《天命主角上线中》 第1页 《天命主角上线中》作者:宁容暄【完结+番外】 文案: 人间有九洲,神朝临天下,界域分四海,拱卫天上天。 谢御尘身为天上天之主,年少时遭亲人背叛、挚友背叛、未婚妻背叛,转修无情道,孤身走出了一条通天道途,后来才知道,他的一生都在被天命摆布。 于是他以天地为盘,众生为子,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幕后黑手。 晏雪空贵为大晏神朝太子,出生时,各方来贺,权势地位触手可及,本该顺风顺水过完一生。 然而有一天,他发现周围人渐渐变得奇怪。 被退婚的废柴堂兄突然逆袭起飞,大宗门的圣女开始名传天下,远方的王侯扯起了大旗造反 穿越娘表示这就离谱:我穿书时,主角谢御尘已经开辟天上天了,连个面都没见到,这又是从哪冒出来这么多主角模板?我儿好惨,天命不在你啊! 晏雪空: 他平静地放下玩具,拿起了那把落灰的伴生神剑,败堂兄,退圣女,诛王侯,惊天下。 直到他快要打破天上天,伪装成剑灵的幕后黑手终于坐不住了,好声好气地哄道:晏晏,停手吧,再打下去,我们家没了。 晏雪空:??? 阅读指南:前期萌正太后期超神美人攻x前期无情道后期真香的大佬受,竹马竹马,半救赎,双箭头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雪空,谢御尘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快乐养崽 立意:少年立志,不忘初心 第1章 神朝 碧空万里,雪落长街。 大晏学府,位于中洲云莱岛,四面环水,绿树成荫,一座长桥横跨两岸,直达繁华热闹的皇都。 清晨,天刚蒙蒙亮,一群年轻弟子迎着初升的朝阳,正在认认真真地演练招式,动作整齐,朝气蓬勃。测验台前,却有个少年放下了手,低声自嘲:七岁修炼,九岁练气一层,十二岁练气二层,难道我真的是个废柴吗? 他脸色黯淡,僵立半响,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中的戒指,那是他早逝的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呀,是堂兄!不远处的山石后,忽然有个幼崽探出脑袋,左右瞅瞅,又缩了回去,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册翻来翻去。 书册上方,渐渐浮现一行金色的字。 晏文佑,大晏神朝皇室子弟,天生废柴,得上古残魂后逆转资质,败神朝正统而代之,大气运者之一。 幼崽看着这些字,有些困惑,歪头思索。 他年约四岁,身量矮小,只有成年人的小腿高,从头到脚都裹着厚厚的纯白斗篷,站在雪地里像个糯米团子。 想了想,他开始撕书。就在这时,他的识海中,一道冰凉的声音响起:这是天命书,拥有它就能获知每个人的命运,你不想要吗? 幼崽奶声奶气的说:不要不要,不好玩。 除了玩你还会什么? 不知道呀。 那道声音沉默了,片刻,幼崽身旁出现了个身形透明的男童,年约八岁,面无表情,看上去分外冷淡,仿佛这天下再大的事,也不能叫他动容一二。 幼崽开心地扑过去:剑灵哥哥! 谢御尘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实在有点想揍他,见过熊孩子,没见过这么熊的。偏偏这熊孩子生来就是大晏神朝太子,天底下不知多少人羡慕。 晏晏想堆雪人。幼崽扑了个空,跌坐在地上,也不哭闹,捧了一团雪慢慢捏,把天命书当废料一样扔在了雪地里。 谢御尘平静道:你是神朝正统,晏文佑将来会打败你,夺走你的太子之位。 幼崽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晏晏好疲惫呀,不想念书,不想练剑,不想当太子。晏晏不乖,偷偷跑掉,让堂兄跟鬼打架呗。 啪嗒 谢御尘拳头由虚化实,冲着他的脑袋,波澜不惊地给了他一个爆栗。 嗨呀!幼崽捂着头,虽然有兜帽,虽然力道轻,但还是有一点点痛,他鼓起腮帮子:剑灵哥哥,你是晏晏的伴生神剑,你要听晏晏的话。 谢御尘道:你没能力,神剑也会噬主,与其你将来灰头土脸地死在别人手上,不如我先杀了你。 幼崽轻哼一声,冲他做了个鬼脸。从他懂事起,这种威胁的话说了几百次了,耳朵都生茧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谢御尘活了三百年,头一回有了后悔的感觉。 事实证明,如果想要一颗听话的棋子,懵懂孩童未必是比成年人更好的选择,尤其是像这种被宠坏的,油盐不进的小不点。 谢御尘挥手,天命书浮空,飘到了幼崽手上: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你不需要相信天命,但必须要去争夺,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母亲。 听到他提起娘亲,幼崽才抬起头来,不过谢御尘的身影已消散不见。晏雪空怔了会,收起天命书,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 谁?晏文佑听到动静,立即转身,随即露出惊讶的神情,结结巴巴道:晏晏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 -- 第2页 晏雪空拉了拉兜帽,蹲坐在长阶上,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喊。 晏文佑赶紧将他拉起来,这幼崽身份尊贵无比,倘若在这出了什么事,整个大晏学府都得完蛋。 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师兄师姐的结业日,陛下和胧后娘娘受府长之邀前来观礼,你是不是偷跑出来的? 是呀是呀。晏雪空一点都不为自己偷溜的行为脸红,蹦蹦跳跳地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腰间悬挂的小福袋随着动作,一甩一甩。 晏文佑瞧见了,眼神顿时变得复杂无比,这储物袋一看就是胧后娘娘亲手缝的,跟旁人的都不一样,小巧玲珑,精致极了。 毕竟是帝后成婚十三载才得的孩子,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 人间有九洲,神朝临天下,界域分四海,拱卫天上天。 自大晏神朝一统九洲以来,渊帝分封诸王侯驻守各地,屡平祸患,善待子民,深受百姓爱戴,时至今日,已是名副其实的人间共主,各大仙门宗派都得避让三分。 虽已君临天下,渊帝却是难得的痴情人,少年时结识四海龙族的公主花月胧,与之相知相恋,终成佳偶。 晏雪空就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名副其实的神朝正统,与任何皇室子弟都不一样。 太子殿下,你别乱跑了,快回去吧,别误了正事。晏文佑收回纷乱的思绪,就见幼崽转到了测验台前,伸出小拳头捶了捶。他觉得好笑,道:你才四岁,筋脉脆弱,灵根未显,什么都测不出来的,除非你是前所未见的绝世天 话音未落,测验台骤然亮起,璀璨的光柱直冲云霄。 晏雪空仰起脸,兜帽落下,一头宛如月华的银发被风吹起,淡金色的瞳仁灿若朝华。 远处的弟子们纷纷停住动作,震惊地看了过来。 晏文佑: 这什么破烂测验台,也这么看人下菜么? 光呀! 晏雪空盯着光柱,然后想起什么,转身就跑,他跑得还很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也对,有那样的父母,天赋怎么会不好。晏文佑苦笑着摇头,心中五味杂陈,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掌,却没发现戒指划破了手,轻微的吸力搅动筋脉,一滴精血自伤口涌出,渗入了其中。 晏雪空跑回了山门,偌大的广场上,站满了年轻的弟子,他们似乎都没听前方的府长讲话,一个个皆抬着头,仰望云端。 云端之上,一条漆黑的巨龙环绕盘旋,忽然,黑龙俯冲而下,落在后方地面上,溅起无数风雪尘埃。 全场弟子唰地转头,蹑手蹑脚爬着树的幼崽顿时被抓了个正着。 他眨巴下眼睛,十分无辜。 晏渊从龙背上跃下,转身正要搀扶妻子,花月胧已踩着龙头飞奔过去。 黑龙转动瞳孔,流露出人性化的无奈。 宝贝没事吧,吓死娘亲了!花月胧飞上树将孩子抱下来,摸了摸脑袋:我跟府长聊个天的功夫,你怎么就跑了呢? 晏雪空实话实说:府长爷爷好唠叨好唠叨呀,晏晏听得要睡着了。 晏渊不疾不徐地走过来,他神识足以笼罩整个大晏学府,一直在盯着儿子,倒也不是很着急:那你就跑去测验台了? 幼崽点头,花月胧惊了,看向晏渊,说:方才的光柱是晏晏?不是七岁测灵根么,他才四岁,怎么会闹出这种动静? 晏渊捏了捏儿子的脸颊,玩笑着感叹:看来我儿是个绝世天才,有当年元辰天尊之资。 花月胧本来觉得没什么,听到这话,笑容顿时僵住,掐了把他的胳膊:少咒我儿子,元辰天尊修的无情道,杀亲杀友杀未婚妻,我才不乐意儿子像他。 晏雪空抱住娘亲的脖颈,好奇的问:元辰天尊是谁呀? 是三百年前的传奇。府长不知何时停下讲话,走过来行了一礼,和蔼道:太子殿下,光柱冲天,从未有过,您可愿重新去测一测,让老臣仔细看看? 晏雪空摇头:不要不要。 府长问道:是有什么难处吗? 晏雪空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地伸出四根手指,委屈道:难道晏晏四岁就要修炼吗? 府长: 晏渊跟花月胧都忍俊不禁:算了,府长,他年纪还小,我们都不想逼迫他做不喜欢的事,再等他长大一些吧。 晏雪空开心地拍手笑。 府长无奈道: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既有如此天资,就不该荒废。东洲青穹道宗的少宗主,南洲古圣宗的圣女,西洲万佛寺的佛子都是难得一见的天骄,他们比殿下年长,若不及早追赶,殿下将来必会吃亏的。 一代天骄一代人,代代天骄动九洲。 今日大晏神朝君临天下,他日诸方势力亦有可能崛起,说到底,不过凭实力而已。 在府长看来,太子殿下毕竟出生得晚了些,若能提早修炼是最好的,可惜,纵然是英明神武的帝后,也敌不过一片爱子之心。 天下最强又如何?不过是另一个元辰天尊罢了。我的晏晏,只要平安快乐就好。 -- 第3页 花月胧微微一笑,刹那间如百花盛开,芳华绝代,无愧九洲第一美人之名。 府长若有所思,许多人向往元辰天尊,希望能成为他那样的传奇人物,可胧后娘娘似乎不这么认为,甚至还有点排斥。 晏渊看了妻子一眼,牵住了她的手:我们该回去了。 两人与府长道别,坐到了黑龙背上,晏雪空挥了挥小手:府长爷爷,想太多掉头发呀! 府长: 黑龙腾空而起,晏雪空在识海中呼唤剑灵,没得到回应,便趴在花月胧怀里,嫩生生地道:娘亲,晏晏想听元辰天尊的故事。 花月胧垂下眼眸,捏了捏他的脸颊:听太多也掉头发。 晏雪空又爬到晏渊背上,撒娇:爹爹讲! 晏渊将他抱到怀里,沉思片刻,道:我跟你娘都没见过元辰天尊,他开辟天上天后,销声匿迹了三百年。除了东洲的青穹道主和你外祖龙神,当年见过他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第2章 缘由 三百年前,元辰天尊也只是个普通少年,因天赋极佳,进了青穹宗。后来,他未婚妻得罪了大宗门的弟子,他便护着未婚妻一路逃亡。可惜连遭亲人背叛、挚友背叛,青穹宗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晏渊是个不太会讲故事的人,花月胧听了几句,忍不住摇摇头,示意他委婉些,别跟孩子讲那些太残忍血腥的过程。 事实上,这世上最了解元辰天尊的,除了他自己,估计就是花月胧了。 因为花月胧是个穿越女,穿越前刚好看了一本书,书的主角就是元辰天尊。 曾几何时,她不是什么龙族公主,大晏皇后,只是地球上的一个普通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自己努力考上了大学,即将获得一份好的工作。 谁知就在那天晚上,遭遇了车祸。 她只记得自己推开了身旁的小男孩,再次醒来,就成了这个世界刚出生的龙族公主。重获新生后,她渐渐接受了一切,拥有了很多亲人和朋友,也遇到了一生的良人。 几十年时光匆匆而过,地球上的记忆慢慢淡去,倘若她没有听到元辰天尊这个名号,就不会去刨根问底,也永远不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竟是她看过的一本书。 她穿越的时间线是这本书结局后的三百年后,彼时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才让她始终没有察觉到真相。 晏雪空看到娘亲在发呆,就抱着爹爹的胳膊:后来呢? 等到元辰天尊修炼有成,即将报仇时,他未婚妻却在背后狠狠给了他一刀,投向了仇家怀抱。晏渊平铺直述地讲道:不过他命大,修为尽废后还能从山崖下爬上来,转修了无情道,最终成了这天地之间的最强者。 连带着重建后的青穹宗,也从寂寂无名的小门派一跃成了东洲圣地青穹道宗。 至于中间那些杀戮与争斗,没几个人在乎,世道如此,历史总是由赢家书写,倘若元辰天尊当年输了,今日他就不是传奇,而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呀!晏雪空听完,捧着小脸,急忙道:爹爹,娘亲,晏晏不要未婚妻。 宝贝怕什么,你长得像我,带你出去,旁人都说是位公主,好歹等你长大变得像你爹一样英俊潇洒,再去谈什么未婚妻。花月胧扑哧笑了,故意挠他痒痒,母子俩笑作一团,很快,就让幼崽把方才的故事忘脑后去了。 晏渊挥袖挡风,含笑看着他们。 黑龙自皇都上方飞越而过,落在皇城宫墙,幼崽早已累了,睡得正香,花月胧抱着孩子放在寝殿床上,吩咐了侍女几句,轻轻出了门。 晏渊牵起她的手:阿胧,你还在怨元辰天尊? 我哪敢怨他?说到底,四年前是我们有求于他。花月胧抱着他的胳膊,低声道:只是我父亲当年跪至天上天,他却连一面都不见,只用一句天命如此打发人。什么狗屁天命,我才不信! 晏渊轻抚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花月胧回头看了看寝殿,忽然鼻子一酸:其实都怪我,是我非要生下晏晏。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们。 虽说修炼之人,实力越强,越难有子嗣,但也不至于像晏渊和花月胧这样,成婚十三载,想尽办法却无一子。 旁人猜不到原因,花月胧却心知肚明,或许是因为她穿越女的身份,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她不信命,只想有一个她和晏渊共同的血脉。 结果孩子出生时,双目失明,腿脚瘫痪,竟是幼年早夭之相,花月胧险些绝望。她父亲龙神知晓元辰天尊执掌天命,二话不说便赶赴天上天,祈求他赐下一线生机。 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该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阿胧,在晏晏心里,你是他最好的母亲,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妻子。 晏渊语气温和,一下一下地抚平她僵直的脊背:当年是我没拦住岳父,求人不如求己,总会有办法的。 听他说至此处,花月胧眼眶微红,偏过了头,强忍眼泪。 当时她产后昏迷不醒,可晏晏是怎么留下的,她一清二楚。 -- 第4页 父亲舍了龙族至宝,为他点亮双目,大晏朝历代先祖之遗泽,令他重新站起,而晏渊更是用以命换命之法,百年寿命换他十年。 至尊至贵比不过至亲,纵然他们愿意付出代价,可又有多少个百年能换他一生? 在学府时,府长语重心长的劝谏,但连平安都成奢望,他们哪里还会对孩子有诸多要求。 午后,阳光暖融,树影参差。 寝殿内,谢御尘站在窗边,看着夫妻二人远去,将他们的交谈声尽收耳内,不过他的情绪仍是冷淡而漠然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幽深静寂如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幼崽揉揉眼睛,稚气的小脸上犹带困意,伸手就找人抱:娘亲? 声音太轻,贴身侍女都在门外,一时未曾听见。 谢御尘走过去,还未出声,就被幼崽当成了人形抱枕。 幼崽埋在他怀里,银色的发丝散落,并不苍白,反而极为莹亮剔透,宛如皎洁的月光,他看了会,道:起床。 晏雪空抬起头,淡金色的眼眸一眨一眨,漂亮又可爱,撒娇道:不起不起。 谢御尘捏着他后领,将他拎到地上,道: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再偷懒,必须每天看书和修炼,否则 他知道寻常的威胁手段对这小不点似乎没什么作用,淡淡道:否则就没收你所有的玩具。 果然,幼崽立刻急了。 不行不行!晏雪空踮着脚尖,抱住他:好难过呀,剑灵哥哥不疼晏晏了! 谢御尘默不作声地看着熊孩子。 四年前,抠门成性又极爱面子的老龙神为了刚出世的小外孙,不惜跪至天上天,被打发走后仍不愿放弃,竟舍弃了龙族至宝星辰珠。 没了星辰珠,老龙神的实力至少下降一半。 四年相处,谢御尘看着这孩子从婴儿到幼崽,别的长处没有,唯有在撒娇耍赖一途上,简直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我是你的伴生神剑,必须依靠你的力量才得以出现,如果你不修炼,不变强,我就会消失。 谢御尘说得轻描淡写,让幼崽分不清真假。 晏雪空仰起脸,睁大眼睛。 谢御尘高深莫测道:你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唤出过神剑,就是你的能力不足。 晏雪空的耳朵耷拉下来,水雾在眼中转啊转,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好不可怜。 谢御尘: 这还是小不点第一次哭,他也有点怔住了。 难道把话说得太严重了么? 不应该,他四岁时可没这么脆弱。只能怪大晏帝后把孩子宠得太娇惯了,说是太子,完全是当公主那么养,要星星不给月亮,一句重话都听不得。 谢御尘沉默片刻,将手放在幼崽的头顶:别哭了。 晏雪空一下子埋进谢御尘怀里,还带着哭腔:不要不要,晏晏不想让剑灵哥哥消失。 谢御尘低头,问道:你不是因为唤不出神剑伤心,而是为这个难过? 晏雪空红着眼睛点点头:剑灵哥哥很重要。 很重要吗? 谢御尘记得,很多年前,也有人说过他很重要,然后转身就将他推下了深渊。 幼崽的世界简单纯粹,如同清泉一眼见底,比起成年人的尔虞我诈,这份柔软与善意的确难能可贵,可惜人心这东西,他早已不相信了。 谢御尘松了手,摊开掌心,变出了一片亮晶晶的雪花,轻轻一捏,雪花散落,化成晶莹的冰蝶飞舞,飞到幼崽的脸颊上贴了贴,带走了泪水。 不冰凉,反而透着暖意。 只是一个小把戏,却让幼崽因惊奇而停止了哭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谢御尘想,总算不哭了。 殿下,殿下醒了吗?脚步声匆匆响起,侍女听到动静,急忙跑了进来,看到晏雪空眼睛红红的站在床边,吓了一大跳,赶紧请罪:奴婢失职,请殿下恕罪! 不怪不怪。 晏雪空费力地将她们一个个拉起来,侍女们赶紧打水过来,小心翼翼地帮他擦脸,心疼道:殿下是做噩梦了吗? 幼崽哭完有点害羞,趴到了床上。 侍女们见此,不好多问,温柔地哄了几句,帮他换了一身银白绣金纹的新衣,华美贵气,好看极了。 晏雪空看了看窗外,蹬着靴子,冲她们挥挥手,转身就跑了出去。 殿下,太子殿下! 沿途宫人听到叫声,面面相觑,颇为无奈,殿下懂事起就喜欢到处乱跑,还不喜欢旁人跟着,如今越发有主意,年纪再大些,恐怕连陛下和娘娘都要管不住他了。 藏书楼中,摆放着一张躺椅,暖融融的阳光下,有个头发散乱的男人正用一本竹简盖着脸,懒洋洋的打瞌睡。 晏雪空悄悄走到躺椅旁,准备拽他的胡子。 你这个顽皮鬼。 殷执掀开竹简,露出一张疏狂不羁的脸,抬手揉了揉幼崽的脑袋:上回撕了我的书,还没找你算账,这回又来捣乱? 晏雪空乖乖喊道:殷伯伯。 殷执哎了声,面上露出笑来:你父皇还是你母后给你布置了新的课业? -- 第5页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小娃娃才会来找书看。 晏雪空摇了摇头,抱着他的手臂摇晃撒娇:殷伯伯,晏晏想一下子看完这里所有的书,有没有办法呀。 殷执无语了会,似笑非笑道:殿下,你知道大晏神朝的藏书楼有多少书吗?不说囊括九洲,但也差不多了。就你这没定性的模样,给你一百年都看不完。 第3章 九洲 晏雪空算了算一百年有多久,然后张着嘴,震惊的看向前方的藏书楼,似乎想不通,这还没皇城大的地方,怎么能藏这么多书。 殷执问:殿下,你为什么想看完所有书? 晏雪空认真道:想变厉害。 殷执哟了声,调侃道:我们爱玩闹的太子殿下也知道上进了。但其实看得书多,未必就会厉害,大道三千,人各有所长,殿下得先明白自己将来想走一条什么的路。 晏雪空举起小手:最厉害的路。 殷执被逗笑了,笑着笑着,不知想起什么,眼神变得悠远。 他将幼崽抱下躺椅,语气有些沧桑:殿下,每个人小时候,都像你这么想过,可大多数人屈服于命运,古往今来,也只出了一个元辰天尊。 晏雪空:晏晏懂了,殷伯伯也屈服了。 殷执: 这小破孩,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 殷执维持着成年人的尊严,严肃道:既然殿下有好学上进之心,那就请殿下先去藏书楼里,挑出一本最喜欢的书吧。 晏雪空听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蹦蹦跳跳地跑进了书楼。 剑灵哥哥,你认识元辰天尊吗? 书架林立,幼崽穿梭其中,一边看书,一边在识海内找谢御尘聊天。 谢御尘不答反问:你想见他? 晏雪空天真道:不想呀。殷伯伯羡慕他。 他虽然年幼,却能敏锐地察觉到旁人的情绪变化。在提到元辰天尊时,殷执或许是想起了过往不如意之事,认为自己没能像元辰天尊那样战胜命运。 谢御尘道:没什么好羡慕的。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眉目稚气,澄澈无邪。 他慢悠悠地逛完了第一层书楼,找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下来,抱着一本厚厚的《九洲志》翻看,与寻常人看书不同,他翻得速度极快,就像玩一样。 与此同时,幼崽淡金色的瞳仁越来越亮,璀璨逼人,宛如永不熄灭的朝阳,没一会,书就被翻到尾了。 晏雪空合上书,开心的道:剑灵哥哥,九洲很大很大呢。 谢御尘的身影浮现,坐在他身旁,目光幽深:这本书的内容,你翻一遍就全记住了? 幼崽点了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扒着手指数:东洲,南洲,西洲,北洲,中洲,灵洲,尧洲,冥洲,罗洲。每个地方都好玩,晏晏都想去。 谢御尘随口问:南洲圣地是什么? 是古圣宗呀。晏雪空连犹豫都没有,讲给他听:西洲万佛寺,北洲天剑山,灵洲长生殿,尧洲万妖谷,冥洲阴鬼门,罗洲魔煞宫。 分毫不差,谢御尘眼神微变,又问:你觉得哪里最好? 家里最好。晏雪空生于中洲,自然觉得这里好,但歪头想了想,又说:剑灵哥哥,原来凤族在灵洲,那边长满了梧桐,还有很多奇花异草。娘亲说过,外婆就是凤族的,可是外婆跟外公闹翻了,连晏晏出生都没来呢。 他小声叹气,情绪低落下来。 灵洲长生殿,也是炼药师的大本营,原本是各大势力中战力最低的,正因为与凤族为邻,才叫人不敢觊觎,渐渐的,发展成了灵洲圣地。 谢御尘若有所思,这小不点随便翻翻,竟然就真的记住了《九洲志》的所有内容。 他才四岁,字估计都没认全,怎么做到的? 莫非是星辰珠的缘故? 可在老龙神手上,星辰珠是攻击防御的至宝,却没听说有这种功效,倘若与星辰珠无关,那就是这小不点自身的天赋了。 谢御尘盯着年幼的孩童,开口道:你看着我。 晏雪空抬头,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 谢御尘站在他跟前,双手快如幻影,结了个极为复杂的印,而后问:能记住吗? 晏雪空想都不想,伸出小手,将所有动作重复了一边,虽然稚嫩,但半点错误都没有。 谢御尘: 大道三千,道生万法,大多数人只能专精一道,就算是过目不忘者,也很难一眼学会旁人的术法招式,除非是修为到了他这种地步,已能看清大道本质。 可晏雪空年仅四岁,还未步入道途。 谢御尘清楚这小不点天赋不会差,但也没料到会好到这种地步,他少时自诩天赋奇才,但与之一比,似乎也相形见绌。 晏雪空觉得不好玩,又去书架旁抱了堆书翻来翻去,这一看,就是一下午。 等到天色渐晚,殷执走进来,发现他已经趴在书上睡着了,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果然还是小孩子,或许撑个两三天就会放弃了。 -- 第6页 殿下,醒醒。殷执唤道:你该回去用晚膳了。 晏雪空睁开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殷伯伯,看书好累呀。 殷执故意问:殿下今天看了多少书? 晏雪空想了想,做了个手势:很多很多,看完一层要好多天的。 好多天?殷执心说,好多年还差不多。 晏雪空拍拍衣服站起来,礼貌地挥挥手,跑出去后正看到来接他的花月胧,顿时扑了过去:娘亲。 花月胧将他抱起来,冲后方的殷执颔首致意,而后才转身往回走:怎么来藏书楼了?你不是刚说过不想看书修炼吗? 她也觉得挺奇怪,小孩子的想法变得这么快么。 晏雪空道:可是,晏晏不能只想着自己。 花月胧没听懂,她并不清楚谢御尘的存在,还以为孩子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便道:你是娘的乖宝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支持你。 晏雪空抱着她的脖颈,弯了弯眼睛。 晚上用膳时,花月胧跟晏渊提起这事:看了一下午的书,我都担心他伤了眼睛。 晏渊觉得她多虑了,晏晏的眼睛可是星辰珠所化,龙族至宝哪这么容易损坏。他盛了碗汤放在花月胧跟前:我们儿子一天一个想法,你还不了解么。 花月胧瞧了瞧埋头吃饭的幼崽,深以为然,便不再过问。 谁知这一次,晏雪空竟像是认真了,风雨无阻地跑去藏书楼,坚持了整整一个月,连那些时常上书劝谏太子的老臣都忍不住抬头,想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殷执也稀奇,开玩笑道:殿下,来藏书楼睡觉是睡得更香吗? 反正他每天都能捉到趴着睡着的幼崽,就算不睡觉,也是玩闹似得翻着书,完全不像是认真看书的样子。 晏雪空合上最后一本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锦衣华服,肤白胜雪,银色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浑身上下仿佛不染半分尘埃。 殷执忍不住感慨,别的不说,小娃娃长得是真好看。 是呀是呀。 晏雪空心情好,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一边看着殷执,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后。殷执一声小心刚说半句,就见他撞在了进门的少年身上。 太子殿下? 晏文佑扶住幼崽,沉稳得见了礼,不过是月余未见,他就变得坚毅了许多,清秀的面容上再也不见先前的仿徨与黯淡。 晏雪空唤道:堂兄。 殷执看了眼,脸色微变:练气三层。 大晏神朝,除了晏雪空是铁打不动的正统,还有其他皇室子弟,晏文佑就是其中之一。年轻一辈中,他与晏雪空的亲缘关系是最近的,其父乃是晏渊亲兄长,只是多病缠身,英年早逝。 晏文佑自小养在晏渊膝下,早年帝后无子时,还有人提议帝后收养他,立他为太子。不过晏文佑天生废柴,实在叫人失望。 晏雪空出生后,他就去了大晏学府,偶尔才回一趟皇宫。 殷执惊讶的是,一个月前,晏文佑刚刚突破练气二层,这次回来,竟又突破了,也不知是侥幸,还是厚积薄发。 殷前辈,我来借阅书。 世子请随意。不过筑基以下,只能借阅第一层的书,且功法武技相关不得外传。 晏文佑点点头,这些规矩他都知道,但殷执每次都得强调一遍。倒不是针对谁,而是这座藏书楼远比学府书楼要珍贵得多,若没有皇族身份,他都进不来。 当然,他的小堂弟是例外。 走进楼里,晏文佑的目光忍不住追寻着幼崽,手上的戒指微不可察地闪了闪,随即,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这小娃娃就是你说的大晏太子? 对,那天令测验台亮起光柱的就是他。 晏文佑拿起一本书挡住戒指,颇为紧张:师父,这里是皇都,强者如云,不像在学府那么简单,您是残魂状态,万一被人发现 呵,老夫那个年代,可没听过什么大晏神朝,什么天上天。倘若在老夫全盛之时,你们所谓的强者,不过蝼蚁罢了。 这番话,晏文佑是相信的。 那天在学府,他万念俱灰,却触动戒指,发现了藏于其中的上古残魂。戒指是父亲留下来的遗物,他本就有三分信赖,而这短短一月,残魂也并未辜负他的期待,令他感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藏书楼外,晏雪空乖巧地跟殷执道了别,张着双手,哒哒地跑向大门。 忽然,他脚步一顿,困惑地回头看了看。 风吹树摇,雪落纷纷,殷执仍然躺在椅子上,要睡不睡的模样,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幼崽却问:剑灵哥哥,是谁在看晏晏? 你倒是警觉。谢御尘的身影出现在幼崽旁边,轻描淡写道:你不是看过天命书吗?得上古残魂,败神朝正统,你堂兄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晏雪空得到答案后,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外跑。 谢御尘问:不担心? 晏雪空说:堂兄不是坏人呀。 -- 第7页 你看谁都是好人。谢御尘不予评价,将手放在幼崽肉嘟嘟的脸颊上,用力一捏:以后别哭就行。 第4章 堂兄 晏雪空才不认为自己会哭,他很快就将堂兄的事抛之脑后,高高兴兴地宣布:剑灵哥哥,晏晏已经看完所有书了! 谢御尘提醒:是书楼第一层的书。 晏雪空叉腰,骄傲道:晏晏厉不厉害呀? 岂止是厉害,谢御尘回忆自己当年,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当然他那时候不喜欢看书,只喜欢打架,纵横乡野,从没打输过。 不过,谢御尘开口却道:藏书楼有七层,你还能再厉害一些。 幼崽好疲惫哦,并不想再搭理他:剑灵哥哥是坏蛋。 谢御尘闻言,拍了拍他的头:既然我是坏蛋,为什么还要管我消不消失,你可以像以前那样,每天吃喝玩闹,不是更轻松吗? 因为剑灵哥哥跟爹爹娘亲一样,是晏晏最亲的人。晏雪空一蹦一跳,淡金色的眼眸灿若朝华,毫无阴霾:我们是家人呀。倘若爹爹娘亲不管晏晏,晏晏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他还这样年幼,就已经有了同理心。 家人,这对谢御尘来说,是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词,他曾经真切地期待过,守护过,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家人重于泰山,重不过得失利弊。 三百年来,谢御尘从未想起过以前的事,可人间四年,那些欢笑与悲伤,痛苦与绝望,仿佛隔世的潮水,又渐渐翻涌而来。 然而再也惊不起丝毫波澜。 谢御尘像个陌生人,审视着自己过往的经历。 晏晏! 花月胧过来接孩子,却发现他今日出来得早了些,心疼道:宝贝是不是累了?咱们不用天天跑书楼的,你最近都瘦了。 晏雪空实事求是道:没瘦,还胖了。 花月胧不管,当娘的觉得孩子瘦了,那孩子就一定瘦了。她抱起幼崽,边走边道:不过太傅都说你懂事了,反倒来劝谏我和你爹,叫我们不要对你太严格。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偷瞄旁边的谢御尘。 花月胧完全没察觉还有个人在,柔声道:这样吧,冬去春来,不久后就是花朝节了,那时天气好,娘带你出去玩。 晏雪空眼眸弯弯:听娘亲的。 母子俩一路说说笑笑,走到正殿,准备找处理公务的晏渊一块用膳,谁知晏渊正专注地看着一封信,脸色沉沉,瞧着有些吓人。 花月胧诧异道:出什么事了? 晏渊放下信,摇摇头,接过儿子时,表情就缓和了下来,语气如常道:没什么,传膳吧。 花月胧微微皱眉,不再多问。 等到用完膳,幼崽洗漱完毕,花月胧哄儿子睡着后,才轻手轻脚出了门,从后面抱住晏渊,轻声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晏渊无奈一笑,牵着她坐下,道:晏晏睡了? 你放心,他睡着了。花月胧点头,满脸担忧地问:到底什么事? 和文佑有关。晏渊将信递给她,低声道:当年我兄长在世时,与北洲天剑山掌教交好,两人醉酒后,相谈甚欢,为孩子订了娃娃亲。今日我收到掌教来信,他虽有一子一女,但女儿天生剑骨,远胜其兄,已被立为天剑山少主,所以 花月胧脱口道:他想退婚? 晏渊一副你猜到了的表情。 花月胧惊呆了,这套路她熟悉啊!想到晏文佑天生废柴,难不成这还是个主角模板? 晏渊道:恐怕是他女儿穆红漪的意思。 若是天剑山掌教想悔婚,当年就可以提出来,不会拖到现在。 花月胧拿着信,仔细看了看,信中言辞满含歉意,倒是能看出天剑山掌教的无奈之意,很显然,他不想因此事与大晏神朝结下仇怨。 为表诚意,他将备上厚礼,携女儿前来中洲,希望能妥善解决此事。 花月胧将心比心,也能理解,哪个小姑娘会愿意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说到底,还是父母辈乱定姻缘惹得祸。 文佑天赋不佳,父母亦早逝,本就敏感,倘若他知道此事,必然会觉得天剑山瞧不起他。在晏渊眼里,小孩子的婚约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十几岁的男孩子,自尊心比天高,未必能想得通。 花月胧握住他的手,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晏渊将信收好,声音平静,却难掩不满之意:这得看天剑山的态度。他们如此行事,也有损我大晏神朝的脸面。 毕竟是神朝之主,骨子里还是霸道护短的。 花月胧不再劝了,她只希望别又搞出个主角来,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住。 翌日,乌云聚拢,大雪纷纷。 晏雪空起得晚了,正坐在殿中,由着侍女帮他梳头发,偏头时,看到窗外有人影走过:堂兄? 他跑到门边,往外挥了挥手。 -- 第8页 晏文佑撑着伞,见幼崽探着脑袋打招呼,甚是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外面冷,你别着凉了。陛下叫我去书房,我只是经过而已。 晏雪空哦了声,就被侍女抱了回去。 穿过拱门,走过长廊,侍卫站于门前,躬身行礼,晏文佑抚了抚戒指,心中稍安,随后推门而入:参见陛下。 晏渊坐在书桌前,抬起头道:怎么不叫二叔了? 以前不懂事,不知礼数,现在长大了。晏文佑沉默一瞬,转移话题道: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晏渊开门见山道:这是天剑山掌教来信,你看一看。 晏文佑怔了怔:天剑山? 他想起来了,父亲为他定过娃娃亲,对象就是天剑山掌教之女,穆红漪。到底还是十二岁的少年,想到未曾谋面的未婚妻,难免有了些异样感。 晏文佑接过信,脸上露出笑意,然而下一刻,忽然如遭雷劈。他越往下看,拳头攥得越紧,到最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手中的信件刹那间被震得粉碎。 晏渊见此,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劝道:不过是小小的婚约,别像天塌了一样,还有我们为你做主。 您觉得不算什么,是吗?晏文佑双目通红,几乎被愤怒与耻辱冲昏了头脑,脱口道:倘若被退婚的是晏晏,您还会这么冷静吗? 晏渊神情不变,眼中的温和却渐渐消失,冰冷威严的目光如同一面镜子,照见他心中所有的不平。 手上的戒指透出寒意,仿佛一桶凉水,浇进了晏文佑心里,他骤然清醒。 晏渊道:无论是你,还是晏晏,这件事,朕都会管。 是,侄儿失态了。晏文佑哑声请罪,而后拱手告退,转身跑了出去。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太年轻,远远达不到悲喜内敛的境界。 晏渊没阻拦,半响,失望地摇了摇头。 去大晏学府待了四年,这孩子一点长进都没有,身为大晏皇族,没有天赋不要紧,但不能丢了气度,忘了本心。 在这方面,他远逊其父。 晏文佑狼狈往回走,连伞都忘了拿,雪打在身上,又冷又湿,穿过拱门时,他听见大殿中传来欢快的笑声。 是一群侍女在陪着幼崽玩闹。 晏文佑自嘲地勾起嘴角,原来人各有命,从出生就注定了。 堂兄!晏雪空转头看到他孤身站在雪中,立即跑进屋内,很快,又拿着把漂亮的小红伞跑了出来,冲进雪地里。 晏文佑愣了一下,幼崽已经迈着小短腿跑到他跟前,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说:堂兄打伞呀,不能着凉。 不知为何,晏文佑蓦地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看着递到跟前的伞,红色绣金纹,跟幼崽腰间的福袋一样,都是胧后亲手做的,但幼崽拿过来时,却极为大方。 晏文佑僵立片刻,推开了红伞,声音极轻的道:晏晏,我真羡慕你,什么都不懂。 无忧无虑,天真善良。 他知道自己不该埋怨一个孩子,可他时常忍不住想,凭什么呢?若是父亲还在,若是没有晏雪空,大晏神朝的太子应该是他。 甚至连父亲的死,他都不敢去想,不敢去查。 寒风拂面,将幼崽手中的红伞吹到了树上,幼崽哎呀一声,正要叫堂兄去拿,却见他已转身,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幼崽打了个喷嚏,情绪低落下来。 殿下,殿下!侍女们急匆匆地拿着斗篷和被子跑过来,紧紧裹住他,喊道:这么大的雪,您要给世子送伞,叫奴婢们去啊! 幼崽却仰头盯着高高的古树,小红伞还挂在上面。 您别急,奴婢这就去拿。 侍女刚往前走了一步,红伞突然掉了下来,飘啊飘的,飘到了幼崽跟前。幼崽睁大眼睛,看到谢御尘执伞而来,顿时露出笑容,淡金色的眼眸一眨一眨,璀璨又澄澈。 谢御尘淡淡道:小笨蛋,回去吧。 晏雪空被侍女抱着,只露出小半张脸:晏晏不是笨蛋哦。 不是笨,就是傻。 谢御尘站在雪中,飘飞的雪花穿过他透明的身体,缓缓落下。 他清楚这小不点是察觉晏文佑心情不好,才急急忙忙跑出来送伞,本是一片赤子之心,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这份纯稚的善意。 第5章 比试 花月胧一大早就去小厨房熬了驱寒的汤,先叫人送了两份去书房,给晏渊和晏文佑,剩下的她仔细装好,亲自带来了寝殿。 寝殿内,一群宫人正围着幼崽团团转,热水和毛巾都捧了上来。 娘亲。晏雪空挥了挥小手,许是被擦得痒了,咯咯笑个不停。 花月胧含笑走过去,摸了摸,眉头微蹙,问道:晏晏,身上怎么湿了? 娘娘,都是奴婢们不好。幼崽还未说话,侍女已上前请罪,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顿了顿,又不岔道:世子转身就走了,把殿下扔在雪地里 -- 第9页 花月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先带着儿子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才抱着他坐下来,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汤。 娘亲,晏晏没生病。 晏雪空伸出小手,把花月胧紧皱的眉眼抚平,嫩生生地道:娘亲笑,漂亮。 花月胧被逗笑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宝贝真乖。 晏雪空顿时捂脸,十分害羞的模样。 花月胧觉得儿子真是太可爱了,又亲了亲,语气温柔的问:晏晏,你送伞给堂兄,他却没接,你会不开心吗? 不会呀。晏晏想送伞就送了,接不接是堂兄的事。幼崽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晏晏帮小猫包扎腿,小猫还跑了呢。 花月胧的心软成一片,摸了摸他的头。 喝完汤,幼崽拿了本书坐在那看,花月胧见他认认真真的,就没打扰他,吩咐了侍女几句,转身去了书房。 推门而入时,她瞥见桌上放了两个空碗,摇摇头道:我原以为你们要谈一上午,早知如此,就不费这份心了。 晏渊笑道:有我在,还怕浪费你的心意吗? 花月胧走过去,趴在晏渊背上,掐了他一下:你说,你侄子是不是叛逆期啊。以前我拿他当亲生儿子对待,每日嘘寒问暖,吃穿用度从没少过,可四年前我生了晏晏,他就像变了个性子,一言不合跑去学府就算了,如今见我们,比陌生人还不如。 陌生人还知道尊老爱幼,知恩图报呢,敢冲她儿子撒气,换个人,她直接劈了他。 晏渊拍了拍她的手,道:阿胧,给晏晏挑个玩伴吧,文佑不适合。 花月胧奇道:你现在不说什么兄弟齐心了? 晏渊叹了声,无奈道:文佑父母早逝,幼时养在我们膝下,我原本想让他和晏晏相互扶持,但他心有不平,恐生事端。 花月胧一听就明白了,叔侄俩谈崩了。 不过她也正有此意,便顺水推舟地点点头:等这事过了,让晏晏自己选吧。 大雪下了两日,渐渐停了,抬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天剑山掌教就是在这个时候,孤身带着女儿赶到了中洲。他自知理亏,先在皇城外递了拜帖,而后才被人迎去正殿,做足了礼数。 退婚是私事,不好公之于众,晏渊也没让外人在场,只有花月胧陪同,晏文佑则是冷着脸站在一旁。 渊帝陛下,胧后娘娘,多年不见,两位风采依旧。 天剑山掌教看上去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人,性情却不古板,将女儿拉到身前,含笑道:这是小女,穆红漪。 穆红漪与晏文佑同龄,年方十二,她穿着一身红衣,身负长剑,英姿飒爽,年纪虽小,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此刻,她不卑不亢地行礼:见过渊帝陛下,胧后娘娘。 花月胧说了句不必多礼,打量了她片刻,忍不住心中暗赞,不愧是天生剑骨,资质奇佳,竟已是练气大圆满了。 一般来讲,七岁以前,人的筋脉脆弱,只能打打基础,到了七岁,才会正式开始修炼,引气入体。而剑修,除了提升修为,还要孕养本命之剑,前期会比常人更慢一些,后期往往能越级战斗。 穆红漪十二岁就有这个修为,无论是体质,还是悟性,都属于最顶尖的天骄了。 晏文佑也在看着穆红漪,越看,心中越是五味杂陈。 大殿后方,一只小手悄悄掀起帘幕一角,探着脑袋,四处张望。 剑灵哥哥,有人过来要提醒晏晏哦。幼崽踮着脚尖,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晃了晃,深吸了口气才稳住身形:呀,这个姐姐好漂亮。 谢御尘仍是八岁男童的样子,却比幼崽高出两个头,看这小矮墩如此费力还要偷窥的模样,无言片刻,抬手按住了凳子:有多漂亮? 晏雪空想了想,道:没娘亲漂亮。 谢御尘淡淡道:红粉骷髅罢了。 晏雪空才四岁,哪里懂什么红粉骷髅,只觉得殿中的气氛有点奇怪,堂兄和红衣小姐姐对视时,仿佛都听到了利剑出鞘的声音。 陛下,娘娘,这次是我央求父亲带我前来解除婚约的。 两方寒暄过后,穆红漪上前一步,道明了来意,她说这话时,神色坦荡,毫无扭捏之态,只是看向晏文佑时,多了几分歉意。 晏文佑冷声道:婚约是父辈定下,你父亲尚在,我父亲却已离世。你如此行径,是在羞辱谁? 我并无此意。穆红漪躬身一礼,认真道:此事是我不对,世子要打要骂,我悉听尊便。不过解除婚约后,我愿此生不嫁,殉于剑道,还请成全。 晏文佑握紧拳头,气极反笑:你的剑道很了不起吗? 穆红漪不说话,默认了,其他事情她都可以低头,唯有在剑道上,她自有傲气。 晏文佑带了佩剑,见此,冷笑道:我倒想领教一下。 这天剑山掌教欲言又止,他自然看得出来,这少年才练气三层,这修为跟他女儿打,完全是在找虐。 -- 第10页 大晏神朝君临九洲,按理说,年轻一辈也应是盖压当代。 可大晏太子出生太晚,晏文佑显然无法跟同龄天骄相媲美,天剑山掌教担心他输得太惨,伤了自尊心,帝后面上也过不去,别亲家不成,成了仇家,那就不好了。 花月胧好心劝道:切磋就不必了吧 她刚说一句,晏文佑已抬头道:娘娘,这是我的事,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花月胧神情淡了下来,晏渊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既然你决定了,无论什么结果,都需坦然接受,不可埋怨他人。 晏文佑抚过戒指,道了声是。 穆红漪拔剑,抿唇道:既是比剑,那便不动用修为,只论剑术高低,世子意下如何? 随你。晏文佑长剑一挥,直击她的手腕,穆红漪轻巧转身,红衣翩跹,剑似流光,几招之下,晏文佑就察觉到了压力。 戒指中的残魂直言道:小子,你不是她的对手。 晏文佑急切道:师父,我想赢,求您帮帮我! 老夫当年不用剑,是用刀的。这女娃娃天生剑骨,十年磨剑,老夫能确保你以后胜过她,可眼下,你还差得太远。残魂见他不肯服输,叹了口气:罢了,试试吧,右三。 在残魂的提醒下,晏文佑屡屡抢占先机,竟似压制了穆红漪。 穆红漪并不着急,忽然变招,出剑又快又准,晏文佑虽有残魂提醒,但身法眼力都跟不上,一次失误,手中之剑就被打落在地。 穆红漪收剑而立,道:世子,承让了。 晏文佑僵立殿中,眼眶红得滴血,只觉得屈辱至极,咬牙道:赢一次,不代表你永远会赢!迟早有一天,我会 好了,事已至此,婚约已无必要,就此作废吧。 晏渊打断他的话,一锤定音。 你自己要比的,没有人逼你,再者,输就输了,切磋而已,姿态何必如此难看。就算是神朝之主,也不敢说这一生从未输过。 胜固欣喜,败也从容,才是大晏子弟应有的态度。 晏文佑低着头,目光冷了下来,就在这时,殿后忽然传来啪嗒的响声,他立即道:谁? 花月胧跑过去掀开帘子,将正欲跑路的幼崽捉了个正着,蹙眉道:晏晏,你怎么来了? 娘亲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堂兄对不起,晏晏不乖。 晏雪空认错认得干脆利落,叫人无奈又好笑。 天剑山掌教正觉得殿中气氛沉凝,见此,朗声笑道:这位就是太子殿下吧,四年前匆匆一见,都长这么大了。 晏雪空礼貌地同他打了招呼,被花月胧牵着,慢慢走过来,看了看堂兄,又看了看穆红漪,微笑道:姐姐,晏晏也想跟你比一比。 天剑山掌教: 这熊孩子不是来救场,是来添乱的吗? 穆红漪低头,看着比她矮很多的幼崽,为难道:太子殿下,你,你拿得动剑吗? 晏雪空松开娘亲的手,低头在腰间的福袋里翻了翻,拿出了平日里用的剑,淡金色的眼眸越来越亮,而后,他挥着剑,动作稚嫩,可在场众人看着看着,脸色全都变了。 他竟然将穆红漪方才的一招一式都重复使了出来,分毫不差。 姐姐,你用的是天剑山的四季剑法,改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晏雪空拿着剑,指出了穆红漪改良过的二十四处变化,随即歪了歪头,一副要夸奖的模样:晏晏说的对不对?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穆红漪惊呆了,脱口道:你怎么会知道? 她这话便是承认了晏雪空说的都对。 晏文佑脚步踉跄,连退几步,大冬天的,后背竟冒出一层冷汗来,他盯着幼崽,眼神从愤怒渐渐变得茫然,仿佛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天赋的差距如同不可逾越的鸿沟,始终横亘在他与堂弟之间。 晏雪空回道:书看的多呀。 第6章 天赋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晏文佑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眼睛红得溢出了血丝。 穆红漪握住剑柄,重复道:书看的多? 四季剑法是天剑山的基础剑法,大晏皇宫或许会有此类藏书,可她改良的二十四处变化,却从未展露人前,怎么可能被这四岁娃娃一语道破? 天剑山掌教也不信,偏头看向帝后二人,微微皱眉:渊帝陛下,胧后娘娘,小辈之间的比试,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吧。 他是认为帝后二人有心争回颜面,特意暗中传音,让这小太子打他女儿的脸。 谁知帝后二人也一副震惊的模样。 花月胧都顾不上搭理他,俯身拉过儿子:宝贝,你从哪学的剑法?你爹私下教你了? 我没有教。晏渊立即否认,而后走过来,将手放在幼崽头顶,问道:晏晏,你最近总往书楼跑,是不是殷执教你的? 晏雪空摇了摇头:不是呀,殷伯伯没有教,晏晏看了很多书,都看完了呢。 -- 第11页 晏渊追问道:很多是多少?三本?五本? 晏雪空伸出食指,做了个手势:一层楼哦。 晏渊沉默了,虽说第一层楼的书都是简单易懂的,但他儿子才四岁,一个月,看完一层楼的书?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晏渊觉得难以置信:你看完所有书,还学会了其中的剑法? 晏雪空道:不用学呀,看一遍就会了。 天剑山掌教:四岁小儿口出狂言! 花月胧听晕了,忍不住捏了捏幼崽的脸,深吸一口气道:晏晏,娘一直告诉你,要诚实,不可以撒谎说大话。 晏雪空闻言,眨了眨眼睛。 穆红漪抿唇,忽然开口:太子殿下,我这里还有一套剑法,为我自创,虽不完善,却从未告知他人,你可愿一观? 晏雪空偏头看她:愿意呀。 穆红漪干脆利落地抬剑,红衣翻飞,演练了一出更为复杂的剑法,如她所言,这剑法并不完善,所以越到后面,越有僵滞之感。 演练完毕,她挽了个剑花,持剑负于身后,看向幼崽。 晏雪空轻轻推开花月胧,淡金色的眼眸微微弯起,而后拿着剑,动作稚嫩地挥舞,再次将穆红漪的剑法分毫不差地演示了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天剑山掌教张着嘴,看幼崽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小怪物。这世上,过目不忘者并不少见,可四岁的年纪,看一眼就能学会旁人的武技,简直闻所未闻。 甚至到了他们这种境界,也没法做到这种地步,否则各宗各派的绝学岂非成了烂大街。 花月胧盯着儿子,咽了咽口水,紧紧抓着晏渊的胳膊:晏晏他,他 晏渊目不转睛地望着殿中小小的身影,目光越来越亮。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晏文佑听到残魂连连感叹:小子,你这个堂弟就像是传说中的先天道体,于胎中便受大道浸染,旁人看表面,他却能一眼看破大道本质。不过,这样的人应该受天命眷顾才对,你堂弟却又是早夭之相,怪哉,怪哉! 晏文佑如梦初醒:早夭之相? 残魂像是遇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难题,钻回去研究了,没再回应晏文佑的呼唤。晏文佑悄悄攥紧拳头,今日之事,本该是以他为主,可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被堂弟夺去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穆红漪备受打击地僵了僵,冲晏雪空深深一礼,道:太子殿下,先前是我自傲了,大晏神朝人才辈出,果然不凡。 晏雪空神态端正地回礼,小小年纪,倒真有神朝太子的威仪。 穆红漪心中微动,思索这位小殿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巧在她赢了晏文佑之后出来,既没插手他们之间的矛盾,又维护了大晏神朝的脸面。 可这么小的孩子,会有如此心思吗? 姐姐,你从北洲来的,北洲是不是很荒凉?晏雪空回完礼,就仰起小脸,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询问北洲的风土人情。 穆红漪一怔,见他银发金瞳,眉目无邪,甚是可爱,暗道自己想多了,微笑道:太子殿下,北洲自然不比中洲繁盛,但也有许多奇景,尤其是那里的冬天,极为漂亮。 呀,晏晏想去! 殿下可以跟我一起回天剑山,如今正是冬季 穆红漪不知不觉就弯下腰,跟幼崽相谈甚欢了。 晏文佑脸色越来越难看,黑如锅底,若不是堂弟才四岁,他都怀疑前未婚妻看上堂弟了。 天剑山掌教咳咳了两声,拿出储物袋递给晏文佑,好声好气地道:贤侄,这是赔罪之礼。婚约虽已作废,但本座与令尊当年交好,希望你不要因为此事心怀芥蒂。 晏文佑冷脸拒绝:不需要。 天剑山掌教无奈。 晏晏,你还小,不能出远门,以后娘带你去北洲玩。花月胧走过来,将幼崽抱起,很自然地偏头一笑,化解了尴尬:掌教远道而来,不如多留几日,带红漪在中洲游玩一番。 晏渊接话道:也让朕与皇后一尽地主之谊。 事情既了,天剑山掌教原本没想多留,不过帝后开了口,他便揽着女儿,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多谢两位。 晏渊唤来宫人,带他们去殿中休息。 出门前,天剑山掌教若有所思地看了晏雪空一眼,有此子在,大晏神朝中洲霸主的地位越发不可动摇了。 外人离去,晏渊这才沉了脸,看向晏文佑,严厉道:不敬皇后,挑战穆红漪,顶撞天剑山掌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晏文佑沉默。 晏渊道:北洲圣地之主亲自跟你赔礼道歉,你以为真是看在当年那点情分上? 晏文佑很清楚,当然不是。 天剑山掌教也是站在九洲巅峰的人物,能对他如此态度,说到底,是因为他背后的大晏神朝,是因为他的皇叔是君临天下的神朝之主。 他无话可说。 晏雪空抱住花月胧的脖颈,花月胧开口:好了,别吓着孩子。 -- 第12页 晏渊摸了摸幼崽的头:晏晏今天做得很好。 晏文佑闻言,嘲讽一笑,抬头道:我挑战穆红漪是错,他挑战穆红漪就是对,就因为我输了,而他赢了,他是您的亲生儿子,是神朝的太子。陛下,倘若有朝一日,我赢了堂弟,是不是我做什么都 啪! 响亮的一巴掌,是花月胧打的。 打断了晏文佑的放肆之言,也打碎了他所有的期待。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花月胧平静道:本宫养你多年,算你半个母亲,管教你的资格还是有的。晏渊心软,念着你父亲,所以对你百般纵容,但你要知道,人是有底线的。 阿胧晏渊赶紧将呆住的幼崽抱过来,颇为无奈,让我不要吓到孩子,你这发起火来才真是把孩子吓傻了。 你总觉得我们偏心,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们不应该偏心? 花月胧看着晏文佑,冷冷道:多年养育是善心,不是义务,我们不欠你父母,更不欠你的。晏晏懂事起就敬你如兄长,何曾对不起你半分? 晏文佑低着头,手上青筋毕露,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嘴里咬出了血腥味,却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别以为你那点心思能瞒过旁人,本宫今日 娘亲! 幼崽忽然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泪花在眼睛里转啊转,花月胧哑然,到口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晏渊也没心思教训侄子了,冲晏文佑道:你先回去吧,自己好好反省。 晏文佑哑声道了句是,转身离去,始终没有抬头。 花月胧才懒得管他怎么想。 敢在她面前针对她儿子,真当她没脾气的吗?早些年,花月胧也曾和晏渊一起征战四方,如今大晏神朝的辉煌,有她一半的功劳。 见堂兄走了,幼崽的哭相一下子就消失不见,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花月胧松了口气,戳了戳幼崽脸颊:你啊,就知道帮他解围,他可未必会领你的情。晏晏,你是太子,他却已有了不臣之心,这不是好事。 幼崽拉着她的手,轻轻蹭了蹭。 花月胧和晏渊对视一眼,神情复杂。 经过学府的测验台,他们早已知晓儿子天赋极佳,但谁也没料到,竟然会妖孽到这种程度。 他们本想着为儿子铺设好一条安逸大道,不求他闻名天下,只要平安幸福就好。可如今,却看见了另一条路,一条充满了争斗与血战的未知旅途,与人斗,与天争。 晏晏,你天天跑藏书楼,殷执说你在那睡觉,我跟你爹都以为你是去玩的,你究竟怎么做到的?花月胧叹了声,认真道:你知不知道,今日你站出来一次,以后或许就要一直站出来,去面对很多很多的困难。 晏雪空挥了挥小拳头,奶声奶气道:晏晏勇敢,不怕困难。 花月胧想笑,却又觉得心酸。 晏渊道:殷执那家伙,整天躺着不干正事!阿胧,去藏书楼,我得好好问问他。 花月胧点点头,与他一起出门往藏书楼走去。 晏雪空趴在晏渊肩上,在心里呼唤谢御尘,不解道:剑灵哥哥,为什么晏晏变厉害了,爹爹娘亲却没有那么开心呢? 谢御尘淡淡道:慈父慈母多败儿。 大晏的帝后是聪明人,迟早会明白,这小不点从出生就注定过不了平静无忧的生活,十年之后的命运,只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第7章 道体 藏书楼前,殷执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从躺椅上跳了起来,举起双手,面朝门外,笑眯眯的道:陛下,我就打了个盹,可没偷懒啊! 晏渊已走到门边,看了他一眼:这十几年来,你什么时候清醒过? 殷执好像听不懂似的,摸了摸鼻子。 晏渊道:尧洲殷家就剩下你一个人,哪天你若想开了,找阿胧给你做个媒,也不至于浑浑噩噩,郁郁终老。 听到尧洲殷家四个字时,殷执眼皮跳了跳,随即不要脸的笑道:不是还有小殿下吗?您跟娘娘要是同意,我就想认个干儿子 晏渊没好气的道:滚吧! 晏雪空忽然歪了歪头,举起小手道:尧洲殷家是除妖世家呀,世代与万妖谷为敌,十三年前,殷十一与妖王之女相恋,成亲当日,殷家攻入万妖谷,满门皆灭。 幼崽语气稚嫩,跟背课本似的。 其他人三人都呆了呆。 殷执手指颤啊颤地指着他,蓦地看向晏渊与花月胧,花月胧头疼道:不用这么看我们,没跟他讲过,多半是他自己从书上看的。 殷执勉强干笑道:这么巧就能看到这一段,挺厉害。 晏渊冷冷道:你现在就可以去第一层楼,随便找一本书来考考他,看他有什么是答不出来的。 殷执一时没听懂。 半响,他意识到了什么,张大嘴巴,转向晏雪空,试探道:殿下,《九洲志》会背吗? -- 第13页 背不出来,但是殷伯伯问什么,晏晏都知道哦。殷家以符道最强,这个是缚,这个是诛,这个是 晏雪空一边说着,一边以手点虚空,仿佛在画着什么。 殷执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险些被自己口水呛着,急忙道:第七排书架上,放着元辰天尊在青穹宗学艺时的手稿副本,记载了什么? 晏雪空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嫩生生的道:记载了他打过的每个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呢,不过被他打得最惨的师兄,已经是青穹道宗的道主了。呀,下次看见道主爷爷,一定要问他有没有练龟甲功! 殷执: 晏渊和花月胧同时扶额,龟甲功,挨打越多越强大的功法,是个与妖族玄龟一族结亲的道宗修士创造出来的,话说青穹道主真的有练吗? 老家伙实力强得可怕,很难让人不怀疑。 幼崽说着也歪了话题,扒着手指道:元辰天尊以前很不乖的,爬山下海,偷鸡烤鱼,被师长追着跑了三天三夜,累得师长都放弃了,他还很得意的写下来呢! 谢御尘: 青穹道宗有病,什么垃圾玩意都留着,还刻印一份放大晏皇宫。 人不轻狂枉少年,就算后来修无情道,元辰天尊毕竟也是等等等等!殷执差点被带偏,脸色变得严肃,难以置信道:殿下,你之前天天在这睡觉,你怎么看的书? 他是真的懵了。 幼崽十分无辜:晏晏很努力的。 殷执已经不认识努力这个词了,心累道:殿下!你连殷家的符箓都学会了,你再努力也不可能做的到啊! 晏雪空想了想,从晏渊身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跑进书楼,其他三人连忙跟上。 晏渊问:他每天在你这,你不知道? 陛下,我真不知道!殷执边走边揉额角,崩溃道:他才四岁,我四岁还在玩泥巴!殿下这天赋太恐怖了苍天可鉴,符箓之道我半点没教过他! 晏渊和花月胧对视一眼,心中有数,看来剑法也不是殷执教的。 剑灵哥哥,难道大家看书都不是一看就会的吗?晏雪空很不解,为难道:晏晏就是正常看的呀,可是爹爹娘亲和殷伯伯都不相信。 谢御尘道:你坐下。 幼崽眨了眨眼睛,盘腿坐在地上,银发散落,眉目纯稚,金眸璀璨无匹。 谢御尘又道:闭上眼睛,静心凝神,什么都不要想,试着去看周围有什么。 幼崽照做,片刻,四周书架上的书忽然无声飘起,一页页的自行翻转,有金色的字符脱离书本,如同条条大道,融入幼崽的脑海。 幼崽高兴的说:字会跳舞! 谢御尘静默片刻,极轻的叹了声。 花月胧张大嘴巴,晏渊表情僵住,殷执草了一声,疯狂捶书架,震惊到眼冒泪花:大道显化!我,我他妈,几十年活到狗身上了! 晏雪空睁眼,异象瞬间消散,他惊奇地拍手,像发现了好玩的东西,一抬头,却对上了三个石化的人。 晏渊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又摸了摸。 晏雪空:爹爹,干什么呀? 晏渊蹲下身子,看着他,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花月胧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的道:是,是传说中的先天道体吗?我,我看着有点像。 先天道体,完美体质,天生大道畅通,随时随地沟通天地法则,修炼没有任何瓶颈。一般来讲,人族为后天孕育,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体质。 倒是古籍有过零星记载,先天道体,神妙莫测,乃是天生的神圣。 晏渊沉声道:无论是不是,今日之事,暂且不要透露出去。 倘若真的是先天道体,一些老不死的估计都会心动,跑出来抓人! 殷执抹了把脸,表情凝重:说句不好听的,当年征战九洲,你们俩树的敌也不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赋高其实是好事,但殿下年纪太小了。天剑山少主天生剑骨,古圣宗圣女太阴之体,都是踏入道途后才公开,这一代天骄横出,本就是大争之世,有些人定然会不择手段。 大晏神朝君临九洲,能压制任何一方势力,却也难敌各方联手。 花月胧眉头紧蹙,来回踱步。 晏雪空被凝滞的气氛影响,站了起来,伸出小手将晏渊紧皱的眉抚平,又跑去抱住了花月胧,软软道:娘亲,有坏人吗?晏晏不怕坏人。 花月胧俯身,看着幼崽水汪汪的大眼睛,沉默片刻,认真道:晏晏,娘知道你很聪明,如果现在有两条路让你选 没等她说完,幼崽指着门外,做了个手势,奶声奶气道:娘亲,从这里走到门边,只有一条路,多余的都是岔路呀。 花月胧一怔。 晏渊却忽然笑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将幼崽抱起来举高,朗声道:说的好,阿胧,我们的儿子应该有广阔的天地,他若无惧,只管往前走就行了。 -- 第14页 花月胧撇嘴,轻哼道:就我一个人瞎操心是吧? 私底下担心得不行,这会倒在儿子面前装大气,装霸道了。 呵,男人。 晏雪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捧着脸颊笑弯了眼睛。 殷执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楼里,应该在地底,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站着,都能被这一家三口无视了,他存在感有这么低吗? 殿下天赋摆在这,没必要荒废光阴再等几年。殷执清了清嗓子,感叹道:找个底蕴深厚的人帮他奠基,引气入体,说不定他能一年筑基,三年金丹,五年元婴草,太可怕了! 晏渊和花月胧同时斜眼瞄他。 殷执:咳咳,开个玩笑! 幼崽举起双手,赞同的喊:好呀好呀!晏晏很快就能打败殷伯伯! 殷执: 呔,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 花月胧被儿子逗笑了,偏头跟晏渊商量:传信让我爹过来一趟吧,他老人家之前说过,晏晏有龙凤血脉,若要奠基,一定要他来。 晏渊点头:也好。 晏雪空打了个哈欠,趴在晏渊怀里,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谢御尘:在你外祖来之前,找个机会,溜出去。 晏雪空:为什么呀? 他实力不行,帮你奠基就算了。谢御尘似乎想到什么,随口提了一句:你外婆比他强点,当年直接将他掳到灵洲,才有了你娘。 幼崽的脑海中浮起大大的问号。 这个书上没写呀! 比起人族,龙族生长期要慢许多,三百多年前,现任龙神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谢御尘对他的印象就抠门成性又极爱面子,拿着宝贝当赌注,打架输了还反悔。 龙凤族重在传承,修为有一半是靠传承之宝,四年前,龙神将星辰珠给了这小不点,倒让谢御尘高看几分。 他来之前,你跑出去,我帮你引气入体。 花朝节可以出去玩,但是爹爹娘亲外祖都不知道剑灵哥哥在,晏雪空鼓了鼓腮帮子,说道:他们会生气的。 谢御尘道:待你踏入道途,如果你想,我可以现身。 幼崽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十分开心道:真的吗真的吗?剑灵哥哥,以后你就可以跟晏晏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修炼,一起睡觉呀,晏晏还可以跟你分享很多很多玩具,都是娘亲做的! 谢御尘: 他化形成八岁模样,又不是真的八岁,大可不必。 第8章 圣女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回暖。 呀,雪化了! 一早起来,晏雪空揉揉眼睛,趴到窗户边往外面看,很快就被侍女团团围住,洗漱后,换了身崭新的束袖华服。 雪衫红缎,鎏金坠饰。 侍女们温柔地帮幼崽绑好头发,幼崽来不及照镜子,先跑到殿外转了一圈,紧接着,嘴角跟耳朵一起耷拉下来:剑灵哥哥,雪化了,晏晏不能堆雪人了。 谢御尘淡淡应了声。 四季轮回是常理,只有熊孩子才会想着天天下雪。 不过,幼崽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蹦蹦跳跳了一会,又高兴起来,扒着手指数:春天可以放风筝,去踏青,摘果子,也很有趣呢! 粉嫩的小脸肉嘟嘟的,极是可爱,谢御尘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道:是该多动动,你比去年春天圆了一圈。 跟个糯米团子似的。 幼崽震惊捧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哪里圆了?哪里圆了! 太子殿下? 穆红漪听到动静,打开了门,就见年幼的神朝太子正对着空气追逐打闹,忍不住莞尔。她手拿木剑,额头微有薄汗,走过去搀扶了一把:早上路滑,殿下小心摔着。 幼崽站好,仰脸,甜甜的唤道:姐姐。 穆红漪原本生性清冷,心中唯剑,不善与人结交相处,闻言却一下子笑了起来,道:殿下用过早膳了吗?若是没有,不如进来用膳,尝尝北洲的吃食。 晏雪空一听,立即将圆了一圈忘到脑后,点头道:好呀好呀。 穆红漪便俯身,牵着他的手,领他进门,与迎面走来的父亲打了声招呼,又低下头,颇有耐心的陪幼崽聊天。 天剑山掌教十分震惊,女儿可从来没对外人这么热情主动过!修道之人相差个几十岁都不算事,难不成他闺女想把大晏的小太子拐回去当童养夫? 胡思乱想间,天剑山掌教忽觉大腿一重,低头一看,就见幼崽扑了过来,仰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奶声奶气的问:掌教伯伯,您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修吗? 哎哟哟! 甚萌,甚萌! 掌教心口仿佛中了一道名为父爱的箭,忍不住将幼崽抱起来,和蔼又自得的道:元辰天尊当年也擅用剑,未与他比过,最厉害不敢当,不过天下第二,本座还是当得的。 晏雪空歪头,又问:掌教伯伯,那您知道该如何养剑灵吗? -- 第15页 掌教闻言,哈哈大笑:渊帝陛下擅用长戟,殿下不想承父业,反而想学剑吗?那可入我天剑山,本座定倾囊相授,不会藏私。 不入天剑山,掌教伯伯就不能说吗? 幼崽伸出小手,拽住掌教的胡子。 掌教嘶了声,这小娃娃还挺调皮。他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跟幼崽大眼瞪小眼。 穆红漪看不下去老爹逗小孩的幼稚行为,解释道:我辈剑修,一旦踏入道途,便要定本命之剑。剑随主人征战,受主人灵气孕养,经年累月,易生灵性,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剑灵化形,殊为不易,除非是先天至宝。殿下若想养出剑灵,还得走剑修的路子。 晏雪空追问:姐姐,已经化形的剑灵该怎么养呢? 穆红漪呆了呆,太子殿下是不是想的太远了些?连她爹的本命剑都还没达到化形这一步呢。 剑灵化形就是半个人,你爹娘怎么养你,你就怎么养他呗。天剑山掌教哄小孩似的随口瞎扯,掂了掂幼崽,抱着他转来转去:你看你,肚子在叫,那就是饿了,饿了就要吃饭! 吃饭吃饭! 幼崽咯咯直笑,一点都不怕生见外。 穆红漪抿唇笑了笑,亲自下厨做了两个北洲特色小菜,一顿早膳,宾主尽欢。而后,晏雪空在这玩了一会,挥挥小手,道:姐姐,晏晏要去看书了,后天是花朝节,我们一起出去玩呀。 穆红漪笑着送他出门,应道:好。 幼崽心满意足的离开,蹦蹦跳跳地惊扰了花草丛中的蝴蝶,蝴蝶在他周身飞舞徘徊,似在引他追逐嬉戏。 在他快跑进泥地时,谢御尘捏着他后颈,不着痕迹地令他换了个方向:你很高兴吗? 晏晏喜欢穆姐姐,她做饭跟娘亲一样好吃。晏雪空抱住他的胳膊,奶声奶气的说: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啦。 谢御尘低头,看着他宛如月华的银色长发,道:朋友? 是呀,不过剑灵哥哥永远是晏晏最好最重要的朋友。幼崽仰脸撒娇,晃着他的手,明亮的眼中充满着信赖,真挚而纯粹。 谢御尘到口的话不由自主就咽了回去,抬手冲着他后脑勺轻轻一敲。 花朝节来临的那天,整个皇都仿佛从冬日的沉寂里清醒了一样,碧蓝的天空满是飘飞的花瓣,香气久久不散。 晏雪空醒得晚,起来后,天已大亮,宫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晏渊在与朝臣开会,花月胧在准备庆典事宜,都忙得不可开交。 正巧穆红漪应邀而来,花月胧很赞同儿子多交朋友,便没多想,只为他施了个遮掩银发金瞳的幻术,道:你们先去玩吧,热闹的日子就不拘着你们参加无聊庆典了。红漪,晏晏顽皮,你多看着点,别让他乱跑,等庆典结束,你父亲和我们一道去找你们。 穆红漪点头应是,她知道帝后不可能让她单独带着年幼的太子出门,定然派了护卫暗中跟随。 一出门,晏雪空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到处跑,看什么都很新鲜。 长街上,多的是商贩和卖花女,见着玩耍的孩童,都会送一些小玩意,没多久,幼崽就抱了满怀的礼物。 他将礼物放进储物袋里,转头时,穆红漪又给他买了糖果和糕点,牵着他的手往花市走去,穿过街道,迈上长桥,落了满身花香。 就在这时,一声惊恐的大叫盖过了所有嘈杂声,吓得所有人都静了静。 晏雪空脚步顿住,穆红漪手指已摸上了剑柄,却见人群分开,露出一个跪倒在河边的落魄男人,他正紧紧的抱着一盆看不清模样的花,而他对面,竟是巡察街道的皇都军。 你瞎跑什么?皇都军统领朱平寇挺着壮硕的身材,嘴边的大胡子一抖一抖,怀疑道:方才就看你鬼鬼祟祟的,哪儿的人,报上名来! 那人低下头,不出声。 不说是吧?来人,带走,大好的日子别扰民了。 朱平寇向后一招手,皇城军立刻上前动手。落魄男人抬头,想解释什么,忽然脸色大变:她们来了! 话音落,笛声起,声调悦耳,悠扬动听,与这花朝节的景色十分相配,周围人听得一脸享受,但那落魄男人却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祈求般地看向朱平寇。 穆红漪将晏雪空拉到身旁,手指已抚上了剑柄。 朱平寇没注意到他们,眉头一皱,仰头怒吼道:吹够了没?没够老子送你们去戏班!赶紧滚出来,上一个敢在中洲皇都闹事的人,坟前草都十丈高了! 你这人好无礼,我们追宗内叛徒至此,为防他再次逃走,才以笛声封锁此地高空中,飘来一朵白云,云上先落下两个年轻女子,不满地扫了朱平寇一眼,出言解释了几句。 而后,又有一个白衣少女持笛而来,她年纪与穆红漪相仿,容色却更胜其一筹,小小年纪已有出尘绝俗之姿。她先唤了一声师姐,制止身旁女子,轻声道:古圣宗上官梦音有礼。我奉师命追捕叛徒,无意扰乱皇都,请见谅。 此言一出,周围静了静。 古圣宗圣女,太阴之体,上官梦音。 -- 第16页 近几年,各大仙门宗派都有了一两位可以撑门面的天之骄子,这不稀奇,但古圣宗现任宗主邱云彤与大晏神朝帝后之间的爱恨情仇,当年可是传遍了九洲。 三人年少时曾结伴同行,闯荡九洲,结果邱云彤爱上晏渊,晏渊却与花月胧互生情愫,导致三人分道扬镳。 后来,邱云彤与其师兄结为道侣,道侣又因夺宝惨死在花月胧之手,邱云彤欲杀花月胧,却被晏渊重伤,至今未出古圣宗一步。 朱平寇心生警惕,一边冲皇城军使了个眼色,疏散周围人群,一边道:原来是古圣宗圣女,贵宗追捕叛徒,怎么从南洲追到中洲皇都来了? 上官梦音道:天下皆知,师父与帝后不和,他想求生路,自然是来这。 说话间,她似有所感,偏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桥上持剑的少女与幼童。 晏雪空悄悄跟谢御尘说:这个姐姐也好漂亮呀。 谢御尘道:你打算认多少个便宜姐姐?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仍然善意地冲上官梦音挥挥手。懵懂幼童,天真可爱,笑起来叫人心都化了,看得上官梦音忍不住一怔。 伏在地上的落魄男人见此机会,突然抬手,飞快地将怀中的东西扔向幼崽的方向,那看起来并非是什么危险之物,只是一盆未开的花苞。 穆红漪立刻上前,持剑就劈,她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东西靠近年幼的太子殿下。 暗中亦有人影浮动,随时准备出手。 别!上官梦音与她两个师姐也同时飞身而起,施法阻拦穆红漪的剑气:这是我古圣宗之物,不可损毁! 灵力交锋,长河动荡。 朱平寇大怒:皇城重地,不准动手! 眼看着场面将乱,晏雪空毫无惧色,上前一步接住了花盆,巧妙地卡在穆红漪和上官梦音之间,拦住了她们的后续出招。 朱平寇赶紧镇压乱动,以免损坏周边屋舍建筑,浪潮落下,他才注意到这儿居然有个这么小的娃娃,惊道:你是谁家孩子?出来玩怎么没个大人跟着,快把这玩意给我,别乱跑,我先找人送你回家。 晏雪空却盯着手中的花苞,呀了一声,说:听,花在哭。 第9章 困境 晏雪空一接到花,就听见细细密密的哭声,他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哭呀? 花有泪,却无声。 穆红漪茫然收剑,上官梦音神情古怪地看着幼崽,朱平寇跑过来,俯身要拿走花盆:哪有什么哭声?小孩子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幼崽转了个圈,避开他,反而跑到扔花的落魄男人跟前,再次问:花为什么会哭呀? 因为人有愿未平。落魄男人浑身一颤,张开嘴还没说话,眼泪先呛了出来,道:我叫槐山,是罗洲魔修,求你们带我去见大晏帝后,我有事相求 罗洲魔修,尧洲妖修,冥洲鬼修,出了名的喜欢闹事,出坏胚子的几率总比其他地方高许多,但也不能一概而论。 晏雪空年纪小,未经世俗,眼中无正邪,心中有善恶。 他没有因槐山是魔修就低看一眼,也没有因怜悯就要带他去见父母,只是点点头,将花交还,谁知槐山并不接,恳求道:你拿着,她们不敢争夺。 古圣宗敢派圣女来追捕,暗中怎会没人保护。 朱平寇不悦道:陛下和娘娘诸事繁忙,是你仅凭一句话,说见就能见的吗?你还敢拿小娃娃当挡箭牌? 槐山脸色惨淡,透出油尽干枯的死气。 上官梦音见此,轻叹道:自创派祖师起,古圣宗与魔修世代为仇,见则诛之。而此人竟混入宗门,引我师叔入魔,盗取宗门功法,害死我师祖,死有余辜。 她看向朱平寇:帝后圣明,想来不会助长此事。 朱平寇犹豫,上官梦音的师祖,就是现任宗主邱云彤的师父,居然死了? 不是这样! 槐山怒声喊道:我入古圣宗,只为寻亲,欢欢是我年幼失散的妹妹!你所说的功法,本就是我家的,是你师祖哄骗了她! 上官梦音蹙眉:你没有证据,反而在这污蔑我师祖。 槐山哈哈大笑,嘲讽道:小姑娘,我和欢欢本姓叶,叶瑶汐你知道吗?三百年前的叶家你知道吗?你师祖修炼功法为何反噬而死你知道吗? 一连三问,上官梦音神色微变。 叶瑶汐?叶瑶汐!朱平寇瞪大双眼,脱口道:老子知道啊,那是三百年前,元辰天尊的未婚妻啊!这女人当年背叛天尊,整个家族都被灭了,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倘若真与那个叶家有关,他管不了,肯定得禀告帝后了。 晏雪空听着,忽然识海微凉,仿佛掠过一层轻淡的杀气。 剑灵哥哥? 幼崽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槐山苦笑着,咳嗽几声,悲哀道:漏网之鱼,算是吧,叶瑶汐有个被称为家族耻辱的叔父,出生就被送离家族,我和欢欢就是他的后人。为了家族传承,我们这一脉不得不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但终究逃不过天命。叶瑶汐死有余辜,可每个叶家人都该死吗? -- 第17页 朱平寇紧闭嘴巴,这事不好评价,元辰天尊又没死,谁敢乱说话。哪怕是人间九洲,加起来也干不过天上天啊。 上官梦音道:你撒谎,师叔幼时便父母双亡,是师祖收养了她,她根本不是叶家人。 槐山摇摇头,盯着晏雪空手上的花,露出哀恸之色:或许是诅咒,我们这一脉但凡有了子嗣,都活不长久。父母死前,将我和欢欢托付给友人,但他们没想到,他们所信任的友人不过是图谋叶家的核心功法。欢欢血脉天赋比我好,被他哄骗带走,我不得已逃入罗洲,修炼魔功 上官梦音听到此处,冷静地反击:古圣宗乃南洲圣地,师祖要什么功法没有,岂会贪图你口中的叶家功法? 槐山轻轻嗤笑,不多时,剧烈咳嗽起来,哪怕他竭力用手捂着,也止不住口中溢出的血。 他活不长了。 晏雪空手中的花苞忽而颤动,幼崽侧耳,听到了一阵微弱的传音:叶家核心功法《九天圣莲决》传承于血脉中,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师父一直在抽取我的血脉修炼是我在自己体内下毒,令他反噬而死,与兄长无关。小道友,你既然能听见我的声音,能不能帮帮我? 其他人都在看着槐山,听不见叶欢欢带着哭腔的声音。 晏雪空问:怎么帮呢? 叶欢欢道:我用了罗洲的燃灵之毒,本该与师父一起死,可我肉身消散时,兄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我魂体封存于花中。小道友,劳烦你借我一滴血,助我短暂化形,讲清事由。 幼崽想了想,划破指尖,将手指贴上花苞,一滴泛着金芒的血瞬间落在花上。 谢啊!你的血 叶欢欢的谢声刚出口,骤然尖叫起来,吓了幼崽一大跳。花盆上出现数道裂痕,啪地一声粉碎,而花苞飘起,一瓣一瓣,缓缓绽放。 众人被这变故惊得齐齐转头,目瞪口呆。 槐山又惊又喜,大喊:欢欢! 女子纤瘦的虚影浮现,渐渐由虚化实,她睁开眼,震惊地盯着眼前年幼的孩童,喃喃道:你的血竟然可以驱除燃灵之毒,助我重塑肉身,怎么会? 上官梦音茫然道:师叔? 叶欢欢来不及解释,道了声不好,苦笑道:小道友,你的血液威力太大,我控制不住,我的九天圣莲决要进阶了 话音落,莲华生,异象显,光芒笼罩此方天地,朱平寇还没从一连串的变故中回神,下意识出手抵挡,然而,挡不住! 古老悠远的钟声响起,在场之人如遭雷劈,纷纷吐血。 白光闪过,此地所有人都消失了。 长桥对岸,晏文佑急匆匆地跑过来,惊疑不定地呼唤残魂:师父,这里方才怎么了?我好像看到了一道白光,是错觉吗? 残魂语气古怪,诧异道:九天圣莲诀,守墓人的后代居然还没死绝,藏得真深!小子,你听过天地间最神秘也最危险的两处地方吗? 晏文佑追问道:什么地方? 残魂感慨道:太古神宫,远古神墓。老夫乃上古之人,之所以身陨,就是因为当年参与争夺神墓钥匙之战,那场战斗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最后没有一个赢家。 晏文佑听着秘闻,不禁心驰神往:神墓钥匙? 残魂吸了吸气,克制着某种情绪,缓缓道:守墓人将钥匙传承于血脉中,他的后代可以修炼九天圣莲诀,这功法暗藏玄机,修炼至最高重就能凝聚钥匙,打开远古神墓。更有甚者,在神墓中可以找到通往太古神宫的路。 小子,一定找到守墓人的后代,这是天大的机缘! 晏文佑握紧拳头,双眼骤然亮起,用力地点了点头。 黑漆漆的一片空间,伸手不见五指,安静到了极致,透着阴森诡异之感。 殿晏晏?你在哪? 穆红漪持剑往前走,前方忽然传来光亮,她跑过去一看,就见幼崽捧着夜明珠,毫发无损地站在那。穆红漪顿时松了口气,这位小殿下是她带出来的,倘若出了什么事,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晏雪空出奇的淡定,嫩生生的道:穆姐姐,我没事,大家都在这里。 穆红漪这才发现他后方站着朱平寇,叶欢欢扶着槐山,还有上官梦音和她的两个师姐。 帝后派来的护卫不在,古圣宗藏在暗处保护圣女的人也没能跟过来,穆红漪心中紧张,持剑护在幼崽身侧,压低声音道了句:晏晏,你跟着我。 晏雪空不慌不忙地点点头,脸上没有惧怕,反而有些新奇。 这是什么鬼地方? 朱平寇回过神,简直惊呆了,这个叶欢欢跟他一样的化神期修为,怎么能在皇都悄无声息地转移他们这群人?且不提皇都的众多大佬,就说那足以碾死大乘修士的阵法,够她喝一壶的了。 不是我,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叶欢欢觉得可能与九天圣莲决有关,但这功法她修炼多年,始终未得其法,结果借了小娃娃一滴血,不仅燃灵之毒尽除,而且功法还控制不住地进阶了。 -- 第18页 她看向晏雪空,心想,这孩子身上肯定有大秘密。 古籍有记载,先天道体,神妙莫测,凡人食其血可得长生,修士食其血可感悟大道,破境界之壁,甚至有机会成就后天道体。 叶欢欢隐约有猜测,却不敢明说,生怕害了晏雪空。 上官梦音嘴唇微抿,捏碎了一块玉符:我联系不上外界,这里可能是独立的一处空间,就像元辰天尊开辟的天上天。 朱平寇无语片刻,走到最前方:不管了,先想办法出去。 瞧瞧他身边围着的,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是重伤的患者,还有个四岁的小娃娃,除了他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还能怎么办?自然是一马当先,莽出去再说。 晏雪空想了想,再次呼唤:剑灵哥哥,剑灵哥哥! 谢御尘应道:我在。 晏雪空开心道:剑灵哥哥,你之前怎么不说话,这里是什么地方? 谢御尘回道:一座垃圾场。 晏雪空就问:那你能带我们出去吗?爹爹娘亲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谢御尘淡淡道: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 晏雪空捧着脸,诚实的说:就是想不出来才找你的呀。 谢御尘静默了会,出现在他身旁,抬手按了下他的小脑袋,不等幼崽瘪嘴反抗,漫不经心地道:虽然是个垃圾场,但作为你入道途的第一步还算凑合。你想出去,斩它一剑玩玩。 幼崽听不懂,但听话地翻了翻小福袋:呀,晏晏没带剑。 你手中无剑,却有伴生神剑。 谢御尘捏着幼崽的后颈,意味深长道:我是你的剑灵,你忘了吗? 第10章 筑基 晏雪空没忘,但他一直唤不出伴生神剑。 幼崽懂事起,就知道谢御尘的存在,但在他的认知中,谢御尘是他的玩伴,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家人,唯独不是他的武器。 所以对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执着过。 只有在谢御尘吓唬他说自己会消失时,他才真正上了心。 可他还处在大多数人懵懂无知玩泥巴的年纪,又如何懂得掌控一把神剑,去发挥超乎自身的能力? 晏雪空一遍遍地呼唤着,始终得不到神剑的共鸣。 咔嚓一声轻响,打破了令人恐惧的寂静,其他人脚步一顿,朱平寇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小心翼翼地拿着夜明珠去照自己的脚下,看到了被他踩碎的一具头骨。 这举动仿佛触碰到了某种禁忌。 说时迟,那时快,脚下大地震动,一道古旧高耸的大门破土而出,无数骷髅飞起,组合成了巨大的骨兵,它像个听令而行的僵硬守卫,挥臂扫下,要将擅闯此地的蝼蚁全部清除! 小心! 朱平寇挡在众人前方,飞身而起,一拳与之对上,下一刻就被重重地砸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吐血:草,什么玩意,强到离谱!古圣宗的,有没有保命手段,一起上啊!不然大家一起玩完了! 上官梦音一咬牙,扯下胸前的七彩琉璃石,往上一抛,转瞬张开结界,笼罩了众人。 骷髅巨人一臂扫下,结界晃了晃,没碎,朱平寇见此,大喜过望:古圣宗为了保护你这个圣女下血本了啊! 然而,上官梦音却是脸色惨白:再挡两次就要碎了。 穆红漪闻言,深吸一口气,持剑举过头顶,在骷髅巨人再次挥臂扫下时,她剑光如雷,刹那间挡下了一击,可她也灵力耗尽,跌坐在地。 朱平寇目瞪口呆:你是天剑山的? 北洲天剑山,穆红漪。 穆红漪虚弱道:这是父亲给我的保命手段,斩不了这巨人,我也没办法了。但你一定要保护晏晏,因为他 你是天剑山掌教之女? 朱平寇抓狂抱头,苍天啊!这一个比一个来头大,万一出了什么事,他都不敢想象会掀起什么样的大战:你们怎么都聚到一起了?你,对了,还有你,你又是谁? 朱平寇瞪着晏雪空,几乎是惊恐的状态了。 他知道天剑山掌教携女来了皇都,如今应该住在皇宫。能在花朝节跟穆红漪一块逛街的娃娃,这个年纪不不不,没有特殊的银发金瞳,肯定不是那一位!苍天保佑千万不要是那位殿下! 晏雪空没开口,静心凝神,专注地唤着神剑。 谢御尘道:当你遇到危险时,呼唤你心中之名。它不叫神剑,也不叫剑灵,它叫 太苍! 晏雪空脱口而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出了结界,大声喊道:太苍!太苍! 刺目的光华从他体内爆发而出,金色的古剑凝于他身前,蕴藏着古老与沧桑的气息,犹如天地主宰,历经岁月悠长,亘古不灭。 太初有剑镇苍穹,人间有道护苍生。 一剑斩落,风烟俱净。 骷髅巨人僵在半空,顷刻间湮灭,前方高耸的大门蓦地涌现一股排斥之力,将众人往后掀去,似要将他们逐出这片空间。 叶欢欢若有所悟,抬手凝聚出一朵圣莲,包裹住众人,白光闪过,神秘空间消散,他们睁开眼,竟已回到了皇都。 -- 第19页 无人出声,无人言语。 所有人都仿佛被施了石化术,呆呆地望着年幼的孩童。 漆黑长发渐渐转为月光般皎洁的银华,晏雪空睁开眼,金色的瞳仁像被古剑的光辉晕染,氤氲着无尽的威严与震慑。 扑通一声,朱平寇维持着石化的表情,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太子殿下! 四周树影参差,唰唰跪了一地的暗卫,他们俱是自责不已,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恕罪,方才变故,属下等应对不及,已传信陛下和娘娘。 穆红漪舒了口气,上官梦音震惊地后退一步。叶欢欢扶着昏迷过去的槐山,露出恍然的神色。 金芒稍褪,幼崽茫然地歪了歪头。 晏晏! 晏渊与花月胧驾云而来,一下子抱住儿子,天剑山掌教也出现在女儿身旁,脸色变了变:红漪,你受伤了?出什么事了? 他们都没想到,在这最安全的皇都,居然有人能对他们的子女下手! 晏渊忽然挥手成爪,虚空一握,只见四周空间出现层层涟漪,掉出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赶紧拱手喊道:渊帝陛下,老夫乃古圣宗十长老,为护佑我宗圣女而来,绝无恶意。方才圣女与太子殿下一起消失,老夫也心急如焚! 看渊帝这模样,他晚一步解释,估计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古圣宗十位长老,他虽居于末位,也有合道修为,居然不敌渊帝一击,这么些年过去,大晏帝后的实力越发恐怖了。 花月胧蹲着身子,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现额头滚烫,顿时皱眉,她正要说什么,却见幼崽身体一晃,直直地晕倒在她怀里,花月胧大惊失色:晏晏,晏晏! 晏渊冷声丢下一句皇城军何在?将所有人全部押到大殿,违者立斩,而后与花月胧一道,急匆匆地抱着儿子回皇宫了。 宫中庆典还未结束,鼓乐已先停歇。 花月胧将儿子轻轻放到床榻上,晏渊握住幼崽的手腕检查,察觉到一股微弱的灵力在其周身流窜,神情凝重道:晏晏已经引气入体了。 我父亲还没到! 花月胧脸色发白,迅速划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落入幼崽眉心:晏晏和我一样有龙凤血脉,若要奠基,必须以两族至纯精血为引,进行血脉融合,修成龙凤体!否则两种血脉觉醒后,会在体内争斗,互不退让,至死方休! 她当年虽有父母庇佑,也是吃了大苦头,才修成的龙凤体。 所以龙神在收到女儿传信后,并未第一时间赶来皇都,而是先去了一趟灵洲凤族,这才迟迟未至。 晏渊当即立断:岳父如今身在灵洲,不知何时会到,为今之计,只能将晏晏送过去。 花月胧点点头,正要抱起儿子出门,却听一道冰凉的声音响起 他本身就是完美道体,不需要什么龙凤精血。 花月胧和晏渊同时转身,出手如电,然而殿内空无一人,他们对视一眼,目光落在昏睡的幼崽身上,惊疑不定。 下一刻,床榻边,谢御尘悄无声息地出现,仍然是八岁男童的模样,平静地看着目露杀意的大晏帝后。 晏渊拦了拦花月胧,皱眉问:你是何人? 剑灵。 剑灵? 花月胧怔住,她突然想起,儿子有时候睡迷糊了,会念叨着什么剑灵哥哥,她还以为是儿子做白日梦,难道是真的? 谢御尘面无表情道:祖龙祖凤陨后,龙凤二族已传承无数岁月,所谓的至纯血脉,能有多纯粹?先天道体没那么简单,你们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花月胧低头看去,就见幼崽眉心光华一闪,她方才滴入的精血如冰遇火,转瞬消融。 与此同时,幼崽被无形的力量托起,周身流转着淡淡的道韵,真龙天凤的虚影在上方显现,如同臣服般盘旋片刻,隐入他的体内。 练气一层,练气二层,练气三层 他的修为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上涨,转眼就到了练气大圆满! 这还不止! 晏雪空睁开眼眸,澎湃的天地灵气呼啸着涌动而来,似一场灵雨灌溉而落,冬雪过后,万物复苏,丹田内灵气化海,海中徐徐升起十二座金色高台。 正是,完美筑基。 晏渊和花月胧瞠目结舌,惊呆了。 晏雪空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灵气在筋脉间循环流动,舒适极了,他坐在床榻上,先开心地喊了声:爹爹,娘亲! 而后,他转向谢御尘,扑过去摸了摸手臂,惊喜道:剑灵哥哥,你变成实体啦! 谢御尘注视着他练气到筑基的全过程,倘若他不是活了三百年,早已波澜不惊,恐怕也会生出异样的情绪。 当年元辰天尊被人盛赞为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天才,筑基用了多久呢? 一年。 晏雪空从练气到筑基,用了一天。 谢御尘想,这小不点什么都不做,仅凭天赋就能把一群修士气出心魔来。看看这小不点的亲爹娘,见过无数场面的大晏帝后,都被吓懵了。 -- 第20页 晏渊僵硬地坐下,拿起冷水就喝,试图维持镇定。 花月胧毕竟是穿越女,这时候就展现出了超强的脑洞,咽了咽口水道:晏晏,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什么大能转世重修?你有没有觉醒什么前世记忆? 晏雪空听不懂,困惑地摇头。 不知道。他想了想,拉着谢御尘,道:但是晏晏有伴生神剑,有剑灵哥哥! 花月胧的目光落到谢御尘身上,迷茫了,她生儿子时可没发现什么伴生神剑啊,她敢肯定,连她老爹龙神都没察觉。 晏渊审视般地打量着谢御尘,严厉道:你一直在晏晏识海中? 谢御尘多少年没被人这么审问过了,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直接消失了。 晏渊: 晏雪空叹了口气,爬到他身上,软软道:爹爹不要那么凶呀,剑灵哥哥都被吓跑了。 晏渊皱眉,沉声道:我看这剑灵桀骜不驯,一副冷漠无情,万事于心的模样,根本不像新生之灵。你确定他是你的伴生神剑?你能掌控他吗?晏晏,世上凶兵噬主之事并不少见,你尚且年幼,不知其中厉害,要当心误入歧途。 爹爹放心。幼崽笑眯眯地点头,莫名狡黠:剑灵哥哥最听话了。 嘴上说着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但当他遇到危险时,仍然响应了他的呼唤。 第11章 对峙 晏渊是帝王,喜欢将什么事都掌控在手中,所以对剑灵的存在十分警惕,花月胧冷静下来后,则另有想法。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不同寻常,先天道体,早夭之相,再来个伴生神剑也不算什么,尤其是,这剑灵应该没有恶意,否则先前不必现身提醒他们。 而且,晏晏早慧,十分敏感,旁人若有恶意,他能察觉到,如今语气中却对剑灵充满依赖和信任,说明剑灵对他很好。 花月胧一直想给儿子找个玩伴,晏文佑不行,这个剑灵倒是很合适。 晏晏和穆姐姐去街上玩,碰到了朱伯伯和槐山。晏雪空坐在晏渊腿上,正思路清晰地跟他爹讲整个事情:槐山被古圣宗的圣女姐姐追杀,因为他和欢欢姐姐杀了圣女姐姐的坏蛋师祖,然后,欢欢姐姐从花里出来,将我们带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说到这里,幼崽做了个手势来形容:那里有个很厉害的骷髅巨人,大家都打不过,是剑灵哥哥救了我们。爹爹,剑灵哥哥保护了晏晏,保护了大家。 他努力地在帮谢御尘讲好话,晏渊与花月胧脸色稍稍缓和,关注的重点却在古圣宗和叶欢欢身上。 小孩子讲不明白细节,还是得审问当事人。 晏渊起身,将幼崽抱回床榻上,温和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给爹处理。晏晏,你累了,好好休息。 经历这一系列事情,晏雪空确实有些疲倦,脑袋一沾枕头,眼皮就沉重得闭上了。 花月胧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与晏渊走出去,带上了门,又仔细吩咐了侍女几句,才放下心来。 大殿中,气氛沉凝。 古圣宗十长老黑着脸,走到门边,再次被拦下,他恼怒不已地盯着沉默的守门侍卫,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元婴期,换做平时,他直接一掌拍死了。 可在大晏皇宫,他不能动手,也不敢动手。 上官梦音盘坐着疗伤,听到动静,轻叹道:十长老,稍安勿躁。 十长老道:圣女,我们已经等了两个时辰!而且我们被看押在此处,跟犯人有什么区别? 上官梦音睁开眼睛,还未说话,朱平寇已冷冷道:两个时辰怎么了?都是你们惹出来的事!你们最好祈祷太子殿下没事,否则未必能活着回南洲! 他到现在还心颤不已。 那个小娃娃是太子殿下,帝后唯一的儿子啊,倘若有点什么事,他真要以死谢罪了。 十长老脸色越发难看,上官梦音则在沉思,她记得师父提起过,此世虽天骄并起,然而真正值得她警惕的唯有三人东洲青穹道宗的少宗主,西洲万佛寺的佛子,罗洲魔煞宫的天魔女。 分别得了道,佛,魔的无上传承。 可今日一见,大晏神朝的太子,年仅四岁,却天赋异禀,神秘莫测,假以时日,恐怕才是她的劲敌。 正出神间,上官梦音忽然察觉天地灵气有变。 十长老传音道:圣女,天剑山那丫头要突破了! 上官梦音微惊,偏头看去,就见天剑山掌教面带笑容,而坐在他跟前闭目入定的穆红漪竟是因祸得福,要一举踏入筑基期了。 红漪,你安心突破,爹为你护法。 天剑山掌教抬手聚灵,几乎抽干了周边灵气,在穆红漪周围形成巨大的灵气旋涡,不过他还记得此处是皇宫,以免损坏大殿,便分出精力将动静压制在极小的范围内。 不多时,穆红漪气息平复,抬头微笑:爹,我没事了。 好,好!天剑山掌教既欣慰又骄傲,发觉古圣宗那边传来的异样目光,扬声道:闺女啊,剑修要养剑,前期修炼慢些,有些人就觉得能胜你一筹了,可往年九洲大比,若论越阶取胜,咱们天剑山才是第一! -- 第21页 十长老嗤笑,得意道:我宗圣女十岁筑基。天骄之争,慢上一步就是天壤之别! 两人互相挤兑,穆红漪和上官梦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无奈之意。九洲各大宗门皆有竞争,但就目前来讲,两个小姑娘之间倒没什么恩怨。 就在两个人越吵越凶的时候,晏渊与花月胧终于到了。 众人安静下来,纷纷见礼。 晏渊目光扫过,落在叶欢欢和槐山身上。从险地出来后,槐山就已经撑不住了,但叶欢欢一直在为他输送灵气,护他心脉不绝,此刻,这兄妹俩的脸色都跟死人差不多了。 渊帝陛下,求您救救我兄长。 叶欢欢面露哀色,抬头一瞬,又拜倒在地,行了大礼。 晏渊道:你们各执一词,恩怨未明,归根究底是古圣宗内部之事,朕有何理由救他? 十长老拱手:渊帝陛下圣明。宗主有令,此魔修罪大恶极,当杀!叶欢欢背叛宗门,侥幸还生,也该由我们带回宗门,按宗规处置。 我的命已还给古圣宗。叶欢欢挺直脊背,道:是太子殿下助我驱除燃灵之毒,重塑身躯,如今我这条命是殿下的,你们没有资格。 叶欢欢在赌,赌帝后爱子之心,赌叶家的秘密能打动帝后。 十长老嗤笑:大晏太子年仅四岁,能懂什么?你怎么不说你见小娃娃心善,诱他放血救你?还有,燃灵之毒连灵洲的炼药师都很头疼,倘若他的血能解毒,能救你,那这事可不简单了。 晏渊听得脸色微沉,花月胧拍了拍他的手,起身下台阶,走到叶欢欢跟前,看了看她,问道:敢不敢让本宫查探你的记忆? 叶欢欢脸色一白,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花月胧温和微笑,掌心覆上了她的额头。 从幼年被狼子野心的师父带入古圣宗起,到槐山为了尽快强大起来不惜修炼损耗身体的魔功去寻她,从用燃灵之毒与师父同归于尽,到槐山带着她的魂体逃亡千万里,从晏雪空能听到她的哭声,到众人落入险地 花月胧越看越心惊。 叶家后人,九天圣莲决。在花月胧穿越前看过的那本书中,叶家的戏份并不多,而叶瑶汐这个角色,算是刺激主角崛起的初恋,关于她的背叛,一句爱慕虚荣,贪图权势就可以概括。 书中确实提到过《九天圣莲决》,这是叶瑶汐背叛主角后,投入反派怀中的敲门砖,说是关乎着一个天大的机缘。 可惜看到结尾,反派全被主角弄死了,花月胧也没看到这机缘是什么,估计连作者自己都忘了。 阿胧? 晏渊唤了声,脸上流露出担忧之意。 花月胧与他传音了几句,松开手,叶欢欢喘着气跌坐在地:胧后娘娘,我没有哄骗太子殿下,我不知道他 本宫看到了。花月胧取出一个玉瓶递给她,道:喂你兄长服下,可保他性命无虞。不过你要想清楚了,受太子恩惠,受本宫恩惠,从此以后,你们兄妹二人皆要为大晏神朝效力。 叶欢欢低声道谢,毫不犹豫地依言照做。 十长老上前一步,强压怒气:胧后娘娘,你这是 她没撒谎。倒是你们古圣宗应该回去查查,怎么就出了个死有余辜的败类。 花月胧转身,笑了笑,仿佛很为难似的:十长老,你也知道太子年幼,他愿意以血救人,说明喜欢,既然他喜欢,你说一句将这二人送给太子不就得了?非要让本宫出手,将你扇回南洲吗? 十长老脸色青白交错,不是被这话气的,而是被强大的气势压得几乎站不稳。 胧后娘娘!上官梦音急忙出声:既然陛下和娘娘已有决断,我们也不便再插手,梦音自会回宗禀明师父! 她已看清了局势,无论事情对错如何,只要来了中洲皇都,那就由不得古圣宗做主了。 这九洲,终究是大晏神朝的天下。 花月胧看着她,目露赞扬,点点头:你倒是个聪明的孩子。 气势消散,十长老连退数步,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上官梦音松了口气,话锋一转,轻声道:娘娘,在险境中,承蒙太子殿下相救,梦音想见见殿下,亲自道谢,不知可否? 花月胧笑道:晏晏已睡下了,等明日吧。 小孩子之间的交往,除非像晏文佑那样起了异心,否则晏渊和花月胧都不会管得太多,何况,现在他们还知道儿子身边有了个神秘的剑灵。 翌日,晏雪空起来洗漱,就被侍女告知穆红漪和上官梦音来过,见他未醒,又去了花园等他。 穆姐姐和圣女姐姐来做什么?欢欢姐姐还好吗? 幼崽坐在桌上吃早膳,没等侍女回答,又叫道:剑灵哥哥,剑灵哥哥,出来吃饭呀! 侍女们面面相觑,茫然不已。 快点快点!晏雪空按着自己的额头两侧,仿佛在戳着识海中的剑灵,不停地呼唤。掌教伯伯说过的,养剑灵就像爹娘养自己,那么他做什么,剑灵哥哥就要做什么。 -- 第22页 我不需要吃饭。 谢御尘身影显现,坐在他身旁,看了眼桌上丰盛的早膳,道:你也该辟谷了。 晏雪空伸出四个指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难道晏晏四岁就不能吃饭了? 谢御尘沉默,按了下他的脑袋。 晏雪空不认输,扯他的脸颊。 侍女们看见一个八岁大的男童突然出现,又跟太子殿下打闹在一起,惊呆了,不过没等她们慌乱阻拦,花月胧就走了进来。 花月胧示意周围宫人退下,而后看了眼两个小孩,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觉得这画面非常有趣。或许真的是伴生神剑的缘故,这一大一小,看起来就像性格不同的两兄弟,气场意外的相融。 好了,别闹了,都乖乖吃饭。 花月胧忍不住,一手一个,摸了摸头,不过谢御尘身影微晃就让她摸了个空,速度快得花月胧都没能反应过来。 谢御尘轻描淡写地坐回来。 晏雪空却趁机将包子喂到了他嘴里,拍手大笑起来。 谢御尘: 第12章 切磋 早膳并没有谢御尘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 辟谷三百年,不食人间味,做神太久了,他只是忘记了做人时的感受,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做过人。 晏雪空看他在发呆,就捧着小脸,问:剑灵哥哥,好吃吗? 谢御尘:不知道,尝不出味道。 大晏皇宫的御厨几乎是最好的,选用的食材也是最新鲜的灵米灵蔬,恐怕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 花月胧听了,笑道:明天可以试试别的。对了,晏晏有给你取名吗?一直剑灵剑灵的,我们都不知如何唤你。 幼崽立即举手:太 谢御尘打断他,道:君御。 幼崽眨了眨眼睛,有点困惑,但是没反驳,乖乖地端着碗粥喝了起来。 花月胧仔细念了几遍,看着两个孩子,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既然是伴生神剑,那就与亲兄弟无异,何况你们早已相处四年。君御,你虽是剑灵,但也可以和晏晏一样,将这里当做你的家,我相信只要你无二心,晏晏会一直敬你如兄长。 谢御尘平静地看着她。 花月胧俯身在幼崽脸上亲了亲:娘要去处理事情,不能陪你了。天剑山和古圣宗的两个小姑娘在花园等你,你吃完去找她们玩,好不好? 好的,娘亲去忙。 晏雪空挥挥手,用完早膳,他在小福袋里装了许多零食,蹦蹦跳跳地往花园跑去。 谢御尘懒得参与小孩子的聚会,又消失了。 正值初春之际,百花盛放,香气氤氲满园。亭中,穆红漪与上官梦音相对而坐,品茶闲谈,红衣翩跹,白衣清冷,远远看着,就如同一副美丽的画卷。 穆姐姐,圣女姐姐! 幼崽身着华服,银发束金冠,冠上垂下的鎏金穗带落在肩侧,衬着那双金色的眸子分外璀璨。 太子殿下。二女同时起身见礼,穆红漪拉开石凳,示意他先坐,而后斟茶放在他跟前,关切的问:昨日事发突然,殿下可是受伤了? 晏雪空笑眯眯地摇头:没有。 上官梦音还是头一回被人叫姐姐,只觉得这位备受宠爱的大晏太子未免太和善可爱了些,身上一点骄纵之气都没有。 她眉目微扬,轻声开口:太子殿下,你昨日一剑斩骨兵,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还要多谢你。据我所知,天剑山掌教是剑修,是以将一道剑意封印在穆姑娘体内,可渊帝陛下和胧后娘娘皆非剑修,不知殿下那一剑来自何人? 穆红漪闻言,也有些好奇。 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晏雪空始终觉得那是谢御尘的功劳,凭他自己,绝对挥不出那么强大的一剑,比掌教伯伯还要厉害的一剑。 但也许,他以后能做到。 大晏神朝果然能人辈出。穆红漪回想起那仿佛能劈开天地的一剑,不禁心驰神往,她有心想见一见那位强者,可也知道这样的人轻易不会露面。 不过,穆红漪不觉得父亲比不上那位强者,因为封印在她体内的剑意并非是父亲的巅峰。 天下剑修出剑山,不是一句空话。 若非能人辈出,怎能震慑九洲?上官梦音轻叹一声。 从小到大,她一直听师父提起大晏神朝,提起渊帝与胧后,每当这时,她总会看到师父冷漠的面容上露出怨恨之意,可师父更清楚,若执意报仇,只会葬送古圣宗的未来。 上官梦音幼时被发现是太阴之体,得到宗门悉心栽培,更被师父寄予厚望,修为一日千里。可她心中很迷茫,她视宗门为家,视师父如亲生母亲,愿为宗门万死不辞,却不想被当成复仇的工具。 更何况,此行一役,她发现中洲比她想象的更不简单。 上官梦音余光看见幼崽正低头翻着腰间福袋,便端起茶杯,借着饮茶之际,衣袖轻拂,无意般扫到了桌角的花瓶。 花瓶在她与幼崽之间,穆红漪伸手不及,眼看着花瓶即将坠地,就在这时,幼崽伸手一晃,稳稳地将之接住,放回了原位。 -- 第23页 上官梦音难掩惊色:你 晏雪空剥了一块糖放进嘴里,咬碎后,十分可爱地仰脸:圣女姐姐,你是想跟晏晏比试吗? 什么? 上官梦音没回过神,就见幼崽伸手拍向她,危机感促使她飞快地往后退去,旋转间甚至用上了宗门的踏云步法。 晏雪空调皮地眨眨眼,跑出亭子时,使出了与她如出一辙的步法。 上官梦音双眸睁大,忽然抬手一指,灵气如风,引来片片花瓣形成牢笼,将他围困住。 晏雪空惊喜地哇了声,拍了拍手,周身流动的牢笼顿时断开,花瓣散落,如同下了一场漫天的花雨。 你怎么可能这么快破了我的术法?不,这不可能! 上官梦音震惊地退了几步,却见幼崽有样学样,也抬起手来,金色的灵力从他指尖逸散,像是为散落的花瓣注入了生命,花瓣重新化成流动的牢笼,困住了她。 啪地一声,穆红漪手中的杯子从手中摔落,砸了个粉碎,她却浑然不觉,茫然道:太子殿下,你,你何时引气入体的? 她清楚记得,前几日大殿切磋时,这位小殿下施展剑招时并无灵力加持,可如今,却已能与上官梦音交手。 昨天。 太子殿下!敢问你又是如何学会古圣宗的功法?上官梦音的语调失去了柔和,变得尖锐起来,她的胸口起伏,似乎正处于极大的情绪波动中。 晏雪空根本没意识到什么,歪头微笑道:圣女姐姐,你刚刚教我的呀。 上官梦音喉咙发苦,她说不出心中什么感觉,只是看着这个年幼的孩童,内心骤然升起一抹恐慌感,甚至是威胁感。 被誉为年轻一代第一人的青穹道宗少宗主,也不曾让她有过这样的感觉。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收回灵力,流动的花瓣飞速旋转,合成了一朵漂亮的花,被递到上官梦音跟前,幼崽奶声奶气的笑:圣女姐姐,这个术法跟你一样好看呢。 被偷学了宗门术法,上官梦音应该觉得愤怒,但此刻却生不起气来,她接过花,看了看,沉默半响,平复了情绪。 随即,她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感叹道:中洲一行,受益匪浅。十年之内,梦音不会再踏足中洲,以后若有机会,再向殿下讨教。 她认真行了一礼,便要离开,忽听风声响动,脸色微变,身影一晃就出现在竹林前,转动着手中玉笛往前一拦:谁?出来。 竹影参差,晏文佑走了出来,原本还很镇定,但与上官梦音对视时却呆了呆,脸慢慢红了。 上官梦音蹙眉,见他服饰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微一颔首便收了玉笛,飘然远去。 太子殿下,我也该走了。 穆姐姐? 晏雪空不舍地耷拉着耳朵,穆红漪半蹲下身体,柔声道:昨日我突破筑基期,父亲催我回去巩固境界,今日见殿下无碍,我也好放心归家了。来日方长,总有再见之期,殿下若愿意,随时来北洲,红漪定一尽地主之谊。 幼崽扑进她怀里,点了点头。 穆红漪抱了抱他,悄悄传音道:上官梦音方才是有心试探。古圣宗与大晏神朝素有仇怨,叶家兄妹出现蹊跷,未必能尽信,殿下天真纯善,当警惕人心。 说罢,穆红漪起身,没理会晏文佑厌恶的目光,转身离去。 堂兄。 晏雪空抬头唤了声,然后一言不发往前走,晏文佑急忙拦住他:太子殿下晏晏!你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吗? 不是。幼崽摇头,认真道:堂兄,你不该这样看穆姐姐。 晏文佑涨红了脸:是她先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难道我不该讨厌她吗?你才认识她几天,就要为她指责我? 褪去懵懂,幼崽淡金色的眼眸透出水镜般的清澄,仿佛已明善恶,辨是非。 对上这样的目光,不知为何,晏文佑忍不住退缩,他来此的目的并不是争吵,而是叶家兄妹和九天圣莲决。沉默了会,晏文佑道:我不会再在你面前说她。对了,你这是要去哪? 晏雪空道:去看欢欢姐姐。 这正中晏文佑下怀,他立即道:我陪你去吧。 皇城外,古道间。 十长老心有不甘,碎碎念叨:圣女,咱们好歹也是南洲圣地,何必这么怕他们?我就不信渊帝胧后真敢动古圣宗! 上官梦音轻淡道:不能动古圣宗,但能杀了你。十长老,别忘了胧后的身份。 四海龙族?十长老不以为然道:他们当年奉元辰天尊之命看守界域之地,根本不敢插手人间事。何况,龙族与凤族历来不和,宗主有凤族血脉,早已得了凤族支持!相反,因龙神与凤娆私定姻缘,后又闹翻,凤族一直不待见那位胧后。 上官梦音顿住脚步,神态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道:大晏太子也有凤族血脉。长老可知,他昨日已引气入体。 十长老愣了愣,脱口道:那也比不过圣女十岁筑基。 -- 第24页 原来长老也与梦音一样,坐井观天。今日我故意试探,才发现他竟然已经筑基了。 上官梦音看到十长老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模样,倏地自嘲一笑,语气如梦般飘忽,喃喃道:踏过练气,一日筑基,闻所未闻,他若不早夭,必将惊天下。 第13章 功法 晏雪空和晏文佑走到门边,就见槐山在院子里闭目打坐,而叶欢欢搬了张桌子坐在树下,正专注地提笔写着什么。 听到动静,叶欢欢连忙起身: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槐山也睁开眼睛,拱手见礼,颇为惊奇地打量着幼崽。他一路往中洲而来,的确是为了求生路,却没想到街上碰到的小娃娃竟是大晏太子,还成了他们兄妹的救命恩人。 晏雪空挥手打招呼,笑眯眯地叫了声欢欢姐姐。 叶欢欢心中一暖,唇角上扬,连忙放下笔,进屋去准备茶点。 晏文佑四处打量,眼尖地瞥见她桌上未干的墨迹,便状似好奇地走过去瞧了瞧,随即瞳孔微缩,心中喊道:师父,这是 残魂语气欣喜:九天圣莲决!小子,你运气真不错! 晏文佑没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正想拿起来看一看,却见槐山走了过来,随手将之合拢,笑道:这位就是鸿王世子吧?真是年少英武。 晏文佑: 晏雪空绕着桌子转了两圈,踮起脚尖,好奇地问:欢欢姐姐在写什么? 槐山伸手抱了一下,让他坐在桌上,而后将墨纸铺开,放在他手中,说道:是她想送给殿下的礼物。 晏雪空看到纸上画了很多小图,小图旁边写满了注解,不禁困惑地眨了眨眼。 叶欢欢端着茶点出来,见此,低眉笑了笑,一边斟茶,一边解释:我本想亲自走一趟,正好殿下过来。我与兄长身无长物,唯有这功法值得一提,可惜欢欢愚笨,只将功法练至三层,这是我多年修炼的心得,哪怕殿下年幼,亦能看懂一二。 晏雪空茫然地偏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 叶欢欢从袖中拿出一个血红色的珠子,送到幼崽跟前,声音低而柔和:这是九天圣莲决的功法,我那位师父抽取我的血脉,为的就是这个。殿下,我虽不知叶家功法究竟有什么秘密,但我相信以殿下的聪慧和天赋,将来定能找到答案。 幼崽盯着血红色的珠子,脸上的笑容忽然渐渐消失了,他背过众人,抱住膝盖,将头埋进手臂中,闷闷地喊:不要不要,晏晏不要。 太子殿下? 叶欢欢无措地与槐山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晏文佑沉默着,心情复杂的想,世上之事,难得公平,就像小堂弟,什么都不需要,却总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想要的一切。 他伸手搭在幼崽的肩上:晏晏,这不是坏事。 这是不对的! 晏雪空抬头,瞳仁中仿佛燃烧着金色的火焰:欢欢姐姐流了好多好多血好疼啊,晏晏流了一滴血都好疼好疼! 叶欢欢怔住,血色的珠子在她掌心轻轻颤动。 很多时候,当痛苦成为常态,人会将自己伪装得无坚不摧,假装那些痛苦已经不会再对自己造成伤害。 可世上又怎会真有无坚不摧的心。 叶欢欢露出温柔真挚的笑容:太子殿下,早已不疼了,是你给了欢欢第二条命,你忘了吗?我辈修道之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大仇已报,就算胧后娘娘没有要求,我也想留在殿下身边,殿下会嫌弃吗? 不会。晏雪空看着她:可是,为什么? 叶欢欢忍不住摸了摸他如月华般的银发:因为让人喜欢和信任也是一种天赋,殿下有这个天赋。 晏雪空收下了这份特殊的礼物。 他将东西放进了腰间的小福袋里,在此之间,晏文佑一直盯着他的动作,随后,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两人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出门后,晏雪空问:堂兄去不去书楼? 晏晏,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晏文佑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望着幼崽天真烂漫的面容,最终咽下了到口的话。 晏雪空低着头走在路上。 既然你不想要,为什么还要收下?谢御尘出现在他身边,淡声道:以你的身份,没人会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晏雪空捏捏小福袋,抬起头,缓慢的讲道:剑灵哥哥,晏晏在书上看到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人贫困潦倒,邻居见他可怜,时常送他吃的,但日子久了,他开始疑神疑鬼,怀疑邻居这样是想毒害他,谋取他的传家宝。直到有一天,邻居家发生大火,他冒着危险冲进去救了人,之后,邻居再送他什么,他就没有再怀疑过了。 这么长的一段话,从一个四岁稚童的口中说出来,竟条理通顺,逻辑清晰,没有丝毫磕磕绊绊。 谢御尘沉默一瞬,道:看来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藏书楼那么多书,没有白看。 当然啦,晏晏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太子! -- 第25页 晏雪空蹲在路边,轻轻碰了碰花朵上停留的一只蝴蝶,回头时,淡金色的眼眸比正午的阳光更灿烂。 走到藏书楼,院子里空无一人,向来喜欢躺在那的殷执不见踪影。 殷伯伯,殷伯伯?晏雪空迈着小短腿跑了一圈,没找到人,便拉着谢御尘跑去了二楼,找了个舒适的地方,拿出小零食,继续之前的看书大业。 他趴在地板上,脚丫子一晃一晃,惬意极了。 谢御尘看了眼:我记得你带了毯子和枕头。 晏雪空侧身,露出小福袋,撒娇道:嗯嗯。 嗯什么嗯,我是你侍卫吗? 谢御尘随手从储物袋里翻出柔软似花瓣的绒毯,甩开铺好,幼崽欢快地在上面滚了滚,然后将后脑勺枕在他的膝盖上,银色的长发散如月华:是晏晏的家人呀! 谢御尘:你有枕头,不要得寸进尺。 晏雪空:剑灵哥哥,晏晏想吃糖果,啊 谢御尘:熊孩子还是打死算了。 晚上,花月胧特地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菜肴。 从今天起,君御的身份就算过了明路,花月胧拉着处理完公务的晏渊坐下,冲两个孩子笑了笑:晏晏,我已对外宣称,他是你血脉较远的表兄,以后就是你的伴读,不必再躲藏起来。 晏雪空开心地点头,又去看晏渊:爹爹? 晏渊故作无奈,摸了摸儿子的头:你娘都发话了,爹还能说什么。 太好啦,剑灵哥哥,啊不对,是表哥,晏雪空欢呼一声,偏过头,笑弯了眼睛:君御哥哥! 谢御尘垂眸,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在遥远的记忆中,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场景,一家人坐在一起,夫妻和乐,儿女自得,人类的悲欢情谊譬如朝露,没有丝毫意义。 晏晏,还有一件事。晏渊轻抚着儿子细软柔顺的银发,温和道:原本等你引气入体后,应该去大晏学府历练,可你直接就筑基了。你天赋过于出众,已经不适合去学府,爹想让殷执单独为你授课,你愿意吗? 好呀,不过今天晏晏去书楼,没看见殷伯伯。 幼崽对上学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宫里有太傅专门教他念书,爹娘闲暇时也会教他,他从不认为自己缺什么。 殷执没教过学生,一听叫他教你,连夜跑去求助府长了。花月胧盛好两碗汤,分别放在两个孩子跟前,莞尔道:不过他有些本事,年轻时极负盛名,偏爱看奇门异典,见识广博,又在藏书楼待了十几年,若不是 说到此处,花月胧意识到失言,笑着跳过话题:总之,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 晏渊颔首道:干儿子他是别想了,教个徒弟还可以,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晏雪空眨着眼睛,见爹娘含笑的模样,乖巧点了点头,他是无所谓谁教的,而且殷伯伯一直很疼他,比府长爷爷和气多了。 爹爹,娘亲,外公怎么还没来呢?晏晏想他了。 他去了灵洲凤族,你外祖母那脾气可不好惹,恐怕还得过几天。 幼崽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低下头吃饭,他还没见过外婆呢,真想看看外婆长什么模样,一定跟娘亲一样漂亮。 晚膳后,一家人在花园里散步,眼见着天色已晚,花月胧像往常一样抱起儿子,坐在床边唱了会摇篮曲,直到幼崽双眼渐渐合拢,才轻轻走出去带上了门。 幼崽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他在床边按了按,天花板上忽然出现了一片深邃美丽的星空,星空渐变,变成了纯白无暇的雪夜,再次变化,又成了绿意盎然的春景。 睡觉。谢御尘出声。 也就是大晏帝后太宠儿子,才将这九洲美景刻录下来,做成了屋顶,供幼崽欣赏玩乐。足不出户,便能尽览天下奇观。 晏雪空伸出手,点了点上空虚幻的雪花:睡不着呀。君御哥哥,你出来陪晏晏说说话好不好? 有什么好说的。话虽冷淡,谢御尘还是现出了身形,被幼崽一把抱住。他盯着缠过来的小娃娃,无言片刻,从床上堆满的抱枕里随手拿了一个塞过去。 幼崽扔开抱枕,稚气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嫩生生的问:君御哥哥,外婆为什么不肯理外公和娘亲呢?如果晏晏去见她,她也会讨厌吗? 掌心的触感柔软极了,叶欢欢说的对,讨人喜欢也是一种天赋。 谢御尘的声音低了下来,纵然无情,也被变幻的星空衬出了几分暖意:不会。 第14章 上课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林荫道上,晏雪空正拉着谢御尘的手,使劲拽着往前:君御哥哥,快跑呀,要迟到了! 他今日穿了身白色云纹的练功服,月华般的银发绑成了高马尾,粉嫩的小脸端正又严肃,一副要去干大事的模样。 谢御尘任由他拽,依旧不疾不徐地走着:晚上不肯睡,早上不肯起,是你吧? 幼崽鼓起了腮帮子,扭脸。 -- 第26页 筑基期了还只会这么跑,那么多步法白看了。谢御尘心念微动,脚下一踏便已迈过道路,带着幼崽出现在了藏书楼门前。 晏雪空一下子开心地笑起来,往里面招手:殷伯伯,晏晏来啦! 殷执早已等候多时,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就见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娃娃,他眉头一挑,打量的目光落在谢御尘身上。 听闻胧后为太子找了个玩伴,说是从四海龙族来的,太子的表兄。 事实上,殷执很清楚渊帝原先考虑的人选是晏文佑,可惜那孩子心性不好,而这一个,不知为何,殷执一见他,就察觉到了一股违和感。 不过太子身份贵重,能伴于他身侧的定然是经过帝后千挑万选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殿下,殷执收回视线,冲晏雪空笑了笑,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像逃太傅的课一样,逃掉我的课呢。 现在不逃课啦。晏雪空双手捧脸,认真的解释:上回逃课,太傅追着跑,还摔了一跤,晏晏知道他是装的,可娘亲说,要尊老敬老。 殷执想起张太傅健步如飞的模样,感慨万千,这年头教书都要跟小娃娃耍心眼了,不容易不容易。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负手踱步道:太傅教你习文识字,明辨是非,我只教你如何修炼,如何打架。殿下,说句实话,论修为我比不上你爹娘,论修道我比不上青穹岛主,论剑道我比不上天剑山掌教,不过论博学,他们拍马都不及我。 听了这一段欲扬先抑的自我吹嘘,晏雪空很给面子地拍了拍小手,谢御尘面无表情,毫不捧场。 殿下,当今九洲,有人妖鬼,修道佛魔,习刀剑武,练丹符阵。殷执低头,看着眼前年幼的孩童,叹了口气:大道三千,道生万法,很多人专修一道,而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却想集天下道法于一身。 晏雪空举手:比如殷伯伯吗? 殷执哭笑不得:是,比如我,贪心不足,一事无成。 晏雪空歪了歪头,淡金色的眼眸如同雪山上的阳光,温暖灿烂却不灼人,他仰起脸,嫩生生的道:如果是晏晏,也想要什么都学会,听起来就好厉害。 我可不需要你这个小娃娃的安慰,殷执笑了起来,将手放在幼崽的头上,殿下,你天资绝顶,想学什么都行,我只是想告诉你,红尘多难,道途路远,每走一步,每做一个决定,都要考虑清楚,别让自己将来后悔。 一晃十多年,回想当初,他终于也后悔了。 晏雪空似懂非懂,只觉得殷伯伯平日里虽嬉皮笑脸的,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好了,不废话了,殷执蹲下来,随意地将掌心对着幼崽,示意道:殿下,用你所有的力气打我一拳试试。 所有的力气? 晏雪空瞅了瞅谢御尘,要不要喊太苍呢? 谢御尘平静的回看他,一副拒绝呼唤的模样。 好吧好吧。晏雪空握紧拳头,砸向殷执的掌心,然而殷执的手掌就像山岳般静止,任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推不动:嗨呀! 修炼不易,晏晏叹气。 将灵力汇聚到拳头上,殿下会吗? 会的。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瞳仁中的金色越来越浓,随着筑基期的灵力涌现而出,淡淡的道韵流转周身。 我草!你爹娘又坑我!说好的刚引气入体呢?怎么就筑基了!拳掌相接,殷执脸色大变,像被火烧了似的跳起来,甩了甩手:好烫! 他摊开手,果然,掌心冒烟了。 凭筑基期的实力自然伤不到他,可他方才想着不能欺负小娃娃,一点都没用灵力护体。 不过,殷执更震惊的是:殿下,你什么时候筑基的?而且你的灵力纯度怎么会这么高? 晏晏睡觉,醒来就筑基了。 这天真烂漫的回答能气死一大片苦苦修炼的人,殷执险些吐血:我服了,我年轻时要有这种天赋,指不定已经跟元辰天尊肩并肩了。 幼崽被逗得哈哈直笑,然后好奇地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 很多人提起过元辰天尊,说他有多强大,多无情,多厉害,可晏雪空却在想,一个人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该有多寂寞呢? 打遍天下无敌手,回首人间无常客。 娘亲曾说过这句话,他其实不太明白,此时入筑基,望着高不可攀的天上天,才从中品到了几分莫名的滋味。 只是幼崽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他就将这些想法抛在了脑后,抱着殷执的腿,问起了各大宗门的功法。 还顺带演示了一下从穆红漪和上官梦音那学到的招式。 殷执已经麻木了,开始仔细跟他讲解修炼之法,虽然幼崽已经是筑基期,无论什么术法招式都看一遍就会,但殷执发现他其实并不太懂得如何运用。 就跟爬山一样,普通人一步一步慢慢爬,他直接就到山顶了。 殷执要做的,就是教他如何运用自己的天赋:殿下,会的东西多,是好事,但不意味着就是最厉害,关键是你要将这些变成你自己的东西。 -- 第27页 晏雪空思考片刻,恍然笑道:晏晏懂啦,集天下道法于一身,继而万道归一,万法归一。 谢御尘眉梢微动,眼中掠过莫名的情绪。 殷执:做这小娃娃的师父简直就是在找虐,他就不该答应那对狡猾的夫妻,就该让他们自己教去! 从这天起,晏雪空的每日行程几乎固定了,上午来藏书楼,中午吃完饭会午睡半个时辰,醒来便要去跟着太傅学诗书礼仪,到了晚上,晏渊与花月胧都得空了,就会陪他一起玩闹。 本来幼崽是不喜欢这些课程的,可多了个人一起,他又觉得很有趣了。 书房内,张太傅抚着白胡子走过来,晏雪空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写字,可等张太傅一转身,他就往旁边谢御尘的书桌上扔了个纸团。 谢御尘不理,他就坚持不懈地扔,很快,书桌上堆满了纸团。 张太傅眼角抽搐,实在忍不住了:太子殿下,您想做什么? 太傅太傅,晏晏手疼!幼崽放下笔,抱住张太傅的胳膊:休息一下好不好? 张太傅严肃的绷着脸:太子殿下,一刻钟前刚休息过。您看看您这字,再看看君御殿下的字,您不觉得要更努力吗? 幼崽继续晃他的胳膊,撒娇道:太傅太傅,晏晏很努力啦。 稚嫩的童声软软地叫唤,配上可爱的小脸上委屈的表情,堪称第一大杀器,至少张太傅绷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老臣要泡杯茶,殿下自行休息吧。 晏雪空欢呼一声,转头就问谢御尘:君御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晏晏? 谢御尘反问:上课时间,我为什么要理你? 晏雪空凶凶的反驳:就应该理,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理。 他脸颊气鼓鼓的,谢御尘抬手捏了捏,而后将书桌上的纸团一张张铺开,上面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涂鸦,有一说一,这小不点的画功真不敢恭维。 你身边人太过宠溺你了,将来去外面,可没人这么惯着你。 谢御尘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将一张张纸折叠成了不同形状的小动物,引来幼崽惊奇的感叹,幼崽拿起一对栩栩如生的龙凤,高兴地举过头顶。 别人也不是爹爹娘亲,不是殷伯伯,不是太傅,不是君御哥哥呀。晏雪空理所当然的说道。 张太傅坐在前面,捧着杯茶,乐呵呵地望着两个小娃娃互动,自从来了位君御殿下,分担了熊孩子的精力,他是省心多了。 谢御尘摇了摇头,拿走幼崽手上的玩具,道:坐好。 晏雪空轻哼,下一刻就被按住了肩膀,谢御尘绕到他身后,握着他的手腕,提笔落下,教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名字。 四周奇异地安静下来,鸟语人声渐渐远去。 晏雪空看着纸上越来越工整的字迹,偏过头,瞧见谢御尘冷淡无波的面容,不知为何有些怔住,认真地望着他。 谢御尘问:看什么? 晏雪空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君御哥哥刀子嘴,豆腐心,晏晏最喜欢君御哥哥啦! 看在你今年四岁的份上。谢御尘对这评价不置可否,淡淡道:等你再长个几岁,你看我还管不管你。 好 晏雪空拖长语调,欢快地宣布:那晏晏永远四岁哦! 金色阳光穿透窗隙,童声稚语洒满书房,张太傅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谢御尘轻轻敲了敲幼崽的后脑勺,道:幼稚。 晏雪空笑弯了眼睛,松开笔,爬上椅子,转身抱住他的脖颈,小猫似得蹭了蹭:嗯嗯。 第15章 设陷 晏文佑一大早就进了宫,本想见一见小堂弟,谁知却扑了个空,他问殿外擦拭灯亭的侍女:今日休沐,张太傅和殷先生都没安排课程,太子殿下去哪儿了? 侍女躬身一礼,道:回世子,殿下去司织房了,说是要做风筝。 还真是个小孩子。 晏文佑点点头,正要往司织房走去,手上的戒指忽然一烫,他脚步顿住,不动声色地道:那我去殿中等他吧。 这侍女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本世子乃是太子殿下的堂兄,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殿下常邀我来此相聚。晏文佑故意沉下脸,冷冷道:你一个小小侍女,莫非是要拦我?倒不知宫中何时,对本世子有了禁令! 侍女连忙跪倒在地,惶恐道:奴婢不敢。 皇室子弟间的关系历来复杂,不过如今渊帝在位,顾念早逝的兄长,对这位世子很是大方,允许他随意出入皇宫,就连年幼的太子殿下也颇为敬重堂兄,她确实不敢阻拦。 晏文佑一语不发,径直往里走去,然而,刚至门边,就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推远了。 世子留步。 叶欢欢不知何时站在了院中,穿着大晏的女官服饰,端着茶壶杯盏,温声浅笑:殿下只是去挑选风筝材料,很快就回,不如请世子坐下喝杯茶吧。 晏文佑惊疑道:你怎么会在这? 欢欢与兄长已经养好伤,自然不能再厚颜做个闲人,得帝后信任,欢欢如今是东宫女官,负责太子殿下的衣食住行。 -- 第28页 叶欢欢斟了茶,放在院中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晏文佑难以理解,脱口道:你原是古圣宗长老,与邱宗主同辈,化神后期修为,居然情愿做个小小女官? 东宫女官,说的难听些,就是高一级的侍女罢了。 叶欢欢笑道:人各有志,世子请坐。 晏文佑咬了咬牙,只能坐了下来,他很清楚,这女人面上笑得温柔和善,但只要他敢再踏一步,她绝对会动手把他扔出去。 修为差距太大了,而且他还不能暴露师父的存在。 残魂忽然传音:小子,问问她叶家的事,不必提到九天圣莲诀。 晏文佑端起茶饮了一口,掩饰神情的变动,随即放下,看向叶欢欢:上回我就想问你是叶家人,三百年前那个叶家? 叶欢欢笑容微敛,垂了垂眸:天下人皆知,叶家触怒天尊,满门皆灭,世间哪里还有叶家。 可叶家还有人活着。晏文佑道:你奉上功法,又甘愿做个侍女,不只是为了报恩吧,你怕元辰天尊降罪,所以才想让大晏神朝庇护你们。 世子想多了。元辰天尊境界高深,执掌天命,他若不想让我们活,谁又能庇护?叶欢欢语气轻淡:说到底,叶瑶汐已经死了,我们在天尊眼中,不过蝼蚁罢了。 晏文佑沉默,在强者眼中,谁都是蝼蚁,而弱小就是原罪。 残魂嗤笑:强者?小子,你们没见过真正的强者。不提太初与远古,就说老夫所在的上古年间,人仙满地走,玄仙不如狗,哪像现在,一个区区人仙以下的化神期就让你忌惮不已。依老夫看,你们所说的什么元辰天尊,也就是个无知小儿,居然差点把守墓人后代弄没了! 晏文佑脑子有点乱,晕乎乎的,不过这番话却让他的眼界瞬间开阔了,仿佛看到了一个更宽广的天地。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君御哥哥,快点呀!晏雪空拿着金红色的大风筝,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而后轻咦一声:堂兄? 晏晏,你今天没课,我特地来找你 晏文佑声音一顿,看见了堂弟身后的另一个男孩。他知道帝后为堂弟找了个伴读,但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忍不住问:你就是君御? 谢御尘淡漠地扫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如长夜般幽深寂静,波澜不惊。 晏文佑被看得心中一颤,呼唤残魂:师父,他 残魂无语道:小子,你真该练练胆子了,一个普通小娃娃都能吓到你。 太子殿下,您回来了。叶欢欢拿出帕子,帮幼崽擦了擦脸上沾到的灰尘,柔声笑道:世子来寻您,在这坐了会,您已经做好风筝了吗? 晏雪空点点头,开心地向她展示风筝细节,随后不解地看向晏文佑,晏文佑连忙道:晏晏,学府那边出现了一条很大的鱼,皮肉厚实,刀枪不入,很是奇特。府长发布挑战,众弟子都去参与试炼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大鱼? 晏雪空抱着风筝,歪头思考。 那边放风筝比宫里好玩多了,整个皇宫你不是都玩腻了么。晏文佑知道小堂弟最是顽皮,不受管束,因而故意这么说。 果然,幼崽一听就点头:要去要去! 太子出宫,自然有人去禀告帝后,听说是要去学府,帝后都没阻拦,毕竟儿子都筑基期了,总要出去见见世面,不过他们嘴上这么说着,转头就派了更多的护卫跟随。 再不济,还有剑灵跟着。 一行人刚出宫门,皇城军首领朱平寇就迎了上来,热情道:殿下,太子殿下!您要去学府是吧,末将护送您去! 上回见面还一口一个小娃娃,这回恨不得跪下叫祖宗。 大嗓门震得幼崽手中的风筝都掉了,叶欢欢弯腰捡起,望着朱平寇身后的队伍:朱统领,不必这么大阵仗吧? 朱平寇乐呵呵的:陛下和娘娘的意思。 不要护送。 晏雪空说完,拿过风筝,拉着谢御尘就跑,跑到城外放开了风筝线,欢呼道:飞呀,飞呀! 风筝开始往下坠。 谢御尘接过线,顺风扬起,一针见血道:你太矮了。 君御哥哥也不高。晏雪空做了个鬼脸,然后跳起来指挥后面跟上来的人:朱伯伯,快点,拉住线呀!欢欢姐姐,有树枝呀!堂兄,你带路呀! 三人:熊孩子名不虚传。 横跨两岸的长桥上,金红色的风筝越飞越高,像一只金红色的凤凰,翱翔天际。 晏,晏晏!你怎么一点都,都不累?晏文佑气喘吁吁,朱平寇和叶欢欢也就算了,这两个比他小的孩子跑了这么久,怎么呼吸都没乱? 除非他们修为都比他高,但这不可能啊,一个四岁,一个八岁,打死他都不信。 堂兄你说什么风大,幼崽压根没听见,人小胆大地爬到了桥上,晃晃悠悠,吓得两个成年人脸都白了,生怕他摔下去,他却伸手一指,惊讶道:好大好大的鱼呀! -- 第29页 前方长河上空,一群少年少女各显身手,五花八门的术法直往下砸去,水面平静无比,突然,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掀翻了四周所有人,一时之间,水面上下起了人雨。 深蓝色的大鱼探出脑袋,对上了幼崽淡金色的眼睛。 幼崽坐在桥栏之上,眨了眨眼,大鱼也眨眼,幼崽歪了歪头,大鱼也歪头,直到一张法网落下,将其整个困住。 四个学府弟子站在四个方位,攥紧了法网。 抓住了抓住了! 一群弟子爬上岸,欢呼雀跃,护送弟子出行的两位师长现身长桥上,躬身失礼:参见太子殿下。 晏雪空转头问:为什么要抓大鱼? 回殿下,皇城出没的妖都登记在册,这鱼忽然出现在河中,来历不明,为防它伤人,府长就让我们先将其抓住。学府师长笑了笑,解释道:我们正要探查 话音未落,深蓝色的大鱼突然跃起,甩出巨大的尾巴,撕裂法网,瞬间潜入了河底。 殿下,恕我们失陪! 晏雪空瞧见他们急匆匆地沿着河面追过去,便道:朱伯伯,欢欢姐姐,你们去帮忙。 朱平寇与叶欢欢应声而去,晏文佑眼神一闪,此时此刻,众人都被大鱼吸引,长桥上只剩下了他和两个小孩。 残魂蓦地提醒:小子,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晏文佑盯着年幼的堂弟,咬了咬牙,正如师父所说,九天圣莲决是个天大的机缘,他若想改变命运,必须将之夺到手。当日在皇宫内,帝后神识笼罩,他完全没有动手的机会,只能等待时机,引堂弟出宫。 分明早已做好了决定,可事到临头,他又动摇了。 真的要这么做吗?一旦动手,他便要远离家园,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从此流浪九洲。 失去?你现在又有什么?一个世子虚名!残魂难得显出了几分急迫之意:老夫好不容易为你创造此等机会,你夺了功法远走,九洲之大,任你遨游!老夫担保不出十年,你就能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包括查清你心心念念的父母的死因! 听到最后一句话,晏文佑闭了闭眼睛,骤然下定了决心,双手背于身后,无声结印。 说时迟,那时快,深蓝色的大鱼一下子跃出水面,脑袋上浮现出红色的烙印,它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气息与动作都变得暴戾无比。 师长!救命! 方圆百里卷起浪潮旋涡,年轻弟子修为不足,纷纷被卷入其中,两位学府师长赶紧救人,朱平寇喊:叶姑娘,先带殿下走! 他去帮忙救人,叶欢欢身形连闪,一手揽起幼崽,一手推出灵力罩,阻挡旋涡:君御殿下,世子,我们走! 这时候,晏雪空的神情出奇的平静,静静地看着叶欢欢身后的晏文佑,看着他身后出现残魂之影,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出掌拍向叶欢欢。 不是坏人,打脸吗?一片混乱中,谢御尘问。 晏雪空从小福袋里拿出一件防御灵器扔过去,挡住澎湃的灵力,金色的瞳仁映出漫天逸散的灵光,嘴角耷拉下来:风筝好玩,大鱼好看,晏晏一点儿也不难过。 第16章 决裂 叶欢欢发现身后动静,立即回头应对,然而,前方深蓝色的大鱼张开了嘴巴,恐怖的吸力震碎灵力罩,瞬间将附近所有人吞没。 殿下! 晏雪空从叶欢欢怀中跌落,咕噜噜滚到了下方,跌坐在大鱼的肚子里。软软的,摔得不疼,他站起来,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其实这里并不脏,只是四周都是蠕动的红色脉络,看着有些吓人。 幼崽皱了皱眉,拿出一把透亮的匕首往前刺,但想了想,又将匕首放了回去。 哟,小娃娃心肠挺好。 晏文佑走过来,身后残魂似笑非笑:可惜这大鱼有神兽鲲鹏血脉,老夫当年也就得了这么一条,你小小年纪,连它的防御都打不破。 大鱼是你养的?晏雪空看看晏文佑,又看看残魂老者:你们对它用了缚魂印。 聪明啊,一眼就能看出缚魂印,难道你真是先天道体,能够勘破万法?残魂的语气难掩赞叹,忽然往前飘动,探出手掌:老夫倒想将你一起带走了。 师父,不要! 晏文佑脱口喊道,却见幼崽脚步微动,使出了极妙的步法转开,下一刻,周身灵光闪烁,修为骤然爆发。 残魂身形一滞,震惊道:筑基期? 区区筑基修为,自然不值得他动容,可这小娃娃才四岁,不久前还未引气入体,竟然转眼就已筑基了,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晏文佑瞠目结舌:什么! 晏雪空银发飘起,金色的双眸亮得不可思议,璀如灵珠,灿若烈阳。 残魂脸色变了,人族是后天孕育的生灵,怎会出现先天道体?不对,这小娃娃还是早夭之相,莫非是跳出了天命,所以遭到天命反噬? 晏晏,你筑基了?晏文佑的语气艰涩,往前逼近几步。 他原本还在想,今日之事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无论大晏帝后如何,至少小堂弟一直对他很好,可如今看来,师父才是对的。 -- 第30页 晏雪空看着他,声音仍然稚嫩,却跟以往略带撒娇的语调截然不同:堂兄,晏晏不明白。 你出生就是大晏神朝太子,有父母宠爱,有绝世天资,晏文佑道:你什么都有,当然不明白一直被人看不起的滋味,不明白尊严被人踩在脚下的屈辱,更不明白父母双亡的痛苦! 晏雪空哦了声,垂了垂眸,看上去有些失望。 虽然两人血脉最近,但晏文佑并不是他唯一的堂兄,大晏皇室子弟不少,他还有很多旁系的兄弟姐妹。 可毫无疑问,他对这位堂兄最亲近,爹爹娘亲也对这位堂兄最好。 因鸿王夫妇过早离世,晏文佑年幼时都是养在大晏帝后膝下,皇宫任由进出,衣食用物从无缺漏,晏雪空也一直敬他如亲兄长。 原来,这些在堂兄眼里都不算什么。 晏雪空小小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不明白就不明白,晏晏以后不会再叫你堂兄了。 晏文佑心头一哽,到底是年少,控制不住情绪,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狠狠用衣袖抹了把泛红的眼睛,强硬喊道:不叫就不叫,你以为我稀罕吗?你将九天圣莲诀给我,我放你出去,否则 不想理你! 晏雪空比他更凶,闷声回喊,转身就走,身后灵力凝聚,如丝网抓探而来,他头也不回地挥袖将之打散:走开! 晏文佑往后急退,口中吐出血来,他如今练气四层,对上已经筑基的晏雪空,差距实在太大了。 徒儿,身躯借老夫一用! 残魂老者飘至晏文佑身后,得后者点头后,瞬间融入其体内。神魂离体,不仅修为大减,而且有伤魂力,借体施法,哪怕晏文佑实力不行,也能发挥他十之一二的修为。 霎时间,一股空前的压迫感自晏文佑身上缓缓升起。 晏雪空察觉身后磅礴的灵力,忽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君御哥哥,我们也可以玩这个吗? 幼崽的脑袋被按了一下,一道身影无声浮现,与他背对背,直面残魂附身的晏文佑,面无表情道:学点好的,别动不动就摇人。 君御哥哥你怎么也学娘亲讲话?晏雪空转过身,后知后觉地歪头:晏晏没叫你呀。 对面大乘期,你想自己打? 不想不想。 幼崽抓住谢御尘的衣摆,站在他身后,从旁边探出小脑袋观察战局。谢御尘漫不经心地抬手,也没见做什么,四周暴动的灵力骤然平息,如同被封禁了一般。 残魂附身的晏文佑双眼眯起:你?! 小孩打架这种事,谢御尘倒是不太愿意插手,只是,同代相争打死打残他不管,以老欺小却是越界了。他眼皮一抬,仿佛透过晏文佑的身体,看穿了那道残魂:金仙境。 被一语道破神魂修为,残魂老者瞳孔骤缩。 但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不远处传来术法攻击声,夹杂着着急的叫喊:殿下,太子殿下,您在哪? 大鱼吃痛,潜入水底,剧烈地晃动起来,幼崽呀了声,跟不倒翁似得左右摇摆,被谢御尘伸手捞住。 紧接着,漫天的水从大鱼嘴里喷涌而来,卷起所有人,一口全吐了出去。 啊啊啊! 一群学府弟子被水柱冲上天,手脚不着力,惊恐地往下摔。 晏雪空拍了拍腰间的小福袋,无数个泡泡球飞出来粘在人身上,瞬间张开变成了一把把五颜六色的伞撑开,挡住了下落的冲势。 殿下,这是什么好东西啊? 朱平寇本来还忙着到处捞人,此刻惊奇地睁大眼睛。 一般来讲,金丹期可以御物飞行,元婴期可以御空而行,这群学府小崽子大多还在练气期,远远达不到能自己飞的境界。 降落伞,娘亲做的哦!晏雪空身后飘着漂亮的小红伞,慢悠悠地落地。 其实是有一天,幼崽看见大人们飞来飞去,就问花月胧,万一飞到半路上没力气摔下来怎么办? 在这个不科学的修仙世界,花月胧还真没考虑过这么哲学的问题,被问懵了之后,转头就把降落伞做出来塞储物袋里了,叮嘱儿子出门必备。 朱平寇赶紧吹捧:娘娘圣明! 学府弟子们: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啊! 有趣。残魂附身的晏文佑脚不沾地,立于虚空,摸着下巴,盯上了晏雪空腰间的小福袋,原来里面不只有功法嘛。 叶欢欢如临大敌地站在他对面,封锁了他的去路,神情凝重道:世子?你不是世子。 小小化神期,残魂老者并不在意,他在想,要不要直接将这女娃娃抓走,但未免太麻烦,毕竟晏文佑实力还太低。 此刻,他在意的是方才一语道破他神魂境界的谢御尘。 老夫竟看走眼了。残魂借晏文佑身躯,猝不及防地出手,一掌就重伤叶欢欢,随即俯冲而下,对上出拳砸来的朱平寇,还赞了句:灵力浑厚,不错。 然而,只一招,他折断了朱平寇的手骨,踹得朱平寇倒飞出去,而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强大的灵力震翻了一圈学府弟子。 -- 第31页 晏雪空打着小红伞,遮住了风沙,红伞后移,晏文佑已近身前,伸手探向储物袋,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风静水停,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一切在幼崽眼中都成了慢动作,只听谢御尘问:看清楚了吗? 清楚。 看清了就陪他玩玩。 晏雪空身体后仰,避开晏文佑的手,一脚抬起,踹他面门。 晏文佑被踹了个正着,在地上滚了一圈,空有修为竟使不出来,就像在大鱼体内的那瞬间一样,他失声喊道:封禁修为?你是谁? 谢御尘理所当然道:筑基对筑基,公平。 好玩! 晏雪空拍了拍手,将伞往上扔,跳起来又是一脚踢脸,晏文佑怒不可遏地捏住他的脚踝,往下扯,谁知幼崽顺势翻了个跟头,一拳打中了他的眼睛。 晏文佑松手捂脸,又见熊孩子收住红伞,转了个圈,用伞柄直戳他腿间,他赶紧闪避,破口大骂:草! 自上古修炼至今,哪怕大战时身死,他也没这么狼狈过。 修罗九变斩天! 残魂虚影在晏文佑身上若隐若现,一声怒吼,刀气纵横千里,破空斩落,分明已是下了杀心。 晏雪空看了眼,没急着呼唤太苍,反而做了如出一辙的手势,唤来刀影,用奶声奶气的语调学着他喊:斩天斩天! 两股刀气相撞,地面上被砸出了一个巨坑。 今有天骄,不逊上古! 尘埃落下时,场中已不见晏文佑的身影,只余苍老的颤声久久不散:可惜老夫残魂一缕,竟受小儿之辱,他日老夫徒儿学有所成,与你必有一战! 晏雪空被余波震得跌坐在大坑旁,困惑地看了看天。 殿下,他们乘大鱼逃了,那大鱼恐怕有鲲鹏血脉,叶欢欢捂着胸口站起来,喘着气道:古书记载,神兽鲲鹏遇水化鲲,御空为鹏,速度之快,天上地下,无人能及!世子他 晏雪空才不管晏文佑,挥着小拳头,气呼呼的喊:大鱼,晏晏的风筝! 天空中,白云层层叠叠,巨大的鹏鸟遨游天际,奇怪的是,它嘴里却含了一只金红色的风筝,风筝带子飘啊飘啊,拂过鹏鸟纯如稚童的眼睛,渐渐飘向远方。 第17章 秘闻 一架打完,全员负伤。 晏雪空沾了满身的灰尘,被叶欢欢抱到河边清洗,众人胆战心惊地围拢过来,疗伤的疗伤,传信的传信。 涉及皇室内乱,都不敢妄言。 朱平寇被人扶着坐下,龇牙咧嘴地按着手,忍不住开口:殿下,今日之事,究竟是世子主动所为,还是被人操纵?我老朱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么敢对您下手啊? 晏雪空:主动所为。 朱平寇小心翼翼道:陛下和娘娘定然饶不了他。 经过两次险境,他对年幼的太子殿下有了一种奇异的敬畏感,好像无论遇到多强大的敌人,殿下总能够力挽狂澜。 当然这不奇怪,九洲之大,机缘无数,各大宗门的天之骄子,哪个不能越阶而战?哪个没点压箱底的保命之物? 可朱平寇觉得,太子殿下四岁就能暴打上古残魂,真不是一般的凶残。 说到这个,晏文佑获得的机缘上古残魂,倒是没多少人在意,相反,他得了机缘就背叛,活脱脱一个白眼狼,才令人唾弃。 饶不了也追不上。晏雪空仰起头,乖乖的让叶欢欢擦脸,不甚在意的说:跑就跑了,剥夺世子位,流放九洲。 声音稚嫩,语气天真,说出的话却不像开玩笑。 其他人无法察觉,叶欢欢和朱平寇境界高些,分明瞧见一股金色的气自遥远的天边飞来,散落如烟,融入皇都。 这是气运剥夺!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大晏神朝君临九洲,气运如虹,身为皇室子弟,自然都有加持,不说有多玄乎,但出门捡宝或是化险为夷都常见。 倘若被皇室除名,剥夺气运,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不过,叶欢欢和朱平寇震惊的是,太子殿下随意的一句话,竟然做到了气运剥夺?明明只有大晏神朝之主才能做到这一点! 殿下,太傅还教您律法啊?朱平寇咽了咽口水,剥夺世子位,流放九洲,太子殿下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晏雪空在水里搓衣服上的泥,说:太傅什么都教。 谢御尘抬头看了眼,不以为意,转而从幼崽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套新衣服递过去,道:别擦了,换一件。 晏雪空扔了个清洁术,发现衣服皱巴巴的,只好放弃,张开手臂。 谢御尘拿着衣服,直接给他从头往下套,叶欢欢一看,赶紧抢过来,将幼崽的脑袋从衣服里拯救出来:君御殿下,我来,我来就好。 晏雪空顶着歪斜的发冠和翘起的呆毛,小大人似的叹气,看向谢御尘的目光充满了成熟的包容:晏晏好疲惫哦。 -- 第32页 谢御尘:你不会穿? 晏雪空伸出四个手指,指了指自己,示意,四岁哦。 谢御尘抬手,作势要揍他。 晏雪空笑眯眯地扑过去,一下子跳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颈蹭了蹭,谢御尘手一顿,轻轻落到了幼崽头上,揉了揉。 不多时,大晏帝后与学府府长一起赶到,众人起身行礼,跪倒一地。 晏渊挥手免礼,沉着脸扫视四周,花月胧先去抱住儿子,上下打量一番,蹙眉叹了口气,出门必遇灾,这什么体质。 娘亲,晏晏没事。晏雪空抚平她的眉梢,骄傲道:晏晏打架赢了。 花月胧噎住,不确定该不该夸奖,晏渊从她手上接过儿子,神情缓和下来,询问:有没有受伤? 晏雪空摇摇头,想了想,埋进晏渊怀中,闷声安慰:爹爹不要伤心。 轻软的声音如同一股暖流涌进晏渊心里,他敛眸,掩去了犹未消散的怒意。 当年他与兄长关系极好,兄长离世时,他曾承诺会照顾好这个侄儿,可惜十几年的教养,养出了这么个玩意。 儿子都这么懂事,你就不要再板着脸了。花月胧拍了拍晏渊的肩膀,劝了几句,试探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晏渊冷冷道:按律法办。 短短一句话,听不出什么,然而第二天,大晏神朝之主的旨意即刻传遍天下鸿王世子晏文佑狼子野心,触犯太子,今剥夺世子位,悬令九洲通缉,以儆效尤。 你爹一夜都没睡。 早晨,晏渊去上朝,花月胧心不在焉地陪儿子用早膳,担忧道:他这个人啊,打落牙齿和血吞,气死了也叫别人看不出来。 晏晏也生气。晏雪空一口气喝完牛奶,义愤填膺地握紧小拳头。 花月胧被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道:最近你别跑东宫去,在这多待着,你爹看见你也开心点。 说着,她若有所思地扫过坐在一旁喝茶的谢御尘。 晏晏只是筑基期,在剑灵的帮助下,却能对战上古残魂而不败,这是花月胧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剑灵的可怕。 察觉到她的视线,晏雪空忽然仰脸问:爹爹娘亲认不认识那个老爷爷?他想要九天圣莲决。 认不认识你就别管了,将九天圣莲决收好。花月胧回神,帮幼崽理了理衣襟,笑道:去上课吧,殷执还在等你们。 晏雪空点点头,像平时一样,牵着谢御尘的手往藏书楼走去。 这孩子,对剑灵比对堂兄亲近多了。 花月胧感慨了一句,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转而陷入沉思,退婚加随身携带老爷爷这个套路,让她很怀疑,是不是真主角元辰天尊已经功德圆满,所以诞生了新主角? 这个世界还在剧本中吗? 倘若这么看,天命从她儿子出生就开始跳,那她儿子简直反派预定,炮灰预定啊。 上古残魂,上古等等,冥洲! 花月胧眼皮一跳,揉了揉眉心,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 藏书楼前,古树摇曳,风吹花落。 晏雪空蹦蹦跳跳地跑进院子里,接了满手的花,往殷执的方向一撒,殷执正拿着本书坐在躺椅上翻,被花粉糊了一身,抬头笑道:殿下还有心思玩闹,看来没被昨天的事吓到。 没有呀,殷伯伯,你在看什么? 幼崽又接了花去闹谢御尘,结果被捏住后颈,动弹不得了。 殷执看着他们俩打闹,笑了笑,将书封面翻过来,晏雪空眨了眨眼睛,困惑道:上、古、秘、闻?晏晏没看过。 你再厉害也就看了两层楼的书,这是第七层楼的。 藏书楼的书都是按境界开放,能登上第七层楼的,至少也是渡劫期,对天道法则有所感触,否则,看也看不懂。 前段时间,世子晏文佑的修为突飞猛进,现在看来,是他背后有上古残魂指点。殷执习惯了幼崽的天赋异禀,顺口就问:殿下,你对上古了解多少? 晏雪空茫然歪头,自然而然地转向谢御尘。 谢御尘正在阻拦他调皮捣蛋,随口道:太初天地开,远古诸神陨,上古天庭十万年,终结于龙凤大战。 幼崽点点头,殷执惊呆了。 他仍以为谢御尘是太子表兄,四海龙族,这会心里直犯嘀咕,龙神阁下也太不讲究了,这也讲给小孩听。 下一刻,晏雪空扯了扯他的衣袖,期待地捧脸,等他讲详细版的故事。 殷执顿了顿,无奈道:古书也是人所记载,关于上古之事,没有人比龙神阁下更清楚。据传,太初为混沌,天地如熔炉,创世的神灵从熔炉中觉醒,一剑斩开了苍穹。 幼崽听得入迷,金色的双眸一眨不眨。 大道有灵,点化阴阳,诸神应运而生,此为太古时代。神创万物,爆发内战,诸神黄昏降临,此为远古时代。 殷执合上书,道:诸神陨落后,龙凤二族建立天庭,称霸十万年之久,可惜不知怎么就闹翻了,打着打着,打出了真火,打碎了天庭,终结了上古时代。龙凤二族至今不和,你外公和外婆算是两个奇葩了。 -- 第33页 看到幼崽坐成一团,乖巧可爱地抱着他的手臂,殷执声音微沉,提到了重点:上古天庭坠落之地,正是如今的冥洲,如果我没记错,晏文佑的娘,来自冥洲。 晏雪空哦了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托着下巴,眨着眼睛,不解道:殷伯伯,九洲仍有神,外公是龙神呀。 殷执摇摇头:那只是个名号,不是真正的神。龙凤二族都是靠传承,每一任族长融合传承之宝后都能达到金仙境,以此保两族长盛不衰。 那元辰天尊是真正的神吗? 这谁知道?不过四海龙族都臣服了,天尊的修为至少在金仙境之上,别看人间九洲繁华,头上还有天外天啊! 正说得起劲,天边忽生异象,只见层云汇聚,霞光满天。 草,随便一提,元辰天尊不至于降雷劈我吧?殷执吓得跳起来,惹来谢御尘冷漠一瞥,无聊。 晏雪空也跳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往外跑:是外公来了! 殷执擦汗:真是说谁谁到。 谢御尘抬头看向天边,透过云层看到了一条分外嘚瑟的五爪金龙,仔细看,金龙的尾巴似乎被什么烧着了,还有点冒烟。 这不着调的龙神,没了传承之宝还敢大闹凤族,挨揍实属活该。 第18章 外公 外公,外公! 晏雪空跟个团子似的跑到外面,仰头,蹦蹦跳跳地招着手,金龙俯冲而下,抓着他轻轻扔到背上,绕着皇城御风飞行。 大晏帝后含笑而来,花月胧双手放在嘴边,喊道:老爹你慢点,别摔着晏晏! 不多时,金龙落地,化成一个极其俊美张扬的男人,样貌上看不出年龄,说他二十岁也行,三十岁也像。 晏渊持礼道:岳父。 都说了,别跟我来这一套。龙神摆摆手,笑吟吟的让幼崽骑在头上,全然没有龙族之主的架势:闺女,女婿,近来可好? 我们很好,可是爹,你好像不太好。花月胧指了指他身后:冒烟了。 龙神顿了顿,眉毛一扬,不当回事的说:秃毛凤凰的尾羽被烧了,也没落到好处,放心,你老爹的鳞片可比她的毛硬。 花月胧抚额,无语。 她就搞不明白自家爹娘了,成天不是互骂就是打架,一个比一个嘴贱,不见面的时候念叨,见面了又闹个不停。 爹,你不是说去凤族换精血吗?你怎么又跟娘打起来了? 闺女,轻点声,别吓到我的宝贝外孙。 龙神将幼崽抱下来,放到地上,捏捏小脸,揉揉头发,越看越疼爱,不由分说地拿出一堆礼物递过去:晏晏,有没有想外公? 晏雪空被礼物淹没,费力地爬出来:想的,想的。 他转头找谢御尘,发现人没跟上来,便又迈着小短腿,跑进书楼把人拉出来,奶声奶气的冲龙神介绍:外公,这是君御哥哥,礼物要分一半哦。 龙神已经知道闺女帮外孙找了个玩伴,挂在四海龙族名下,闻言随意一瞥,然后眼神忽然呆滞。 八岁大的男童平静地站在那,玄衣墨发,神情无波。 不知怎么的,龙神遥想起三百年前,初见元辰天尊的那天,一剑荡九洲,翻手平四海,那个人的神情竟与眼前的男孩重合了。 龙神使劲揉了揉眼睛,谢御尘已偏头,让幼崽把礼物塞储物袋里。 我真是老眼昏花了。 龙神估摸着还是元辰天尊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重,搞得他现在一惊一乍的,看谁都像元辰天尊。话又说话来,当年的元辰天尊简直就是个杀胚,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龙神甩甩头,又塞了一堆礼物过去,表示认可外孙的小伙伴。 谢御尘: 不得不说,抠门的老龙神对外孙是真大方,也是真溺爱。 晏晏,你们先去上完课,爹娘和外公有事要谈,中午再一起吃饭,好不好?花月胧拍了拍儿子,有意想支走他。 晏雪空道:不行,要听。 花月胧正要再哄哄,晏渊握住她的手,笑了笑道:岳父这次过来本就是为了他,让他听着也好。 经过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晏渊可不会再认为儿子什么都不懂了,他不会刨根究底,只会乐见其成。 为人父母,庇护子女,但也不会阻拦孩子的成长。 就是嘛,我的宝贝外孙这么聪明,有什么不能听的,闺女你就是想太多。 龙神抱起幼崽,示意晏渊带路,边走边说:这回我去灵洲,没想找那秃毛凤凰打架,只是正好碰上凤族的一件大事! 进屋后,侍女们恭恭敬敬地上完茶水,依次退下。 凤族的老家伙大限将至,要涅槃了。 龙神一句话,听得花月胧惊呼出声:难道是凤族最年长的那位凤兮婆婆? 晏渊神情微动,涅槃是凤族特有的天赋,每经历一次涅槃,血脉与资质都会更进一步,倘若能度过九次涅槃,便能修成不死凤凰真身。 -- 第34页 上古时代,凤族就是凭此,对上天生肉身强大的龙族也不落下风,以至于两方打得天庭破碎,浩劫降临。 不过,有失必有得,涅槃之劫极为危险,一不小心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每个凤族都会在最巅峰的状态去涅槃之劫,而像凤兮婆婆这般,显然是必死的结局。 就是凤兮,龙神颇为感慨,颔首道:她明知大限将至,却不肯就此阖目,非要强行涅槃,去催生涅槃果,为凤族再尽最后一份力。 涅槃果! 花月胧忍不住站起身,终于明白了老爹真正的来意。 凤族有一棵涅槃古树,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一枚涅槃果,能让凤族天才从中感悟涅槃真意,安稳度过下一次涅槃之劫。 此乃凤族至宝! 爹,晏晏有凤族血脉,你是想带晏晏去?他占用一个名额,凤族会肯吗? 花月胧又惊又喜,她一直在忧心,晏晏十岁之时,会再次面临死劫,可若是服下涅槃果,在死劫来临时涅槃,重获新生,或许真能安然无恙。 晏渊也想到了这一层,立刻起身道:若是不肯,我亲自去一趟,换取名额。 大晏神朝乃是如今的九洲共主,凤族再高傲,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你们俩先别急,龙神笑了起来,得意道: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跟秃毛凤凰打起来?她已经答应会为晏晏争取一个名额。 说着,他拿出一个玉瓶放在桌上,这是凤凰精血,等我先为晏晏奠基,让他进入炼气期,再带他前往灵洲。 花月胧神情古怪,忽然与晏渊相视而笑,冲儿子招招手:晏晏,你自己说。 晏雪空听了半天,这会举起小手,喊道:外公,晏晏筑基了。 龙神一呆,你说啥? 他问:宝贝外孙,你奠基了? 晏雪空外放灵力,纠正道:筑基了。 龙神呆滞,掐指算了算日子,从闺女传信到现在,是十几天,不是几年吧?继老眼昏花后,他耳朵也不好使了? 爹,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我怕您着急,在信中没讲。花月胧压低声音,坦白道:晏晏可能是先天道体。 不可能!晏晏是你生的,又不是太古时代的先天生灵,怎么可能是先天道体? 龙神第一反应就不信,但想想外孙刚出生时的动静,又有些犹豫:闺女,你们带他测过体质吗? 花月胧摇摇头:还没有。 闺女,听老爹的,先别测,也别声张,这事没那么简单。龙神脸色严肃,含糊叮嘱,走到幼崽跟前,见孩子懵懵懂懂,心中轻叹,注定不凡,也不知是福是祸。 晏雪空冲他弯了弯眼睛,金眸熠熠,低下头继续拆手中的礼物,悄悄跟谢御尘传音:君御哥哥,外公怎么了? 谢御尘漫不经心道:想太多。 晏雪空深以为然道:大人总是想太多呀。 天近午时,众人用过午膳。 晏雪空拉着谢御尘在院子里玩,花月胧唤来侍女收拾残羹,听到龙神正在跟晏渊说等会就走,连忙道:爹,今天就去灵洲?那我们准备一下,你等等。 你们也要去?龙神抬头,纳闷道:你们去做什么?偌大的神朝,你们是准备退位了? 权利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 身为大晏帝后,晏渊和花月胧必须得坐镇皇都,无法离开太久,而凤族一行,还不知需要多长时间。 花月胧皱眉:我不放心,那晏渊留下,我去。 晏渊无奈:阿胧。 得了,闺女,你这是瞎操心,有我在,有什么不放心的? 龙神懒得看他们俩腻歪,站起来,一下子抓住跑到门边的幼崽,抱了抱,眉开眼笑道:晏晏,走,跟外公去灵洲。 晏雪空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问:去见外婆吗? 秃毛凤凰有什么好见见见见,宝贝别哭,千万别哭!龙神一看幼崽耷拉着嘴角就急了,直接变回原形,尾巴一勾,将他放到背上:外公带你飞,来,你想怎么飞? 花月胧急了,赶紧跑过来,伸手拦住,喊道:爹,哪能说走就走,孩子的衣服和零食 晏晏。晏渊看着儿子灿若朝华的金瞳,见他满眼皆是新奇,而无忧虑,不禁莞尔,到口的阻拦尽皆消散。 他递了个金玉制的小印玺过去,含笑道:你是大晏太子,天下无处不可去,九洲目之所及,皆是你的臣民。 嗯嗯。晏雪空接过,银色的长发被风吹起,稚嫩的小脸出奇的淡定:爹爹娘亲,拜拜。 晏渊搂住花月胧,挥手道:走吧。 金龙腾空而起,花月胧怒道:晏渊你拦着爹啊,拦我做什么?走的这么急,什么都没准备,不准备就不准备,好歹带着君御哎?君御呢? 花月胧一转头,惊呆了,刚刚还在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 第35页 完全没察觉啊! 空中,龙神遨游云海间,松了口气:晏晏,你娘以前多果断,有了你之后,越来越能唠叨,念得我耳朵都聋了。 娘亲是关心晏晏。晏雪空偏头微笑:是不是,君御哥哥? 谢御尘坐在他身旁,冷静的嗯了声。 嗯?飞得正稳的金龙听到声音,忽然大惊失色,身体一晃,惊悚叫道:等会,你这小娃娃,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他才注意到多了个人! 晏雪空笑眯眯的说:跟晏晏一起上来的呀。 龙神: 难道是刚刚太关注闺女了? 金龙茫然到怀疑人生,仿佛抽风了一样七拐八扭,幼崽拽着龙鳞,晃得眼睛也跟着转圈圈:外公外公,晏晏晕了,要摔了。 谢御尘八风不动,清闲自在:备好你的降落伞。 晏雪空闻言,爬到他身上,抱住手臂,枕膝躺好,学着他的语气:备好你的降落伞,不然一起摔哦。 谢御尘捏他耳朵:信不信现在就扔你下去。 不信!幼崽躺在他腿上,闭着眼睛偷笑:君御哥哥才不会呢。 第19章 凤族 灵洲毗邻南洲,以落霞山为界,隔绝两大洲。穿过山脉有两条路,一条直达繁华热闹的丹枫城,一条通往远离人世的梧桐林。 进入灵洲,龙神便化成了人形。 好香呀!晏雪空第一次出远门,蹦蹦跳跳地十分惊喜,他蹲在路边,摘了一捧野花,轻咦道:不是花香。 谢御尘道:是丹香。 晏雪空跑回来,牵住他的手,点头道:晏晏知道,灵洲长生殿是天下最大的炼药师势力。君御哥哥,炼丹好玩吗? 谢御尘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 应该很好玩,但书上讲,成为炼药师,首先要掌握一种灵火。晏雪空伸出一只手,很感兴趣地在半空中画火焰的形状。 天地五行,万物有灵,如今被人发现的灵火种类也不在少数,只是越强大的灵火,越罕见,也越难掌控。 晏晏,炼丹药有什么好玩的?一不小心炸了多危险。龙神揉了揉幼崽的头,边走边道:你要灵火,外公这有一堆,你爹娘那也有,随便你选着玩。 如果说大晏帝后对儿子是宠爱,那龙神简直就是溺爱了。 晏雪空惊奇的仰脸:还会炸吗? 那当然!龙神失笑道:你娘以前炸了好多回,丹炉都被她炸坏了好几个,后来她总算承认自己没那个天赋了。 那晏晏会多准备一些丹炉的! 龙神哭笑不得,将幼崽抱起来,让他坐在肩上,其实炸炉也不能全怪你娘没天赋,凤族曾经是最好的炼药师,那时,每个出生的小凤凰都能接受传承之火的洗礼,点亮本命真火。 话至此处,他叹了口气:不过上古一战后,凤族火焚天地,犯了太多杀孽,族内的传承之火自此永熄,炼药天赋也就废了。否则高傲的凤族,又怎么可能跟人族结盟,扶持什么长生殿。 山道至尽头,忽见梧桐林。 雾气朦胧,远看似轻烟,风卷起满地红叶,飘飞如红纱,那梧桐林一眼望不到边际,绵延千万里,与天边晚霞连成一线,美如仙境。 晏雪空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半响才眨了眨眼睛,偏头问:外公,不是龙凤大战吗?那龙族就没有失去什么吗? 龙神身形微滞,望天,顾左右而言其他:这景色真不错。 晏雪空茫然,谢御尘不疾不徐地跟着,淡淡道:龙族失去的只会更多。 小小年纪,瞎扯什么? 龙神摆摆手,在梧桐林前停住脚步,拍了拍晏雪空:晏晏,来,喊一声。 晏雪空哦了声,深吸一口气,扬声喊:外婆 话音落下,惊起林中一群雏凤腾空,扑扇着翅膀,藏在树上偷偷瞄外面。 龙神:这孩子真是虎了吧唧。 外婆晏雪空继续喊,才喊了第二声,便有人踏叶飞来,旋身落地,衣袖轻扫间,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冷冷的看了过来。 龙神嗤道:秃毛凤凰。 凤娆目光落在银发金瞳的幼崽身上,忽然怔住,但只片刻,就恢复如常,冷冰冰的道:臭皮长虫。 晏雪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还真挺配的。他端正姿态,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奶声奶气的喊:外婆好。 凤娆有点僵硬,半响,简短的嗯了声,道:跟我进来。臭皮长虫,你不准进。 那不行,晏晏交给你,我可不放心!我来之前可是跟闺女保证过的。 龙神与凤娆各不相让,眼看又要打起来,晏雪空干脆利落地跳下来,说了句外公拜拜,拉着谢御尘就跑进了林子里。 龙神喊:晏晏! 凤娆看了看他,一语不发,转身也进了林子。 -- 第36页 龙神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情绪低落下来,静静道:孩子出生你也没去,他好歹叫你一声外婆。 凤娆脚步微顿,没回头。 梧桐林深处,没有富丽堂皇的建筑,只有古朴清雅的竹舍,再往前走,是一片潺潺的瀑布河流,河边,巨大的古树撑开伞盖般的枝叶,风吹叶落,发出沙沙的响声。 如同一首古老岁月的赞歌。 凤兮垂眸敛目,盘坐在树下,前方摆着十几个蒲团,坐着一群少年少女,左右两旁,站满了年长的凤族。 蒲团只留着一个空位。 晏雪空也被沉静肃穆的气氛感染,就听凤娆道:你过去坐下。 有年长的凤族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目光或高傲,或冷漠,或愤怒,或不屑。 晏雪空神态自若,松开谢御尘的手,一步一步,从容地走到凤兮跟前坐下,凤兮已经很老了,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板着脸的时候有些吓人。 幼崽歪头,冲她笑了笑:婆婆,你好呀。 其他坐着的少年少女们吓了一跳,见鬼似得盯着他,然而凤兮却抬眼,仔细打量着他,露出温暖慈祥的笑容。 凤娆的外孙,甚是可爱,凤兮的声音很轻,含着笑意:难怪她一直偷偷跑去中洲看你。 晏雪空听得一呆,立即转头看凤娆。 凤娆没听到,只皱眉,冲他做了个坐好的口型。 晏雪空笑弯了眼睛,转回来道:婆婆,谢谢你,这是个很重要的秘密。 凤兮莞尔,缓缓转动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族人。 太阳落山,黄昏来临,她抬手,接住了一片泛黄的落叶,呢喃出声:愿,凤族长存。 幼崽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就被一阵刺目的光芒笼罩,不得不闭上双眼。 再睁开时,眼前已不见凤兮婆婆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沐浴着火焰,依依盘旋在凤族上空。 凤凰泣血,哀鸣不绝。 忽然间,火焰中浮现出妙龄女子的身影,依稀是凤兮年轻时的模样。 她俯视着众人,面容含笑,无怨无悔,蓦地,以一种献祭的姿态,如流星般撞上涅槃古树,赤金色的流光染红了半片天。 山川震动,草木轻摇,所有凤族尽皆跪倒在地,啜泣声响成一片。 晏雪空呆呆望着,看见凤凰身形消散,化成了赤金色的光点,古树长出新枝,绽开了艳红的花。 千年守护,一生问心无愧。 花开花落,终得涅槃之果。 婆婆晏雪空懵懵懂懂的唤了声,无人应答,他的眼睛忽然刺痛,大滴大滴的泪水止不住地掉落。 谢御尘走过去,抬起他的脸,莫名其妙道:你哭什么? 晏雪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 谢御尘看他满脸都是泪水,用衣袖帮他胡乱擦了擦:不知道还哭,真该给你录下来,让你以后看。别蹭了,脏不脏? 将眼泪都蹭在谢御尘身上,晏雪空终于不哭了。 周围凤族缓过神,纷纷起身,冲着涅槃古树拜了三拜,站在首位的是个端庄大气的明丽女子,正是族长凤染,她低声喃喃:您放心,我们定然不负您所托。 涅槃古树上,九颗果子将熟未熟,令人垂涎。 凤染清点过后,看向蒲团上的少年少女,目光一转,落在晏雪空身上,招了招手。 晏雪空走到树下,淡金色的眼眸水汪汪的,脸上泪痕还未干,凤染见此,语气温和道:涅槃果共得九颗,雪空殿下,你先选一个吧。 族长,不可!幼崽还未说话,有年长的凤族不满了:原本看在他有凤族血脉,给他一个名额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让他先挑? 涅槃果外表一致,却也有品质之分,先挑选的总归是有优势。 凤娆闻言,淡淡道:你们有意见?打一架,谁赢了我,谁的子嗣先挑。 凤娆,你实力强,我们认了,但也不能如此徇私吧? 不是我们有私心,换做旁人,我们绝无二话,可这孩子还有龙族血脉! 龙凤二族之间的深仇大恨,一旦挑起,就不可能轻易平息,凤染头疼,当即喝道:都闭嘴! 她眼神扫视,肃容道:这孩子不是龙族,也不是凤族,他是大晏太子,未来的大晏神朝之主,你们还要争论不休吗? 吵闹声戛然而止。 说到底,龙凤二族称霸上古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如今承天眷顾的乃是人族。 大晏太子,晏雪空?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个盛装华服的女子,神情似笑非笑,眼神仿佛淬了毒,死死盯了过来。 凤染更头疼了,不动声色道:云彤,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父母皆为凤族战死,凤兮长老生前允诺给我一颗涅槃果,这么重要的事,怎能不亲自前来? 邱云彤冷笑道:只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惊喜在等着我。 凤染皱眉道:你与大晏帝后的事,何必牵扯无辜幼子? 是啊,这孩子长得这么漂亮可爱,想必他爹娘一定很宝贝他吧。邱云彤边说边往前,长长的指甲探向了幼崽的脸庞。 -- 第37页 你再敢往前一步,凤娆周身灵力爆发,冷冷道:我就剁了你的手。 邱云彤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嘲讽道:凤娆长老,您当年私通龙族,丢了即将到手的族长之位,这教训还不够啊?如今还要护着这么个小杂种? 话音未落,她急速后退,只听轰隆一声,她停留的地方已被凤娆砸出了巨坑。 凤娆含怒出手,邱云彤连连闪避,两人直接打了起来,凤族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帮谁。 凤染想护着晏雪空往后退,谁知幼崽挡开了她的手,不闪不避,稚嫩的小脸面无表情,金色的瞳仁流淌着火焰般的光。 小小年纪,竟已有神朝太子的威严。 凤染怔了怔,对上他的眼睛,忽然生出心悸之感。 晏雪空往前迈步,金色的灵力流转周身,掌心握住了古剑的虚影,随着灵力注入,剑影渐渐化实。 君御哥哥,我生气了。 很轻的一句话,却让谢御尘扬眉,颔首道:不错,还以为你没脾气。 第20章 反击 自传承之火熄灭,凤族的战力直接大打折扣,不过哪怕如此,凤娆当年也能压着未融合星辰珠的龙神打,资质堪称逆天。 如今的凤娆乃是凤族巅峰战力,论修为,远非邱云彤可比,只是,邱云彤也并非孤身而来。 三长老,五长老,拦住她! 古圣宗十位长老,排名越靠前,实力越强大,三长老和五长老一现身,邱云彤压力骤减,而且,南洲以炼器出名,他们拿灵器爆着玩也不心疼。 十几把灵器连环爆开,威力非同凡响,凤娆的防御被破,冷哼一声,直接变回原形,化成一只赤金凤凰,狂扇两人。 邱云彤避到一旁,掌心把玩着一把羽扇,凉薄笑道:这里可是凤族的地盘,您大可打得再激烈些,毁了梧桐林。 凤娆身形微滞,片刻,化回人身,一脚踹向两个长老,同时,头也不回地挥掌,准确地扇到邱云彤的脸上。 啪地一声,清晰可闻。 邱云彤捂着脸,怒不可遏道:你竟敢! 凤娆出手应对两个长老,轻描淡写道:你娘当年都得尊我一声姑姑,你算什么东西? 这时,风忽然越来越大,沙尘飘落,四周却奇异的安静下来,连草木枝叶的摩擦声都听不见,仿佛万物有灵,也在恐惧。 邱云彤脸色微变,有种莫名心悸的感应,她连忙转头,却见古树下的幼崽腾空而起,另一个蓝衣男孩站在他身旁,握住了他持剑的手。 看到了吗?道法有缺,灵力流动的轨迹。 看到了。 晏雪空点点头,谢御尘引导着他的手,持剑斩出完美的弧度。 这一剑云淡风轻,不带丝毫的烟火气,如同小孩玩闹似的。 然而,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种恐怖,毫无保留地传到了邱云彤身上,她骇然失色,身前瞬间出现无数防御灵器。 眨眼的功夫,灵器全部粉碎。 三长老! 邱云彤尖叫出声。 三长老急忙动用秘法,瞬间移形换影,来到她跟前,双手撑开屏障,死死挡住。 邱云彤的肉身已被剑气撕开道道伤口,趁此机会,慌乱闪躲,却听有人惊呼,抬头看去,三长老连惨叫都没发出,直直坠落。 古圣宗三长老,死! 邱云彤呆呆看着,打了个寒颤,此时,突然想起上官梦音回宗所言师父,大晏太子似有神异之处,恐怕是徒儿生平劲敌,其威胁更甚青穹道宗少宗主。 她那时不以为意,四岁筑基又如何?没长成的天才,都不是威胁。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那不是什么天才,那是个怪物,怪物! 四周寂静,针落可闻,所有凤族保持着仰头张望的姿势,嘴巴张大,风中石化,神情惊惧无比。 凤娆屏息,半响,缓缓舒了口气,仿佛连魂也一起吐了出来。 剑影消散,晏雪空灵力被抽空,无力地倒下,被谢御尘抱住落地,他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软声道:好累,好困。 谢御尘轻淡道:逞强的后果。 晏雪空小声嘀咕:头可断,血可流,脸面不能丢。娘亲说的。 谢御尘拍了下他的额头:你娘真会教你。 晏雪空抱着他的手,闭着眼睛,睡着了。 出什么事了?这么大动静!龙神在梧桐林外大喊,着急道:秃毛凤凰,我宝贝外孙没事吧?吱个声,不然我可要进来了! 这一声震得所有人如梦初醒。 凤娆落地,摸了摸幼崽的心跳和脉搏,回道:没事,别进来添乱! 龙神噎住,他若是这么冲进凤族核心地盘,的确会造成凤族大围杀,想了想,还是忍了。 宗主!古圣宗五长老扶着邱云彤,传音道:那小娃娃体内封印了恐怖的剑意,恐怕是大晏帝后的手笔,不在南洲主宗,不宜为敌啊。 邱云彤甩开他的手,声音听不出情绪:天剑山剑仙已不在世,当今九洲没有这么强的剑意,除非 -- 第38页 除非天外天插手,或是,上古现世。 大晏神朝的底蕴还是深厚。五长老心有余悸,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劝道:宗主,你伤势不轻,还是先回宗吧,涅槃果可让凤族送去。 邱云彤面带恨意,极不甘心,抬头看向古树那边,刚要出声,便呕出一大口血来。 凤染眼疾手快,一下子拦住还欲出手的凤娆,道:凤兮长老刚去,你们便这交战,血染梧桐林,如何对得起她的牺牲? 紧接着,她严厉的看向邱云彤:这一次,看在你父母的情面上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你就别来凤族了。涅槃果我会命人送往南洲,你好自为之。还不快走? 宗主,走吧。五长老赶紧拉着邱云彤,扔出价值不菲的传送卷轴,瞬间消失在原地。 何必护着她?凤娆神色冰冷,颇为不满。 这里是凤族,回头你们去南洲和中洲打,我管都不管。凤染蹲下身体,看了看晏雪空,神情古怪道:凤娆,你这外孙可真不可思议。 说着,她又仔细打量谢御尘:奇怪,你又是什么来历,我怎么看不透。 谢御尘没搭理她,抱起幼崽,放在涅槃古树下,对着树干随意一敲,而后退开几步,漫不经心的站着。 古树轻摇枝叶,洒落点点光辉,片刻,一颗红色的果子跳出来,脱离了枝干。 晏雪空好梦正酣,却似有意识般盘腿而坐,涅槃果悬于他跟前,与他灵力相融,散发出玄妙的意境。 他仿佛坠入了烈焰中,追逐着太阳,他仿佛变成了一滴水,慢慢融化在天地间。 日落日升,轮回不转。 我如朝露,涅槃重生。 天边晨光乍现,盘坐在古树下的幼崽静静顿悟,忽然,众人听到了破壳似的轻微声响。 只见! 一双金色的羽翼刹那间自他身后张开,玄气引祥云,灵羽焕异彩,绚丽无双,如梦似幻。 所有凤族:离谱,就很离谱! 晏雪空睁开双眼,伸了个懒腰,偏头,开心的说:君御哥哥,晏晏学会了一个非常好玩的功法,要不要教你呀? 谢御尘无所谓道:来试试。 晏雪空轻松跃起,双手掐了个印,灵力凝于指尖,一指点出,如同点出了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太阳浮空,千万道烈焰瞬间降落。 大日烈阳,涅槃法印,这是!我族失传的大日涅槃经! 凤染尖锐扭曲的语调响彻梧桐林上空,吓得幼崽手一抖,直愣愣的往下摔:呀 叫什么,你翅膀白长了?谢御尘波澜不惊地往前三步,准确接住他。 晏雪空拍拍心口,松了口气,理直气壮道:走路还学了一年呢。 没等他们说两句话,凤染迫不及待的冲过来,连声问:你怎么会大日涅槃经?你从哪学的? 晏雪空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吃了果子就学会了。 这天赋,凤染都无语了,半响,一字一句,又重复问了一遍:你是说,你从涅槃果中悟出了凤族上古失传之法大日涅槃经? 察觉她语气不对,幼崽眨巴着眼睛,十分无辜。 冷静点。 凤娆按住凤染的肩,倒是没有她那么激动,反而有那么点骄傲和满意,小外孙比那不靠谱的父女俩强多了。 看来,是遗传了她的凤族血脉多一些。 族长姨姨,你想学功法吗?想学的话,晏晏可以教你。 什么姨姨,我和你外婆同辈,叫我婆婆。凤染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雪空殿下,你不知道这功法对凤族的重要性。 上古时代,龙族以防御见长,凤族则擅攻击,大日涅槃经是最适合凤族的功法,配合九次涅槃,便能修炼出不死凤凰真身。那时的凤族,乃是名副其实的天地霸主。 凤娆娓娓道来,长叹道:但龙凤大战中,凤族造下数不清的杀孽,受到了天罚。传承之火自此永熄,我们再也无法点亮本命真火,这等同于废了我们一半的天赋,连大日涅槃经也埋葬在了上古。 族长婆婆,晏雪空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困惑道:为什么本命真火一定要传承之火来点亮呢? 因为上古时,各族都看重血脉与传承,这是一种繁衍的方式。凤染默然,凤娆答道:传承之火,类似于先祖赐福,能令血脉觉醒,就像人族修炼都需要灵根一样。 晏雪空想起了九天圣莲诀,也是只有叶欢欢的血脉才能修炼。 他从来没觉得修炼有这么麻烦啊。 不对不对,族长婆婆,晏晏也没有点亮真火,但学会了大日涅槃经。晏雪空做了个施法的手势,这是怎么回事呢? 凤染: 实话讲,她也不知道答案,可能,这就是真天才和她们这些假天才的区别? 凤染对上幼崽天真懵懂的目光,默默捂住心口,四岁啊,才四岁,她活了几百年,白活了。 凤娆沉思片刻,忽然道:族长,我想带他去看一看传承之地,可否? -- 第39页 我正有此意。凤染先打发了族人回去休息,往梧桐林外瞄了眼,道:不过你能不能先把外面那个龙族弄走?没我们镇着,一会儿准打起来。 凤娆顿了顿,一语不发,转身就往外走。 晏雪空连忙叮嘱:外婆,不要太凶哦。 凤娆: 第21章 传承 凤娆一走,凤染就稀奇地围着晏雪空转了转,只见晨光初露,落在那双毫无杂色的金色羽翼上,熠熠生辉。 她没忍住,伸手想揉一把。 晏雪空警惕地搂住谢御尘,赶紧将翅膀收了起来。 凤染失望道:我就看看。 不行不行。晏雪空才不相信这些大人,就跟他娘亲似的,每回用这种目光看他,都要将他的头发揉成一团乱毛。 凤染忍俊不禁,看着这个可爱的孩子,忽然就有些后悔当年没生个小凤凰了。 这位小殿下分明是三代混血,却有一双比所有凤族都要纯净美丽的羽翼,还悟出了大日涅槃经,也不知是天佑凤族,还是在戏耍凤族。 不过,无论如何,凤染觉得是好事。 她笑了笑,道:雪空殿下,你外婆怕是要等一会才能过来,不如我们先去传承之地? 晏雪空点点头,从谢御尘身上跳下来,牵住他的手,问道:族长婆婆,传承之地是什么地方? 凤染边走边道:是凤祖留下传承之火的地方,也是传承之火永熄之地。 沿着长河,穿过狭长的石桥,他们站在了一堵青色的墙壁前,等候片刻,凤娆赶了过来。 凤染问:弄走了? 凤娆平静道:不知道。 看上去是骂骂咧咧的走了,说不准她一进来,又偷偷摸摸跑了回来。 凤染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说什么,按住机关,将族长印放置其中。 机关转动,墙壁徐徐打开,映入眼前的是深不见底的山崖,一条长桥直达对岸,对岸则是一座颇为黯淡的圆形祭坛,隐隐可见古老久远的阵纹。 凤染在祭坛中心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凹陷之处,叹道:这里曾是那么明亮辉煌,可惜,如今连灰烬都没留下。 绕着祭坛,晏雪空很感兴趣地跑了几圈。 甚至,他还探出脑袋,往山崖下看了看,被谢御尘一把捉住后颈,就回头做了个无辜的手势:不会摔下去的。 谢御尘将他拎到祭坛中央,传音道:手放上去。 晏雪空坐在地上,才将手按上去,就感觉指尖一痛,仿佛被什么利器割破,疼得他眼中立即蓄起了泪水。 怎么了?没事吧?凤染瞧见幼崽模样,连忙扶他起来,这里不能乱碰的。 凤染眉头拧起,二话不说,药瓶已经打开往他手上倒了,这紧张的架势,仿佛不是划破手指,而是中了一刀。 幼崽眼泪汪汪地伸手要抱抱。 谢御尘无言以对,这撒娇的天赋简直与生俱来,比修炼天赋还强。 然而血珠渗入后,祭坛忽然震动,仿佛一只手轻柔地拂去四面尘埃,令这陈旧的地方焕然一新,灵光闪烁眼前,明灯辉映万古。 晏雪空顿时忘了手上的伤,惊奇喊道:火! 一簇小小的火苗骤然自祭坛中心升起,轻轻摇曳着,微弱却明亮,生机勃勃。 凤染大惊,双膝一软跪倒在火苗跟前,仔细查看,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传承之火复苏了? 你,难道你是凤祖转世?她蓦地转头看向晏雪空,张口结舌道:传承之火是凤祖留下,除,除非他老人家活过来,否则 还有一种情况。凤娆唇角微扬,竟是如冰消雪融般展露了笑颜,缓缓道:他的血脉之纯净,如同凤祖亲临。 凤染喃喃道:但他是三族混血啊。 凤娆蹲下身子,掌心覆上幼崽的脸庞,对上那天真烂漫的目光,低声道:传闻,先天道体拥有净化一切血脉的能力。你四岁筑基,毫无瓶颈,又从涅槃果中悟出大日涅槃经,我便有所猜测。 外婆好聪明呀。 晏雪空拍了拍手,笑眯眯的夸赞。 凤娆: 被猜到不应该害怕吗?这个反应她属实没料到。 想来想去,约莫是这小娃娃压根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凤染看怪物似的看着晏雪空,在凤娆眼神威逼下,硬是咽下了到口的话,小心翼翼围着火苗,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它下一秒就熄灭了。 凤娆双手置于额前,与凤染一起,对着传承之火,拜了三拜。 晏雪空扯了扯谢御尘的衣袖,将已经不流血的手指递给他,小声说:这么厉害,要不要再挤点备用呢?省得下次再痛一下。 这个脑筋转得谢御尘都想夸一句天才,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手,道:你不如一次性放完,更省事。 晏雪空冲他做了个鬼脸。 传承之火虽然复苏,但如今还是幼苗,凤染的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希望,含笑道:恐怕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来培养。 -- 第40页 晏雪空猝不及防:呀,真的还要再割手指? 凤娆揉了揉他的头:注入灵力培养即可。 但殿下的血能加快传承之火的成长。凤染转身,神情微动,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认真道:殿下,你于凤族有大恩,你可愿成为凤族少主? 如今九洲虽以大晏神朝为主,但除了中洲,各宗各族却是分而治之,并未完全成为其臣属,听调听宣。 今日大晏神朝君临天下,明日或许其他势力就能崛起,他们不会为了大晏神朝征战。 可是凤族少主,足以号令凤族。 我知道殿下乃大晏太子,可我想不出有谁比你更适合。 凤染说着,忽然见祭坛中央,火苗一下子窜高,点亮了晏雪空的眉眼,紧接着,一团金色的火焰自幼崽指尖蹦出,与之相映成趣。 那是!本命真火。 凤染笑了笑,轻挥衣袖,远处的族长印光芒一闪,竟是分裂出了一个小印,漂浮在空中,等待着被人接下。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他才四岁,太子还没当明白,怎么又要当少主? 他仰脸,看了看凤娆,唤道:外婆。 凤族高傲,别说你父亲,哪怕元辰天尊亲至,也不会低头。尊你为少主,与你的父母、你的身份都无关,只与你个人有关,所以这个决定只有你自己能做。 凤娆一直没出声,此时才说了这段话。 谢御尘波澜不惊,听到元辰天尊四个字,抬了抬眼皮,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 晏雪空点点头,坐在地上,单手托着腮帮子,还真认真地思考起来。 很快,他从腰间的小福袋里翻了翻,翻出临走时,爹爹交给他的印玺,往空中一抛,只见,凤族小印主动飘了过来,渐渐的与之融合一体。 合二为一的印玺,瞧着似乎大了些。 晏雪空淡定的把它放回福袋里,抬起头,微笑道:族长婆婆,晏晏接了。 凤染怔了怔,这位小殿下简直出奇的有主见,还十分果决,半点不拖泥带水的。 明明是她提出的事情,反倒让她觉得超出了掌控。 殿下聪慧可爱,愿意担任少主之位,是凤族之福。凤染笑了笑,道:我即刻出去,将此事宣告全族。 话虽如此,却不必她去告知,此时,传承之地外,已站满了凤族众人,翘首以盼。 日落黄昏,青色的石墙缓缓打开。 族长!你们终于出来了! 族长,凤娆长老,先前此处突生异象,火光冲天,敢问是何缘故? 我们都快急死了,也不好乱闯! 是不是,是不是传承之火有动静了 无论是年长摆架子的,还是年少气盛的,脸上都写满了小心翼翼,那股子期待劲就像泡沫似的,叫人不忍心戳破。 晏雪空看着,恍然间有些明白了传承之火对于凤族的意义。 凤染扬声笑道:诸位既已在此,我有两件事要宣布。第一,传承之火确实复苏了! 此言一出,如水溅油锅,炸起一片。 是雪空殿下复苏了传承之火,凤染举起幼崽的手,郑重道:从今天起,他就是凤族少主,望诸位秉承族规,尊之敬之! 哈哈哈!复苏了!真的复苏了! 所有年轻凤族都失去了矜持,抱成一团,又哭又笑。 几位站在前方的老者深吸一口气,眼神对视后,心悦诚服地见礼:殿下于凤族有再造之恩,少主之位,理所应当! 他们原本就服气了。 一剑斩杀古圣宗三长老,一朝悟得凤族失传功法,如今又唤醒传承之火,这样的天之骄子,比起当年的元辰天尊也毫不逊色。 相比之下,有龙族血脉算什么? 反正小娃娃才四岁,慢慢养嘛,养孩子这种事,他们凤族可比龙族那帮皮糙肉厚的大老粗强多了。 见过少主!有年纪小的凤族当即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道:少主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若是您喜欢热闹,不如我们带您去逛丹枫城? 晏雪空被他们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躲到谢御尘身后,探出脑袋道:丹枫城是不是有炼丹的?晏晏想看炼丹。 好啊,丹枫城是长生殿主殿所在,咱们凤族在那有人坐镇,随便看的。 大家纷纷笑起来,充满了善意。 就在这时,远处梧桐林忽然传来愤怒的龙吟声,只听龙神大喊:秃毛凤凰,赶紧出来,你们凤族怎么还碰瓷呢? 凤娆眉头一皱,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呀,有碰瓷?君御哥哥,我们也去。 晏雪空拉着谢御尘,飞快地往外跑,穿过梧桐林,就见龙神抓耳挠腮地来回踱步,凤娆正蹲在地上,神情严肃地扶着昏迷的男子,查探他的气息。 另一旁,还跪着个眼圈通红的少年,哭得涕泪横流。 晏雪空跑过去,抱住龙神的腿,仰脸问:外公,发生什么事了? 宝贝外孙,外公冤哪!龙神将幼崽抱起来,莫名其妙道:我就去外面散个步,撞上这一大一小,这大的一见我,就往我身上倒,我可没动他一根汗毛。 -- 第41页 那哭泣中的少年闻言,失魂落魄道:凤祁长老是为了保护我!凤娆长老,我爹,我爹死了。 凤娆一指点在凤祁眉心,片刻,倏地松开,冷冷道:是燃灵之毒! 第22章 存意 眼见凤祁面色泛青,气息微弱,凤娆来不及多言,立即带着他赶回救治。 燃灵之毒?龙神纳闷道:什么玩意? 龙族长居四海,看守界域之地,不怎么跟九洲各方交流,也就是这些年闺女嫁人,小外孙出生,龙神才往外跑得勤了些。 不过每次出来,他都觉得跟不上时代了。 是一种出自罗洲的毒,中毒者,先是浑身灵力灼烧散尽,然后是躯体,最后是神魂。 晏雪空有些奇怪,他记得欢欢姐姐说过,燃灵之毒很罕见,槐山哥哥入罗洲十几年才得了一份,怎么又碰到了。 他戳了戳龙神:外公,你传信给娘亲,让她把欢欢姐姐和槐山哥哥送过来。 来什么来?龙神揉了揉幼崽的头,不太乐意管这些事,道:你已经服过涅槃果,外公得赶紧送你回家,免得你娘放心不下。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什么?龙神吓了一跳,瞪着他道:你你你你当了凤族少主? 是呀,族长婆婆让当的。 幼崽无辜,龙神无语:那你怎么就同意了?宝贝外孙,你要学会拒绝啊!你这么好哄,哪天被人骗走都不知道! 晏雪空笑眯眯的道:好玩呀。 龙神: 正在一旁哭泣的少年,听到凤族少主四个字,忽然抬起头,一时竟愣住了。 晏雪空看到他涕泪横流的脸,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从龙神身上跳下来,拿出一张手帕递过去,奶声奶气道:不要哭了。 少年怔怔的看着手帕,然后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放声大哭。 晏雪空懵了,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呢? 对,对不起,我,我忍不住。少年哽咽道:谢谢你,吓,吓到你了吗?我,我叫薛存意,失,失礼了。 抽抽噎噎,语不成调,却听得出是个极有教养的人。 晏雪空将手帕塞给他,跑到谢御尘身边,轻声说:君御哥哥,这个哥哥好伤心。不过,要是有一天爹爹出事了,晏晏会比他更伤心的。 谢御尘道:伤心毫无意义。 哭声渐渐停了,薛存意擦干眼泪,这时,梧桐林忽然有人跑出来:薛小公子,族长有话要问你,请进吧。少主,还请您也一同前往。 少什么主!龙神郁闷至极。 外公,记得跟娘亲说哦。 晏雪空挥挥手,左边牵着谢御尘,右边拉着薛存意,跑进了林子里。 长河边,古树旁,乃族长居处。 石阶往上,竹帘迎面,便见竹花长廊,行至尽头,会客大堂灯火通明,熏香点燃,云雾袅袅。 大堂中央,凤祁宛如死人一般,闭目横躺,凤娆与诸位长老正围在他身边,运功施法。 凤染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听见脚步声,冲晏雪空招招手,待他安坐后,才转向薛存意,语气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你是薛家那孩子? 是,晚辈长生殿薛长风之子,薛存意。族长,晚辈幼时,曾有幸随家父见过您一面。薛存意说着,行了大礼。 灵洲长生殿,乃凤族一手扶持,是凤族传下丹书古籍,才有了今日的炼药师圣地。 凤染微微颔首,长生殿每一任殿主,都会经凤族挑选培养。薛长风是上一任殿主候选人,在与现任殿主竞争时失败,却因炼丹天赋极佳,成为长生殿长老。 不过,凤染记得,他与现任殿主梁藩关系极好,情同手足。 凤兮婆婆在时,对他们二人多有指点,凤祁在那边坐镇,也从未发生过如此变故。 长生殿出了何事?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为何凤祁会身中燃灵之毒? 我,我不知道。薛存意喃喃道:昨日,我爹与梁叔一起喝酒,梁叔赞我天赋青出于蓝,希望我参加不久后的丹试,竞争下一任殿主之位。梁叔膝下无子,一直将我当做亲生儿子,我自是不想让他失望,便一口应下。 回去的路上,爹却说,不希望我太过出头,以免引来祸患。 我并未多想,谁知夜里就被惊醒,出去一看,我爹竟当时我伤心欲绝,恍恍惚惚地就被凤祁长老带出来了。 讲明事情经过,薛存意泪水又落了下来,用力抹了下眼睛。 凤染肃容问:当时,凤祁可是在与人交手? 薛存意点了点头:我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凤染便不说话了,似乎陷入了沉思。 晏雪空托着腮帮子,听了半天,摸了摸肚子,从小福袋里翻出零食吃,还顺手给了谢御尘一份。 谢御尘不动声色地塞回他嘴里。 殿下饿了?是我疏忽了。凤染回过神,这孩子来这么久了都没吃过东西,可别饿坏了,赶紧叫人送了膳食过来。 -- 第42页 至于辟谷,四岁小娃娃辟哪门子谷。 谢谢族长婆婆。 这一打岔,沉凝的气氛被打破,薛存意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忍不住瞄了眼幼崽,幼崽冲他眨了眨眼睛。 银发金瞳,玉雪可爱。 薛存意听到族长唤他殿下,忽然一惊,这个外貌,这个年纪,难不成是中洲皇都的那位殿下? 膳食送至,晏雪空在一群人的围观下,淡定自若地吃饭,没有半分不自在。 族长!天边凤凰疾飞而过,留下道道残影,化作人形拜倒在凤染跟前,沉声道:我已奉您之命,去往丹枫城查探过,梁殿主称病不出,未能见到。 你没进去? 丹试在即,那边聚集了很多炼药师,各方势力都派了人过来,若是硬闯长生殿,恐怕 凤染冷笑一声:你若硬闯,恐怕他们会说凤族欺人。罢了,你去休息吧。 人族虽经常发生内乱,但若有种族之争,他们必会一致对外。如今的人族承天眷顾,凤族还不至于傻得做这个靶子。 凤染起身,走到凤娆身旁,低声问:如何? 我们只能施法阻止燃灵之毒漫延,若要解毒,还需炼药师。凤娆脸色不佳,语气冰冷含怒:何必顾忌,我亲自去一趟,将梁藩带回来。 凤染阻拦:你别冲动! 眼见她们争执不下,晏雪空放下碗筷,灵活地从她们中间穿了过去,爬到凤祁身上,将手伸过去,自言自语道:就说要备点嘛。 一滴血,自他指尖溢出,落到凤祁嘴里。 少主,您这是?周围长老才问了一句,忽见凤祁脸色青黑之色飞快地褪去,不由大惊:这这这 好了,下次可不给了哦。 晏雪空心疼地吹吹手指,觉得自己得补补血了。 众人: 凤祁睁开眼睛,发现大家都一副石化中的模样,正要挣扎着坐起来,就觉得身上压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个奶娃娃。 凤祁: 这下连他也一起石化了。 晏雪空才不理这群动辄震惊失态的大人,坐回去扑到谢御尘怀里,比了个二的手势:晏晏太可怜了!一天丢掉两滴血! 谢御尘对他做的事不置可否,只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晏晏知道。 那有什么可怜的。 晏雪空将手举到他眼前,谢御尘将他手上的伤口抹去:少撒娇。 他们俩亲呢的说话,凤染脸色变来变去,飞快地跟在场的族人传音,也不知她说了什么,三位长老面面相觑,嘴巴紧闭,如同被下了禁口令。 他们冲晏雪空见了一礼,神情郑重地离开了。 凤祁急忙起身,又再次拜倒在地:多谢少主救命之恩! 胡闹。凤娆眼神一扫,快步上前,掌心覆在幼崽的脸颊上,脱口道:你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的后果吗?传出去,不知多少人会觊觎你的特殊,要来抓你! 就是多打一些架嘛。 凤娆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倒是清楚得很!万一遇到你打不过的,你爹娘也打不过的,所有人都打不过的,你怎么办? 晏雪空严肃道:当然是逃跑呀。 凤娆: 好的好的,不是。晏雪空一下子笑了起来,抱住她,声音稚气而无畏:外婆,很多人说,晏晏出生就不平凡。既然不平凡,那多一点特殊,少一点特殊,又有什么区别呢? 谁教你的这些? 书看多了,自然就懂。元辰天尊手札里有一句话,晏晏很喜欢。 什么话? 三千里敌寇追杀,十万里江山如画。 凤娆沉默了,她现在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聪明过头了。 人皆有年少轻狂之时,昔年携美同游,亲友如故,仇满天下亦无妨。凤染意味深长道:不过,现在的元辰天尊,只怕再无当时的心境了。 晏雪空一脸是这样吗的困惑表情,道:好吧好吧,以后见到元辰天尊,晏晏一定问一问。 谢御尘敲了下他的后脑勺,冷静道:不准问。 晏雪空踩了下他的脚,理直气壮道:就问。 凤娆退开几步,不打算再跟毛没长齐的小娃娃讲道理,免得没教育成功,反倒自己被说服了。她转向在场唯一一个外人,薛存意。 薛存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23章 炼丹 薛存意主动立下大道誓言,绝不外传,否则必身死道消,此事才算揭过。 好了,都坐下说。凤染挥手,叫众人围桌而坐,凤祁,长生殿究竟发生了何事?薛长风是怎么死的?你又为何会中燃灵之毒?如实道来。 族长知晓,我一直坐镇长生殿,无事不外出。凤祁想了想,回忆道:只是昨日灵洲王派人过来邀请,我前往府上,晚宴后才归。 -- 第43页 灵洲王,云瑛,乃是渊帝册封的九王之一,对大晏神朝忠心耿耿。 凤染不禁看了晏雪空一眼。 幼崽没什么反应,听故事一样,好奇地望着凤祁。 回来后,我便察觉有异,赶到时,薛长风已经死了。说到此处,凤祁脸色难看,道:没等我仔细查看,就有一道影子贴上来,我回身与他对了一掌,便知自己中招。那时薛小公子正好跑出来,我担心他安危,只能带着他逃离长生殿。 凤娆与凤染对视后,皱眉问:灵洲王找你什么事? 凤祁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谈及丹试在即,问问凤族有没有中意的人选,还让我们按规矩行事,不要扰乱民生治安。 是她会说的话。凤染点点头,沉吟道:不过,时机太巧了些。 找她问问便是。 凤娆拍桌而起,但还没往外走,就被凤染拦住:我听下来,她与梁藩都值得怀疑,你冒然前去,不是好事。 若灵洲王知情,便会打草惊蛇,若灵洲王不知情,去了也无意义。 晏雪空偏头,悄悄问谢御尘:晏晏见过灵洲王吗? 谢御尘回了他一个眼神,你问我? 晏雪空加了一句:出生时。 谢御尘用他的话来堵他:你以后遇见灵洲王,可以问问。 才不想问。 坐久了,幼崽举起手臂,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灵洲王乃九王之一,手上握有大军,只遵大晏帝后之令。凤染说着,转向幼崽,语气有意无意带了点诱哄:殿下不是想看炼丹吗?丹试设在丹枫城,热闹又有趣。 晏雪空歪了歪头:突然不感兴趣啦。 凤染不再绕弯子,直言道:殿下,从凤祁与薛小公子的口中,这事应该与丹试有关,当日,灵洲王必会出席。我打算让薛小公子去露面,引蛇出洞。 晏雪空双手托着下巴:嗯嗯。 凤染噎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小娃娃是在装傻吧?是吧? 若此事真与灵洲王有关,我们查不了她。凤染叹了口气,认真道:太子殿下,只有你,有这个权利。 晏雪空终于笑了起来,淡金色的眼眸灿若朝华:族长婆婆,不要急呀。 凤染一怔,她急吗?谋定而后动罢了。 晏晏困了。 幼崽揉揉眼睛,接了这么一句。 凤染眼角微抽,不知为何,面对这位小殿下,她总有超出掌控之感,在传承之地是这样,此刻还是这样。 算了,天才的世界,她不懂。 她认命地叫人去安排住处,顺便也将伤心过度的薛存意拎去休息,也对,孩子还小,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凤娆反倒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茶,仿佛先前要直接去找灵洲王的人不是她一样。 等到忙完后,天也黑了,凤染坐在她对面,由衷感慨:你外孙,像个小怪物,别误会,是夸奖。我当了这么多年族长,完全不懂他在想什么。 凤娆冷淡道:你也四岁? 几百岁的人,为什么要搞懂四岁娃娃在想什么?能搞懂才怪。 凤染:你说的对。 翌日,晏雪空一觉睡到中午,起来后,吃完饭,便缠着凤娆说要看凤族的丹书古卷,凤娆二话不说带他过去了。 谁知接下来的几日,幼崽就一直待在了书屋,哪都不去。 凤染来过几次,见他要么翻书,要么睡觉,要么玩闹,也不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索性不管他,只管叮嘱薛存意按计划行事,抓紧练习,到时间便前往丹枫城报名丹试。 薛存意沉默点头,但心绪未平,炼丹药时难免总是出错,完全发挥不出以前的水平。 又一次发挥失常后,他坐在丹炉前,看着窗外发呆。 天高云淡,风声簌簌,透窗吹来时,携带着将入秋的凉意。 嗨呀! 门外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打破了沉寂:晏晏可以进来吗?有没有不外传的,不能看的? 没有没有,殿下快请进!薛存意见银发金瞳的幼崽站在外面,愣了愣,急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搬椅子过来。 晏雪空一进来,就直接往地上坐,凑近了观察丹炉,发现一团乌黑麻漆的丹药,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薛存意涨红了脸:这,这是我方才炼坏了的 好吧好吧。晏雪空不以为意,偷偷往外瞄了眼,像是在躲着什么人,而后冲薛存意招了招手,嫩生生的叫道:存意哥哥。 这下,薛存意的脸更红了,恨不得将屋里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搬到幼崽跟前。 晏晏想炼丹药,族长婆婆和外婆都不准。晏雪空苦恼的捂着小脸,期待道:存意哥哥,趁君御哥哥看着他们,晏晏可以用你的丹炉吗? 当然可以,殿下想怎么用都行! 就算现在幼崽开口要天上的星星,薛存意也会想也不想,一口答应,这位小殿下在他眼里,就像泛着圣光一样。 -- 第44页 漂亮可爱又天真善良。 晏雪空开心地拍了拍手,端坐在地,神情认真,指尖冒出了金色的火焰。 半个时辰后,丹炉颤颤巍巍,发出即将罢工的挣扎声。 薛存意:那,那个,殿,殿下! 晏雪空:嘘,嘘。 薛存意:不是!殿下!要炸了快跑啊! 薛存意抱起幼崽就往外冲,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丹炉毫不给面子地炸穿了屋顶,一大一小灰头土脸地摔在外面,面面相觑。 晏雪空吐出一口黑烟:奇怪奇怪,怎么又炸了。 薛存意小心翼翼:又? 晏雪空仰头,叹气:就是先前炸了十几个丹炉,晏晏不是故意的呀。 薛存意: 他收回天真善良这句话。 他摸了摸被烧焦的一缕头发,就很秃然地猜到为什么族长和长老不准小殿下炼丹了。 晏雪空! 动静一出,凤娆瞬息而至,拎起幼崽,怒道:炸炉有多危险你不知道?还敢偷偷摸摸的,你娘就这个德行,你不学点好的? 以前她那闺女就一直炸炉,现在看来真不是凤族的锅。 晏雪空乖巧捏耳朵,瘪着小嘴,双眼闪烁泪花,一气呵成。 凤娆险些没绷住,别的不提,这娃娃撒娇的天赋比他娘强多了。 不,不是殿下的错!薛存意瞧见就急了,赶紧将锅接过来背好,大声喊道:长老,都是我的错,是我让殿下炼丹的! 这一闹腾,丹飞炉炸的,他都忘了先前的郁郁寡欢。 哎哎哎! 凤染后来一步,连忙将幼崽抱过来,无奈道:孩子要玩就让他玩嘛,那么大火气干什么? 凤娆冷眼瞥过去,先前下禁令的人是谁? 一个个的,就知道溺爱孩子,她闺女就是被那个爹宠坏了,宠到最后,任性不听话,跟着人族混小子跑了。 呀,晏晏知道了,是丹炉不对! 晏雪空灵光一闪,眼睛眨巴着,泪花就消失了,他低头翻了翻小福袋,没翻到,飞快地从凤染身上跳下来,边往外跑,边喊:外公,外公! 跑到一半,他想起什么,回头冲薛存意挥手:存意哥哥,丹炉,晏晏会赔的! 薛存意看着他脏兮兮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有些想笑,然后他就慢慢笑了起来。 一直哽在他心里的郁气与枷锁,仿佛也随着炸掉的旧丹炉消散了。 不要着急,他告诉自己,父亲的仇,他可以报的。 凤染目光扫过,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暗自感叹,先前,的确是急躁了。 梧桐林外,一艘灵舫自云间飞来,缓缓落地。 叶欢欢与槐山快步走出来,冲着前方的龙神俯身拜下,恭恭敬敬道:参见龙神大人,陛下与娘娘派我们二人来照顾小殿下。 龙神没说话,神情微凝地看向天边,界域四海又有动静,看来,他不能久留了,否则只怕元辰天尊要降雷劈他回去。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下一刻,晴空白日里突现雷光,龙神大惊失色,躲都躲不开,硬生生得被雷劈了个正着,噼里啪啦,外焦里嫩。 叶家兄妹:啊这! 龙神灰头土脸地吐了口黑烟,默默望天,日,我就说说,至于吗? 谢御尘指尖雷光萦绕,漫不经心地倚着梧桐树,一个个都想被雷劈,烦了。 外公,外公! 与此同时,气喘吁吁的幼崽迈着小短腿跑出来,刚要往龙神怀里扑,仰头一看,险险止住冲势,与他大眼瞪小眼:外公,你怎么了? 咳咳,练功罢了。龙神清了清嗓子,淡定反问:宝贝外孙,你怎么搞的?秃毛凤凰虐待你了?我找她算账去! 不是不是,炸炉了。 没等龙神吹胡子瞪眼,晏雪空就伸手比了个形状:外公,晏晏要那个金红色的丹炉,以前玩过的那个。 那玩意应该是上古凤算了,你拿着玩吧,对了,千万别学你娘年轻时候沉迷炼丹啊! 龙神随手解下身上的储物袋递给他,化成龙形腾空而起:外公有事离开一下,回头再来接你,别乱跑啊! 晏雪空挥挥手:好的好的,外公再见。 看着龙神消失在云海间,叶欢欢上前几步,蹲下来,拿出帕子给幼崽擦脸,自责道:殿下,怎么弄成这样了,都怪我们来得太晚了,都没人照顾您。 晏雪空笑道:欢欢姐姐,不早不晚,时间正好。 第24章 进城 作为东宫首席女官, 叶欢欢一到,就展现了非同一般的能力,无论是服饰搭配, 还是吃喝玩乐, 样样都不需要旁人操心。 等到晏雪空梳洗完毕, 又变回了在皇宫时的精致太子样。 雪衣金冠, 清贵不染尘埃。 凤染坐在院子里喝茶, 抬头就被灵光宝气的幼崽闪了一下, 跟凤娆耳语:这娃娃瞧着比他娘小时候长得还好, 长大了可不得了。 -- 第45页 想当年,花月胧的美名传遍九洲,裙下之臣多如过江之鲫,不知惹来多少事,也就是嫁了晏渊才消停些。 凤娆不以为意, 一个男孩子,长得好看有什么了不得。 她们闲聊着,就见幼崽跑到了薛存意跟前,扒拉着小福袋,奶声奶气的道:存意哥哥,丹炉都炸完了, 晏晏赔你钱好不好? 不不不,不用了!薛存意连连摆手, 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殿下,我等会去丹枫城买一个就好。 晏晏好有钱的。晏雪空强调, 见他还是拼命摇头, 便眨了眨眼睛, 拉住他的手,仰脸笑道:好吧好吧,一起去买。 薛存意莞尔。 小殿下这么善良可爱,炸炉又算什么,年纪小,多炸几个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叶欢欢也是这么认为的,提议道:我们来时,见城中有许多拍卖之所,殿下可以多买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那我们走吧。 晏雪空松开薛存意,习以为常地牵住谢御尘,跑上了灵舫,外婆,族长婆婆,晏晏在丹枫城等你们。 好,慢点。凤染和凤娆不方便与他们同行,需等丹试开始再过去,便叮嘱了几句,又派了人暗中保护,这才让他们启程。 灵舫上,已有侍女侍卫数十人,齐齐一礼后,施法催动灵舫,驾行云海间。 欢欢姐姐,槐山哥哥,过来。 晏雪空坐在船舱内,冲帘外招招手,待两人进来就坐,就问:欢欢姐姐之前中的燃灵之毒,是从罗洲哪里得来的? 叶欢欢一怔,看向槐山。 殿下,燃灵之毒虽产于罗洲,但来历不明,仿佛是有人定期定批发放于市,由人拍卖交易,几番过后,便不知起源。 槐山想了想,回道:我在罗洲流浪十几年,倒是听过一些小道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晏雪空单手托着脸:讲呀。 槐山看了看他,似乎怕吓着他,缓缓道:听说魔煞宫的天魔女体质特殊,浑身带毒,一出生便毒死了亲娘,燃灵之毒应是与她有关。有人见她杀过人,死者与身中燃灵之毒一模一样。 罗洲,天魔女? 薛存意拧起眉头,我只听闻,她与古圣宗圣女上官梦音同龄,且两人在十岁那年,同一日先后筑基,天之骄女,名动九洲。 天才也分等级,上官梦音与天魔女无疑是在最顶级的那一列。 叶欢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帮晏雪空削了个果子。 薛存意难以理解:如果是她,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制作那么多毒用来害人? 这话,槐山却不赞同,摇头道:若无燃灵之毒,我与欢欢报不了仇。世间万物,有生来带毒的,有生来解毒的,都不是他们的错,关键在于使用的人。 谢御尘淡淡一瞥,继续闭目养神。 晏雪空不评价,咬了口果子,毫无烦恼地吃了起来。 灵舫自城门外停落,槐山与叶欢欢先下来,正要回头接一下三个小孩,就见他们一个比一个干脆利落地跳下来。 晏雪空左牵一个,右拉一个,往城内跑去。 丹枫城如其名,种满枫树,如今正是好时节,秋风吹拂,红枫满地,映得街道就好似展翅的凤凰。 这条街又叫凤凰街,是当年初代殿主感念凤族恩情,修建而成,时至今日,已成丹枫城盛景。薛存意边走边介绍。 晏雪空点点头,蹦蹦跳跳,四处张望。 偏偏是个三寸丁,小不点,找也找不着地方。 谢御尘按住他的小脑袋,转了个方向,往上一抬,正对着宝华阁三个大字。 宝华阁,开遍九洲的珍宝阁楼,连中洲皇都也有,还不定期在各地举办拍卖场,论起有钱的程度,皇家称第一,宝华阁就敢称第二。 不过阁主却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年年上供皇室不说,连各洲的宗门都打点得妥妥帖帖,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做生意做到这种程度,也称得上是个奇才。 呀,找到了!晏雪空顺势爬到谢御尘身上,搂住他的脖颈,指挥道:君御哥哥,快走快走,买丹炉啦。 谢御尘看了眼密集的人群,平静道:人多,不去。 晏雪空眨巴下眼睛,道:也给你买礼物哦。 谢御尘看他一眼:我缺吗? 晏雪空理直气壮:缺呀,礼物哪有嫌多的。 薛存意见他们俩像是要吵起来,赶紧跟着槐山上前,挤开一条路,叶欢欢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薛小公子,没事的。 别看两位殿下一直斗嘴,就没见真的闹起来过。 其实,她觉得君御殿下身上有一种令人生畏的气场,与年龄大小无关,只是,不该她过问的事情,她就不会多言。 薛存意还不太明白,转头一看,人呢?人不见了! 下一刻,晏雪空在宝华阁内冲着他们喊:快进来呀。 薛存意将头转了回去,惊呆了,什,什么时候进去的?还有,不是说人多吗? 宝华阁内,人流分散了些,有些在楼下展位观赏珍宝,有些却似熟门熟路,径直踏上楼梯,去了其他楼层。 -- 第46页 第一层钱货两讫,第二层以物易物,第三层高价拍卖。柜台处,走来一个含笑的女子,见他们站在大堂中央不动,便冲着槐山和叶欢欢笑道:在下宝华阁灵洲分阁主程琉,几位想买点什么? 叶家兄妹退后一步,晏雪空仰头,笑道:买这里最好的丹炉。 程琉看到幼崽那显眼的银发金瞳时,稍稍一怔,这时,薛存意挤了过来,挥手喊道:程阁主,是我。我,我丹炉坏了。 薛小公子? 薛存意自幼住在丹枫城,与程琉自然是认识的,程琉目光一扫,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做了个手势:丹试在即,丹炉存货都卖得差不多了。不过,二楼倒是有些品质极佳的,几位可以去瞧一瞧。 二楼的卖家并非宝华阁的人,只是借了招牌和场地,同样,宝华阁也会向卖家收取不菲的价格,且借此扩大自身的影响力,互惠互利。 晏雪空点点头,跟着程琉,走在最前面。 不久前,从南洲来了位炼器大师,他轻易不出手,但凡炼制出来的,最差都是极品灵器。程琉提点道:以薛小公子的资质,不妨根据自身需求,去找他定制一个丹炉。 薛存意问:不知是哪位炼器大师? 灵洲以丹药出名,南洲以炼器扬名,各有所长。 宝华阁与这些炼药师、炼器师多有合作,甚至还发布了各项榜单排名,权威与否见仁见智,但名列榜单者,无疑很受追捧。 程琉笑了笑,道:器榜第二,谷华子。 众人脸色微变。 器榜第一是古圣宗大长老,谷华子虽排第二,但名声比第一响多了,因为他脾气极其古怪,不走寻常炼器之道,年轻时就敢跑到古圣宗去挑战大长老,得了个炼器鬼才的评价。 听说这些年来,他走访各洲,闹出了不少事情。 原来是他。叶欢欢出身南洲古圣宗,闻言便道:这位前辈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大长老曾几次邀请他加入古圣宗,都被拒绝。其实,纯以天赋论,他未必不如大长老。 只不过一个背靠大宗门,有无数资源支撑,一个却是散修,全靠自己钻研修炼。 薛存意连忙问:程阁主,这位前辈有什么要求? 程琉摇摇头,无奈道:他只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讲。前几日,灵洲王的女儿云裳小姐用许多珍材异宝请他炼器,他也没答应。 正说着,一行人已至二楼。 晏雪空顺着程琉的视线,看到南边角落处,盘坐着一个老者,头发杂乱,黑白交错,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 而老者跟前,站着个与薛存意年纪相仿的俏丽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她仿佛极为生气,正一脸倨傲的说着什么。 云裳小姐,您怎么又来了?程琉快步上前,拉住少女,笑着打圆场:谷华子前辈有客人来了,我带您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我看这老头就是个骗子!哪个眼瞎的来找云裳怒而转头,忽然一愣,冲过去抓住薛存意:你这几天跑哪儿了,我到处找你,你报名了没?我说了要在丹试上跟你一决高下的! 薛存意心情复杂,讷讷不言。 晏雪空松开谢御尘的手,跑到谷华子跟前,坐下,笑眯眯地打招呼:你好呀,前辈。 谷华子没好气地抬头,看见是个小不点,长得还挺可爱,到口的脏话硬是咽了回去,喊道:谁家的娃娃,赶紧拎回去! 他像被虫子咬了似得,坐立不安,往后挪远了些。 幼崽困惑,跟着往里挪了挪。 谷华子: 谷华子跳起来就往外跑,小孩这种生物真的让人头疼,他不奉陪了。 炼器大全。晏雪空捡起他落下的画册,奶声奶气地念了个开头,还没翻开,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 谷华子脚步一顿,把书夺了回去:笑什么?很好笑吗? 晏雪空捧着脸,淡金色的眼眸一眨一眨:不是,晏晏看到很多很好玩的东西,有会飞的圆筒,有会变形的弯刀,还有个会咬人的丹炉 这说得活灵活现,全是画册上的内容。 谷华子听得呆住,惊疑不定地冲过来,拿出个镜子冲他照了下:哪里来的妖孽,还不速速显形! 晏雪空茫然歪头。 下一刻,谷华子手中的镜子颤了颤,砰地一声突然炸了!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冲上前,出手往幼崽身上扔防护罩,谢御尘倚着墙,眼中神光掠过,被扫到的镜子残片悄然湮灭。 晏雪空不慌不忙,反而给谷华子施了个防护术,微笑道:灵器反噬。前辈,你的炼器之道还不行呀。 谷华子: 第25章 仙器 这小娃娃真是邪了门了! 谷华子匪夷所思地盯着幼崽, 他方才见这娃娃银发金瞳,小小年纪却口出异言,便以为是尧洲的妖跑来耍他玩。 谁知眨眼的功夫, 他炼制的极品灵器照妖镜就被反噬炸了! 这情况还是头一回碰到, 难不成是万妖谷里那些老祖宗级别的大妖跑出来了? -- 第47页 前辈, 我家殿我家小公子年幼,还请不要再拿出任何危险之物,否则莫怪晚辈不敬。叶欢欢神情严肃,大有他不答应就上前绑人的架势。 谷华子道:年幼?他今年几岁? 叶欢欢道:我家小公子年方四岁。 谷华子有点不信, 他转向幼崽,警惕道:你不是尧洲那些大妖假扮的? 晏雪空摇头:晏晏还没有去过尧洲。 谷华子惊呆了,举着手中的画册,道:那这个?这是我亲手所画,你还没看, 又不懂炼器,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 晏雪空很自然的说:看到了呀。 谷华子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孩子,说是人族, 却有着一头月华般的银发, 淡金色的瞳仁灿若朝华,看似天真无邪, 却又隐隐透出空明神妙之感。 看到?你翻都没翻! 器有道,物有灵。前辈, 你看不到吗? 幼崽的脸上是纯粹的好奇,谷华子身形微滞,睁大了双眼, 一时竟无言。半响, 他意味深长的道:原以为世上只有一个太阴圣女上官梦音, 没想到,这儿竟然还有个前所未见的炼器天才! 在场众人闻言,反应各不相同。 程琉与薛存意颇为惊讶,云裳嗤之以鼻,叶家兄妹却很平静,谢御尘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晏雪空不当回事,嫩生生地问:前辈,你会炼制丹炉吗? 当然。谷华子挺直腰杆,沉吟片刻,说道:你们想找我定制丹炉?实话讲,换做别人,这事没戏,不过若是你这娃娃愿意给我打个下手,我就接了。 不可,殿,小公子身份尊贵,哪能帮前辈你做粗活?薛存意忙道:是晚辈需要丹炉,前辈若要帮手,晚辈愿意出力! 云裳直接怒道:什么器榜第二,我看你就是瞧人家穿戴不同寻常,出身必然不凡,年纪小又好骗! 谷华子懒得搭理这两个二傻子。 程琉笑了笑,出声解释道:古华子前辈是见这位小公子在炼器之道上有天赋,有心考验和培养。这些年,前辈走访各洲,想必也是存了寻找徒弟的心思。 谢御尘淡淡道:他没这资格。 这脸打的,程琉都不知道怎么圆场,器榜第二没资格,谁又有资格? 无论修为如何,至少在炼器之道上,除了古圣宗那个老怪物,就剩谷华子最权威,南洲多少人磕破了头想拜师都不见他收的。 不过,程琉目光微转,落在幼崽身上,又有些惊疑不定,谷华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却是消息灵通,知道不少事情。 这样特殊的外貌,又是这个年纪,会是那位殿下吗? 没资格?行,今天就让你们这群小辈开开眼界!谷华子气得不轻,一时上头,捞起幼崽就跑,风风火火地闯入宝华阁提前备好的炼器室。 一群人急了,跟着追到炼器室,却见满室材料漂浮空中,谷华子站在中间,掌心灵火沸腾,竟是要将所有材料同时炼化。 这一手,便已胜过无数炼器师。 晏雪空仰头看着,火光映照下,金眸越发璀璨,就连那银白色的长发,也染上了碎金的流光。 谷华子得意的问:如何? 晏雪空忽然指着材料,一个个的念:赤纹石、冥寒铁、乌金、离水晶精、星尘沙 其他人围在门口,满脸茫然,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但谷华子听着,神情渐渐变得呆滞。 此间室内,材料不下数百种,有常见的,有罕见的,许多材料更是相近,需要细细分辨,若无多年炼器经验,根本不可能一下子都认出来。 可这孩子,竟然每一样都说得准确无比。 念了一会,晏雪空停下来,从腰间的小福袋里拿出水来喝,喝完又放回去,走到谷华子旁边,伸出了小手。 金色的火焰自他指尖溢出,如同飞舞的灵蝶,轻灵逸散,席卷四周。 谷华子瞳孔骤缩,因为,在金色火焰出来后,他的灵火居然有退避之势,这毫无疑问是灵火品质的碾压。 周围的珍品材料飞速被炼化,谷华子回过神,凝心静气,引导成丹炉的形状。 不行不行,不好看,这里要圆圆的,这里要长一点,这里要薄一点 炼器炼丹不像布阵,其实是很私人的事,合炼的也有,却极为危险,晏雪空丝毫没察觉自己的举动犯了大忌,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材料尽毁、炼器失败的后果。 不知不觉间,他的灵识霸道地占据了主导位,一代炼器大师谷华子反而成了辅助。 谷华子沉默,死死盯着他,就像在盯着个恐怖的小怪物。 普遍来看,炼药师炼器师的修为都不会太高,毕竟心神都用来钻研技艺,很难再分给其他,谷华子也不例外,年纪一大把,还停留在元婴期。 但纵然如此,他的灵识也不可能比不过一个小娃娃! 谷华子语气艰涩:你,你四岁就修炼了?你什么境界了? 筑基啦。晏雪空欢快地搭建丹炉的形状,开心道:炼器比炼丹还好玩,晏晏喜欢。存意哥哥,你喜欢什么颜色?这个形状好不好? -- 第48页 薛存意两眼发直,结结巴巴地道:都,都好。 丹炉成型后,晏雪空眨了眨眼睛,转向谷华子,谷华子绷着脸,默默回看,你他娘的倒是继续啊,看我还会不会震惊! 晏雪空无辜道:前辈,接下来的步骤,晏晏不会了。 谷华子: 服了服了,是他输了! 惹谁都不要惹熊孩子,这句话后来被谷华子奉为人生准则。 他变动手法,重新掌控炼器进度,炼化与成型只是前期步骤,打好基础,后面还需要刻器纹、注灵力,再用炼器师的独门功法点器灵。 每一步都会影响灵器品阶。 若是步步完美,便能炼制出准仙器。 灵器之上,方为仙器,没渡劫的炼器师灵力未转化成仙力,炼不出真正的仙器,不过,准仙器经历雷劫淬炼,便能升阶为仙器。 九洲之大,最常见的是天之骄子们早早找人定制准仙器,在自身渡劫之时,让准仙器跟着自己一起晋升。 普通人面对雷劫都吓得要命,也就是这些天才们能做得出这种事,其中以剑修为代表,个个为了宝贝剑连命都不要了。 谷华子专心进行后续步骤,晏雪空在一旁看,累了就坐地上,不喊不叫。 月升日落,日落月升。 一大一小没注意时间,也没发现门口程琉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陆陆续续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叶家兄妹守在门外,薛存意叫云裳先离开,云裳死活不肯,非得围观出个结果。 谢御尘走进炼器室,坐在那儿喝茶,满室烟尘弥漫,却半分都沾不了他的衣摆。 时值午时,天光明媚,晏雪空如梦初醒,抬头道:呀,晏晏饿了,困了。 与此同时,谷华子大喊一声:成了! 忽然,狂风吹开了门窗,空中忽然传来电闪雷鸣之声,炼器室上空,蓦地出现了雷劫旋涡。 草!哪来的雷劫?谷华子按着古铜色的丹炉,傻眼了,跳脚道:准仙器也引不来雷劫啊! 这丹炉品质太好,压不住,怕是要直接进阶为仙器!叶欢欢脸色大变,急忙提醒道:雷劫只能是炼器师抗,多一个人帮忙就是成倍的威力!前辈你,你千万要挡住,我家小公子才筑基期! 丹炉为两人合炼,雷劫肯定追着两个人一起劈。 叶欢欢和槐山都急坏了,凤族派来的护卫和大晏神朝的暗卫全部探出头来,目瞪口呆地往上看,什么情况? 老子也才元婴期!谷华子想骂人,他炼制过很多准仙器,但还是第一次炼制成功就出现雷劫的,这不应该是买丹炉的自己抗吗? 欺负炼器师要脸么! 眨眼之间,雷霆乍现,如同擎天之柱,狠狠劈下,直接将整个炼器室劈碎了! 谷华子被劈的浑身焦黑,头发炸毛,连忙低头看去,噫!小崽子人呢? 他偏头一看,幼崽不知何时坐到了谢御尘旁边,正小口小口地吃东西,说来也怪,炼器室都炸了,偏偏这张桌子完好无损,连角都没缺。 他娘的,你这个小崽子!谷华子被十几道雷追着跑,撕心裂肺的喊:天赋好就罢了,为什么雷劫都不劈你?你是元辰天尊私生子吗? 晏雪空道:不是呀。但是娘亲说,晏晏人见人爱。 童言稚语荒谬绝伦,但除了这个原因,谷华子一时竟找不到其他理由,就很离谱! 谢御尘顿了顿,塞了块糕点将幼崽的嘴堵住,淡然道:吃你的饭。 雷光闪烁,一旦劈到此处就离奇闪避,湮灭无痕。 半个时辰后,谷华子最终在众人围观下扛过了雷劫,但也成功变成焦炭,程琉一脸惨不忍睹,叫人送往医修处,随即笑道:薛小公子,恭喜你了,这丹炉已蜕变为仙器。 薛存意呆呆道:我,我的?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刚炼好的丹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实打实的仙器啊! 你的你的,材料钱晏晏全包。晏雪空非常大方地拍了拍小胸脯,歪头转向程琉,软软道:姐姐,多少钱? 程琉被这一声姐姐叫得心花怒放,笑容满面道:见仙器诞生,已是有幸,今日就不谈钱了。小公子想必也累了,若不嫌弃,可以在这里先住下。 晏雪空拍手笑道:好的,谢谢姐姐。 程琉被甜得心都化了,转身就高高兴兴地叫人去准备客房了。 云裳目瞪口呆,宝华阁什么时候允许外人入住了? 她看向幼崽,疑惑道:你是灵洲人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看你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爹娘是谁? 晏雪空吃饱喝足,冲她挥挥小手:晏晏要睡觉了,姐姐再见。 云裳: 所以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姐姐? 第26章 丹试 丹试场地设于长生殿内, 一大早,外门前便排起了长队,凡持有报名令牌者, 方可入内。 薛存意赶上报名的尾巴, 拿到了令牌, 正辛辛苦苦地排队中,晏雪空等人却是蹭着宝华阁的车队,直接混了进去。 -- 第49页 一路过来,只听得车外众人议论纷纷。 此次丹试第一, 我压云大小姐! 我压薛小公子,这两位较劲不是一天两天了,能在丹试上分个高下,倒也有趣。 话别说得太满,历届丹试都有黑马, 指不定冒出个更厉害的天才。 车帘子被撩起一角, 很快,又轻轻落下, 叶欢欢偏头看向幼崽, 神情颇为奇怪。 殿下,这几日兄长常在外面打探消息, 没听说薛长风出事的消息。我方才看了看,丹枫城的人也像是毫无所觉, 不知是长生殿瞒得太好,还是另有原因。 车内无外人,叶欢欢说话也不再顾忌。 不管。晏雪空坐在车上, 晃了晃小腿, 他今日换了金冠红衣, 广袖垂落似莲叶,轻灵飘然似鲛纱,华美矜贵。 谢御尘被那乱晃的脚丫子踢了好几下,眼皮一抬,丢了个定身术过去。 晏雪空姿势僵住:呀,动不了。 谢御尘淡淡道:礼仪篇,端庄。 晏雪空无辜道:可是太傅教这篇时,举例的都是公主,晏晏是太子。 谢御尘随手解开定身术,道:怕疼的时候没见你说自己是太子。 幼崽扭脸,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叶欢欢轻笑出声,听着外面动静,不多时,转身先下了车,再伸手将幼崽抱了出来,与坐在灵马上的兄长交换了眼神。 槐山摇头,示意周围无危险。 前方,程琉拿了件兜帽披风走了过来,裹住幼崽,解释道:丹试场地人多眼杂,小公子穿上这个,免得被人冲撞。 好吧好吧。 晏雪空乖乖戴上兜帽,小小一只,漂亮可爱极了,偏偏帽子上还有两个装饰用的圆耳朵,很难不怀疑是程琉故意挑的这件。 众人忍俊不禁。 生活不易,幼崽叹气,他摸了摸耳朵,一副不跟你们这些大人计较的模样,转而牵住谢御尘的手。 谢御尘面不改色,也抬手捏了一把。 晏雪空哎呀一声,立即抱着头跑走了。 丹试场地位于长生殿南边,是个巨大的露天高台,此刻,参加丹试的少年少女们已在中央站好,等待各方势力入场。 宝华阁的位置在前排,但有程琉打头,晏雪空等人倒没引起什么注意。 忽听鼓声响,长生殿的人来了! 那就是丹榜第一,长生殿殿主梁藩。程琉指着为首的俊雅男子,跟幼崽介绍,又指了指离梁藩最近的人,道:那位是薛小公子的父亲,丹榜第二,薛长风。 晏雪空轻咦一声。 叶家兄妹齐齐皱眉,察觉到了不对劲薛长风不是死了吗?难怪那么大的事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儿居然有个冒牌货! 晏雪空托着腮帮子,金色的瞳仁在阳光下闪烁着异彩,他轻轻拉了拉谢御尘的衣袖,传音道:君御哥哥,这个人好奇怪,身与魂不合。 谢御尘看了眼,轻描淡写道:夺舍。 高台中央,薛存意脸色惨白。 他死死盯着主座的方向,这些时日里压下的悲伤与愤怒再次喷薄而出,几乎难以控制地想要大喊大叫。 喂,薛存意!云裳悄悄扶了扶他颤抖的身体,小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丹试在即,可别出了什么差错啊! 薛存意低下头,攥紧了拳头,半响,一字一句道:我没事。 空中霞光映射,只听清越凤鸣响彻天地,梁藩率领众人起身,他眉宇间有种病态的孱弱之感,拱手道:族长竟亲自前来,恕在下有失远迎。 凤族以梧桐木舟代步,隐于云端,并不落地。 梁藩正要再说几句寒暄话,又听一道爽朗笑声传来,却是灵洲王云瑛到了! 云瑛徒步走来,看似远在天边,三两步后,却已在眼前,她生得英姿飒爽,马尾高束,锦衣翩然,姿态潇洒地在梁藩旁边坐下,抬头笑道:凤染族长,不下来一叙吗? 凤染回道:灵洲王,不如丹试后再叙。 灵洲王意味深长道:你们凤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云端上无人再应声,梁藩看向云瑛,顿了顿,才温声道:灵洲王能来,蓬荜生辉。 行了,别讲这些虚的,看你脸色不好,受伤了? 无碍,多谢灵洲王关心。 梁藩摇摇头,云瑛也不再多问。 鼓声又起,有位长老上前,开始宣读丹试规则,这个历届都要讲一遍,在场众人实在没什么兴趣。说白了就是三重考验,一为识药,二是指定丹方炼丹,以品质排名,第三重考验最难,给出同样的材料,自创出新的丹药。 讲完规则,高台上的少年少女们齐齐一礼,正式进入考验。 每个人都被分发到了一枚丹药,而他们要做的,则是写下丹药中用了哪些药材,这考的是炼药师基本功,大部分人都能答对。 晏雪空往前探着脑袋,轻轻嗅了嗅:好香,晏晏想吃。 谢御尘毫不留情:没病别吃药。 晏雪空轻轻摇晃着他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委屈,谢御尘静默一瞬,面无表情地打开他腰间的储物袋,倒出一堆糖豆来。 -- 第50页 糖豆圆圆的,香香的,吃起来跟嗑药也差不多。 晏雪空惊奇地睁大眼,他都不知道小福袋里什么时候放了糖豆! 谢御尘懒得说话,这小不点惯会乱扔东西,储物袋外表是精致,里面乱得跟狗窝一样,自己放了什么,完全没点数。 晏雪空开开心心地吃糖豆,心满意足道:君御哥哥最好了! 谢御尘:听腻了,换一句。 晏雪空冲他做了个鬼脸。 一旁的程琉憋笑憋得肚子疼,觉得这两个孩子真是有趣极了,忍不住转头跟叶欢欢交流起来。 第一轮考验结束的很快,只淘汰了十余人,薛存意与云裳都拿了满分,纷纷祭出丹炉,开始准备下一轮。 薛存意的丹炉刚拿出来,便引来多方瞩目。 仙器难寻,有价无市,裳儿拿的也只是准仙器,薛长风,你倒是大方。近日事务繁忙,灵洲王还未从云裳那儿得知宝华阁的事。 薛长风目光幽深,没说话,梁藩低下头,咳嗽了两声。 除了薛存意与云瑛,第二轮考验中,还有一个人引起了众人注意,那是个身着黑袍的少年,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样,连气息都隐藏了,但他的丹炉也是准仙器。 奇怪,那黑袍少年什么来历,我竟看不透。程琉转向叶家兄妹,询问:你们能分辨吗? 叶欢欢摇了摇头,槐山道:他身上定然带了隔绝灵识,藏匿气息之物。 但这少年的身影,似有几分眼熟,只是他们一时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在他们闲谈之时,晏雪空金眸一眨,在谢御尘耳边神秘兮兮地道:君御哥哥,晏晏的风筝可以找回来啦。 谢御尘:你娘叫人做了几百个,你缺那一个? 晏雪空:但是,那个是被抢走的,没有人可以抢晏晏的东西哦。 高台上的黑袍少年似有所感,往下看了眼,可惜周围人太多,他也不知这一瞬的心悸感从何而来。 时间转瞬即逝,半天过去,长生殿长老便敲响锣鼓,开炉验丹,一时间,丹香阵阵,引人垂涎。 但这轮考验的结果令大多数人感到意外。 你说什么?云裳瞪着宣布结果的长老,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第三名?我分明炼出了极品丹药,难道他们都炼出了仙品? 丹药与灵器一般,分为下品、上品、极品,再往上,则是仙品。 长生殿的长老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缓缓道:极品丹药也有丹纹之分,丹纹上限为九,过九则引雷劫,升仙品。云裳郡主,请看,薛小公子炼出了七道丹纹,这少年是六道,而你,则是五道。 所以,薛存意第一,黑袍少年第二,云裳第三。 云裳: 见女儿不满地跺脚,云瑛笑道:凤染族长,你看这届丹试比之往届,如何? 凤染未露面,声已至:不错。 薛长风忽然开口,意味不明道:这些孩子都很好,看见他们,就像看见了当初的我们,殿主,你说是吗? 梁藩看着薛存意等人,目光落在云裳身上,像被刺痛一般,很快收了回来。他捂着嘴唇咳嗽不止,慢慢站起身,挥手叫长老退下。 在丹试第三轮开始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告知诸位。梁藩声音不大,却令整个场地安静下来,阳光下,他脸上的病态越发清晰,前段时日,我钻研丹方,意外受伤,已无法再炼丹,需要闭关休养。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云瑛盯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梁藩道:大家不必忧心,长生殿不会因我而变动。此次丹试过后,会有少殿主承我之道,在少殿主成长起来之前,一切事务交由薛长老接管。 听见这话,议论声稍稍平息,薛长风是丹榜第二,并不比梁藩差多少。其实倒没多少人真正在意梁藩,他们关心的是与长生殿的各种交易合作。 目前,九洲丹药百分之九十都是出自长生殿,灵洲的商业也是靠着这个支撑,若长生殿不能继续提供丹药,后果难以想象。 空中云雾渐散,凤染冷冷道:梁殿主,此事,凤族不同意。 梁藩不断地咳嗽,云瑛直接握住他的手腕,以灵力探查。 薛长风看见这一幕,笑了起来:凤染族长,长生殿皆是人族,九洲共主也是人族,凤族的手不该再伸得这么长了。 凤染站在梧桐木舟上,身后凤族皆怒目而视,她反而极为平静:你还没当上殿主,就想借大晏神朝之势威逼凤族,渊帝与胧后知道吗? 薛长风闻言,侧身拱手道:灵洲王,殿主伤重,凤族却咄咄逼人,还请主持公道。 第27章 修罗 云瑛乃渊帝胧后亲封的九王之一, 在灵洲,她无疑代表了大晏神朝的立场。 凤染好整以暇地看向云瑛,似笑非笑道:灵洲王, 你要插手我族与长生殿之间的事?对了, 说起来, 凤族还是胧后的娘家。 -- 第51页 得了吧,云瑛心道,龙凤二族恩怨难休,这些年来, 你们凤族可没多待见胧后娘娘。 当然,这话她不好说。 丹试还未完,你们私下再议,不要闹得灵洲人心惶惶。云瑛收回搭在梁藩腕上的手,皱眉道:情况不太好, 你怎么弄的, 伤势这么严重? 梁藩突然抓住她的手,脸色惨白, 流露出一丝恳求之意。 云瑛罕见的犹豫了, 长生殿与凤族渊源颇深,这事不该她管, 但梁藩伤得这么重,确实无法再担任殿主之位。 未免引起灵洲动荡, 让薛长风接手长生殿是最好的选择。 云瑛抬头道:我已查探过,梁殿主伤势为真,薛长老接手顺理成章, 凤族为何如此反对? 他若真是薛长风, 凤族自然不会反对。 什么? 高台上, 薛存意再也忍不住,大声喊道:灵洲王!这个人不能当殿主,他根本不是我爹! 声音回荡,整个天地都仿佛静了静。 云瑛扶着梁藩,被这一嗓子喊得有点懵,薛长风当即道:存意,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应该等到丹试结束,但我不能容忍你在这败坏我爹的声誉,我爹一直感念凤族传下丹书古卷之恩,绝不会像你这般引导两方分裂敌视! 薛存意双目通红,可他忍住了没哭,一五一十讲述了所有的事,从那天夜里目睹父亲死亡,讲到被凤祁救回凤族,再到今日参加丹试。 云瑛听着,神情渐渐变得凝重,灵力锁定薛长风,怀疑道:你? 薛长风并不急,苦笑道:这孩子不知听信了什么谗言,灵洲王,若真的发生这些事,能瞒得过殿主吗?我与殿主几十年的交情,他不可能认不出我。 梁藩不停地咳嗽着,默认了他的话。 薛长风掀开衣袖,露出一道奇形怪状的疤痕:这是几年前炼药时不慎灼伤,还有其他胎记,灵洲王可与殿主一一核对。 薛存意怒发冲冠:这是我爹的身体,一定是你,是你夺舍了我爹! 父子对峙,天下奇闻,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时,云瑛忽然抬手,掌心浮现出一盏小灯,摇头道:存意,这是引魂灯,若是夺舍,身与魂不合,引魂灯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反应。 这便是说薛存意错了。 不,不是的!我分明亲眼看见 薛存意连退数步,捂住了头,他脑海中画面闪现,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我,我真的弄错了吗?这个人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云瑛叹了声:存意,若如你所言,除了凤族凤祁,还有谁能证明你说的话? 满座无虚席,四方皆寂静。 我呀。 就在薛存意几乎绝望之时,一道稚嫩的声音蓦地响起,晏雪空不知何时走到了高台上,裹着披风兜帽,小小的团子,竟没人注意到。 存意哥哥,不要怀疑自己,晏晏相信你。幼崽牵住薛存意的手,仰脸冲他笑,薛存意眼眶微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谁家的奶娃娃跑到这来捣乱?来人,将他带下去! 随着薛长风一声令下,晏雪空解开披风,掀开兜帽,红衣华服,银发金冠,他抬头对上灵洲王的目光,淡金色的瞳仁含着莫名的震慑与威严。 站在边上的黑袍少年陡然僵住。 灵洲王呆了呆,睁大双眼,突然推开身旁的梁藩,厉声喝止正欲抓人的长老们:住手!这个孩子,谁都不能动他! 梁藩极少见她如此失态的模样,下意识问:这孩子是谁? 年幼的孩童走上前,竟有一种从容的气度,不疾不徐道:大晏太子,晏雪空。 他离开皇宫时,父亲对他说,你是大晏太子,天下无处不可去,九洲目之所及,皆是你的臣民。 所以,晏雪空一点儿也不怕。 灵洲王云瑛,参见太子殿下!云瑛飞身而来,毫不犹豫地俯身见礼,看着眼前的幼童,她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殿下何时来的?娘娘竟没传信给我,险些惊扰殿下。 底下乱成一团,大家纷纷跳出来,赶紧跟着行礼,乌压压拜倒一片。 泱泱神朝,君临天下。 程琉暗叹,果然是那位小殿下。 晏雪空镇定道:免礼。 九王之中,云瑛与花月胧的关系最好。当年晏雪空满月时,九王齐赴皇都,也只有云瑛有幸见了他一面。 云瑛还记得那个小小的婴儿,月华般的银发柔软蓬松,睁开的眼睛如同最耀眼的日光。 当他站在这里时,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云瑛站起来,转身便用灵力禁锢了薛长风,态度与先前截然不同,薛长风喊道:灵洲王,你这是何意? 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变故,他终于有些慌乱了。 晏雪空道:他是假的,抓住他。 云瑛二话不说,扬手一拽,便将薛长风抓过来按倒在晏雪空跟前,干脆利落道:殿下,您要如何处置他? -- 第52页 都说九王忠心耿耿,大家还是被这态度惊了惊。 又不是帝后亲临,不过是个年幼的小太子,哄哄也就罢了,可灵洲王是真的唯命是从,毫不含糊,仅凭这位小殿下一句话,就毫不犹豫抓了薛长风。 薛长风挣扎道:灵洲王!纵然这孩子贵为太子,可他毕竟才四岁,难道你要因他童言稚语,定我之罪吗? 云瑛淡淡道:别说定你之罪,就算殿下要掀翻长生殿,数十万灵洲卫也随时待命。 呀,不会,晏晏很乖的。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孩子,晏雪空后退几步,抬脚就踹向冒牌货的喉咙,轻声道:看见了,身与魂的缝隙。 只听诡异的嘎吱声响起,薛长风蓦地低头干呕,像是吐出了一口魂烟,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了附在这具身体上若隐若现的魂体。 竟然真不是薛长风! 薛存意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骤然绷断,冲上去拽着他的领口,带着哭腔道:从我爹身体里滚出去!滚出去! 小心 云端上,传来凤染急促的提醒声,她出声的同时,凤娆已飞身而下,挥袖间,灵力横扫薛长风,然而,薛长风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 云瑛脸色一变,挥开薛存意,抱起幼崽,瞬间回身张开灵力罩。 刹那间,嘭地一声巨响,冒充薛长风的男人残忍地自爆了这具不属于他的化神期肉身,暴动的灵力炸开,形成巨大的漩涡,丹试高台顷刻间化为乌有。 爹!爹! 薛存意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望着满天血光,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呜咽着喃喃:孩儿不孝 云裳扶着他,慌乱喊道:娘,你有没有事? 没事。身后是参与丹试的孩子们,云瑛不能退后半步,抗下了大半的冲击。 她手臂血肉模糊,嘴角也溢出了血迹,好在叶家兄妹与凤族众人及时赶至四方,齐齐出手,镇压爆炸的余威。 梁藩冲过来,看见云瑛血流不止的手臂,面上已无人色,连忙拿出最好的疗伤丹药送过去。 云瑛并不接,满脸失望,冷淡道:梁殿主,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对不起,我 哈哈哈,他可不敢解释! 长生殿上方忽然黑云汇聚,形成了遮天的巨鼎,一道浑身漆黑、青面獠牙的影子站在空中,愤怒道:无知小儿坏我好事,今日我要你们血肉为祭,以筑我族回归之路! 修罗一族!云瑛放下幼崽,拧起眉头道:难怪引魂灯查探不出他是否夺舍。 叶欢欢惊道:修罗族不是灭于上古了吗? 修罗族与魔族,乃上古天庭最大的敌人,时至今日,九洲仍有修魔者,却已不见修罗道。 相比魔族的兴风作浪,修罗族反而更招人恨些,因为他们是天生的罗刹恶鬼,擅于夺舍,夺舍之后,几乎没有法宝能辨别,也无人能看出。 上古之时,不知多少仙人中招,何况凡人。 不好,槐山试着远转灵力,却捂着胸口道:这鼎有古怪,一直在吸取我们的灵力,诸位,可有办法? 凤染微微蹙眉,凤娆冷哼一声:修罗族?凤族手下败将。 上古记载,凤族真火为修罗族克星,天庭剿灭修罗族时,天后以凤族至宝玄黄鼎镇压修罗族神器化生鼎。 云瑛眼看灵洲遭殃,心急如焚,拱手道:还请两位出手相助,救灵洲子民于水火,云瑛感激不尽! 凤染揉揉眉心,有些尴尬,叹了口气:灵洲王,实不相瞒,龙凤大战时,我族的玄黄鼎被龙族夺走了。 云瑛: 你打我,我抢你,倘若拿个本子记载龙凤二族的恩怨,估计能写得比《九洲志》还厚。 凤娆转头,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打上去,但那样一来,整个灵洲都别想好了,而且,神器之威,恐怕他们加起来都未必挡得住。 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玄黄鼎,有的有的。 晏雪空低头在小福袋里翻了翻,翻出了一座金色的小鼎,面对众人呆滞的脸,嫩生生的道:外公走之前,送给晏晏玩了。 众人: 第28章 神器 殿下, 这,这真的是龙神给你的? 凤染弯下腰,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鼎, 查探过后, 一脸震惊和荒谬:玄黄鼎和龙族的星辰珠一样, 乃上古神器,传承之宝,他,他就这么给你了? 她很怀疑是胧后偷出来, 被这位小殿下拿到了。 真的真的,外公可疼晏晏啦。 晏雪空为自家外公据理力争,凤染转头看向凤娆,一言难尽道:你怎么看? 凤娆垂了垂眸,心情与她一样复杂。 两位, 先别看了。云瑛见周围的孩子们已经倒下了不少, 焦急道:玄黄鼎在殿下这里,已是天大的幸事, 还请两位赶快催动此宝, 庇护灵洲百姓! -- 第53页 晏雪空闻言,立刻注入灵力, 将玄黄鼎往上一抛。 殿下,用你的本命真火试试。凤娆施法后, 发现没用,眉头微皱。凤娆则意识到了什么,出声指引:看着手势, 跟我们一起结印。 她们还打算多演练几遍让幼崽学会, 然而晏雪空点点头, 只随意一瞥,便将完整的法印使了出来,无论是手势还是道法,都分毫不差。 哪怕早已知晓这位小殿下的资质,凤染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简直是天生的至尊。 金色的火焰环绕,玄黄鼎似被点燃,越变越大,蓦地升上高空,将那巨大的化生鼎撞得轻轻一颤。 可是,不够! 庞大的灵力自化生鼎中横扫而出,凤娆喝道:所有人一起,将灵力注入玄黄鼎! 好。 云瑛毫不犹豫地运转功法,在她后方,参与丹试的少年少女们互相搀扶着,尽以绵薄之力。场地周围,程琉等人不约而同地出手,无数灵光汇聚成柱,齐齐落入玄黄鼎中。 一金一黑,两座巨鼎在空中碰撞对冲,僵持不下。 晏雪空仰脸望着,传音道:君御哥哥,太苍剑可不可以劈开化生鼎? 空间微动,谢御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并未插手,语气淡漠无情:修罗族将现世,凡尘劫不可逆,天意如此。 不行,晏晏看见了,就要阻止。 晏雪空想了想,忽然咬破手指,灵力裹携血丝注入玄黄鼎,霎时间,玄黄鼎光芒大盛,其上镌刻的凤凰虚像如同活了一般,霞光映射千万里,骤然驱散黑云。 凤染惊呼道:玄黄鼎认主了!殿下你 话音未落,幼崽的身体被无形之力托起,飘在空中,是玄黄鼎在吸取他的灵力。 谢御尘看了眼,平静道:神器认主,威力全开,确实可解眼前困局。但以你如今的修为,支撑不了玄黄鼎的运转。况且,你阻止的了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 晏雪空察觉到体内灵力正飞速流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声音稚嫩,却有种超脱年龄的无畏与从容:可是,晏晏是太子呀。 出生就拥有九洲最尊贵的身份,所有人见到他都要行礼跪拜,总不能让大家白跪了。 谢御尘不置可否,道:你很会给自己找事。 晏雪空挥了挥小拳头,骄傲道:因为晏晏勇敢,不怕困难。 谢御尘的眼睛黑白分明,幽静如长夜,与幼崽熠熠生辉的金眸截然相反。此刻,他漫不经心地抬手,轻轻往前一压,浩瀚灵力如潮水涌入。 玄黄鼎颤了颤,清越凤鸣响彻天地,将那巨大的黑鼎连人撞翻。 黑影发出凄厉惨叫,化生鼎瞬间缩水,与黑影一同滚落在地,咕噜噜地砸在了他脑袋上。 晏雪空完好无损地落地,牵住谢御尘的手,歪头道:君御哥哥,你不是不帮忙吗? 谢御尘道:伴生神剑是你的一部分。 言下之意,是你帮的,反正不是我。 好吧好吧,晏雪空笑眯眯地抱住他:晏晏最喜欢君御哥哥了。 叶家兄妹与凤族众人都担忧地围了过来,拉着幼崽仔细检查,恨不得将小殿下掉的头发丝都数一遍,凤娆更是难得啰嗦,叮嘱不可再如此莽撞。 灾祸消弭,尘埃落定。 云瑛松了口气,气得一掌拍向黑影,却被梁藩挡在了跟前,她双目一瞪,厉声道:梁藩,你敢! 梁藩面露苦涩,张了张口,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灵洲王,你要杀我?你自己都私通修罗族,有什么资格来杀我? 黑影嘲讽的大笑,梁藩怒声斥道:闭嘴!闭嘴! 云瑛上前一步,语气冰冷:荒谬,本王何时私通修罗族? 哈哈哈,十几年前,你身受重伤,双目失明,后来有人救了你。你与那人暗生情愫,生下一女,等你恢复时,那人却消失不见了。灵洲王啊灵洲王,难道你至今都没发现那个人的身份吗? 黑影被梁藩捂住了嘴,声音却仍然响亮的传了出来,仿佛要将这天大的秘密公之于众,令云瑛脸面尽失。 然而,云瑛却意外的平静: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件事,本王早就知道了。无论裳儿的父亲是谁,他既然不愿认这个孩子,本王就不会勉强。 梁藩一僵,怔怔地跌坐在地,忽然间泪流满面。 娘云裳慌乱地跑上前,红着眼眶问:你不是说,我爹只是个普通人,已经死了吗?原来他不是死了,他是不要我了? 面对女儿的质问,云瑛无言以对。 梁藩慢慢站了起来,轻声道:他没有不要你,他只是不敢要你,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看着你,很想抱一抱你,让你叫他一声爹。 云裳转向他,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双眼。 梁藩目光爱怜地望着她,泣不成声:他少年时夺舍,在丹试中用修罗族秘法赢了天赋更好的薛长风,当上了长生殿殿主。后来,你娘教会了他人类的感情,他才悔之莫及,后悔将修罗族血脉传给你,害你一生。 云裳呜咽喊道:你是,你是我爹! -- 第54页 修罗族从出生起,生死便不由己,全掌控在老祖一念之间。梁藩跪在云瑛跟前,哭的不能自已:阿瑛,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裳儿。 云瑛浑身发颤,一掌挥向他,却停滞于他眉前,闭了闭双眸,轻声道:我以为你是不愿,没想到,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黑影还嫌不够乱,继续刺激她:灵洲王,你们若杀了我,老祖立刻会知晓,梁藩和你女儿都得陪我一起死!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会引出这么一桩千丝万缕的陈年旧事来。 梁叔,我还叫你一声梁叔。薛存意问:你告诉我,我爹是不是你杀的?在他死后,是不是你纵容这修罗恶鬼夺舍他,害他尸骨无存! 我不杀长风,长风却因我而死。 事已至此,梁藩没有辩解,喃喃道:是我见你天赋青出于蓝,想让你继承殿主之位,我想借此逃离修罗族的掌控,但我高估了自己。 薛存意哀到极致,已无眼泪,他提着剑走过去:那我杀他,再杀你,应该吗? 应该。梁藩道:可是存意,裳儿和你一样无辜。 薛存意抬剑往下,云裳下意识哭喊:不要! 剑尖入地三分,薛存意松了手,崩溃地捂住了脸。 或许是思念女儿,梁藩将满腔父爱给了他,这不是生父却如同生父的人,曾满含宠溺地指点过他炼丹的每一个步骤,也曾背着他走过长生殿的每一个角落。 存意,你是良善少年,不该手染鲜血。欠你的,让我亲自偿还吧。梁藩看见这一幕,竟然含泪笑了起来,他看着不肯再理他的云瑛,起身走到云裳跟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云裳手足无措。 梁藩想,是他太自私了,还奢望他们一家人都够在一起,但现在他明白了,想要拥有是爱,愿意牺牲也是爱。 掌心相碰,禁术已起。 修罗神在上,以血脉为引,一切诅咒加负我身,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随着温和的声音响起,云裳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血脉里有什么枷锁断了,泪眼模糊中,他看见梁藩周身萦绕着不散的血光,身影渐渐模糊。 她往前一扑,直直穿透了过去,又茫然回望,只见!那道身影已化为飞灰,湮灭散去。 云瑛大恸,强忍的泪水掉落,蓦地呕出血来。 疯了,疯了,竟敢动用禁术! 黑影不懂,他们修罗一族从化生池中爬出,沾染极恶之恶,生来强大,寿命漫长,只要化生池在,修罗族便不死不灭,可梁藩却要为了这些凡人放弃一切,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值得吗? 青面獠牙也挡不住他脸上的迷茫。 云瑛转身,含怒一掌劈向他。 他带着这些迷茫,仰头倒下了,于他来说,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只是重归化生池,但这些答案,他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晏雪空瘪着嘴,哭得抽抽噎噎。 谢御尘:你为什么又哭? 晏雪空:不知道,晏晏难过。 小孩子情绪敏感,哪怕不懂,也被沉重的爱恨所感染。谢御尘声音放轻,如同安抚:天地间,最不缺的便是生老病死,爱恨别离,趁早习惯。 晏雪空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说话。 黑影死去,小小的化生鼎忽然飘起,被站在角落的黑袍少年一把抓住,趁场中杂乱,他二话不说,转身就混入人群,如同鱼入大海,再难分辨身影。 他速度极快,似乎早已谋划好方位,众人还沉浸在变故中,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但也只是几乎! 晏雪空抓住变回原来大小的玄黄鼎,准确地砸中他的后心:不准跑! 第29章 辞别 黑袍少年被砸了个踉跄, 这未含灵力的一击并未伤到他,只是令他的外袍裂开了口子,气息再不能隐藏。 他回头时, 面具掉落, 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赫然是晏文佑! 晏雪空往前跑了几步, 忽然身体一软,大战后的空乏与疲惫全涌了上来,他往下倒去,被谢御尘稳稳接住。 晏文佑竟然也没继续跑, 保持回望的姿势,用复杂的语气轻轻唤了声:晏晏,好久不见。 在晏雪空出声之时,叶欢欢已反应过来,身形一晃, 便追上晏文佑, 只是刚要出手绑住他,却见他身影如黑雾散开。 修罗九变换日! 呼啸的狂风吹散黑雾, 夹杂着鹏鸟挥动翅膀的声音。 叶欢欢抓了个空, 蹙眉抬头,只见天边白云散乱, 显出鹏鸟飞过的痕迹,不愧是鲲鹏血脉的坐骑, 当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的速度,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大鱼,还风筝!晏雪空气呼呼的喊。 远方传来嘎然长鸣, 有风送来归还之物。 金红色的风筝悠悠荡荡地飘来, 徐徐落下, 正好落在幼崽的身旁,被他一把抓住,定睛一看,风筝上竟还黏着一片深蓝色的羽毛。 那羽毛莹莹发光,极为漂亮,晏雪空拿起来一挥,削铁如泥。 殿下,世子叛贼所修功法,应该与修罗族有关。叶欢欢走过来,神情有些凝重:他上回逃走后,陛下与娘娘已下令九洲通缉。他此刻敢出现在这,混入丹试,我猜是与冒充薛长风的修罗族商议好里应外合,彻底掌控长生殿。 -- 第55页 梁藩当年能用秘法胜过天赋更好的薛长风,晏文佑未必不能用同样的手段打败薛存意,到那时,他就是长生殿少殿主。 只是,或许是梁藩后悔与他们沆瀣一气,他们也没料到远在皇都的小太子来了灵洲,以至于计划被全盘打乱。 但让叶欢欢疑惑的是,晏文佑怎么会与修罗族搭上了?好歹也是正统的皇室子弟啊。 晏雪空将风筝和羽毛都收进小福袋,一点儿也不想考虑这些,趴在谢御尘的肩膀上打瞌睡:回去告诉爹爹和娘亲。现在晏晏好困了。 也不能说修罗族的计划完全没成功。 凤染看着痛哭不停的云裳,看着捂脸哽咽的薛存意,看着茫然若失、仍然回不了神的灵洲王,无声叹了口气。 长生殿中启丹试,修罗族现灵洲殃。上古神器借威势,丹榜一二成绝响。 三天后,宝华阁。 谷华子醒来后就被各种消息砸晕了头,阁中的买家卖家、大街小巷里的行人,每个人都在谈论着丹试中发生的事情。 那小崽子真是大晏太子? 没错。所以前辈,你收徒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程琉讲了半天,发现谷华子完全不关注重点,什么丹试和修罗族加起来,也比不上幼崽的身份让他震惊。 也对,器榜第二虽然厉害,但对于那位小殿下来讲,选择可太多了。 程琉同情地看着谷华子,谷华子跳脚道:他人呢? 梁藩与薛长风一死,长生殿内部大乱,谁也不服谁。灵洲王和梁藩关系暧昧,也被排斥在外,小殿下刚醒来就被叫过去哎!谷华子前辈,你别乱跑啊! 谷华子听到一半就跑了,去的方向正是长生殿。 程琉望着他的背影,饶有兴趣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一代天骄一代人,这九洲,又要热闹起来了。 长生殿中,争执未休。 起因是梁藩与薛长风下葬,薛存意为父亲立的衣冠冢能入后山坟地,与长生殿历代殿主长老为邻,而梁藩也是云裳立的衣冠冢,却不允许入内。 郡主,梁藩是修罗族,犯下大错,罪该万死,我们怎能再让他惊扰历代先辈? 他这些年来为长生殿的付出你们都看在眼里,纵然他有错,这些功劳就要被完全抹杀吗?他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们就当可怜他死无归所。 云裳白衣素缟,模样憔悴,长生殿众人拦在前方,满脸为难。 裳儿,就在僵持不下之时,云瑛忽然出现在她身旁,摸了摸她的头,神情复杂地问:你不恨他吗? 云裳鼻子一酸,扑到她怀里大哭:娘,我想恨他,可他连恨的时间都没给我啊! 她小时候没有父亲,也曾羡慕过旁人,期待过,失望过,后来怕惹娘伤心,渐渐的就不问了,但这不代表她不在乎。 记忆中的梁藩,是个极为温柔的人,与她没见过几次面,可每一次送的礼物,都是她心头所好,每一次看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温暖可亲。 现在她才恍然,原来,那是一个父亲的眼神。 他最后救你,也算尽了父亲之责。云裳沉默着拍了拍女儿的背,眼中泪光一闪而逝,缓缓道:既然你不恨他,就将他的衣冠冢抬回王府,以你生父之名,以我王夫身份下葬。 云裳泪流满面地抬起头。 这些年来,她极少听娘提起她的父亲,她甚至怀疑他们并不相爱,直到如今,才从点点滴滴之中,察觉出那份从未放下的感情。 灵洲王,你好歹顾及一下自己的名声,你这么做,中洲皇都那边怎么交代? 已经交代了。 幼崽稚嫩的声音响起,只见晏雪空身后跟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众人连忙行礼,再不多言此事。云瑛松开云裳,十分惭愧地俯身,认真道:多谢殿下成全我的私心。 晏雪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倘若梁藩没犯错,就算是修罗族,也不影响跟云瑛在一起,他娘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不问种族出生,只管善恶对错。 眼下令幼崽困扰的是另一件事:方才过来,很多人问晏晏,长生殿接下来由谁管,晏晏也不知道。 在此地的长生殿长老面面相觑,齐声道:还请殿下决断。 他们内部反正是解决不了,而且,他们其实也不太乐意让凤族来管。 无论如何,修罗族的冒牌货有句话说中了他们的心思,现在是人族的天下,理应由人主见证长生殿的更迭。 凤族与长生殿最好的关系是结盟,而不是管理和依附。 丹试进行到第二轮,薛存意为第一。云瑛看了看凤染,道:按规矩来讲,该由他接任少殿主之位。 凤染笑了笑,道:此事由我凤族少主决断。 云瑛狐疑道:凤族少主? 凤染云淡风轻道:早在丹试开始之前,殿下已成为凤族少主。 云瑛: 实话讲,她不太相信,凤族不是向来不待见胧后娘娘吗?换了小殿下就变了立场?小殿下也有龙族血脉啊。 -- 第56页 云瑛看向凤娆,脸色微变道:凤娆长老,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凤娆知道她的意思,平静道:这是凤族上下的意思,非我力推。 云瑛无言,晏雪空却点点头,仿佛扔掉了一个大包袱,举起小手道:那就存意哥哥管,不要再问晏晏了。 于是,从坟地里出来的薛存意还没缓过神,就被一堆长老围堵了。 凤娆将手放在幼崽头上,语气比之往日的冷清,多了些柔和:我们要回凤族了,你跟不跟我们一起? 晏晏想爹爹和娘亲了。晏雪空抱住她,蹭了蹭,软软道:外婆,你什么时候去中洲玩?娘亲也很想你的。 凤娆静默片刻,说了句:以后去看你。 晏雪空笑眯眯地道:那下次去不要偷偷看了,一定要让晏晏知道呀。 凤娆: 他们正说着话,谷华子被人领着带了过来,远远喊了句小崽子,话音未落就被所有人瞪了,谁啊,一点规矩都不懂! 晏雪空挥挥小手:前辈,你醒啦。 谷华子一脸不自在,别扭的问:你喜欢炼器吗? 晏雪空仿佛知晓他的意思,笑道:前辈,你很厉害,可是晏晏有师父了,不拜师的。 我也没说要你做我徒弟。不过你既然是大晏太子,将来和古圣宗的太阴圣女必有一战,拜不拜师都无所谓。 谷华子嘴上这么说着,脸上还是露出了失望之色,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他:这个送你了,没事多看看,别下次炼到一半又他娘的喊不会了。 小小的一本册子,却是谷华子半生传承与心血,记载了他的独门手法和心得感悟,以及许多关于炼器的奇思妙想。 晏雪空并不接,仰脸问:前辈,你和古圣宗有仇吗? 我少年时不服输,总去古圣宗挑战那个老怪物,九战九输,后来的一次,我终于要赢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那个老怪物说,他的炼器之道为正统,已有了最好的传人,哪怕他千万年后化骨成灰,也有人代代传承,而我自视过高,旁门左道,注定走不长久。 谷华子自然气不过,怒而寻访九洲,然而,他看上的炼器天才最后都选择古圣宗,想拜他为师的,他又看不上。 似乎真应了那句注定走不长久。 晏雪空听完,轻轻点了点头,却道:但是前辈,那是你和古圣宗大长老的矛盾,晏晏跟圣女姐姐没有架要打的。 现在没有,十年后未必。 谷华子直接将册子往他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了,你以后有空去南洲玩。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将册子放进小福袋里,跟谢御尘传音:君御哥哥,世上真有命中注定吗? 谢御尘道:你不是有天命书吗?那上面写的,就是命中注定。 晏雪空想了想,终于想起被他丢到犄角旮旯里的天命书,他没有翻出来看的打算,好奇道:天命书是谁写的?元辰天尊吗?天命,就像娘亲说的剧本吗? 谢御尘拎着他后领,走到回程的灵舫上,将他肉嘟嘟的脸捏成一团:你哪那么多问题,回家问你娘。 第30章 道宗 红枫飘落, 风送灵舫。 晏雪空扒拉着栏杆,依依不舍地与众人道别,薛存意终于挤开人群, 跑上前, 挥手喊道:殿下, 殿下!我资历尚浅,无法接管长生殿啊! 存意哥哥,要相信自己! 晏雪空挥了挥小拳头,笑得眉眼弯弯:晏晏会来灵洲玩的, 再见啦! 灵舫升空,叶欢欢将幼崽从栏杆上抱了下来,长生殿中,除了凤染与凤娆,众人齐齐拜倒:恭送太子殿下! 口中高呼, 声传万里。 长街边, 屋舍里,灵洲百姓接二连三地自发应和, 于四面八方处遥遥拜倒:恭送太子殿下! 只有薛存意还追着灵舫跑, 他追得气喘吁吁,直到真的追不上了, 眼眶一红,大喊道:殿下, 谢谢你 梧桐林中,长生殿台,若无这份信任和鼓励, 他不知自己会走向何方, 身处何种境地。他有太多的庆幸与感谢无从出口, 但他会谨记,会努力,唯愿不负所托。 殿下,外面风大,去里面坐吧。 槐山站在船头掌控方向,叶欢欢拿了件斗篷披在幼崽身上,劝道:中洲路远,灵舫速度不比龙神大人,需要好几日才能到。 晏雪空摇摇头,指着四周飘渺云海:好看。 叶欢欢笑了笑,柔声道:灵洲与东洲南洲接壤,殿下来时,走的是南洲那条路。不过,殿下既已与古圣宗交过手,龙神大人又不在,未免多生事端,我们回去时,借道东洲如何? 晏雪空捧着脸道:好的,正好去看看道主爷爷。 殿下见过青穹道主? 爹爹娘亲见过,晏晏出生时见过。 大晏太子出生,九洲各方来贺,叶欢欢曾有所耳闻。 不过,青穹道主乃是元辰天尊的师兄,也是青穹道宗重建后的第一任宗主,自从传位于下一任宗主后,近年来已极少露面。 -- 第57页 叶欢欢道:殿下,我们冒然前去拜访,未必能见到青穹道主。 晏雪空只叫她去通知槐山,拎着斗篷,哒哒地跑进船舱,抱住谢御尘的胳膊,眉开眼笑道:君御哥哥,晏晏想到了! 谢御尘的手微顿,稳稳地放下茶杯,将糊了满脸的银发拂开:你又想到什么? 晏雪空道:道主爷爷一定有办法见到元辰天尊。元辰天尊执掌天命,应该就是他写的天命书,晏晏要让道主爷爷帮忙还给他。 谢御尘: 旁人得到天命书,皆视若珍宝,这小不点不仅不感兴趣,还想方设法的要丢掉。 谢御尘见幼崽一副我是不是好聪明的自信模样,捏住他肉嘟嘟的脸,道:你可以试试。但你已经历晏文佑背叛与修罗族现世之事,为什么还是不要天命书?有了它,你可以提前知道许多事,也可以提前应对。 因为娘亲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呀。 花月胧的教育,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很成功,谢御尘竟无言以对。 晏雪空仰头直笑,道:好吧好吧,其实是因为,就像君御哥哥说的,天命不可逆,那么,提前知道也没有用呀。 谢御尘意味深长道:那你是愿意任由天命摆布? 人间乱,便去挡;修罗现,便去阻;山海覆,便去平。 晏雪空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仰倒,将头枕在谢御尘的腿上,奶声奶气的说:君御哥哥,你不要担心,晏晏一点儿也不怕的。 他似乎真的是累了,团成一团,很快就睡着了。 谢御尘怔了怔,低头看着他,许久都回不过神,我在担心吗?不,我只是讨厌乱跳的棋子罢了。 风吹帘动,云海变幻无常,恰如人心。 青穹道宗,位于东洲无妄山,四周群山巍峨,地势险峻,一道天堑隔断两岸,望不见人间烟火。 灵舫横渡山崖,刚至山门,除守山弟子外,却另有一少年缓步而来,只见他身着蓝色道袍,气质出尘,生得一副俊秀好样貌。 偏偏动作极慢,十步的距离走出了百步的架势。 晏雪空等人已从灵舫上下来,他才慢悠悠地行至跟前,持礼道:青穹道宗徐星然,奉师祖之命,恭迎贵客。 叶欢欢眼神微变,与幼崽传音了几句。 徐星然,青穹道宗少宗主,与现任宗主同辈份,据说他是青穹道主外出时遇到,见其天赋绝佳,便代徒收徒,接回宗亲自教导。 而徐星然也不负所望,十岁筑基,十三岁结丹,力压宗内年轻一代,其声名更在古圣宗上官梦音之上,几乎称得上九洲第一天骄。 晏雪空仰脸,笑眯眯地挥手打招呼:你好呀,星然哥哥。 徐星然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蹲下身来,一双清澈的眼眸盯着幼崽,慢吞吞地说:你好,师祖提过你,雪空小殿下。 晏雪空就问:道主爷爷说什么了? 徐星然沉吟了会,诚实道:说你长得十分可爱,若非陛下和娘娘不同意,就将你带回宗养了。 众人: 青穹道主是有什么捡孩子的爱好吗? 晏雪空哦了声,悄悄在徐星然耳边道:娘亲说,道主爷爷是年纪大了,娶不到媳妇,养得徒弟都跑了,这叫空巢老人。 徐星然: 晏雪空:你们应该帮道主爷爷找媳妇,生个哎呀! 谢御尘轻拍了下幼崽的脑袋,干脆利落地将他抱了起来,对着一脸懵圈的徐星然道:带路。 再胡扯下去,青穹道宗的第一天骄都要被这小不点忽悠傻了。 幼崽被抱起来后仍不安分,伸手去揪谢御尘的耳朵,徐星然心有戚戚,长得是漂亮可爱,但若真被师祖带回宗养,定然是个不逊于当年元辰天尊的混世魔王。 一行人进入山门,此时正值早课结束,年轻弟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在练武,或在论道,或在打闹,更有甚者,拿着烤鱼讨师妹们欢心,被师长追着打。 谢御尘看着烤鱼泛出腾腾的热气,那些久远而模糊的记忆竟渐渐清晰起来。 他也曾与这些年轻弟子一样,在宗内爬过山,下过水,与师兄弟们一起逃过学,一起挨过师长的骂,一起躲在后山烤过鱼。 时隔多年,青穹宗变成了青穹道宗,重建后,漫山遍野每一寸地方,都再找不出当年的模样。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小声问:君御哥哥,你想吃鱼吗? 谢御尘道:没有。 晏雪空道:可是,晏晏想吃呀。见过道主爷爷后,我们去摸鱼吧! 徐星然慢吞吞地在前面带路,就当没听到幼崽的话,摸鱼就摸鱼吧,反正,这也是青穹道宗的老传统了,从元辰天尊那一代就传下来的,师祖都没法说什么。 沿石阶往上,行至无妄山巅。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持拂尘,站在那仰望浩瀚苍穹,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和蔼的笑了笑:贵客临门,老朽有失远迎。 道主爷爷,你好呀。晏雪空从谢御尘身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青穹道主跟前,趁老人家俯身摸他头时,一下子拽住了长长的白胡子。 -- 第58页 青穹道主: 他顺势将孩子抱了起来,仔细打量片刻,温声道:雪空小殿下,你幼时体弱,如今似乎已大好了。灵洲一行,老朽有所耳闻,殿下虽年幼,却天赋异禀,心系苍生,于修罗族现世之时力挽狂澜,实乃九洲之幸。 晏雪空捂着脸,被夸得有些害羞:道主爷爷,晏晏有事要找你帮忙。 渊帝与胧后对这儿子宠爱有加,要星星不给月亮,青穹道主一时倒不知这位小殿下有什么事需要求助旁人。 殿下但说无妨,老朽一定尽力而为。 晏晏想见元辰天尊,道主爷爷有没有办法? 青穹道主闻言,微微一怔,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谢御尘,问道:你为何想见元辰天尊? 晏雪空嫩生生的说:因为晏晏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他。 青穹道主只觉得他童言稚语可爱又有趣,便将他放下来,语带深意道:殿下,老朽虽是元辰天尊的师兄,但也没有办法帮你这个忙。不过,世间缘分奇妙,将来你也许能自己见到他。 晏雪空有些遗憾,却并不失落,蹦蹦跳跳地跑回去,牵住谢御尘的手:好吧好吧,以后,晏晏自己去天上天见他。 青穹道主抚须笑道:殿下好志气。 谢御尘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青穹道主顿时微敛笑容,清了清嗓子,吩咐道:星然,几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你先带他们去客房休息。 徐星然道:是,师祖。 他们下山后,青穹道主并未离开,闭目盘坐着山石上,直至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谢御尘的身影悄然浮现,随意走到山崖边,一语不发。 青穹道主睁开眼睛,唤道:师弟。 谢御尘淡淡道:三百年前,你就不敢这么叫了。 青穹道主站起身,轻叹道:若是你的无情道身本尊在这,我自然不敢这么叫你。但只有我清楚,当年你斩断七情,却没有斩灭七情。留在人间的七情化身,有着你对尘世间的最后一丝留恋和感情。 谢御尘不置可否,夜风寒凉,也比不过他一身疏冷凉薄。 不过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份闲趣,化成孩童待在那位大晏小殿下的身边。青穹道主走到他身后,摇了摇头:若非我们一起长大,我认得你幼时的样貌,也不敢相信。 第31章 结丹 青穹道主还记得, 当年的师弟是何等狂傲不羁,意气风发。 年迈的老宗主嘴上嫌弃他,却一直默默关心, 对他寄予厚望, 新入门的师弟妹最喜欢跟在他后面上山下海, 摸鱼打闹。 三百年前,也曾年少轻狂,与同门品酒论道,共赏夜色。 三百年后, 明月依旧,物是人非。 师弟,我也没有资格劝你什么。但我看,方才那位小殿下对你很是信赖,你待在他身边, 究竟有何打算? 青穹道主看着谢御尘, 难掩关切与忧虑。他是隐约知晓花月胧身份的,龙神之女, 却天生异魂, 拥有极为特殊的命格,乃是此世唯一一个跳出了天命的存在。 而今, 她的儿子,大晏的小太子, 晏雪空,也继承了她这种命格。 所谓跳出天命,便意味着能做到旁人所不能之事。 历代天之骄子, 多多少少都身负天命, 其他人与他们相争, 下场都会极为凄惨,但同时,他们也会为天命所缚,无论将来变得有多强大,都挣脱不了天命的枷锁。 享其利,必受其害。 但如花月胧与晏雪空,却不受这种束缚,只要实力够强,甚至可以反杀天命之人,打破天地间的规则。 这种特殊性,他们自己不知,但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难以想象,所以,青穹道主才有此一问。 谢御尘站在山崖边,平静的看着山下灯火:你何时也这么唠叨。 徒子徒孙多了,难免操心。你开辟天上天后就销声匿迹,既然愿意留这七情化身在人间,怎么不来宗门看看。 青穹道主想拍拍他的肩膀,手却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轻声道:宗门重建后,你的房间还在当年的地方,我一直叫人每日打扫。师弟,无论如何,就像师父临死前说的,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他们从未怪过你。 谢御尘波澜不惊道:陈年旧事,恩怨已清,只有你放不下。 青穹道主: 谢御尘转身道:管好你的青穹道宗。 话音落,人影散。 青穹道主甩着拂尘,叹了口气,这脾气,越来越难交流,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四岁的小殿下相处,哄得那娃娃那么信任,怪哉。 这个问题,第二天,青穹道主就知道了。 师祖,师祖!一大早,便有弟子跑上山,打断了青穹道主的入定,喊道:徐师叔叫我来告诉您,雪空小殿下跑去抓鱼了! 青穹道主安坐如山,不以为意道:去便去了,小孩子玩闹,不要咋咋呼呼。 不不不,不是抓的普通的鱼,抓的是您养的五行灵鱼啊! 什么! -- 第59页 青穹道主如同火烧屁股,一下子跳了起来。 东洲圣地建于群山之间,瀑布溪流众多,因灵气四溢,养活了不少灵鱼,其中最珍贵的便是青穹道主养的五行灵鱼,为了防止小辈们胡闹,他还特地在河边设了结界。 事实上,晏雪空一开始确实没能闯进去。 君御哥哥,那边的鱼好漂亮,有金色的,绿色的,银色的,红色的,黄色的! 幼崽挥着小拳头敲了敲,没敲开结界,就撸起袖子,将结界当成了墙往上爬,结果才上去,就被谢御尘捏住后颈,拎了下来。 这是五行灵鱼,以天地间五行之气喂养方能存活。 谢御尘随手一挥,便抹去了结界,晏雪空顿时开心地跑过去,跳进河里,扑来扑去,抓到一条鱼便放在河边。 抓完后,他翻了翻小福袋,搭出了一个烤架和大锅。 于是,当青穹道主赶到时,就看到幼崽坐在那吃着香喷喷的烤鱼,一边吃,还一边评价:金鱼好脆,红鱼好烫,黄鱼好干,银鱼好吃,绿鱼最香! 青穹道主冲到河边一看,好家伙,总共五条,一条都没给他剩下,他抓着胡子直吸气:雪空小殿下!这里不是有结界吗?你怎么进来的?你你你居然就这么烤,暴殄天物啊! 晏雪空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无辜,语气软软的:道主爷爷,这里的鱼,晏晏不能吃吗? 青穹道主: 这叫他怎么说得出重话,别说重话,他连个不字都讲不出来。 青穹道主转向谢御尘,用眼神示意,熊孩子胡闹,师弟你怎么不阻止? 谢御尘无所谓道:我打开的结界。 青穹道主: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不过,令青穹道主惊讶的,他师弟和这位小殿下居然是这么相处的,自从三百年前转修无情道后,他就没见师弟对人这么和善过。 果然是稚子无邪,易融人心啊。 青穹道主叹了口气,转而查探起幼崽的身体状况:雪空小殿下,五行灵鱼食之可平衡五行,有助五行归一。而且,一条灵鱼便如同一颗极品灵丹,你吃下去没有消化不良吗? 没有没有,暖洋洋的,好舒服。 晏雪空刚说完,似有所感,闭上了眼睛。 他的丹田灵海处,十二座金色灵台仿佛被什么力量催动,陡然旋转合一,又分化成五颗圆润无暇的金丹,在丹田循环转动,生生不息。 谢御尘蓦地抬眼,青穹道主震惊喊道:金丹期! 晏雪空心念一动,大日涅槃经运转,本命真火瞬间涌出,在他周身飞舞环绕,小福袋里的玄黄鼎也随之跳出。 三者交融,道韵显现,仿佛一团至纯的火冲进了金丹里,那颗金丹表面浮现出火焰的纹路与灵光,衬得其他四颗金丹黯淡了许多。 不多时,晏雪空睁开眼睛,挥了挥小拳头,说:君御哥哥,晏晏好像又变厉害了。 谢御尘道:你结丹了。 晏雪空轻轻哦了一声,拍手笑了笑,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反正他进阶都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青穹道主却惊呆了,这才筑基多久,就结丹了?就算五行灵鱼补足了灵力,瓶颈呢?别说他小徒孙徐星然,就算他师弟当年也没那么夸张啊! 他赶紧抓着幼崽的手,探查片刻,喃喃道:根基极稳,圆满结丹 话没说完,他的手就被谢御尘打掉了。 探人道基是为大忌,青穹道主自觉失态,摸着胡子原地转圈,半响才稍稍冷静下来,长叹一声,感慨道:雪空小殿下,这一代天骄,你当冠绝九洲,星然远不如你。 不仅是徐星然,古圣宗的太阴圣女与魔煞宫的天魔女也远远不如。 晏雪空摇摇头,对跟谁比没兴趣,抱住青穹道主的腿:道主爷爷,原来灵鱼这么珍贵的,多少钱,晏晏赔好不好? 青穹道主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头:不必,就当送殿下的见面礼吧。 晏雪空乖乖的说:谢谢道主爷爷。 漂亮可爱的小娃娃总是讨人喜欢的,青穹道主笑着哎了一声,先前还觉得这位小殿下顽劣胡闹,现在却觉得宗门的小崽子没一个比他贴心的。 谢御尘懒得再看,三百年的岁数白长了,跟以前一样好忽悠,难怪教出来的徒子徒孙都像个傻子。 在青穹道宗作客几日,晏雪空便辞别青穹道主,启程返回中洲。 灵舫飞过群山,却见徐星然慢悠悠地驾鹤而来,于船前见礼,槐山险些将他当作敌人打落,还好叶欢欢及时阻拦:徐少宗主,你怎么来了? 徐星然:师祖年纪大,忘事,叫我来传话。但你们走得太快了,我只好找灵鹤追来。 叶欢欢:这性子真是要急死人。 晏雪空从船舱跑出来,好奇的问:星然哥哥,道主爷爷忘了什么事?难道他反悔了,要找晏晏还钱? 殿下,青穹道宗不缺钱。徐星然先为宗门正名,才缓缓道:东洲毗邻尧洲,尧洲万妖谷近年来为争夺妖王之位屡屡生事,波及东洲与北洲,请殿下将此事传达给陛下和娘娘。 -- 第60页 晏雪空点点头:好的好的,晏晏知道了。 徐星然又行了一礼,骑着灵鹤掉头回宗。 晏雪空回到船舱,双手托着下巴,忽然想起什么,轻咦了一声,尧洲,是殷伯伯的故乡呀。 灵舫穿过云海,终于抵达中洲皇都,在城门前停落。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恭迎殿下回宫! 朱平寇远远就看到了灵舫,匆匆赶到,乐呵呵地拜倒后,毫无原则地吹捧道:殿下英明神武,于灵洲大败修罗族,扬我朝威名,可喜可贺! 其他人倒没他这么厚脸皮,对着个三寸丁小娃娃大喊英明神武,但也笑容满面,与有荣焉,显然灵洲之事,已传遍九洲,众人皆知。 晏雪空站在城门前,镇定道:平身。 众人起身,齐齐退至道路两旁。 晏雪空牵着谢御尘,倒是不害怕,就是被这么多人看着,有些害羞。毕竟很多人也是第一次看见他们的小太子,见他如此可爱,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的。 谢御尘拉着他,身形微晃,便已带着他进了皇宫。 晏雪空松了口气,拍拍小胸脯,但还没缓过来,就被冲过来的花月胧一把抱住:晏晏!娘亲的宝贝,出去了这么久,想死娘了! 花月胧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将他抱起来看了又看,口中还念叨着瘦了瘦了。 晏渊落后她一步,站在旁边,含笑望着他们。 晏雪空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捂着小脸躲到谢御尘身后:娘亲,晏晏是大孩子,不要再亲亲脸蛋儿啦。 花月胧被儿子萌得心花怒放,抓过来继续亲亲脸蛋。 谢御尘移开脚步,反正他管不了这个,晏雪空只好乖乖道:晏晏也好想爹爹娘亲。 第32章 归家 晏渊从花月胧手里接过儿子, 掂了掂,发现还真是轻了,连肉嘟嘟的小脸都瘦了些, 想来这趟旅程颇为不易。 花月胧转向谢御尘, 笑问:晏晏顽皮, 一路上有没有给你添很多麻烦? 晏雪空立即摇头,冲他眨眼睛,谢御尘收回目光,道了声没有, 轻描淡写地避过花月胧伸过来摸头的手。 花月胧微微扬眉。 这个剑灵的秘密不少,不过,经此一役,她与晏渊倒是打消了很多疑虑,至少, 他是真的在保护他们的儿子。 晏渊问:晏晏, 这回出远门,感觉如何? 晏雪空开心地举起手:很有趣呀, 晏晏喜欢出去玩! 晏渊其实有些惊讶, 毕竟儿子还年幼,生来就娇生惯养, 不像是能一下子适应外界生活的模样,没想到, 全然不用他操心。 晏晏,娘听说你当了凤族少主,平了长生殿内乱, 还用玄黄鼎大败修罗族。花月胧说起这些事时, 一脸匪夷所思, 推着他们进殿,道:来来来,都坐下,好好讲讲。 晏晏吃了涅槃果,悟出大日涅槃经,外婆和族长婆婆就带晏晏去了传承之地,唤醒了传承之火。然后,晏晏就变成凤族少主了。 这是第一件事。 存意哥哥的爹爹被害,他被凤祁叔叔救到凤族,又回去参加丹试。在丹试上,晏晏发现有人假扮他爹爹,就和他一起揭穿啦。 这是第二件事。 修罗族的坏蛋被揭穿后,用化生鼎对付大家,只有外公送给晏晏的玄黄鼎可以镇压,所以,晏晏就拿出来,打败了坏蛋。 这是第三件事。 幼崽条理清晰地回答了花月胧的问题,在此过程中,花月胧和晏渊几乎都听傻了,半天回不过神,他们儿子是四岁吧? 这每件事说得好像很简单,可有几个人能做到? 晏雪空站在殿中央,蹦蹦跳跳地转了个圈,笑道:最后,晏晏回来时,路过青穹道宗,吃掉了道主爷爷的五行灵鱼,晋升到金丹期啦! 晏渊: 花月胧: 他们大概是幻听了。 噗咳咳咳!屋顶上传来一道被呛着的声音,晏渊抬指一弹,殷执险些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端起茶压压惊:殿下,你,你再说一遍?你什么修为了? 晏雪空跑到他耳边喊:金丹期! 殷执一口茶喷出来:你厉害,我服了,我真服了!我说你一年筑基三年金丹,居然还说长了,草,我看不出三年你都能飞上天跟元辰天尊肩并肩! 谢御尘喝了口茶,一脸淡然。 晏雪空摊手:殷伯伯,这个有点困难的。 殷执无语,他开玩笑吐槽而已,这小娃娃还当真了,简直太有志气。 对了,晏晏离开青穹道宗时,道主爷爷还让传话,晏雪空跳到殷执背上,随口说:尧洲万妖谷在争妖王之位,波及东洲与北洲。 听到尧洲二字,殷执的神情僵了僵。 晏渊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此事,尧洲王也上报过。但提及他们并未伤害普通百姓,仅为妖植一脉与妖兽一脉内乱,不便插手。 殷执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晏雪空察觉他的低落,伸手轻抚他紧皱的眉头,而后跑下来,走到谢御尘身边坐好,传音问:君御哥哥,你说,殷伯伯是不是想家了? -- 第61页 谢御尘漠然道:为情所伤,犯下大错又只会逃避,自讨苦吃。 这不是跟元辰天尊一样吗?难怪殷伯伯之前说哎哟!幼崽的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下,他偏头问:君御哥哥,干什么呀? 谢御尘顺手揉乱他一头银发:少听信谣言。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哪个是谣言? 谢御尘却不说话了,他实在没兴趣跟个小不点细数陈年旧事。 陛下,妖兽一脉不是一直稳压妖植一脉吗?历来妖王都出自妖兽一脉,这次怎么会斗得旗鼓相当?殷执纠结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 花月胧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摇摇头道:十三年前,万妖谷与殷家一战,死的基本上都是妖兽一脉的高手,如今他们反被压制,很正常。 当年,万妖谷与殷家结亲,婚礼并未邀请外人,大战的情况都是后来才打探出来的。 人人皆道,殷家天才殷十一与妖王之女郁璃的婚礼是个笑话,从最开始就是个阴谋。两方各有谋算,到头来,一个满门全灭,修为尽毁下落不明,一个死了父亲,疯疯癫癫不知所踪。 谁也不信他们真的相知相爱过。 殷执!殷执坐在大殿内发呆,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直到晏渊出声叫他,他才如梦初醒般跳了起来,恍惚道:我先走了,殿下明日来书楼上课吧。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花月胧轻叹一声。 晏雪空童言无忌,什么都敢问:爹爹,娘亲,殷伯伯是不是殷十一? 你又猜到了?花月胧将儿子拉过来,轻声道:他当年修为尽毁,被我们救回来时跟死人差不多。这几年似乎缓了过来,可每次一提尧洲,他就犯心病。 放不下,又只会逃避,自讨苦吃,不必管他。 晏渊却做出了跟谢御尘差不多的评价,揉了揉儿子的脸,温声道:晏晏,你刚回家,好好休息。 晏雪空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直到吃完饭,洗完澡,他披散着银色长发,趴在床上,还在想这件事:君御哥哥,为什么娶不到媳妇,殷伯伯会那么伤心呢?他为什么不再找一个呢? 谢御尘没有试图跟幼崽讲道理,冷静道:你问我,我问谁。 晏雪空晃着脚丫子,笑吟吟的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谢御尘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仍然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似乎只是无意说了这么一句。 谢御尘挥手灭了灯:睡觉。 晏雪空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在床边按了按,天花板上忽然出现了一片梧桐林,紧接着,又变成了丹枫城的凤凰街。 谢御尘重复道:睡觉。 晏雪空撒娇道:你先睡。 谢御尘静默片刻,走过去关了机关,拍了拍他的额头,淡淡道:你的眼睛太亮了。 在黑暗中,如同两轮金灿灿的小太阳。 晏雪空恍然的哦了声,闭上眼睛,乖乖道:君御哥哥,晚安呀。 谢御尘没再说什么,看了他一会,身影消散。 翌日,晏雪空又开始了晨起练武,午后听课的日子,殷执惊讶于他修为增长的速度,连着好几天都在测试他的道基稳不稳。 可无论怎么测试,晏雪空都是完美通关,测得殷执心态都快崩了。 殿下,你哪是个天才,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怪物。殷执往躺椅上一坐,舒了口气,道:不过,无论什么你都是一学就会,倒很适合走万道归一的路。有生之年,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见 殷伯伯,晏晏很快就会长大了。 你现在想长大,等你长大后,又会想,为什么不能回到幼年时。 晏雪空听着这话,却觉得殷执是在感慨自己,他还没长大,也不知该回什么,就冲谢御尘使了个眼色。 谢御尘道:人应往前看,就像水,从来顺流而下。 晏雪空拍手捧场:对的对的。 殷执被他们这一唱一和逗笑了,他其实很庆幸能有渊帝胧后那样的朋友,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如今又给了他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徒弟。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孩子承欢膝下呢? 殷执捏了捏幼崽的脸:殿下,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晏雪空开心道:是的,元月元日! 你想要什么礼物?殷执豪气的说:虽然你爹娘肯定为你准备了,但如果你有什么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小秘密,就告诉我,我送你! 晏雪空轻眨金眸,说:晏晏想去尧洲玩。 殷执: 很难不怀疑这熊孩子是故意的。 晏雪空站起来,蹦蹦跳跳地笑,挥挥手道:反正还有两个月,殷伯伯慢慢想。 殷执叹了口气,觉得这孩子是真能戳人心窝,倘若他说一句想让殷伯伯陪着去尧洲玩,殷执是拒绝不了的,但他只说晏晏想去尧洲玩。 -- 第62页 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却将选择权交给了殷执。 看着幼崽无忧无虑的身影,殷执叹道:小机灵鬼。 不过,俗话讲,计划赶不上变化,殷执还没考虑几天,就听说万妖谷派了使者过来。 彼时,晏雪空还在张太傅的课上打瞌睡。 殿下,殿下!张太傅敲了敲桌子,看幼崽被惊得扑到谢御尘怀里,十分无奈道:您为何总在老臣讲解礼仪篇时睡着? 否则也不至于一篇文章讲到今天还没讲完。 晏雪空无辜地看向谢御尘。 谢御尘道:问你的,别看我。 这个答案他也很想知道,明明这小不点每门功课都很优秀,但就是礼仪考试回回零蛋。但要说幼崽礼仪差,也不见得,毕竟在大场面时还是很能摆谱。 晏雪空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是因为,大家都说晏晏长得像娘亲,如果再学这些,就更不像男子汉啦! 张太傅瞧着太子殿下过分漂亮秀气的小脸,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只听屋外传来一声嗤笑:本来就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该不会是你娘生了个公主,假扮太子吧? 第33章 匪石 哼!晏雪空气呼呼地爬到窗台上, 往外探出脑袋,只见一个棕发兽耳的少年站在墙边,嘴里叼着根草, 正在偷听太傅讲课。 那少年看起来年岁不大, 但已长得比同龄人高许多, 妖族特征极为明显。 晏雪空嫩生生地喊:你说谁像小姑娘? 兽耳少年看他银发金瞳,甚为罕见,跑过来伸手想戳戳他的脸。 不过还没戳到,就被幼崽一拳头打中了右眼, 痛得到处乱跳:哇哇哇好疼!长得可爱,怎么这么凶! 晏雪空挥了挥拳头,坐在窗台上,晃着小腿,笑得比晴空艳阳还要灿烂。 兽耳少年不服输, 速度极快地冲过来, 又故技重施。 晏雪空脚尖一点,身似飞鸿跃起, 坐在了高高的树上, 等兽耳少年追来,他又飘落在地, 仿佛玩捉迷藏一样。 你速度怎么比我还快? 好玩好玩。 晏雪空蹦蹦跳跳地拍手,脚步悠然如踏云, 蓦地跳到少年身后,揪了揪他的耳朵:呀,像狗狗! 喂!少年惊呼一声, 捂着耳朵喊:你才狗狗, 我姓殷, 殷匪石! 听到这个名字,晏雪空身形顿住,停下来,仔细看了看他。 你是何人?张太傅从屋里出来,将幼崽拉到身后,瞪着殷匪石,警惕问道:从哪来的?为何在宫中乱跑? 我来自尧洲万妖谷,这回是跟我们长老一起来觐见渊帝陛下和胧后娘娘的。 殷匪石挠了挠头,解释道:只是皇宫太大,我不小心就跟使团走散了,正好走到这听见您讲课。您讲得太好,我一时听入迷了,不是有意冒犯。 张太傅脸色稍缓,继续盘问他。 晏雪空扯了扯谢御尘的衣袖,悄悄说:君御哥哥,狗狗。 谢御尘面不改色道:是吞天玄狼后裔。 晏雪空很执着的说:狼狗也是狗狗。 谢御尘不跟幼崽争辩,只道:还是个半妖。 嗨呀,上一任妖王也是吞天玄狼。晏雪空闻言,忽然捧脸叹气: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殷伯伯这次想逃也逃不了啦。 谢御尘捏他耳朵,觉得这小不点属实是聪明过头了。 皇宫大殿,晏渊与花月胧正在接见妖族使团,准确来讲,是妖兽一脉的使团。 陛下,娘娘,为争夺妖王之位,我们族人死伤惨重。没有神朝之令,尧洲王不愿插手,我们不得已才赶来中洲求援。 头发花白的龟婆婆拄着拐杖,俯身拜倒,被花月胧挥手虚扶了一把。 花月胧蹙眉道:玄龟一族常年沉睡,与世无争,连你们都出山了,看来这事牵连甚广。 老身活得久,在万妖谷担着个长老的虚名,历代妖王之争从未参与过。只是,这次妖植一脉要赶尽杀绝,连妖兽一脉的幼崽都不放过, 龟婆婆语带恳求,哀声道:娘娘,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倘若有人要杀害你的孩子,你会坐视不管吗? 代入感太强,花月胧沉默了。 晏渊却没那么好说服,平静道:两方交战,你们未必就留手了。此乃万妖谷内乱,朕与皇后为何要帮你们? 龟婆婆知晓必须得拿出诚意来,否则打动不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朝之主。 她再次俯身一礼,说道:就凭,妖兽一脉比妖植一脉更亲近人类。倘若平定内乱,新妖王继位,老身能担保,在大晏神朝统治期间,妖族绝不与人族为敌。 晏渊不动声色,暗自沉吟。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晏雪空金眸扫过龟婆婆等人,礼貌地挥了挥手,然而飞快地跑进大殿,一把抱住花月胧。 花月胧柔声问:晏晏,怎么了? 晏渊也偏过头,就听幼崽小声说了几句话。他脸色微变,与花月胧对视了一眼,对儿子点点头:你叫他进来。 -- 第63页 于是,晏雪空又跑回外面,招招手:进来吧。呀,君御哥哥,不准他跑掉! 殷匪石看了眼谢御尘,转身就跑,心说,我比不过那小太子,还比不过你吗? 谁知他刚抬起脚,就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拍进了殿内,以一种脸着地的方式摔在了龟婆婆跟前,他哀嚎一声:你!你们大晏神朝都什么人啊! 谢御尘避开尘土,懒得理他。 匪石,龟婆婆连忙将殷匪石扶起来:你去哪里了?不是叮嘱过你,在这不能乱跑吗? 我就是迷路了。 殷匪石低声解释了一句,转身冲帝后行礼:参见陛下,娘娘。 花月胧盯着他看,表情越来越古怪,胳膊肘碰了碰晏渊,低声道:长得还真有点像,没听殷执提过这事啊。 晏渊冷笑: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 花月胧一言难尽地扶额,如果真是殷执的儿子,他估计要疯,如果不是,他估计也得疯。 晏渊安抚道:没事,我已将叫他过来了。 陛下,娘娘,龟婆婆见帝后脸色难看,又一掌将殷匪石拍得跪下,说道:这孩子打小无父无母,野惯了,他 无父无母?花月胧从高座上走来,拉起殷匪石,问:他是你养大的? 龟婆婆摇摇头:他是吃妖族百家饭长大的。前些年,这孩子得罪了妖植一脉的后裔,逃至老身家中,就由老身看管至今了。 殷匪石被花月胧近距离盯着,有些手足无措,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柔漂亮的人。 花月胧问: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殷匪石道: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我懂事后她就不见了。 殷执来时,就听到这么一句话。他捏了捏掌心,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终于,他走到殷匪石跟前,与少年面对面。 熟悉的眉眼,唤醒沉睡的过往。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滚啊,你滚啊!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再也不准回尧洲!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殷执脚下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他的脑海还是一片空白,他的身体已作出反应,仿佛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微微佝偻,颤抖不停。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刹那间涌出了泪水。 殷匪石警惕,下意识后退:你是谁?要做什么? 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殷执喃喃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吧,大概。殷匪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退无可退,索性躲到了晏雪空身后,嘀咕道:小太子,你们大晏神朝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晏雪空:因为,狗狗你好可怜。 殷匪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再强调一遍,不是狗,是狼,懂吗? 晏雪空没理他,跑过去抱住殷执,软软的说:殷伯伯,别伤心。 殷执蹲下来,缓了缓,声音沙哑道:没事,殿下,你没吓到吧?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控制不住。你说的对,我是应该去一趟尧洲的,哪怕有人不想我回去。 花月胧扬了扬眉,晏渊沉声道:你终于想通了? 不是想通了,而是发现这么多年来,我错过太多太多。 殷执抬头看着殷匪石,语气带着难言的伤感,却异常坚定:陛下,我想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必须去找出答案。 晏渊颔首,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去吧。 花月胧笑了笑,说:殷执,你是我们的朋友,这些年来,他嘴上不说,其实一直在担心你。如今你有了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只盼你能走出心魔。 殷执深深望着他们,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诉说,半响才哽咽道:谢谢你们。 龟婆婆拧着眉,看了看殷执,又看了看浑然不觉的殷匪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渐渐变得难以置信。 十三年前,她还在沉睡,并未参与那场大战,因此捡到殷匪石时,只以为是个普通半妖。 可此时细细想来,狼崽,姓殷,半妖,难道竟是上代妖王的血脉吗? 晏雪空抱住晏渊的腿,仰脸道:爹爹,晏晏也要去尧洲。 你去做什么?花月胧将儿子抱起来,蹙眉道:宝贝,你才刚回来,娘可舍不得你再出远门,而且你生辰也快到了。 晏雪空不说话,乖巧地蹭了蹭她的脸。 花月胧心软得一塌糊涂,只好转向晏渊。晏渊捏了捏幼崽的脸,含笑道:山河壮丽,多出去走走是好事,我们年少时不也都在外面跑么。 呵,男人,不靠谱。 花月胧瞪了他一眼,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能不能有点原则? 晏渊轻唤了阿胧,目光温柔缱绻。 花月胧:没,没办法了。 晏雪空捂着脸跳下地,拉着谢御尘就往外跑,边跑边瘪嘴:爹爹娘亲,羞羞。 你还知道羞?谢御尘漫不经心地被牵着跑,道:整天这个哥哥,那个姐姐,到处抱人蹭人,也没见你羞。 -- 第64页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幼崽也说不清。 他在花丛边停下,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奶声奶气道:如果君御哥哥以后跟别人,像爹爹娘亲一样在一起,那晏晏就不会再牵你的手了。 谢御尘一怔,倒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娘亲是爹爹的皇后。晏雪空蹦蹦跳跳地摘了一朵花,天真烂漫道:就像,如果晏晏以后有太子妃,只会牵她的手,也只会给她一个人送花。 书上都写,古来帝王三宫六院,可他爹只有娘一个人。晏雪空小小年纪,虽不懂情情爱爱,但也耳濡目染。 谢御尘沉默了,觉得应该引导他试试无情道。 大晏这对夫妻,慈父慈母多败儿就算了,还成天腻歪,影响孩子,倘若将天生的道种养成情种那就成笑话了。 第34章 生辰 一场秋雨一场寒, 翌日,雨仍未停,殷执便要与妖族使团一同启程。 他接过晏渊递过来的信函, 低头看向站在花月胧身旁的幼崽, 投以询问的眼神。晏雪空笑眯眯地冲他摇摇头, 殷执颔首,干脆利落地上了灵船。 灵船飞起,渐渐隐没在雨帘中。 晏晏,花月胧牵着儿子回屋, 不解道:你不是要去尧洲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因为晏晏要陪爹爹娘亲。 晏雪空一句话哄得大晏帝后都笑了起来,而后才说:殷伯伯是去解决家事,晏晏要避嫌,过完生辰再去。 晏渊摸了摸他的头,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懂事。 他们都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堆到他跟前, 竟也没将他宠坏, 一时间,当爹的心情颇为复杂。 花月胧就没想那么多, 趁儿子乖乖的, 抓过来就亲了亲小脸蛋:真乖。 生活不易,晏晏叹气。 中洲连下了月余的雨, 直到元月元日前夕,忽然晴空万里。皇都张灯结彩, 花树林立,一派热闹喜庆之景。 在晏雪空生日这天,晏渊和花月胧放下了所有事务, 带着他出门游玩。 上午游街赏花买礼物, 下午放风筝、做游戏, 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由幼崽自己做主。 谢御尘没有陪同,他实在对亲子时间不感兴趣。要说平日里相处的时间,他简直比大晏帝后这对亲爹妈还像亲爹妈。 晚上回了宫,花月胧亲自做了一桌菜,晏雪空就在脑海中呼唤:君御哥哥,出来玩呀。 你自己玩。 好吧。 幼崽也不说什么,瘪了瘪嘴,情绪低落下来,片刻,谢御尘出现在他身旁,捏住他的脸,平静道:你五岁了,还撒娇。 晏雪空眼睛一眨,哪还有半分失落模样,扑到他怀里,笑得前仰后合。 夜幕已至,皇宫仍灯火明亮,花月胧忙着布菜,偏头一瞄,莞尔道:他哪是撒娇,分明是在逗你玩。 谢御尘当然清楚,可看着幼崽无忧无虑的模样,莫名的没有拒绝。 君御,你也不要总是一个人藏起来啊,大家一起吃饭多开心。今天虽然是晏晏生辰,但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跟我们讲。 不必。 花月胧无奈,这个剑灵性子未免太冷漠,仿佛除了晏晏,谁都不愿意搭理。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晏渊将最后一道菜端过来,顺手将幼崽从谢御尘怀里捞出来,坐好了,看你这东倒西歪的。 也就是儿子,换成闺女,他哪容忍得了剑灵天天跟在幼崽身边,还这么亲密。 晏雪空乖乖坐好,无辜极了。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花月胧在花瓶里放满最新鲜的珍贵花束,拿出了一个漂亮的大蛋糕,笑吟吟的说:晏晏,别理你爹,许个愿望吧。 晏雪空没有愿望,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帮他实现,他也有能力自己去实现。 不过他想到了太傅教的文章,想到了灵洲一行,顿时举起手,嫩生生的道: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雏凤清鸣,穿透长夜。 晏渊和花月胧都沉默了一瞬,随即相视而笑,殿外绽放的烟火照亮了他们的脸,也照亮了人间锦绣山河。 今年雪下得早,晏雪空登上灵舫时,回首见天地间茫茫一片,洁净如新。 殿下,我们还是借道东洲吗? 叶欢欢和槐山照旧同行,出发前先问了一句。 中洲与东南西北四洲为邻,无法直达灵尧冥罗四洲,而尧洲毗邻东洲与北洲,无论是青穹道主,还是天剑山,与大晏神朝的关系都不错。 晏雪空与谢御尘在下棋,正处关键时候,头也不抬的道:借道北洲,可以去看看穆姐姐。 他刚说完,就发现又输了。 呀,晏晏都输一、二、三十局了!幼崽扒着手指数完,震惊地捧脸,气呼呼地问:君御哥哥,你是不是作弊? 谢御尘漫不经心地收子:赢你还不需要那么麻烦。 晏雪空鼓起腮帮子,转头就喊了外援,叶欢欢信心满满地在他身旁坐下,笑道:殿下放心,我的棋艺当年也算打遍古圣宗无敌手呢。 -- 第65页 好呀! 幼崽十分捧场地为她鼓掌,谢御尘轻描淡写地落子。 十局之后,叶欢欢完败,一脸菜色的喊来了槐山。又十局,槐山嫌丢人,赶紧跑出去继续驾船了。 晏雪空: 叶欢欢羞愧的解释:殿下,我的棋艺能打遍古圣宗,君御殿下的棋艺恐怕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谢御尘问幼崽:继续吗? 晏雪空并不服输,坐回来继续下棋,不过一开始只是玩闹,此时却多了几分认真。 你天资聪慧,什么都一学就会。可你这也想救,那也想救,自然会输。棋如人生,当断则断。 不行不行,那最后晏晏岂不是要变成孤家寡人啦。 谢御尘本想引导这小不点,却反被一句话勾动了情绪,他面无表情,落子时难得顿了顿,没再说什么了。 北洲气候寒冷,进入冬季时,更是冻得人骨头疼,修士若不时时以灵气护体,也受不了,所以出门在外,几乎人人都裹着厚厚的裘衣。 叶欢欢为灵舫上的侍从们分发完衣物,拿出两件精致的大氅,先为晏雪空披上系好,又询问般的看向谢御尘,不太敢直接触碰他。 谢御尘直接拒绝。 相比其他各洲,北洲也没那么富足,沿途中,不少御剑飞行的剑修掠过华美的灵舫,总要多看两眼。 没办法,剑修大多好战,不擅长赚钱,偏偏修炼和养剑还费钱。 为此,天剑山掌教曾请教过大晏帝后,花月胧就给他想了个办法,叫他们剑修接外单,但凡不违道义,只要出钱,上刀山下火海啥都干。 别的不说,还挺适合他们剑修。 渐渐的,这生意红火起来,北洲就成了闻名九洲的外包事务所,缺打手,找剑修,缺保镖,找剑修,哪怕你缺道侣,都能找剑修。 一来二去,促成了不少情缘。 天剑山掌教十分满意,花月胧深藏功与名。 时至正午,大雪初停,满地琼枝玉树中,有红衣少女御剑而至,翩然追上灵舫,喊道:雪空殿下,是你吗? 听到声音,晏雪空从船舱跑出来,招手道:穆姐姐! 穆红漪收剑,踏上灵舫,与其他人一一见礼后,笑道:师兄师姐们说路上见到了华丽灵舫,还有个银发金瞳的小娃娃,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晏雪空开心地抱住她,被搂着转了个圈。 殿下,走,我带你回山!我爹若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穆红漪指了个方向,抬头时,多看了叶家兄妹一眼。 她曾对太子殿下提过要警惕这两人,但既然殿下将他们留在了身边,自然也有道理,无需她再多言。 晏雪空冲槐山点点头,示意他去天剑山,而后拉着穆红漪进入船舱,指着谢御尘介绍:这是君御哥哥,晏晏的表兄哦。 谢御尘没出声,没见礼,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 穆红漪拱手一礼,也不见怪,坐下来问:殿下,你怎么来北洲了? 晏雪空道:其实是要去尧洲万妖谷,路过这里。穆姐姐,上回路过青穹道宗,道主爷爷说万妖谷内乱,现在有没有平息? 你们想去万妖谷?最好别去。 听见幼崽的话,穆红漪蹙眉劝道:妖兽一脉与妖植一脉为争夺妖王之位,几乎杀红了眼。听我爹说,连尧洲卫都已齐齐出动,加强了戒备。 晏雪空轻轻哦了一声,趴在桌面上,若有所思地捧住了小脸。 北洲天剑山,乃九洲最高的山峰,远远望去,那山就如一柄伫立的巨剑,入地三分,屹立不倒,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剑意。 进入山门时,晏雪空察觉到无数剑气冲击,蹦蹦跳跳的脚步微微一顿。 穆红漪见此,便道:殿下,天剑山有剑冢,是无数剑修前辈埋剑埋骨之地。我见过你当日惊天动地的一剑,那剑意残留在你身上,会引起剑冢共鸣震动。 叶欢欢什么都没感觉到,担忧的问:殿下,很不舒服吗? 晏雪空点了点头。 就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攻击他,试图唤醒太苍,一较高下。 可是,他是来作客的,并不想拆了天剑山,那多不好意思呀。 谢御尘扫了眼剑冢的方向,捏了捏幼崽的后颈,随意道:能看到剑气从什么地方来吗? 能看到。 剑气有声,轨迹可循。剑意无形,其道可破。 晏雪空站在山道上,月华般的银发随风飘起,金色的双眸灿若朝华,那一刹那,在他眼中,世间万物,大道万法,似乎都无处遁形。 太苍未出,无形的剑气自他体内迸发,迎战四方敌! 谢御尘看着这悟性奇佳的小不点,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只听!天剑山之上忽然响起无数铮鸣之声,像是逝去先辈的怒吼,又像百战不殆的执着,一时间,山上所有弟子都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万妖谷打来了? 哎哟,我说怎么这么大动静,原来是你这小娃娃!天剑山掌教急匆匆赶至,看到幼崽,哭笑不得地挥手,关闭了剑冢,无奈调侃道:本座上回去中洲可没拆皇宫,殿下何至于送此大礼? -- 第66页 晏雪空从奇异的顿悟中醒来,一脸茫然无辜,乖乖地挥手打招呼:掌教伯伯好。 天剑山掌教将他抱起来举高,笑眯眯地应了声:还真是越长越讨人喜欢,再叫一声听听! 第35章 剑冢 一群人沿山道而行, 大雪渐渐停了。 听着穆红漪的讲述,天剑山掌教知晓了前因后果,没有计较, 反而道:殿下既有此剑道天赋, 引动万剑共鸣, 不如去剑冢一趟,或许能受益匪浅。 叶欢欢闻言,惊讶地抬头,天剑山这么大方的吗? 天剑山剑冢, 与凤族传承之地的重要性差不多。但凡宗门圣地,都视这种地方为禁地,就连核心弟子,都要经过许多考验才能进入。 晏晏可以去吗? 你当然可以去。说起来,本座还欠你爹娘人情, 而且上回带红漪去退婚, 他们也没为难。 看着幼崽稚嫩的脸庞,天剑山掌教笑道:当然最重要的是, 殿下的品性令人信服。灵洲之事本座都听说了, 你小小年纪,却能在危难之时为灵洲百姓挺身而出, 实为不易。 九洲生灵亿亿万,修炼之人再多, 又能占多少? 所谓君临九洲,非是以权柄号令仙门宗派,而是为了护佑天下百姓。地位可以靠实力赢来, 可人心这东西, 才是众生之愿。 大晏太子晏雪空, 无关年龄,他能令灵洲百姓夹道相送,便无愧其名。 如此,在他成长的道路上送上一份机缘,天剑山掌教何乐而不为呢? 晏雪空张着双手,在石阶上踩雪印,听了这番话,开心地回头:晏晏想去剑冢玩。这样这样,穆姐姐再去皇宫作客时,晏晏带她去书楼玩。 天剑山掌教脸上的笑意更深,这小娃娃,聪明得完全不讨人厌。 穆红漪抿唇笑,随即担忧道:爹,殿下这次来是想去万妖谷,那边是不是很危险? 天剑山掌教反问:我辈修行之人,去哪儿不危险? 穆红漪: 天剑山掌教拍了拍女儿的肩,不当一回事的说:你也不看他什么身份,大晏太子,凤族少主,龙神外孙,连玄黄鼎这种上古神器都有,保命的本事估计比你爹都强。 说着,他瞥了眼幼崽的储物袋。 晏雪空挡着小福袋:呀,不可以抢哦。 天剑山掌教哈哈大笑。 一路走来,许多年轻弟子都忙得很,脚步匆匆,有些闲暇的在切磋剑法,看到他们时就喊一声,还笑嘻嘻地跟穆红漪聊天:师妹,又来客人了? 穆红漪认真道:是大晏的太子殿下,不可无礼。 众人笑容满面地行礼,等他们走远了,才小声议论着什么漂亮可爱贵气有钱。 行至后山,便能看到剑冢入口,穆红漪出手拦住了叶欢欢与谢御尘,歉声道:此处乃天剑山禁地,外人不可进入。 叶欢欢颔首后,识趣地退开。 晏雪空牵着谢御尘的手:穆姐姐,晏晏去哪,君御哥哥就要去哪的。 他们一起长大,在幼崽的观念中,他有的谢御尘也应该有,没有地方是他能去而谢御尘不能去的。 没必要。 谢御尘无所谓的说了句。 晏雪空却很坚持:要的。 谢御尘微微一怔,有时候这小不点无意间的举动,却让他很费解,仿佛他真的被人在乎,仿佛他真的是这个孩子最重要的人。 在古圣宗待过的离开就行,这小孩进就进吧。天剑山掌教掷出一道玄印,又给每个人扔了块令牌:挂在身上,识别身份,否则一进就会被万剑穿心。 水波般的屏障掀开了一道裂缝,为表诚意,他率先走了进去。 虽说是剑冢,但里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反而青山秀水,如同一幅无边无际的旷野画卷。 只是,地上竖着的一道道黯淡的长短之剑,那未褪的血迹,昭示着不平凡的过往与战绩。 晏雪空张开双手,迈着小步子,很仔细地避开脚下的先辈之骨,每经过一块坟墓,他都会双手合拢,颔首致礼。 倒有些西洲佛修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模样。 小殿下啊,我听闻你在灵洲时,一剑杀了古圣宗长老,面不改色,视生死如寻常。天剑山掌教意味深长道:天生的杀伐果断,难道还有佛心佛性? 晏雪空不太明白,目光澄澈无邪,无辜道:晏晏不是故意杀他的。 天剑山掌教: 故意不故意是重点吗?重点是你四岁就敢杀人,杀完人还不当一回事。 前方,剑冢中央,伫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小人,似是招式,又似杂耍。 这还凑合,随便看看。 谢御尘见了,捏着幼崽后颈,将他的脑袋转过来,正对石碑。晏雪空好奇地眨巴下眼睛,贴过去,歪头打量。 殿下,别靠太近,会难受的。穆红漪出声阻拦道:此乃天剑山传承重宝,无坚不摧。据传,开山祖师便是得到此物,钻研后,从中习得《太上玄天剑诀》,由此开宗立派。 -- 第67页 晏雪空不知看到了什么,拍手笑道:好玩! 还好玩?等你难受就知道轻重了。开山祖师曾留下手札,修为与天赋不足者,看此石碑,轻则头晕目眩,重则吐血昏厥! 天剑山掌教摇摇头:他老人家不知石碑来历,用尽一生也只参透三分意境,此为他一生之憾。 晏雪空:掌教伯伯参透了吗? 天剑山掌教:他老人家参透三分,便创立了天剑山核心功法,本座若参透十分,还在这里跟你说话?不过,听本座祖父讲过,三百年前,元辰天尊来过一趟,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出什么。 他祖父,当年也是纵横九洲的剑仙。 可惜,那一代人运气不好,碰到了元辰天尊这个杀胚,一群老不死的合力去杀他,都能被他全灭,也是没谁了。 九洲高手齐齐出动,真就打到天地失色,日月无光,众生跪服。 好在,杀胚还有点残存的人性,没把九洲传承道统灭绝,转头就开辟天上天,自此销声匿迹。 可怜剩下的那些仙门宗派,三百年休养生息,才重新积攒了一点底蕴,否则哪轮得到大晏神朝一统九洲。 呀,元辰天尊没有把石碑搬走吗? 天剑山掌教深吸一口气,斜睨幼崽,你啥意思,啥意思啊? 晏雪空盘坐在石碑旁,金眸熠熠生辉,他能看到无数小人在他眼前舞剑,无论剑法有多高深,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的浅显易懂。 他抬手施展剑诀,无形剑气一挥,击中草木,草木枯败,但下一刻,又忽然重回生机,绿意盎然。 太,太上玄天剑诀?! 穆红漪脱口惊呼,天剑山掌教眉心一跳,狠狠抽搐了下,静观片刻,低喃道:不,不算是开山祖师创立的太上玄天剑诀,是他自己从中悟出的功法,只是出于同源,很相近。 穆红漪攥紧父亲的衣袖,不知为何觉得很紧张,忍不住屏息凝神。 与此同时,晏雪空体内五颗金丹循环转动,除却那火光缭绕的金丹,其他黯淡四颗中,忽然有一颗在太上玄天剑诀的远转下,亮了起来。 他掌心贴上石碑,石碑陡然震动,似要拔地而起! 什么?不可! 天剑山掌教一看,吓得险些晕厥,赶紧出手阻拦,想要断开两者之间的联系。 让你来修炼,不是让你来扫荡宝物的啊!这可是开山立派之宝,也曾有很多天才弟子在这修炼过,可从没人能惊动它,这娃娃简直邪了门了! 晏雪空却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异的顿悟状态,道韵显现,八风不动。 谢御尘指尖微抬,轻描淡写地出手挡住天剑山掌教,道:你既让他进来,又何须吝啬一物。 你说得轻巧!等等,你天剑山掌教发现他方才一击竟然被湮灭,愣了愣,惊呆了。 难怪寸步不离,这又是哪个老怪物装成小孩来骗人? 大晏帝后至于给孩子准备这么多护卫吗? 爹,石碑动了,便是与殿下有缘。穆红漪拉住他,平心静气道:您不是常说,放在这里也是个死物么? 话音刚落,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石碑旋转升空,漫山遍野的剑突然齐齐飞出,无数剑芒斩在其上,却没留下丝毫痕迹。 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万,剑,碑! 晏雪空似有所感,轻声念出了它的名字,石碑外边裂开,露出其中巴掌大的金色方状物,它与功法相融,化作至纯之金,冲进了亮起的金丹内。 谢御尘平静看着,目光微凝。 以五行筑道基,结金丹,看来是试图凝炼万道本源,这小不点的心比他想象的还大。 先天道体的特殊,展现得淋漓尽致。 普通人是从一到十,修炼到极致才能接触大道法则,而这小不点,出生就在十的起点,需要的只是积累和底蕴罢了。 确实是天生的至尊。 天剑山掌教眼睁睁地看着石碑被幼崽拿走,一时间心如死灰,悲痛极了,怂恿穆红漪道:闺女,去,将他抢回来当童养夫!我就不信了! 穆红漪无语了会,往旁边挪了挪,站得离他远点,认真道:爹,你在做梦。 依太子殿下的样貌,长大后只怕又是个跟他娘一样的祸水,何况,她一心向剑道,压根无心情情爱爱。 若说结拜姐弟,还差不多。 天剑山掌教没被幼崽气死,倒要先被闺女气死了。 晏雪空睁开双眸,伸了个懒腰,好像睡了一觉似的,温暖舒适,他看了看在场的三个人,发现他们神情各异。 幼崽偏头一看,石碑所在的地方空荡荡的,他后知后觉地捂住脸:掌教伯伯对不起,晏晏会赔的! 第36章 比剑 赔什么赔, 宝物择良主,本座还没不讲理到这个地步。 天剑山掌教看着幼崽,一时心梗, 半响, 肃容道:不过, 你欠天剑山一份大人情,以后天剑山若有危难,须得鼎力相助,不得推辞, 如何? 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其实他还是觉得童养夫的主意很不错,但女儿死活不同意,没辙。 -- 第68页 好的好的。晏雪空毫不犹豫,跑到他跟前,伸出小小的手掌, 仰脸道:击掌为誓, 晏晏会守信。 天剑山掌教一怔,三击掌后, 终于笑了起来。 他捏住幼崽的脸, 无奈道:算你这娃娃有良心。刚才究竟什么情况?怎么你一来就将石碑搬走了?你怎么做到的? 晏晏只知道,那个叫万剑碑。学会上面所有的功法后, 它就动了。 天剑山掌教觉得他不用问了,生平第一次, 他被打击得只想自闭,没滋没味地摆摆手:算了,走吧走吧。 晏雪空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穆红漪笑道:我爹这样的人, 都自认为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殿下小小年纪, 却能做到他与祖师都做不到之事, 他自然会觉得面上无光,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谢御尘道:多少天骄,损于岁月。长生路远,徒然嗟叹。 天剑山掌教顿觉膝盖疼,头也不回地喊:够了啊,再骂揍你!你以为你是元辰天尊?有本事说本座,没本事露真面目! 剑冢门开,四人走了出去。 谢御尘不置可否,晏雪空爬到他身上,捂住了他的嘴。 万一激怒心情不好的掌教伯伯,又要打架,打架不可怕,但输了的掌教伯伯估计不会让他们下山了。 所以,沉默是金。 然而心情不好的天剑山掌教也没让他们闲着,第二天就叫所有弟子到练武场,跟晏雪空比剑,名为切磋,实则搞事。 拿了镇山石碑,又学了如此厉害的剑法,天剑山掌教正色道:指点一下我这群不成器的弟子,不过分吧? 晏雪空无所谓地点点头,换了身白色练功服,银色长发绑起高马尾,哒哒地跑到比试台上,从小福袋里随意翻出了一把剑。 周围的年轻弟子们面面相觑,对着个小不点完全没战意,反而被他可爱得心都化了,纷纷开口逗他。 殿下,起得这么早,你困不困?饿不饿? 我这里有新鲜的灵果,殿下你要不要吃? 掌教是不是糊涂了,让我们来欺负这么小的娃娃。殿下,比啥剑啊,我们陪你玩游戏吧! 此言一出,得到了无数应和声。 晏雪空礼貌地与他们见礼,而后歪头思考,为难道:你们好多人,晏晏打到天黑也打不完的。呀,不如你们一起上,好不好? 众人:他们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一群没见识的,还欺负他,他不欺负你们就不错了!天剑山掌教吹胡子瞪眼,指着正在数钱的大弟子,喊道:你,上去! 大弟子秦煦阳,年方二十,金丹初期,任务狂魔,热爱赚钱。 被点名后,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他吓了一跳,脱口道:啥玩意儿啊师父,我有原则的,绝不欺凌弱小! 这个月,份例加倍。 好嘞师父,我最会比剑了! 秦煦阳拍了拍衣服,乐颠颠地跳上比试台:小殿下,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待会儿咱们各出一招做做样子,你比完,我赚钱,皆大欢喜! 晏雪空眉目稚气,乖乖的哦了声。 秦煦阳觉得这娃娃细皮嫩肉的,打哪个地方都叫人不忍心。思考片刻,他看着幼崽腰间的福袋,笑了一声,拔剑扫向系带。 有风吹来,雪花无声飘荡。 晏雪空轻抬手腕,剑尖接落花,水融如珠玉。随即,那颗融化的水珠瞬间被切割成千万道,每一道都藏着截然不同的玄妙剑意。 秦煦阳骇然失色,赶紧变招,身形急闪,可是却避无可避! 他下意识动用了修为,以剑意对剑意,只刹那,高下立分。 涓涓细流,怎敌得过浩瀚大海? 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啪地一声响,是秦煦阳手中长剑被打落的声音,因为败得太快,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一脸不知所措的茫然。 周围人脸上是与他如出一辙的迷茫,渐渐的,才有抽气声此起彼伏的响成一片。 晏雪空十分淡定,嫩生生的道:下一个。 秦煦阳: 众人: 天剑山掌教很满意,趁机教训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平日里就知道自得自满!觉得自己越阶挑战了不起是不是?看看人家,才五岁,一招完败你们,你们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晏雪空持剑而立,努力保持端庄模样,给他当工具人。 天剑山弟子脸上的玩笑都消失了,各个战意升腾,剑气冲天。 有人将还在状况外的秦煦阳拉开,跳上台喊:我来! 一个败北,又有一个上台,直到日落西山,晏雪空站在比试台上,从头到尾没移动过一步,无论谁上来,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剑。 哪怕最后的十几个人联手,也没逼得他多出一剑。 纯白的练功服不染尘埃,不及他月华般皎洁的银色长发,天上的阳光耀眼无匹,不及他璀璨灼人的金眸。 最后,所有的天剑山弟子趴了一地,表情呆滞,看幼崽的眼神就像在看从太初远古来的小怪物,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敬畏。 -- 第69页 打完了吗?晏晏好疲惫哦。 晏雪空扔了剑,揉揉眼睛,一边跑下比试台,一边伸手要抱抱。 叶欢欢连忙上前,却见谢御尘不疾不徐地越过她,接住了幼崽,道:打得不错。 晏雪空骄傲道:当然啦。 说完,他就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哪怕修为已是金丹期,可身体骨骼尚且年幼,本能的需要休息。 天剑山掌教带着穆红漪走过来,询问了几句,发现幼崽并无大碍后,转身又去训弟子了。 他本意是锻炼弟子,督促他们上进,只是看大家颇受打击的样子,又琢磨着是不是有些过头,可千万别一架把自信心打没了! 秦煦阳正望天发呆,被穆红漪喊了几声,忽然道:师父,我悟了。 天剑山掌教欣慰道:你悟出什么了? 秦煦阳认真道:资质是有限的,金钱是无限的。我应该利用有限的资质去赚取无限的金钱! 天剑山掌教暴起就揍,怒吼道:我特么打死你这个不孝徒!闺女别拦! 那一夜,整个天剑山弟子都笼罩在大晏太子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睡得香甜。 在天剑山作客几日,逛完风景,也摸清了周围路线,晏雪空便准备离开,去往尧洲。 穆红漪将他们送至山门,就听到山上鬼哭狼嚎,依稀是什么这混世小魔王终于走了呜呜呜,被虐了几天还有点舍不得其实殿下乖乖的好讨人喜欢啊啊啊我要练剑练剑。 穆红漪假装没听见,说道:可惜兄长外出做任务了,他上回还闹着要见一见殿下,怪爹只带我,没带他去中洲。 晏雪空牵着她的手,笑道:那下次见到,晏晏陪他比剑。 穆红漪忍俊不禁,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兄长天性懒散,最不喜欢练剑,反而极爱追捧什么美人榜。他是听闻胧后娘娘为九洲第一美人,所以又犯浑了。 晏雪空惊奇不已:还有这个榜单吗? 他倒不是很在意,反正,在他眼里,娘亲确实是天下第一的漂亮,有人夸赞娘亲,他还很高兴呢。 与丹榜器榜一样,都是宝华阁排的名,对了,殿下可知,你已名列器榜? 不知道呀。 上回在灵洲,晏雪空与谷华子合炼出仙器,转头就将之扔脑后了,但谷华子不愿揽了所有功劳,于是,程琉便将年仅四岁的大晏太子列入榜上。 新榜单一出,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穆红漪只是稍作提醒,没有多言,拱手道:殿下身份不凡,天资绝世,声名已动九洲。此去尧洲难免遭人惦记,万望一切小心。 晏雪空回礼:谢谢穆姐姐。 登上灵舫后,他俯瞰山门,见红衣少女翘首以望,衣衫猎猎,寒风不催脊背,风骨一如初见。 晏雪空转头,看到谢御尘站在他身后,扑过去道:君御哥哥。 谢御尘问:你很喜欢天剑山吗? 喜欢。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跟晏晏分享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晏晏拿走镇山之宝,掌教伯伯都没有责怪。 大晏神朝富有天下,有何宝物不能置换?以死物换活人,怎么也轮不到他吃亏。 寒风未散,谢御尘随手挡去,淡淡出声。 晏文佑被退婚,深恨天剑山,假以时日,天剑山必将成为修罗一族的首要目标。天剑山掌教看似痛惜,心中其实比谁都清楚,大晏太子这一诺,价值何止一块石碑。 晏雪空抱着他的胳膊摇晃撒娇,无忧无虑的笑:君御哥哥,不要这么想。你应该说,晏晏又交到了很多好朋友,多开心呀。 到了天剑山掌教这个地位,都是为种族为宗门考虑。 晏雪空觉得,不管掌教伯伯是何打算,此前愿意让他进入剑冢,已是世间难得的大度了,人以善意相待,当还之以善。 谢御尘没再多言,只是静静望着他的笑容,许久未回神。 第37章 尧洲(一更) 尧洲地形险要, 多山谷,少城池。 隔着连绵不断的长垣,妖族与人族互不打扰, 但凡通行, 都需要经过尧洲王驻扎的要塞离恨关,由尧洲卫一一审查。 因妖族天性无拘束,喜居山野,万妖谷这一带几乎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一眼望去,如同蛮荒之地。 相反,人族这边却搭建了许多屋舍与市集,常年烟火缭绕。 从北洲边界出发,一直往前,便能抵达戒备森严的离恨关。 说起这离恨关,也有一段故事。传说, 妖族最初并未分两脉,只是当时, 族中有一男一女两位强者,男妖厌恶人类,女妖亲近人类,偏偏,他们又是一对感情极好的伴侣。 晏雪空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灵舫亭中, 仰着头, 听叶欢欢娓娓道来。 后来, 他们遭遇仇敌, 男妖为保护女妖, 重伤失忆,被一位人类女子所救。他又爱上人类女子,与她成亲生子。 这离奇的故事险些绕晕了幼崽。 他看向斜倚栏杆的谢御尘,不解的问:君御哥哥,这就是娘亲说的,复杂的感情吗? -- 第70页 谢御尘看着变幻的云海,收回视线,冷淡地扫了眼叶欢欢。 叶欢欢一滞,暗暗反省,这故事是不是教坏小殿下了? 少听些乱七八糟的。 谢御尘走过来捏住幼崽的后颈,幼崽仰头,挣扎了下:但是,哪有讲故事只讲一半的,晏晏要听结局哦。 女妖从未放弃寻找,多年后,男妖恢复记忆,与她重逢于人族要塞。一边是族人与少时伴侣,一边是结发妻子与儿女,在那样的情况下,男妖直接崩溃了,他故意激怒女妖,最后死在了她手上。 叶欢欢轻叹一声:女妖大恸,于石壁上刻下离恨关三个字,哭着离去,再未回头。妖族至此,划分两脉。 晏雪空沉默了,抱着谢御尘的胳膊,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谢御尘见此,微微皱眉,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别又哭了。 晏晏才不是哭包。晏雪空只是年幼,情绪敏感,易为人世七情动容,他托着腮帮子,总结道:失忆好可怕呀。 该忘的忘不掉,不想忘的偏偏忘记。世事无常,不都这样么。槐山掌控着灵舫,转了个头,笑道:殿下,快看,前面就到离恨关了。 晏雪空跑到船头,看到群山与荒漠,山谷与城郭,长垣连绵万里。 一道高耸的石壁上,凌乱的字迹至今清晰可见,写不完故事笑谈,道不尽当年离恨。 灵舫落地,未等守卫上前阻拦,便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匆匆赶至,四处张望。 守卫急忙行礼:参见尧洲王! 尧洲王摆摆手,大步往前,站在了晏雪空跟前,俯身打量了他一会,爽朗笑道:太子殿下果然和殷道友讲的一样,十分好认。 方伯伯好。晏雪空笑眯眯地跟他打了招呼。 尧洲王名叫方虬,原本是中洲人,早些年做过晏渊的侍卫,后来随帝后一起征战,忠心不二,立下大功,被封为九王之一。 他为人憨厚,此时听幼崽这么唤他,欣喜地搓手,连道了几个好字。 晏雪空看了看,问:殷伯伯呢? 尧洲王笑容微敛,做了个手势:殿下,我们进去说。 有他带路,自然是无需审查,畅通无阻。 一行人沿着长垣而上,走到并不算华丽的王府,尧洲王才开口讲了近日发生之事。 两个月前,殷执抵达离恨关,带来了渊帝信函可与妖兽一脉合作,平定妖族内乱。 方虬对此也大为赞同,毕竟,妖族内乱波及范围太广,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出门,各项合作黄了不少。 再这样下去,尧洲的发展恐怕要变成九洲倒数第一。 妖兽一脉既然求上门,不如顺水推舟。 不过在此之前,尧洲王先派人去妖植一脉,传达了大晏帝后的旨意,见他们阳奉阴违,毫不收敛,当即出兵镇压。 只是,他们却又叫人带回了一样信物,交给殷执。 看见那件信物,殷道友脸色大变,他叫我不要管他,当晚就孤身去了万妖谷,至今未归。 尧洲王又怎能不管,摇摇头道:我不好冒然前往,就托了玄龟一族的长老打探情况,目前还没有他的消息传来。 讲述过程中,他一直观察晏雪空的脸色,本以为幼崽年纪小,定然会咋咋呼呼,却见这位小殿下始终认真听着,平心静气。 晏雪空听完后,点了点头:晏晏知道了。方伯伯,你继续在这里,我们去万妖谷找殷伯伯。 尧洲王立即道:不行,殿下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晏雪空微笑道:爹爹说了,天下无处不能去。 尧洲王忧心忡忡的碎碎念:您才五岁,陛下心也太大了。如今我们与妖植一脉正起兵戈,他们见了您,必不会以礼相待。如果您实在要去,还是由我相陪吧! 方伯伯要坐镇离恨关的,否则,坏人打过来怎么办? 晏雪空坐在桌旁,慢悠悠地将面前的一盘糕点吃得差不多,才不慌不忙道:放心,晏晏是要先去找龟婆婆,哦,还有狗狗。 虽然他年纪尚幼,但似乎极有主见,说话的语气完全不是商量和询问,而是告知他要去做这么一件事了,旁人阻拦也没用。 尧洲王暗暗称奇,觉得小太子真有性格。 晏雪空摸了摸肚子,将最后一块糕点塞到谢御尘嘴里:吃不下了。 谢御尘瞄他一眼,面不改色地咽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然而,幼崽却自然而然地爬到他怀里,打起了哈欠:君御哥哥,到万妖谷再叫晏晏哦。 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得寸进尺。 尧洲王走过来瞅了眼已经睡着的幼崽:啊这,殿下要不要睡一晚再去? 谢御尘平静道:你可以将他叫醒问问。 尧洲王莫名有种被震慑的错觉,又觉得一个大孩子身上挂着个小孩子,画面实在有趣,忍不住噗了声。 你是殿下的表兄吧?要不你劝劝他,万妖谷真的不适合小孩去。 -- 第71页 谢御尘懒得搭理,直接抱着幼崽上了灵舫。还是叶欢欢与尧洲王见礼,多交代了两句,保证一遇危险就放信号,才摆脱了他的念叨。 尧洲王抬头望着灵舫离去,神情郁闷,一个魁梧壮汉生生愁成了男妈妈。 越过离恨关,灵舫继续行进。 谢御尘捏住幼崽的耳朵:你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晏雪空睁开一只眼睛,拍怕小胸脯,舒了口气,无辜道:不装睡走不了呀,方伯伯看上去就跟府长爷爷一样唠叨。 谢御尘道:你可以叫他闭嘴。 不行不行,方伯伯是好心,晏晏不能不识好歹。晏雪空坐起来,盯着他看,忽然问道:君御哥哥,跟在晏晏身边,你会不开心吗? 这小不点的想法过于跳脱,叫人跟不上,谢御尘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是剑灵,很多时候,都要以晏晏的想法为主。但是,你会有自己的想法呀。 晏雪空的声音稚嫩却认真:如果君御哥哥需要自由,一定要说,晏晏无论如何都会帮你的。 谢御尘沉默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幼崽的同理心不减反增。 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朝着越来越优秀的方向成长。 可他最初也只是将这孩子当成一颗棋子,时至今日,跳脱的棋子却在问执棋者,你需不需要自由,何其讽刺。 谢御尘道:我自由了,你就没有神剑了。 晏雪空金眸澄澈,一下子笑了起来,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道:不重要。君御哥哥是晏晏的家人,晏晏希望你开心。 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要被幼崽的纯真与善意融化。 在那一瞬间,谢御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动容,但掌心触碰时,他仿佛被灼伤般,下意识松开了手。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 谢御尘抬手在他眼前一晃,变出成片的灵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幼崽哇了声,开心地站起来,蹦蹦跳跳地在船舱内扑蝶玩,毫无阴霾的笑闹。 万妖谷横跨了数十条山脉,因众妖习性不同,有些亲水性,有些喜沙地,便都以族群占地而居,分散各处。 而在丛林茂盛的山谷中央,伫立着一座万妖王庭。 当年,上一任妖王曾在此地,为爱女郁璃举办盛大的婚礼,可惜世事难料,喜事变丧事,王庭一夕成荒冢。 王庭外围,万里左右,妖兽一脉与妖植一脉皆驻扎在此,遥遥对峙。 槐山将灵舫停在空中:难怪一路过来没见到多少妖族,原来他们都快打到万妖王庭了。莫非妖族的规矩,是谁先进王庭,谁就当妖王吗? 不是这样。十三年前,殷家无数强者葬身于此,妖族也陨落众多,就连妖王都死了,在那之后,万妖王庭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有进无出。 叶欢欢毕竟出身大宗门,解释道:这些年来,很多妖族,甚至人族都进去探索过,结果魂灯全灭,没有一个出来过。 晏雪空看了看王庭的方向,金眸转动,轻咦一声,拉了拉谢御尘的衣袖:君御哥哥,那里那里,是不是狗狗? 从高空俯瞰,丛林中是有个人在偷偷摸摸地攀爬前进,似乎是在寻路进入万妖王庭。 谢御尘颔首,又反问:你就非要指狼为狗? 晏雪空扭脸:他还叫晏晏小姑娘呢,哼! 谢御尘: 第38章 冲突(二更) 丛林中, 殷匪石正小心翼翼地躲藏,忽然鼻子一痒,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阿欠! 他连忙屏息凝神, 但已经晚了。 谁在那? 此处靠近妖植一脉的驻扎地, 一声动静,四面八方都有巡逻的妖族围拢而来,二话不说,直接先抓住了他。 紧接着,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紫衣少年走了过来,打量片刻,恍然道:原来是你啊,半妖! 殷匪石: 冤家路窄,真晦气。 这少年名叫荆无茂,乃是妖植一脉大长老荆藤的孙子。 殷匪石年幼时,妖王刚死, 妖族内部混乱,两脉都忙着各扫门前雪, 还没争得像如今这样势同水火,大家见了他,都乐意给他一口吃的。 但荆无茂就很看不惯,总是带着一群小伙伴找他麻烦。 后来,妖植一脉的后裔聚在一起大言不惭地评价上代妖王之女,殷匪石听见了, 不知怎么的, 就头脑发热, 冲过去跟他们干了一架。 他凭着一股狠劲, 还打赢了。 结果打了小的, 来了老的。 殷匪石也机灵,知道谁能保护他,就往玄龟长老的领地跑。果不其然,龟婆婆现身救了他,自此,也收养了他。 可他跟荆无茂的宿怨越积越深,但凡见了总要掐一架。 荆无茂狐疑道:半妖,你鬼鬼祟祟的,来这做什么? 我就来遛个弯,不用这么大阵仗吧。殷匪石心中暗骂,他才刚筑基,荆无茂都结丹了,还带着一群人,这怎么打? 原本他速度快,会藏匿,可以偷偷绕过去的,都是喷嚏坏事! -- 第72页 荆无茂走近几步,拽住他的衣领,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特地走了这条路,你是不是想去万妖王庭? 妖族两脉的驻扎地都是精挑细选的,无论哪边想进王庭,都需要绕过另一边的巡查与防守。 殷匪石深吸一口气,忽然低头,狠狠咬了荆无茂的手。 嘶! 荆无茂下意识松手,就被殷匪石一脚踹中下三路,疼得跳起,倒吸一口凉气:你竟敢!你这个小杂种! 殷匪石转身上树,飞快地攀爬,冲出了包围圈,下一刻,有藤蔓延伸而来,绑住他的双腿,直接将他绊得摔了个狗啃泥。 要完! 他呸呸的吐了黑泥,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就见荆无茂含怒而来,抬脚就冲着他的脸踹。 然而,这一脚僵在半空,没能踹下来,不是荆无茂不想,而是他完全动弹不了。 空中灵舫落地,荆无茂浑身戾气地抬头:哪个不要命的敢拦我? 拦你就是不要命吗?晏晏不懂。 晏雪空坐在船栏上,晃着笔直的小腿,笑眯眯的说:不过,你不可以伤害狗狗。 他身侧站着面无表情的谢御尘,身后则是没有刻意隐藏修为的叶家兄妹,一看就是哪个大势力出来的备受宠爱的小公子。 荆无茂:你谁啊? 殷匪石激动大喊:小太子!我在这里! 周围的妖植们闻言,脸色变了变,拉着荆无茂往后退,低声说了句什么。 胡扯!这半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大晏太子远在中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荆无茂在妖族横行霸道惯了,不肯退,甚至挑衅地瞥了晏雪空一眼:年纪这么小就学人出头,我看你还是回家喝奶吧! 叶欢欢蹙眉,想要出手教训这出言不逊的家伙。 晏雪空已抬手一指,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倏地凭空浮现,刹那间,千万道烈焰瞬间降落。 凤族绝学,大日涅槃经! 什么? 荆无茂还没反应过来,护身灵器已察觉危险,自动护住,但只挡了片刻,倏地碎裂。 他运转灵力一击,却挡不住火势,终于变了脸色,转身就跑。 只见!金色的火焰沿途飞舞,带起一片绚丽的火光,转眼吞噬了他。 荆无茂惨叫一声,疼得满地打滚呼救:草啊啊啊好烫!好烫!爷爷快救我啊!我要死了! 妖植一脉的驻扎地,有个沉着脸的高瘦老者急速而来,瞬间闪现,施法灭火。 只是,没用! 妖植属木,最惧怕火焰,尤其是凤凰真火一旦沾上,修为再强也极难熄灭。 也就是晏雪空没想要荆无茂的性命,下手留了余力,否则荆无茂已经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荆藤只好转头见礼,焦急道:无茂莽撞,我代他向殿下赔罪,还请殿下宽容! 放火烧山,确实不好。 晏雪空轻轻挥袖,灭了火焰,道:晏晏也不想打架,但好好说话,他都不听。 不愧是大晏太子,小小年纪如此有风度,显得他们更没理了。 荆藤苦笑,见荆无茂已性命无虞,踹了他一脚,就知道给你爷爷惹事。 殷匪石爬起来,跑到灵舫边上,松了口气:小太子,多谢你了!没想到你长得像小姑娘,打架却这么厉害。 哪壶不开提哪壶。 晏雪空摸出一个夜明珠,准确地砸中他的脑门:殷伯伯呢? 殷匪石僵了僵,吞吞吐吐:我,我不知道。 这时,妖兽一脉的驻扎地也有人赶至,却是龟婆婆察觉动静,领人过来查探。 她一到,先冲晏雪空见礼,随即怒气冲冲地拍了下殷匪石的头,可怜殷匪石被双重捶打,愣是不敢回手。 连夜偷跑出来,是嫌我老婆子碍事了吗? 龟婆婆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那你当初就别往老婆子的领地跑,我养猪养狗也比养你这么个自寻死路的东西强! 晏雪空往谢御尘的方向挪了挪,生气的老人家最不好惹了,就跟张太傅一样。 谢御尘看他在细细的栏杆上动来动去,不着痕迹地扶了一把。 听了龟婆婆的训斥,殷匪石脸色黯淡,低声道:婆婆,昨晚你跟其他长老商议事情,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 龟婆婆一怔:你听到了多少? 你们说,殷执就是殷十一,所以他看到郁璃信物,就追去了万妖王庭! 殷匪石一字一句道:你们还说,我是他们的儿子。所以殷执在皇宫见到我,才会是那种反应,所以这一路上,他才会对我多加指点,有求必应。 龟婆婆头疼,这是都听到了啊。 关于身世,殷匪石从来不提,但其实他一直很在意。 甚至他自己也有过诸多猜测,可当听到真相时,他还是难以自制,只想冲进万妖王庭,找到殷执和郁璃,质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隔着血海深仇,依然要生下他? 为什么生下他,又不管不问,叫他幼年漂泊,四处乞讨,孤苦无依。 -- 第73页 这算什么父母! 龟婆婆看着眼圈微红的少年,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这孩子幼时的确吃了不少苦,挨饿挨打,遭人驱赶,有些妖族心善,会帮帮他,有些妖族却只会落井下石。 我以为你只是吞天玄狼仅剩的后裔,原来你还是罪魁祸首郁璃和殷十一的儿子! 荆无茂正被爷爷按着涂药,忍不住大声喊道:你以为只有你很可怜吗?我爹娘当年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双双惨死,你又知道吗? 殷匪石: 此刻他才明白,荆无茂一见他就生气的原因,当日在他跟前谈起郁璃,显然也是故意的。 龟婆婆看了荆无茂一眼,说道:所以老身先前对你们的争斗没有多管。只是稚子无辜,你们要他的性命未免就太过分了。 荆无茂偏头,抹起了眼泪。 荆藤摸了摸孙子的头,一言不发地长叹了声。 呀,是这样。 晏雪空听了半天,觉得大家都很可怜,偏头问:君御哥哥,殷家和妖王为什么要在婚礼上打架呢?好好成亲不是很好吗? 他当初在书上看到这一段就很奇怪。 谢御尘淡淡道:你可以去万妖王庭寻找答案。 晏雪空点点头,从栏杆上轻轻跳下来,示意叶欢欢收了灵舫,而后走到殷匪石跟前,仰脸问:晏晏要去万妖王庭,狗狗,你要不要一起? 殷匪石一腔悲伤与愤懑都被他喊没了,重申道:我真的是狼!吞天玄狼! 晏雪空才不管,跟龟婆婆打了声招呼,转身往王庭的方向走,叶家兄妹立即紧跟其后。 等等!荆藤皱眉,身形一晃,出手就要先拦住他。 按理说,合体期的修为对付一个小娃娃,自然是手到擒来,那小太子身边跟着的一对兄妹不过化神期修为,不足为惧。 却见晏雪空脚步不停,唤了声:君御哥哥。 越来越会使唤人。谢御尘这么说着,轻描淡写地一挥手,荆藤只觉澎湃的灵力如山岳倾覆而来,呕血倒飞而去。 晏雪空蹦蹦跳跳地去牵他的手:因为君御哥哥每次都会回应呀。 哪天真的不理了,他自然就不会再叫了。 谢御尘沉默,七情化身对人间残留着最后一丝感情和眷恋,但或许是在人间待得太久了,那份感情似乎有逐渐壮大的趋势。 这不是好事。 他本该旁观幼崽的成长,却一次又一次地插手其中。 爷爷! 荆无茂急忙去扶荆藤,殷匪石顿了顿,挣脱龟婆婆的手,跟上了晏雪空。 荆藤喊道:妖族有规矩,不得擅入万妖王庭啊! 龟婆婆与他同时喊道:王庭危险,历来有去无回,殿下三思! 晏雪空转头,微笑着冲他们挥挥手,仍继续走,神情烂漫,脚步轻快,仿佛是要去探索什么世外桃源。 龟婆婆怔了怔,低头轻叹,真是年少不知畏,无惧生死关。 第39章 王庭 万妖王庭周边杂草丛生, 正门前悬挂的灯笼与彩绸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依稀可见往日热闹繁华的景象。 晏雪空等人走到这里时,一阵风吹过, 年久失修的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吓得殷匪石脸色发白。 他往旁边一抓,攥住了幼崽的一缕银发。 狗狗,你好胆小。晏雪空将头发从他手里拽出来,淡定道:槐山哥哥, 你在这里看一下哦。有什么事,就去找方伯伯。 槐山应了声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殷匪石见幼崽还有心思指挥人,惊奇道:你就不怕吗? 晏雪空鼓励道:勇于冒险,害怕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少。 这话乍一听,还真有几分道理。 殷匪石忍不住追问:那冒险途中死了怎么办? 那就死了呀。 认真听五岁娃娃讲道理的殷匪石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不过幼崽超强的自信很能感染人,殷匪石又凑过来, 指了指他与谢御尘交握的手:小太子,你也牵着我呗。 幼崽还没说话, 谢御尘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殷匪石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忽然间觉得万妖王庭都没那么可怕了。 他们在后面说话,叶欢欢则快步上前,先推开了门,试探地往里面走了两步,发觉四面八方都有极强的妖力侵袭而来。 她神情微微凝重, 退至门外, 转身道:殿下, 我大概知道为何此处有进难出了。 晏雪空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恐怕是妖王死后, 怨气不散, 形成了强大的妖力领域。但凡涉足其中,必须时刻在周身施展灵力罩,否则就会被领域内的攻击碾杀。 叶欢欢解释道:可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倘若不能及时出来,便是死路一条。 上代妖王也是站在九洲巅峰的强者之一,含怨战死,十载难平,埋骨之地岂会风平浪静? 便是同级别的青穹道主前来,也要望而叹息。 -- 第74页 殷匪石听着,不知不觉面露悲意,忽然掌心一重,却是幼崽递了很多灵器与灵石过来,叮嘱道:狗狗,要保护好自己。 论实力,他是在场最差的,论财力,他是在场最穷的。 可晏雪空没有叫他在外面等,反而愿意带他一起进去。 这位小殿下好像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能够清楚的知道他有多想见一见郁璃和殷执,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亲自查出当年的旧事。 殷匪石郑重其事地接过,低声道:谢谢你,小太子。 晏雪空说:不客气,匪石哥哥。 稚气的嗓音又软又甜,殷匪石顿觉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地握住他的手,脱口道:你要是个公主就好了,我将来一定追你当媳妇! 才不要。晏雪空拒绝,义正言辞:晏晏将来要娶太子妃的。 哈哈哈!殷匪石险些笑岔气。 晏雪空不懂有什么好笑的,拉着谢御尘进入王庭正门:君御哥哥,狗狗一点儿都不正经。 谢御尘冷静道:那还是你更不正经,小小年纪就会招蜂引蝶。 生活不易,晏晏叹气。 一行人迈步王庭,立刻运转灵力,防护周身。 正殿内,随处可见打斗的痕迹,但没有尸骨堆积,只有黯淡血迹残留,昭示着有什么人将尸骨都拖走掩埋了。 殿内昏暗无光,叶欢欢走在前面探路,施法绽开一朵圣莲。 殷匪石瞬间觉得亮了起来,而且这圣莲一出,似乎有驱散妖邪,抚慰人心之效,他肉眼可见的镇定下来。 谢御尘盯着圣莲看了眼,不知想起什么,眉宇间流露出轻淡而厌倦的杀气。 君御哥哥。 晏雪空忽然拉了拉他的手:娘亲给晏晏做的鞋脏了,全是血。 谢御尘微微一顿,将他抱了起来:就你事多。 晏雪空察觉方才的刺骨之意悄然消散,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走出正殿,眼前骤然开阔。 只见四方殿宇陈列,环绕着中央的圆形场地,木质拱桥层层叠起,其下血河蜿蜒,流淌至巨大的玄狼骸骨。 骸骨旁,殷执浑身是伤,生死不知的躺着。 要去到他身边,必须先穿过拱桥,迈过血河,叶欢欢见此,挥手将圣莲置于河面,准备踩着过去。 殷匪石连忙道:带我一起吧! 谢御尘抱着幼崽,身形微晃,落在了殷执身旁。晏雪空连忙跳下来,从小福袋里翻出丹药,塞进殷执嘴里,扬声喊道:殷伯伯,殷伯伯! 殿下? 殷执缓缓睁开眼睛,还以为是在做梦,随即一惊,直接吓清醒了:我的小祖宗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晏雪空将殷匪石拉过来,往他跟前一推。父子俩猝不及防的对视,都瞪大了眼睛。 那,那个,我们来找你,你们。 你,你都知道了? 两个人都慌不择言,准备了满肚子的话,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 殷匪石脱口问:婆婆说,我是你们的儿子,是真的吗? 你是。殷执沉默了好一会,声音沙哑,短短两个字,仿佛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在殷匪石的头上:你的眉眼像你娘,鼻子和嘴巴像我,我当年不清楚郁璃已有身孕,否则我死也会回来,对不起。 再多的理由,似乎也弥补不了这些年的亏欠。 殷匪石避开他的手,佯装轻松道:原来是真的,哈,我还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爹娘的孤儿。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反正,我早已过了需要爹娘的年纪。 殷执重伤未愈,听着这话,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匪石哥哥,不要骗人。晏雪空又给殷执喂了颗药,认真道:言语如利刃,你逞一时口快,只会将家人越推越远的呀。 冒着生命危险进来,究竟为了什么,殷匪石自己最清楚。 晏雪空又转向殷执:殷伯伯,只会道歉的话,是不会有儿子的哦。 殷匪石: 殷执: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扎心呢!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气氛倒是没那么尴尬了。 晏雪空点点头,拍了拍手:好的,现在我们可以讲正事啦。 你这个小机灵鬼。殷执哭笑不得,随即正色道:不说这些了,趁天没黑,你们要赶紧出去,此地很危险。 知道的,妖力领域。 没你们想的这么简单。上代妖王太强,死后魂魄不散,被怨气侵蚀,化成了厉鬼,天一黑就会出来杀人! 殷执肃容道:否则你们以为仅凭一个妖力领域,会让那么多人有来无回么! 厉鬼跟鬼修不同,后者有七情六欲,有思维想法,前者却如同傀儡,忘记了生前的一切,只知道无差别杀戮活物。 哪怕面对生前至亲,都能将她活生生的撕成碎片。 殿下,妖王以前应该是渡劫期,化成厉鬼,至少有大乘期修为。如果再厉害些,恐怕会接近传说中的人仙境。 -- 第75页 叶欢欢蹙眉,担忧幼崽不知其中厉害,特意讲解一番。 凡人修炼,境界历来划分八阶: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 自元婴期开始,进阶都需要渡天劫。 而渡劫期,则会同时迎来九九天劫与心魔之劫,一旦渡过,就是大乘期。 倘若还是上古时代,在大乘期时得到接引,飞升天庭,将灵力转化为仙力,便能晋升人仙境,进行下一步的修炼。 古籍记载,龙凤大战,天庭坠落,人间重新演化成九洲,至此再无人能飞升。叶欢欢道:所以,人仙境已算是人间九洲最强战力了。 晏雪空轻轻哦了声,举起小手道:可是,元辰天尊飞升了呀。 元辰天尊开辟天上天,相当于自己重立了个天庭,这能比吗?他是不乐意接纳旁人,否则混个天帝之位还不轻而易举。 殷执感叹完,反应过来,连忙道:你们行行好,快别聊了,赶紧走吧! 谢御尘站在血河边,波澜不惊道:在你们讲废话时,天已经黑了。 众人抬头看天,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中。 晏雪空听故事入迷,若无其事地拿出零食分给大家:好吧好吧,继续讲。殷伯伯,你进来早,是怎么从那么厉害的妖王手下逃生的呢? 我是追着郁璃进来的,她神智似乎出了问题。我陪着她,将这里的尸骨都掩埋,也找到了当年断在此处的殷家至宝阴阳笔。 殷执语气低落,藏着莫名的情绪,随即从袖中拿出了断成两截的灵笔。 他指了指玄狼骸骨,轻声道:白天,郁璃待在里面,不肯出来。晚上妖王现身,她就会跑过去喊爹爹,可妖王化为厉鬼,早已六亲不认。 殷匪石忍不住往里面探头看去。 殷执举起断裂的阴阳笔,叹了口气:殷家传承至今的宝物,本就克制妖邪厉鬼,哪怕断了,也尚有余力。我拼着一身伤,暂且镇压了妖王,可惜,若这笔完好无损,或许能以六合镇狱符,配合天心唤神符,令妖王清醒过来,化解他的怨气。 晏雪空接过断笔,忽然道:笔断了,可以重炼的呀。 殷执一呆:殿下,别告诉我你还会炼器。 只会前面的,后面的还没学。晏雪空低头翻着小福袋,嫩生生的道:但是,谷华子前辈给过一本书,晏晏现在看,很快就会了。 殷执: 第40章 郁璃 入夜后, 万妖王庭越发沉寂阴森,连流淌的血河都好似静止了。 叶欢欢用圣莲助殷执疗伤,殷匪石捡了些木枝回来, 熟练地点火。 晏雪空坐在铺了软垫的草地上, 聚精会神地翻着书。他翻页的速度极快,惹得殷匪石眼神古怪地瞥过来,多次欲言又止。 看书跟玩一样,这小太子究竟靠不靠谱啊? 有风吹来湿冷的气息, 谢御尘站在幼崽身旁,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道:来了。 好的好的。 晏雪空收好东西,抬头,就见血河里慢慢爬出一个人影。 人影爬到岸边,身上的血迹掉落,露出了妖王粗犷却不失英俊的模样。只是他面容呆滞, 行走间分外僵硬,浑身怨煞之气凝而不散。 叶欢欢立刻戒备, 随时准备出手。 殷执睁眼,出手如电,虚空画符:你们先别动手,他惧怕阴阳笔,我试试像昨天一样,再将他逼回去。 晏雪空盯着他的动作, 看了会, 仿佛又学会了什么似的, 手指在半空中随意勾画。 谢御尘问:你今晚不睡了? 晏晏想睡, 睡不了呀。晏雪空的金眸扫过整个万妖王庭, 轻咦一声:看到了,妖力流动的方向,在妖王爷爷身上。 谢御尘淡淡道:不错。杀了他,领域就散了。 但是,这样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晏雪空偏头,看向玄狼骸骨,只听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不多时,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从里面跑了出来。 女子衣衫凌乱,面容却很干净,长长的黑发披散着,被夜风吹起。 她眉开眼笑地扑向妖王:爹爹,你回来了! 与此同时,殷执大喊:是郁璃,快拦住她! 殷匪石二话不说,冲过去抱住郁璃的腰,使出浑身力气将她推倒。而后,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脸,只觉得意外的熟悉,在他幼年时,依稀出现过很多次。 原来,这就是他的母亲。 郁璃被他阻拦,瞬间变了脸色,愤怒地拍打他:你们要害爹爹,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殷匪石几下就被拍得头晕吐血,却死也不肯松手。叶欢欢及时赶到,果断地一掌落下,击中郁璃后颈,将她打晕过去。 殷执以断笔点中妖王,伤势裂开,但仍然一步一步往前,将妖王重新镇入血河后,才脱力地倒下。 晏雪空没有掺和,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全局。 等两边结束,他跑去帮叶欢欢把伤员都拉回来,让他们手拉手并排躺着,道:好啦,一家三口在一起。睡个好觉哦。 -- 第76页 叶欢欢莞尔,柔声道:我来守夜,殿下也去休息吧。 晏雪空摇头道:晏晏不困,可以陪欢欢姐姐。 叶欢欢摸了摸他的脸,虽说名义上是侍女,但她在殿下身边的这些日子,几乎是她一生中最安心的时候。 想来,是这位小殿下一直以家人相待,从未看轻过他们。 报仇成功后,她曾想着,死了也罢,可如今,她只愿能一直守护小殿下,陪伴他再久一点。 气氛正温馨,谢御尘走过来捏住幼崽的后颈:去睡觉,你不想长高了? 晏雪空仿佛被踩中了尾巴,站起来跟他比了比身高,然后嘴角耷拉,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乖乖地躺去睡觉:君御哥哥,欢欢姐姐,晚安。 谢御尘在他身边打坐,幼崽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爬到他膝上枕着,很快睡了过去。 叶欢欢拿出绒毯盖在他身上,温柔地笑了笑。 谢御尘淡漠地扫她一眼,目光幽深,叫人胆寒。 叶欢欢顿了顿,识趣地退开。 翌日清晨,晏雪空是被殷匪石的大喊声吵醒的。 啊啊啊!殷匪石醒来发现自己左爹右娘,大受惊吓,倏地一蹦三丈远:谁将我放在这里的! 晏雪空揉揉眼睛,举起一只小手,换来他哀怨的眼神。 怎么啊啊啊!紧接着,殷执醒来,完全复制了殷匪石的反应,退到了另一边,捂着心脏顺气:郁,郁璃怎么会在这! 晏雪空看着他们的反应,拍手笑道:果然是父子呀。 殷执苦笑道:殿下,你可真皮! 晏雪空做了个嘘的手势,跑到郁璃身旁蹲下,轻声道:姨姨,醒了就不要装睡啦。 郁璃睁开眼睛,一脸茫然的模样,仿佛真的神志不清。 也不要再装傻。晏雪空递了干净的水过去,微笑道:姨姨应该有洁癖吧,衣服弄得脏脏,脸和头发却洗得很干净。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疯了。 郁璃一僵,神情渐渐恢复正常,盯着眼前漂亮可爱的幼童看了会,接过他手上的水,平静道:大晏小太子,你比姓殷的两个傻子聪明。 殷执和殷匪石目瞪口呆,装的? 晏雪空为父子俩讲好话,道:他们是关心则乱。 先讲好,无论你们来做什么,我不允许你们再伤害我爹。郁璃站起身,随手将黑发绑起来,回头看向殷执:你答应过我,不再回尧洲,为什么又失信? 殷执喊道:你也没告诉我儿子的事! 婚礼那天,是你们殷家先动的手,我爹和族人被迫反击,双双死绝。 郁璃嘲讽道:这孩子我没想留着,又舍不得打掉,生下来就送人了。他是自己长大的,我没资格当他娘,你更没资格做他爹。 听完这番话,殷匪石鼻子一酸,低下头,胡乱抹了把眼泪。 你以为,当年我要娶你,不是真心的吗?殷执双目通红,强压怒意,一字一句道:族长临死前说,是你们假借成亲之名,要铲除殷家,毁掉能够镇压你们的阴阳笔! 殷家是除妖世家,世代与万妖谷为敌。 偏偏这一代最出色的天才爱上了妖王之女,原以为能借此化解宿怨,却没想到,造成了更大的悲剧。 郁璃问:你信吗? 当年惨状,满地尸骨未寒,由不得殷执不信,他修为亦被废,痛不欲生。 若非有大晏帝后将他带回皇都,这世上早已不再有殷十一。 郁璃偏过头,眼中水光氤氲,冷冷道:我爹一直很疼我,从小,我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贵为妖族公主,稀罕用自己的婚姻来设局吗? 殷执回道:我就稀罕吗? 两个人越吵越凶,完全看不出当年有过恩爱的模样。 晏雪空喊道:停!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闭了嘴。 所以,要唤醒妖王爷爷,问一问他。晏雪空从殷执手里拿走阴阳笔,镇定道:在这之前,你们好好养伤,都不准再吵。 你真能重炼阴阳笔,唤醒我爹?郁璃俯身,看着他:如果你害了他,就算你是大晏太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晏雪空却从她微颤的语调里听出了虚张声势,抱住她蹭了蹭,软软道:姨姨,别怕,晏晏不骗你。 多年苦恨无解的心,竟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 幼崽的脸庞柔嫩而温暖,郁璃忽然就绷不住了,两行清泪无声滴落。 安抚完一家三口后,晏雪空便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盯着阴阳笔,开始思考。 谷华子的确是炼器鬼才,他给的册子里不仅有详细的炼器大全,还记载了很多新奇古怪的想法,大多数他自己都没尝试过。 但晏雪空觉得很有趣。 君御哥哥,在灵洲时,大鱼给了一根羽毛,放哪里了呢?幼崽在小福袋里翻了会,实在找不到,立刻撒娇求助。 被压在你的糖果堆里。谢御尘随口回了句,说完才顿了顿,问:那是你的储物袋还是我的? -- 第77页 一样的啦。晏雪空笑了笑,找出深蓝色的羽毛,又陆陆续续翻出了很多珍贵的炼器材料,然后抬头看了看天,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谢御尘:又有什么找不到? 晏晏想以风雷之力修补阴阳笔。鲲鹏之羽蕴含风之力,但是,天雷没有办法控制。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认真考虑:要不要给元辰天尊烧柱香拜拜呢?希望他能让天雷持续的时间长一点。 谢御尘捏住他的耳朵,面无表情:你不如烧香保佑自己别被劈成焦炭。 晏雪空觉得痒,拽下他的手,道:不会的,上回在灵洲,天雷只劈了谷华子前辈。 那次炼器以他为主,自然该他应对雷劫。谢御尘道:万事万物自有法则,求神拜佛不如去争夺天命。如此,天雷也会向你俯首称臣。 好吧好吧。 晏雪空只当他日常念经,左耳进,右耳出,抬手一指,放出金色的火焰,炼化材料。 炼化过程中,幼崽的神情十分淡定,压根就没想过这是他第一次炼器,要修复的还是阴阳笔这种传承至宝。 他的动作快而不乱,行云流水,跟郁璃曾见过的炼器师完全不一样。 郁璃仔细看着,渐渐流露出惊讶赞叹之色。 殷执故作淡然道:我徒弟。 郁璃平静道:是么,你都飘上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儿子。 殷匪石:他太难了! 半个时辰后,数十种材料全部被炼化,并被剔除杂质,一个时辰后,深蓝色的羽毛化成点点灵光,融入其中,两个时辰后,断笔重连,合二为一。 与此同时,风聚云沉,空中乍现雷劫旋涡! 晏雪空不疾不徐地拿出玄黄鼎,变大后,连人带笔爬了进去。 殷匪石风中凌乱:小太子在做什么? 他是将天雷的范围控制在鼎内,这样一来,便不会殃及我爹的骸骨。郁璃语气复杂,说不清心中感受。 能引来雷劫,阴阳笔修复在望,这位小殿下确实没骗她,而且到了这一步,还在顾及她的感受,叫她如何不动容。 第41章 妖王 玄黄鼎内部宽敞, 晏雪空跳进去后,仍有很大的空间。 他盘坐在中央,一手以灵力驱使阴阳笔, 令其飘在半空中,一手抬起,掌心正对落下的雷霆。待承受完雷劫威力后, 才将最精纯的雷之力注入笔中, 进行淬炼。 以此, 保阴阳笔不损于雷劫之下。 但这样一来, 他就成了过滤器,必须要先受天雷焚身之痛。 平时碰一下都喊疼。谢御尘悄然出现在他身前,神情莫辨地望着他:现在怎么不出声了? 晏雪空道:因为,晏晏是太子,关键时候要能抗大事的。 他的道理一套一套的, 也不知是太傅这么教的, 还是自己总结的。 你想要我帮你吗? 呀,不用的。 雷霆一道接一道,击中玄黄鼎时, 如兵戈交错, 发出震耳的铮鸣声,照得幼崽脸庞微微苍白,然而,他金眸璀璨, 显得异常明亮, 直面天威而无惧无畏。 谢御尘忽然沉默, 只静静旁观。 由炼器引发的雷劫, 持续时间都不会太长, 半个时辰就会结束,可阴阳笔还没淬炼完。 这时,谢御尘走到幼崽身后,指尖微动,一缕雷光升入上空漩涡中。 晏雪空惊奇道:还没停,晏晏没烧香哎。元辰天尊真是个好人,以后见到他,晏晏会带礼物的。 谢御尘: 又过了半个时辰,阴阳笔终于淬炼完成,焕然一新,笔上玄妙的纹路若隐若现,流动间,风雷声响,惊天动地。 雷劫终于消散。 幼崽看了眼破烂的衣服,瘪瘪嘴,换了一身,而后张开手臂,仰头躺倒,累得不想动弹。 谢御尘将他抱起来,摸了摸额头:感觉如何? 酥酥麻麻的。晏雪空倒没有受伤,趴在他的肩上,想了想,道:炼器引发的雷劫,威力没有那么强,上回谷华子前辈也扛下来了。 谢御尘意味深长道:丹与器进阶,雷劫是助力。生灵进阶,雷劫是天罚。 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天雷锻体淬骨,对这小不点没有坏处。 玄黄鼎内只余轻柔的呼吸声,谢御尘低头一看,就见幼崽双眸合拢,已经累得睡着了,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方才的话。 离开玄黄鼎,殷执等人都围了过来,叶欢欢急声道:雷劫异常,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我们想进去,又不敢添乱。殿下怎么样了? 没事。 谢御尘冷淡的丢下两个字,便不再理会他们。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 晏雪空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大家都十分安静,奇怪道:殷伯伯,阴阳笔好用吗? 他一醒来,凝滞的气氛骤然解封,大家都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殷执赶紧道:在你的鼎里,还没看! 可以让君御哥哥拿一下的呀。 -- 第78页 晏雪空将重炼的阴阳笔交给殷执,惹来殷匪石夸张的控诉:他根本不搭理我们!小太子,你再不醒,我们都快尴尬死了! 幼崽很不理解,君御哥哥分明很好说话的。 殷执却盯着阴阳笔,来回比划,以风雷之力修复后,这笔画符的速度与符咒强度都再添三分,用着竟似比原先的还顺手。 殿下,你真是个天才! 当然啦。 晏雪空骄傲仰脸,忽然,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他头上,抚顺散乱的银发,只见郁璃目光柔和,夸赞道:你若早生数十年,我也不会看上姓殷的。 殷匪石:我先前就说,他要是个公主,我肯定追他做媳妇! 殷执: 只能说不愧是亲母子,眼光都差不多。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夜幕笼罩,遮星掩月。 满身阴煞之气的妖王自血河中升起,或许是接二连三被镇压的缘故,他的模样越发狂躁,一双血红的眼眸充斥着暴戾,蓦地横扫而来。 六合镇狱,封! 殷执虚空画符,险险避过攻击,再次提笔,喝道:天心唤神,起! 两道符咒化作流光,交错缠绕在妖王周身,但却被强大的妖力镇住,始终无法贴近。 殷执以灵力强压,额头上渐渐布满冷汗,他的伤势又裂开了。 郁璃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眼中掠过复杂之色,转瞬出现在他身后,掌心一拍,将灵力传输给他,语气冷淡道:继续。 你熟悉的气息贴近,时光都仿佛在这瞬间回转,殷执恍神了一瞬,忆起当年桃花树下,他们互相许诺的场景。 你什么你,只是在帮我爹。郁璃垂眸,打断了他的回忆。 不过,他们二人合力,依旧挡不住暴动的妖王。见此,叶欢欢也转至郁璃身后,传输灵力。 殷匪石有心帮忙,奈何修为太低,只好看向晏雪空。 晏雪空挥了挥小拳头,道:殷伯伯,你试试再画一道风雷符,威力会比其他符咒强百倍哦。 殷执也是聪明人,提笔而画,第三道符咒出现的刹那,狂风咆哮,雷鸣声响,骤然驱散了四周的阴煞之气。 化成厉鬼的妖王,实力瞬间被削弱。 在风雷符的压制下,另外两道符咒终于贴上了妖王的后心,妖王身体僵住,所有的攻击都停了下来。 大家都松了口气。 郁璃期待的轻唤:爹? 妖王眼中的血色渐褪,露出几分茫然,张了张口,声音沙哑的喊:璃儿。 郁璃的眼泪夺眶而出,飞快地扑过去抱住他,呜咽着说不出话来,紧接着,一下子跪在他跟前,泪眼模糊道: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空荡的万妖王庭回荡着她的哭喊声,声声悔恨,摧人心肝。 殷匪石别过脸,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地掉落,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与他们,分明只是空有血缘,并未真正相处过,为什么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心如刀绞,难过不已? 君御哥哥,为什么世上要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呢? 晏雪空将头埋在谢御尘怀里,闷闷的说:晏晏不喜欢。 谢御尘沉默片刻,指尖拂过他月华般的银色长发,难得没有借此说什么。 早晚有一天,这小不点也要习惯接受每个人的离开。 既然如此,不如多天真几年。 乖女儿,不哭,不哭。妖王连忙扶起郁璃,对着殷执怒目而视:你这小子,求亲时明明答应过要保护璃儿,现在怎么让她哭得这么伤心? 殷执:有口难言。 你们人类就会花言巧语,早知道妖王的目光落在了巨大的玄狼骸骨上,话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望着骸骨,生前的画面一幕幕闪现,半响,怅然若失道:原来,本王已经死了啊。乖女儿,原来是爹不能再保护你了。 是我错了!我不该嫁人,爹爹,我们回家好不好? 郁璃肝肠寸断,泣不成声:我想回到小时候,和大家一起在山野中奔跑,跑累了,爹就会将我放到背上,带着我去最高的山上看日出 你已经长大了,自己也能跑得很好。 妖王摸了摸她的脸,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殷匪石身上:这世上,少了一个能背你的,却多了一个能让你背的。璃儿,你永远不会真的孤苦无依。 郁璃哽咽着转头,对上殷匪石被擦得红肿的眼,忽然失声。 对这个孩子,她无疑是又爱又恨。 她想,他应该是自由的,不必去搅进当年的局里,也不必被父母宿怨绊住脚步,可为什么,他偏偏又要来呢? 此刻,殷匪石倔强的目光终于告诉了她,因为他身体里也流淌着玄狼一族的血脉,他是她的儿子,也是她唯一的族人。 他们有着一样的野性,桀骜难驯。 孩子,你过来。妖王招招手,亲切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殷匪石。 -- 第79页 殷匪石踌躇片刻,走了过去,被妖王握住了手,那只手冰冷无比,毫无温度,却让他感觉到了一股奇妙的暖意。 妖王念着这个名字,哪里还能不明白女儿的心思。 古来皆道人多情,谁又能读懂妖的执着。 殷十一,本王若还活着,就一掌劈了你,带璃儿和匪石回家。妖王看向始终沉默的殷执,怒声斥道:昔日见你,是何等意气风发,少年天骄名满天下!可如今呢?你就像个要死不活的废物! 殷执坐在那,自顾自地上药,头也不抬。 晏雪空眉头轻皱,跑到他身前,金眸直视妖王:不要这样说殷伯伯呀。 小小幼童,妖王刚刚都没怎么注意,待他上前才发现这孩子来历不凡,乍一开口,其他人都作出了认真倾听的姿态。 殷伯伯和姨姨有着同样的遭遇,他也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他也不知道匪石哥哥的存在,甚至,他连和亲人忏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幼崽的声音稚嫩,却充满了维护。 小娃娃,本王是璃儿的爹,当然心疼自己女儿,不对吗? 对的对的,所以,晏晏会为殷伯伯讲话,因为,他也是晏晏的家人。 听到此处,殷执手腕轻颤,紧接着,眼泪决堤似的涌出,他整个人都仿佛绷不住了,腰背颓然,发出一声极低的哽咽。 众人怔住,默然轻叹。 半响,殷执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抬头时,脸上犹有泪痕,却没有再萎靡不振。 他轻轻摸了摸幼崽的头,看向妖王,冷静道:我确实对不起他们母子,天才也好,废物也罢,我不会再向你保证什么,但往后自会尽到应尽之责。只是当年惨案,还请妖王给出一个说法! 第42章 真相 当年, 殷执和郁璃拜完三拜,主婚者一句礼成还没出口,大战已爆发, 他们二人甚至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迫卷入混乱的战斗中。 妖族这边喊着殷家卑鄙,借婚礼设局伏杀妖王。 殷家那边同样怒不可遏, 喊着妖族阴谋, 意图摧毁阴阳笔, 将他们一锅端。 谁对谁错, 各执一词。 哪怕殷执和郁璃想要阻拦,也力所不能及。 万妖王庭是郁璃长大的地方,她比殷执更熟悉。在两人双双重伤后,她当机立断,启动机关, 将殷执送出了尧洲, 叫他永远不要回来。 她心中清楚,倘若有再见的一天,必然隔着血海深仇。 与其期待重逢, 不如永别所爱。 但郁璃唯独没有料到, 当时自己已怀有身孕,这个孩子闹得她晕倒在机关前,却也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当她醒来时,满地尸骨, 亲族俱亡。 她在那跪了十天十夜, 麻木地对着一具具尸体。 说她装疯卖傻并不对, 因为她当时真的疯了, 浑浑噩噩度日, 疯疯癫癫生下殷匪石。直到有一天,她神志不清地跑到了离恨关,看着石壁上的三个字,才大梦初醒。 她开始疯狂地查找真相,重新走进了万妖王庭。不曾想,一别十三年,与殷执再见时,仍然是最初离别的地方。 天意弄人。 郁璃思绪万千,握紧妖王的手,咬牙切齿道:爹,不止是他,我也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婚宴被下了毒! 妖王一语惊起千层浪,缓缓道:在婚礼之前,就有人设下了连环计,先冒充殷家人密谋,故意被妖兽一脉听见,传到了本王耳中。而后,又冒充妖兽一脉,夜袭殷家,试图盗取摧毁阴阳笔。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妖王情绪激动,怒不可遏道:最后,在婚礼上以毒蛊惑人心,制造幻象,放大恶意,害我族与殷家同归于尽! 话音未落,妖王身上的两道符咒颤动起来,几乎要镇压不住他骤然爆发的怨煞之气。 晏雪空拿起阴阳笔,信手拈来地画出了一道静气符,点入他眉心。 殷执: 他伤势太重,这会也不说什么,直接将阴阳笔交给幼崽保管。反正,他是看不出幼崽画的符咒有丝毫问题。 郁璃扶住妖王,喃喃道:爹,婚礼前,我们并未听说殷家密谋与遇袭之事。 妖王长叹道:是我和殷家族长有意隐瞒。乖女儿,无论你们信不信,当初,我们是真心想要成全你们的。 是人是妖又如何,可怜天下父母心。 郁璃沉默,殷执脑海中画面闪现,摇摇头道:不对,既然婚礼上谁都没察觉被下毒,你现在又是如何知晓? 但凡费尽心机,必然有所图谋,迟早会暴露。叶欢欢也被师父骗过,感同身受的说了一句,惹来妖王颔首认可。 妖王指了指血河,脸色难看道:你们可知,这条河底下,连通着妖植一脉禁地!我魂化厉鬼,杀人无数,实非自愿,乃是他们以恶法强行所为! 罪魁祸首当真是妖植一脉?当年大战死伤无数,其中也有不少妖植!难道荆藤为了妖王之位,连自己族人的死活都不顾吗? 郁璃其实早有猜测,但始终不敢相信,也没有证据,此时听妖王亲口所说,当即勃然大怒。 -- 第80页 殷执走到血河边,有心想下去探查一番。 荆藤是想当妖王,但还没这个本事和胆量,罪魁祸首是墨莲。 见众人对这个名字都很陌生,妖王换了个问法:你们听过离恨关的由来吗? 晏雪空举起小手,将叶欢欢在灵舫上讲的故事说了一遍,然后他就猜道:妖王爷爷,墨莲是不是故事里的女妖? 妖王赞道:小娃娃,真聪明。故事里的女妖叫墨莲,男妖叫青竹。不过传说有误,他们都是妖植,两脉划分也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为龙凤二族。 吃瓜吃到自己家,晏雪空捂住嘴,不说话了。 上古天庭建立之前,龙凤也属妖族,后来他们划分出去,妖兽实力大减,妖植便掌控了话语权,才有两脉之分。天庭坠落,人间演变九洲,妖族迁徙至尧洲,发生了墨莲与青竹的事。他们俩作为当时妖植一脉的最强者,一死一伤,才令吞天玄狼崛起,成了新的妖族之主。 妖王讲完,才给出了答案:墨莲还活着。 殷执脱口道:不可能!九洲演变,距今已数千年,飞升之路断绝,纵然妖族寿命长,也没法活这么久。 但她寻访冥洲,找到修罗族,与之做了交易!妖王似乎想到什么,语气冰冷道:修罗族妄想重新现世,需要大量的生灵血肉为祭,而墨莲,她想借化生池,复活青竹。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晏雪空轻轻呀了声。 叶欢欢跟着幼崽经历过灵洲之事,比其他人更清楚其中关键。 灵洲与尧洲,接连发现修罗族的踪迹,如此看来,他们肯定是一早就开始广撒网式布局了。 晏文佑的娘来自冥洲,说不准也是修罗族的棋子,甚至那残魂老者的功法叫修罗九变。 这些丝丝缕缕的线索连在一起,无疑是在昭示着足以撬动九洲的巨大阴谋。 除了谢御尘,众人都面色沉重。 毕竟修罗族擅夺舍,一旦附身,连引魂灯也辨认不出。 讲句不好听的,上古天庭都没能完全铲除他们,如今的九洲,又拿什么去对抗他们? 晏雪空想了想,不能理解道:可是,复活是没有用的。晏晏听过,从化生池走出来的,就不再是从前的人了。 化生池固然会令人重获新生,却会洗去所有记忆与神魂印记。 而且,一入化生池,就永生永世受修罗族驱使,再无自由。 说白了,修罗族是十分愿意到处借出化生池的,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将越来越多的人转变为族人和盟友。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情未绝,意难平。小娃娃,跟陷入执着的妖是没法讲道理的。妖王似有感慨,就像他的乖女儿,嘴上说着恨殷十一,给孩子起的名字还不是叫殷匪石。 殷执一字一句道:所以妖族和殷家,都是墨莲送给修罗族的祭品吗? 本王不久前才知道,墨莲选中殷家,不是巧合。 提起这个,妖王摇摇头,自己都觉得荒谬,神情复杂道:因为,殷家乃是青竹与人类女子的后代,你们一直用的阴阳笔,就是用青竹的真身打造。你说,她如何不恨殷家? 殷执: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很想破口大骂,但真不知道该骂谁。 郁璃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转身朝外走。 妖王挥手将她按住,用一种无奈又宠溺的语气道:乖女儿,你啊,总是这么冲动。讨债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你呢? 一缕晨光穿透沉暗的夜色,黎明悄悄到来。 郁璃含泪回眸,眼中含了太多情绪,看得叫人心碎。 妖王冲她笑了笑,仿佛又变回了昔日舍我其谁的妖族之主,拍了拍殷匪石的头,身形如雾散于血河中。 爹 郁璃想也不想地追过去,往血河里跳,殷执眼疾手快地拽住她,喊道:他要趁清醒时去找墨莲!你现在去帮不了忙,只会添乱! 殷匪石也急得团团转,病急乱投医地问晏雪空:小太子,他,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晏雪空正在仰头,看着四周。 只要妖力领域没散,就意味着妖王没死。 他刚要往前走,谢御尘忽然一抬眼,拎着他后退。 与此同时,血池中传来咕噜噜的响声,血水像被煮沸了似的,水泡层层翻滚,瞬间炸开。 叶欢欢带着殷匪石急速闪避,但殷执和郁璃离得最近,来不及再躲。 殷执毫不犹豫地张开手臂,将郁璃护在了怀里,后背被滚烫的血珠溅到,他只死死咬牙,忍着不出一声。 时隔多年,这怀抱竟然还是那么熟悉,郁璃听见自己轻声问:为什么? 殷执回道:没想,反应过来就这么做了。 你一点都没变。郁璃用力推开他,撑开了灵力罩: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是这样,伤得那么重,还要逞强,像个傻子。 光阴似箭,岁月如刀。 -- 第81页 哪怕真相已明,心意未改,也回不去当年了。 炸裂声平息后,血河枯竭,只余一道深不见底的窟窿,往下无限延伸。 郁璃看着,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忽然转身,快步走进了玄狼骸骨。 殷伯伯,再不好好养伤,仙丹也救不了你啦。晏雪空跑过来,看到殷执血肉模糊的后背,低头翻药膏。 殷执勉强站起来,险些又摔回去:没事,不差这点伤。殿下,我们得赶紧出去,把事情告诉尧洲王。 晏雪空转头喊:匪石哥哥,来帮忙。 你怎么不叫君御。这种时候没法矫情,殷匪石嘀咕了一句,跑过来扶住殷执,拧着眉头问:尧洲王打得过墨莲吗?还有修罗族怎么办? 晏雪空淡定道:不怕,晏晏有爹爹、娘亲、外公、外婆、君御哥哥,还有很多好朋友。 殷匪石: 某种程度上,他居然觉得小太子比修罗族更可怕了! 这时,郁璃从玄狼骸骨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方玄金色的印玺,看向幼崽,语气郑重道:太子殿下,这是妖王印,以此换大晏神朝全力相助,可否? 晏雪空金眸轻眨,仰脸道:姨姨,尧洲王已经出兵了。 郁璃俯身,将妖王印递到他跟前,认真道:那只是出兵相助,随时可以撤离。殿下,我想要的,是诛杀墨莲与修罗族,救出我父亲,还妖族太平! 第43章 圣莲 晏雪空看着妖王印, 歪了歪头,他已经是大晏太子,凤族少主, 难道还要当妖王? 殷执阻拦道:殿下还小,又是人族,你将妖王印给他, 怎么想的? 我自然不是一时冲动。郁璃瞥他一眼, 仿佛觉得他傻得无可救药, 随即看向幼崽:太子殿下, 我爹先前说,龙凤二族原本也属妖族,而你有龙凤血脉,妖王印给你,不算外传。 她并非将之作为交易物件, 也考虑了妖族的未来与传承。 殷执: 晏雪空捧着脸, 思考了一会,然后在小福袋里翻了翻,拿出小印玺, 与妖王印轻轻一碰。 灵光闪过, 小印玺比最开始时又变大了些,几乎赶得上妖王印的二分之一了。 姨姨,龙凤二族已经划分出去,作为龙凤后裔, 晏晏不该接这个, 作为人族后裔, 晏晏不能接这个。晏雪空金眸熠熠, 微笑道:但是, 作为大晏太子,晏晏愿意与妖族共享气运,共担灾劫,好吗? 郁璃望着幼童稚嫩的面容,冷硬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她想,大晏神朝既有此子,何谈九洲不定? 多谢太子殿下! 郁璃双手捧着妖王印,郑重其事地俯身一礼。 殷执目露惊叹,像是第一次认识幼崽似的打量他,看得幼崽警惕抱头,转身跑去找谢御尘。 谢御尘问:为什么要帮妖族? 晏雪空牵住他的手,嫩生生的回答:因为娘亲说过,善恶与情谊,不分种族。 一行人往万妖王庭外走去,准备先与尧洲王汇合,谋定而后战。 君御哥哥,你不赞同吗? 我和你说过,修罗族现世,凡尘劫不可逆,此为天意。 谢御尘捏着幼崽后颈,神情如以往那般冷淡,眼中却多了莫名的情绪,告诫道:你在灵洲已阻止过一次,若插手第二次,必遭天命反噬。 晏雪空满口答应:好的好的。 谢御尘觉得这小不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语气微凉:好好待在后方,这次我不会再帮你。 晏雪空爬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脖颈,乖乖道:嗯嗯。 谢御尘揉了揉他的头发,心说,就会撒娇。 众人走出王庭大门,槐山立刻从树上跳下来,松了口气:殿下,欢欢,你们终于出来了!殷先生,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殷执摆摆手:外面局势如何? 这些天,妖族两脉都没动手。倒是尧洲王,忧心殿下安危,已经带兵进入万妖谷,与妖兽一脉驻扎在一起。 槐山三言两语说清状况,郁璃脸色苍白,难掩焦急。 晏雪空道:槐山哥哥,我们去见方伯伯,你和欢欢姐姐去妖植那边查探,看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晚上前要回来哦。 槐山和叶欢欢拱手应是,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殷匪石也担心妖王,松开殷执,跑到前方,招手道:我来带路,走这边! 穿过丛林,再七拐八拐地绕过狭隘的山间小道,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宽敞的平野,无数化作原形的妖兽在奔跑着,追逐打闹。 郁璃看着这画面,一时间恍然如梦。 妖兽们似乎都认得殷匪石,见他带外人过来,也没有阻拦,有些小妖兽甚至毫不怕生地凑到幼崽脚边,转着圈圈,表达喜爱。 晏雪空蹲下来,摸了摸尾巴和耳朵,小妖兽们惬意地在草地上打滚。 呀,可爱。幼崽开心地拍手笑,殷匪石噗了声:你才可爱,别看他们原形小,估计都好几百岁了,这是在哄你玩呢! -- 第82页 晏雪空不以为意,充满善意地与凑上来的妖兽挥挥手。 殿下!走到下坡处,方虬与龟婆婆迎至,满脸后怕的碎碎念:您要来万妖谷就算了,怎么还往最危险的万妖王庭跑?您若有个万一,我怎么跟陛下娘娘交代? 晏雪空乖巧揣手,无辜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方虬: 殿下果然吉人自有天相,看见你们平安归来,老身总算能安心。龟婆婆拄着拐杖,目光扫过一行人,落在郁璃身上时,忽然顿住,惊讶道:你是郁璃? 郁璃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这些年,是我任性,劳婆婆费心了。 龟婆婆长叹一声,很清楚她指的是殷匪石,摇摇头道:回来就好,只希望你大梦一场后,能明白,往事不可追,当珍惜眼前。 郁璃沉默,点了点头。 众人边走边谈,将万妖王庭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尧洲王和龟婆婆越听,脸色越凝重,但都没有出声打断。 落座后,殷执开口,诚恳道:事情就是这样,尧洲王,妖王恢复神智,已经去找墨莲,如今情势危急,还请你出手相助! 方虬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应允,反而看向晏雪空,目露询问之色。 晏雪空问:方伯伯是怎么想的? 方虬很爽快的道:殿下,陛下和娘娘都不在,这里当然听你的,你说要打谁,咱就打谁! 所有人: 晏雪空开心地扑到方虬怀里,方虬赶紧接住幼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方灵光冲天而起,阵阵轰鸣声响彻万妖谷。 是我爹!我爹和墨莲开战了!郁璃手中茶杯摔落,一下子起身,冲出门外,殷匪石也跟了过去,怔怔地看着被灵光映红的天际。 晏雪空抬手一指:方伯伯,我们要帮妖王爷爷。 方虬二话不说,铺开地形图,与龟婆婆制定计划,不多时,一道道命令已传达下去。 先前,尧洲卫只是从旁协助,镇压妖植一脉,但这次,是要将之全面击溃,便要改变布局。 单打独斗,人族比不上妖族皮肉厚实,可论起打仗与合作,妖族就远远不及人族了。 玄龟长老,你们妖兽利用地形优势,围困住妖植一脉,别让他们逃出万妖谷,殃及无辜百姓。 老身明白。可妖植一脉强者远胜于我们,未必困得住。 说白了,妖族两脉相差的就是高端战力,有时候,一个合体期强者,挥手便能灭绝一片元婴期。 方虬道:放心,尧洲卫都留给你,我带走少许精锐,牵制住荆藤和墨莲,不会让他们插手战场。 这种情况下,强对强,弱对弱,才能避免无谓的死伤。 说罢,方虬又转向晏雪空,严肃道:殿下,你待在这,千万不可以乱跑。无论如何,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晏雪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方伯伯,要小心呀。 龟婆婆出去召集妖族长老,方虬清点人数后,也准备动身。 尧洲王,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 郁璃和殷执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后,各自移开视线。 尧洲王觉得他们刚从万妖王庭出来,伤的伤,累的累,不宜立刻出战,有心拒绝。 殷执却道:阴阳笔是妖族克星,我以符箓削弱他们实力,事半功倍。 郁璃也道:我有妖王印,可镇压群妖。 尧洲王一听,好嘛,这是两个最佳辅助,不带都不行。他点点头,无奈道:但你们不能冲动,一定要听令行事。我们走! 他们一走,屋子里立刻空荡下来,叫人心慌。 殷匪石焦躁地走来走去,恨不得自己也跟上去,转头一看,却见晏雪空跟谢御尘坐在那喝茶,顿时无语。 这俩心也太大了。 小太子,你都不担心吗? 匪石哥哥,担心有用的话,要帮手做什么? 晏雪空从小福袋里翻出糖果,递给他,笑眯眯地道:别急,晏晏已经喊了外公和外婆。 殷匪石震惊道:你喊人了?什么时候? 晏雪空叫谢御尘帮他剥糖,咬了一块糖果,才淡定道:一出万妖王庭就传信啦,还特地用了风讯符,用重炼后的阴阳笔画的,速度快百倍哦。娘亲说过,遇事不决就摇人,不要做傻瓜。 殷匪石: 虽然他不懂摇人是啥意思,但莫名其妙就悟了,温柔美貌又大气的胧后娘娘,私底下居然是这种性格吗? 真是人不可貌相! 傍晚时分,化成人形的妖兽女郎送来晚膳。 才吃两口,外面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晏雪空转头,看到叶家兄妹归来,脚边扔了个麻袋,奇怪道:欢欢姐姐,槐山哥哥,你们带了什么回来? 槐山打开麻袋,里面装着的竟是一个妖族少年。 殷匪石啊了声,跳起来喊道:荆无茂! 殿下,我与兄长查探时,正好见他鬼鬼祟祟地在周边游荡,便将他捉来。 -- 第83页 叶欢欢解释道:妖植禁地在最深处,易守难攻。尧洲王他们很难潜伏进去,只能先制服荆藤和一众妖植长老,未免殿下担心,我们就先回来了。 槐山给荆无茂喂了颗丹药,道:目前,战场分三处,尧洲卫与妖兽一脉围攻妖植驻地,占上风。尧洲王与殷先生他们对战妖植长老,也占上风。唯有妖王那边,形势不明。 说着,荆无茂眼皮动了动,茫然转醒,他爬起来,就对上了一双漂亮又稚气的金色眼眸。 大晏太子!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荆无茂毫无惊慌,竟是面露惊喜,脱口道:别打我,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我爷爷和众位长老都被墨莲控制了,那个老妖婆已经被修罗族同化,根本不管同族死活,她想献祭整个妖族啊! 晏雪空不解道:可是,妖族千千万,她没有那么大本事的。 有。 谢御尘抬头,目光穿透云层,看到了妖植禁地,淡淡道:黑莲与圣莲相生相克,生来就携带污染心智神魂的毒雾,再利用吞天玄狼的吞噬天赋,聚大量怨煞杀伐之气,待时机成熟,四方扩散,便可令生灵自相残杀,坐收渔利。 荆无茂连连点头,只恨自己嘴笨,没法像他一样讲得这么清楚。 晏雪空轻轻哦了声,举起小手,直抓重点:君御哥哥,圣莲,是九天圣莲诀? 谢御尘静默不语,转身进屋,反正他没提醒,是这小不点自己猜到的。 荆无茂从小欺负殷匪石,说到底,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父母之死都是妖王一家的错,他恨妖兽一脉,恨吞天玄狼一脉。 少年心中苦恨难以排解,殷匪石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然而,在晏雪空等人进入万妖王庭后,他才从爷爷那得知当年真相,原来罪魁祸首根本不是妖王和殷家。 竟然是他们一直供奉的老祖,墨莲。 我爷爷说,墨莲原本并没有这么偏执疯狂,只是想复活她道侣。 荆无茂被槐山松绑后,未免再挨打,很配合地交代道:但她自以为心志坚定,跑去与修罗族合作,漫长岁月下来,早已面目全非。 晏雪空坐在小凳子上,托着腮帮子,问:那这么长时间,她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动手呢? 我爷爷说,天庭坠落后,修罗族也元气大伤,需要时间修养。好不容易养得差不多,又碰到元辰天尊横空出世,再次元气大伤。后来,他们算到天命,将会有一个最合适的现世时机,就等到如今了。 荆无茂张口闭口我爷爷,惹得殷匪石好几次想揍他。 殷匪石没好气的道:照这么说,修罗族制造灾劫,反倒是顺应天命了? 荆无茂回怼:不然你以为他们没脑子吗?元辰天尊还没死呢! 殷匪石冷笑一声,撸袖子,荆无茂见形势比人强,只好从心,果断闭嘴,往小太子的方向挪了挪。 夜色渐渐笼罩大地,乌云蔽月,星光稀疏。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妖植驻地那边,却显得更为沉暗,黑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晏雪空站了起来,遥望远方。 叶欢欢身形一闪,去高处看了片刻,神情凝重地返回,蹙眉道:殿下,我看到了,有一层黑雾,在渐渐漫延。而且,我的九天圣莲诀确实有所异动。 她从来不知,圣莲与黑莲相生相克,难道叶家祖上,也与妖族有联系吗? 这件事,君御殿下又是如何得知? 叶欢欢心中莫名有些慌乱感。 欢欢姐姐,别担心呀。稚嫩的童声抚平了她跳动的心,晏雪空牵着她的手,认真道:现在,我们要先把方伯伯他们先接回来。 叶欢欢连忙道:殿下,你留在这,我和兄长过去。 她知道小殿下是怕尧洲王他们不知情况,跟当年的妖王一样,中了墨莲的毒雾陷阱,而她修炼九天圣莲诀,不会受到影响。 说罢,叶欢欢生怕幼崽要跟上,拉着槐山就消失了。 晏雪空瘪瘪嘴,转身,将头埋进到谢御尘的怀里,闷闷的说:君御哥哥,晏晏真的很厉害的。 谢御尘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云淡风轻道:等你打得过我,再来说这句话。 晏雪空仰脸,瞪大金眸,气呼呼地踩了他一脚。 谢御尘故意逗他似的,道:力气不够。 晏雪空爬到他身上,在他耳边大喊:君御哥哥是坏蛋! 这奶声奶气的一声喊,将原本严肃紧张的气氛都变得轻松起来,殷匪石和荆无茂同时噗了声,被逗得心情也好转起来。 谢御尘扫了他们一眼,将幼崽拎进了屋。 喂,半妖。荆无茂清了清嗓子,顿了顿,含糊道:对唔起。 殷匪石:你说啥?大声点。 荆无茂:大敌当前暂时和解罢了,别得寸进尺! 殷匪石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反正你也被狠狠我揍过,扯平了。 虽然当年是墨莲搞事,但毕竟荆无茂的父母是死在那场婚礼上。 -- 第84页 某种程度上,殷匪石其实能理解他,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们俩也就年少互殴过,没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荆无茂:我担心我爷爷。 殷匪石:我也担心我爹娘和外公。 两个曾经互相看不上的少年背对背坐着,在这沉寂的夜幕中,牵挂着自己的亲人。 夜色褪,天将明,其他人都不见踪影,只有槐山又拎了个麻袋回来,往地上一扔。 荆无茂紧张地跳起来,晏雪空疑惑歪头。 殿下,我和欢欢赶到时,尧洲王他们已经制服荆藤,知晓原委后,就叫我将他带回来关押。槐山回禀道:他们见欢欢的九天圣莲决可以驱散黑雾,便不肯撤回,要直取妖植禁地,救回妖王。 麻袋松开,露出昏迷的荆藤,好好一个妖植大长老,被揍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荆无茂扑过去哭喊:爷爷! 晏雪空想了想,说:先交给龟婆婆看押,不要再打他。 槐山应是,跑了一趟,将荆藤交给玄龟长老,荆无茂感激地冲幼崽行了一礼,急急忙忙跟了过去。 待这件事处理完,已至清晨,但万妖谷的天,仍然是灰蒙蒙的一片。 就在这时,只见!妖植禁地的方向,一朵巨大的圣莲旋转浮现,照得天光大亮。 殿下,快看,他们是不是成功了? 殷匪石翘首以望,面露喜色,但他话音刚落,圣莲就晃了晃,支撑不住般,骤然黯淡下去。 呀!晏雪空想也没想,指尖在半空中轻轻点出,一朵洁净无瑕的圣莲浮现。 紧接着,绚丽的羽翼自他背后张开,他如同一道金色流光,冲天而起,所经处,朵朵圣莲无声绽放,飞向天边,与叶欢欢的那一朵相融合,令其重绽光华。 妖植禁地中,叶欢欢抬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九天圣莲决! 这功法连兄长都不会,难道是太子殿下?可她从未察觉殿下有用她的血脉修炼过啊! 圣莲铺路,驱散了不详的黑雾,凤凰展翅,辉耀着整个万妖谷。 殷匪石呆滞: 谢御尘的身形瞬间消失,下一刻,与幼崽同时出现在妖植禁地,抬手拦住他:你答应过什么? 君御哥哥,欢欢姐姐他们有危险。晏晏能做到的事,就应该做。 晏雪空是先天道体,不用叶家血脉也能修炼九天圣莲诀,甚至看一眼就能学会。 当日,他接过叶欢欢赠送的功法,只是为了让叶家兄妹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从未动过那份东西。 如今要救人,下意识便将这九天圣莲诀用了出来。 你插手的后果,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君御哥哥,如果有人告诉你,你动一下就会死,那你就什么都不动了吗? 晏雪空眉眼弯弯,竟是笑了起来,语气稚嫩而坚定:是你教会我,要去争夺天命,现在,我就在争。 这么久以来,谢御尘只听他自称过一次我,是在邱云彤大闹凤族,骂他小杂种的时候,然后他杀了三长老而面不改色。 其实这小不点一直很有主意。 只是惯爱用撒娇卖乖来显示无害,叫人总是忽略了他的攻击性。 君御哥哥,只要你不想帮,晏晏不会唤太苍的。 谢御尘松开手,看着幼崽远去的身影,一时怔然,他抚上心口,只觉得微微刺痛,仿佛有什么在无限滋生与漫延。 也许,当年真的不该留这七情化身,以至如今,竟想与无情本尊背道而驰。 但他又想,五年时光,朝夕相伴,对着这样的孩子,纵然是无情本尊,又如何能不动容? 晏雪空赶到交战之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水池,池中有朵黑色的莲花,妖娆又诡异,叶欢欢正站在池边,想以圣莲将之净化。 另一边,妖王周身黑雾弥漫,又失了神智,打得方虬和郁璃节节败退。 殷执倒在地上,费力地握住阴阳笔,口中鲜血喷涌,怎么也画不出一道完整的符咒。 晏雪空跑过去,快速帮殷执止血:殷伯伯,别动。 殿下?你,你又不听话!殷执又惊又急又怒,但时间紧急,只得将阴阳笔塞给他,断断续续的说:我教你,六合镇狱符,还有,还有 不必他说完,晏雪空已随意挥笔,一手虚空连画数道符咒,镇压妖王,一手化出圣莲,驱散黑雾,相助叶欢欢。 灵力如海,不见枯竭。 妖王动作停滞,眼神流露出挣扎之色。 方虬和郁璃异口同声的喊:殿下! 与此同时,晏雪空体内的第三颗金丹亮起,阴阳笔与九天圣莲诀同时运转,二者交融,道韵显现,化作至纯之木,冲进了金丹中。 他睁开明亮的金眸,刹那间,圣莲之力大涨,一下子掀翻了水池! 你不是圣莲后裔,为什么能修炼九天圣莲诀? 黑莲升空,化成一个面容妖娆的女子,她盯着幼崽,像是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忽然欣喜若狂:你是先天道体! -- 第85页 什么?这小娃娃是传说中的先天道体? 那可真是个夺舍的好苗子。 不知所谓!先天道体玄妙莫测,浑身是宝,必须将他抓回去献给老祖! 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青面獠牙的修罗恶鬼,将在场之人团团围住,贪婪垂涎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晏雪空。 叶欢欢等人急忙闪至幼崽身旁,妖王神色转为清明,强大的妖力撕开一道口子:快带他走! 这是我的猎物。墨莲不悦道:走得了吗? 黑雾重新变得浓郁,众人一时头晕目眩,动弹不得。 晏雪空不慌不忙,金色火焰萦绕周身,玄黄鼎、万剑碑、阴阳笔齐出护主,强大如墨莲,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如此天赋,如此年纪,长大还得了? 去。墨莲一声令下,修罗恶鬼们反应过来,纷纷朝他扑去,一个接一个自爆。 纵然凤凰真火与玄黄鼎克制修罗族,也禁不住他们蚁多咬死象,晏雪空终于皱起了眉头。 我说过,当你遇到危险,尽可呼唤心中之名。 君御哥哥?可是 金色古剑无声凝聚,刹那间,剑气扫荡,修罗恶鬼尽皆湮灭无痕,连一丝尘埃都没留下。 幼崽坐在地上,看着谢御尘身影浮现。 谢御尘伸手扶起他,轻叹道:神剑护主,我亦然。 第44章 命劫 握住谢御尘递过来的手, 晏雪空开心的笑了起来,扑到他怀里:君御哥哥,谢谢你,在每一次需要的时候, 都出现在晏晏身边。 谢御尘摸了摸幼崽银色的长发, 垂眸,掩去了复杂的目光。 他一出手, 搅乱棋盘, 必然惊动无情本尊。 也许, 没有下一次了。 你,你是谁?墨莲倒地, 呕血不止,方才那一剑之威, 不仅诛灭修罗族,还直接将她重伤。 晏雪空:总问别人是谁,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墨莲怔了怔, 脸上的疯狂之意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空洞与倦怠感,那才是苟延残喘数千年的真实状态。 她是谁? 果然是毛没长齐的小娃娃, 竟然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她当然是墨莲, 是上古之后的妖族第一人! 晏晏听过你的故事。大家都说,你是上古之后的妖族最强者, 守护妖族, 亲近人类, 因为道侣青竹失忆, 背叛了你, 与人类成亲生子,你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晏雪空从谢御尘的怀里挣脱出来,直面墨莲:可是,晏晏觉得不对。 墨莲强撑着,坐到水池边,只觉得嘲讽:他们说得挺好,哪里不对? 晏雪空认真道:殷家是青竹后裔,婆婆,如果你真的那么恨,当初就可以将他们全灭,不会留着他们传承至今的。 这一声婆婆,险些让墨莲冷淡的表情没绷住。 你叫我什么? 晏晏不想叫你老妖婆,就叫你婆婆了。 你懂什么是恨吗?墨莲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稚嫩的脸庞,忽然道:当年,我守护妖族,妖族却联合外人杀我。我亲近人类,人类却杀我族人,夺我道侣。如今,我只为自己,有什么错? 她似乎还觉得这话不够恶毒,狠狠道:我还想抓了你,将你炼成药童,助我突破境界,飞升成仙! 闻言,叶欢欢等人都十分愤怒。 晏雪空按住谢御尘抬起的手,回道:大错已犯,你肯定是要死的,晏晏不跟你争辩了。但有个人,他很想见一见你。 这世上,我已无亲无故,谁会想见我?墨莲刚说完,就见幼崽抬手一指,随即,空中有道熟悉的身影缓缓凝聚。 她神情一僵,难以置信道:青竹! 怎么会? 十三年前,阴阳笔断裂,她根本没发现其中藏有青竹的残魂! 晏雪空道:彻底炼化阴阳笔时,晏晏才发现他。 容貌俊雅,气质温文,半空中的男子虚影睁开了眼睛,在场众人都觉得如沐春风,他漂浮着,来到墨莲身旁,轻声一叹。 阿莲,我的死,还不能化解你心中的恨吗? 墨莲怔怔的望着他,还未反应过来,眼泪就掉了出来,歇斯底里的喊道:谁让你死的?谁让你死的!你一死百了,自以为恕罪,可痛苦的只有我,只有我! 青竹的目光愧疚又怜惜,还有难言的悔恨。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年少便结为道侣,在妖族最艰难的时候,他们相互依靠,相互扶持着,带领族人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不曾想,到头来,却没能走出自己的难关。 离恨关,离恨关,青竹比谁都能理解她心里的伤痛与苦楚。 对不起。 除了这句,你还能说什么? 墨莲指着他,疯疯癫癫的笑:他们都以为,我想复活你,是因为我还爱你。不,不,我只是想复活你,叫你和我一起饱受折磨,不得解脱! 那你早就做到了,阿莲。青竹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温柔纵容:临死前,我将真身留给殷家女,打造了阴阳笔,偿还她的恩情。可我的神魂一直跟在你身边,陪着你,从未离开过。 -- 第86页 墨莲道:不可能! 是真的,你没发现,是因为修罗族骗了你。晏雪空炼化阴阳笔后,便有了青竹的记忆片段,说道:婆婆,世间都有因果,这么多年,你犯下无数罪孽,从未遭过天谴,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墨莲冷笑:别拿这些空话糊弄我,世上作恶多端者众多,一样活得好好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你倒说说看,为什么! 因为有人代替你受了呀,时至今日,他神魂将散,早就不得超生。 纯真稚嫩的声音,却如同最尖锐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开墨莲的心,她倏而转向青竹,却见他默认般地垂下头。 霎时间,墨莲头脑发晕,整个身体都晃了晃,她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间出现了很久以前的画面。 从他们懂事起,她就很任性妄为。 每一次,青竹都会包容她,护着她,没有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她当然很爱青竹,不仅是爱,还有信任和依赖。那时的她认为,就算世上所有人都会背弃她,唯有青竹不会。 可偏偏天意弄人。 那次意外,他也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流落人族。 真的是他的错吗? 如果那时候她足够强大,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她为种族为旁人付出那么多,为什么天命却不肯善待她? 不好,她受到刺激,要失控了! 方虬撑开灵力罩,顶在最前方,口中鲜血狂涌,焦急道:快,合力开结界,千万不能殃及尧洲百姓! 众人毫不犹豫,齐齐出手相助。 晏雪空喊了声欢欢姐姐,叶欢欢默契地与他一起召出圣莲,净化墨莲真身。 就在这时,龙吟乍响,凤鸣声起。 只见!一条五爪金龙率先赶至,长尾摆动,扫开崩塌的碎石,将众人扔在背上,而后,赤金凤凰含怒飞来,将妖植禁地直接轰平,烧出了个大坑。 秃毛凤凰!你看着点人再烧啊!龙神变回原形,抱住了幼崽,赶紧道:晏晏,有没有受伤?外公没来晚吧? 幼崽还没来得及答话,凤娆落地,直接将他从龙神怀里抢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冰冷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 龙神惊呆,怒道:你怎么这样?这是我的宝贝外孙。 凤娆眉眼微扬,不以为然道:没有我,你哪来的女儿?没有女儿,你哪来的外孙? 龙神: 眼看这一龙一凤,三句话没说到就要打起来的模样,晏雪空金眸轻眨,两手各拽一边,软软撒娇:外公,外婆,晏晏想你们啦。 龙神与凤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下来,总算消停了。 两位赶来相助,妖族上下感激不尽。 妖王走了过来,目光掠过幼崽,这才知晓他的身份,暗叹道,原来是大晏的小太子,难怪能请来这么多帮手。 先是尧洲王,又是四海龙神和凤族长老。 还有那一剑诛灭无数修罗的男童,甚至比起这几位还要神秘莫测,这就是大晏神朝的底蕴吗? 龙神摆摆手道:上古之时,龙凤二族本就欠了妖族一份因果,如今偿还两清,无需言谢。 妖王点点头,又转向晏雪空,道了声谢。 不用不用,妖王爷爷,麻烦你照顾一下殷伯伯。晏雪空跳下地,跑到大坑旁,往里探头,小声问:君御哥哥,她死了吗? 活着。 谢御尘挥手拂开烟尘,露出其中的黑色莲花,以及青竹越发虚幻的魂体。 凤娆只是帮幼崽撑腰,没有越俎代庖,直接斩杀,可墨莲先前已被剑气重伤,此时连化为人形的灵力都没了。 青竹看着眼前的众人,恩怨情仇,都占了个全。 十三年前,殷家与妖族惨案,我很抱歉,没能阻止得了。但有件事要告知诸位,当初的计谋是修罗族所设,挑起两边矛盾的也是他们,阿莲没有直接参与。 殷执刚转醒,就听到了这番话,没等他出声质问,郁璃就冷冷道:婚礼之上,不是她引起厮杀吗? 青竹叹息道:不是她。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折断了阴阳笔。 殷执沉默片刻,抬头道:所以,你是我殷家先祖? 青竹苦笑了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事我知道,他是上古之后,唯一一个有望成仙的妖族,殷家女是他的红尘劫,即心魔之劫,原本渡过之后,就可成仙,不过他没能渡过。 龙神道:其实他实力强大,哪有那么容易失忆。要怪,只能怪天命无情。 黑色莲花颤了颤,花瓣垂拢,如同落泪。 青竹不再解释什么,轻声道:你们动手吧。 晏雪空不解道:你不想救她了吗?你明明很想的。 天谴可代,人心难挡。她被修罗族所惑,早已迷失自我,与其活着受罪,不如让我带她走。青竹俯身行了大礼,缓缓道:小殿下,能否以阴阳笔,送她最后一程? -- 第87页 众人默然,先前都恨死了墨莲,时至此刻,竟也觉得无比悲哀。 晏雪空想了想,手持阴阳笔,只画了道天心唤神符,贴在墨莲真身上。 墨莲又化出了女子身形,冲晏雪空颔首致谢,将手按在青竹肩上,垂眸的同时,寂灭了神魂:这一次,是永别了吗? 青竹露出了温柔如昔年相伴时的笑容:是的,阿莲,生生世世,与卿长诀。 话音落,两人的身影同时消散。 万妖谷上,凝而不散的黑雾渐渐褪去,旭日东升,又是新的一天。 晏雪空蹲下身,捡起了一片凋零的墨色莲瓣,看了会,挂在阴阳笔上,闭目合掌,小小孩童,神情静默,竟叫人读出了悲悯众生之感。 众人面面相觑,无声等候。 艳阳高照,妖王忽然觉得浑身灼热,他叹了口气。 爹,你,你在消失!郁璃紧紧抓住妖王,语气惶然道:你快躲一躲啊! 妖王摸了摸她的头,释然的笑道:乖女儿,我都死了十几年,如今怨煞已消,也该走了。 郁璃疯狂摇头,哀声道:不行,我求求你了,爹,你不要再丢下我! 强留世间,就如同墨莲一般,终会会被执念所害。璃儿,好好照顾匪石,放下过去,往前看吧。 妖王不舍的叮嘱,在阳光下张开手,渐渐化为飞灰。 爹,别走,我还有很多话郁璃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空落落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风声呼啸,她顷刻间化为玄狼,追着阳光奔跑在山野间,仿佛在追逐着妖王在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殷执望着她的身影,眼中含泪,只觉得万般皆是苦,半点不由人。 晏雪空听到动静,起身回头,才走一步,就眼前发黑,倒在了谢御尘怀里,叶欢欢看着他,吓得失声大喊:殿下,殿下也在消失! 幼崽手臂垂落,身影渐淡,银色的长发几乎融在了光影中。 晏晏! 龙神与凤娆都变了脸色,谢御尘伸手在他眉心一点,瞬间稳住了他将化透明的身体,声音透出刺骨的寒意:天命反噬,他的十岁命劫提前了。 第45章 天尊 在场之人, 除了龙神,谁都听不懂谢御尘的话。 十岁命劫,那是什么? 凤娆以灵力探查幼崽身体,见他怎么也无法转醒, 冷漠的面容上难得流露出慌乱之色, 厉声问:什么十岁命劫? 孩子出生你没来看一眼,现在倒知道关心了? 龙神又急又气, 口不择言道:晏晏生来早夭之相, 我和他爹娘费了天大的力气才为他续命十年, 跟你们凤族要涅槃果,还不是为了这事! 晴天霹雳, 莫过如此。 凤娆垂眸,攥紧了拳头, 这孩子出生时,正逢凤族遭劫,她身为凤族长老, 怎能置众多族人于不顾? 不过, 此刻她显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心思。 我竟不知!殷执茫然无措,当年晏渊和花月胧瞒得紧, 从没透露过此事。 叶欢欢急忙道:龙神大人,君御殿下,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殿下? 方虬肃容道:但凡有办法,上刀山下火海, 我们万死不辞! 龙神还没发话, 晏雪空的身体忽然往上漂浮, 停留在空中, 金色的火焰瞬间溢出, 如同飞舞的流光,包裹住他的身躯。 凤娆道:他要涅槃了! 龙神松了口气,眉头紧皱,喃喃道:只盼你们凤族的涅槃果能助他扛过命劫。 谢御尘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站着时,就像个毫无生命痕迹的石雕,他抬头,黑眸紧紧盯着幼崽,片刻,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界域之处分四海,云端不见天上天。 谢御尘出现在四海之上,抬手拂开层叠的白云,朦胧的雾气散开,出现了一道漩涡之门,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云雾弥漫,显出庄严华美却冷寂无声的巨大宫殿。 白玉琉璃,琼花玉树,泠泠山泉,空灵虚幻。 有人坐在树下,玄衣华服,冷极俊极,恍如万年寒冰,赫然是谢御尘的无情道身,真正的元辰天尊。 只是,他周围却萦绕着肉眼难以察觉的金色锁链。 那是,天命枷锁! 世人都说,元辰天尊逆天改命,开辟了天上天,谁又知晓,他的一生都在被天命摆布。 他生于这世间,纵然强到毁天灭地,也无法斩断这枷锁。 元辰天尊的面前摆放着一个棋盘,他淡淡落子,而他对面,则是团模糊的虚影。 虚影看见谢御尘到来,叹气道:天尊,我就说,你不斩灭七情,迟早要玩脱。才几年啊,你的七情化身就已经跟小棋子产生了这么深的羁绊。 元辰天尊波澜不惊。 谢御尘冷冷道:停下反噬,消去晏雪空的命劫。 我只是个弱小无辜又可怜的天道,连天命书都被你抢去了,能不能放过我?你被天命束缚,我却被你奴役,都很痛苦的好吧。 虚影表示他在无理取闹,语重心长道:就像这盘棋,我执黑,你执白,下棋是要分输赢的,你的白子出问题了,还指望我资敌吗? -- 第88页 早些年,天道跟花月胧有过交集,学了一口浑话,怼人一绝。 谢御尘平静道:你不停,我就杀光你的黑子。 所以说,七情化身真是个定时炸弹,无情无欲的元辰天尊根本不会为了一个棋子推翻整个棋盘,毁了唯一一个挣脱天命枷锁的机会。 天道指了指元辰天尊,甩锅道:要不你们俩先打一架吧。 谢御尘掌心凝聚了太苍剑影,眉眼间煞气渐生:我叫你立即停下。 够了。元辰天尊轻挥衣袖,收回太苍剑,漠然道:不听话的棋子,总要受到惩罚。你应该阻止他,而非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他。 谢御尘道:如果你与他相处过,就会明白。 元辰天尊不会看过程,只会看结果,这便是有情与无情的区别。 只是,天道的黑子有无数个,元辰天尊的白子却只有一个,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他自毁,导致棋盘全崩。 待他五行道基圆满,历经九次涅槃,修成不死凤凰真身,命劫自会消失。 天尊!你这过分了吧? 元辰天尊淡淡道: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十年,十年时间,你可以执黑子行先无数步,答不答应随你。 成交。 天道毫不犹豫,这波白子停滞,黑子先行,占了大便宜。 否则,以那小娃娃的恐怖天赋,他的黑子都未必能有成长起来的机会,不怕棋局变,就怕它不变,如此一来,胜负犹未可知。 得到结果,谢御尘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漩涡之门再一次开启,云雾中,传来元辰天尊冰雪般凉薄的声音:七情既动,只会误事。命劫之后,你当回归本尊。 谢御尘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尧洲,万妖谷。 晏雪空第一次涅槃结束,睁开了双眸,只觉得浑身剧痛,他眼泪汪汪地朝龙神和凤娆张手:晏晏好疼,外公,外婆抱抱。 龙神和凤娆连彼此的恩怨都顾不上了,同时冲过来搂住他,心疼至极:晏晏乖,没事了,没事了。 然而,一股力道推开了他们,只见,幼崽的身上又燃起金色的火焰,这是,第二次涅槃! 龙神张大嘴巴,倏地转向凤娆: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我族从未有人接连涅槃,涅槃果的作用只有一次 凤娆死死咬牙,来不及犹豫,立刻要施法阻断,命劫还有其他办法可想,但涅槃一旦失败,便是形神俱灭啊。 谢御尘的身影闪现,挥手逼退她,以一种守护的姿态站在晏雪空跟前,冷漠道:他需要九次涅槃,修成不死凤凰真身,在此期间,谁都不准插手。 这姿态和语气过于理所当然,如同命令,凤娆大怒:你凭什么? 龙神亦不悦,直接骂道:你是有病还是疯了?你懂还是我们更懂?晏晏才五岁,你要他接连九次涅槃,你这与让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此时此刻,为了宝贝外孙,龙神与凤娆终于摒弃前嫌,对视一眼,化成龙凤原形,齐齐出手。 见此,谢御尘眉眼间掠过极重的杀意:滚开。 其他三人焦头烂额。 龙神大人,凤娆长老,君御殿下,你们别打了!你们无论谁受伤,小殿下都会难过的! 叶欢欢嗓子都喊哑了,殷执伤势太重,叫方虬扶他起来,颤颤巍巍地靠近正在涅槃的幼崽,仔细听了听,回头喊道:你们没听到吗?他叫你们住手! 谢御尘的杀意一顿,悄然散去,随即,掌心扇出澎湃的灵力,压得龙神和凤娆变回人形,惊骇失色。 他们俩加起来,不说无人能敌,也是九洲巅峰战力,这小孩究竟是谁? 闺女蒙我!龙神揉揉撞晕的脑袋,气道:还说是晏晏的玩伴,玩伴个屁! 凤娆是见过谢御尘出手的,在凤族,他握着晏晏的手,一剑杀了古圣宗三长老。 但在那时,她以为谢御尘是大晏神朝的哪个老怪物伪装,被晏渊和花月胧派来保护幼崽。 凤娆不像龙神那么心大,如今一交手,已经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 大晏神朝的老怪物最多跟他们单打独斗,哪里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压制他们俩联手? 君御哥哥。 晏雪空轻轻的呼唤声响起,谢御尘瞬间转身,接住了他落下的身体,低声道:我在。 晏晏相信你,但是,别伤害外公外婆呀。 谢御尘看着幼崽稚嫩的脸庞,这小不点分明疼痛难忍,还要强忍泪花,安抚旁人。 他喉咙微堵,低低的嗯了声,道:不会。 外公,外婆。晏雪空又轻唤,瘪了瘪嘴,道:是晏晏任性,不要打君御哥哥。 就算是铁石心肠,看了他这副模样都要难过,何况龙神与凤娆向来宠爱他,凤娆眼眶微红,龙神落泪道:晏晏乖,我们不打了,都听你的。但九次涅槃,你如何扛得住?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好不好? 晏雪空摇头,而后闭上双眼。 -- 第89页 小太子! 殷匪石和龟婆婆赶了过来,被方虬皱眉拦住:你们怎么来了?妖族内乱平息了吗? 墨莲一死,荆藤就醒了过来,直说要休战,老身已与他定下两脉不战之约。妖族上下,欢呼雀跃,皆感念诸位恩德,让老身前来拜谢。 说着,龟婆婆拉着殷匪石,冲众人行了大礼。 方虬摆摆手,无奈道:我们心忧殿下,实在没心情听你说这个。玄龟长老,莫讲虚礼,妖族内乱刚停,百废待兴,你回去处理妖族事务吧。 殷匪石连忙探头张望:小太子怎么了? 方虬道:说来话长,快别问了。 龟婆婆却叹道:妖王已逝,王庭空置,妖族急需新主,老身来此,是想请示尧洲王与小殿下。 那还不简单,妖王的女儿和外孙不是还在吗?收拾收拾,赶紧继位吧。 方虬说完,龟婆婆苦笑道:郁璃疯癫多年,匪石又是半妖,年岁太轻 他们正说着话,晏雪空身上的金色火焰渐渐褪去,昭示着第二次涅槃的结束。 众人长舒一口气,紧张地盯着他,生怕再来第三次。 还好,第二次过后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没有火焰再燃起。 晏雪空发现腰间福袋在晃动,睁开眼睛,就见爹爹给的印玺自动飞了出来,四面八方,忽有无数气运汇聚。 随后,印玺落在他手上,轻轻转动,露出了新显露的字迹。 乾,坤,无,极,功。 晏雪空困惑歪头,谢御尘忽然传音道:乾为天,坤为地,可融你第四金丹。 这是什么功法?爹爹从来没说里面藏了东西呀。 这是你大晏神朝的传承功法,非帝王不可修炼,若想入门,需得天下三分气运认可。 晏雪空怔了怔,天下三分气运吗? 谢御尘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爹为了培养你,也算用心良苦。 中洲神朝皇太子,灵洲有难护苍生。 尧洲平乱命劫起,妖族归心定乾坤。 不知不觉间,他已走过那么多地方,得到了那么多人的信任与认可。 晏雪空看着印玺,慢慢地笑了起来:晏晏终于明白,爹爹为什么会送这个了。君御哥哥,虽然很疼,但晏晏一点儿也不后悔帮助妖族。 谢御尘目光含着难言的复杂情绪,颔首道:因为,你是大晏太子。 第46章 乾坤 功法虽现, 晏雪空却没有立即开始修炼,他将印玺收好,抬起头, 先冲担忧的众人笑了笑, 而后看向龟婆婆和殷匪石。 为助妖族,累及殿下, 这份恩情无以为报。 龟婆婆拄着拐杖, 毫不含糊, 再次郑重地行了大礼:来日若有能帮得上忙的, 殿下尽管开口, 我等绝不推辞。 晏雪空想跑过去扶起她,却被谢御尘抱着, 只好摆手道:没关系的婆婆, 晏晏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龟婆婆神情慈爱, 问道:关于新妖王一事, 不知殿下有何想法? 晏雪空想了想,指了指殷匪石, 又指了指殷执:婆婆, 可以让殷伯伯留下,和郁璃姨姨一起辅助匪石哥哥哦。 殷匪石: 殷执: 两人瞬间露出如出一辙的呆滞脸。 妙啊! 龟婆婆眼睛一亮,其实她也属意殷匪石,可惜殷匪石年纪太小,又是半妖, 不能服众。 但殷执留下就不一样了。 他身后站着的是大晏神朝, 有这层关系在, 妖族便无人敢轻视殷匪石的半妖血统。 同时, 郁璃是妖王之女, 手持妖王印,她早年疯癫,叫人心有芥蒂,可她不坐王位,反而能毫无顾忌地辅助殷匪石。 他们更是一家三口,陈年旧事既了,也能培养培养感情。 该道歉的道歉,该补偿的补偿。 一举数得。 龟婆婆心悦诚服道:就依殿下所言。 小殿下,你这是想一出是一出。殷执揉揉眉心,无奈道:陛下和娘娘可没让我留在这。 爹爹娘亲不会拒绝的。晏雪空打了个哈欠,将头埋进谢御尘怀里:重要的是,殷伯伯你愿意留下吗? 殷执是愿意的,因为他欠这个儿子太多了。 可他也放不下皇都,放不下晏雪空,他道:殿下,你的课程我还没教完 晏雪空闷闷的说:以后,晏晏可能没有时间上课了。 殷执一愣,却见幼崽困得厉害,只好不再多言,默认了此事,用越发担忧的目光望着幼崽。 两次涅槃耗费了太多力气,晏雪空困得厉害,谢御尘扫了眼叶欢欢,叶欢欢立即抛出灵舫:君御殿下,你带殿下去里面睡吧。 谢御尘抱着幼崽上去,龙神和凤娆谁也没提各回各家的事,若无其事地跟上。 叶欢欢又叫来槐山,一起登船。 灵舫起飞,云海变幻,殷匪石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大声喊道:小太子多谢你们!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 第90页 晏雪空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声音,呢喃了句:再见呀,匪石哥哥。 谢御尘:乱认哥哥姐姐的本事是真强。 这一次,龙神和凤娆亲自掌控灵舫,日夜兼程,三日便抵达了中洲,直接在皇宫内停落。 花月胧闻讯,飞奔而来,看到凤娆时,惊道:娘,你居然愿意来皇都了?是不是爹将你绑来的? 凤娆很不自在地瞪了她一眼。 花月胧小心翼翼地扑过去,真心实意道:呜!女儿好想你啊! 凤娆保持僵硬的姿势,抬手时,看到晏渊走来,便将趁机撒娇的闺女推向他的怀抱,正色道:晏晏的十岁命劫提前了。 晏渊骤然沉了脸,花月胧脸上的笑意淡去。 龙神跳下来,三言两语,将尧洲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忧心忡忡的道:凤族涅槃,次数越多越危险,所耗费的时间也越长,晏晏虽然天资绝世,但 第一次涅槃,幼崽用了一天,第二次涅槃,用了五天,这样下去,九次涅槃少说也要数年。 晏渊犀利的问:只是帮妖族平乱,晏晏的命劫为何会提前? 龙神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猜,是与修罗族现世有关。他在灵洲阻止了一次,在尧洲又阻止一次,这有违天命,所以遭到了天命反噬。 天命? 花月胧怒而嗤笑,一拳砸向墙壁:狗屁的天命,晏晏身为太子,庇佑臣民,理所应当,何错之有? 龙神皱眉:闺女,慎言。 灵舫上,晏雪空被唤醒,揉了揉眼睛,牵住谢御尘递过来的手,走出船舱,便看到一群人在下方,各个神情凝重,气氛紧张。 爹爹,娘亲,晏晏回来了。 晏雪空开心地扑到花月胧的怀里,蹭了蹭,道:晏晏想你们了。 花月胧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宝贝受苦了,涅槃很痛吧? 晏雪空对上她红了一圈的眼睛,立即摇头,强调道:不痛不痛,一点儿也不痛,晏晏好厉害的!娘亲别伤心。 孩子越懂事,花月胧越难受,恨不能代他受这份罪。 晏晏,天命不在你,娘只恨自己没用。 才不是,娘亲最好,晏晏最爱娘亲了。 母子俩亲呢地抱在一起说话,温情脉脉。 晏渊看了会,询问龙神和凤娆细节,得知化解命劫之法是谢御尘所说,顿时转向他:你从何处得知,九次涅槃可以化解晏晏的命劫? 谢御尘不搭理他,目光一直跟随着幼崽。 晏渊: 所以说,每次对上这剑灵,他的怒气就按捺不住,没见过态度这么差的小子。 对啦,爹爹,这个。 晏雪空从小福袋里拿出印玺,递给晏渊。 晏渊接过来一看,脸色变了又变,乾坤无极功,是大晏传承功法,也是他为儿子设置的小小考验。 这与各宗各派的传承功法都不一样,入门需得天下三分气运认可,非帝王不可修炼。 当年晏渊十二岁游历九洲,十八岁开启功法,已经创下前无古人的速度。 结果,他的宝贝儿子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成功,这让晏渊都无语了,或许,天赋太过惹天妒,才会生而早夭。 爹爹,晏晏想要以功法筑道基,渡涅槃。 幼崽的双眸明亮得不可思议,面对劫难,不自怨,心无畏,他清楚的知晓自己的路该如何走。 有这样的儿子,晏渊由衷感到骄傲。 花月胧沉默了会,认真问:晏晏,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的是的,但是娘亲,晏晏筑五行道基,距离圆满还差一点。 晏雪空点点头,扒着指头数:大日涅槃经、太上玄天剑诀、九天圣莲诀、乾坤无极功,还差水哦。 他每报出一种功法,众人的表情就呆滞一分,到最后,完全目瞪口呆,石化当场。 花月胧:不愧是我儿子! 晏雪空:嗯嗯! 他们俩一个吹得理所当然,一个应得理所当然。 其他人: 龙神走过来,拍了下幼崽的小脑袋,不高兴道:宝贝外孙,大晏传承是你爹给的,凤族传承是你外婆给的,你不觉得你漏了什么吗? 晏雪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明悟,举起小手:呀,漏了外公的! 若论天下万水之源,可不就在四海龙族。 龙神笑了起来:先让你爹传功法,再跟外公去界域四海。说不定,以后十年,你都得跟外公作伴了。 有了目标,事情就好办。 一群人都行动起来,为幼崽准备涅槃劫所需要的宝物,晏渊则带着儿子来到了藏书楼,登上了第七层。 第七层楼空荡荡的,只有一座案台,上面摆放着一卷功法。 晏渊摸了摸儿子的头,道:你上前,自己去看看。 晏雪空走过去,见案台颇高,就踮起脚尖往上爬,身后传来晏渊被逗笑的声音,他瘪瘪嘴,太矮了没办法。 -- 第91页 爬到案台上,幼崽坐下来,指尖触碰书卷。 刹那间,无数画面在眼前展现,有风华少年策马扬鞭,有明艳女帝执掌江山,有垂髫老者征战沙场那些都是大晏神朝历代的先辈。 景象消失,功法亮起。 晏渊道:晏晏,修行之人求长生,慕逍遥。但,当你追逐浩瀚苍穹时,不要忘记脚下守护的大地。 这才是大晏传承功法乾坤无极功的真谛。 爹爹,晏晏记住了。 晏雪空飞快地运转功法,第四颗黯淡的金丹亮起,印玺飘出,与之交融,道韵显现,不多时,冲进了金丹内。 晏渊看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夜晚时分,晏雪空才跟随爹爹从书楼内出来,一眼就看到等候在院中的谢御尘,夜色清寒,显得那道身影更为冷漠。 幼崽立即跑过去,牵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唤了声君御哥哥。 月光流泻,照进庭院,谢御尘幽深的目光也染上了温度:在你下次涅槃前,尽快抵达四海,圆满道基。 晏雪空蹦蹦跳跳地走:好的好的。 一大一小,手牵手,走在书楼的小道上,意外的和谐。 晏渊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算了,这剑灵对旁人态度差就差吧,对他儿子态度好就行。 翌日清晨,万事俱备。 这回,花月胧死活都要陪着儿子去界域四海。 她瞪着晏渊,低声道:你再像上回那样拦我,我可真生气了。 晏渊摇摇头,握住她的手:阿胧,我不拦你,我跟你一起陪着晏晏。朝中事务我已转交朝臣,暂且离开,无妨。 花月胧怔住,笑容如花一样绽放,抱着他说:谢谢全世界最好的夫君! 龙神和凤娆同时扭头,闺女这德行,真是没眼看。 晏雪空迎着晨风,快乐地转了个圈,笑眯眯地喊:谢谢全世界最好的爹爹娘亲,最好的外公外婆,最好的君御哥哥! 众人大笑。 谢御尘走过去,捏住他的后颈,淡淡道:不换一下顺序吗? 晏雪空: 第47章 七情 外公, 界域之地在哪里?在人间还是在天上? 坐在灵舫里,晏雪空单手托着腮帮子,闲来无事就想听故事, 追着龙神问来问去。 龙神戳了戳他的额头, 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界域之地,是天与地的分界处。上古之时,那儿常用来关押天庭大敌, 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 说着,龙神做了个鬼脸吓他, 反而逗得幼崽哈哈笑起来。 谢御尘冷静道:龙凤大战,天庭坠落,这些妖魔鬼怪破牢而出, 肆虐人间, 犯下无数杀孽。 龙神: 哪壶不开提哪壶! 晏雪空呀了声, 正要再问,就被花月胧抱了过去,喂了块糕点。 凤娆直言道:凡事有因必有果。当年, 龙凤二族也牺牲了无数族人, 终还人间安宁。凤族遭受天谴, 失去传承之火, 血脉一代不如一代, 也算遭了报应。 那龙族失去了什么? 这个问题,晏雪空曾经在梧桐林外问过龙神, 当时没得到回答。 而今, 龙神惆怅的叹道:龙凤大战, 打碎了天柱, 至今每隔百年,龙族都需要以身补缺,撑起天地。并且,世世代代看守界域之地。 凤族失去了天赋,龙族却失去了自由。 为什么呢?天柱不可以完全修补好吗?界域之地若还有妖魔鬼怪,不能诛灭殆尽吗? 且不提天柱难补,妖魔难灭。这本就是龙族所受的天罚,天不予自由,又怎能脱困。 晏渊将手搭在神情黯淡的花月胧肩上,轻轻拍了拍,说道:晏晏,你还小,不用去考虑这些太复杂的事。 晏雪空不再多问,捧脸道:好吧好吧。 灵舫在云端飞速行进,途径东洲与灵洲交界处,继续往前,便是东海。若经南洲与冥洲交界处,则为南海。 经西洲与罗洲交界处,乃是西海。经北洲与尧洲交界处,终抵北海。 四海之大,环绕九洲。 而在天地尽头,四海交汇处,有无尽深渊,其中镇压着无数强大的妖魔鬼怪。 它们以恶念与煞气为食,某种程度上,天道需要它们去维持世间平衡,若有强大到能出逃者,才需要龙族去诛杀。 灵舫停落,众人进入海中。 只见一座富丽堂皇的龙宫巍然伫立,珊瑚长廊,水晶宫墙,奇珍异宝堆积。 晏雪空看得揉了揉眼睛:外公,好闪呀。 龙神尴尬,凤娆冷哼。 花月胧将自己的经验传给儿子,一本正经道:龙族天生喜爱亮闪闪的东西,宝贝放心,闪着闪着就习惯了。 生活不易,晏晏叹气。 谢御尘将幼崽抱起来,施了个小法术,晏雪空一下子觉得眼睛舒服了,开心地抱住他的脖颈蹭了蹭。 走到传承之地入口,龙神叫来龙女奉上茶点,留其他人在外等候,随即,冲幼崽招招手。 晏雪空跳下来,独自跟了上去。 -- 第92页 龙族的传承之地是一座偏殿,走进去空荡荡的,伸手不见五指,最前方,立着个菱形镜面。 他走过去,试探般地伸出手,忽然,一颗颗星辰接连亮起,这漆黑的空间点缀成了闪烁的星河。 星光流转,璀璨无匹。 晏雪空睁大眼睛,被这绚丽的景象吸引,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龙神笑了笑,化为原形,将他扔到背上,遨游在星河中,道:晏晏,凝神感悟,去抓取属于你的那颗星星。 幼崽站在金龙身上,被无数星辰环绕,闭目片刻,他抬手一握,刹那间,斗转星移。 万、象、星、辰、典! 当他一字一句念出功法之名,运转之时,金色的双眸骤然发烫,却是星辰珠和功法感应,与之相融,冲进了他体内的第五颗金丹内。 至此,五行道基,成! 下一刻,晏雪空只觉浑身灼热,意识渐渐远去。 龙神化为人形落地,欣慰地看着外孙飘在星河中的身影,却见金色火焰瞬间漫延,覆盖幼崽周身,砰地一声落地,吓得龙神赶紧去接。 然而! 火焰散去,原地只剩了一枚金色的蛋。 龙神懵了,傻了,他那么大一个宝贝外孙呢? 啊啊啊秃毛凤凰!闺女!女婿!不好了!龙神捞起金蛋狂奔而出,大惊失色地喊:晏晏变成蛋了! 花月胧噗地一口茶喷出来,呛了个半死。 凤娆闪身上前,谢御尘却比她更快,从龙神手中夺过金蛋,摸了摸,滚烫而有生命力,倒不像有事的模样。 花月胧赶紧问:老爹,这,这怎么回事啊? 这谁知道啊闺女!龙神将里面的情况简单讲了遍,做了个手势,胆战心惊地道:我就传了个功法,然后晏晏就变成蛋了! 众人: 等探查完毕,凤娆松了口气,道:气息稳定,没事。上古之时,我族也有涅槃期间变成蛋的,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等他安然渡过涅槃劫,就会破壳而出。 那他在里面吃什么?喝什么?冷了怎么办?热了怎么办?花月胧愁容满面的碎碎念,恨不得缩进蛋里面陪儿子。 龙神附和道:就是就是。 这父女俩一个德行,看得凤娆眼角直抽,晏晏年纪那么小,都比这俩心智成熟,行事稳重。 他早就可以辟谷,涅槃期间,不需要进食,只需要一个灵气充沛的环境。 可以啊!这儿就是最合适的地方,界域四海靠近天上天,灵气最为纯净充足,回头再搞个聚灵阵,说不定还能从天上天引流。 龙神想,多吸点灵气,天尊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晏渊微微摇头,挥手抛出数条灵脉,裹住金蛋,说道:不必多生事端。往后,我和阿胧每个月都会过来看晏晏,倘若缺少什么,也能及时补上。 谢御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众人又商议了半响,最后一致决定,将幼崽放在龙族的传承之地孕养。 安顿好后,面对依依不舍的晏渊和花月胧,龙神承诺道:放心,我会一直守着晏晏,有什么事保证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凤娆沉默片刻:回去翻阅古籍后,我会再来。 这种时候,龙神没有再跟她呛,只嘀咕了句算你有良心,而后打开龙宫大门,送他们出海。 他们离开后,谢御尘走过去,轻抚金蛋,平静地在上面画出了一道道阵纹,随着他的动作,天上天仿佛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灵气如雨,灌溉而来。 金色的蛋似乎感到舒适,轻轻地蹦了蹦。 谢御尘看着,眉眼微扬,嘴角的弧度变得柔和起来,好像能听见小不点蹦蹦跳跳地在唤君御哥哥。 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沉寂。 天尊,你至于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吗?这娃娃除了漂亮点,可爱点,懂事点,天赋好点还有哪里好? 滚。 天道:滚就滚,七情化身真不讲道理。 传承之地重新安静下来。 谢御尘静静地守在这里,一天,两天,三天,不知过了多久,空中传来警告般的雷鸣声。 金蛋受到惊吓般,咕噜噜地落在谢御尘的怀里。 别怕。掌心触碰到了灼热的温度,谢御尘轻轻安抚,垂眸的瞬间,与幼崽相处的场景一幕幕涌现,又一幕幕淡去。 你会平安渡过涅槃劫,当你醒来遇到危险时,仍可呼唤太苍。 但你要记得,剑灵已不在。 我就陪你到这里为止了。 金蛋蹦跶得越发厉害,砸在地上的声音如同幼童的呜咽,却阻拦不了谢御尘离去的身影。 天上天,盛放的花树悄然凋零。 元辰天尊站在高不可攀的玉石阶上,神情冷漠,无悲无喜。 谢御尘一步步走来,当他走到元辰天尊面前时,身形已然抽长,两个人面对面,就像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我想保护他,你明白吗? -- 第93页 三百年前的教训还没受够吗? 谁也不是天生无情,七情化身本就是元辰天尊的一部分。他也曾想保护很多人,可到头来,世间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他保护的人。 谢御尘只重复了上一次的话:和他相处过,你就会明白。 冥顽不灵。 元辰天尊杀意微动,谢御尘便已知晓,当即摇了摇头,身影消散,化作流光,一下子撞入了他眉心。 君御哥哥,你是晏晏的家人。 君御哥哥,出来玩呀。 君御哥哥,晏晏希望你开心! 无数画面和声音如潮水般涌来,稚子无邪,那些温暖、关切与欢喜的心情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元辰天尊。 银发金瞳的幼崽出现在空中,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眼中没有尘世的庸扰和欲望,像一片小小的净土。 元辰天尊将之挥散,下一刻,画面又重现。 君御哥哥,你不疼晏晏了吗? 幼崽跌坐在地上,委屈地冲他伸手,眼中泪花闪烁。 元辰天尊挥袖横扫,强大的修为令空间震荡,四海翻腾,随后,一切幻象消散,四周再无稚嫩的笑声,静得令人心慌。 怎么了怎么了? 天道虚影被这动静惊得现身,生怕他再来一掌殃及人间,赶紧劝道:天尊,七情化身不也是你自己么,至于自己跟自己发那么大火吗?好了,现在斩灭七情,可以消停了吧。 元辰天尊静默而立,双目微阖,嘴角竟缓缓溢出了血迹。 天道虚影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到了一声轻响,那是!那是! 元辰天尊:滚。 天道虚影直接吓跑了。 元辰天尊睁开眼睛,玉石长阶无声粉碎那声轻响,是他的无情大道,被七情化身撞开了裂缝! 第48章 长大 晏雪空沉睡后的第一年, 九洲风平浪静。 花月胧每次过来,都会带上新做的衣服和玩具,陪在他身旁, 一坐就是一整天。 第二年,九洲大比开启, 上官梦音遵守十年不入中洲的承诺,未曾参与,青穹道宗徐星然夺得魁首。 第三年, 凤娆寻遍古籍,从凤族翻出了许多古老旧物, 一股脑全都搬了过来, 惹得龙神又跟她打了一架。 第五年,晏渊带来了许多人的书信问候, 低声念给他听。 第七年, 修罗族血祭十万生灵, 于冥洲现世,阴鬼门改名修罗宗,晏文佑被立为少宗主, 天下哗然。 第八年, 大晏神朝出兵, 东洲、西洲、北洲、灵洲、尧洲皆响应, 共同讨伐修罗宗,大胜。 第十年,上古天庭遗迹现于冥洲, 修罗宗隐匿其中, 借势反击, 有神秘人出手, 大败五洲强者。 第十一年,晏渊亲赴冥洲,与神秘人一战,重伤而归,修罗宗自此闭宗不出,几乎销声匿迹。 第十二年,九洲大比再次开启,各宗各派皆入中洲皇都,与帝后共商局势。 正值四月,春暖花开。 晏晏,你爹和你娘最近来得少,你别怪他们,他们身为大晏帝后,必须以天下百姓为先,但他们一直关心着你。 龙神如往常一般,待在传承之地,陪着宝贝外孙说话,哪怕未得到过回应,也能自得其乐。 不过,他正说话时,龙宫忽然出现了轻微的晃动。 龙神并不惊讶,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近几年,因修罗族现世,搅动风云,人世间的恶念与煞气越聚越多,无尽深渊里的妖魔鬼怪受到滋养,变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倘若它们强大到可以破牢而出,就需要龙族去将之斩杀。 可龙族再强,也是血肉之躯,族人数量远逊上古,总有累到挡不住的时候。 为此,四海龙王都向龙神提议,让还没成年的龙子龙女们尽早参与战斗,否则,天柱要补,深渊要守,一旦他们这帮老骨头出了意外,无人顶替,龙族恐有灭族之灾。 龙神迟迟未同意。 他也有闺女,有外孙,将心比心,实在不忍。 龙神踏出龙宫,在海面上如履平地,看着深渊的入口,静静地等待其中的妖魔破牢而出,再将之一举斩杀。 龙神大人! 东南西北四方,忽见四海龙王遥遥赶来,身后还跟了一群年纪尚轻的龙子龙女,他们都恭恭敬敬地俯身见礼。 龙神摆摆手,拧着眉头问:你们存心气我是不是? 东海龙王岁数最大,摸着胡子道:您别生气,我们带过来的这些孩子,最低也是金丹期,该历练历练了。 北海龙王是位年长的女子,说道:您就是太心软,没必要。 南海龙王最年轻,资历浅,并不出声。 西海龙王笑了笑,充当和事佬:龙神大人,种族生存,龙族上下皆有责任,岂能让您独自承担?这些孩子都很懂事,您就别担心了。 龙神眼睛一瞪,刚要怼他们,就听嘶哑的怪叫声响起,一条八足魔虫、一只巨齿怪鸟、一个人形魔物齐齐从深渊中爬出,含着滔天怒意,打破了海面的平静。 来不及多言,龙神率先拦下最强的人形魔物。 -- 第94页 八足魔虫吞吐片刻,吐出了一群拳头大的小虫子,密密麻麻地往海岸爬去。 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出手围杀八足魔虫,年纪轻的龙子龙女们脸色一紧,飞快地分散八方,斩杀分裂出的虫卵。 北海龙王与西海龙王化作原形,飞上天空,大战巨齿怪鸟。 灵力翻涌,四海震荡,龙宫剧烈地晃动起来。 一颗金色的蛋从沉睡中惊醒,咕噜噜地滚出龙宫,蹦跶着,蹦出了海面。 哎哟我的宝贝外孙!龙神余光瞥见,吓了一跳,边打边去捞蛋:危险,可别乱跑啊! 似乎察觉到了龙神的紧张和担忧,八足魔虫和人形魔物同时变换方位,有意将战火漫延过来。 巨齿怪鸟速度极快,挨了北海龙王一击,顺势俯冲而下,张嘴就要将金蛋吞下。 就在这时,蛋壳上浮现道道裂痕,一只手从中探出,准确地扼住了怪鸟的喉咙。 那只手莹白修长,看起来漂亮又柔嫩,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咔嚓一声,毫不留情地拧断了巨齿怪鸟的脖颈。 这声轻响,令战场骤然安静下来。 众人皆看去,只见一团火冲上天空,如红莲初绽,瓣瓣散落,渐渐凝成清晰的人影。 肤白胜霜雪,银发似月华。 金眸染朝露,双足踏云海。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白衣绣金纹,广袖如流云,他一指点出,无形剑气横扫魔虫,淡淡道韵流转周身。 高不可攀,目下无尘。 像是横空出世的少年至尊,又如同太初远古走来的神灵。 龙神大喊:晏晏! 外公! 晏雪空微微怔住,偏头,璨然一笑,这笑容天真烂漫,与幼时别无二致,却让众人看呆了眼,连八足魔虫和人形魔物都停下了攻击。 趁此机会,龙神一个甩尾,斩杀人形魔物。 晏雪空与他同时出手,金色火焰缠上八足魔虫,瞬间将之烧得干干净净,连一丝污浊之气都没留下。 四海龙王: 大日涅槃,凤凰真火,加上那声外公,这少年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晏雪空旋身落地,站在龙神面前,踮起脚尖,做了个比身高的手势:外公,你变矮了。 是你长高了!龙神激动不已,抱住他转了个圈,随即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他,惊叹道:晏晏,你一睡十二年,外公都不敢认你了! 晏雪空茫然,十二年? 当年,他习得万象星辰典后,就陷入了一场沉眠,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好像听到许多人在说话,迷迷糊糊,听不真切,却令他感到安心。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梦,竟是如此漫长。 晏雪空看着海面上的少年身影,他歪了歪头,影子也歪头,他一笑,影子也跟着笑。 周围的龙子龙女们望着他,纷纷红了脸,小声议论。 是大晏神朝的太子殿下吗?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方才看起来孤高冷淡,谁知笑起来这么纯真可爱,我心都化了! 实力也好强,他有太子妃了吗?我传音问问父王! 察觉到众人的躁动,龙神无奈地盯着宝贝外孙,赶紧将他拉到龙宫里坐下说话。 当年你娘去九洲转了圈,上门提亲的人差点把龙宫门槛踩烂,如今你简直比她还祸水,才露面,就迷得龙族上下恍恍惚惚。 晏雪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龙神愁道:不是我说,晏晏啊,你这个模样,走路上都得小心被人抢回家。 晏雪空被逗笑,声音清脆又动听:外公,爹爹娘亲和外婆还好吗? 龙神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他听,期间,晏雪空的神情始终平和淡然,直到听闻晏渊受伤,他才站起身,十分担忧的问:爹爹伤得很重吗? 伤势很重,现在他正闭关,由你娘执掌朝政。 提到这个,龙神脸色也不好看,忧心忡忡的道:这一届九洲大比已经开启,各宗各派皆入中洲皇都,我怕你娘镇不住场子,本想去帮帮她,可这里实在走不开,也不知那边情况如何了。 外公别急,我回中洲。 晏晏等等,你就这么回去? 眼见宝贝外孙刚醒来就要跑,龙神拦道:以前出门都有人帮你驾船,你认识路吗?我叫人送你,别回头把自己弄丢了! 晏雪空示意不必,背后生出一双华美绚丽的金色羽翼,转瞬飞出海面,而后脚尖轻点,停在空中。 外公,这些年,你有没有见过君御哥哥? 龙神追出来,就见他微微仰头,听不出情绪的问了一句。 君御? 龙神想起了当年陪在外孙身边的冷漠男童,顿时摇头:你沉睡后,他就离开了,或许是回皇都了吧。 晏雪空道:好的,那我去找一找他。 说罢,他便向龙神辞别,又往四海龙王的方向持礼而笑,颔首致意,双翼一展,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四海龙王对视一眼,走了过来,东海龙王张口就道:恭贺小殿下出关。龙神大人,不知小殿下可有婚配?我有个孙女 -- 第95页 南海龙王:我有个妹妹 西海龙王:我有个女儿 北海龙王: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 停停停!女儿就算了,儿子是什么鬼?龙神听晕了,瞪着他们,气得跳脚道:晏晏还小,我警告你们,想都别想! 四海龙王却各有打算。 少年天骄,容姿双绝,身份贵重,又有礼貌,世上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夫婿人选吗? 当年他们就是太矜持,开不了口,导致公主被人族小子拐走,这回定要让自家孩子多去中洲走走,跟小殿下培养感情,趁早下手! 界域四海的动荡已平息,然而,天却悄然暗了下来。 云端之上,电闪雷鸣。 元辰天尊站在变幻的云海中,目光跟随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神情冰冷,可四周的变化却昭示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天尊,都十二年了,七情化身留下的问题还没解决吗?你怜悯一下众生,不要动不动就吓他们好不好? 滚。 不是,真没解决啊!天尊,不如你去见见小棋子,尽快将这因果了断。毕竟我只是个弱小又可怜的天道,万一你的大道崩了,神墓里的那群凶残货色谁来挡? 天道虚影碎碎叨叨,元辰天尊理都不理,转身消失。 第49章 大比 这一届九洲大比, 设于中洲云莱岛,大晏学府之中。 四月的天气舒适宜人,学府中绿草如茵, 百花盛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 府长等人遵从帝后之令,早早将场地搭建完成。 只见正中央,九座比武台高低错落地排开,依次升起, 四面八方, 有山有水, 亭台楼阁, 乃是宾客落座之地。 今日, 辰时刚过,各宗各派的人已入座得七七八八。 花月胧坐于上首主位, 华服曳地,明艳逼人,面带笑意地与众人寒暄,端庄而不失威严: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渊帝未至,众人心有疑虑,齐齐见礼后,有人询问:娘娘, 不知陛下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只是有所感悟, 还需几日方能出关, 九洲大比期间, 一切事宜, 皆由本宫掌管。 花月胧目光扫过,各洲圣地如青穹道宗、古圣宗、天剑山、长生殿、万妖谷,都有人到,唯独西洲、罗洲、冥洲空缺。 这三洲,冥洲临近南洲,是修罗族老巢。 罗洲临近北洲,态度一直不明,而西洲则是与冥、罗二洲接壤,稍有变化,就会牵动大晏神朝的半壁江山。 不能不防。 她正想着,天剑山掌教忽然起身,解释道:娘娘,西洲佛主托我带话,佛子欲渡天魔女,如今已入罗洲,无法赶来参加比试。 这是万佛寺为解西洲困境做出的决定。 他们想通过天魔女,从而影响魔煞宫的立场,避免西洲被冥、罗二洲联合围剿的局面。 他们有心,本宫明白了。 花月胧颔首,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笑道:上届大比,红漪他们都未参与,让星然那孩子占尽了风头,这回倒是热闹了。 红漪已晋升化神期!天剑山掌教掩饰不住炫耀闺女的心,满脸骄傲:可惜上届魁首不能参与下届比试,否则,何惧与徐星然一战? 穆红漪无奈地拽了拽他,希望他少讲几句。 徐星然坐在青穹道主身旁,蓝衣俊秀,气质出尘,闻言,慢悠悠地道:穆师妹想比,随时都行。 穆红漪身着红裳,秀丽绝伦,坦坦荡荡地冲他敬了杯酒,道:徐师兄,我爹开玩笑的。 徐星然含着笑意,回敬了她一杯,这些年,他们时常在外历练,碰到的次数并不少,一来二去,也很熟悉了。 还没突破化神瓶颈,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宗圣女一年前便已晋升化神期。古圣宗的人很看不惯天剑山掌教的嘚瑟模样,顿时出言嘲讽。 九洲各大宗门皆有斗争,但古圣宗和天剑山的针锋相对却是源于炼器师。 剑修的本命之间需要炼器师打造维护,按理来讲,天剑山应该和古圣宗打好关系,可他们偏偏不,没钱还要自己培养炼器师。 甚至这些年和谷华子合作,抢走了古圣宗不少人才和生意。 各夸各的,你非得跟本座呛是不是?天剑山掌教大怒,伸手就要拔剑:来,本座先跟你过两招! 掌教息怒。上官梦音戴着面纱,坐在邱云彤身旁,见师父自进来后就闭目不语,只好出声劝阻:是长老失言,梦音代他向你赔罪。 太阴圣女,不仅有冠绝天下的美貌,还有难以匹敌的天赋。 此刻她白衣飘然,气质绝俗,未曾露面,便令在座的不少青年才俊心折不已,纷纷帮腔。 不过,穆红漪同样有一大批爱慕者,出言相助。 这怎么能怪圣女? 这话说的,难道要怪穆少主? 依我看,这届魁首肯定是圣女! 那我押穆少主! 花月胧看他们几乎要吵成追星拉票现场,抬手往下一压,当即宣布九洲大比正式开启,叫府长上前宣读规则。 -- 第96页 规则与往届并无区别,参与比试的弟子皆上前,抽签决定对战顺序。 薛少殿主? 府长看了看,发现各洲天才都已出列,唯独长生殿的薛存意没动,以为他没听清,又叫了一遍:薛少殿主,还请上前抽签。 薛存意一袭青衫,容貌俊雅,温润如玉,起身拱手道:府长见谅,我来皇都不是为了参加比试,而是为了求见太子殿下。听闻殿下长居四海修炼,不知这次可回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抬头,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十二年前,大晏太子游历各洲,收凤族,炼仙器,败修罗,平内乱,结下不少善缘,其天资绝世,几乎令徐星然和上官梦音等一众天骄都黯然失色。 但妖族内乱平定后,他却再无消息传出。 大晏神朝对外宣称,太子是跟随龙神去了四海,潜心修炼。 然而,大多数人都不信,猜测那位小太子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怎会这么久都不露面? 府长还未回答,已出列的人群中,又有一个英俊桀骜的青年喊道:府长,我来也是想见小太子!九洲大比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总会回来的吧? 府长看着他们,不动声色地回道:薛少殿主,殷少谷主,有劳两位挂心,不过,太子殿下还未归来。薛少殿主既来了,还请上前抽签。 薛存意脸上期盼的神情转为失落,殷匪石站没站相,痞气十足的道:那行吧,他不回来,我就去界域四海看他。 话刚说完,殷匪石就被一颗弹珠砸中了脑袋。 郁璃:站好,比完再说。 殷执坐在旁边,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殷匪石: 这些年,殷执留在万妖谷,跟儿子关系亲近了不少,跟郁璃之间,虽已化解仇怨,却终究留下隔阂,再不复少年时的赤诚热情,相知相恋。 用花月胧的话来讲,他们俩现在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离婚后还在一起带孩子。 不过,这样的相处模式,意外的适合他们。 抽签结束,大比开始。 九洲天才登上比武台,越来越热闹的氛围中,花月胧却垂了垂眸,黯然神伤,她对儿子的思念又被薛存意和殷匪石勾了起来。 她的晏晏,究竟何时才能归来? 府长担忧道:娘娘? 花月胧抬眼,神色恢复如常,扫过每个比武台上的情况,传音道:府长,先前中洲小比,30个名额中,学府独占三分之二,晋升化神期的足有五人,剩下的都是元婴巅峰。依你之见,他们若对上太阴圣女,胜算如何? 大晏学府,揽尽中洲天才。 可如徐星然、上官梦音、穆红漪等人,都是九洲最顶尖的天骄,这些天才与他们一比,便相形见绌了。 娘娘,胜算不足三成。 府长拧起眉头,满腹忧虑。 修罗族来势汹汹,扰乱天下安宁,这一届九洲大比,看上去是年轻一辈的比试,实则昭示着未来局势的风向。 如今渊帝重伤,太子未归,大晏神朝若再输了大比,后继无人,又如何能令九洲信服? 穆红漪赢了还好,倘若上官梦音夺得魁首,成为年轻一辈新的领军人,依邱云彤和大晏神朝的宿怨,后患无穷。 邱云彤入场后,闭目不语,一句挑衅的话都没说。 这与她往日的性格截然不符。 只有花月胧清楚,她是在等,等上官梦音一举夺魁后,师出有名,必然会发难。 随着时间推移,九座比武台上已换了几拨人,花月胧和府长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中洲小比第一名,大晏学府沈奉之,对战古圣宗上官梦音! 两人在比武台上各自见礼,沈奉之持戟而立,率先出手。 上官梦音以玉笛横转,与他连过数招,随后,仿佛摸清了他的招数,轻巧地绕过他的长戟,旋身击中他后心,将玉笛置于唇边,吹响围困之音。 沈奉之身形僵滞,闭目片刻,强行挣脱,长戟掠过她的脖颈,引来众人惊呼。 上官梦音急速后退,面纱掉落,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雪白容颜,青丝如瀑,衣袂飘飘,看呆了无数人。 道友,得罪了。 玉笛声响,催动沈奉之体内灵力反噬,震得他七窍流血。 上官梦音施法引落花,化成流动的牢笼,待他已无反抗之力,没有将他打落,反而做了个请的手势,叫他自己下台。 沈奉之顿了顿,道了声多谢。 他跳下比武台,呕出一大口血,冲府长苦笑:师父,对不起。 花月胧掷出装满疗伤丹药的玉瓶,府长接住,喂了他一颗药,温声道:没事,孩子,你已经尽力了,好好养伤。 沈奉之仍是自责,情绪低落,他知晓这一战对大晏神朝有多重要。 花月胧安抚地冲沈奉之摇摇头,没有因他的落败而多说什么。 然而,邱云彤终于坐不住了,脸上流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扬声冷笑道:花月胧,哦,应该是胧后娘娘。你们大晏神朝不是向来自诩统御九洲,君临天下么?怎么今日,竟无人能与梦音一战? -- 第97页 花月胧眉眼含煞,周身灵力涌动,正要出言,忽然,一道天籁般的声音响彻云莱岛。 谁说无人?大晏神朝晏雪空,请战。 四方喧嚣皆寂,九台比试骤停,一时间,偌大的云莱岛都处于极度的震惊中,鸦雀无声。 只见! 少年自天边飞来,因速度快到极致,身后的凤凰羽翼划开了道道流光,片刻,他赶到比武台,收拢羽翼。 皎皎银发,熠熠金瞳,天光不敢同辉,明月羞于相照。 那流转的清清道韵,为他绝世的容姿平添神妙之感,真如神灵降世,不可方物。 他站在上官梦音对面,那位现任的美人榜第一,方才还令众人惊艳不已的绝色佳人,瞬间就黯淡了颜色。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痴痴然失去了言语,控制不住地仰望他。 上官梦音眼眸轻颤,难以置信道:你,你是 晏雪空微微一笑,抬手引落花,流动的花瓣旋转,合成一朵漂亮的花,被递到上官梦音面前,画面竟如昨日:圣女姐姐,好久不见。 第50章 相逢 被少年用那样澄澈无邪的目光望着, 上官梦音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情不自禁接过了花。 梦音! 晏晏! 邱云彤和花月胧的声音同时响起, 前者愤怒,后者激动,上官梦音大为窘迫,手中的花一下子掉落,在场众人亦如梦初醒,暗自汗颜。 花月胧站起身,衣袖打落了杯盏, 她却浑然不觉,泪水盈眶地招手喊道:晏晏,快过来, 让娘看看你! 晏雪空冲上官梦音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转身落地,唤道:娘亲。 才喊了一声,就被紧紧抱住。 他年幼时, 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娘亲的脸, 十二年后再见,娘亲却只到他胸前了。 晏雪空轻抚花月胧颤抖的后背, 听见了细微的呜咽声,他想, 原来长大是这样的感觉,他所依赖的人, 会变成他想要保护的人。 娘亲, 别怕, 晏晏回来了。 娘才不怕, 只是想你,回来就好,娘就放心了。 半响,花月胧才稍稍平静,红着眼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破涕为笑:不愧是我儿子,继承了我的美貌,青出于蓝。 邱云彤死死盯着晏雪空,她想起了当年在凤族梧桐林发生的事情。 四岁孩童,一剑斩杀了三长老。 当年见他,分明是早夭之相,身带命劫,没想到,竟然真的这么命大! 察觉到她不善的视线,花月胧冷厉地回瞪。 晏雪空不疾不徐地将娘亲扶到主位坐下,转身,经过邱云彤时,轻淡道:邱宗主,三长老是为救你死的,这些年,你可有祭拜过他? 邱云彤呼吸一滞。 经过府长时,晏雪空从他那抽了根签,看了看,偏头笑道:呀,府长爷爷,是空签。 空签可轮空,也可选择场中任意一人挑战,那晏雪空与上官梦音一战,便不算违反规则。 府长欣慰含笑,躬身一礼:殿下请随意。 晏雪空踏入高台,上官梦音神情微微凝重,轻叹道:太子殿下,当初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生平劲敌。实不相瞒,如今与你对战,梦音心中很是不安。 比试非我愿。圣女姐姐,请。 上官梦音见他未动,便横转玉笛,试探出招,却见少年指尖轻弹,玉笛发出清脆的哀鸣,竟从中裂开,落了满地碎片。 无形剑气,太上玄天剑诀! 上官梦音步伐急转,腰间铃声轻响,幻化迷障之音,紧接着,双手结印,在袖中音蝶的掩护下,变幻身影,一掌拍向晏雪空。 金色火焰溢散而出,缠上铃铛,燃尽音蝶。 上官梦音眼前一晃,仿佛看见了无尽星辰亮起,她周身灵罩顷刻破碎,重重地往后摔落,呕出一大口血来。 晏雪空摊开掌心,一只音蝶在其上飞舞。 少年似乎回忆起什么,目光柔软而怀念,待音蝶消散,他轻挥衣袖,金焰如笼般封锁住上官梦音,剑气由虚化实,直指眉心。 上官梦音倒在地上,脖颈后仰,目光犹带惊悸。 眼见她要落败,邱云彤厉声大喝:梦音!别忘了你答应过为师什么,站起来,你还没输! 上官梦音咬了咬唇,她确实还有后手,但禁术一出,只分生死,那是对大敌的招数,不该用在九洲大比上。 何况,就算用了禁术,她也无必胜的把握。 因为在比试之中,她已发现,这位太子殿下也留有余手,只破她招数,从未主动攻击。 太强了,哪怕面对徐星然,上官梦音都不曾如此无力。 师父,对不起,是我输了。 你混账! 邱云彤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长老们纷纷劝阻,她只冷冷地看着上官梦音,见她果真不愿再战,顿时沉下脸,气急败坏地挥袖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上官梦音难过不已,她为宗门出战,此刻伤势颇重,难以跃下高台,师父却不闻不问。 难道师父心里真的只有胜负,完全没有她这个徒弟吗? 众星捧月的太阴圣女,何时有过这样难堪的境地,她低头苦笑,只得自己运功疗伤。 -- 第98页 这时,晏雪空挥散火焰,走到她跟前蹲下,伸出一只手,轻声道:来。 上官梦音一怔,不由自主顺着他的指示,慢慢地趴在了他的背上,少年的脊背单薄,却能轻而易举担起她的重量。 殿下,为何帮我? 上官梦音盯着他完美无瑕的侧脸,呢喃出声。 晏雪空背着她,缓步走下高台,声音如泉水泠泠,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圣女姐姐,沈师兄落败,你也为他留了颜面。 上官梦音只觉得他的气息如同空山灵雨,清净淡雅,渐渐地,她眼皮沉重,睡了过去。 时至黄昏,今日大比结束。 晏雪空将上官梦音交给古圣宗长老,转身,就见一群人小心翼翼地围了过来。 一别多年,大家的样貌都变得成熟而陌生,但依稀可见年少时的影子。 薛存意看起来十分紧张,结结巴巴的道:殿下,是我,你,你还记得吗? 存意哥哥。 晏雪空笑吟吟地唤了声,又转向红衣负剑的秀丽女子:穆姐姐。还有掌教伯伯,殷伯伯,郁璃姨姨,星然哥哥,道主爷爷。 他一个一个地见礼,众人都眉开眼笑地回礼。 殷匪石个子高,站得位置分明最显眼,却被漏了,连忙喊道:小太子,还有我,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晏雪空看着他,偏头浅笑:你是谁?我可不记得了。 金眸流转,潋滟生辉。 殷匪石毫无征兆地涨红了脸,傻傻盯着他,头脑发晕的想,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被看一眼,骨头都酥软了。 郁璃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还是回不了神。 晏晏,你这个模样殷执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道:算了,你行行好,还是别逗他了。 晏雪空道:好吧好吧,匪石哥哥。 叫得真好听,殷匪石忍不住露出了傻笑。 晚上,花月胧特地在皇宫设宴,为儿子接风洗尘,将与他关系好的这些人都请了过来。 娘亲,爹爹伤势如何? 晏雪空心忧父亲,趁没人的时候询问。 花月胧轻叹道:他回来时伤势极重,只叫我别担心,交代情况后就去闭关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要等九洲大比后才能出关。 晏雪空颔首,静默片刻,又问:娘亲,你有没有见过君御哥哥? 花月胧道:没有,我以为他这些年是跟着你一起沉睡了,你醒来,他自然也会醒来。 晏雪空沉睡后,剑灵就消失了。 晏渊和花月胧都没觉得奇怪,毕竟剑灵素来冷漠,除了她儿子,压根就不爱搭理旁人。 君御哥哥不见了。 太苍仍在,剑灵难寻。 晏雪空抱着娘亲的胳膊,这时候,才流露出孩子气的委屈:无论晏晏怎么叫他,他都不出现。 那可能是他睡得太沉了,又或许,他已经强到可以脱离剑身,游玩去了。 花月胧最见不得儿子这副模样,心疼地揽住他,安慰道:晏晏,就算没有剑灵,你还有很多朋友,对不对? 晏雪空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在他心里,君御哥哥和那些朋友始终是不同的。 从他懂事起就陪伴他,在他遇到危险时保护他,那是和爹娘一样,至亲的存在。 若是有缘,终会相逢。 花月胧带着他走出大殿,殿外觥筹交错,座无虚席,众人都招手,冲他笑:殿下,快过来啊,就等你了! 晏雪空落座,大家都过来敬酒,但他没成年,花月胧坚决不让他喝酒。 娘娘,这有什么成年不成年的? 就是,灵酒不伤身的。 殿下,你能回来,我们都很高兴,我敬您一杯! 所有人都围着晏雪空谈天笑闹,举杯致意,天剑山掌教更是道:你爹十五岁就敢跟本座拼酒量,你肯定比他强! 晏雪空理所当然地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从前没喝过酒,压根就没想过用灵力去化酒气,喝完才觉得不对劲。 好晕。 笑闹声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只见少年以手抚额头,慵懒地趴在桌旁,雪白的脸颊上浮现淡淡红晕。 穆红漪: 果然,小殿下长大后就是个祸水,连她这种打算跟剑过一辈子的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殷匪石面红耳赤,薛存意默念非礼勿视,转过了头。 徐星然望天,感慨道:殿下这酒量,真好。 天剑山掌教见势不妙,赶紧拉着青穹道主溜了,花月胧怒瞪他们,这群不靠谱的,下次真该把酒桌文化禁了! 她立刻叫人过来,将晏雪空扶回寝殿躺下,而后挥退侍女,看了他好一会,才关门走了出去。 晏雪空闭目沉睡,忽然,有道身影无声无息显现,站在床边,静静望着他,目光比夜色更幽深。 殿外的酒宴还在继续,谁也没发现殿内多了个人。 晏雪空翻了个身,侧脸几乎要撞上床边的玉雕。 -- 第99页 那人不假思索地伸手,掌心托住了他的脸,做完这个动作,他身形微僵,似乎不能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流转的灯火照亮他的面容,正是独居天上天,令众生敬畏的元辰天尊。 君御哥哥,晏晏想你。 晏雪空半醉半醒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醉态朦胧地轻唤,未睁眼,如幼时般,蹭了蹭他的掌心。 元辰天尊霎时怔住,莫名的酸涩之意涌上心头,只听得大道轰鸣,七情化身撞开的裂缝本已被强行合拢,又再次裂开。 但此刻,他无法去看,无法去管,只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晨光初露,身影才淡去。 第51章 夺魁 翌日, 九洲大比继续进行。 晏雪空又抽到了空签,便没上场, 只在花月胧身旁,陪她说话,弥补这些年错过的时光。 夺魁的热门人选,如穆红漪、薛存意、殷匪石等,都未输一战,成功晋级下一轮。 相反,曾被寄予厚望的上官梦音已被淘汰。 原本她有许多爱慕者会为之抱不平, 但打败她的是大晏神朝太子,论身份,论天赋, 论实力, 都赢得光明正大,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在场众人聊起这个话题,视线总会不自觉地追随着胧后身旁的少年。 他们嘴上不好说, 心里却在想,就算是论美貌, 圣女都输了,宝华阁下次再排美人榜, 第一又要换人了。 至于宝华阁敢不敢排榜,那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了。 大比持续五日, 期间,最引人注目的两场便是穆红漪对战薛存意, 晏雪空对战殷匪石。 小太子, 万妖谷还欠着你天大的人情, 我不想和你打。 殷匪石跳上比武台, 看到银发金眸的少年,脑子一晕,脱口道:我直接认输好不好? 晏雪空:不战而败,殷伯伯和郁璃姨姨会揍你。 殷匪石偷偷瞄了眼下方,凑近了,故作抱怨:我跟你讲,他们俩当年对我可好了,百般补偿,现在越来越凶,尤其是我娘! 不要炫耀你的幸福,狗狗。 晏雪空一掌拍向他的脑袋,顺手去揪他的狼耳朵。 殷匪石顿时炸毛,紧张道:喂!你知不知道妖族的耳朵尾巴不能乱碰啊!以前你五岁就算了,现在摸是要负责的,当然我是不介意 晏雪空化掌为拳,一拳头砸中他的脑门。 妖族皮糙肉厚,殷匪石甩了甩头,速度飞快地绕到他身后,想制住他,谁知晏雪空头也不回,侧身一脚,干脆利落地踹中他腰腹,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长得这么美,下手这么狠! 比武台下,殷执忍不住扶额,这小子,打得什么玩意,束手束脚,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郁璃:看见漂亮的就走不动路,也不知像谁。 殷执:你搁那指桑骂槐有什么意思?我年轻时还不够洁身自好吗? 郁璃端茶饮了口,殷执冤死了,又争辩道:那时候我还认识九洲第一美人,我有动过心思吗?你儿子在那散德行,跟我有什么关系。 郁璃当做没听见,看着台上的动静,沉吟道:但凡殿下是位公主,或者我生的是个女儿可惜了。 殷执: 就儿子一看晏晏就丢了魂的模样,性别哪里是什么障碍。 九洲也有同性道侣,殷执倒没什么偏见,问题是太子殿下一看就很直啊,对太阴圣女处处留情,对他儿子就往死里打。 儿子,惨。 比武台上,晏雪空手掌微旋,拽住殷匪石的胳膊往后一掰,直接打得他灵力溃散,无法运转。 殷匪石摔在地上,嗷了声,生无可恋道:我认输了。小太子,你对上官梦音明明没这么狠,你偏心。 晏雪空被逗笑,轻挥衣袖,只见!满地圣莲起,华光映满天。 纯白无垢的灵光点点散落,洒在身上时,殷匪石的伤势渐渐恢复,他睁大双眼,坐起身,捧住了一朵圣莲。 好啦,帮你疗伤。论关系,还是你更近些的。 殷匪石望着莲海中浅笑的少年,一时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躁动不停。 与此同时,另一座比武台上,穆红漪一剑斩落丹炉,薛存意露出敬佩之意,见礼道:穆少主,我认输了。 穆红漪收剑,回礼。 这届大比,真叫人意想不到啊! 太子殿下连败圣女和少谷主,看起来仍有余力,穆少主危险了。 殿下也太强了,我至今没摸透他什么修为。 修为不修为的先放一边,我就想知道大晏神朝什么时候选太子妃啊,我一定参加! 噫,我敢打赌,那场面一定比九洲大比好看! 周围众人议论纷纷,府长叫大家都下来,稍作休息后,进入最后的夺魁之战。 穆红漪站在高台上,红衫猎猎,负剑而立,看晏雪空缓步而来,仿佛错乱了时空,与当年跑入大殿的幼童身影重叠。 她含笑道:殿下,你我之间,不必麻烦,只需一剑。 -- 第100页 穆姐姐要考我? 不,殿下,让我见识一下,真正的太上玄天剑诀! 穆红漪拔剑向天,引动风云,她的剑意充满着一往无前的执着,纵面对煌煌天威,亦无惧自身渺小。 晏雪空在呼啸的风势中,从容静立,他指尖剑气缭绕,看起来声势远逊穆红漪,但他抬手接剑的刹那,穆红漪终于看清了。 一缕剑气,就像一朵小小的花,旁人只看到外面的花瓣,可里面,却藏着浩瀚无垠的天地。 原来万千剑意归一,是这般返璞归真的神妙,美得令人向往。 剑势相撞,高台碎裂。 穆红漪嘴角溢出血迹,身形无力地往后倒去,脸上却露出了轻快的笑容,喃喃道:我明白了,殿下,谢谢你。 穆姐姐! 晏雪空脚尖轻点碎石,飞身往下,揽住了穆红漪的腰,手臂抬起护住她,旋身落地。 一落地,他便松了手,退开距离,眉目清澄,神思无邪,清风朗月般的坦荡。 穆红漪脸颊微红,又道了声谢。 闺女!天剑山掌教匆匆赶来,将她扶起。 府长等人也上前,急忙道:殿下,你们没事吧?这比武台是设了结界的,但你们交手的余波太强 他还没说完,花月胧冲过来,拉着儿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忽然紧张叫道:晏晏,你受伤了! 穆红漪:什么!殿下,你伤到哪里了? 殷匪石: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薛存意:娘娘,我来,我有最好的伤药! 晏雪空难得无奈,举起一根手指,露出上面都没流血的小口子,示意,散了吧。 众人: 至此,九洲大比落下帷幕。 晏雪空强势夺得魁首,原本因晏渊重伤而动摇的人瞬间安分下来,就连古圣宗都没了声音。 花月胧将各宗各派安置于云莱岛,令府长接待,等晏渊出关后,再一起共商修罗族之事。 尘埃落定后,晏雪空才得了几分空闲。 他回到东宫,与花月胧一起重走着幼年时的道路,却没看到熟悉的人,不解道:娘亲,怎么没看到欢欢姐姐和槐山哥哥? 我正要和你说,他们主动请缨,去罗洲了。 罗洲? 没错。修罗族的事,你应该都听你外公讲了,他们本已溃败,却因上古天庭遗迹现世,又有神秘人相助,扭转了局势。 晏雪空闻言,点了点头,先不打断,只听她讲。 如今,除了南洲和罗洲,其他各洲尽归心。南洲暂且不管,但西洲与冥、罗二洲接壤,冥洲已失,罗洲的立场就变得至关重要。 花月胧露出忧色,缓缓道:倘若罗洲倒向修罗族,西洲必会沦陷。 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有数。 以至于,佛子连九洲大比都不参加,万里赶赴罗洲,生怕晚了一步,西洲就会沦为炼狱。 一旦冥、罗、西洲被修罗族掌控,下一个就会是北洲、南洲,这样一来,各洲都会被一步步蚕食殆尽。 槐山在罗洲生活多年,有些人脉,他得知此事,便要回去打探情况。 花月胧转向儿子,眼神复杂道:我阻拦过他们,但欢欢说服了我,她说,他们也想为你,为大晏神朝做些什么。 所谓种善因,得善果,大抵便是如此。 晏雪空垂眸,听完后并不感到意外,他一直清楚,温柔贴心的欢欢姐姐,有着常人所不及的坚韧和决心。 娘亲,别急。 沉吟片刻,晏雪空拉着花月胧坐下,为她斟茶,说道:关于神秘人,应该是晏文佑身边的上古残魂,在遗迹中获得了重塑肉身的方法。 花月胧赞同:我们也是如此猜测。 天庭遗迹虽已现于冥洲,但龙凤二族才是曾经的天庭之主,这件事,不妨问问外公外婆,可有办法将遗迹夺回。 晏雪空不疾不徐地倒完茶,递给她,笑了笑:至于罗洲,风向迟迟未动,必有变故。娘亲,是否是罗洲王起了别的心思? 九王手握兵权,大军逼迫,魔煞宫也要三思,不可能至今毫无动静。 花月胧震惊地盯着儿子,恍惚道:没错,前几日,槐山和欢欢传来消息,罗洲王恐有反心。这事,娘本来没打算告诉你,你 居然猜到了! 太离谱了。 晏雪空站起身,毫无犹豫道:待爹爹出关,我去罗洲。 晏晏!你才刚回来,又要走? 神朝有难,我当为爹娘分忧,九洲乱起,我当为百姓解难。 晏雪空站在宫墙下,说话时,有风吹拂,落花如雨,他捧了一手花瓣吹向花月胧,哄她开心,那纯真烂漫的举动,才有了几分年少稚气的模样。 花月胧怔怔望着他,满腹心酸惆怅,半响,才轻声说:晏晏,有时候,娘真不希望你这么懂事。 她的儿子,拥有天下最尊贵的身份,权势地位触手可及,但细数来,真正安稳的日子竟只有短短四年。 -- 第101页 晏雪空摇头道:娘亲,别担心。 少年何惧乱世起,敢挥长剑诛王侯。 花月胧渐渐笑了起来,天命不眷顾又如何?她的晏晏如此厉害,终有一日,平定这九洲,掀翻那天上天,未尝不可。 第52章 见面 是夜, 灯火俱灭。 晏雪空躺在床上,双眸合拢,姿态慵懒, 正睡得香甜。 一道身影如常出现, 站在床边静静望着他, 半响, 忍不住伸出手去描摹他脸庞的轮廓, 仿佛在对比着什么。 小时候脸颊肉嘟嘟的, 像个团子,银发绑起, 眼睛水汪汪, 三寸丁的矮墩只能仰脸看人,可怜又可爱。 如今, 天真纯稚的幼童长成了惊才绝艳的少年。 少年的脸褪去婴儿肥,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银发长至及膝, 包裹着修长的身形,皎皎如月光编织, 从白皙的脖颈到玉瓷般的手腕,浑身上下,竟无一处不惑人。 元辰天尊, 或者说是谢御尘, 不知不觉便失神了。 就在这时,熟睡的少年倏地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攥住了近在咫尺的手掌。 谢御尘: 自我从界域四海回来, 时常觉得有人在注视着我, 到了夜晚, 这种感觉会格外强烈。 晏雪空睁开熠熠的金眸,看着眼前的玄衣男人,打量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可我总是很难警觉,因为,你的气息太熟悉了。 谢御尘:你何时醒的? 晏雪空:这重要吗?君御哥哥。 一声又轻又软的君御哥哥,听得谢御尘身形微滞,眼中掠过复杂难辨的情绪。 七情化身消散前,将所有记忆和感情,都传达给了无情道身。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融合后,本尊七情回归,与无情道发生冲突,才致使大道出现裂痕。 谢御尘想如天道虚影所言,解决这段因果,然而,再见到晏雪空时,他却生出了莫名的不舍,控制不住地想留在少年身边。 就像当年,剑灵陪伴在幼崽身边一样。 世事无常,高高在上的元辰天尊,终究没能斩灭七情,还反受影响,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 晏雪空从床上坐起,点了盏灯:君御哥哥,你既然想见我,为什么又要躲起来呢? 谢御尘道:没有。 晏雪空捧着灯,偏头问:是没有想见我,还是没有躲?一别十二年,你怎么越来越像个闷葫芦。 他的眸光潋滟,过于灼人,看得谢御尘心口微热,有些想蒙住他的眼睛。 谢御尘静默了会,生硬地转过话题:你该睡了。 你每夜站在床边盯着,谁睡得着?晏雪空拉着他的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委屈道:君御哥哥,这么久不见,你真的不想念晏晏吗? 同样的动作,他幼时做是撒娇卖萌,眼下做起来,却像在故意勾引人。 谢御尘脑海中空白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环住了少年的肩,他听见自己用低沉而微哑的声音道:晏晏,我想念你。 那几乎是个拥抱的姿势。 下一刻,晏雪空就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真实的拥抱,开心道:我就知道。君御哥哥,那你还走吗? 幼崽与少年的区别在这一刻如此明显,前者叫人爱护,后者却惹人爱怜,令七情化身带来的纯粹感情添上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心跳加剧时,他听到了大道轰鸣之声。 是提醒,也是警告。 倘若再这样难以自制,他的无情道必然会崩溃,多年修为毁于一旦。 他的理智叫他离开,他的身体却拥抱着少年,迟迟不愿放开。 我 谢御尘只说了一个字,晏雪空却仿佛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退出他的怀抱,眉眼含笑,并无半点勉强他的意思。 其实,得知君御哥哥平安无事,晏晏就放心了。如果你想离开也没有关系,我们是家人,只要彼此牵挂,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谢御尘望着他,忽然伸手在他后颈一按,接住他软倒的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才抱回床榻上,转身消失。 翌日,朝阳初升。 晏雪空揉着眼睛醒来,没看见谢御尘的身影,并不失落。 相反,他放下一件心事,只觉得十分轻快。 洗漱完毕,晏雪空刚出寝殿,迎面就碰上了跑过来的殷匪石。 殷匪石看见他,眼睛一亮,喊道:小太子,我正要找你,今天是花朝节,我们一起去赏花吧! 人间四月,正是花开时节。 晏雪空道:匪石哥哥,你去吧,我已和穆姐姐约好,今日去藏书楼。 当年他途经北洲天剑山,进入剑冢,拿了万剑碑,掌教未曾计较,如今穆红漪既然身在皇都,他理应有所回报。 因此大比期间,便和穆红漪说了此事。 啊,这样。殷匪石有点遗憾,狼耳一竖,又热情洋溢的道:那我也去书楼行不行?我知道那儿不许外人进,我就在外面等你。 晏雪空:难得来中洲,你可以叫上其他人去玩呀。 -- 第102页 殷匪石:那有什么意思,我只想和你玩!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穆红漪负剑而来,互相见礼后,三人便一道往藏书楼而去。 走在路上时,穆红漪发现那位妖族少主的视线全程都黏在太子殿下身上,神情更有种直白的倾慕,忍不住蹙了蹙眉。 太子殿下年少纯真,天资绝世,生就一颗空明道心,道途一片坦荡。 这位妖族少主什么意思? 竟敢欺负殿下不懂,生出不良心思打扰殿下修道,岂有此理! 穆红漪道:少谷主,我听闻你在妖族颇受欢迎,与多位女妖同进同出? 什么,你不要胡说!殷匪石大受惊吓,险些一个踉跄绊倒自己,慌忙解释,并拖上殷执力证:我明明跟我爹年轻时一样洁身自好! 穆红漪再接再厉:北洲与尧洲相邻,我早有耳闻,令堂在为你挑选妻子,盼你能延续吞天玄狼的血脉。 殷匪石口不择言:那是她的想法,我才不干!有本事她和我爹再生一个去!我还听说有人上门向你提亲呢! 穆红漪:我已立誓终身不嫁。 殷匪石:我还立誓终身不娶呢! 穆红漪:哦。 晏雪空:咦? 呸呸呸!殷匪石嘴瓢完才后悔,补救道:如果我喜欢的不是姑娘,是像小太子这样的,那不叫娶妻,叫结为道侣啊! 晏雪空由衷道:狗狗,你真笨。 殷匪石: 他眼睁睁望着穆红漪陪着小太子进入书楼,气得以头磕墙,这个女人太过分了,嘴上说得好听,一定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殷匪石坐在躺椅上,苦思冥想,要不要问问他爹当年怎么追得他娘? 忽然,一阵狂风卷来,晴天白日里雷光闪现! 殷匪石猝不及防被劈了正着,呆若木鸡地吐了口黑烟,草,他做了啥就要遭雷劈? 书楼内,穆红漪接过晏雪空递来的剑谱,仔细翻阅,看到困惑之处,便出声询问。 两个人坐在一起,靠得并不近。 只是外貌太过般配,白衣无暇,红裳翩跹,远远看着,就如同一对神仙眷侣,坐而论道,谈笑风生。 晏晏。 低而冷冽的声音传入耳中,晏雪空微怔,抬头扫了眼,四周仍空寂无人。 穆红漪将书页合拢,担忧道:殿下,怎么了? 晏雪空从书架上拿下另一本递给她,再将先前的放回原位:没事,穆姐姐,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是少谷主吗?他应该想等殿下离开书楼后,再一同去赏花。 花朝节,确实该赏花。 晏雪空轻淡的说了一句,继续和她看剑谱,期间,穆红漪有所顿悟,他便为她护法,陪到了黄昏之时。 穆红漪睁开眼睛,见他还开着结界,心中生出暖意,歉声道:此处藏书令我大有收获,我一时入迷,劳殿下久候。 晏雪空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待他们走出书楼,没精打采的殷匪石一下子跳了起来:小太子,你们终于出来了,跟你们讲,我好惨,被雷劈了! 穆红漪十分惊讶:少谷主,你是进阶了?我没听见雷劫声啊。 殷匪石:没有,我就好端端的坐在这,那雷追着我劈,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元辰天尊了! 可若真得罪,他大概率是活不到现在的。 搞不清状况,就很郁闷。 他头发冒烟,模样狼狈,两只狼耳朵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可怜兮兮地道:本来换了新衣服,想带小太子去赏花的 晏雪空正仰头望天,闻言,安慰道:匪石哥哥,那你再换一身,我等你。 你说的,那你要等我啊! 殷匪石立即眉开眼笑,飞快地跑了回去。 不过他刚走,晏雪空的胳膊就被人用力拉住,他偏头,发现不是穆红漪,紧接着,就听有人在他耳边道:跟我走。 不行。 晏雪空没答应,脚步却被带着走,皱了皱眉,只好喊道:穆姐姐,我有急事,要失约了,劳烦你转告匪石哥哥! 穆红漪觉得不对劲,来不及问他,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傍晚的街道灯火通明,热闹繁华。 长桥边,古树下,两道身影拉扯着出现,晏雪空险险站稳:君御哥哥,你不好这样的。 谢御尘顺手将他歪斜的发冠扶正,语气不善的问:你想和他们一起赏花? 无关想不想,是答应了,就要做到。下次你不可以再强行将我带走。 我偏要带你走,你能奈我何? 晏雪空转身,在河边坐下,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花灯,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我会不理你。 谢御尘心里有股莫名的戾气,他将少年的头转过来:在你心里,他们比我重要吗? 眼对眼,鼻对鼻,黑发与银发交叠。 晏雪空双眸清澈,分外坦然:没有,你更重要。可是,君御哥哥,你不是走了吗? -- 第103页 大道哀鸣,难敌心之所向。 谢御尘低声道:晏晏,我不走了。 第53章 赏花 我不走了。 这句话仿佛昭示着某种宿命, 带着山海倾覆般的沉重感,听得晏雪空微微一怔,认真打量谢御尘。 十二年不见, 君御哥哥也变了许多。 或许他没变。 只是从前的男童样貌冲淡了他的冷漠与杀伐之气, 而今,他再无遮掩,一举一动都带着强势与压迫,就像一柄开天辟地的剑,出鞘必见血。 这样眷恋的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几乎让晏雪空有些不适应。 君御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很难解决的事?晏雪空扒开他的手, 转而拉着他坐下, 道:晏晏可以帮你的。 谢御尘道:世间没有我解决不了事。 融合七情化身后,元辰天尊的人性在渐渐回归, 他自己能察觉到这种变化, 却不想改变。 当年修无情道, 杀亲杀友杀未婚妻,谢御尘不曾犹豫,因为世间已没有他所在意的人和事。 而今心有眷恋,难以割舍, 如何还能再斩七情? 神高高在上, 俯瞰人间,执众生为棋,人却要遵循自己的心,纵使前途多难, 也走得义无反顾。 怎么会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 晏雪空被逗笑, 抬手一指, 故意道:那你赔我一个花朝节,我现在就想看九洲四海所有漂亮的花。 这有何难? 谢御尘轻描淡写地挥袖,晏雪空的手还没收回,身下坐着的草地就成了漂浮的白云,周围的街道成了奇花异草编织的宫殿。 一条鲜花长道延伸至他脚下,向他发出邀请。 晏雪空: 谢御尘:九洲四海之花,但凡你说得出名字的,都在这里,就怕你赏不完。 晏雪空难得呆了呆,金眸微微睁大。 他不过随口一说,且不提花有时令之分,有些珍品至宝连大晏神朝都搜寻不到,君御哥哥是怎么变出来的? 晏雪空站起身,跑入宫殿,在一簇金边银蕊的花墙前嗅了嗅,惊喜道:是真花! 群花争芳,姹紫嫣红,难及少年笑意流转,风华神秀。 谢御尘不着痕迹地牵住他的手,平静道:自然是真的,假花不配。 他们从小就牵来牵去,晏雪空并未觉得不对劲,只好奇的问:君御哥哥,你从哪找来这些花? 随便找的。 谢御尘不给他再追问的机会,带着他往里走,很快,晏雪空就欣赏着各种各样的奇花,顾不上聊天了。 无尽花海在飘渺云雾中绽放,恍如仙境。 不知不觉中,晏雪空忘记了时间,直到正午的阳光照进来,他才懊恼道:糟糕,都这个时辰了,娘亲他们一定很担心,君御哥哥,我们得回去了。 在这里不好吗? 闻言,谢御尘眉头微皱,他喜欢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处,安静舒适,没有别人打扰。 三百年来,世事沉浮,他对人间的厌倦仍旧难消。 晏雪空笑道:这里很好,可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君御哥哥,既然你不走了,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他这么一笑,任谁也拒绝不了。 谢御尘颔首道:我不见外人,只在你身边。 晏雪空被带着落在东宫寝殿,转头就见他身影淡去,不过这一次,却能清晰地察觉他的存在。 他以前也不乐意搭理旁人,晏雪空习以为常地走出门。 殿下? 来人啊,找到殿下了! 快回禀陛下和娘娘! 一群宫人围上来,齐齐行礼,不等晏雪空询问,就急忙讲重点:陛下出关了,到处寻殿下,殿下快去吧。 晏雪空双眸一亮,立即赶往正殿。 彼时,各宗各派都被召集在大殿中,与帝后商议修罗族之事。 晏渊脸色苍白,看得出伤势初愈,但眼神锐利,气势不改,依然很镇得住场子:诸位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花月胧坐在他身旁,垂落的衣袖盖住两人交握的手。 青穹道主抚须:渊帝陛下,你与神秘人交过手,可知他是何来历? 诸位应该知晓朕那个孽畜侄子,十二年前叛逃在外,在多次围剿下脱身,如今更是摇身一变,成为修罗宗少主。 见众人皆点头,晏渊沉声道:这非是他自身强大,而是他身边有上古残魂相助。 天剑山掌教脱口道:难道神秘人就是上古残魂? 在场之中,他的心情是最复杂的。 毕竟当年他带着闺女来退婚,狠狠打击了晏文佑的自尊心。 虽然他自认处理得十分到位,但若说晏文佑反叛跟这事没关系,谁都不信。 得知修罗族于冥洲现世,改阴鬼门为修罗宗,立晏文佑为少主,天剑山掌教便知晓大事不妙,这因果必有降临的一天。 晏渊:只是猜测,未必准确。 殷执神情凝重,缓缓道:陛下,就算他有上古残魂相助,如何能让修罗族接纳他这个少主?除非,鸿王妃本就是修罗族的棋子。 -- 第104页 晏渊沉默。 当初,他兄长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有个钟情的女子,他们都没计较她出身冥洲。鸿王妃也确实贤良淑德,对兄长悉心照顾,在兄长死后,也因悲痛跟着去了。 谁能相信这会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布局? 时局已成,是与不是,已不重要。花月胧捏了捏晏渊的手,出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齐心协力,共抗修罗之劫。 说得简单,天庭遗迹已现,一个上古残魂都能让大晏神朝之主重伤,再来几个,谁去挡?邱云彤压下满座商议,冷冷道:胧后娘娘,你想让各大仙门宗派拿命去填吗? 她这话,倒也引起了许多中小宗门的共鸣。 大劫当头,肯定是要齐心协力,然而,谁都不愿做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都想避免自家宗门的伤亡。 晏渊淡淡道:你不想商议,趁早滚出去。 邱云彤拍桌而起! 殿外忽有人折枝,携玄妙剑气而来,掷于她跟前,桌椅碎裂,剑气直冲她面门。 邱云彤挥灵器抵挡,灵器亦碎,上官梦音和古圣宗长老同时出手相助,但剑气仍将她手掌划破,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邱宗主,事不过三,再有下次,我必杀你。 晏雪空缓步而来,神情淡然平和,并不见怒容,可谁都不会将他的话当成玩笑。 邱云彤惊怒交加:大殿之中,你竟敢对本宗主动手?还出言威胁,你以为我怕你? 两军交战都不斩来使,何况她来者是客。 连晏渊和花月胧都要顾忌三分,不敢当着各大宗派的面对她出手,这小辈,岂敢! 晏雪空静静地向她提议:邱宗主,你可以试试。 邱云彤: 她忍不住看向其他宗门的位置,却见!青穹道主低头抚须,天剑山掌教悠然品茶,郁璃和殷执侧身交谈,竟是全当做没看见。 甚至,她的好徒儿上官梦音还轻声指责:师父,南洲毗邻冥洲,胧后娘娘邀大家共抗修罗族,也是解南洲之危,您何必多生事端。 邱云彤冷笑,她自有后路,死也不会承花月胧的情,逼急了她,谁都别想好过! 晏雪空与在座众人一一见礼,听到谢御尘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现在就能杀了她。 出言挑衅,罪不至死。等她犯了死罪,晏晏会依律法诛杀。 谢御尘的手拂过少年一缕银发,对这种按规矩来的做法不置可否,换了他,邱云彤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以前七情化身陪在幼崽身边,从不主动掺和人间事,天命如何便如何,但现在谢御尘甘愿入局,就开始肆意妄为。 晏晏长大了,还是如此心善。 晏雪空觉得他离得太近,耳朵微痒,悄声回他:晏晏已经很凶了。 谢御尘心中一动,想捏他后颈。 晏雪空已快步上前,行至晏渊跟前,俯身拜下,扬声道:爹爹,我回来了。 晏晏!晏渊将他扶起,神情难掩激动,上下打量着他,半响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不停地道:好,好,回来就好! 被晏渊拉住的瞬间,晏雪空就察觉爹爹体内伤势未愈,似有一种古怪的力量在蚕食着他的灵脉,而他体内的灵力正与这种力量抗衡,彼此抵消。 晏雪空微微皱眉,指尖召来一朵圣莲,没入他体内,晏渊体内的古怪力量如遇克星,飞快消散。 晏渊察觉伤势在愈合,怔了怔,这是 晏雪空轻声道:爹爹,是九天圣莲诀。 九天圣莲诀,在他所学功法中,攻击力不是最强的,但在治愈伤势、驱逐邪法上有着极为神奇的作用。 凤凰真火与圣莲都克制修罗与魔物,前者是毁灭,后者却是净化。 谢御尘站在一旁,抬了抬眼,他原本是不喜这功法的,因为那会令他想起叶瑶汐,想起过往的许多事。 可同样的功法,晏雪空用起来很不一样,纯白的光华,无垢的莲花,有种真正的美丽圣洁之感。 晏晏,你真令爹感到骄傲。 晏渊拍了拍儿子的肩,笑意明朗,倏而站起,说不出的霸气洒脱:大劫当前,我辈不敢应,谁人护苍生?朕已联络龙凤二族,欲探天庭遗迹,诸位,谁愿同往? 青穹道主起身拱手:愿与陛下同往。 天剑山掌教大笑:愿与陛下同往! 殷执抚掌高呼:愿与陛下同往! 气氛被调动起来,在座众人一扫犹豫,纷纷响应。 修行本是逆天事,何惜此身借凡尘。 他们不怕死,怕的是被人当枪使,可神朝之主都能以身作则,他们岂有不应的道理? 郁璃点点头,道:陛下,我们都去探遗迹,九洲当如何?罗洲事态紧急,又当如何? 皇后坐镇九洲,统筹全局,各宗后辈也该挑起大梁。 晏渊与花月胧相视一笑,紧接着,看向稚气犹存的儿子,目光充满信任,一字一句道:至于罗洲,便交给太子! 第54章 同行 -- 第105页 事情商议结束, 众人散去,各自准备。 晏渊和花月胧则拉着儿子一道用晚膳,全程嘘寒问暖, 恨不得一下子将十二年空缺的时间补上。 晏晏,来,你最爱吃的菜。 花月胧给儿子夹菜后, 又帮晏渊盛汤,蹙眉道:我特地为你炖的汤, 你也补补,都快成小白脸了。 晏渊失笑:这话说的, 我不是一直靠脸讨你欢心吗?以前, 阿胧可是对皇后的位置不屑一顾, 还要将我绑回龙宫当驸马。 被他揭露黑历史, 花月胧脸红, 虚张声势道:不准在儿子面前胡扯! 晏渊笑问:晏晏,看看你娘, 是不是越来越有威严了? 晏雪空眨了眨金眸,无辜道:没有, 娘亲好温柔的。 晏渊被呛了一下, 笑得停不下来, 花月胧也忍俊不禁, 拍着他的后背, 道:晏晏还小,说话实诚, 哪里懂你的调侃。 不小了, 我在他这个年纪, 都已经非你不娶。晏渊转向儿子, 直接问:晏晏,九洲大比期间,有没有看中的姑娘? 晏雪空不明其意,回道:我只认识穆姐姐和圣女姐姐,她们都很好。 都很好?宝贝,咱们家可不许花心。花月胧十分好奇:说起来,比试时,你对她们俩都手下留情,究竟喜欢哪一个? 晏雪空眉目清澄,神情坦荡:都很喜欢呀。 话音刚落,就发现一阵冷意飘来。 是未露面,却一直待在他身边的谢御尘。 晏雪空双手托腮,想了想,为难道:如果非要比较,更喜欢穆姐姐。但晏晏还喜欢君御哥哥,存意哥哥,匪石哥哥,星然哥哥娘亲,这是很花心吗? 晏渊再次被呛,转头咳嗽。 花月胧无语了会,扶额道:不,是你还没开窍。 岂止是没开窍,这个姐姐,那个哥哥,根本就还停留在小时候的观念里。 外貌和心智见长,却独独漏了情根。 不过花月胧又想,这样也好,年少不知爱恨,最是无忧无虑,多自在。 一家人坐在一起,笑容满面,其乐融融,用完晚膳后,又聊到很晚才回去休息。 你为什么喜欢那么多人? 晏雪空迈入东宫寝殿,就听谢御尘的声音响起,他动作微顿,叫侍女都离开,关上门:因为他们都是都是晏晏的朋友。 谢御尘下意识捏住他的后颈:我在你身边,你不需要那么多朋友。 晏雪空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 他这时候才发现,剑灵的确与他不同,他有很多亲人朋友,剑灵却只有他。 君御哥哥,你是不是寂寞了?晏雪空回身,拉着谢御尘的手晃了晃,软声安慰道,你不要难过,晏晏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晏晏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只要你愿意和他们相处,他们都会对你很好的。 大可不必。 亲人,朋友,谢御尘都曾有过,但也就那么回事。 没有谁离不开谁,没有谁放不下谁。 唯有眼前的少年不同。 从出生到长大,从蹒跚学步到惊艳世人,他生命中的每一步都有谢御尘雕琢的痕迹,是独属于谢御尘的珍宝。 不容旁人觊觎。 晏晏,我不喜欢你和旁人相处,我要你只陪着我。谢御尘语气低沉,握住少年的手,力道不知不觉加重。 晏雪空呀了声,喊道:君御哥哥,痛。 手被松开,莹白的腕上,多了一圈红印。 晏雪空叹气,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小伙伴,仍然好声好气:可是,君御哥哥,晏晏是人,是大晏太子,不是天生地养的石头。 谢御尘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盯着他的手上的红印,在霜雪般的肌肤上显得异常刺眼,也异常惑人。 无情道的震荡被强行压下。 谢御尘鬼迷心窍地抬起少年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磨蹭,他心口像有一团火在烧,令冰冷多年的身体渐渐燥热起来。 好痒。 晏雪空倏地收回手,只觉得室内气氛古怪,叫人呼吸困难。 谢御尘顿时回神,发觉自己的举动,一时微僵,而后抹去他手上的红印,身影骤然消失。 晏雪空呆了呆,苦恼的想,君御哥哥怎么越来越奇怪。 夜深人静,一夜无眠。 翌日,晴空万里,灵舫停在殿外,晏雪空与爹娘道别,便要赶赴罗洲。 听闻消息,穆红漪等人都聚到此处,很是不舍,殷匪石更是喊:小太子,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上回你失约了,什么时候补回来? 说完,就被殷执和郁璃一人揪住一只耳朵。 晏雪空莞尔道:下次吧,匪石哥哥,你也有你的责任。 薛存意连忙问:殿下,你去罗洲,需要丹药,缺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帮你准备! 我都有的,谢谢你,存意哥哥。晏雪空弯了弯眼眸,笑道:听闻征战修罗族时,长生殿无偿为大家提供丹药,你做得真好。 -- 第106页 薛存意耳根通红,道:没让殿下失望就好。 当初,是年幼的太子殿下一语定了他的少殿主之位,这些年来,他小心谨慎,生怕行差就错,此时听到夸赞,那些辛苦和努力都不值一提了。 穆红漪眸光如水,只道:殿下一路小心,但有所难,只管传信北洲,刀山火海,红漪必不推辞。 晏雪空与她一礼:多谢穆姐姐。 又听徐星然慢悠悠地道:宗内有师父坐镇,待回去禀明情况,我与殿下在罗洲汇合。 大家齐齐对他投去羡慕的眼神。 没办法,青穹道宗乃是九洲第一仙门宗派,实力强大,就算道主不在,也有许多人镇场子,徐星然可谓是这代后辈中最轻松的。 我在罗洲静候星然哥哥。 晏雪空颔首,又与众人一一告辞,登上灵舫往下看时,他忽然发现拐角处的白衣倩影:圣女姐姐,既然来了,何不一见? 上官梦音身形微顿,缓缓走了出来,神情复杂,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诉说。 最后,她开口道:殿下,师父的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晏雪空偏头看她,认真道:圣女姐姐,你总是代旁人道歉、赔罪、解决问题,什么时候也想一想自己吧。 上官梦音看着灵舫升空,看着少年身影远去,不知想起什么,一时间,竟渐渐痴了。 风声呼啸,灵舫在云海中前行。 晏雪空没开结界,坐在船栏上,张开手臂,晃荡着笔直的小腿,任由风将长长的银发吹散。 君御哥哥?他唤了声,没看到谢御尘出现,奇怪道:怎么又躲起来了。 话音未落,一双手将他拦腰抱起。 晏雪空惊呼,落到谢御尘怀里,舒了口气,抬手捏住他的脸,严肃道:君御哥哥,你不能仗着晏晏现在打不过你,就各种使坏。 谢御尘挑眉:那就等你打得过我再说。 晏雪空挥了挥拳头,作势要打他,但那漂亮含笑的眉眼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你是剑灵,要听话。 是谁说,要放我自由? 是你自己说不走的。 晏雪空到底不再是幼童了,这么被用这种姿势抱着,难免觉得不对,他尝试挣脱,居然挣不开,只好道:君御哥哥,快放我下来。 谢御尘道:不放,自己想办法。 哪有这样的? 晏雪空按住他的手臂,以巧劲翻转,又用剑气相迫,谢御尘动也不动,见招拆招,虽然少年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但此刻在他面前,着实小巫见大巫了。 好吧好吧,你非要逼我。 晏雪空眨巴着眼睛,蓦地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脸庞蹭了蹭,又软又甜的撒娇:君御哥哥,晏晏最喜欢你了。 谢御尘手一颤,失了力道,晏雪空趁机侧翻落地,扬眉笑道:怎么样? 这招委实太强,谢御尘毫无办法,只能认输。 晏雪空走进船舱,倒了两杯茶,而后在腰间福袋里翻出了罗洲相关的情报,仔细看了起来。 罗洲王,与晏渊是关系较远的堂兄弟,身上也流淌着大晏皇室的血脉,论起辈分,晏雪空应该叫他一声堂叔。 他多年未娶,膝下无子女,一直对帝后恭敬不已。 没想到,竟会生出反心。 至于魔煞宫天魔女,不知为何,甚少露面,偶有几次,都是在出现在罗洲盛事上。 她天赋美貌都与古圣宗上官梦音起齐名,与之不同的是,她在罗洲威望极高,几乎已压下罗洲王与魔煞宫宫主,称得上是一呼百应。 可以说,天魔女的立场,决定了魔煞宫和罗洲的立场。 灵舫在空中前行,借道北洲,向着与尧洲相反的方向,便能抵达罗洲。 罗洲乃魔修聚集之地,魔修生性放荡,最是忠于欲望,搭建了许多专门用来玩乐的城池与长街,美酒夜光杯,繁华不夜天。 在这个地方,无论是神是仙,是妖是魔,是人是鬼,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一进罗洲,晏雪空就收了灵舫,顺手施了个隐匿身形的术法。 他站在城外,见进进出出的魔修衣着服饰十分奇特,华丽清凉,但又不过分暴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御尘将他的头转回来:有什么好看的。 以前没来过罗洲,好像很有趣,先找欢欢姐姐和槐山哥哥。 晏雪空拿出一颗血红的珠子,以血脉为引,探查叶家兄妹的下落。 片刻,他们走进城池,穿过喧闹长街,在一座张灯结彩的阁楼前停下,晏雪空轻声念道:金、风、玉、露、阁。 第55章 婠若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名字起得倒是诗情画意,晏雪空看了看, 正欲往里走,被谢御尘一下子拽回去:这不是你该进的地方,叫他们出来见你。 九洲之大,哪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晏雪空脚尖轻点,飞上楼墙,却见大堂中歌舞正起,四周走道处、台阶上、包厢里, 都有男男女女抱在一起,画面不堪入目。 -- 第107页 呀, 好像还真不该进。 他看得书多, 自然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但没开窍, 并不觉羞耻,只是,却懂得什么叫非礼勿视。 总是不听话。 谢御尘蒙住他的双眼, 揽着他落在后方庭院,衣袖摆动间, 酒池四溅,惊得无数人停了动作, 抱头乱窜。 晏雪空:欢欢姐姐和槐山哥哥好会选地方。 他扑闪着眼睛, 长而翘的睫毛挠着谢御尘的掌心,微痒, 谢御尘收回手, 忽略那点异样的触动:下次别乱跑。 下次再说。晏雪空不当回事, 循着血珠指引, 走到一间女子闺房前,轻轻敲门。 谁?屋内传来熟悉的温柔女声。 晏雪空唤了声欢欢姐姐,屋内寂静片刻,传来杯盏落地的碎声。 房门打开,跑出来一个温婉秀雅的女子,四处张望,她倏而回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少年,整个人都呆住了,喃喃道:殿,殿下? 晏雪空含笑道:是我,欢欢姐姐。 叶欢欢眼中闪过泪光,露出欢喜至极的笑容,却像在顾忌什么,赶紧施法挥去痕迹,将他拉进屋内。 十二年了,她从未想过,重逢会来得如此突然。 叶欢欢对太子殿下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的可爱幼童,此刻,望着容姿绝世,风华神秀的少年,一时间手足无措。 连茶都倒不好,直往杯外泼。 晏雪空接过茶壶,扶她坐下:欢欢姐姐,冷静。 殿下长大了,我险些不敢认。他如幼时般贴心的举动,令叶欢欢抿唇而笑,随即又担忧道:殿下何时回来的?罗洲危险,您不该来的。 欢欢姐姐和槐山哥哥来时,也没考虑过危险。 殿下的性子,还是和当年一样。 叶欢欢心中温暖,摇了摇头,道:我们待在这,无性命之忧。但殿下不一样,罗洲王已有反心,倘若他发现殿下踪迹,必会斩草除根! 这消息并非凭空得来。 当日,他们兄妹来到罗洲,槐山联系从前的友人,获得了进入罗洲王府的机会,又因能力出众,做事可靠,从普通的王府侍卫变成了罗洲王的近卫。 罗洲王一开始并不信任他,直到他通过诸多考验,甚至逼他服下半个月一解的剧毒,才渐渐将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槐山由此发现,他竟一直在策划造反夺位之事! 叶家兄妹没有犹豫,当即将这消息传回中洲,禀明帝后。 槐山哥哥服了什么毒?晏雪空听至此处,出声询问。 兄长怕我担心,始终不肯告知。我与他是分头行事,未免罗洲王起疑,极少见面。 叶欢欢眉头紧蹙,却掩去忧虑,正色道:我待在金风玉露阁,是因为天魔女。殿下熟读大晏神朝藏书,可知晓九转天魔功? 闻言,晏雪空想了想:我知道,这是魔族传承功法,极难修炼,每经一转,就要渡一劫,每渡一劫,就会更强大,有些类似凤族涅槃。 但凤族涅槃是要自己渡过,九转天魔功却需要旁人来渡。 叶欢欢颔首道:天魔女如今正处在第七转,这一次,她要渡的是情劫,所以她自封修为与记忆,来到了金风玉露阁,等待能助她渡过情劫之人。 情劫? 晏雪空不解道:如何帮她渡过情劫?她要嫁人吗? 叶欢欢见他眉眼清澄,毫无杂念,不禁柔声道:情劫难渡,需要有缘人,否则天魔女又何必自封修为与记忆。不过,有人却想利用这一点,成为她的情劫对象,掌控她的身心。 晏雪空:是罗洲王? 叶欢欢:没错。 晏雪空以手托腮:可是,罗洲王比她大好多岁。 叶欢欢顿了顿,无奈笑道:殿下,修行之人寻道侣,并不在意年龄,相差几百岁的都有。 在晏雪空的观念中,天魔女与他同辈,罗洲王是他爹娘那一辈的,那岂不是都能做天魔女的爹了? 这样还要掺和人家的情劫,罗洲王真不厚道。 晏雪空正思考着,后颈就被人捏住了,谢御尘未现身形,站在他身旁,不知为何,身上的冷意越来越重。 谈正事呢,君御哥哥,不要闹我,痒。 谢御尘听不出情绪的问:你很在意年龄? 晏雪空传音道:没有的,其实娘亲也比爹爹大,要分情况。 这是他听外公讲的八卦,龙凤二族的生长期比人族慢,花月胧近百岁才长大,彼时,晏渊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不过他们彼此相爱,从未在意过这些。 晏雪空中和了龙凤人三族血脉,倒是正常长大。 谢御尘松开手,没再说什么,转而掬起他一缕银发,缠绕指尖。 晏雪空问叶欢欢:欢欢姐姐,天魔女现在何处? 她就在金风玉露阁,但因容貌变化,谁也不知她究竟是谁。 叶欢欢仿佛遇到了什么费解的难题,来回踱步道:此处的花魁、丫鬟、婆子我都观察许久,实在辨认不出。罗洲王借听曲之名,来了好几次,也未寻到。 -- 第108页 只能说,不愧为绝顶天骄,行事诡谲莫测,聪明得叫人猜不透。 在这种情况下碰到,才真能称得上一句有缘人。 罗洲王想必是不耐烦,接连几晚,叫所有人聚集在大堂,一个一个的过目。叶欢欢正说着,就听鼓乐齐鸣,四周脚步声匆匆,原本平静的后方院落,骤然热闹起来。 是罗洲王来了! 叶欢欢随手拿起桌上的古琴,叮嘱道:我如今身份是这里的琴女,也得过去,殿下稍坐,我去去就回。 说罢,她转身出门。 晏雪空却隐去身形,想跟在她身后,一道过去,谢御尘拦道:你还想去? 君御哥哥,放心,罗洲王为寻天魔女而来,不会大庭广众污人眼睛。 你一剑将他们都杀了,何必如此麻烦。 谢御尘不喜他为这些琐事来回奔波,说话间流露出杀胚本性,那盘与天道未下完的棋,似乎也被他抛之脑后。 不行不行,晏晏是来解决问题,不是来制造问题。 晏雪空是大晏太子,首先考虑的并不是罗洲王与天魔女的死活,而是罗洲百姓。 位高权重者,影响天下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要诛杀,必师出有名。 哪能什么都没搞清,就全杀光完了。 晏雪空拉着谢御尘出门,飞至大堂屋檐处,坐下观察,先看到的是坐在主位的罗洲王,虽说是爹爹的堂弟,看起来却比他爹爹要年长。 年约三十,样貌堂堂。 到底有大晏皇室血脉,英武正气,模样还挺能唬人。 晏雪空目光一扫,又落在大堂中,只见数十位女子站成数列,一个个地上前,在罗洲王跟前行礼。 很快,罗洲王就看完了,拧起眉头,不说话。 他下方站着个手持帕子的美妇人,正是金风玉露阁的阁主,见此,掩唇笑道:罗洲王,我们这可是寻欢作乐之地,您过来听曲就罢了,如此做派,我们都没法做生意了。 仇莫宁,你确定所有人都在这了? 罗洲王看着阁主,看似未动怒,眼神却如利刃。 您也知道,我还有个苦命的女儿,因长得吓人,生下来就遭她爹厌弃,不敢外出。阁主仿佛没办法了,叹道:她怎么也不可能是您要找的人啊。 罗洲王道:带她过来。 阁主只好听命离去,不多时,她重新进门,身后跟了个骨瘦如柴的纤弱少女,少女缩手缩脚,怯生生地将脸埋在她的背上。 婠若,别怕,这是罗洲王。阁主拍了拍少女的手,柔声哄她:你要见礼。 少女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诡异疤痕的可怖脸庞,周围人发出倒吸气的声音,她身体颤抖,顿时又将脸埋了回去。 阁主为难地看向罗洲王,罗洲王偏过头,略带厌烦地摆摆手:本王要找的人,即使容貌尽毁、修为尽失,也不会是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带下去吧。 您说的对。折腾大半天,想必您也累了,欢欢,来,弹一曲。 阁主上前陪酒,使了个眼色,叶欢欢抱琴坐于一旁,信手拨弦,舞女齐齐上前,挥动水袖,转移了罗洲王的视线。 那名叫婠若的丑陋少女站在大堂中,无人搭理,众人都不自觉地远离她。 她跑出门,跑进了浓密的草丛中,在墙角蹲下,抱膝埋头,缩成一团,像是要将自己藏起来。 忽然,少女察觉有人在看她,忍不住悄悄抬头,眼中映出了银发金瞳的漂亮少年,她呆了呆,用细软的嗓音轻唤:神仙! 少年故意做了个鬼脸:不对,是来抓你的妖怪。 妖怪没有这么好看。少女一时忘了方才的伤心,被逗得笑起来:而且,妖怪也会嫌我丑陋,只有神仙哥哥才会来安慰我。 她看似怯弱,却不笨,反而敏感细腻。 你叫婠若,对吗?晏雪空在她对面席地而坐,从福袋里拿出许多零食让她挑,同她相处时,与同旁人相处并无区别。 婠若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舒缓了身躯。 晏雪空眸光清澈,认真道:婠若妹妹,我想问你一些事,你愿意回答吗? 这声妹妹喊得如此自然,不仅婠若呆住,连隐在旁边的谢御尘都无言以对,很想拍他脑袋。 小时候就会乱认哥哥姐姐,长大后连妹妹都无师自通了。 婠若连忙道:好,好的,神仙哥哥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第56章 开窍 仇阁主真的是你娘吗? 晏雪空的第一个问题, 就把婠若问懵了。 少女不假思索道:是我娘啊。她在金风玉露阁生下我,将我交给爹,可爹嫌我生来可怖, 是娘将我养大的。 与阁主说的话如出一辙。 晏雪空又问:你对除你娘之外的人有印象吗?比如你爹, 你只是听你娘说,有没有真正见过他? 婠若下意识想说有, 可仔细深思, 脑海中只有个言语构建的虚幻身影,任她如何努力, 都看不清影子的面貌。 -- 第109页 婠若只好道:我自幼与他分开,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晏雪空神情如常道:最后一个问题,金风玉露阁最近有没有出现奇怪的人? 有, 有个和尚。婠若咬唇, 小声道:我晚上总是听见他在念经, 念得我头疼, 睡不好觉。我问了娘, 娘却说没听见。神仙哥哥,你能将他赶走吗?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怯怯地望着晏雪空。 晏雪空心中已然有数, 微微一笑道:我答应你, 今晚就将他赶走。婠若妹妹, 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这里风大, 快回去吧。 金眸熠熠, 灿若朝华, 驱散了少女心中的阴霾。 婠若看呆了眼, 回神后, 手足无措地拎着裙摆跑开,跑了两步又停住,忍不住回头:神仙哥哥,谢谢你。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晏雪空只笑不语,冲她挥了挥手。 婠若心情轻快地离开了。 谢御尘现出身影,蓦地攥紧晏雪空的手腕,将他抵到墙边,不悦道:谁让你叫妹妹的? 晏雪空: 他还在思考问题,猝不及防就被按住了。 后脑勺枕着掌心,晏雪空对上谢御尘幽深的黑眸,那里面藏着看不透的情绪,有一瞬竟让他觉得有点陌生。 半响,他金眸轻眨道:能叫哥哥姐姐,为什么不能叫妹妹? 谢御尘:以后,哥哥姐姐也不准叫。 晏雪空:那我也不能唤你了? 谢御尘用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声音低沉:晏晏,唤我可以。只能唤我。 灼热的气息萦绕耳畔,连带着晏雪空的耳根也发烫。 小时候,他成天往谢御尘怀里扑,又蹭又抱,从没觉得不对劲,怎么如今距离近些,就浑身不自在。 娘亲和太傅只教过他,男女授受不亲,莫非男子之间也不能太亲近? 晏雪空道:君御哥哥,你从前没有这么霸道的。 君御哥哥是他的剑灵,陪伴他,保护他,理解他,从未像这样试图掌控他,连和旁人说一句话都要管。 你也不再是从前的幼童。 谢御尘一手往上,磨蹭着他完美秀致的轮廓:晏晏,你长大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叫人误会。穆红漪,殷匪石,上官梦音你还要再招惹多少人? 晏雪空忽然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在他最信任的剑灵身上。 这不应该。 可他的心未曾警觉,他的身体已进入戒备状态,晏雪空皱了皱眉,轻声道:君御哥哥,他们都是晏晏的朋友。 少年不识爱恨,难解风月情浓。 谢御尘看他如此模样,几乎就想什么都不管,将他带回天上天。 七情回归,引来深切的羁绊,以至于元辰天尊见到少年的第一眼,那无从宣泄的思念与爱护汹涌而出,渐渐地,变成了心动与占有欲。 谢御尘原以为是无情道裂开的后遗症,所以才会对晏雪空那么关注,才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亲近。 只是,一天天的相处,这后遗症却愈演愈烈。 每每看见晏雪空和旁人谈笑风生,他便控制不住地妒火灼心,当晏雪空回过头冲他一笑,他又会心生欢喜。 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一个人牵着走。 谢御尘抗拒过,他来到人间本是要斩断因果,结果未斩成,反而陷得更深。 到了此刻,他再也无法再蒙蔽自己,他喜欢晏雪空,不是所谓家人朋友的喜欢,而是想将之独占的喜欢。 晏晏,你不懂吗? 谢御尘的手又拂过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拂过他的唇角,试图往里探入。 指腹触碰到唇齿,晏雪空脑海轰鸣,一时间思维都中断了。 谢御尘见他双眸氤氲,泛起朦胧雾气,心跳不由加剧,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现在你懂了吗? 你!晏雪空灵力涌动,一下子推开他,茫然又混乱,抚着额头道:君御哥哥,你不对。你是晏晏的家人,怎么能学金风玉露阁的人 这些暧昧的动作,不就跟那些寻欢作乐的魔修一样? 谢御尘一步步,再次逼近他,丝丝缕缕的情意如同附骨之毒,蚕食着无情大道,剧烈的心跳声掩盖了大势已去的悲鸣。 晏晏,我不想做你的家人,朋友。 你不要再说!晏雪空打断他的话,飞快地道:君御哥哥,晏晏只当你是家人朋友。我们自幼相伴,互相信任,你想要毁掉这一切吗? 到了这一步,再不解风月的少年,也察觉到了他荒谬的想法。 但这无疑是颠覆了晏雪空的认知。 同为男子,不符合常理,暂且不论,更重要的是,在他心中,谢御尘就像他的爹爹娘亲外公外婆,就像他的亲兄长。 如此行径,与乱、伦有何区别? 谢御尘道:毁掉便毁掉,我们重新开始。 这话瞬间点燃了晏雪空的怒意,他一字一句道:你怎能轻而易举地否定从前?你还是我的君御哥哥吗? 君御,剑灵。 谢御尘扪心自问,真的是他吗? -- 第110页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只是,君御是谢御尘的七情所化,却不是完整的谢御尘。 可从头到尾,晏雪空唤的都是剑灵哥哥,君御哥哥,从未唤过他真正的名字。 谢御尘低下头,压下了涌至喉咙口的鲜血,未经情之甜蜜,先尝到了情之苦楚。 以人为棋,报应不爽,世间因果循环,竟连高高在上的元辰天尊都逃不过。 一阵风吹过,谢御尘没回答,身影消失在晏雪空眼前。 云端外,天上天。 天尊,天尊!你不是去斩因果的吗?怎么你的无情道裂痕越来越多,再多几条,铁定要崩断!天道虚影大喊大叫,哀叹道:你当年镇压神墓里的凶残货色,也没这么凄惨过啊! 滚。 谢御尘走到树下,按住棋盘,棋盘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四分五裂。 天道虚影无言。 这局棋,以天地为盘,以众生为子,非灭世重演不可停止,跟个普通摆件较劲有什么意思? 谢御尘一路走来,就算众叛亲离,被叶瑶汐背后一刀,推下深渊,也没如此失态过。 天道虚影忍不住感慨,小棋子简直太祸水了,当年的叶瑶汐若有这一半的能力,哪还有今日的元辰天尊。 谢御尘看着碎裂的棋盘,眉眼间闪过浓郁的煞气,剑气横扫,如同他暴动的情绪,无差别地摧毁天上天。 风聚云沉,雷霆若隐若现,四海惊惧,人间惶然。 君御哥哥。 空中有少年身影闪现,偏头浅笑,一声呼唤,天地平静,风烟俱寂。 天道虚影收回变幻的术法,谢御尘抬头,冷冷道:别忘了你的上一任是怎么消失的。 我知道,被你灭掉的嘛。 天道是天地规则,长年累月,也会生出意识,上一任天道意识摆布谢御尘的命运,想造就最强的天命之子,结果谢御尘强大后,毫不留情地灭了它。 现在的天道虚影是三百年来新生的天道意识,所以才如此惧怕谢御尘。 天尊,你动情了。天道虚影无奈:十二年前,小棋子才五岁,七情化身对他不可能有这种心思。你七情回归再去见他,为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难道好感度满值后,还会自动变质吗? 谢御尘道:和他相处过,就会明白。 七情化身消失前,留下这句话,如今,他想不出更高明的回答。 天道虚影想起当初要给小棋子一个教训的元辰天尊,一时都替他脸疼,无情无欲的元辰天尊为情所困,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天尊,你有没有想过,你大道一崩,修为尽毁,神墓无人镇压,无尽深渊必乱。天道虚影看他波澜不惊,又加了一句,道:小棋子无人保护,也会死在天地劫难之下。 谢御尘淡淡道:我能走无情道,也能再走出一条路来,你怕什么。 天道虚影: 不愧是古往今来最强的天命之子,这心性简直可怕。 谢御尘的目光穿过云层,落在人间,看到了坐在屋顶上的少年:比起你说的这些,更难的是他的心意。 天道虚影:啊? 所以天尊烦恼的不是大道崩裂,而是小棋子不喜欢他? 哎呀,天尊,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追人吗?花月胧那本追人宝典还在我这儿,对付她儿子肯定有效! 日落西山,夜色弥漫。 晏雪空仰头,伸了个懒腰,夜风吹起他银色的长发,却吹不散那一缕愁绪。 忽然,屋顶瓦片轻颤,只听木鱼敲动之声响在耳侧。 晏雪空指尖夹住一片落叶,准确地击中木鱼之缝,声音戛然而止,随后,有个身着袈裟的青年和尚几步转过来,露出一张悲天悯人的白净面容。 正是西洲佛子。 佛子仿佛才发现这里还有人在,抬头看向月下的少年,神情微讶,片刻,缠绕佛珠的手掌合拢,见礼道:小僧见过太子殿下。 晏雪空合掌回礼:你一眼认出我,就不怕有人冒充? 银发金瞳世无双,除却太子殿下,谁人有此风华?佛子含笑道:当年殿下于灵洲救难,尧洲平乱,小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幸甚。 一样久仰,幸甚。晏雪空从容地跟他寒暄,手上却以剑气挡住他的去路:和尚,是谁教你用念经渡化天魔女的? 佛子怔了怔,轻叹道:婠若就是天魔女,原来殿下也发现了。 第57章 佛子 婠若就是天魔女, 其实并不难猜。 叶欢欢和罗洲王看不出来,一来是她先前都未露面,二来, 她的样貌性格, 实在是与传闻中妖艳魅惑、肆意妄为的天魔女截然相反。 但她是魔修,哪怕自封记忆与修为, 仍藏不住体内的魔气。 罗洲王修实力不低,只是也被外表蒙蔽, 没去仔细查探。 和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晏雪空眉眼微扬,姿态慵懒地坐着, 分明生得一副孤高不染尘的天人容姿,笑起来却有着少年人的风流意气。 金眸流转, 顾盼生辉。 -- 第111页 佛子看着, 忍不住移开视线, 念了声阿弥陀佛。 殿下, 小僧每晚为天魔女诵读佛经,是想以佛法助她修身养性, 待她劫后回归,心中也能有善念留存。 佛与魔相克, 你这样的做法, 只会让她不适, 心生逆反。晏雪空道:今日她与我说,因你念经,她夜夜头疼, 难以安眠。 佛子解释道:那是她魔性深重之故。 晏雪空无奈道:实不相瞒, 我听着也头疼。 佛子: 他念经真的很难听吗? 在西洲时, 他每次开坛讲经都座无虚席,连师父都夸赞他天资出众,青出于蓝。 佛子难得流露出茫然之色,晏雪空见此,收了剑气,以手托腮,轻笑道:和尚,我觉得,渡人先渡心,不是化去魔性那么简单,你以为呢? 殿下所言甚是。 佛子听着他一口一个和尚,便知他说的一样久仰完全是糊弄人的场面话,这位太子殿下根本连自己名字是什么都不知晓,只好道:殿下,小僧法号见真。 晏雪空一句见真哥哥差点顺口而出,但想到什么,又咽了回去,若无其事道:好的好的,记住了。 他应声的模样竟有点乖软。 佛子垂首,又念了声阿弥陀佛,才道:小僧来此,是为解西洲之困。天魔女修魔功,需渡情劫,依殿下之见,该如何行事?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道:你不是来渡天魔女的吗?我还想问你,情劫要怎么渡。 佛子: 气氛迷之沉默。 遇事不决就摇人,晏雪空招招手,带着佛子来到叶欢欢门前,敲门求助。 叶欢欢并没睡,很快开了门,请他们进屋,佛子不太好意思进女子闺房,犹犹豫豫,被晏雪空一个牵引术法,拽进了屋。 互相见礼,道明情况后,叶欢欢奉上热茶,笑道:殿下,佛子,历来渡情劫者,必先有人能令其动情,继而勘破情关,得悟大道。 说着,她还讲了几个爱恨情仇的小故事,帮助两个人理解。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举的例子都是正道天才与妖女、佛门修士与魔女,相知相恋,却迫于身份,落得悲惨下场。 听得佛子眉头微皱,忍不住辩解:叶姑娘,佛门戒色,但若妄动俗念,自可请罚还俗,还俗后便无人再管,没有那么不讲道理的。 那是因为类似的事情发生太多了,未免悲剧重演,渐渐就变得开明。 叶欢欢看了看他,若有所思道:佛子,修罗族蠢蠢欲动,罗洲王虎视眈眈,你想解西洲之困,其实最快的办法是以身饲魔。 佛子眼角微抽。 以身饲魔,说白了就是主动去勾引天魔女,与她谈一段旷世奇恋,再以情感化她,动摇她的立场。 当然,勾引也可能没效果,得看天魔女喜不喜欢。 这与罗洲王的强取豪夺不同,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只是这件事也极为危险,曾有人这么做过,结果魔头勘破了情关,饲魔者却陷进去走不出来,郁郁而终。 所以,饲魔者非道心坚定之辈不可。 叶欢欢看佛子就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才有此提议。 小僧若这么做,会被师父打死。 呀,可你方才还说,师门很讲道理,可以还俗的。 晏雪空抓住了他的漏洞,一针见血。 佛子义正言辞道:小僧一心向佛,天魔女最是厌恶。殿下却与她相谈甚欢,依小僧看,殿下可以一试。 他不说还好,一说,晏雪空就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顿时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叶欢欢连忙维护道:佛子,殿下还小,你怎能将这种事情推给他?是你要渡天魔女,我才帮你出主意的。 佛子苦笑问:叶姑娘,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叶欢欢摇了摇头,佛子顿了顿,起身冲他们一礼,出去思考人生了。 天色太晚,晏雪空也准备离开,却听叶欢欢压低声音道:殿下,今日兄长悄悄给我传了消息,他留了一句话罗洲王在调查仇莫宁。 仇莫宁,金风玉露阁阁主。 罗洲王为什么要调查她?总不至于怀疑她是天魔女,难道是有什么宿怨? 收到消息后,叶欢欢百思不得其解。 晏雪空金眸微转,颔首道:我知道了,欢欢姐姐,这事交给我,你休息吧。 出了门,他目光一扫,见仇莫宁屋里的灯还亮着,脚尖一点,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屋顶上,他倒没有直接窥探,只静静听着屋中的动静。 屋中设了隔音结界。 却挡不住晏雪空。 他听了听,没听到仇莫宁的声音,只有一道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某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大仇未报,何以安宁?快了,快了。 声带哽咽,如诉如泣。 晏雪空一怔,终于施法,看到了屋内的场景。 并无白天那妩媚的美妇人,只有个坐在梳妆镜前的俊俏男人,他穿着裙装,正泪流满面地自语,像是在对着谁倾诉。 -- 第112页 仇莫宁竟然是个男人! 晏雪空回忆起他白天的举动,浑然天成的伪装,堪称天衣无缝,完全没人察觉他是男扮女装。 世间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再看时,仇莫宁似乎已将满腹苦楚倾诉殆尽,抹去泪水,又变回了风情万种的妇人模样,他坐到床上,熄灭了灯。 月落日常,晨光跳出了地平线,朝阳徐徐升起。 晏雪空隐着身形,还坐在屋上,手里转着阴阳笔,神情散漫地思索。 佛子则是对着墙壁,站了一夜,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转过身时,脸上流露出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沉重与决绝。 吱呀一声,婠若小心翼翼地开了道门缝,拎着个木桶,走到井边,趁着大家还没起床的时候打水。 人一多,她就不敢也不愿出来了。 婠若打了半桶水,正要转身,余光看见一道影子站在她身后,吓得惊呼后退,脸色发白,手上的木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你,你是谁? 姑娘,你别怕。 婠若定神一看,却是个身穿袈裟的青年和尚,模样俊秀,神色悲悯,不似坏人。 她想起什么,紧张道:你是那个每晚念经的和尚?昨晚我没听到念经声,是不是你被神仙哥哥赶走后,又怀恨在心要来报复? 佛子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姑娘,小僧并无恶意。 婠若攥着井绳:那,那你还不快走。 佛子张了张口,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苦涩无比:姑娘,小僧来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让小僧成为你的情劫对象? 婠若没听懂什么叫情劫对象,一脸茫然。 佛子心如死灰,他为西洲百姓和天下安宁牺牲了太多! 就是,和小僧发展一段感情的意思。 两眼对视,一个呆滞,一个麻木。 救,救命啊啊啊!神仙哥哥!和尚有病!和尚疯了!婠若回神,吓得抱头乱窜,不小心踩中水坑,脚下打滑,直往井里栽倒。 就在这时,洁净无暇的圣莲在井口绽放,托住她颤抖的身躯,往上浮起,送至地面。 婠若喜极而泣:神仙哥哥! 晏雪空从屋檐飞掠而来,挡在她跟前,未语先叹,看佛子的目光满是疑惑,搞不懂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种举世无双的大傻子。 这就是天生佛心、普度众生的西洲佛子吗?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佛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求救般地看向太子殿下。 他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决定按叶姑娘说的去以身饲魔,可为什么化成婠若的天魔女会吓成这个样子? 晏雪空没眼看,做了个手势,示意,走,赶紧走。 佛子松了口气,感激地冲他合掌,如同逃过一劫,飞快地消失在原地。 晏雪空转身,看着哭泣的少女,从福袋里翻出糖果递给她,安抚道:别怕,和尚已经走了。 婠若接过,抽抽噎噎道:他,他 他没有恶意的,你就将他当成木鱼成精的笨蛋,下次碰到,敲上一敲,他就会醒悟了。晏雪空扶她起来,并未碰到她的手,随即,帮她重新打了水,施法送进屋。 婠若看着少年,忍不住问:神仙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有吗?晏雪空不解,回道:我对你,和对旁人是一样的。 婠若破涕为笑,慢慢走近屋,关门时,轻声道:神仙眼中众生平等,乐哉,众生却自以为特殊,哀哉。 房门关上,隔绝了少女多愁善感的目光。 晏雪空闻言,莫名想起谢御尘的话。 晏晏,你长大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叫人误会。 同样是善待他人,结交朋友,幼时人人夸赞,长大后却人心浮动。 晏雪空站在井边,轻挥衣袖,水面少年的影子渐渐变幻成幼童,幻术消失,又重新变了回去。 他静静望着,不知为何,生出怅然之意。 第58章 和好 晏晏。 晏雪空看着井面, 忽听有人唤他,转身见谢御尘背手站在树下,玄衣黑发, 长身玉立。 谢御尘几步走到他跟前,或许是目光太专注,素来冷漠的神情也变得柔和许多, 随即, 将手从后背伸出来, 送了他一束沾着朝露的鲜花。 晏雪空金眸轻眨, 自然而然地接过花, 道:谢谢君御哥哥。 谢御尘观察他的反应。 完全没有花月胧那本追人宝典上写的惊喜和感动, 不禁眉头微皱。 忘忧昙,你上回很喜欢的。 现在也很喜欢呀。晏雪空垂首,轻嗅花叶,笑道:只是这样的一束, 让我想起在皇宫时,娘亲总要在屋中摆上许多。 谢御尘: 他脑子进水才会听信愚不可及的天道。 本是为了改变晏雪空的固有观念, 结果用花月胧的办法,反而令其加深了亲人印象。 谢御尘伸手, 想夺过花扔掉。 -- 第113页 晏雪空避过,将花放进腰间福袋里, 道:君御哥哥, 你送花,我收了,我们就和解了。 那天, 他们各持己见, 几乎是不欢而散。 但那么多年的陪伴, 那么多次的相救,不是一次小小的争执就能改变的。 哪怕变质的感情令晏雪空心惊,他也没有责怪谢御尘,只是不想听谢御尘否定从前,否定那些珍贵的时光。 你不生气了? 只要你还是君御哥哥,就不会生气。 谢御尘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静默片刻,直视他澄澈的双眸,轻轻颔首。 有些事情,的确急不来。 晏雪空沉睡了太久,他醒来后,可以用他的聪慧去学习很多事情,唯独情根,需要漫长的时间去萌生。 晏晏,我会等你明白。谢御尘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在此之前,让我继续陪着你,保护你,好吗? 晏雪空怔了怔,认真道:晏晏永远不会赶你走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君御哥哥。 谢御尘目光复杂。 他有过坦白身份的想法,可此时,绝非最好的时机。 旭日东升,金风玉露阁的人陆续起床,梳洗出门。 仇莫宁去看了婠若,又喊上叶欢欢和众多舞女,新排了舞曲,一上午相安无事。 将近中午,阁楼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群罗洲卫将金风玉露阁团团围住,罗洲王大步走进来,在大堂主位坐下,身旁还跟了个面貌阴鸷的老者。 老者眼神扫过,众人皆后背发凉。 仇莫宁甩着帕子,上前笑道:我这小小的地方,竟能令罗洲王和魔煞宫宫主齐至,真是蓬荜生辉。却不知两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原来这位老者,正是凶名赫赫的魔煞宫宫主,乌傀。 老夫那徒儿,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乌傀阴森森的道:老夫担忧她的安危,只能亲自来寻她了。 叶欢欢按着琴,垂眸敛去思虑。 她曾有所耳闻,因天魔女资质太好,得到了魔煞宫众多长老的支持,短短数年,在罗洲的威望已超过乌傀,只待魔功一成,便能登上宫主之位。 乌傀心生不满,所以百般阻挠,甚至想要提前除掉这个徒弟。 如今看来,天魔女和魔煞宫主的关系,比传闻中还要剑拔弩张。 原来两位是在找少宫主啊!仇莫宁故作恍然,无奈劝道:两位,少宫主何等身份,怎么可能在我们这种地方?何况罗洲王已来了多次,若人真在这,早就找到了。 罗洲王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搭话,只吩咐手下搜查每一间屋子,将所有人带过来。 不多时,众人齐至,连婠若都被抓来了,怯弱地躲在仇莫宁身后。 罗洲王转向乌傀,只见乌傀拿出了一个转盘和一根黑长的发丝,抬手施法,转盘急速转动,最后,颤巍巍地指向了一个人。 可惜老夫那徒弟生性谨慎,否则精血指引,更加准确,眼下只能查到与她相处最紧密之人。 乌傀盯着花容失色的仇莫宁,冷笑道:就是你了,仇阁主。 罗洲王一拍桌子,怒道:仇莫宁!你好大的胆子,三番两次欺瞒本王! 不,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少宫主的下落! 还敢狡辩! 罗洲王灵力如鞭,瞬间捆住仇莫宁,拖拽着令她摔倒在地,毫不留情地连抽数下,抽得她皮开肉绽,浑身溢血。 众人又惊又俱,皆不敢言。 平日里,罗洲王很少会显露出这般的狠辣,若是有,也师出有名,做得妥妥帖帖,让监察史查不出半点错来。 可有心人会发现,但凡有人得罪他,一段时间内还好好的,渐渐地就会消失不见。 如此这般,叫人觉得不对劲,又找不出证据。 在婠若的尖叫声中,仇莫宁很快变得气息奄奄,罗洲王冷冷道:说,天魔女究竟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 你信不信,本王还有很多手段让你开口,你想一一尝试吗? 仇莫宁手掌蜷缩,口中鲜血狂涌。 别打了,别打了!这时,婠若忽然哭喊出声,冲过去,挡在了仇莫宁跟前,不停地摇着头。 乌傀手上的转盘倏地又颤了下。 老者没像罗洲王那般被外貌蒙蔽,眼神一凝,走到少女跟前,半响,眯起了眼睛,感慨道:老夫的好徒儿,藏得真够深的,平日里最在意的脸,也敢弄成这个模样! 罗洲王一听,难以置信道:乌傀,你是说,她是 如此丑陋的容貌,如此怯弱的性格,他一看就犯恶心,怎么可能会是天魔女? 乌傀道:老夫绝不会认错。 罗洲王沉默了。 他本想趁天魔女历情劫时,掌控她的身心,但对着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丑八怪,杀了他也下不了手。 罗洲王烦躁地摆摆手:来人,把她们俩都带回王府,剩下的人,严加看管,若敢踏出一步,格杀勿论! 是! 仇莫宁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只一瞬就消散,如同幻觉。 -- 第114页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阁楼外的罗洲卫却并未撤去,堵死了金风玉露阁的各处出口,显然是不准任何人外出,泄露今日的事。 屋顶上,晏雪空看着罗洲王离去的背影:爹爹娘亲恐怕也想不到,大晏皇室会出现这种畜生。 也不是第一个了。谢御尘对这些无所谓,更在意他的心情,问道:既然不高兴,方才为何不出手? 时候未到。而且,妨碍别人渡劫可不好。 少年垂眸,一声轻叹,满楼花叶亦生惆怅。 天魔女确实聪明,最重要的是,把控住了人心,如今发生的一切,未必不在她预料之中。 这一场错综复杂的局,也不知究竟是谁在算计谁。 谢御尘忍不住伸手抚他微蹙的眉,淡声道:不要想那么多,伤身。 好的好的。 晏雪空才应了声,就看到远处佛光普照,传来斗法的动静,顿时起身:糟糕,和尚不知情况,肯定是去救人了。 罗洲王和乌傀联手,再加上那么多护卫,和尚简直是在找死。 他敢动手,就有保命之法。谢御尘见他担忧的模样,意味不明地问:又是你新认的哥哥? 当日见面,晏雪空原本是顺口叫见真哥哥的,但想起谢御尘说过的话,就将这称呼咽了回去。 此刻,他坦诚道:没有,你会不高兴。 谢御尘摸了摸他的脸,情不自禁地微扬唇角,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容易满足,只要一句话,便生出无限的欢喜与动容。 好啦,君御哥哥,救人要紧。 晏雪空转头,掌心朝上,灵光逸散,只见,星河如锦缎长绸,自袖中延伸而去,包裹住被围攻的佛子,恰到好处地为他挡下乌傀的杀招。 乌傀惊疑不定:谁? 罗洲王做了个手势,众多侍卫齐齐出手。 然而,星河流转,神妙莫测,被裹住的佛子如同身处另一片空间,躲过无数攻击。 何为最强防御?这就是了。 婠若用哭哑的嗓子喊道:走!你快走! 佛子听出了其中隐藏的莫名情绪,顺着星河,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拽回了金风玉露阁的院落。 他捂着胸口咳血不止,盘坐调息片刻,开口道:多谢殿下相救。 晏雪空撤去隐身术法,抬手布下结界,现出身形:和尚,佛魔不两立,为何你会豁出性命去救天魔女? 佛子合掌,神色悲悯道:我佛慈悲。她现在不是魔,只是个普通的姑娘,会站出来保护自己的母亲。 晏雪空闻言,想起他为解西洲之困,逼迫自己去找婠若,要以身饲魔,不由笑道:你的佛经,确实念得很好。 得殿下认可,是小僧之幸。 佛子灵力运转,稳住伤势,难掩忧虑道:罗洲王本应与魔煞宫相互制约,眼下却与乌傀勾结。若他利用婠若姑娘,联合魔煞宫与修罗族,起兵造反,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晏雪空淡定道:别急,你不妨静候几日。 佛子: 局势如此危急,不赶紧商量办法,还要静候? 他本以为自己看得开,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天,两天,三天,都没有动静。 佛子的伤势已经痊愈,越发坐不住,直到第五天,叶欢欢拿了张请帖冲进屋,肃容道:殿下,佛子,罗洲王要与天魔女大婚了! 晏雪空颔首,接过请帖,将刚刚画好的符咒交给叶欢欢。 叶欢欢郑重地收好,转身离开。 佛子看着,不解道:殿下,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晏雪空正在翻看请帖,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盛极的容色令佛子都有些头晕目眩,念了声阿弥陀佛,起身走了出去。 谢御尘见此,不悦地现身,正要夺过请帖。 谁知晏雪空手指一转,准确地封住他的唇,头也未抬,轻声道:君御哥哥,我在想事情,不要闹我。 指腹贴着唇瓣,谢御尘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僵在原地,半响回不过神。 第59章 子觞 两个人在屋中, 一坐一站。 晏雪空看着红色的请帖,谢御尘就盯着他。 半响,晏雪空理清思绪,放下手中之物, 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黑眸。 像是无处可逃的天罗地网, 缚住被盯上的猎物。 君御哥哥以前也总是看着他, 但从未有过这样浓烈的情绪与侵略性。 晏雪空并不害怕, 只是被看久了,难免不自在。 他抬手, 在谢御尘眼前晃了晃, 手却被一下子抓住:晏晏,方才的动作, 再做一遍。 什么? 谢御尘见他不解, 牵着他的手, 贴在了唇瓣上, 低声道:这不能怪我,是你先动的手。 晏雪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错事了, 头疼道:好吧好吧。对不起,君御哥哥, 晏晏习惯了,以后会改掉的。 -- 第115页 原本抱抱和捏捏都是他们之间惯常的动作, 自从谢御尘搅乱一池春水,全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剑灵与他相伴而生, 某种程度上,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另一半。 只要不像那天一样过分强势, 他是生不起防备与抗拒之意的。 哪怕下决心要改掉这些亲昵的相处方式, 无意间也总会不自觉地做出来。 不要改, 我很喜欢。谢御尘道:晏晏,我不逼迫,你不退让,我们顺其自然,好吗? 他们的关系与常人本就不一样。 何必要刻意疏远,落下隔阂。 君御哥哥,我不会逃避的,只是怕你难过。 晏雪空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因为,我现在真的没有其他想法。但如果有一天,我也生出其他心思,一定会告诉你。 这番话贴心不已。 谢御尘没忍住,轻啄了下他的指尖,不等他有所反应,便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你的事情,想得如何了? 晏雪空: 他没有其他感觉,就是有些哭笑不得,这样会耍无赖的君御哥哥,不似剑灵,倒多了几分人气。 或者说,十二年后的君御哥哥,越来越像人类了。 晏雪空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高耸的山峰:我方才在想,请帖上的地点不是罗洲王府,也不是魔煞宫,而是千秋崖,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 离得太远了,他只看到汇聚的魔气,乌压压地堆在上空,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谢御尘淡淡道:炼魔之地。 晏雪空偏头问:何为炼魔之地?我在书上从未看过。 禁忌之法,书上不会记载。 谢御尘说了一句话,就不出声了。 晏雪空露出好奇之色,拉着他衣袖晃了晃,道:君御哥哥,讲给我听。 谢御尘无奈道:会吓到你。 晏雪空做了个四的手势:晏晏现在不是四岁了。 谢御尘握住他的手,缓缓道:曾有人为了追求强大,聚万魔于一地,再搜寻炉鼎体质的女子,推入其中,以邪法令他们受万魔侵蚀,怀上魔胎。炼化九九八十一个魔胎,便能修成天魔之体,此为炼魔之法。 听完,晏雪空沉默了。 他倏而转身出门,往罗洲王府而去。 坐在小院中的佛子见了,连忙跟上:太子殿下,等等小僧! 罗洲王府,戒备森严的客房中,婠若坐在梳妆镜前,默默流着泪。 仇莫宁拖着伤重的身体,为她梳理长发:我好不容易从牢里被放出来,你怎么又哭? 婠若问:娘,天魔女是个什么样的人? 仇莫宁回道:既有天赋,又有美貌,行事诡谲,肆意妄为。在她全盛之时,罗洲王和魔煞宫主都奈何不了她。 听起来,是个与我截然相反的人,我真的是她吗? 婠若转头,看着仇莫宁,语气哀婉道:他们都在我身上寻找她的影子,娘,你可不可以别再骗我。 仇莫宁叹了口气,神情复杂道:你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愿意叫我一声娘。婠若,你确实是魔煞宫少宫主,天魔女。 婠若含着泪,笑了起来。 她好像总是过得懵懵懂懂,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没怀疑过。 那天,神仙哥哥问她三个问题,她回去后又仔细想了想,可所有的记忆画面都好似一场虚幻而不真实的梦。 原来,她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胆怯弱小的她,与聪明强大的天魔女,谁都知道要选谁,连比拟的资格都没有。 婠若轻声道:那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仇莫宁摸了摸她的头,充满怜惜地望着她。 天魔女是在与他商议后,才变成了婠若。其实一开始,他也很诧异,自封修为与记忆,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吗? 但现在他隐隐有些明白了。 人前的强大未必就是本性,也有可能是不得已的自保。 都说天魔女心狠手辣,毒死亲娘,谁又能知晓,失去记忆的少女对母亲有多依赖,纵然害怕得浑身发抖,也要站出来挡在母亲的身前。 仇莫宁将少女扶到床榻,哼唱着摇篮曲,哄她入眠。 婠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才是天魔女心中真正的自己。 仇莫宁见少女疲惫地睡了过去,放下床帘,走到外屋,整理着罗洲王送来的大婚服饰,片刻,走出了门。 他被看守的侍卫带到了另一间屋子。 罗洲王打量着他,冷笑道:好一个仇莫宁,竟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多年,本王小看你了!你究竟是谁? 若论藏匿骗术,还是王爷厉害。昔年你随帝后征战,于战场受伤,倒在我家门口,假装山野中人,哄得我和姐姐为你疗伤,那演得才是真像。 仇莫宁平静开口,取下脖颈上的灵石,身上的伪装渐渐褪去,露出了俊俏无比的男子面容。 罗洲王蓦地脸色大变,手中杯盏落地,发出啪的碎响。 -- 第116页 裴子觞!你,你没死! 看来王爷还记得我。 罗洲王怎能不记得? 裴子觞,裴子莹。 医谷桃源,裴家姐弟,一个面冷心软,不谙世事,一个狡猾如狐,生性叛逆。 当年,晏渊与花月胧初登帝后之位,九洲常有动乱,他们征战四方,最终平定天下,而追随他们的有功之臣,皆被分封犒赏。 九王便是当时立功最大者。 只是已无人知晓,罗洲王的功劳有一半是裴家姐弟的。 当时罗洲深受毒灾,裴家姐弟跟随他,冒死进入其中救人,才令他打败了兴风作浪的敌首,偏偏姐弟俩皆无心名利,救人后就回了医谷,未曾在帝后跟前露面。 于是所有的功劳都归了罗洲王。 倘若事情就到这里结束,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可惜人心永远比想象的更可怕。 九洲之中,冥、罗二洲出了名的难治理,罗洲王虽被封王,但日日焦头烂额,便时常前往医谷散心,与姐弟俩喝酒谈天。 正巧有一回,裴子莹出门,罗洲王撞见了偷偷翻看家中禁术的裴子觞。 那禁术,就是炼魔之法。 能令人快速变强,还能修成传说中的天魔之体。 裴子觞对此大为批判,罗洲王却生出了野心,开始单独接近裴子觞,甚至,在得知他喜欢男子后,不惜有意讨好,屈居人下。 一场缠绵后,从熟睡的裴子觞手中偷到了炼魔之法。 他在千秋崖下建魔坑,聚万魔,暗地里搜寻体质特殊可做炉鼎的女子,推入其中,以邪法令她们怀上魔胎。 也不知是不是天有定数,不肯轻易令天魔之体现世,这最后一名女子,无论如何都寻不到。 终于,被野心冲昏头脑的罗洲王将主意打到了裴子莹身上。 裴子莹,纯阴之体,亦是天生的炉鼎。 然而,就在他煞费苦心将裴子莹推下千秋崖,快要得逞之时,裴子觞赶到,以性命为代价,阻断邪法,炸毁了魔坑。 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罗洲王恨极,可看到裴子觞的死,心脏却仿佛被撕成两半,鲜血淋漓。 唯有真心才能骗得真心,那确确实实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付出过感情的人。 如今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谈起过去种种,罗洲王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他没认出,他怎么可能没认出来! 裴子觞笑了笑:王爷,你要杀了我吗? 罗洲王第一反应的确是斩草除根,凌厉的掌风已至他额头,爱恨浮上心头,一时竟下不去手。 死去的情人,总是会变成难以释怀的白月光,在十年如一日的谋算岁月中,变得越来越美好。 尤其是这个人,从未对不起他。 是他为了野心,背叛亲友,负尽深情。 罗洲王闭了闭眼睛,转而捆住他,扔到一边,走到门口道:本王知道你是回来复仇的,但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明白本王心中的抱负。 裴子觞嘲讽道:你的抱负,就要用我姐姐,用无数人的牺牲去换吗? 历来千秋大业,难免血流成河!对与错,不在你一人之言。 说罢,罗洲王甩袖出了门,吩咐守卫严加看管,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天已晚,等太阳再次升起,就是罗洲王与天魔女大婚之日。 屋内昏暗而安静,裴子觞面无表情地低头,解着身上的绳索。 他早料到罗洲王不会杀他。 不是当年那份感情占了多大分量,而是这段时日,他借着仇莫宁的身份,在身上洒了回梦香。 这并非剧毒,不会引起罗洲王的警觉,只会令其重温旧日美梦,在梦中,一遍遍加深对故人的依恋,以此来作为他暴露身份的筹码之一。 裴子觞慢慢地坐起,看着屋外巡查的守卫,这些守卫他都能解决,怕只怕,罗洲王还在暗中布了后手。 第60章 身世 裴子觞正沉思, 忽然察觉空间波动。 只见,四周星河浮现,光华流转, 仿佛一瞬间从罗洲王府来到了浩瀚苍穹。 谁? 他警惕抬头, 背在身后的双手已掐了法诀。 片刻, 裴子觞看清了,竟是个白衣少年! 天人之姿, 风华绝世。 少年神情无波, 金瞳流淌着火焰般的光, 叫人一时恍惚,这究竟是真人,还是遗失在亘古岁月中的神像? 阿弥陀佛。 裴子觞移开视线, 发现还有个身着袈裟的青年和尚,和尚将佛珠一扯,隐有金刚怒目之相:罗洲王丧心病狂, 小僧定要与他一决生死! 裴子觞默然,看来,这两人早就来了, 还将他和罗洲王的旧怨听得一清二楚。 可屋外守卫仍在, 毫无动静。 偌大的罗洲王府,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潜入, 莫非这两个人是渡劫期以上的强者? 他这么想着,就见少年持礼道:仇阁主, 晚辈, 晏雪空。 晏雪空。 再加上那特殊的银发金瞳。 裴子觞眉心一跳, 脱口道:你是大晏神朝太子! 是我, 前辈。晏雪空点了点头, 道:方才你与罗洲王的谈话我都已听见,对不起,是神朝失察,令作恶多端者为王,残害无数性命。 -- 第117页 裴子觞一愣,颇为意外。 他原本因自身遭遇,对大晏皇室颇有偏见,然而这位太子殿下,开口就是致歉和反省,毫无上位者的骄纵之气。 与罗洲王真不像一家人。 裴子觞摇了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家姐与他相处多年,亦没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如何怨得了你们。 佛子叹道:世上人心险恶,小僧的见识还是太浅了。 这位,一定是西洲佛子了。 裴子觞笑了笑,反过来宽慰涉世未深的和尚:就算是执掌天命的元辰天尊,也曾被人心所伤,可见劫数难逃,未必都是识人不清。 旁听的谢御尘: 佛子明悟道:说得有理。 裴子觞又看了看他们:你们两位年纪轻轻,是如何潜进王府的?身边是否有长辈跟随? 没有。晏雪空静静道:我奉爹娘之命前来平乱,罗洲王已犯滔天大罪,我必诛之。 裴子觞无奈。 小小年纪,口气还挺大。 满打满算,这位殿下也不过十七岁,加上化神期的佛子,哪里斗得过罗洲王和魔煞宫联手? 殿下,佛子,你们快回去吧,别被发现,我得想办法去看看婠若。 看出了他的不信任,晏雪空没再多言,挥手解开他的绳索,空间变幻,转瞬便带着他来到了婠若屋中。 这术法神妙之极。 裴子觞诧异,忍不住问:殿下,你是什么修为? 晏雪空答道:快渡劫了。 裴子觞呆了呆,快渡劫是什么意思? 自元婴期开始,进阶都需要渡天劫,这说的是化神期巅峰,还是合体期巅峰? 元婴、化神、合体、渡劫。 九洲最顶尖的这批天之骄子也才化神期,大晏太子比他们小了近十岁,天赋再好也不至于快渡劫期了吧! 你们神仙哥哥! 不等裴子觞再问,婠若已醒来,看见晏雪空时,又惊又喜地跑过来:还有和尚,那天谢谢你,你的伤好了吗? 佛子含笑道:有劳姑娘关心,已无大碍。 四个人围坐在桌边,婠若好奇的看向裴子觞,莫名的觉得这人身上有种熟悉而亲近的气息。 婠若,是我。裴子觞用女声唤了她,又转回男声,叹了口气。 婠若手一颤,茶壶掉落,被晏雪空稳稳接住,放回桌上。 她咬了咬唇:你连这个都是在骗我! 裴子觞沉默了会,诚恳道:你想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婠若看着他,点了点头。 很多年前,罗洲边界处,有一座医谷,里面住着一对姐弟 裴子觞慢慢讲述着陈年旧事与血海深仇,神情渐渐变得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秀雅的女子站在药草丛中,回眸浅笑。 婠若原本只是在听故事。 但越听越入神,听到裴子莹被推入千秋崖时,急得心中大乱,额头都溢出了冷汗。 她泫然欲泣,像是感同身受。 我阻断邪法,炸毁魔坑,神魂却被姐姐救下了。姐姐当时已受万魔侵蚀,或许是纯阴之体的缘故,那些魔物很喜欢她,让她得以保全神智,却不得自由。 裴子觞缓缓道: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死去的魔胎全都化为养料,被她腹中的孩子吞噬。直到十个月后,一个三岁大的女童从她肚子里爬了出来,将万魔吞噬殆尽。 听到这里,佛子已然明白,悲悯地念了声阿弥陀佛。 晏雪空捏紧茶杯,垂了垂眼眸。 婠若呜咽出声:那个孩子,就是天魔女! 是天魔女,也是她。 她终于明白,为何会对裴子觞生出亲近之感,哪怕他装成母亲,她也从未怀疑过。 因为,他们本就是至亲的人,他是她的亲舅舅啊! 是天魔女。 裴子觞的泪水夺眶而出,嘴唇轻颤着,很长时间都讲不出一个字来。 生下孩子后,姐姐灵力散尽,五脏俱焚,红颜一夕成老妪,她实在太痛苦了,整日整夜的哀嚎惨叫,最后,她祈求天魔女,杀了她。 婠若捂住脸,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裴子觞每每想到当时的场景,心中就会生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他的姐姐,一生钻研医术,救了无数人,到头来,却要落到那般凄惨的下场,何其不公? 他更恨自己。 误信奸人,以至家中禁术被盗,害了姐姐,也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 婠若的哭声久久未停,裴子觞待情绪平复后,摸了摸她的头:天魔女从来不会哭。她是天魔之体,生而知事,姐姐死后,便以魔气养着我的神魂,多亏了她,我才能活到今日。 她在人前不哭,在人后呢?你怎么知道? 婠若,我曾以为她坚不可摧,可看见你,我才明白,其实她也会怕,也会想念母亲,只是无人能让她依靠。 婠若抬起头,泪眼朦胧。 一番话谈完,天边已露鱼肚白。 -- 第118页 算着时间,裴子觞将凤冠霞帔拿过来,对婠若道:千秋崖是罗洲王的造反基地,他将大婚地点定在那,未必是真的要娶天魔女。 婠若喃喃问:他还在打天魔之体的主意? 裴子觞道:没错。 关于天魔女的身世,罗洲王未必清楚,但不妨碍他打天魔之体的主意。 他太会伪装,又是一洲之王,手握兵权,哪怕天魔女是绝顶天骄,短时间内也很难除掉他。 于是,天魔女以自己为饵,设了一个局。 九转天魔功要渡劫是真的,但不能冲破封印却是假的。 只要天魔女愿意,她随时都能恢复修为。 晏雪空一直未出声,听到这里,才抬眸问:天魔女和修罗族之间可有联系? 和修罗族勾结的,是罗洲王。他借大婚之名,一是为了天魔之体,二是为了齐聚军中将领与罗洲各大势力,一举控制他们,挥兵而起。 裴子觞看着晏雪空,沉声道:如此,罗洲沦陷,西洲危矣。 晏雪空语气轻淡:那就看看,今日是他功成之日,还是他的死期。 婠若接过婚服,怯弱的表情转为坚定。 在她身上留了道剑气,晏雪空带着裴子觞和佛子出现在王府外:你们沿途保护婠若,我先去千秋崖。 经过这段时日相处,佛子已对他十分信任,颔首听从。 裴子觞叮嘱道:殿下,那里魔气汇聚,近年来更是被罗洲王布下无数机关阵法,千万不要乱跑。 晏雪空应了声,挥袖转动星河,身形消失不见。 千秋崖地势险峻,山壁陡峭,周边廖无人烟。 晏雪空背后生出凤凰羽翼,停留在前方的云海中,看了一眼,发现四面八方皆有守卫,修为最低的都是化神期。 这些守卫所处的位置很是巧妙,形成了笼罩整个千秋崖的四方杀阵。 阵眼处,则盘坐着修为最强的老者,神识片刻不停地扫荡,但凡有人闯入,他都会第一时间发现。 但此处最危险的,并不是这些守卫与杀阵,而是山崖内部,正日益壮大的魔物。 晏雪空问:君御哥哥,这是魔族吗? 不是。 谢御尘回道:上古之时,正统魔族几乎被天庭诛杀灭尽,然,魔道易增修为,引无数人入魔,成为魔修,传承其道统。 晏雪空偏头:君御哥哥,这里没有外人,你出来吧。 谢御尘身影浮现,就在他跟前一尺不到的距离,手上还缠绕着他的一缕银发。 晏雪空都没察觉他离得这么近,不禁怀疑他平时隐匿行迹时,都站在哪个位置。 谢御尘道:如今的魔物,多是因世间恶念诞生,算是低等魔族。而这种魔物,可以被人后天培养。 怎么培养? 用人血、尸骨、七情、恶念。 晏雪空皱了皱眉,这种做法未免太恶心,也太丧尽天良。 谢御尘看着少年,目光就像在看一朵琉璃净室里的花,带着爱护之意道:晏晏,你没有真正见过世间的恶。 这话说的,不知是夸人还是骂人。 晏雪空想了想,观罗洲王行事,不像是以魔物作为底牌之人,更注重强大自身实力。 否则不会那么执着于天魔之体。 饲养魔物,定然还有其他目的。 君御哥哥,你帮我看着。晏雪空展开双翼,干脆利落道:我先去斩杀魔物。 第61章 斩魔 丢下一句话, 晏雪空无声无息地潜入山崖,瞬间封锁内部空间,以免打斗之声惊动山中守卫, 扰乱裴子觞与天魔女的计划。 他刚刚落地, 就见周围尸骨堆积,血迹斑斑。 四周烛火幽幽,昏暗而阴森。 趴在地上的魔物有着野兽般的庞大身躯, 面孔却像人,喉咙里发出哧哧的低响,诡异又可怖。 这次的祭品, 比以往的都要美味。 忽然,魔物睁开了浑浊的红瞳,竟口出人言! 晏雪空指尖剑气萦绕:你有神智? 我吞了无数人的恶念,他们的思想, 就是我的思想。 魔物嗅了嗅,眼中流露出人性化的贪婪:你很香,比任何一个祭品都要香。我要吃了你,吃了你! 它迅猛而起,张开了血盆大口。 无形剑气扫荡, 魔物的身体骤然变得虚幻, 令这攻击落空,它疯狂地追着少年的身影,口中分泌出了腐蚀性的唾液。 地面变得坑坑洼洼,黑气从中溢散。 晏雪空神情静默, 衣不染尘, 脚下绽开了无暇的圣莲, 照亮他天人般的容颜。 魔物越来越狂躁, 发出愤怒的咆哮:我捕捉不到你的恶念!人皆有七情六欲,难道你连一丝邪念都没有过吗? 晏雪空抬手一指,点出了一轮金灿灿的太阳,烈阳浮空,千万道金焰降落。 凤凰真火天生克制妖魔。 魔物见势不妙,吐出漆黑的魔焰抗衡,然而,金焰以不可阻挡之势将其撞破,霎时间燃遍魔躯。 它不愧是人性恶念所聚,打不过就求饶:啊啊啊!好疼!别杀我,别杀我! -- 第119页 晏雪空毫不留情,圣莲光华驱散四溢的魔气。 魔物惨叫道:都是罗洲王!是他饲养我,他要我侵蚀天魔女,诞下万魔之胎,好修成天魔之体!别杀我,我愿意向你臣 未等它说完,晏雪空横空一剑,斩下了它的头颅! 魔物身躯尽毁,头颅颤动片刻,没了声息。 眼见火焰之势不停,似要往外延伸,晏雪空抬手挥灭,就在这时,魔物红瞳闪烁,蓦地飞出一道血光,直冲他眉心! 耳边响起一声轻叹,金色古剑未唤而出,以守护的姿态,凝于少年跟前。 面对这天地主宰般的剑影,血光渺小如尘埃,连挣扎都没有,顷刻间湮灭消散。 魔物眼中的红光褪去,至此,才算彻底死去。 晏雪空怔了怔,下一刻,就被人拦腰抱住,跌坐在圣莲上,银发如瀑落了满身。 谢御尘摸着他的脸,黑眸静若寒潭,看不出情绪。 君御哥哥。 为什么不唤太苍?一剑便能解决。 它伤不了我。晏雪空摇了摇头,道:君御哥哥,我是想试试自己的修为。 十二年前,五行道基筑成,他陷入沉睡,历经九次涅槃。 醒来后,便发现灵府内,五颗金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奇妙的洞天。 乾为天,坤为地,无穷无极。 凤火为阳,星辰拱月,万剑成山,风雷吹动。 就像一片真正的小世界,不过,他隐隐有感,还缺了些什么。 正常的修行之路,金丹期后成元婴,元婴再入化神期,晏雪空却完全不一样,他走出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特殊之路。 没有提示,没有参照,一切只能自己琢磨。 先前裴子觞问他什么修为,他还真不知如何作答。 你向来聪明。谢御尘的手从他的脸颊抚至额头,拨开一缕散乱的银发:九九天劫与心魔之劫都快来了,还不知自己是何修为? 只有渡劫期,才会同时迎来九九天劫与心魔之劫。 一旦渡过,就是大乘期。 我知道的,只是九洲大比时,怕伤到穆姐姐他们,不敢动用全力,正好拿这魔物试试。 谢御尘其实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一张一合的唇瓣上。 没得到回应,晏雪空困惑地抬眸。 他们二人坐在圣莲上,离得极近,烛火熄灭,四周寂静无声,对视时,生出了朦胧的暧昧之意。 谢御尘问:那你还想试试别的吗? 试什么? 少年金瞳熠熠,眸光潋滟,引诱人而不自知。 谢御尘慢慢靠近,灼热的呼吸令他耳根微痒:晏晏,你不拒绝,就是同意了。 晏雪空眨了眨眼,还未反应过来,耳垂就被温热的嘴唇含住,他下意识惊呼一声,推开谢御尘,转身而起。 紧接着,腰上却传来一股力道,硬生生将他拽了回去。 他重新落回谢御尘的怀抱,后脑勺枕在膝上,被迫仰起头,脱口道:君御哥哥,你说过不再这样的。 我方才问过你,你答应了。 我何时 那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觊觎你,我很生气。谢御尘声音低哑,仿佛在克制着什么,一声一声,低低唤着他的名字:晏晏,你安慰安慰我。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似长夜,曾经一片冷然,而今无风起波澜。 肆意生长的情丝如同藤蔓,束缚住晏雪空的手足,叫他难以逃脱。 晏雪空道:君御哥哥,你学坏了。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我总会对你心软的。 闻言,谢御尘唇角微扬,竟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是的,他知道。 晏晏自幼就心善,心软,尤其是对亲近的人。 他若强势逼迫,晏晏会很反感,可他一示弱,晏晏就不忍抗拒了。 晏雪空以前从未见他真正笑过,不禁问:君御哥哥,这让你那么开心吗? 开心。谢御尘看着怀中的少年,认真道:我更期盼着有一天,心软能变成心动。 晏雪空心中生出莫名的感觉。 他从出生起,就拥有世人羡慕的一切,权势地位,天赋名利,亲人朋友,什么都有。 但作为他的伴生剑灵,君御哥哥的世界,竟好像只有他。 有时候,晏雪空也希望剑灵能感受其他人的好意,可剑灵近乎偏执地不肯接受,只待在他身旁,静静守候着,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见那道冷淡却叫人安心的身影。 此刻,不过是一句话,君御哥哥就如此高兴。 晏雪空:我 他正要开口,山崖之上突然传来锣鼓奏响之声! 晏雪空收敛情绪,翻身坐起:他们来了。 好不容易营造的氛围被打断,谢御尘不悦地抬头,目光转冷。 空中雷声大作,惊得锣鼓骤停,宾客议论纷纷。 大婚之日遇雷鸣,不祥之兆啊! 少宫主怎么会下嫁罗洲王?还这么突然? -- 第120页 谁知道,罗洲王府与魔煞宫一起发的请帖,总不能作假。 哎,道友,说句心里话,虽然罗洲王不差,但少宫主那么完美,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嘘,慎言。 花轿停落,婠若身着大红嫁衣,深吸一口气,稳稳地走了下去。 天魔女在罗洲的威望极高,她一出现,议论声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祝福。 罗洲王与众人寒暄,从另一边走来,正要牵起红绸,婠若后退一步,扬声道:婚礼开始前,我有一事想请教诸位。 她素来胆怯,此时却鼓足了勇气,将天魔女的语气和声调学了个十足。 罗洲王面上带笑,心中恼怒不已,传音道:别忘了你娘还在本王手里,你敢捣乱,本王就杀了他! 不过,在场之人却极为捧场,纷纷起哄,叫她但说无妨。 婠若道:敢问诸位,倘若有一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此人当嫁吗? 这话一出,众皆哗然。 罗洲王沉了脸,伸手去抓她,婠若不闪不避,周身剑气迸发。 裴子觞和佛子同时上前,护她左右。 婠若一甩红绸,大红嫁衣被风吹起,径直走上高处。 罗洲王,当年医谷裴家姐弟助你解救罗洲百姓,你却因炼魔之法,反害他们性命!为修禁术,更残害无辜女子,令她们怀魔胎,葬魔腹,如此行径,可是不仁不义? 住口! 帝后圣明,待你不薄,你却勾结修罗族,欲起兵造反,挑起战乱。大晏皇室传承至今,先辈平乱九洲的好名声都败在你手上,一句不忠不孝,冤枉你了吗? 满座宾客全都站了起来,或震惊,或犹疑,或愤怒。 罗洲王麾下将领面面相觑:王爷,少宫主所言当真?你要造反? 乌傀怪笑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看来王爷真把自己当新郎官了,还记得正事吗? 闭嘴!罗洲王手一抬,四方杀阵转瞬开启,引得众人脸色微变,他冷冷道:本王原本不想用强硬手段,你们愿意臣服的,也能留一条性命。事已至此,却是都留你们不得了。 呵,王爷这话真可笑,我们若尽皆葬身此地,明日各宗各派弟子,乃至数十万罗洲卫,必反过来踏平你罗洲王府! 就是,大晏神朝亦有律法,若无错,帝后也不能说杀谁就杀谁。 莫不是王爷得了失心疯,以为自己是执掌天命的元辰天尊? 罗洲魔修本就多刺头,尤其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容他这么威胁,当即你一言我一语的怒骂。 罗洲王只冷笑。 下一刻,周围忽现无数青面獠牙的恶鬼,乌傀阴森森的笑道:诸位莫急,你们是死了,可你们的身体还活着,一旦夺舍,谁又能分辨得出来呢? 你们简直丧心病狂,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们! 眼见大战骤起,婠若捂着心口,道:我已按计划行事,天魔女怎么还不出来?舅舅,你不是说,她可以借千秋崖的魔气,短暂拥有大乘期实力吗? 佛子面色凝重,念了声阿弥陀佛,佛光普照,镇压恶鬼。 罗洲王的底牌还没出,她不能出现。裴子觞抱了抱她,将脖颈上的灵石摘下交给她:我去逼一逼他。 说罢,裴子觞撕开伪装,手中化出长鞭,跃至罗洲王跟前:当年旧怨未了,今日一并清算! 第62章 诛王 罗洲王似没料到裴子觞会出现, 接下一鞭,怒发冲冠道:你怎么会在这?是那和尚助你逃脱?难怪那臭丫头敢搅乱大婚! 你不是志得意满,胜券在握吗? 裴子觞修为不及罗洲王, 此刻, 气息节节攀升, 一鞭一鞭, 竟打得他慌忙闪避,痛快道:这些年,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罗洲王修为爆发,化出长剑:可惜你杀不了本王。 兵刃交接, 灵力震荡, 两个人同时倒飞出去, 重重落地。 罗洲王飞快起身,一剑刺来,裴子觞滚了几圈, 抬手握住剑尖,掌心血流如注,他扬眉冷笑,鲜红的血流淌,形成了诡异的包围圈。 燃灵之毒! 罗洲王急忙后退,这回却轮到裴子觞死死制住他, 声音如同情人低语, 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怕什么,不是燃灵之毒, 是八十一种剧毒混合, 定能让你生不如死。 罗洲王弃剑后退, 但为时已晚。 剧毒钻入他体内, 他立即运转功法,难以置信道:你将毒下在自己身上,同样会生不如死,你何时变得如此狠毒? 在他心中,裴子觞还是当年的模样,有着狡猾的小性子,可善良又好哄骗。 总是嘴上强硬,从来下不了什么狠手。 裴子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泪流满面,咳出血来,抬手拿起剑,狠狠地砍向他。 罗洲王:乌傀! 乌傀从交战圈中闪身而至,一掌拍向裴子觞后心,逼得他回身抵挡。 罗洲王,你的后手要藏到何时?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人死伤太多,反而便宜了修罗族。 -- 第121页 废话少说,为本王护法! 罗洲王逼出一口毒血,双手结印,风声呼啸,魔气汇聚遮挡了天光。 战场中,趁众人被杀阵绊住时,修罗恶鬼已逼近,他们的首要目标,正是罗洲王麾下的十几位将领。 小心! 眼见一位将领重伤,被恶鬼缠上,槐山当即掷出一道符箓贴在他身上,那恶鬼如遭天敌,触碰到符箓的手臂瞬间化作飞灰。 众人又惊又喜:这是什么?道友,劳烦给我们也贴一张! 人群中,叶欢欢微微一笑,施展九天圣莲诀,为众人治愈伤势:此符能阻拦修罗族夺舍,大家不必担忧,尽可放心一战。 众人士气大振! 槐山将符箓交给妹妹,毫不犹豫道:欢欢,这里交给你,我带人去破阵。 叶欢欢肃容道:好,兄长小心。 原来当日的符咒有如此妙用。佛子一直在婠若身边保护她,见此松了口气,恍然道:太子殿下真是厉害。 与此同时,婠若眼中光华流转,听到了一道与她相似,却毫无柔弱之感的嗓音。 他在召唤藏于此处的魔物,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你来吧。 婠若笑了起来,大红嫁衣被风吹起,她以一种献祭的姿态,张开了手臂。 而后,她仰着头,却看到了一颗被高高抛起的头颅。 天魔女:嗯? 头颅重重地落在罗洲王跟前,轰地一声,金色的火焰如同展翅的凤凰,所经之处,魔气消散,恶鬼皆化飞灰。 看清了那头颅是什么,罗洲王顿时脸色煞白,怒不可遏,哇地一声又吐出血来。 他费劲心思饲养多年的底牌,就这么被斩杀了! 是谁?是谁! 你祖宗。 少年自火焰中走出,挥袖间救下裴子觞,重伤乌傀,银发飘荡,金瞳凛然,如同降世的杀神, 他看向罗洲王,不疾不徐说完了后半句话:派我来诛杀你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 罗洲王: 这样貌实在太特殊,想装不认识都不行。 尤其,裴子觞已唤道:太子殿下! 乌傀倒在地上,伸出颤巍巍的手指,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咽了气,神魂飞出后,被火焰燃烧殆尽。 罗洲王终于慌了,乌傀乃是合体期巅峰,正在渡心魔之劫,竟连一招都没挡下。 这年纪轻轻的太子,怎么会强成这样? 前辈,我知你想亲手了断因果,可你伤势不轻。晏雪空看着裴子觞,询问道:接下来交给我,好吗? 裴子觞恭恭敬敬地见了一礼,恳求道:还请殿下废他修为,我想将他带到姐姐坟前,让姐姐亲眼看见大仇得报。 好。 罗洲王见势不妙,转身想逃,晏雪空指尖轻动,万千剑影化阵,围困住了他:你可知罪? 成王败寇,本王何罪之有?罗洲王冲向剑阵,被打回了原地,发冠破碎,整个人从未有过的狼狈,大喊道:你生来就是太子,正统嫡传,怎么会懂我们的感受? 这个我们,着实暴露了一些东西。 晏雪空道:你见过晏文佑。 见过。本王与修罗族的合作,还是他一手促成。罗洲王讽刺道:你觉得本王有罪,那你爹娘为了皇位,谋害鸿王夫妇,岂非罪大恶极! 晏雪空道:没脑子,我爹娘若是凶手,早已斩草除根。 问心无愧,才会抚养晏文佑长大。 当年,鸿王病死,鸿王妃因悲痛而亡,倘若这其中有问题,必然在来自冥洲的鸿王妃身上。 晏文佑宁愿听信来历不明的残魂,让自己陷入盲目的仇恨中,也不愿相信抚养他十多年的亲人。 无疑让晏雪空失望之极。 罗洲王一怔,随即大笑起来,状若疯癫:伪善罢了!都是大晏皇族,凭什么你们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本王不服! 你对裴前辈说,对错不是一人之言,可世间公道,自在人心。 晏雪空神情淡然,掌心浮现印玺,飞到他头顶,洒落光辉:我修乾坤无极功,汇天下气运,便让天下人审判你。 罗洲王慌乱躲避,光辉却无处不在。 晏雪空静静道:天地人神见证,但凡你害一人,便受一剑。 话音落,无数剑气纵横,在罗洲王身上斩开道道口子,痛得他满地打滚,哀嚎惨叫,真似千刀万剐。 不知何时起,战场已渐渐平息。 众人皆抬头看了过来,分明是杀伐极刑的场面,却多了庄严肃穆之感。 原来,这就是大晏神朝太子。 佛子念了声阿弥陀佛,忽听身旁传来轻笑。 山风掀开了少女的头纱,露出一张毫无瑕疵的绝色容颜。 她站在山崖边,拢起长长的黑发,神态张扬肆意,与婠若截然不同,眼波流转间,不俗艳,有种恰到好处的魅态。 佛子:你? -- 第122页 天魔女:以身饲魔? 佛子: 就很尴尬。 天魔女在他的法器上一敲:木鱼成精的笨和尚,看在你救那丫头的份上,这事就扯平了。 佛子默默离她远了些。 天魔女缓步往下走,经过罗洲王时,看了眼,而后视线偏移,落在晏雪空身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裴子觞唤道:婠若。 天魔女回道:她已经消失了。 裴子觞望着她,神情黯然道:我以为,她就是你,你就是她。自从我醒来后,一心忙于复仇,忘了关心你 那些无用的东西,我不需要。天魔女走到晏雪空跟前,刚想说什么,忽然眉头微蹙,不太高兴道:你是故意的吗? 乌云褪散,天光重现。 晏雪空收回印玺,偏头看她,金眸灿若朝华:什么? 天魔女一怔,莫名地说不出话来。 罗洲王受完刑罚,修为尽废地躺在地上,只剩了一口气。 裴子觞走过去,沉默许久,才哑声道:殿下,多谢你。我想独自带他去姐姐坟前,你们可以不跟来吗? 晏雪空点了点头。 天魔女见裴子觞抓着罗洲王跳下山崖,眼中掠过复杂的情绪。 殿下! 叶欢欢和槐山跑过来,其他人也带伤跟来,齐齐见礼:参见太子殿下。 诸位免礼。晏雪空金瞳扫过,在场之人都似被看穿了一般,确认无人被夺舍,他道:槐山哥哥,这次辛苦你了。多亏你在罗洲王身边暗传消息,里应外合,才令我们抢占先机。 这话,便是道明槐山身份,为他洗去污点。 毕竟不少人知晓,他这大半年来,一直待在罗洲王府,为罗洲王做事。 我没做什么,是殿下所画的符箓帮了大忙。槐山也受了不轻的伤,摇了摇头,说话时,低头吐出一口黑血。 听欢欢姐姐讲,罗洲王对你下了毒,是什么毒? 槐山还未答,天魔女行至跟前,抬手点他眉心,不多时,一股黑气顺着指尖被引出。 天魔女生来带毒,就连人人惧怕的燃灵之毒都是出自她。 她解槐山身上的毒,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槐山被这举动惊得呆住,他在罗洲多年,知晓天魔女性情,从未听闻她愿意主动帮人,连忙道谢:多谢少宫主。 我不是帮你,只是还他人情。 天魔女收回手,对上晏雪空的目光,身形微滞,道:你不用这么看我,那丫头对你很感激 话还没说完,千秋崖下飘来浓重的血腥味。 不仅是罗洲王的,还有裴子觞的! 天魔女想也不想,纵身跳下,找到了当年裴子莹死去的地方。 那里其实并无坟墓,因为裴子莹根本就是尸骨无存,只留下随身的香囊,被埋在树下。 裴子觞自散修为,七窍流血,正坐在树下,专注地削着两个木头人,木头人一男一女,眉眼相似,活灵活现。 阳光从树缝抖落,照亮他温和平静的面容。 天魔女冲过去,拽住他的衣领,气得嘴唇颤抖,匆匆帮他止血,却被他阻拦:不必救我,我也有错,是我误信奸人,害了姐姐,更害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大仇得报,我也该为此赎罪。 那你就不管我了吗? 以天魔女的性情,实在说不出这句话,可泛红的双目含着泪光,令她看起来委实可怜。 裴子觞将两个木头人放在她掌心,轻喃道:婠若一直在你心里,你不想承认也不要紧。但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天魔女极力忍住呜咽之声,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的脆弱。 我答应你舅舅。 一声舅舅,裴子觞泪如泉涌,含着释然的笑意,闭上眼睛,气息终绝。 第63章 情劫 天魔女死死攥着掌心里的两个木头人, 蹲着裴子觞跟前,半响没动,好像痴了傻了一般。 晏雪空垂了垂眸, 悄无声息地张开结界, 转身拦下跟过来的众人。 太子殿下? 别去打扰。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他方才严惩罗洲王的震慑犹未散去, 此刻见他神情肃然,不由下意识听从。 这次千秋崖一战,死伤极少。 他们心知肚明,多亏了大晏太子料得先机, 力挽狂澜。 画符退恶鬼, 灭魔诛王侯。 哪怕部分人因罗洲王的缘故, 对大晏神朝颇有微词,如今也很难再心生不满。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罗洲王一死, 麾下的将领都像无头的苍蝇,为难道:经此一役,罗洲王府的威望恐怕会降到最低,罗洲卫中也不知还有无叛贼 你们先回去,做三件事。第一,将当年真相公之于众, 还医谷裴家姐弟公道。 晏雪空有条不紊地吩咐道:第二, 查清罗洲王所害的无辜之人,好好安抚。第三, 彻查罗洲王的残存势力, 将之拔出, 重新编整罗洲卫。 -- 第123页 将领们找到了主心骨, 齐声应道:是! 晏雪空转向其他人,金瞳璀璨,未含笑意时,不怒自威:还请诸位一同协助,各自严查宗门内叛徒。 众人纷纷应是,当即告辞离去。 这次吃了大亏,岂能善罢甘休! 晏雪空道:槐山哥哥,你熟悉王府情况,和欢欢姐姐去帮他们吧。 叶家兄妹点点头,也跟着离开了。 不一会儿,这里就只剩下了晏雪空和佛子。 佛子问:殿下,裴施主他 晏雪空合掌,静默不语。 佛子便已明白,念了声阿弥陀佛,悲悯道:恶者不饶旁人,善者不恕自己,世上之事,总有意难平。 他曾化名仇莫宁,如今含笑而逝,已寻到真正的安宁,何必强求圆满。 晏雪空虽觉悲伤,却尊重裴子觞的选择。 他指了指结界内,示意和尚守一会,转身返回了千秋崖上,看着满地血腥与尸骨,难免情绪低落。 忽然,光芒闪过,所有交战的痕迹被一扫而空。 山风吹来,苍翠的幼苗在崖边飞快生长,渐渐化作参天的古树,垂落的枝叶挂满铃铛,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晏雪空听了会,唇角微扬:君御哥哥,我已经不是四岁,你不用这么哄我。 有人说过,他永远四岁。 也有人说过,等我长大就不管我了。 晏雪空走到树旁,伸手摆弄着铃铛。 谢御尘在他身后出现,以一种半搂半抱的姿势环着他,连同铃铛一起,握住了他的手,声音低而柔和:那不算数。 你自己说的,怎么不算数? 你知道答案。谢御尘将他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问:告诉我,在山洞里,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希望君御哥哥能一直开心。晏雪空低下头,坦诚道:我希望能满足你的愿望,让你也能感受到幸福。 无论多少次,谢御尘都会被他的真挚打动。 哪怕他已长大,那份纯粹的赤子之心,仍然从未改变。 谢御尘摸了摸他的脸,一时竟无言。 可裴前辈的事,令我又有了许多想法。君御哥哥,我们已经很好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改变关系,最后又生出隔阂,岂非得不偿失? 晏雪空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 君御哥哥对他而言很重要,所以无法因一时心软,轻易应允。 谢御尘的手顿住,竟又笑了。 晏雪空:你笑什么? 谢御尘:你的心在为我动摇。晏晏,我很高兴。 换做先前,晏雪空不会想这么多,只有开始考虑家人朋友之外的可能性,才会有这样的担忧。 这已是太难得的一步。 你咬我耳朵,我都没计较。晏雪空拍了下他的手,走到崖边吹风,道:君御哥哥,你是笨蛋。 换个人在山洞里那样对他,他早就拳脚相向。 从头到尾,本来就只有君御哥哥是特殊的。 谢御尘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从背后抱住了他,语气带着偏爱的纵容:晏晏聪明,说的都对。 这句话和晏晏勇敢,不怕困难有异曲同工之妙。 晏雪空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眨了眨眼,消失在原地。 殿下? 山崖下,佛子见他突然出现,起身道:天魔女还未出来。 晏雪空看了眼,道:再等一等。 直到日落西山,傍晚之时,天魔女才从结界中走出,面色平静,毫无异样,只手上还抓着两个活灵活现的木头人。 她问:我将他葬在母亲旁边,他会喜欢吗? 晏雪空道:会的。 天魔女便不说话了,沉默地望着他。 道友,有件事佛子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来罗洲的目的,修罗族也联系过我。但今天我没有心情谈这些,三天后,我在魔煞宫等你们。 说罢,天魔女脚步轻移,几步便没了踪影。 佛子松了口气,今日确实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可只要天魔女愿意谈,那一切就好商量。 他走到裴家姐弟坟前,俯身一拜,轻声诵念经文。 晏雪空放下了刚采摘的鲜花:走吧。 翌日,罗洲敲响丧钟,钟声久久不绝。 千秋崖之事传遍大街小巷,死去的罗洲王遭到了无数人唾弃辱骂,连带着大晏神朝都受人指责。 不过,神朝太子拨乱反正,总算是挽回了名声。 罗洲上上下下全在严查,不少寻欢作乐之地被关闭,一时间,看起来比西洲还像苦修之地。 晏雪空暂且住在王府,处理各项事务,上午刚打发走一批人,叶欢欢就领着个熟人走了进来。 蓝衣俊秀,气质出尘,正是青穹道宗少宗主,徐星然。 晏雪空放下笔,起身走到庭院中,含笑道:星然哥哥,你来得真巧。 -- 第124页 徐星然先与他见礼,才慢悠悠地叹了口气,面露无奈。 殿下,我本想来帮忙,谁知只晚到几日,你便已解决罗洲王。我来的路上,到处都在议论此事。 机缘巧合罢了。晏雪空端起茶杯,方便叶欢欢斟茶:让欢欢姐姐给你讲讲。 叶欢欢抿唇而笑,三言两语,将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罗洲王多年前结交裴家姐弟,不仅占了他们救城的功劳,还反过来将其谋害,更偷得炼魔之法,饲养魔物,谋划造反。 天魔女修魔功,看似要渡情劫,实则以自身为饵,引罗洲王入局。 金风玉露阁的阁主乃是天魔女的舅舅,医谷传人裴子觞,男扮女装,却是为复仇而来。 一桩桩,一件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徐星然险些听晕了:难怪都在骂罗洲王,骂得好。殿下,我总觉得,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叫你碰上。 晏雪空以手托腮,道:大概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徐星然忍俊不禁,看他虽然已是少年模样,但眉眼间犹带幼时的天真纯稚,好像还是当年青穹道宗初见的幼童。 一路走来,真是极不容易。 徐星然夸赞道:每一件事,殿下都做得很好,不愧为大晏神朝的太子。 星然哥哥,快别夸了,我怕你挨揍。晏雪空的后颈又被捏住,不用看都知道是谢御尘,转移话题道:等会我们去魔煞宫见天魔女,商谈结盟之事,你也一起去吧。 徐星然纳闷,夸一下怎么就会挨揍了? 他点点头道:听叶姑娘所讲,天魔女的情劫还没渡过,这个有些麻烦。 星然哥哥,你知道情劫怎么渡? 不知道。 徐星然的语气理所当然:我辈修道之人,谈什么情情爱爱。我们青穹道宗,从元辰天尊,到师祖,再到我师父,都没有道侣的。 晏雪空深以为然:也对。 谢御尘: 手痒,想劈人。 这帮青穹道宗的,一个比一个烦人。 眼见天色不早,晏雪空就叫上佛子,带着叶家兄妹,一起前往魔煞宫。 因宗门内长辈关系不错,徐星然和佛子曾有过数面之缘,彼此之间认识,互相寒暄着,倒也不冷场。 魔煞宫建在罗洲以南,又分主殿与分殿,覆盖数十座城池。 主殿戒备森严,晏雪空一行人远远地过来,便有弟子进门禀告,待他们行至大门,又有两个妙龄女子出来行礼,为他们带路:诸位安好,少宫主已等候多时。 晏雪空目不斜视,道:有劳。 穿过拱桥石洞,走过悬空长廊,映入眼帘的是座风格奇美的大殿,天魔女在上方斜躺着,乌发横陈,姿态慵懒随意。 坐。 她懒洋洋地一挥手,不等他们开口,直言道:你们的来意我很清楚,我可以答应跟你们结盟,但你们需要先帮我渡过情劫。 晏雪空神情无辜,看向佛子,佛子满脸茫然,看向徐星然。 徐星然肩负重任,慢吞吞地开口:道友,我们没有这项业务,建议你找北洲剑修。 北洲才是出了名的外包事务所,缺打手,缺保镖,缺道侣,只要付得起钱,都能去找。 我不信任旁人。天魔女摆摆手,抓起身旁翻了一半的话本,扔给他们,淡淡道:放心,没让你们陪我谈情说爱,我只需要你们陪我演一场戏。 徐星然接过话本:此话何解? 天魔女道:魔煞宫传承至宝浮世卷,可演化人间场景。我会再次自封记忆,进入其中,而你们一同进入,只要照话本去演,自然能令我勘破情关,功德圆满。 所有人目瞪口呆。 情劫还能这么渡?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话本? 第64章 入卷 徐星然翻开话本, 佛子凑过去,低头一起看。 晏雪空也很好奇,却被谢御尘按住,只能保持端庄姿态, 端起茶杯, 问:星然哥哥, 讲的什么? 这个徐星然越看, 脸色越古怪,缓缓道:讲的是个魔女,久居深山, 修炼有成后向往人间繁华,碰上游历至此地的当朝太子,与之相知相恋。 晏雪空:咦? 徐星然:情浓之时, 有个和尚看破了魔女身份, 誓要斩妖除魔,棒打鸳鸯。 佛子:啊? 这个指向性太明显了点,很难不联想到自己。 晏雪空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示意继续,徐星然顿了顿, 若无其事道:魔女大战和尚,重伤逃走, 被一个正道侠士所救。 大家齐齐哦了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徐星然正色道:魔女放心不下太子, 悄悄夜探府邸, 却发现太子与身旁侍女打情骂俏, 顿时误会, 伤心远去。 叶欢欢:这! 这话本, 简直就像是根据他们这群人现编的,代入感委实太强。 -- 第125页 她已经开始尴尬了。 晏雪空放下茶杯,不解道:她为什么不进去问问呢? 因为编故事的人不允许。徐星然眼角微抽,道:正道侠士趁机安慰,魔女渐渐移情,和尚追赶而至,三人大战,引来太子,太子为魔女挡下和尚致命一击,重伤垂死。 这曲折狗血的剧情,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徐星然:这时,侍女和她兄长出场,原来,他们跟和尚是一伙的。 槐山: 侠士为救魔女,与和尚三人同归于尽。魔女以毕生修为救回太子,太子醒来后,却失忆忘情,另娶他人。魔女为侠士守坟一年,死前勘破情关,完。 徐星然平铺直叙的讲完结局,众人陷入迷之沉默。 这种离了大谱的话本,究竟是怎么编出来的? 居然还要他们去演? 半响,徐星然抬头,看向天魔女,目光真诚的说:道友,渡情劫这种重任,真的建议你找北洲剑修,只要出钱够多,他们绝对比我们可靠。 天魔女吹了吹指甲:没钱。 佛子欲言又止,除了中洲,罗洲分明最富有,他们西洲和北洲才是最穷的。 堂堂魔煞宫少宫主,怎么如此抠门。 先前修罗族联系我,提起魔族与修罗族素有交情,他们愿意拿出上古之时的魔族传承,换取我与他们合作。天魔女耐心不佳道:你们的诚意还比不过他们? 晏雪空淡定道:你可以去找他们合作试试。 经过千秋崖一役,修罗族与罗洲王联手,险些坏了天魔女的计划,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天魔女勾起嘴角,赤足落地,漫步而来,伸手去抬他下巴。 一股骇然的杀意忽然袭来! 天魔女蓦地后背发凉,防御全开,旋身避让,惊疑不定地望着晏雪空。 晏雪空不动声色地按住谢御尘。 这番交锋十分隐秘,其他人都未发觉,天魔女抿了抿唇,颇为不满道:在金风玉露阁时,太子殿下温柔和善,可不是如此待人的。 手上的力道加重,晏雪空难得头疼,无奈道:婠若,你不要闹了。 天魔女:怎么不叫婠若妹妹了? 晏雪空:我们还是来讲一讲,怎么帮你渡劫。 天魔女轻哼一声,掷出一副卷轴,悬于墙壁上,画卷徐徐铺开,看似是普通的山水画,其中,却藏着浮世万象。 这是浮世卷,我已安排好一切,只待你们同我一起进去。 晏雪空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帮你是可以的。但我们没有一个人会演,很容易露馅,恐怕会连累你渡劫失败。 天魔女不以为意,道:是我渡劫,我比你们清楚。我只问一句,你们答不答应,敢不敢进? 众人沉思片刻。 佛子率先道:小僧愿助道友渡劫。 他是最容易接受的,为了西洲百姓和天下安宁,他连以身饲魔这种事都尝试过了,区区演戏,不在话下。 叶欢欢和槐山对视一眼,柔声笑道:我和兄长跟随殿下。 徐星然不知何时退到了门边:殿下,我还有急事 星然哥哥,连和尚都答应了。晏雪空拿起话本,拦下他的去路,笑吟吟地道:不如,你就当历练的任务,我一定不告诉道主爷爷。 徐星然默然。 他还能说什么? 早知如此,就该再晚来几天,比起帮人渡情劫这种事,他宁愿去打一万只修罗族! 既然决定了,大家就不再犹豫,齐齐站在画卷前。 有劳诸位。 天魔女微微颔首,施法开启浮世卷,画卷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光芒大盛,瞬间吞没了众人。 晏雪空睁开眼睛,察觉四周景致已变。 奇诡华美的魔煞宫主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雅致的屋子,阳光渗入,暖意融融,窗户外,正有桃花灼灼盛开。 晏雪空轻唤:君御哥哥,你在吗? 谢御尘现身,目光沉沉,有种暴风雨来前的平静:相知相恋,打情骂俏? 晏雪空觉得他这个模样挺有趣。 分明已极为不满,仍要表现出克制,就像已出鞘的利剑,不舍划破主人的指尖,只好收敛锋芒。 可若得到肯定的答案,恐怕一剑就要落下。 晏雪空戳了戳他的眉心:不要总是皱眉。君御哥哥,我还是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谢御尘: 说是喜欢他笑,做的事却在惹他生气。 什么天魔女,什么情劫,什么浮世卷,不如一剑劈个干净。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晏雪空偏头笑道:君御哥哥,你着急什么,我又没说,我要扮演话本中的太子。 天魔女的话本很有意思,身份都是一一对照。 晏雪空猜,她的初衷确实是他演太子,佛子演和尚,徐星然演正道侠士,叶家兄妹演侍女及其兄长。 -- 第126页 所以,他进入浮世卷,就被传送至府邸。 不出意外,叶欢欢和槐山也在这里。 但天魔女并没有说,谁必须演谁。 晏雪空往窗外探头,寻找着叶家兄妹的踪迹。 谢御尘见他眉目飞扬,神情轻快,恍然道:你故意惹我生气? 晏雪空笑了笑,道:谁叫你总是爱生气,还那么霸道,我 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胳膊被无法抗拒的力道拉扯着,转过身,刚站稳,谢御尘便越靠越近,他下意识偏头,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脸庞。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声。 谢御尘在他耳边低语:你如何?继续说,我听着。 晏雪空睁大双眸,一时竟不知怎么反应,脱口道:我只是想逗你玩,你别吓唬我。 谢御尘退开些许,与他目光相对:晏晏勇敢,不怕困难。这就被吓到了? 这话亲呢又带着调侃。 君御哥哥总是这样,用这种方式,叫他措手不及。 每次都这么得意,你以为,只有你会这招吗?晏雪空学着他的动作,嘴唇飞快地在他脸颊边碰了下,扬眉道:我也会。 谢御尘的笑凝固在脸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晏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学你。说罢,晏雪空侧身,从窗台翻了出去,顺手折了一枝桃花,低头轻嗅,回眸笑道:霸道又爱生气的笨蛋君御哥哥。 桃花灼灼,满园盛景,都在这一笑中黯然失色。 风在吹拂,花在争艳。 谢御尘在心动。 晏雪空却不再理他,往桃花林中走去,不多时,寻到了迷路的叶家兄妹,扬声唤道:欢欢姐姐,槐山哥哥,我在这里。 殿下!叶欢欢惊喜地回应,与槐山循着声音,终于与他碰面。 槐山感慨道:不愧是魔煞宫传承至宝,演化人间万象。我们一路走来,身处其中,几乎难辨真假。 晏雪空拿出话本,摊开放在桌上。 叶欢欢看了看,指着第一页,问道:殿下,我们要先出门去找天魔女吗? 晏雪空:不急,欢欢姐姐,我需要你帮个忙。 叶欢欢:殿下但说无妨。 晏雪空:我们互换身份,你幻化男装,扮演话本中的太子,演完这出戏。 叶欢欢: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事实上,她觉得殿下年纪小,若是陪天魔女谈情说爱,哪怕是演戏,也哪哪都不对劲,由旁人代替,绝对是个好主意。 但为什么是她?这未免太奇怪了。 殿下想要找人代替你,不如让兄长来? 那可不行,欢欢,我不能对不起你早逝的嫂嫂。槐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以前他都忙着复仇找妹妹,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更别提什么道侣。 晏雪空被逗笑,摆摆手道:槐山哥哥,不要这么紧张,本来就没想找你替代。欢欢姐姐,你扮作男子试试? 叶欢欢无奈,起身施法,转了个圈。 温婉秀雅的女子摇身一变,变成了唇红齿白的俊俏郎君,拱手见礼,还真是有模有样。 晏雪空从腰间福袋里翻出折扇递给她,抚掌赞道:妙极! 叶欢欢接过折扇,似乎想到了什么,掩唇笑道:殿下,那你到时候岂不是要扮演侍女? 侍女这个人物,在话本中戏份虽不多,却不能没有。 以殿下的容姿,倘若换上女装,也不知是何风采。 一时间,连叶欢欢都忍不住心生期待。 晏雪空轻描淡写道:这个简单的,交给我就好。 第65章 表白 熟读话本后, 叶欢欢带上扮成侍卫的槐山,出门逛街,时不时地就要传音询问晏雪空:殿下, 我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 再自信一些。 他们在街道上走, 晏雪空却是找了个高楼屋顶, 俯瞰全局,从旁指点。 叶欢欢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轻摇折扇。 乍一看去, 毫无脂粉气,还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晏雪空从福袋里抓出一把糖豆, 边吃边看戏, 正觉得渴了,一杯不冷不烫的茶水已喂到他唇边。 偏头看去, 果然是谢御尘。 晏雪空喝了两口水,作为回报, 喂了他一颗糖豆:这么贴心,你是要趁欢欢姐姐没空,抢她的位子吗? 谢御尘摇头道:不是,我在讨好你。 晏雪空疑惑道:为什么?你做错了什么事吗? 谢御尘沉默。 他想追人, 但以前没追过,不得已, 只能又将花月胧写的追人宝典翻出来。 花月胧在上面写, 想要追到一个人, 就得对他好, 包含但不限于随叫随到、了解喜好送礼物、主动关心、陪伴和保护。 谢御尘深思熟虑。 随叫随到, 他已经做到了。 了解喜好,没人比他更了解晏雪空的喜好是什么,他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太苍剑,早已送出。 -- 第127页 至于陪伴和保护,除了晏雪空沉睡的时间,他们就没分开过。 所以,还缺什么? 谢御尘不清楚,但他向来直来直去,不走弯路,便直言道:晏晏,我为你动心,我喜欢你,想要追求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他的目光专注,语气极为认真,仿佛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晏雪空怔了怔,不知为何,再次听到这样表白的话,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抗拒。 有些事情,倘若不戳破,就好似日升月落,永远正常。 可一旦越过那条界限,哪怕原先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也会不自觉地去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晏雪空就是这样,在潜移默化中,渐渐软化了态度。 只是,他还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 君御哥哥,我不想要什么。晏雪空收回手,道: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都很开心。 谢御尘道:你的喜欢,跟我的喜欢不一样。 我对你的喜欢,已经是最特殊的了。晏雪空仰脸,轻叹道:我怕你不开心,都让欢欢姐姐代替我去演戏。 我知道。谢御尘俯身,掌心轻抚他的脸颊:晏晏,但你越好,我就越是贪心。至少给我一个打动你的机会,只要你一句话,纵然是日月星辰,我也能为你摘来。 听到这样的话,没有人会不开心。 晏雪空笑了起来,金眸熠熠,璀璨生辉:哪有你这样的,摘下日月星辰,别人怎么办? 不似平时礼貌的笑,而是带着撒娇的嗔意。 谢御尘轻声道:不管。 晏雪空无奈。 倘若君御哥哥做帝王,一定是个昏君。 这个想法不对,我是太子,无论何时,都应以社稷为重,以众生为先,你是我的剑灵,也不能为一己之私,罔顾他人。 晏雪空戳了戳他的脸,道:心意领了,可是,我不想看你为我做任何出格之事。 谢御尘捉住他的手,不置可否。 这时,街道上,忽然传来嘈杂喧闹之声。 晏雪空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彩衣少女手持长鞭,挥向叶欢欢,那熟悉的妖魅容颜,分明就是天魔女! 两个人怎么打起来了? 他传音询问槐山,槐山连忙回道:殿下,方才有个孩子摔在欢欢面前,欢欢去扶她,却被偷了钱袋,正追赶她,少宫主所化的魔女出现,误以为欢欢欺负人,这才打了起来。 晏雪空点点头,回了他一句静观其变。 自封记忆与大半修为的天魔女,无疑是打不过叶欢欢的。 不过依照话本,凡间太子打不过魔女。 叶欢欢故意退让,挨了一鞭,槐山趁机上前:你是谁家姑娘,如此无礼?我家公子好心扶人,却被偷盗财物,难不成你跟那窃贼是一伙的? 少女动作顿住,回头一看,方才躲在她身后哭的小丫头已经不见踪影,这才知自己打错了人。 我叫,婠若。她急忙收了鞭子:对不起! 婠若,兜兜转转,原来还是婠若。 叶欢欢捂着受伤的手臂走过来,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婠若姑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是一场误会,却能见姑娘率真善良之心。 婠若更为羞愧:你的伤,我来帮你包扎吧。 叶欢欢自然应允,顺势邀请她去酒楼用饭,再陪她逛街聊天,得知她从深山而来,又为她安排住处。 婠若被感动得不行。 两个人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展,短短半个月,就变得无话不谈,难舍难分。 晏雪空暗中观察,跟谢御尘悄悄说:欢欢姐姐好会讨姑娘欢心,如果她真是个男子,肯定有很多姑娘想要嫁给她。 谢御尘: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虽然他看不惯叶欢欢,但晏晏都这么说了,找机会请教一下也不是不行。 话本第一段,叶欢欢圆满完成。 这日,叶欢欢带着婠若出去踏青游玩,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佛子身着袈裟,手持禅杖将她们一拦,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在搞事。 此地魔气冲天,必有妖魔作乱。 佛子尽职尽责地念着台词,对上叶欢欢的脸,卡壳了一瞬,这位施主是谁?该与他对戏的太子殿下跑哪儿去了? 晏雪空传音:和尚,我和欢欢姐姐互换身份,你继续。 佛子: 不等他继续开口,婠若就忍不住怒道:哪里就作乱了?最讨厌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臭和尚! 佛子:魔女,休得口出狂言! 哎,演戏真难,尤其是演这种不讲道理的大恶人。 佛子心里苦。 叶欢欢故作震惊:大师,你是说,婠若是魔女吗?你认错了,她是个普通的姑娘。 魔女欺骗世人,施主一看便知。佛子转动禅杖,当即出手,与婠若打了起来。 -- 第128页 佛光照耀之下,婠若再也藏不住身份,漆黑的魔气缠绕周身,伤心地望着叶欢欢: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叶欢欢也露出悲伤的神情。 两人对视着,仿佛真是一对心意相通的情人。 槐山都快看不下去了,好歹记着自己的戏份,一剑刺向婠若,喊道:公子,她是妖魔,跟在您身边,是要害您啊! 叶欢欢挡开他的剑,佛子一禅杖重伤婠若。 槐山使了个眼色,叶欢欢会意,怒斥道:住手!婠若,我们挡住这和尚,你快走! 婠若咬了咬唇,化作黑气离开了此地。 三人保持交战的姿势,半响,佛子问:可以停了吗?小僧太累了。 槐山抹汗道:我演得还行吗? 叶欢欢蹙眉道: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再情深意切一些? 三人身形僵硬,面面相觑。 晏雪空扶着古树,笑弯了腰,边笑边道:婠若走远了,你们停下来吧。 佛子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看徐道友了。 他们三人先回去,晏雪空转道去找到徐星然,见他将重伤昏迷的婠若救起,便未露面,只与他传音:星然哥哥,婠若夜探府邸前,你记得传送消息。 徐星然苦着脸道:明白。殿下,这里 晏雪空:加油。 徐星然: 晏雪空返回府邸,在第三日的黄昏,收到了徐星然的传信。 彼时,他正和叶欢欢三人坐在一起,讨论什么样的场景最能刺激婠若。 叶欢欢沉吟道:若仅仅是亲密交谈,怕是不够。 佛子提议道:夜半时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是他能想象到的最不规矩的事了。 槐山看着他们,委婉道:历来男女之间最暧昧,皆在床榻之间。 说完,他就闭口不言了。 空中隐有雷声,他吓了一跳,差点就指天发誓,绝不是要带坏太子殿下! 叶欢欢:这,殿下,我 晏雪空想了想,以手托腮,若有所思道:欢欢姐姐,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场,就不用你来了,我自有办法。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屋中燃起熏香,袅袅烟雾飘散。 晏雪空叮嘱道:君御哥哥,等会你背对着窗户,配合我就好。 谢御尘手持书卷,坐在桌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晏雪空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谢御尘道:想到晏晏要换女装引诱我,我便迫不及待。 本来没什么,走个过场而已,被他这么一说,莫名就添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晏雪空冷静道:我小时候被娘亲哄着穿裙子,你又不是没见过。 他娘还特地用留影石录下来,当宝贝似的收藏着。 那会年纪小,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要找个机会将这些留影石偷回来销毁。 提起这个,谢御尘就嗯了声:等会也得录下来。 晏雪空:你怎么这样? 谢御尘:哪样? 晏雪空:坏心眼。我是太子,又不是公主,万一哪天被爹爹娘亲看见,我们俩都得挨揍。 谢御尘:无妨,他们打不过我。 你还和想他们动手?晏雪空大为惊讶,拿起书卷敲他前额,道:太傅讲课时你有没有好好听,爹爹娘亲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要懂事知礼,懂不懂? 谢御尘握住他的手腕,轻啄了一下,云淡风轻道:遵命,公主殿下。 晏雪空: 第66章 亲吻 夜深人静, 万籁俱寂。 婠若避过守卫,落在树上,看见屋中灯火未熄, 正要闪身过去。 忽见长廊尽头, 光影微转,有人提灯而来, 渐行渐近,华服束腰,轻纱拢腕,流泻的月华照亮惊鸿之影。 那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银发及膝, 金瞳潋滟,仿佛钟天地之灵,蕴山川之秀而生。 仙姿佚貌, 风骨神秀,浑身清韵流转,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众人。 婠若躲在林中,一时看呆了眼,恍恍惚惚的想,这究竟是神是仙, 是妖是魔? 只听吱呀一声, 少女推门而入。 婠若睁大眼睛, 咬了咬唇,悄悄滚落在窗下,透过一道缝隙, 看向屋内。 谢御尘背窗而坐, 听到动静, 并未转身,直到宽大的衣袖遮挡书页,一双手从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动作带着浑然天成的亲昵之意。 她来了。 听到传音,谢御尘握住那双欺霜赛雪的手腕,微微用力,晏雪空便身形轻转,顺势坐在了他腿上。 双目相对。 谢御尘这才看到他的模样,一下子怔住了。 本就是雌雄莫辨的年纪,挽起长发,换上女裙,扮成红妆,活生生就是个美绝人寰的小姑娘。 唯一不足的,就是女子或多或少皆有娇柔妩媚之感,而他眉目太过澄澈无邪,清风朗月般坦荡,毫无勾引人的自觉。 -- 第129页 晏雪空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继续演,却发现他在发呆。 君御哥哥?君御哥哥! 喊了两声都没反应,晏雪空无言,说好了配合的,关键时刻掉链子,还没和尚靠谱。 他正要自己演完独角戏,谢御尘倏而将他拉近,似要吻上他的唇瓣。 晏雪空仰头,那个吻正巧落在了他的脖颈处。 谢御尘情不自禁地轻舔啮咬。 别乱动!晏雪空吸了吸气,拽住衣领,悄声道:你再乱来,我生气了。按槐山哥哥说的,去床上。 谢御尘停下动作,不知是该感谢槐山,还是该降雷劈了他。 晏雪空:难道要我抱 话未说完,谢御尘轻而易举地将他打横抱起,缓缓放在床榻上,俯身望着他的脸,目光深如幽谭。 窗外蓦地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晏雪空搂住谢御尘的脖颈,不让他动,放下床帘,又仔细听了听。 脚步声渐渐远去,伴随着极轻的抽噎声。 婠若伤心地走了。 晏雪空松开手,轻叹了声,有些不明白,难不成,渡情劫就是要受苦受虐吗? 谢御尘对此不关心,低声问:晏晏,戏演完了,没有好处吗? 你还说,差点演砸了。 晏雪空坐起身,随手将发髻解开,雪缎般的银发铺了满床,随即,轻抬金眸,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映着灯光,好似万千星辰尽碎其中,眼波流转间,直教人骨头酥麻,神魂颠倒。 谢御尘静静地盯着看。 他见过太多美人,从来都觉红粉骷髅,过眼云烟,不曾被美色所惑。 可自从少年在界域四海苏醒后,他好像才真正有了对美的认知。 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上人是世间至美。 你怎么又发呆。 晏雪空伸手晃了晃,腰上却传来强硬的力道,迫使他被重新推入床榻,只听谢御尘道:那要怪你。 晏雪空道:你好不讲道理。 谢御尘看着他扑闪的长睫,想亲,看着他嫣红的唇瓣,想亲,看着他修长的脖颈,想亲。 想亲遍他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 残存的理智令谢御尘再次询问:晏晏,我的奖赏呢? 空气升温,晏雪空被这灼人的视线看得身体发烫,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这是心动吗? 他不知道,只是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黏腻的氛围。 可他还没开口,谢御尘已低头,吻上了他的唇角,有意无意地流连着,直至双唇相触。 晏雪空在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强烈的渴望。 从小到大,君御哥哥从未像这样,想要过什么,向他祈求过什么。 他实在,难以拒绝。 而且,他也想看清自己的心意。 谢御尘不想伤害他,还在徘徊等待,等着他抗拒,或是接受。 这一回,晏雪空没有避让,试探着张开嘴唇,而后,察觉到沉重的呼吸声,下一刻,身上的人毫无章法地探进来,激烈地纠缠,咬破了他的舌尖。 好痛。 晏雪空瞬间眼冒泪花,偏头退开,谢御尘却捧着他的脸,轻轻舔着伤口,缠绵地与他亲吻,久久不愿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檀香已燃尽。 晏雪空嘴唇发麻,呼吸紊乱,忍无可忍地推开他,拉开帘帐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君御哥哥,你疯了! 谢御尘环住他,在他耳边发出极轻的笑声。 晏晏,我很开心。 无情大道又生出无数裂痕,谢御尘毫不在意,只用强大的修为压下。 他清楚的知道,终此一生,再也修不了无情道。 因为他心中有情,自甘沉沦。 纵然代价是大道崩溃,修为尽毁,从天上天坠落凡尘,亦无怨无悔。 谢御尘贴着晏雪空的脸庞,重复道:晏晏,我很开心。 晏雪空耳根通红,不解风情的少年,终于明了,为什么金风玉露阁的人都喜欢做这种事。 唇齿相依的感觉,是另一种亲密无间。 他此前不懂,如今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害羞。 君御哥哥,我 晏雪空热得要冒烟,施法招来一阵凉风,才缓过神,让发晕的头脑正常运转。 他转身,拉过谢御尘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谢御尘专注地望着他。 你听,这是不是我在心动?晏雪空脸颊仍泛红,却坦诚道:所以,我现在的喜欢,跟你的喜欢完全一样了。 少年赤忱,无畏言辞。 他若有一颗真心,便不会有半分遮掩。 谢御尘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半响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想,我何其有幸。 当年未斩灭七情,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时光悄悄在此间停滞,恍然不知今夕何年。 晏晏,那你开心吗? 你明知故问。 晏雪空闯进了新奇的领域,并不害怕,反而很是好奇,问道:君御哥哥,以后我们该如何相处?像爹爹娘亲一样吗? -- 第130页 谢御尘吻了吻漂亮的金眸。 晏雪空觉得痒,闭上眼睛,片刻,睁开一只:你又亲我。 谢御尘道:我在回答你的问题,这样相处。 晏雪空道:骗人,爹爹娘亲可没有整天亲。 谢御尘轻淡道:那是他们的感情不够深,我们这样更好。 晏雪空微笑道:我看你是在将我当傻子哄。 谢御尘: 幼崽长大了,确实更难哄了。 其实谢御尘也不清楚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时,要做些什么。 三百年前,他虽然有过未婚妻,但那是娘胎里的婚约。彼时年少,脑子里除了修炼就是打架,根本就容不下情爱之事。 而今动情,他也只会跟着心意行动。 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将晏雪空带回天上天,朝夕相处,每时每刻都这么亲近。 漫漫道途,无尽光阴,似乎从这一刻才有了意义。 晏晏,你可愿以终身相付? 谢御尘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我答应你,会一直对你好,陪伴你,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实现。 晏雪空怔了怔。 这听着,怎么那么像求亲? 会不会太快了? 他们才刚转变关系,应该还没到结亲这一步。 君御哥哥,在我很小的时候,你就陪在我身边,每当我遇到危险,你总会出现。我相信你的话,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好。 晏雪空摇头道:但我们的事,得先告诉爹爹娘亲,还有外公外婆。 谢御尘轻轻颔首。 他懂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下一次见到大晏帝后,他自会提亲。 晏雪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点头,就松了口气。 月落日升,天已大亮。 殿下,您起来了吗?可需要帮忙?屋外传来叶欢欢的声音,看他久未出门,带了担忧询问之意。 谢御尘不悦地看向门边。 晏雪空费劲地扒开他的手,忘了自己还没换衣服,打开门道:欢欢姐姐,我没事。 外面等候的,不只有叶欢欢,还有槐山、佛子,以及徐星然。 开门的瞬间,他们齐齐看过来,表情如出一辙的呆滞。 平日里的太子殿下,美则美矣,然孤高不染尘埃,叫人不敢亵渎,可换了女装,简直 佛子:阿弥陀佛。 徐星然:太子殿下的妹妹,公主殿下? 啪地一声,门突然被重重关上。 徐星然转头,慢吞吞地道:如果我没看错,屋里还有一个人,而且,是个男人。 佛子茫然,叶家兄妹点头。 问题来了,那个人是谁? 叶欢欢想到什么,与槐山对视一眼,脱口道:是君御殿下! 他们俩最清楚,当年君御殿下总是在年幼的太子殿下身旁,形影不离。 这次罗洲重逢,没看到君御殿下,他们还有些奇怪。 现在看来,恐怕那位一直在,只不过隐匿着行踪,没让他们察觉。 君御,原来是他。 徐星然记得十二年前太子殿下身边冷漠寡言的男童,但更令他在意的是,师祖曾提起此人,并特意叮嘱过,倘若再见到这个人,千万要恭敬以待,不可招惹。 以师祖的地位,哪怕面对大晏神朝帝后,也不曾如此小心翼翼。 徐星然若有所思,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第67章 浮世 我忘了。 屋内, 晏雪空拍了拍额头,施法换回男装,正要出门, 就被人从身后搂住。 他莞尔道:君御哥哥,你又闹什么? 谢御尘道:不想放开你。 你都抱了一晚上。晏雪空转过身, 问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如你陪我一起, 好吗? 他察觉谢御尘有些厌世,但有心叫剑灵学一学人类的言行举止。 不能总是这么由着性子来, 否则见了他爹娘, 一言不合真会打起来。 想到这种场景,晏雪空就开始头疼。 谢御尘抚平他微蹙的眉,应道:好。 晏雪空推开门,正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的四人瞬间分开。 赏花的赏花, 喝茶的喝茶, 望天的望天。 佯装无事发生。 晏雪空微微一笑,语气如常道:对不住,劳你们久候。星然哥哥,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这边情况,稍后就走。 徐星然顿了顿,目光落在谢御尘身上,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样貌, 而是玄冰血刃般迫人的气势。 此人危险! 他还没反应过来, 危机感已促使他后退, 握紧手中的剑。 同样动作的还有佛子。 佛子握住禅杖, 身后已现功法运转时才会出现的佛光。 谢御尘淡淡一瞥, 懒得搭理他们。 晏雪空拂袖, 引来桃花飘落如雨,冲散了紧张的对峙,介绍道:这是君御哥哥,除了和尚,你们都见过的。 佛子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眉头微皱。 -- 第131页 他修佛法,乍一见此人,就忍不住心惊肉跳,可见其杀气深重,已撼动佛心。 太子殿下怎么会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不怕影响道心吗? 叶家兄妹倒还好些,只是觉得,十二年不见,君御殿下冷漠更甚从前。 就像煌煌天威,叫人不敢直视。 大家围桌而坐,谈起正事,叶欢欢奉上热茶糕点,总算让凝滞的气氛缓和些许。 昨晚,我跟在婠若道友身后,见她开心而来,伤心离去。徐星然意味深长道:想来殿下费了不少心思。 晏雪空一点儿都没有扮作女子的羞赧,淡定道:是的。 徐星然: 佛子:殿下,徐道友,槐山施主,我们得想想如何同归于尽。 晏雪空:我就不出现了,你们演练一下。 反正侍女后面的剧情都无关紧要,女装穿一次就够了。 他坐在桌旁,看着三人起身对战,谢御尘没兴趣,拿起糕点,一块一块喂他。 晏雪空以手托腮,自然而然地咬住。 叶欢欢: 其他三人打架,没注意这边,她余光瞧见,顿时生出古怪之感。 或许是以前两位殿下年纪小,成天搂搂抱抱也没什么,这会一个亲昵举动,就让人浮想联翩。 欢欢,到你了!这时候你该冲过去,为少宫主挡下佛子一击 槐山叫她,她忙收回视线,道:来了! 演练了一上午,大家勉强满意,互相叮嘱不能出错。 商议好时间地点,徐星然又向叶欢欢请教,该如何安慰受了情伤的女子。 少宗主,不要去戳破她的伤心事,只管倾听,陪她哭,陪她聊天。叶欢欢一一讲解,细细道来:待她情绪稳定下来,带她去吃喝玩乐散散心。 徐星然边听边记,深以为然,恨不能让她代替自己上阵。 谢御尘抬眼,有意无意地听着。 叶欢欢讲完后,徐星然道谢告辞,离开府邸去追婠若。 谢御尘:晏晏,想去哪里玩? 晏雪空: 好一个现学现卖。 他还未答,双眼就被蒙住,片刻,谢御尘松开手,晏雪空抬头一看,周围场景已变。 府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的山林雪地,四野静寂,漫天的雪飘落花树琼枝,美不胜收。 风吹来,他接住树上掉落的一捧雪。 谢御尘摸了摸他的脸:陪你堆雪人。 晏雪空想起年幼时,最喜欢下雪天,每到大雪纷飞时,就缠着剑灵陪他堆雪人,但剑灵总是安静地看着他自己玩。 一晃十二年。 那样的场景仍如昨日般清晰。 有时候晏雪空也会想,如果他没有沉睡,像寻常人一样长大,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雪渐渐融化在掌心。 他笑了笑:君御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谢御尘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四岁也好,百岁也罢。在我面前,你可以是任何模样,做任何喜欢的事。 说罢,谢御尘俯身,无状的雪球在他手下慢慢成形。 以他的修为,挥手就能变出无数雪人,可他偏偏亲手一点一点捏,捏出了三寸丁的身高,肉嘟嘟的脸,栩栩如生的稚气眉眼。 那是四岁的幼崽。 幼崽仰着脸,笑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谢御尘牵着少年的手,放在雪做的幼崽头顶,道:晏晏,我们一起找回你错过的十二年,好吗? 晏雪空静静地盯着看,风雪迷了眼,在长睫上氤氲出朦胧的雾气。 好。 他蹲坐在地上,又捏出了一个板着脸的男童,放在幼崽身边,仰起头,认真道:君御哥哥,这样才完整。 眉心微凉,落了一片雪花。 谢御尘呼吸微窒,环住他后颈,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眉眼。 晏雪空避开雪人,往后仰,随即旋身而起,往林间奔跑,笑着喊:君御哥哥,来追我吧! 谢御尘不动声色,身形一晃,出现在他身后,抓了个正着。 不能用修 未完的话掩在了唇间。 这个吻轻柔而缠绵,晏雪空察觉到那份宠爱与呵护之意,喃喃道:谢谢你,君御哥哥。 谢御尘摇摇头,珍而重之地握着他的手。 人间四季,浮世万象,都只是过眼云烟,有了执手相伴之人,才值得留恋。 同样是到处游玩,徐星然却饱受折磨。 他按照叶欢欢所讲,对婠若的要求无有不应,后果就是看着酩酊大醉的天魔女发酒疯。 婠若:喝啊,你怎么不喝?起来,陪我跳舞! 徐星然: 他心情复杂。 传闻中的天魔女原来是这个模样,不知道那些痴迷的追求者看了是什么感受。 能想出这种渡劫方式,真是个狠人。 按理来讲,孤男寡女在山野间同行,易生暧昧,但徐星然完全没那个心思,离她几乎八丈远。 -- 第132页 其实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在进来前,天魔女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安心演话本就完事。 一连数日,眼见婠若没有那么伤心了,徐星然便暗传消息,带着她来到约定地点。 城外河畔,杨柳依依。 婠若看见桥下正有一对情人互诉衷肠,叹了口气,问:徐公子,你说,世上真有至死不渝的感情吗? 徐星然:有。 有也不属于我,山下无趣,我想回家了。 婠若折下一根柳枝,正要递给他,便听到熟悉的念经声:阿弥陀佛。 她气极,扬鞭道:和尚,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为何总缠着我? 降妖伏魔,乃我辈之责。 佛子义正言辞,转动禅杖,接下她一鞭,不着痕迹地与徐星然交换眼神,徐星然无奈,拔剑加入交战。 三人打成一团,灵力涌动,惊得人群四散。 九洲天骄,除却晏雪空,徐星然实力最强。 佛子并不是他的对手,哪怕先前演练过,外加徐星然放水,以一敌二也十分吃力。 徐星然:能不能行? 佛子: 就在这时,有无形剑气悄然封锁住徐星然的行动,佛子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将他拍飞,转身以禅杖挥向婠若。 叶欢欢看准时机,冲过来挡在她身前,挨了这一下。 婠若脸色大变,接住她,双双倒地:你!为什么? 叶欢欢唇边溢血,轻声道:那天晚上,我知道你来了。你不要误会,屋中人不是我,我一直倾心于 话未说完,人已晕厥。 婠若睁大眼睛,泪水滚落脸颊。 欢欢姐姐好厉害。晏雪空隐在一旁,由衷道:这段误会解开,改得合情合理。 方才便是他出手,助了佛子一臂之力,否则三个人不知要打到猴年马月。 谢御尘淡淡道:太假。 晏雪空道:是不及君御哥哥情、真、意、切。 谢御尘: 佛子尽职尽责地跟徐星然对战,槐山见时机成熟,当即以恶人姿态登场,还完善了话本逻辑,加入了皇室夺位的阴谋,扯了句莫须有的幕后黑手。 听得众人一愣一愣。 婠若怒道:我只是你们搅弄风云的棋子? 槐山道:以主人之尊,能选中你做这枚棋子,是你之幸,将来山河换貌,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可笑,可笑!婠若周身魔气爆发:你们自以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肆意践踏别人的真心,操纵别人的生死,终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槐山平静道:你恐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晏雪空看着这场面,眨了眨眼睛。 槐山哥哥有天赋,演的坏人,我都想揍他。 谢御尘没出声,槐山与婠若的对话,误打误撞扎到了他的心。 他目光转冷,这群人,聒噪。 场中众人浑然不觉。 槐山与佛子联手,欲杀婠若,徐星然终于等到这段,用尽了毕生的演技,看了婠若一眼:你要相信,也有人愿意为你而死。 婠若的眼睛映出了漫天的灵光,泪水骤然决堤:不要 以命换命,同归于尽。 她扑过去,发了疯似的想要留下什么,然而灵光溢散,连飞灰都湮灭殆尽。 世上真的有至死不渝的感情吗? 有。 婠若趴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世人都说情爱好,骗人,情爱只会让人痛苦。 第68章 结盟 是不是太狠了? 晏雪空开了结界, 将三人拉进来,佛子看到婠若伤心欲绝, 颇有些良心不安,向徐星然投以不赞同的目光。 徐星然道:别找我,我按话本演的。 话本是天魔女给的。 这女人惹不起,对别人狠就算了,对自己更狠。 槐山也道:徐少宗主,你有点用力过猛。 徐星然望天,演技好错了吗? 晏雪空看得十分投入, 正跟着婠若一起难过,闻言施了个群体禁言术, 道:别吵,还没结束。 众人: 万万没想到, 最认真的是太子殿下, 果然是年纪小, 还没经历过世事险恶。 谢御尘不受禁言影响,唤了声:晏晏。 晏雪空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握住了他的手。 婠若趴在地上, 许久未动,像一具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直到听见身后的轻喃,她才挣扎着,回到叶欢欢身旁。 叶欢欢还是重伤垂死的模样。 对不起,你醒一醒, 我真的不想有人再为我而死了。 婠若流着眼泪, 将毕生修为渡了过去, 在这里守了两天一天, 终于看见太子睁开了眼睛。 太子茫然地望着她,如同初见般,问道:姑娘,你是谁? 婠若呆了呆,自嘲道:你忘了罢了,忘了也好。 -- 第133页 她踉踉跄跄站起来,转身离开。 晏雪空挥散结界,解开禁言,佛子怜悯地念道:阿弥陀佛。 叶欢欢褪去伪装,深深地叹了口气:殿下,我有些不放心,我们跟过去看看吧。 晏雪空颔首,正有此意。 一群人跟着婠若,来到山谷中,看她亲手挖坟立碑,顿时齐齐转向徐星然。 徐星然:不必看我,我还活着。 晏雪空:不必解释,我们懂的。 徐星然: 婠若立好碑,在此地住了下来。 她日日过来守墓,有时会带着酒,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呆坐在那,一语不发。 原本话本中,还有一段大婚要演,但不等众人做什么,浮世卷便开始自行变换时间,推动剧情。 不久后,婠若听到了太子大婚的消息,彼时,她修为散尽,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她坐在墓碑前,洒落酒水,释然一笑。 爱别离,怨憎会,原来都是浮生大梦,一场空! 浮世卷中,天骤然黑了。 众人只觉地面一晃,再看去,已回到了魔煞宫大殿,天魔女闭目端坐在卷轴前,面容平静,周身灵力波动,赫然是进阶之兆。 空中劫云聚拢,忽现雷光漩涡。 天魔女来不及出声,身形闪至殿外,迎向降落的雷霆。 不愧是绝顶天骄,居然要晋升合体期了。 槐山见了,忍不住心生感慨,他天赋普通,刚入合体期没多久,天魔女年纪轻轻,已经快追上来了。 欢欢倒是比他强,可也不及天魔女。 修行路上,总有些人会让他觉得一把年纪都白活了。 佛子赞道:若论进阶速度,我们这一辈,只有徐道友能胜过了。 我不过是年长,先行一步,太阴圣女,穆师妹,殷少谷主,薛少殿主,包括佛子你都不差什么。徐星然摇头道:而且,你忘了太子殿下。 佛子道:小僧没忘,只是与太子殿下比,未免太欺负人了。 年纪比他们小了近十岁,修为境界却比他们高一大截,在这样的怪物跟前,他们还有什么脸自称天才? 徐星然深以为然:天尊在这个年纪,也不比殿下更强。 他们正交谈着,数道雷霆突然窜至跟前! 徐星然:啊,忘了慎言。 晏雪空看着两个人被雷劫殃及,到处躲避,好奇的问:君御哥哥,元辰天尊这么闲,每天听别人讲话吗? 谢御尘: 晏雪空仰头道:那我现在叫他一声,他会不会应? 谢御尘将他的脸转回来,道:叫我便好,我会应你。 晏雪空弯了弯眼眸:好吧好吧。 雷劫持续许久,渐渐散去,天魔女受了不轻的伤,先去内殿换了衣服,出来后,神采奕奕,一身气势毫无遮掩。 她已是货真价实的合体期修为! 佛子道:恭喜施主。 还要多谢你们。记忆回归,天魔女饶有兴趣地看了众人一眼,道:你们着实叫我大开眼界,有女扮男装的 叶欢欢心虚,往后挪了挪脚步。 有男扮女装的。 晏雪空神情无辜,接过谢御尘递来的茶。 有从头到尾一个表情的。 佛子默默低头,诵念佛经。 还有浮夸式同归于尽的。 徐星然听完,慢悠悠地道:这些都比不过喝醉发酒疯的,心如死灰哭成泪人的。 天魔女:你没留影吧,浮世卷能重现发生过的画面,需不需要我将你英勇赴死的影像发给青穹道宗? 徐星然: 晏雪空:修行不易,何必互相伤害。 众人面面相觑,静默片刻,决定转移话题,就当无事发生。 即日起,我将成为魔煞宫宫主。天魔女抛出黑红相间的奇特圆印,悬于晏雪空面前:我答应与你们结盟,共抗修罗族,这是我的诚意。 晏雪空颔首,挥出印玺,与之轻轻一碰,如此,气运相连,不得背叛。 佛子松了口气,西洲被冥、罗二洲包围,最是艰难,如今罗洲大局已定,可与西洲守望相助,至此,他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 只是,修罗族的计划失败,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便问了出来。 不出意外,会是南洲。天魔女拿出地图,徐徐铺开,指着道:南洲也与冥洲接壤,最关键的是,古圣宗宗主很容易被利用。 谁都知晓邱云彤与大晏帝后之间的恩怨。 四年前,大晏神朝出兵讨伐修罗宗,东洲、西洲、北洲、灵洲、尧洲皆响应,只缺了罗洲和南洲。 当时,罗洲王给的理由是要镇压魔煞宫,南洲王却是为了与古圣宗相互制衡。 由此可见,纵然面对修罗族的威胁,邱云彤也不愿与大晏神朝合作。 这次九洲大比,若非对上官梦音信心十足,她想要落神朝脸面,根本不会踏足中洲,与众人共商局势。 -- 第134页 天魔女又道:而且,南洲的另一边,是灵洲。 灵洲最大的势力,一是凤族,二是长生殿。 凤族原本倒是与大晏神朝颇有隔阂,反而与邱云彤素有渊源,可十二年前,晏雪空当了凤族少主,又与长生殿现任的少殿主薛存意是至交好友。 若有变故,邱云彤肯定不愿向凤族和长生殿求助,更不会向与花月胧交好的灵洲王求助。 最后,要么是被修罗族控制,要么是直接叛变。 听了天魔女的分析,徐星然缓缓道:邱宗主确实是个问题,但古圣宗乃是南洲圣地,历代宗主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宗内还有大长老坐镇,不太可能会倒向修罗族。 除什么魔?卫什么道?太子殿下四岁就能明辨是非,帮助妖族平乱。古圣宗的大长老,一把年纪却在那空喊口号。 天魔女没少与古圣宗打交道,说话极不客气,冷淡道:我们未必都是十恶不赦,你们自诩正道,也未必都是良善。 妖族率性,魔修放荡,鬼修带煞,很容易出坏胚子。 不过,自从大晏神朝一统九洲,严加管束,他们已经相当收敛,没有敢在明面上为恶的。 这也是因为,大晏帝后在对待各洲上并无区别,从无偏见。 偏偏古圣宗仍然固执,不分善恶,见妖魔便诛杀。 天魔女早就看他们不顺眼。 晏雪空沉思了会,出声道:好了。 徐星然和天魔女安静下来,看向他。 我爹和各宗前辈已前往冥洲,共探上古天庭遗迹。遗迹对修罗族极为重要,他们势必会分出大半兵力来周旋对抗,剩下的,才会分散至各洲。 晏雪空不疾不徐道:他们人手不足,所以,只能在暗处筹谋,到处寻找合作对象,而非主动进攻。 佛子连连点头,赞同道:有理。 这次罗洲之乱,修罗族便是煽动罗洲王造反,秋千崖一战,现身的修罗恶鬼数量比之往日,并不算多。 罗洲王死前交代,他见过晏文佑。晏雪空指着地图,平静道:夺取罗洲,围剿西洲的计划失败,你们想,晏文佑身为修罗宗少主,是会狼狈返回冥洲,重新谋算南洲,还是会破釜沉舟,谋取与罗洲接壤的北洲? 徐星然与天魔女异口同声:北洲! 修罗族派晏文佑来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无疑是寄予厚望。 他却失败了。 以修罗族的作风,他少主的地位,很难不动摇。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想拼一把,只能选北洲,因北洲离得近,天剑山更是与他有旧怨。 这么多年来,修罗族向来喜欢广撒网,他们毫不怀疑,北洲也有修罗族的棋子。 天魔女立即召来下属,前去打探消息。 晏雪空走到门边,等来了一只纸鹤。 在诛杀罗洲王后,他已传信去北洲问候穆红漪,而此刻,纸鹤归来,却没有带来穆红漪的回信。 晏雪空轻喃道:北洲出事了。 谢御尘不太关心这些,看他脸色实在不好,抬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天剑山有剑冢,可护他们周全。 穆姐姐聪慧,我相信她。晏雪空看向蔚蓝的天空,若有所思道:我只是在想,按照天命书所写,晏文佑会打败穆姐姐,打败我,倘若我杀了他,接下来要对上的,是不是执掌天命的元辰天尊?想让晏文佑赢,偏偏又将天命书放在我这里,元辰天尊好让人费解。 谢御尘: 第69章 各自 不多时, 天魔女的下属回来,肃容回禀情况。 少宫主,情报处每天都会收集各地传来的消息, 但从昨日起, 就联系不上北洲的线人了。近日因严查宫内叛徒, 人手不足,还未来得及处理此事, 请少宫主恕罪。 这也不怪他们。 虽说每天整理情报,但一般都是些琐事,哪个地方缺了一两天很寻常, 缺了十天半个月才会引起重视,从而上报。 加上罗洲之乱的余波未平, 根本顾不上这点小事。 天魔女蹙了蹙眉:前日传来的消息,有无异常? 下属想了想, 道:倒是有一件事, 北洲王闭关了,可她是个武痴, 时不时地就会闭关,所以 天魔女看向晏雪空。 北洲王,卫挽戈。 晏雪空曾听爹娘提起过, 九洲盛传天骄的赞歌, 她却是普通人的奇迹。 自幼不爱红妆,痴迷武艺,然而修行天赋不佳, 二十五岁才堪堪筑基。 换做旁人, 早已放弃这条路, 卫挽戈却从不气馁, 夜以继日挥剑苦修,最终以剑意惊动剑冢,从中得到传承,十年内从筑基期晋升合体期。 她也算是半个天剑山弟子。 在九洲动乱之时,自请缨,入敌营,孤身血战三天三夜,为普通百姓争取到了转移与搜救的时间。 征战期间,更是屡立大功,因而被封北洲王。 北洲王虽是武痴,但心系百姓,明知罗洲乱起,局势未明,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闭关。 晏雪空沉思片刻,提笔写了封信,交给叶欢欢,道:欢欢姐姐,劳烦你绕道尧洲,将情况告知方伯伯和匪石哥哥,请他们早做准备。 -- 第135页 北洲的另一边,正是尧洲。 叶欢欢接过信,郑重应道:是,殿下,我一定带到。 晏雪空转向天魔女,天魔女道:太子殿下,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自会帮忙。 婠若,我去北洲探明情况,你召集人守在北、罗二洲边界,等我消息。 你一个人去? 天魔女脱口而出,掩去了眸中的忧虑,抿了抿唇,又道:罗洲王刚死,新王未定,你一走,谁来统领罗洲卫? 晏雪空早有打算。 槐山哥哥。他唤了声,看槐山拱手上前,打量片刻,轻描淡写的问:若由你暂代罗洲王之位,你意下如何? 槐山一呆,有些被吓到。 这可是九王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槐山忙道:殿下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护卫,昔年承蒙殿下相救,已是大幸,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以他的身份,就算是暂代,也远远够不上罗洲王之位。 在罗洲立场未定前,你冒险潜入王府,传递消息,有勇有谋,重情重义。此次诛王平乱,你功劳匪浅,又与诸位将领交好,熟悉王府情况,我相信,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晏雪空金瞳璀然,注视着他:除非,你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槐山心潮澎湃,说不清此刻的感受。 当年他为了复仇,寻回妹妹,在罗洲苦苦煎熬,何曾想到会有今日? 在殿下身边,虽是护卫,殿下却从未看轻他们。 这回他本想着,终于可以报答太子殿下的恩情,可殿下记着他的功劳,更委以重任,他实在感动又惭愧。 晏雪空拿出罗洲王印与任命旨意,认真道:槐山哥哥,罗洲内忧外患,这个位置,责任更重于权利,你愿意接下吗? 槐山心绪难平,眼眶泛湿,看着眼前的少年,双手接住,随即,恭恭敬敬地俯身拜下。 这一拜,是君臣之礼。 这一拜,道尽了他无声的承诺。 叶槐山,领命! 听到叶槐山这三个字,叶欢欢顿时红了眼眶,自重逢以来,兄长从不肯提及家族姓氏。 今日,他终于释然,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他出身叶家,那个曾背叛元辰天尊,身负罪孽,被众人看不起的叶家。 他叫叶槐山。 他会告诉所有人,不是每一个叶家人,都只会背叛。 前人污名,愿用一生来清洗。 叶欢欢捂着唇,忽然间就泣不成声:殿下,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晏雪空摇了摇头,有罪则诛之,有功则嘉之,他没做什么,只是依照神朝律法行事。 谢御尘扫过叶家兄妹,目光淡漠。 天尊! 天道虚影的呼喊声传入耳中。 谢御尘分出一缕神念,回到天上天:何事? 天道虚影:天尊,你天天跟在小棋子身边,居然连加固神墓封印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吗? 换个称呼。 行行行,小雪空,小雪花! 天道虚影愁死了:还不是你的无情大道动摇,令封印变得薄弱,神墓里那些家伙有所察觉,觉得机会来了,一个个跟疯了似的。 谢御尘淡淡道:那就让他们疯。 天道虚影:别怪我没提醒,晏渊带人去探天庭遗迹了,那地方藏着神墓通道,就算没有钥匙进去,因封印减弱而外溢的力量也能将他们全灭。那可是你未来岳咳,小雪花应该不会想失去他爹的。 谢御尘眉头微皱。 天道虚影:你去加固封印最多两天的功夫,将来小雪花知道你救了他爹,肯定非常感动。 谢御尘平静道:你想支开我,让晏晏对上晏文佑,不必拐弯抹角。 天道虚影: 它只是个弱小无辜又可怜的天道,它容易吗? 天尊从无情到有情就算了,还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下棋讲究公平,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它真怕天尊掀了棋盘,灭世重演,辛辛苦苦三百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实话讲,它压根不想束缚这杀胚,但天道有一套完善的运转规则,它只是一道新生的意识罢了。 按规则来,才能令他们都解脱。 虽然它的棋子数量多,但天尊各种作弊,送书送剑送七情化身,它都没说什么,天尊连自己都送出去了,它还得收拾残局。 有它这么伟大的天道吗? 没有! 天道虚影:天尊,难道你对小雪花没信心? 这么浅显的激将法,谢御尘不置可否。 神念回归魔煞宫主殿。 徐星然和佛子都想去北洲帮忙,晏雪空道:西洲靠近冥洲,压力最重,和尚得回去。星然哥哥可以与我一起。 佛子无奈道:阿弥陀佛。 跟青穹道宗相比,各宗各派的底蕴还是弱了些。 徐星然颔首道:殿下,我跟你去北洲。 时间不等人,商议完事情,众人各自动身,叶欢欢去尧洲,叶槐山去王府,佛子辞别后,返回西洲。 -- 第136页 天魔女召集下属,清点人数。 一切步入正轨,晏雪空离开魔煞宫,轻叹道:不知爹爹他们怎么样了。 徐星然安慰道:殿下无需担忧,有我师祖在,就算遇到危险,天尊念着当年师兄弟的情谊,至少不会坐视不管。 谢御尘波澜不惊。 晏雪空疑惑道:可是,元辰天尊修的无情道。 徐星然顿了顿:师祖是这么说的。 晏雪空哦了声,道主爷爷好自信。 沿途有摊贩在卖东西,徐星然看见了,想起出来前,师弟师妹们围着他要带礼物,便走过去挑了一些。 你很担心你爹? 有一点。 谢御尘看晏雪空情绪不高,拦下小贩,买了根糖人递给他:我可以去看看你爹,但需要离开两天。 晏雪空没接,顺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恍然道:对呀,君御哥哥,你是剑灵,无论什么都拦不住你的,那你快去吧。 谢御尘盯着他:我离开,你都没有不舍? 晏雪空: 就两天,他一觉都睡了十二年。 盛极的容色渐渐引来更多人围聚,晏雪空开了道结界,避开人群道:君御哥哥,你现在比我四岁的时候还要粘人。 他唇角沾了些糖人碎片。 谢御尘凑近,轻轻舔化,评价道:太甜。 太甜你还买。 晏雪空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脸颊泛红,就算开了结界,这也是大白天的街上:好啦,你快去快回,我会想你,好不好? 谢御尘觉得他比糖人还甜。 每一句话都甜进心里。 晏晏。谢御尘忍不住道: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 晏雪空竖起手指,挡在唇上,封住他未完的话,笑了笑,道:不要作这种假设,君御哥哥,你是我的剑灵,朋友,家人,更是未来道侣,我相信,你永远不会骗我的。 对上那双毫无阴霾的金瞳,甜意尽皆转为酸涩。 谢御尘忽然明白,在晏雪空心里,认定他是十二年前的剑灵,所以始终信任,渐渐心软,才变为这种亲密的喜欢。 如果没有那五年的羁绊,或许晏晏根本不会对他动心。 七情化身是他,无情道身也是他,融合后,他才是真正的谢御尘。 可晏晏得知真相后,会接受吗? 哪怕他不愿承认,事实就是,晏雪空喜欢七情化身,更甚于喜欢元辰天尊。 谢御尘怔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我们得出去了,星然哥哥会着急的。晏雪空抬手挥散结界,却被拉住,偏头道:君御哥哥,怎么了? 谢御尘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 晏雪空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结界外,人群匆匆,徐星然四处张望,到处寻找他们的踪影。 结界内,两个人静静对视。 谢御尘:晏晏,无论发生什么事,一直相信我,好吗? 好的。察觉他的认真,晏雪空应道:我永远相信君御哥哥。 第70章 宿命 晏雪空走出结界, 冲到处寻人的徐星然招了招手。 殿下,我还以为你丢了。徐星然走过来,没看到谢御尘, 问道:那位呢? 君御哥哥有事要离开两天, 我们先去北洲。 晏雪空没有多言,一瞬间,张开了金色的羽翼。 夕阳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与多彩的晚霞相映成趣,却也及不上这凤凰之羽的绚丽。 而如此美丽的羽翼, 在少年身上, 也只能成为陪衬。 晏雪空化作流光飞向边界,无数人仰起头, 追逐着空中的身影。 徐星然飞到他身边,难免感慨, 当年初见这位殿下,还是个小娃娃,没想到, 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还长得如此祸水样貌。 但凡一露面,必定有人心动再心碎。 明显些的,比如殷匪石。 藏得深些的,比如上官梦音, 又比如天魔女。 其实天魔女的话本, 掺杂了几分小心思, 可惜太子殿下没入局, 否则这情劫, 渡不渡得过, 还真说不准。 我观殿下,适合走天尊的无情道。 星然哥哥,元辰天尊知道你这么努力推广他的无情道吗? 晏雪空被逗笑了,招来一朵白白软软的云朵,往上一坐,长腿微晃。 他道:我喜欢爹爹娘亲,外公外婆,喜欢君御哥哥,喜欢很多朋友。倘若走无情道,不仅要放弃好吃好玩的,还要放下这些人,我舍不得。 徐星然笑了笑:适合不一定要选择,殿下这样就很好。 晏雪空掐了个法诀,加快赶路速度,两人在翌日清晨抵达了北、罗二洲交界处。 北洲气候严寒,刚进其中,便觉冷气扑面而来。 殿下,你冷吗?我这里有御寒的衣物。 在宗门内照看师弟师妹习惯了,对着年纪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太子殿下,徐星然总忍不住多关照几分。 晏雪空摇摇头,望着天剑山的方向。 -- 第137页 九洲最高的山峰,像一柄伫立的巨剑,屹立不倒,在哪看都很醒目。 他又看了看其他地方,道:奇怪。 哪里奇怪? 徐星然顺着他的视线,仔细看了看,路上仍有人在来往,没什么异常。 你看。晏雪空摊开掌心,放出一只纸鹤,纸鹤往他们来的方向飞,却找不到出路似的,到处晃悠,直到灵力耗尽,掉落在地。 徐星然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 他立刻往回走,踏过边界,按理来讲,应该是返回至罗洲,但下一刻,他重新出现在了晏雪空身旁。 像是鬼打墙。 有进无出,难怪北洲的消息传不出去。徐星然微微皱眉:悄无声息封锁整个北洲,这份手段,连我师祖都做不到。莫非,又有神器现世? 当年在灵洲,修罗族拿出了神器化生鼎,要血祭生灵,在场之人都毫无办法,若不是有同级别的玄黄鼎与之抗衡,胜负犹未可知。 神器之威,可见一斑。 晏雪空金瞳中隐有流光划过,似乎看到了什么,道:是九六锁空大阵,我听外公讲过,这是上古天庭第一困阵。想必,修罗族在天庭遗迹中找到了丢失的阵图。 徐星然无声一叹。 天庭遗迹不仅给了修罗族喘息躲藏的容身之处,更藏着数不清的重宝,随便拿出一件都让人胆战心惊,难以抵抗。 这也是渊帝明知危险,也要带人前往的重要原因。 可惜,修罗族布局多年,早已抢占先机,他们只能被动还击。 殿下,龙神大人可有提过此阵的破解之法?徐星然飞快地思考着,沉吟道:至少得将消息传出去,以免更多人陷进来。 没有。 那殿下可懂阵法? 不懂。 徐星然扶额。 他是不通阵法的,但曾听闻,太子殿下天资绝世,初学炼器之道,便能炼出仙器,还上了宝华阁的器榜。 倘若精通阵法,说不定还有机会。 结果殿下对阵法之道根本就没有涉猎。 晏雪空看他愁眉苦脸,轻淡道:不懂可以学的。 殿下,这非一朝一夕之功,况且,阵法大师都出自冥洲,修罗宗那位少宗主对恐怕也对此道颇有研究。 徐星然头疼,想来想去,这回都是大意了。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来,他倒是不怕的,只将生死置之度外,去拼一把,可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大晏神朝就这一个继承人,肩负重任,万万不能出事。 星然哥哥,别急。晏雪空安抚了一句,忽然察觉万剑碑的震动,拉着他道:走,我们先去天剑山。 天剑山,练武场。 一群长老和弟子浑身带伤,被捆绑在一起,满是愤恨地瞪着上首坐着的年轻男子,更有人骂道:你这个叛贼,畜生,白眼狼!枉你出身大晏皇室,却与修罗族为伍,残害同族! 那男子容貌俊朗,气度不凡,身旁还坐着个闭目的老者,眼皮都没动一下:文佑,你的私事,尽快解决。 师父,我知道。 晏文佑起身,走到比武台前,看着按倒在地的狼狈青年,又问了遍:穆红漪带着其他人躲到哪去了? 呸!青年抬起头,眉眼与穆红漪有七八分相似,嗤笑道:你也配知道我妹妹在哪? 话音未落,他就被扇了一巴掌,呕血不止。 青霜! 大公子! 天剑山的长老和弟子们都急得不行。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想用这种手段逼出我妹妹,那也太小瞧我天剑山弟子了。穆青霜边呕血,边笑着大喊:红漪,不准出来,听到了吗?你哥撑得住! 神采飞扬,自有傲骨铮铮。 我来是为了挑战穆红漪。晏文佑平静道:堂堂天剑山少主,我的前未婚妻,眼看兄长和同门备受折磨,也不愿出来应战,真令我失望透顶。 你趁我爹不在,带着修罗族众多高手,夜袭山门,残杀弟子,是为了挑战我妹妹吗?你分明是记恨当年退婚之事,特地来寻仇! 穆青霜心知肚明,晏文佑身怀重宝,身边跟着的老者更是一刀劈开了护山大阵,击败诸位长老,修为深不可测。 他妹妹一旦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带着核心弟子先躲在剑冢之中,保留火种,等待他爹回来。 剑冢乃是天剑山传承之地,除却掌教,无人知晓方位,还有无数前辈留下的剑意保护,任那老者修为再强,也不可能发现。 他死撑着不松口。 晏文佑不耐烦了:穆红漪,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我就一根根砍掉你哥的手指,再杀尽你的同门。一,二 就在三出口之时,刀锋乍现! 住手!穆红漪急促的声音响起,虽知大局为重,但她终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红衣猎猎,负剑而来,她独自走出了剑冢。 -- 第138页 晏文佑刀势一转,劈开了旁边的山石。 穆红漪冲过来抱住穆青霜,小心翼翼地帮兄长擦干净脸上的血迹,眼中泪光闪烁,自责道: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们。 傻妹妹,这怎么能怪你。穆青霜又急又气:你不该出来啊。 这是我的因果,合该由我了结。 穆红漪转向晏文佑,一字一句道:当年之事,我自问没有欺辱于你,你何至于此? 晏文佑冷笑了声:别误会,你没那么重要,我意在北洲,顺带解决旧怨罢了。 他登上比武台,扬起长刀,气势冲天。 穆红漪拂开兄长阻拦的手,义无反顾地走过去,拔剑挡下一刀,被强大的力道震得气血翻涌,倒退数步。 仅仅一招,她就知道,晏文佑至少是合体期以上的修为。 她远非其对手。 晏文佑冲向她,步步逼近:昔日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女,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穆红漪淡淡道:这让你很出气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也输过不止一次,你执着于输赢,想证明什么? 又一刀含怒而来。 穆红漪的手臂被划伤,重重地摔倒在比武台上,本命之剑上出现了细细的裂痕。 晏文佑的刀锋指向她:这一回,是你输了。 穆红漪神情无畏无惧,静静道:输了便输了,又能怎样?纵然世人说我眼瞎,说我不如你,又能如何?我手中有剑,脚下有道,便足矣。 晏文佑怔了怔。 这些年,他经历了太多事情,退婚对他而言已算不上什么打击,只是那就像是横在他喉咙口的一根刺,不能不拔。 对穆红漪,他谈不上恨。 年少的他,在自卑与自尊之间徘徊,在嫉妒与喜欢之间摇摆,在养育之恩与父母大仇之间挣扎。 穆红漪恰好在那个时间点撞了上来,于是所有的愤怒与怨恨都有了宣泄口,一发不可收拾。 晏文佑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语气复杂的问:当年,如果我是大晏神朝太子,你会退婚吗? 会。穆红漪毫不犹豫道:就算你强到天上地下无人能及,我也会退婚,因为我不喜欢你,因为我要追寻我的剑道。 晏文佑半响无言。 上首的老者不满道:文佑,你还在犹豫什么?杀了她,除去你的心魔。 心魔吗? 晏文佑想,他的心魔从来不是穆红漪。 他的脸色重新变得冰冷,转身的刹那,长刀对准穆红漪的脖颈劈落。 少主! 妹妹 四周惊惶之声骤起,穆青霜跌跌撞撞地往比武台冲去,绝望地哭喊。 说时迟,那时快,流转的星河拨动了空间,一道身影自天边闪现而至,挡在穆红漪前,险而又险地拦下了刀锋。 穆红漪双眸睁大,盯着眼前的白影,喃喃道:太子殿下。 晏文佑身形微滞,僵硬地回过头来,如同宿命般,对上了那双灿若朝华的金眸。 第71章 再见 他是谁? 双目相对的刹那, 晏文佑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 熟悉的银发金瞳,陌生的绝世容颜。 回忆如潮水汹涌而来,幼崽站在时光的那一头, 渐渐朝他走近, 变成了风华无双的少年。 堂兄, 我们来玩吧。 堂兄打伞呀, 不能着凉。 晏晏以后再也不会叫你堂兄了! 晏文佑动了动嘴唇,脱口喊了声晏晏,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的,与小堂弟见面。 无法控制的情绪令他看起来有些失态。 晏雪空轻淡道:久违了。 穆青霜冲过来, 吓得紧紧抱住险些失去的妹妹, 片刻, 又抬头,怔怔望着护在他们跟前的少年,这就是大晏神朝的太子吗? 他瞧着, 不像太子殿下,倒像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穆红漪拍了拍兄长,示意自己无事,担忧道:殿下,你怎么会来?罗洲那边 一朵洁白无瑕的圣莲落在她身上。 没事了,穆姐姐, 你先疗伤。晏雪空未回头, 从容安抚:剩下的交给我。 不知为何,他年纪虽小, 说话却总让人安心无比, 穆红漪双眸微亮, 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重重地点头:请太子殿下助我天剑山。 晏雪空轻轻颔首。 且不提多年相交的情谊,当年他拿走万剑碑,便答应过掌教,日后若天剑山有难,必鼎力相助。 上首老者倏而起身:小娃娃,原来是你,孤身前来,胆子不小啊! 晏文佑如梦初醒,眼中掠过复杂之意。 还有我。天边,慢一步的徐星然终于赶到,落地先叹:殿下,你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晏雪空不置可否,星然哥哥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若等他,穆姐姐就没命了。 青穹道宗徐星然。晏文佑看了眼,道:晏晏,你的帮手不怎么样。 徐星然蹲下身,帮穆家兄妹疗伤,道:晏晏是你叫的吗?脸皮真够厚。 -- 第139页 晏文佑眉宇间忽生怒意,四周修罗恶鬼蠢蠢欲动,似要上前将这些活人生生吞噬殆尽。 退下! 晏文佑冷声喝道。 修罗恶鬼面面相觑,退到了外围。 老者见此,不悦道:文佑,你是何意?莫非还顾念着什么兄弟情谊? 晏雪空乃是极为罕见的先天道体,他当年就想将其抓走,谁知借了晏文佑的身躯,达到大乘期实力,都没能成功。 归根究底,是小娃娃身边也有神秘强者保护。 如今,小娃娃自投罗网,正是天赐良机。 得师父多年悉心栽培,我才能成为修罗宗少宗主。晏文佑拱了拱手,不动声色道:师父带我离开皇都时,曾受小儿之辱,今日,大晏太子自投罗网,插翅难逃,何不让我与他一战,为您雪耻? 老者眯了眯眼,道:你的修罗九变还未修炼到极致,不算学有所成,老夫倒想亲自会一会这小子。 他们俩一来一往,暗藏玄机。 晏雪空听着,笑了笑,偏头问:老爷爷,你来自上古,不知有何名号? 老者见他还笑得出来,淡淡道:上古修罗族,除族长外,还有十殿长老,老夫毕厄罗,位居第三殿。 晏雪空失望道:原来你不是最强的。 毕厄罗: 你懂个屁!他气得爆了粗口,怒道:你们所谓的修士,大乘飞升是人仙,人仙之后更有玄仙、金仙!老夫全盛之时,乃金仙境巅峰,离仙君境一步之遥,再往上,那就是仙帝境,天庭之主也就这个境界! 众人: 毕厄罗说完才反应过来:你在套我的话? 晏雪空:好奇而已。 在毕厄罗发火动手之前,晏文佑立即扬刀,道:师父,我替您教训他! 晏雪空脚步轻转,抬手弹开刀锋,让徐星然将穆家姐弟带下比武台,而后又避开溅起烟尘的一刀,指尖无形剑气迸发而出。 你不该来。 与你何干? 晏晏! 交战时,他们一瞬间离得近,晏文佑趁机传音,沉声道:你知道,就算是当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性命。 晏雪空金眸微凉,月华般的银发被风吹起,拂过脸颊:你心中还有善意吗? 他们早已经决裂。 晏文佑看着他清澄无邪如幼时的眉眼,说不出话来。 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偷偷告诉他,父母死得蹊跷,不要轻易相信大晏帝后。 他那时根本不信,因为帝后对他极好, 直到小堂弟出生,他发现那些所谓的好,远远及不上他们对亲生儿子的宠爱与呵护,才生出隔阂,开始去查父母的死。 父母之仇,让他下了叛逃的决心。 嫉妒,才是一切的根源。 他嫉妒晏雪空,生来就是大晏太子,无论是身份,还是天赋,都远远胜过他。 如果这是命,他不想认命,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去争一争。 只是,晏文佑低喃道:十二年前,你那么小,天真又纯善,旁人看我衣食无忧,只有你会问我,开不开心。 晏雪空道:现在你已是修罗宗少宗主,你开心吗? 总比以前开心。 晏文佑察觉毕厄罗的视线,出招更凌厉几分,避而不答道:我赢了你,会保你性命。 晏雪空忽然轻笑。 这一瞬间,天光都在他的笑容下黯淡。 晏文佑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无形剑气像是活了过来,威力骤然大增,长刀与之交锋,似恐惧般颤抖起来,铮地一声,从中断裂。 金焰如展翅的凤凰,撕开他撑起的灵力罩,他霎时变招,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招数都毫无用处。 你! 晏文佑被一掌拍中,只觉灵力浩瀚如海,往后倒去,震惊道:你的修为 九洲天骄,最强的徐星然也不过晋升合体期没多久,晏文佑自诩合体后期,在师父的培养下进步飞速,足以横压这一代,可晏雪空竟比他更强! 怎么可能? 晏雪空神情平静,剑气直冲他喉咙,下一刻,不出他所料,毕厄罗身形逼近,伸手抓来。 太苍! 一声轻唤,金色古剑悄然凝现。 乖,帮我挡一下。晏雪空没去持剑,身影后退,一边祭出玄黄鼎,镇压四周的修罗恶鬼,一边挥手解开捆住天剑山众人的绳索。 太苍剑极有灵性地晃了晃,剑身光芒大盛,面对毕厄罗的攻击,隐隐透出一种蔑视感。 毕厄罗怒气冲天,居然用神识控制一把剑来挡他? 时隔多年,他又同样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屈辱。 晏文佑捂着胸口,咳嗽着吐血,以为师父定然会将剑折断,再抓住堂弟,谁知刚抬头,就见毕厄罗被一把剑打得连连后退。 他想往前,太苍剑拦他路,他幻化出长刀,还没来得及出招,瞬间被太苍剑斩碎。 甚至,以他强大的修为,居然弄不断一把剑。 -- 第140页 晏文佑: 太离谱了! 天剑山众人汇聚在一起,晏雪空召回太苍剑,持剑劈落,伴随着呼啸的狂风,一剑掀起了高台。 毕厄罗和晏文佑只能出手挥开碎石烟尘,再看去,对面已没了人影。 毕厄罗死死盯着晏雪空消失的地方,半响,缓缓道:老夫竟看走眼了,那把剑根本不是他以神识操纵,而是比神器品阶更高的先天至宝! 晏文佑不解道:先天至宝? 先天至宝,非生灵打造,乃是由天地孕育,灵性与生俱来,威力比神器更强。文佑,你还记得为师跟你讲过,天地间最神秘也最危险的两处地方吗? 我记得,远古神墓,太古神宫。 没错。毕厄罗脸上怒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喜色:先天道体和先天至宝同时出现,这是一种前兆,神墓与神宫,必将在这个时代现世! 上古之时,毕厄罗就是死在争夺神墓钥匙的大战中。 他对此执念最深。 晏文佑皱了皱眉,没有去想这些太遥远的东西,只是道:师父,如果晏晏雪空用那把剑破开大阵,我们的计划又会失败了。 毕厄罗冷笑:真有这么简单,九六锁空大阵何以称上古天庭第一困阵?你且等着看吧! 天剑山,剑冢。 一道光芒闪过,众人落地,以秦煦阳为首的核心弟子们纷纷围了过来,又哭又笑。 吓死我们了! 少主,大公子,你们没事吧? 太子殿下,多亏您来得及时! 剑冢之中,可以看到外界情况,先前,他们见穆红漪险些葬身在晏文佑刀下,各个都要冲出去,可此地只有掌教与少主才能开启,把他们急坏了。 晏雪空与他们见礼,寒暄两句后,问:穆姐姐,北洲被布下封锁大阵,你可知晓? 殿下,我对阵法不太了解。穆红漪摇摇头。 穆青霜急忙喊道:我知道!昨天我察觉不对劲,跑去找了北洲王,谁知回来就出事了,太子殿下,在剑道天赋上,我远不及妹妹,但我自幼钻研阵法,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对了! 徐星然惊讶道:你去找了北洲王?北洲王不是闭关了吗? 穆青霜:所以我没见到人啊! 徐星然若有所思:发生这么大的事,北洲王毫无动静,要么已被控制,要么,已经背叛。 穆红漪蹙眉道:不,你们相信我,北洲王绝不会背叛! 大家都点头,北洲王的人品有目共睹,又是半个天剑山弟子,他们都极为信任。 徐星然道:得想办法联系上北洲王。 他们商量着搬救兵,晏雪空却看向穆青霜,礼貌道:请问,有没有阵法入门的书,可否借我一观? 穆青霜先被他的美貌迷得晕乎乎,听清楚他的话后,呆了呆,现在开始看阵法入门,会不会太晚了点? 第72章 周旋 虽然不理解, 但是太子殿下这么做,一定有深意。 穆青霜从储物袋里翻出了所有阵法相关的书,按基础版和复杂版做了分类, 道:殿下, 你看这样行吗? 晏雪空点点头, 道了声谢。 少年盘坐在地, 闭上了眼睛,银发散落,眉目如画,周身清清道韵流转, 恍如天人。 吵吵嚷嚷的众人见了, 都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片刻, 地上的书卷尽皆飘起,一页页无声翻转,金色的字符跳动着, 融入他的脑海。 所有人: 穆青霜转向穆红漪,发现妹妹一脸呆滞,再看徐星然,这位青穹道宗少宗主也跟活见鬼似的,石化当场。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见识浅! 穆青霜拍拍胸口,顿时就不羞愧了。 不多时, 异象消散, 书卷回位,晏雪空睁开金眸,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穆青霜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 这些书 麻烦你了, 收起来吧。 都, 都看完了?穆青霜感到不可思议,脱口道:殿下你是什么神仙? 他问出了在场之人的心声,大家齐刷刷地看过来,很想给他鼓个掌。 晏雪空莞尔道:别闹。 穆青霜心脏仿佛中了一箭。 他有个爱好就是看美人,对宝华阁的美人榜极为追捧,近些年来,九洲推崇的太阴圣女和天魔女他都见过,确实是绝色佳人,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挑不出毛病来。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就觉得那些美人都索然无味了。 穆红漪看着傻笑的兄长,拍了下他的脑袋:殿下,别理我哥,他又犯病了。 穆青霜掐她脸:喂,妹妹!给我留点面子啊! 兄妹俩打打闹闹,说不出的亲昵。 不知为何,晏雪空想到了晏文佑,同样是身为兄长,天赋不及弟妹,可穆青霜一点儿没有嫉妒,反而对妹妹极为保护和疼爱。 他垂了垂眸。 殿下,书中可有收获?徐星然拿出给师弟妹们买的特产,递了过去,没戳破什么,却有意无意地在哄他开心。 -- 第141页 晏雪空抬眼道:根据书中所写,加上来时的观察,可以确定,九六锁空大阵已接北洲天地,不能强行以力破之,否则,破阵的那一刹那,阵法之力反噬,北洲必将死伤无数。 除非有人能担下所有反噬之力。 可上古天庭第一困阵,爆开的威势,恐怕元辰天尊都不一定扛得住。 徐星然忧虑道:那该如何破阵? 无论什么阵法,想破阵,就得先找到阵眼所在。穆青霜头疼道:九六锁空大阵,一听名字就是最复杂的那种阵法,包含了六合八方,再加一个中位,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闻言,众人都沉默了。 穆青霜又道:最关键的是,修罗族在外面守株待兔,别说寻找阵眼,我们一出去就会被抓! 晏雪空也在考虑。 他修万象星辰典,精通空间之道,在罗洲时,便是以此避开罗洲王的耳目,只是,毕厄罗乃上古金仙,实力远远强于他和罗洲王,未必能避得开。 或者,不用避开。 晏雪空想到一个主意,示意穆红漪和徐星然围过来,低声商议。 与此同时,北洲王府。 晏文佑走到卫挽戈的闭关之地,推开石门,门内有个女子盘坐在地,以她为中心,四面八方都有着玄妙的阵纹,若隐若现,渐渐延伸而去。 北洲王,你考虑得如何? 卫挽戈抬起头,样貌十分清秀,看起来已不再年轻,然而岁月掩不住那股独特的韵味,令她如同一块光华内敛的玉石。 她声音平淡:你们给的时间太短了。 晏文佑看了她一眼:我劝你不要拖延时间,去想破阵的办法。 卫挽戈:哦。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晏文佑:你就那么忠于大晏神朝?我知道你喜欢钻研天下武学,晏渊和花月胧能给你的,修罗族一样能给,甚至给的更多。 卫挽戈笑了笑:年轻人,你太心急了。 晏文佑的确有些急躁,当初他资历尚浅,能当上修罗宗少宗主,全靠毕厄罗扶持。 罗洲的计划失败,宗内已对他颇有意见,倘若迟迟拿不下北洲,他这个少宗主,地位岌岌可危。 晏文佑正要再说什么,忽然接到传讯,脸色一变,匆匆出了门。 他赶回天剑山,冲进大殿,就见晏雪空坐在那,好整无暇地喝茶,而毕厄罗正狐疑地站在对面,被一把剑拦着。 你晏文佑顿了顿:你不是逃走了吗? 晏雪空:不是逃,是将人救走。 毕厄罗:小娃娃,自投罗网,勇气可嘉。 晏雪空指了指跃跃欲试的太苍剑,道:老爷爷,你连一把剑都打不过,就不要再放狠话了。 毕厄罗冷哼:宝物再强,也受限于使用者,待你灵力耗尽,拿什么跟老夫斗? 晏雪空不置可否:你要这么想也行的。 晏文佑搞不清状况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晏雪空会主动跑出来,还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里。 他费解道:你就不怕被抓去冥洲? 晏雪空以手托腮,淡定道:我知道你们在北洲布下了九六锁空大阵。反正也逃不了,与其躲在剑冢,坐以待毙,不如出来跟你们聊聊。 谁会跟你聊? 晏文佑觉得小堂弟还跟四岁时一样天真。 仗着一把剑,胡乱蹦跶,真以为他师父没有办法吗?修罗族的底蕴,就连他都没完全摸清。 晏雪空掌心浮现一朵无暇的圣莲,见毕厄罗失态地睁大双眼,微笑道:现在可以谈了吗? 毕厄罗难以置信道:你不是叶家人,怎么会九天圣莲诀? 晏雪空不答。 其实他还未弄清楚九天圣莲诀的秘密。 但十二年前,晏文佑为了这功法,敢在皇都对他动手,可见功法对他们有莫大的吸引力。 以此为饵,不怕他们不上钩。 毕厄罗紧紧盯着圣莲,半响,缓缓道:那就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里坐着不舒服,茶也不好喝,还没点心吃。晏雪空撇撇嘴,挑三拣四,抬着下巴,颐气指使道:我要去北洲最好的酒楼。 毕竟是年少的神朝太子,骄横跋扈惯了。 毕厄罗没当一回事,吩咐道:文佑,去找酒楼。 晏文佑: 不是,怎么就变成要他去找酒楼了? 他们不是来谋取北洲的吗? 他算是发现了,无论是谁,只要遇上小堂弟,脑子就会变得不正常! 晏文佑试图劝说:师父,我 毕厄罗:还不快去。 晏雪空:就是。 晏文佑: 他没办法,只能出门去找酒楼。 偏偏北洲穷,没几家像样的酒楼,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带着晏雪空过来,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又开始嫌东嫌西:地上没有绒毯,包厢没有鲜花,菜色没有喜欢吃的。 -- 第142页 晏文佑隐约知道他是故意的,额头青筋直跳:你够了。 晏雪空抬眸,轻飘飘地一瞥,不带任何含义,然而容色照人,眸光潋滟,莫名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晏文佑僵了僵,这会才真有种小堂弟长大了的实感。 毕厄罗不耐烦道:好了,进去。 三人在包厢内坐下,晏雪空随口道:九天圣莲诀 等等!毕厄罗看了看周围,警惕地布下结界,阻拦旁人偷听,才示意他继续说。 晏雪空把玩着太苍剑,指尖微动。 剑冢内。 动了动了!一群人围着巴掌大的万剑碑,看见它左右摇摆,顿时激动地喊道:殿下神机妙算,成功引开他们了! 徐星然拿着晏雪空制作的隐身符箓,给了穆家兄妹一人一张。 三人贴在身上,瞬间,空间波动,星河流转。 秦煦阳喊道:真的看不见了!这要拿出去卖肯定很值钱! 穆青霜吐槽道:秦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赚钱! 哎,我就想想。秦煦阳唉声叹气,道:大公子,少主,徐少宗主,你们是要先去北洲王府吗?要不要多带点人? 穆红漪道:人多容易暴露。 徐星然道:走吧,我们速去速回。 穆红漪当即打开剑冢,三人悄悄赶往北洲王府。 他们携带着万剑碑,身在酒楼的晏雪空自然知晓情况,毕厄罗太看重九天圣莲诀的秘密,特地布了结界,正巧给了他们更多的机会。 先天道体果然神妙莫测,连九天圣莲诀都能修炼。 毕厄罗完全沉浸在了晏雪空讲的故事中:小娃娃,你将功法修炼到第几层了? 晏雪空拿起筷子夹菜:我饿了,吃完再说。 毕厄罗恼怒,晏文佑看他又作妖,忍不住道:你早就辟谷了! 晏雪空不开心道:你好烦,辟谷也要吃饭的。 毕厄罗摆了摆手,晏文佑揉了揉额角,师父太执着于神墓和神宫,连修罗族的大业都扔到一旁,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晏雪空吃东西,用上了太傅教过的最全的礼仪,动作优雅又好看,但就是慢,慢得让人无语。 他完全不管对面两人什么表情,自顾自地吃着。 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看来晏晏没有想我,我不在,也过得很高兴。 晏雪空动作微顿,眨了眨金眸。 君御哥哥回来了? 已经过去两天了吗? 他有些想转头寻找谢御尘的身影,又不想引起毕厄罗和晏文佑的注意,只好传音问:君御哥哥,你在哪里? 话音刚落,耳垂就被湿热的东西含住,报复性地咬了一口。 你! 晏雪空脸颊泛红,拍桌而起。 毕厄罗:? 晏雪空临场发挥,作出蛮不讲理的姿态,怒道:你们欺负人,这菜太难吃了! 晏文佑: 第73章 挽戈 包厢内气氛古怪, 晏雪空看到对面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眼神,暗叹君御哥哥不做人,一回来就使坏, 叫他险些没稳住。 谢御尘靠近, 揽住他的腰, 轻笑了声。 晏雪空传音道:不要动手动脚, 我会露馅的。 谢御尘淡淡道: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你是剑灵,只会打架,又不会破阵。晏雪空简单地给他讲了一遍北洲的情况, 解释道:我得先为穆姐姐他们拖延时间, 好让他们找到北洲王, 查明她是否背叛。 如果背叛,那没什么可顾忌,若是被抓, 就要想办法救援。 谢御尘皱眉:这就是你在这与讨厌之人虚与委蛇的原因?晏晏,不必如此委屈。 晏雪空还真没委屈,他只顾着作天作地了。 当然,多亏了太苍剑。 以他目前的修为境界,再强,也无法越阶对战毕厄罗, 有太苍剑相助, 才能轻易救走天剑山众人,顺利实施计划。 比如此刻, 晏文佑师徒看起来就一副很烦的模样, 偏偏暂时拿他没办法, 只能容忍。 晏文佑估计是被折腾得没脾气了, 索性叫人撤去饭菜,重新上了一桌,强调道: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别又找理由。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我劝你别再捣乱。 晏文佑不笨,他了解小堂弟不是这种胡乱作妖,蛮不讲理的性格,事出反常必有因,小堂弟或许是在耍花招,可他师父的耐心是有限的。 晏雪空不以为意,既然君御哥哥回来了,己方战斗力大增,他也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笑了笑:不陪你们玩了。 察觉有异,毕厄罗骤然沉了脸,周身气势爆发:今天你必须将一切如实交代,否则别想出这个门。 那你就看看,我是如何出这个门。 话音落,空间波动,晏雪空的身影一下子消失不见。 他清楚地听见了毕厄罗的怒吼声,懒得去管,拉着谢御尘赶往北洲王府,先打个时间差,与穆红漪三人汇合。 -- 第143页 与此同时,穆红漪三人刚避开守卫,来到北洲王闭关的石室,推门而入。 北洲王! 听到声音,卫挽戈抬起头,却没看到人影,穆红漪揭开身上的符箓,忙道:是我。 徐星然和穆青霜也显出身形,惊讶地盯着四面八方的阵纹,默契地拿出留影石,一左一右地飞快记录。 红漪,青霜,还有徐少宗主!卫挽戈怔了怔,意外道:你们怎么能来这里?天剑山没对上修罗族吗? 修罗族已占据天剑山,是太子殿下和徐师兄赶到,救了我们性命。眼下,殿下去引开敌人,才让我们得以过来见您。 穆红漪见她盘坐在地,一动不动,心知不妙,肃容道:您是不是被困住了? 听闻晏雪空来了北洲,卫挽戈脸色微变。 她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可也知其年纪轻轻,比这届天骄足足小了近十岁,就算天资绝世,恐怕也没有多强的修为。 能从毕厄罗手下救人,定是有大能跟随,说不定龙神大人也来了。 卫挽戈松了口气,先问:殿下带了多少名高手? 徐星然忙里偷闲接了句:就带了我。 卫挽戈: 殿下神机妙算,智珠在握,您不必担心。穆红漪蹙眉道:北洲王,修罗族进入北洲,为何您连示警都无? 红漪,对不起。 卫挽戈叹了声,无奈道:修罗宗少宗主晏文佑带了一批高手进入北洲,我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可他师父毕厄罗实力太强,一个照面就将我制住,我想通知你,已经来不及。 人间九洲,皆是凡人。 毕厄罗这种上古金仙,对付他们,就跟大象踩死蚂蚁一样容易。 他们以北洲百姓威胁,我只能假意考虑投敌,与他们周旋。至于天剑山,我知晓有剑冢可藏身,一直期盼着你们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 穆红漪听完,的确怨不了北洲王,因为修罗族的底蕴远远超出了他们能解决的范畴,已称得上是人间浩劫。 卫挽戈流露出歉意,低了低头,神情黯然道:是我有负掌教所托,没能保护好你们,我也有负帝后信任,没能保护好北洲。 这不能怪你。 清润动听的声音响起,晏雪空与谢御尘现身,想了想,冲她打招呼:你好,卫姨。 卫挽戈呆了呆。 卫姨? 她抬头,第一眼反应就是惊艳,惊艳于世间竟有如此风华绝代之人。 随即注意到那特殊的银发金瞳,才知来人身份,忍不住想,这是太子殿下?怎么长得比胧后娘娘还祸水? 性格还如出一辙的自来熟。 当年,胧后娘娘刚见到她,张口就是一句挽戈,令她茫然了好久。 如今太子殿下一声卫姨,她更不知所措了。 卫挽戈拱手道:参见太子殿下,请恕我无法起身见礼 晏雪空摇摇头,在她跟前蹲下来,冲她微微一笑:卫姨,不必多礼。 卫挽戈无言。 她仿佛又回到与胧后娘娘见面的场景,被盛极的容光一照,就头脑发晕,什么事情都只知道点头,最后迷迷糊糊地接下北洲王之位。 不愧是亲母子,都好能蛊人。 卫挽戈的警惕心连连溃败,不由自主就对晏雪空生出了好感。 殿下,徐星然晃了晃留影石:这是室内的阵纹,我们都录下来了,可以带回去研究。 穆青霜道:我看了一下,布阵的人好毒啊,以北洲王为中位阵眼,但凡她稍有动作,就会殃及阵内之人! 晏雪空正仔细观察四周阵纹,试图将北洲王救出来。 你们不必为我多费心思。卫挽戈阻拦道:此阵以我为中位阵眼,却也叫我因祸得福,窥探出破解之法,殿下,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晏雪空停下动作,认真倾听。 此阵有九方阵眼,你们得想办法从晏文佑身上盗取阵图,寻到其他八个阵眼,安排人守在那,在同一时间将之摧毁,届时,我处在中位,便能一举破了大阵! 卫挽戈顿了顿,眼中含着深切的期许:无论是盗取阵图,还是摧毁阵眼,都极为艰难,本不该将这重担压在你们身上,可北洲危在旦夕,只能拜托你们了。 晏雪空:分内之事。 徐星然:长辈们冒险赶赴遗迹,各洲前辈亦在努力保护家园,我们岂能退缩? 穆家兄妹异口同声:义不容辞! 卫挽戈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们,既忧虑又欣慰,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考验,这些孩子无疑才是九洲的未来。 晏晏。 谢御尘忽然唤了声,平静道:来了。 晏雪空起身道:君御哥哥,你帮我将穆姐姐他们送回天剑山,我去会会他们。 他担心毕厄罗追过来,没看到人影,会为难卫挽戈。 闻言,谢御尘只挥了挥衣袖,穆红漪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黑,直接被他扇回了剑冢。 -- 第144页 徐星然有心理准备,倒没怎么样,穆家兄妹却受到了惊吓。 穆青霜:我们怎么就回来了?红漪你刚开启剑冢了? 穆红漪:没,没有。 剑冢是天剑山最大的依仗,宗门弟子皆以为是开山祖师开辟,其实并非如此,相反,是剑冢成就了开山祖师。 祖师手札中记载,他年少时误入剑冢,发现万剑碑,从而悟出太上玄天剑诀,得到了剑冢空间的认可,才以此开宗立派。 穆家兄妹猜测,剑冢空间的初代主人,很可能是一位远古之神。 所以他们藏身其中,连上古金仙毕厄罗都奈何不了。 然而,方才谢御尘随随便便就将他们送了回来,这意味着,只要他想,就能随时随地进入剑冢。 怎能不叫兄妹俩惊恐骇然? 他究竟是谁? 十二年前,我见过他,他一直跟在殿下身边,说是殿下的表兄。穆红漪问:徐师兄,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不清楚,但他是连我师祖都忌惮的人。徐星然慢吞吞地道:不过,他很听太子殿下的话。 穆红漪: 是她太敏感了吗?听着怪怪的。 谢御尘的举动,不仅吓到了穆家兄妹,也令北洲王连连侧目,可时间紧急,卫挽戈来不及询问,催促道:太子殿下,你们快走! 晏雪空未多犹豫,道了句保重,刚出石室,强悍霸烈的刀气便迎面而至。 是含怒而来的毕厄罗! 他闪身避过,刀气却追着他,扫荡山石林木。 晏雪空脚尖点过枝丫,下一刻,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轻淡地挥散刀气,像是拂去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 谢御尘问道:晏晏为何不唤我? 晏雪空被抱着,眉眼微扬道:以前我总是唤你,现在我知道,哪怕我不唤,君御哥哥也会保护我的。 不对。 谢御尘漫不经心地应付毕厄罗,低头看他,漆黑的眼眸深邃如长夜,含着莫名的意味。 晏雪空: 这就是要好处的意思,他不是很想懂,但真的懂了。 君御哥哥越来越不正经。 两个人动作亲密,被晚一步赶来的晏文佑看了个正着。 晏文佑睁大眼睛,面露震惊与茫然之色,紧接着,眼见毕厄罗动了真火,起手就是修罗九变的杀招,忍不住大喊:师父! 谢御尘冷眼扫过,一手抱人,一手凝聚剑影。 天尊! 天道虚影坐不住了,生怕他一剑杀了毕厄罗,出声示警:您消停些吧,不带这么帮小雪花作弊的,注意规则啊! 言下之意,规则之内,想怎么搞都行。 太苍剑晃了晃,极有灵性地转到晏雪空手中,晏雪空轻咦一声:君御哥哥? 谢御尘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晏晏,看到了吗?刀道有缺。 看到了。 晏雪空金瞳熠熠,如同回到幼时,被他引导着,持剑斩出完美的弧度。 剑势与刀势相撞,绽开了灵力之花,将余波无声吞噬,刹那间,全冲着毕厄罗涌去。 毕厄罗骇然失色,躲无可躲,被砸入石墙,重重摔落,呕血道:不,不可能 晏文佑站在远处,面色惨白,待烟尘散尽,再看时,前方已无人影。 第74章 大鱼 北洲盛景, 尤以绛雪岭为最。 每到黄昏之时,瑰丽的晚霞染红了雪峰,如火般绚烂, 异常壮美, 但因气候苦寒, 人烟稀少。 君御哥哥, 你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晏雪空站在山峰上,看见满地云杉树,低处冰河上,有成双成对的白鸟翩翩起舞。 叫人看了心情都好起来。 谢御尘抖开厚厚的大氅, 裹在他身上:猜你喜欢。 晏雪空忍不住笑。 君御哥哥说话做事总是都这么直接, 喜欢一个人, 就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奉上。 他在旁人面前,时时要保持太子的威仪与姿态,可在君御哥哥这里, 好像还是那个永远也不想长大的幼崽。 这里真漂亮。晏雪空转了个圈,笑道:谢谢君御哥哥。 无暇的容颜比雪花更晶莹剔透,如画的眉眼胜过天地自然,山川秀色。 谢御尘望着他,半响,实话实说:你更漂亮。 晏雪空回眸问:真的吗? 真的。谢御尘执起他的手, 吻了吻, 道: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公主殿下。 晏雪空不解道:为什么是公主呢? 太子肩扛重任,为苍生故, 多苦少乐。 谢御尘将他搂入怀中, 轻抚着他的长发, 低声道:公主只在我掌心, 骄纵肆意无妨,娇生惯养理当,无忧无虑,一生平安喜乐。 晏雪空双眸微颤。 不能不为这番话动容。 他先前觉得,他们已是世间最亲密,朝夕相对十分开心,可浮世卷中转变关系后,渐渐尝到了另一种欢喜。 与亲人朋友都不一样。 -- 第145页 晏雪空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君御哥哥,你跟谁学的,讲话越来越好听。 谢御尘道:发自肺腑。 晏雪空被哄得高兴极了,在他脸颊亲了一下:晏晏最喜欢君御哥哥了! 谢御尘唇角微扬:比所有人都要喜欢吗? 生活不易,晏晏叹气。 这种比较简直让人犯难。 晏雪空蹭了蹭他的脸,撒娇道:跟爹爹娘亲外公外婆一样,好不好? 谢御尘顿了顿,险些就招架不住松口了,眼神幽深道:那晏晏要补偿我。 晏雪空耳根泛红,有些害羞,但还是勇敢地咬住了他的唇瓣,换来他一声含着戏谑的低笑。 怎么还没学会? 我不亲了。 晏雪空松开手,羞恼地转身。 谢御尘转到他身前,轻轻捏住他下巴,从额头吻到眉心,再到鼻尖,唇角,片刻,稍稍分开:看来是我教的不好。 少年的金眸水汪汪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之意,却更想叫人欺负。 谢御尘轻叹:晏晏,别这样看我。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道:君御哥哥,我还没问你,我爹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暂时没有危险。 那你有没有将我们的事告诉爹爹? 谢御尘摇了摇头:我并未现身与他们见面。 他离开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加固神墓封印了,封印完好,便不会威胁到晏渊等人性命。 至于他们与修罗族相斗,这是人间劫,谢御尘并不会插手。 也对,你现身了不好解释。晏雪空理解地点头,道:而且,爹爹在遗迹很危险,不能让他分心。 谢御尘看着他,忽然问:晏晏,在你心里,我和你爹娘同样重要,倘若他们不同意你和我在一起,你会如何? 这个问题,晏雪空没有考虑过。 因为晏渊和花月胧一直很疼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 再任性的事,说一遍不行,说两遍,到了第三遍,肯定就行了。 你放心,我会劝他们的,直到他们同意为止。 倘若他们真的不同意,我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吗? 晏雪空怔了怔,下意识问:去哪里? 天地之大,如绛雪岭这般的风景很多,春来赏花,冬来看雪,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谢御尘描述的日子太逍遥自在,晏雪空有一瞬间的心动。 可是,他是大晏神朝太子。 浩劫已至,人间乱起,怎能置亲人朋友于不顾? 何况,太傅讲过,私奔不合礼数,亦不负责任。 晏雪空牵着谢御尘的手,认真道:君御哥哥,你要相信我,我既然答应跟你在一起,就不会轻易退缩。何况,你虽是剑灵,但与我一起长大,爹爹娘亲也将你当成家人对待的。 谢御尘无言。 他若是剑灵还好些,可他不是。 常言道,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从未惧怕过任何事的元辰天尊,终于也有了担忧和恐惧。 他怕晏晏会离开他,放弃他。 若真有一日如此,他也不知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啦,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北洲咦? 晏雪空目光微凝,盯着雪峰下方的冰河,只见河底似有波澜,白鸟受惊般飞起,纷纷逃窜,他脚尖轻点,旋身落地,走到河边。 水面平静无比,突然,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这画面似曾相识,深蓝色的大鱼探出脑袋,对上了晏雪空金色的双眸。 是你。 晏雪空记得这条大鱼,大晏学府外,它拿走了他的风筝,灵洲长生殿,它送了他一根鲲鹏之羽。 你为何能找到我?对了,羽毛有你的气息,是晏文佑派你来的? 大鱼摇头晃脑,脑袋上,深红色的烙印若隐若现。 它张开嘴巴,再次喷出水柱,水柱上呈递着一道卷轴。 晏雪空接过,展开一看,竟是九六锁空大阵的阵图! 他惊讶地看着大鱼:你偷出来的? 大鱼得意地甩出尾巴,溅起巨大的浪花,邀功似的将脑袋放低。 晏雪空笑了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又担忧道:毕厄罗受了重伤,你是趁乱偷出来的吧,若被发现,定然不会饶了你。你为何要冒险帮我? 大鱼眨巴着眼睛,用水流幻化出了一只风筝。 晏雪空见了,从小福袋里翻出一只蓝色的风筝,放在水柱上。 大鱼开心地又溅起数道水柱,这次,幻化的是一个放风筝的幼崽。 我懂了,原来,你想和我一起放风筝。 晏雪空觉得它的心性就像个小孩子,想了想,拿起风筝,转动长线,沿着河边奔跑,让风筝越飞越高。 冰天雪地里,少年在岸上跑,大鱼在河里游,沿途溢开了朵朵水花。 这场景无疑美好又动人。 谢御尘站在雪峰上,盯着晏雪空脸上的笑容,久久都未移开视线。 -- 第146页 玩了大半天,大鱼总算停了下来,跃出水面,一口将风筝吞进肚子里,轻轻摆尾告别,依依不舍地沉入河底。 看它离开,晏雪空也有点失落。 你想要这个宠物?谢御尘从身后拥住他。 大鱼,像是特别的朋友。 晏雪空摇摇头,回道:它被缚魂印束缚,我想放它自由。但书上记载,缚魂印是奴役之法,主死仆死,只能由奴役者亲自解开,否则会害了它。 自然有其他办法。 是什么?君御哥哥,你快告诉我。 见谢御尘不答,只用含笑的目光望着他,晏雪空哎呀一声,凶凶地道:你每次都这样,我要生气了。 这语气委实没有杀伤力。 谢御尘着实喜欢逗他,看他脸颊泛红,瞪着眼睛,生动又有趣。 跟在旁人面前截然不同。 谢御尘捏了捏他的脸,故意问:如何生气? 你看! 晏雪空一指天空,见谢御尘抬头,当即抓了个雪球塞进他的后领,转身就跑。 雪花融化,凉透后心。 谢御尘: 这久违的熊孩子恶作剧。 晏雪空边跑边笑,回头,抬了抬下巴。 谢御尘三两步追过去,握住他手腕,将他拽到了怀中,颇为无奈:晏晏,这就是你的生气? 晏雪空道:我又不能真的打你。 怎么这么乖? 谢御尘心都化了,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我教你一个办法。 大氅的系带被解开,铺落在地,晏雪空只觉腰上力道加重,就被推到在大氅上,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他的嘴唇被强硬地分开,滚烫的舌尖探进来,分毫不让地与他交缠。 比浮世卷中的那次亲吻还要激烈。 晏雪空喘不过气来,拍打着谢御尘的脊背,谢御尘按住他的手腕,仿佛铁了心要教会他,什么是真正的坏。 发冠倾泻掉落,银色的长发宛如月光倾洒雪地。 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又全被堵住。 晏雪空不服输的脾气被勾了上来,才不管什么技巧,追着他乱咬一通。 漂亮的金眸氤氲出朦胧的雾气,修长的脖颈微微仰起,晏雪空趁谢御尘被咬得动作微顿,手上用力,换了个姿势。 谢天谢地,他终于能喘气了。 谢御尘轻笑道:晏晏,学会了吗? 你以为我傻?这分明是让我把自己卖了,我才不学你。晏雪空坐在他身上,银发散落,衣衫凌乱,垂眸质问:那你又是跟谁学的? 谢御尘脑海中警铃大作,掌心按着他后颈,坦诚道:无师自通。 晏雪空不解道:我看了那么多书,我为什么不会这些?难道我不如你聪明? 有一种书,大晏藏书楼里没有,你爹娘也不会让你看。 谢御尘难得忆起年少,那时他整日打架斗殴,师兄弟们被揍得没脾气,就带着他去藏书楼,偷偷摸摸地给他塞春宫图,试图收买他。 结果又被他揍了一顿。 当时观图,心无杂念,只觉无聊,还没修炼来得有趣。 如今动情,方知美妙之处。 好吧好吧。晏雪空心思玲珑,闻言便猜到了几分,目光古怪:君御哥哥,没想到你私下里是这样的人。 谢御尘: 第75章 行动 玩闹过后, 晏雪空坐在河边,拿着九六锁空大阵的阵图,慢慢翻开, 仔细观摩。 谢御尘抱着他, 帮他梳理散乱的银发。 这阵法好厉害。 晏雪空金眸流转, 眼前仿佛出现了九个小人, 分别于不同方位结印,一道道玄之又玄的阵纹汇聚成罩,将天地万物困于其中。 他看得入迷,偏又资质绝佳, 一学就会, 下意识地抬起手, 随之挥动。 四周空间隐隐震颤。 谢御尘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着痕迹地压下动荡。 半响,晏雪空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眉开眼笑道:君御哥哥,我找到了。 谢御尘正好将他的头发束好,夸赞道:真聪明。 晏雪空对着河边照了照,发现梳得还挺好,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表示感谢。 而后, 不等谢御尘有所动作,他迅速收起阵图, 赶往八方阵眼所在。 每一个阵眼都有修罗族看守, 修为最低为合体期。 不过, 与他先前分析的差不多, 修罗族大部分兵力都在冥洲,在这边的数量极少,只要牵制住毕厄罗,凭天剑山长老与众多弟子的实力,摧毁阵眼的压力并不大。 一一查探过后,晏雪空心中已有数。 他联系穆红漪,回到了剑冢。 殿下,你们终于回来了! 穆红漪等人围上来,见他没有受伤的迹象,纷纷松了口气:毕厄罗似乎受伤了,外面乱成一团,你们和他交手了? 晏雪空简单道:是君御哥哥助我,在北洲王府与他过了一招。 -- 第147页 穆红漪哑然,一招便重伤上古金仙毕厄罗,这是什么实力? 徐星然打量着谢御尘,若有所思。 被师祖忌惮,实力还这么强,符合条件的也没几个。 说实话,他有个猜测,但又不敢往那个方向猜。 毕竟,就算是天塌了,那位也不太可能下凡吧? 还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贴身保护,言听计从。 想着,徐星然就打了个寒颤,拍了拍脑袋,将里面的水倒倒空,九洲之大,总有一些隐藏的强者,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穆青霜脱口道:太强了! 晏雪空介绍道:这是君御哥哥,当年我们来过天剑山,穆姐姐你见过的。 穆红漪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穆青霜没有顾忌,道:天剑山剑冢,只有我爹和妹妹才能开启。先前,阁下挥手便将我们送了回来,请问是如何做到的? 谢御尘神情淡淡,并不搭理他。 穆青霜: 就很尴尬。 晏雪空圆场道:可能,君御哥哥比开辟剑冢的人厉害。 穆红漪: 一阵风吹过,天剑山众人的心哇凉哇凉的,更冷场了。 徐星然转移话题:我们来商议如何盗取阵图吧。 对对对。 趁毕厄罗受伤,应该好下手。 天剑山是我们的地盘,他们不熟悉环境,可以针对此点制定计划。 大家围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语,出谋划策,很快激烈地讨论起来。 其实,我已拿到九六锁空大阵的阵图,找到八方阵眼。晏雪空摆开阵图,询问道:穆姐姐,你们谁有北洲地图? 众人呆滞,霎时间鸦雀无声。 穆红漪震惊道:殿下,你打劫了毕厄罗和晏文佑? 晏雪空道:有个朋友帮了我。 穆青霜从储物袋里翻出地图,递了过去,由衷道:太子殿下,我服气了,我现在真的感觉你无所不能! 徐星然道:这或许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晏雪空将地图铺开,示意谢御尘按着另一边,不多时,便将八方阵眼的位置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 每个阵眼处,有三到四个合体期强者,以及近百个修罗恶鬼。穆姐姐,麻烦你清点人数,安排诸位长老带队前往。 好! 穆红漪雷厉风行,立即与诸位长老商议。 晏雪空又道:我跟君御哥哥会挡下毕厄罗与晏文佑,星然哥哥,你去保护北洲王。 徐星然应了声,提议道:依我之见,不如今晚就行动? 晏雪空颔首,也是如此考虑。 局势紧迫,越拖越严重。 眼下毕厄罗受伤,正是好时机,而且,他也怕大鱼偷盗阵图被发现,遭受惩罚。 晏雪空一锤定音,抬头道:就今晚。 众人神情肃然,各自准备。 夕阳悬于天际,微弱的余晖勾勒出山峰的轮廓,远方的乌云渐渐涌来,将这光芒一点点掩盖。 师父! 晏文佑匆匆跑进大殿,见毕厄罗仍在闭目疗伤,压低声音道:阵图丢了! 毕厄罗倏而睁眼,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这也能丢?你头怎么没丢? 他恨铁不成钢,骂了两句,怒道:怎么回事? 晏文佑解释道:先前场面混乱,我没注意。 毕厄罗盯着他,除了愤怒,更有怀疑。 小子,你我师徒十二年,我对你悉心栽培,更扶持你登上修罗宗少宗主之位,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师父,我对天发誓,真的不清楚。晏文佑十分无奈:您知道,我一直想报父母大仇,绝不会反过来帮他们。 毕厄罗冷笑道:可我看你对那小娃娃,尚有几分兄弟情谊。 他懒得拆穿,不代表心里没数。 相处那么多年,他了解这徒弟性情,说的好听些是良心未泯,说的难听些,就是有野心的墙头草,无论为恶还是为善,都下不了真正的决心。 修罗族皆是天生的恶鬼,晏文佑却不是。 所以心思敏感又复杂。 晏文佑叹了口气,道:师父,我不想让他死,只是想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打败他。 这话,毕厄罗只信五分。 不过他相信晏文佑不敢背叛,因为,晏文佑有一半的修罗族血脉。 修罗族有化生池,族人从出生起,生死便不由己,全在化生老祖一念之间,而化生老祖乃化生池之灵,其主正是远古之神修罗神。 阵图既失,他们必能找到破阵之法,不能再拖延了。毕厄罗当机立断,站起来道:走,去北洲王府,即刻开启大阵! 他甚至顾不上去查阵图是如何丢失,也顾不上还没恢复的伤势。 晏文佑脸色微变,阵法全开,那就是屠城灭洲,再无转圜余地。 这也意味着,他们要放弃北洲之地。 师父,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 第148页 一旦大阵被破,我们损失惨重,你拿什么跟老祖交代?毕厄罗沉着脸,边走边道:为今之计,屠城灭洲,还能转化一部分族人,为我族增添兵力。 晏文佑心知肚明,原本,他们是稳操胜券的,谁知冒出来一个神秘强者,强得可怕,连他师父都打不过。 那个人是谁? 晏文佑想起当时看到的亲密画面,脸色微僵。 那个人跟小堂弟又是什么关系? 难道堂堂神朝太子,竟沦落到了出卖美色的地步? 晏渊和花月胧知道吗? 文佑,晏文佑!你有没有在听,心思都飘哪去了?毕厄罗对这徒弟越来越不满,自从见了那小娃娃,像是丢了魂一样。 晏文佑回神,道:师父,我在听。 毕厄罗没空再管他,甩袖赶至北洲王府,忽然脚步一顿,抬头看去,只见白衣少年坐于屋顶上,偏头,冲他们轻淡一笑。 以夜色为幕,以星月为衬,这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连毕厄罗都不得不承认,纵是上古时代,也无人有这般好样貌。 晏文佑怔了怔:你一个人来的? 话音刚落,谢御尘身影浮现,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手搭在少年肩上。 毕厄罗脸色凝重:上古之后,天庭坠落,飞升之路断绝,人间九洲的路只到大乘期,阁下修为却已远超此界限,究竟是何人? 谢御尘仿若未闻,理都不理。 你这样的人物,倘若是上古强者,老夫不可能没听过。毕厄罗手中握住长刀,语带试探:你来自龙凤二族?还是天上天? 晏雪空目光一凝,脑海中隐约闪过灵光,却抓不住。 聒噪。 谢御尘冷漠挥袖,毕厄罗抓着晏文佑急退,掐了个法诀,大声唤道:鲲鹏! 狂风呼啸,巨大的鹏鸟飞过天际,翅膀几乎盖住了整个北洲王府。 晏雪空仰脸道:君御哥哥,它是上古神兽,鲲鹏? 谢御尘道:有鲲鹏血脉罢了。 虽然血脉不纯,但仍是上古神兽级别,不比龙凤二族差,可惜运气不好,还在蛋里就被毕厄罗抓捕,出生就被奴役。 不过祸福相依,它也因此逃过上古大战,得以存活至今。 鹏鸟盘旋着,不知为何,迟迟不肯降落。 毕厄罗见它不听话,厉声再唤:鲲鹏! 鹏鸟的脑袋上,深红色的烙印渐渐发亮,发烫,它蓦地撞向地面,重重落下,发出一声委屈的哀鸣。 晏雪空与毕厄罗同时飞到它身旁,一左一右。 晏晏,缚魂印还有一个办法能解开。谢御尘道:用新的契约战胜旧的。 闻言,晏雪空抬起手,掌心覆在鹏鸟的脑袋上,看着那双乌溜溜的兽瞳,轻声道:大鱼,你相信我吗? 兽瞳眨了眨,张开的大嘴里冒出一只蓝色的风筝。 它未曾口吐人言。 晏雪空却已明白,莞尔道:你真贪玩。 鹏鸟乖巧垂首,蹭着他的掌心,收拢羽翼,露出天边皎洁的明月,月光下的少年温柔而美丽。 一滴血落下,灵光四溢,象征契约的阵法骤然出现,璀璨的金色光柱直冲云霄。 自寻死路! 毕厄罗沉下脸,双手结印,脚下阵法乍现,同样有深红色的光柱升起。 他忌惮谢御尘,但这十几岁的小娃娃可没那么大本事! 第76章 结束 契约拼的不是修为, 而是神魂与意志,以及,与神兽的契合度。 毫无疑问, 鲲鹏选择了晏雪空。 所以,当契约开始时, 晏雪空的神识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它的识海,看到了深红色的牢笼。 牢笼中, 躺着只缩小版的鹏鸟。 察觉他的到来,小鹏鸟睁开了眼睛, 扑闪着翅膀,想要跳出去,晏雪空伸出一根手指,与它身体触碰的刹那,金色灵光大盛,渐渐将牢笼消融。 毕厄罗的神识冲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 便要打断。 他想, 就算这小娃娃是渡劫期, 以他金仙境的神魂,也足以碾压了。 然而下一刻,晏雪空周身有无尽星河环绕,金色火焰倏而迸出, 太苍剑、玄黄鼎、阴阳笔、万剑碑、太子印玺等宝物齐齐浮现。 你! 毕厄罗被镇压, 震惊失色, 他从未见有人能同时主修这么多种功法, 掌控这么多至宝。 而这些功法和宝物, 虽分散,却隐隐有融合的趋势。 难道,这小娃娃是要走万道归一的路? 不,不可能。 毕厄罗想,万道归一,乃是成神之路啊! 古往今来,多少绝世天才倒在这条路上,时代的局限更让这条路变得难上加难,这十几岁的小娃娃凭什么? 毕厄罗一生追求神墓和神宫,为的就算变强,仙帝境于他来说远非终点,他想要成神。 可他还未摸到门槛,晏雪空已打开了那扇门。 先天道体,好一个先天道体!早知如此,当年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 老爷爷,当年分明是你落荒而逃,梦做多了不好,醒醒。 -- 第149页 毕厄罗摇摇头,长叹道:老夫总算理解文佑为何那般嫉妒你了。 晏雪空不能理解,天赋好,实力强,就要被嫉妒吗?那君御哥哥是他的剑灵,却比他强好多,他也要嫉妒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道途漫漫,无穷无尽。 与其嫉妒旁人,不如自己努力。 晏雪空道:你们想嫉妒就嫉妒吧,开心就好,反正,也没有用。 到了毕厄罗这把年纪,该懂的道理都懂,不需要旁人再去讲,还能这么想,只能说,性格有差,三观不同。 深红色的牢笼还剩变得黯淡,仅剩三分之一。 毕厄罗忽然平静下来,不知在考虑什么。 晏雪空单手持剑,要将他这道神识斩灭。 等等!小娃娃,老夫想跟你做个交易。 你要背叛修罗族? 晏雪空奇怪于他的转变,九六锁空大阵即将被破,缚魂印解开在即,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实力,也打不过君御哥哥,拿什么交易? 毕厄罗神情复杂,道:老夫不会背叛修罗族,除非哪一天,你能摧毁化生池。只是,与你交锋数次,第一次能说是实力未恢复,第二次,第三次,次次失败,除了天命站在你身后,老夫想不出原因。 晏雪空道:那你想错了。 天命书上,写的是晏文佑赢。 而他除了天赋与身份,更多的是依靠君御哥哥和太苍剑的保护。 无论如何,以你的天赋,只会变得越来越强,老夫能抓住你的机会,必然越来越渺茫。 可毕厄罗毕生所愿,就是进入远古神墓与太古神宫,怎能忍受到手的钥匙飞走? 所以,他要为自己找一条后路。 毕厄罗一字一句道:小娃娃,你们不是想夺走天庭遗迹吗?老夫就以遗迹跟你做交易! 晏雪空目光微动:换什么? 毕厄罗:神墓钥匙。 晏雪空:什么? 毕厄罗:别装了!你先前都用九天圣莲诀拖延时间,还不知老夫的意思? 说话间,最后三分之一的牢笼也尽皆湮灭。 晏雪空哦了声,轻描淡写地回身一剑,将毕厄罗这道神识斩灭,微笑道:再说吧。老爷爷,本来还怕你自爆伤到大鱼,谢谢你陪我聊天。 你他娘的心怎么这么黑? 毕厄罗想骂人,神识已消散。 晏雪空摸了摸小鹏鸟的头:安全了,你自己玩一会,等我解决北洲之事,就放你自由。 小鹏鸟在他掌心轻轻啄了啄。 晏雪空笑了笑,神识回归身体。 他转身,开心道:君御哥哥,我成功了。 谢御尘却拉起他的手,不悦地扫了眼鲲鹏,鹏鸟仰起脑袋,神态学到了晏雪空的神韵,如出一辙的无辜。 契约刚成,就来争宠。 谢御尘生出不喜,拉着晏雪空的手吻了吻,又是另一番柔和语气:晏晏,只要你想,什么事都能成功。 晏雪空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北洲大地蓦地震动起来,四面八方,一道道光芒升空,汇聚成花火,点燃了漆黑而冷寂的长夜。 八方阵眼已被摧毁! 晏文佑抬着头,喃喃道:大势已去。 我们走!毕厄罗深吸一口气,撕开了传送卷轴,见晏雪空持剑似要追来,道:八方阵眼已毁,中位阵眼如何能活?你不妨去看看卫挽戈! 说罢,二人身影消失不见。 糟了。 晏雪空骤然转身,冲进石室。 石室内,卫挽戈露出笑容,八方阵眼被毁的瞬间,四周阵纹尽皆汇于她一身,她顶着山岳般的负重,缓缓站了起来。 还剩我了。 徐星然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脱口道:北洲王,根本就没有其他破阵之法,是不是? 卫挽戈含笑,点了点头。 你不该这么做!徐星然立即向她输送灵力,难得语速飞快道:你早该告诉我们,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当我成为中位阵眼,就再无其他办法,修罗族在逼我放弃人身,通过化生池,转化为他们的族人。 卫挽戈轻叹道:我可以等,北洲百姓等不了。你们都是一群好孩子,倘若告诉你们,你们会因我而犹豫,背负更大的压力。 她偏头,见晏雪空冲了进来,柔声道:这是我的选择,不怪你们。 晏雪空来不及多言,立刻抛出阵图,先控制住逐渐崩毁的大阵。 先前,卫挽戈叫他们盗取阵图,摧毁阵眼,说是可以破阵,旁人不懂阵法,他和穆青霜虽懂,却相信她是真的有办法。 恐怕那时,她便已决定牺牲自己,挽救北洲百姓。 卫挽戈神情平静,无怨无悔道:殿下,徐少宗主,别再为我费心了。只愿往后能有人代替我,守护北洲大地。 她闭上了眼睛,大阵每崩塌一处,就会在她体内爆开,给她带来不可逆的伤势。 很快,卫挽戈的七窍都流出了血迹,但她只默默承受,不让余波往外扩散,唯恐伤及旁人。 -- 第150页 不行!殿下,你有没有办法?徐星然动作不停,焦急问道。 卫姨的肉身保不住了,神魂还能一试。 晏雪空眉头紧锁,也无十足的把握,可是,一洲百姓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也是命,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不会放弃。 谢御尘的身影悄然出现:晏晏,你救鲲鹏已耗损太多灵力,再运转阵图,会伤及自身。 九六锁空大阵,本就是玄仙以上的修为才能维持运转。 君御哥哥,我没事。晏雪空额头溢出薄汗,脸色渐渐发白,坚定道:我一定能救她。 谢御尘摇了摇头,抬手,强行切断了他的灵力。 晏雪空: 谢御尘伸手,虚空一握,卫挽戈体内的阵纹化为实质,被硬生生地扯了出来,缩成小小的灵力球,在他掌心旋转。 天尊!天道虚影愁死了,有气无力道:再这样下去,咱们一起摆烂吧,大不了就是灭世重演,小雪花跟所有人一起被规则抹杀,对吧? 谢御尘冷淡道:闭嘴。 不知是不是过分吸取了上一任的经验,新生的天道意识胆小如鼠,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 烦人。 灵力球散发着恐怖的气息,扔出去恐怕能炸毁整个北洲。 徐星然一时间头皮发麻。 谢御尘波澜不惊,掌心合拢,灵力球无声炸开。 君御哥哥!晏雪空知道危险,一下子扑过去,想要和他一起抵挡。 谢御尘将人抱了满怀,心情转好:晏晏担心我? 晏雪空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松了口气,皱眉道:我当然担心你,你别仗着自己厉害就胡来,好吗? 谢御尘云淡风轻的回了句遵命。 晏雪空怒容未露,就被逗笑。 他走过去,蹲下,查探卫挽戈的情况,多亏谢御尘出手及时,卫挽戈的肉身和神魂都无碍,只是伤势太重,人已昏迷,需要好好养一段时日了。 阵法已破,北洲王亦平安无事,一切尘埃落定。 晏雪空心上的大石落地,收了阵图,刚走两步,就觉得疲惫不堪,浑身无力,身体往后软倒。 徐星然心中一紧,连忙伸手去扶:太子殿下! 谢御尘已干脆利落地将人拦腰抱起,低声轻哄:晏晏累了,睡吧。 徐星然: 他看着这一幕,总感觉不太对劲,委婉道:其实,可以背 太子殿下又不是四岁孩童了,两个大男人抱来抱去,奇奇怪怪的,而且这个姿势,未免太暧昧了。 谢御尘头也没抬,在晏雪空眉心落下一吻。 徐星然: 他惊呆了。 这一路过来,他知道很多人喜欢太子殿下,毕竟殿下的容貌气质,家世品德,天赋修为,样样都足以令人倾心。 可君御居然也有这种心思? 当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徐星然震惊的是,其他人都只敢在心里想想,这人居然敢趁太子殿下昏睡,光明正大的轻薄,是不是太嚣张了? 师祖叫他对君御恭敬以待,可没叫他装死人啊! 第77章 情敌 晏雪空醒来时, 恰逢中午,他躺在床上,阳光透窗洒落, 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温暖又舒适。 有人坐在床边,熟悉的气息令人安心。 晏晏。 谢御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醒了还装睡? 晏雪空唇角上扬,睁开双眸, 眉眼间犹带慵懒倦意。 他不肯起床, 按着谢御尘的手, 掌心覆在脸颊,蹭了蹭:嗯嗯。 谢御尘心都化了,俯身咬他的唇瓣, 带着些忍耐的克制, 目光幽深道:我还没向你爹娘提亲,别这么引诱我。 晏雪空眨巴着水汪汪的金眸。 提亲? 怎么就到这一步来了? 他跳过这个话题,搂住谢御尘的脖颈, 借力坐起来, 问:君御哥哥, 我睡了多久? 三天。谢御尘揉了揉他银色的长发。 晏雪空看向窗外, 艳阳高照,鸟语花香,灾劫过后的北洲天空, 乌云尽褪,一碧如洗。 他懒洋洋地将头枕在谢御尘的肩上。 自从界域四海苏醒后, 从九洲大比, 到罗洲诛王, 再到北洲救场, 接连未停歇,确实是有些累了。 好在,事情都已圆满解决。 目前,九洲局势暂时稳定下来,中洲自不必说,有他娘亲坐镇。 东洲有青穹道宗,底蕴深厚,修罗族亦不敢轻易进犯。 灵洲有凤族和长生殿,与他渊源颇深,尧洲有万妖谷和殷伯伯,与他关系匪浅。 罗洲已与西洲结盟,守望相助。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南洲,可在各洲联合的情况下,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太多事情。 晏雪空弯了弯眼眸,宣布道:下回我要睡十天。 谢御尘:那很难,除非 晏雪空:除非什么? -- 第151页 谢御尘侧身,让他从肩背上滑落到怀里,低头看他,意味深长道:除非你更累一些。 晏雪空听不懂言下之意,道:晏晏已经很累了。 容色无暇,金眸澄澈。 这副清纯无辜的模样无疑更让人想欺负。 但谢御尘再心痒,也不会在提亲前对他做什么,至少要等三媒六聘流程走完,以彰显诚意与名分。 至于大晏帝后答不答应,那不重要。 他抢也会把人抢走。 既然很累,要不要再睡一会,我陪你。 不了。 晏雪空走下床,推开了窗户,本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意外地对上了一双热情洋溢的狗狗眼。 殷匪石坐在庭院中,惊喜道:小太子!你终于醒了,我都等了你两天了! 晏雪空轻咦道:匪石哥哥,你怎么会来北洲? 他叫叶欢欢送信,是为了让殷匪石和方虬加强戒备,以免修罗族又趁机侵入尧洲,谁知殷匪石直接跑到北洲来了。 我担心你啊,万妖谷有婆婆在,不碍事。 殷匪石跑到窗前,解释道:尧洲王察觉这边不对劲,也很担心你,叫我带人过来帮忙。小太子,你没事吧? 晏雪空笑了笑:没事,谢谢你,匪石哥哥。 两人刚说了几句话,院外又有人来,却是徐星然和天魔女。 晏雪空一怔,索性打开门,和谢御尘走了出去:婠若,你也来了。 大阵破后,消息便能传出。天魔女打量着他,眼中藏着担忧,面上却不显,只道: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 晏雪空无奈,特地转了一圈,示意,真没受伤。 你们都来了,穆姐姐呢? 她在正殿会客,北洲王伤得很重,还未苏醒,很多事情需要她来处理,一时半会闲不下来,连赶回来的叶姑娘都被拉去帮忙了。 徐星然说着,瞄了眼谢御尘,欲言又止。 要不要将这位偷亲的事告诉太子殿下? 说吧,他不是多嘴的人,不说吧,又觉得良心过不去。 未等他纠结完,殷匪石看人越来越多,急急忙忙喊道:小太子,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讲! 徐星然眼角微抽,天魔女目光微转。 谢御尘抬了抬眼,拉着晏雪空便要离开,殷匪石道:上回赏花失约,你还欠了我一次呢!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晏雪空费力扒开胳膊上的手,点了点头:君御哥哥,星然哥哥,婠若,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跟匪石哥哥说会话。 谢御尘不悦道:有什么好说的。 不会很久的。 晏雪空冲殷匪石招招手,两人走到另一边的院子,面对面站在树下,晏雪空问:匪石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需要我帮忙? 不不不!殷匪石连连摆手,狼耳竖起,似乎颇为紧张,不知道怎么开口。 晏雪空笑道:我们从小就认识,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殷匪石挠头:我爹娘走前,教我要直接一点,那我就直说了,殿下,你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我一见你就喜欢,我可以追你做媳妇吗? 晏雪空: 殷匪石神采奕奕道:我爹娘说了,你是太子,不好下嫁,我带着万妖谷入赘也行的。 晏雪空: 殷伯伯和郁璃姨什么意思? 什么下嫁?什么入赘? 匪石哥哥,小时候开玩笑就算了,你看清楚,我不是姑娘。晏雪空无奈道: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你不是姑娘啊,但你比姑娘还漂亮等等,你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 殷匪石的狼耳瞬间耷拉下来,睁大眼睛,愤愤不平道:居然有比我下手还早的,可你刚从界域四海回来没多久啊!难道是龙族?还是穆红漪、天魔女、徐星然? 这都什么跟什么。 晏雪空还未理清头绪,只听轰地一声,两个庭院间的石墙一下子被炸开了。 下一刻,他被人轻拽着往后,落入熟悉的怀抱。 谢御尘神情冰冷,扫视殷匪石时,带上了几分凌厉的煞气。 徐星然和天魔女慢一步,也走了过来,表情都极为古怪。 殷匪石:你们居然偷听!太过分了! 天魔女:我们是正大光明的听。 徐星然:别吵,太子殿下,你喜欢的是谁? 三道视线齐刷刷地看向晏雪空。 谢御尘懒得理这帮瞎子,直接抱着晏雪空,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明明白白地昭示主权。 徐星然: 天魔女: 殷匪石:啊啊啊!你你你! 晏雪空耳根泛红,认真道:我喜欢的是君御哥哥。 徐星然目瞪口呆,闹了半天,原来这两位早就在一起,根本不需要他在那纠结。 天魔女顿了顿,忍不住问:在浮世卷中,与你逢场作戏的那个人,就是他? -- 第152页 晏雪空颔首:是他。 天魔女沉默,殷匪石难以置信:可他不是你的表兄吗? 晏雪空摇了摇头:不是。 殷匪石难过极了,垂着耳朵:我还有机会吗?他成天冷着脸,有什么好的,小太子,你才十七岁,我可以等 他话还没说完,便觉一股杀气袭来。 对不起,匪石哥哥。我们先走了。 晏雪空按住谢御尘的手,赶紧将他拉走,免得殷匪石失恋了还要挨揍,那就太惨了。 一阵风吹过,落叶飘零。 就像殷匪石的心,凉飕飕的,碎了一地。 徐星然拍了拍他的肩:殷少谷主,振作一点。 殷匪石咬牙切齿,碎碎念道:君御这个混蛋,实力那么强,不知道是哪个老怪物假扮,小太子那么单纯,就被他给骗了!我迟早拆穿他的真面目!他居然敢亲?他居然敢 徐星然跟天魔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离开。 九洲天骄,最聪明的不知道是谁,但脑子最不好使的一定是殷少谷主没跑了。 走出庭院,谢御尘仍然沉着脸,所经处,山石林木不停地炸裂。 好好的地方,花草却遭了殃。 晏雪空见他心情不佳,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背上,蒙住他的眼睛,道:停停停,再这样,穆姐姐该让我们赔钱了。 感受到背上的温度与重量,谢御尘冷静下来。 君御哥哥,何必这么生气? 晏雪空压根没将殷匪石的表白放在心上,道:狗狗笨笨的,只是喜欢长得好看的,未必真喜欢我。 说不定,还是被不靠谱的爹娘忽悠瘸了。 谢御尘背着他,缓缓而行,道:晏晏,你天生耀眼,无论身在何处,皆是焦点,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晏雪空笑道:要来互夸吗?君御哥哥又英俊又聪明又强大,没有什么不可战胜,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无人能与之争锋。 我总是冷着脸。 你听狗狗乱说。他们觉得你冷漠,是因为,你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 晏雪空扑哧一笑,在他脖颈间蹭了蹭,声音真挚而贴心:君御哥哥的好,只有我知道。 谢御尘的眼神渐渐柔和,低声道:晏晏的好,我也只想一人独有。 晏雪空从他背上落地:现在不是你独有吗? 每当有人对你倾心,痴迷的望着你,围在你身边,我就会嫉妒。谢御尘静默片刻,道:晏晏,我想带你走,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但晏晏不会喜欢这样。 谢御尘一生肆意妄为,杀亲杀友,持剑敢斩天道,唯独在这份感情里,学会了克制与退让。 晏雪空牵着他的手,走在林荫道上,问道:君御哥哥,是我让你不安了吗? 不是,晏晏,是我的问题。 殷匪石无足轻重,隐瞒的身份,才是谢御尘对此动怒的原因,他清楚的意识到,一旦他们之间出现矛盾,晏晏还有很多选择,并不是非他不可。 谢御尘想,或许,该找个机会将晏晏带去天上天。 君御哥哥,北洲事已了,我们一起回中洲见娘亲,好吗? 晏雪空金眸轻眨,灿若朝华,娘亲同意后,名正言顺,君御哥哥总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谢御尘摸了摸他的脸:好,那就先回去见你娘。 第78章 坦白 狂风卷云, 呼啸而过。 巨大的鹏鸟在天空翱翔,俯冲降落,盘旋在高山之间, 对着银发金瞳的少年,低下了脑袋。 晏雪空抬手, 摸了摸它的头,随即, 指尖轻点。 只见!金色光柱升起,契约寸寸瓦解。 鹏鸟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 发出一声长鸣。 晏雪空站在山边, 静静道:大鱼,今日我放你自由, 望你日后多加保重,别再被人抓住, 也不可为祸人间。 鹏鸟摇头晃脑, 仿佛是在应和。 晏雪空轻笑一声,挥手道:走吧,这回你想玩多久都行了。 鹏鸟放出数十只五颜六色的风筝,带着它们冲上云霄, 在云端旋转翻飞,欢快极了。 晏雪空看了会,转身道:君御哥哥,我们去看看卫姨, 跟穆姐姐道别后再走。 谢御尘问道:放走鲲鹏血脉的宠物,不后悔吗? 晏雪空笑吟吟地道:结下契约, 本就是为了救它。何况,我不是还有你吗?走不动了, 就让你背我。 闻言,谢御尘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晏雪空:喂! 谢御尘不以为意,抱着他下山,沿途撞上不少天剑山弟子,个个目瞪口呆,风中石化。 晏雪空的脸皮还没厚成这样:快放我下来。 谢御尘:不放。 太子殿下? 卫挽戈当日昏迷后,被带到了天剑山,穆红漪处理完琐事后,听说她醒了,便和众人一起来看望,谁知就撞上了这一幕。 穆红漪茫然道:你们,在做什么? -- 第153页 徐星然望天,天魔女轻哼。 殷匪石气死了,险些咬碎一口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有此理! 晏雪空: 谢御尘淡淡道:我的人,我抱着,很合理。 穆红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睁大双眼,殿下和君御? 她有些难以置信。 君御实力那么强,明面上说是殿下表兄,真实身份必然没这么简单,她一直以为是殿下的哪位长辈。 怎么会是这种关系? 渊帝陛下和胧后娘娘知道吗? 晏雪空拍了下谢御尘的胳膊,翻身落地,清了清嗓子,淡定道:穆姐姐,卫姨醒了吗? 穆红漪还未回神,下意识答:醒了。 晏雪空若无其事地往里走。 社死了怎么办?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谢御尘握住了他的手,被他瞪了一眼。 后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穆红漪:我,我先前竟没看出来 殷匪石:都怪你! 穆红漪:怪我? 殷匪石:要不是你在大晏皇宫给我捣乱,我早就追到小太子了。 天魔女:你做梦比较快。 三个人吵成一团,徐星然默默远离,太子殿下真是祸水,这名草有主的消息若传出来,还不知闹成什么样。 还好他们青穹道宗代代单身,教导有方,道侣什么的都是浮云。 卫挽戈伤势太重,还未下床,正躺在床上喝药,就听外面传来争执吵闹声,抬起头,见一群人进了门。 她连忙放下药碗,一一见礼。 众人回礼,晏雪空看了看她的脸色:卫姨,你好些了吗? 卫挽戈叹了声,道:好多了,多谢殿下相救,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晏雪空拿起药碗递给她,含笑道:事情都已过去,北洲安全了。卫姨,药要趁热喝。 卫挽戈心中升起暖意,点了点头。 喝完药,她看众人神情古怪,想起先前听到的争吵,不由问: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众人: 晏雪空从容道:没有。卫姨,北洲已定,我即将返回中洲,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娘亲? 我没有什么话,娘娘身上的担子比我们都重,只愿她能保重身体,不必惦记我。卫挽戈道:殿下,你何不多留几日? 穆红漪应和道:殿下,再留几日吧。 殷匪石邀请道:小太子,来都来了,不如去尧洲看一看? 徐星然和天魔女都没开口,但也有挽留的意思。 谢御尘将手搭在晏雪空的肩上,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晏雪空摇头道:不了,回去还有要事。 卫挽戈察觉到汹涌的暗潮,不明所以,真的没发生什么吗? 晏雪空又跟卫挽戈说了几句话,不再打扰她休息,起身告辞。 大家送他至山门,都有些不舍。 叶欢欢已备好灵舫,等候在一旁。 晏雪空笑了笑,道:不必送了,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若有什么事,给我传信就好。 殿下,此次多谢你相助,你 穆红漪看到他身边的谢御尘,有心想要多言两句,可毕竟是殿下的私事,只好道:望你一切安好,我们来日再聚。 好,穆姐姐,匪石哥哥,星然哥哥,婠若,我走了。 晏雪空与谢御尘登上灵舫,殷匪石大喊:小太子,不开心了就来找我啊!万妖谷随时欢迎你来! 灵舫升空,下方的人影渐渐远去。 晏雪空莞尔道:狗狗真的傻乎乎。 谢御尘捏住他后颈:而你喜欢聪明的,对吗? 晏雪空凑近,嗅了嗅:好酸好酸。 谢御尘顺势按住他的后脑勺,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啪地一声,叶欢欢手上的盘子落地,她满脸呆滞,似乎觉得自己在做梦,呐呐道:殿下,君御殿下,你们 晏雪空无言,很难说君御哥哥不是故意的。 他踩了谢御尘一脚,警告道:在娘亲面前别这么使坏,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挨揍。 谢御尘搂着他,不置可否。 灵舫前行,几日后,飞过皇都城门,在皇宫内停落。 晏晏! 晏雪空刚下灵舫,就将扑过来的花月胧抱了个满怀,开心地唤了声娘亲。 怎么又瘦了?花月胧仔细打量儿子,蹙眉道:从罗洲又到北洲,一路奔波,宝贝受苦了。走,咱们先去吃饭,娘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 叶欢欢预感将会有一场不小的家庭风暴,悄悄退下了。 花月胧看完儿子,才注意到谢御尘,怔了怔:你是君御? 谢御尘道:我是。 花月胧惊奇地盯着他,她还未见过剑灵的成年姿态,如今一见,只觉好俊的青年,玄衣墨发,气质冷然,与她儿子截然不同的风格,站在旁边却毫不逊色。 -- 第154页 一个美,一个俊。 花月胧看了又看,眉开眼笑道:回来就好,下次要走就说一声,先前你无故消失,晏晏还为此难过了。 谢御尘又道:好。 花月胧意外道:十二年不见,脾气倒比以前好了,以前爱搭不理的,果然是长大了。 谢御尘: 算了,忍了。 晏雪空瞧着他脸色,笑得不行,走进内殿,看见满桌的菜,感动道:娘亲真好。 花月胧心疼道:你在外面一定吃不好,睡不好,娘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没有没有,娘亲,我过得很好,还认识了更多的朋友。晏雪空将一路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最后道:卫姨已无大碍,叫你不要担心,保重身体。 罗洲与北洲之事,花月胧早已收到消息,不过听到卫挽戈甘愿牺牲自己拯救北洲百姓,还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挽戈就是死心眼,认准了一个目标,能豁出性命,还好你们将她救下了。 是君御哥哥救了她。 晏雪空不着痕迹地为谢御尘讲好话,花月胧夸赞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谢御尘: 这种时候就格外的想暴露身份。 待用完膳,三人在花园里散步,花月胧牵着儿子,脸上带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晏晏,如今各洲平定,待你爹他们夺回天庭遗迹,便可彻底开战,击溃修罗族。到时候,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也能在家,好好陪陪我和你爹。 好,那我一定天天粘着爹爹娘亲,直到你们嫌我烦了为止。 花月胧被哄得十分高兴,笑道:怎么会嫌你烦?等你再大一些,有了喜欢的姑娘,说不定就不乐意跟我们在一块了。 听到这话,谢御尘皱眉:晏晏不 晏雪空怕他不会说话惹怒娘亲,打断他,开口道:娘亲,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花月胧惊讶地转头,忙不迭地问:这么快?上回问你,还说哥哥姐姐们都喜欢。北洲穆红漪你早就认识,难不成你喜欢天魔女? 虽然十七岁还有点早,但谈个恋爱也没什么。 花月胧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子沉睡十二年,心思单纯,会被人诱哄拐骗。 毕竟,九洲的天之骄女们都太厉害了些。 晏雪空看她越说越歪,直言道:我喜欢的不是姑娘。 什,什么? 花月胧瞪大眼睛,张口结舌,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停住脚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半响才找回声音,情绪不明地问:是哪个臭小子?殷匪石?徐星然?西洲佛子? 晏雪空: 为什么娘亲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谢御尘将他护到身后,平静道:是我。 花月胧惊呆了:你? 谢御尘并不惧她,重复道:是我。 花月胧: 实话讲,她对同性道侣完全没偏见,可儿子的对象从漂亮小姑娘变成了大男人,还是从小陪在儿子身边,如同兄长的剑灵。 这让她的心态一下子从娶媳妇变成了嫁女儿。 其中的差别简直比天高,比海深。 倘若晏雪空年纪再大些,她都不至于这么大反应。 花月胧对谢御尘的欣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哪哪都不顺眼。 我了解我的儿子,他沉睡多年,醒来后根本不懂情爱,更别说喜欢上一个男人。花月胧语气犀利,盘问道:是你主动的? 谢御尘承认道:是我。我会备好聘礼,向你提亲。 理所当然的语气直接踩花月胧逆鳞上了,她拉过儿子,转身就走,还聘礼?聘你个头! 晏雪空转头使了个眼色,笨蛋君御哥哥!错了错了! 谢御尘: 哪里就错了? 第79章 谈心 晏雪空没有反抗, 被花月胧拉着回到寝殿,见她面容犹带怒意,先扶她坐下, 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娘亲, 别生气。 晏晏, 娘没有生你的气。 花月胧接过茶,摸了摸他的脸, 道: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换成个小姑娘,甚至是殷匪石他们,娘都不会管。 晏雪空不解道:为什么君御哥哥不行? 花月胧蹙了蹙眉,道:因为其他人都伤不了你, 君御可以。 从她眼中,晏雪空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最多的竟是担忧,一时间怔了怔, 似懂非懂。 你们一起长大, 感情深厚,很容易将朝夕相处的陪伴之情混淆为爱情。而且, 君御性情冷漠,桀骜不驯, 虽说他为剑灵你为主,但你压制不了他。 不是花月胧小看儿子,而是这个剑灵,确实强得可怕。 神兵利器, 总有来历, 她和晏渊曾调查过, 古往今来,叫得上名号的神剑都有主人。 那所谓的伴生神剑又是从何而来? 当然,作为兵器,其实越强越好,只要在危险时能护主就够了,可作为道侣,这种来历不明的强大,完全是隐患。 -- 第155页 花月胧轻叹:晏晏,娘是怕你受到伤害。 晏雪空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将头枕在她膝上,道:娘亲,善恶是非,真心假意,我都懂得分辨。 花月胧温柔地望着他,轻轻梳理着长长的银发。 五岁就开始沉睡,一睡十二年,醒来才没多久,在她心里,儿子还是当年的幼崽,作为母亲,怎能不担心?怎能不保护? 那你愿意跟娘讲一讲吗?花月胧柔声问。 九洲大比结束后,君御哥哥就回来了,他和我一起去了罗洲。晏雪空仰起脸,想了想,道:原本,我像小时候一样和他相处,可我们都长大了,很多地方变得不一样。 花月胧点点头,这是必然的。 小时候的晏晏和剑灵有多亲密,她都看在眼里,形影不离,如同一人,如今怎好再这样。 晏雪空忍俊不禁道:在罗洲,他说喜欢我,我吓了一跳,拒绝了他。 花月胧就问:那后来,你们是如何在一起的? 晏雪空想到浮世卷中的女装和亲吻,一下子脸红了。 这个实在不太好讲。 花月胧哪还不懂,气道:欠揍的混小子! 娘亲,君御哥哥一直对我很好,从未强迫过我什么,我也不会被任何人强迫,一切都只会在我愿意的情况下发生。 晏雪空笑了笑,道:跟他在一起,我始终都是开心的。 花月胧听着,态度渐渐软化。 她并非蛮不讲理,主要是剑灵还未征得她同意,开口就是提亲和聘礼,就算她同意了,那也得是嫁妆! 想到此处,花月胧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好,娘知道了。你才刚从北洲回来,今天太晚了,此事明天再说吧。 晏雪空将她送至门外,道了声晚安。 刚关上门,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晏晏。 花月胧还没走远,晏雪空转身,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金眸映着灯火,澄澈又潋滟。 于是谢御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靠着门,无声地对视,空气中隐有暧昧的情愫滋生。 谢御尘忍不住靠近,想要亲吻他。 晏雪空听了听,确认娘亲已远去,一手抵住谢御尘的额头,而后,拉着他进入内殿。 君御哥哥,你方才偷听了? 谢御尘黑眸幽深,难得带了些费解的情绪,直接问:晏晏,我哪里做错了? 他自认没做错,一切都是按人间礼数的流程走,先表明心意,再上门提亲。 倘若有问题,那一定是花月胧的问题。 晏雪空推开他,往柔软的床榻上一扑,闷闷的道:你是笨蛋。 谢御尘坐在床边,道:我是诚心要提亲。 晏雪空偏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口吃不吃胖子,步子跨得太大,容易摔死。 没听过。谢御尘望着他漂亮的眉眼,红润柔软的唇瓣,握住他的手腕,俯身道:你娘不同意,我带你走,好吗? 闻言,晏雪空哭笑不得。 他简直怀疑君御哥哥是巴不得他爹娘不同意,然后他们就能顺理成章的私奔。 这种时候,我跟你走只会火上浇油。 晏雪空想了想,摊开掌心,变出一只纸鹤,纸鹤旋转片刻,接到了什么任务似的,掉头飞出了窗外。 谢御尘问:你传信给谁? 晏雪空道:欢欢姐姐,我问问她有没有空,她最擅长处理这些了。 上回,叶欢欢代替他帮天魔女渡情劫,讨姑娘欢心简直厉害无比,他想要请教一下。 不多时,纸鹤飞回来,带来了叶欢欢的回信。 晏雪空翻身而起,正要往外走,忽然,手上一紧,硬生生被拽了回去,还没来得及惊呼,嘴唇就被堵住了。 谢御尘在他唇上重重一咬,得偿所愿般,轻轻舔舐,辗转缠绵。 唇瓣分开,晏雪空小声道:君御哥哥,你好粘人。 每天都要亲亲抱抱,要么就贴着他,片刻不离。 好像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晏晏,我只要你。谢御尘嘴唇流连至他的耳侧,低声道: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 向来冷淡的黑眸中,透出令人心惊的浓烈情绪。 这一瞬,晏雪空恍惚间又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然而再看去,谢御尘已恢复如常,只克制的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走吧。 来到叶欢欢的住处,晏雪空的头脑还有些发晕。 叶欢欢听到动静,打开门,请他们进屋,桌上已备好茶水点心,她看了看两人,有几分猜到了他们的来意:太子殿下,君御殿下,是不是难过胧后娘娘那一关? 晏雪空轻咦道:欢欢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为这个来找你? 叶欢欢目光柔软,抿唇而笑。 她跟胧后娘娘的心境是相似的。 当年,与太子殿下初遇时,殿下还是个四岁娃娃,漂亮可爱又乖巧懂事。 叶欢欢此生并无找道侣的心思,私心里便将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照顾,当她得知殿下与君御殿下是那种关系,一时震惊又忧虑。 -- 第156页 连她都是这样的心情,可想而知,爱子心切的胧后娘娘会是什么反应。 殿下,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依我之见,娘娘不会为难你们。叶欢欢顿了顿,叹道:不过短时间内,她定不会松口。 晏雪空问道:为什么? 叶欢欢缓缓道:因为君御殿下还不能令娘娘放心,娘娘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他,考验他。 谢御尘端着茶,热气升腾,化开了浓墨般的沉暗。 晏雪空恍然道:我懂了,君御哥哥平时太凶,没有留下好印象。 谢御尘: 叶欢欢: 她不好讲的这么直接,但就是这个意思。 君御殿下甚少露面,但凡现身,总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除了太子殿下,谁都不了解他,谁也想象不出他会真心喜欢上一个人。 而太子殿下年纪轻,又沉睡十二年,性情纯真烂漫,看起来就很好哄骗。 两厢一对比,为人父母的,自然不放心。 真心是能被看的见的。叶欢欢含笑道:只要太子殿下坚持,君御殿下亦能证明自己,我相信,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一番谈话分析,出谋划策,晏雪空颇有收获,眼见夜色渐深,起身向她告辞。 叶欢欢走到门边,望着他们手牵手的背影,不知为何,想起他们小时候相处的画面。 从过去到现在,从孩童到少年,这双牵在一起的手,似乎从未变过。 青梅竹马,相依相伴。 倘若终成眷属,未尝不是一种美好。 夜幕低垂,灯火阑珊。 晏雪空道:君御哥哥,我累了。 来。谢御尘停住脚步,在他跟前弯下腰,任由他跳上来,背着他继续走。 晏雪空搂住了他的脖颈:我说什么你都会应吗? 谢御尘道:不是,看情况。 晏雪空奇怪道:我还以为你有求必应,那有什么不会答应我? 谢御尘回道:离开你,放弃你,不再喜欢你。 晏雪空眉开眼笑,举起一只手,宣布:晏晏最喜欢君御哥哥! 谢御尘纠正:只喜欢。 好吧好吧。晏雪空满足他,又甜又软的道:晏晏只喜欢君御哥哥。 他们修为强大,变换空间也只瞬间的事,却偏偏享受着这样的漫步前行。 远处正殿,花月胧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半响,神情复杂地关上了窗。 翌日,晏雪空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参加朝会。 晏渊不在,花月胧执掌朝政,坐在主殿上首,晏雪空站在她身旁,端正姿态,被迫听了一上午的夸奖与赞赏。 下朝后,又被拉到书房,看到了堆成小山的奏疏。 晏雪空坐在书桌旁,起初还认认真真地翻阅,看到后面,摇了摇头。 花月胧也在批奏疏,道:是不是一堆废话,这帮朝臣,说了无数次,他们也不改,洋洋洒洒一大篇,一看重点一句话,你爹不在,娘快被这折腾疯了。 晏雪空微微一笑,指尖轻点,满桌奏疏尽皆飞起。 他闭上眼睛,片刻,铺纸提笔,将其中禀告的所有的要点事项都列了出来,递给花月胧:好了。 花月胧接过一看,又惊又喜:天赋还能这么用,厉害啊儿子! 晏雪空看了眼门外,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午膳了?娘亲,君御哥哥都等了好久。 花月胧抬头,见谢御尘还站在外面,吐槽道:以前十天半月不见人影,怎么叫也不出来,现在一等就是大半天,毫无怨言。儿子,这叫套路。 论起套路,没人比她更在行,想当年,她还写过一本《追人宝典》,可惜不晓得被哪个混蛋偷走了。 晏雪空: 第80章 松口 正是午时, 艳阳高照。 晏雪空走出书房,半束半散的银发流淌着月辉般的光泽,熠熠的金眸比天光更璀璨, 引得四周宫人不自觉地瞩目。 谢御尘唤道:晏晏。 晏雪空应了声,习惯性地扑向他。 花月胧:咳。 晏雪空顿时止住脚步, 摆出端庄姿态, 含蓄有礼道:君御哥哥。 谢御尘看着他, 怎么了? 晏雪空回看他, 礼仪篇。 谢御尘毫无顾忌,我行我素地去牵他手。 花月胧:君御,你是真不知礼数, 还是故意要惹怒我? 谢御尘:你可以不看。 花月胧: 这是见家长的态度吗?简直比天王老子还嚣张! 儿子到底喜欢他什么? 除了长得好,实力强,还有优点吗? 就这性格,印象分已经扣光了。 花月胧将晏雪空拉到身边, 眼睛一瞪:这是我儿子, 你懂不懂什么叫父母之命?我还没同意你们在一起, 你就这德行,我同意了,你是不是要上天? 谢御尘淡淡地嗯了声, 他是要带晏晏去天上天的。 -- 第157页 花月胧心累。 娘亲, 君御哥哥是剑灵,不太懂这些, 别跟他计较。 三人进殿, 晏雪空指着满桌菜肴, 笑吟吟地道:其实, 他很想讨你欢心的, 你看,今天的食材都是他费了千辛万苦找来的,每个都是寻常见不到的,还有你最喜欢的花,爱喝的佳酿 花月胧看了眼,微怔,还真是。 她颇为惊讶,有些花啊鸟啊鱼啊几乎都绝迹了,还有这玉浆百果酿,以前凤娆给她酿过,后来有几种果子再也不长了,她就再也喝不到了。 君御从哪找来的这些东西? 花月胧看着,心想,确实费心了,这倒有些诚意。 晏雪空见她脸色由阴转晴,悄悄冲谢御尘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谢御尘想,原来送这些小玩意就行?早说,他能堆满整个大晏皇宫,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价值。 娘亲,尝一尝。 晏雪空抬袖斟酒,花月胧饮了口玉浆百果酿,唇角扬起,脸上带了些怀念之意: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她虽是异世之魂,但曾是孤儿,格外渴望家庭,在这里,她出生就是龙族公主,龙神与凤娆让她真正感受到了父母的呵护。 纵然他们总是吵吵闹闹,可对她,向来百般宠溺,从无不好。 或许也是从前的经历,令她格外重视家庭,对晏雪空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更有着过强的保护欲。 只是,孩子长大了,终究要离开父母的怀抱。 花月胧抬眼,看剑灵又坐在了儿子身边,两个人好像分不开似的,忍不住轻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好喝!晏雪空拿起酒,抿了一口后,双眸亮起,越喝越多。 晏晏,你别喝。花月胧想起什么,连忙提醒:上回一杯就醉,忘了吗? 晏雪空没忘,也没用灵力逼出酒意,笑吟吟地道:难得醉一场,醉了就醉了,反正在家里,不怕的。 花月胧莞尔:没你爹的好酒量,倒学了他的贪杯。 晏雪空脸颊泛红,似已有醉态,举起酒杯撒娇:怪爹爹! 别管平时多端着,醉了就露出本性,跟小时候一样撒娇耍赖。 花月胧越看越想笑,刚想说喝点水,就见谢御尘动作极轻地夺下酒杯,换了茶水,喂到他唇边。 晏雪空冲他笑了笑。 谢御尘喂完水,又慢慢地削灵果,他自己并不吃,都给了身边人,只有晏雪空喂一片,才张口咽下。 这也太能腻歪了! 花月胧被塞了一肚子狗粮,忽然觉得眼前的饭菜都不香了。 用完午膳,晏雪空趴在桌上,醉得半睡半醒。 谢御尘倒了杯茶,走到花月胧跟前,道:我会一直对晏晏好,永远不会伤害他,你有什么要求,尽可直说,我都会实现。 花月胧看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不在乎我同不同意。 谢御尘道:我不在乎。但晏晏会不开心。 他有什么说什么,的确也只有晏雪空的喜怒哀乐值得他在意。 你真够实诚的,算了,君御,你是剑灵,不懂人间之礼,我不跟你绕弯子,你跟晏晏的事,目前我不会同意。 花月胧明明白白的道:别跟我提什么亲,晏晏年纪还小,而且,你也还没能让我放心到将晏晏的一生交托给你。 谢御尘知道她还有下文,平静地看着她。 花月胧接过茶,摆摆手,眼不见为净地道:不过恋爱自由,想谈就谈吧,我不至于当恶人阻拦你们。 这话已是松口了。 谢御尘颔首,转身抱起醉倒的晏雪空,送入寝殿,轻轻地放在床榻上,正要再去倒水,就被拽住了衣袖。 少年侧躺着,眉目澄然,金眸如同烟雨画卷,氤氲着朦胧雾气,他一下一下地晃着袖子,不知是何意思。 谢御尘抬起没被拽住的手,捏了捏他的脸,俯身问:难受吗? 晏雪空摇头,迷茫道:晏晏的抱枕呢。 谢御尘一怔,又问:晏晏今年几岁? 晏雪空乖乖道:四岁。 这也太可爱了,谢御尘忍不住露出笑意:四岁的晏晏最喜欢谁? 晏雪空软软道:爹爹娘亲。 谢御尘等了半天,后面都没接一句君御哥哥,不禁追问:还有呢? 没了。 约莫是他的表情太好玩,晏雪空趴在床上,肩膀一抖一抖,笑出了声。 谢御尘:你没醉? 晏雪空半醉半笑,呢喃道:百果酿又不是烈酒,我怎么会醉到失去意识,君御哥哥,你好笨,我若要骗你,你肯定上当。 越是漂亮纯真的人,骗起来人就越厉害。 谢御尘算是领教了。 他低头,在晏雪空唇上咬了一下:骗吧,我心甘情愿。 你太严肃了,我是在逗你玩。晏雪空往里挪了挪,扯着他的袖子:陪我睡一会吗?娘亲都不管了。 -- 第158页 谢御尘道:你信不信,只要我躺上去,你娘立刻会冲进来。 好吧好吧。 晏雪空听到了花月胧的话,其实也赞同一点,他们之间刚确认关系没多久,还远远没到议亲这一步。 他也才十七,哪有这么早就决定终身大事的。 想着,困意袭来,晏雪空合拢双眸,渐渐睡着了。 自从北洲一役后,他似乎变得有些嗜睡。 谢御尘帮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陪着,轻轻抚着他的脸庞。 算算时间,晏晏应该是要渡九九天劫和心魔之劫了,所以身体需要修养到最佳的状态。 九九天劫和心魔之劫,前者倒还好,只要修为强大,便不足为俱,可这心魔之劫,又称红尘劫,最是难渡。 来去无踪,劫不知所起,待明白时,已无从脱身。 妖族青竹便是毁在此劫上。 就像谢御尘当年,虽是上任天道布局,但背叛的亲朋好友,未尝不是他的红尘劫。 谢御尘仔细算过,但他与晏雪空的关系非同寻常,因果相连,无法算出这心魔之劫究竟会是什么。 当然,无论是什么,他都会与伴其一起渡过。 接下来的半个月,晏雪空过得十分开心,除了每日的早朝与奏疏,其余时候都在吃喝玩乐,要么就是睡觉。 他睡得太多,连花月胧都察觉了几分不对,在书房特地支开儿子,找谢御尘询问:晏晏是不是在北洲受伤了,瞒着不告诉我? 谢御尘:没有。 花月胧:问你还不如问块木头。 谢御尘不置可否。 自从发现午膳有奇效,他现在每天都变着花样投喂母子俩,吃人嘴软,花月胧的态度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和善。 就是好奇他哪来这么多的本事,找到那么多罕见的新鲜玩意。 娘亲,各洲的传信我都拿过来了,你慢慢看。 他们说话间,晏雪空抱了一堆信件回来,放在桌上,转向谢御尘,故意问道:君御哥哥,你跟娘亲在说什么?有没有告状,有没有讲我坏话? 谢御尘还没开口,花月胧就道:他比你外公还要惯着你,指望他讲你坏话,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这段时间,她可真是被小情侣闪瞎了眼睛,晏渊不在,连将狗粮踹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晏晏没有缺点。谢御尘这么想的,也这么说。 晏雪空从福袋里拿出糖豆,喂了他一颗:好的,谢谢,以后说话也要这么甜。 花月胧: 这种时候就格外的想念夫君。 她眼不见为净地拆信件,拆到一半,目光微凝,落在一封盖了加急印章的信上,拿起来看了看,是冥洲王的传信。 冥洲,是目前形势最严峻的大洲。 当年,大晏神朝联合各洲,共同讨伐修罗宗,大胜后,修罗宗及其残存势力一路退至冥河,以冥河为界,将冥洲划分两半。 冥洲王率领数十万大军,在最前线竖起了一道屏障,保护后方的普通百姓。 后来,修罗族得天庭遗迹,又得神秘人相助,冥洲王不敌,晏渊才亲赴前线,与之一战,修罗宗自此闭门不出。 冥河两岸,太平了一段时日,如今看来,又起风波了。 花月胧拆开信件,阅览过后,蹙了蹙眉。 晏雪空问:娘亲,出什么事了? 花月胧抬头,缓缓道:修罗族在冥河上祭出了化生鼎,冥洲王暂未查出他们有什么阴谋,想请你过去帮忙,毕竟,玄黄鼎是化生鼎的克星。 化生鼎? 在灵洲时,化生鼎被晏文佑拿走了。 晏雪空想起毕厄罗说的交易,心思一转,便已了然,这师徒俩分明是在玩阳谋。 第81章 出发 晏晏, 毕厄罗与晏文佑在北洲逃走,娘担心,此次是他们怀恨在心, 故意以化生鼎设局,引你前往,否则不会有这么巧。 花月胧拿着信, 思虑再三。 目前,晏渊与青穹道主等人都去了天庭遗迹,牵制住修罗族的大部分兵力, 剩下的小动乱,冥洲王足以应对。 她并不想让儿子再掺和进去。 是故意设局。晏雪空坐在桌旁,托着下巴,道:但不是怀恨在心那么简单。 哦?花月胧不明所以。 罗洲与北洲的计划接连失败,他们回去后, 必然受罚, 地位不稳。想来毕厄罗考虑到这一点, 在北洲时,便提出,要拿天庭遗迹与我做个交易。 花月胧惊讶道:他疯了?修罗族就是靠着天庭遗迹苟延残喘, 世上有什么比这更有价值? 谢御尘淡淡道:很多。 花月胧白了他一眼, 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可是上古天庭!有本事拿出比这更贵重的嫁妆,她立刻就考虑婚事。 晏雪空沉吟道:毕厄罗说, 想换神墓钥匙。娘亲, 君御哥哥, 你们听过神墓吗? 花月胧一脸茫然。 她虽是穿越者, 但看过的那本书里, 就写到元辰天尊开辟天上天,关于什么神墓,一笔都没提。 太初天地开,远古诸神陨,陨落之地,即神墓。谢御尘道:叶家为守墓人后代,将九天圣莲诀修炼至最高重,可凝聚神墓钥匙。 -- 第159页 晏雪空: 花月胧: 母子俩动作一致,齐齐抬头看他,真的假的? 谢御尘:真的。 花月胧狐疑道:这种秘密,你怎么会知道? 谢御尘道:去过。 花月胧正要追问,晏雪空已道:我想起来了,初遇欢欢姐姐时,她的九天圣莲诀进阶,将我们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遇到了骷髅兵。那个地方,就是神墓? 谢御尘将手搭在他肩上,回道:不是,那只是外围通道,未抵达大门。 以叶欢欢的功法和修为,远远没达到开启神墓的地步。 但她当时借了晏雪空一滴血,功法突然进阶,空间震颤,受到牵引,自身无法控制,才将一群人带了过去。 这种情况并非是好事,反而十分危险。 所以这就是九天圣莲诀的秘密。花月胧恍然道:毕厄罗不愧是从上古大战中逃生的人,老奸巨猾,不做亏本的买卖。 晏雪空赞同。 神陨之地,对任何修行之人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上古天庭,最强为仙帝境,毕厄罗曾是金仙境巅峰,自然更想追求成神之路。 比起对神墓的追求,他对修罗族的忠诚大多建立在化生池上,不会主动背叛,可是,当修罗族的赢面降低,他就会为自己寻找后路。 如果说,毕厄罗以前对修罗族会赢的信念有十分,经过北洲一役,便只剩下了五分。 再坐以待毙下去,他连仅剩的筹码都没有了。 他以天庭遗迹为饵,在邀我入局,输赢各凭本事,我身上既有他想要的东西,若不去,定还会有接二连三的后手。 晏雪空拿起冥洲来信,看了看,若有所思道:正好,我也想去那边看一看。 花月胧叹了口气。 儿子太有本事,她这个当娘的,都没有理由阻止。 以前是担忧他的安危,可如今,儿子连解北、罗二洲之困,破九六锁空大阵,退上古金仙,身边又有实力强大的剑灵保护,简直比他爹还厉害。 晏渊有大晏神朝的气运和底蕴撑着,都没能在毕厄罗手中讨得好处。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花月胧叮嘱道:想去就去吧,晏晏,你虽聪明又有主见,但娘还是要提醒你,莫要与虎谋皮。 晏雪空笑了笑,道:娘亲,放心,本就是敌人,互相利用,看谁技高一筹罢了。对了,这回我就不带欢欢姐姐去了,除我之外,她是唯一会九天圣莲诀的人,留在皇都更安全。 花月胧颔首,看向谢御尘:君御,你 谢御尘不等她说完,已道:我会保护好晏晏。 花月胧对他的好感明显回升,满意道:你们都要注意安全。 今日天色已不早,晏雪空定了明日启程,花月胧便叫人将灵舫收拾一下。 黄昏之时,宫女侍卫们正往灵舫上搬运东西,忽见狂风呼啸,巨大的鹏鸟自天边飞越而来,翅膀上系着五颜六色的风筝。 它发出轻快的长鸣,像在呼唤着什么。 大鱼? 听到动静,晏雪空和谢御尘走出殿门,仰头招手:你怎么来了? 鹏鸟盘旋着,忽然掀开灵舫,落地后,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 好大的风!花月胧跑了出来,一边叫宫人退下,一边喊:晏晏,这是你在北洲救下的鲲鹏?你不是说,解开契约了吗? 晏雪空歪头,眨了眨眼睛。 鹏鸟也跟着歪头,眨了眨眼睛。 花月胧被这画面萌到,扑哧一笑:这鲲鹏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居然学你动作。 晏雪空踮起脚尖,摸了摸鹏鸟的脑袋。 鹏鸟乖巧垂首,眼中透出依恋之意。 谢御尘皱眉:晏晏,它黏上你了。 晏雪空看出来了,大鱼心智不高,如同稚子,生性贪玩,玩够了却知道回家。 或许是他帮大鱼摆脱了缚魂印,它便将他当成了家人,将他所在之地当成了家,哪怕没有契约,也愿意待在他身边。 你想跟着我?晏雪空低头问。 鹏鸟似能听懂人言,点了点头,缩小身形,变成了小小的一只,飞扑到他肩膀上,用软软的羽毛蹭了蹭他的下巴。 晏雪空哈哈笑道:好痒。 谢御尘不悦,伸手将小鹏鸟拎开,扔给花月胧。 花月胧: 她对君御回升的好感再次无限降低,这剑灵太狗了! 有了鲲鹏当坐骑,便不需要灵舫,翌日,晏雪空将花月胧备好的衣物零食塞进福袋,干脆利落地躺在了鹏鸟宽大的背上。 谢御尘拉他起来,垫了个绒毯。 晏雪空再次躺下,望着变幻无常的云海,望着浩瀚无垠的苍穹:大鱼比外公飞的还快,果然是天下无双的速度,不出两日,恐怕就能抵达冥洲了。 冥洲离中洲,算是较远的了。 听到赞扬,鹏鸟开心地叫了一声,飞得更快。 谢御尘开了结界,挡住越来越大的风势:你外公 -- 第160页 晏雪空笑吟吟地道:外公最疼我了,比爹爹娘亲和外婆都心软,下次带你去见他。 谢御尘沉默。 四海龙神见过他,一旦碰面,定然能识破他的身份。 谢御尘有心想跟晏雪空先坦白,但他实力超出人间界限,会引起劫变,规则之下,不能在人间表明身份。 只能将晏雪空带去天上天。 可回到中洲没多久,刚令花月胧态度态度缓和,又要赶往冥洲,根本没有合适的机会。 晏雪空金眸微动,忽然道:君御哥哥,你似乎有心事。 谢御尘低声道:晏晏,等解决冥洲之事,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好的。晏雪空应了声,将头枕在他的膝上,合拢双眸。 谢御尘抚着他沉睡的脸庞。 以晏晏的聪慧,应该有所察觉,只是,自小心性纯善的孩子,从不愿叫人为难。 鹏鸟展翅,一日过西洲。 谢御尘看了眼,示意它在边界处停落,并未特意叫醒晏雪空,只让他再多睡一会。 日落西山,傍晚时分,晏雪空才醒来。 君御哥哥,你怎么不叫我? 他按了按眉心,有所明悟,最近时不时地入睡,怕是很快要渡九九天劫和心魔之劫了。 谢御尘握住他的手:你的身体更重要。 我没什么事。晏雪空冲鹏鸟做了个手势,鹏鸟变小,钻进了他的衣袖:走吧,我们先去见冥洲王。 冥洲王乃是九王之中资历最深、年纪最长的一位。 他名为朱冀忠,在晏雪空祖父那一代,已是威名赫赫的将领,如今的皇城军统领朱平寇,就是他的子侄。 历经两朝,仍不改其志,为国为民,屡平战乱。 当年分封九王之时,他主动请缨,来镇压这最令人头疼的冥洲,一守数十年,从未再回过家。 修罗宗现世,献祭十万生灵,也是他带兵冒死抵挡,才护住了其他百姓后退转移,等到了援军前来。 十万生灵,有一大半都是冥洲卫。 晏雪空一路往军营驻扎地走去,沿途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坟包,他站在坟前,合掌静默,而后,躬身拜了三拜。 朱冀忠不知何时从营地中走出,身着铠甲,须发花白,苍老的面容不苟言笑,又布满数道疤痕,看起来严厉又吓人。 他看到了这一幕,却未多言,紧绷的表情隐约柔和了些。 晏雪空颇为怅然,轻叹了声,从古至今,一代一代,人间灾劫总无真正平息之时。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朱冀忠走了过来,正欲拜下,已被扶起,他抬头,仔细望着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一时竟无声。 晏雪空温声道:冥洲王,您不必多礼,听闻修罗族祭出化生鼎,母后派我来助阵,此地情况如何? 这位是?朱冀忠防备心重,略带警惕地看向谢御尘。 是君御哥哥,与我一起来帮忙,有什么话,您不必避着他。晏雪空胳膊肘碰了碰谢御尘。 谢御尘:嗯。 朱冀忠多看了他一眼,才沉声道:殿下,不止是化生鼎之事。方才又接到消息,修罗族转移了遗迹核心,在原处设下陷阱,陛下他们恐有危难! 第82章 遗迹 修罗族虽在各洲布下无数棋子, 但他们内部,也被安插了不少暗手, 为大晏神朝与各洲传递消息。 自晏渊等人进入天庭遗迹,朱冀忠的心上就像悬着块巨石,每日都在关注修罗族的动向,时刻准备救援。 按理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可面对灾劫, 以身作则的神朝之主,无疑更让人信服,更值得人效忠。 朱冀忠看着晏渊长大,既欣慰, 又担忧无比,听到晏渊可能会掉入陷阱,他立刻坐不住了。 晏雪空问:究竟怎么回事? 朱冀忠领着二人进营帐,挥退下属,拿出了一份卷轴递过去, 道:这是先前,陛下根据内应情报绘制的地图, 上面标注了修罗族的兵力部署及遗迹核心。 晏雪空接过看了看,微微颔首。 这份地图并不全, 不过,标注出来的几个点位, 都很靠谱, 以此作为参考, 就算无法立于不败之地, 也不至于落入敌手。 而要绘制出这一份地图, 必定极不容易。 爹爹果然深谋远虑,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 晏雪空道:是我们的人暴露了吗? 朱冀忠摇头道:仍有消息传递出来,说明没有暴露。老臣猜测,是修罗族占据地势之利,却未从陛下那占得好处,心生怀疑,才会转移遗迹核心。 所谓遗迹核心,是修罗族传出来的说法。 其实没人知道具体是什么。 晏雪空想了想,上古天庭为天帝天后掌控,若有核心,只会在主殿,但主殿之大,没有办法轻易转移,那么,应该是天帝天后的信物才对。 朱冀忠见他不语,拱手道:太子殿下,老臣欲派人进入遗迹,将情况告知陛下他们。 不妥。爹爹他们进去已有一段时间,现在派人去,一来,很难追上,二来,修罗族戒备更严,恐被围攻。 -- 第161页 晏雪空倒没有那么急,他爹与青穹道主一行,无论是实力还是智慧,都是九洲最顶尖的,修罗族想要算计他们,没那么容易。 如果真有什么是他们无法应对的,去再多冥洲卫也无济于事,反而会造成无谓的死伤。 朱冀忠肃容道:老臣的意思,是制造混乱,给陛下提个醒。我冥洲卫,只要能完成任务,皆无惧牺牲。 忠心耿耿的老臣就是如此。 晏雪空记下地图,还给他:再等一日。我先去看看化生鼎。 朱冀忠知晓他接连平定二洲之乱,对他的吩咐自然遵从,做了个手势,带着二人往穿过营地,来到冥河边。 冥河宽长,一望无际。 抬眼看去,只见河上迷雾重重,如同轻纱笼罩,一片朦胧虚幻,看不见彼岸。 冥洲卫驾灵船巡察,身上皆要绑绳索,点明灯,指引归途。 殿下,在那。朱冀忠指了个方位,施法招来一阵风,短暂地吹散雾气,露出了悬于河中央的黑色巨鼎。 雾气重聚,隔绝视线。 晏雪空蹙眉,忽然伸手拦住冥洲卫,借了一把长弓,挽弓拉弦,指尖灵光逸散,刹那间,金色的箭矢在他手中凝聚,离弦而去! 箭势破雾海,扫出清晰的视野,铛地一声,箭矢撞上黑鼎,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下一刻,黑鼎被人收回,渐渐缩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像是回击般,对岸亦有羽箭破空而来,携浩瀚灵力与威势,转眼已至跟前。 朱冀忠脸色大变,正要出手抵挡,谢御尘上前一步,挡在晏雪空跟前,漫不经心地接住羽箭,化去力道,将之一折两段。 嗯?朱冀忠被他轻描淡写的动作震住,心中暗道,此人好高的修为! 羽箭断裂,掉出一张信笺,晏雪空接过一看,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子时。 朱冀忠问:殿下,这是? 晏雪空合掌揉碎,道:没什么,有人比我们更急。 朱冀忠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殿下,与渊帝陛下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神神秘秘的,叫人看不清,猜不透。 冥洲王,您先回去休息吧,我跟君御哥哥在这边转转。晏雪空冲谢御尘招招手,沿着河道往前走。 朱冀忠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对他极为信任,没有再多问,拱手告退。 夜色苍茫,冷风卷着潮湿的水汽,带来深重的寒意。 有冥洲卫巡逻至此处,纷纷见礼,语带关切:太子殿下,冥河阴气重,到了夜晚更难抵御,您别受凉了! 晏雪空眼眸带笑,出声道谢。 冷吗?谢御尘在此处没什么感觉,闻言便要开结界。 凤凰真火克制阴煞,我没事的。晏雪空伸手勾勒雾气,偏头道:君御哥哥,你说,神墓里真的会有成神之路吗? 谢御尘回道:成神又如何,神亦会陨落。 诸神陨,方有神墓。 世上没有不死不灭的东西,连天道都不知换了几任。 晏雪空莞尔,真是君御哥哥式的答案。 道理是这样,可修行之人,有几个不想窥探神之境,人有七情六欲,追求强大,也是一种欲望。 子时将近,小鹏鸟从晏雪空袖中飞了出来,落入水中,化成深蓝色的大鱼,载着二人往冥河中央而去。 四周雾气弥漫,不多时,对岸有小船渐行渐近。 不出所料,是晏文佑与毕厄罗。 小娃娃,你很守时。 老爷爷,在修罗族的眼皮子底下通敌,你不怕吗? 晏雪空疑惑道:你上面不是还有什么老祖,不需要向他交代? 毕厄罗腰背挺直,一脸自傲道:老夫乃上古修罗族,第三殿长老,你以为是处处受限制的小兵小卒吗? 好厉害。晏雪空淡定地鼓掌,慢悠悠地道:既然你地位这么高,也别用天庭遗迹做交易了,直接率领修罗族投降,我给你神墓钥匙。 毕厄罗: 晏雪空:看,牛都飞上天了。 毕厄罗恼羞成怒道:除了族长与化生老祖,老夫就是地位最高的! 如今族长要坐镇遗迹,应对晏渊等人,化生老祖也忙着其他事,甚少露面,根本没人能管他。 晏文佑眼角微抽,不着痕迹地拽了下他的衣袖。 师父平时挺正常,偏偏每回见到小堂弟脑子就不太好,特别容易被激怒,劝都劝不住。 丢脸是小,被套完话还聊什么。 族长和化生老祖? 晏雪空眼眸微动,毕厄罗曾是金仙境巅峰,能让他忌惮的,修为定然更高。 毕厄罗问:小娃娃,你的九天圣莲诀修炼到第几重了? 晏雪空侧身,与谢御尘讲悄悄话,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 天庭遗迹的核心乃是天帝印。 毕厄罗冷冷的说了一句。 晏雪空抬头道:九天圣莲诀,已至第八重。 毕厄罗:天帝印在族长身上。你修炼至第九重还需要多久? -- 第162页 晏雪空:最多半年。天帝印认主了? 毕厄罗:未认主,族长以秘法掌控。你天赋那么强,还要半年? 两个人一来一回,以消息换消息,各取所需,寸步不让。 晏雪空先停下,终止了话题。 他传音问:君御哥哥,你打得过修罗族族长吗? 谢御尘道:可以。 短短两个字,却透出强大的自信,瞬间令人安全感十足。 毕厄罗皱眉道:小娃娃,你心眼多,老夫不跟你绕弯子。你我签订契约,老夫将天帝印的位置告诉你,你在半年内将神墓钥匙交给老夫,如何? 原本是用遗迹换钥匙,变成了用位置换钥匙。 看来,毕厄罗在修罗族中的地位下降的很快,如今远远没他自己说的那么风光逍遥。 晏雪空笑了笑:我考虑考虑。 毕厄罗意味不明道:你爹可没时间等你考虑。 大鱼掉头,游回了岸边,晏雪空抬眼,见朱冀忠营帐中的灯还亮着,跟谢御尘说了声等我一下,径直走了过去。 殿下回来了? 朱冀忠掀开帘帐,知道他离开,就一直在这等着,完全没睡。 劳您久候。晏雪空轻声道:冥洲王,化生鼎的事情已解决,我得赶去天庭遗迹,帮助爹爹他们。 朱冀忠一惊:陛下已去,殿下怎好再以身犯险?不可! 晏雪空安抚道:我心中有数,您不必担心。这里不久后恐有变动,还请多加防范。 朱冀忠还要阻拦,却见他挥了挥手,拉着谢御尘,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太子殿下! 朱冀忠急得不行,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可做事也太不顾后果了,他连忙提笔写信,将事情告知花月胧。 天庭遗迹,根据地图显示,有两个入口。 第一个在冥河对岸,修罗族驻地中心,被重重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第二个则是在冥河底部,因是水道,修罗族想防守,亦有心无力。 晏雪空有龙族血脉,通水性,但冥河水阴气过重,一入其中,谢御尘就牵着他的手,开启结界,隔绝了水流。 水中沉黯无光,晏雪空指尖迸出一簇火苗,用以照明。 东南角,水草丛,巨石缝君御哥哥,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缝隙,再往上游,转瞬浮出了水面,只见巨大的瀑布从上冲刷而落,晏雪空猝不及防,被浇成了落汤鸡。 啊! 发冠勾住头发,他随手摘掉,看谢御尘慢一步,又开着结界,浑身上下一点儿都没淋湿,顿时瘪瘪嘴:失算了。 谢御尘忍俊不禁,道:出水芙蓉,不错。 晏雪空一下子将他拽出结界,泡在了水里,轻哼道:你再说? 谢御尘不以为意,又道:鸳鸯戏水。 晏雪空: 第83章 遇见 晏雪空涉水而过, 走到岸边草地坐下,才有空观察四周。 沧海桑田,几经变换。 断桥残垣落满尘土, 琉璃玉瓦黯淡无光。 曾经威名赫赫的上古天庭, 再也找不出辉煌壮丽的模样,唯有瀑布深潭旁的花草, 为此地添了几分勃勃的生机。 晏雪空收回视线, 在身上丢了个清洁术法, 随后被长长的头发难住,准备随便绑一下。 别动。谢御尘坐在他身旁,按下他的手, 拢起银色的长发, 慢慢梳理柔顺, 熟练地扎起了高马尾。 额前的刘海碎发轻拂,有些痒。 谢御尘又道:闭眼。 晏雪空依言照做, 闭上双眼,片刻,又悄悄睁开一只,长睫卷翘,金眸璀璨, 瞄着身旁专注的人。 他还记得四岁时, 君御哥哥给他穿衣服都只会从上往下套, 现在照顾起人来却得心应手,几乎快赶上叶欢欢了。 一个人若有心, 确实能看的见。 晏雪空忍不住拉住一角衣袖, 轻轻扯了扯, 却被谢御尘一口咬在耳朵上, 顿时耳根发烫,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喜欢咬我? 谢御尘在他耳边低语:你怎么这么喜欢撒娇? 胡说,没有。晏雪空扭脸,他自认是没有撒娇的,只是有些举动小时候习以为常,长大了怎么也改不了。 在外人面前还能维持端庄姿态,私下里就懒得装模作样了。 马尾扎好,谢御尘将他的脸转回来,只见他银发高束,发尾一晃一晃,比起平时的清贵华美,更多了少年气的随性可爱。 你有。谢御尘在他白嫩的脸颊上又咬了口。 没有!晏雪空气呼呼地咬回去。 不知不觉,两个人闹成一团,倒在草地上,不含任何意味的轻咬也变了细细密密的亲吻。 晏雪空:不行,我们还得去 谢御尘按着他的后脑勺,堵住了他的话,缠绵的吻在唇上流连着,又一路往下,来到修长的脖颈。 就在这时,远处山林风向忽变,多了道藏匿的气息。 谢御尘骤然抬眼,冷冷一扫,数百道剑气含怒扫荡过去。 -- 第163页 瞬间,石堆炸裂,林木纷纷倒地,一道身影警惕地闪现而出,飞掠至空中,以对敌的姿态,手持拂尘挥落。 晏雪空远远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脱口喊道:道主爷爷! 听到熟悉的叫喊声,那道身影动作微滞,连忙收手落地,却是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赫然是青穹道主! 他刚赶回此处就被发现,还以为碰到了修罗族的高手,没想到竟然自己人。 雪空小殿 青穹道主匆匆走近,话音蓦地顿住。 瀑布下,水潭边,银发金瞳的少年正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被人抱在怀里,而那个人,竟然是他师弟? 莫非是他年岁渐长,老眼昏花,出现幻觉了? 十二年前,青穹道主就知道谢御尘的七情化身跟在大晏神朝的小殿下身边,那时候,晏雪空还是个小娃娃,他看谢御尘对其纵容,只觉得稚子无邪,易融人心。 但如今,小娃娃已经长大了。 再看他们搂搂抱抱的模样,瞎子都能发觉不对劲! 青穹道主惊呆了。 他僵在那,脸色变来变去,晏雪空先是不解,随即反应过来,窘迫地推开谢御尘,站起身轻咳一声。 道主爷爷,好巧,我们刚进来就碰到你了。 你们? 冥洲王接到消息,修罗族转移遗迹核心,设下陷阱。晏雪空将外界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解释道:我担心你们有危险,所以和君御哥哥来帮忙。 青穹道主:不不不,我是问,你们? 晏雪空:我们没事的。 谢御尘见他们牛头不对马嘴,平静道:我们成亲时,你可以过来喝杯喜酒。 啥? 青穹道主仿佛遭了雷劈,吓得一蹦三丈远:你谁? 这绝对不是他师弟! 这一定是假冒的! 谢御尘懒得搭理他,多大的人了,还跟二傻子似的。 晏雪空无奈:道主爷爷,你别听君御哥哥的,娘亲没同意,爹爹和外公外婆都不知道,成亲还早呢。 青穹道主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节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头脑发晕:什么成亲?你们怎么就变成这种关系了? 晏雪空道:我们互相喜欢,自然就在一起了。 青穹道主: 喜欢? 这是在说,他那个修无情道的杀胚师弟,天上天的元辰天尊,会喜欢人? 喜欢的还是一开始想要利用的大晏神朝小殿下? 青穹道主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惊吓。 他僵硬地转向谢御尘,好一个七情化身,和人私定终身,你的无情本尊知道吗? 不行不行,这事弄不好可比什么修罗族严重多了! 青穹道主急忙开口:雪空小殿下,老朽有话想问一问这位君御,你可否稍等片刻? 晏雪空微怔,点了点头:好的,我去周围查探一下。 他体贴地走远了。 未免他听到谈话,青穹道主特地开启了隔音结界,才严肃道:师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吗? 谢御尘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青穹道主心里发虚,强行撑着,忧心忡忡道:人家一个小娃娃,才十七岁,他懂什么?你修的是无情道,在人间的是七情化身,你这样与他在一起,不仅不负责任,还会与你的无情道身产生冲突,到时候怎么办? 谢御尘道:谁告诉你,我是七情化身。 青穹道主愣了愣。 其实七情化身和无情道身本质上是一个人,看外表,根本分辨不出,不过一个有情,一个无情,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会有轻微的不同。 青穹道主一直是以此辨别的。 对着七情化身,他敢喊师弟,但对着无情本尊,就只剩下敬畏。 因为就连他,当年也险些死在无情道的师弟手里。 这世上也只有青穹道主,既和少年时期的谢御尘相处过,又眼睁睁地看着谢御尘走上那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想救,救不了,想拦,拦不住。 你不是七情化身? 七情与无情已融合,我喜欢晏晏,我会对他负责。 谢御尘缓缓道:我的身份,你别提,我自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他。 青穹道主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道:你修的无情道,动情即道崩,你不要命了?你这个疯子,该动情时不动情,不该动情时偏偏动情! 想当初,师弟对未婚妻若有这一半的心思,叶瑶汐也不会郁郁寡欢,因爱生恨转投他人,闹出所有的事端与悲剧。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 谢御尘波澜不惊:走不了无情道,便换一条。 换大道说的跟换衣服似的,青穹道主简直没了脾气。 他摇摇头,长叹道:师弟,就算你喜欢雪空小殿下,也不该在一切还未解决的情况下,和他在一起。 渊帝胧后,龙神凤娆,有哪个是好惹的? 想到这里,青穹道主都心累,拱白菜就算了,怎么就拱了九洲最不能拱的小白菜。 -- 第164页 谢御尘闻言,终于有了情绪波动,转头望着晏雪空的背影,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道:情不自禁。 青穹道主一时胆战心惊。 三百年了,他从未见师弟对谁有过这么浓烈的感情,这何止是喜欢啊。 他们谈完话,便走过去,与晏雪空汇合。 晏晏。谢御尘从身后抱住少年,在他脸颊偷了个吻。 你们说完话了?晏雪空眨眨眼,害羞道:别闹我,道主爷爷还在。 谢御尘道:不用管他。 青穹道主默默望天,人已经麻了。 晏雪空没问他们说了什么,只问:道主爷爷,你不是跟我爹在一起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青穹道主正色道:我们从此地出发,根据地图往前走,岂料还未走到标注的地方,便碰上机关与迷宫,一群人都失散了。老朽与陛下等人曾约好,如若失散,先回到此处,以免被各个击破。 他循着先前留下的记号回来,谁知就撞上了这两人。 晏雪空微微皱眉,闭上眼睛,双手结印,以血脉为引,寻找晏渊的踪迹。 爹爹,你在哪? 他仔细感应着,忽然一惊:东方,主殿,糟了! 上古天庭,有凌霄宝殿,天帝天后于此处会见朝臣,统御诸天。 地图上标注的遗迹核心,就是凌霄殿。 晏渊与众人失散后,本想先回出发点,然而,他刚出迷宫,就已身在凌霄殿中,就像有人故意在幕后操纵,引他掉入了陷阱。 到了这一步,晏渊心知无法回头,只能继续往前走。 哈哈哈! 空荡荡的大殿中,倏而响起阵阵笑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数道笑声汇聚在一起,显得无比诡异刺耳。 晏渊停住脚步,淡淡道:修罗族族长,还是化生老祖?耍这种小把戏,是朕高看你们了。 话音落,四周黑雾袭来,十二道血柱冲天而起,以包围之势,形成了绝杀之阵! 与此同时,晏渊身上金光乍现,罩住了他。 神朝之主,气运护体,所经之处,鬼煞退避。 血光之中,一个黑袍老人徐徐现身,负手笑道:人族得天独厚,这身气运了不得,足以凡人之躯抗衡金仙境,难怪能击退毕厄罗,还带着一帮蝼蚁闯入天庭遗迹。 晏渊道:遗迹核心在你身上? 黑袍老人大笑:有本事,你就来拿! 晏渊抬手,握住长戟,往前一推,周身灵力瞬间爆发:那就试试。 第84章 掉马 凌霄殿方圆百里, 笼罩着一层浓厚的黑雾,上方乌云堆积,血光若隐若现。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晏雪空脚步微顿,燃起了凤凰真火。 金色火焰如同黑暗中的明灯, 照亮前行之路。 青穹道主合上地图, 道:看来修罗族已经动手了!雪空小殿下, 此处已无法辨别方位, 你能找到陛下吗? 晏雪空眉心微蹙,忽然掐了个法诀, 划破手指,滴血成线,引向亲缘。 晏晏。 谢御尘不赞同地握他手腕。 这边。晏雪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来不及多言, 瞬间张开羽翼, 身形快得留下了道道残影,令他抓了个空。 谢御尘追上去,抬头看了眼天边血光, 烦人。 青穹道主紧紧跟随, 心道, 那可是未来岳父, 师弟不会坐视不管吧? 凌霄殿中,气运金光为晏渊挡下一次次的攻击,渐渐变得黯淡。 此乃冥煞大阵,汇聚了上古至今的怨煞之力, 更有十二金仙怨魂结阵, 别说你只是个小小凡人, 纵然天帝在世,也难逃此劫! 黑袍老人声音沙哑,循循善诱:放弃吧,渊帝陛下,只要你献出气运,归顺我族,本座可留你性命,以后你还是这人间之主。 晏渊道:你想令朕归顺,说到底,是你奈何不了朕。 气运之道,玄之又玄,本座杀你轻而易举,只是你还有妻儿,你一死,人间气运又会转移到他们身上,本座还得再费心去杀他们。哎,世人都说我族残忍,本座还想着,为你大晏皇室留一点血脉。 晏渊与阵中怨魂缠斗,黑袍老人便在上方,一言一语诛人心。 心志坚定者,他见多了,但无一例外,皆有弱点。 比起正大光明的拼实力,修罗族更喜欢躲在暗处,玩阴谋诡计,看着旁人落入陷阱,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晏渊并不理他,一边战斗,一边寻找阵眼,等待时机破阵。 黑袍老人故作遗憾:说起你这个儿子,真是天资绝世,多次坏我族好事,可惜啊,太有孝心了些,一听说你有危险,不管不顾闯进了遗迹,还要来凌霄殿救你。 晏晏来了? 晏渊手一顿,露了破绽,肩上立时多了道长长的血痕,他回身横扫,飞速后退。 然而,血气刺激了怨魂,他们越发狂躁,化出锁链勾向晏渊四肢。 黑袍老人啧了声:果然是父子情深,别急,他很快就来了。 晏渊沉下脸,捏紧长戟,将之往下,重重刺入地面,只见浩瀚的灵力如海震荡四方,逼得怨魂一时无法近身。 -- 第165页 下一刻,他双手结印,气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乾坤无极功,历代大晏帝王皆修此功法,其中有一门禁术,为生灭之变,生之变,为灭亡,死之变,为生机。 当年,晏渊便是用此法以命换命,为晏雪空续命十年,而今,他再用此法,燃烧寿命,换取强大的修为。 意欲强行破此杀阵! 黑袍老人眼神微变,祭出了一方流光溢彩的大印,喝道:本座留你性命,你非要找死!天帝印在此,十二金仙听令,立即诛杀此人! 十二道怨魂被印玺一照,仿佛接到了指令,僵滞的动作再次灵活起来。 鲜血从晏渊嘴角滴落在长戟之上,灵力如水波漾开。 晏渊抹去血迹,神情冷静地站起身,不顾围攻而来的怨魂,冲天而起,持戟撞向大印。 天帝印,真正的遗迹核心。 夺不走,毁掉也是一样。 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晏渊将所有灵力注入长戟,功法运转,那些剩下的气运金光也一并灌入,冷冷道:朕统御人间,聚人间气运,天帝印,你若有灵,当聆听众生之愿! 话音落,天帝印竟隐隐颤动。 黑袍老人大惊,连忙施法镇压:无知凡人,休得胡言! 晏渊的七窍与虎口都有鲜血涌出,他却露出了笑意,望着天帝印,掷地有声道:我相信,你与十二金仙也曾护佑苍生,旧主不在,信念犹存,岂容小人驱使? 咔嚓一声,整个凌霄殿都静了静。 天帝印,裂开了! 黑袍老人怒不可遏,收回印玺,一掌将晏渊拍落,手中化出长刀,狠狠刺入他的肩骨,将之钉在地面。 爹爹太苍! 焦急的喊声远远传来,人未到,剑先至。 剑气如虹,势不可挡,黑袍老人顾不上晏渊,慌忙拔刀抵挡长剑,片刻,一道火焰般的流光闪至,露出少年修长的身影。 爹爹! 晏雪空扶起晏渊,见他浑身是伤,顿时眼眶泛红。 满地圣莲起,纯白无垢的灵光洒落,晏渊慢慢睁开眼睛,咳嗽着唤道:晏晏,你,你不该来这里,你娘呢? 娘亲在中洲,您别担心。道主爷爷,帮我照顾好爹爹! 晏雪空转身,盯着黑袍老人,金瞳中杀意凛然,太苍一转,落入他手中:是你伤了我爹爹? 黑袍老人:是又如 一句话未完,剑锋已至跟前,黑袍转瞬被劈开,他扬刀对上,冷哼道:既然来了,就一起留下吧。 青穹道主扶着晏渊退至一旁。 晏渊强撑着起身:道主,劳烦你去帮忙,晏晏不是那人对手。 青穹道主叫他休息,指了指静默观战的谢御尘:陛下,放心。 晏渊道:他是君御? 青穹道主意味深长道:有这位在,绝不会让雪空小殿下出事的。 晏渊目光一转,狐疑道:听道主的意思,你认识他? 青穹道主: 他还是闭嘴吧。 晏雪空修为不敌黑袍老人,但手段胜他百倍,又有太苍剑破其防御,盛怒之下,招招凌厉,黑袍老人每出一刀,皆被看破,化解。 若不论修为,只论道法,世上无人是晏雪空的对手。 不愧是先天道体,样貌天赋皆是上上之选,老祖看了定然喜欢。 长刀在一次次对撞中碎裂,黑袍老人索性将之丢弃,以强大的灵力短暂束缚太苍剑,探手抓向晏雪空的脖颈。 晏雪空金眸轻抬,灵府中,洞天倏而震动,刹那间,道韵显现。 晏晏,出出气就罢,莫要为此动摇道基。 谢御尘神鬼般出现,握住剑柄,干脆利落地一剑,斩下了黑袍老人越界的手掌! 啊啊啊! 黑袍老人惨叫,捂着手腕后退。 这一瞬,空中隐有雷鸣声响,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君御哥哥。晏雪空回神,道韵消散,他方才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意境,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能击杀黑袍老人,不过,灵府洞天恐怕会出问题。 谢御尘将他额前的碎发拂开,道:怒极伤身。 你,你是谁?黑袍老人惊恐交加。 方才那一剑,令他想起了一个人。 三百年前,他看人间大乱,自相残杀,欲率领修罗族现世,恍惚也是这样无可抵挡的一剑,令修罗族元气大伤。 倘若不是老祖救他,他当时就死了。 他乃金仙境巅峰,半步仙帝境,天地间有几人能一剑伤他? 毕厄罗从上古沉睡至今,未曾经历三百年的变故,对天上天毫无敬畏,但黑袍老人却清楚的知道,天上天的那位有多可怕! 黑袍老人死死盯着谢御尘,蓦地抬手,十二道血柱冲天,再次开启了冥煞大阵,他祭出裂开的天帝印:无论你是谁,天命允我修罗族在此大争之世出现,本座不信今日会功败垂成!十二金仙听令,杀! 血光漫延,怨魂再次苏醒。 -- 第166页 谢御尘剑锋转动,这时,晏渊不顾青穹道主的阻拦,捂着肩膀走过来,身体晃了晃,咳嗽着道:晏晏,天帝印有灵,不愿助修罗族为祸人间,自毁裂开,却难逃修罗族掌控。你乃龙凤后裔,天庭正统,可助其认主,将之夺回。 晏雪空神情坚定,轻轻颔首。 他往前一步,左手抬起,是金色的凤凰真火,右手抬起,是流转的星河长龙,双手合一,周身浮现了飞舞的龙凤虚影。 天帝印剧烈地晃动起来,其上冒出了一道恶鬼虚影,追着吞噬龙凤虚影。 晏雪空握住太苍剑锋,想划开手腕,太苍剑抖了抖,极有灵性地藏起锋芒,任他怎么划也划不开口子。 他无奈,只好自己割腕。 晏晏,区区天庭遗迹,不值得你如此。谢御尘皱眉收剑,伸手一抓,恶鬼虚影发出尖锐的哀嚎声,霎时湮灭,龙凤虚影一下子融入天帝印。 裂痕消失,天帝印光芒重现,落在了他手中。 谢御尘看了眼,将之递给晏雪空:拿着玩吧,别总是放血。 晏雪空: 晏渊: 青穹道主: 三个人一起呆住了。 哎。 凌霄殿中,响起一声轻飘飘的叹息,那道声音似男似女,透着摄人心魄的意味。 黑袍老人高呼:老祖! 化生老祖未现身,一叹再叹,语气颇为古怪:也罢也罢,人间劫变,我族才有一线生机。祟罗,不怪你,是老祖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天上天的元辰天尊动了凡心啊。 此话一出,仿佛触到了某种禁忌,上空雷声大作。 晏雪空睁大双眸,怔怔地看向谢御尘,一时间头晕目眩,脑中轰鸣不止。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你不需要相信天命,但必须要去争夺。 我是你的剑灵,你忘了吗? 我喜欢你,想要追求你。 等解决冥洲之事,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无数画面闪过,最终一片空白。 原来,这就是答案。 第85章 反应 被当场叫破身份, 谢御尘亦没料到。 三百年前,他一剑震慑住修罗族,人并未现身, 按理讲,化生老祖不可能认得他, 其中定然出了什么变故。 但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先解释清楚。 谢御尘按住晏雪空的肩:晏晏,听我说,我不是有意欺瞒于你。 晏雪空脑海中一片混乱, 像个木偶,呆呆地站在原地, 下意识道:你是元辰天尊?那我的君御哥哥在哪里? 谢御尘认真道:我是元辰天尊,也是你的君御哥哥。 这句话伴随着炸开的惊雷, 打破了人间的沉寂。 狂风呼啸, 暴雨倾盆而落,雷劫漩涡凝聚,如同上苍之怒,要将违逆规则之事抹平, 让一切回归正轨。 天尊! 天道虚影抱头乱窜:快回来啊!我扛不住了! 谢御尘恍若未闻, 定定地望着晏雪空。 化生老祖道:人间劫变,会出现各种天灾, 天灾肆虐, 众生之苦, 天尊不去阻拦吗?祟罗,走! 黑袍老人毫不犹豫, 身影瞬间消失。 晏雪空闻言, 一下子清醒过来, 敛去所有情绪,推开谢御尘:你走! 谢御尘看他脸色不好,道:你在生气。 晏雪空指着外面,又急又气,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去做该做之事,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谢御尘道:对不起,晏晏,原谅我。 晏雪空头疼欲裂,转身避开,忽然被硬生生拽进怀里,谢御尘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后脑勺,狠狠亲上了他的嘴唇。 这个人! 晏雪空挣扎着拍打他的后背。 谢御尘亲得更凶,仿佛要将所有的话都倾诉在这一吻中。 青穹道主:草! 师弟是不是忘了未来岳父还在场? 晏渊还没从元辰天尊的震惊中恢复,看见这一幕,顿时怒气上涌,他想拉开谢御尘,谁知牵动伤势,眼前发黑,直接气晕了过去。 渊帝陛下! 青穹道主手忙脚乱地扶着他,欲哭无泪的想,这都叫什么事啊! 晏雪空挣脱不开,重重一咬,唇齿间尝到了血腥味。 晏晏,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从无虚假。谢御尘退开,将太苍剑放在他的手中,一字一句道:等我回来。 他离开人间,返回了天上天。 与此同时,雷声终于停了下来。 晏雪空怔怔地站在那,抹去唇上的血迹,垂了垂眸。 若说一点儿没察觉谢御尘的身份,那是假的,但他只是猜测剑灵可能与天上天有关系,没有想过,剑灵就是元辰天尊。 心意从无虚假? 那为何从最开始就在骗他? 晏雪空不笨,天上天的元辰天尊怎会因为一时兴起就待在孩童身边伪装剑灵? 定是有所图谋罢了。 -- 第167页 青穹道主有心相劝:雪空小殿下,师弟他 所以,道主爷爷也早知道他的身份?晏雪空打断他的话,与他一起扶着晏渊,往外走去,冷静道:爹爹伤势重,我们先离开吧。 青穹道主愁死了,心道,师弟,师兄我尽力了,小殿下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你自己回来哄吧。 他们刚走两步,凌霄殿蓦地摇晃,发出剧烈的震荡。 巨大的柱子倒在门口,堵住了去路,整个大殿都在往下塌陷。 糟了,定是修罗族布下的后手,要将我们葬于此地!青穹道主施法轰开巨石,却引来更大的动荡。 晏雪空一手护着晏渊,一手撑开灵力罩,寻找出路。 这时,他身上的天帝印飞了出来,光芒大盛,将他们三人笼罩,化成一道白光,直入地底。 光芒消散,晏雪空睁开眼睛,看见了一条无边无际的长河,河边开满了诡异艳丽的红花,花丛中,立着一座高台。 高台上,竖着一面镜子。 青穹道主扶着晏渊躺下,惊讶道:老朽曾听闻,上古之时,上有天庭,下有幽冥,这里难道是忘川? 晏雪空蹙眉:忘川? 雪空小殿下,你年纪轻,有所不知,冥河,就是上古忘川河的分支,流到凡间,失去力量,变成了凡间河流,但仍然阴气极重。 青穹道主解释:忘川,存在于万丈幽冥,这幽冥,乃众生轮回之处,与天上天,咳,与天庭一样,都是大能开辟,自成一界。传言,修罗族便是诞生于此,而他们依仗的化生池,实则是脱胎于忘川的至宝,所以能以特殊的方式跳出轮回,化生池不灭,则修罗族不灭。 晏雪空:道主爷爷,这些是他告诉你的? 这些上古隐秘,恐怕连他外公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执掌天命的元辰天尊,谁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咳。 青穹道主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上古之时,幽冥轮回为天庭掌管,老朽猜测,是方才情况危急,天帝印为了保护我们,才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晏雪空轻轻颔首。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半响,走近高台,站在了那块镜子跟前:我记得外公讲过,饮下忘川水,就能忘却前尘,走上轮回台,有一面醒世镜,能照见因果,解心中之困。 青穹道主急忙提醒:雪空小殿下,此处非同寻常,最好别乱动。 晏雪空神情淡淡,已伸手触碰。 他心有困惑,倘若这真的是醒世镜,可否给他答案? 模糊的镜面漾出水波纹,渐渐变得清晰,浮现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孩童。 十二年前,从大晏皇宫,到灵洲之行,一幕幕画面闪现,直到青穹道宗的那个夜晚,停了下来。 当年你斩断七情,却没有斩灭七情,留在人间的七情化身,有着你对尘世间的最后一丝留恋和感情。 那是青穹道主与剑灵的对话。 七情化身? 晏雪空蓦地转头,对上了青穹道主心虚的视线,他开口欲解释,少年却平静地转了回去。 离开青穹道宗,镜中画面继续闪现,从北洲天剑山,再到尧洲万妖谷,幼崽面对着墨莲与无数修罗恶鬼,剑灵从天而降,保护了他。 君御哥哥,谢谢你,在每一次需要的时候,都出现在晏晏身边。 晏雪空想,是这样的,五年相伴,历历在目,所以得知其身份,他心中更多的是不解,而非怨责。 画面一转,尧洲事毕,命劫到来。 剑灵去往了天上天。 天尊,才几年啊,你的七情化身就已经跟小棋子产生了这么深的羁绊。 你不停,我就杀光你的黑子。 不听话的棋子,总要受到惩罚。你应该阻止他,而非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他。 晏雪空睁大双眼,捂着心口,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所以,幼时一直陪伴他的,一次次救他的,是七情化身,而非元辰天尊。 元辰天尊,只是将他当作棋子。 镜中画面再转,这一次,是在界域四海,龙宫之中,幼崽接受了龙族传承,五行道基圆满,化成了金蛋,需要漫长的时间渡过九次涅槃。 剑灵静静地守在这里,目光柔和,轻轻地安抚着金蛋。 你会平安渡过涅槃劫,当你醒来遇到危险时,仍可呼唤太苍。 但你要记得,剑灵已不在。 我就陪你到这里为止了。 剑灵回到天上天,撞入元辰天尊的眉心,一瞬间,烟消云散。 不,不! 晏雪空的理智在思考,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但他的感情受到刺激,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回过神时,金眸中已蓄满了泪水。 我想保护他,你明白吗? 晏雪空心中大恸,呜咽出声,泪水止不住掉落,他抚着镜子,跌坐在地上,哭得那样伤心绝望,好像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 第168页 晏晏。 晏渊不知何时已醒来,看到了一切,他走到儿子身边,动作轻柔地将之抱在了怀里,哄道:晏晏乖,别怕,有爹在,没事的。 晏雪空哭着道:他是元辰天尊,他不是我的剑灵哥哥,我的剑灵哥哥已经死了,死在他手中,我没有认出来,我为什么没能认出来!我竟还与他 青穹道主慌忙道:雪空小殿下,不是这样,七情化身是师弟的一部分,他们真的是一个人! 他不是! 晏雪空泪流满面地抬起头,额上显出了一道鲜红的印记。 青穹道主大惊失色:心魔劫!怎么会这时候来,糟了! 别看小殿下平日里聪慧,极有判断力,可在心魔劫的影响下,他会对此事格外偏执,除非自己解开心结,否则不仅师弟要完,小殿下也难渡此劫啊! 晏渊捧起儿子的脸,神情难看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要持戟杀上天。 陛下,渊帝陛下,师弟是真心喜欢小殿下的,绝无虚假! 青穹道主急得团团转,劝完这个劝那个:小殿下,你听我说,你是被心魔劫影响了,你要相信师弟,无论七情化身,还是无情道身,都是他! 晏雪空脑海中似有两道身影在打架,头疼得要裂开,他捂着耳朵,金眸含泪,看起来委屈又可怜:我好疼,爹爹,我好疼 话至一半,他往前俯身,呕出了大口血。 雪空小殿下! 晏晏!晏晏! 伤势再重时,晏渊都没吭一声,此时此刻,看到儿子这般模样,他心如刀绞,一下子湿润了眼眶:晏晏乖,睡吧,睡吧,醒来就没事了。你还有爹爹娘亲,还有外公外婆,爹发誓,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晏渊手中逸出温暖的灵光,不厌其烦地抚着少年的银发,就像很多年前,年幼的孩童不肯入眠,他便耐心地哄着,满是温柔与爱护。 在至亲之人的怀中,晏雪空终于安静下来,阖眸睡了过去。 晏渊松了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怒意沸腾,冷冷道:道主,剑灵也好,元辰天尊也罢,待晏晏醒来,劳烦你别再提起。 青穹道主: 师弟,快回来啊,你完蛋了! 第86章 心结 幽冥之地, 不见日月,只能靠以前的作息,估算着时间。 待了两天, 晏渊伤势逐渐好转,晏雪空仍在沉睡。 青穹道主守在一旁,尝试着出去,或传信与外界沟通, 皆一无所获,只好等他们恢复。 道主。晏渊睁开眼睛,低头看着儿子纯净的睡颜, 目光落在额头那道红印上, 眉头紧锁:你见多识广,对心魔劫有何看法? 每个人的心魔劫都不一样, 但能修炼到这一步的, 无一不是经历良多。 只是, 晏晏天赋太强,修为进步神速,心智和阅历其实很难跟上, 再加上这件事打击过大,晏渊很担心他迈不过这个坎。 青穹道主顿了顿,斟酌语气:说句陛下不爱听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晏渊脸色一沉,声音冰冷得吓人,道:朕绝不会让他再靠近晏晏半步! 青穹道主无奈, 这两天他为师弟说尽了好话, 可惜半点用都没有。 当然, 不管有没有用, 还是得劝,否则以他师弟那个性格,回来还不得发疯?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当人师兄。 陛下,小殿下的心魔劫与师弟相关,依老朽之见,只有他能解决。 晏晏出生时,朕的岳父,四海龙神跪至天上天,求他救人,连一面也未曾见到,而今,你要朕再去求他吗? 青穹道主一听,连忙摆手:不不不,当年之事 当年之事怨不得他,他没有理由救晏晏,朕知道。晏渊一码归一码,冷冷道:可眼下,他隐瞒身份待在晏晏身边,你敢说他没有任何目的?若真是利用朕都认了,他竟还敢对晏晏骗身骗心,这等行径,简直无耻! 青穹道主脱口而出:骗身肯定是没有的! 晏渊:若有,朕拼了一条命,也要活剐了他。 青穹道主默默为师弟捏了把汗。 暴怒的神朝之主惹不起,护崽的亲爹更惹不起。 骗心也是没有的。 青穹道主叹了口气:陛下,老朽清楚您一片爱子之心。这么多年来,师弟对小殿下如何,您应该看在眼里,无论他原本有什么目的,现在他对小殿下只有保护和喜欢,老朽敢担保,他的心意,绝无半分欺骗与虚假。 那是他的心意,还是七情化身的心意?晏渊嘲讽道:真不愧是天上天的元辰天尊,搞出了这么一笔烂账。 青穹道主: 道主,晏晏喜欢谁,朕并不在意,但若这个人让他伤心,更让他引发心魔劫,陷入危险之中,这个人便不是良配。 晏渊抬手道:心魔劫的事,朕与阿胧会想办法,你不必再劝。 求人不如靠自己,当年他们能救回晏晏,如今也能帮晏晏渡过心魔劫。 -- 第169页 再说下去就要起反效果了,青穹道主不再多言,两人尝试着用天帝印离开幽冥之地,然而天帝印已认主,他们无法调用。 又等了半日,晏雪空手指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眸。 他一醒,晏渊立刻察觉,连忙扶他起来,问道:晏晏,头还疼吗? 爹爹,我没事。晏雪空大梦初醒,整个人还有些恍惚:我梦到剑灵哥哥了,他在怪我,将别人当成他。 晏渊哄道:只是梦而已。 晏雪空怔了怔,转向醒世镜,镜中的画面早已消散,他忍不住走过去,再站在镜前,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你要记得,剑灵已不在。 这句话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响,几乎令他再次落泪,先前与谢御尘相处的甜蜜快乐,尽皆变成了刺向他心口的刀。 原来,他错得这样离谱。 晏渊唤道:晏晏 晏雪空静默半响,平复情绪,捧起天帝印,注入灵力,光芒闪过,三人离开忘川河畔,回到了天庭遗迹中。 爹爹,道主爷爷,天帝印探查不到修罗族的踪迹,想来他们已撤出遗迹,另寻他处。 青穹道主愁得一把长胡子都快拽没了,看着他,欲言又止,雪空小殿下不哭不闹,平静得未免太反常了。 越平静,越叫人害怕。 晏渊见此,亦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道:没了遗迹,修罗族实力大减,我们先回中洲,再做商议。晏晏,试试能不能找到你殷伯伯他们。 晏雪空指了个方向,在前面带路。 青穹道主传音:陛下,小殿下有点不对劲! 晏渊缓缓道:晏晏是我大晏神朝太子,他从小就懂事,分得清正事与私事,清楚自己最该做的是什么。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心疼这个儿子。 熟悉的瀑布与水潭,正是来时的入口,一群人坐在那,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 晏渊远远扫了眼,还好,没有出现伤亡。 陛下!殷执眼尖,一下子跳了起来,又惊又喜,挥手喊道:太子殿下,道主,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晏雪空抚着额头,落后一步,退出了包围圈,走到水潭边坐下,双臂抱膝,望着水中的倒影。 晏渊暗叹,没有阻拦,不着痕迹地替他挡下了众人的追寻,冲郁璃使了个眼色,传音道:道友,晏晏心情不好,阿胧不在,劳烦你照看一下。 在场与晏晏关系亲厚的,诸如殷执和天剑山掌教,都是些大老粗,当爹的,始终没有当娘的那么心思细腻,会哄孩子。 郁璃方才就觉得太子殿下情绪低落,不似往常,闻言,脸色微变,立刻转身走了过去:太子殿下。 晏雪空抬头,唤道:郁璃姨姨。 郁璃看到他额上的红印,面上不显,心中大惊,心魔劫? 难怪渊帝如此担心。 太子殿下,郁璃在他身旁坐下,想了想,决定把笨蛋儿子拉出来:九洲大比后,你可有再见过匪石? 晏雪空:见过,匪石哥哥他 郁璃:他是不是向你表白了?又被你拒绝了? 晏雪空: 这个话题,顿时转移了他的思绪。 晏雪空本想给殷匪石留点面子,可猝不及防中,神情已显露出来,只好点了点头:郁璃姨姨,你和殷伯伯怎么胡乱教他,这会让他伤心的。 郁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我那个儿子,是有点笨,但天性乐观,不会因为你拒绝他就郁郁寡欢。相反,他只会越战越勇,你信不信,下次再见你,他还会继续追求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晏雪空以手托腮:匪石哥哥这种叫颜控,他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是喜欢我。 郁璃笑道:殿下美貌,的确冠绝九洲,可在此之前,上官梦音与天魔女也不差,没见他喜欢。 喜欢 晏雪空面露茫然,像是处在一个分叉口,徘徊不定。 他看着郁璃,轻声问:郁璃姨姨,我不懂,倘若真的喜欢一个人,会故意隐瞒,欺骗对方吗? 郁璃蹙眉,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们玄狼一族,对感情最是忠贞不二,在我看来,倘若有所欺骗,那便不是真的喜欢。 晏雪空垂眸,心中升起酸涩之意。 不是真的喜欢。 杀了剑灵哥哥在前,欺骗他在后,他为何还要对那个人抱有期待? 果然,都是假的。 郁璃姨姨,谢谢你,我明白了。 晏雪空站起身,好似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额头上的印记鲜红如血,衬得他清绝的容姿更多了几分妖异之态。 郁璃望着他,总觉得有些违和,太子殿下的心魔劫究竟是什么? 回头还是要让儿子多去中洲转转,儿子最会逗人开心,若能陪伴太子殿下渡过心魔劫,说不定入赘还真有点希望。 与此同时,晏渊等人谈完话,交换了消息,晏雪空拿出天帝印,带着众人离开遗迹。 -- 第170页 在凌霄殿时,化生老祖一语叫破谢御尘身份,导致人间劫变,天灾四起,虽然已被及时阻拦,但那一瞬,也造成了不小的破坏。 众人出去后,只见营帐倒了一大片,三三两两的冥洲卫在忙着整理打扫。 出什么事了?冥洲王呢? 回禀陛下,前几日,暴雨如注,冥河泛滥成灾,殃及下游村庄,王爷带人去帮忙了。 晏雪空一听,瞬间消失在原地,赶到村庄时,水灾已退,朱冀忠正带着一群冥洲卫帮助村民搭建房屋。 他默默走过去,搭了把手。 朱冀忠惊讶道:殿 晏雪空打断道:朱爷爷,有人伤亡吗? 没有,殿下不必担忧。朱冀忠压低声音,解释道:往年也有下暴雨的时候,大家都有了经验,太平盛世亦有天灾人祸,何况是这里,殿下你看,那些孩子们在做游戏,一点儿也不怕。 晏雪空觉得这天灾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难免心怀歉疚,沉默着,与大家一起帮忙。 他衣衫洁净,细皮嫩肉的,朱冀忠不愿叫他做这些粗活,悄悄冲旁边的小姑娘使了个眼色。 哥哥,漂亮哥哥! 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的年纪,机灵地跑了过来,仰着脸,伸手想拉晏雪空衣袖,又因手上满是泥泞,缩了回去。 晏雪空见了,露出笑意,温柔地俯身,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漂亮哥哥,你是神仙吗? 我不是。 小姑娘眨着眼睛,指了指他身后:可是,那个哥哥一直在看你。 晏雪空一怔,转过身,笑容渐渐淡去。 山林边,古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玄衣墨发,身形修长,向来冷淡从容的姿态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倦怠。 惯性使然,晏雪空一声君御哥哥已至嘴边。 话未出口,忽然如梦初醒,这个人不是他的剑灵哥哥,而是元辰天尊。 第87章 争执 朱冀忠等人还在帮村民搭建房屋, 晏雪空不想因自己的私事影响到他们,便放下小姑娘, 一瞬间张开凤凰羽翼,飞离了此地。 小姑娘仰着头,呆呆望着那绚丽的流光。 谢御尘见此,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追上晏雪空,拉住他的手臂, 声音无奈:晏晏,你还在生我的气? 晏雪空足踏云海,垂膝的银色长发被风吹起, 拂过额上的血红印记。 他没有出声,甩开了谢御尘的手。 晏晏。 谢御尘转到他跟前,正要开口, 忽然目光一凝, 直接施法定住他, 抬手抚上他额头的诡异红印, 沉声道:心魔劫! 熟悉的气息逼近,晏雪空有些恍惚。 曾经,这是最让他安心之人,如今, 这是他最无法面对之人。 怨吗?恨吗? 都没有。 是他自己答应了在一起,是他自己识人不清,他有什么资格责怪旁人? 他只是疲惫又厌倦。 晏雪空金眸微颤, 无数情绪涌出, 盈盈似含泪, 看得谢御尘心脏如被扼制,隐隐有一种事情超出掌控之感。 谢御尘追问:晏晏,你的心魔劫是什么? 晏雪空挣扎着,却动弹不得,一字一句道:是你,你满意了吗?元辰天尊。 元辰天尊这四个字好像一柄锤子,重重地敲在谢御尘的心上,砸出了鲜血淋漓的口子。 谢御尘动作微滞,半响,才捧着他的脸,道:晏晏,我知道你生气,但我宁愿你刺我一剑出气,也不愿你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我,用这样抗拒的语气唤我。 晏雪空轻喃道:我想唤你君御哥哥,你是吗? 谢御尘认真道:我是。 晏雪空想起镜中画面,一时不知谁更可笑,他手掌攥紧,周身灵力爆发,强行冲开了定身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到现在,你还在骗我! 说着,他嘴角溢血,狠狠推开谢御尘,身体晃了晃,羽翼消散,跌落云端。 谢御尘蓦地变了脸色,更快一步接住他,抱着他落在河边:晏晏,你听我说,我承认,最初待在你身边,是另有目的,但时至今日,我心悦你,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我想与你结为道侣,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晏雪空挣脱他的怀抱,金色火焰在两人之间划下不可逾越的鸿沟:你别碰我。 谢御尘僵了僵:你不信我? 我在醒世镜中看到了一切。 晏雪空话未出口,泪水止不住地掉落,哽咽道:从我出生,就是你手中的棋子,五年相伴,陪在我身边的也不是你,你是元辰天尊,根本就不是我的剑灵哥哥!十二年前,剑灵哥哥为了保护我,早已被你杀死,你却伪装成他,骗我对你动心动情! 醒世镜! 谢御尘如坠冰窟,终于明白为何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比起身份的隐瞒,晏晏更在意的是七情化身。 原来,这才是他的心魔劫。 谢御尘不顾漫延的火焰,往前抱住他,哑声解释:晏晏,你相信我,七情化身是我,无情道身也是我,我一直是你的君御哥哥。 -- 第171页 火焰灼伤了谢御尘的手臂,以他的修为,哪怕是凤凰真火也不可能伤到他,除非他自己放弃了抵挡。 晏雪空心一颤,火焰骤然熄灭。 晏晏,若你不信,尽可杀了我,为你的君御哥哥报仇。谢御尘凝出太苍剑,递到他手中,吻去他脸颊的泪水:我绝不反抗。 太苍剑瑟瑟发抖。 晏雪空垂眸,盯着这把剑,大滴大滴的泪珠溅落在剑身上,太苍剑发出绝望的哀鸣之声。 太苍,也不是我的伴生神剑,而是你的兵器。 啪地一声,晏雪空扔了长剑,伤心到极致,竟笑了起来,道: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生平第一次,谢御尘后悔了。 后悔开始那盘棋,后悔没有早日坦白身份。 谢御尘握住晏雪空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晏晏,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感受不到吗?我将这把剑送给了你,它就是你的,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你的剑灵。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的。 晏雪空静静望着他,轻声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不重要了。你若愿意为我做一件事,所有的隐瞒、欺骗、另有目的,我都可以不再计较。 谢御尘道:你说,无论什么事,刀山火海,我都为你做到。 晏雪空道:我想再见一见剑灵哥哥,你的七情化身。 谢御尘嘴角的笑意还未扬起,便已消失无踪。 他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痛彻心扉,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被镇压的无情大道剧烈地颤动起来,谢御尘喉咙间泛起腥甜的血味,他问:晏晏,在你心里,始终不信我们是同一个人,你喜欢的,只是七情化身,而非完整的我,对吗? 晏雪空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十二年前,他还年幼,与七情化身之间的感情,如亲如友。 他真正动心,是十二年后,谢御尘的追求,浮世卷中的亲吻,从罗洲到北洲的一路相处。 情之所系是为谁? 答案已明了。 可正因如此,晏雪空才不能原谅自己。 元辰天尊欺骗他,将他当作棋子,杀了他的剑灵哥哥,他却喜欢上这个骗子和凶手! 谢御尘见他不答,追问道:晏晏,告诉我,你喜欢的是七情化身,还是我? 晏雪空回道:我将你当成十二年前的剑灵哥哥,才会对你动心。 谢御尘心中剧痛,大道反噬,再难压制,他偏过头,一下子呕出血来。 晏雪空一惊,忽然想起,元辰天尊修的无情道。 你 刚说了一个字,他就被人按住,谢御尘发疯似得亲上他的嘴唇,凶狠地啃咬,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延,晏雪空指尖凝聚无形剑气,才抬起手,又被压下。 他试图用脚踹,再次被制住。 谢御尘从他的唇瓣亲至脖颈,继续往下。 衣襟被撕扯开,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晏雪空禁不住发出惊喘之声:你做什么? 谢御尘眉眼间煞气横生,捏着他的下巴,声音却如情人低语,温柔缠绵:虽知你在渡心魔劫,但我却当真了。晏晏,看清楚,剑灵是我,君御是我,元辰天尊也是我,一直都是我。 你这个啊! 晏晏别怕,既然说没用,我们换一种方式解决。 谢御尘抬起头,望着少年漂亮的脸布满红晕,璀璨的金眸水汽弥漫,低声道:听见了么,我的无情道在崩毁,用它来证明我对你的真心,可好? 晏雪空急促地喘着气,口不择言道:你竟敢!你放肆! 谢御尘怜爱地轻叹:我的晏晏,纯真又可爱。告诉我,你此刻在为谁而情动? 晏雪空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纵然世人对天上天的元辰天尊又惧又怕,敬畏有加,但从晏雪空见到他起,他便是守护而纵容的姿态,直到此时,晏雪空才发现,他确实是传言中的那个杀胚,那个几乎屠尽人间道统的疯子。 你混蛋! 我是。 你流氓! 我是。 你这个骗子!嘴上说,什么都能为我做到,却只会仗着实力欺负我。 我道歉。 晏雪空本就没学过骂人的话,骂了几句,已然词穷。 谢御尘道:晏晏果然是乖孩子,要我再教你两句吗? 晏雪空:无耻! 谢御尘:不错。 晏雪空实在累了,瞪着他,额头上的红印不知不觉中黯淡了几分。 谢御尘亲了亲他的眉心,道:人生而有七情六欲,七情是我的感情所化,我没有杀了他,融合后,他只是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晏晏,因为你,我从神变回了人,如何还能再斩七情? 大道崩毁,你会死的。因为一个棋子,葬送你布了那么久的局,不可惜吗? 你的心魔劫渡不过,也会死,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无论生死。晏晏,你不是棋子,是我的道侣,太苍剑,天上天,九洲四海,还有我,都是你的。 -- 第172页 晏雪空平静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谢御尘松了松手,毫不意外,迎来当头一掌。 但那一掌,却止于额前,并未落下。 心魔劫中的晏晏,仍然那么心软。 谢御尘顺势握住他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你生气,打骂都随你,唯独不准说,不喜欢我。 晏雪空收回手:转身。 谢御尘依言转过去。 晏雪空冷静得换了身衣服,将那件被扯得不成样子的衣物烧毁,他偏头,望着水面上的影子,片刻,施法将心魔印记隐藏。 谢御尘皱眉:晏晏。 你听好,这些话我只说一次。 晏雪空抱着膝盖,看向远方,声音轻淡而认真:五年的陪伴与保护,我很感激,从罗洲到北洲,就像一场梦,你确实教会了我,什么是喜欢,为一个人笑,为一个人哭,为一个人历心魔劫。但我不想跟你再这么纠缠不清了,到最后,你大道崩毁,我心魔难渡,只会为旁人增添负担。 你骗了我,却也救了我无数次,我原谅你了,从今以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我们两不相欠。 我回中洲,做我的大晏太子,你回天上天,做你的元辰天尊。 晏雪空执起颤动的太苍剑,双手奉还:物归原主,我不会再唤它了。 谢御尘深深地望着他,攥紧他的手腕:一笔勾销,还是一刀两断? 晏雪空拂开他的手,站起身道:好好活着。 第88章 情肠 晏雪空往前迈出一步, 手腕再次被抓住。 谢御尘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我若强行将你带回天上天,你会恨我吗? 晏雪空没有回头,平静的反问:你说呢? 谢御尘望着他的背影, 有一瞬间, 确实想不管不顾,但更清楚,用这样的方式,不会得到, 只会失去。 就像晏雪空曾经说过的一样, 他不愿意的事, 任何人都勉强不了。 大晏太子,少年至尊。 他拥有最强的天赋, 假以时日, 天上天也未必拦得住他。 谢御尘明白,此刻应该松手,给他一些时间,可是, 身体却违背理智,迟迟无法放手。 旭日东升,黎明乍现。 银色的长发拂过两人交握的手。 晏雪空金眸微垂, 掐了个法诀,在晨曦中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谢御尘僵坐不动, 半响, 摊开掌心, 留下了一缕银发。 天尊! 天道虚影出现, 愁死了:你说你, 跑遍九洲,硬抗规则,处理完天灾,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急匆匆来找小雪花,也不知道卖个惨。 谢御尘:滚。 天道虚影嘀咕:男人太要面子可不好。 话没说完,数道雷霆骤降,追着它劈。 天道虚影抱头乱窜: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小雪花他娘,花月胧说的!你方才要装个晕,你看小雪花还会不会走得那么果决,他一看就吃软不吃硬嘛! 谢御尘抬眼,杀气四溢。 还不是怕你为情所伤,一蹶不振行行行,我懂,我滚就是了。 天道虚影一溜烟跑没影了。 谢御尘站起身,静默片刻,隐去了身形。 晏雪空赶回驻军营帐,与晏渊等人汇合,彼时,天剑山掌教听说了北洲之事,担心儿女与弟子,已连夜御剑离去。 其他人牵挂宗门,亦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青穹道主、殷执与郁璃三人,陪同晏渊在巡查冥河。 陛下,太子殿下的天赋未免太可怕了,竟已是渡劫期,都快赶上我们了。郁璃蹙眉道:他年纪轻轻,涉世未深,对他来说,心魔之劫恐怕比九九天劫更难渡过。 晏渊皱眉,不语。 殷执十分好奇:殿下的心魔劫是什么?我们帮得上忙吗? 青穹道主意味深长:此劫,旁人最好不要插手。 殷执对晏雪空极有信心,道:依我看,殿下那么厉害,渡个劫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打破元辰天尊的修行记录。 元辰天尊四个字一出,气氛霎时凝滞。 青穹道主: 哪壶不开提哪壶! 晏渊神情变得冰冷:元辰天尊,他很了不起吗? 殷执脱口而出:当然啊,那可是在飞升之路断绝的情况下,开辟了天上天的人! 晏渊脸色更难看。 郁璃胳膊肘撞了撞殷执,殷执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奇怪,陛下似乎对元辰天尊意见很大? 殷执不解,以前他们谈起这个话题,陛下不也是对元辰天尊多有夸赞吗? 就在他想开口,补救一下的时候,天边流光划过,晏雪空落地,打破了沉寂:爹爹,道主爷爷,殷伯伯,郁璃姨姨。 殿下,你回来了!殷执松了口气。 晏晏。晏渊转头,注意到儿子换了身衣服,额头上的心魔印也不见了,眼神微变:出什么事了吗? 晏雪空上前,抱住他的胳膊,轻描淡写道:没事,我们要回家了,我不想让娘亲看见担心,就施了个障眼法。 -- 第173页 晏渊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只道:这件事,不能瞒着你娘,你想瞒也瞒不住。 晏雪空叹了口气,抬手一挥,巨大的鹏鸟飞过冥河上方,降落在跟前。 他走过去,摸了摸鹏鸟的脑袋。 郁璃与殷执见此,皆拱手告辞:陛下,冥洲事已了,我们也该回尧洲看看,待查探到修罗族踪迹,再于皇都相聚议事。 晏渊颔首。 青穹道主思虑再三,师弟回来后,肯定第一时间来找雪空小殿下,以师弟那脾气,绝对会惹怒大晏帝后,搞不好,亲家就要变仇家。 他得跟着劝一劝,当个和事佬。 青穹道主好声好气的问:陛下,老朽想去皇宫作客,不知可否? 道主愿往,自然欢迎,请。 晏渊掩去情绪,青穹道主的心思他心知肚明,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儿子再被人哄骗。 元辰天尊又如何? 若真来了,他无惧一战! 鹏鸟展翅,倏忽万里。 晏雪空静静坐着,望着眼前变幻的云海,风吹着发梢,像是有人的掌心在轻抚,他下意识偏头:君 身侧空荡荡的,熟悉的位置,却没有熟悉的人。 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晏雪空怔住,金眸氤氲着水光,好像此时才真正意识到,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了那道无论何时都会陪在他身边的身影。 他不仅失去了喜欢的人,也失去了最好的兄长与朋友。 晏晏。晏渊走过去,将他揽入怀中,叹了声:爹知道你伤心,憋着对身体不好,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晏雪空想冲父亲笑一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反而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用衣袖擦去眼泪,又有更多的泪珠掉落。 为什么? 晏雪空呜咽道:爹爹,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晏渊低声哄道:乖,你只是在渡劫,晏晏勇敢,不怕困难,对不对? 晏雪空拼命点头,说不出话来。 青穹道主抹着湿润的眼睛,哎,好好的一个小娃娃,被折腾成这副模样,哪怕他是帮师弟的,看了也不忍心啊。 鹏鸟用上了最快的速度,两日不到,便抵达了皇宫。 花月胧得知他们回来,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迎接,却见晏渊抱着昏睡不醒的儿子,顿时敛了笑容,紧张道:晏晏受伤了? 她甚至顾不上与青穹道主打招呼。 阿胧,稍后再说。晏渊做了个手势,先将晏雪空送到寝殿,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 晏晏的眼睛怎么有点肿?花月胧走到床边,摸了摸儿子的脸。 晏渊心神俱疲:哭了一路。 什么?花月胧大惊失色,怕吵醒晏雪空,连忙拉着晏渊走到外殿,忙不迭的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君御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晏渊沉下脸,一字一句道:君御,他根本不是剑灵,他是元、辰、天、尊! 花月胧: 她有点懵,脑子嗡嗡的,似乎没听懂。 君御不是剑灵? 怎么又跟元辰天尊扯上关系了? 花月胧按着晏渊坐下,与他额头相抵。 晏渊闭上眼睛,将天庭遗迹发生的事,以及醒世镜中的画面与她共享。 阿胧,从来没有什么伴生神剑,这是一个局。 凌霄殿中,君御被化生老祖叫破身份,我和晏晏才得知真相,他竟是元辰天尊,伪装在晏晏身边,实则另有目的。 晏晏喜欢他,引动了心魔劫。 从进入遗迹,到击碎天帝印,再到幽冥忘川,一幕幕场景,令花月胧感同身受,直至醒世镜前,晏雪空泪流满面地抬起头,额上的印记鲜红如血。 花月胧蓦地退开,捏紧拳头,周身灵力骤然暴动:混蛋! 阿胧,冷静。 你要我怎么冷静? 花月胧眼圈泛红:在去冥洲之前,晏晏带他回来见我,叫我答应他们在一起,你没有看见他们相处时的模样,他们君御是元辰天尊,这太荒唐了! 晏渊道:我明白。 花月胧心情复杂。 她是穿书者,元辰天尊在她眼里就是具象化的主角,她最清楚那个人有多强大,多无情。 某种程度上,近于天道。 当年晏晏出生,早夭之相,她有所猜测,是元辰天尊忌惮晏晏命格,才会降下命劫,后来父亲跪至天上天,更令她心生不满。 界域分四海,拱卫天上天。 父亲多年尽忠职守,何至于一面都不见? 比起对元辰天尊的印象不佳,花月胧对君御却没有反感,甚至既欣赏又信任。 自剑灵出现在晏晏身边,她就在观察,不久前,她也看到了剑灵对晏晏的好,那种宠溺与爱护,就算是影帝,也装不出来的。 结果现在告诉她,君御和元辰天尊是一个人。 花月胧头疼不已,坐下来,一拍桌子:王八蛋,我真想揍他!会穿马甲了不起,有本事一辈子不掉马啊! -- 第174页 晏渊: 花月胧道:我能肯定,君御真心喜欢晏晏,可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修的无情道,无情道怎么可能会对人动情? 晏渊摇头道:无情道,动情即道崩,他修为仍在,阿胧,你看走眼了。 我的陛下,一个男人是不是真心,我看了几十年,比你清楚。花月胧拿着镜子放在他跟前,叹气道:你看我时是什么样,他看晏晏时,就是什么样。 晏渊: 两个人在外面谈话,寝殿内,有道身影无声无息坐在了床边,视屋内的结界如无物。 正是谢御尘。 他专注地望着沉睡的少年,手指抚过眼尾的泪痕,低声道:晏晏,别哭,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晏雪空似有所感,睁开了双眸,迷茫道:你? 谢御尘俯身,疼惜地亲了亲他的眉心:如此伤心,还要与我一刀两断? 是真的! 晏雪空惊醒,一下子推开他,手中无形剑气迸发,直指他喉咙,淡淡道:我伤心只是不习惯,并不是为了你,我总会习惯的。 第89章 困境 晏雪空指尖剑气萦绕, 再往前,就能割破谢御尘的喉咙。 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你为何又来找我? 璀璨的金眸微含怒意, 皎洁的银发铺满床榻,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却依然美得不可方物,令人心折。 谢御尘不闪不躲, 握住他的手腕:你说一笔勾销, 我并未答应。 当一个人实力太强, 又不讲道理,无疑是最麻烦的。 晏雪空挣脱不开, 蹙眉道:你答不答应和我无关, 我不想再见到你。 谢御尘静静看着他:晏晏,你哭了。 晏雪空偏头道:是人都会哭。 我这一生, 遇到再难的事, 也从无惧怕,可看见你哭, 我谢御尘顿了顿,将他的手放在心口,低头道:胆战心惊。 晏雪空怔了怔。 天上天的元辰天尊,世人都说, 他是一个传奇。 独走无情大道, 登上至尊之位, 中间经历了多少背叛,多少艰险, 他怕过吗? 他没有。 但此刻他却说, 胆战心惊。 晏雪空垂了垂眸, 仿佛毫无动容:别再哄我了,你最初待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不是还未达成?不妨直言。 谢御尘顿了顿,捧起他的脸,问:我一点都不值得你信任了吗? 晏雪空冷淡道:是。 撒谎。 谢御尘靠近,要吻他的嘴唇。 晏雪空周身灵光爆开,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任你想抱就抱,想亲就亲的玩偶吗?走开! 掌力拍中胸口,谢御尘仍未退开,将他压在床榻上:你也可以对我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无耻! 骂人也这么好听,多骂两句。 晏雪空气得脸颊泛红: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御尘目光幽深,认真道:我喜欢你,爱你,想要你。晏晏,如果你觉得以前有所欺骗,让我补偿你,重新追求你,好吗? 晏雪空:不好。 谢御尘:那我便陪着你,我们还有很多个五年,五年不够,十年,百年,我都不会放弃,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对你的心意,胜过任何人,任何事。 晏雪空双眸微颤。 这话中蕴藏的情意,已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 晏晏! 殿内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晏渊与花月胧,二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看清床上情形,顿时惊怒交加,花月胧喊道:是你! 晏渊二话不说,长戟凝聚,含怒刺出。 谢御尘一手揽住晏雪空,一手抬起,轻描淡写地阻断了长戟的冲势:停下吧,伤了你们,晏晏会不高兴。 你别 放开我儿子! 晏雪空与花月胧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晏渊的长戟撞破灵力罩,已至谢御尘跟前,谢御尘抱着晏雪空,身形一闪,落在了殿外。 青穹道主还未离开,将这光天化日抢人的一幕看了个正着。 他惊呆了! 虽说没谈过道侣,但他看别人谈过啊,谁上门见岳父岳母会直接打起来的?师弟简直是嫌自己的麻烦不够,还在疯狂踩雷。 眼见两方身影闪来闪去,青穹道主唉声叹气,想拦都拦不住,左右不停地劝说。 陛下,消消气。 娘娘,冷静。 师弟,千万别还手啊! 谢御尘压根就没出手,一直在被动防御,就算是这样,大晏帝后联手也伤不到他半分。 晏雪空头晕目眩,灵府震荡,修为爆发,额上的心魔印再次显露出来,大声喊道:够了!都住手! 话音落,场中一片寂静。 灵光消散,晏渊还保持着怒气冲天的攻击姿势,花月胧按着他胳膊,摇了摇头,担忧他牵动未愈的伤势。 -- 第175页 他们一停,谢御尘自然就停了:晏晏,听你的。 晏雪空推开他,指着天边:听我的,你现在就走,回你的天上天。 谢御尘很有原则:这个不听。 晏雪空: 他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 偏执得可怕。 也难怪谢御尘有如此修为,有这种执着的劲,做什么不能成功?换做以前,晏雪空欣赏这一点,但落在自己身上,他着实头疼。 花月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深深地叹了口气,儿子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明明手握利器,却不愿伤人。 论修为,这世上没有谁是元辰天尊的对手。 可论感情,他就是个白痴。 但凡说句重话刺激一下,何至于纠缠至此,花月胧看得清楚,谢御尘有恃无恐,不过是因为晏晏心中对他还有情。 这个结不解开,她儿子别想脱身。 君御,或许本宫该叫你真正的名字,元辰天尊,谢、御、尘。 花月胧神情冷静,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天尊大驾光临,有正门不走,偏要学那窃贼,真叫人大开眼界。 谢御尘平静道:我是来道歉的。 花月胧嘲讽道:你可是执掌天命的元辰天尊,谁敢让你道歉?不怕折寿啊。 隐瞒身份,是我不对。谢御尘的眼神从始至终只在晏雪空身上,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并未动怒,直言道:但我曾经所言,句句是真,我愿以天上天为聘礼,求娶晏晏。 天上天? 花月胧忍不住怀疑,这真是修无情道的元辰天尊?不会被夺舍了吧? 晏渊脸色难看,冷声道:聘礼?做梦!晏晏只会娶太子妃。 谢御尘不置可否。 青穹道主打圆场:那个,入赘也行的。 晏渊强调:道主,晏晏是朕的儿子! 青穹道主抚须:陛下,娘娘,师弟的诚意你们都看到了,嫁娶之事,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商议? 晏渊险些被饶了进去,什么嫁娶,他根本就不会同意! 花月胧无奈:道主,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诸多问题未解决,何谈嫁娶。晏晏长这么大,实属不易,我们只希望他平安快乐,他的另一半,身份地位,权势财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晏晏是否喜欢,是否开心。 父母爱子之心,青穹道主十分理解。 在他看来,真正的阻碍并不是大晏帝后,而是晏雪空的心魔劫。 陷入心魔劫的人,看似正常,实则道心蒙尘,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入困境。 青穹道主想了想,与花月胧传音了几句。 花月胧目光微动,看了他一眼,牵着晏雪空的手,道:晏晏,来,娘有话跟你说。 晏雪空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门。 晏渊和谢御尘同时迈步,想跟上去,被青穹道主伸手拦住:师弟,陛下,打架不能解决问题,还是坐下来喝杯茶吧。 殿中,花月胧牵着儿子坐下,看着他,未语先叹了声。 晏雪空自责道:对不起,娘亲,让你和爹爹担心了。 花月胧摸了摸他的脸,道:你这么快就修炼到渡劫期,我们只会为你骄傲。晏晏,你爹不懂,娘却看得出来,谢御尘是真心喜欢你,你也仍然喜欢他,那么,是什么困住了你? 晏雪空将头搁在她膝上,半响没开口。 花月胧也不催促,温柔地抚着他的银发。 十二年前的剑灵哥哥,是他的七情化身,为了保护我,与他融合了,我忘不了醒世镜中的那一幕,忘不了那一句剑灵已不在。 晏雪空的声音低不可闻,充满了迷茫与困惑:他说,他们是一个人。可我不知道,倘若没有那五年,倘若十二年后,他以陌生人的身份与我相处,我还会不会喜欢他。 花月胧恍然。 年少不识风月,乍入情关,便遇上这么复杂的感情问题,难怪。 还有 还有? 晏雪空轻喃道:我不想让他死。 花月胧手一顿,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真是傻孩子。 晏雪空蹭了蹭她的掌心。 花月胧暗自沉思,青穹道主方才传音,让她询问晏晏的心意,如今问明白了,她才发现,这样的关系,根本就是死结,哪怕耗上几百年也没用。 除非,不破不立。 花月胧有了主意,缓缓道:晏晏,你熟识丹书药典,记不记得有一种忘忧丹? 晏雪空一怔:我在凤族的典籍中看到过,这是上古时的丹方,以忘川之水为引,炼制丹药,服用后可令人忘却情爱。自忘川消失后,此丹就无法炼制了。 花月胧提醒道:你有天帝印,随时可去忘川取水。 晏雪空抬头,惊讶道:娘亲,你的意思是让我吃忘忧丹? 花月胧意味深长道:这叫对症下药。 第90章 忘忧 与晏雪空的一番交谈, 让花月胧知晓了儿子心结所在,深思熟虑后,才提出了用忘忧丹来解决问题。 -- 第176页 既然不确定当彼此陌生时, 还会不会喜欢,那就变回陌生人,重新开始。 饮下忘川水, 人会忘却一切前尘往事。 不过,花月胧当年沉迷炼丹时, 看过凤族丹书药典服下忘忧丹后,只会忘记困扰自身的感情,忘记令你困扰的那个人。 不会影响其他。 花月胧道:晏晏, 忘忧丹的药效你也清楚, 若无意外,会持续一生,除非 晏雪空道:除非我再次对同一个人动情, 忘忧丹就会失效, 我会想起一切。 花月胧颔首。 所以她才说, 对症下药。 倘若晏晏在陌生的情况下, 重新喜欢上谢御尘,第一个心结自然解开,倘若未能喜欢,真正忘记,心魔劫亦不足为惧。 至于第二个心结, 这是谢御尘该解决的问题。 花月胧并不觉得,一个无情道能难倒当世修为最强的元辰天尊。 看他活蹦乱跳的模样, 指不定早已想好了后路, 否则能毫无后顾之忧的来追人? 晏晏, 娘只是提出一个想法,要不要吃忘忧丹,你自己考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谢谢娘亲。 晏雪空抱了抱她,眉眼间的忧郁渐渐褪去,道:我想闭关几日。 花月胧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柔声道:去吧,娘不会让人打扰你。 殿外,三个人坐在亭中,也在谈话,气氛却截然不同。 青穹道主不着痕迹地说媒:陛下,雪空小殿下天资无双,风华绝代,寻常人望尘莫及,老朽以为,纵观九洲四海,能与他相配的,也没有几个。 晏渊随口道:天剑山穆红漪,魔煞宫天魔女,万妖谷殷匪石,长生殿薛存意,贵宗的徐星然皆与我儿交好,有谁不能相配? 听到徐星然的名字,谢御尘端着茶杯,冷冷地扫了眼青穹道主。 青穹道主默默为徒孙捏了把汗:星然就算了,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天剑山那女娃娃,放了话,终身不嫁,长生殿的少殿主,乃是灵洲王看好的女婿人选,天魔女与殷少谷主,一个是魔修,一个是妖族,身份难免遭人非议。 晏渊道:龙凤二族也有不少出众的后辈,不劳道主费心。待晏晏渡过心魔劫,朕与皇后会亲自为他挑选合适的道侣。 谢御尘淡淡道:挑一个,我杀一个。 青穹道主: 混账!晏渊怒极,拍桌而起:你将朕的儿子当成什么?你的禁脔吗? 谢御尘波澜不惊。 晏渊冷声道:枉你执掌天命,简直无法无天! 悄悄围观的天道虚影暗自嘀咕,小雪花他爹好端端的讲什么大实话,也不瞧瞧,上任天道意识都被灭了,连它都整日被压迫,可不就是无法无天么。 青穹道主心累,师弟这辈子就学不会低头。 三百年前,年少轻狂,三百年后,受无情道影响,更是目中无人。 从小一起长大,青穹道主最清楚,师弟真不是针对谁,就这个狗脾气,但凡当初愿意服个软,何至于落到那种举目皆敌的境地。 陛下,息怒,师弟不是这个意思。 青穹道主冲谢御尘使眼色,好歹是未来岳父,态度别那么强硬啊! 谢御尘道:晏晏是我互定终身的道侣。 晏渊道:之前,那是你骗来的,如今,是你一厢情愿! 谢御尘平静道:并非一厢情愿,我们互相喜欢。 两人针锋相对,气势外放,四周的花草树木惊惶不安地摇晃,外边的宫女侍卫被殃及,退得更远了些。 这时,殿门开了。 好好的美景,不懂欣赏就算了,还要糟蹋。花月胧推门而出,走近后,按着晏渊坐下,蹙眉道:伤势没好,不要动气,晏晏在渡劫,你若再倒下,我怎么办? 晏渊握住她的手:是我不好。阿胧,晏晏呢? 花月胧解释道:他要闭关几日,不想任何人打扰。 她看向谢御尘,意有所指。 其他人自然不会擅闯闭关之处,只是,铜墙铁壁也拦不住实力强大的元辰天尊。 谢御尘皱眉:闭关? 花月胧叹道:从得知你的身份到现在,晏晏一直没有时间静心想一想,你若真为他好,就不要步步紧逼。 我没有逼他。谢御尘难得露出不知所措的情绪,顿了顿,道:我想陪着他,不想让他伤心。 花月胧看着他这般模样,想到晏晏说的那句我不想让他死,难免感慨万千。 以你的身份地位,要什么人没有,何必执着于晏晏? 这世上那么多人,你又何必嫁给晏渊? 可你修无情道,执掌天命,已脱离了人的范畴。 三百年前,我也是个普通人。 谢御尘语气轻淡,然而,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沉默了。 青穹道主忆起往事,心中难受,忍不住道:渊帝陛下,胧后娘娘,师弟他修行至今,不比任何人容易,还请两位体谅。 -- 第177页 晏渊不语。 花月胧盯着谢御尘,道:七情六欲与你的大道相悖,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晏晏平安渡过心魔劫,你们和好如初,一旦你身死道消,晏晏会有多痛苦? 谢御尘道:待晏晏渡过心魔劫,我便会换道。 晏渊一惊,换道? 花月胧揉了揉眉心,虽然她目前对谢御尘印象不佳,但还是得赞一句,不愧是元辰天尊,好大的魄力! 换道重修,那便意味着三百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而且,另一条道未必就能修炼到如今的境界。 这等于是拿一切换取与心上人相守的机会。 听到这里,哪怕是心存质疑的晏渊,也不得不承认花月胧的眼光没错,谢御尘的确是真心喜欢晏晏。 否则,他大可以将晏晏掳走,根本不必坐在这里,与他们讲这些。 幽冥之地,忘川河边。 晏雪空席地而坐,伸手拨动了水面,刺骨的寒意自指尖漫延,凉入心扉。 忘忧丹。 他不愿服用丹药,因为,这像是逃避,从小到大,他从来不会当逃兵。 晏雪空望着水中的倒影,望着额头上的心魔印,起身走到醒世镜前,若有所思:古籍记载,先天道体,修炼没有任何瓶颈,我本不该有心魔劫。这是我的劫,也是他的劫,对吗? 醒世镜没有反应。 天帝印飞至空中,泛出一道白光,撞向镜面。 模糊的镜面漾起水波般的纹路,镜中浮现出了天上天的场景有人坐在树下,玄衣华服,手持白子。 晏雪空运转万象星辰典,金眸越来越亮,流淌着火焰般的光,这一回,他看清了,玄衣身影周围,萦绕着肉眼难以察觉的金色锁链。 锁链刚被看清,醒世镜闪了闪,画面消失,骤然暗了下去。 天帝印落回怀中,晏雪空金眸刺痛,捂着眼睛,摸到了温热的血迹。 那是什么? 晏雪空喃喃自语:规则?枷锁?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坐回河边,调息片刻,晏雪空祭出了玄黄鼎,金焰升起,飞快地炼化药材,他一边把控火候,一边施法,在药材全部淬炼完毕后,引入了忘川之水。 随着时间推移,丹药逐渐成型,九道纹路若隐若现。 晏雪空目光微凝,变换手势,不能再升阶了,招来雷劫,必然会惊动谢御尘。 丹纹被压制,定格在了九道,不过,丹药的品质,却要胜过一般的九纹灵丹。 圆滚滚的丹药毫无杂色,光华内蕴。 晏雪空将之放在掌心,看了看,也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可就是这样一枚小小的丹药,能令人忘记感情,忘却忧愁。 下棋一点都不好玩。 晏雪空垂了垂眸,将丹药放进嘴里,无声道,笨蛋元辰天尊。 察觉困意上涌,他用天帝印返回了寝殿,躺在床上,脑海中的一幕幕画面淡去,他任凭药效发作,阖上了眼眸。 谢御尘一等,就等了七天。 期间如花月胧交代的那样,没再试图闯入,没有打扰晏雪空。 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守在殿外的亭中,低头雕刻着物件,青穹道主经过数次,开口询问:师弟,你在做什么? 谢御尘道:礼物。 青穹道主十分惊讶:你居然知道送礼哄人了!以前在宗门,多少小姑娘喜欢你,那叶瑶咳咳咳,那个谁,暗示了多少次,你都不开窍,雪空小殿下真有本事,能让铁树开花。 谢御尘头也不抬,道:别拿晏晏跟其他人比。 青穹道主笑了笑:你也有今天,师父若知晓,定然很欣慰。 这些年,他有无数的徒弟徒孙陪伴,师弟却孑然一身,无情道再强,终究冰冷又寂寞。 悠悠岁月,道途漫长。 青穹道主其实很庆幸,师弟能找到那个愿意相守一生的人。 如此,他总算对得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 青穹道主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得促成这桩亲事,他年岁长,豁出老脸去,大晏帝后总得给他几分薄面。 说话间,谢御尘的礼物已经做好了。 是一根发簪与一把梳子,样式极为精致华丽。 发簪如龙衔凤,凤翼绽开,细致到一片羽毛都活灵活现,梳子则似月光织就,星辰点缀,叫人一看,就觉得用它来梳理晏雪空那头银发,再合适不过。 两件物品流光溢彩,熠熠生辉,青穹道主都看不出所用的材质。 这是什么? 晏渊下了早朝,花月胧与他惯例来看看儿子有没有出关,刚走到这里,就被灵光闪到了眼睛,她好奇地走近,随意一瞥,便挪不开视线,脱口道:真漂亮! 花月胧忍不住想摸一摸。 谢御尘收了回去:送晏晏的。 你做的? 嗯。 花月胧震惊了,这么冷淡直男的性格,竟然有这份心思,她穿越前莫不是看了本假书?万年冰山融化,确实令人动容。 晏渊很看不惯,道:你以为晏晏是小姑娘? 一会是聘礼,一会是发簪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晏晏是个公主。 -- 第178页 他儿子长得是美貌了些,性情可完全不像姑娘,有功夫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不如送把趁手的法器。 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谢御尘道:剑已送了。 晏渊冷哼一声,看他更不顺眼。 花月胧倒是对谢御尘的印象稍稍回升了一点,最怕这位仗着身份和实力欺负她儿子,如果特别会哄人,那还凑合。 她抱着晏渊的胳膊,道:夫君,事已至此,咱们又打不过他,赶不走他,与其天天生气,不如放平心态,等儿子出关吧。 晏渊: 有点扎心。 就在这时,只听寝殿内传来轻响,几个人齐齐转头。 朝阳冉冉升起,霞光辉映中天。 少年迎光而出,一身雪色红边华服,广袖流云,衬得肌肤似冰玉般剔透。 他脚步轻快,垂膝的银发随风飘动,眉目如画,金眸清澄,无暇的容颜被朝霞晕染,显出惊心动魄的瑰丽,看呆了所有人。 谢御尘怔了怔,唤道:晏晏。 晏雪空偏头一笑,天光黯淡,百花失色。 花月胧情不自禁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晏渊:哪来的六宫粉黛? 花月胧:我就应景念句诗,别破坏气氛。 晏渊: 是他不懂。 青穹道主抚须道:仙姿佚貌,风华神秀。 晏雪空走过来,笑道:好端端的,道主爷爷为何夸我? 老朽未曾夸赞,是实话实说。青穹道主看了看他,忽觉不对,自从心魔劫降临,雪空小殿下就再无笑颜,此时,沉郁之色却一扫而空。 谢御尘自然也发现了,又唤了声:晏晏。 晏雪空目光转到他身上,无悲无喜,全然陌生,还带着几分纯粹的好奇:你是爹爹娘亲的客人吗? 谢御尘僵在原地,如遭雷劈。 为何,晏晏竟像不认识他了? 第91章 重来 听到晏雪空的话, 晏渊和青穹道主都是如出一辙的震惊,只有花月胧心知肚明,看来, 晏晏已经去过忘川, 炼出丹药, 吃下了忘忧丹。 以晏晏的性格来说, 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花月胧看着儿子, 暗叹了声,随即,按住晏渊,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 晏渊明白了, 微微颔首, 不是修炼出了岔子就好。 谢御尘还不知发生了何事,道:晏晏,别开玩笑了。 你在说什么?晏雪空有些茫然,道:这位前辈, 我们应该没有见过。爹爹, 娘亲,不介绍一下吗? 谢御尘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找出他在演戏的证据。 然而,晏雪空神情自然,谈笑坦荡,没有一丝作伪的痕迹。 对上他陌生的眼神,谢御尘的呼吸好似停滞了一瞬, 从未有过的慌乱感浮上心头, 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晏晏, 你说过,你若骗我,我定会上当。别用这种方式来吓我,好吗?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有点疼了,晏雪空想要挣开,谁知用上了灵力,仍挣脱不开。 他心知眼前人的修为恐怕胜过自己太多,只好转向晏渊与花月胧,投以询问的视线。 晏晏,跟你爹去书房看奏疏。 花月胧上前一步,护着儿子,冲谢御尘道:你先放开他,我跟你细说。 青穹道主亦劝道:师弟,先问清楚吧。 谢御尘恍若未闻。 晏雪空蹙眉:疼。 谢御尘惊醒,倏而松了手,怔怔地望着他:对不起。 没关系。 晏雪空好脾气地摇头,转身跟着晏渊离开了,从头到尾,客客气气,没有多余的眼神和言语。 是在演戏吗? 不,不像。 谢御尘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空落落的一片,起初无知无觉,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渐渐泛出苦涩的滋味。 青穹道主急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小殿下看着,像是失忆了。 花月胧道:他吃了忘忧丹。 谢御尘瞳孔骤缩。 青穹道主:什么! 忘忧丹,以忘川水为引的忘情丹药,旁人不知,他们却是清楚的。 谢御尘神情冰冷,手掌一点点攥成拳。 刹那间,层云聚拢,电闪雷鸣。 园中百花凋零,凉亭摇摇欲坠,整个宫殿都因外放的怒意而震动,石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四分五裂。 青穹道主:师弟冷静! 花月胧吓了一跳,慌忙躲开雷霆,捂着耳朵喊道:那天,晏晏告诉我,他有两个心结,都与你有关!别劈了,我若有个三长两短,晏晏会找你拼命的! 话音落,雷霆消散。 花月胧松了口气,执掌天命的人真是惹不起,一动怒就雷劫警告,谁扛得住? 谢御尘声音低哑:他的心结是什么? 第一个,虽然你告诉他,你与七情化身是一个人,但他想知道,倘若十二年后,你以陌生人的身份与他相处,他还会不会喜欢你。 -- 第179页 花月胧缓缓道:第二个,他不想让你死。 谢御尘沉默。 他明白了。 可他难以接受,晏晏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晏晏恨他,千年万年,生生世世地纠缠在一起,也不要拿这些珍贵的记忆与感情去做赌注。 青穹道主叹了口气:雪空小殿下给师弟出了个难题啊。 花月胧道:这是两个人的考验。 谢御尘道:服下忘忧丹,是他的决定,还是你的? 我是晏晏的母亲,永远尊重他,不会逼迫他做任何事。花月胧解释了一句,道:同样,你可以掉头就走,没有人会逼你做什么。 他以为我会死,所以一直叫我离开。谢御尘低喃道:他真傻。 若非他心里有你,我不会费这份心思。 花月胧顿了顿,道:坦白说,晏晏出生时的那件事,令我十分讨厌元辰天尊,我本该从中作梗,叫他永远不原谅你。不过,君御这些年对晏晏的保护,我亦看在眼里,无论你最初有什么目的,至少,你曾经几次救过他的性命。 四岁时,晏晏误入神墓外围,长生殿中遇上修罗族。 五岁时,万妖谷中迎战墨莲,身陷命劫,危在旦夕。 十七岁时,罗洲诛王侯,北洲破困阵。 一次次危机,都离不开谢御尘的帮助。 青穹道主抚须称赞:娘娘深明大义,明辨是非。 花月胧哭笑不得:道主,你这个师兄当的未免太操心了。 青穹道主无奈。 谢御尘道:我要重新追求晏晏,你们不会再阻拦? 花月胧点点头,摆了摆手,道:不阻拦,不帮忙,你若能再次打动他,我们就认了。 前殿,御书房。 晏雪空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奏疏看,想到谢御尘看他的眼神,那么深刻,就有点心不在焉。 晏晏,晏晏? 晏渊询问道:是不是奏疏上写了很难解决的问题? 晏雪空仰脸,困惑道:不是,爹爹,我在想,方才那个人是谁,他看着我时,好像我是他很重要的人一样。 晏渊道:你不用管他。 察觉到爹爹的不喜,晏雪空举起一只手,笑吟吟地转移话题:好吧好吧,爹爹,我饿了。 还没到午膳时候,晏渊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叫人送些点心过来。 不多时,花月胧拎着点心盒进来:是哪个小馋猫饿了? 晏雪空眨了眨金眸,乖乖道:是爹爹。 欺负你爹不会拆穿你是吧。花月胧莞尔,捏了捏他的脸,失忆了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真好。 她的儿子,就该这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 晏渊也是这般想法,神情温和,眼中含着笑意:阿胧,怎么是你亲自送来? 花月胧笑道:谈完事情,正好撞见,我就拿过来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自有一番默契流转。 晏雪空偏头,看向窗外,忽然微怔,有道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形单影只,显得有几分落寞。 是他。 澄澈的金眸对上幽深的黑眸,如同陷入了漩涡,恍然间,有似曾相识之感,似乎他们曾经对望过千百次。 晏雪空收回视线。 谢御尘却唤道:晏晏,我有话想对你说。 晏渊张口欲拦,花月胧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摇了摇头,示意,让儿子自己做主。 晏雪空想了想,跟爹娘打了声招呼,走出了门。 阿胧,你为何拦我?晏渊皱眉。 你拦得了一时,拦得住一世?花月胧拿了块点心塞进他嘴里:相信儿子,接下来的事,交给晏晏自己。 晏渊不是非要管。 只是,他亲眼目睹过在醒世镜前,晏晏有多伤心,难免保护欲过剩。 花月胧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情啊爱啊,就是有苦有甜,我们俩以前不也吵过闹过,有缘,拆都拆不开,无缘,再撮合也是枉然。 晏渊:我们什么时候吵过闹过? 花月胧:哎呀,这不是重点! 书房外,古树下。 晏雪空停住脚步,顺手摘了一朵花。 谢御尘见此,轻挥衣袖,只见漫天花瓣洒落,无数珍品花草在少年脚下绽放,霎时群芳争艳,香气扑鼻。 晏雪空轻咦一声,惊讶地望着他:你究竟是谁? 天上天,谢御尘。 你是! 晏雪空睁大了双眸,元辰天尊的名字,九洲四海有几人不知? 谢御尘颔首,这次,他不会再隐瞒。 晏雪空惊奇道:我听闻,元辰天尊销声匿迹了三百年,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你莫不是在骗我? 谢御尘露出淡淡的笑意:你可以去问你爹娘,问青穹道主。 晏雪空打量着眼前的玄衣青年。 天上天的元辰天尊是这个模样吗? -- 第180页 长得还挺俊。 我原本以为,元辰天尊跟道主爷爷一样,是个一把胡子的老爷爷。晏雪空比了个手势,笑道:没想到,看起来只比我年长一点。 谢御尘的语气柔和:那你愿不愿意唤我哥哥? 晏雪空金眸轻眨:可是,你是道主爷爷的师弟,辈分比我高许多,这样不太礼貌。 谢御尘坚持道:我希望你这么唤我。 叫哥哥姐姐这种事,没人比晏雪空更熟练了,而且,传说中的元辰天尊如此年轻,将人叫老了多不好。 他犹豫一瞬,开口道:御尘哥哥。 御尘哥哥。 这是晏晏第一次叫他真正的名字。 真好听,谢御尘听着,似是痴了,半响回不过神。 晏雪空不解道:御尘哥哥,你以前见过我吗? 谢御尘认真道:见过。晏晏,我看着你长大,你何时会哭,何时会笑,何时会走路,何时从界域四海醒来,我都一清二楚。 晏雪空: 这话说的,好像偷窥狂一样。 他不禁怀疑起这位元辰天尊没事的时候就在天上天偷窥凡间,吃瓜看戏,指不定连旁人议论他,他都听在耳里。 想到这里,晏雪空忍不住同情了一下时不时就念叨元辰天尊的殷伯伯。 谢御尘又道:时隔三百年,我重回人间,想看看凡间之景,晏晏,你可以陪陪我吗? 不是有道主爷爷吗?你们是一起来找我爹爹娘亲商议事情的吧,有他陪你就够了。 他还有其他事要办。 谢御尘不动声色道:来者是客,你是大晏太子,陪我游览中洲,体察民情,再合适不过,作为交换,我教你书上未曾记载的术法。 听到最后一句,晏雪空眼睛一亮,应道:好。 天上天的元辰天尊,当世修为最强之人,他会的东西应该非常多。 反正闲来无事,出去逛逛也无妨。 晏雪空示意他稍等片刻,回书房道:爹爹,娘亲,我出去一会。 晏渊问:快到午膳时间了,现在出去做什么? 晏雪空将方才的交谈简单交代了下,抱着他们的胳膊: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他竟然是天上天的元辰天尊?我陪他走走,请教他一些修炼上的问题。 花月胧惊呆了。 她吃个点心的功夫而已,就达成了二人世界? 谢御尘平时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追起人来简直雷厉风行,又十分了解晏晏,难怪先前去了趟罗洲,晏晏就被拐跑了。 晏晏,你花月胧欲言又止,都怪她,将儿子教得太单纯了,不知人心险恶啊! 晏渊不满道:别去了,有什么问题,爹教你。 晏雪空实话实说:爹爹,你打不过他。 晏渊: 但在晏晏心中,你是最好的!晏雪空抱了他一下,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跑远了。 这孩子。晏渊板着脸,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花月胧搂住他的脖颈:开心了?多大人了,还要儿子哄。 晏渊抱着她:那阿胧哄我? 花月胧扬眉,轻轻推了下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晏雪空跑回树下,却见谢御尘正在编花冠,那些零散的花草在他手中成型,形成了完美的弧度。 你怎么会做这个? 以前我还在宗门时,跟一个长老学的。 谢御尘走近,将编好的花冠戴在他头上,看了看,道:很漂亮。 晏雪空摸了摸柔嫩的花瓣:你选的花确实漂亮。 谢御尘道:我在说你。 晏雪空对上他专注的目光,总觉得有些奇怪,礼貌的回道:谢谢御尘哥哥。 第92章 追求 中洲皇都, 帝王脚下,乃是九洲最安逸繁华之地。 晏雪空不想引起围观,便施了个幻术, 与谢御尘沿街道行走于闹市中, 没惊动任何人。 这些年,他大多在外,没逛过几次街, 不过一路走来, 四周建筑与景致几乎毫无变化。 他忍不住笑了笑。 谢御尘一直在看着他,目光没离开过, 见此, 就问:笑什么? 晏雪空偏头道:山河不改, 旧景犹存。 谢御尘颔首道:如此, 还少了一句。 晏雪空:哪句? 谢御尘:故人依旧。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 实在很佩服他的自来熟, 他们俩, 怎么也谈不上故人。 经过酒楼时, 正值说书先生讲至兴起处,合拢折扇,将扇柄往桌案上一敲,神情动容:三百年前,元辰天尊也只是个普通少年, 却遭亲人背叛、挚友背叛、未婚妻背叛, 一生孤苦,幸而受天命眷顾, 转修无情道, 最终成了这天地之间的最强者! 言辞有力, 伴随着激昂的琴声,将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讲出了荡气回肠的效果。 满座宾客纷纷鼓掌。 -- 第181页 讲得好,讲得好! 每次不想努力了就来听听元辰天尊的事迹,太励志了,简直吾辈楷模! 打遍天下无敌手,回首人间无常客,要我说,我辈有情人,宁死不修无情道! 人各有志嘛,可惜未能生在三百年前,见证一代传奇风采。 谢御尘面无表情。 这帮凡人太闲了。 晏雪空看了他一眼,停住脚步,冲他招招手,走进酒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些菜。 说书先生收了打赏,又开始连编带造,讲元辰天尊跟未婚妻的爱恨情仇。 谢御尘皱眉道:晏晏,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必听这些谣传之言。 全是谣言?你别生气,其实他们没有坏心的,九洲民风开放,连我爹娘的经历也经常被编排成话本故事。 晏雪空收回视线,抬手欲斟茶。 谢御尘接过,倒了两杯茶,又将他喜欢的菜换到了他跟前,一系列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已这般做过无数次。 晏雪空心中微讶,若有所思。 按理说,他是晚辈,这些事情本该由他来做。 御尘哥哥,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 晏雪空托腮打量他,道:你修无情道,不应该是冷冰冰的吗?可我看你,温和又平易近人,给我一种,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错觉。 谢御尘目光柔和:是不是错觉,你可以试试。 晏雪空一怔,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将我当成了什么人? 不怪他有如此想法。 他们第一次见面,无亲无故,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尊却毫无架子,反而处处在照顾他,甚至,像是在哄着他。 谢御尘认真道:没有,晏晏,你就是你,我只对你特殊。 晏雪空不解道:为什么? 谢御尘想表白,但也清楚,不能操之过急,便道:你讨人喜欢。 晏雪空: 他四岁时,听多了这种话,还很骄傲,认为自己人见人爱。 如今都长大了,难免不好意思,只是转念一想,以他的年纪,在元辰天尊那,恐怕仍然是个小娃娃,被夸一句,也没什么。 晏雪空转移话题:御尘哥哥,小时候,我听爹爹讲过,你的未婚妻得罪了大宗门的弟子,你护着她一路逃亡,才发生了那么多事,是真的吗? 未婚妻,是未出生时父母定下的婚约,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只有师兄妹之谊。 谢御尘语气轻淡,带了些解释的意味:我少时自负,在比武时没留手,将对方重伤,令其颜面无存,才引来追杀,当时正在出任务,一起逃亡的还有其他同门。 晏雪空同情道:既是娘胎里的婚约,应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背叛你,你一定很伤心。 谢御尘摇头道:我自小在宗门长大,她十几岁进了宗门才见面。 晏雪空心思玲珑,隐隐猜到了几分。 自小在宗门,说明与父母关系并不好,所以后来才有了至亲背叛。 而叶瑶汐,她是叶家人,修炼九天圣莲诀,天赋定然极佳。 三百年前的青穹宗,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门派,以叶瑶汐的天赋,有许多更好的宗门可去,她唯独选择了青穹宗。 为了谁,可想而知。 或许,谢御尘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她无疑是喜欢谢御尘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会因为恐惧于大宗门的追杀,而背叛自己的未婚夫吗? 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时过境迁,往事已矣,晏雪空不愿再去戳别人的伤口。 他不再追问,低头用午膳。 谢御尘却主动道:那时,我的年纪与你现在差不多,一心只想着修炼,变强,从未考虑过情爱之事。 你不用跟我讲这些的。两个人又不熟,晏雪空对他的感情私事并不在意,更好奇他的修为境界。 晏晏,记住我说的话。 趁他失去记忆,谢御尘有心将一切讲清楚,免得造成误会,多生事端。 用完午膳,两个人聊了会天,离开酒楼,去其他地方转悠。 御尘哥哥,毕厄罗曾经讲过,渡劫期后,大乘飞升即为人仙,人仙之后更有玄仙、金仙,他鼎盛之时,离仙君境一步之遥,再往上,为仙帝境。 晏雪空请教道:仙帝境之上,便是神境吗? 谢御尘缓缓道:那是寻常的进阶之法,很多时候,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晏雪空金眸熠熠,十分感兴趣:你能讲给我听吗? 谢御尘伸手,想摸摸他的脸,伸到一半,顿在空中。 退而不舍,进则不能。 在晏晏心中,他们才到刚刚认识的阶段。 谢御尘道: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明天再讲。 晏雪空抬眸:为什么? 谢御尘拂了下他飘散的银发,低声道:怕你明天失约。 -- 第182页 对上那双幽深复杂的黑眸,晏雪空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到皇宫,两人道别分开,刚进寝殿,晏渊和花月胧便走了进来:晏晏,回来了。 晏雪空起身唤道:爹爹,娘亲。 晏渊一脸担忧,上下左右地打量他,生怕他被欺负了似的。 花月胧试探道:今天出去怎么样? 晏雪空觉得他们俩奇奇怪怪的,道:来者是客,我以前跟穆姐姐他们出去,你们也没问过。 那不一样,他身份不同,实力又强,我们担心你和他相处不习惯,万一有什么矛盾,明天你就别去了。 娘亲,没事的,我原也以为,他脾气不好,不过,今天他对我,很晏雪空不知该如何形容,想了想,道:很温柔。 花月胧无语。 温柔这个词,跟元辰天尊那个杀胚有一点点关系吗? 晏雪空神色平静,分析道:我有些怀疑,我长得像他从前认识的什么人,虽然他说不是,但只有这个原因,他的行为才合理。 晏渊:嗯。 花月胧:那你 我无所谓的。晏雪空不以为意,笑了笑:我只当他是厉害的长辈,就像道主爷爷,反正,他办完事,就要回天上天了。 花月胧之前觉得儿子太单纯,现在又觉得聪明过头了。 硬生生套了个替身文学。 以至于她都开始怜悯谢御尘,前路漫漫,追人不易。 翌日,朝阳初升,晨露未晞。 谢御尘已在殿外等候。 这么早?一个时辰后,晏雪空才出门,他换了身束腰收袖的金纹华服,银发松松地绑在身后,看起来美貌又随性。 谢御尘直言:想见你。 晏雪空淡定道:走吧。 等等。 谢御尘示意他坐下,解开胡乱绑起的发带,拿出先前做好的梳子,帮他梳理长发,察觉他的拒绝之意,开口道:今天风大,容易吹乱。 晏雪空接过发带,道:不用麻烦,我自己绑紧一点。 说来有些脸红,五岁前,都是侍女帮他梳头,后来睡了十二年,头发越来越长,他不会打理,只能简单扎一下,或是用幻术。 如今在家,懒得施法,索性就随意了些。 谢御尘自然清楚,所以才想送他发簪与梳子,想一生一世为他梳头。 让我帮你。 别,这种事 晏雪空刚说了句,就被按住,一双手拢起他的银发,动作轻而利落,带着几分呵护与珍惜之感。 谢御尘帮他扎了个高马尾,不着痕迹地将发簪戴了上去。 晏雪空不好动,金眸微转,瞄他:你给我戴了什么? 谢御尘轻描淡写道:见面礼。 不行,我不能收。晏雪空蹙眉,抬手要拔下来还给他。 不是贵重之物。谢御尘收了梳子,顺势握住他的手:你昨天问我,神境之事,还要不要听? 这个不急。 晏雪空转头,认真道:御尘哥哥,你得明白,我是谁。 谢御尘轻叹:晏晏,是你不明白,我是谁。 晏雪空: 话里有话,他听得出来,可他不懂。 两个人走出皇宫,往学府的方向而去,走到半路,晏雪空仍在思考,天边忽有乌云聚拢,转瞬下起雨来。 谢御尘正要开结界。 晏雪空低头,从腰间福袋翻出伞递过去:不是要游览中洲,体察民情吗?凡人遇到下雨天,都是这么做的。 谢御尘望着他,握住伞柄,撑开伞,打在了两人的头顶。 晏雪空推了推:我还有伞的。 谢御尘靠近,任由衣衫交叠,微微笑道:一把足矣。 第93章 得知 淅淅沥沥的小雨, 落如珠帘,为山川草木笼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两人走着,谢御尘将伞往身旁偏移。 晏雪空扶正伞柄, 道:你快淋湿了,不必这样照顾我。 靠得太近, 他有些不自在,可谢御尘坚持用一把伞, 另一把拿出来就被按回去,叫他想拒绝都不行。 晏雪空想,毕竟是元辰天尊, 态度再温柔, 骨子里还是强势霸道的。 谢御尘不接这话, 转而谈起了昨天未完的话题。 晏晏, 你知道什么是神吗? 我以前听殷伯伯讲过,外公虽被称为龙神, 但他并非真正的神, 只有太初远古时代,才有诸神之名。 晏雪空偏头道:我猜测, 神应是先天生灵, 为天地孕育,后天生灵修炼到这个境界, 几乎不可能。 上古天庭之主,也只是仙帝境。 谢御尘道:你猜的没错, 后天生灵修炼, 仙帝境已是终点, 神境则是另一条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与处于仙帝境的天帝, 他们成神的机会其实一样的。 不是递进式的直线,而是平行线。 这种说法,晏雪空还是头一回听到。 -- 第183页 他问:普通人也能成神? 成神之法,有三种。谢御尘毫不避讳,轻描淡写道:第一种,天命选定,掌控一条大道法则,成为天道的代言人,远古诸神,皆是如此。 晏雪空神色古怪,用他娘的话来讲,这样的神就像是帮助天道打工的工具人。 第二种,以力破天,修为达到硬抗规则的地步。谢御尘看着他,意味深长道:第三种,万道归一,凝炼本源。 万道归一,凝炼本源。 晏雪空走的就是这条路。 他怀疑谢御尘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有意讲给他听。 晏雪空脚步微顿,抬头问:御尘哥哥,你是第二种吗? 谢御尘坦诚道:算是。 晏雪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远古诸神已陨,上古天庭没落,如今看来,元辰天尊就是天地间唯一的神境,难怪能令四海臣服。 换了旁人,应该对他敬畏有加,可不知为何,他在晏雪空眼中,远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你修的真是无情道吗? 行至云莱岛,雨渐渐停了,晏雪空从伞下走出,接住一滴掉落的水珠,回眸看他:比起冰冷无情的神,你更像人。 谢御尘目光专注:成神,或是做人,不在于修为境界,而在于心。 云莱岛上,有大晏学府,经过门前,能听到里面传来谈笑与对战之声。 你在天上天待了三百年,莫非,是因为什么人改变了心意? 是。 那你为何不去找他?晏雪空不是傻子,谢御尘对他好的过头了,他故意试探:还是,他已经不在了,你在睹物思人? 谢御尘一眼就看出他在胡思乱想。 原本想循序渐进的追求,但若造成误会,就得不偿失了。 晏晏。谢御尘快步上前,拦在他跟前,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你信吗? 晏雪空自然不信。 他确信自己从前和元辰天尊没有交集,总不能是这位天尊闲来无事在天上天偷窥,然后对他一见钟情? 烂俗话本都不带这么写的。 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谢御尘牵起他的手,声音低而柔和,带着令人触动的情绪:晏晏,无论你信不信,我是为你而来。 晏雪空: 谢御尘认真道:我喜欢你,想与你携手看遍山河,共度漫长岁月。 晏雪空下意识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脱口道: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且不说,我们刚认识,在我心里,你是跟道主爷爷一样的长辈! 谢御尘看着被甩开的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失落。 自从凌霄殿暴露身份后,晏晏一直都在拒绝他。 他想念晏晏的亲近与撒娇。 修行之人,寿命胜于凡人,相差百岁千岁皆为常事,晏晏,你嫌弃我吗? 不,相反,我敬重你,佩服你,但我不喜欢你,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 晏雪空心情复杂,又有点混乱,眉头微拧,道:对不起,我得回去了,以后还是让道主爷爷陪你游览中洲吧。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施法,身形消失在原地。 没有半分留恋。 谢御尘怔在原地,手上还拿着那把未干的伞。 旭日东升,阳光在此时大盛。 耳边传来脚步声,谢御尘近乎期待地抬眼,然而,却是一对学府少年打打闹闹地追逐而来,那么年轻,朝气蓬勃。 晏晏不会再回来了。 谢御尘面无表情,手指微动,手上的伞悄无声息地化为烟尘。 他也曾年少轻狂,意气风发。 他也想在十几岁的时候遇上心爱之人。 可任他再强,也无法跨越三百年的时光,让晏晏与他生在同一个时代。 天尊!你的无情大道 天道虚影急匆匆地出现,还未说完一句话,就见谢御尘捂着心口,嘴角溢出了血迹,它惊恐道:天尊,你赶紧换道吧,这条大道撑不了多久了! 现在换不了。谢御尘闭目,再次用修为压制住大道的动荡。 怎么就换不了? 天道虚影活像个操心的老妈子:天尊,你这样一次次强行镇压,到时候,大道崩溃,反噬之力会很可怕的! 谢御尘淡淡道:不懂就闭嘴。 你才不懂,我好歹也是新生的天道意识!你不就是想换混沌道吗?有情化无情,无情生有情,这是最合适的,不会削弱你的实力! 天道虚影愁道:问题这需要你跟小雪花心意相通啊,我怕你等不到那天就把自己玩没了!其他道虽然弱了一点点,但能及时保命啊! 谢御尘平静道:我不会死。 天道虚影叹气。 晏雪空返回皇宫时,特意隐匿了身形,没惊动晏渊和花月胧,以免爹娘担心。 他一路都在想,谢御尘为何会喜欢他。 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 第184页 元辰天尊见过多少美人,总不至于这么肤浅。 晏雪空想起刚见面时,谢御尘的反应,似乎早已认识他似的,还有爹爹娘亲古怪的行径,忍不住沉思,难道这中间真的有他不知道的事? 刚走到殿外,他忽然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外公来了! 晏雪空眉开眼笑,避开侍卫,悄悄进殿,准备给外公一个惊喜,谁知却听到了严肃的谈话声。 爹,你怎么来了? 闺女,天上天异常,引起四海动荡,无尽深渊的妖魔鬼怪越来越不安分,我这次,是来看看你,顺便提醒你们,别放松警惕。对了,女婿何时回来的?天庭遗迹什么情况? 龙神行色匆匆,满脸忧虑。 花月胧与晏渊对视一眼,奉上热茶,道:爹,最近事情太多,我还没来得及传信告诉你,天庭遗迹已经收回,您不必担心。 龙神惊讶道:收回了?女婿这么大本事? 晏渊: 花月胧:说来话长。 龙神:长话短说。 花月胧深深地叹了口气:您还记得君御吗?简单来讲,晏晏去遗迹救他爹,在君御的帮助下,夺回了天帝印,却发现君御真正的身份是元辰天尊哎爹!爹你没事吧! 哐当一声,龙神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头晕眼花,面无人色。 花月胧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他起来。 晏渊道:在此之前,晏晏已与君御互定终身,得知真相,伤心欲绝,引发了心魔劫,为解开心结,不久前,他服下了忘忧丹。 哐当一声,龙神还未站好,又摔了下去,这回直接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花月胧喊道:爹你冷静,吸气,呼气,别晕!千万别晕! 龙神神情呆滞: 晏渊拍了拍岳父的背,十分理解。 花月胧:你干嘛一下子说这么多,吓着爹了! 晏渊:阿胧,长痛不如短痛。 花月胧竟无言以对。 龙神呆滞半响,回过神,肃容道:不对!闺女,女婿,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那个杀胚修的无情道,冷冰冰得吓人,想当年,晏晏出生时,我跪至天上天求他,他一面都没见,他会喜欢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什么互定终身,胡扯! 花月胧也不争辩,叹气道:爹,他跟晏晏出门去了,等他们回来,你可以见见。 龙神顿时如火烧尾巴,一下子跳起来,左顾右盼,压低声音道:什么,他在这? 花月胧没眼看:爹,你别这么怕他。 龙神心说,放屁! 闺女是没经历过三百年前的大战,那叫一个天地失色,日月无光,血流成河,众生跪服。 他一个吃瓜观战的,都惨到重伤而逃。 结果重伤期间,遇上凤娆,被抓到灵洲,虽说阴差阳错有了闺女,但还是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 以至于他这般跳脱爱玩的性子,继承了族长之位后,都乖乖地看守界域四海,不敢消极怠工,生怕被雷劈。 龙神心里苦。 花月胧解释:他在晏晏面前会收敛许多。 龙神狐疑,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喃喃道:我明白了,天尊动情,大道崩裂,这才是天上天动荡的原因!不行不行,闺女,女婿,你们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得阻止 话音未落,殿内传来轻响。 他立即转头:谁? 是我。晏雪空现出身影,面容苍白,金眸微黯,笑道:外公,晏晏想你了。 龙神走过去,一把搂住他,心疼道:宝贝外孙,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离开龙宫后都瘦了。 花月胧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晏渊皱眉问:晏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晏雪空平复情绪,云淡风轻道:你们刚说话时就回来了,爹爹,娘亲,你们不该瞒我,早知这些,我便清楚该如何做了。 第94章 道崩 黄昏之时, 夕阳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晏雪空坐在花园中的秋千架上,仰着头,举起一根发簪, 仔细看了看,发簪如龙衔凤,在晚霞的映照下, 玲珑剔透,熠熠生辉。 是一件漂亮的装饰物,也是一件厉害的防护法宝。 无法轻易折断。 他垂了垂眸。 晚风吹起散落的花瓣,吹起银色的长发, 像一幅瑰丽梦幻的画卷。 谢御尘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景致虽美, 景中人却更美, 他未出声,上前几步,推动了秋千。 美人回首,金眸潋滟,画卷顷刻间生动了起来。 谢御尘情不自禁地伸手, 低声道:晏晏,我想你。 秋千停住,晏雪空望着他,目光沉静, 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充满着客气与疏离, 与看旁人没有丝毫区别。 如同一桶冷水将炽热的情焰浇灭。 所有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 晏雪空抓住他的手,将发簪递还,从秋千上跳下来,拉开距离,道: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好,但我已经没有了那些记忆,想不起来对你心动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 第185页 发簪带来的凉意触动心扉。 谢御尘的心口隐隐作痛,道:晏晏,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会重新追求你。 晏雪空摇头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元辰天尊,何必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 谢御尘嘴角微扬:你心疼我? 晏雪空蹙眉道:不,是你给我带来了困扰,喜欢一个人,不是要让他开心幸福吗?你这样缠着我,我并不快乐。天尊,敢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占有欲作祟? 谢御尘的笑意僵住,如坠冰窟。 喉咙间泛起腥甜的味道,他本想再压下去,然而心如刀绞,五脏俱焚,一口血直接呕了出来。 大道震荡,天边雷鸣。 谢御尘全然不顾,哑声问:晏晏,你在质疑我对你的心意? 晏雪空双眸微颤。 他不想这么伤人,不想这么践踏别人的心意。 可他清楚,若不说的狠一些,以谢御尘的性格,根本不会放弃。 元辰天尊执掌天命,其存在震慑无数妖魔鬼怪,大道一崩,谁来维持天地间的平衡? 晏雪空告诉自己,不可以心软。 天尊,你看着我长大,参与了我生命中的每一个阶段,就像这根发簪,由你亲手雕琢,所以在你心里,一直认为我是你的所有物,对吗? 谢御尘将他推到树干上,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爱你,在意你,才想要独占你,这不是错。 十二年后再见,晏雪空从幼崽长成了惊才绝艳的少年,引来无数人觊觎,谢御尘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时至今日,他早已明白,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 晏雪空道:喜欢我的人不止你一个,难道每个人我都要接受吗? 谢御尘道: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晏雪空平静道:以前我对你有情,是不一样,现在你于我而言,只是陌生人。你仗着实力,明知我困扰,却一直纠缠,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的心意 话未说完,谢御尘低头,一下子吻住了他的嘴唇。 晏雪空唇瓣冰冷,毫无情动,唯有抗拒的挣扎。 谢御尘动作僵住,怔怔地盯着他。 晏晏最喜欢君御哥哥了! 你既然想见我,为什么又要躲起来呢? 晏晏永远不会赶你走的。 我现在的喜欢,跟你的喜欢完全一样了。 一颗忘忧丹,当真抹去了所有的记忆与感情。 谢御尘眼中血丝弥漫,从未比现在更清楚,晏晏已经不喜欢他了,任他如何追逐,都无济于事。 是他太自信,太傲慢。 以为无论发生什么,都在他掌控之中。 元辰天尊执掌天命,却左右不了所爱之人的心意。 晏雪空后背抵着树干,轻声问:你要逼迫我吗? 谢御尘心中大恸,松开手,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他无知无觉般笑了起来,双目通红,流下了血泪:晏晏,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在十几岁的时候认识你,只做你的御尘哥哥。 有你在,我不会修无情道,也不想做什么元辰天尊。 晏晏,我爱你。三百年前,我经历无数背叛,遇见你时,我不曾想到,我还会这样毫无保留的爱一个人。 若我早知今日,定不会骗你。 谢御尘再次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低喃道:没有你,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对不起,原谅我,以后要开心一点。 空中电闪雷鸣,大道崩毁之势,再难压制。 谢御尘的衣衫被血染红,手还未触碰到脸颊,身影已然消散。 他走了。 晏雪空喉咙哽住,不知为何,心痛难忍,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他捂着心口,额头上的心魔印闪烁着,反复出现又消失。 晏晏! 花月胧三人跑了过来,扶起他,焦急唤道:晏晏!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涌现,晏雪空泣不成声,张口呕出了血:好疼,君御哥哥 一颗丹药掺在血液中,滚落在地。 是忘忧丹! 花月胧震惊失色,难道短短几日,晏晏便已重新爱上谢御尘?不,不对,是晏晏心中的爱,逼出了忘忧丹! 一定是炼丹的时候,晏晏自己做了手脚! 晏渊急忙为儿子输入灵力,龙神喊道:你们快看! 花月胧定睛一看,只见晏雪空额上的心魔印闪了闪,竟渐渐褪去,直至完全消失,她睁大眼睛:心魔劫渡过了?晏晏,你能听到娘说话吗? 晏雪空泪流满面,张了张口,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晏晏!晏渊将他打横抱起,送入殿中,花月胧焦急跟上。 空中雷云聚拢,龙神脚步忽顿,道:不对!天尊都回天上天了,动静怎么越来越大了! 花月胧回头:爹,什么意思? 龙神望着天空,沉声道:闺女,历来情最伤人,我担心这回弄巧成拙,导致天尊道崩啊! -- 第186页 花月胧扶额,叹道:等晏晏醒来再说吧。 经此一役,她算明白了,儿子与谢御尘之间,千丝万缕扯不清,完全是一笔糊涂账。 原本已定情,忽然身份暴露,那个要解释,这个心魔劫,这个渡完劫,那个又出事。 因果相连,想断也断不清。 天上天,云雾翻腾,花树凋零,泠泠山泉化作了血红之色。 谢御尘躺在水中,似是陷入了噩梦与幻境,在与什么争斗着,眉头紧锁,昏迷不醒。 天尊,天尊! 天道虚影急得团团转:你快醒醒啊,快换道啊,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我只能尽力掩盖你道崩的动静,瞒不了多久的! 无论它如何大喊大叫,谢御尘始终没有清醒的迹象。 怎么办?怎么办? 天道虚影: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去找小雪花! 它赶到大晏皇宫,却见晏雪空同样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草,你们俩约好了吗? 天道虚影心累,在他耳边喊道:小雪花,你快醒醒吧,你君御哥哥快没命了!天上天快崩塌了!人间快毁灭了! 晏雪空指尖微动,蓦地惊醒,坐起身,满头冷汗,轻轻喘着气。 天道虚影大喜:你醒了! 心魔劫已渡过,拂去道心上的尘埃,晏雪空的思维从未有过的清明,先前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像一场荒诞的梦。 他头疼道:我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君御哥哥 天道虚影:小雪花,我在这里,你好歹看我一眼! 晏雪空听到声音,转头,看见了一团模糊的虚影:你是谁? 我是三百年前新生的天道意识,醒世镜中跟天尊下棋的那个,来不及解释了,你快跟我去天上天,天尊道崩,危在旦夕啊! 什么? 晏雪空立即下床,身形晃了晃,历劫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过他未曾犹豫,提笔留了一封书信,干脆利落道:你带我去见他。 天道虚影感动极了,渡过心魔劫的小雪花,还是那么漂亮可爱,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靠谱。 它用雾气裹住晏雪空,带着他返回天上天。 这里就是天上天? 庄严华美却冷寂无声巨大宫殿近在眼前,晏雪空环顾四周,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地方。 天道虚影:再美的地方,也没人懂得欣赏。 雾气散开,晏雪空走进里面,一眼就看到血红的泉水,以及,躺在水中的谢御尘,这场面着实触目惊心。 君御哥哥! 晏雪空跑过去,抚着谢御尘的脸,唤了几声,转身问:你说,他大道崩毁?可他先前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 天道虚影叹了口气:你在醒世镜中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十二年前,七情化身回归,他的无情大道就裂了,后来再见你,他对你动心动情,大道裂痕越来越多,但他修为强大,压制得住,直到这回 晏雪空黯然道:是我的错。 天道虚影怕了,忙道:不不不,你可千万别自责纠结,他早就想好了要换道和你在一起,自己玩脱了而已!小雪花,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帮他换道,只有你能帮他! 晏雪空点点头:我该如何帮他? 有情化无情,无情生有情,复变为一,归于混沌,如今的情况,最合适他的是混沌道。 天道虚影解释:换道,即重修,其实他正处于这个过程,不过缺少了关键的一环无情生有情。你必须神魂离体,入他记忆幻境,陪他重新经历三百年前入无情道的过程。 晏雪空一点就通,恍然道:我得阻止他修无情道。 天道虚影:对!因为无情道他已经修成,所以再来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让他相信,世间有情,成为他的情之所钟,心之所念,让他为你修有情之道。 我懂了。晏雪空抬手点眉心,正欲施法。 天道虚影:等等,小雪花,你会勾引人吗? 晏雪空茫然:什么? 天道虚影拿出一本书,感慨道:我可是连家底都掏出来了,带着这本书,我会分出神念,随时指点你。不用谢,我这么善良的天道已经不多了。 晏雪空: 第95章 回梦(一) 三百年前, 东洲无妄山地势险峻,偏僻幽静,山上只有一个名为青穹宗的小宗门。 远远望去,山门不高, 门派建筑皆用木石堆砌, 粗糙简陋, 毫无美感。 与三百年后的东洲圣地相差甚远。 晏雪空神魂离体, 闯入谢御尘的记忆幻境,睁开眼睛, 一眼看到了对岸的山门。 他打量片刻, 颇为惊讶:这里就是君御哥哥长大的地方? 一本书从他袖中飞了出来,附在书上的天道虚影开口:又穷又破青穹宗, 是这里没错了! 好吧。 -- 第187页 晏雪空抬手施法,想飞过中间的天堑,谁知指尖灵光一闪便熄灭了, 此刻,他不仅飞不起来,连一个小小的术法都用不了。 怎么回事? 那个, 小雪花,我忘了说,你在记忆幻境里是没法动用修为的。 晏雪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书本:请问,你怎么没忘了吃瓜看戏? 咳咳咳!天道虚影被揭穿真实目的,有点心虚, 解释道:是这样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只有天尊是真实的, 你不能改变其他, 只能改变天尊的心意。 晏雪空道:我想揍你。 天道虚影:你是最聪明最漂亮最勇敢最厉害的大晏太子,这点小事,一定难不倒你! 还挺会夸人。 晏雪空瞄了它一眼,走到山崖边,仔细观察,只见两岸之间,一座狭窄的铁桥晃晃悠悠,可令人通行。 四岁时,晏雪空曾去过青穹道宗,那时,并无铁桥。 他心中有了主意,动作轻盈地跳到桥上,慢悠悠地往前走。 虽然没了灵力,但身法还在。 天道虚影看得胆战心惊:小雪花,你小心点,在记忆幻境里死去,会伤到你的神魂。 晏雪空点点头,脚下走得极稳,从容不迫,如闲庭漫步。 快到对岸时,他没看到人影,道:奇怪,连山门都没人守吗? 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天尊十七岁的时候,在参加宗门大比,赢了之后,就要代表青穹宗,与其他大宗门争夺秘境名额。 咦,跟我一样大的君御哥哥。 晏雪空十分好奇,脚尖一点,跳到山上,想了想,觉得擅闯别人山门不太好,于是绕了小路,转到石墙下,准备在外面先探查情况。 说起来,这条小路还是当年在青穹道宗作客时,谢御尘带他走过的。 墙外有树林,连着墙内的花架,比起三百年后的布局,更容易攀爬些。 晏雪空挽起衣袖,爬上最高的树,掀开枝叶,看到比武台上,正有两个少年在交战,皆着蓝色道袍,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个俊美冷淡,潇洒不羁,一个温雅可亲,平易近人。 台下有许多弟子围观,再前方,则是宗门长老与宗主所在。 天道虚影惊喜地叫道:小雪花,快看,那个脸很臭的就是天尊! 晏雪空没忍住,扑哧一笑。 什么人? 有长老察觉动静,立即起身厉喝,坐在上首主位的青穹宗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笑眯眯的,一脸的和善:贵客临门,还请一见。 晏雪空有点不好意思,正要从树上爬下去。 天道虚影:别啊,听我的,往天尊身上摔,《追人宝典》写了,见面时,要引起对方注意! 可是 你没看署名吗?小雪花,这书可是你娘写的,天道推荐,值得一试。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试试就试试。 他对准了谢御尘的方向,轻身一跃,没什么诚意的惊呼:救命 天道虚影叹为观止,不愧是花月胧的儿子,好有前途! 不过,从青穹宗众人的角度看,却是另一回事。 他们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从天而落。 银发皎皎,散如月华,金眸熠熠,灿若朝华。 花架倒塌,鲜花纷飞,映出晶莹如雪的容色,璀然莫可逼视,当真如神灵降世,仙子下凡,叫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 众人如痴如醉,被美色震慑,脑海中一片空白,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在做什么。 谢御尘亦怔了怔,反应过来时已躲闪不及,砰地一声,被砸了个严严实实。 晏雪空悄悄睁开一只金眸:不疼哎。 谢御尘:你! 众人惊醒,连退三步,谢师兄居然被人砸了,不妙,危险! 晏雪空从谢御尘身上挪到一旁,偏头望着他少时的面容,开心地扑过去,搂住他的脖颈:找到你了,御尘哥哥。 谢御尘一僵,手中升腾的剑气悄然消散。 所有弟子倒抽一口凉气,面面相觑,露出八卦的视线,谢师兄从哪招来这么个绝色大美人?比叶师妹还好看! 叶师妹回来还了得? 比武台上,另一个少年清了清嗓子:师弟,你认识这位小公子吗? 晏雪空回头,元辰天尊只有一位师兄,这个人,是道主爷爷,原来道主爷爷年轻时长这个模样! 果然,从小到大都是老好人的性子。 谢御尘皱眉:不认识。 年轻版的青穹道主拱手问:在下徐长生,敢问小公子是谁? 我姓晏,晏雪空。 晏?徐长生惊讶道:你是大晏神朝皇室之人? 三百年,大晏神朝还未一统九洲,大宗门的势力凌驾于神朝之上,但比起寂寂无名的青穹宗,也算是庞然大物了。 晏雪空算了算时间,这一代,大晏神朝应是女帝晏明微执政。 按辈分,他理当唤祖奶奶。 -- 第188页 晏雪空笑道:我是。 胖乎乎的青穹宗主走了过来,奇道:银发金瞳,风华无双,我倒从未听说过大晏神朝有你这般的人物。 晏雪空轻叹,张口就道:我天赋不好,无法修炼,不能与哥哥姐姐们相比,宗主自然是没听过的。 谢御尘盯着他,语气淡淡:天赋不好?你分明一身灵气,绝非凡骨。 那是长辈送的宝物灵光。 美人垂眸,着实令人不忍。 徐长生放缓语调,询问:大晏神朝远在中洲,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晏雪空轻飘飘地瞥了谢御尘一眼,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未语,已能叫人脑补许多。 谢御尘不自觉地心中一荡,顿时脸色更冷,掩盖失态,他觉得要么自己有病,要么这少年会摄魂术。 晏雪空幽幽道:家人逼我联姻,我想起御尘哥哥以前说过,会一生一世保护我,不让任何人欺负我,我就来找他了,可他却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谢御尘这辈子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话,道:胡扯! 晏雪空轻哼:若有假话,天打雷劈。 谢御尘: 众人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变了,这话是谢师兄说的?看不出来啊! 平日里,谢师兄和叶师妹相处,完全就是叶师妹一头热,谢师兄压根无动于衷,跟个冰块似的。 以至于他们这些同门师兄弟,都觉得谢师兄要被退婚,孤独终老了。 晏雪空被人围观打量,镇定自若,反正谢御尘的确讲过,他又没撒谎,坦然得很。 徐长生欲言又止:师弟,你 谢御尘:我没讲过。 青穹宗主若有所思,想了想,叮嘱道:御尘,来者是客,晏小公子既然为寻你而来,就由你安排他在宗内住下,待为师查明情况再说。 晏雪空笑了起来:谢谢宗主伯伯。 闻言,青穹宗主笑意越发和善,这孩子长得好,又有礼貌,真讨喜。 他转身宣布今日大比结束,将人赶着散了。 晏雪空看向谢御尘,谢御尘神色平静:走吧。 天道虚影小声提醒:小雪花,勾引的第一条,要学会示弱。 示弱? 晏雪空懂了,自信地发挥演技,脚下一崴,道:哎呀脚疼,走不动了。 谢御尘: 这种把戏,当他是傻子吗? 谢御尘:你今年几岁? 晏雪空:十七啊。 谢御尘评价:我看你最多四岁。 晏雪空生气,踹他:你什么意思? 谢御尘淡淡道:脚又不疼了? 晏雪空无言,他从前逗君御哥哥,一逗一个准,为什么对着三百年的君御哥哥却不行了? 难道之前君御哥哥都在故意纵容他? 晏雪空眼珠一转,一下子跳到谢御尘背上,理直气壮道:我不管,你就要背我。 他没灵力,谢御尘若想避开,轻而易举。 但不知为何,并不抗拒背他,反而,心底有种隐秘的期待。 肩颈处被一双手环绕,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谢御尘又僵了僵:你是不是学过摄魂术? 晏雪空看他的反应,轻笑:没有啊。 谢御尘不说话了,沉默地背着他,走到宗门弟子居住之地,原本想在外围找一间客房,动作却比思维更快,选择了更里面的院落。 院落中有几间屋子,一间徐长生的,一间谢御尘的,还有一间空着。 下来。 推开空屋子的门,谢御尘将他放在床上,施法扫去尘埃:你住这里。 晏雪空坐在床上,轻微蹙了下眉,好硬的床,这间屋子显然已是青穹宗最好的弟子居所,却仍然那么简陋。 他叹了口气,原来君御哥哥以前过得那么苦。 谢御尘注意到了他的不适,见他一身服饰华美绚丽,贵气十足,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而且,又无灵力,恐怕会很不习惯这里的环境。 谢御尘不动声色,出了门。 御尘哥哥? 晏雪空有些奇怪,去哪儿了? 不多时,谢御尘拿着绒毯进了屋,抖开,铺在床上,他的神情仍然冷淡,可在晏雪空看来,却有着无声的温柔与偏爱。 或许,他潜意识里还记得。 晏雪空握牵起他的手,放在脸庞蹭了蹭,喃喃道:御尘哥哥最好了。 啪嗒一声,谢御尘侧身,打翻了桌上的水杯,看他的目光,像在看某种不可思议的生物,又柔软又可怕。 比蛊惑人心的妖魔更危险,却总是叫人放下心防。 谢御尘半响才将中断的思绪连接上,难得发了善心,提醒道:你若不想遇到危险,就别随意对人做这种动作。 晏雪空忍俊不禁,眨巴着水汪汪的金眸,又软又甜地撒娇道:可是,我夜里会害怕,能不能跟你一起住? 谢御尘: -- 第189页 他白说了。 第96章 回梦(二) 你不能跟我一起住。 谢御尘收回手, 脱口而出,说完,又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失落, 重新倒了杯凉水饮入腹中, 才平息了那股莫名的躁动。 晏雪空不解道:为什么? 对上他澄澈无邪的金眸, 谢御尘一怔, 不知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单纯到这种地步。 长成如此祸水模样,却无半点防人之心。 你既出身大晏皇室,难道没有人教过你, 不可轻信旁人?谢御尘有心吓唬他, 捏住他的下巴,淡淡道:你没有灵力, 若我是心怀不轨之人,你便是自投罗网。 晏雪空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御尘莫名其妙。 晏雪空歪头, 认真道:御尘哥哥, 你不是旁人,在这里,我只相信你。 这句话令谢御尘的心微微一悸。 你也说了, 我没有自保的能力, 万一夜里有人闯入晏雪空欲言又止, 眸光潋滟, 软软道:我会害怕的。 谢御尘像着了魔似的, 等反应过来时, 已将晏雪空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不小, 布局简单,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但容得下两个人躺在上面。 晏雪空坐在床上,硬邦邦的,蹙了蹙眉:御尘哥哥,你自己都没有垫毯子,不会不舒服吗? 谢御尘示意他起来,将绒毯铺上去,淡淡道:你生在大晏皇室,贵为金枝玉叶,自然不习惯山野粗人的生活,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家去。 晏雪空故意道:回家我就要去联姻了。 谢御尘闻言,有些抵触,便不出声了。 晚饭时候,按往常的习惯,应去膳堂用膳,不过,谢御尘去了一趟,选了最丰盛的饭菜,用食盒带了回来。 好香。 晏雪空将屋前的灯火点亮,开心地坐下。 用餐时,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没有刻意,也极有礼数,从骨子里透出清贵与优雅。 虽然他先前说,天赋不好,无法修炼,但谢御尘观察后,却发现他必然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 只有被人捧在手心护着,才会在争斗不休的皇室中,还能有这般纯真烂漫的性子。 晏雪空被盯着用完膳,擦了擦嘴,抬头问:御尘哥哥,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谢御尘缓缓道:我自小离家,在青穹宗长大,从未去过中洲。以你这样特殊的银发金瞳,只要见过,我不可能会忘记。 甚至,他回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连犄角旮旯里的路人都翻了出来,也找不出似曾相识的记忆和画面。 你觉得我在骗你?晏雪空笑了起来,走到他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我?还同意我和你住一间房?我若要害你,你也是自投罗网。 谢御尘抓住他胳膊,轻描淡写地一转。 晏雪空被一股大力制住,控制不住地摔进他怀里,动弹不得。 谢御尘平静道:任何事,都要有实力做依仗,我站着任你杀,你也杀不了我。 行行行,你厉害。晏雪空并不挣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顺着往他怀里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要睡了。 谢御尘:去床上睡。 回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怀中人竟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如今的谢御尘到底年轻,远没有日后波澜不惊的心性,感受着怀中的重量与温度,他平静的表情隐隐裂开:晏 一个字出口,又顿住。 谢御尘低头看了会,起身将人抱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放在床里侧的位置,无声地吐了口气。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对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心软。 还将自己的房间跟床榻分了出去。 他明明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 谢御尘打坐,静了静心,熄了灯火,略带僵硬地躺倒床上,在中间留了很宽的间隙,慢慢地闭了上了眼睛。 翌日,阳光透窗洒落。 师弟,师弟!你还没起吗?早课要迟到了! 谢御尘这一觉睡得极沉,被叫醒时还有点迟钝,随即,意识回归,便发现自己被人像八爪鱼似的缠住。 他瞳孔骤缩,蓦地偏头。 那一刹那,谢御尘失去了言语。 美貌的少年闭目沉睡着,肌肤如雪,发如月华,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古老传说中的月神。 谁啊,好吵。 晏雪空将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早上容易冲动,谢御尘几乎立刻有了反应,他难得露了慌乱之态,一下子推开晏雪空,翻身落地,穿上了外衣。 晏雪空揉了揉眼睛:御尘哥哥。 谢御尘道:明天你还是自己睡吧。 晏雪空听他语气不对,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 谢御尘说不出话来,难道要说他定力不够? 他看旁人,从未注意过是美是丑,只看修为与实力,对他而言,一本修炼功法比一个美人有意思的多。 可对着晏雪空,他却每每被蛊惑,跟中了邪术一样。 -- 第190页 师弟? 徐长生在外面喊了半天没人应,心道不妙,师弟向来起的比他早,莫非出事了? 他一着急,直接推开了们,然后傻眼了师弟衣衫不整地站在床边,床上还有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这场景,任谁见了都会脑补无数不和谐的画面。 出去!谢御尘沉了脸,挥手,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徐长生惊呆了。 那不是昨天来找师弟的小公子吗? 师父叫师弟安排住处,没叫师弟安排到自己房里啊! 屋里,晏雪空眨了眨眼睛,换好衣服,坐到镜前,拿起梳子道:御尘哥哥,我不会梳头,你帮我,好不好? 谢御尘道:我不是你家中的侍女。 晏雪空垂了垂眸,情绪低落,还说要永远为他梳头,这就忘了。 谢御尘见此,顿了顿,接过梳子,捧起柔顺的银发:我看你,真像个娇生惯养的公主。 晏雪空扬眉,才不是公主,是太子。 梳洗完毕,两个人出门,此时已过了早课的时间。 徐长生还等在外面,脸色古怪,赶紧将谢御尘拉到一边,小声道:师弟,虽然你以前经常逃课打架,偷鸡摸鱼,但那些都是小事,你可不能在宗门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啊! 谢御尘:你想多了。 徐长生提醒道:师弟,别忘了你跟叶师妹还有婚约。 谢御尘冷淡道:她来的第一天,我就叫她去退婚。离家时,我说过,我跟谢家再无瓜葛,不会要谢家的任何东西,他们也别想用我去交换什么。 徐长生叹了口气。 退婚?晏雪空听见了,想弄清楚三百年前的真相,出声问道:御尘哥哥,你有婚约在身? 谢御尘一时沉默,开口想要解释,却并无立场。 他说了句我去拿早点,转身走了。 徐长生不知看出了什么,有些惊讶,师弟似乎很在意这位晏小公子。 道徐师兄,晏雪空轻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御尘哥哥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晏小公子,东洲之大,除了被誉为九洲第一宗的凌云宗外,还有各大世家,师弟便出身于谢家。 徐长生无奈道:他的母亲白洛纤,曾是凌云宗的天之骄女,后来因意外被谢家家主夺了清白之身,受到宗门重罚,修为尽废,下嫁给了谢家家主,可惜,那位谢家家主生性风流,有多位红颜知己。 什么! 白前辈怀孕后,谢家家主对外是好丈夫,对内却本性暴露,他没娶那些红颜知己,不过那些红颜知己却时不时地来找他,屡屡欺凌羞辱白前辈。 晏雪空仅是听着,已满腔怒火,一拍桌子,道:这太可恶了,御尘哥哥的娘亲就没有朋友来帮帮她吗?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从天之骄女沦落至此,有几人会雪中送炭,得罪凌云宗? 徐长生摇摇头,道:白前辈即将临盆,自知时日无多,便找到了叶师妹的母亲,叶家夫人。叶夫人当时也已怀孕,她曾受过白前辈的救命之恩,两人商议后,定下了婚约,顾及叶家,谢家家主与那些红颜知己,便不敢迫害师弟。 晏雪空明白了。 原来,这场婚约,是个保护伞。 徐长生感慨道:白前辈去世后,谢家家主娶了续弦与妾室,又生了两男三女,他们不敢加害师弟,却也未曾善待他。当然,师弟自小就厉害,六岁筑基,离开了谢家,被我师父捡回了宗门。 晏雪空道:御尘哥哥方才说,谢家想用他去做交换? 这些年,谢家已呈败落之势,于是,他们想起了这桩婚事,想利用师弟,去攀附越发强盛的叶家。 徐长生招招手,压低声音,道:叶师妹来宗门,原本是找师弟退婚的,结果当日她刚表明身份,师弟反叫她去退婚,叶师妹气不过,跟师弟打了一架,输得惨不忍睹,我们都以为这下亲家要变仇家了,谁知 快说啊。晏雪空听故事入迷,催促他别卖关子。 姑娘家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她愣是求师父收下了她,天天追着哎哎哎! 徐长生还没讲完,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他转头,只见谢御尘站在背后,面如寒冰,杀气四溢:怎么不讲了。 草!徐长生吓得抱头就跑。 谢御尘没去追,放下食盒,目光一转,落在晏雪空身上。 听八卦被当场抓到,晏雪空心虚地捏耳朵,眨巴眼睛,挪动脚步,无辜道:这边风景好,我去逛一逛。 谢御尘捏住他后颈:过来。 晏雪空乖乖坐下,以手托腮道:好吧好吧,对不起,御尘哥哥,我不该探听你的私事。 没怪你。谢御尘将早点摆好,望着他,忽然道:等叶瑶汐回来,我会与她讲清楚,她不退婚,我退。 晏雪空怔了怔,金眸映着晨光,恍然间看清了三百年前的过往。 -- 第191页 君御哥哥,真的没有喜欢过叶瑶汐。 他原先是想叫叶瑶汐退婚,以免姑娘家丢了脸面,可若叶瑶汐执意要嫁给他,他定然会不再顾其颜面。 所以,叶瑶汐背叛,是因爱生恨吗? 第97章 回梦(三) 吃完早点, 谢御尘一改往日去练武场的习惯,带着晏雪空在宗门里闲逛,途中, 引来许多惊诧的视线。 走着, 晏雪空自然而然地伸手。 谢御尘没看懂:要什么? 牵手啊。 这里不会走丢。 笨蛋御尘哥哥。晏雪空偏头,晃了晃手腕, 道:牵手不是怕走丢,是我想牵。 谢御尘盯着莹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牵不牵? 晏雪空又问了句, 没得到回答, 轻哼一声,正要收回手,却见谢御尘忽然抓了过来, 因动作太快握住了手腕,顿了顿, 目不斜视地往下, 逐渐与他十指相扣。 清风吹过, 林荫参差,周围的议论声远去。 山道间, 两个少年手牵手,都刻意放慢了行走的速度,似乎是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 谢御尘看似冷静, 手掌心的温度却越来越烫。 晏雪空忍俊不禁。 年少时的君御哥哥可真好玩, 口是心非。 天道虚影吐槽:白瞎了我的《追人宝典》!小雪花, 我看你往他面前一站, 他就被你俘虏了, 你要去亲他一口,指不定他能忘了自己是谁,什么无情道都是浮云! 他潜意识里应该记得我。 晏雪空道:君御哥哥以前太辛苦了,难得有这次机会,我想让快乐的记忆代替那些不好的过往,让他开心一点。你说,天底下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父亲?我爹爹就不这样。 天道虚影笑他单纯,道:你爹那是绝世好男人,往上数几代,大晏神朝的皇帝不也都三妻四妾的。白洛纤是在争夺少宗主之位的考验中,被人算计了,修为半毁,只能任人欺负,否则,何至于那么悲凉的死去。 晏雪空明白,越是大宗门,争斗越是惨烈,如上官梦音等人,都是经过内部天才之争才上位。 只是,凌云宗行事风格,未免太残酷狠辣了些,就跟养蛊一样。 我原以为,君御哥哥的娘亲是被谢家家主所害,听你这么说,却是被同门所害,风流花心的谢家家主,不过是个用来毁掉白前辈的棋子。 谢家那风流种没这个实力,更没这个胆子,不然早被凌云宗灭了。正因被同门所害,白洛纤有苦说不出,她已经废了,凌云宗不可能为了她,再去毁掉另一个天才,她能活下来,已是她那一脉力保。 天道虚影实话实话:你们人类,我有时候确实搞不懂,当她高高在上的时候,谁都来捧着,一旦落入尘泥,多的是人想要踩一脚。 晏雪空若有所思道:后来追杀君御哥哥的大宗门,是不是凌云宗? 天道虚影:聪明。 晏雪空终于将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白洛纤天赋太强,在凌云宗内得罪了强势的派系,威胁到了某个天之骄子的地位,是以被人算计谋害,被夺清白,被毁修为,彻底失去竞争的资格。 有这份恩怨在,只要谢御尘碰上凌云宗的人,下手定不会留情。 至于叶瑶汐,只是个引子。 你在想什么?走到河边,谢御尘停住脚步,唤了几声,道:一直在发呆。 晏雪空回神:我在想,你的娘亲好可怜。 谢御尘道:修行本是逆天事,与人争,与天争,她失败了而已。 晏雪空问:你恨凌云宗吗? 恨没有意义。 谢御尘捡起石子,往河里抛掷,平淡道:他们说,我母亲是自甘堕落,不知廉耻,枉费宗门栽培,留得一命,已是宗门大度。我不反驳,因为他们现在比我强,说什么,就是什么。 石子落河,惊起一条条大鱼跃出河面。 谢御尘甩出树枝,横穿鱼身:当我比他们更强时,我说的,才是道理。 晏雪空笑了起来:御尘哥哥,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比所有人都厉害。 谢御尘看了看他,拎着鱼,问:吃烤鱼吗? 晏雪空蹦蹦跳跳跑过去,开心地举起手:要吃! 虽说要吃,但他只会动口,不会动手。 谢御尘坐在草地上,熟练地搭好架子,拿着随身的佩剑杀鱼削鳞,一点儿都不讲究,看得晏雪空呆了呆,还好这剑不是太苍,否则太苍会哭的。 点了火,撒上调料,香气便溢了出来。 明天我要继续参加宗门大比,你若不想去,就待在屋里 蓝天白云,山川河流,古树青草。 这是晏雪空没有经历过的生活,却异常的闲适轻松。 他头一偏,靠在谢御尘的肩上,谢御尘声音戛然而止,眼看着鱼即将烤焦,才惊醒,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 晏雪空接过烤鱼:好烫。 谢御尘评价道:娇气。 反正现在没有灵力,晏雪空已经放弃拯救他在谢御尘心里愈发娇弱的形象,啊了一声张嘴,等喂食。 -- 第192页 谢御尘简直服了他。 三岁不能再多了。 晏雪空扑闪着水汪汪的金眸,漂亮又无辜。 谢御尘:你的手是用来干什么的? 晏雪空:用来牵的。 谢御尘: 晏雪空撒娇:御尘哥哥你最好了! 谢御尘无法,只好撕了鱼肉喂他,却被咬住手指,看他眼中笑意流转,一时只听到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 叫我晏晏。 晏雪空笑吟吟地凑近,在他脸上啾了一下,啾完有点不好意思,飞快地起身跑走了。 谢御尘僵在原地,手上的烤鱼控制不住掉在了地上。 接下来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跟同门切磋失误了好几次,差点将某个师弟削成光头。 连他师父,胖乎乎的青穹宗主都劝他:明日大比,以你的实力,不必紧张。 紧张? 谢御尘晚上回到房间,看着坐在桌边做风筝的晏雪空,才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紧张。 晏雪空抬头:御尘哥哥,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来? 谢御尘: 晏雪空忍不住笑,换了三百年后的君御哥哥,早就抱着他亲回来了,可少年时的君御哥哥,脸皮还没那么厚。 白天,你为什么 等你先想明白为什么纵容我,对我这么好,再来问我。晏雪空收好风筝,做了个嘘的手势,躺倒床上,闭目睡觉。 谢御尘的心始终静不下来,在屋里打坐,一夜未眠。 月落日升,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睁开眼睛,走到床边,望着银发少年纯净的睡颜,心里就像是有虫子在爬,痒痒的,令他总想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红润的唇瓣上,浑身燥热。 半响,谢御尘情不自禁地俯身。 眼看着,双唇将要相触,睡熟的少年翻了个身。 谢御尘如梦初醒,如一阵风般,冲出门外,跳进了河里,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被晏雪空占据了一天的大脑,终于能思考了。 他想起同门师兄弟曾经偷偷带他看的春宫图本,那时觉得无聊,如今竟想再仔细看一遍。 谢御尘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翌日,晏雪空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屋中并无人影,只看到桌上放着的食盒。 宗门大比应该开始了。 他吃完早点,不打算去比武场中凑热闹,拿起做好的风筝,去了河边草地上,轻松自在地放风筝。 小心! 天道虚影忽然提醒,晏雪空脚步轻转,避开了点他穴位的暗器,暗器滚落,是一颗珠子。 紧接着,有人轻咦一声,从树后走了出来。 那是个年约二八的芳华少女,唇红齿白,殊颜丽色,普通的蓝色道袍穿在她身上,亦难掩倾城之姿。 在晏雪空见过的姑娘中,能在样貌上与之一较高下的,只有古圣宗圣女,上官梦音。 他了然,这一定是叶瑶汐。 你是谁? 叶瑶汐也在打量着晏雪空,暗暗震惊,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绝伦,风华神秀的少年! 银发金瞳,全然不似凡人。 晏雪空道:我是青穹宗的客人。 叶瑶汐蹙眉道:既是客人,为何在此地?难道没人告诉你,这里是谢师兄常来的地方? 晏雪空抓着风筝,眨了眨眼睛。 叶瑶汐摆摆手,道:算了,你走吧,今日宗门大比结束,我特地赶回来为谢师兄庆祝,你别坏了我的好事! 漂亮的姐姐妹妹,晏雪空见的多了。 这么骄横的,还是头一回碰到。 传说中的叶瑶汐,果然非同寻常。 晏雪空眉眼微扬:可是,是御尘哥哥带我来的。 叶瑶汐睁大双眸:你叫他什么? 晏雪空:御尘哥哥啊。 叶瑶汐:他没揍你吗? 晏雪空: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胡言乱语。 你走不走? 不走。 实话讲,我最讨厌有人长得比我好看。叶瑶汐围着他转了一圈,道:我们来打一架吧,我赢了,你走,你赢了,我走。 晏雪空摇头道:我要放风筝,不打架。 叶瑶汐不听,五指并拢,朝他脖颈抓去。 晏雪空用了步法闪避,手中风筝线越放越长,金眸璀璨,澄如明镜,轻描淡写地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破绽。 叶瑶汐只攻不守,追着他的身法,见他没用灵力,便也没用。 然而,没过多久,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僵硬,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风筝线已缠住了她的四肢,随着晏雪空轻轻一扯,线收紧,瞬间将她束缚。 你! 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是你的家人,会包容你的脾气,行走在外,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叶瑶汐怔了怔,灵力爆发,一下子将风筝线断得七零八落:方才没用修为,我们再来比过! -- 第193页 晏雪空仰头,看着风筝飘远,叹了口气。 你想比试? 一道身影在空中掠过,接住风筝,落地后还给晏雪空,神情冰冷,将他护在身后。 长剑凝于手中,剑气惊起烟尘。 谢御尘淡淡道:我跟你比。 第98章 回梦(四) 谢师兄!叶瑶汐被剑气逼得连退数步, 抬头,看到谢御尘以全然保护的姿态,将那银发少年护在身后。 或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 只一个动作, 她就察觉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叶瑶汐咬了咬唇,问:谢师兄,他是你什么人? 这个问题, 谢御尘自己都没有答案。 今日参加宗门大比,他为了节省时间,皆是一招定胜负, 结束之后,回到屋中, 却没看到晏雪空的身影。 那一瞬间, 他以为晏雪空已经走了, 莫名的心中冰凉。 寻至河边, 看到飘飞的风筝,心上的大石才稍稍落地。 谢御尘道:与你无关。 你为了他与我动手?这叫与我无关?叶瑶汐指责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的未婚妻? 婚约之事,你来的第一天, 我已讲得很清楚。一月之内,你若不去谢家退婚, 我便去叶家,解除婚约。 你敢! 叶瑶汐气极,甩开袖中长鞭, 狠狠挥落。 谢御尘神情平静, 任由第一鞭打在身上, 皮开肉绽, 随即, 他抓住第二鞭,掌心灵力爆发,甩了回去。 长鞭如那风筝线,瞬间四分五裂。 反噬的力道令叶瑶汐往后摔去,被人接住,一群身着蓝色道袍的弟子跑了过来,以徐长生为首,看着眼前尴尬的场景,纷纷开口相劝。 谢师兄,叶师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就是就是,都是同门。 叶师妹,你刚回来,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晏雪空静静地站在后方,没有出声,没有插手,此时见人群涌至,转身离开了此地。 谢御尘理都没理旁人,立即追了上去。 众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叶瑶汐红了眼眶,跺脚道:好啊,果然是看上了小妖精!徐师兄,你说,那个小妖精究竟是谁? 徐长生: 回到屋中,晏雪空放下风筝,看了看谢御尘流血的右臂,眉头紧蹙。 他翻出了伤药,道:坐下,脱衣服。 谢御尘一听脱衣服,整个人都有些僵硬,道:只是小伤,很快就好了,我自己处理。 晏雪空按着他坐好,抬手扒开他衣领:你紧张什么,上个药而已。 伤口极深,好在修行之人自愈能力强。 你傻不傻,硬挨了一鞭。 退婚是我提出的,如此,不欠她什么。 晏雪空垂眸,动作极轻地洒落药粉,止住了血。 他神色专注,漂亮又温柔,银色的长发拂过谢御尘的脸。 微凉的指尖擦过手臂,谢御尘心跳渐渐加快,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嫩耳垂,有一种想咬上去的冲动。 先前回来时不见你,我以为你离开了。 我不会走。 晏雪空笑了笑,抬眸,轻声道:御尘哥哥,我是为你而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目光相对,空气中流转着暧昧的情愫。 谢御尘道:等我解决婚约之事,我 师弟! 徐长生的声音响起,好巧不巧地打断了叫人心动的氛围:师父让我来叫你你们在做什么?! 房门没关,他走到门外,一眼就看见两个人贴在一起,师弟还脱了半边衣服。 草,这是大白天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成何体统? 谢御尘黑着脸:滚。 徐长生: 奇了怪了! 为什么自从晏小公子来了宗门之后,他每次来找师弟都能撞上这样的场面? 徐长生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谢御尘换好衣服,心情仍然极差,不善地盯着徐长生。 师父叫人准备了酒席,祝贺你夺得魁首!明天你就要去争夺秘境名额,大家都想为你送行!徐长生求生欲极强的加了一句:你可以带晏小公子一起去。 晏雪空忍俊不禁,三百年前的道主爷爷,一点儿也看不出以后老成持重的模样。 晚上,青穹宗众人齐聚一堂,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胖乎乎的青穹宗主十分高兴地跟长老们拼酒,晏雪空坐在谢御尘身边,见时不时有弟子过来敬酒,没一个嫉妒不满的,皆是由衷的敬重与佩服。 宗门虽小,却像家一样。 想到这样的青穹宗最后落到灭门的结局,晏雪空无声而叹。 世事无常。 月至中天,众人都醉得七七八八,瘫倒在桌上。 晏雪空一杯没喝,全被谢御尘挡下了,到最后,谢御尘也有些醉了,不过还能保持清醒,带着他飞到了山巅之上,美其名曰要赏月。 -- 第194页 你喜不喜欢月亮? 喜欢啊。 晏雪空坐在山边,晃着笔直的小腿,银色的长发比月光更皎洁,衬着无暇的容颜,美得不可方物。 谢御尘抬手指天:我将月亮送给你。 御尘哥哥,你喝傻了,还是回去睡觉吧。晏雪空无奈,靠近阻拦,谢御尘反过来抓住他的手,用力一转。 他没站稳,两个人双双倒地。 夜风轻拂,万籁俱寂。 只余彼此的心跳声,渐渐重叠在一起。 晏晏。谢御尘情不自禁咬了咬他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喃:我总觉得,前世欠了你的债,否则,为何每次对着你,都控制不住自己。 晏雪空身体微颤,搂住他的脖颈道:笨蛋。 谢御尘抬头,看着他的金眸,缓缓俯身,直至双唇相碰,仿佛发现了世上最美妙的事,在唇瓣上辗转流连。 此前分明还有几分清醒,这时,却脑海空白,忘记了一切。 随着酒意上涌,谢御尘越来越不满足,放在少年腰上的手越握越紧,叫他发出一声惊呼,趁机探入他口中,勾住舌尖,缠绵亲吻。 冰凉的手抚上滚烫的肌肤,一路往下。 晏雪空睁大双眸,偏了偏头,脱口道:君御哥哥,别 谢御尘的动作忽然僵住:你在叫谁? 晏雪空: 完蛋。 一时情急,叫错了。 比起御尘哥哥,他从小到大都是叫君御哥哥,习惯成自然,方才脑子里一片迷糊,没注意就喊出来了。 晏雪空不动声色,镇定道:我在叫你。 他是来帮君御哥哥修有情道的,可不能搞出什么替身话本。 谢御尘面无表情,心中醋意翻腾,沉声道: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你在叫君御哥哥。谁是君御? 晏雪空推开他,坐起身,不慌不忙,倒打一耙:你凶什么? 谢御尘: 御尘哥哥是你,君御哥哥也是你。 晏雪空理直气壮道:这都得怪你,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告诉我,你叫君御,这些年,我私下里一直这么唤你,后来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虽然改了口,可有时候也会叫错。 谢御尘望着他,目光有一瞬的暗沉,脸上看不出情绪。 你觉得我信吗? 不信就算了! 晏雪空故作生气,起身道:我为了我们的约定,辛辛苦苦地从中洲跑来找你,你却认为我将你当成别人,既然如此,我走就是了!我回去和别人成亲,以后再也不要见你! 他刚走了一步,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别走。 你不信我,何必留我? 我喜欢你! 谢御尘忍无可忍,声音低哑道:是你先来招我惹我,等我对你动了心,你又要一走了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他将晏雪空转过来,发了狠似的,一字一句道:你敢走,我就将你绑起来。 绑起来?怎么绑? 晏雪空有点好奇。 不过在这记忆幻境,最重要的是稳住谢御尘的情绪,不能令其走偏。 出去再问。 晏雪空垂了垂眸,软声道:御尘哥哥,我真的没有骗你,我长这么大,只喜欢过你一个人,只要你信我,我就不会走。 一句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瞬间令谢御尘头顶的乌云散开。 我信你。 谢御尘抱着他,认真道:晏晏,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怀疑你,等我解决婚约之事,就陪你去见大晏女帝,见你父母。你是我未来的道侣,没有任何人可以逼你联姻。 晏雪空眉眼微扬。 有情道的第一步,动心,达成。 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御尘哥哥但凡明白自己的心意,下一步永远是见父母和提亲,这也太直接了。 可惜在幻境里,应该没有这个机会。 按天道虚影所说,接下来,青穹宗主会带着御尘哥哥前往凌云宗,彼时,御尘哥哥年纪最小,却力压无数天才,夺得第一,为青穹宗争取到了十个秘境名额。 但在比武过程中,他将凌云宗的人都打得极惨,为后面之事埋下了隐患。 御尘哥哥,我困了。 晏雪空趴在谢御尘背上,假装熟睡,悄悄与天道虚影沟通。 小天,我问你,君御哥哥的太苍剑是在这个秘境得到的吗? 小天是什么玩意?小雪花,请你注意一下天道的威严! 天道虚影卖了个关子:太苍剑跟这个秘境无关,它来历非凡,择主也非偶然,你可以猜一猜。 太晚了,晏雪空懒得动脑子。 小雪花,明日,天尊就要离开青穹宗,他后面的路充满了危险,很多时候,几乎是九死一生,你陪在他身边,千万要小心,别让自己的神魂受伤。 倦意袭来,晏雪空眼皮渐渐沉重,轻轻嗯了声。 -- 第195页 谢御尘听着平缓的呼吸声,走得很慢,很稳,一路背着人回屋,放在床上。 他毫无困意地坐在床边,看着少年的睡颜,越看越喜欢,俯身在其眉心落下一吻,低声道:晚安,心上人。 第99章 回梦(五) 翌日, 青穹宗主带着谢御尘、徐长生、叶瑶汐等核心弟子前往凌云宗,因青穹宗实在太穷,外出并无代步的灵舫或灵兽,众人皆各展手段。 大部分人是御剑, 特殊些的, 如叶瑶汐, 唤出一朵洁白的圣莲, 仙气飘飘。 这是, 九天圣莲诀。 晏雪空不禁多看了一眼。 叶瑶汐得意道:怎么, 是不是很羡慕? 晏雪空莞尔, 接住谢御尘递过来的手,往灵剑上一跳,无辜道:姐姐辛苦了,不像我,只需要被人带着看风景。 你叫谁姐姐!叶瑶汐脸色涨红,好有心机的小妖精! 晏雪空忍俊不禁。 到目前为止, 他对叶瑶汐其实没有多大的恶感,只觉得这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逗起来还挺有趣,心眼也称不上很坏。 不过,这样的性格极易惹出事端。 一行人启程, 两个时辰后,抵达了凌云宗山门,山门处,已聚集了不少人, 大宗门的人一到, 便有凌云宗弟子相迎入内。 如青穹宗这般的无名小宗, 则无人问津。 等到最后,大势力的人都已安排妥当,才有凌云宗弟子将剩下的人统一带到小别院,随意打发了。 连先来后到都不懂,狗眼看人低,算什么第一宗门!叶瑶汐自小备受宠爱,哪里受过这种冷遇,憋了一肚子火,气得以脚踹开门,很想将那些弟子打一顿。 胖乎乎的青穹宗主仍是笑眯眯的,劝道:放宽心,咱们实力弱,怨不得别人。 叶瑶汐道:以后可未必,谢师兄比他们那些天才强多哎?谢师兄! 谢御尘已牵着晏雪空进了屋。 虽说是凌云宗的小别院,但看环境,却胜过青穹宗最好的屋舍。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番,而后,一个打坐修炼,一个躺着看书,互相陪伴,又互不打扰。 晚些时候,外面忽有嘈杂声响起。 晏雪空微微蹙眉,看谢御尘仍在入定,放下书,走了出去。 院中,叶瑶汐正与人对战,徐长生等人焦急地站在旁边,一副想阻拦又有所顾忌的模样。 徐师兄,出什么事了? 晏小公子,你快进屋。 徐长生挡住晏雪空的身影,皱眉道:师父被请去议事,叶师妹心中烦闷,便去外面转了一圈,谁知却被人缠上,一路追了过来。 晏雪空问:是什么人? 徐长生压低声音,道:他叫凌子成,是凌云宗少宗主凌子曜的亲弟弟,凌云宗大长老的亲孙子,天赋远不及他兄长,可为人贪财又好色,仗着身份,一直胡作非为。 原来如此。 晏雪空若有所思,轻拢衣袖:小天,凌子曜,是上一代天骄之争的最后赢家,他是不是谋害白洛纤的罪魁祸首? 天道虚影:没错。 宿命的轮/盘,从这一刻开始转动。 晏雪空轻叹了声,作为旁观者,他明知将要发生什么,却不能阻止,不能改变。 因为,这只是个幻境。 废物,就凭你也敢觊觎本姑娘?叶瑶汐一鞭子将凌子成抽倒在地,踹了一脚:还不快滚! 凌子成被人扶起,鼻青脸肿,怒道:你们给我等着! 这场闹剧落下帷幕。 晏雪空摇了摇头,进屋坐下,却没了看书的心思,以手托腮,盯着谢御尘,不一会儿,他又起身,悄悄伸手,去戳谢御尘的脸。 还未戳到,他的手就被人握住。 谢御尘睁开眼睛,将他拉到怀里:想做什么? 你不专心。 再专心,也禁不住你这般看我。 我晏雪空金眸一转,撒娇道:我无聊,想让你陪我玩。 谢御尘眉眼微扬,露了笑意,纵容道:好。 晏雪空似笑非笑:你不觉得我无理取闹,妨碍你修炼吗? 谢御尘低头亲他:晏晏,大晚上与心上人独处一室,我并非圣人。 那我们来玩吧。晏雪空坐在他身上,按住他:我说一二三,你不准动,直到我允许。好了,开始,一,二,三! 谢御尘从懂事起就没玩过这么幼稚的游戏。 不过,看着银发少年眉开眼笑的模样,他竟也觉得十分有趣,乐意配合。 晏雪空仰脸,对着他的唇瓣咬了上去。 谢御尘下意识回应。 晏雪空:不准动! 谢御尘: 晏雪空不好意思说自己总学不会亲吻的技巧,每次都被亲得晕晕的,明明他这么聪明,怎么可以总是输。 还好,年少的御尘哥哥没以后那么强势,是个很好的练习对象。 他一边亲,一边戳了戳谢御尘的脸,又学着谢御尘以前对待他的动作,去摸喉结。 -- 第196页 什么是痛苦又甜蜜的折磨,谢御尘终于懂了。 他难以忍耐地抱住晏雪空,声音低哑:好了,晏晏。 少年人血气方刚,禁不住撩拨。 晏雪空刚说了句你犯规,倏而察觉到他身体起了反应,呆了呆,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捂着脸躺到床上。 不玩了,我要睡了。 谢御尘哪能放过他,指尖一动,灭了灯火,在黑暗中拥住他:晏晏,我陪你玩,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你帮我了? 两个人身体都在发烫。 湿热的吻落在脸颊和耳边,较之以往,多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晏雪空自知理亏,轻声软语,试图蒙混过关:御尘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晏晏,无论是不是故意的,都需要你来解决。 可我,我不会不行。 肌肤触到冰凉的空气,很快被灼热的吻覆盖,熠熠的金眸泛出朦胧的水光,美得叫人心醉。 谢御尘不容抗拒地抓住他的手,一路往下。 晏雪空快冒烟了,从小到大,他自己都没做过这样的事。 就算是之前,他与三百年后的御尘哥哥相处,也没这么做过。 谢御尘喃喃道:晏晏,你真漂亮。 晏雪空说不出话来,许久,直到他发出低低的闷哼声,掌心沾了一片湿濡,才又羞又恼道:假正经。 谢御尘施了个清洁术,又去打了水,帮他擦手:我确认,你先撩的。 晏雪空: 原以为年少的御尘哥哥好欺负,没想到,本质一个德行。 谢御尘望着他,目光柔和,含笑道:晏晏,我很开心。 晏雪空一怔,羞恼之意渐渐淡去:那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这份开心,将我永远留在你心里。 不要再修无情道。 这句话,晏雪空没有说出口。 晏晏,自我见你第一眼,你就在我心里了。谢御尘执起他的手,认真道:我会永远喜欢你,爱你,保护你。 晏雪空推了他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翌日清晨,钟声响起,众人纷纷赶往比武场。 谢御尘起来时,看床上的少年还睡得香甜,舍不得叫醒他,轻手轻脚出了门。 师弟,晏小公子呢? 还在睡。 他那个祸水级别的样貌,不去也好。徐长生点点头,提醒道:对了,昨日凌子成吃了亏,回去后定会跟他哥告状,今日比武,你要小心。 谢御尘持剑而行,轻描淡写道:该小心的是他们。 晏雪空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天道虚影:小雪花,你也太能睡了,错过了一场大戏! 晏雪空伸了个懒腰,不必它讲,猜也能猜到。 一到那边,凌子曜就帮他弟找场子,叶瑶汐不敌,青穹宗眼见要受辱,天尊站出来逼退了他们,后来比武过程中,天尊接连对上了凌云宗的人。 是凌子曜在抽签中动了手脚? 没错,不过那些人都不是天尊的对手,来一个废一个。 晏雪空听着,推开窗户,语气轻淡道:如此看来,御尘哥哥最后的对手,就是凌子曜,他就是令叶瑶汐背叛的人吗? 天道虚影:是他。 现任凌云宗住年纪大了,又没子嗣,凌子曜三十岁晋升合体期,乃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宗主,身后还站着大长老。 如今的谢御尘毕竟年少,再如何天资纵横,亦势单力薄。 但以叶瑶汐的性格,纵使因爱生恨,也不至于会和凌子曜联手,除非 晏雪空正思索着,院外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今日比试结束,青穹宗的人回来了。 晏晏,你醒了。谢御尘手上拎着食盒,玄衣如墨,潇洒从容,不像刚刚比完武,倒像是刚结束一场宴席。 晏雪空接过食盒,放在桌上,却看到他身后,叶瑶汐也跟了过来。 谢御尘转身,道:你还不走? 谢师兄,多谢你今日帮我。可得罪了凌子曜,等同于得罪了整个凌云宗,他不会放过你的,我还有叶家,你却 叶瑶汐蹙了蹙眉,道:倘若你愿意改变主意,跟这个小妖精断绝来往,公布我们的婚约,娶我为妻,我可以助你登上谢家家主之位,两大世家联合,凌云宗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谢御尘淡淡道:你想多了,我不是帮你,师父将我养大,我不会看他受人欺辱。这一生,除了晏晏,我谁都不会娶。 叶瑶汐气得口不择言:他又不是姑娘,你怎么娶他?你要断子绝孙吗? 谢御尘波澜不惊,挥袖一扫,将她推出门外,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晏雪空坐在桌旁,打开食盒,道:凭什么都认为是你娶我? 他好歹是堂堂神朝太子,难道长得很像要嫁人的样子吗? 谢御尘沉思半响,看着他,妥协道:晏晏,如果你有要求,我入赘也行。 -- 第197页 晏雪空: 第100章 回梦(六) 比武场中, 青穹宗只占了后方角落的位置,原本引不起什么注意。 不过昨日, 他们先是因美貌女弟子引来凌家兄弟,产生冲突,后来又出现了一个绝世天才,在比试中连败凌云宗弟子,令不少人大感好奇。 今日他们一到,大家嘴上交谈着,视线都移了过来。 随即, 交谈声渐渐消失, 整个比武场,忽然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银发金瞳的少年身上, 仙姿佚貌, 风骨神秀。 那少年生得极美, 这种美不同于叶瑶汐的倾城绝色, 更有一种超脱红尘的震慑感, 仿佛天人临凡, 神灵降世,叫人自惭形秽, 不敢亵渎。 在场之人, 莫不是心性坚定之辈, 可见了他,方知美貌到了极致, 已能化作利器,直刺道心。 大家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个念头, 倘若这少年愿意笑一笑, 恐怕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生出好感, 不忍与之为敌。 小小的青穹宗,真是深藏不露! 晏雪空偏头问:御尘哥哥,你今天会拿第一吗? 谢御尘不悦地扫了眼周围,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在最后,利用徐长生等人的身影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才道:你看着便是。 比试很快开始,谢御尘去了前方高台。 晏雪空看了会,发现他虽年少,却有了日后元辰天尊杀伐果断的影子,能一剑解决的,绝不拖到第二剑。 而且,只要对手是凌云宗的,他下手会格外狠些。 徐长生颇为紧张,问道:师父,依您看,师弟若对上凌子曜,有几分胜算? 青穹宗主道:御尘的天赋乃为师生平仅见,其实力远超本身的修为境界,但凌子曜毕竟成名已早,谁胜谁负不好说。 叶瑶汐一夜怒气未消,沉着脸不说话。 晏雪空金眸轻眨,将桌上的瓜果点心放到她跟前。 叶瑶汐神色古怪,警惕道:小妖精,你下毒了? 晏雪空忍俊不禁:没有啊,瑶汐姐姐,这个很好吃。 叶瑶汐一下子红了脸,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恼:不准再叫我姐姐!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顿了顿,她拿起灵果咬了一口,掩饰般地转头,嘀咕道:其实你也不算讨厌,可你非要跟我抢人。 就算没有我,御尘哥哥也不喜欢你啊。 我不管,从小到大,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这世上,只有他配得上我。 这种心理,晏雪空有点懂了。 其实叶瑶汐一开始未必有多喜欢谢御尘,但越是得不到,越是执着,倘若有人能比谢御尘更优秀,也就罢了,偏偏没有。 晏雪空摇摇头,不再多言。 高台上,比试还在继续,目前保持不败纪录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谢御尘,一个是凌子曜。 修行之人,相差十几岁并不算什么,凌子曜虽已三十多岁,看起来却仍然年轻英俊,气度不凡。 他解决完对手,走到休息区,看向谢御尘,意味不明道:我叫人去查了你,原来,你是白洛纤的儿子。 谢御尘闭目调息,懒得理他。 凌子曜道:你艳福不浅啊,有了个明艳绝丽的师妹,又来了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不知这两人对你来说,哪一个更重要? 谢御尘道:滚。 凌子曜眼中掠过冷意:倘若都不重要,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谢御尘睁开眼睛,剑气冲天,冷漠道:想死,你可以试试。 人一旦有了弱点,天赋再强也无用。凌子曜嘲笑着转身:你娘如此,你更是如此。 上午的比试结束,前十已决出,下午,才是这场比试的重头戏。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谢御尘对战凌子曜。 青穹宗的人都挤到了前面,晏雪空站在台下,挥了挥手:御尘哥哥! 谢御尘低头,冲他轻轻颔首。 看到这一幕,凌子曜饶有兴趣道:看来,你喜欢的是他,说起来,漂亮的女子我见多了,还从未尝过男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携煌煌威势,含刺骨杀意,分明只是一剑,四周却好似有千万道剑影,凌子曜被削去数缕发丝,顷刻间撑开灵力罩,不退反进。 因为一退,他会输。 他早已观察过谢御尘的战斗,很清楚此人年纪轻轻,实力却强得可怕,剑意霸道,一往无前,要想获胜,唯有令其心乱,找出破绽。 所以他故意以言语相激。 谢御尘持剑往前,兵戈相撞,浩瀚的灵力溢散而出,凌云宗的长老们连忙赶往四周,加固结界。 仅仅一招,凌子曜就落了下风,只能凭着境界优势,变换术法。 但谢御尘丝毫不惧,一剑在手,破千万法。 周围的长老见此,纷纷叹息,凌子曜一直施展各种底蕴,灵力消耗越来越大,这样下去,输定了,只是若不这么做,连一剑都接不下。 剑修向来攻伐最强,擅长越阶对战。 如果这两个人是同一境界,恐怕凌子曜早就输了。 -- 第198页 青穹宗有此天骄弟子,将来在东洲,必有一席之地! 高台上,凌子曜灵力不支,眼见谢御尘尚有余力,剑意搅动风云,引动天威,他忽然退后:我输了。 与其输得难看,不如保留几分风度。 他倒要看看这个青穹宗天才,能不能活着走出秘境! 待凌云宗长老宣布结果后,谢御尘干脆利落地收剑,跃下高台,接住扑上来的银发少年,道:晏晏,第一。 晏雪空眉开眼笑:御尘哥哥最厉害了!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青穹宗众人围了过来,又笑又跳,扬眉吐气。 胖乎乎的宗主拍了拍谢御尘的肩,没说什么,但嘴巴越咧越大,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高兴又欣慰。 此次比试,夺得魁首,青穹宗获得了十个秘境名额,正好按先前宗门大比的排位分下去。 谢御尘本想为晏雪空多要一个名额,可进入秘境,最低要金丹期。 御尘哥哥,我跟宗主伯伯回青穹宗等你。 晏晏,我不放心。 获得名额的各宗弟子被召集在一起,要连夜赶往秘境,谢御尘却犹豫了。 晏雪空心中早有主意,笑道:有宗主伯伯保护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家都在等你,快去吧,我们也要走了。 谢御尘取下一块玉佩递给他:这是我娘留下的护身法器,你留着。 晏雪空接过,点了点头。 众人离去,他便跟着青穹宗主返回了宗门。 小天,你能送我去秘境吗? 小雪花,这秘境是天尊被追杀的开始,他先得罪凌云宗,又在秘境里得到了重宝,争夺中被群起而攻之,杀了其他宗门的弟子太危险了,我劝你别去,反正,他已经对你动心,不会再修无情道了吧。 天道虚影不想让晏雪空涉险,否则天尊发疯怎么办? 晏雪空握着玉佩,语气轻淡而坚定:他最难的时候,我想陪着他。 天道虚影: 它不理解。 陪伴有什么意义吗? 人类真是太奇怪了,明知改变不了任何事,却还要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赌上自己的安危。 秘境中,一切都如天道虚影所说,谢御尘刚入其中,便引来凌子曜等人的追杀。 他一人倒还好些,却要护着其他同门,难免束手束脚,好不容易带着徐长生等人离开,又碰上宝物接连出现,卷入了夺宝的争斗中。 饶是谢御尘,历经数场战斗后,也负了伤。 与之相反,凌子曜仗着身份,买通了不少人做他的眼线和打手,在青穹宗众人疲惫不堪时,再次出现。 两方又是一场大战。 无法成长起来的天才,永远只是天才。凌子曜看着青穹宗弟子被团团围住,悠闲道:而我最喜欢的,就是看天才陨落。 叶瑶汐破口大骂:卑鄙小人! 凌子曜不以为然道:这世道如此,人人都在争斗。瑶汐,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强者为尊的道理,还用我教你吗? 叶瑶汐呸了声,怒道:你根本不是谢师兄的对手,有种单挑,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 凌子曜笑了笑:能够仗势欺人,也是我的本事。瑶汐,看在你长得漂亮,又是叶家独女的份上,我不会跟你计较,出了秘境,我自会登门拜访,送你回家,说不准你爹一高兴,将你嫁给了我,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叶瑶汐被恶心得不想再跟他说话。 师弟,你怎么样?徐长生悄悄使了个眼色。 没事。 谢御尘气息平复,抬了抬眼,将仅剩的灵力汇于剑中,掷剑挥向凌子曜,凌子曜脸色一变,其他人纷纷回身救援。 不对,拦住他们! 凌子曜击退长剑,便知这是虚晃一招,再看去,青穹宗众人已消失不见。 徐长生带着师弟师妹们逃至一处隐蔽山洞,彼时,谢御尘灵力耗尽,已晕了过去。 谢师兄还好吗? 师弟伤势不轻,需要时间疗伤。 徐长生扶着谢御尘躺下,拧着眉头,往外看了看,担忧凌子曜很快会追上来:叶师妹,你们在这守着,我去引开他们。 你一个人去必死无疑。叶瑶汐想了想,道:不如大家一起,分散逃开,还有机会。 徐长生担心师弟师妹们实力不够,会被抓住,却听众人纷纷应声。 我同意! 就这么办吧! 谢师兄是为了保护我们才伤得这么重,他有情有义,我们也不能做缩头乌龟,理当为他争取时间!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皆是义无反顾,有些害怕的,也飞快地握紧拳头。 徐长生眼眶湿润,道:若能逃过这一劫,我相信,青穹宗定会崛起,到那时,诸位师弟师妹,再一起喝酒好吗? 众人都笑了:好! 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山洞,不知过了多久,阳光透过洞口的缝隙,洒落进来。 -- 第199页 御尘哥哥,御尘哥哥! 半睡半醒间,谢御尘听到了晏雪空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光影中坐着一个人,银发金眸,似真似幻,他低喃道:晏晏,我在做梦吗? 晏雪空俯身,亲了下他脸庞的伤痕,软声道:笨蛋,不是做梦,我来了。 第101章 回梦(七)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谢御尘蓦地惊醒,坐起身,揽住晏雪空仔细看了看, 不是梦, 是真的! 晏晏,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担心你, 所以用了家中宝物, 破开空间,偷偷进来的。晏雪空将防护玉佩戴在他身上, 垂眸道:我来,你不开心吗? 谢御尘怔了怔, 抚着他柔顺的银发, 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金眸,低声道:明知危险,还要过来, 你的心意,我怎会不懂? 晏雪空眉眼微扬,笑意流转。 看着他的笑容, 谢御尘心中升起柔软又酸涩的情绪, 既为心上人的到来感到欢喜, 又唯恐自己不能护他安全。 说来也怪, 明明相处不长,他却像认识了这少年许久,自从两个人分开,进入秘境,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而今见到, 纵使身处刀山火海, 一颗心也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御尘哥哥,你放心,我既来了,就有自保之法,不会给你们添乱。晏雪空环顾左右,道:你伤得很重,方才我来时,只看到你一个人躺在这儿,徐师兄他们都不见了。 谢御尘还记得昏睡前的事,猜测徐长生等人应该是去引开追兵了。 他稍作调息,灵力恢复了五成左右,便要去寻找其他人的下落。 晏雪空自然与他一起。 只是,两人寻遍周围,都未看到人影。 晏雪空道:会不会离开秘境了? 谢御尘道:不会,秘境三个月一开,他们出不去。 最坏的情况,是青穹宗众人都已遭到凌子曜的毒手。 就在这时,林中人影微晃,有个圆脸少年紧张地喊道:谢师兄! 是青穹宗的小师弟,近两年才入门,因平日里太内敛害羞,谢御尘其实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只记得他姓李。 圆脸少年跑过来,看到晏雪空,呆了呆。 谢御尘问:怎么只有你回来,其他人呢? 圆脸少年忙道:我们是分散逃开的,我跟周师姐一起,运气好,没被人追上,可师姐被困入了一个古怪的洞府,里面设了阵法,我没法破解,所以回来找师兄们帮忙。 晏雪空目光微动:来去都未碰到追兵,你运气真好。 圆脸少年结结巴巴道:是,是啊。 谢御尘看了他一眼,道:带路,我去救周师妹。 圆脸少年应声,在前方指路,他似乎紧张过了头,一直攥着拳头,身体轻微地发颤,如同惊弓之鸟。 不对劲。 晏雪空对旁人的情绪很敏感。 依这个青穹宗小弟子描述的情况来看,他先前并未遇险,此时也与师兄汇合,理应松了口气,为何如此惶然不安? 想起谢御尘三百年前遭遇的,无休止的背叛,晏雪空神情微凝,难道,从这里就开始了吗? 三人越走,离秘境中心越近。 直到,看见了一处坐落在山水间的洞府。 谢御尘淡淡道:李师弟,秘境核心是凌子曜的必争之地,你跟周师妹选的好地方。 圆脸少年的脊背僵硬,渐渐耷拉下来。 已经到了这里,说吧,是不是他抓了周师妹,叫你引我过来? 圆脸少年倏地转身跪下,眼泪夺眶而出,哭着道:对不起,谢师兄!他们抓了师姐,在我面前打她,欺辱她,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发过誓的,我必须要保护师姐! 他以头磕地,泣不成声。 话音未落,阵法骤起。 谢御尘握住灵剑:晏晏,退后。 晏雪空轻声道:御尘哥哥,我携带空间至宝,没有人能伤到我,你自己小心。 说着,他晃了晃衣袖,身形渐渐变得虚幻。 四周数十道人影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凌子曜鼓着掌现身,像是看了一出令他满意的大戏:瞧瞧,钓到了两条大鱼。 谢御尘冷冷道:周师妹在哪? 凌子曜故作惊讶:你不会跟你师弟一样愚蠢,以为她还活着吧? 闻言,圆脸少年如遭雷劈,死死盯着他。 你杀了我师姐! 我的原则向来是,斩、草、除、根。 少年眼中的期待一点点粉碎,取而代之的无穷无尽的恨意,他蓦地一跃而起,发了疯似的扑向凌子曜:我师姐是世上最善良的人,你杀了她,你敢杀了她!我跟你拼了! 回来! 谢御尘一剑逼退围攻而来的人,想要将他拽住。 这一刻,圆脸少年不再颤抖,他忽然间明白,倘若世上没有了那个想要守护的人,一切都无法再令人恐惧,包括死亡。 对不起,谢师兄,我错了,可师姐一个人会害怕的,我要去找她! -- 第200页 他被凌子曜的兵器贯穿胸膛,瞬间捏紧拳头,整个人化作了一团火焰,炸裂开来。 自爆! 凌子曜根本没料到这个年少又胆怯的青穹宗小弟子能有自爆的胆量,连防护的时间都没有,一下子重伤吐血。 离他近些的,也被殃及,纷纷呕血。 谢御尘黑眸被火光照亮,怒不可遏,周身灵力燃烧,剑出,连斩数人,他已不顾伤上加伤,只余撼天的杀意,沸腾着,难以平息。 晏雪空静静看着,看着他愤怒,看着他受伤,看着他杀人。 三百年前的御尘哥哥,明知有陷阱,却愿为了救人前来,明知师弟背叛他,却也为其遭遇而怒。 怎奈天命无情。 他注定要经历一场又一场的背叛,接受一个又一个亲友的离去,到最后,被逼得不再相信任何人。 脚下尸骨堆积,鲜血肆意流淌,流成蜿蜒的河流。 防护玉佩为谢御尘挡下无数攻击,隐隐到了碎裂的边缘。 疯子,疯子!快,快拦住他! 凌子曜飞快地服下丹药,捂着胸口,在旁人的掩护下往洞府中撤退,经此一役,他已下定决心,无论要用什么方法,都要除掉谢御尘。 数十个人围攻都能被斩杀过半,再任凭其成长下去,他必死无疑,连凌云宗都危矣! 其他人也怕了,眼看谢御尘支撑不住地倒地,都不敢冲过去补刀,接连撤退,落荒而逃。 御尘哥哥! 晏雪空扶起谢御尘,撑着他,寻了个隐蔽的洞口,动作极轻地将他放下。 谢御尘浑身是伤,但骨子里仍有一股韧劲,他意识模糊不清,但还握着剑,灵光未熄,剑意未散。 只要有敌人,便还能再战。 晏雪空摸着他的脸,指尖轻移,掠过伤口,落在了他血流如注的手上。 谢御尘警觉,欲要抬剑。 晏雪空温柔却强硬地掰开他的掌心,见他不放,放软声音,道:御尘哥哥,是我。我要为你疗伤,你先松手,好吗? 声音清润动听,如同泉水泠泠,荡涤鲜血与尘埃,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谢御尘只觉得徜徉在空山灵雨中,清净淡雅的气息代替了血腥味,干净又舒适,他的手渐渐松开,所有的杀伐戾气也随之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发现身上的伤口都被妥善处理。 银发金瞳的少年坐在他身旁,轻轻哼着安眠的小调,长发如瀑,容光照雪,美好得像一场幻梦。 谢御尘近乎痴然的想,倘若时光就此停驻,也不负此生了。 第102章 回梦(八) 御尘哥哥, 你醒了。 晏雪空的手被人握住,他停下哼唱的小调,低头露出笑容, 如同天光,驱散了阴霾。 谢御尘目光专注,点点滴滴的情意汇成江海, 翻涌着, 溢出了黑眸。 他伸手一拉, 将银发少年拽到身上, 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含□□, 满是虔诚的珍惜与眷恋。 晏雪空:小心伤口 谢御尘并不在意,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后颈,紧紧抱着不放,低声道:晏晏,永远不要离开我。 笨蛋御尘哥哥。晏雪空挪了挪,躺到他身旁,金眸轻眨,认真道:我会陪着你, 不离开你。 唇齿相依, 缠绵悱恻。 狭小幽暗的山洞,也变成了人间盛景。 两个人相拥着,看外面日升月落, 心中说不出的宁静。 但秘境之旅还未结束, 徐长生等人依旧下落不明。 在洞中待了几日, 谢御尘的伤势渐渐恢复, 他不愿坐以待毙, 也不愿晏雪空跟着冒险。 当晚,他趁银发少年睡着时,悄悄起身,离开了山洞。 他要去争夺秘境核心,一举解决事情。 在他离开后,晏雪空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小雪花,你放心,天尊不会死的。 我知道。 晏雪空心知肚明,他不会死在这里。 这是三百年前的重演。 谢御尘虽然会经历无数背叛与艰难,但他无疑是这个时代气运最盛的天之骄子,若不是顾念亲友,心怀道义,没有任何人能战胜他。 只是,再强大的人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疼痛啊。 阳光再次升起时,整个秘境忽然震动起来。 晏雪空跑出山洞,看到四周阵法被毁,洞府摇摇欲坠,几近塌毁,谢御尘冲出来,将他一把抱住,飞身而起。 晏晏! 御尘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我拿到了一样东西,秘境要毁了,所有人都会被传送出去。谢御尘言简意赅,抱着他道:我杀了太多人,不能再回青穹宗,你愿意跟我走吗? 掠过山林,耳边传来地动山摇的塌陷声。 晏雪空偏头一笑:我跟你走。 秘境一毁,所有人都逐渐被传送出秘境,包括分散在各处的青穹宗弟子,徐长生先出现,一脸茫然,四处搜寻,看到谢御尘的身影时,松了口气。 师弟,你没事就好!还有晏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时间紧急,别问了,李师弟和周师妹都死了。谢御尘看着他,叮嘱道:你带其他人回去,叫师父开启护山大阵,若有人叫你们交出我,就说我已叛出宗门。 -- 第201页 李师弟和周师妹徐长生瞳孔骤缩,颤声道:是不是凌子曜? 谢御尘传音说了几句。 徐长生脸色煞白:你!那你们要去哪? 谢御尘平静道:你别管了,你是青穹宗的大师兄,要将剩下的师弟师妹们平安带回去。 徐长生:我也是你师兄! 谢御尘:以后不是了。 徐长生攥紧拳头,瞬间红了眼眶。 他知道谢御尘的意思。 参与此次秘境的,都是各宗各派这一代最优秀的核心弟子,无论什么原因,他们全死在师弟手上,这件事便不可能善了。 青穹宗太弱小,根本无法面对这些大宗门的怒火,更无法为师弟做后盾。 等各宗门收到消息,赶到此处,青穹宗弟子定会被抓住,到时候,连师父也要受制于人。 唯有让谢御尘以叛宗之名,独自离开,撇清关系,才能保住青穹宗。 可是,谢御尘这一走,面临的将是各大势力无穷无尽的追杀! 徐长生怎能安心? 师弟! 回去吧。 谢御尘没再多言,牵着晏雪空的手,消失在了他眼前。 徐师兄,谢师兄去哪儿? 叶瑶汐等人也被传送了出来,还不知发生何事,徐长生抹了把眼睛,果断道:别问了,我们先回宗! 三日后,九洲多个势力联合发出追杀令,以巨额悬赏,抓捕青穹宗叛逃弟子谢御尘。 以凌云宗为首,各宗都派人前往无妄山,想叫青穹宗主交人,不过,青穹宗已开启护山大阵,闭宗不出。 虽然只是个小宗门,但其护山大阵却异常玄妙,若要攻破,要付出的时间和代价都难以想象。 各宗皆不想耗在这里,况且,谢御尘并不在宗内,破阵得不偿失。 师父,他们撤退了。青穹宗内,徐长生探查后,赶回来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青穹宗主脸上再无笑意,神色凝重道:等机会。 各宗退出无妄山后,加派人手去追杀谢御尘。 可无论他们派了多少人,谢御尘都在一次次追杀中逃脱,甚至实力飞速增长,短短半年内,已突破至合体期,反杀了各宗长老。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皆震惊惶然。 如此天赋,再成长下去,九洲还有谁能与之为敌? 不能再拖延了! 终于,凌云宗收到消息,联合各宗,聚集了七个合体期,还有一个渡劫期大能,将谢御尘围堵在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小镇上。 他们来时,谢御尘正在河边,为晏雪空烤鱼。 鱼还未烤好,冷风携刺骨杀意袭来,火一下子熄灭了。 那一战,惨烈无比,打了十天十夜,源源不断的人围杀而来,谢御尘几乎成了个血人,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 但他赢了。 晏雪空的白衣被血染红,在满地碎石与尸骨中,将他背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出了小镇。 晏晏,别哭,我不会死的,我会保护你。 我没哭。 晏雪空声音微哽,道:我不明白,你救了这个镇上的人,他们却为了所谓的悬赏,去传递消息,引来追兵。他们怎能这样对你? 谢御尘费力地抬手,拂去他脸上的泪水,手上的血与泪混在一起,溅落在地,惊起尘埃。 走到最后,晏雪空也没力气了。 他无法想象,三百年前,孤身一人的御尘哥哥是如何在这接连不断的追杀与战斗中活下来的。 小天,世上之人,有善有恶,为什么除了青穹宗,御尘哥哥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会背叛他?这是巧合吗? 小雪花,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晏雪空想起了服下忘忧丹前,在醒世镜中看到的金色锁链,喃喃道:三百年前的御尘哥哥,也是天命的棋子? 天道虚影:差不多吧,我的上一任,在不违背规则的情况下,摆布了他的命运。 为什么?对了,我方才好像看到了太苍,那道斩杀渡劫期的剑光,是太苍剑吗? 晏雪空很累,脑海中却奇异的清明,道:我明白了,太苍剑不是御尘哥哥得到的宝物与机缘,从始至终,都在他体内。 天道虚影深沉道: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讲。 太初为混沌,天地如熔炉,创世的神灵从熔炉中觉醒,一剑斩开了苍穹。后来,神创万物,演化规则,诸神应运而生,分走了他的力量,他最终陨落,融于天地与规则。不过,他的剑还在,镇于太古神宫,诸神之战爆发后,谁都想夺得此剑,排除异己,但谁都没成功,因为,剑有灵,蕴养着创世神的最后一缕灵魄。 听到这里,晏雪空已然清楚,那把开辟苍穹的剑,就是太苍剑。 诸神陨落后,创世神的灵魄在无尽的轮回中,生出了新的三魂七魄,新生之人不再是最初的神灵,但剑仍追随着,认其为主。只要他愿意,神之力会在他体内觉醒,他会成为这世上最强的人,于是,我的上一任,忌惮他,也想掌控他。 -- 第202页 天道虚影讲得很慢。 晏雪空累极了,听着听着,眼皮沉重,与谢御尘一起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天道虚影无奈,嘀咕道:而你,小雪花,你一出生就跳出了天命,当你成神,你就可以斩断他身上的枷锁,他就真正赢了,可惜,他恋爱脑一发作,大概愿意为你生生世世画地为牢了。 无妄山,青穹宗。 晏雪空睁开眼睛,竟回到了熟悉的房间,一偏头,身边躺着个被白布裹得看不清面目的人。 他坐起身,看到了正在倒水的徐长生。 晏小公子,你终于醒了。 徐长生将水递给他,解释道:师父得知师弟被困,担忧不已,悄悄离宗,去了附近,赶到时,大战已停,他找到你们,将你们带了回来。 闻言,晏雪空蹙了蹙眉。 各宗追杀,定然保密,青穹宗主是如何知道的消息? 想到青穹宗的覆灭,他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行,徐师兄,我得带御尘哥哥离开。 师弟伤成这样,你们能去哪儿?徐长生安慰道:你放心,师父行事隐蔽,除了我和他。没人知道师弟回来了,何况,我宗护山大阵传自上古,他们轻易破不开。 这是御尘哥哥的记忆幻境,改变不了真实的过去,晏雪空明知不对,却只能看着一切发生。 叶瑶汐早已回了叶家。 青穹宗弟子还和以前一样,每天练剑玩闹,可不能离宗,不能下山,时间一长,任谁都会有憋闷之感。 这一日,山下忽然有了变故。 从未来过青穹宗的谢家家主,带着一双年仅十一岁的兄妹,来到了山门外。 他似乎受了重伤,在外面大哭大喊:谢御尘!你给我出来! 青穹宗众人本不想理会,可他整日的哭叫,实在叫人心烦意乱。 徐长生站在台阶上,强忍怒意道:谢家主,世人皆知,师弟已叛宗,如今并不在宗门!如果我没记错,他离家时,也早已与你们断绝关系,你来做什么? 谢家家主道:他是我儿子,血脉牵引,我怎会不知他在不在这里?他闯下弥天大祸,往这里一躲,自然无事,可连累了我谢家满门啊! 徐长生道:什么意思? 谢家家主便吐血,边搂着一双儿女,哭道:那些人找不到他,查到他是我儿子,就要灭我谢家满门,可怜我妻子儿女皆被杀害!这两个孩子,是我唯一救下的,是他的亲弟妹,我快不行了,他不管也得管! 徐长生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处理。 一声轻叹,青穹宗主现身。 徐长生欲言又止:师父 青穹宗主看了看,那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未至筑基,此时怯弱不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家家主脸色衰败,浮现了死气:我知道,他恨我,但受他牵连,谢家满门被灭,还不够吗?他的弟弟妹妹是无辜的,若他见死不救,道心何安? 青穹宗主终究动了恻隐之心,叹道:谢家主,若你所言当真,你将两个孩子留下,自行离去。 谢家家主闭了闭眼,将两个孩子往前一推,决然转身。 爹,爹 见谢家家主已离去,两个孩子哭成一团,青穹宗主便想开启大阵,将他们接进来。 师父!谢御尘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他才刚醒,站都站不稳,被晏雪空扶着,来到这里,阻拦道:不能让他们入宗。 话音刚落,那两个孩子听到了,怯怯的哭道:哥哥 谢御尘身形微顿,后面的话一时竟说不出了。 青穹宗主了然,道:只是两个孩子,你离家时,他们才出生,与你娘的死并无关系。此次之事,谢家遭劫,他们无依无靠,为师做主,收留他们一段时日,待风头过后,再将他们送走吧。 谢御尘道:师父,万一是计 青穹宗主摇摇头,道:我辈修行之人,但求问心无愧。 那两个孩子被带进了青穹宗。 晏雪空怔怔地站在山门处,这是陷阱吗?他真的不愿相信,人心能恶到这种地步。 然而,由不得他不信。 就在那天夜里,杀戮骤起,哀嚎之声响彻无妄山。 青穹宗的护山大阵,破了! 以凌云宗为首,各宗各派杀上了山门,白天在山门前叫喊的谢家家主,赫然在列! 什么谢家遭劫,什么灭门,什么托孤,都是阴谋! 青穹宗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连隐于后山的老宗主与护宗长老都拖着垂垂老矣的身体出来战斗。 就像一场噩梦。 夜色褪去,迎来的不是黎明,而是更沉的黑暗。 晏雪空如同一道幻影,跨越三百年的时光,漂泊在尸山血海中,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谢御尘为何会修无情道。 走!快走啊 老宗主与长老心知无望,纷纷自爆,为众人拖延时间,传送逃亡。 重伤的青穹宗主含泪抛出卷轴,带着仅剩的弟子逃离了无妄山,可传送至一半,他五脏俱焚,七窍流血,与众人一起跌落山谷。 -- 第203页 师父!徐长生泪流满面,踉踉跄跄地扶住他,翻找着丹药喂他服下:师父,你撑住 仅剩的几个小弟子互相支撑着,哭成一片。 谢御尘身上的血流了一地,他丝毫未觉,走到青穹宗主跟前,跪了下来。 徐长生转头,拽着他,嚎啕大哭: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谢御尘仿佛麻木到了极点,脸上全然没有情绪。 青穹宗主抬起手,胖乎乎的身体像是干瘪的气球,红着眼睛道:长生,这不是你师弟的错,是师父识人不清,葬送了宗门,害死了诸位长老与徒儿 徐长生拼命摇头:不是,不是! 青穹宗含泪道:你们大多无父无母,师父带你们回宗门,本想着,让你们能有个家,到头来,却害了你们。以后,师父不能再保护你们了,你们要好好的,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有朝一日,若能 他费尽力气,转过头,看向山门的方向。 谢御尘没有流一滴眼泪,哑声道:师父,我会报仇,重建青穹宗。 青穹宗主闭上眼睛,手臂无力地垂落,身体从内部碎裂,化作点点灵光,灰飞烟灭。 师父,师父,啊 徐长生失声痛哭,发了疯似的,一拳打在谢御尘身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赢凌子曜?你为什么杀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害了李师弟和周师妹,又害死了师父?你不是我师弟!我没有你这个师弟! 谢御尘面无表情,无知无觉般任他挥打。 徐长生的第二拳没能落下。 够了! 晏雪空金眸燃烧,挡在谢御尘跟前,一字一句道:这不是他的错,他比任何人都痛苦。 徐长生呆了呆,如梦初醒般,看着自己的手,哭喊着站起来,往山壁跑去。 徐师兄!几个小弟子连忙去追他。 晏雪空转身,抱住了谢御尘。 同门背叛,九洲追杀,一路交战逃亡,亲人设陷,宗门尽灭,待他最好的师父因他而死,最理解他的师兄满腹怨恨。 天地之大,他心中的苦又能向何人诉说? 御尘哥哥,我在这里。 晏雪空哽咽道:就算所有人都丢下你,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谢御尘手指微动,眼中终于有了波澜,轻声唤道:晏晏 晏雪空应道:我在。 晏晏。 我在。 空旷的山谷中,谢御尘抬手抱着他,一遍遍听着他的声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的存在是真实的。 他们在此地,僵坐了两天。 徐长生还未回来,却先等来了追兵。 御尘哥哥,他们追来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晏晏,我不会再逃了。 随着宗门被灭,青穹宗主陨落,谢御尘身上隐约有了些变化,那些年少的轻狂意气渐渐消失不见,他越来越像三百年后的元辰天尊。 冰冷,漠然。 心中只剩最后一片柔软的净土,用来装着银发金瞳的少年。 他最重要的人。 谢御尘站起来,一手握剑,一手牵着晏雪空,他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灵力运转,修为也在不断的攀升。 他开始从猎物转变为猎人。 山谷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各宗每日清点人数时,总会发现有人离奇失踪。 夜晚,河边。 晏雪空卷起衣袖,清洗着双手,洗到一半,谢御尘走过来,将削好的果子喂给他,随即,低头帮他擦拭手指。 乌云遮蔽天空,看不见月亮。 但他的银发却比月光更皎洁,莹莹生辉。 谢御尘捧着珍宝般,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低喃道:晏晏,方才一转头,没看见你,我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软声道:你知道我在的。 这几天,除了去杀人,谢御尘无时无刻都要牵着他,抱着他,生怕他不见了。 我知道,但我总觉得,只要放开你,你就会消失。 晏雪空想了想,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现在呢? 谢御尘:我有没有对你说过 晏雪空:什么? 谢御尘黑眸幽深,认真道:我爱你,晏晏。 你是我的救赎。 这句话,在他心里,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的爱意多于谢意,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那天在青穹宗比武台上,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少年。 晏雪空金眸熠熠,又亲了他一下:我也爱你,御尘哥哥。答应我,纵使大道无情,你心中仍有爱。 谢御尘抱着他,颔首道:我答应你。 两人在河边度过了平静的一夜。 翌日清晨,各宗的追兵循着痕迹,再次搜查他们的下落。 走到山崖边,身后丛林传来动静,谢御尘手中剑影凝聚,却听一道熟悉的女声唤道:谢师兄? 是叶瑶汐! 少女独自而来,容色憔悴:谢师兄,是我,我终于找到你了。宗门的事情,我你,你还好吗? -- 第204页 谢御尘淡淡道:动手吧。 你以为我是来杀你的?叶瑶汐笑了起来,眼中泪光闪烁:我们自小有婚约,可你对我,从无半点耐心,我堂堂天之骄女,哪里配不上你?我也是青穹宗弟子,是你的师妹,回家后是什么处境,遇到了什么责难,你连问都不问一句。 晏雪空按住谢御尘抬剑的手:他们是不是威胁你,叫你来杀御尘哥哥? 叶瑶汐不答,反道:我来,只想问谢师兄,倘若我放下一切,你愿意带我离开吗? 谢御尘冷漠道:要么动手,要么滚。 好,好。叶瑶汐泪如泉涌,道:你知道么?我叶家功法,九天圣莲诀,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旦暴露,世人都会疯狂,我叶家会沦为血奴,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她往前走近,在谢御尘的剑气扫到她的脖颈前,冷冷道:徐长生他们在我手中。 愚不可及。 你才是愚不可及,谢家家主那一场计,也是我出的。 见谢御尘的脸色变了,她摇摇头,嘲讽道:我若不这么做,凌子曜就会将叶家的秘密公之于众!原本,以你我的天赋,加上两大世家的势力,不会让凌云宗独大,我们俩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偏偏你不愿,好一个不愿,那你就别怪我心狠。 晏雪空: 难怪,徐长生提起,叶瑶汐当日分明是来退婚的,被打败后,便留在了青穹宗。 她是喜欢谢御尘,但更是看中了他的天赋,待其成长起来,便可庇护叶家。 否则,九天圣莲诀的秘密暴露,所有叶家人都会变成叶欢欢在古圣宗时的下场,被圈禁,被夺功法,被抽取血脉。 事实上,她算盘打得很好。 如果叶家和谢家在比试前联合,像凌云宗一样,提前拉拢大大小小的宗门,那么在秘境中,就可以与凌子曜分庭抗礼,不会孤立无援。 只是,算来算去,算不尽人心。 再多的利益得失,敌不过一句不喜欢。 三百年前的谢御尘,纵使伤痕累累,转修无情道,杀亲杀友,杀尽九洲道统,也没有如她所愿。 第103章 梦醒 叶瑶汐的出现, 揭开了青穹宗被灭的真相。 原本,有护山大阵在,各宗无法轻易攻破山门,就算联合杀上无妄山, 青穹宗众人也有周旋与离开的余地。 可谢家家主与凌云宗合作, 利用一双儿女,引起青穹宗主的恻隐之心, 将两个孩子送入宗门, 里应外合,毁掉阵眼, 破了护山大阵。 有谁既知道谢家与谢御尘之间的恩怨, 又对青穹宗内部情况一清二楚? 只有叶瑶汐。 她是谢御尘名义上的未婚妻,也是青穹宗弟子。 背叛师门, 出其不意,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晏雪空忍不住想起在幻境里第一次碰见叶瑶汐的场景, 有时候,人心的复杂超出想象,恐怕青穹宗主至死也想不到,他这个徒弟会有如此狠绝的心肠。 谢师兄,你认命吧, 只要你一死, 我会放了徐长生他们。 叶瑶汐说话时,丛林中传来动静,各宗的追兵齐聚而至。 谢御尘转动剑柄,瞬间将她重伤, 以灵力束缚住, 下一刻, 林中冒出无数人影,密密麻麻,将此地团团围住。 前方无路,后退无门。 谢御尘,你不是很能逃吗?你再跑啊!凌子曜满脸阴沉,身后有人架着昏迷的徐长生几人,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谢御尘的剑锋割破了叶瑶汐的脖颈,冷冷道:换人。 凌子曜啧了一声:瑶汐,你说你,不听话,非要一个人跑过来,现在知道疼了?我知道你喜欢他,可也不必送上门做人质吧。 叶瑶汐没说话。 你放心去吧,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叶家。 凌子曜看了她一眼,语气意味深长,随即一挥手,继续带着所有人往前围攻。 谢御尘将叶瑶汐扔在山崖边,挥剑而上,毫无畏惧地迎战,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晏雪空静静站着,目光落在叶瑶汐身上。 御尘哥哥没有立即杀了她,这是最大的破绽。 九天圣莲诀,是世上最好的疗伤功法,叶瑶汐看似已无法动弹,实则很快便能恢复。 她比凌子曜聪明太多了。 以谢御尘的天赋和成长速度,凌子曜带上再多人,也无济于事。 但叶瑶汐算准了谢御尘的反应,独自前来,以自己的命作赌注,只需要混战中的一个机会,来自后方的偷袭必然会让谢御尘猝不及防,坠入深渊。 三百年前,处处是局。 小天,无情道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吗? 没错,天尊被叶瑶汐刺伤,掉入山崖,觉醒了神之力,后来就杀穿了九洲,凌云宗、谢家、叶家还有这些大大小小的宗门,但凡追杀过他的,都被灭了。 天道虚影:小雪花,我能察觉,天尊的大道在重塑,还差一点就快成功了。三百年前,他万念俱灰,但在幻境中,你一直陪着他,他的情绪爆发不出来,要不,你想办法刺激一下? -- 第205页 晏雪空问:外面过了多久? 天道虚影:快一个月了,我怕天尊沉溺于幻境中出不去。 晏雪空轻轻颔首,确实不能再拖延。 山崖边,叶瑶汐指尖微动,忽然抬头,手中化出了长剑,闪电般刺向谢御尘的后心,彼时,谢御尘被凌子曜等人缠住,避无可避。 御尘哥哥! 晏雪空冲过去,挡在了谢御尘身后,任由那把剑刺入身体。 天道虚影:啊啊啊,小雪花!让你想办法,没让你以身挡剑啊! 晏雪空:我心里有数。 叶瑶汐睁大眼睛,颤声道:你 谢御尘听到动静,剑光扫过,逼退凌子曜等人,回头时,只看到满眼的血溢散开,银发少年像一片云,还未被他接住,就已被风吹倒,坠入山崖。 晏晏! 他双目血红,脑海中一片空白,全然不顾逼近的刀光剑影,毫不犹豫地追着晏雪空跳下了山崖。 然而费尽力气,却抓不住那道身影。 为什么? 师门被毁,亲友尽弃。 为什么连他所爱的人也要夺走? 谢御尘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渺小无力,痛恨这世间的一切! 他心怀道义,无人领情,他顾念手足,得来背叛,到最后,连他唯一的挚爱也要受他牵连,为他而死吗? 不,不! 风声呼啸,电闪雷鸣。 古老的剑影悄然浮现,时间仿佛凝滞在了这一刻。 谢御尘接住晏雪空坠落的身体,往上飞去,眼中血煞弥漫,如同厉鬼,恐怖又骇人,他将手放在伤口处,晏雪空胸口的剑伤竟在飞速愈合。 但他的神情并未随着伤口好转而缓和。 反而越来越可怕。 而后,他背起了晏雪空,一剑扫出,数十人连惨叫都未发出,当场陨落。 叶瑶汐慌乱不已:你不能杀 话音未落,一剑穿心,元婴粉碎。 谢御尘没再看她一眼,漠然地往前走。 凌子曜,谢家家主,一个个惊惧逃散,然而,剑引雷光,瞬间降落,将所有人劈得灰飞烟灭。 晏雪空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睁眼所见,尽是人间地狱。 天道虚影上蹿下跳:草草草,小雪花!你刺激过头了,大道重塑,但天尊都快入魔了!你快唤醒他,回归现实啊! 晏雪空蹙眉,伸手搂住了谢御尘的脖颈。 谢御尘身形微顿,俯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地上,摸着他的脸:对不起,晏晏,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没事,御尘哥哥,我也想保护你。 晏雪空金眸澄澈,软声道: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我会一直陪着你,纵使天命不公,大道无情,你心中仍有爱。 谢御尘捧着他的脸,喃喃道:晏晏,我爱你,不要离开我。 晏雪空没说话,凑近,直接亲了上去。 这一吻,温柔又缠绵,满是安抚,谢御尘手中的剑掉落,周身黑气消散,眼中的血光也渐渐淡去。 晏雪空轻声道:回来吧,御尘哥哥,你这一觉睡得太久了,我还在等你。 谢御尘应道:好。 听见这声好,晏雪空安心地笑了起来,闭上眼睛,神魂抽离幻境,回到了现实之中。 入梦时,天上天花树凋零,满地狼藉。 醒来时,却见白玉琉璃,琼花玉树,山泉清澈,美如仙境。 昭示着主人的心情变化。 晏雪空金眸轻眨,正看得入神,忽然被人抱了起来,放在腿上,而后,炙热的吻急不可耐地落了下来。 呀,御尘哥哥! 现在不会叫错了? 谢御尘咬着他的唇瓣,低声道:晏晏,你快将我折磨疯了。 晏雪空偏头道:你说道崩就道崩,也将我吓到了。 从天庭遗迹,到心魔劫,再到记忆幻境,如今一切问题终于得以解决,两个人面对面,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幻境里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谢御尘道:晏晏,再说一遍,好吗? 晏雪空道:什么? 谢御尘道:你爱我。 晏雪空蓦地耳根泛红,离开了那样的环境,再听这种话,难免肉麻又不好意思。 谢御尘含住他的耳垂,低低的笑了。 别咬。晏雪空推开他,捂着发烫的耳朵,道:御尘哥哥,你以前过得那么苦,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若是知道,我 三百年,都过去了。谢御尘牵起他的手,道:晏晏,以前我很少会想起那些事,经此一役,我更不会在意,因为,我的记忆里都是你的陪伴。 晏雪空看着他,问:那,换道成功了? 谢御尘颔首道:成功了。 晏雪空松了口气。 换道成功,便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他也不必担心谢御尘会死了。 而他也已渡过心魔劫。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阻碍。 -- 第206页 晏雪空:对了,小天呢? 谢御尘一挥袖,关了结界,天道虚影立即出现,咋咋呼呼道:你们俩,气死我了,典型的媒人扔过墙! 晏雪空笑道:好啦,这回是要谢谢你。 小雪花,还是你懂事! 天道虚影叹了口气:不过,你们别高兴太早,道崩的动静太大,人间都以为天尊陨落了,乱成一片。而且,神墓封印动摇,化生老祖有所感应,带领修罗族余孽在南洲出现,要血祭人间,迎接修罗神! 晏雪空不解道:神墓封印是怎么回事?远古大战,诸神不是早已陨落了吗? 天道虚影:他们陨落后,尸体和神格还在,残留的神念也在,经历了千万年,变成了一堆有着神境实力的不死怪物我的上一任镇压不了,所以找到了天尊。 不死? 天尊去杀过几回,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复生,就只能镇压了。 闻言,晏雪空转向谢御尘,投以询问的眼神。 谢御尘道:毁掉尸体与神格,他们就会死。但太初之年,演化规则时,有一条神格保留和继承。毁掉神格,与天道规则冲突。 晏雪空曾听他提起过,远古诸神,为天命选定,掌控一条大道法则,类似于帮助天道打工的工具人。 所以,神格保留和继承的意思,是工具人死了一批,再换一批? 晏雪空:小天,你不也是天道吗?你不能改规则? 天道虚影:小雪花,我只是个弱小无辜又可怜的天道意识!其实,天尊杀不了他们,是因为被规则束缚,但你可以啊,你一出生就跳出了天命咳咳咳! 它自知失言,不等谢御尘劈它,转头就溜了。 晏雪空轻轻哦了声,若有所思道:跳出天命,御尘哥哥,这就是你以我为棋,最初的目的? 谢御尘: 心上人太聪明,这旧账得翻到什么时候? 第104章 归来 在晏雪空离开的一个月内, 修罗族于南洲现世,南洲王身陨,古圣宗沦陷。 以大晏神朝为首, 帝后亲自领兵, 中、东、尧三洲联军齐聚灵洲, 以天剑山为首,北、西、罗三洲联军齐聚冥洲,堵死了南洲两道边界。 各洲前所未有的一条心,誓要彻底诛灭修罗族。 灵洲,长生殿。 晏渊与花月胧坐于上首, 青穹道主带着徐星然, 殷执和郁璃带着殷匪石, 凤娆和凤染带着薛存意,都坐在殿中,与帝后商议情况。 邱云彤与修罗族勾结, 害了南洲王, 如今,化生老祖坐镇古圣宗,以化生鼎封锁南洲,源源不断地吸取灵力,待到时机成熟,必会血祭人间! 凤染看向帝后,道:要破化生鼎,唯有玄黄鼎。 殷执问:陛下, 娘娘, 太子殿下还未回来吗?他究竟去了哪里? 这话一出, 大殿静了静。 晏渊沉着脸, 花月胧扶额。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私下里,很多人打探过消息,但事关重大,他们都未告知。 凤娆冷冷道:晏晏去了何处,连我都不能知道吗? 凤染不轻不重道:殿下乃凤族少主,我族有权利知晓。 殷匪石竖起狼耳,急忙喊道:陛下,娘娘,我们真的很担心小太子! 郁璃拍了下他的头,缓缓道:殿下与各洲皆有渊源,如今战况紧急,他的下落关乎着九洲安危,已不是大晏神朝内部之事。 花月胧蹙眉,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知瞒不下去了。 晏渊淡淡道:晏晏去了天上天。 天上天? 众人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殷执被呛了一下,脱口道:天上天?殿下怎么去得了?莫非是龙神大人? 郁璃若有所思,道:近日天有异象,修罗族那边传出消息,元辰天尊道崩身陨,难道龙神大人带着小殿下接受天尊传承去了? 他们猜测得有理有据,花月胧竟无言以对。 脑补能力也太强了! 倘若真是如此,倒省事了。 不是。花月胧心情复杂,道:其实,你们都见过元辰天尊,他,他一直隐瞒了身份,待在晏晏身边。 殷执莫名其妙:啊? 每个字他都懂,加起来就不明白了。 娘娘在开什么玩笑? 花月胧揉了揉眉心,头疼道:我们也是一个月前刚刚得知,他跟晏晏总之,他无情道崩与晏晏有关,后来,晏晏留了一封信,去天上天找他了。 凤娆脸色变来变去,忽然想到什么,拍桌而起,震惊地盯着花月胧,问:君御? 花月胧点点头,叹了口气。 凤娆: 凤染: 薛存意: 殷执还是没反应过来:君御怎么了? 殷匪石也纳闷:君御跟小太子一起去天上天了? -- 第207页 郁璃深深吸了口气,又拍了下他的头,冲着这父子俩,一字一句道:胧后娘娘的意思是,君御是元、辰、天、尊! 殷执: 殷匪石: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傻眼了。 徐星然默默捂脸,他先前还猜测,君御究竟是什么身份,能令师祖忌惮不已,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往元辰天尊身上猜啊! 大殿内一时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个消息。 殷匪石睁大眼睛,跳脚道:我知道为什么在皇宫会被雷劈了!元辰天尊了不起吗?他他他他居然以权谋私,公报私仇! 气愤冲淡了畏惧感,他反而是最先打破沉寂的人。 话音刚落,晴空生雷,落在他脚边,惊得他在殿内四处逃窜:啊啊啊怎么又劈我! 好了,御尘哥哥,别吓唬匪石哥哥了。 与此同时,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大殿内,悄无声息出现了两道身影,晏雪空银发金瞳,笑吟吟地唤道: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晏晏!晏渊与花月胧同时起身,激动地冲过来抱住了他。 晏雪空愧疚道:晏晏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晏渊摸了摸他的头,花月胧柔声道:傻孩子,你平安回来就好,你 说着,帝后二人偏头,目光落在谢御尘身上。 晏雪空解释道:我渡过心魔劫,御尘哥哥也换道成功,我们已经没事了。 谢御尘牵着他的手,两人目光相对,心意相通,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默契氛围。 经过那么多事,花月胧心中已没有太强烈的反对情绪,只要儿子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晏渊亦清楚两人之间牵扯得太深,恐怕这辈子是分不开了,不过,这不妨碍他还是看谢御尘不顺眼。 青穹道主匆匆走过来,惊喜道:师弟,我就知道,世上没什么都难得住你!有空,带雪空小殿下回宗门看看吧。 谢御尘淡淡嗯了声。 徐星然跟在师祖身后,俯身见礼,恭恭敬敬道:弟子徐星然,拜见师叔祖,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师叔祖见谅。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悄悄道:星然哥哥,辈分乱了。 徐星然: 他还能怎么办?他脑子乱得都快成浆糊,只能各论各的了。 凤染好不容易回过神,出声道:太子殿下,这位 凤娆道:晏晏,过来。 晏雪空拉着谢御尘,走到她们跟前,笑道:外婆,族长婆婆,还有存意哥哥,你们以前见过御尘哥哥的。 薛存意张口结舌,手足无措,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凤娆冷声问:你和他在一起,你外公知道吗? 知道啊。 凤娆扫了眼谢御尘,二话不说,化成一道流光冲出了殿外,看离开的方向,竟是直接去找龙神了。 晏雪空喊了声外婆,谢御尘不以为意。 凤染清了清嗓子:别见怪,她就这脾气。太子殿下,既然你们那修罗族一事,是否可以请天尊出手,平息人间灾劫? 元辰天尊杀名在外,又曾修无情道,得知其身份,纵然是凤族族长,也变得拘谨了许多。 虽然她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她擅于察言观色,不难发现,谢御尘从出现起,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太子殿下身上。 那种专注与偏爱,坦坦荡荡,毫无遮掩。 仿佛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太子殿下是他的人。 而太子殿下对他的信任与依赖,也叫人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凤娆没有多问,气得找龙神算账去了,毕竟龙族居于界域四海,最熟悉天上天的动静,结果外孙都被拐走了,消息都没透出来,凤娆能不气吗? 凤染想得更多,太子殿下的天赋已是冠绝九洲,又找了元辰天尊做道侣好事啊! 执掌天命的元辰天尊都变成自家人了,还用怕什么修罗族吗? 族长婆婆,我和御尘哥哥本就要去古圣宗,怕你们担心,才先到这里。晏雪空笑道:你们别急,我们先去看看。 殷匪石:小太子,那边很危 话说一半,谢御尘平静地看了过来,殷匪石顿时闭了嘴。 算了,修罗族比较危险。 殷执默默捂脸,想起自己以前居然当着元辰天尊的面念叨元辰天尊,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们先走了。晏雪空看大家都很紧张尴尬的模样,体贴地打了声招呼,拉着谢御尘消失在原地。 他们一走,众人先松了口气。 谢御尘没说几句话,可站在那里,对他们都是无形的压力。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帝后。 花月胧:这事,说来话长 南洲,古圣宗。 晏文佑走到屋前,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而入:上官姑娘,我来给你送伤药。 -- 第208页 上官梦音脸色苍白,双眸合拢,于屋中打坐,听到动静,冷淡道:我不需要,劳烦你拿出去。 晏文佑放下药,道:事已成定局,你何必再跟你师父作对,她叫我来劝劝你。 上官梦音睁开眼睛,道:请你转告,师父养育之恩,梦音没齿难忘,但勾结修罗族,残害同门,祸及人间,恕我不敢苟同。 晏文佑看着她,不知想起什么,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所谓的责任、道义,比自己的强大和生死还重要吗? 上官梦音抬眸道:同出皇室,你跟太子殿下一点也不像,倘若他在这里,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也喜欢他?晏文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是啊,你们都喜欢他。 上官梦音沉默。 人都向往光,无论是阳光的耀眼绚烂,还是月光的温柔皎洁,当照在身上,才知自己有多么需要。 正因感受过,才知不能一念之差,坠入黑暗。 你在等他,我也在等他。 晏文佑在心里默默补全了这句话,你在等他来救你,我在等他来杀我。 上官梦音再看去,他已关上门离开了 她轻叹一声,静静打坐,直至日落,月上中天。 圣女姐姐。 上官梦音抬头,对上了一双灿烂澄澈的金眸,忍不住露出笑容:太子殿下,你来了。 说罢,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了血迹。 晏雪空召来一朵圣莲,落在她身上,随即察觉她体内并无修罗族残留的力量,想来是邱云彤伤了她。 他没问,只安静地帮她疗伤。 上官梦音看着圣莲,轻喃道:太子殿下,我与你,本该相争,你却一次又一次地帮我,梦音实在有愧。 晏雪空摇摇头,认真道:圣女姐姐,其实,我很高兴看到你能反抗你师父,而非助纣为虐,若你选择了另一条路,今日我不会来见你。 殿下曾说过,我要想一想自己,所以我不愿认命。我没能阻拦他们,但此刻道心平静,纵然身陨,亦无畏无惧。 上官梦音站了起来,双眸明亮,俯身拜道:恳请太子殿下助我古圣宗! 第105章 化生 天很快就亮了, 南洲上方却笼罩着散不去的阴霾。 古圣宗,大殿外,高台之上, 有一座巨大的黑色炉鼎,几乎遮住了整个宗门, 随着它吸收的灵力越多,正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如同黑日高悬,挡住了初升的朝阳。 古圣宗内静得令人心惊。 上官梦音一路跑来, 看见许多熟悉的同门倒在各处, 她接连呼唤, 无人应声, 直至主殿外, 邱云彤领着一群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空。 师父! 谁放你出来的? 邱云彤脸色微变, 立即吩咐左右:将她带回去! 上官梦音灵力爆发,横笛而出:师父,从小你就教我, 要将宗门发扬光大, 如今为了报仇,你要将整个古圣宗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吗?现在回头, 一切还来得及! 邱云彤冷冷盯着她,厉声道:滚回去! 上官梦音劝说无果,眼眶泛红,满脸失望。 这是她争取来的最后一次机会。 可师父却执迷不悟。 邱宗主, 不听话的徒弟, 还是杀了省事, 你说呢?高台上,黑袍老人平静开口。 不用你教本宗主做事。邱云彤回道。 黑袍老人一声冷笑:我看你是舍不得。毕厄罗,老祖有令,守住化生鼎,若有人靠近,即刻诛杀! 随着他话音落下,毕厄罗与晏文佑同时现身。 毕厄罗一脸烦闷阴沉,比起修罗族的大业,他更想进入神墓,只是晏雪空消失了一个月,他的计划无法实施,只能听从化生老祖的命令。 化生老祖乃化生池之灵,从上古至今,一心要迎回修罗神。 毕厄罗不同,他想自己成神。 晏文佑看了上官梦音一眼,比起昨日的苍白脆弱,她此刻神色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信念,好似换了个人。 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邱云彤见两人出现,眼中掠过复杂的情绪,抢先冲上官梦音出手,喝道: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上官梦音站在原地,双眸颤了颤,唤道:师父。 邱云彤: 金色火焰似展翅凤凰,挡在上官梦音跟前,于殿前飞了一圈,随即,直冲云霄,撞上了黑色巨鼎。 铛地一声,余波溢散,黑袍老人急忙闪避,却见火焰中,金色的玄黄鼎越变越大,霞光映射,将黑云堆积的沉暗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 山门外,杀声震天,围拢在古圣宗四周的修罗族对上了九洲联军。 宗门内,晏雪空悄然出现,剑气凝成实质,抵住了邱云彤的喉咙,淡淡道:邱宗主,我说过,事不过三,若非圣女姐姐为你求请,你已经死了。 晏、雪、空! 黑袍老人和毕厄罗不约而同地出手,一前一后,冲向银发金瞳的少年。 -- 第209页 剑光闪过,晏雪空头也未回。 谢御尘轻描淡写地挥剑,黑袍老人与毕厄罗惊骇交加,重伤坠落:你,你 天庭遗迹中,化生老祖曾一语叫破谢御尘的身份。 谁能想到,天上天的元辰天尊竟会动了凡心,坏了修罗族的大事,逼得他们失去天庭遗迹的依仗,不得不丢弃冥洲阵地,辗转逃窜至南洲。 这一个月,异象频发,道崩的动静非同小可,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已能察觉一二。 化生老祖断定,元辰天尊自顾不暇,所以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血祭人间。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谢御尘平淡扫过,虚空一抓,只听刺耳的叫声响起,虚幻的灵体被他硬生生从化生鼎中拽了出来,似男似女,面目模糊。 晏雪空偏头打量:你就是化生老祖? 化生老祖:不可能,道崩之象做不了假! 晏雪空金眸轻眨:你没听过换道吗? 化生老祖: 修罗族三大巨头转眼被抓,场中诡异地寂静一瞬,古圣宗那些与之勾结的长老皆是脸色惨白,接连后退,恨不能隐匿身形,逃之夭夭。 晏晏! 师弟! 众人等人冲破山门,赶到此处。 面无表情的邱云彤忽然抬头,死死看向晏渊与花月胧,喃喃道:为什么我又输了,这一生,我总是在输。 花月胧平静道:因为你一直在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邱云彤歇斯底里的喊道:你懂什么? 花月胧道:你师兄喜欢你,你却借着争夺宝物的借口,利用他来杀我,他死了,你更恨我,自己有没有反省过? 邱云彤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出声,笑得泪流满面:你以为我是跟你争风吃醋吗?不,我恨你,我也恨他,我恨你们所有人! 当年,她初出宗门,不谙世事的天之骄女,碰上晏渊与花月胧,三人结伴同行,那确实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和花月胧都喜欢晏渊。 晏渊却只喜欢花月胧。 那一天,他们发生争执,又碰上了魔物偷袭,三人都受了伤,当她醒来时,破败的古寺中只剩下她一人。 她被最信任的同伴丢下了。 若非师兄赶到,她会遭遇这世上最可怕的事。 那时的邱云彤,身心俱疲,被师兄带回宗门,接受了他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她以为她像花月胧一样,找到了真正对她好的人。 然而,真相远比她想的要残忍可笑古寺中的魔物,根本就是她师兄故意引来。 她的那位师兄,谋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妄图掌控她,再利用她登上古圣宗宗主之位。 于是,邱云彤设了一个圈套,利用晏渊和花月胧反杀了他。 最终,她自己登上了宗主之位。 然而,她心中恨意并未随着道侣的死而平息。 听至此处,花月胧睁大眼睛,道:你以为我们丢下了你?所以你将一切不幸都算在我们头上? 邱云彤问:我不该恨你们吗? 花月胧道:当时,我们被围攻,你陷入昏迷,为了救你,我和晏渊引开了所有魔物!按你所说,你本应安全了,是你师兄害了你,你也已经报了仇! 邱云彤:你骗我! 花月胧深深地叹了口气。 晏渊道:阿胧说的都是真的。 晏雪空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幽冥忘川,问一问醒世镜。 邱云彤捂着心口,怔怔地站在原地,片刻,她嘴角溢出血迹,身形晃了晃,跌倒在地,神魂竟有涣散离体之兆。 上官梦音冲过去,扶着她,哭道:师父 人类啊,真是无趣,免不了生老病死,爱恨别离。 化生老祖发出困惑的声音:元辰天尊,你明明也曾对人心失望,摒弃了这些无用的感情,为何偏偏又要重蹈覆辙,帮助凡人? 听到元辰天尊四个字,在场之人呆了呆,连上官梦音的哭声也顿住。 谢御尘波澜不惊,懒得搭理它。 晏雪空问:你觉得感情无用,为何要这么折腾,迎回修罗神?难道你不是在怀念昔年相伴的时光吗? 化生老祖道:我的本体化生池,在幽冥界未开辟之时,已诞生于忘川,我生而悟得生死轮回之道,乃先天至宝,我的主人,更是诸神之中最强大的修罗神。我与主人之间,岂是这些凡人可比? 生死轮回之道。 晏雪空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灵府洞天中缺了什么。 洞天中,有五行、风雷、光暗、空间,唯独缺了生死轮回,所以,才无法万道归一。 见他不语,化生老祖以为他默认了,越发得意,道:我已将化生池与化生鼎合二为一,扎根于忘川,要么你们为了杀我,毁掉轮回,天地大乱,要么,让我迎回吾神,执掌天地! 众人面面相觑。 晏雪空仰头,先前,他以玄黄鼎破开化生鼎,此刻,正如化生老祖所言,那化生鼎并未受到影响,还在逐渐变大。 -- 第210页 因为,它已融入忘川,牵引轮回台,要想让它停下,必先毁忘川与轮回。 可这样一来,后果不堪设想。 晏雪空当机立断道:御尘哥哥,你看着他们,我去化生鼎内部。 谢御尘拦住他:晏晏,你想做什么? 悟道。 晏雪空唇角微扬,不等他再多说什么,顷刻间化作一道流光,冲入了化生鼎。 如果不能毁灭,那就将之悟透,重新分割化生池与忘川。 这是最好的办法。 化生鼎内,是一片黑漆漆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晏雪空走了两步,耳边响起了无数嘈杂之声,含怨带煞,极易扰乱人心。 再往前走,他脚下踩到了水,冰冷刺骨,漫过了脚腕。 晏雪空脚步微顿,下一刻,被人从背后拥住。 谢御尘抱住他:跑得越来越快。 晏雪空回头,指尖亮起火焰,道:御尘哥哥,你怎么跟进来了?外面 谢御尘道:太苍看着。 太苍要生气了。晏雪空无奈,笑道:你不用这么担心我,虽然现在没你厉害,但或许很快我就能追上你了。 谢御尘自然而然道:不必追,你永远会赢。 晏雪空: 谢御尘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火光映着金眸,熠熠生辉,晏雪空道:御尘哥哥,你曾对我讲过三条成神之路,其中一条,便是万道归一。先前我始终无法做到,因为,缺了生死轮回之道。 天地众生,世间万物,有生死才有平衡,有轮回才有秩序。 谢御尘轻抚他的脸庞,缓缓道:晏晏,你的天赋无人能比,悟生死轮回之道,不妨想一想命劫之时,九次涅槃。 晏雪空的一生还短暂,却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之事。 九次涅槃,实则是九次毁灭与新生。 他能成功历劫,其实便已深刻地感受过生死。 我明白。都说化生池能将一切生灵转化为修罗恶鬼,这是轮回之力吗? 晏雪空盯着前方越来越深的水,想了想,划开手指,一滴血溢出,停在半空中,而后,他分出一缕神念融入其中,那滴血飞快地幻化成了他的模样,蓦地沉入水中。 谢御尘见了,也有样学样,滴血化形,追赶而去。 晏雪空:御尘哥哥,这也要跟着? 谢御尘:嗯。 晏雪空: 第106章 结局 晏雪空滴血化形, 分出神念,相当于幻化出了个分、身, 乍一沉入化生池中, 立刻被一股神妙的力量包围。 这股力量能侵蚀血肉与神魂,凡人落入其中,不消片刻, 便会支离破碎, 化为血水,而后像捏泥人一样被重塑。 重塑新生的,皆为修罗恶鬼。 晏雪空有些明白了。 人死后,投入轮回, 来生或为人,或为妖,或为魔皆由因果,无法定论。 但化生池,如同小轮回,进入其中者,只能转生为修罗族。 晏雪空问:御尘哥哥, 为何修罗族那么特殊? 众生陨落, 皆入轮回, 唯有修罗族死后,只入化生池。 谢御尘顿了顿, 捧起他的脸, 与他额头相抵,道:晏晏, 你看。 什么? 晏雪空正要询问, 一段画面已传输了过来。 太初为混沌, 创世的神灵一剑斩开了苍穹,从此天地划分,规则演变,诸神应运而生,那时就有了忘川与轮回。 神创万物,开启了信仰与种族之争。 其中,修罗神强大又有野心,他想掌控一切,于是开辟幽冥界,盗取了轮回之力,从而令化生池诞生于忘川,令修罗族超脱了轮回,变得越来越壮大。 他的力量与日俱增。 但这举动触怒了规则,也惹怒了众神,成了诸神之战的导火线。 诸神陨落后,修罗族在化生老祖的带领下,并未低调,反而越来越猖狂,兴风作浪,残害生灵,终于被上古天庭镇压诛杀。 不过,有化生老祖在,修罗族就不会灭绝。 所以灾劫一直持续到了九洲时代。 原来是这样。晏雪空金眸轻眨,接收了太多画面,一时有些头疼,恍然道:化生池在修罗神的帮助下,盗取了轮回之力,天道规则应该是想逼它还回去,它却破罐子破摔,绑架了轮回。 谢御尘抬手,轻轻地帮他揉着额头。 晏雪空若有所思。 谢御尘道:所谓规则,对普通人是庇护,对神而言,则是限制。 晏雪空道:御尘哥哥,你认为九洲是牢笼吗? 谢御尘摸了摸他的脸,坦言道:以前是,现在不是。 心若被困,处处是牢笼,心若安之,何处皆自在。 晏雪空偏头笑了笑,道:其实我觉得世间应有规则,就像在皇宫里,也有宫规。只是,沧海桑田,岁月变迁,规则需要变化。 谢御尘:变化? 太初演变的规则,距今已多少年?用娘亲的话来讲,它早就落伍了。 -- 第211页 晏雪空金眸璀璨,灿若朝华,认真道:小天说,你们都改变不了,但我可以,因为我生来就跳出了天命,御尘哥哥,我想帮你挣脱枷锁,想让外公他们自由,想让九洲变得更好,所有人都能得到相对的公平。 谢御尘忍不住亲了亲他的眼睛。 晏雪空周身道韵显现,金色的光柱刹那间直冲云霄,只听雷鸣声响,劫云汇聚。 化生鼎外,众人都仰着头,焦急等待。 黑袍老人、毕厄罗、晏文佑以及化生老祖被绳索缠绕,金色的古剑悬于他们头顶,将落未落。 这时,化生老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震惊失声:神劫! 毕厄罗脱口道:不可能! 空中出现了雷劫漩涡,按理来讲,晏雪空渡过心魔劫,接下来要迎来的本该是九九天劫,但此刻,紫色的雷霆溢散着金光。 这是,成神之劫! 花月胧紧张地拽住晏渊的胳膊:观这雷劫威势,比九九天劫可怕千百倍,怎么办? 晏渊握住她的手,神情凝重:阿胧,相信晏晏。 殷执插话道:陛下,娘娘,那个,天尊不是在吗?他还想娶太子殿下,总不可能坐视不管。 晏渊黑了脸,冷冷道:注意言辞。 娶他儿子?门都没有! 殷执: 正说着话,就见两道身影飞出了化生鼎。 晏雪空掌心抬起,玄黄鼎、万剑碑、阴阳笔等宝物漂浮围绕在他身边,他推开谢御尘,道:御尘哥哥,这一回,你不必帮我。 说罢,他脚尖轻点,飞进了劫云中心。 在雷霆中,开始运转功法,凝炼宝物,将其一一融合。 谢御尘皱了皱眉,身形一闪,掠至他身旁。 晏雪空无奈:你成天劈别人,自己也想感受一下被雷劈的滋味吗? 谢御尘:我陪你。 雷劫只针对渡劫之人,只要旁人不插手,便不会受到波及,晏雪空见他执意陪伴,叮嘱几句后,没再赶他离开。 不多时,劫云积蓄完力量,狠狠劈落。 深紫泛金的雷霆劈在身上,晏雪空做好了会很疼的准备,然而,出乎意料,一点儿也不疼,像泡在温水中,浑身的灵力在飞快地蜕变,宝物的融合也在加快。 他怔了怔,有些奇怪,偏头看向谢御尘。 谢御尘站在他身边,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不对劲。 晏雪空蹙眉,忽然抓住了谢御尘的手,霎时间,铺天盖地的痛感传了过来,仿佛置身于恐怖雷海,不仅仅是身体在疼,连神魂都好似被劈成了无数碎片。 他睁大双眸,喘了口气。 谢御尘立即退了一步。 两人分开,疼痛之意顷刻间消失。 晏雪空又急又气:你在做什么?快停下! 谢御尘轻描淡写道: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晏雪空一下子就猜到,谢御尘没有帮他渡劫,却用另一种方式,帮他承担了雷劫的毁灭之力。 这样一来,他既不会受到雷劫伤害,又能得到所有的好处,将灵力转化为神之力。 晏晏,我真的没事,雷劫伤不了我。 你怕我疼,难道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承受这些吗? 晏雪空走近,面无表情道:别躲,站住。 谢御尘顿住脚步,低声哄道:别生气。 晏雪空伸手抱住了他,任由疼痛席卷全身,淡淡道:你敢推开我,以后就别想抱我。 谢御尘: 雷霆不断地劈落,劫云中,两个人静静地相拥,纵然天地毁灭,也动摇不了这一刻的安宁。 谢御尘看着怀中的少年,唇角微扬,道:晏晏,回去后就成亲,好不好? 晏雪空拒绝道:不好,五年后再说。 五年? 怎么可能! 谢御尘诡异地沉默一瞬,亲上了他的嘴唇,商量道:半年,够准备大婚了。 晏雪空咬了他一口,摇头道:你都不听我的话,我才不想这么早成亲,爹爹娘亲也不会同意的,还有外公外婆 他们俩耳鬓厮磨,渐渐忘了时间。 最后一道雷霆落下,劫云悄然散去,艳阳高悬于空,龙凤虚影飞舞,金光映射千万里。 这一刻,九洲各地的人们都看到了空中的异象,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仰望着天空,情不自禁地俯身而拜。 化生老祖喃喃道:成功了。 毕厄罗难以置信:他成神了? 晏文佑看了会,低下了头,那光太耀眼了,刺得他眼睛生疼。 在金光的照耀下,黑色的巨鼎逐渐缩小,化生老祖被扼住脖颈般,浮上空中,嘶声喊道:你不能杀我!我还没见到主人 修罗神早已陨落,他不会回来了。 晏雪空挥袖扫过,化生老祖的喊声戛然而止,身影如雾飘忽,骤然逸散成点点光芒,融进了化生鼎中。 下一刻,化生鼎上出现了无数裂痕,砰地一声,湮灭无痕。 -- 第212页 溅出的水花受到牵引,萦绕在晏雪空的指尖,流向了忘川。 与此同时,黑袍老人与毕厄罗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他们曾借化生池逃出轮回,如今轮回之力归于完整,他们也行至末路。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成神!毕厄罗不甘心,下意识地拽住身旁的晏文佑。 师父,我们输了。晏文佑看着他,伸手阖上了他的双眼,看着他在阳光下化成了灰烬,而后抬头,目光扫过晏渊与花月胧。 晏渊转身,神色复杂:你后悔了吗? 晏文佑笑了起来:我不后悔,至少我选择过,我只是遗憾。 晏雪空落地,轻声问:遗憾什么? 晏文佑张了张口,没出声。 倘若十二年前,他没有放出毕厄罗,没有对小堂弟出手,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模样? 但事已至此,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晏文佑道:你杀了我吧。 花月胧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晏渊,道:晏晏,让他重入轮回吧。 养不教,父母之过,晏文佑落到今日的下场,她心知晏渊念着兄长,心中并不好受。 重入轮回,至少还有来生,比起魂飞魄散,好歹留了一条生路,算是对得起死去的鸿王。 晏雪空点了点头,挥手间,晏文佑化作流光,冲向了轮回台。 尘埃落定。 晏渊派人清理战场,通知冥洲那边撤兵,花月胧处理其他琐事,其他人面面相觑,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 殷执:太子殿下,你真的成神了? 凤染:殿下,你以后是留在人间,还是去天上天住? 青穹道主:你们成亲总该在皇都办吧? 殷匪石:小太子,要我说,趁年纪小到处玩一玩,成什么啊啊啊!又劈我! 谢御尘冷淡地扫了眼,众人闭嘴,齐齐退了一步。 晏雪空忍俊不禁:成神了,留在人间,成亲还早。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我跟御尘哥哥得去一趟界域四海。 还有神墓的问题,要尽早解决,修改规则,也要提上日程。 虽然解决了修罗族,人间灾劫已平息,但晏雪空还是闲不下来。 花月胧转身笑道:正好你的生辰快到了,将你外公外婆接过来,大家一起聚一聚。 殷执期待道:是不是有机会尝一尝天上天的美酒? 谢御尘抬眼道:成亲时,天上天会开启入口,广邀宾客,大设宴席。 殷执可耻的心动了。 凤染一语道破:天尊,你这是让我们帮你逼婚啊! 谢御尘没有否认。 众人都笑了。 天色渐晚,大家各自去处理事情,晏雪空牵着谢御尘的手,迎着霞光,漫步山林间:御尘哥哥,别急啊,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成亲。 晏雪空被逗笑,搂住他的脖颈:除了这个? 谢御尘一本正经道:洞房。 晏雪空耳根泛红:还有呢? 谢御尘含笑,倾身吻他,道:往后岁月,我想做的每一件事,都与你有关。 第107章 番外一 臭皮长虫! 秃毛凤凰! 界域四海, 海面之上,一条金龙和一只凤凰打成一团,凤凰喷出火焰烧焦了龙尾, 金龙张口,咬住了凤凰的翅膀。 漂亮的翎羽哗啦啦地掉落。 凤娆气死了, 她秃毛怪谁?还不是被这条笨龙给咬的! 她发出清越的凤鸣声, 扇着翅膀拍开他,没好气地道:松口! 龙神自认为打赢一架, 得意地甩甩尾巴,随即想起什么,问:你不是跟闺女他们一起剿灭修罗族吗?怎么来这了? 凤娆凉凉道:有元辰天尊在, 修罗族还能翻得了天? 天尊回来了?龙神瞪圆了眼睛,惊讶不已。 一个月前,他去大晏皇宫,亲眼目睹了天尊为情所伤, 晏晏留下一封信, 说是去了天上天。 他压根不知道外孙怎么去的。 没过多久, 龙神便察觉了道崩的动静, 急匆匆地赶回界域四海,生怕天上天跟上古天庭一样坠落,砸死一大片龙子龙孙。 不过, 至今为止,天上天仍无事发生。 听凤娆这么说, 他立刻追问:那晏晏呢? 一起回来的。凤娆变回人形,捏着龙角, 压低声音道:我没见过谢御尘, 你也没见过吗?当年君御出现在晏晏身边, 你就没认出来他是谁? 提起这事,龙神很不高兴:讲点道理,以他的修为,若不想我认出来,有的是办法。 凤娆无言。 她捏着龙角的手不自觉地往下,摸了摸金龙脑袋。 龙神瞥她一眼,没避开。 凤娆反应过来,收回手道:他和晏晏在一起,你没意见? 宝贝外孙没意见,我就没意见。龙神早想开了,破罐子破摔道:再说了,有意见也没用,咱俩加上闺女女婿,再加上龙凤二族和大晏神朝的强者,也打不过他。 -- 第213页 凤娆: 那个杀胚确实是太强了。 头疼。 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年你不同意闺女嫁给女婿,现在他们俩多好。晏晏聪明漂亮又讨人喜欢,你就别瞎操心了。 龙神一开始跟凤娆一样焦虑,毕竟以元辰天尊的身份和实力,谁都会认为晏晏处于弱势。 但后来发现,真正厉害的其实是他宝贝外孙。 三言两语,刺激得元辰天尊连大道都崩了。 想到这里,龙神感慨道:晏晏出生时,我还求过他,当年他理都不理,如今却深陷情网,世间之事,果真奇妙。 凤娆正要开口,忽见天边金光映射,光芒中,少年的身影若隐若现。 这是! 龙神仰头,半响道:晏晏踏入神境了! 凤娆一时失语,她清楚外孙是先天道体,修炼毫无瓶颈,走的又是万道归一的路,假以时日,必然会走在他们前面。 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龙神高兴地在海面上盘旋转圈,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宝贝外孙!秃毛凤凰,你现在还担心吗? 凤娆回过神,眉眼微扬。 原本,她怕晏晏和谢御尘在一起会被欺负,可晏晏天赋如此可怕,未满二十岁,已悟得万道归一,踏入神境。 既然如此,自然是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龙神陪她待了会:你不回去吗? 凤娆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他身上,反问:凤族的传承之火已复苏,龙族何时能自由? 龙神笑了:你们凤族不是巴不得我们一直守在这吗? 凤娆冷冷地盯着他。 龙神不自在地抬了抬脑袋,尾巴扫过海面。 这时,海水翻涌,龙宫出现了轻微的晃动,他来不及多言,急匆匆掉头赶去。 近年来,受人间战乱影响,无尽深渊里的妖魔鬼怪隔三差五地爬出,四海龙族商议后,安排了族人轮流看守,以免应对不及。 每回发生异动,看守的龙族都会根据情况发出预警。 这样确实有效,可也免不了伤亡。 龙神赶到深渊旁,立刻有看守的龙族回禀:龙神大人,方才空中异象显现,这里面的妖魔鬼怪像是疯了一样撞击入口,还没查清怎么回事 龙神挥手,叫他们退开,施法在入口加了层层封印。 凤娆追了过来,神情微凝:新神诞生,天地有变,这些东西忽然变得疯狂,定是察觉到了危机,想要趁机逃脱! 她将手按在上面,灵力携火焰镇压而下,霎时间如水入油锅,深渊里响起了刺耳的古怪叫声。 龙族擅防御,论起攻击,稍逊凤族。 而且,凤凰真火天生就克制妖邪。 凤娆一出手,震动的龙宫总算稍稍平息。 龙神别扭道:我可没叫你帮忙。 凤娆淡淡道:它们逃出去,祸害的是人间九洲。 不多时,四海龙王率领族人赶来,协助龙神施加封印,看到凤娆,他们都愣了愣,面面相觑,悄悄传音,互相八卦。 南海龙王最年轻,纳闷道:龙神大人跟凤族大长老不是闹翻了吗? 东海龙王最年长,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是闹翻,一碰面就打架,打来打去也没真打伤过对方,跟人类娃娃扯头花似的。 北海龙王不以为然:咱们被困在这多少年了,偏偏他们凤族高傲又小气,还记着当年的仇。 西海龙王笑眯眯:再高傲,不也认了太子殿下为少主,自传承之火复苏,他们的脾气好多了,小辈们在外历练时遇上,还能客气两句。 倘若两族仍处于上古时天地霸主的地位,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缓和关系。 然而,岁月磨平了凤族的高傲,也泯灭了龙族的斗志。 为了种族的生存和发展,他们渐渐学会了趋利避害。 封印施加完毕,众人收手,龙神站在原地等待片刻,迈步往前,探头观察,倏而,一只青黑的手臂无声无息伸了出来,巨大的反噬之力在海下酝酿。 小心! 快走! 退 四海龙王齐齐撑开结界,龙神与凤娆同时变成原形,用庞大的身躯挡在最前方,护住了后方的龙族小辈。 反噬之力似潮水漫延涌过,众人皆往后摔倒,口吐鲜血。 凤娆羽翼染血,诡异地弯折垂落,龙神的鳞片碎了不少,龙背上血肉模糊。 他们顾不上伤势,抬头看去,只见深渊入口的封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数妖魔鬼怪正在从里面爬出,愤怒嘶哑的嚎叫着。 凤娆冷哼一声,放出火焰阻拦。 龙神摆尾,将钻出来的魔物拍得粉碎。 但数量太多,他们的灵力很快消耗大半,龙神看着族人们带伤拼杀,又见凤娆满身狼狈,华美绚丽的羽毛黯淡无光,急道:秃毛凤凰!你先走! 说罢,他冲向深渊,要以龙躯封住入口。 凤娆大惊。 外公 危急之时,一柄金色古剑横飞而来,比龙神的速度更快,对准入口,径直而下,刹那间,剑气扫荡,光芒大盛。 -- 第214页 晏雪空化作流光,冲到龙神跟前,掌心抚在龙背上,龙神转眼间变回了人形,被他搀扶着落地。 紧接着,金色火焰缠上了四散的妖魔鬼怪,瞬间将之灭杀。 谢御尘落在深渊旁,一人一剑,封锁了入口。 晏雪空见凤娆变回人形,手臂被血染红,连忙扶他们坐下,为他们疗伤,担忧道:外婆,没事吧? 圣莲一出,龙神和凤娆很快止住血。 凤娆平复气息,一下子揪住龙神的耳朵,冷艳的面容泛起薄怒:多少年了,你还这么冲动? 龙神赶紧拍开她的手,宝贝外孙还在这,他不要面子的吗? 晏晏,你不是在灵洲吗? 那边的事已经解决,剩下的交给爹爹娘亲了。 晏雪空金瞳璀璨,银发生辉,浑身上下都流转着神妙的道韵,龙神都已看不清他的修为境界,忍不住赞道:好,好!又长大了些,你往这一站,界域四海都被你衬成仙境了。 小殿下! 四海龙王松了口气,上前见礼,惊奇地望着他。 谢御尘走过来,牵住了晏雪空的手。 他玄衣冷淡,神色平静,不言不语,四海龙王却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压迫感,呼吸微窒,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谢御尘转头,看向龙神。 龙神: 先前讲得再随意,当直面拐了外孙的顶头上司时,还是有点紧张。 龙神清了清嗓子,起身见礼:天尊。 四海龙王呆滞: 天,天尊? 谢御尘避过了这一礼。 晏雪空道:外公,外婆,以后将御尘哥哥当成我一样对待就好了。 龙神生怕从元辰天尊口中听到一声外公,那场面想想就恐怖,他赶紧摆手:别别别,千万别,各论各的。 凤娆也很不自在,她可没法将元辰天尊当成小辈对待,总觉得以谢御尘那副爱搭不理的冷淡模样,下一秒就要动手杀人了。 晏雪空奇怪,御尘哥哥有这么吓人吗?怎么人人见了都一副小心谨慎,压力很大的模样。 他传音道:御尘哥哥,外公外婆好像挺怕你的,你做了什么吗? 谢御尘: 三百年前,他跟龙凤二族没什么交集,最多就是叫他们安分点,不要惹事,顺便将天上天建在四海之上,让龙族守个门。 这有什么问题吗? 谢御尘没觉得有不对的地方。 相比其他人,他对龙凤二族已经是极为友好了。 他看了龙神一眼,想直接问问。 龙神警惕,下意识退了一步,而后才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对了,天尊,无尽深渊该如何处理?这可不是我族看守不利啊。 私事聊不下去,那就聊正事吧。 谢御尘道:我会解决。 龙神活像个被压榨的员工,终于看到冷酷无情的上司变得有人情味,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真的假的?这么好说话,这态度三百年难得一遇啊! 晏雪空明白了:外公,御尘哥哥以前对你是不是很凶? 谢御尘抢先回道:没有。 龙神: 能不能摸着良心答话? 第108章 番外二 无尽深渊里的妖魔鬼怪以恶念与煞气为食, 某种程度上,维持着天地平衡, 不能完全抹杀。 龙神眼睁睁看着谢御尘提剑下去, 轻描淡写挥了几剑再上来,诧异道:天尊,这下面好像没动静了! 谢御尘:嗯。 凤娆走近, 探头看了眼, 只见深渊下方空荡荡的一片,先前聚集的妖魔鬼怪已不见踪影。 晏雪空解释道:外公,御尘哥哥灭了最强大的一批, 剩下的若想再逃窜而出,则需要漫长的岁月, 到那时,再斩杀一批也不是什么大事。 龙神: 不是什么大事? 龙神知晓神境之强,但还是震惊了。 凤娆看了他一眼,问:既然如此, 天柱可有修补方法? 谢御尘道:凤族天罚由晏晏终结, 龙族亦然。 凤娆疑惑道:为何是晏晏?你执掌天命, 一切不是都由你说了算? 我在规则之内, 晏晏不在。谢御尘平淡的说了句, 也不管龙神与凤娆有没有听懂, 走过去牵住了晏雪空的手。 晏雪空正在观察天柱。 天柱有四根,分处四海,从外表来看, 它们是完整的, 但里面却如同空心, 缺了支撑的力量, 所以每隔百年,龙族必须以身补缺。 否则,天柱就会倒塌。 相反,只要找到能够作为力量之源的东西,便能修补天柱,不再需要龙族献祭己身。 世间有这样的东西吗? 有的。 晏雪空一下子就想到了神墓中,诸神的尸体与神格。 按天道虚影所言,他成神后便能将之毁灭,那么,是不是也可以以此来修补天柱? 理论上来讲,应该是可以的。 谢御尘捏了捏他的手,唤道:晏晏,怎么了? -- 第215页 我在想,用神格修补天柱。 晏雪空将方才的想法说了出来,缓缓道:诸神陨落,神格未灭,因而令其尸骨不朽,诞生出不死不灭的怪物。倘若用这种源源不断的力量来支撑四方天柱,便能一举两得,荡平神墓的同时,重塑天柱,令龙族自由。 凤娆:神格?神墓? 龙神:这是可以在我们跟前说的事吗? 他们俩活得久,这种秘闻都了解一些,可毕竟未至神境,了解得不够清楚,忽然听闻这些,难免惊异,怕被天道惩罚。 晏雪空冲他们笑了笑,仰头喊:小天,你在吗? 在在在! 天道虚影蓦地出现,绕着他转圈,愁道:小雪花,我听见了,这种方法也亏你想得出来。神格能继承,可造神,万一以后出现心怀不轨的人,利用这玩意搅动天地大乱怎么办?太危险了,依我看,还是毁了的好! 晏雪空偏头:御尘哥哥,你觉得呢? 天道虚影轻哼:他肯定听你的啊! 谢御尘扫它一眼,见虚影微滞,不着痕迹地躲到晏雪空,才道:毁了旧的,未必不会诞生新的,天地在轮回,劫难常往复。 晏雪空颔首:还是御尘哥哥懂我。如今有我们看着,不会出事,就算以后没有我们,也还有许许多多愿意守护这个天地的人。 天道虚影哼哼唧唧:你俩就秀吧! 大道理它比谁都懂, 但它胆小,生怕哪天这两人撂挑子不干了,留它惨兮兮的面对一堆凶残的玩意。 晏雪空似乎清楚它的想法,伸手在虚影上拍了下,笑道:你放心,我会修改规则,将神格的隐患消除。这个时代的问题,在这个时代解决,不给后人留麻烦。 天道虚影这才满意。 灾劫往复,那是千年万年以后的事了,到时候,说不准它都有下一任了,它在任时的问题解决了,后面的就让下一任操心去吧。 那你们什么时候去神墓? 现在就去。 晏雪空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说做就做,还不忘叮嘱龙神和凤娆:外公,外婆,这边交给我们,你们去帮爹爹娘亲吧。 龙神忙道:你生辰快到了,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 晏雪空道:我会在生辰宴前回来的。 远古之时,神墓是为神界,由创世神灵开辟,最核心的地方伫立着太古神宫,连诸神大战也未能将这一界打碎,可见其坚固。 毕竟上古龙凤大战,直接打碎了天庭。 在我上一任印象里,神界是天地间最美的地方,可惜一场大战,将神界变成了坟墓,如果创世神灵还在,指不定多生气。 天道虚影打算一起进神墓,赶路时,便跟晏雪空讲起了过去的事。 晏雪空哦了声,好奇道:御尘哥哥,你生气吗? 谢御尘坦白道:没感觉。 天道虚影:天尊只是创世神的一缕灵魄转世,他们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也就是那把剑死脑筋哎哟! 它正嘀咕着,就被冒出来的太苍剑狠戳了下。 晏雪空又问:九天圣莲诀为什么可以打开神墓? 诸神之中,有一位妖神,她的本体是圣莲,当年,她是最后一个陨落的神,是她封锁了神墓,所以她的后代又被成为守墓人,可以通过功法,定位神墓,打开神墓。不过到了神境,穿梭任意空间,并不需要这功法去开启。 说到这里,天道虚影顿了顿:而且,如今的神墓都是天尊的封印,九天圣莲诀未必能直接进去。 晏雪空想起什么,若有所思道:妖神有没有兄弟姐妹? 谢御尘一听,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回道:她有个妹妹,本体为墨莲,与她同根同源,化形晚了一步,失了神位,后来管理妖族去了。而她的后代,隐于人间,多与人结合,血脉渐渐稀释,到如今,已与凡人无异, 晏雪空恍然道:难怪。 十二年前,在尧洲万妖谷,晏雪空还纳闷过,为何妖族墨莲会与圣莲相生相克,叶家人分明是人类,不是妖族。 说话间,谢御尘握着他的手,瞬息已至神墓外围。 黑漆漆的一片空间,伸手不见五指,安静之极,诡异又阴森, 他四岁时来过的地方。 那时觉得可怕,此刻再看,却已无半分恐惧。 晏雪空心念一动,太苍横扫而去,脚下大地骤然震动,古旧高耸的大门破土而出,僵硬的骷髅骨兵挥臂走来。 噫!每回都吓我一跳!天道虚影躲到了后方。 不等谢御尘出手,晏雪空轻飘飘跃起,持剑冲了过去,一剑便将之粉碎,而后脚步不停,继续往前,看见了第二个第三个骨兵出现。 这些守卫实力不强,但数量很多,诸神之战,死的可不止那些神,还有与他们一起住在神界的族群、下属。 天道虚影边躲边讲解,还不忘喊:加油! 晏雪空一剑劈落,剑气带起金色火焰,在大门前清出了一段空荡荡的安全区,含笑回眸,眨了眨眼睛。 -- 第216页 谢御尘也想起了他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 那时,你连握剑都不会。 但我一点儿也不怕,因为你嘴硬心软,总会帮我。 两个人对视着,都笑了起来。 天道虚影没眼看:你们够了啊! 进了大门,入眼处是破败的宫殿,荒芜的山,污浊的水,随处可见的尸骨,在晏雪空看来,有些像天庭遗迹,但此地更大,四面八方都看不到边际。 晏雪空:好安静。 天道虚影:天尊不久前才来过一趟,那些东西虽然能借助神格复苏,却也没这么快。对了,小雪花,你能看到神格吗?如果我没记错,远古有四十九个神位,又分七个主神格和四十二个副神格,诸神陨落后,副神格消散,力量汇于主神格,时至今日,神格的数量就是七个。 晏雪空找了个空地,抬眼扫过,眼眸中的金芒越来越浓,在这金瞳的扫视下,任何隐秘都荡然无存。 随即,他忽然一怔。 谢御尘将手搭在他肩上,问:晏晏,你看到了什么? 晏雪空道:星星。 说着,他抬手,虚空一握,霎时间,谢御尘也看见了,无数星辰坠落,好似下起了流星雨。 周围的场景变幻,竟显现出了远古时神界的画面。 云海翻腾,银河天梯,青峰幽泉,华美宫阙。 诸神齐聚赴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男的个个英俊,女的个个美貌,看起来就如同兄弟姐妹,气氛和乐,感情甚好。 至少,在旁观者看来是这样。 天道虚影:远古之时,诸神可单纯了,都是天地孕育,草木生灵化形,没啥心眼,自从有了族群,才生出私心,为了争夺力量渐行渐远。 晏雪空意味深长道:这其中难道无人刻意挑拨吗? 天道虚影:咳咳咳。 诸神之战,它的上一任确实插手了。 太初天地开,规则未完全演化,需要人帮忙,于是天道赐予神格,令诸神诞生,但后来诸神的力量越来越强,天道难以镇压,所以挑起了内战。 天道的目的在于削弱诸神的力量,可没想到,这场大战直接将神界打成了坟墓,还留下了难以解决的隐患。 等它好不容易布完局,收获了谢御尘这个棋子,结果就被反杀了。 一个坑需要另一个坑来填,填到最后把自己坑了。 天道虚影想想就觉得,上一任折腾啥呢?顺其自然,做条躺赢的咸鱼不快乐吗? 看它现在,左右两个护法打手,多快乐。 天道虚影清了清嗓子:过去的事跟我没啥关系,咱别提了。 晏雪空顺着星星坠落的轨迹,找到了四散的神格,有些在头骨中,有些在胸口,有些在手臂上,每捡起一个,就有一片尸骨消融。 谢御尘跟着,奇怪的是,只要他试图去触碰神格,神格就会像水波一样在他手中穿过。 这就是规则之力吗?晏雪空打量着谢御尘,道:在灵洲时,我看到每个人身上都缠绕着线,御尘哥哥,你身上的线最多,只有我娘身上没有。 谢御尘也不瞒他,道:晏晏,你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娘?原来如此,她是变数。 晏雪空轻咦一声,似笑非笑: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怎么没选我娘?难道你觉得小孩子比较好哄骗,一直在等我出生? 谢御尘顿了顿,做了个手势,道:我认错,不翻旧账了,好吗? 他难得这么尴尬,晏雪空忍俊不禁:不行,这账我得翻一辈子。 谢御尘道:行,翻十辈子也没问题。 好主意,那我们可要生生世世要纠缠了。晏雪空笑出声,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关于我娘的事,回去后就别说了,她现在过得很开心,别因这个徒生事端。 谢御尘摸了摸他的银发,目光柔和:好。 天道虚影有气无力:总有一天我会被你们俩发的狗粮撑死!小雪花,天尊成神后啥也不管,你可不能学他偷懒啊,修补天柱后,还得重立天庭,重建神界,修改规则,还有 晏雪空听它讲了半天都不停,总算明白谢御尘为什么不想管事了,这得忙碌多少年? 加上大晏神朝,人间九洲,龙凤二族,他简直要万年无休了。 不行不行。 晏雪空立即转头,严肃道:御尘哥哥,这我得批评你了,怎么能偷懒呢?你得跟我一起干活,否则我们俩连成亲的时间都没有了。 谢御尘: 他还打算带晏晏去游山玩水,怎么多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 天道虚影:计划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