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抛弃主角后[快穿]》 第1页 [GL百合] 《当我抛弃主角后[快穿]》作者:柒殇祭【完结】 苏明绣被古怪的“磨砺系统”盯上,系统坚信主角成长必将承受诸多磨难,而她,则是磨砺主角成才的试金石—— 它要苏明绣给予主角爱,又狠狠背叛。 第一个世界。 系统:“你控制欲极强,是娱乐圈里最严厉的经纪人,可惜脾气古怪,你塑造巨星、又亲手将他们击落,主角是你手底下最辉煌的一位,你要将她捧到最高,再让她跌落。” 苏明绣当场把主角送上太空环游一圈再落地。 系统:“?” 世界二。 系统:“你曾爱过一个人,你找过无数与她相似的替身,主角自幼被你捡回门派,悉心培养长大,是最像你爱人的一位,等到她成年,你要取她金丹,为你爱人重塑骨血。” 于是多年后,苏明绣取出主角金丹,助她在体外炼成元婴。 系统:“???” …… 磨砺系统要主角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存在,故而必须无情也无欲、也毫无软肋。 它成功了。 可是看着划破虚空、追到苏明绣世界里的女人,它又有些不太确定。 彼时苏明绣指尖正搭在对方颈饰,轻轻一勾的同时,对方靠近,声音亲昵又危险:“你又想丢下我吗?” 那人眼神充满偏执与占有,看向苏明绣的眼中满是贪婪。 ——软肋?不,苏明绣是她的执念,是即便落入地狱,也要一同扯下的存在。 阅读须知: 1.小白花都是同一个人,1v1,主攻,he。 2.练笔作,本质是想尝试驾驭不同风格的故事。 3.喜欢就收藏一下我吧~ 内容标签:女配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明绣┃配角:白切黑的主角们┃其它:爱我就完事儿了 一句话简介:她却想和我HE 立意:命运也无法使我屈服 第1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 苏明绣睁开眼睛的一刹,就被腿上承受的重量惹得不禁往后一躲—— 脊背靠上冷硬的椅背时,朦胧的眼睛聚焦,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画面,一位漂亮美人身着幽蓝旗袍,丝绣下摆垂在身侧,其上一只银蓝孔雀蹁跹欲飞,吻部恰好没入美人腿弯。 而这穿着苏绣旗袍的女人似这勾人孔雀成了精,见到苏明绣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 反倒更贴近了她一些,两人姿态几乎严丝合缝,对方声音如羽毛,轻轻挠在苏明绣耳边:“我刚才跳得好吗?” 随着感官逐渐归位,苏明绣指尖微动,惊觉自己指腹下一片柔软,本能用力,便见身前美人耳廓漫上薄红,目光下移,瞧见自己掌心握在对方腰身上。 而她刚才一使劲的位置,是人家腰窝。 这是何等流氓的行为? 就在她惊吓过度,打算将人推开起身的一刹,脑海中迟迟响起一道机械音:“宿主已投放成功……世界故事线载入中……” 巨大的信息量如潮涌,瞬间占据苏明绣所有心神,她行为一滞,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匆匆阅读起输送的内容。 这是个专注于娱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想成为超级巨星,拥有数不尽的声名财富,甚至全球每年都会出炉一份“年度巨星榜”,据说只要能在成为这个榜单的前五十,就能实现自己的所有梦想。 曾有一位乞丐无意间通过谐星海选,以喜剧演员身份荣登榜单第三十名。 如今他已经买下一座专属岛屿,建设成他独有的天堂,拥有数不尽的财富; 也曾有人亲属罹患重病,而这人通过在娱乐圈不断拼搏,已经投资了几家著名医药公司,为亲属研究特效药…… 诸多传奇出现,而打造这些传奇的就是业界巨头,星娱乐公司。 这个世界的“苏明绣”身份是星娱乐的王牌经纪人,诸多传说中也有她的身影,她拥有星娱乐最广阔的资源与人脉,甚至占有百分之三十的控股,只要她想,一个毫无演艺天赋的普通人也能在一年内登上巨星榜。 但她脾气实在古怪,全球排名第一的巨星她曾捧出过五位,最有本事的那个蝉联了三年王冠。可惜,这几位都在事业最辉煌的时候销声匿迹。 而让他们退隐的,正是当初将他们捧红的苏明绣。 即使她名声如此,还是有人前赴后继地朝她而来,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哪怕只辉煌片刻,也死而无憾—— 故事的主角余映岚,也偏好火中取粟。 她生在穷苦家庭,父亲酗-酒好赌,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因带她逃离债主追捕,不慎在烂尾楼坠落而亡,之后便是她一边打工还债、一边忍受父亲家暴的故事。直到十六岁,她离家出走到海边,碰上正好来海边散心的苏明绣。 - 【故事线已投放!发布终极任务:让余映岚蝉联三年巨星榜榜首,给她想要的一切,再让她欠下超过原本千倍的债务,失去所有、身败名裂。】 苏明绣回过神来,刚认出坐在自己腿上的人就是主角,脑海中就响起系统的声音,她眼睫一颤,并不言语。 系统却忽然强调道: 【我已经跟你说过,磨砺系统的存在就是让主角在成长的过程中,遭受最严苛的考验,这样她才能成长为肩负世界的强大存在,苏明绣,这是你的唯一一次机会,如果因为你的心软导致失败,你破碎的灵魂将无法修补,失去了我,你不会再有重生机会。】 -- 第2页 【知道了。】 苏明绣眼眸微敛,她想起自己被磨砺系统找上门来的光景,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抬手让余映岚从身上下去,忽然听到系统提醒: 【注意维持人设,禁止做出ooc行为!】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眸光一顿。 在余映岚看来,便是苏明绣从最初的惊诧过后,便近乎无动于衷,她一时拿不准自己该进该退,犹豫磨蹭了半晌,还是决定鼓起勇气,进一步试探出苏明绣的底线。 番茄色唇釉勾勒的红唇像是果冻,眼见那馨香便要在自己唇边烙下痕迹,苏明绣反应过来,及时避开稍许距离,右手食指抵在对上唇间。 始终散漫的神色总算透出稍许笑意来,余映岚瞧见面前这位喜怒难辨的苏大经纪绽开笑靥,正以为是鼓舞,谁知对方微凉的声线缓缓传入耳中:“我只答应看你跳舞,谁准你坐上来的?” 霎时间。 余映岚后脊陡然一凉,她近乎慌乱地从苏明绣身上下来,面色通红地讷讷道歉:“对、对不起……” 她只是听闻前几个跟着苏明绣的巨星都是绝色。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合同内容,但就连苏明绣身边的助理们都说,他们是将自己的一切都作为交换,就为了得到苏明绣的帮助。 人都少不了七情六欲,余映岚深知这一点。虽然她并不太情愿,但比起被苏明绣早早厌弃、失去一切,这点牺牲也算不了什么。 所以她有意在舞蹈课上让老师教了这么一支舞,本想着讨好苏明绣,谁知,好像弄巧成拙了? 眼见苏明绣从桌角抽出一张湿巾,细致认真地擦去指腹上残余的红痕,余映岚更是脸色一白,脑子里已经想到种种自己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苏明绣将湿巾扔进纸篓里,这才注意到女主竟然还没走,此刻衣袍都来不及整理,海浪般的长发来不及整理,停留在稍有些凌乱的模样,规矩地站在不远处,一动不敢动。 她稍加思考,轻声道:“过来些。” 等余映岚一板一眼地走近后,苏明绣目光从她羞恼交加的面颊上扫过,抬手帮对方将衣袍理顺,在女孩儿将脑袋低下来,如温顺的乖宠般由着她将发梢抚平时,她淡淡提醒道:“你的表演课快要迟到了。” 余映岚怔怔地看她,脑子转不过弯来,却隐隐约约感觉她没有追究自己刚才冒犯举动的意思,只能红着脸道别。 待她走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一句:“给出去的东西,得是你保证不会后悔的才行——” “下次做交换之前,要好好想清楚这点,小姑娘。” 只听“腾”地一声,余映岚脸红如火烧,快步逃离这地方的同时,她满心写满了一句话:被看出来了。 她的不情愿,被看出来了。 奇怪的是,对方没有收下这份礼物,不知怎么让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 书房内。 苏明绣刚将主角送走,就听到系统发布的短期任务,“替主角选择一份最合适增加人气的剧本角色。” 她看向桌上用一柄檀木镇纸压着的整齐纸摞,抬手将那镇纸挪开,目光落在纸张封面时,关于这几个剧本的来源就已经浮现脑海。 每个剧本后面,都是原主给余映岚设下的坑,她的视线一一扫过,许多条未来就在她跟前展开,苏明绣闭了闭眼睛,光滑的檀木尺握在掌中,二指宽小臂长的尺子,把玩起来还挺解压。 见她迟迟不下决定,系统问:“你对这些不满意?” 苏明绣指尖一次点过这几沓纸:“这个能赚钱,但资方手脚不干净;这个选角导演不干净;这个女二号小心思太多、剧组环境差;这个能拿奖、但是不赚钱。” 顿了顿,她问:“你不是说了,让我给她最好的吗?” 系统没想到她这么上道,登时欣慰道:“那你好好选。” 它乐见于苏明绣现阶段对余映岚的宠爱。毕竟前后的落差越大,主角从谷底爬起时就会越强大。 但是苏明绣坐在椅子上没动,反而低声问:“余映岚这张脸,你是故意的吗?” 【是】系统毫不隐瞒:“我提取过你的记忆,这是你初恋的模样吧?为了让你尽快适应角色,我在无数个世界里费尽心思才找到这么相似的主角,对着这张脸,你入戏应该不难?” 苏明绣轻吸一口气。 她心底涌上无名的怒火,捏着檀木尺的指尖发白,半晌才漠然应道:“挺智能啊你,挑了这张脸,一旦我爱上,后面就不得不为了活命遵从剧情安排;假设我因爱生憎,想要弄死对方,却也惧于你的胁迫,无法下死手,同样能达成你的目的。” 系统:“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她摩挲着长尺纹路,很快收敛怒气,只道:“你别后悔选了我才是。” 系统:“?” 可惜苏明绣认真琢磨剧本的事儿去了,不再回应它。 - 这一忙就到了晚餐前。 余映岚与苏明绣同住一个屋檐下,出行、进组都有助理接送,平常的课程则由苏明绣请业界大拿过来专门授课。相应地,余映岚的学习成果,也由她来审核。 今天正好上完无实物表演课的最后一节,想到之前的事情,余映岚捏着老师给的成绩单,看着上面平平无奇的“合格”,心里仍有些慌乱。 -- 第3页 这种慌乱在敲门进书房,看见苏明绣手里那柄戒尺时达到了顶峰。 于是理所当然地,她的现场表演比在老师的结业审核时更差一些。 书房里的气氛憋得能把人闷死。 余映岚表演完就知道自己完了,她又悔又怕,眼眶里濡湿一片,眼泪含在眼角,要掉不掉地对苏明绣讨饶:“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明绣发觉她的余光总放在自己掌中尺上,细思片刻,才想起来原主买这么个尺子是用来干嘛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握着檀木黑尺,她用长尺沿着余映岚的脊背一节节滑落,察觉到尺下身躯紧绷到不断颤抖…… 随之而来的,是属于原主那些古怪的趣味下浮现的回忆。 系统察觉到她的变化,煽风点火地补了一句:“我们不禁止任何手段,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在现阶段拥有她。” 长尺倏然停在余映岚后腰处。 正是下午苏明绣指尖抚过的其中一处腰窝。 余映岚战战兢兢地想,自己的表现已经差到将苏明绣气得失去理智,想要将自己直接打死了么? 她在“咬牙忍”和“拼死提醒一下”之间纠结,忽听耳后落下二字:“怕了?” 第2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2) “怕了”二字带着苏明绣一贯的不冷不热,最令人捉摸不透,却对她莫测的手段心底发寒,余映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本能点头。 随后,她陡然意识到什么,又猛地摇头。 谁知苏明绣却没有追究,就在她点头的刹那,意兴阑珊地将长尺往桌角一搁,朝她道:“怕就少拿这种表演糊弄我,明早我会再抽查一次,希望你成绩单上的‘合格’二字不是授课老师的笔误。” 余映岚咬了咬下唇,还想道歉,却见苏明绣摆手,等安然无恙地走出房间,才回过神来—— 她竟然就被这么轻易放过了? 毕竟下午结课时,就连授课老师在听到她的学习成果会被苏明绣查验时,都对她露出同情的眼神,谁都知道,苏明绣几度造星成功,与她培养艺人手段严苛脱不了干系。 余映岚原本都做好了要脱层皮才能回屋的打算,现下全须全尾地出来,非但没有松口气。 反而更有些惴惴不安,不知究竟是自己太差劲,还是……苏明绣对她不同? 后一种猜测大胆浮现的时刻,她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书房里。 苏明绣趁着晚餐前的时间,跟自己刚挑的剧组导演联系,觑见电脑窗口跳出的几封工作邮件通知,她本想视而不见地混过去,系统却又跳出来: 【星娱乐未来会成为主角的产业,在此之前,你必须努力工作,确保星娱乐的正常运行。】 “嗯?”苏明绣扬了扬眉头,想不到自己这块工具磨刀石要被利用得如此彻底。 不仅要帮助前期的主角成长、给予她最后的考验,还得自己把通关奖励放好。 桌面邮件被点开,电脑屏幕映出她黝黑眼眸,坐在桌后的人眼波流转,忽而应道:“行啊。” 苏明绣抬手摸过桌上手机,给自己的律师去了个电话,提及自己需要修改遗嘱,与对方约定见面时间。 电话里的人打趣她:“不是打算全部捐出去吗?莫非是哪个小朋友得了你的青睐?” 她但笑不语。 全程听着她安排的系统有一瞬的迟疑,它当然知道等苏明绣将余映岚再次推入深渊,主角再次崛起时,肯定不会放过她,非但夺走她在星娱乐的一切,而且还会将自己先前所受的屈辱百倍奉还。 但是,它总觉得苏明绣用设立遗嘱的方式,将财产提前规划给余映岚,有些不太对劲? 可惜,磨砺系统终究不懂人类情感的弯弯绕绕,在确定苏明绣目前的做法并不影响剧情后,它默许了。 - 第二天。 苏明绣坐在早餐桌前,仔细地将黄油均匀抹在面包上之后,这才抽空去看对面的余映岚,今天她临时给的内容是表演假吃,面对她这强迫症般的餐桌礼仪,余映岚要演的是个饥荒逃难的小孩儿,面前只有一个空碗,压力不可谓不大。 等到苏明绣将那片面包慢悠悠地吃完,喊了“停”过后,余映岚便目光炯炯地看过来,眼中含着莫名的期待。 苏明绣拿餐巾擦着手,端起牛奶抿了一口,这才对她说:“七点钟陆助理会送你去W公司总部,这是你第一个奢侈品代言,那边会让你试个广告,只要你发挥正常,拿下一年的合同不成问题。” 余映岚没有等到属于她的表演点评,只得到自己今天的行程安排,眼见苏明绣替她将晚上的商业宴会都安排完毕,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您……” “嗯?”苏明绣眼帘轻抬,点漆般的眼瞳注视着她,似在问她有什么疑惑。 被注视的小姑娘终究太嫩,腮帮子轻轻鼓了鼓,最终泄气,只小声问道:“您今天有其他行程吗?”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自己舌头。 明明她想问的是对方今天为什么不跟自己一块儿? 果不其然,被问的人唇边笑意更深,明明是温柔的模样,却绽开明艳的光华,吸引人目光的同时,与这温和假象相反的清冷语气传来。 “我好像没有给过你管教我的权利?” -- 第4页 - 直到坐在助理的车里,抵达W公司时,余映岚都没从这句话里缓过神来。 曾有合作过的前辈告诉她,苏明绣的举止总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魔力,让人控制不住想靠近。一旦靠近,就生出臣服的心思,她生来就是立于云端的掌控者。 “管教”一词仍在她脑海中回荡,她忽而想起那个赌鬼父亲,男人打她的时候总是不吝力气,只因为她挨打时,眼神都不曾变过。 于是对方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甚至会拉着她的头发,含糊不清地问她是不是还没被打服? 就连附近的邻居,也劝她不要犯倔,仿佛她的不屈也是一种错。 后来她学会了收敛,假装柔弱乖巧又无助。果然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好了一些,可她心底的火焰却烧得更旺了。 她比其他任何时候更期盼死亡降临到男人头上,并且是由自己亲手给予。 书上说有一种人是天生反骨,余映岚深以为然,谁妄想掌控她、她都会让对方后悔,苏明绣是她生平所见掌控欲最强的人。即便是她的父亲,也要为苏明绣的地位膝盖发软—— 余映岚也怕她,可是越怕,偏偏越想接近。 因为骨血颤抖到极致,便是沸腾。 “余老师?”前来对接她的W品牌负责人手中拿着新品设计图概念,讲解到一半,看到她目光放空,不禁提醒一句。 余映岚当即脸红地道歉,模样落入旁人眼中,角落里的设计总监越发头疼,他抱着双臂坐在角落,对旁边的广告导演抱怨道:“找明星代言,也得找个有气势点的吧……我这款设计的灵感缪斯就是苏,只有她才能当这手表的主人,你们没把她说服就算了,这上哪儿捡的小白兔?你当这是拍儿童手表的广告吗?” 广告导演想到他口中提及那人模样,不禁赞许地点头,每个见过苏明绣的人,都会对她的气质印象深刻,不知多少圈内人以玩笑地语气劝过她,与其费尽心思地包装别人出道,不如从幕后走到荧幕前,她会是舞台上唯一的王。 感慨片刻,他清醒地回道:“这是苏大经纪手里的新人,她看中的人,哪个都不简单,你知道的。” “哦?”听他如此说,品牌总监重新看向余映岚那边。 此刻,这位业界新星已经走进了更衣室。 不多时,帘子被拉开,穿着黑白条纹职业装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原本柔弱的气质消失不见,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她素白指尖慢慢将领口最后一粒纽扣扣紧,目光朝着品牌负责人看去:“成为它的掌控者,而非承载者,是这样吗?” 余映岚回忆着手表设计图上不规则的表盘和冷硬的色调与棱角设计,眼神略有些松散,这让她的语调和停顿都变成了另一种感觉,仿佛眼前万物都在她面前静静等待,等待她的赐予。 和她沟通的负责人愣住了。 不远处忽然响起零星的掌声,设计总监站起来,有些惊奇地打量她,旋即想起什么似的,赞道:“你很棒。” “你让我想到了我最初的灵感缪斯……我刚才差点以为我看到了本人。” 余映岚怎么可以模仿得这么像? - 此刻,被提及的“本人”正在郊外一处私人马场。 将长靴最上方的搭扣扣好后,苏明绣站直身体,如长松、似利刃,待走到墙边,她随手挑了一支红与黑交错编织的长马术鞭,却不挂在腰间,而是摩挲着鞭柄的金属蛇头,寸寸抚过鞭身纹路,慢慢朝外走。 未到马厩,就碰上了赴约者,来人见到她的造型,眼中藏不住惊艳,半晌才找回自己要说的话:“听说最近有个很讨你喜欢的新人出现,你今天就是为了她约的我?” 业内有一部备受关注的大制作,名为《庆山河》,演员阵容十分豪华,投资方也来头不小,星娱乐虽也有资本投入,但想要在重要选角上影响制片和导演的选择仍不容易。 今天被苏明绣约见的,就是本剧的导演,应颂,这人跟苏明绣属于同个圈子,二人还算熟络。 苏明绣点了点头,与对方一同往马厩那边去,按说该由负责人将他们的马牵出来,不过苏明绣的马较为特殊,是一位金色的、拥有汗血宝马血统的暴躁姑娘,脾气像她的主人,谁也制不住,平日里就连喂食和散步,伺候的人都得小心翼翼。 见到这匹马的第一眼,苏明绣就眼前一亮,马儿的每根鬃毛都像是阳光凝集而成,柔顺闪亮,比金子更耀眼。 “‘云金’还是这么漂亮。”应颂在她旁边夸了一句,眼中露出几分艳羡,而后对苏明绣笑:“你这人对宝藏吝啬得紧,今天肯让我再见这宝马,让我猜一猜——《庆山河》的选角早就结束了,你不会想让我破例吧?” 苏明绣终于舍得将马术鞭放下,拿过旁边的刷子,认真给面前的小宝贝刷毛。 她不吭声,却让应颂更惊,凑近时声音更高了几分:“不会吧?苏姐姐,苏祖宗,这事儿都已经定了,女一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白曜传媒那位宋总为了把他情人送上位,投资的时候可是下了血本,你们星娱乐那时候不是避其锋芒了吗?现在你怎么来变卦了?” “就为了你手底下的新人?我在来的路上可看过,她确实有潜力、可塑性强。但《庆山河》这班底多大,我要的是发挥稳定的、事儿少的演员,就她?现阶段女五都比她能看,你这可是在拔苗助长啊。” -- 第5页 啰嗦的抱怨里,苏明绣放下刷子,摸着马脖子看他:“不用女一。” “我要那个反派的角色,你内部再开一次试镜,我只要这个机会,成或不成,由你决定。” 顿了顿,女人补上一句:“你不是一直觊-觎云金吗?一个月,你要是能驯服她,她就是你的了,这个交换不亏吧?” - 等到搞定应导,陪着在马场跑了几圈之后,苏明绣又与喝完下午茶的律师见面,待与对方改完遗嘱,准备回家时,系统又不消停。 【主角参加酒宴遇见心怀叵测的人,请宿主尽快前往。】 跑了一天的苏明绣气笑:“我究竟是反派还是小弟?” 系统不慌不忙:“垫脚石,当然既是阻碍,又是助力——是反派,也是小弟。” 但等苏明绣抵达,却发现余映岚恰好跟着助理走出酒店,对方原本往另一方向走。 但不知怎么朝这边看了一眼,下一秒,认出了苏明绣的车牌,竟小跑着朝这边来。 打开车门的时候,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闯入苏明绣眼帘,“苏经纪……您是来接我的吗?” 苏明绣目光扫过她周身,没见着端倪,猜想问题已被解决,便不置可否地往里挪了挪,似在默认对方上车。同时,她剥开一颗薄荷糖抵入唇间,权当充饥。 余映岚不知哪儿来的兴奋劲,上车时没站稳,高跟鞋一歪,直直摔到苏明绣怀里,酒气伴着她身上的香味,一同飘进她的鼻间。 她扬了下眉头,垂眸看怀里这人,耐心地等对方离开。 但余映岚酒壮怂人胆,非但没察觉到危险,反而放肆地进一步贴近,脸红得像苹果,气息细碎落在她下颌附近:“我、我拿到了W品牌的合约……” 就为了说这个? 苏明绣咬碎糖果,正想拨开她配合应一声,却听她又冒出一句:“您会给我奖励吗?” 苏明绣仔细看着怀里这个醉鬼,见到她眼下被酒气熏红的绯然,整个人似醉似泣,指尖忍不住抚上这脸颊时,一道机械音又冒出:“奖励她!” 余映岚喉咙微动,感觉到苏明绣握住自己的手腕,视线不自觉凝在苏明绣左眼下的一颗小痣上。 那颗痣实在太性感了。 可是偏偏拥有它的人又是那么危险。 就在对方肩头长发落下,扫过余映岚锁骨,让她神经战栗发痒的那一刻,她的唇畔落下一点清甜痕迹。 伴着对方敷衍的一句:“奖励一颗糖。” 太近了。 余映岚感觉自己只需要微微启唇,甜美的糖果就会落进她口中,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红唇微启,就在她想自己摘取奖励的刹那,手腕忽而一紧,跟着又是一提—— 呆愣的女生下意识看去,只见自己被一根不知哪里变出的红黑色长鞭绑了双手,锁在了旁边座椅支架上。 “刷”。 一声轻响,是苏明绣按下对侧车窗的动静,随着车辆在夜间高速行驶,猎猎冷风刮在无法躲闪的余映岚脸上。 她看见苏明绣怡然地靠坐回去,闭着眼睛朝自己丢来一句:“不过,醉成这副毫无自制力的模样,你该醒醒酒。” 奖与罚,像她体内酒气灼烧的火与窗外刮进来的风,余映岚于水深火热中煎熬着,却望向苏明绣的双唇,颇有些委屈地想: 糖,她明明还没吃到呢。 第3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3) 余映岚过分惦记那颗没尝到的糖,最后连自己怎么重获自由回到屋里都忘了,只是睡前,房门又被佣人敲响:“苏小姐说您晚上喝了酒,让我们调了一杯蜂蜜水送上来。” 她低声道谢,接过玻璃杯时,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余有的红痕上,及至蜂蜜的甜味在味蕾绽开时,余映岚对苏明绣的认知又清晰了一些—— 这个女人……就连奖励都要让人印象深刻,乍看如拂面吹风,实则肌肤上早出现了一道道细小伤口,那是风、也是刃。 也有一道声音对苏明绣的做法感到不满。 “你给的奖励太敷衍。”另一间屋里,系统对苏明绣如此道。 彼时她刚从浴室走出,雪白浴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领口敞得带子系不住。 而她将仍在滴水的长发单手束着,俯身去寻吹风机,闻言随口应道:“你在教我做事?” 【……】 系统如实道:“经数据显示,让主角爱上你之后再被你背叛,她得到的痛苦会更深。所以你给予她的一切里包括宠爱,可你现阶段连满足她的一个愿望都这样吝啬。” “法海,你不懂爱。”苏明绣唇角漫开浅笑。 系统:【?】 逗了它一句的苏明绣漫不经心解释:“让人感觉到被爱,最重要的是给予对方独一无二的身份,而感受到这份特别的人,也是通常最容易产生‘ta好爱我’错觉的群体——换言之,只要我能在最终任务前让她爱上我,觉得我也爱她就行了。” “呃……”系统再度沉默,似被说服。 - “我给你找到个不错的角色,这两天你先熟悉《庆山河》的剧本,争取拿下后直接进组,”这天,收到应导答复之后,苏明绣用完餐便通知对面的余映岚:“这个项目的实力,应该不用我跟你介绍吧?” 余映岚一惊,自然是明白《庆山河》在业内的名声和看好程度,按说这个项目即将开机,角色早就定了下来,也不知道这位苏经纪是用了什么神通替她争取。但女人面上的神情太淡薄,将她的疑惑都堵在了喉间。 -- 第6页 最终留给她的选择只有应答:“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苏明绣略微点头,既不留鼓励、也没给威胁,好像已默认这角色于她而言是囊中之物,起身从餐桌边离开。 从那之后,直到去试镜当天,余映岚都没再见着她本人。 反而是陆助理,为了缓解她的紧张,在陪着她等待导演时,出声问了一句:“需要我为您准备一些什么吗?” 余映岚回过神来,冲她笑了下,眼睛眯了起来:“可以帮我买一包薄荷糖吗?” 陆助理疑惑片刻,还是应下:“好的。” 《庆山河》是个仙侠大剧,有赖于这些年全息技术的发展,仙侠制作的震撼特效场面还有那动辄三生三世、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有了更大的舞台,这类型题材便成财富密码,诸多流量里,《庆山河》的班底是最强大的。而余映岚在这里面要拿下的角色是个强大、孤独又悲情的反派。 美强惨角色,只要塑造成功,便能永远烙在观众心底,当一抹白月光。 她熬夜研读了原著与角色,终于没辜负苏明绣替她做的努力,拿下了这个角色,当晚就进了剧组。 在酒店里,余映岚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苏明绣打个电话。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陆助理起身要去拿外卖,却被正好在附近踱步的余映岚先一步手快开了门,一个有幽蓝色眼睛、戴黑色口罩、身形颀长的男人站在外面,拎着袋子递来,嗓音极具磁性:“你好,外卖,尾号xxxx?” 谁都会在看到这男人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哪怕戴着口罩,挡了三分之二的面目,他周身的气质也让人没法忽略,能瞬间断定这绝对是个帅哥,余映岚也被他的气质吸引,应答就慢了一秒,忽而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可对方将她的安静当成默认,随手把外卖袋子挂在门上,转身就走。 离开的背影里,带着一只空荡荡晃悠的左手衣袖,余映岚瞳孔一缩,想起来这人是谁的同时,听见陆助理凑过来:“怎么?难道又有私生混进来了?” “我刚刚……”余映岚转身看到她:“好像看到了祁影帝。” “谁?”陆助理懵懵地与她对视。 祁然。 那个曾经在巨星榜蝉联三年王冠的男人,苏明绣手底下最辉煌的艺人,巅峰时退出荧幕…… 因为混血的长相、还有那双深沉而忧郁的眼睛,让诸多粉丝为他疯狂。 可这样的人,就算退出娱乐圈,也不可能用这样狼狈的姿态去送外卖吧? 余映岚感觉自己应当认错了,可她看过祁然的所有作品,自认对这人也有了解。 对上陆助理仍困惑的眼眸,余映岚想到这人不过刚跟了苏明绣一年,只好抿了抿唇,重又笑道:“没什么,对了,这边的水果外卖还挺新鲜的,以后可以经常点吗?” “当然,”陆助理点点头,应得十分轻松:“这个角色需要增重,营养师团队那边给了一定的饮食自由。” - 余映岚运气很不错,在两周后,她的外卖订单再次由这个男人接到。 她以对方一天最高收入为报酬,成功将人留了下来。等支走陆助理之后,反而由男人最先开口:“你不像我的粉丝,能住在这影城附近、气质又这么独特、还会对我感兴趣,那就是苏明绣手底下的新人。” 他说的是肯定句。 余映岚手里还拿着矿泉水,走到对方身边放下时,笑着道:“是的,祁老师。” 祁然幽蓝的眼睛看着她,“我已经退圈了,不用这么称呼我。” “您的作品我都看过,您还写过几本书用来指点新人入行,我也有幸拜读过,称您一声老师是应该的。”听见余映岚这么说,祁然眼眸稍动,却只陷入沉默,懒得再纠正。 房间里安静许久,余映岚试着提起话题,“您的成绩现在在圈里还是神话,如今突然改行,是……因为什么呢?” 祁然抬眼与她对视,他并没有被余映岚清澈干净的眼神欺骗,反而直言道:“你不是有了答案?” 在余映岚还没来得及掩饰的时候,祁然又撇开视线,如叙述他人故事般淡淡说道:“她从来没粉饰过自己的行径,任何想跟她的人,只要稍加打听就会知道事情的始末——我也没什么不同,因自己的欲望而有求于她,作为交换,向她展露我的潜能,竭尽全力取悦她,直到她腻烦,一切结束。” 听者微微一怔。 祁然显然不是第一次满足别人对苏明绣的好奇心,以为她没听懂,更细致地解释:“她喜欢发掘旁人在演戏上的天赋,就像捡来一只洋娃娃,不断给它换更新、更漂亮的衣裳。直到挑出一套她认为不会比这更完美的造型——” “然后丢掉,换下一个,明白吗?” “如果,有人想反悔呢?”余映岚很轻地问了一句。 祁然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带着莫名的讥讽:“有前辈给过一句好心的提醒,‘她赠予你的一切,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小朋友,在苏明绣面前,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如此才可能全身而退。” 余映岚喉咙轻轻一滚。 眼睫也跟着轻颤。 他劝诫道:“不要奢望得到她的偏爱,她只爱自己,你应当已经领略过……哪怕只是无意的触碰,都让她感到冒犯,不是吗?” -- 第7页 是。 余映岚还记得对方将沾了自己唇釉的手指一点点擦干净的模样。 可是…… 她也记得,那人主动亲吻自己的唇角。 许久后,余映岚耳边还回荡着前辈的警示,她分明已经看到包裹着蜜糖的陷阱,但她已经控制不住地要往前走。 - 【主角与曾经跟过苏明绣的艺人见面了。】 别墅里。 系统在苏明绣的脑海中提醒了她一句,可女人却不以为意,只昏昏沉沉地趴在枕头上,连应答都懒得给。 这是她失眠的第十三天。 自从余映岚进组,她每天晚上就会梦到自己原本世界发生的故事,梦境永远是血红色的,就连鼻腔里也都是浓郁的铁锈味,她不断惊醒,起初以为是系统的什么新手段。但在对方同样的疑惑里,她只能将这归咎为是自己的情绪作祟。 理疗、按摩,这些也只能为她争取到片刻的安宁。 梦魇如影随形。 好在她这些时间并不忙,原主活得恣意、社交其实不多,主角也很懂事地自己走剧情,不给她添乱。 她让人特意将后花园挖空,准备在家里改造个温泉,恰好引此处山间的水,同时还在家里增加了汗蒸、理疗室,准备好好改善自己的睡眠质量。 就在温泉挖好,园林引水的第二天—— 余映岚回来了。 “哒。” 盛满水的竹筒轻轻敲击在石头上。 氤氲的水雾间,如瀑长浮在水面上,玉砌般的美人靠在岸边,眼帘阖着,有不知是汗是雾的水汽聚在她睫毛上,将那鸦羽打湿。 余映岚轻手轻脚地靠近,目光从她的长发,落到她盈着水珠的锁骨上,她本来只想远远打个招呼,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的好奇心唆使她靠近。 结果就看到这么一副温泉水洗暖凝脂的图画。 “剧组放假了?” 早被系统吵醒的苏明绣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带着一丝喑哑。 余映岚被她的声音一惊,登时应道:“是,我回来拿些书和衣服……听赵阿姨说,您最近有些失眠?” 苏明绣朝她投去一眼,重又阖上眼眸,“放假就自己玩去吧。”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但余映岚竟未离开,反而提议道:“我最近跟剧组的按摩师傅学了一套手法,要不我替您捏一捏?” 苏明绣应该拒绝的。 可不知是不是长久失眠让她反应变得迟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颔首,并且从水里正往岸上走。 余映岚规矩地收着目光,等到她侧躺在椅子上,才试着伸出手去。 或许是温泉太解乏、也可能是余映岚学的手法真的专业,苏明绣竟叫她这么按着按着,睡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院子里的天空已经挂了几颗零星。 苏明绣看了半晌天空,才收回目光,发现身上盖了一件厚浴衣,而余映岚竟然坐在替她按摩时的小矮凳上,就趴着旁边桌子睡着了。 她坐起来,想把浴衣还给对方,视线触及上衣下无意透出的一截腰身,却看到青紫色的淤痕——是吊威压留下的痕迹。 拎着衣服看了会儿,苏明绣出去找阿姨拿来了药酒。 回来时,趴着的人也恰好醒转,揉着眼睛,声音含糊地问她:“您醒了?” 苏明绣“嗯”了声,将药酒往桌上一放,与她道:“趴好。” 余映岚:“?” 她迟钝地看向药酒,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被瞧见,反手捂了捂,像是想说什么,触及到苏明绣的视线后,终究还是往对方原先躺的椅子上趴去。 上面还余着前一人的温度,莫名让她脸红。 但等苏明绣的力气落下来之后,余映岚就顾不上脸红了,她又要控制自己的嗓音,又要控制自己别因为疼痛逃跑,想了想,她只选了一样。 于是院落里的哼声就越来越大。 愈加让人浮想联翩。 传进苏明绣耳朵里的时候,她甚至能分辨出这声线哪段喑哑、哪段带着泣,像是被欺负惨了,马上要哭出来似的。 她动作一停。 紧跟着,趴着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回头望她,泫然模样如枝头梨花落了雨。 饶是苏明绣对着这张脸的这副表情,心下也有一时的空白。 不多时,余映岚听见脑后似叹息般的询问:“忍不住吗?” 她眨了下眼睛,点了点头。 下一秒。 苏明绣左手探过来,指尖碰到她的唇角,在“张嘴”的命令下,余映岚本能照做,很快就感觉自己的舌根都被抵住。 女人的声音懒洋洋地、带着点堪称恶劣的笑意: “乖孩子是不会咬人的,对吗?” 与此同时,落在她后腰伤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这一下,余映岚眼眶里的泪,终于成珠落串,滴滴落在长椅上。 第4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4) 余映岚为自己的选择吃尽了苦头。 她其实对疼痛很有忍耐力,毕竟有那样乐于施-暴的父亲,余映岚从小就知道在何等处境下该保持沉默,哭喊非但不会惹加害者垂怜,还可能让自己受更重的伤。 可是苏明绣的指尖,让她不仅要忍腰间的疼,还要控制自己紧咬牙关的本能。 -- 第8页 喉咙里的声音还没发出,就已然破碎。 等到腰上的淤伤被药酒揉开,女人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自己的手,彼时余映岚目光有些涣散地趴在长椅上,嘴唇翕张,等到眼瞳里映出的葱白长指上沾染一层晶莹,才陡然回过神,想到那晶莹痕迹的由来,面上轰然一红,颜色比另一位从温泉池里出来的更甚。 苏明绣右手掌心都是药酒,正欲起身往旁边的冲洗室走。 但瞧见余映岚盯着自己的左手面红耳赤发怔的模样,她本来稍歇的捉弄心思,又有些蠢蠢欲动,她抬起手,见到食指上浅浅两道磕出的红痕,方才的感受便随之复苏。 好几次,余映岚都控制不住地要咬下来。但每次牙齿碰到她的皮肤,就会倏然止住力道、被迫卸去齿间力气。可是这种放松,却只会让口舌更加痉挛…… 苏明绣低垂眼睫,本就深黑的眼眸此刻在温泉池畔的水雾氤氲里,更是让人难见端倪。意识到自己在回想的画面,她轻轻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她反手将自己指尖沾染的湿润,尽数抹在了余映岚的侧脸上。 俯身在长椅上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能见到她离开的背影。 余映岚对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 她能感觉到,刚才有一刹苏明绣的心情好像不太美妙。 为什么呢? - 【你对她产生了欲望。】 哗啦啦的水声中,苏明绣站在镜前,颈线低折,认真洗着掌心有些刺鼻的药酒味道,听见脑海中明晰的机械音,她动作一顿,却没任何应答。 系统却好像已经得到答案,略加分析,一板一眼地与她道:“人类的爱与亲密关系牢不可分,同时欺骗主角的身心,给予她的打击会更大——现阶段与她建立亲密关系,有利于你完成最终任务后得到更高的评分。” 镜子里的女人忽然抬手把龙头开关拍停。 室内没了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四目以对间,苏明绣在心中反问:“你好像很希望我和她发生关系?” 系统:“我只是给予宿主更好的建议。” “我也给你一个建议。”苏明秀改而出声道。 —— 她对镜中的自己一笑,那笑意太浅,远不及眼底:“少管美女的事。” 【……】 将手洗干净的人重新回到庭院里。 余映岚刚从椅子上坐起来,看着像是在等她,苏明绣之前又是泡水、又是享受按摩,这会儿有点饿,看人没走,以为她是想留在这儿。 “你刚涂了药,现在泡的话浪费了。”苏明绣淡然提醒道。 女生蓦地从椅子上起来,过去这么些时间,红晕还没从脸上退下去,她摆着手解释道:“我、我就是想问问还有没有能帮上您的事情。” “没有。”苏明绣如实答道。 只见眼前女生那双澄澈的双眸陡然黯淡下去,如明珠蒙尘,可惜面对的人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径直从庭院中离开,朝别墅里的餐厅走,转眼就吩咐了佣人备餐。 - 在《庆山河》剧组待了一个多月,余映岚的演技又有了很大提升,期间她也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决了很多事件,事业进步让她以为自己脱胎换骨。可直到与苏明绣再见,她发觉自己仍看不懂这个人。 甚至依然会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神,体会到一秒天堂、一秒地狱的恍惚。 譬如今天。 明明苏明绣在给她揉开腰上的淤痕,偏要让她那般难受,甚至让余映岚忍不住地想,对方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试探心思,所以在警告她? 而当她因这猜测翻来覆去失眠时,苏明绣却敲响了她的房门。 “我记得你房间的床不小。”女人穿着睡袍,丝滑布料太贴身,比起遮挡,更似描摹那玲珑曲线,朦胧的夜里,只有床头的灯拓来的光给她打影,本该是有些浮想联翩的景象,却因她过分淡然的表情,让人连冒犯念头都不敢生。 似乎已经习惯了余映岚慢半拍的反应,苏明绣耐心地说出自己的下半句:“借我一半。” 或是对方的语气太理直气壮,余映岚连拒绝的想法都没能生出,人就已经往旁边让了让。 直到站在门边看着苏明绣拉开被子,躺在她的床上,余映岚的脑门上才姗姗冒出个问号。 不光是她,今夜突然来到这房间的苏明绣本人也很迷惑。 事情还要从临睡前说起。 苏明绣在温泉池边小憩了两小时,可这对于失眠太久的她来说远远不够,原以为今天心情放松,晚上沾了枕头就能持续美梦,但她错了。 回到房间的她再次失眠。 而窗外不知何时落下的细雨,打消了她去院落里继续露天温泉催眠的念头,而今又是夜半,请不来做理疗的按摩师。 数来数去,整个别墅里能让她放松入睡的人,竟然只有余映岚。 苏明绣知道她明天就要回到剧组,自然不会剥削人晚上的休息时间,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她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找个离按摩师就近的地方睡,等对方明日离开前,还能让她给自己再按一次。 - 眼下。 发现房间主人还在门口没动,苏明绣打了个呵欠,丢出两个字:“不困?” -- 第9页 余映岚这才匆匆关门,往床铺的方向挪来,她动作小心、却有些为难。毕竟自从跟了苏明绣这么长时间,她还未被如此亲近过。 所以她试着给对方找理由。 窗外恰有闷雷声响起。 “您是……怕打雷吗?” 已经闭上眼睛的人鼻腔哼出一声,甚至带了点笑意,懒洋洋道:“安静点。” 余映岚被她笑得脸颊有些红,随后反应过来她的命令,赶紧关了灯,又轻手轻脚地拉开另一端的被子,悄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脸。 不是怕打雷,又是什么? 祁然的话莫名在她耳边响起:小朋友,在苏明绣面前,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心中跳出个小恶魔,举着叉子反驳道:“可她从没亲近过别人,现在却爬上了你的床。” 也可能是她改了习惯呢? 小恶魔趴在她耳边重复:“但她爬上了你的床。” 她这样的人,只会爱自己,不会爱别人。 恶魔持续低语:“但她爬上了你的床。” 余映岚:“!” 小恶魔让她更加辗转反侧,忍不住翻了个身。 旁边刚酝酿出一点睡意的苏明绣被这细微动静惊醒,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盯着对方所在看了会儿,确定余映岚不是故意的,这才慢慢合上眼帘。 几分钟后。 被子另一边又开始窸窸窣窣。 差点入睡的苏明绣:“……” 她深呼吸了几次,终究没忍住,在余映岚惊呼的动静里,伸长手臂将另一边的人抱到怀里,捉住手腕、压着双腿,唇瓣挨在对方的耳廓边:“嘘。” 吹出的气息,将怀里人的耳朵烫红。 但苏明绣只是闭着眼睛,声音低哑、悠悠警告。 “别出声。” “也别动。” “否则就把你塞住嘴、绑起来,嗯?” 第5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5) “余老师?” 床前轻柔的呼唤声将余映岚从睡眠中惊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觉站在床边的人正是陆助理。 “您快迟到了,余老师。”叫她的人被她潋滟的眸子看得呼吸一窒,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磕巴:“今、今天的早戏,应导说过四点……人员要到位。” 余映岚再一眨眼,先前迷蒙散发的气息倏然一收,她对陆助理弯了弯唇角,笑容格外干净,如晨间芙蕖盛开,“辛苦了。” 看见她走近浴室,陆助理情不自禁抚了抚胸口,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睡醒时的余映岚散发着格外诱人的气质,像是,刚从一场香艳的梦里醒来。 意识到自己在联想什么,陆助理赶忙打住,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浴室里。 余映岚握着牙刷,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这是她回到剧组的第七天。距离她和苏明绣同睡的奇怪夜晚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可对方给她的影响并未消散。 镜子里的女生模样格外清纯,气质干净,如山野间的百合花,可那双眼睛里,却沉甸甸一片,如黑云压城。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余映岚被一根黑红的马术鞭紧缚双手,浑身燥热不已,而始作俑者只是手执那黑檀戒尺,挑起她的下颌,似笑非笑地问她:“还乱动吗?” 画面因陆助理的催促戛然而止,但闭上眼,余映岚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自己会毫不犹豫地、竭尽所能地招惹对方,就好像……她对那人的给予充满期待,不论什么都欣然相迎。 同样的梦她连续做了七天,每次都是相似的画面。就像告诉她那晚在苏明绣怀里没乱动是多么遗憾的选择。 握着牙刷的指尖紧紧陷进掌心中,余映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字一句问:“你疯了吗?” 哪怕那人给你的只有伤害与疼痛,你也想要? - 晨起的糟糕心情并没让余映岚在片场的发挥受到影响,盖因今天的戏份正好是反派角色一步一杀、于战场上冷漠应敌的画面,她冷若冰霜的模样让应导大夸状态不错。即便是戏后,她神情冷淡,片场上下也只当她是为了保持状态。 直到临近正午,剧组来了位不速之客。 应颂听见制片提醒,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眸子里划过讶异,随后玩笑般道:“哟,苏总这是来视察项目,还是来看人?” 苏明绣有星娱乐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庆山河》又有星娱乐的投资,称她一声苏总,倒也合适。 但这称呼是调侃居多,众所周知,苏明绣对管理星娱乐一向没多大兴趣,只由着苏家人轮流在那位置上掌权,而她只关心自己的事。 当下也只听来人懒懒点头,应道:“看人。” 说着,她径直朝余映岚的方向而去,驼色风衣于冷风中翻飞出浪花,在高跟长靴有节奏的敲击声里,停在角落长椅边。 余映岚身上的戏服还没换,深绿如墨,却绘就的点点红梅,似战场上沾染的敌人之血,与苏明绣对视的刹那,眼中坚冰出现裂缝。 旋即,面前人俯身而来,长发拂过余映岚鼻尖,轻轻一刮,伴着对方略带笑意的询问:“脸色这么差,是冻的,还是心情不好?” 她是今天第一个提及余映岚心情的人。 冷淡的反派一秒破功,脸色无端发红,结结巴巴地冒出个“我”字,又没了下文,最终只保留了惊讶,反问道:“您……怎么来了?” -- 第10页 苏明绣在陆助理拉过来的另一张躺椅上坐下,在这隆冬时节的室外,也轻阖着眼皮、昏昏欲睡的模样,她随手将余映岚的一件长羽绒服拿来盖在身上,嘴唇翕动,吐出回答:“在家不好睡。” 说来也怪。 就在余映岚离开的这一周内,苏明绣倒是将家里条件完善不少。但不管是温泉、还是其他人的按摩,都不及余映岚本人给她的催眠效果强。 苏明绣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即便不知道主角能治自己失眠是什么原理,还是决定先睡个饱觉。果然,现在只是有对方的气息,她竟然就有了困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余映岚看着她闭上眼睛,眼窝下有浅浅的青色,想到那晚她抱着自己很快气息绵长的模样,心跳猛地乱了半拍。 那栋别墅据说是苏明绣最喜欢待的地方,在最熟悉的环境里,这人怎么可能还会睡不好呢? 屋里也只是少了自己而已。 少了自己而已。 少了自己…… 余映岚觉得她仿佛又有些魔怔了,直到应导的声音传来:“下一场人员准备!威压先上!” 她猛地从椅子上坐起,生硬地将自己的目光从小憩者的身上挪开,起身时神思不属地拿起热水杯。若不是水汽冲眼,差点要将这滚烫热水送入口中。 待她离去。 苏明绣很快被剧组现场的调度惊扰睡意,休息了几分钟,重新睁开眼睛,朝远处镜头前的画面看去。 余映岚又换了一套衣服,内衬是猩红色,外面却是月牙白、带暗纹的银色长袍。 偏偏是那张脸,偏偏《庆山河》又是仙侠——苏明绣有一刹那的晃神,眯了眯眼睛,好像看到那人长剑一挥,巧笑嫣然间,五岳崩塌的模样。 就在她晃神的刹那,不知哪里来的人陡然来到她跟前,弯下腰的同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看来: “苏大经纪,您好,听说只要让您满意,哪怕是再普通的人,都能成为巨星,是这样吗?” 来人戴着口罩,但仅看那双眸,便能读出无边的风情。 苏明绣自上而下将人打量一眼,脑子里就有了个打分,像是原主遗留的本能。 她没吭声,对方却轻轻勾下口罩,露出巴掌大的精致脸蛋,五官与妆容相得映彰。 看苏明绣不为所动,她便将这沉吟当默许,进一步凑近苏明绣,气息都落在了苏明绣的唇间。 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 “卡!” 应导的声音忽而传来。 早有群演和工作人员注意到苏明绣这里的情况。但剧组鱼龙混杂,没有领导发话之前,他们也不敢随便将进来的人赶出去。 余映岚眼中立刻出现笑意,快步朝苏明绣的方向而去。然而才刚走出几步,就因为看到的画面而陡然停住。 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有人将目光看向她,其中不乏怜悯。 谁都知道,这位星娱乐的王牌经纪人随性得很,也不是没有中途换人的前科。 据说在她刚当经纪人那会儿,一年内手头带过的人足足换了五次。虽然那是她早年的事情,但没人说得准,现在她还有没有这个兴致。 不远处。 苏明绣听见面前的人轻声暗示:“我可以将一切都交予您,只要您需要,而我有的,全都是您的。” 她仍然没有动,女人眼中笑意越发明显,仿佛已经得到答案。因为倾身,手掌忍不住覆盖在苏明绣的手背上,肌肤触碰的一刹那,一直没出声的人总算启唇。 “看样子你对我的喜好做了不少功课。” 苏明绣膝盖抵住对方试图往前一步的动作,脑袋往后避开,眉尖蹙了蹙,正想再往下说,忽见对方重又凑上来,这次她没客气,顺应本能,长靴鞋底踩在对方胯骨上,稍稍用力,将人蹬出去好几步。 “但没人提醒过你吗?我最讨厌旁人随便靠近我。” “你失去资格了,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因为对方说话时靠得太近,身上那股香水味仿佛也留在了这里,苏明绣眉头并未松开,将身上那件批的羽绒服丢给附近的陆助理,“小陆,把衣服洗干净。” 随后,她又抽出湿巾,不悦地擦着自己刚被碰过的手背。 这时,苏明绣才注意到剧组先前的戏份早就结束,余映岚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待着,等她目光扫去,对方慢慢眨了下眼睛,仿佛后知后觉,不知怎么将身上披着的外套取下来,朝苏明绣快步而来。 “您小心着凉。” 余映岚将外套递过来,却被苏明绣按住手背,“不用。” 她收回手,打了个哈欠,眼眸里泛出丁点水光。在余映岚看来,苏明绣这副模样比那边来勾她的人好看多了。 紧跟着,她又听苏明绣道:“收工了,回酒店?” 余映岚被她紧盯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便见苏明绣眼眸更亮了几分。 好像……带着什么期待。 余映岚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她跟着苏明绣往外走,谁知原本那个被推开的人忽然扬声道:“她能给您的,我也可以,苏经纪,您再考虑一下我好吗?” 苏明绣太想回去睡觉了,对于这等连系统都懒得跳出来提示的路人甲实在没耐心,头也不回道:“滚。” “她比你好一万倍,少质疑我的眼光。” -- 第11页 余映岚:“!” - 回到酒店。 陆助理叫了两人份的餐,但其实苏明绣并不饿,她的注意力都在屋里大床上,为了获得舒适的睡眠体验,她干脆在余映岚吃饭的时候,先换上睡衣。 “噗咳咳咳……” 不多时。 余映岚被汤呛得猛咳,见到穿着自己睡衣的苏明绣走出来,雪白的绒毛堆得她格外玲珑可爱,叫人都快忘记她原本的冷淡模样。 苏明绣拿着平板,顺手播放W品牌方发来的广告成片,闻声朝她那儿看去,而后顺着余映岚的目光看自己:“怎么?” “这套睡衣你要穿?” 餐桌前的人赶忙摆手:“不不不……” 这是合作品牌送的,她带过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衣服太多、其实她根本穿不过来。可理虽如此,这衣服名义上还是她的啊! 苏明绣怎么这样毫不在意? 穿着睡衣的人不知她所想,靠在床边看完了成片,将平板往旁边一递,余光瞥见余映岚已经用完午餐,松了一口气:“吃完了?” “那来睡觉。” 余映岚:“!!” 她看上去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可是人刚走到床边,就被苏明绣捞上去了,她本能地想调整睡姿,却被苏明绣误以为是不困,随手将床边的平板拿来塞到她怀中,仿佛哄小孩儿似的,低声道:“乖。” “自己玩,但别吵我。” 而今余映岚已经知道她入睡时的习惯,抱着平板不敢乱动,一直到苏明绣的呼吸变得平缓,才下意识把屏幕按亮。 对方并未设置平板的密码,所以打开时,里面正是那段已经播放完的视频。 余映岚先调了静音,才重新点开视频,等看清楚内容,整个人便是一怔。 - 几分钟后。 某知名论坛出现一篇新帖子。 [树洞]楼主:我身边有一个人,不喜欢被别人触碰,却会穿我的睡衣、亲吻我的唇角,睡前喜欢看关于我的视频,没了我就睡不好,还说我比别人好一万倍,请问一下,她这是什么情况啊? 1L:你是不是想听那几个字? 楼主:? 2L:我偏不说。 楼主:?? 3L:老实人来了,我来告诉你,她喜欢你。 4L:她爱你。 5L:她离不开你。 6L:楼上说得都对,那我就来祝你们百年好合吧。 …… 余映岚一把将软件卸载,再将平板关闭,丢到旁边。 她使劲搓了搓脸,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第6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6) 苏明绣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格外专注认真的眸子。 她睫毛扇动,视线里的朦胧不过片刻已然消散,正想问时间、以免耽搁余映岚的工作,但对方却先发出声音:“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 将被子拨开、苏明绣因先前换下的睡衣有些偏厚,屋里又开着暖气,而今整个人面上覆着薄红,连呼出的气息都比平日里更热烈些。 但那微热只在余映岚这里停留稍许,就毫不留恋地转开,旁边的女人撑坐起来,漆黑如墨的眼睛从旁侧漫不经心扫来: “嗯?” 余映岚跟着苏明绣时就已经失去双亲,只是出于道义背负了父亲生前欠下的债务,此前的年节要么在工作中度过、要么就是在别墅里感受佣人营造的氛围感。 苏明绣稍加思索,想着最终任务,抬手将落到身前的碎发往脑后捋了捋,轻笑道:“之前帮你接的作品反响不错,今年可以试着去地方台的春晚——等《庆山河》明年上映,你就可以登上更高的舞台。” 也许是她穿着居家睡衣的缘故,毛绒绒的白将女人身上冷冽的气质都软化,听到她的安排,余映岚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应下,反而还为自己解释了一句:“我……是想问问您,有没有想要的新年礼物?” 她的声音里仍有一贯的小心。 但这次却含着莫大的坚毅感。 无论是原主本人还是苏明绣,都对过年没有太多的感触,闻言微微一怔,甚至少见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礼物?” 已经在思考给她安排上哪个卫视春晚的苏明绣很快想到自己的需求:“你工作完早点回来就行。”能睡个好觉,也算是过个好年了。 余映岚在听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时,嫩白的耳朵又成了粉色。 苏明绣是想要自己早点回去陪她过年吗? 这次苏明绣终于没忍住,抬手捏上她的耳垂,甚至还随意捏了两下,眼底盈着笑意,带着几分轻佻,似自语般问道:“怎么动不动就脸红?” 被她捏住的人根本不敢动,苏明绣揉了会儿发现这耳廓已经红得要滴血,忍不住在心中问系统: 【她这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吧?要么我年后给她安排个体检?】 系统:“……” 它有心想问问苏明绣是否故意,但想到对方先前的忠告,加之目前剧情尚在可控范围内,便只如实答:“她很健康。” 那就行。 苏明绣得了结论,很快不再纠结这事儿,撒开手、起身下了床,坐到厅堂沙发上,瞧见果盘里有零散的薄荷糖,捡起一颗,剥了送进自己嘴里。 -- 第12页 同样从床边过来的余映岚看见她的动作,想到某天酒醉在车里发生的事情,禁不住停下步伐,喉咙用力咽了咽,又舔了舔下唇。 - 年前这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苏明绣在剧组的酒店待了三天,基本没再出过门,睡足了饱觉才离开。 见她再不露面,人人都有不同的解读。而应颂在知道她连单独的套房都没订、每天跟余映岚同吃同住之后,对余映岚的态度又热络一些。 混这行的都是人精,大家都从苏明绣的举动里解读出不同意味,和余映岚的相处模式也有了一定调整。 余映岚当然能感受到差别,她对苏明绣在圈里的地位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更努力工作,争取能更早地站在与对方一样高的地方。 就在她于地方台准备节目时,苏明绣按惯例回了一趟苏家。 苏家产业结构庞大,星娱乐并不是支撑家族发展最重要的存在。但拥有它百分之三十股份的苏明绣,却是苏家最富有的人,连分得地产的苏家大伯也比不过她的身家。 苏明绣在家中地位十分特别,特别到有些尴尬。 她父亲当初被祖父指为唯一继承人,却在苏明绣成年时遭遇空难,家族新任掌舵者罹难,苏家不得不临时调整方向。作为苏父仅有的血脉,不知多少人叹息,苏明绣可惜是个女儿身。 但年少的她通过与家族置换利益,获得了在星娱乐的话语权,而后又以经纪人的身份,给它打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 她拥有的财富让苏家人都眼红。 正因如此,每年这时候她都不得不亲自应对一些奇葩事儿。 “姐姐。”一个打扮格外时尚的小男孩儿突然出现在她行进的路上,朝着她的大腿扑来。而她随手将刚从祖父房间拿来的古扇一收,抵在对方额间。 后面追来了男孩儿的年轻母亲,对她露出个笑容:“乐乐,应该叫姨姨,你快让明绣姨姨看你今天的新衣服,我们乐乐小时候就这么帅,以后肯定比那什么祁影帝还帅,对不对?” 苏明绣舌尖抵了抵上颚。 尔后,她面无表情地将表情还懵懂的小孩儿拨开,看向这计划的始作俑者,直看得女人下意识后退,才迈步离开。 回到苏家的第一天。 苏明绣在路上被亲戚偶遇五次,在饭桌上被打探消息三次,被不着痕迹催婚两次。 甚至还被家里胡闹的晚辈问喝酒时能不能请星娱乐旗下艺人过来陪同。 想进娱乐圈的、想让她分出利益的……苏明绣在家里一天看的戏台,比星娱乐市场部看的剧本还多。 直到她以手滑之名,将一个说想认识余映岚的男人泼了满脸茶—— 这些人总算消停。 - 年初一,凌晨两点。 余映岚录完晚会节目,就给苏明绣发消息,得知对方没在别墅,她便让陆助理往苏家开,在后排将车窗开了条缝之后,借着冷风醒神,她拿起手机,翻出自己之前让人帮忙找的苏家资料。 先前表演小品时的西装未换,她本来已经将领带拽开,准备在后排换其他衣服,在翻到某一页时,她扯领带的动作略停。 最后,她在外面套了件长呢风衣,甚至还在衬衫领子上别了一枚宝石领夹。 同时。 苏明绣临睡前特意叫来管家,吩咐了一句:“余映岚等会到,你不用特意安排房间,将人带来我屋里。” 谁知管家应完,刚出走廊,就撞见白天那个被泼了一脸的小少爷。 这人是苏明绣小叔的儿子苏易,人生乐趣只有喝酒泡吧睡名模。如今他父亲是苏家的掌权人,他的身价当然也水涨船高,想到自己在苏明绣那里吃了瘪,仍有些不满,想借机找回场子。 碰见管家从苏明绣屋里出来,他随口打听:“明绣姐找你有事啊?” “是,苏小姐有客来访。” 苏易没想到自己机会这么快来:“哎哟,她的客人肯定不一般,你要安排在哪个屋?我改明儿也去拜访一下。” 管家迟疑了一瞬,如实相告。 一听苏明绣是把人领自己屋里,苏易哪有不明白的?没想到白天自己惦记了一下她手头的余映岚,就被当众泼冷茶,结果苏明绣自己倒是在销金窟里乐不思蜀! 他露出个邪笑,拍了拍管家肩膀,转头就将自己的司机和小弟们半夜叫起来,开着商务车出门。出入苏家的路只有一条,他准备去截胡那位苏明绣的床伴。 果不其然,山路上很快就有远光灯传来。 苏易让司机把车往路边一横,指尖夹着包塑封粉末,从后座下去,于山间冷风中,抬手拉开被迫停下的车后门,与一双清澈、错愕的双眸对上。 竟然是余映岚! 苏明绣的爱好竟然…… 短短一刹那,苏易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他搭在车门上的指尖微动,将粉末隐藏,而后对车里的余映岚歪嘴一笑。 “余大明星?” “我是苏明绣的表弟,听她吩咐,这么晚特意跑腿来接你,哎哟,这是刚从蜜瓜台录完节目吧?瞧瞧这小脸让风吹的——” 他伸出去的手被余映岚避开。 苏易目光扫过她的脸颊,只觉得她果然比电视上更好看,就连突兀的宝石蓝领夹,都显得格外和谐。纵使被拒绝也不影响心情,他继续道:“不如去我车上喝杯热茶?” -- 第13页 余映岚正想拒绝,就听一声巨响,陆助理神色稍变,“车胎好像爆了。” 她很慢地眨了眨眼睛,与苏易对视几秒,从容笑道:“麻烦苏先生了。” “叫我小易就行。” - 【主角即将遭遇危险情况!请宿主准备解决!】 凌晨两点半。 苏明绣在屋里看书,却听见了系统的警报声,在这个环境,只要稍加思索,就知道让余映岚遇到危险的人是谁,无非就是苏家这群不老实的亲戚。 她轻叹一口气,眼底却凉薄一片,出门的时候不紧不慢地挽衣袖。 谁知刚走到苏家门口,又听系统道:“危险解除。” 苏明绣:“?” 她放下手,想起来这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只觉主角果然懂事,不会被这种小磨难打倒,于是打道回府。 才走出几步。 系统又变了卦:“主角即将遭遇危险!请宿主准备解决!” 苏明绣:“?” 这次她被气笑了:“耍我?” 系统:“我只是根据主角的情况作出即时汇报。” 听它这可气的机械音,苏明绣想,难不成是余映岚比较倒霉,刚解除危机,就又遇到了另一个苏家人? 还没等她想明白,系统又说:“危险解除!” 苏明绣这次学聪明了,她就站在门口没动。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她听见系统足足将这两句话反复说了七八遍。 这下她有点好奇了。 余映岚究竟是什么情况? ……搁这卡系统bug呢? - 苏家门前山道上。 余映岚衬衫凌乱地坐在车里,领夹落在一旁,而苏易同样不省人事地倒在旁边。 因为车里的隔板被升起,司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敬业地守在外面,夜晚风声太大,他也不敢回头,还不知自家老板已经被放倒了。 车里有一杯热水,就放在托盘上。 余映岚第九次端起那杯热水,比起刚才利落将苏易放倒的情况,现在她的模样要犹豫得多,通过之前的话,她已经猜到这水里的东西多半有让人昏迷的成分。 但是。 想到自己即将要见的人,心中的小恶魔又跳出来怂恿。 “你不想知道她有多在意你吗?” “如果你担心,可以先给她打个电话,等她快来的时候再喝?” “今天是新年哦,把你自己送她,不也是个特别的新年礼物?” 声音字字句句都戳在她心窝上,让余映岚盯一杯热水盯到脸红,她拿着杯子半晌,终于在给苏明绣拨出号码的同时,她小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 可号码还没接通,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 紧跟着,车门被倏然拉开,来人披着寒风映入她的眼帘,视线在车里转了一圈,就明白了情况,尔后倏然将她手里的杯子拍落。 “什么人给的东西你都敢往嘴里送?” 苏明绣看见她红通通的脸颊,以为她已经上了苏易的当,黑眸里带着三分怒,拽着她的衣领将人扯了出来。 有车灯将夜路照亮。 余映岚见到她周身于强光照耀下、上下浮动的灰尘,又看清了她那双眼眸此刻被怒意照亮,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她无端端地腿发软,没站稳往前方倒去—— 苏明绣恰将她扶住,想到她的情况,干脆将她抱起来。 想到余映岚在苏易这里遇到的能被系统通报许多次的危险,她停了片刻,吩咐跟来的人:“苏少爷既然这么喜欢这套,就让他也尝尝吃了药之后待在男人旁边的感觉。” 恰在此时。 余映岚脑袋真有些晕晕沉沉,同时还有些燥热,她下意识抬手抓紧苏明绣衣领,指尖松松紧紧,像是猫爪一样,挠得苏明绣忍不住拍了她一下。 “老实点。” 她的声音带着警告:“等会儿再收拾你。” 余映岚整个人都惊了,她本来就没想怎么着,可是苏明绣刚才那一下,正好落在她屁-股上…… 有点疼。 但是—— 她把自己红得仿佛滴血的脸往对方怀里埋得更深。 甚至还忍不住夹紧了腿。 第7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7) 余映岚被苏明绣一路抱回了苏家。 对方的大衣披盖在她的身上,不让她被一缕寒风侵袭。然而这只让她的双颊变得更红,连脖颈也是红霞的颜色,好似烈阳下的雪糕,热得近乎融化。 衣服上都是苏明绣身上的味道,是浅淡的茉莉香。 她揽着苏明绣后颈的双手手指,已经因难耐而搅紧,边缘泛白。 苏明绣在回返的路上就已通知家庭医生过来,一路穿过厅堂将人带到房门前,就见医生已拎着药箱待命。 她抬脚踢开房门,将怀里的人抱到床上,就准备腾出空间让医生检查:“她刚才喝了一杯水,水里被下了东西,先做血液检查——” 话说到一半,她的小指被人轻轻碰了下。 是余映岚从衣角下探出的食指,作势想圈,却因脱力,只惊鸿般掠过。 苏明绣垂下眼眸,因轮廓立体,她的眼窝深邃,这般居高临下看人时,总给对方一种温柔的错觉。 余映岚恰好接收到这分错觉,即便滚烫的手心抓不住那宜人的冰凉,无力地搭在床沿边。但她仍竭力仰望对方,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叫人:“苏、苏……” -- 第14页 她踟蹰着,盖因这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从不曾向人撒过娇,一时间竟不知怎么样称呼对方,才能表达自己的亲近之意。 可就是这一停顿,让苏明绣呼吸登时一窒。 她忽而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 嘴边有条不紊的安排,霎时间没了下文。 好在家庭医生对这些富贵人家的秘辛见多识广,视线不曾从手中病案记录上转移,堪称目不斜视地边安排检查计划,边询问余映岚如今的症状表现。 - 待医生得出初步结论,只差血液检查的佐证后,屋里仅剩她们两人。 幸运的是,余映岚摄入的药并无致幻成分,且量不多,仅仅是让她感到体热,等到泡过一幅中药、再喝一幅,把这药劲儿借着汗散出去,再睡一宿就会恢复健康。 苏明绣掌心的手腕还是热的,她拇指不由自主蹭过女生薄粉的手背,在床沿边半蹲下来,神情仍看不出喜怒。 但余映岚仿佛已经对她的亲近感到满足,将脑袋探过来,亲昵地用鼻尖蹭她的指头。 呼出的滚烫气息,把苏明绣的指尖都快熏红。 她不得不抬起另一只手,点在余映岚的额头上,声调仍是冷冷淡淡:“我记得我教过你,在外面应该如何保护自己。” “五岁的小孩都知道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余映岚,你今年多大了?” 被她训斥的人却只管示弱,甚至还重复着先前误打误撞下唤出的昵称,闭着眼睛,长睫发抖、嘴唇轻轻嘟着: “苏苏……我不舒服……” 好像这样就能让她软下心来,不追究自己的大意。 苏明绣点在她额间的手指往下,划过她的鼻梁,触碰过她的唇角,漫不经心地勾过她的下巴,又倏而抵着颌骨,将她的脸抬起,盯着她问道:“谁教你这样喊我?” 余映岚不敢跟她那极具探究力的双眼对视,怕被看出端倪,干脆闭着眼睛,没被她握住的手将身上仅盖着的外衣往下拉了拉,作势扯自己衬衫领口,囫囵嘟囔着:“热……” 不知是衬衫纽扣质量太差,还是她爆发出了力气,当珍珠白的纽扣自脸侧飞过时,苏明绣不禁眯了眯眼睛。 她见到雪白衬衫里露出的绯红肌肤。 连锁骨处都不能幸免。 白里透粉,像是染了色的白玉。 而始作俑者仍未意识到自己所创造的画面,显然只松开一粒扣子不能解她的渴求,指尖将前襟那片衬衫都揉皱后,又去扯下一颗扣子。 苏明绣自认不是柳下惠,没法对长着这副模样的人欣赏完春-宫动图,左右对方不会有生命危险,她便遵从本心,把余映岚捣乱的另一只手也捉来,一并按在头顶上方。 余映岚是真有些难受了。 她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眸子里都是满溢的水雾,看着此刻在自己上方的清绝面庞,被缚在头顶的力道惹得不住发抖,想挣开、却又没力气这样做。 眼睁睁看着苏明绣一点点俯身,好似丛林中狩猎的花豹,弯下细腰,准备一点点凑近猎物。 而被她紧盯的余映岚却没有任何想逃跑的念头,甚至献祭般朝着对方扬起纤细脖颈。 两人的唇离得极近。 湿润的呼吸都交错在一起。 余映岚面上薄红又深一层,鬓发都沁出汗来的同时,苏明绣却停了,就在这个距离间,轻笑着问她:“热?” 不等她回答,又从鼻腔里哼出短促的笑声,慢慢道:“热也受着。” 在余映岚错愕的目光里,苏明绣拖长了音调,缓缓给出答案,“你得长个教训,下回就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 她明明靠得这么近,却成了余映岚尝不到的佳肴。 余映岚又想到上次那颗淡甜的薄荷糖,后来无论她嚼过多少颗,都再找不回那晚的味道,她如同饥渴太久的旅人,甚至想奋不顾身地咬到这口美食。 ——她不想再错过品尝的时机了。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苏明绣话音刚落的刹那,余映岚就使劲将脖子一仰。就在马上亲到人的时刻,苏明绣眉稍一扬,轻巧地后撤,避开了她这飞蛾扑火的动作。 同一时间,余映岚抬脚勾住了她的腰,让苏明绣始料不及地一下没撑住,倒在了她身侧的床铺里…… “咚咚。” 有佣人垂眸在门边站好:“苏小姐,药已经抓好,在炉子里烫开了,请问现在倒进浴缸吗?” 苏明绣一抬头,余映岚的唇就印在她的脖颈上。 烫得她攥住对方手腕的力道不由一紧。 她有点怀疑这药是不是像医生说得那么无害,怎么余映岚表现得一点儿都忍受不了的样子? 但当务之急是解药效,她偏过头出声去应佣人:“嗯!” 尾音蓦地下坠。 苏明绣颈侧被某个不知收敛的小朋友叼住,如狩猎身份调转,猎物的真面目竟是饿狼,咬住她这口美味不肯松开,潮与热都聚集在她颈间,令她喉咙不禁动了动。 她反手卡住猖狂者的脸颊,到嘴边的话,被映入眼帘的模样止住。 只见余映岚先前只氤氲在眼中的热泪,如今滚滚而下,无声打湿面庞,往日清澈的眼眸成了烟雨里的湖,明明是咬人的那个,却哭得这样惨,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 第15页 泪水掉在她指尖,又滑入掌心。 仿佛苏明绣并非要与她算账,只是为了接住她流露的脆弱。 那些呵斥与警告于无形中消弭,苏明绣看着美人流泪,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从床铺里坐起来,把人拦腰抱起,下了床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 墨绿的瓷砖映着微光。 苏明绣抱着人,光脚走在冰凉的地上,浴室里的镜子如实照出她的模样,让她能看清自己颈侧那圈整齐的牙印,以及留下这痕迹、却在她怀里垂泪、梨花带雨的女人。 有一瞬间,苏明绣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将人欺负得太狠了? 她低头去问怀里的人:“能站稳吗?” 余映岚依然沉浸在没亲到她的遗憾中,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坏,明明这样喜欢自己,却霸道地只许旁人当接受者,而不能主动掠夺那么一丝一毫。 好像余映岚只能一直等着她的给与。 世间哪有这样不讲理的爱? 她委屈极了,像是受伤的小兽,要独留在僻静处舔舐伤口,只低低地垂着头,从喉间挤出一声“嗯。” 苏明绣却不大放心。 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拿余映岚没办法,对方撒娇、她拿不住,现在要逞强,她更是没辙。 思前想后,她还是选择了一贯强硬、没有商量的态度:“我跟你一起泡。” 余映岚:“!” 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还在愣神间,就见苏明绣已经跨进了浴缸里。 反正这药浴只是用来吸收的,又不是用来洗澡的,苏明绣就连衣服都没解,反而还将她也拉了进来。 氤氲的药香水汽里,瞧见余映岚哭泣的模样仍未收敛,系统已经开始警告了: 【给予她想要的一切!请宿主遵重任务要求!】 此时苏明绣穿在屋里的绵软长袖已经被药液浸成了深色,她却浑不在意的模样。 直到被系统接连不断的叨叨吵烦了,才轻啧一声,让挤在她怀里、一动不动的余映岚抬起头。 下一瞬。 双唇上传来的温度让余映岚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先前蜻蜓点水、又或是她费尽力气也没吃到的糖,现在严丝合缝地落在她唇间,两人紧紧贴在一块儿,时间长得好像都停止了流逝。 良久过后。 苏明绣撤开一些距离,拇指揩上她的眼角,将最后一点残余的湿润抹去,重又恢复那般懒散的模样:“亲也亲了,药也泡上了,这会儿该没有哪里再难受了吧?” 余映岚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将水泽卷去,以为自己还能尝到薄荷般的甜味。 又见苏明绣单手支着脑袋,倚在浴缸上笑吟吟朝她看来:“还哭么?” “呃……”余映岚脸颊更红了。 她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眼前的人看透了,连灵魂都飘飘忽忽落在对方的掌心,由着苏明绣一念将她托上天堂,又一念让她拍入地狱。 - 药浴泡了半个小时,直到浴缸里的水都变凉。 苏明绣不想今晚再生波折,为了不让人着凉,她起来随意裹了件浴袍,径直往苏家另一间客房去冲淋干净身上的痕迹。 待她回到房间,浴室仍是淅淅沥沥的水声,她干脆往床边走。 手机上有一段手下人发来的视频。 视频内容是苏易被丢到会所里,被男公关们围着,浑身发红、痛哭流涕地对镜头道歉的模样,他躲在角落里,不断地挥着手:“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你们这些肮脏的臭男人别碰本少爷!” “明绣!姐、姐姐我真的错了,我没碰她!我真的没碰她!” “我不敢了……我真的敢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看到这里,她意兴阑珊地将视频关掉。 门外却又有了新的动静。 是苏家的管家过来,告诉她苏易的父母半夜听说了儿子胡闹惹她生气的事情,准备过来亲自向她赔礼道歉,同时还送来了余映岚先前落在苏易车上的东西。 一枚宝石蓝的领夹。 苏明绣接过这枚领夹,在指尖把玩了一会儿,对管家道:“夜深了,今晚我不想再让任何人打扰我的睡眠,小叔和婶婶要是担心孩子,就让他们亲自去接。” 至于现在过去救到的儿子是什么情况,这不在苏明绣考虑范围内。 管家为难地看着她,见她不改主意,只好离开。 苏明绣仍在玩那枚领夹,也不知道是手指勾到哪里,忽然见领夹上弹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 她下意识松手。 领夹无声掉在床铺里。 苏明绣盯着它,皱着眉头,越发觉得今晚的事情不对劲。 如果她没记错,之前有一次,系统也通知过余映岚可能有危险。但等她赶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安然无恙从酒席上离开。 现在…… 余映岚既然有自保的手段,也像是对这种情况有过应对的,怎么还会中招呢? 不知何时,浴室水声渐停。 余映岚走出来,见到在床边打呵欠的苏明绣。即便在昏黄的灯光里,女人也美得令人心悸。她一步步走近,刚在窗边坐下,人就被拉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苏明绣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她的体温只是洗过热水澡之后的暖意,眼神也不再媚眼如丝,便放下心来,抱着人往被窝里躺。 -- 第16页 余映岚心尖都酥了,感觉自己今夜也算是得偿所愿,便弯起唇准备入梦,谁知手在枕头边不知碰到什么,惊地转头去看。 苏明绣刚打算关灯,瞥见她的目光,看到被自己放到她枕边的领夹,随口道:“这是你落在苏易车上的,刚才让人送回来了。” 余映岚努力镇定神情,“是吗?” 盯着她的神情看了会儿,苏明绣抬手把领夹轻轻放到她掌心,“物归原主,别再弄丢了。” 她却不敢合拢手心,怕自己碰到那麻-药的触发机关,呼吸节奏变了两次,随意把领夹往床头柜上一抛,余映岚把自己埋进苏明绣身侧的阴影里。 “谢谢您帮我找回来,晚安呀?” 苏明绣勾起唇,几秒种后,屋里的灯灭了。 - 许是那药劲儿太消耗体力。 余映岚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才慢慢醒转。 旁边的温度仍未离开,在她揉了下眼睛看去时,才发现苏明绣早就换下了昨晚的睡衣,只穿一件高领薄毛衣,看着已经用过了早餐,正在…… 玩一把玉尺。 她身上还传来很淡的墨香味,像练习书法时无意间沾上的。 余映岚直直看着她手里这把镇尺,那是长条的墨玉,边角圆润,沉甸甸地、不透光,其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梅花图案。而苏明绣那素白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那梅枝,黑白太分明。 “醒了?” 耳畔传来清浅的询问声。 她蓦地回神,将目光从这玉尺上挪开,朝余映岚笑:“早上好。” “睡饱了?” 苏明绣用玉面敲了敲掌心,发出很轻的动静,在余映岚犹豫着点头的时候,又关怀地往下问:“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余映岚摇了摇头,在她这三问里松懈心神,准备从床上起来。 谁知—— 肩膀却被对方伸尺一压,明明穿着厚睡衣,她却好像感知到那玉面冰凉,无端端颤了下。 苏明绣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不为所动,笑吟吟地往下接:“既然已经恢复,我们来聊聊昨晚的事。” 眼见对方要往被子里缩,苏明绣眉头一动,“躲?” 余映岚仿佛听出她未竟之意,一时不敢动弹。 很快,那墨尺就点在她眼前柔软的被面上,苏明绣笑意凉薄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落进她耳朵里:“趴好。” 第8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8) 墨玉长尺沉甸甸的,落在皮肉上的动静也让人不敢小觑。 其实苏明绣的心思只是叫她长个记性,一板一眼,只打了她十下,这自然不可能让余映岚受伤。何况留在此处的皮肉苦,也不至于影响她行走出门。 但不知怎么—— 苏明绣将那镇尺搁在旁边,瞧见将整张脸都埋在被窝里、像是想要就此把自己闷死在里头的人,下意识地抬手去拨她的肩膀。 “这么疼?” 想起这人方才一声不吭,让她都犹豫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的状态,苏明绣有意要看清余映岚的神情,谁知她越想瞧、对方就越是把自己往床铺里闷。 唯有散落长发里露出半圆的熟透红。 因不确定她这究竟是羞的还是憋的,苏明绣被她的抵抗惹得动作慢了半拍,还是加了些力道,终于看见了余映岚的正脸。 ……即便是刚穿过来时那般投怀送抱的情况下,苏明绣也没见过她这样的神色。 脸庞红得要滴血,眼睛也惊慌地闭上,眼尾在凌乱的发丝里,拖曳出一缕泪痕。 她将人扶正,凑近时,稍凉的气息落在余映岚的唇间:“说话。” 余映岚眼睫毛抖啊抖,就在苏明绣以为她这颤抖要传递到全身时,终于听见女孩儿从齿缝里哼出的一声。 但这声音实在太模糊,刚出口就散在了空气里,叫人辨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情况。 苏明绣想到她昨晚就被自己弄哭过一次,而今又瞧不清她的想法,抱着既然已经就此事罚过、便不必再提的想法,搭在她后腰上的掌心动了动,“替你揉揉?” 倏然间! 本就羞愤欲死、打定主意不叫她看清自己如今心思的余映岚睁开眼睛,不知哪来的劲儿,从她怀里滑了出去,光脚踩在地毯上,蹬蹬蹬地朝着浴室方向跑。 门被甩上的动静还不小。 直到听见这声音,苏明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的,扬了下眉头,抬手从床头柜上拿过平板,回复工作讯息的同时,摇头道:“小没礼貌的。” 浴室里。 余映岚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着凉水,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冷意是漫开,紧闭着眼睛时脑子又不太规矩,方才的所有感觉……复苏似的在她脑海中循环上演。 热与冷交替,洗了足有五分钟的冷水脸,她抬起头时,仍能从镜子里瞧见自己眼下漫开的红晕,像搓不掉的腮红。 水滴从承不住的睫毛上滑进眼睛里,又随着她眨动的动作,如雨丝拂落玻璃,摇摇欲坠地挂在她的下颌边。 她与镜中那张满是水痕的脸对上。 余映岚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翻涌而出的、如岩浆般没法被冷水浇灭的欲,在灵魂深处翻腾,可明明疼痛感还在皮肉上叫嚣。 她闭上眼睛,反复呼吸了好几口气。 -- 第17页 过了会儿,她将衣物揭开,背过身的同时回头,借着镜子的映照,看清楚了身上的红痕,明明该是惩罚,可她却…… 余映岚咬紧了唇,不肯去正视那些细碎浮起的荒唐。 她只是愤愤地把裤子丢进衣物娄,想了想,又把衣服也跟着丢了进去。如此还不解气,干脆在淋浴头下再洗了一个澡。 等从浴室出来,余映岚没敢往卧室边靠,囫囵给自己找了个见朋友的借口就往外溜。 - 房间里,苏明绣总算从她这避之不及的态度里琢磨出了点羞赧的意思。 她很快想通其中关窍—— 教训的时候自己只想着这伤别影响到余映岚的日常生活,最好少叫人知晓。 但对余映岚而言,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又被她这个陌生人揍了屁-股,小姑娘自尊心强,指定短期内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思至此,苏明绣拧了拧眉头,开始忧心起万一余映岚这段时间躲她、晚上她自己睡再失眠该怎么办的问题。 早知道就随便敲她几下手心得了。 毕竟习惯了舒服觉,谁还想回归整宿失眠的境地。 数个念头依次转过,苏明绣将平板放到旁边,打算去吩咐管家,要是晚上余映岚回来了有什么要求,记得给她多腾一间客房,再准备一些外伤的恢复药膏。 平板压在之前被掀起的被面上。 苏明绣目光无意间扫过,看到被窝里一点洇干的水渍。 她记得昨天睡觉的时候床铺还是干干净净。 这是余映岚睡过的地方。 也许是昨晚她睡觉时衣物上沾到的水痕? 分神想了想这事,苏明绣就将这无意义的头绪抛开,准备让管家给这边再换一次床上用品。 与此同时。 市内一家僻静的咖啡屋内。 金色勺子与瓷杯碰出“叮”的一声,坐在余映岚对面的人原本晕晕欲睡地支着脑袋,听见这声音,瞬间惊醒,在下巴磕在桌面上之前,猛然抬头:“怎么了?” 待看清眼前人,那人后知后觉地缓过劲儿来,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无奈地出声:“领夹的设计我已经尽力了,虽然现在有无针注射的设计,但你那领夹大小不够储存,还是细针最方便——叫人发现这东西是你不谨慎,真不能怪我啊。” 余映岚被她的声音拉回注意力。 眼前这位是她的朋友,义嘉。 她刚出生没多久时,赌-鬼父亲嫌弃她是个女儿,不愿养,干脆丢到福利院门口,叫她吃那里头的免费白食,不许她母亲将她捡回来。 等她记事之后,又被母亲哀求,不得不从里面拿白食贴补,叫福利院发现给赶出去了。 她是假孤儿,义嘉是那福利院的真孤儿。 后来被不错的人家收养,两人又在学校里碰上,一直保持着联系。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能在那片海滩恰好“撞见”出门散心的苏明绣,也有义嘉的功劳。 否则她一个没本事、没靠山的赌鬼女儿,哪来这样的好运进入苏明绣的世界? 听她提及领夹,余映岚便有些坐立难安。 哪怕这咖啡厅的椅子是软垫,她也觉得自己又开始疼了,干脆把勺子放下,咬牙切齿道:“别再让我听到这两个字!” 说不定苏明绣就是因为这领夹,今早才跟她秋后算账的。现在她一听这二字,就觉得那些无法启齿的感觉和情绪又漫上来…… “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没有!” 义嘉感觉她今天整个人都怪怪的,自从认识余映岚以来,她是少有的知晓好友本性的人,知道她一切的无害、单纯都只是降低旁人防备的伪装,任何想要算计余映岚的,最后都会在她这里狠狠栽跟头。 谁能让这朵黑心莲花露出这种表情啊? 张嘴咬上吸管、义嘉吸了口可乐,盯着余映岚看了半天,不知道她叫自己出来,说了那领夹设计被发现的事情,却又不是追究,反而只是干坐着是怎么回事? 她昨晚一宿没睡,光折腾导师布置下来的实验作业,现在只想补觉。 “你叫我出来到底要干嘛?没事我可走了?” 余映岚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等苦涩味道漫开,意识到自己刚才根本一块糖都没加进去,干脆又放下:“你帮我查一下苏明绣过往的情史,别遗漏任何细节。” 义嘉:“?” 她匪夷所思道:“你又有什么奇怪的计划?上次不是确认过了吗,她根本不喜欢跟别人接触。因为她小时候曾经无意间撞进母亲房间,看到了一些画面,导致对欲望一事特别反感,又因她父亲的铁血教育,让她这人对自己、对别人都有很强的控制欲。别说情史了,我觉得她连暗恋这种情绪都没有产生过好么?” 在好友说话时,余映岚一直摩挲着杯壁。 比起之前想要勾引苏明绣时只试探虚实的模样,她这次听得认真了许多,好像要把义嘉嘴里的每个字都刻在骨头上。 她又想到昨晚自己被缚住双手,无论如何都亲吻不到对方双唇,急得哭出来的画面。 在苏明绣眼中,那样被欲-望裹挟的自己,是不是非常丑陋? 可是因为她流泪了,对方只能克服本能里的厌恶,纡尊降贵地来亲吻她。 苏明绣那样厌恶旁人的触碰,可是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给她拥抱,穿她的衣服,甚至愿意同她亲吻。 -- 第18页 回忆起昨天自己还委屈地怀疑苏明绣这忽冷忽热是不是在玩弄她,余映岚握着咖啡杯的指尖便禁不住蜷起来。 心中满是懊悔。 ——世上还有有比苏明绣更爱她的人么? 这人愿意为了她克服自己的本能,战胜那些阴影与原则。 而她呢? 好不容易想到的新年礼物,所幸没有以昨晚那种形式送出去。否则在苏明绣眼中,还不知道要怎么看自己。 余映岚深深松了一口气,殊不知,自己神情这几度变化让义嘉更摸不着头脑。 “你干嘛总是打听她的情感生活?难不成你喜欢上她了?”咬着可乐吸管的人含糊地跟她开玩笑,不知自己误打误撞说出真相。 “是。” 余映岚很干脆地承认。 义嘉被她所惊,差点被可乐呛着,睁大眼睛看她:“你疯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这女人很危险,千万不要被她的皮相迷惑吗?你难道不知道曾经那些对她动心的艺人是什么下场?” “不一样。” 想到昨晚那个吻,余映岚抿了抿唇,很快露出个笑容来,眼中是义嘉从未见过的明亮笑意:“我对她是特殊的,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为我破了多少例——她很爱我。” 义嘉忧心忡忡地听着她的自信发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建议她去看脑科,还是去看眼科。 而陷入爱河的人还在兀自思索。 昨天是她心急了。 明明她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可以先奠定感情基础,再慢慢尝试叫对方接受自己更多。假如苏明绣实在不喜欢太多的身体接触,那以后都按照苏明绣愿意接受的方式来也没关系。 - 晚上七点,苏宅。 不愿再在餐桌上看戏台的苏明绣只叫管家将餐送到自己屋里,同时吩咐人收拾东西,打算明天就回自己那里去,少在这种不自在的地方待。 餐刚摆好,门外就有人走近。 她打眼一瞧,正是早上红着脸从她床上逃掉的余映岚,对方好像已经忘掉了当时的窘迫,笑吟吟地朝着她走来,暖声道:“我回来了。” 苏明绣没急着动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本来不想提早上的事情。但又怕自己下手没分寸,对方伤着了不肯说。 便还是缓缓开口:“早上……” “早上是我不对,昨晚的事情也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让您心忧。” 余映岚接过她的话题,走到她身边,单膝半跪在她身侧,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脸颊贴在她掌心上。 她信任而专注地看着苏明绣,认真许诺:“我保证,以后绝不做这些惹您生气的事。” 苏明绣有一瞬间茫然。 主角是出去干嘛了? 为什么突然变这么乖巧? 但这还没完,余映岚面颊泛起薄红,又被她强压下,紧跟着道:“以后不管您做什么,我都不会再跑了。” 只要是你给的,我都会喜欢。 无论是爱还是痛,我都会接受。 第9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9) 【她喜欢你。】 久久不曾出现的系统又跳出来刷存在感。 苏明绣神情却很淡,好似没听出余映岚这番言论里含着怎样赤诚的心意,直到系统不甘寂寞地又说一句:“你应当给予她回应。” 【哦?怎么给?】 她端起手边的红酒杯,摇晃着高脚杯里的深红色,盯着杯口反射的熠熠光芒,等那醇香的酒味徐徐飘入鼻间,她听见了系统的催促:“跟她在一起。” 苏明绣不着痕迹看了眼在自己对面落座用餐,同时自以为很隐蔽地不断朝这边看来的女主角,很快又道:“我发现你对撮合我们俩有莫大的兴趣。” 系统:“我只是辅助宿主更好地完成任务。” 不对。 苏明绣半敛着眼眸,回忆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时,系统对她扶持女主事业,只给过只言片语的提醒,后来出现最频繁的时候,都偏向于催促她跟女主发生点什么。 先是暗示她可以跟女主进行亲密行为,现在又迫不急待地要让她们在一起。 比起事业上的打击,系统似乎…… 更期待见到余映岚被她在感情上玩弄。 为什么? 苏明绣放下玻璃杯,感觉屋里的暖气开得太热,起身走到窗边。苏宅建筑偏传统,园林与布局大有讲究,很有一番古韵,窗棱设计也以木头与玻璃错乱。甫一推开,便见一株盆栽红海棠翠绿枝头结出几朵花苞。 余映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吗?我去跟管家说——” “不用。”苏明绣头也不回地应。 冷风从窗户外进来,给屋里盘桓不散的热降了温,她站了会儿,走到门边通知苏家的管家:“将我屋外那株海棠挪去其他地方。” “这不是它该开花的季节。” 房间里,听到她声音的余映岚捏着筷子指尖一紧,下意识地想,这是苏明绣单纯控制欲作祟、连花儿也要管?还是……借花提醒她的心思? - 年节一晃而过。 余映岚重新给苏明绣补了一份过年礼物,就回到了《庆山河》剧组,拍戏、杀青、宣传、上映…… 她在苏明绣繁忙的工作安排里,辗转于一个又一个作品,空暇时间也被公益和各种代言填满。 -- 第19页 等她在整年中终于寻得一点喘气的时间,《庆山河》的上映彻底将她的名声打响,她忙得脚不沾地,连回别墅的空隙都抽不出。 好在苏明绣总是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她工作地点。 便如当下。 女人穿着丝绸质地的拼接衬衫,于暗红皮椅上翻动当期杂志,听见更衣室的动静,抬眸看去,就见余映岚穿银蓝色渐变长裙款款而出,陆助理在后面帮她提着裙摆。 长裙上银线穿梭,点缀出无数碎光,像星河倒落,带着天幕泼在她裙摆上,成最深沉的蓝。 裙子前襟设计将布料由下而上汇聚于领口,后背缀以琳琅银饰,沿脊骨而下,将蝴蝶骨、细腰尽显无疑。 余映岚站在苏明绣跟前转了个圈,后背银饰的坠子轻撞在一起,碰出清脆的声音,伴着那晃眼的大片雪白肌肤,一并撞进苏明绣的感官里。 如此犹嫌不够,还上前两步,俯身按在苏明绣腿上,凑近问:“今天的颁奖典礼,我穿这套可以吗?” 陆助理不知何时悄然退下,甚至把房间门也带上了。 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的人仍是不动声色注视着她,想到眼前人自《庆山河》播出后于巨星榜上一路高歌猛进的排名,猜想今晚的最佳女主角奖项若是拿下,她必定能进入前十,等年底贺岁档电影上映。 若是票房成绩好,明年这人肯定是榜首巨星——榜首这位置,爬得艰难、保持的难度却要小一些。 余映岚在那双黑眸里看见自己倩丽的倒影。除却最初的惊艳,竟不沾一丝情与涩,她有些不甘心,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 腿上倏然多了一道重量。 苏明绣回过神来,发觉与对方的距离已拉得极近。偏偏这人还有正经的借口,手指按在自己第二颗纽扣上,专注地倾身低语:“您这颗扣子松了。” 那盈盈腰身擦过苏明绣的指尖,好像只要她勾勾指头,就能将自己塞进那抹白与这华贵布料间,握住柔软温暖的肌肤。 连落在衬衫上的那只手也在作乱。 敷衍地将她纽扣只塞进扣眼里一半,又重新拨出来,来来回回间,扣子没塞上,热度却隔着薄衬衫传递更甚。 第二颗纽扣,往上些是脖颈,往下是不可言说的暧昧之地,余映岚就在这危险的红线上来回蹦跶,让苏明绣想起上一世,同样生得这副模样的女人也曾如此勾引她。 长这副模样的人,都是无师自通的妖-精么? 她蓦地轻笑出声。 余映岚掌心按在那片衬衫上,怯怯地抬眸看去。 这大半年间,虽然苏明绣对她的偏爱一如既往,但对她主动亲近的行为,仍是回应极少,更多时候,总会叫她长个教训。 此刻听她笑,余映岚整条脊柱都酥了,因不知落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甜美的糖、还是鞭子般的警告,期待与紧张交杂,让她这会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明绣握住她捣乱的手,放松地靠进椅子里,垂下眼帘,温柔款款地看向她:“这么想帮我?” 等余映岚沉溺于她温和的嗓音里,神思不属地点头后,苏明绣却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捉住了,单手将那双腕交叠握住,反剪压在余映岚身后,逼得人往她怀里跌更深时,才听上方慢悠悠传来一句:“但你的手太笨。” 余映岚重又扬起脖颈,眼中带着一缕迷茫。 直到苏明绣的拇指按在她的唇侧:“化妆师还在吗?” - 百灵奖第三十七届颁奖典礼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现场观众如山如海,看着全息投影设备将这一届提名的作品挨个播放,又在主办方的奇思妙想下,剧中人物忽而脱离荧幕,朝观众席送出惊喜。 正好播放到《庆山河》,但见那位将主角浑身骨头尽数打断的妖冶魔头抬手召来雪霁长剑,剑身嗡鸣间,弹落无数血珠,眼见那血珠朝场外飞溅而去,观众们惊呼一声,抬手想挡—— 下一瞬。 血色飘摇,凝成冰晶,减缓去势,等到观众跟前,竟凝成红色雪花。 不知谁伸手去接,那红雪花悠悠落在人掌中,渐渐褪去颜色,逐渐成为玉白冰清的模样,六角冰晶纯粹,剧中人的声音便也跟着传来:“我一身污孽,独不敢叫你瞧见。” “你看我送你的这场雪,可还干净?” 捧着雪花投影的女观众蓦地尖叫出声。随后,全场皆沸腾,看过《庆山河》的观众们齐齐呼唤出角色姓名。 而演绎出这个心狠手辣、却深情不已的反派本人正在单独的试衣间里,不见那清绝模样,反而双眼泛红,可怜兮兮地被圈在另一人怀里,唇上的颜色不知被什么揩过,浅淡的同时,唇瓣却有些微肿。 像是被狠狠使用过。 偏偏还有人嫌不够,笑吟吟地问她:“嘴也这么笨?” 余映岚说不出话,舌根发麻,看着她衬衫早不复先前的模样,沾满了可疑的口红,还有洇湿的痕迹。 但那颗圆润的扣子依然叛逆地伫立在扣缝外,双眸里的水意更添三分。 她萌生退意,软绵绵地示弱:“苏苏……” 后颈却被捏住,苏明绣将她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又压了压,笑意不减、漫漫道:“帮人帮到底,余老师,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余映岚被她提醒,想到即将开始的颁奖典礼,只能忍住眼泪,恨恨地凑上前,在对方清淡的香水味道里,张齿咬住那枚小小的扣子。 -- 第20页 扣子上嵌着的银边,早就落满了细细的牙印凹痕。 也不知几道是忍、几道是欲。 - 【你是故意的。】 半小时后。 苏明绣坐在星光璀璨的台下,等着颁奖典礼的进行,脑海中却出现系统难得带着一分怒意的动静。 “什么故意?”她无辜地反问,想了想,又恍然道:“你觉得我在故意折腾她?我可没有,我明明是严格尊重任务要求,满足主角提出的所有愿望。” 系统分析了这大半年来她与余映岚的互动,看到结果后,气得程序打结。 【你明明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些!】 “是吗?”苏明绣在旁人疑惑的视线里,裹紧了羽绒服,比起以往惊艳模样,今天她穿着格外低调,谁也不知道她羽绒服里藏着的秘密,只当她怕冷:“她想要什么,她自己都没说,你倒是比她还清楚。” 系统:“……” 眼见最佳女主角的颁奖环节到来,苏明绣将目光转开,看见光柱里、璀璨得仿佛天上明月的余映岚那人第一时间朝她看来,见她指尖摩挲领口拉链,笑容玩味,不知猜到什么,脸颊更红。 ——难道苏明绣还没把那件衬衫换下来? 而被她注视的人则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忐忑,甚至难得在系统沉默后忽然起了个话题: 【你知道吗?你这副恨不得把她洗干净送到我床上的作态,特别像是电视剧里虐待主角、把她送去别人家里当奴仆换钱的后妈。】 系统:【?】 台上主持人的声音在此刻响彻场馆: “我宣布,百灵奖第三十七届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是——” 系统正想说些什么,又被苏明绣打断: 【嘘。】 【准备鼓掌了,后妈。】 系统:“……” 第10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0) 距离余映岚登顶巨星榜榜首,已经又过去了一年。 在这段时间里,她的课程比起当初还是个十八线时更多、更加繁忙,她原本以为自己坐上那王座,就能离自己的心愿更近一步。 可不论是忙碌到在国外拍电影、参加各种商业活动,还是被苏明绣安排学习各种金融、管理知识,都足以将她的所有时间填满。 ——盛名环绕,她能在苏明绣身边待的时间,竟然一年比一年更少。 而且苏明绣来找她的频率也在逐渐降低。 起初余映岚还有些焦虑,以为她是不需要自己了。但某次在市内参加一高奢品牌的珠宝会,婉拒赞助商的商业宴请,不声不响回那栋别墅时,却发现苏明绣竟在书房里睡着了。 檀木镇尺压在一幅写意水墨画上,铺陈在她的手肘旁,看上去应该是女人在等画干的过程中,太过疲倦,才睡了过去,眼下还有明显的青黑。 可睡着的人分明还皱着眉头,不知是被身后窗户外落进来的光惊扰,还是身边少了习惯的气息,怎么都睡不安稳。 余映岚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掌,虚虚挡在她眼眸上方。 这一站就是两个小时。 及至苏明绣悠悠醒转,睫毛稍动,先见到熟悉的掌心纹路,眼眸聚焦,游转见到这手心的主人,不知维持这姿势多长时间,竟连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发间有薄薄的汗意。 她从桌上坐起来,指尖点了点余映岚的手腕,示意她将手收回,语调里捎着一点刚睡醒的鼻音:“回来了?” 好像她也并不在意余映岚今日的出现,只是顺路回来打个招呼、还是特意空出的行程。 但她对余映岚又极好,譬如当下,便执起那条为自己挡过光的手臂,力道恰好地为余映岚捏着酸软的肌肉,还叫来苏家的佣人,吩咐送些余映岚喜欢的下午茶上来,让厨房晚上多做两道她喜欢的菜。 余映岚乖乖地站在旁边,由她捏着,但等手上的酸麻散去,就及时抽出了手臂。 她觑着苏明绣轮廓秀美的侧颜,很轻地问道:“您最近睡得很不好吗?” 苏明绣正欲点头,动作到一半,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又不咸不淡地回:“还好,习惯了。” 余映岚却急了。 她有些紧张地半蹲在扶手椅旁,望着苏明绣的面庞,让对方的视线能更好地看清自己脸上的担忧与焦急:“如果您有需要,我、我可以推掉一些行程……” “余映岚。”坐在椅子上的人唇角噙着笑,语气是一贯的温和。但连名带姓叫出她名字时,仍让女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本能听从她的话语:“我将你留在身边,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事的。” 仿佛为了提醒这小姑娘当初与原主的交易内容,苏明绣抬手抚上她的面颊,轻柔地、一字一句道: “坐上王座才一年。” “向我展示更多你的潜力,别让我失望,嗯?” 余映岚腮帮子一紧。 她被提醒着想到了曾经那些影帝、影后们潜力被挖掘殆尽,被苏明绣舍弃的画面。 现在的她就像是搭上了一辆行驶中的火车,她既想要让火车停下、将沿途所见的美景带走,又怕这火车一停,自己立刻就要被赶下去,连买票重来的机会都没有。 看她僵着点了点头,苏明绣重新露出笑容,牵着她的手起身一齐往外走,笑吟吟地跟她说:“厨房最近请了个不错的粤菜师傅,糕点手艺很老道,一块儿尝尝。” -- 第21页 于苏明绣而言—— 她在反复琢磨过系统的最终任务要求后,感觉自己完全可以避开对余映岚情感上的玩弄,她不想要让长着这副模样的女孩儿经受刻骨铭心的情伤。 少年人初开的情窦是在温室里生出的细苗。即便和煦春雨与阳光也难叫它茁壮生长,可一旦枯萎,那藤蔓就成了长刺,永远埋在心房间,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午夜,细细密密地隐痛。 现阶段还未摸清系统的最终评判标准前,苏明绣不敢轻易拒绝余映岚的要求,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对方尽快成长、同时减少两人的接触。 不得不相处时,苏明绣便尽可能给余映岚留下深刻的印象,让她不敢轻易地提出那些亲密的要求。 暗恋的无疾而终,总好过被许诺的忠诚所背叛。 - 但余映岚在这方面,总是不太长记性。 相见的时间减少,平日里积攒的思念,在相处时就愈发浓烈,如地窖里埋藏的老酒,掩埋时间越长,拍开泥封后的香味就越醇厚。 用过晚餐没多久,余映岚就像是忘了下午书房的警告一样,自顾自地往苏明绣房里去,带着沐浴后的薄荷香,往她的被窝里钻。 明明相貌清纯干净,比起那些喜欢花果香、奶香的明星,苏明绣最常在她身上闻到的都是这淡淡的薄荷味。 温热的身躯靠过来,环住她的腰,跟她软声细语地说:“刚拍完国外的戏,时差还没倒过来,现在没困意,苏苏给我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苏明绣合上手头催眠用的诗集,失笑地瞥向身旁撒娇的人,感觉这小姑娘胆子是越来越肥了,现在居然敢骑到她这个失眠患者头上,让她讲故事哄睡觉? 她抬手轻捏住余映岚的耳垂,随意几下,就让人耳朵由白变红,染缸里上过色似的:“睡不着回自己屋。” “少在这里闹我。” 余映岚由下而上地看来,过分宽松的睡裙领口松垮,在昏黄灯光的投影下,阴影将危险的沟壑清晰描摹,她仍笑得单纯,“可我想陪你呀。” 系统仿佛看出余映岚蛊惑人的手段愈加炉火纯青,猜想苏明绣很快要抵不住这攻势,火上浇油地催促:“答应她!” 自从被苏明绣拆穿后妈嘴脸,它更加直白地唆使苏明绣动心,恨嫁的嘴脸与网上催婚的父母如出一辙。 苏明绣眼神晦暗不明,抬手去把诗集重新翻开,随意放在腿上,敷衍地念: “如果你在秋天到来/我将轻拂夏日而过/ 半是微笑、半是弃绝/ …… 如果能在一年之中将你盼来/ 我将把月份缠绕成一个个纱团/把它们分开、各自放进抽屉/以免它们融合……” 躺在身边的人原本只乖巧地在听,闻言却攀着她的肩膀,不知何时慢慢缠绕上来,吻落在她的唇角,又辗转而近、慢慢把这首孤苦等待的情诗封住。 室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被亲吻的苏明绣垂下眼帘,一动不动坐着,由着对方用舌尖描过自己唇形,等到那旖旎的温度慢慢降下来,才问:“不听了?” 余映岚跟她相处这许久,已经知道如何得到最甜美的奖励。当即摇了摇头,以坐在她怀里的姿势,用湿润的吻一路亲下去,甚至还敢用牙齿轻轻咬她的喉咙。 “不听了,”盯着自己留下的痕迹,余映岚弯着唇:“想要苏苏亲我。” 得寸进尺时,她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小鹿慌不择路乱撞。 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思诚实、不加掩饰地说出来。 苏明绣将书往旁边挪了挪,以免被她们俩的动作压出折痕,闻言只掀起眼皮,漆黑的眼眸定定望进余映岚的眼睛里,如同洞悉她灵魂一样锐利,看得余映岚热意丛生。 如此静默半晌,就在余映岚把所有定力都用来鼓励自己别退却的时候,忽听苏明绣慢条斯理地启唇:“确定?” 坐在腿上的人不躲不闪,喉咙微动,还是点头。 苏明绣唇边扬起一丝笑容。 不等对方辨别她这笑里的含义,下颌就被捏住,紧跟着落下来的…… 是狂风骤雨。 余映岚曾经遗憾过那颗吝啬的薄荷糖,就连在苏宅里的那个吻,也只带着安抚与轻哄——换言之,她从不曾真正感受过苏明绣的欲-望。 直至今夜。 自以为在剧本上打磨过、初窥门径的小姑娘,发觉自己此刻竟似海上风暴里的扁舟,摇摇晃晃、难以稳住身躯,她连风暴要如何打转都不知,只是晕头转向、脑袋发胀、缺氧地想调转船头。 可风暴怎允许她离开? 越想逃,加诸在下颌、腰身的力道就越紧,就连唇舌都被胁迫。 她的想法在这狂乱里,不过是一缕细雨,风要她往哪里走,她就只能柔软无力地往那边飘。 等到缺氧到胸口都泛起疼痛时,她才被允许呼吸。得到自由的她第一时间就想偏开脑袋说话,可她一个字都没能从喉咙里发出,就被对方的手指撬开齿缝。 苏明绣却不满她的招待,誓要在今晚给她再补一节课,叫余映岚从提出要求后的两个小时间,嘴里再没空过。 期间,余映岚意图示弱,澄澈的双眼也满是水雾、雾气凝成水珠,在被面上烙下一串串深痕,可最后也是被苏明绣拉着脚踝拽回怀里。 -- 第22页 直到—— 索要者浑身无力地趴在苏明绣怀里,唇如泥泞里碾过的落花,连嫣红的舌尖也控制不住地探出,连眼泪都流得无声无息。 才听见苏明绣好整以暇地问她: “还敢要吗?” 第11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1) “小姑娘,下次在开口索要东西前,先想想自己受不受得起。” 那个难忘的夜晚,以苏明绣给予的忠告而结束。 不得不说,这次留下的教训确实让余映岚印象深刻,从别墅离开后,她整整推掉了两天的行程,在自己买的公寓里休养。 无论吃东西还是说话,被对方玩到牙关发酸、舌根发麻的感觉就会涌上来。 即便嘴唇已经看不出任何端倪,她还是常常有意无意地抬手去触碰,以至于陆助理茫然地询问她:“余老师是上火了吗?嘴里不舒服?” 余映岚动作一停,只是无声摇头。 经此一遭,她心中憋着一股气,只好玩命地把自己投入剧组工作里,足有大半年的时间没往苏明绣的跟前凑,直到义嘉在假期来探她的班。 新剧拍摄在大漠里,深夜的风像是要把那漫天的沙吹进人的骨缝里。 义嘉手里捧着杯刚倒的热茶,站在房车前看坐在车阶上的她,已经稳坐巨星榜的女人模样脱去稚气,毫无瑕疵的面庞气质仍干净得令人心惊,像天上瑶池旁的荷花下了凡,骨相都是亭亭风姿。 饶是早在年少时就领略过好友魅力的义嘉都忍不住将目光停在她面上,以为看久了就能习惯这美,可盯了半天,无奈承认余映岚这模样不仅能让人初见时惊艳,还十分耐看,下意识喟叹:“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抵挡你的魅力呢?” 难怪她在那些作品里,一颦一笑,都牵动观众的心。 风吹动发丝,掠过脸庞,余映岚用尾指勾动发梢,不以为意地接:“她啊。” 义嘉倒吸一口凉气,恰迎来一阵风,差点把沙子吃进嘴里,呸呸两声,也不知是冲这风沙、还是那莫名的狗粮,盯着对方看了会儿,她瞧出点什么,“看你不像是如愿以偿的样子,不会还没追到啊?” 她想起以前这人夸下的海口,有意重复:“你不是说自己最特别?她也喜欢你?不应该吧?” 余映岚放下手,宝石蓝的羊毛高领更衬出她的白,精致的五官流露出让人惊心动魄的笑意: “我突然想起来,我只包了你来时的机票。” “要么过几天就靠这双腿走回去吧,反正你天天窝在实验室里,也该锻炼一下身体。” 义嘉:“?” 她抬手拍了拍嘴,忘了这人皮相多白、骨子里就有多黑。 给余映岚做了个告饶的姿势,好话说了半箩筐之后,义嘉总算求得这位祖宗收回成命,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找赎罪机会:“说说看,也许我能给你出点主意?” “你?”余映岚语气充满怀疑。 义嘉愤怒地“汪”了一声,“我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你有吗?”要不是室外风沙大,她肯定要把自己几个T的硬盘内容当场展示出来。 余映岚目光看向远处,大漠夜晚的星河璀璨,在城市与高楼的灯光里掩埋的银河,独独阔绰地倾倒在这里,填满目之所及的大片苍穹。 她单手撑着脑袋,那些星光都落进她的眼睛里,鬼使神差地朝义嘉说出了自己的烦闷: “她……总把我当小孩儿。” 优待仍在,却更似长辈宠溺晚辈,物质与生活都给予她最好的,独独不许她生出歪心思。 精心呵护的细苗,嫩藤怕错了杆,就小心地将她牵回该生长的地方,初时温和,但若是三番五次不长记性,纵是将分枝攀折也在所不惜。 余映岚又抚上唇角,眼底生出无奈与气恼,她毕竟不傻,自然能明白苏明绣的意思—— 那人觉得自己还小,既承不了她的情,也承受不住她的……欲-望。 可除了更努力地往上走,早日站在与苏明绣同等的位置,她根本没别的办法。 义嘉无愧于她多年好友的身份,哪怕是只言片语,也猜到了情况,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想要她正视你的情感是吧?这套路我熟。” 当晚,刚歇下的余映岚听见手机的叮咚声。 她收到了一堆文件,入目便是什么“霸道总裁”、“替身情人”、“先婚后爱”等字眼,她:“?” 义嘉很快回复。 “根据我的经验,一般有以下两种模式。第一,她还没喜欢你,那你就假装被人骗取感情,唤起她的同情,让她增加对你的保护欲,最后发现能满足你的恋爱需求、又不伤害你的人只有她自己。” “第二,她喜欢你,却不敢承认。那就制造一些让她吃醋的场景,让她正视自己对你的心意。” - 千里之外。 苏明绣刚替余映岚敲定下一项工作内容,捏了捏鼻梁,左右也睡不着,打算借着这股劲儿把事情一次性处理完,想到跟余映岚很长时间没见,忽然问系统:“她在做什么?” 【阅读盗版18r小说】停顿片刻,系统问:“需要给你念在看的那一段吗?” “嗯?”听到个很让自己意外的答案,苏明绣眼底免不了生出错愕,拒绝系统的同时,想到什么,“你好像对这种情情爱爱特别感兴趣,之前忘了问你,我每次亲她的时候,你都在看?” -- 第23页 系统登时大惊:“我有必要吗?你们凡人这种低级趣味有什么值得我看的?” “让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后妈。” “你们当系统的,都这么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吗?” —— 系统蒙受莫大冤屈,气得核心发热,疯狂锤代码。 苏明绣听见脑袋里一阵叮铃哐啷的动静,发觉没对自己有任何影响,便不理会系统的无能狂怒,转而拿起手机,给余映岚打了一笔钱。 正在看小说的余映岚:“?” 紧跟着,她看见对话框里的消息,“对自己大方点。”看小说就大大方方看,何至于去找盗版。 但她听不见苏明绣的心声,苦大仇深地盯着这句嘱咐,只觉自己有必要赶紧学会这些爱情故事的精髓,好用在苏明绣身上。 - 机会很快到来。 剧组刚杀青,余映岚就迫不及待地往回处赶,甚至在公司找了个关系不错的晚辈,聘以重金想要他跟自己搭一场戏。 为此她头回用手中的资源,拐弯抹角地打听了苏明绣的行程。 这天,苏明绣恰好出门跟合作方谈事儿,经过了酒桌上的那一套,又要转战到ktv,甚至还叫来了三五个气氛组明星。 灯红酒绿的吵闹里,苏明绣独坐一隅,很是淡定地等这些人疯。 圈里人早习惯了她这副模样,但昏暗灯光下,总有人黄酒下肚,色令智昏,生出贼胆朝她这边越凑越近。 苏明绣无意给合作方难堪,在对方的视线让人难以忍耐时,就借口去洗手间,干脆起身离开。 谁知门刚开,走了几步就听见玻璃杯落地的声音。 她循声看去,见到岔路口旁边有间包厢的门半开,里面传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你、你别再纠缠我了,我已经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 包厢里。 早注意到外面动静的余映岚眉头一跳,看着面前念个台词声音都在发抖的后辈,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提醒他想想自己给他打的钱。 然后扬起声音,带了点哭泣的意味,拿出影后的台词功底接下这场戏:“她那么普通,演戏毫无天分,我比她强一百倍,你喜欢她有什么前途?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好?” 有脚步声渐近。 已经从包厢开启的缝隙里看清来人模样的男生慌张不已,倒是意外贴合如今意境:“我最讨厌你这种仗势欺人的类型,你不过是攀上了苏明绣,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现在就是再辉煌,在我眼里也一文不值,要是再纠缠我——” “我就把这些聊天记录都发给娱记!” 门外。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没想到自己家里养的小白兔居然能在外头作威作福,她饶有兴致地停了脚步,想知道还有什么发展。 谁知里头的人也在等她闯入,半晌没等到动静,配合演戏的人脸都吓白了,拿起酒杯又想摔出动静,在余映岚的眼神暗示下,心一横、眼一闭,把酒泼了过去。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靠在墙边的女人伸出手,轻松地抓住了他的后领,明明是一米八的男人,却毫不费力地被她往回扯,这回是真的腿都软了:“苏、苏经纪……” 房间里传来“啊”的一声。 苏明绣眉头一拧,松开手朝里面走去,见到浑身湿漉漉、鞋跟都歪了、格外狼狈的余映岚,下意识地问系统: 【装死?女主出问题干嘛不提醒我?】 系统早知道余映岚的计划,但它想到自己的目的,只好哑巴吃黄连,忍下这个亏:“检测到危机程度低,不构成示警级别。” 放在以前,苏明绣非得抓住机会狠损它一通。但现在看余映岚低眸垂泪的模样,只能叹一口气,走过去将她抱到洗手间台上,通知陆助理送一套新的衣服过来。 随后,她让余映岚脚踩在膝上,替她将高跟歪扭松垮的饰带重新调整,随口问道:“说吧,这是在玩什么?” 余映岚卖力地哭了半天,总算等到她询问自己,支支吾吾地开始掩饰。 话到一半,被苏明绣淡然打断:“不管你是想谈恋爱,还是心血来潮玩一玩,你记住——不要在垃圾桶里找对象。” 淡绿藤蔓设计的高跟鞋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配饰环绕女人纤细的脚腕,将每一寸弧度都展示无疑,眼见这只鞋已经规整穿好,纤细的鞋跟却忽然抵在那半蹲的人肩胛处。 暗红色的衬衫因此陷入稍许褶痕。 苏明绣不动声色地抬眸看去,见余映岚如一朵被浇过头的栀子花,雪白的花瓣胡乱耷拉,却肆无忌惮地释放那馨香。 而此刻,这朵白花就这样从枝头俯瞰下来,浅笑着问自己:“那该在哪里找?” 细高跟上雕刻环绕的花纹沿着她的肩胛,挨上她的颈侧,似亲昵的抚摸、又像冰冷的亲吻,可给予这些的女人仍不自知地用亲昵语气问她: “您会帮我吗?” 第12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2) 苏明绣指尖搭上她纤白脚腕。 被华丽饰带装饰的脚腕白如雪,脚踝小巧,任谁将这样细的腕子握在掌中,都会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暴-虐欲,想在这样干净的肌肤上留下凌乱的痕迹。 余映岚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微微垂下的眼睫,让本就漆黑的眼瞳里更是阴影一片,她无端感到紧张,心跳加速的同时,竟下意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 第24页 她察觉到握住自己脚腕的力气在不断收紧。 脑海中冒出的念头竟然是: 在这里会不会太随便了? 附近哪家酒店离得比较近呢? 眼见苏明绣将自己的脚踝拽开,她后背禁不住又往镜面上蹭了蹭,想以这冰凉提醒自己几近沉沦的理智—— 下一秒。 捉住她脚腕的那只手,只将她僭越的动作挪开,就松开了指尖。 微微留下的浅红,几分钟后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余映岚心中的期待随着她松开的动作,也跟着落空,在半空中摇摇晃晃,面上的失望毫不掩饰,谁知苏明绣起身时,连发皱的衬衫都没看,转而推开洗手间的门往外走:“小陆。” 等外面的交谈声传来,余映岚后知后觉……原来陆助理已经来了。 很快,干净的衣物就送了过来。 苏明绣将包间里鬼哭狼嚎的歌给关了,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找公司内部的签约艺人名单,刚才出去的男人她总觉得面熟,决定先从星娱乐内部开始找。 文档划拉到一半,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余映岚换上一条新裙子,探出头来看她:“您能进来帮个忙么?” 旁边的陆助理赶紧抬脚过去,却被余映岚望来的眼神喝止,正有些不解,就见苏明绣已经放下手机,起身往那边走去。 彩色玻璃门半阖,隐约能见两人在其中的轮廓。 苏明绣刚走进来,便见到余映岚指尖勾着的腰带,那是珍珠串成的配饰,而今竟从中间断了,她刚动了动眉头,余映岚就压低声音替陆助理辩解:“可能是事发突然,陆助理没来得及检查。” 这裙子是收腰的设计,简约大方,亮点都在腰饰上。但就算它断了,余映岚的气质也足以将这长裙改成休闲风,走不一样的路线。 眼下,却见这位影后皎然一笑,朝苏明绣的衣领勾来,以商量的语气凑近道:“能向您借一样东西么?” 苏明绣不动声色地看向她,闻见那股凑近的薄荷香。余映岚将她的反应当做默许,指尖便来解她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冷淡、禁-欲的风格被这颗松开的纽扣破坏。等第二颗也松开之后,敞开的领口便将苏明绣这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变成了欲拒还迎、说不出道不明的妩媚。 眼见对方的指尖还在往下走,苏明绣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在她阻止之前,余映岚蓦地更改目的地,将她衣领前装饰用的丝绸领带解开,从她领口下抽出。 而后,当着苏明绣的面,转过身将这暗红色的细带穿过腰间,一点点收紧,打了个蝴蝶结。 纤尘不染的白裙,被这暗红的带子一拴,挂在那截腰身上,无端端让人想到一些场景。 就像是…… 穿裙子的这位刚从不知哪位的床上下来,恣意从主人家衣柜里挑了条领巾,混不吝地往腰上系。 白裙与暗红腰带风格碰撞,给人强烈的视觉刺激。 像是最得意的炫耀。 炫耀腰带的主人是她的裙下之臣。 望着这张清纯的脸蛋此刻满是无辜地拎着裙摆,在镜子前转了个圈,笑盈盈地转头来问:“这样搭是不是好看些?” 苏明绣不得不承认,她挡不住这样明艳的诱惑。 喉咙动了动,她抬起右手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闭着眼睛冷淡地丢下回答:“胡闹,我什么时候把你的审美观教得这样糟糕?” 说着,她就想去把余映岚腰间的长带取下。 伸出去的手被从半空中按住。 余映岚眨了眨眼睛,在灯光下被照耀成琥珀色的眼眸里写满信任,将话题扯回中断的地方:“刚才的问题,您还没有回答我。” 苏明绣以舌尖顶了顶上颚。 面对这张迫切想得到答案的面庞,方才的画面电光火石般从脑海中闪过,仓皇逃窜的男人、不加提醒的系统、步步紧逼的问题……她心下暗笑,自己竟也被这小朋友牵着走。 余映岚哪里是对她死了心、跑去对旁人求而不得,今天这出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到这里,苏明绣对手机文档里剩下的名单也没兴趣了。 她似笑非笑地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希望我帮你?” 对上这极具洞察力的目光,余映岚有片刻的迟疑,总觉得自己的一切计划都无所遁形。 但既然走到这里,她没理由退缩,当即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相信您的眼光。” 苏明绣“哦?”了一声,也低了低脑袋,主动往余映岚的方向凑。 被她视线锁定的人无端端紧张,迟迟未松开她手腕的指尖也不自觉往里扣。 直到苏明绣停在她唇前,在她闭上眼睛的刹那,笑吟吟丢来一句:“等着。” 紧跟着,掌中温度抽离,待余映岚睁开眼睛,只见一道敞开的门,再无另一道人影。 陆助理在外面只听到囫囵声音,见只有苏明绣离开,不由往里面走,想看看余映岚是什么情况,谁知入目便是那条极其不搭的腰带,下意识道:“这不是苏经纪的?” 余映岚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腰上看,想到刚才那句意味不明的“等着”,再看自己被独自留在这洗手间里,不由咬了咬唇。 但很快又在陆助理的目光里拨了拨这腰带,理直气壮地问:“不好看吗?” -- 第25页 陆助理本想摇头,在她的视线逼迫下,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 - 【你是不是不行?】 KTV外,一辆豪车内,系统问出了余映岚的心声。 苏明绣的神情依然云淡风轻,甚至拧开放在后座的矿泉水,往唇边凑,“哦?没让你看到限制级画面,你很失望?” 系统:“我再说一遍,我没有那么低俗。” 【真的吗?我不信。】 成功将系统气得再次说不出话,苏明绣慢慢喝着矿泉水,通知司机往别墅开之后,余光往车窗外看了眼,正见到余映岚跟陆助理从大门里出来,戴着帽子和口罩往商务车的方向走。 那条明晃晃的暗红色腰带,仍未被摘下来。 一个走神间。 水呛进了气管里,苏明绣止不住地开始咳嗽了起来,方才跟她吵架吵输了的系统立刻解除装死状态,开始嘲讽她。 苏明绣一边跟系统吵,一边顺着气,咳得面上都难得浮起一层薄红。 可她浑不在意。 只是在想,刚才还是应该把那条带子收出来的。 第13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3) 第三年的巨星榜榜单公布前一夜,系统开始催促苏明绣:“恭喜宿主完成‘帮助女主蝉联三年巨星榜榜首’任务,请尽快完成剩余部分,让她站在巨星的巅峰,再设计阴谋让女主欠下债务,夺走她已经拥有的一切。” 彼时苏明绣正在给余映岚挑选礼物。 各大品牌都将最新的产品图送到了别墅里,可她看来看去,珠宝手表类的奢侈品,不是余映岚已经合作过的、就是正在谈合同的,什么品牌大使、品牌挚友、全球代言人……头衔比比皆是,送过来的产品图,迟早也会转到余映岚的面前。 遑论那些高定衣物、限量版包包。 要想送点特别的,要么得看地下挖出的,要么就得自己造。 苏明绣正犹豫,听见系统的动静,懒洋洋地接了话茬:“都没来得及问你,我在这个世界完成了任务的结果是什么?” 【身为磨刀石,你见证女主的低谷、将她捧上云端又跌落,当然要活到女主角重新崛起的时候——等女主还清债务,找你报仇后,你会先失去所有财富、再失去健康,最后失去生命。】 顿了顿,系统安抚道:“放心吧,就算你是按照世界规律慢慢走向死亡,为了优待任务者,这个过程一般是无痛的,届时你只需再坚持三个月。” 想到已经对自己种下情根的余映岚,苏明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系统就在这时又补了一句:“你确定现在不跟她谈恋爱?一旦剧情发展到主角欠下债务、失去一切,你的身份就转变成要被打倒的反派,到时就是你想谈,也不能谈了。” 苏明绣笑吟吟地反问:“是吗?” 系统:【?】 它生出一分警惕,但想到苏明绣从来这个世界开始到现在,对自己最大的悖逆就是不肯按照安排跟余映岚谈恋爱,不禁放松了些。 毕竟她还有求于自己,于是它道:“怎么,你反悔了?现在答应她,也还来得及。” “给你打五毛,”苏明绣用招猫逗狗的语气哄道:“自己去找个片儿看,别惦记我的真人版了。” 系统:【!】 苏明绣没理它,将图册放下就休息去了。 第二天,得到秘书通知有星娱乐的股东会议,她需要准时出席。办公室里,CEO的汇报内容钻入耳中:“众所周知,几天前,我们已经探知了Z星系存在生命活动,又因为能源的更新换代,现在富豪们的消费目光都转向了太空。 一旦与新的文明建立联系,文化娱乐输出……目前星娱乐已经拿下了宇宙飞船的广告投放……为了尽快打开这方面市场,我建议推出一位文化形象代表——” 在座的都嗅到了这背后巨大的商业利益。但苏明绣想到的却是,余映岚的人生巅峰时刻这就来临了? 国际巨星,哪里比得过宇宙巨星?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变得愈加灿烂,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回到家继续翻那些珠宝图,恰见到几颗纯净度很高的蓝宝石,清澈纯净,跟余映岚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一样,摄人心魄。 她当即通知人将这几颗宝石给订下。 - 余映岚又撕掉了一张日历。 现在她的工作实在繁忙,连完整的一天空闲都难挤出来,偏偏苏明绣又很无情,最近都不来片场看她,山不就她、只能她去就山。 她让陆助理压缩工作行程,总算挤出半个月的空闲,决定用这半个月时间跟苏明绣好好相处,争取让对方正视她的情感。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来放假,她比陆助理收拾东西还积极,将最后一件衣服叠进行李箱时,忽然听见陆助理敲了敲门,转头时就见对方为难的模样。 “余老师……” “怎么?”余映岚猜到应该是有工作变化,不由拧眉:“之前我不是让你跟宣发部说过,想改的工作安排都要提前沟通,现在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助理跟在她身边的时间长了,也知道她并非最初见到的那般单纯无害,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好说话、什么时候很难应付,显然眼下就是后者。 可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接茬:“是……苏经纪的安排。” -- 第26页 余映岚微微睁大眼睛。 陆助理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劝道:“星娱乐这次有个在新星球宣传的活动,已经将您定为文化推广大使,苏经纪一个月前就为您定下了飞船,刚才让人通知,这次的宣传活动您必须参加,她说考虑到您最近工作压力大。所以宣传活动参与形式轻松,您就当是去太空度假。” “呃……”余映岚咬牙切齿道:“就这么怕跟我独处?” 迟钝的陆助理没听懂她的意思:“啊?” 清峻身影在原地伫立几秒,轻呼出一口气,低头去拿手机,给苏明绣发了一条消息:“我可以改安排,但这不能算是假期,等我回来,该放的假不能少。” 那边很快回了个“好”。 气不过的余映岚又敲了一句,“到时候,对象这事儿,您是不是该给我答案了?” 她等了五分钟。 没再收到任何回复。 余映岚攥紧了手机,心想无论到时候苏明绣做什么,她都一定要坚持得到答案。 想到这里,她揉了揉莫名发红的脸颊。 - “可爱。” 苏明绣把手机放在旁边,落下最后一笔自己画的枝头红桃,语气里含着亲昵的笑意,不知在夸这桃儿,还是别的什么。 等画干的期间,她去电脑上看到那份为余映岚欠下债务量身打造的合同,仔细检查过条款,满意地点点头,感觉距离自己任务圆满近了一步。 随后,她放下笔,走到另一边。 书房而今只有一半维持原样,另一边已面目全非,昂贵的钻石切割机被搬了进来,还有各式各样的打磨工具,苏明绣走到工作椅旁边,挑起一条纯白色的蕾丝花边,拿起玻璃柜里蓝宝石比了比,满意地颔首。 七天后。 余映岚结束宣传活动,落地时正是夜晚,港口城市沿岸的高楼与广告屏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她的宣传,祝贺她成为两个星球间的文化宣传大使,又接连播放她的品牌代言。 夜空变得五光十色,她的视线却越过这些浮华,望向森林别墅所在的方位。 几个小时后。 她风尘仆仆地踏进别墅大门,将行礼交给佣人,一路朝二楼亮着灯的卧房而去。 乍进房门。 往日清冷的女人站在露台边,她穿着酒红色的睡裙,裙摆不及膝,露出白晃晃的两条笔直长腿,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眼底的月色仿佛还未离开,熠熠生辉:“回来了?” 余映岚点了点头,鼓起勇气朝她的身边走去。 刚踏出一步,苏明绣说道:“桌上有两样东西是给你的。” 余映岚目光朝那边看去,见到一个扁长的木盒,材质奢华低调,在它旁边则躺着一沓高高的纸张,看着像合同。 她走过去,先拿起那叠合同,发觉是个项目,剧本内容都在里面。 苏明绣倚在栏杆边,长发披散在肩头、锁骨处,恣意挥洒她的风情:“在荧幕前,你已经走到了巅峰,要试试在幕后称王的感觉吗?” “这是?” “我很喜欢的一个项目,”苏明绣凝视着她,眼也不眨地说道:“虽然有不错的演员班子,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投资人和导演。如果谁能将它拍出来,我一定非常欢喜。” 余映岚被她的视线看得心口怦怦直跳。 她像是沙漠中的行者,渴意丛生时,绿洲的踪影就在她眼前铺开。有一刹那,她不禁怀疑这是海市蜃楼的骗局。 可终点的奖赏太诱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实,她也义无反顾。 苏明绣缓缓走到她身边,将她的手轻轻按在那个首饰盒上,轻笑着吻在她唇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亲昵:“失败也没关系——” “到时候打开这个盒子,戴上里面的东西,来找我。” - 余映岚晕晕乎乎地被她打发了。 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抱着盒子、带着项目书走出了别墅。 月光下,她凝视着苏明绣曾驻足的那个露台,深深地望着这露台许久,好像在设想刚才苏明绣站在这里时,从楼下望去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良久,她转身离开别墅,只将一片正好飘落的绿叶收进口袋里。 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谁知将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往里倒、联系好演员们,准备开机的时候,义嘉风风火火地带来了一堆资料:“这个根本不可能拍出来啊?” “这题材是禁区,即便改编了能拍,审片也多半过不了,这可是电影,谁想做砸几百亿见不到水花的傻子?再说,你有没有调查过这些演员,我花了大半个月查了他们,你猜怎么着?” 余映岚正在跟编剧沟通修改的内容,闻言只丢去一个眼神:“说。” 义嘉冷笑着看她:“不能说都是人渣,只能说五毒俱全——退一万步来说,你这剧本就算是改了、走狗屎运过审了、再碰巧能上映,这些演员都是雷,只要曝出一个,这电影肯定直接下架。” “到底是谁给你灌了迷魂汤,让你接下这么个血亏的项目?” “你巨星当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不开要转行做导演?日子太好过了?走复古流派了?想回到以前饭都吃不起的日子了?” 听见她的话,余映岚神情不为所动,但是认真地翻了她给的资料。 -- 第27页 粗略一看。 主演们身上的黑料多得一张A4纸都写不下。 她将这些资料一收,对义嘉露出个笑:“谢谢你的帮忙,我会注意的。” 义嘉看她铁了心要往陷阱里跳,抱着手臂盯了她半天,思绪骤然找到了真相:“这该不会是苏明绣给你挖的坑吧?” “她到底许诺给你什么,让你连脑子都不要了?” 意料之中,义嘉没收到回答。 眼见余映岚一心扑在这个项目里,甚至自掏腰包、自己当导演也要让它进行下去,义嘉歇了劝她的心思,打算看她撞南墙撞到什么时候。 屋子的主人并不招待她,她就自己找乐子。 书柜上方有几个全息游戏的密钥,义嘉想起这几款游戏的价格,颇为心动,垫着脚伸长手臂去拿那游戏盒子—— “咚”、“哐当”。 她要的东西掉了下来。 随之一同掉下的,还有一个长木盒。 听见动静的余映岚瞥来一道目光,本来已经收回,却在扫过那木盒时,骤然丢来一句:“别动。” 义嘉:“!” 她登时双手举起做投降状,知道自己碰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直到余映岚放下工作,走到她身边,将那盒子捡起来,她好奇地探了探脑袋:“什么东西这么宝贵?让我瞅瞅?” 余映岚本意是想把这个在胜利的那天打开。 但现在经过一遭摔,她不确定里面东西有没有被摔坏,便顺势打开来看。 几颗澄澈的蓝宝石点缀在雪白而精致的蕾纱上。 她将这饰品拿起来,鬼使神差地知道了它该佩戴的位置,在屋里的落地镜边,抬起在自己的脖子前比划—— 果然正好。 义嘉的疑惑在这时传来: “这是颈饰?” 镜子前的余映岚看着这脆弱又珍贵的颈饰,想到朋友刚才送来的资料里那五毒俱全的演员阵容,还有这个投资方听了通通避之不及的项目。 苏明绣带着笑的话还在她耳边响起:“失败了也没关系,到时候打开盒子,戴上里面的东西来找我。” 她的手指蓦地收紧。 一直以来希冀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 那人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 只是,若想站在对方身边,就得换一个身份才行。 余映岚闭了闭眼睛,仿佛感觉不到被棱角分明的宝石硌到生疼的手心,声音在情绪的压抑里,变得有些喑哑,她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回答了义嘉的问题:“是项圈。” 第14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4) 【又有一家投资公司拒绝了余映岚的项目。因为她的精益求精,剧组入不敷出,两个小时前,她将自己在市中心的房子挂到了二手交易市场。】 清晨。 苏明绣穿着淡绿色的睡袍站在露台边,金色晨光毫无遮挡地落在她身上,映得她如一棵挺拔苍松,沐浴在日光下的每一寸都被镀上金色。 她手里端着杯牛奶,将系统对余映岚破产进度的汇报当做晨间新闻一样听,却不置一词。 系统语气欣慰,似是为了褒奖她,自顾自地计算出余映岚已经财产数量,正想汇报,苏明绣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这些年她赚得不少,但全息技术的推广让拍摄一部精美电影所需的成本增加,她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将这部作品拍摄出来,就算把所有身家投进去也没用。” “她离背债不远了。” 苏明绣懒洋洋地思考着,余映岚这些年在圈内积攒的资源也不少,她又是个善于经营的,只要不继续往这个无底洞里填,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但那小朋友瞧着是个好揉搓的,实际上心气比谁都高。 而今拢共两条路,一是搁浅项目,捏鼻子认下这数十亿的亏损。但这条路余映岚绝不会走,那便只剩下继续往项目里投资这个法子,以余映岚展露过的天赋而言,应该不少公司想要这棵摇钱树—— 商人们从不做亏本生意,最适合的办法便是以“对-赌协议”的方式给余映岚投资。 若是电影成功上映,他们就能从分红里拿到收益; 若是不能,便让余映岚余生都发光发热,想办法将这笔债款还清。 果不其然。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苏明绣陆陆续续听见系统汇报: 【余映岚今天上午九点去往正光传媒的总部,正光传媒是老牌电影制片厂。但在题材选择上十分守旧,拒绝了她的项目。】 【今天苏易少爷接近了余映岚,主动提出投资,但是被拒绝。】 【她找上了白曜传媒,签下了对-赌协议。】 …… 苏明绣停下毛笔,看着自己刚抄写的佛经内容,字体里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肃杀之意,毁了那庄严肃穆的感觉,便将笔一搁,抬手将面前这宣纸揉成一团。 “白曜传媒?” 她有印象。 当初《庆山河》选角时,正是这白曜传媒的宋总豪掷千金,为他的情人定下了女一号的角色,实际上这部剧是双女主剧本。 只不过在这位金主的钞能力下,另一个角色戏份被删减不少,而余映岚就演了这个删减戏份的角色。 编剧终究偏爱这个反派,即便删减,也最大程度保留了这个角色的魅力,还使她的经历变得更为悲壮,及至宣传、上映,片方又是扯得双人海报,资方道高一尺、他们就魔高一丈—— -- 第28页 这才促成了最后余映岚拿下百灵奖最佳女主角的契机。 她来这世界时,为了避免对世界线影响过多,系统只对她展示了她参与的剧情,实则她并不知晓余映岚后来的人生轨迹,既是说到这儿,她便顺势多问了一句:“看来她和这位宋总很有缘?” 系统本不愿透露太多未来的讯息给她,避免她对余映岚的未来人生产生不该有的影响。 但或许是眼下苏明绣即将圆满完成任务,它便也松懈几分,透出了一些轨迹。 【一本书自然不可能只有女主角这一重要角色,现在也不怕告诉你,白曜传媒未来是星娱乐扩张商业版图最大的敌人,这个宋轶然就是余映岚以后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你可以将他当成男主角。】 “男主角?”苏明绣不甚在意地笑道:“当初小朋友拿下百灵影后时,他的脸色可不好看,活像被虎口夺食。” 【是的,这就是他们俩结下的孽缘,事实上,白曜传媒本来也看不上这个项目。只不过宋轶然惦记着她给自己情人的难堪。 所以跟她签的协议要求是,如果项目因各种因素无法盈利,她必须跟白曜传媒签下十年以上的合约——】 【在这十年间,她必须去给宋轶然情人的每一部作品当陪衬。】 重新提起的毛笔在纸上蘸下一个大大的墨点。 苏明绣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点,好一会儿才将那佛经拨开,重新调了色盘,琢磨着能否将这笔续成红梅树干。 可再落笔时却失败了。 她又废一张纸,只这回丢进纸篓时,她轻言轻语地丢下一句:“什么东西。” 语气轻蔑,不知是在骂谁。 - 被透露了命运的余映岚对发生在别墅里的一切丝毫不知,她好不容易拉来了投资。当即不眠不休地将资金投入到项目里去。 演员不合适,她便尽可能挑适合的主演,请不起大牌,就在群演堆、艺术学校里扒拉。 特效公司漫天要价,就换一家。 不消三个月,余映岚就肉眼可见地瘦下去一大圈,本就清纯可人的气质,如今添一分可怜,如弱柳扶风,又似秋雨里的海棠。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这时,圈里不知哪里传出消息,说她跟星娱乐的合同到期,苏明绣根本没跟她续约,前两天这位三冠影后还炙手可热地成为星球间的文化推广大使,而今却已经成了星娱乐的弃子。 人人都知道,苏明绣对她腻味了。 一时间,本就对她态度冷淡的合作伙伴,更是望风而逃。毕竟单凭她自己在圈里立的根基,远无法与先前背靠的大山相比。 “难怪她从台前走到幕后,原来是被那位舍弃了……” “毕竟那可是最擅长调-教艺人的金牌经纪人,说来也怪,曾经在她手底下出名过的那些影后影帝,也不是没有想另起炉灶的。但离了她接的作品是一部不如一部,就跟灵气都已经用光了似的。” “所以啊,这才能看出,咱们这位余导急流勇退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在最辉煌的时候走到幕后,以后又是一段影视界传奇故事。” “嗐,照我看,哪有你们说的这么邪-乎?这些跟了苏经纪的,也就是皮相不错,真论演技天赋,我看不见得多么好,星娱乐这种公司的资源,你就是去街上找个四肢不协调的面瘫,也能给你包装成天王巨星呢!” …… 今天的剧组格外热闹,因为群演们都集中在今天过来上班。 影视城再大,能干这行的人也就这么些,上百个项目同时开机时,就是再多群演也不够用。所以每个影视项目都会提前跟熟络的群演沟通好时间。 很不巧,传闻出来的时候,正是余映岚剧组里群演最热闹的时候,就算她想装作没听见,也禁不住有些人的嗓门太大,将那些闲言碎语传入她的耳中。 她本来在检查机位,闻言眼前又浮出那条白色精致蕾丝花纹的宝石项圈。 “余导,您有朋友拜访。” 这时,从外面回来的副导带了个眼熟的身影过来。 余映岚抬眼看去,见到苏易那张脸,本就冷淡的神情似要结成冰霜,视若无睹地从苏易身上扫过,准备通知下一镜的演员准备。 苏易倒是乖乖地待着。 只是这老实也就维持到了她上午的收工,等到演员们呼啦散去,他就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来,对余映岚的横眉冷对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提醒道:“现在外面都传开了,你应该知道,明绣姐从来不会回头看那些被她舍弃的玩具。” “原本我不敢动你,是出于对她的敬畏,现在么……” 余映岚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对他半真半假的威胁置若罔闻。 正在苏易打算上前一步时,对方忽然将手机举到他的跟前,让他看清楚上面一段正在无声播放的视频: “现在?需要我帮苏少爷回顾一下您曾经声泪俱下发誓的场景么?” “你!” 苏易毛骨悚然地后退一步,不知道这视频怎么会落到她手里。 就在他退开的时刻,余映岚收起手机,意兴阑珊地单手揣着兜往外走,神态间云淡风轻的模样,竟有几分似苏明绣。 在苏易莫名更怂的时候,余映岚目光扫过外面一辆豪车,认出这是那位白曜传媒的宋总座驾,她却在想: -- 第29页 苏明绣……真的已经舍弃了她么? 这人就那么傲慢,连结局都已经笃定? 想到这里,余映岚鬼使神差又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启唇前舔了舔唇瓣:“我想知道,她的行踪。” - 传言同样影响到了苏明绣本人。 得知她又厌倦一人,正处于事业的空窗期,不少人凭借本事登门自荐,别说苏家那些想去娱乐圈捞金的二代三代们,就连应颂这家伙,也找到机会往她这里塞人。 本就因失眠而暴躁的苏明绣,在被这些陌生人一再打扰时,总算知道原主为什么曾经会在海边散心的时候捡到余映岚。 彼时她正在跟应颂的饭局上,听见应颂拐弯抹角提的请求,她正想起身离开,便见一道伶俐的身影从不远处而来,活泼地像只飞燕,在应颂旁边坐下:“你好呀,我叫应可人,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金牌经纪人吗?是不是只要跟了你,以后最次也是个一线大明星呀?” 按说苏明绣不会搭理这种言论。 可她盯着这女孩儿看了半晌,记忆深处忽地浮出一张面庞来,那是她上一世无数经历里的一劫,彼时她正巧证道,投生到凡人家中,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 劫数化解时,她没能救下这个血亲。 即便后来过去很多年,她的情感淡漠许多,而今乍然见到一位曾经的有缘人,她依然生出些许怀念来。 原本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应和:“是啊。” 她温声细语地问道:“你想得到什么?我都能给你。” 应颂原本见她神色已经是拒绝的模样,也知道往她这里塞人根本不容易。若不是实在疼爱这个小侄女,他也不可能来苏明绣这里吃闭门羹。 谁知事情竟然柳暗花明,他当即大喜,但想到苏明绣身边的那些包-养类的流言,他一面欣喜、一面有些不安地说道: “小孩儿就是来这里面玩玩,主要是她家里宠。所以就算没闯出名堂也没关系,我们都很感激你愿意带她,也知道你的规则,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 苏明绣瞥他一眼便知他言下之意,意兴阑珊地将他打发:“我看她讨喜,所以带一带。” “放心,我没那么饥不择食。” - 传到余映岚手机里的视频里,很快多了一道身影。 瞧见苏明绣身边这么快出现新欢时,她捏着手机的力气不断收紧,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可紧跟着,看清楚视频的内容之后,清澈的眼眸里便被怒火席卷! 视频里是苏明绣在跟应颂的饭局后,同应可儿一块儿购物的场景。 许是正爱打扮的心思,少女总喜欢那些花里胡哨、偏夸张风格的配饰,耳环、项链、手链,甚至连脚链都逃不过她的掌心,又正是二八年华,本就稚嫩的面容被这些首饰一压,有了一点靡靡的成熟之意。 苏明绣见到她的选择,下意识地想到余映岚。 跟应可儿完全相反,余映岚除了出席重要典礼,平日里鲜少戴这些配饰,她的气质实在太干净,以至于这些金银在她的身上,倒显得似俗物。 唔。 也不知道自己送给她的颈饰,她喜不喜欢。 苏明绣难得走神,等回过神的时候,应可儿就拿着一条粉钻项链跟她比划:“这样好看吗?” 她不禁失笑,将这项链挪开,替应可儿将衣服上有些歪的红领带正了正,只随手搭了个简单的领夹,又替女孩儿掸了掸褶皱:“过犹不及,这样正好。” 可余映岚听不见她们俩的对话,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苏明绣帮对方整理衣领的动作上。 那条红色的领带格外刺目—— 令她回想起家中盒子里那条蓝宝石蕾丝礼物。 这人究竟送过多少类似的东西给别人? 可笑她还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 - 义嘉半夜从实验室被叫回了家里。 只见那个借住者一反常态地,将原本珍视、不许别人触碰一下的木盒丢到她怀里,语气沉沉道:“帮我改样东西。” “嗯?”义嘉什么都来不及问,只茫然地打开盒子,跟里面那蓝宝石蕾丝颈饰面面相觑。 余映岚没给她任何提问的机会,拎起这饰带,比划着位置同她道:“在这里,给我加一条银链子,长度大概是……” “嗯??”听着她的构想,义嘉愈加迷惑:“你不是说这是你的胜利品,怎么突然想到要改?” “是胜利品。” 屋里的光很暗,让余映岚本来明晰的双眸被笼上一层阴霾,她低声附和道。 原本只是打算在赢下的那一天,光明正大地戴着这礼物,去到苏明绣的面前,理直气壮道:我不选失败,也不必放弃尊严,亦能站在你身边。 可现在,她想到了给自己更好的奖励—— 这项圈,并非一定要戴在她的脖子上。 也可用来…… 圈养那傲慢又不可一世的神明。 第15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5) 【对-赌协议生效,恭喜宿主达成“令主角欠下超原本千倍债务、失去一切”任务,完成本世界所有任务要求。】 【等待主角崛起后,将进入脱离世界倒计时——】 与应可儿逛完街不久,苏明绣醒来便听见系统通知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欣喜,对方甚至像是一直以来压榨员工的老板终于良心醒悟般大方: -- 第30页 【在不破坏后续剧情、不做出ooc行为的前提下,您可以拥有一段愉快的假期。】 但这话落入苏明绣的耳朵里,想到自己还有那三个月的缓慢死亡过程,总觉得系统在让自己吃饱了好上路。 她抬手打了个呵欠,眼角漫开盈盈水光,大清早在卧室里自言自语地笑:“哦?现在又不按头我和她谈恋爱了?” 系统沉默了几秒钟,仍维持了语气的乐观:“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只要你能好好完成任务就行。” 是吗? 苏明绣眼眸微转,不再试图去撬开它的口,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步履缓慢地往浴室方向去。 分明昨晚九点就睡下,今早醒来的她却仍如一夜未眠般散发着疲惫气息。 而她早已习惯,洗漱完往楼下走,刚拉开门就听见下面格外热闹的动静: “这么多快递?苏姐姐网购起来这么疯狂吗?” 话落,就见楼上一位穿着薄针织纱的修长身影拾级而下,许是气质太冷的缘故,连脚踝处的暗光都似染上了瓷砖的冷白之意,让正扬起脑袋看来的应可儿不自觉压低了嗓音。 “早、早安。” 她下意识站出了曾经军训时的军姿,但怀里还抱着纸盒,模样颇有些傻气。 其实苏明绣待她并不严苛,但就冲那份堪比高三的艺人课表,足够让应可儿对她生出差生见着班主任的敬畏感。 苏明绣目光扫过她怀里的纸箱,又往门口高高低低堆出的小山看去,“买的什么?” 应可儿:“?” 她茫然道:“这不是你买的么?收件人是你的名字呀?” 对上她的目光,苏明绣若有所思地停在她身前,让佣人拿开拆纸刀,拆开了应可儿怀里的纸盒,礼物正是一条名贵品牌的丝巾。 苏明绣看了眼寄件人,上面只写着品牌专柜的地址,便将拆纸刀递给应可儿,让她将剩下的盒子都拆了。 小孩儿将快递当盲盒拆,倒也不觉乏味,兴致勃勃地坐在地上。一时间,别墅一楼都是各种拆包装的划拉动静。 “咦,这领夹挺好看的?” “怎么还有蝴蝶结?” “这个丝绸领带材质好特别哦,搭配白衬衫会给人斯文败类的感觉诶。” …… 应可儿每拆出一件快递,就要对里面的东西评头论足一番。不多时,苏明绣扬了下眉头,听见她嘀咕道:“哎?怎么都是颈饰?” 小女孩儿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想起来什么似的,双眼发亮地看向苏明绣:“您是看在前两天我不小心把领夹弄丢的份上,特意买回来这么多同类型的产品安慰我吗?姐姐,你对我也太好了!” 苏明绣对她夸张的表好感置若罔闻,只抓住她问题的关键:“什么领夹?” 应可儿抬手跟她比划,“就上次你陪我逛街时,给我那条领带搭配的领夹,前两天我戴出门,不知怎么找不着了。”她说着撅了噘嘴,“那个领夹好漂亮,但是专柜没货了,我还等经理调货呢。” 听到这里,她也迟钝地意识到,苏明绣的表现一点也不像是给她惊喜,忍不住迟疑地发问:“这些……难道不是你买的?” 苏明绣不假思索,对应可儿浅浅一笑,很是大方:“喜欢的话,这些都送你。” 但应可儿听到礼物不是她送的,也对这些失去了兴趣,放下拆纸刀,拍了拍手,没兴趣地接道:“算了。” “我只喜欢你送的那个领夹,这些再好,也像是替代品。” - 苏明绣睡眠质量低,对大部分事情都失去兴趣,生活重心便都转到培养应可儿这里,被应颂抱怨格外难带、作天作地的小侄女,到了她手中没半个月,就变成乖巧的小绵羊。 不过苏明绣也没太拘着她,看她自觉,也时不时给点小礼物当奖励。 应可儿回回收到她的礼物都欢天喜地。不仅拍照发朋友圈、听说还特意拉了个群,每次收到新礼物就将朋友们都叫出来,在他们跟前孔雀开屏似的秀。 可这种得意没持续两天—— 这天下午,苏明绣正在楼下花园泡温泉,手边放着个老式的收音机,听主播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讲恐怖故事催眠。 池水汤汤,云雾缭绕,她好容易培养出一缕困意,就听不远处客厅门被人用力关上的动静,隐约能听见应可儿怒气冲冲的声音。 温泉池畔,她缓缓睁开眼睛,轻叹出的气息融化在这暖和的云雾里,慢吞吞地上了岸,正在系浴袍的衣带,喧闹的小朋友已经朝这边而来。 “谁惹你了?” 她语气宽和地问道。 应可儿却眼眶都红了,直往她的怀里扑,还是被苏明绣一指头戳在额头上止住动作,只好委委屈屈地停在不远处控诉:“我最近倒霉死了!这城里城外的庙我都拜过了,怎么一点用没有啊!” “嗯?” 听见她的疑惑,应可儿抬起自己的手腕让她看,出门前坠在上面的星月手镯只剩星不见月,此刻这饰品的主人跺着脚,恨恨道:“这都是坏的第四样了!” 苏明绣虽对她大方,但应可儿仍然十分珍惜对方给予的一切。尤其是这些她辛辛苦苦上课、考试才通过的奖励,她巴不得让旁人知道苏明绣究竟有多喜爱自己。 可是! 从莫名其妙丢失的领夹开始,她就像是中了什么诅-咒,每次带着苏明绣送的礼物出门,不是丢了、就是无意间被路人碰到损坏。 -- 第31页 但每次弄坏她饰品的人都普普通通,让她一点看不出阴谋痕迹,现在应可儿只能将这归结于自己走衰运、太倒霉。 但被损坏的都是苏明绣送她的礼物,这霉运也走得太精准了吧? 应可儿气得都快哭了,末了不忘抬手跟苏明绣发誓:“下次你再送我东西,我就去买个保险柜锁起来,再也不戴出门了呜呜呜!” 苏明绣掌心还带着微氲的湿意,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随后带着她往客厅方向走,吩咐厨房做一份荷花糕上来。 少年人的心性跳脱,总是好哄,热腾腾的甜美糕点下肚,应可儿就忘了自己礼物被损坏的坏心情,满足地靠着沙发,支使佣人去做一份当季的水果茶。 次日。 别墅的一层清早又被快递堆满。 苏明绣的睡眠更浅了许多,眼下的青色痕迹比先前更甚,她下了楼,见到应可儿已经握着拆纸刀,便对她颔首:“拆吧。” 应可儿速度比上次更快,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似的,有种发狠的劲儿在里面,纸箱都被她压得变形,很快,盒子里的东西暴露在空气中—— 赫然是一条款式潮流的手链。 将这首饰盒丢到一边,应可儿马不停蹄地拆下一份,一、二……接连十个盒子,里面都是不一样的首饰。但共通点是,都跟苏明绣曾经送给她的礼物类型重叠。 眼下这场景,就是傻子也猜到不简单。 应可儿把拆纸刀往地上一丢,开始挽袖子,额间青筋直跳:“到底是哪个混蛋故意整我,亏我昨天还以为是自己倒霉,没想到都是阴谋!这崽种别让我抓着,否则我肯定把他皮都扒下来!” 弄坏了苏姐姐送给她的礼物,还堂而皇之地送这么多同类产品过来,表面上看似赔罪,再看这收件人却写着苏明绣,这分明是一种挑衅! 而且还是冲着苏明绣去的! 说到这里,应可儿看着苏明绣,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就让人去……” 话未说完。 她便听见一阵很低的笑意,被挑衅的人倚在楼梯栏杆边,单手抵着额头,笑得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可无论是这笑声里的情绪,还是她唇角的弧度,无不昭示着她此刻心情格外愉悦的事实。 应可儿脑门上忍不住冒出个“?” 见到苏明绣如此模样,她下意识发问:“姐姐知道送礼的人是谁了?” 苏明绣笑意渐止,黑曜石般的眼眸里仍泛着温和的光。而后,应可儿听见她用前所未有的宠溺语气轻快地给出答案: “一只小狗。” 应可儿:“??” 早猜到答案的苏明绣望了眼满地的品牌礼物,在脑海中问系统:“你确定她真的负债了?” 待系统给出肯定的回复后,她抬手摸了摸下巴,问应可儿:“想不想气回去?” 应可儿眼睛一亮,甚至开始摩拳擦掌。 苏明绣很快给出答案:“去找个专柜订一枚宝石戒指,记得发朋友圈,就说是我送你的——” “到货那天,我跟你一块儿去取。” - 应可儿十分不解。 但她凭自己的本事,确实没抓住那个敢弄坏自己礼物的家伙,只好满腹疑惑地照做,等到柜姐给她发消息,礼貌询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来店里看成品时,她一刻都等不及、胆大地翘了一节表演课,回家催着苏明绣出门。 抵达目的地后,柜姐将她们迎入贵宾区,端来果盘与糕点,半蹲在她们身边,捧着盒子给应可儿介绍这戒指的材质,轻声细语地同她商量,若是设计不满意,可以再换。 应可儿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往周围张望了一圈,小声问苏明绣:“那个家伙,真的会来吗?” 即便没有系统的提醒,苏明绣也能猜出余映岚的行踪,闻言她唇角笑意更深,起身往外走,“你先看着,我去看看其他产品。” 应可儿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终还是乖乖地留在这屋里。 产品经理听见她也想订做首饰,很快领着她单独去到另一个屋里,同样奉上果盘与茶饮,与她慢慢道:“我们最近有一批成色很好的宝石,稍等,我去给您取来图册。” 苏明绣颔首,同时拿过旁边的茶饮,纸杯在掌中转了转,她带着笑饮下。 杯子重新被放回桌上。 房间里忽然放起了轻柔的音乐,还有一股沉沉的檀香味儿散开。 苏明绣没有抵抗这股困意,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房间里处处是厚重的帘子,隔绝了外界对贵宾室的窥视,给予贵宾们舒适的个人空间。 然而此刻,却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从帘后出现,很快走到熟睡的苏明绣面前。 俯身时,她见到苏明绣眼底很浓的苍青色。 玉白的指尖轻抚上苏明绣的眼睫,拨过那鸦羽般的长睫毛,发觉未将人惊醒,来人才轻轻触碰那眼窝处的失眠痕迹。 她忽而无声地露出笑容。 ——原来只有自己能治她的失眠,别人都不行。 但这笑又很快变得冷却,深棕的眼睛里阴冷一片:那又怎么样呢,苏明绣还不是将她弃之如敝履? 这种对自己、对别人都冷酷的人,光用真情是留不住的。 - 【你到底想做什么?】 -- 第32页 此刻,苏明绣的脑海里,系统对她的装睡行为大为震撼,忍不住调高了分贝质问她。 苏明绣嗅见那股冰冷的薄荷香,神经都跟着放松了下来,一时间竟真有些困意,连回答系统的问题都提不起劲: 【如你所见,在度假的同时,顺便改善睡眠质量。】 系统:【?】 它警告道:“现在已经不是你们谈恋爱的时间了!你不许碰她!” 苏明绣敷衍地嗯啊几声后,察觉到对方执起自己的手,懒洋洋地逗系统一句:“我可没碰她,这是她主动碰我的。” 她以为好不容易见面,余映岚应该会在她周围待久一些。可直到手重新被放下,那股浅淡的薄荷味远离,她都没等到余映岚更多的动作。 靠在沙发上假寐的人慢慢睁开眼睛。 室内仍被厚重的窗帘环绕,那股熏香的气息未散,音乐却已经停了。 屋里连多余的一道影子都没有。 苏明绣顺着指间添的不适感看去,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左手无名指,竟多了一圈缠绕,那是…… 一枚荆棘编织而成的戒指。 深黑色的长刺,在贴近指根的部分,被巧妙编织地极为服帖。但从那张扬的、扎得自己中指和小指隐隐不适的刺来看,它远没有这般乖巧。 更重要的是。 这荆棘瞧着松松垮垮,若要抬手取下来,不好使力不说、原先服帖挨着皮肉部分的硬刺,定会倒刺进血肉里,越想往外拔,就会扎得越深。 苏明绣盯着这荆棘戒指看了半晌,重又低笑出声,末了眉开眼笑地喟叹道:“真生气了。” 第16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6) “苏姐姐……” 门口冒出个脑袋,伴着磨磨蹭蹭的一声呼唤。 苏明绣从书桌前抬头看去,见到扒着门框探头探脑却又不敢进来的应可儿,将毛笔搭在笔架上,微笑着对她招了招手,等小孩儿一溜烟跑到跟前,才出声问:“怎么?” 应可儿仔细端详她的面庞,确定她今天的心情不错,才吞吞吐吐地将自己打听到的传闻说出来:“他们都说,你每次挑选艺人都是在玩养成,等确定这个人没有上升空间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将这人抛弃,是真的吗?” 苏明绣目光扫过面前的这副画,山水画以墨色为主、笼罩的烟雾以颜色清淡作晕,唯一亮色便是那山石的青,是点睛之笔。 琢磨着要在山下添几株野菊,她重新拿起笔,唇间笑意不减:“你觉得呢?” 应可儿顺着她的目光见到这副画,神色跟着一亮,她随着家里长辈去过不少画展和拍卖会,本该对这些文玩不感兴趣。 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苏明绣画的东西特别美,遂最近瞧见一样便讨要一样。 思绪被转移,肚子里装的内容就不自觉道出:“我觉得……好像是真的。” 话刚出口,她猛地回过神,有些不安地看向苏明绣。 桌后的人将毛笔笔尖掉落的一根细毛捻起,随后冲她挑了挑眉头,似在问她,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为什么还要来问? 应可儿登时臊眉耷眼,连肩膀都落了下来,下意识地抬手想拉她,最终只敢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巴巴地问了一句:“我……我不要名、也不要利,你可以把我留在身边吗?” 她说:“我只想陪着你。” 苏明绣颇为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到她眼中的依赖与信任,恍惚间只觉她与自己熟知的故人模样重叠,想到系统的神通广大,她本想问问,这人是否是曾经自己那位亲人的转世,不过念头刚起,又被她按下。 是又如何? 她注定无法在这个世界久留。 于是苏明绣噙着微笑,将那重阳菊添在画作一角,语气轻松地回答:“我只答应了你小叔抽空带一带你,你要留,你家里人未必肯同意。” 应可儿听她这样说,仿佛受到鼓舞,正想顺杆爬地去抓她的手、跟她认真许诺,但手刚往前伸,就被苏明绣避开。 她这才注意到…… 对方左手无名指还套着那枚该死的带刺玩意儿。 为了生活方便,苏明绣在相邻的中指与小指上各套一枚玉环,羊脂白玉衬得她手指修长,素白玉泽与细腻肌肤相衬,有种说不出的骄矜富贵感。 与之相对的—— 那枚张狂、幽黑的荆棘戒指,像是从地狱里伸出的长刺,缠绕上天使雪白的翅膀,要将长刺扎进羽毛下、血肉里,被鲜血一寸寸浇灌,恣意地舒展自己每一根枝条。 应可儿看那两枚白玉戒指有多顺眼,看这突兀的黑就有多不爽。一时间,连自己原本要说的话都给忘了,朝苏明绣抱怨着说道:“你怎么还不把这破玩意儿摘了?” 这不过是普通的植物,无论再怎么坚硬,只要苏明绣点头,不消半分钟就能找人取下来。 在她的心中,苏明绣完美得仿佛自带圣光,跟这种路边随处能见的、廉价的枯藤半点不搭,甚至连这黑色,都是碍眼的脏污,该离苏明绣远远的。 可女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兀自提笔将画作上最后的点缀添完。直到她眼中的暴躁都写在脸上,才把笔放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还小,你不懂。” 应可儿:“?” 这时,系统终于憋不出了,出声寻找存在感:“我倒是不小了,不如你说来让我听听——以前我让你谈恋爱的时候你不谈,现在任务即将完成,你只需再等一段时间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为什么又去招惹女主角?” -- 第33页 【后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苏明绣心情颇好地回道,“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她偏要来招惹我。” 望着左手无名指上这枚特殊的戒指,她犹嫌不够似的,又补充了一句: 【再说了,你估计岁数不小,年轻人的情-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系统没再吭声,但苏明绣听见了自己脑子里一通乱响。 应可儿观察了她半天,这时小声道:“这不会是你喜欢的人送的吧?” 她仔细想了想这戒指出现在苏明绣手上的那天,正是对方出主意、领着她去珠宝店的一天,两人只不过分开了十多分钟,对方再出现时、手上就多了这个东西。 偏汇合之后,还要笑眯眯地哄她:“放心吧,弄坏你礼物的人,应该气得够呛。” 当时她光顾着得意,后来又被购物中心琳琅满目的品牌迷了眼,逛着逛着就忘了这回事儿,今天才后知后觉地回神,发现自己在苏明绣身边待了几个月,竟还有这么一位神秘人物没见过,一时间心里又是不爽、又是好奇。 不爽有人先自己一步,分走她的宠爱。 好奇谁有这个本事,居然能让苏明绣动心? 苏明绣听着脑子里的动静,感觉自己要是应下这一声,系统怕是要将她的识海折腾出个好歹来。 但她既不否认、也没吭声,早熟的小朋友自然也得到了答案,声音不禁提高了几个分贝:“真的?” “谁啊?是我认识的吗?” 她接连说了几个两人交友圈重合的名字,但苏明绣的神情始终云淡风轻。 小孩儿旺盛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仿佛为了彰显自己这段时间上课有多么认真。 当即说相声般不停顿地念出许多名字,皆是业内在她看来身份地位能与苏明绣相匹配的。 等中途歇口气的时候,她又顺带着把演艺圈里出过成绩的、脸蛋长得还不错的明星也捎带了一份。 末了不知怎么想的,应可儿自顾自地出声道:“应该不是你带过的。” 她说:“你要是真喜欢,怎么会让他们离开?”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但应可儿秀才识秀得有些上头,言辞振振地对她说出自己的分析:“曾经那些影帝影后,都混得不怎么样……哦,那个余映岚倒是还可以,就是人有点想不开。” 苏明绣饶有兴致地配合吭声:“哦?” “你不知道吧?”应可儿知道她现在处于半休息状态,除却过手跟自己有关的工作,其他时候对娱乐圈的风吹草动堪称不闻不问,平日里别说看热门综艺和电视剧,就连网上的八卦都不带瞄一眼。 于是神秘兮兮地凑过去,甚至声音还放低了一些:“这个余映岚,自从跟星娱乐解约之后,明明风头无两,还挂着星系文化推广大使的名头,居然想不开要去拍电影。 我听我小叔说过,她那个剧本想呈现的内核根本不可能在国内拍出来,就算拿到国外去。除了拿点小奖给自己的名气锦上添花,也没什么作用。” “重点是,她居然为了这样的一部电影,把自己几年的身家都砸了进去,听说她以前过得挺苦的,现在为了拍电影,把自己安身的房子都给卖了。” “你说,一个穷过的人,好不容易富起来了,偏要往一个无底洞里丢钱,这不是想不开是什么?” 应可儿一通长篇大论分析下来,自己都被自己说服了,不由飘飘然地看向苏明绣,等着她的反应。 谁知,苏明绣只问她:“口渴吗?” “啊?” “口渴就多喝点水。” “呃……”应可儿隐约猜到自己的推断哪里出了问题,正想追问,就见到她要把画作卷起来的动作,下意识一拦,“姐姐看看我!我看你这书房也挂不下了,不如这幅画交由我帮你保存?” 苏明绣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油嘴滑舌。” 但还是将这幅画交给了她。 应可儿欢欢喜喜地跑出去,吩咐别墅的佣人将自己家里的管家请来,迫不及待要将这画作处理之后放进自己的收藏室—— 自从先前经历了诸多礼物被损毁的事件,这位应大小姐吃一堑长一智。 不仅出门时带一圈保镖,还在银行多租了几个保险柜,同时增加了自己收藏室的安保手段,如此才防住了那个神出鬼没的破坏者。 苏明绣随着她一道儿下去,而今天色渐黑,已经到了晚餐的饭点。 应可儿回头见到她,眨了眨眼睛,竟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之前的话题,凑上来问:“苏姐姐,你还没说答案呢?” 苏明绣似笑非笑地瞥她:“你又没猜中的,我给什么答案?” “诶?” 女孩儿目光呆滞一瞬,随后又追着她;“不可能吧?除非你喜欢的是圈外的,不然我总有一个名字是说对的吧?” 彼时苏明绣走在她前方,正朝餐厅的方向去。而身高才到她肩膀的小孩儿亦步亦趋地踩着她走过的步子。 谁知前面那人忽然停了步伐,让她一头撞在了对方背上。 揉着鼻子站直时,应可儿见她侧过头来,慢吞吞丢下一句:“确实有说对的。” 应可儿眼中冒出光:“嗯??” 苏明绣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真喜欢一个人,不会让她离开——你这句说得很对。” -- 第34页 “呃……” - 系统自从猜到了苏明绣的心思之后,就不再如之前那般积极给她汇报余映岚的情况,好像指望时间一久,她就能找回理智,别再在错误的时间惦记女主角。 可它不说,有关余映岚的消息还是陆陆续续传入苏明绣的耳中。 原因无他,余映岚的新电影竟然争取到了新星系本地娱乐公司的青睐,谁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资源和人脉。总之等又一年开春的时候,这部电影的名字忽然传遍大江南北—— 《明绣玉》。 应可儿正在参加星际选秀,听到消息的时候,硬是磨着封闭训练营的老师们,蹭到了几分钟手机使用权,给苏明绣打了个视频电话:“这个余映岚!给她那破电影起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电话才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抱怨声。 苏明绣本来在温泉里泡得昏昏欲睡,先是被手机响声惊醒,又被她格外有活力的嗓门一喊,彻底清醒了过来,慵懒地出声:“什么?” “就那个《明绣玉》,现在我周围这些人都在传,说里面两个主人公就是在映射她和你的故事……” 经她提醒,苏明绣总算想起来跟那个项目有关的事情。 之所以说这个题材很难上映,是因为它揭露的是娱乐圈的那些黑暗面,在以“娱乐至上”为核心的世界观里,这个故事不受资本的青睐情有可原。 苏明绣没想到,最后余映岚会给这部作品起这个名字,然后将它放到另一个星球上映。 以这出名程度而言—— 她做得还不错。 应可儿看见镜头这边全是雾气,一点儿瞧不清楚苏明绣的面容,怕她聊着聊着天淹在温泉里,不由急道:“你在听吗?” 苏明绣“嗯”了一声,分神想着自己离任务完成不远,该什么时候把别墅里的人遣散。 小孩儿的声音还在那一头继续抱怨:“她胆子还真不小……居然敢起这么露骨过分的名字……” - “过分?” 同一时间。 余映岚刚跟白曜传媒的人见过面,因为她的作品打开了文化产品在另一星系输出的市场,白曜传媒有心跟她进行更深的合作。 从谷底重新站上巅峰、让自己的名字传遍圈内的女人眉间多了一分沉稳,分明还是那纯净的气质,笑起来也与曾经的温柔模样别无二致。但堆积在她身上的传奇太多,现在再没有人敢轻看她。 听见好友有些忧愁地问她关于电影名在国内传遍的事情,余映岚靠在车后座的椅背上,鼻梁上多了一副薄薄的眼镜片,镜框由黑色的繁复花纹雕刻,让她的气质更为斯文。 但一开口,语气里的恶意便掩不住,“这才到哪儿?” 余映岚垂着眼眸,笑得很轻,“还有更过分的。” 义嘉搓了搓自己的脸,总觉得这家伙经由这一遭人世的洗礼,变得越发能蛊人,赶紧转开目光,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她还是星娱乐的大股东。” “你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听到她的内容,想到自己在新星系打开的市场,余映岚笑意更深一些:“星娱乐?” “很快,它就只会是一家普通公司了。” 如她所说。 接下来的半年,白曜传媒与星娱乐在新星系抢占市场打得如火如荼,因白曜传媒拉拢其他公司一同成立委员会,结成一股绳,划定规则、共同开发新市场,星娱乐对外扩张的版图不断受挫。 再接连吃了几个版权败仗之后,星娱乐的爪牙缩回了本来的地盘。但长久以来居于它影响下的其他公司在外面赚了个盆满钵满,吃到了甜头,自然想把成功经验带回这地方。 星娱乐股价接连跌了半年,公司内还有几棵合同到期的摇钱树跳墙,人人自危之时,董事会接连召开—— 但每一次都不见苏明绣的身影。 外面流言四起。 有人说她这些年在娱乐圈玩够了,回家继承家业去了,正准备抛售星娱乐的股票; 也有人说她是之前当经纪人的时候荤素不忌,沾染了一些病,现在早就住进了医院,没办法再来人前挥斥方遒了。 传言散开的第十天。 苏明绣的眼前忽然出现一行字: 【任务完成!抽离本世界还剩:90天。】 - 也是在那行字出现的这天晚上。 夜空万里无云,唯朗月高悬。 苏明绣睡了两个小时,睁开眼睛的时候,想看看这是夜半几点,却见自己床前多了一道身影,她眨了眨眼睛,未待看清,床头的夜读灯就被人拉亮,一瞬而来的光明里,她下意识阖上眼眸。 脖颈间便多了一道暖意。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盖着的被子上又添一道重量,来人单手撑在她颈侧,另一手摸着她脖颈上新戴的装饰,指尖摩挲过那雪白蕾丝花纹的边角,看着上面一道纤细银链泛着冷光蔓延到床柱,声音里含着几分沙哑:“这个礼物,似乎更适合您。” 苏明绣缓了会儿,正要重新睁开眼睛,对方的掌心就覆了上来,温热阻碍了她所有的视线,耳边只剩下对方的声音:“别墅里的人都被支走了,您最近的睡眠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吗?” 忽冷忽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唇上。 -- 第35页 她闻到了熟悉的薄荷味。 但苏明绣不动声色。 她这无动于衷的样子,让余映岚心中生出无尽的不甘来,而今她已经不敢再自作多情,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在对方预料之中—— 这分明是从未把她放在眼里的有恃无恐。 苏明绣凭什么这样冷静呢? 她想打破对方这虚假的面具,看到苏明绣真正的情绪,她要看到对方的后悔、崩溃,然后在那些破碎的情绪里……找一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余映岚撕开了随身携带的薄荷糖包装,将那颗硬糖抵入唇间,做了一件自己很早以前念念不忘的事情。 ……涌入苏明绣唇舌间的薄荷味更浓郁了。 她不再控制自己,竭尽所能地将每一缕清香都攫取,薄荷糖一层层融化时,她唇舌的温度也跟着越攀越高。 另一人亦然。 直到一阵清风从露台刮入—— 余映岚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沉沦,撑在床侧的掌心发力,想从苏明绣编织的温柔里脱离。 但红唇才离开一寸,后颈就被对方不知何时按上来的掌心抵住,仍被挡着视线的人用牙齿咬着那颗缩小许多的糖,用那甘甜精确描摹着她的唇形,察觉到她的僵硬时,才将那糖果卷开,笑吟吟地问道:“想去哪儿?” “糖还没吃完呢。” 第17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7) 久违的暧昧圈套摆在面前,余映岚发现自己一如从前,毫无抵抗力。 明明来之前已经暗自警醒过,无论苏明绣对她的到来是何等态度,她都要将这人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再不让苏明绣有机会决定她的去留。 或许是今夜月色太温柔,余映岚一边控制不住地回应,一边悲哀地想,她竟然觉得这月光下的美人也是同样的温柔。 薄荷糖早融化在了高温的唇齿间。 糖分催促渴求,明明她们的唇瓣都泛着晶莹的光,偏偏有道不明的情绪从喉间升起,如燎原之火,一路向上燃去,掠过得愈多、就愈加干渴。 直到系统蓦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这份旖旎: 【你给我停下!】 苏明绣被它这大喇叭一喝,动作稍停顿,就见余映岚拉开与她的距离,一直遮挡在苏明绣眼前的掌心放下。 借着床头的光,苏明绣总算看清了身上人的模样—— 记忆里总会露出乖巧依恋模样的女孩儿,早已出落成极有风韵的美人,纯黑色的旗袍自脖颈一路向下,仅在腿根处显露山水,展现出白皙的长腿线条。 旗袍以黑为底,又用金线描出一尊金贵凤凰,这样暮霭沉沉的颜色,穿在余映岚身上,将她往日的干净气质压下三分,玉白面庞在这孝色衬托下,五官的美艳便越加令人惊心动魄。 这人美得……像是地狱里生长的黑莲,片片花瓣都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可那茎叶又素净得引人蠢蠢欲动,想将这朵莲摘回家,圈在花瓶里。 纵是见惯了美人,苏明绣眼中依然有不加掩饰的惊艳。 盖因余映岚身上这股邪恶与干净的气质太过矛盾,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 而今的余映岚便给人这种感觉,因她将这皮相的每一寸优点都发挥得淋漓尽致,明知自己五官清纯,最适宜走初恋路线。 于是将这气息千锤百炼到极致,可行事作风又极任性妄为,透出一股遮不住的邪性。 或许…… 连她自己也是矛盾的。 余映岚努力压下胸腔里因苏明绣主动靠近而抑制不住的欣喜,唇边勾出点冷嘲的弧度来:“这颗糖,您吃得不满意?” 糖纸还散落在床边,于灯光下散发出莹莹光辉。 苏明绣盯着那糖纸的方向,眉尖轻蹙,维持人设太久,有些习惯也跟着根深蒂固。 余映岚看她皱眉,唇角的弧度不由扩大:“还是……看见被自己舍弃的棋子,重新进入您的世界,让您这般不高兴?” 余映岚一口一个尊称,跟曾经跟在苏明绣身边时一般尊敬她,可这行事与话语,却极尽悖逆之事。 苏明绣抬手捏了下眉尖,知道她心中的不忿与怨怼,捏了捏眉头,只好尽量不去看那糖纸,视线往自己颈旁延伸出去的那道仅起装饰作用、不抵多少实用性的银链上看去,抬手捏住的同时,笑意抵达眼底,于黝黑眼瞳里漾出微光:“看来这礼物送得不对,竟惹得你这样恼火。” 听她提及这颈饰,余映岚眼中冷意更甚,明明唇边还残留着两人方才亲热的证据,可神情已经若冰霜般寒意深重:“我想要什么,您一贯是清楚的——” 她抓住苏明绣触碰银链的手腕,将它一并压进柔软的床铺,低声道:“您心知肚明,却不愿意给我,曾经我敬您、爱您、珍重您,总想着您也许有其他顾虑与难处,但没关系,时间还很长,我可以等。” “可我没有等来我想要的答案,我只等到那份项目书,和这份糟糕透顶的礼物。” 余映岚每说一句,就离苏明绣更近一分。 说完这些,她的唇已经贴在苏明绣的耳边,让人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她的每一个字,还有这些字里咬牙切齿、不知淬炼过多久的恨意。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早该听前辈们的劝,认清自己的身份,因为没人能从苏明绣这里得到特权。” -- 第36页 “那些亲吻与爱意,不过是您对一条丧家之犬的可怜。” 她闭上了眼睛,不得不将话语停在这里。 余映岚不愿让苏明绣听见自己的不甘,还有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这些情绪都太卑微,她不想再将自己的一颗真心眼巴巴地捧到苏明绣跟前,再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摔碎。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余映岚深棕色的眼睛里再没有半分波澜,升起的阴霾将那些多余的情绪挡住,她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苏明绣那雪白的耳朵,缓缓启唇:“多谢您教我这一课。” “而今我已经明白,想要任何东西,站在原地等待恩赐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 “我想要的,我自己来取便是了。” 话音落下,苏明绣喉头就忍不住动了动。 左耳被湿热的气息裹挟,她实在有些控制不住,掌心下意识搭在对方的肩上,发力之前,系统又再次冒出来,依然是那加强版的声音,震得她脑子嗡嗡响: 【拒绝她!】 苏明绣轻吸了一口凉气,就在余映岚以为自己拿捏住她命脉的时刻,苏明绣环住她的腰身,只听一阵摩擦声,余映岚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自己后背已经抵着床铺,眸光撞进那黑不见底的深潭中。 【在拒绝了】苏明绣与她对视,扬了下眉头,一心二用地回系统:“保证不让她如意,但是接下来是少儿不宜的画面,劳烦对这种低俗画面不屑一顾的尊贵系统回避一下。” 系统:【!】 它震惊道:“你不是打算拒绝她,为什么还有……那什么画面?” 【我是拒绝她做攻,又没说我不上——】 苏明绣催促道:“快点儿的,消失。” 系统当然不能让她如愿,正打算故技重施,打断苏明绣跟余映岚之间这纠缠不清的暧昧,谁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之后,它竟发现苏明绣根本没有受到这些的影响,甚至……它还短暂地失去了对这间房间的窥视权。 仿佛被人单方面屏蔽。 系统气得乱码打结,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世界任务的完成让苏明绣这一片破碎的神魂得到滋养。而这人竟迫不及待地将这一丁点奖励…… 用在这种事情上! - 床畔。 苏明绣右手食指微曲,指背刮过余映岚光滑侧脸,笑得意味深长:“事情办得这么漂亮,我应该奖励你。” 余映岚整个人还未从方才这上下颠倒的反转里回过神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苏明绣以诱她之名,想要摆脱眼下的困境。于是条件反射地伸长手脚,将人整个缠住,在对方猝然下落的身形间,她恨恨道:“收起您这副模样,现在我不吃这一套了。” 哦? 苏明绣顺势靠在她身上,懒洋洋地勾了下她的下巴,指尖又轻快地一路向下,笑吟吟地问:“那现在你吃哪一套?说来听听。” 这个女人! 在发现现在局势不为她掌控后,为了夺回主动权,竟然还肯放下-身段用出色-诱这一套是么! 余映岚被她逗得浑身燥热不已,因为情绪过分激动,眼眶都有些发红,她想,自己那些年就不该在苏明绣这儿装乖。 若是提前生出反骨,早早背叛她,失去一切的苏明绣,又会对她怎样地辗转承欢? 黑色的旗袍下摆因先前一番动作而徐徐铺陈在侧,金色绣线勾勒的凤凰尾羽张扬展开在雪白被面上。 而这衣裳的主人更加张狂,径直将身上人的下颌抬起,明明自己面上已经飞上薄红,眼中也是水雾一片,声音偏要装得凛冽又无情:“尽你所能,取悦我。” “或许我高兴了,明天星娱乐就不必再召开董事会,讨论最近版权争夺方面吃的亏该如何处理。” 听见她的前半句,苏明绣在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但等后面的内容出来,她满脸的笑忍不住停了一瞬。 星娱乐? 因系统最近一直不愿告诉她余映岚的动静,她也懒得去探查外界的风声,一下子听到公司名字,还忍不住思考,这和星娱乐有什么关系? 思绪转了几个弯,想到余映岚如今有本事翻身、帮助她完成任务,苏明绣大致猜到她在外头掀起的血雨腥风,轻嗤一声,任她轻掐着自己脸侧,语气散漫地应答:“这行向来竞争不少,一贯是能者上、庸者下,星娱乐若是无法立足,便说明到了它该被淘汰的时候。” 她本想放任余映岚对星娱乐的围追堵截。但话刚说完,就想起自己刚到这世界时立下的遗嘱,为了避免自己最后给余映岚留下的大礼变成不值钱的废纸,苏明绣顿了顿,又很诚恳地同她道:“不过如果可以,还请你高抬贵手,再给它一些喘息时间。” 殊不知,她难得心平气和的模样,却让余映岚意识到,这人果然……很在意她的安身立命之所。 余映岚何尝听过苏明绣用这副语气跟人说话? 一贯高高在上、连在生意场上跟人合作都摆着一副冷脸的人,现在被触碰到根本的利益,终于露出着急的模样了? 跟她在意这些钱的模样比起来—— 余映岚想,自己的真心于她而言,确实一文不值。 于是卡在苏明绣脸侧的指尖忍不住用力。直到苏明绣再次蹙起眉尖,才听她冷言冷语地命令:“这么想保住星娱乐?” -- 第37页 “我方才说了,你若是能取悦我,我便答应你的要求,苏经纪,该拿出你的诚意了。” 苏明绣眉梢直跳。 舌尖划过齿面,黑眸里的阴影沉淀更深,仿佛即将掀起风暴的太平洋。 但在她抬眸的下一秒,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欲望深渊,又被平静的海面所掩盖。 余映岚只能看见她微微一笑,应答道:“如你所愿。” - 旗袍盘扣被一粒粒解开,如漆如墨的黑色外壳剥开,露出的肌肤如牛奶,极致的色差映在人眼中,造成极致的视觉冲击。 苏明绣掌心搭在那丝绸布料上,贴得久了,滚烫的热意几乎要将余映岚的肌肤都灼成红色,躺着的人表面不为所动,实则暗暗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维持住冷酷无情又变态的表象,实际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别逃。 她甚至还分神想道,苏明绣的手心这么热,是不是也对她……情动? 但随着旗袍桎梏松开,苏明绣的动作却几度迟疑,到了最后一次时,余映岚终于没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盯着她低敛着眼睛的模样,看着她左眼下那颗细小的圆痣,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对方垂泪的模样。 她不由有些心烦意乱,而今便借机发作:“怎么?” “苏经纪后悔了?” 苏明绣忍住喉咙里不断往上冒的腥甜感,猜到这多半是被自己屏蔽的系统在搞鬼,可这鸭子都自己煮熟了飞到她的餐盘里,又叫她怎么能忍住不动刀叉? 她决意忍耐住这系统做的妖,在今晚放纵自己,可现在被余映岚一打断,身体的冲动更甚,刚一开口,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苏明绣:“!” 余映岚:“!!” 两人盯着被面上的血迹,齐齐沉默片刻,苏明绣自来到这个世界,头一回被系统激出怒意,眼睛都气得更亮三分,偏偏配上她那过分白皙的脸,便给人一种气弱强撑的既视感。 余映岚则是下意识地回忆起苏明绣年前例行体检的结果,当时各项指标都显示一切正常,可以排除病灶原因…… 就只剩下,这人一时动怒,气急攻心下的紧急情况了。 她满脑子都在回忆附近医院的紧急联系电话,就见身上的人慢慢坐直,抬起右手,以拇指将唇边的痕迹揩去,唇间只留一线朱红,瞧着像是刚渴饮过鲜血的艳鬼。 下一刻。 苏明绣将指尖痕迹往洁白被面上抹去,内省察觉到这种状况一时三刻不会再重现,便将那满目猩红的被面与那碍眼的糖纸一脚蹬到地上。随即重又坐上余映岚的腿,低笑道:“继续。” 余映岚:“……” 她脸色变了又变,看见苏明绣都已经把自己憋屈成这样还在她跟前逞强,忍不住把人推开,敞开的旗袍前襟都顾不上系,下了床之后,面色极差地回身对苏明绣说道:“这家破公司,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能让你忍辱负重到这种地步是么?” 苏明绣:“?” 分开的时间明明不长,但她发现自己竟已无法看透余映岚这小脑瓜里百变的想法。 眼见余映岚要离开,环绕在床间的热度也逐渐退散,苏明绣哪能看着自己等待多时的成熟果实掉落枝头,神色愈加温柔的同时,不自觉拿出曾经的气势,简单道:“回来。” 听见这命令时,余映岚察觉到一股酥麻感从尾椎蹿上后脑。 她本能想遵从,又在意识到什么的下一刻,强忍住这股冲动,故作嫌弃地上下看了一眼苏明绣,目光扫过飞快,生怕自己慢一秒,就又被这妖精勾走了魂,语气生硬道:“扫兴。” “今夜就是你想继续,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话说完,她连鞋都没顾上穿,光着脚踩着地毯快步往外走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带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仿佛屋里关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苏明绣眼眶微微睁大,似是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这会儿就是再想把人抓回来继续,氛围也已经变了。 半晌后,她轻出一口气,似叹似笑地说道:“不听话。” - 房门外,一道高佻身影贴墙靠着,拍了拍胸口,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余映岚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声音,却没听到什么诸如咳嗽、去洗手间的动静,忍不住想着,看来刚才吐的那口血也不是很严重。 饶是如此,她还是去楼下拿起手机,让义嘉帮忙联系好医生,明天一早送到别墅来。 手机刚放下,想到这别墅里空空如也的状况,回忆起苏明绣床下的那床被子,她重又操心起怎么给这别墅请人的问题。 对着手机忙完一件又一件,余映岚在这熟悉的环境里,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回这别墅,又不是为了重归原位,管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目光穿过黑暗的客厅,往二楼某房间的方向望去。 ——就放苏明绣一夜自由好了。 若是明天检查不出什么,她明晚肯定不会这样轻易放过。 目之所及处,卧室内。 苏明绣倚在床头,将那条连接床柱的银链子解下来,在指尖盘着玩,甚至拿去缠左手的荆棘戒指。 左右今晚也难眠,干脆将系统从屏蔽范围里放出来,重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与它沟通道: -- 第38页 【吐血这设计,是你的手笔?】 系统扫描过她的状况,知道她今晚多半是没得逞。但也没给她好脸色,只哼了一声,以作应答。 它以为苏明绣会巧舌如簧地跟自己辩解为何要在这个时刻碰主角,但对方只是在听见这一声“哼”之后,仿佛得到了答案,相当自然地…… 重新把它屏蔽了。 这次范围是整栋别墅。 系统:“?!” 它禁不住在苏明绣脑海中大声道:“你这样是违规操作!现阶段和主角发生关系是不被允许的,你就不怕任务失败、魂飞魄散吗?” 谁知苏明绣抽空回了它一句:“我违反了哪条规定?” 她逐字逐句地重复当初听到的任务发布内容:“让余映岚蝉联三年巨星榜榜首,给她想要的一切,再让她欠下超过原本千倍的债务,失去所有、身败名裂……我不是完成得很漂亮?” 系统开始强词夺理,“但你现在让她重新拥有了你!不符合‘失去所有’这一条。” 它的话音刚落下。 就听到苏明绣很轻地笑了一下。 视线里那脱离世界的倒计时同时出现在他们的眼中,系统静默片刻,仍是气急败坏,“现阶段跟主角发展感情,会对未来世界线产生影响,请停止你的行为。” 这次,苏明绣只是轻飘飘地回了它两个字:“我不。” 系统的视野被重新排除在这栋别墅外。 任它叫天叫地,再无回应。 - 清早的别墅外响起一排滚轮压过石板路的声音。 骨碌碌。 余映岚迷蒙地睁开眼睛,觉得周身暖和极了,她意识混沌地想,自己昨晚明明是在楼下沙发上凑合躺下的,难道这别墅里的毛毯竟然这么暖和? 睫毛抖动,她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的景象,正是那张格外明艳的面庞,而今紧闭的睫毛离她极近,眼睫下那颗痣,安静地匍匐在阴影中。 因为苏明绣的睡眠质量不佳,以往两人同床的时候,每次余映岚醒来见到的都是苏明绣清醒的模样,而今见到这鲜有的睡颜,一时间她竟有些不敢呼吸。 过了几秒钟,她偷偷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指尖朝着苏明绣眼下的小痣伸去。 就在触碰到的前夕,楼下传出一道极其活泼的嗓音:“苏姐姐!” “昨天的公演你怎么都没去?你都不关心我,枉我昨晚偷溜出来,今天还给你带了礼物——” 那快活的声音离卧室方向越来越近。 隐约能听见对方蹬蹬上楼的动静。 余映岚的动作登时停在半空中,与恰好睁开眼睛的苏明绣对上。 瞧见她的手就放在跟前,苏明绣还沉浸在久违的困意里,不假思索地抬起左手,想要将她的手腕握住,拽回被子里,继续这场美梦。 谁知掌心刚合拢,就听见余映岚吸了口凉气。 苏明绣这下彻底醒了,撤开自己的动作,见到她手腕上被扎出的一道细小口子,虽未流血,却多少有些碍眼,又顺着她目光见到自己无名指上仍未取下来的戒指,不由笑道:“被自己的礼物扎到的感觉如何?” 昨夜她神智清醒,故而没怎么用左手触碰对方,余映岚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送过去的礼物,竟然从未被苏明绣摘下。 她面色先是一红,又很快想到昨夜苏明绣千般隐忍、气得在床上吐血的事情来,脸上就由红转白,没让苏明绣再碰自己的手,也没管自己怎么出现在这卧室里,只咬牙嚼字地重复道:“苏、姐、姐?” 余映岚的单边眉梢高高扬起,对苏明绣露出奚落的模样来,“看来我不在您身边的这些日子,您玩得更花了。” 温暖消失不见。 一股酸味莫名弥漫开来。 苏明绣感觉自己被一个醋坛子当面砸中,整个人都浸泡在那股陈年老醋的酸味里,不由也跟着扬了下眉头,看进她的眼神中,“不是你想的那样。” 余映岚正欲冷哼一声,表明自己对她这些乱糟糟的过往不感兴趣,门就被来人推开。 应可儿自来熟地往里走,见到床铺里隆起的弧度,很是稀奇地叹道:“姐姐你怎么这个时间点还没——” 她的声音在看到床上居然躺着两人时戛然而止。 下一秒。 应可儿光速背过身去,诚惶诚恐地跟苏明绣道歉:“对不起,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这里居然有人……”说到这里,她反应过来不对,头又想往回转,“啧”了一声,下意识道:“您哪位啊狗胆包天居然敢泡我苏姐——” “出去。”苏明绣犹带倦意的吩咐声响起。 应可儿脚比脑子反应更快,“哦”了一声,自觉地往门外走,临了不忘主动帮苏明绣将门带上。 直到在外头站了会儿岗,又如同一个发现明君被狐-狸-精缠上的贴心侍者般,隔着房门跟苏明绣喊:“苏姐姐!你找床伴也要记得擦亮眼睛,不要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这人体检了吗?健康吗?你要有这方面的需求,其实我可以帮你把把关……” 苏明绣把这些话当耳边风,径自往浴室的方向走。 但余映岚听着,却觉尤为刺耳,即便早知应可儿身份。但一想到苏明绣与这人在别墅里待了这些岁月,两人关系又如此亲近,她免不了心头火起,面无表情地走到门边,倏然压下门把手。 -- 第39页 靠在门上,双手拢在嘴边当喇叭状的应可儿差点一头栽进她怀里。 好不容易站稳,她才真正看清苏明绣这位难得的床伴是谁,眼睛瞪得滚圆,抬手指着她半天:“你你你……” 这不就前段时间被她隔着电话骂过的那个余映岚吗? 想到那部电影奇怪的《明绣玉》起名,再见这人眼下出入苏明绣的卧房,应可儿一阵眩晕,好在她年轻,身体底子不错,晕了半晌,回过神来,原来苏明绣和余映岚早就是这种关系。 但不对啊! 自从她跟了苏明绣,这只是第一次见到余映岚在这栋别墅出入! 联系起外界去年传的纷纷扬扬的电影风波,还有跟应颂打听苏明绣故事时,这人也被小叔当做典型案例,小叔苦口婆心劝她的话言犹在耳:“你看那祁然,拿下三次榜首的时候,谁不觉得他风头无两?结果呢?苏明绣说丢就丢,没过两年,身边就出现个新人,余映岚。” “这个余映岚,苏明绣肯为了她把那匹爱马送我,就为了给她换一个试镜机会,后来她的作品、代言,全部都是苏明绣一人经手,甚至还有传言,说余映岚在片场工作的时候,苏明绣担心她受欺负,屡屡前去探班。” “这副情境,谁看了不觉得她对余映岚百般呵护?说一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绝不为过,但你看最后呢?一个垃圾项目就把她坑得几年积蓄毁于一旦。” “苏明绣这个女人呐,给了多少、便要人还回来多少,你在她那儿待个小半年,学了东西赶紧回来,若敢对她生出那些歪心思,只怕我们应家拿家本去倒贴,都救不回来你!” 应可儿认真打量面前的人,总觉得她现在的气质,跟圈内传闻中那温柔、善良完全不搭边,而这份反差,正说明…… 她和苏明绣之前的爱恨纠葛,多半是真的! 她真被苏明绣始乱终弃了! 这样的余映岚,在将娱乐圈搅得腥风血雨的当下出现在这栋别墅里,说明什么? ——说明她是来讨债的! 苏明绣,危! 应可儿脑袋里闪过这样一行大大的红字,她神情当即一变,抬手挡着门框,不让余映岚往外走,差一小截的身高在这情境里,也丝毫没短她的气势。 “余映岚,”她神情冷厉地说道,“你要是敢做出任何伤害苏姐姐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后面的话止于余映岚面容浮现的冷笑。 “你?” 对方轻蔑地看着她,昨夜的旗袍仍未换下,经由一宿的睡眠,绸面隐约有些发皱,可那些皱痕搭配她此刻稍有些凌乱、耷拉在肩头的发,便像是荒唐的证明。 “如果我偏要伤害她,你又能做什么?” 说完,余映岚面色肃然将这门当着她的面拍上。 应可儿按在门框上的手收得飞快,也就是这下意识的一退,她便被重新隔绝在这房间之外。 - “她还是个小孩儿,你逗她做什么?” 此时。 苏明绣已经从浴室里出来,秀丽面容上还滴着未擦的水,显然是早听见了她们俩说话的内容,准备看情况不对出来打断。 余映岚却觉得她像迫不及待护短,想到被她护得那人,抬手扯过苏明绣的手腕,将她按在梳妆台边坐下,指尖重重抹去落在她锁骨上、像是在故意勾引人的水滴,只留下一道触目的红,这才不阴不阳地往下接:“在您眼中,以前的我不也是小孩儿?” 等将那水滴抹去,余映岚又见到她脖颈上那白纱饰带,正是昨夜自己亲手给苏明绣戴上去的,蓝色宝石格外清澈,纯净度高得像海洋中央的泪水,衬余映岚倒是相得映彰,而放在这个女人身上么,则有种圣洁的禁欲感。 让人…… 更想把她撕碎。 余映岚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指尖勾入那白纱与脖颈间,扯得苏明绣不得不抬起头看她,她俯身吻下去,在辗转的炙热气息里,说出下一句话:“现在却能以下犯上。” 模糊的笑声从对方的齿间溢出。 苏明绣经过一晚上的补眠,而今神清气爽,系统反正也被她屏蔽。而今再没办法恰到好处地让她吐出一口血、破坏这旖旎的气氛。 天时、地利具备,只差人和,于是在一轮热吻分开后,苏明绣就这样看着她,很轻地问:“要继续昨晚的事么?” 余映岚以又一吻回答了她。 过了几分钟。 梳妆台上的东西都被拨下去,发出瓶瓶罐罐摔碎的动静。 余映岚闻见一股异香,总算有些清醒,见到地上摔碎的六角玻璃瓶,后背抵在镜前,才察觉到情况不太对,正想开口—— 苏明绣垂眸觑见落在桌子边缘的金属边框眼镜,上面还有雕刻的黑玫瑰纹路。 这东西从未出现在别墅内,想来应该是昨晚余映岚带来的东西。于是她左手拎起这眼镜,将它拿到余映岚的面前比了比,笑吟吟地说:“很适合你。” 余映岚怔怔地看着她,被她此刻放纵、与自己沉沦于欲海的模样迷惑得不轻。 甚至都忘了要做什么,只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直到苏明绣将这冰冷的眼镜凑到她唇前,拖曳着语调喟叹:“这么漂亮的眼镜,摔了可惜。” -- 第40页 下一瞬,苏明绣声音极具魅惑力地钻入她耳中,满是让人沉迷的温柔:“张嘴。” 余映岚情不自禁地照做。 然后,她咬住了冰冷、纤细的黑玫瑰茎叶。 经由名家打磨过,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镜腿,上面每一丝纹路都因材质而格外坚硬。即便被人没轻没重地咬,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甚至。 还将那唇色的嫣红,磨得更加破碎,如尘泥碾过的落花。 - 自打屋里传出动静之后,外面的应可儿就被吓了一跳,她极其担心苏明绣的人身安危,正想敲门进去拯救,手都已经举起来,却听见了…… 极其细微的动静。 她手心悬在空中半晌,瞳孔里满是愕然,终是红着脸落荒而逃。 在客厅沙发上盘腿坐了两个小时后,应可儿把手机里能玩的游戏、能刷的新闻都过了一遍。 直到选秀群里的老师跑出来艾特她,问她去哪里了,她才匆匆关掉手机,随后又巴巴地往楼上的房间望去。 那两人还没出来。 应可儿只好满屋子乱晃,又是翻其他电子设备来玩,又是将自己家的保姆叫到别墅里服务,等到夕阳西下了,她终于没忍住,脑子里出现各种恐怖的设想。 甚至想到,余映岚要是对苏明绣霸王硬上弓,被苏明绣拒绝之后,恼羞成怒的余映岚会不会一气之下做点人命关天的事情来? 她越想越焦虑。 于是她开始在房间外踱步,好像这样就能震慑住里面生出邪恶念头的人。 卧室内。 连日光都躲在窗帘后,不敢看这一室风花雪月的白日荒唐。 苏明绣耳聪目明,自然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她才刚转过头,就被一双汗涔涔的掌心捧住脑袋,明明双瞳都有些涣散,偏还要囫囵地命令她:“不许去……” 先前的眼镜早掉在柔软的枕头里。 苏明绣垂眸看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俯身去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带着餍足的喑哑:“不饿?”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下—— 被窝里就有“咕”一声轻响。 眼见她整张脸都要变得通红,苏明绣没忍心再逗她,走下床的时候,从梳妆台镜子里觑见自己脖颈细纱也挡不住的几道挠痕。 干脆直接将这颈饰取下。 而后半蹲在床前,握住余映岚垂落在床边的脚腕,将这白蕾丝与宝石打造的饰品重新缠绕上去,眉眼低低地说道:“我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你若是不喜欢戴在脖子上,那就换个地方。” 雪白的右脚脚踝上,有一道很深的咬痕,一枚枚齿印清晰明了,跟这纯白无暇的肌肤行成鲜明对比,让看到的人不禁脸红地猜测这痕迹留下时的画面。 而今被白纱一挡,则将那些秘密都于天光下隐藏。 - 苏明绣先下了楼。 留在余映岚还眼神放空地躺在床上,思考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她思绪迟钝地开始复盘自昨天开始发生的一切,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怎么变成了下面那个?更重要的是,苏明绣到底在想什么? 余映岚翻了个身,低头看见自己脚上多出来的饰品,蓝宝石坚硬纯粹,因她的动作变化,咯在她的血肉与柔软床铺间,让人泛起轻微疼痛。 与这饰品对视半天,余映岚又想起自己打开这礼物时的心情。 难道苏明绣……不是为了折辱她? 可又为什么把这个礼物跟那个项目合同一起给她? 这不是存心叫人误会么? 余映岚饿着肚子,体力耗尽,想了半天,除了把自己弄得愈加头疼,什么答案都没想出来,反倒闻见了楼下飘上来的鸡汤味道。 她吸了吸鼻子,又躺了会儿,决定先把五脏庙满足了,再去想其他。 总之她以后就在苏明绣这里住下,有的是时间看对方在耍什么把戏。 楼下。 应可儿让阿姨给苏明绣的碗里放了个鸡腿,跟她极具夸张地描述这山上放养的鸡味道有多么鲜美,鸡肉口感多么让人欲罢不能,恨不能让阿姨直接将砂锅塞进苏明绣怀里。 苏明绣本来对这美味兴趣不大,但想起楼上的余映岚,只好点头,端起碗就想离开。 刚一转身,她便是一愣,“怎么下来了?” 余映岚靠在厨房门边,跟她对视一眼,又很快别开目光,语气冷硬:“饿了。” 苏明绣便将手里的碗递过去,笑道:“正好——” “不行!” 应可儿当即阻止,如临大敌地走到苏明绣的跟前,护着人也护着碗,努力瞪着余映岚的同时,同苏明绣说道:“不给她喝!” 余映岚跟她对视两秒钟。 转身就走。 厨房里的人都被她这利落劲儿影响,谁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她走出两步,脚踝上的白纱不知什么原因松开,宝石落地发出清脆声响,白纱便也跟着飘飘忽忽地坠落。 那明晃晃的牙印,便落入所有人的眼中。 应可儿慢慢睁大了眼睛,震惊到失去语言能力。 偏偏露出这痕迹的人,俯身想捡起这白纱,却不知怎么脱力坐在地上,目光弱弱地望向苏明绣,浑身上下的可怜劲里透出两个字: 要抱。 -- 第41页 旁观的应可儿:“……!” 艹! 哪来的绿茶? 第18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8) 眼见余映岚从初见时冷若冰霜转变到现在坐在冰凉的地上,浑身散发着“我好柔弱”的气息,应可儿目瞪口呆、恍恍惚惚地想: 这就是影后的实力吗? “当”一声轻响。 旁边的苏明绣已经将汤碗放到灶台上,朝着突然间跌坐在地的人快步而去,与应可儿擦身而过时,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明绣走过去,俯身将余映岚打横抱起,走到沙发边放下,在此过程中,苏明绣噙在唇角的弧度就没落下来过。 ——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配合着余映岚,柔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余映岚幽幽眨了眨眼睛,双手仍环在她的脖颈间,越过她的身侧,见到目光还停留在这边的应可儿,本打算偃旗息鼓,这会儿眼眸微微一动,舌尖舐过熟红唇瓣,轻声道:“嘴唇有点儿……” 苏明绣凑近稍许,心知自己一旦放纵,便会不知轻重。若是由着她自己的性子来,余映岚这几天都不要想出卧室门,故而只浅尝辄止就停下。 但就算这样,她仍有一丝顾虑,怕自己伤到对方。所以此刻相当认真地靠近,目光锁在这饱满、仍余着蹂-躏痕迹的双唇上,努力撇去脑海中有关这美色的画景,低声问:“怎么?” 呼吸交错的刹那—— 余映岚交叠在她颈后的双手,蓦地将她脖颈下压,甚至主动扬起头颅,迎上她的双唇。 苏明绣眼中难得现出一刹错愕,但很快又漫开成笑意,正想收下她的投怀送抱,余映岚就已经主动撤开了距离,食指抹过自己唇畔,自说自话地宣布:“现在好多了。” 说完,她不经意地朝远处的厨房看去。 应可儿先前应接不暇,没来得及避开这少儿不宜的画面,而今就正好对上她的视线,清楚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满含得意的味道。 是明晃晃的炫耀。 应可儿:拳头硬了.jpg 她把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正想回余映岚一个“你别得意”的警告眼神,谁知宣布完主权的余映岚不再往她这儿多看一眼,反而对面前的苏明绣柔弱道:“抱歉,不小心把你送我的礼物落下了。” 苏明绣对她和应可儿这番暗潮涌动自然察觉得清清楚楚。但想到之前差点将自己淹没的醋坛,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给余映岚继续搭戏台。 她二话不说地转过身,将之前松垮落地的那条白纱重新捡起,捉起对方的脚腕,再系的时候,故意先将那饰带勒紧,意有所指地抬眸对沙发上的人开口:“下次,可不要再丢了。” 余映岚被她暗含警告的目光弄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将脚缩了缩,甚至连本来搭在沙发上的手指指尖都跟着发麻,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先前卧室里那暧昧纠缠的情境中。 她艰涩地吞咽了一下,被烫到似的转开了眼神,随后又觉得不该这样气势虚弱,先前只是她一时不察、才叫苏明绣趁人之危夺得主动,现在两人的处境不比往日,她没什么好怕的——如此想着,余映岚重新转回视线,故作平静地应:“知道了。” 苏明绣确定她明白自己的意思,才低下头去,仔细替她重新将这饰带系好。 繁复雪白的蕾丝花边整整齐齐地在那细腕上,被打磨成泪滴妆的蓝宝石于正中央垂下,最闪耀的那颗恰好落在脚踝上,随她动作间,宝石折射出的光细碎而温柔,像坐在礁石上戏水的鲛人,鳞片闪耀。 应可儿实在看不下去她们俩之间这气氛,好似偌大厅堂,目光没有能放置之处,见苏明绣现在被余映岚迷得神魂颠倒,干脆眼不见为净,哼了一声,上楼钻进自己卧室,抱着平板搜索发帖: #家里来了条特别漂亮、特别会争宠的狐狸,该怎么把她撵走,挺急的# - 等应可儿一走,余映岚就恢复正常模样,腰不酸、腿不疼,正儿八经地坐在餐桌旁喝汤,但目光却不再往苏明绣那里去。 苏明绣不知她又在想什么,放下汤勺后,拿餐巾擦过嘴,轻笑着出声:“我还以为你不会喝这鸡汤。” 坐在对面的女人动作一顿,看见自己跟前几乎快空的汤碗,很是淡定地接话:“我来找您讨债,她是您的人,自然也可以替您给我还债。” 简言之,既然这鸡汤出自应可儿那边,她当然也可以喝。 苏明绣已经吃完,却不急着从餐桌旁离开。反而单手托着下颌,笑意盎然地凝视着她,“敢问我欠的是什么债?” 余映岚只瞅她一眼,却不回答。 但答案都写在了脸上:明知故问。 苏明绣低低地笑出声,末了又拿出认真请教的态度,“那我再问问,这债多久能还清呢?” 自然是永远。 余映岚眼神冷下来,朱唇才启,浑身却一僵:“!” 原因无他,本来两个身高腿长的成年人坐在长桌两侧就得规规矩矩。 否则便是膝盖碰膝盖,而今在她看来一贯很讲餐桌礼仪的苏明绣竟然…… 竟然在桌下做出这种事! 麻痒感顺着脚背、小腿一路向上,如一条顽皮细蛇游过此地,攀着她的身躯,凉意渐渐染上热度,令她坐立难安,脸上尚且能压住情绪,衣领附近的脖颈已是通红一片。 -- 第42页 情绪过盛,眼眶附近薄薄的肌肤又成了绯红,余映岚忍不住瞪她,苏明绣颌尖压在手背上,明明模样艳丽,偏要露出无辜的模样来,甚至相当理直气壮:“这债务想来应该很难还清,我以为你会希望我抓紧时间。” “再说,你好像很不喜欢小应,既然如此,只要我们把餐厅和客厅占了,这小孩儿不就只能在楼上房间里待着了?” 余映岚头一次听人将那种事情形容得如此清新脱俗。 但让她在这样宽敞、随时可能有人来的空间里做那种事,是绝不可能的。 她固执地不肯转开目光,不愿后退半步,在苏明绣略带调侃的注视下,余映岚倏然应道:“好啊。” 她说:“只不过您上午的还债方式我不喜欢——” “我要按我的方法来。” 视线相对间,温度升高到几乎要绽出噼啪火花。不一会儿,竟是苏明绣先退让一步,主动从桌旁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俯身而来,坐到她的腿上,低头凑近她的面庞。 余映岚的僵硬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有消失过。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明绣,不知她竟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一时间连回抱对方都忘了,只愣愣地感觉她的细吻沿着自己的侧脸,辗转到耳边。 格外惑人的声音轻柔落在余映岚的耳边: “如果你喜欢这样,我倒是没有意见。” 温香软玉在怀,自她们在餐厅落座后,应可儿带来的佣人就识趣地退下了,而今目之所及的空间内,只有她们两人的存在。 方才还坚定拒绝的念头,如今只是换了个条件,便疯狂如春日原上的野草,在野火燎原的燥热里,仍要放肆生长。 余映岚不知不觉间,以恨不能将苏明绣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力道,将人抱得极紧,声音沙哑,仿佛带了鼻音,像激动过度、又像马上要哭出来,偏情绪又是冷厉的:“继续。” 苏明绣肩膀不住地颤抖,是被她的反应逗得再次笑出声来。 起初余映岚还以为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今话赶话到这个地步要反悔,等觑见对方弯弯的唇角,不由涌起一阵恼怒。 于是卡在对方腰间的力道不由更紧几分。 苏明绣毕竟也不是铁打的,被她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抱法压得肋骨疼,屈指弹了下她微红的耳垂,语气却似哄三岁小孩儿:“好,这就继续。” “不过么……”坐在余映岚怀里的人抬手替她将一缕落在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压低了声音再度开口。 余映岚明知她多半又要捉弄自己,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将心神注意力都挪到她身上,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她逃,于是很淡然地问:“不过什么?” 苏明绣坐直身子,侧过头去,余映岚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因为太过注意怀里人,完全忽略了外界变化。 只见玄关与客厅交集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提着医疗箱,正背对着她们俩,假装在认真研究墙上挂着的国画。 苏明绣的后半句悠悠落下,其间笑音难以掩藏:“不过你好像请了客人来。” “要是你不介意有外人在——” 她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给足了余映岚思考的空间。 这下余映岚哪里还能不清楚她的心思?这女人分明早察觉到了旁人的动静,却还要故意来逗她,挑得她心头火起,再看她不得不忍下的模样。 一如曾经,恶劣不堪。 余映岚黑着脸将她从怀里推了出去,苏明绣早有准备,站稳之后,悠闲地理了理身上的衣物,知道逗她不能逗得太过,当下主动转身离开:“你们聊。” 才走出几步,后面就传来一道压抑的命令:“站住。”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似笑非笑地侧过身,抱着手臂同仍坐在餐桌旁的余映岚对视,好像在认真观察这小姑娘这段时间都吃的什么,胆儿居然肥到这种地步,都敢对她用命令语气了。 但思绪一转,苏明绣又想起来,这都是自己养出来的,遂又觉得还不错,甚至比以前更牵动她的心神。 余映岚看向客厅里那道身影,而后视线转回苏明绣这里:“这位医生是我为您请来的。” 她努力压下自己刚被苏明绣戏耍的不悦,语气冷硬地说:“给您检查一下身体——” “拥有健康的体魄,才能更长久地给我还债。” 分明是关怀的话,偏让她说得像是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一般,听得不远处的医生都忍不住摸摸鼻子,心道你们有钱人表达爱情的方式都这么特别吗? 听见她的话,苏明绣难得沉默。 那行黑色的、如同打印一般时刻黑字和倒计时还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而今剩余天数变成了“89”。 她很轻地出声拒绝:“不用。” 余映岚回想起她今天龙精虎猛的状态,加上方才在餐桌上胃口也十分正常,也没有出现咳血时伴随的咳嗽与肺部不适,便说道:“那就算了。” 但她没有让医生离开,而是在附近帮医生租了一套房产,又许以丰富的报酬将人留下,以便之后别墅再出现类似的突发情况,短期内找不到人。 - 因为被苏明绣的戏弄惹得恼羞成怒,当晚余映岚并未去她的卧室。 及至次日。 -- 第43页 应可儿因为节目的要求,不得不订当天的车票回到封闭宿舍。所以想抓紧时间跟苏明绣相处,谁知总是被余映岚这朵茶香四溢的黑莲给打扰。 譬如眼下。 应可儿知道苏明绣的喜好都是传统文化类,便特意让从家里长辈的储藏里掰下小半上年份的普洱,想让苏明绣尝尝喜不喜欢。 因为以前对冲茶、泡茶并不了解,所以应可儿学得有些笨手笨脚。但也努力把味道最好的那一道倒到小茶杯里,才刚端到苏明绣面前放下,就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截胡。 余映岚吹了吹这碧玉茶杯里袅袅冒出的水汽,抿了抿,很淡定地点评:“茶不错。” “只是可惜了。” 应可儿:“?” 她当然能听出这“可惜”指的是谁,当即对余映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又不是给你的,这么喜欢当伸手党,也不怕哪天被毒死了。” 余映岚登时柔柔弱弱地看向苏明绣,给靠在沙发上靠书的人上眼药:“您听见了吗?这茶里好像有毒,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最好别放在身边。” “你!” 应可儿忍不住了,朝着余映岚抬起手。但指头都还没碰到对方的衣裳,就见原本坐在小板凳上的人往后跌,直接坐在了地上。 眼睛里泛起盈盈水光,像是已经被她伤得不轻。 应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应可儿又被家里保护得很好。无论在家还是在外与朋友来往,身边都是再正经不过的人,哪里看过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做作手段? 于是小姑娘当即被气得不轻,感觉空气里的绿茶浓度高得她想吐,有心想找人把余映岚揍一顿,又怕苏明绣刚才在看书、注意力没在这边,真以为是自己把人给推下去的,看向苏明绣时眼睛都红了:“我、我没碰她!” 余映岚口齿伶俐地接道:“嗯,我是自己摔的,跟她没关系。” 她这一澄清,应可儿更气了,指着她手都在哆嗦,满脸的脏话呼之欲出。 弥漫的硝烟将苏明绣的注意力从书上挪开,她先是跟应可儿笑眯眯地说:“你就当她今年三岁,别跟幼稚的人计较。” 等应可儿听到这话身心舒畅后,苏明绣又看向地上的人,意味深长地抛去一句;“既然不喜欢坐板凳,那就来坐我腿上。” 余映岚只想气一气应可儿,但她还记得自己昨天被戏弄的事情,并不打算靠近苏明绣,充耳不闻地低头玩手机。 于是两人短暂鸣金收兵,准备等下一轮再战。 一整个白天,别墅里都是难得的热闹,时不时响起应可儿跟余映岚互怼的声音,而大多数时候,苏明绣都不下场去裁判,只由得她们闹,看起来颇为享受这鸡飞狗跳的动静。 - 直到当晚。 应可儿离开别墅,在这之前还从家里又多薅了几个佣人过来,她以为苏明绣先前遣散佣人是嫌吵闹。 所以还特意叮嘱,让他们每天做完饭、收拾完屋子,晚上再回到应家。 深夜,静谧的别墅里,一间客房的门被打开。 余映岚刚洗完澡,还没歇息,察觉到动静往门边看去,却见苏明绣穿着睡衣、携着本童话书,悠哉地倚在墙边。 女人身形修长,气质冷艳,连深紫这样浓郁的颜色都能压住,在这样的夜色里,如得道仙人莅临人间。 论五官的惊艳程度,余映岚其实不若苏明绣这般。但很奇怪,苏明绣有这样艳丽的五官,却永不让人觉得她轻浮,反而常常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似是怕亵-渎。 “主卧太冷清了,我看客房的床也够大,介意今晚分一半给我么?” 这话很耳熟。 余映岚想起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时,正是个雷雨交加的雨夜,那时她以为苏明绣是害怕打雷,问了之后,却只得到一声笑。 后来苏明绣总爱抱着她睡,她便渐渐以为对方是喜欢自己。 现在真相却早已浮现—— 只是苏明绣有失眠的毛病,而她又恰好能帮对方入睡,仅此而已。 思至此,余映岚毫不犹豫就想拒绝,她决定要熬到苏明绣哪天来求自己,她才会勉为其难地容许这人来她床上。 谁知下一秒,就见凭门半倚的美人晃了晃手里的书,好似不经意地提出建议:“作为交换,给你讲睡前故事。” 嗤。 什么哄三岁小孩儿的无聊把戏。 余映岚一声不吭地转开视线,用毛巾擦干了自己发尾沾染的湿润,往床边走去,直到苏明绣将她的态度当默认,从门边径直走到床前,拉开被子靠坐在床头。 本想随手将擦完的毛巾搭在床头柜,余映岚看了看床上的人,又鬼使神差地转身将毛巾放回浴室里。 清凉的薄荷香慢慢在被窝里散开。 苏明绣等她躺下,便目不转睛地翻开书页,谁知刚念了一句,就感觉有一道暖意钻入自己的衣服下。 声音不由一顿,旋即,坐着的人垂下眼帘,眸光也被床头的灯照得温和:“看来你不想听故事?” 余映岚另一手钻出被窝,指尖搭在她睡衣的第一枚扣子上,几乎不怎么用力,便能拉开缝隙。 随后,就见到那修长的食指在苏明绣的锁骨凹陷处打圈,伴着对方带三分狡黠的回答:“想上我的床,光会讲故事可不够。” -- 第44页 苏明绣眼中颜色更深几分,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下,漫应道:“我猜也是。” - 半个小时之后。 余映岚坐在苏明绣怀里,又有些晕头转向,仍是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又是从哪一步开始吃亏的。于是她气急败坏地一口咬上露在自己面前的圆润肩膀。 苏明绣被她提醒,似是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到被丢到旁边的书,“是了,我的故事还没讲完。” “嗯?”突然被她晾在一边的余映岚。 她面上潮红褪去,见到苏明绣眼底盈着的笑,便知道她肯定又在逗自己,遂又羞又恼地又在对方脖颈上留下个牙印。 苏明绣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想问她是不是属狗的。但见她紧闭双眼、眼角漫开一片水痕,无端端生出种罪恶感,只好将书往旁边一放,凑到她耳边说道:“不如这样,我帮你,你也帮帮我——” “睡前故事你来念,读完这一段我们就睡下,嗯?” 余映岚神情一变。 不多时,她的脸就被压到了摊开的书册旁,油墨香混着她身上汗意散发的薄荷香,一同袭向苏明绣的鼻间。 再吃暗亏的债主自然是怎么都不肯开口的。 所以两人便僵持到了后半夜。 直到月亮都钻进云层里—— 有人忍不住了,磕磕绊绊地想念那书里的第一句。 可惜直到朝阳初升,她也没能将第一页上的内容给念完,一百字不到的图画册,竟也让她哑了嗓子。 第19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19) 余映岚单方面跟苏明绣和好了。 她不再像那一夜重回别墅时,找苏明绣讨要一个说法,想知道对方当初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将那个剧本与这份礼物一同送给自己。 对余映岚而言,只要往后的每一天,苏明绣都能够像现在一样在她身边就行。 怀揣这样的念头,她与苏明绣度过了一个月恋人般的时光。 苏明绣画画,她就在旁边看,但后来那些颜料总会无端端涂抹到她身上; 苏明绣临摹字帖,她就将镇纸偷藏起来,等被找到时,她手心血色便更红,而衣服挡住的地方,也有一些无法描述的痕迹…… 余映岚偶尔也会去厨房里跟着应家的阿姨学点手艺。但她上来便瞄中了难做的苏氏糕点,彼时恰是春日,在厨房待了一下午的人扬言要让苏明绣意识到自己方方面面的天分。 苏明绣倒是信了,等她的时间里去院子里泡了会儿温泉。 直到浓雾被拨开,对方端着盘子和水果茶过来,苏明绣盯着盘子里裂得张牙舞爪、混合着好几种颜色的扁饼,很认真地讨教:“这是?” 余映岚面不改色地说,“荷花糕。”说完她自己都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又找补,“抽象派风格。” 苏明绣在擦手的过程中回忆自己吃过的荷花糕模样,最终判定面前这盘糕点的色系确实跟印象中美轮美奂、层层绽放的糕点有一定重合度。于是很给面子地将面前的糕点送进嘴里。 作为吃过多甜食的交换,后来余映岚被她拉进了温泉池里,被迫帮助她做一些有助于消化的运动。 - 她们甚至一起出门逛街。 走进某间品牌店时,恰好遇见了给情人买包的宋轶然。余映岚注意到站在他身边的人似乎不是曾经与她一同出演《庆山河》的那位,对上她的视线,宋轶然莫名有些心慌,迎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出声:“呃,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位——” 余映岚不感兴趣地挪开视线,让对方正要出口的内容戛然而止,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身影,宋轶然显然有些震惊,有种见证娱乐圈奇迹的感觉,甚至还倒吸了一口凉气,重又看回余映岚,仿佛很不了解她是怎么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舍弃、又还能重回苏明绣身边的人。 “你们……” 本来余映岚不想搭理他,而今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又有了再这里多待两秒钟的兴致,只听她清了清嗓子,同宋轶然低声说道:“那位——” “我的女朋友。” 说完也不管宋轶然是什么心情,她就加快脚步回到苏明绣的身边,让柜姐将刚才她看过的包都拿下来,准备刷卡。 苏明绣难得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回头去看那位白曜传媒的宋总,见他剑眉星目,长相也算是周正,只是看面相,有一堆烂桃花包围。 于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 余映岚鲜少见她打听自己的事情,这会儿便学着她平日里的模样,倒过来吊她的胃口,拖着语调:“哦,他问我现在是您什么人?” 见到女人扬起眉头,余映岚慢吞吞地回,“我说我是您的……债主。” “是么?”苏明绣笑着反问。 余映岚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她,“您不相信?” “你说了算。” 苏明绣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在她那里是什么位置。 可她这样云淡风轻,余映岚反而有些不高兴,紧紧锁着她的目光,追问道:“我说什么都算?” 话才落下,苏明绣的脸色倏然变了变。 余映岚见她变了神色,以为她有什么意见,谁知下一秒就看到她快步往店外走,只好跟柜姐摆了摆手,快步追了出去:“苏苏!” -- 第45页 才到僻静处,就见苏明绣单手扶着墙,吐出一大口血来。 余映岚的表情当场就变得十分难看,拿出手机给附近的医院打电话时,拨号按错了好几次,才终于接通,地址报到一半,握着手机的腕子就被对方捉住。 苏明绣对她摇了摇头,“不用。” 但一贯听话的女人却提高了声音,厉声同她道:“这次得听我的!” 良久,苏明绣叹了一口气,妥协地卸下自己手中的力气。 - 但医院的检查结果,只让余映岚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 她对着报告,无法理解为什么之前还是这么健康的人,会突然染上重病,还是治愈率非常低的晚期。 苏明绣就站在她身后,同样看到了报告的结果。 原来就算是系统的安排,也会遵循世界的客观规律,而不是像志怪小说里的精怪索人魂魄一样,只需一刹那的功夫,就能够夺走她的性命。 看见余映岚的背影,她头一次后悔,在想是不是应该在这人回到别墅的那一天,就将对方彻底赶走?也许从头到尾都不要开始,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转过余映岚的肩膀,却是对方先开了口,哪怕声音沙哑、眼眶红得要滴血,却在竭力安慰她:“没关系,我们有钱,可以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 苏明绣双手搭在她肩上,倾身而来,盯着她的眼睛,很温柔地说:“没有用。” 她说:“还有五十天。” 她的语气是那么笃定,甚至半点不为自己的既定命运感到悲伤,让余映岚莫名意识到这里另有隐情。 “什么意思?” 余映岚反手捉住她的手腕,“为什么是五十天?” 苏明绣张了张唇,却连半个字的真相都说不出来,她看了眼窗外的天空,良久后,她第一次顶着人设ooc的风险,问站在眼前的人:“一直都很想问你,你是想要‘从未拥有过’,还是想要‘曾经拥有过’?” 听懂她潜台词的人沉默地伫立在走廊里。 影子在雪白的墙上拉得很长。 良久后,余映岚忽然笑出声来,那些她以为可以被时间抚平的、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原来从始至终就横亘在她们之间,是她躲不开的坎。 【人设ooc值,1。】 系统的声音冲破阻碍,传递到苏明绣的脑海里。 但她只是看着面前的人,直到余映岚笑意渐退,目光满是疲惫地看向她:“一直以来,都是您想要怎么样,就得怎么样。” “您选择给我机会,我便能站在巅峰;而您选择舍弃,我就会在下一秒跌入深坑。” “几个小时前,我以为决定权终于到了我手里——现在您却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我们之间的地位,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 苏明绣迎着她的目光,很轻地说道:“我不食言,这一次的选择权,确实在你手上。” 从来刚愎自用的女王,从说一不二的王位上走了下来。 【人设ooc值,5!警告!请宿主停止ooc行为!】 “是吗?” 余映岚仿佛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那我这次,选择离开。” 苏明绣,这次换我不要你了。 - 【抽离本世界还剩:35天。】 又是一个无眠夜。 苏明绣听见系统在被她屏蔽的空间里换着花样嘲讽她,诸如“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之类的话听得她耳朵都起茧。 她端着红酒,站在露台边,看着城市上空模糊的零星,将系统的嘲笑当做是睡前节目,直到夜风吹得她手脚都冰凉。 苏明绣拢了拢衣衫,正想转身回到卧室里,视线不经意扫过楼下—— 下一瞬,她的目光定住。 一道几乎与夜色相融的身影站在院落的树下,也不知道在她看夜空时、已经看了她多久,两人隔着距离,遥遥相对。 楼下的人先开口:“想问您一个问题,希望您能诚实地回答我。” 苏明绣唇角一弯。 她看见那人眼中明亮的光,比她在夜空里花了一整晚看过的星星都要明亮,然后她听见对方提问:“今晚我出现在这里,在您的预料之中吗?” 苏明绣摇头。 她以为余映岚不会再回来。 可下一秒,得到答案的人自顾自地说“看来这次,也是我自己选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视线落在苏明绣手中的酒杯上,开始说教她:“您现在的状态,不能喝酒。” 倚在露台边的女人垂眸看着她,连眼底的泪痣都变得温柔,“开始管我了?” “我想,女朋友应该有这个权利吧?” 余映岚从阴影里走出来,仰着脑袋看她。 “如果是女朋友——” “当然可以。” - 一夜的凉风,此刻终于温柔了下来。 苏明绣重新找回了她的失眠药,正想抱着人入睡,怀里却被塞了一本书,“上次的睡前故事,你好像没有读完,女朋友。” 她只好拿起书来,记性极好的人接着曾经余映岚费了一整晚的功夫才念完的一段往下,下面的内容,是《小王子》里那段狐狸讲的关于驯服的内容: “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 -- 第46页 “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余映岚背对着她,假装已经熟睡的模样。 耳边响起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动静。 嘀嗒。嘀嗒。 是很细微的水声滴在枕头上,又很快被布料吸收的动静。 她若无其事地反手去抓苏明绣的手腕,“可以了,您早些休息,晚安。” 余映岚不想往下听了。 她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是小王子从狐狸的话里意识到,他最爱的、心心念念的玫瑰花还是他星球上的那朵。 余映岚是无意间闯进苏明绣生活里的那只狐狸。 苏明绣驯服了她。 如果可以—— 她不想当狐狸,她想当那朵玫瑰,那朵曾经被小王子除过虫、套过防尘罩,精心呵护的……哪怕骄矜、别扭,最终也可以等小王子回到身边的玫瑰。 可她只能是狐狸,她留不住苏明绣。 第20章 即将被抛弃的未来影后(完) 【任务完成!抽离本世界还剩:0天……正在脱离世界……10、9、8……脱离成功!】 苏明绣眼前先是一片黑,然后又见无数亮光浮现在周围,每一团光都流光溢彩,让人本能伸出触碰的心思。 作为修道之人,她早已心法大成,按说不该这样容易被外物吸引。但当她注意到这些光团时,她竟下意识往离得最近的那团光靠去—— 直到系统的声音响起:“这是三千小世界,不过你不具备对世界的挑选权。即便你想进入,也会被这些小世界的意志排斥。” 果然。 苏明绣刚伸出手,就被那团光躲开。 她浑不在意,出声问系统:“下个世界是什么?” 系统想到她在上个世界最后做的事情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不是宁愿违背规则也要和余映岚相爱么?这才刚离开多久,就已经开始惦记下个世界了?” 【注意你的用词,】苏明绣笑着回应它,“我没有违背任何一条规则。” 即便她与余映岚相爱。 最终,余映岚还是失去了她。 想到这里,苏明绣若有身躯,定会抬手捏一捏自己的鼻梁,她自以为已经不再轻易动情。但不知是神魂不全、还是余映岚太让她喜欢—— 最初不谈,是为了对抗系统,也为了不伤害对方。 但到头来,她还是没忍住。 也数她伤余映岚最深。 系统想到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在钻规则的空子!你知道你跟她的这段恋爱关系对之后的世界线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影响吗?属于宋轶然的戏份全部被你这只蝴蝶扇没了。” 听它提及这个渣男,苏明绣禁不住又笑: 【因为吃过美味佳肴的人,不会想尝猪食的味道。】 【……】 系统吵不过她,程序运行许久,忽然将这世界接下来的内容一股脑塞进了苏明绣的识海里,它要让她亲眼看见余映岚孤独一生的模样,作为对苏明绣的惩罚! - 原世界。 三年后。 森林别墅。 义嘉跟余映岚汇报完最近星娱乐的业绩,见到她迎风坐在露台吊篮里,手边放着一只高脚的红酒杯,并一碟……薄荷糖。 她早已对好友的习惯见怪不怪,只是想起一件事。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今天……是那位的忌日,墓园那边已经让人专门祭奠过,应家那位对你的敷衍不太高兴,外面也有些不利的流言——你今年也不打算过去吗?” “嗯。” 余映岚靠在这专给懒人设计的木藤吊篮中,半闭着眼睛应了她一声。 义嘉这次是实在有些看不懂了,她还记得几年前,自己赶到时,正巧看见余映岚红着眼睛从苏明绣的房间里走出来,任谁看她的模样都是沉浸在极度的伤痛里无法抽离,后来又由她一手经办苏明绣的身后事。 陪着对方办事时,义嘉见她太过沉默,怕她压抑过度,甚至忍不住劝说:“要不,你哭出来吧?这样或许会好受一点。” 余映岚转头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彼时灰蒙蒙一片,像压城的乌云,却滴雨不落,仿佛永远无法驱散这片阴霾,让她心中那座城有再见阳光的一天。 那是义嘉见她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次弯起唇角,可弧度却是苍白的:“我哭了,她就会留下吗?” 这个问题,义嘉没办法回答。 她只能看着好友仿佛跟自己较劲似的,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事业上,比转悠的陀螺还要忙碌。直到苏明绣的那位律师找上门,向她宣读苏明绣的遗产安排。 那段时间因为担忧她的状态,义嘉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故而也听见了律师的话,听见苏明绣把星娱乐所有的股份转交给余映岚时,她先是一惊,随后又觉得……情理之中。 而继承了这大笔财产的人却不太关心这数字,只出声问律师:“她有留下什么别的话吗?” 律师见到她眼底的光,像是漂流者在海上抓住的最后一块木板。 可她注定要叫余映岚失望—— 在对方期盼的注视下,她摇了摇头。 于是她眼看着余映岚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饶是这位律师见过诸多大风大浪,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对这位曾经的荧幕宠儿,没有任何抵抗力。 -- 第47页 她难得找补了几句: “这份遗产安排,是很早以前定下的。” “我记得那年你还没有登上巨星榜,也许那时你们的感情没那么深,所以她才没留下什么话。” 苏明绣从病重到离开的时间实在太短,律师想,大约这也是对方没有来得及将自己叫过去补充遗嘱内容的原因。 “啊?”这次义嘉最先震撼出声。 想到好友被苏明绣扔下那份合同,被折腾得极惨的那几年,她很难想象,苏明绣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竟然会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决定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余映岚。 ……在那么久以前就喜欢了吗? 可天底下有几个人会像苏明绣一样,挖下深坑让爱人跳下去? 义嘉一边想一边觉得,这爱情的苦,反正她是不想吃的。 余映岚手里捏着对方递来的遗产分配协议,过了好一会儿,抬手将这文件按在桌上,面上露出复杂的笑容来,望着办公室无人的方向,自顾自地低声道:“我还是读不懂你……” 以前读不懂,以为只要乖巧听话,就能永远留在她身边; 后来以为自己懂了,重回苏明绣身侧,但还是没能将人留下。 等律师走后,余映岚将这份协议放在办公桌旁,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深夜—— 她染上了对方失眠的毛病,曾经很期盼到来的夜晚,现在让她感到恐惧。 所以她要么是在办公室里累极了睡一觉,要么就是开车去两人曾经相遇的海边,听着那里海浪的声息,看着天上零星的星星,在车里一待就是一宿。 这天晚上余映岚也是如此计划的。 但那晚去往海边的盘山公路恰巧遇上飙车一族,余映岚本身因高强度的工作和紊乱的作息,状态就有些不好,等到拐弯时视线里陡然出现闪光灯、且双方正巧对上时—— 她条件反射地转方向盘! 轮胎发出剧烈摩擦的吱声,狭窄的公路上,重量过轻的跑车一头撞进了山壁里,安全气囊被挤压弹出的时刻,余映岚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结束了。她的一生结束了。 余映岚紧闭着眼睛,等待意料之中的痛觉传来。可是直到耳边响起乌拉乌拉的警车声,她也没有察觉到一丝疼痛感。 被人从驾驶座拉出来时,余映岚才发现自己竟只巧妙地被卡在气囊与座椅间,仿佛一股力道替她抵住了来自气囊和车头的冲击,让她安然无恙地待在座椅上,却不受到任何伤害! “哇,那边是个美女!还好人没事!” “你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吗?” “啊!余映岚!我的女神!” 防护带边,另一辆跑车上下来两个穿着奢侈的富家子弟,他们给家里人打完电话,让人来处理这事的同时,见到下来的余映岚连个擦伤都没有,皆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要是出了人命,这事情的性质就会十分严重。 再见余映岚这颜值,两人对视一眼,争先恐后地往那边去。 但被医护人员带到担架上的余映岚,却没将目光往他们那边瞥去一眼,回答完所有问题,做过初步的身体检查,她被告知只是受惊过度,并且伴有轻微低血糖。 这些话都在余映岚的耳边如风般吹过。 她听见了,却没往心里去。 而今,女人全部的心神都在方才的事情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躲过一劫的。 - 直至义嘉听见消息来接她,一路跟她心有余悸地喟叹,事情多么多么惊险,她又是多么福大命大。 余映岚一声不吭地同她进屋,于玄关处俯身换鞋。 楼上的客房有人听见动静,走出来紧张兮兮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好像没什么问题,又装作不满地冒出一句:“这就是坏人活千年?” 这人正是应可儿。 明明自己也有家,偏要隔三差五地过来别墅住。但余映岚也不赶她走,只是当做看不见,眼下也如此,瞥对方一眼,就挪开目光不搭理。 应可儿看她没说话,哑巴似的,只对她道了声“没劲”,转身又回屋了,只是走上楼之前,忽然丢下一句:“喂,别那么早死。” 余映岚出乎她意料的嗯了声,弯下腰去,但却久久不再直起。 走出几步的好友回头看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她裙摆下露出的一截脚腕上,那条格外精致漂亮的宝石蕾丝饰带。 义嘉曾经好奇过这种纯净度的蓝宝石价格,找人问过之后,有一段时间看余映岚的表情满是痛心疾首。 但这显然不是重点—— 她清楚记得,那上面有三枚泪滴状的蓝宝石,如序齿般垂下,每次余映岚在屋里光着脚行走的时候,蓝宝石将光芒折射到瓷砖上,霎时便因那切割的无数面散开无数的碎光,乍看过去,便如她在行走间,脚下绽开一朵朵淡蓝色的莲花。 美不胜收。 可现在,最大的那枚蓝宝石竟然失去光泽、上面布满各种蛛网般的裂痕,细碎的石粉,随着余映岚这一路走来,在地上留下痕迹。 余映岚伸出手,指尖停在这宝石旁,要碰不敢碰的模样,是义嘉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 几秒后。 余映岚的指尖终于还是碰上了那颗蓝宝石。就在她触碰的那一刻,仿佛再无法承载,宝石刹那间化作齑粉,无声息从饰带上脱落。 -- 第48页 而余映岚脱力地坐到地上,看着这颗破碎的宝石,想到自己在公路上毫发无伤的模样,她抬手将这条蕾丝系带取下,盯着上面仅剩的两颗海蓝色,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又是前所未有的悲戚。 她想到了苏明绣将这份曾被自己嫌弃的礼物、重新系回自己身上的画面。 还有对方那句: “下次,可不要再丢了。” 努力尘封的记忆被打开。 过往一镜镜出现,那些再也听不见的声音,如昨日般,钻入她的耳朵里:“我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床借我一半。” “奖励一颗糖。” …… 有泪珠大颗大颗从她的眼中落下。 那是苏明绣走后,义嘉第一次看到她哭泣。 回忆像摊开的画卷,薄如纸,每一张边缘都割得她心口生疼。 直到义嘉离开,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对方拉开手里的啤酒罐拉环,递给了她:“喏。” 余映岚听见应可儿别扭地冒出一句:“你别哭了。” 她说:“你这样,她会以为我又欺负你。” 两个从来不对盘的人,在这个夜晚,出于对同一人的思念,化解了对彼此的敌意。 第二天,余映岚找人将这条饰带修改尺寸,但却始终没再去找一颗宝石添上,于别墅露台的月光下,她虔诚地吻过这件苏明绣曾送她的礼物,然后将它再次戴回脖颈上。 那是她浑身上下唯一一样古怪的饰品。 但她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不再玩命地工作,按时吃饭、到点睡觉,过上了十分养生的生活。 她不再做任何能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的事情。 ——只因她想让苏明绣的礼物,能再陪自己久一点。 - 思绪收回。 义嘉摇了摇头,感慨似的对余映岚说道:“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之前爱人离开时,这人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义嘉提心吊胆,生怕她哪天会断; 但在那一晚过后,这人卸下劲儿来,对一切都看淡,像一阵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吹走。 譬如当下,明明是爱人的忌日,这人宁可赖在别墅里,也不肯墓园挪一步,不知道的以为她早就忘了那段过往。 “别人都恨不得把心上人的墓碑擦得纤尘不染,你呢?你好歹也做个样子啊。” 听见义嘉的话,余映岚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很难理解她在说什么话,过了会儿,才摇了摇头,唇角露出一缕笑意:“她又不在那里。” “我去那儿做什么?” 怎么就不在那里了? 义嘉很想走过去摸摸她是不是发烧了,不然怎么净说别人听不懂的胡话。 余映岚说完,就自顾自的转开视线,天色慢慢地暗下来,这几年随着人们与另一星系的交流愈多,很多人都将目光放到了太空,城市治理与太空环境都在不断改善。 天上能看到的星星更多了。 那些星光落进余映岚的眼睛里,让她的眸光变得更加闪亮。 见她如此,义嘉以为她完全放下了苏明绣,想到白曜传媒的那位宋轶然,顺势想到星娱乐自从被余映岚接手后,一改往日挨打局面,而今再次将白曜传媒踩在脚下的局面,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外界传闻:“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说,宋轶然改了曾经那些坏毛病,大半年时间没见到他身边有新的情人,成天准时到公司打卡,就为了赢下跟你的擂台?” 余映岚哦了一声,说:“不想知道。” 义嘉见他对宋轶然不感兴趣,便不再提这人,转而顺着话题发散下去:“咳咳……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义嘉。” 余映岚很认真地看着外面的那片天空,随手朝着漫天的银河指去,“如果你曾经摘过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你眼里还能看到其他星星散发的光芒吗?” 这句义嘉听懂了。 她沉默了很久。 才重又出声道:“可是这颗星星已经熄灭了,她不能再照亮你的路,她的光芒也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那又怎么样?” 吊篮被风吹起,在空中轻微摇晃,连接处发出拖长的吱声。 余映岚坐在吊篮里,跟着它的节奏轻轻摇晃,闭上眼睛时,她微笑着回答;“我记得就行。” 她会记得这颗星星曾经是怎样璀璨地照亮她的人生。 她也会记得这颗星星落进她怀里的温度。 “可是这样会很苦。”义嘉说。 余映岚忽然伸长手臂,将一直放在面前的那盘薄荷糖推到她面前,义嘉难得见她大方,试着从里面拿了一颗。 拆开糖纸放进嘴里,却发现跟自己以前吃过的味道并无二致。 见到她的困惑,余映岚挑起眉头,面上笑容更盛,同样剥开一颗薄荷糖糖纸,将糖果送入唇间:“有些糖,哪怕只尝过一颗——” “那甜味也足够抵往后余生所有的苦了。” - 茫茫空间里。 系统刚想说话,被另一道声音阻止。 【嘘。】 【我在看我的玫瑰。】 第21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 苏明绣被毫无耐心的系统直接丢进了新世界。 -- 第49页 睁开眼睛的刹那,她感受到一阵浸入骨髓的寒意,而后有簌簌的白自眼睫上落下,落入眼底,又被她的温度融化消失,只留下很浅的水痕。 目之所及处,是一块巨大的玄冰。 玄冰周围丝丝缕缕散发着具现化的寒意,于地面流转出白色雾云,与之接触的地面、穹顶,皆被这冰蓝所连接。 仅仅是站在这样近的距离呼吸,呼出的热意便瞬间成霜,及至她的发间、眉梢、睫毛,处处是霜白色。 但她的身躯,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寒冷,缕缕寒意入肺腑,也不能叫她挪动半步。 反而借着这冰面,瞧见自己半身影。 那身影着灰色水墨痕长袍,深深浅浅的黑狂放潦草,映得这衣袍主人冷淡孤傲,偏那眉目间凝着股散不去的阴郁,看起来…… 苏明绣忍不住倾身凑近,仿佛想找出此世模样与上一世之差。 动作变幻,投在玄冰上的绰影逐渐变得清晰。与此同时,苏明绣眼尖地瞧见这冰层深处,似乎冻着另一人—— 未待看清,脑海里已经连接了熟悉的声音。 【宿主投放成功……世界故事线载入中……】 苏明绣的脑海中再度涌入无数的信息量。 这世界竟与她的来处格外相似,同样是个修仙小世界,只是从千年前开始,世界逐渐失去生机、灵气变得匮乏,此界中竟再无一人能打开升天梯。 修真界内有一传言甚嚣尘上,说此界千年前有一大能飞升后,犯下仙条、玷污仙族血脉。 故而此界便成仙族舍弃的国度,此后一千年,无论何等惊才绝艳之辈,凡出自这等小世界,俱不能飞升成仙。 苏明绣,剑宗的灵玉长老,修真界公认的修道天才,自八百年前修至大乘,却同样未能度过天劫,天雷摧毁筋脉,让她修为倒退三个大周期不止,还落下一身病痛。 人人都叹她亦受困于此界被仙界遗弃的法则,注定要在规则下陨落—— 渡劫失败的真相,唯她本人知晓。 这位打小就修炼无情剑诀的灵玉长老有个秘密,她心里藏了一个人。 渡劫前夕,苏明绣这位心上人同样面临突破,只是简单的金丹升元婴,按说该万无一失,偏偏因苏明绣要准备渡劫一事,无法在旁护法,对方便恰好遭仇敌暗算,于天雷中性差踏错,差点元神尽毁。 若非闭关中的苏明绣感应到她的危险处境,自千里之外横跨四洲而至,便要在那一日痛失所爱。 饶是如此,她仍是去晚一步。 心上人神魂受损,纵使身躯仅被损毁大半,亦难在这条长生大道上走下去。 修仙,修的便是逆天而行,这情境让灵玉长老怎能甘心? 渡劫时,她便生出心魔,败于心魔之下,元气大伤。 但她不以为意,将养几日,便出剑宗诛杀仇敌,又去往北境深处,寻来万年不化的玄冰将心上人的身躯完好保存,再取来诸多天材地宝温养对方神魂。 足足五百年过去—— 苏明绣好不容易将神魂养全,又发觉心上人的身躯极难复原,任她翻遍藏书典籍,无数名门正派所书,竟无一条能救她的心上人。 一念之下。 她便开始找寻歪门邪道。 又一百年。 灵玉长老终于寻得药方:只需寻到与心上人同月同日同时生、灵根相似的女婴,待其引气入体、修成金丹之时,挖其灵根、夺其金丹,如此九人之天资,哪怕是凡间半身入土的老人,亦能在一夜之间成为修道天才,何况只是补一修者身躯? 于是第二日,剑宗灵玉山洞府便大开,广收门徒。 三百年后。 这个世界的主角,归眠,是灵玉长老为心上人选中的最后一味复原药材。 归眠是天生剑骨,自从被苏明绣带回灵玉山,初通无情剑诀,便已通前八层心法,但却迟迟无法领悟心法第九层。 此外,她的修为,也一直停留在炼气期,无法寸进。 灵玉长早知归眠灵根混沌,若非误打误撞修炼的无情剑诀将她引上修仙路,怕是即便被其他门派捡去,也只能被抽了剑骨、命丧黄泉,她本无意选中这块修炼废材,只是……这个归眠,模样和她心上人少时极为相似。 还有一点。 这归眠与这世间所有凡人不同,她生来就不通七情、难辨六欲,比起说她是人,倒不如说她是当年被女娲捏出来之后忘记吹那口仙气的一团人形泥。 见状,灵玉长老越发肯定,这个归眠生来便注定是要为她爱人做药材的。 - 【故事线已投放!发布终极任务:教会归眠七情六欲,助她修炼至金丹期,再夺走她金丹与根骨,为你爱人重塑骨血与灵脉。】 苏明绣指尖按在额间,心中生出无名的火来,冥冥中她生出一种直觉。 系统是故意给她挑这样与她来源相近的世界,故意让她这个正派弟子行这魔头之事,看来在上个世界确实被她气得够呛。 饶是如此,苏明绣看着面前这块万年玄冰,仍是恨不能提剑砍下,让这所谓的“心上人”化作天地灵气养料—— “邪魔外道。” 她语气森冷,薄唇轻启,吐出这四个字,显然是对系统的这番安排格外鄙弃。 纵使将这玄冰中的人复活又如何? -- 第50页 背负如此罪孽,若她是天道,亦再难容这样的罪恶。 【你懂什么天道】系统仿佛知道她所想,漠然出声提醒,“你只需要完成你的任务,别忘了,这不过是你的任务世界,你这义愤填膺,对你自己神魂的重塑没有半点好处。” 但它的声音才刚落下,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响。 苏明绣不知何时从灵台中唤出本命剑,指尖微动,剑尖一声嗡鸣,忽而一分为二、二分成四…… 眨眼间这冰天雪地中就出现八十一柄同样的神兵,每一把剑尖都朝着那块万年玄冰。 系统气急败坏的声音,与剑落的动静倏然重合: 【禁止做出ooc行为!】 “锵——” 玄冰被切下三分之一,原本被尘封在中央的人面庞离冰面便只剩薄薄一层。 苏明绣听见冰块撞上山壁,将剑变小在指尖缠绕,慢条斯理地回系统:“时隔八百年,思之如狂,想再一睹爱人容貌的事儿,能叫ooc吗……” 说话间,她不经意朝着那冰下美人的面庞看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引一位无情剑尊动心。 但视线才转,原本缠绕在她指尖的细小长剑感知到她的心意,发抖般震颤起来。 那玄冰下的人,分明是她最熟悉不过的面容。 是她的初恋脸。 也同样是上个世界余映岚的模样,即便紧闭双眼,也有脆弱感流露。 想到世界设定里,归眠与这女人模样相似这点,苏明绣眯了眯眼睛,怒极反笑,垂着眼眸问系统: 【搞替身文学是吧?】 系统不置可否:“杀哪个,救哪个,爱哪个,你倒是可以好好选。” “若我都不选呢?”苏明绣故意问。 “那我替你选——”系统仿佛得了一种名为“苏明绣ptsd的病,对她上个世界影响剧情走向的行为耿耿于怀,而今在这条世界线中,发誓要将她一切钻空子的行为严防死堵。 明明是一板一眼、毫无波澜的机械声,偏让苏明绣听出了它话语里莫名其妙的得意感: 【想知道你上个世界积攒的5个ooc值,会为你在这个世界完成任务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吗?】 第22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2) 剑宗,闻道台。 这是剑宗内门弟子每日练剑之处,设于剑山山尖,昔年剑宗开宗立派时,由初代宗主取上古神物补天石炼成一朴素石盘,置于陡峭山尖。闻道台中央是破石盘而出的峰峦,四周是环绕平台。 这闻道台看似宽广,实则不然,单是从峦底吹上来的呼啸山风就能让普通弟子吓得两股战战。 若是去的晚了,仅剩闻道台边缘位置,稍不注意便要直面台下万丈深渊,更是对心性的考验。 今日的闻道台格外热闹些。 因为灵玉长老那位天生剑骨、却因不通七情而无法驾驭灵宝,只握着一柄凡铁的弟子归眠,往日一贯是早起练剑,偏偏今天到的极晚,石台上空位所剩无几。 而在她练剑不到一刻钟后,竟然被师兄弟们飞来的灵剑逼到了石台边缘。 一时间,弟子们心思都往那处飞去,原本来去汹汹的剑招杀意骤减。 几位女弟子聚在一旁,瞧见那单薄身影被逼到边缘,皆是紧皱眉头,领头的是剑宗宗主门下大弟子,五官格外英气,提剑便要朝那边去—— 却被旁边另一人搭住手腕,劝阻道:“琼英师姐,算了。” 琼英紧蹙的眉头却仍未松开,只冷言冷语地说道:“身为同门,皆当互相关爱,做出这等欺负弱小之事,叫人看了恶心。” 她指的是不远处练剑时有意无意御剑将归眠逼到石台边缘的几人。 劝她的人轻叹了一口气,“他们又不是第一次了……师姐若是出手,事情难免要闹到宗主跟前,到最后,又成了各峰长老们的护短大会,旁的好说,只咱们那位灵玉长老。即便收了门徒,也一贯放养,从不为门下弟子出头。” “师姐纵使这次又帮了归眠,等长老们出面,他们下次只会更加变本加厉,何必为这点小事叫咱们师尊为难?” 劝说者同样是宗主门徒,既与琼英同气连枝,见她要仗义出手,想到之后光景,下意识地分析其中利弊,末了眼神复杂地看向那处,重又低语道:“只要……别让他们闹出人命便是。” 琼英握紧了剑柄,她看向归眠的一身凡衣俗布,还有手中已出现豁口的铁剑,盖因对方这副与剑宗内门弟子格格不入的做派,才会引得众人格外排斥她。 想到自家师尊将徒儿们呵护备至,还有各峰长老们护短至极的模样,灵玉山那位…… 便越显得怪异,据闻这几百年来陆续收过七八个弟子。但只管收不管养,任由他们似野草般生长。纵是在外陨落,也不曾为他们出过一次面。 ——如果不想要徒弟,不收便是,何必给人希望,又叫人这样绝望? 不远处。 一红、一蓝两柄飞剑,围绕着那道细长单薄的身躯,剑身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但它们的威力可不止表面上看去的花里胡哨。但看归眠身上那褴褛的衣衫、还有落在石台上的碎发,便能看出,这两把灵剑是何等锐利。 “锵……” 一声脆响。 是归眠觑见这两柄剑的飞行轨迹,拔剑将其中一柄汹汹来势给拦下。 -- 第51页 但这也只是一时之计,果不其然,剑身相接的一刹那,她自己手中的剑就断成了两截。 “嘁,你不会以为就凭你手中这破铜烂铁,也能跟我师父赠予的宝剑相比吧?不自量力。” 半空中,有一道身影御剑而来,飞到近前时,那人半蹲下身躯,单手撑着膝盖,唇边挂着邪佞的笑容,语气格外鄙夷。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下的瞬间,另一人抬起手,将红色飞剑召唤到了身边,附和般同归眠说道:“别挣扎了,你乖乖站好,让我们戳上那么一二个窟窿,叫我们试试这宝剑威力。反正你这人灵识混沌,七情不通,也无六欲,怕也是不知痛——大家都是同门,你便帮师兄这个忙,如何?” 被两柄飞剑逼到石台边,身后半步就是悬崖的女子衣衫与发丝都被崖下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但她神情格外平静,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小鹿般的圆眸迎上二人,模样认真,用喑哑声线说道:“会痛。” 留在身上的这些伤口,她是会痛的。 然而听见她回答的两位师兄,只是对视一眼,随后便齐齐大笑出声。一时间,山谷里俱是他们俩的笑声,回荡不绝。 “哎,师兄,你信吗?她居然说她会痛?” 持红色飞剑的人往旁边靠去,笑吟吟地出声问自家师兄,还没等到答案,便摸着下巴自顾自地开口:“反正我不信,不若你先让我砍上一剑,假如没有痛得满地打滚,我便当你是在撒谎——” “看剑!” 剑身灵力大涨,红色光芒愈发膨胀,此等程度的蓄力,让人一看便知不能用一般的修为去接,归眠不过炼气期,浑身上下也掏不出一件像样的护体法宝,真要硬生生吃下这一击,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何况她身后是剑山的万丈悬崖,就她这种仅强于普通人修为的弟子摔下去,铁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一旁的琼英见状,手中长剑已出,心中做好决定,无论如何要拦下这两人的胡闹! 按琼英设想,她的剑该正好拦下那柄红剑。而余下的蓝色光剑,则要靠归眠自己。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本名剑才刚飞出去,那红剑就在半空中倏然加速,瞬间超过了她的飞剑拦截轨迹。 揣着手站在一旁的弟子对她出手早有防备,见她拦空,不由回头冲她得意一笑。 “啊!”琼英只能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两柄剑以雷霆之势朝着归眠而去。 站在石台边的人同样双目圆睁,却是为了看清这剑的来势,她半步不退,将手中剩下的半截剑举起,明明已经被逼到这等地步,她也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站在琼英旁边的师妹狠狠一跺脚,取出腰间的传音铃铛,朝那边喊去:“长祈、长生,你们若再不住手,我便即刻将此事上报师尊,请他定夺!” 听见这话,两人确实有些紧张,但飞剑只在空中迟疑片刻,很快就继续朝前飞去,站在飞剑上的长祈唇角笑容更盛:“上报宗主又如何?” “我这飞剑速度如此快,一会儿等她掉下山崖,我再去捞,准来得及——” “琼英,你少碍事。”与此同时。 一道声音饱含催促,却只有一人能听见: 【请宿主一刻钟内于闻道台拯救女主角!失败惩罚:一时辰内遭受六十四道天雷加身之苦。】 苏明绣站在灵剑山洞府前,面无表情地听系统第五遍催促。 这就是她上个世界积攒的五个ooc值换来的惩罚……系统在这一世,为了不让她钻规则空子。除却终极任务之外,竟还颁布日常任务,且还附带失败惩罚。 可想而知,纵使苏明绣不愿利用归眠,这其中原本可规避的事项,而今怕也由不得她。 不多时,闻道台上吹起一阵狂风,比山间呼啸的冷风更甚,甚至卷来山谷里的流云雾霭。 一时间,所有弟子都情不自禁闭上双眸,待再睁开时,就见归眠的跟前多了一道仙风道骨、清峻双绝的身影。 水墨色长衫随风微微摆动,浓墨、深灰、浅与白的痕迹仿若有生命般于衣袍上流动,盯着它看的人不禁感到一丝眩晕,还是被“叮、叮”两声脆响,惊醒了神智。 只见两道微弱的光芒一闪即熄,原本还锋芒大盛的两柄飞剑,而今已变成几道碎片,落在来人的脚边。 这一变故使得闻道台上霎时陷入寂静。 长祈、长生这俩师兄弟一个楞得一屁股坐在飞剑上,另一个下意识后退两步,额间挤满豆大的汗滴。 唯有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格外平静道:“弟子恭迎师尊。” 紧跟着,琼英最先回过神来,低头拱手行礼:“拜见灵玉长老。” 其余人方如梦初醒,跟着齐刷刷地开口,声音扩散出去,使剑山山谷回音三响。 原本狼狈摔倒的两个弟子也都跟着爬起来,低下头颅时,掌心充满了冷汗,他们从未想过灵玉长老有为归眠出头的那天。 毕竟剑宗上下皆知,宗内地位最低的就是灵玉山弟子。因为那座山的主人从来都对这些徒弟不闻不问,让他们过得比外门弟子都不如。 ——今日这灵玉长老怎么转了性子? 他们盯着对方脚边破碎的灵剑,心里又是痛、又是慌,只站了片刻不到,身形就摇摇欲坠起来。 -- 第52页 可损坏这飞剑的人却连一道目光都没往他们身上看,而是回身见到半跪在地上、十分恭敬的归眠,目光扫过对方身上破烂的衣衫,还有手中已经断裂的剑柄,苏明绣眼眸一黯,却只抿了抿唇。 半晌后,她轻声道:“哦,是你。” 好像花费了很大功夫,才认出面前这穿得破烂如乞儿、瘦得像根豆芽菜的人,是自己十几年前新收的徒弟。 在场都是修道之人,各个耳聪目明,谁也没有漏过她这简单的几个字。 当下,不少人都悄悄擦过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还好,灵剑长老看起来并非是为归眠出头。否则他们这些看戏的也要跟着吃挂落。 紧跟着,又有弟子想起来,今天是闻道台特殊的日子,剑宗一贯有些不成文规定,譬如为了帮助内门弟子精进剑术,各山峰长老会挂名闻道台,此名帖百年一换,挂名期间,任由弟子挑战—— 今日,恰是闻道台更换指导长老的日子。 果然,这位灵玉长老很快便起手捏了道剑诀,剑气朝石台中央高耸入云的黑山石而去,击出金鸣之声,而原本漆黑的山石,忽而浮出一道金光,金光吸纳剑诀之意,变幻成小篆“灵玉”二字,重又没入黑石中。 此后百年,凡有弟子想挑战,只需以长剑叩击山石,便可与灵玉长老约战于此。 苏明绣改换闻道台名帖后,便消失在原地,没再往归眠那里看一眼,径自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来过,唯有地上那无意间击中她衣袍又破碎的飞剑作为痕迹。 笼罩在闻道台上的威压消失,弟子们汗涔涔地抬起头来,琼英目光复杂地又往归眠那里看了一眼,似乎想安慰她什么,终究还是没出声。 她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这位灵玉长老,分明还和从前一样,不近人情、冷心冷肺。 - 灵玉山。 为保存那块万年玄冰,这山峰封顶常年冰雪不化,永不见春景,苏明绣站在洞府前,盯着外面的白色雾凇,不知在思索什么。 倒是系统不甘寂寞,又开始找存在感:“你不是喜欢这张脸?看那么多人欺负她,为什么不肯将她纳入你的保护下?如果是单纯为了反抗我,就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受苦,那你未免太幼稚。” 苏明绣盯着面前那块冰湖,遗憾地想,这块地条件实在艰苦。若是从西域移来玫瑰,怕是也难活,种点什么呢? 她在原主的芥子袋里翻了翻,按照世界设定,灵玉长老为了复活爱人,身上常备各种天材地宝,以便实验不同古方—— 很快,她翻出了几枚莲子。 但原主似乎不太在意这东西,并未留下相关记忆,苏明绣便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奢侈地用灵力将冰湖融化,又催生莲子,待它冒出芽,才将它放进湖中。 系统又问。 【难道你不想完成任务了?也好,反正最终神魂破碎、消散于天地间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说得对,”苏明绣继续给冰湖灌注灵力,见那莲子里颤巍巍探出一片绿叶,她慢悠悠地应和,“我得完成任务,活下去。” 她一幅豁然开朗的模样。 但系统却生出一分警觉,上次苏明绣这么听话的时候,最后可是给它憋了个大的。 故而这次,它半信半疑,决定先下手为强。 三天后,夜晚。 苏明绣在冰湖旁修炼时,听见了脑海中的声音:“检测到女主角身中魅魔情毒,请宿主于一个时辰内赶到,替其解毒。失败惩罚:两个时辰内感受五雷轰顶之痛。” 单是听见“魅魔”、“情毒”这种词,苏明绣就生出不好的预感,及至从原主记忆中得知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她在心中骂了一句,起身以缩地成寸的术法,瞬间来到剑宗百里外。 魅魔情毒,随中毒时间往后移,起初中毒者无所感,还能凭借灵力驱出,后来却会浑身燥热不止,毒素只能以体-液的方式被逼出,而且触碰到中毒者体-液者,也会染上情毒,从此二人再离不开彼此的身体。 这是狗系统看她对归眠没有情,就要她先生欲。 按头先婚后爱是吧? 苏明绣眼眸微敛,等抵达目的地,才发现这是一处热闹的小镇。 剑宗内门弟子每个月都要下山替百姓降妖除魔,一来锻炼自己,二来可匡扶道义。 今天归眠就是接了这样的任务,只不过任务委托上写的分明是“狐妖”,等她来了,才发现这是更为厉害的魅魔,可惜身上一件除魔法宝都无,而今被那魔物耍得团团转。 待苏明绣抵达时,那魔物正借戏园里的脂粉气,遮挡自己的气息,在暗处偷偷笑。 谁知还没得意两秒—— 一柄飞剑便贯穿了它的身躯,它低头看去,嘴角的笑意还没停,就见自己的身躯逐渐散去。 随后,一道剑意升空,于夜空中散发出璀璨光芒,有修道者见到这剑光,皆纷纷避开,因为这是大能们对这城镇落下烙印,将其暂时接管的昭示。 仍在小心翼翼防备魅魔突袭的归眠忽见眼前多了一道水墨色身影。 她径直看去,发觉竟然是自家师尊。 只见她认真思索两秒,然后拔-出了刚从集市上买的新剑,朝着苏明绣冲去。自然,长剑才刚砍到附近,就“锵”一声又断了。 -- 第53页 盯着断剑,归眠目光放空地想,居然是真的师尊? 没等她想明白自己为何短期内得见师尊两次,她就被一细柳条贴着后颈落下,才被冻得一激灵,人就被横了过来,衣衫勒住脖颈,柳条弯弯地承载她的重量,悬于横梁,归眠四肢落下,低头扑棱不到地板。 “咦?” 她发出不解的声音,抬头去看苏明绣,谁知下一刻,面前的地板上就冒出一团火光。 灼热铺面而来。 即便还离她有一些距离,但这滚烫也叫人难忍,纵使她身上有灵力,也被烤得难受。 归眠呆呆地看着在烤自己的火,又看了看被施了法而显得格外长韧的柳条,额间很快就冒出汗来。 但她只是努力扬起脑袋,对苏明绣认真开口:“师尊,我不好吃的。” 声音被火炙过,变得更加沙哑。 苏明绣站在窗边,漆黑的双眸中映出归眠身下的火光,见到她身上的汗意越来越多,带毒的汗滴落入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不消片刻,归眠就被烤蔫了,她见自家师尊一声不吭,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只是想到人们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遂又动了动手,开始在衣衫里摸索什么。 苏明绣见她差点被火舌所舐,眉头一皱,“别动。” 被训的小徒弟缩了缩脑袋,可惜地看见几枚铜板掉进火光里,尔后眼巴巴地朝苏明绣望来,叫她瞧见自己掌中的一个罐子,拧开罐口,飘出一股奇异的香料味。 下一刻。 她反手把这些香料往自己身上倒,有气无力地对苏明绣道:“这样……” “我会好吃一点。” 第23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3) 苏明绣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鼻尖传来火烤的孜然香味,眼见归眠还扑腾着四肢,准备在柳条上翻滚,将自己腌得更入味一些,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胡闹!” 清冷的声线喝止了柳枝上小姑娘的动作。 归眠辨不出她的情绪,以为她是生气了,即刻停了动作。但手中瓷罐仍然倾斜,一时间屋内香气更盛,那孜然胡椒味儿几乎染上苏明绣的衣衫。 因归眠先前捉魅魔时被戏弄的团团转,故而也未布下结界,而今便听外面传来声音,有人醉醺醺地大声道:“去隔壁看看,他们在烤什么!怎如此香!” 戏台跑腿的小二得令,走到这处时疑惑想着,他记得这屋是没有客人的,难不成是进了贼? 怀揣如此念头,小二想也不想地推开门,迎面就见到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立于雕花窗栏边,而她面前生着一团火,火上……架着一个人。 小二吓得倒跌一步,先还为那冰肌玉骨的美人惊得呼吸一窒,以为自己看见仙人下凡,现在又见火上烤着的分明是个人,便知这哪是什么仙人,怕是不知哪儿来的山精野怪。 他后脚跟磕在门槛上,隔壁的贵客还在催促他说出这边的美味名字,听见声音,他瞳孔紧缩,嗓子干涩地出声:“在烤、在……在烤……” 烤人! 苏明绣眉尖稍动,当即让这小二脑海中一声响,随后一言不发地晕了过去。 随后,房门外腾起浅浅雾气,使过往凡人行至此处,眼见俱被迷雾所障,就连原本叫唤着要朝隔壁讨食的那醉酒男人,也霎时间忘了先前之事。 滴答、滴答。 浸着毒液的汗意落入火中,被挂在枝条的归眠慢慢灵气衰竭,感觉自己体内的水分逐渐蒸发,便如夏日烈阳下刚出生的黄毛小狗,筋疲力尽地吐了下舌尖。 “师尊……”她含糊不清地问:“我还没熟吗?” “呃……”苏明绣被问得有几分哭笑不得。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火上的小姑娘,被那张稚嫩脸庞上清澈不已的双眸紧盯,极易使人产生一种被信赖的感觉,她只好挪开目光,想到这魅魔情毒的症状,冷淡地出声问:“热吗?” 归眠巴巴地点头,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放自己下去。 半晌后,反倒是问出问题的人低声道自己糊涂,施法收起这火束,又松开柳条,将不远处桌上的茶盏与杯子挥来,悬在归眠的眼前。 被释放下来的人衣衫不整,脸上也有些漆黑的痕迹,却浑不在意地摸了摸,在苏明绣的示意下,抱起茶盏,咕咚咕咚将里面的水喝个精光。 随后,屋外清风被招来,绕着她打着旋儿转了圈,凉意登时抚平她身体里的燥热,只面庞还是通红一片。 “还热吗?” 她的师尊惜字如金地又问了一句。 归眠认真想了想,抬起手比了比自己的小指头,“还有这么……热。” 于是。 苏明绣指尖微动,执起那根来时于护城河边随手折下的柳枝卷上她的腰,下一瞬,小姑娘被提溜着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绕城跑三圈。” 苏明绣无比冷酷地说道。 - 夜半。 打更人的声音于街头巷尾传来,整座城都安静下来,除却热闹的花柳巷。 而此时,一道纤瘦的身影脸色惨白、一丝力气也无地趴在巷边。但看向身旁那人影时,眼神里无怨也无恨,只认真地回道:“师尊,我……跑完了。” 苏明绣估摸着那毒也排得差不多,本想将人直接拎回灵玉山,可归眠不懂抱怨辛苦,她看见这张脸变得如此愁云惨雾,心中总还是有一分不忍。 -- 第54页 因对这小镇不熟,她便提着归眠的衣领,就近选了个能住的地方。 谁知才穿过那莺莺燕燕,随着引路人进屋,迎面就被满屋子从房梁上搭下来、弯弯绕绕的红线晃了眼。 苏明绣乍看过去,还以为自己掉进了毛线团里。 偏引路的女子还拿团扇掩面而笑,对上她冷冰冰的双眸,低笑着解释道:“哎呀,这是前一位客人留下的,那位客人喜好确有些特殊,姐姐若不喜,我这边让人来收了。” 苏明绣则是盯着自己手中拎着的归眠,面无表情地思考,现在她这副瘦弱的身躯,能不能承受住灵玉山山顶冰天雪地冻上一晚的后果。 结论是不能。 于是她冷声拒绝了对方,将房门关上之后,正准备抬手将这些红线烧成灰烬,手才刚抬起来,方才被放下的归眠就往前一步,正好扑在那乱七八糟的线团上,如同被蛛网黏上,于半空中展开手脚,恰好被托住。 仿佛觉得有了倚靠就不必再自己费劲走到床边,故而归眠小姑娘便又翻了个身,半靠在空中这些纷乱的红线上,面对苏明绣,好奇地问苏明绣:“师尊,这是什么?” 因为不通情与爱,她便对这人间一切都感到新奇,好像只要自己学的多、仿的多,就能像其他的所有正常人一般,在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 苏明绣修为境界高,本也不必如凡人般修行,而今看归眠放着床不睡,在这儿鼓捣那团红线,纤细素白的手腕、脚腕上都是那红线压出的痕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团浊气,轻声道:“脏东西。” 她说:“离远点。” 归眠很信服她的话,听她说是脏东西,便攒足了劲儿离开,软绵绵地走到门边,打开门吩咐附近的人抬水进来,想把碰过脏东西的自己洗得干净些。 - 屋里淅沥沥的水声,隔着屏风传来,扰了苏明绣的修炼。 原主的筋脉里本就残留渡劫时留下的伤,仿若天雷在她筋骨里生根发芽,此后随着她每一次的引气入体、大小周天运行,都要将那残余的伤再激发一次。 每回修行,都得忍受无数次伤口被撕开、又重新愈合的苦楚,随灵气一次次冲刷,运转过成千上万回,这蚀心的疼痛才会稍微减轻一些。 她便在周围设下结界,屏蔽外界所有声响,潜心修行。 直至夜半,月色从窗边流入。 端坐于木椅上的人稍稍睁开眼睛,刚呼出一口气,便见自己结界外有一道十分专注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她先是一怔,回过神来,撤离结界问:“何事?” 打了无数个呵欠、正会儿强撑着困意的归眠对上她墨色双眸,脸都贴在桌上,声音软绵绵地回答:“师姐们说……” “有结界,说明里面的人要好好被保护。” 苏明绣眼睫颤了一下。 她喉咙微动,忽然想伸手去碰对方的脖颈,问上一问,她的声带为何像是受过伤那般沙哑? 可是想到脑海里的系统,终究苏明绣只是垂下眼睫,冷言冷语地答:“我不需你保护。” 归眠将她的所有话都奉为圭臬,闻言乖乖点头,“哦,我记住了。” 顿了一下,她道:“下次我不这样了,师尊别生气。” 归眠也记得,那些师姐们说过,若是徒弟们出口的话被师父们反驳,便是她们悟性不够、领会错了意思,而发现自己收了笨徒弟的师父们,都是会生气的。 “我……” 苏明绣本想说自己没有生气,但想到归眠而今七情六欲一窍不通的模样,想必说了这小家伙也难以分辨,于是难得话出了口,却不说完。 她的双眸中映出这个困得脑袋都懒得从桌上抬起来的人,半晌后,她轻声催促:“还不去歇息?” 归眠揉着眼睛从桌上起来,挠了挠身上白日里被划出的伤口,衣衫下的伤口都很快结了痂,却十分痒。 动作一大,从她袖中无意间碰落了一团红线,归眠顺着这动静往桌上看去,忽而想起什么,拿起红线朝苏明绣递去。 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认真,“我刚才跟他们说,那些脏,让他们换了新的来。” 随后,她难得小心翼翼地问苏明绣,“师尊,新的如何用?” 小姑娘天真的将这玩意儿当做人类必备的东西,这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让苏明绣难得生出一分头疼。 面对如此纯良的心性,那些腌臜的解释,一个字也道不出。 她垂眸看那红线半晌,终是伸手将这红线接了过来,素白指尖漫不经心地将收尾两端打了个结,而后将这红线撑开,指尖翻动间,漂亮的绳桥就被翻出。 坐在对面的小姑娘看得目不转睛,以为这是什么重要的修炼法门,努力地记住。 片刻后,她将苏明绣递回去的红线翻出了一模一样的绳桥,渴求的目光再次看了过来。 苏明绣:“……” 莫名其妙地,她抬手过去接了这花绳,然后靠着无数变幻的花样,竟就在这屋里陪归眠翻了一宿的花绳。 - 次日晌午。 花柳巷格外安静,倒是外头的街市热闹了起来,处处是摊贩的叫卖声。 苏明绣估摸着归眠补足了觉,才将人唤醒,准备出了小镇回灵玉山。 小姑娘打着呵欠,垂着脑袋跟在她身后,还不忘将昨夜那根红线重新带上,揣怀里怕丢、身上又无钱袋,思索片刻,便将它系在手腕上。 -- 第55页 而今那若隐若现的腕子,便落入昨夜那引路者的眼中。 那女人本也困顿,瞥见后一个激灵,颇为惊异地看了眼苏明绣的背影,又看看仍未睡醒、困得还在打呵欠的归眠,眼神里充满了痛心疾首: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禽-兽之女子。 瞧着仙风道骨,不定是修炼什么邪术的家伙! 她见多识广,知道这天底下女子与女子间,亦有那得趣之人。但跟着她的娃娃瞧着岁数也不大,昨晚那一屋子的红线不够,还让小孩儿又找她讨要了一团。 而且还胡闹到日上三竿! 这也就罢了,现在还让小孩儿身上仍留着这痕迹…… 嘶。 她又看了一眼苏明绣的侧脸,心道,果真是越美的女人,心越毒。 呸! 衣冠禽-兽! 第24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4) 剑宗的除妖榜上不知何时多了条新任务。 任务提及山下有一邪祟形容好看,酷爱扮作女仙模样,专骗那不谙世事的少女,以邪术行采阴之法,请剑宗弟子速速前往,除却这妖魔。 但不少弟子领了任务,往山下城镇里一蹲就是几个月,却怎么也没见着这邪祟的模样。 久而久之,除妖榜上简单的任务所剩无几,竟只剩这条屹立榜首,成了内门弟子之间流转的传说。 这一切都与灵玉山不相干。 那日苏明绣将归眠带回山上,还未走进洞府,便察觉到自己衣摆一滞—— 她回头看去,见到不知何时面朝下栽倒的归眠,小姑娘在山下时初醒还是正常的,随她抵达山脚,一路走上来,而今竟然面色潮红一片,无意识栽倒时,面颊贴着她的衣摆滑落在雪地里。 起初苏明绣以为这是昨夜那魅魔的毒还未解,俯身时,玉白指尖隔着衣衫,碰上对方脖颈,发觉热度高得吓人,思索片刻,她解下外衫,将人裹着带到了剑宗的百草堂。 要说这片大陆治伤最拿手的地方,剑宗百草堂绝对名列前茅。原因很简单,剑道修者十个有九个都是武痴,成日不是琢磨着越级挑战、就是在险境找死求突破,总会带着奇怪的内伤外伤回到宗门。久而久之,剑宗的百草堂便闻名于天下。 见到苏明绣时,百草堂的弟子们立即意识到问题不简单。毕竟这位灵玉长老数百年来从未踏入百草堂一步,就连当年渡劫失败,也仅仅是关闭山门洞府、宣布闭关养伤。 是什么样的伤能惊动她来百草堂啊? 随灵玉长老一路行进,路上见到她的弟子们无不惊诧,不到一刻钟,百草堂的领事长老天南星便匆匆从宗主处辞别,回到堂内,见到她开口便是一声:“可是旧伤发作?” 天南星是原主在剑宗内除宗主外,难得有一二分交情的人,她、灵玉和现任宗主,皆师出同门,但自从几百年前灵玉长老就古籍上记载的灵草来请教,后来又研究出那“取灵根、挖金丹”的阴损法子后,为掩人耳目,便开始深居简出。 百草堂这位长老是少有的、知晓她从渡劫后就落下暗伤,以至这数百年来修为毫无寸进的人,而今看见她,面上便浮出欣慰,而后才看见她怀里抱着的那一团。 天南星:“这是?” 苏明绣简单将魅魔一事说出,将怀里隔着衣衫抱住的归眠递过去。 只短短失落了一秒,天南星就将注意力挪到了她臂弯间这露出半张脸、已经全无意识昏睡过去的人儿,她怔了怔,想起来什么似的,“这是你最近新收的徒弟?” 天南星带着她往内室走去,让她将人放下,一面帮人探查,一面觑着她的神色,轻柔地出声道:“今日宗主师兄还与我聊起你山门弟子,他道你再如此不管不顾下去,这灵玉山眼看后继无人,你先前当师父的名声着实有些……总之,现在能有一个叫你看得上眼、愿意护着的徒弟,再好不过了。” 站在旁边的人只是垂着眼眸,侧颜美艳卓绝。但眼中却无任何情绪,叫人只简单看上一眼,就冷到骨子里。 天南星也不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听进自己的话,只能叹一口气,去取来测试魅魔毒性的药草。 不多时,她松了一口气,“只是简单的发热,”随后,又有些稀奇道:“你是如何为她解的毒?” 她一点儿不相信苏明绣这副看上去断情绝爱的模样,会对自己的徒弟……用那种法子。 但等到苏明绣说完,她的眼神还是空白了一秒。 “这……” “不愧是你。” - 不出半天功夫,剑宗上下都传遍了,灵玉山的那个归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讨得灵玉长老的欢心,只是一场发热,便让她师尊急得登门百草堂。 流言传出去,到最后版本变成了归眠为了求灵玉长老传授自己剑法、在灵玉山洞府不染居前跪了三天三夜,这份韧性叫剑宗最无情的长老动容,决定将其收为关门弟子,并且连夜冲进百草堂,请求天南星长老告知古籍中有情草的下落,要为归眠开灵识、通七情,传授最强剑法。 听见此等谣言的苏明绣本人:“……” 只能说不愧是剑宗。 总而言之,归眠只在一场发热的昏睡中,就完成了“剑宗人尽可欺的小透明”到“灵玉长老的宝贝徒弟”身份转变。 苏明绣发觉自己吩咐下去给归眠改善的条件只被人完成得更好而非偷工减料之后,她就对这流言听之任之。 -- 第56页 倒是系统表示有话要说:“早知如此,先前你做任务时何必那般抗拒?” 它就知道,面对这样一张脸,苏明绣总会不忍心,只要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归眠受苦,就必定会生出保护对方的念头。 苏明绣对归眠越是愧疚、越是好,就越有利于最终任务的完成。系统打着小算盘想,只要让苏明绣日后对自己完成任务的行为感到愧疚,看苏明绣还有什么办法在那九十天里忽悠女主角跟她谈恋爱? 将系统的话当做耳旁风,苏明绣端着百草堂那边熬好送来的药走到床边。 这“不染居”本就不大,比起原主专为修炼开辟出的洞府,此处顶多算是一小竹屋,记忆中是给另一人专门留的。 等到后来,玄冰里的那位受了伤,灵玉长老的所有时间不是用来修炼养伤、就是出门给心上人找寻天材地宝,加之灵玉山常年没有来客,更顾不上打理这竹屋。 后来收的八个弟子,也都秉持着对原主的敬畏之心,不敢随意动这竹屋摆设。无论冬夏,都靠修炼给自己御寒取暖。 直到现在,常年冰雪不化的山峰上,难得有了一丝暖意。 苏明绣目光扫过角落里布置的恒温阵法,又看盖在归眠身上、垫在身下的床单被褥都被用了上好的绸缎。最终,视线落在她袖口一块破破烂烂的补丁上,良久才挪开。 手中的药碗只剩余温,但盖着被子的小姑娘还未恢复意识,仍在沉睡中,高温将她的唇瓣烧得起了细细的皮,衬上她这张小脸,只叫人觉得可怜。 苏明绣将碗放在旁边,抬手聚来药液,以灵力催成褐色水雾,朝着归眠的面庞而去。 药雾贴上肌肤的时刻,就无声息地随着她灵力的引导,进入血脉中。 等一碗药半滴不剩,苏明绣用手背贴上对方的额头,感觉这温度下去了些,正想起身出去,谁知床上躺着的小姑娘好像已经恢复知觉,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手脚乱蹬起来。 崭新的棉被滑落在地上,露出原本盖在她身上的那件灰墨法衣。 长袖广袍笼在小孩儿身上,能将她的身量遮得严严实实还有余。仅仅露出颗红着脸的脑袋,半透明的轻纱上,那些狂舞潦草的墨痕交错,像是以墨为锁链、将对方严严实实地圈起来。 苏明绣轻轻一眨眼,走上前去,俯身捡起被子,重新给她盖好压实。 只摊被面时不知指尖碰到哪儿,勾出一截乱糟糟的红线头,缠上她的手腕,随着她撤离的动作,牵出长长一截。 外面是冷冰冰的白,屋内的竹壁也早褪色,淡色长被、素白手腕。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绕着苏明绣手腕上的一线红,格外刺目。 黑色的眼瞳里映出这截交错缠来的红线,苏明绣顺着红线看去,只看见柔软的被面,她重又收回目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而后,她抬手掐了个决,让这团红线从被窝里飘出,在半空中自动团成一小团,悄无声息地落在归眠枕边。 - 天蒙蒙亮时。 归眠揉着眼睛从床铺上坐起来,起初还以为自己仍在山下。直到往院落外看去,见到屋外倒垂下来的冰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南境人间四月还落雪之处,唯有灵玉山。 她疑惑地看着身上盖的被子,没等分辨出这面料为何在不染居,又见到顺着被面滑下去的一件轻薄外袍。 这件她认识! 是师尊的! 归眠登时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抱着这衣衫下了地,朝着外面跑去,谁知还未出门,就差点撞上人,肩膀被扶住,来人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去哪儿?” 她抬起头,见到是苏明绣,登时露出笑容,把怀里的衣裳双手递去:“师尊,您的衣裳落在我这儿了。” 苏明绣一手还端着药碗,见状另一手将法衣外袍收回,同时将药碗递去:“趁热喝了。” 归眠“哦”了一声,问也不问这是什么,张口就灌,结果刚将药喝了两口,五官就跟着发皱,含糊地问道:“这是……什么?” “治病的药,”苏明绣单看原主的记忆就猜到小孩儿从小到大没人关心,生不生病自己也不知道,全靠体质硬抗,故而多解释了一句,“你先前刚上山便晕倒,是因为生病。” 小姑娘跟着念了两句“生病”,似懂非懂的样子,又捧起碗,皱着眉头喝了一口。 难得瞧见她脸上有这样生动的表情,苏明绣扬了下眉头,问她:“苦吗?” 归眠点点头,她是知道苦的,因为曾经在剑宗的膳房被师兄们糊着喂过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还是琼英师姐站出来阻止,告诉她什么味道可以吃、什么不行。 苦的,就不行。 想到这里,她悄悄抬眼去看苏明绣,面上难得泛出点欲言又止的纠结来。 苏明绣刚将那件法衣重新披上,不知是这屋子太暖,还是这衣裳在另一人的被窝里焐得太久,竟还停着丝丝缕缕的热度,而今贴在她的肌肤上,格外怪异。 正想抬手掐诀,忽瞥见归眠的脸色,于是出声问:“怎么?” “师姐说,苦的不能吃;师尊又说,苦的是治病的药……”小孩儿几乎把纠结写在脸上,但没等苏明绣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得出结论:“是只有生病,才吃苦的,对吗?” 苏明绣掐诀召风的动作慢了一秒,半晌眉目舒展,状似无奈地回:“对吧。” -- 第57页 归眠学到了新的知识,这回再不皱眉,干脆利落地把这碗药给喝了下去。 看了会儿她的神情,苏明绣没再发现任何端倪,本想从袖中摸出百草堂弟子随这药一并送来的蜜饯,而今却打消了念头。 她转过身,又跨入门外的风雪中,只留下淡淡的一句:“好好养病。” 灵玉山的风雪呼啸作响,卷起她衣袍袖角,原先叫苏明绣不耐的那一丝余温,即刻便散于这天寒地冻间,再寻不到痕迹。 - 是夜。 苏明绣并未修炼,反而坐在那冰湖边,双脚浸在寒凉的水中,却并不觉难耐,这灵玉山上的冰湖本就是原主特意寻来治天雷旧伤的灵池所化,饱含灵气的冷意,很能平复她经脉里炸雷般的苦楚。 今夜难道不起风,世界万籁俱静,唯有头顶明月高悬,银光反而将山顶的一切照的更亮。 归眠刚从百草堂弟子那里端来了今日的药,本该喝完便痊愈,路过这里时,见到那如松如竹的身影坐在冰湖边,墨色发丝如瀑般落下,罩衫上那浓郁的墨痕,在这黑耀耀的发丝映衬下,竟也暗淡几分。 端着药碗的归眠无端端驻足在原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盯了会儿又忍不住思考: 我停在这里做什么? 她没想明白,干脆跟苏明绣见礼,等背对她的人淡淡“嗯”了声过后,重又端着药碗往不染居走,可等瞧见苏明绣的正脸后,又见她浸在寒潭的双腿旁,多了一片格外显眼的绿意。 这是灵玉山上茫茫雪原唯一的绿色。 归眠不禁睁大了眼睛,“师尊是种了什么?” 苏明绣睁开眼睛,看着膝旁这株在灵池里泡了许久、而今竟吝啬地才生出一片绿叶的莲花,眼睫长垂,随口回道:“小玩意儿。” 其实归眠以前在闻道台练剑时,偶然听见周围弟子闲聊,说灵玉山上有一口特别的灵泉,唯有修为高深者能得其益,凡人和修为低的落入其中,灵力运转不及、极易冻成冰柱。 现在见到苏明绣旁边那颗小青苗,归眠便很快明白,这八成也是灵植。 但凡灵植,皆需灵气充沛之地才能滋养。 虽然归眠不知道师尊种这个是为了什么,但书上都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湖中那片绿叶,心中生出计较来。 - “你在做什么?” 次日一早。 苏明绣在洞府里翻阅了一宿的典籍,研究归眠这“灵识不开、不通七情六欲”的情况,正想着出来看看她,就见小姑娘蹲在自己昨夜泡过的灵池旁,手里端着的碗正在往下倾倒褐色的药液—— 劈头盖脸,全浇在那片娇滴滴的莲叶上。 若不是知道自家这个徒儿情况特殊,苏明绣早将她打成熊孩子那一挂,将她拎起来揍一顿。 被她发现的小姑娘果真心虚地缩了下脖子。 苏明绣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药碗,知道她的病早就好了,这是天南星长老看她难得对徒弟关爱有加、特意调配了给归眠强身健体用的,可她没跟小徒弟解释这些。 当下,她站在冰湖的另一边,唇角难得动了下,予人柔和的错觉,出声问:“不想喝了?” 若是熟悉她的人在这里,定能分辨出,她这副模样,才是动怒的前兆。 归眠虽不知她的情绪变化,但天生对危险有一股直觉,赶紧摇头,圆溜溜的鹿眼望向她,“不、不是,师尊,我……我是在救它。” 她很认真地指着脚下池边这小片莲叶。 苏明绣周身气势无风消散,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靴子踩在这冰面上,随她行走的动静,冻了一夜的冰湖重又化开,在她的靴底漾开一圈圈圆圆的波纹。 “哦?” 归眠好像从没想过自己这番话被当胡闹的后果,以一贯认真的态度对苏明绣说道:“弟子……早起时想帮师尊给这灵植浇浇水,可我刚一靠近,它这小半片就发黄,卷起来了,我以为它生病了,所以想给它喝药,救一救它。” 随着苏明绣走近,她已瞧见那莲叶上。除却滴落的褐色药液痕迹,确有小半边是枯萎状态。 甚至她刚到旁边,这莲叶就若有所感般,倾斜着叶片朝她这边来,隐有谄媚之意。 而那枯萎的小半叶片,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的瞬间,缓缓生长出绿意,重又生机盎然。 水墨色现袍的仙长眉尖稍蹙,指尖掐住这莲叶细细的根茎,仿若自言自语地问:“你究竟是什么?” 但那莲叶只一动不动。 还是归眠小心地唤了她一句:“师尊?” 苏明绣抬眸看着她,并不追究她让莲叶枯萎的事情,恢复云淡风轻的神情,“灵植与人不同,你的药于它无效,即日起,百草堂送来的药,你都必须一滴不剩的喝完。” 小姑娘眨了下眼睛,应了个“哦”。 恰在此时,系统突然又蹦了出来:“请尽快帮助女主提升实力!让她三个月内筑基!失败惩罚:修炼时筋脉疼痛翻十倍,持续一个月。” 而后,有意无意地,系统又补充了一句:“友情建议,生死关头最容易让女主角提升实力,譬如距此百里外的一个村镇,就有一只筑基中期的妖魔作乱。” 苏明绣面不改色地听着这任务内容,等系统说完,才问它: 【她不能提升,分明是因为灵识混沌,无法感应天地灵气的缘故,为何与妖魔对战、于生死之际就能提升?】 -- 第58页 系统:“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哦。】 于是,苏明绣当着系统的面,在归眠将碧玉药碗中最后一口药喝完的同时,伸出左手,扣住她的碗丢到旁边,另一手拎住她的后领,将两腮还鼓囊囊的人提起—— 浓郁的灵气自她周身释放出来,脚下冻结的冰湖彻底融化,冷冽的灵力白雾浮现,自她的衣袍边缠绕上来。 “运转灵力。” 苏明绣淡淡地提醒一句。 归眠连忙把嘴里的药都咕咚咽下,听话地运转灵力。但很快,她浑身就被这灵池里的雾气裹挟,眼睫、肌肤上都凝聚着水滴,明明还没落入这池子里,偏像是已经被泡了个透彻,连身上刚换的新衣裳,都被弄得湿漉漉一片。 这情境,不似即将要被丢进水中,倒像是刚被苏明绣从水里捞起来。 灵力浓度太高,小徒弟只觉自己连呼吸都有些费劲,她的脸颊很快变得通红,目光也变得迷离,仅剩本能还在遵循苏明绣先前的吩咐,努力运转灵力的周天。 苏明绣提着她没法教她更好的心法与灵力运行。 想了想,她便靠在池边坐下,将那莲叶幻化成更大的一片,把归眠隔着池水放在这灵雾中,正想将人掰过去背对自己,手才伸出手,突然被对方一伸脖子,张嘴咬住。 “嗯?”她低头看着浑身无力、躺在碧绿莲叶上的人,衣衫湿透,露出纤细的身体线条,露在外面的肌肤因常年缺乏营养,格外苍白晃眼,而今这人却还张嘴咬着她的手指。 光是咬还不算,还如小兽一般,唇齿并用。 指尖上被温热的柔软裹住,苏明绣再禁不住,低声道:“松口!” 归眠意识有些混沌,目光朦胧地与她对视半天,才想起什么似的,松开了咬着她指尖的力道,小声嘀咕着:“喝完了,一滴都不剩。” 苏明绣:“??” 她忍不住瞪了小徒弟一眼,气极反而想笑,正想问问小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电光火石间,她蓦地意识到什么。 下一刻。 苏明绣神情复杂地将被小徒弟咬过的指尖抬起,放在鼻端附近。果不其然,一股即将消失的灵药香味还残留在上面。 ……是刚才替对方将碗挪开的时候沾上的吗? 她随手将指尖上的痕迹浸过池水,抬起另一只手,想带着归眠从这莲叶上坐起来,偏偏被灵雾熏得浑浑噩噩的小朋友跟面条似的,在莲叶上来回晃荡两下,软绵绵地往后倒在她怀里。 湿漉漉的衣衫贴着她的法衣。 小徒弟的眼睛好像也被灵雾熏染,变得雾蒙蒙一般,无知无觉地用有些沙哑的声线来唤她:“师尊……” 可刚一张口。 又是那淡淡的药香。 苏明绣眼睫无端端抖了抖,浸在池子里的左手指尖不由一动,拨水的动作更急切了些,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些不该沾上的痕迹彻底洗去。 第25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5) 苏明绣默念几遍清心诀,忽略归眠洒在自己下颌处的气息,面无表情地将人在莲叶上扶正,声音里带了灵力,毫无阻碍地传入对方的脑海中:“我将无情剑诀心法传授于你,接下来我念的每一个字,你须用心记住……” 小徒弟竭力从这丰沛的灵雾里睁开眼睛,呼出的每一口浊气都带着热度,与周身浮起的冷雾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凝在她面颊、下颌处的水滴更密集了些。 而后,随她每一回眨眼、出声,那细细密密的水珠就啪嗒啪嗒掉在身下的莲叶上,零碎的水声在寂静的灵玉山顶回响,引人遐思。 在她身后、以手掌抵着她后背的苏明绣对这动静充耳不闻,传授她心法的同时,将空气中这些冷冽的灵雾都吸收进身体里,又尽数通过掌心传入对方体内。 归眠现在的道行是炼气,严格意义上还算不得修界中人。因为炼气仅仅是锻体、将灵力覆盖肌肤的强化,凡间若有那打铁匠、练武者、行军之人,通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锻炼,同样能锻炼到这个境界。 唯有筑基,才算是打开大道之门。 这筑基,不仅要将灵力引入体内,最重要的是要将它引入识海中,借由灵力冲刷识海,再按心法所示,引灵气行遍周身十二经脉、奇经八脉,最终储于丹田处,如此长久修炼,使识海稳固、筋脉拓宽、丹田储气,才能继续向上。 苏明绣想做的,就是借这灵池的力量,试着将外界游离的灵力以归眠能吸收的方式,渐渐输入她体内,借以冲刷识海的混沌之气—— 只要这法子能成,别说是三个月,按照主角定律,归眠或许本月内就能筑基成功。 系统猜到她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冷笑了一声。 很快。 苏明绣就感觉到,自己引入归眠识海内的第一股灵气,竟被她识海内那团混沌毫不讲究地吞纳。但身前的小姑娘周身却没有任何变化。 就像……那团混沌之气,连接了另一处苍穹,将她输入的灵气直接转移了似的。 太怪了。 归眠还在努力坐直,一字一顿、认真地复述她刚才传授自己的心法,灵气经过体内经脉,入了识海便断,连一个周天都转不完,可小姑娘似早已习惯这个情境,丝毫不为所动,坚持地一遍遍照做、再一遍遍失败。 -- 第59页 见她如此,苏明绣凝神片刻,而后整池的灵雾都有所感一般,原本只漫无目的地流动、现下却齐齐朝着两人的方向涌来,连带着那一袭灰黑的水墨色法衣都犹如狂风吹拂般舞动。 苏明绣将灵力吸收的速度提升到极致,紧贴在归眠后背的手心甚至泛起淡蓝光—— 她仍十分谨慎,想法看似疯狂,求证时却很小心,生怕自己现在境界能有的灵力给归眠的识海造成负担,预备只要归眠的识海混沌之气消散几许,她就将灵力全部收回。 可这远超筑基弟子所需、甚至超过金丹期的灵力输入,在碰到那混沌气息时,非但不见它后退,反而像是激怒了什么蛰伏的猛兽似的,原本只被动将灵力吸入的灰雾。而今张牙舞爪地朝着苏明绣注入的灵力而来。 眨眼间,送至归眠识海中那浩渺如江湖的灵力,就被这灰雾尽数吞没。 这还不算。 原本仅盘踞在识海里的灰雾,如同从沉睡中被唤醒。而今不知餍足地朝灵力输送的地方一路探去…… “噗!” 不多时,苏明绣吐出一口鲜血。 这动静将归眠从心法运行中唤醒,她茫然地转过身,看着捂住心口,薄唇边徒留一片艳红痕迹的女人,睁大眼睛呆呆地叫了声:“师尊……” 她指着苏明绣唇边的痕迹,“血……您受伤了。” 苏明绣压不住喉头的腥甜,看向她的眼神不禁暗了暗,想到刚才在归眠识海被那团灰雾纠缠、将自己体内原有的灵力也都霸道夺去的场景,不由猜到,这次的女主角怕是有隐藏的身份。 她以手背擦去自己唇畔的红,咳了咳,低声说:“无事。” 只不过是体内灵力一时枯竭,导致压不住天雷暗伤,体内旧伤发作而已。 系统终于见她吃瘪,不禁在她的脑海中大笑出声,疯狂的哈哈哈吵得苏明绣头疼,就在她打算屏蔽识海里的动静时,系统终于停下,慢悠悠地说道: 【恭喜你,任务还没开始做,已经开始提前体验失败惩罚了。】 说完,仿佛猜到苏明绣不会回答,它又自顾自地往下接,“你真的很奇怪,既想要完成任务、修补神魂,又总是对任务生出反抗之心,好像总担心我谋害主角一样—— 说白了,这些小世界里的主角,也不过是恰好跟你曾经有过一点情意的人长得像而已,你何必为了她做到这地步?” 【再说,我记得你与那人……也不过是一段露水姻缘。】 听它提醒,苏明绣不知是被筋骨里的痛折磨还是怎么,眼前竟浮现出很久以前那张面容来,其实关于那个人,她记得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甚至连如何动心的理由,都变得模糊。 记得更多的,反而是上个世界与余映岚的点点滴滴更为深刻,她甚至情不自禁地想,余映岚再小一些,是不是就和现在的归眠一样? 想了想,又觉得不像——余映岚是装乖,但归眠,是真乖。 明明不知人类的七情六欲,被别有用心的师父带来剑宗,管捡不管养,却偏偏长得很好,甚至比凡尘里的大部分人还要善良。若是好好引导,以后肯定会是很优秀的苗子。 既是主角,平安和乐地过一生多好,为何偏要磨砺? 苏明绣垂着眼睛,见到衣袖上沾染的血迹,在脑海中回答系统:“既然觉得是为了她好,又何必给我下达任务的同时生怕我起恻隐之心,以失败惩罚要挟我?” 系统愤愤道,“因为你太叛逆!” 她“哦”了一声,同系统道:“行,你现在将未来的世界线剧情都开放给我,让我看看她以后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若我认可,你以后也不用费劲地下这些小任务,我直接配合你走完全部剧情,达成双赢,你看如何?” “呃……”沉默了会儿,系统拒绝道:“不行。” 谈判失败。 苏明绣就知道它没安好心,指不定又给归眠挖了什么坑,想到上个世界的余映岚也从一开始乖巧的模样,到后来她完成最终任务后那副黑化边缘来回蹦跳的样子,再看眼前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徒弟—— 她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成为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命运,该由她们自己来决定。” 归眠正在紧张她的伤,看师尊只安静地坐在这池子里,既不吸收灵气、也不去找那苦苦的药来喝了疗伤,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声提醒,而今听到她自言自语的话,左右看了看,茫然地附和一声:“啊?” 苏明绣抬起头,点漆如墨的双眸看进她的眼睛里,唇牵出很浅的弧度,轻声问面前的小徒弟:“归眠,你想像其他人一般有七情六欲吗?” “我……”归眠看着她的双眸,其实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回答。但这一刻,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道压着她点下脑袋。 于是她一低头、抬起后又再点了点,愣愣地点了好几下,又说:“我想。” “那你想成仙么?”苏明绣又问。 成仙? 其实从被捡回剑山,一路磕磕绊绊长到现在,归眠从未想过成仙的问题,她就像是一面镜子,映出别的弟子日日去闻道台练剑,她就也找了一把剑,仿着他们的一招一式,跟着练; 其他弟子多么多么推崇自己的师尊,她也有样学样,在苏明绣跟前礼貌又听话。 -- 第60页 以前教她道理的多是首徒琼英,长久地听对方教导,所以归眠最像琼英。 但现在师尊开始教导她,她就认真映着面前这人,想了会儿,出声问:“成仙,就是像师尊一样么?” 她说:“那我想成仙。” 苏明绣被她这副看似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明白的模样逗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就想像我一样?” 归眠本想顺着她的问题问,那师尊是什么样的人? 可话到了嘴边,看见这张如灵玉山一样终年不化冰雪的面庞露出笑容,她的眼神呆滞一刹,出口的话莫名变成了“师尊笑起来的样子……” “嗯?” 小姑娘却忘了词,目光漫无目的地乱飘,等抬头看到被这寒气影响,变成灰蓝色的灵玉山天空,她灵光乍现,一拍手掌,出声道:“像天上的星星!” 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你曾经摘过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你眼里还能看到其他星星散发的光芒吗?” 说话的人模样逐渐和面前这张稚嫩的面孔重合。 苏明绣恍惚刹那,乍然敛了神色,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你看错了。” 她说:“白天哪来的星星?” 归眠愣愣地点头,欲要开口补充说是昨晚的星星,又想跟苏明绣描述那颗星星有多么闪亮。但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苏明绣乍然起身的动静打断。 灵池里的水被她惊动,连带着哗啦啦的落下,无数水滴溅落,将莲叶打得噼啪作响,小姑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等一切重归寂静后,呆坐在莲叶上的人睁开眼睛,已经见不到另一道身影。 只一道传音远远落入她脑海中: “去百草堂找天南星长老,就说我旧伤发作,劳烦她为我配一些药送来。” “这几日你自行修炼。” - “归眠?” 一刻钟后,百草堂。 归眠坐在台阶边,看身旁草丛里的几只蚂蚁搬着小半粒灵稻米,觑见远处的蚂蚁洞,抬手刚把那小半粒米捏起来放在洞边,就听见身旁落下一道招呼声。 她抬头看去,也学着露出个笑容来,“琼英师姐。” “怎么在这儿?受伤了?” 琼英抬手拉着她站起来,心想那日在闻道台上的外伤应该好了才是,正想看看小姑娘是添了什么新伤,目光触及她身上崭新的布料、还有后腰上刚留的两道灰尘印,无奈地俯身替她拍了拍,“瞧你,换了新衣裳也不知注意点。” 归眠由着她动作,思绪还停留在她上一个问题,很认真地回答:“我没受伤,来这里是帮师尊取药。” 琼英闻言,面上笑意更盛,“灵玉长老而今能这般信任你,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日后我也不必再担心你在这宗门内被欺负。” 小姑娘歪了下脑袋,“欺负是什么?” “不同你说这个,”琼英不想让她知道往日那些弟子们的劣行都意味着什么,怕她哪天懂了七情六欲,再回顾曾经在剑宗的这一切,让回忆蒙上阴影,当即语气松快地提起另一件事:“明日山下有件热闹事儿,凡人们要举办法会,你若是无事,便与我们一同下山看看这热闹如何?” 看见归眠的神情还是疑惑与不解,琼英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总之,明日戌时,山门处见,记得来。” “哦……” 归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自从千年前这处小世界的升仙路被关闭后,此界灵气便愈来愈少,连带凡人们遇上的天灾祸事也更加频繁,他们也听说仙人们那些传说。 但还是想用自己的法子祈求平安,据说这世界最后一位神仙出现,正是在四月—— 于是每年这春末夏初的交接时,人间就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会,祈祷曾经从此界上天的那些神仙,降下福祉,庇佑这世界的平安。 法会从早到晚,共办四天四夜,这也是那位神仙当年渡过雷劫所需的时间。 在这四天内,人间便会将上一年冬天储存的粮食和酒取出来,举办流水席,又请乐人舞者在街头表演,十分热闹。 归眠跟着琼英她们下了山,虽然平日里接任务已经见过人间的种种景象,但这水陆法会的热闹,她们也不是年年都得见的。 琼英性子较为稳重,但跟她下来的小姑娘们有的是头回下山、有的是刚闭关出来,在摩肩接踵的道上走不到一里地,她这周围就撒手没了三个。 归眠也是失踪成员之一。 琼英:“……” 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是先前在闻道台拦过她、后来又阻止长生长祈的姑娘,“师姐何必担忧?这是在咱们剑宗山脚下,师妹们又都不是普通人,能出什么事儿?” 琼英想了会儿,叹气道:“那我去找归眠,她傻乎乎的,若是遇到坏人,准被一骗一个准。” 半个时辰后。 人间泗水河边,琼英瞧见被一对情人怒目瞪的小姑娘,赶忙上前一步,将人拉到身后,偏过头问:“发生什么了?” 小姑娘懵懂地探出头来同她指了指河边:“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在水上放灯,他们说在祈福,我就想看看祈福都得写什么,才刚拆开呢,师姐你就来了。” 琼英:“……” 她再看看面前这对明明又气又恼,却还紧紧握着双手的男女,猜到了刚才归眠拆的是谁写下的心愿。 -- 第61页 只好先跟这两人道歉,“抱歉,我这师妹不太懂事,扰了你们好事——” 琼英认真跟人赔罪,或许是看出她周身气质不凡,男人已经举起的拳头又放下,只丢下一句:“小孩儿少来这边凑热闹,懂什么啊你们?” 等他们走开,琼英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指着河面上漂浮的这一道道荷花灯,同归眠认真道:“凡人这些祈福之言,是写给神仙看的,旁人若是拆开了,就不灵了,懂么?” 归眠这下明白了:“我不是神仙,所以我不能看。” 琼英欣慰点头。 然后又听她问:“可是祈福都要做什么?写什么字,祈什么福呢?” “心中想要什么,就写什么……凡人写完将心愿折成荷花灯,放在水中,等着它飘到天上的银河去。” 琼英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这福么,可以是身体康健、感情顺利、事业美满,诸如此类皆可。” 本来囫囵点头的归眠突然想到什么,出声问:“那我也要写一个。” 琼英迟疑片刻,说道:“我们修道中人,不必如此。”修道之人,若要什么,自己努力去取便是,不必祈求别人垂怜。 她颇有些费劲地跟归眠解释这个道理,就见小姑娘扁了扁嘴、咕哝道:“可是那也太慢了……” 等自己实现愿望,要好久好久。 归眠盯着河中随水流慢慢流淌的盏盏花灯,眼中难得添了一分遗憾。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应下琼英的话:“好吧。” “修真者不能折花灯,只能凭自己的本事。” - 半旬后。 苏明绣借着百草堂的药,将伤养得差不多,想到还悬在头顶的那个帮主角筑基的任务,她从洞府中离开,现身灵玉山山顶。 只这半个月不见,山上竟然添了几分颜色。 她几步跨出,来到那冰湖边,见到无数红的、粉的荷花形灯落在化开的灵池中,把那株吝啬地只长出一片绿叶的真莲给挤到了边缘,感知到她的气息,那莲叶小幅度地抖动起来,像是在细声细语地跟她告状这小半月里她的宝贝徒弟做的好事。 苏明绣难得生出一丝困惑,走到灵池边俯身探出手,将一盏灯召到掌中,见到上面毛躁的一行小字:“前日算命先生说我这五行缺点什么?我回去苦思冥想,才想通,我是五行缺点你,成为我命中注定的正妻吧,二花。” 落款:王三。 苏明绣:“?” 她被扑面而来的土气熏了一脸,表情越发迷惑,将这已经熄灭的灯放到一旁,又拿起一盏,这次上面的字体娟秀些:“听闻先生治家有方,小女余生愿闻其详。” 落款:孙桂花。 苏明绣:“??” 她将这盏灯也放下,失去探究其他荷花灯的兴趣。 恰在这时,从闻道台上练完剑的归眠身影出现在远处,打眼瞧见灵池边多一道身影,她过来的脚步不由快了些,到最后几乎是小跑到苏明绣身边,“弟子拜见师尊!” “师尊的伤好些了么?” 苏明绣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直起身后指着脚下这挤满池子的荷花灯问她:“这些是什么?” 听她伤已经好了,归眠的脑袋不由扬得更高,一本正经地同她解释:“这是我的愿望。” “什么?” 见师尊不解,小姑娘便说起水陆法会那天的事情来,末了同她道:“冰湖比泗水河高多了,我把这些愿望都放到这里,肯定能最先飘进银河,这样神仙就会降福给我——琼英师姐说了,这里面的福气可多了。” 苏明绣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搞明白她的思路。 归眠知道修道者不能写荷花灯,所以便去将凡人写的荷花灯都凭、本、事捞来这灵池里,以为抢来的这些愿望,就都是她的。 这一瞬间,苏明绣明白了凡人们祈愿时会落款的原因。 ——以前一定也有流氓这么干过吧。 她生出哭笑不得的心思,出声提醒归眠:“你可要看看这灯里都写了什么?” “神仙才能看。”归眠认真地给她科普祈福原理。 苏明绣懒得跟她争辩,漆黑的眼眸里映出小姑娘认真的面庞,前几日那一丝不悦早消失不见,而今面对这天真无邪的小徒弟,她难得带了一分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那略带傲意的话:“求仙不若求我——” “说说看,你的心愿是什么?” 归眠抬头看着她,眼神是一如既往的信赖,态度与从前相比也分毫未改,风将她的愿望送入苏明绣的耳朵里:“我想要师尊身体健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想到在百草堂时,听见天南星长老在配药时,忧愁叹出的一句“这伤拖那么久、又不让人去瞧瞧,也不知道究竟还剩多少年限”,归眠看着面前仙风道骨的人,又追问了一句:“我的心愿能实现吗?” 苏明绣唇畔的笑意凝固了。 她凝视面前的小姑娘许久,看见她脚下这双新鞋上满是泥泞的痕迹,而今又被灵玉山的风雪冻结,也不知道她这上山下山,是跑了多少趟,才能带来这么多的荷花灯。 ……拥拥簇簇、将偌大的灵池挤得满满当当。 苏明绣甚至能想到这小孩儿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肯定还带着一贯的认真。然后用最正直的表情、做这种叫凡人见了要追着打的坏事。 -- 第62页 “为什么?” 她问。 为什么要许这样的心愿? 明明……不懂七情六欲啊。 第26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6) 听见苏明绣的问题,归眠眨了下眼睛,那双如林间小鹿般单纯眼睛的眸子也直直地看来,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回道:“师姐们说,师尊尽心教导我们,当徒弟的应该替师尊分忧。” 顿了一下,她又有些丧气地说,“是我不够厉害,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愿望。” 才需要用其他修真者都不屑的手段,祈求神仙们的降福来护佑苏明绣身体康健。 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别的徒弟也一定会做的事情。 但归眠不知道,其他人不会为自家师尊去偷凡人的莲花灯,也不会如她这般,正因什么都不懂,所以这份朦胧的示好,便格外可贵。 苏明绣定定地在灵池边站了会儿。 随后,她垂下眼眸,拂袖让那满池的荷花灯都飘上了天空,灵玉山遮天蔽日的雪白里,这一盏盏浮空的灯重又被点亮,晃晃悠悠地顺着那灵力往上飞去,远远看着,像是凡间的一朵朵荷花舒展枝蔓,胆大地将脑袋探入仙界。 漫天的荷花灯映在归眠的眼底,她看着这些灯越飞越高,大大地“哇”了一声,眼睛好似也被这些灯光给点亮了。 她不会知道,这些荷花灯没有一盏真正属于她。 而能实现她愿望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苏明绣并未回头去看那升空的一朵朵荷花,而是凝视着面前才刚长到她肩膀高的小孩儿,出声问道:“你想变得更厉害些吗?” 归眠收回目光,这次毫不犹豫地对她点头:“嗯。” “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会遇到危险、甚至会丢掉性命,你也想变强吗?”她又问。 这次归眠犹豫了会儿。 她也被教过生死的含义,知道修真这条路追求的便是长生。否则便如天地间的蜉蝣,朝生暮死,即便后来再有千千万万只蜉蝣,也不会是死去的那一只。 归眠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东西不明白,如果现在就死了,说不定以后再没有机会学习了,于是犹豫着出声道:“师尊……” “不会让我死的,对吗?” 想到琼英她们说的师尊对徒弟会有的爱护之情,归眠就也将那些形式照搬过来,往她和苏明绣的身上套,眼中写满了信赖。 苏明绣与她对视片刻,很轻地点了点头:“对。” 归眠立即又笑了出来,这回无比肯定道:“那我要变强,以后我肯定也会有很多很多的愿望,我要自己实现。” - 苏明绣按照系统的指引,将归眠带到了百里外的这处小村庄里,因与大城镇隔绝,位于重峦叠嶂的深山里,村庄太小,只让妖魔肆虐了几回,就已断绝生机。 瞧这情境,此地当有大半年荒无人烟。 她先是掐指算过这村庄的运道,又根据留下的痕迹推断,在这里放肆的是魔,而非妖。 妖修与人修除却筋脉差别,其余并无太多不同,大部分正经的妖修都不会伤人性命,怕抗不过渡劫时的天雷,唯有那些魔物,生来就不被天道所容,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 对他们而言,增进修为、活下去是一等一的大事,故而手段格外残忍。 算上魅魔那一遭,归眠这当是第二次对上魔物。 她布了个简单的阵法以作协助,同归眠说了这魔物的修为,又将自己的灵剑“浮萍”分化一把递给她,同她道:“去将它杀了。” 在她识海里、因被她分去给人当凡铁用的小灵剑发出一阵嗡鸣的抗议声。 苏明绣置若罔闻,将神识扩散出去,笼罩方圆百里后,径自在村庄中央的一棵枯树旁打坐,一面观察小徒弟怎么用剑宗的手段去寻魔,一面在识海里问系统: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次的主角是什么来头了吗?】 在上个世界,苏明绣当经纪人的时候也算是看了不少剧本,知道这种修真剧情里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主角,最后都会被揭露不凡的来历,要么就是原本的父母是厉害神仙,要么就是身兼多种血脉。 小归眠,又是哪种? 系统安静了片刻,不知又在算计什么,半晌才回答她:“以后你就会清楚,现在只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在她失去意识之后,离她远一些。” 苏明绣便不再问,转而去注意已经寻摸到魔物老巢的小徒弟。 然后—— 她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在半刻钟不到的时间里,被那魔物踹飞到洞穴墙上,吐出好大一口血。 苏明绣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浮萍剑察觉到她的念头,从识海中冲出,剑尖朝着那魔物所在的山洞,发出长长一声剑鸣。 即便现在的灵玉长老修为已经跌到了元婴。但毕竟是曾经修炼到大乘的老祖,单是本名灵剑的威压,就足以让那魔物战栗颤抖。 意识到还有更大的危险紧盯自己,那魔物下意识想将面前的杂碎吞没逃跑。 但它的嘴才刚张开,就被横跨山际的一道剑气斩杀,消失得无影无踪。 系统:“……” 苏明绣“啧”了一声,难得同它解释:“你又不肯告诉我归眠的真实身份,我怎知道这玩意儿张嘴把她吃下去还有没有的救?” -- 第63页 明知她是故意借这次机会试探归眠的身份,系统还是冷笑一声给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提示:“放心好了,有你输入的那堆灵气在前,现在金丹以下的妖魔,都奈何不了她。”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又听系统冷漠地往下接,“这是我唯一一个友情提示,距离任务完成还剩四十天,请宿主自食其力再替女主角升级寻找其他猎物。” - 因为苏明绣过分的护短,归眠的升级进度便被一拖再拖。 但小徒弟非常乖,即便每次都是耗费很大功夫进魔物的巢穴里挨了一通揍,又被师尊从远处一招将对手解决,害得她白挨一顿揍。但她从不抱怨,苏明绣指哪儿她就往哪儿跑。 唯一的好处是,她的剑招运用越发纯熟。 起初能被筑基中期的魔物几下踢得吐血,现在她能用那把浮萍剑的化身跟筑基初期打得有来有回。只不过事后在凡间坊市吃光了一家食肆所有的饭菜。 “真的不能再点了……” 掌柜的赔着笑脸,看着这两位仙女桌上来不及撤下的,不知第几轮的空盘高山,手里刚接了苏明绣递过去的一锭金子,可面上的笑依然看着像哭,他道:“后厨已经将这半个月的储存都做光了,大厨也累瘫了好几个,我们实在没法供应了,二位神仙可否移步其他店?” 这是他第一次赚钱赚得悲喜交加。 喜的是这金子能抵对方所有餐费。 悲的是…… 他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怕不是妖怪吧? 苏明绣单手支在窗棱边,面前只有一杯热茶,听见掌柜的话,探究的目光重新挪到归眠的身上,轻声问:“吃饱了么?” 归眠摸着肚子想了想,只回答:“不饿了。” “以往在宗门膳房,也是这么个吃法儿?” “以前……没有这么饿。” 听完她的回答,苏明绣又不吭声了,见她还是那副怎么都长不大的豆苗模样,思索半天还是没想通她这变化意味着什么,在掌柜的焦急的目光里,终于姗姗道:“不饿了咱们就去找下一个。” - 眼见着距离任务失败的线越来越近,苏明绣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道恰好这天碰上一只筑基初期的食人魔,归眠在闻见它身上浓郁的血腥气时,就已经提剑冲了上去。 但这食人魔竟然隐藏了修为,一掌拍向归眠的脑袋。 苏明绣反应极快,接住倒飞出来的徒弟时,察觉到对方还有一丝气息,往她嘴里塞了颗保命的丹药,就召出本名剑,朝着食人魔而去—— 一人一魔战出了山崩地裂的动静。 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一缕灰色的雾气从归眠的脑袋里钻出,逐渐弥漫开来。 山间很快被这灰雾笼罩,苏明绣反应过来的时候,感觉体内的灵力都在被这灰雾不断地吸收,她正暗道不好,却发现对面那食人魔身上的魔气被吸收的更快,几乎是她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团……已经看不出原样的风干玩意。 而那些灰色的雾气,像是有意识一般,竟餍足地散去。 不再似曾经被她一触就疯狂反击,恨不能将她掏个干干净净的饿死鬼模样。 苏明绣若有所感,回头看去,见到被她放置在原地的归眠衣衫虽还留着痕迹,头上的伤口却已经愈合如初。 她收起灵剑,折返到小徒弟的身边,良久低笑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喃:“这副模样可不能让旁人瞧见,乖徒儿。” 旋即,水墨色的长袖一卷,将归眠带到了附近的城镇里。 若是大乘境的修为,苏明绣一念之间就能将归眠带回剑宗,可现在修为大跌,身上又有暗伤的状况,要想用缩地成寸的法术回到千里之外的剑宗,就不那么简单了。 正好,归眠这状况,在确定之前也不适合直接带回剑宗。 小徒弟恢复得很快,第二天就跟没事人儿一样过来找她,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杀魔物。 苏明绣抬手替她将睡了一宿、压皱了的新衣裳领口一一抚平,而后淡淡地问道:“身体可有不适?” 归眠摇了摇头。 非但没有不适,她还觉得今天格外不一样。 譬如眼下,她仔细盯着师尊法衣上的那些水墨痕迹,隐约好像能看出一点符箓痕迹。但凝视了将近半刻钟,还是头晕脑胀地挪开视线。 看向窗外时,归眠小声道:“那片叶子好清楚。” 苏明绣抬手探向她的手腕,灵力只往她筋脉走、避开识海,感觉到筋脉存储的灵力比先前更多。与此同时,系统提醒她小任务完成的声音也在脑海里响起。 她收回手,与归眠说道:“在这儿歇两日,就回灵玉山。” 归眠一贯听她的安排,乖乖点头说好。 - 但小姑娘在客栈里待不住,苏明绣才打坐半天,睁开眼睛发现她的脖子都快从二楼窗户伸到外面树上了,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想了想,她干脆带归眠出门逛街。 “师尊,那些小动物怎么都被捞起来啦?这么小能吃吗?”不多时,归眠扯了扯她的衣袖,指着远处的一个摊位,不解地问她。 苏明绣眼帘微抬,竟看见有人将鱼苗和小乌龟从河里捞起来,放在半透明的琉璃缸里售卖,引无数小孩儿围在附近。 比起河里随处可见的鱼与龟,也许这琉璃缸才是对方真正想卖的东西,不过么,苏明绣却不想当那买椟还珠的人。 -- 第64页 “不是吃。” 她走近时说道:“是用来养。” “养大了吃?”归眠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此刻也随她站定在摊位边,继续追问。 苏明绣不知想了什么,问了摊主价格后,掌中出现银两,出言将这摊位上所有都承包,在摊主乐呵的笑声里,又低头跟徒弟解释:“大了也不吃,因为这是宠物。” “你想养宠物么?” 归眠趴在那琉璃缸上,和里面最底下趴着、一动不动的小乌龟对视,等到乌龟将脑袋缩回壳子里,她才挪开目光,重又和自家师尊对视:“宠物是什么?” “是只需要好好待它,也许仅仅是给它吃给它喝——”苏明绣说:“它就能一直陪伴你,永远不会背叛你的存在。” 听见她的解释,归眠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就算我不懂怎么爱它,它也肯陪着我吗?” 不知何时,水墨色法衣的仙者将那只小乌龟轻轻拎起,放到她面前时,似是想到以后归归养龟龟的画面,唇不由一弯,又往下说:“是。” “就算你永远学不会爱,它也会用它的方式爱你,一直陪着你,这就是宠物。” 小徒弟见到师尊手里缩起脑袋和四肢,只留圆溜溜的龟壳的小东西,不知怎么,抬手接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明明是很轻的家伙,她却总觉得有些重似的。 她跟这小乌龟缩进壳里的眼睛对视了半晌,想起什么似的,又忽然抬头看苏明绣,眼睛里也是亮晶晶的光:“如果我学会了爱——” “那我也能当师尊的宠物吗?” “噗!” 是旁边刚数完钱,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老板无意间听到这句,喷出来的声音,尔后,他又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生怕自己怀里的钱还没焐热,就被这两位看着气质就格外不凡的贵客给宰了似的,画蛇添足地又加了一句:“我什么都没听见!” 第27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7) “人,不能当宠物。” 苏明绣瞥向那摊主,又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挪回,并不在意她二人在旁人眼中已经成了怎样古怪的形象组合,只兀自同归眠如此解释一句。 小徒弟呆呆地“哦”了一声,也不再提这件事,反而将手中这只乌龟捧到跟前,又自然而然地冒出下一个问题,“那它怎么才能算是我的宠物呢?” 苏明绣衣袖一拂,两人的身影便从这热闹的集市边消失,留下仅仅捧着钱财的摊主与一众小孩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反应过来般,朝着那处俯身拜了拜。 城外,一望无际的湖边。 粼粼波光折射着当空而照的太阳,水波蒸腾起浅浅的云雾,归眠被水面的光芒映地眯了眯眼睛,倏然间就见到先前集市中被自家师尊买下来的许多尾鱼苗都从那长袖中游出,只听“扑通、扑通”陆续的声音,鱼儿便在她的眼前重新回到宽广的天地间去了。 小姑娘在湖泊边蹲下,脑袋上是圆圆的发髻,以红线束好,她一贯不会梳头,以前让琼英师姐瞧见时,对方会帮她将杂乱的头发都捋顺,而现在日日跟在苏明绣的身边,这些样式就百变了。 只不过小孩儿不知美丑,从来不懂这些区别。此刻她的手里还捧着那只小乌龟,见到前方这大泽,苏明绣以为她也会傻傻的将这乌龟放生。但没想到小姑娘竟是在小声让乌龟跟这些鱼儿告别。 ——倒是无师自通了“圈养”般的占有欲。 苏明绣扬了扬眉梢,回想起她刚才的问题,忽而道:“先给它取个名字吧。” “名字?” 归眠小眉头一皱,“它不是叫乌龟吗?” “乌龟只是它的种族,并非名字,”苏明绣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它有了名字,以后在你这儿,就和其他乌龟不一样了。” 但归眠想不出来这只乌龟该叫什么。 反倒是苏明绣勾了下唇角,语气里藏着小孩儿读不懂的一丝戏谑,“不如,叫玄武?” 归眠点了点头说好。 苏明绣扣住她的手腕,又探了探她体内的灵力运转情况,发觉仍如先前那般,并且不见一点魔气的痕迹,干脆也不带她回客栈了,反而直接朝着剑宗的方向去,打算在路上再观察观察,若是情况无异,也恰好能回到剑宗。 小徒弟今年恰好十六,又已筑基成功,苏明绣记得剑宗与其他门派每隔几年就会选一宗门秘境开放,由各派适龄、筑基的弟子进入其中。一来能锻炼弟子们的能力,二来也能让各派促进交流。 想到系统将归眠的筑基时间卡的那么死,苏明绣大致能猜到这宗门秘境的开放,肯定是归眠身为主角必走的剧情。于是成熟的她甚至主动地问起系统下一个任务。 系统:“……” 它有点看不懂苏明绣的操作,无语地回道,“秘境剧情是主角获得成长的机缘,无需宿主参与。” 比起上个世界好沟通的模样,系统现在对她可谓是各方面的严防死守,生怕她知道一点跟归眠身世有关的事情。 但灵玉长老对此毫不在意,只看向跟在旁边的小徒弟,蓦地开口道:“归眠,你已经筑基,回去正好参加四大门派筑基弟子的秘境之行,届时我会交予你一样物件,若是遇上什么事,可用它联系我。” 系统:【?】 -- 第65页 它本想阻止,后来一想,既然归眠已经用她的方式成功筑基,离金丹也不远,届时就算苏明绣知道小徒弟的身份,也必须按部就班地走完最终剧情。 对于这种人设许可范围内的探究欲,它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明绣的话落下,小姑娘却没第一时间应答,嘴唇小幅度地动着,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好一会儿,才突然抬头:“嗯?师尊方才叫我了?” “在想什么?” 小孩儿发髻上垂落的红绳轻轻摇晃,正是她们俩上次捉魅魔时在那花柳巷翻一宿花绳用的材料。 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末端红绳垂在她的颈间,苏明绣忽然发现,她的肌肤变得白嫩了许多。 也不知是这段时间吃得养得太好,还是筑基助她洗筋伐髓的缘故。 她张嘴吐出几个艰涩的字眼,是古籍里面记载的、而今已经十分少见的药材与走兽,回答苏明绣的问题:“我在宗门的藏书阁读过一本书,上面记载的是玄武喜欢吃的食物种类。” “呃……”苏明绣眼中浮起几分无奈,盯着她手里的龟,本想说此玄武非彼玄武。 但想到这小乌龟既然已经跟了归眠,便注定与其他的凡龟不同,剑宗山脉灵气充裕、即便是路边的一草一木、也都受过灵气滋养。 即便是用普通的丹药喂养,它日后指不定能修炼出几分返祖的血脉—— 这样一想,就算真将这只乌龟当玄武养,倒也无妨。 于是她耐心将自己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归眠这次认真将她说的每一字都记下,小脑袋不时地点啊点。 - 回剑宗的这一路格外不太平。 苏明绣看着面前出现的第五只魔物,并未选择将其一剑戳死,而是留了它一分性命在,踩在对方的脑袋上,浮萍剑分化作十六把浮于半空中,她衣袂翻飞,垂下眼眸淡淡地问道:“说吧,怎么找到我们的?” 那魔物只是笑,用格外恐惧的目光盯着站在苏明绣旁边的归眠,声音沙哑难听地说道:“杀、杀了它……要杀它……怪物……” 苏明绣眉头微微一拧。 这只魔物的等级实在太低,连人话都说不通顺,发音也十分古怪。但这语气里对归眠的恐惧和恶意,却再明显不过。 她不再犹豫,将这魔物一剑斩杀,但回忆起这魔物沙哑的声线,她想到什么,将旁边跃跃欲试也想冲上来斩杀魔物的徒弟召来,指尖碰上她的脖颈,出声问道:“有一件事,从未问过你。” “你以前可是这里受过伤?” 归眠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红绳又在苏明绣的眼底晃悠。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再问了,发现归眠这一路的状况都正常,为免多生事端,她决定带归眠御剑回到剑宗。 就在这时,僻静处出现一阵怪笑,苏明绣眼神一变,将归眠拉到自己的身后,漆黑的双眸出现杀意,灵识霎时间锁定来人的方向,见到附近石头下一团黑影在无形扭动。 “给你这名门正派的提个醒——” “最好现在将你这徒弟杀了,以免酿下大错,养虎为患。” 水墨色衣衫的人一声不吭,倒是浮萍剑已经锁定了来人的位置,无声息间一剑朝那黑影扎去,那黑影差点扭动不及被她钉住,声音里带了几分诧异:“这是能定神魂的……浮萍剑?你是剑宗那位姓苏的?” 这魔物本打算在暗处偷袭,只是发觉来人的实力不俗。所以打算出声动摇对方的意志,再找机会出手,谁知自己竟然惹了个小麻烦,昔年剑宗这位灵玉长老以浮萍剑行走世间时,剑下不知斩了多少妖魔,后来成为大乘老祖后,更是在九州罕有敌手。 即便现在她的修为下降,但也不是它能轻易敌过的。 看来今天是踢到铁板了。 苏明绣一击不中,神色却半点不变,甚至还闲适地、难得生出点闲聊的逸致来,随口搭话:“哦?看来你对我这位小徒弟的身份,很有一番见解。” 但刚才还挑拨她动手的魔物,此刻只是桀桀怪笑,一人一魔都十分清楚,今日既然遇上了,便注定要留下一个在这里。 - “噗——” 良久后。 灵玉山。 苏明绣强撑着将归眠带回来,只是才刚回到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就再压不住体内的伤,被对方留在体内的魔气和那重新肆虐起来的天雷之力惹得吐出一口血。 浮萍剑被玉白的指尖握着,插-进脚下的冻土中。 归眠还未站定,就从她怀里跌出来,乌龟从她的掌心落在地上,四脚朝天地翻了半天,也没能将自己翻过去。 此时,归眠扑到苏明绣的跟前,抬手去抹她唇角的血,神态里少见地带了点焦急和不知所措: “又流血了……” 她喃喃地说:“可是明明许过愿了。” 苏明绣自从在上个世界的最后九十天就日日和吐血相伴,而今除了筋络的疼痛给她点新鲜感,实则对这吐血再习惯不过,只是抬手抹去那痕迹,甚至还有余力安慰小姑娘:“无事。” 只要回洞府里养养伤就行。 苏明绣知道,只要这世界线还没走到她该做最终任务的时候。无论自己怎么折腾,这副身躯都能坚持下去。 反倒是做完最终任务之后,怎么算她都觉得自己不像是能寿终正寝或得道成仙的。 -- 第66页 归眠连忙往山下跑去,“我、我现在就去找天南星长老。” 苏明绣看着她的身影,连拒绝的声音都来不及说出。 算了。 她攒足力气,回到洞府中,再度闭关。 只是这天夜里,她本来正在运转灵力,忽然察觉到周围有动静,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看去,正见到抱着被子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那红色的头绳在被面上一蹭一蹭。而红绳的主人在努力把被子盖到她身上。 苏明绣:“?” 她眼睫一颤,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如何进来的?” 归眠正在努力把被子垫好,听到这个问题,有些迷惑地抬头,半晌才想起来,“刚才睡觉的时候很饿,找不到吃的,就把自己饿醒了,睁开眼睛时看到师尊您在这洞里发抖,您是不是很冷呀?” 苏明绣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 原本那被她从玄冰上剖下来、充当山门的那块,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呃……”她沉默了会儿,竟难得叹气般开口:“不要再乱吃东西,饿了就让膳房送些灵食过来。” 只被她带出门一趟,归眠身上就现出这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要是被剑宗的其他人看见了,恐怕她很难解释清楚这状况。 然后,她又说:“我不冷,不用给我盖被子,你回不染居去。” “可是师尊在发抖。”归眠在某些地方格外一根筋。 苏明绣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是因为天雷旧伤太疼,引得她控制不住身躯的这些自然反应。但她不再解释,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 不久后。 她听见一阵“咔咔咔”的动静。 苏明绣再难将体内的灵力顺利运转,想到刚才归眠连自己的洞府大门都给啃了,不知她又在折腾什么,睁眼一看,哦,在吃丹药。 那没事了。 这次,闭上眼睛之前,她不忘提醒归眠,“别忘了喂你的小乌龟,小心将它饿死了,若是不知喂什么,便去问收妖堂。” 小姑娘得到提醒,起来努力把那被子往她身上盖,直将人裹成一团,才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去,临走时不忘落下一句:“师尊要早些恢复健康。” - 苏明绣以为自己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归眠去参加秘境大会的消息传来就行。 谁知。 三天后的某个晚上,小徒弟又半夜跑来她修炼的地方,咿咿呀呀地捂着肚子跟她小声说道:“师尊……我肚子疼。” “吃什么了?”苏明绣眼也不睁地问。 只是原本裹在她身上那乱糟糟一团的被子,突然被一股灵力引导,展开后将在冰面上打滚的小孩儿包成一团,而后又是一震,冷冽的寒意消失不见,反而是暖洋洋一片。 可归眠的状况没有好转,她疼得皱起眉头,额头上全是冷汗,还在认真回忆自己今天吃了什么,“早晨吃的是膳房的糯米鸡,里面加了百草堂药田的山菇,喝的是手磨的五谷豆浆……” 接下来足足半刻钟。 苏明绣听完了剑宗膳堂一天的菜单。 差点让已经辟谷的她听饿了。 然而直到苏明绣的表情逐渐从无奈变成空白,也没从这份冗杂的菜谱里听出端倪。 毕竟膳房里的菜谱连药性都是经过认真规划的,为的就是防止宗门弟子出现像归眠这样的小馋鬼,吃出什么问题来。 她打断道:“除却膳堂里的,你还吃什么了?” 归眠苦思冥想半晌,“吃了玄武的一颗零食。” 苏明绣:“?” 小徒弟小心地看向她,还在努力求证:“玄武吃了都没事,这不算是我乱吃的,对吗?” “呃……”有一瞬间,苏明绣忽然在想,她是不是太惯着这个小家伙了? 有些道理,光用说的是讲不明白的。随意乱吃的后果,需要身体力行地去领会。 她语气很淡地问:“如果不是乱吃,为何会腹痛不止?” 归眠扁了扁嘴,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师尊,我错了。” “错了就该受到教训。”苏明绣如此睨着她,却还是伸出手去,准备替她搭脉,看看她这是什么情况。 但指尖才刚搭住小徒弟的腕子,便见对方裹着被子翻滚起来,控制不住地在地上打滚,苏明绣瞳孔一缩,正想把人捞回来,小臂上忽然被一股力道缠住—— 她低头看去。 是一条有鲜艳花纹的…… 尾巴? 顺着这细鳞看去,正是归眠身上卷着的被子。 苏明绣本能地反手拽住这尾巴,想看看是哪里来的妖物,竟能隐藏气息潜到这里来。 但刚一用力,就听见一声痛呼,被棉被卷在中间的人露出的笑脸小脸惨白一片。 随着她力道下意识松开,归眠努力坐起来,头发早被她方才的一通乱滚弄得乱糟糟,还有些黏在她的侧脸上,将白皙的脸蛋染的凌乱不止。 小徒弟同样看到了被子里伸出去的那一截赤红色长尾,细长带着鳞片。 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身上的特征。 随她意念一动,那条落在蓝色冰面上的尾巴左右甩了甩。 归眠呆呆地说道:“师尊……这好像是我长的?” 她又说了一句:“我长尾巴了?” 格外稚嫩、单纯的面容上,那双澄澈的眼眸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可正因如此对比,从被面下延伸出来的那截红色蛇尾就有多么妖异,鲜艳,带着迷惑人心的魅色。 -- 第67页 极致的反差,融合在同一人的身上。 苏明绣眼睫颤了片刻,只有语气仍旧无波无澜:“我看见了。” 看见归眠眼下不再叫痛,她重新伸出手去,想看看小徒弟的状况,可随她一动,那长尾就像找到目标似的,又朝她缠来,手腕上重新被卷上这层冰凉,叫苏明绣不禁皱了皱眉头:“别动。” “哦。”归眠点了点头。 尔后,缠在苏明绣手腕上的那红色尾巴尖就卷起来,轻轻挠过她的掌心。 苏明绣:“……” 归眠:“!” 第28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8) 小徒弟难得有些无措,随着她面上神情的变化,那缠在苏明绣手腕上的尾巴尖抖得更厉害了。 “我……”归眠也同样费解地盯着自己的尾巴,甚至还努力伸出手去,努力将这长尾巴从苏明绣的手腕上扯下来,身子前倾的时候,腰身压得极低,也极软,饶是如此,仍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这不听话的尾巴抱到自己怀里:“我……没动,但它不听话。” 她扁了扁嘴,这幅模样倒像是在跟苏明绣告状。 “赤炼?” 苏明绣没管她这问题,盯着那过分明艳的鳞片颜色,从记忆中辨别出花纹之后,下意识地出声询问。 小孩儿仍是懵懵的表情,又见苏明绣摇了摇头,“不对……”无论是什么品种的蛇妖,都不可能有归眠这种能力。 何况,妖界也没有出过这么厉害的蛇妖,能让那群浑不吝的魔修们称为怪物。 想到这里,她对归眠摊开手心,“今日吃的玄武什么零食?拿出来我瞧瞧。” 归眠腰间还缠着棉被,此刻这被面反而成了什么分界线,让她的上半身看起来是格外正经可爱的小孩儿。 但下半截却露出这美艳、蛊惑人心的妖娆尾巴。听见师尊的话,她正想摸腰间的小布袋,临了想起来,“啊呀,收妖堂的师兄说,这个糖豆三个月才可以领一颗。因为玄武现在血脉太普通,吃多了会被撑死。” “呃……”苏明绣终于气笑了。 她曲起右手食指,反手在小徒弟的脑门上一敲,看起轻描淡写的动作,却让小孩儿惊呼一声,抬手去捂额头,指缝里露出一点明显的红痕,“师尊,痛。” “就是要你痛,才好长记性。” 漫不经心地丢下这句之后,苏明绣终于舍得从地上起来,朝洞府外走去,只是刚踏出一步,又侧过头,认真地叮嘱道:“在这里待着,我没回来之前,一步都不许动,听见了吗?” “嗯!”归眠抱着自己的尾巴点头。 但苏明绣仍是不放心。 她将浮萍剑召出,在归眠的周围画了一个圈,起了一个剑阵,既能防止里面的人出去,也能阻挡外面的人闯入,这才离开。 - 收妖堂的管事瞧见这位灵玉长老大驾光临,颇觉稀奇。 若说百草堂和闻道台是剑宗弟子最喜欢的地方,那么收妖堂就是最不受待见的,原因很简单,这处都是负责将剑宗弟子们每次执行任务带回来的妖魔妥善处置的,有那性情良善的,就收容教导,而那些只剩尸体的则是分解出材料,以备宗门弟子们铸剑所需。 而申领材料的弟子们不必来此处。 至于想要领灵兽的…… 笑死,剑就是他们唯一的老婆,其他的不论是毛茸茸还是软绵绵,都只会影响他们拔剑的速度! “我那徒儿近日领了只小东西回宗门,喂养时不得其法,我来看看这几日她都领了什么。” 苏明绣的话打断了管事的思绪。 他登时一惊。 外头都说这灵玉长老很是宠爱她的徒弟,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他起初还不信。 毕竟他也曾经见过苏明绣很久以前无情剑诀大成时的模样,感觉这世间怕是没有任何存在能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没想到…… 这无情之人宠起人来,倒是要叫其他峰的长老们都自愧不如。 竟然大半夜为了自己爱徒的一只凡宠亲自登门收妖堂! 他当即动容,一面跟苏明绣重复先前叮嘱过归眠的诸多注意事项,絮絮叨叨的同时,不忘去取归眠为玄武拿走的材料清单。 苏明绣分心听着他的话,等接过清单时,目光骤然定在上面几个小字上。 恰在此时,管事的声音也传入耳中:“这赤炼蛇妖虽不算什么厉害的妖物,但毕竟比凡间这些还未开灵智的强一些。即便这只是筑基妖丹,仍要小心地碾做数十份,喂养时最好再佐以——” 有淡淡清风从他面前拂过。 管事再一抬头,发觉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呃……?”他充满崇拜地想,不愧是剑宗强者,竟有如此悟性,他话还没说完,这位就已经明白了吗? 灵玉山。 苏明绣回到洞府内,看到归眠抱着她的尾巴裹在被子里睡着了。若不是被子外面露出一截红红的尾巴尖,谁也看不出她身上的端倪。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她如此想着,叹了一口气,俯身将小徒弟从这冰天雪地的洞府里连着被子一同抱起来,朝着外面那伫立于风雪中的不染居走去。 呼啸的风雪朝着她们二人而来,却在即将沾上她衣袖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雪花碰不到这无情人的面颊,只能遗憾地去亲吻她怀里的人。 -- 第68页 苏明绣垂下眼眸,看见那片即将落在归眠眼皮上的六瓣冰晶。 就在她注视的刹那,她的周身刮起一阵灵力涌动的狂风,将所有雪粒都阻挡在外,就连这小小的一片都不能幸免。 而被她抱在怀里的人梦里不知看见什么,啊呜一口咬住自己的尾巴尖,又拧着眉头松口,也不知道是把自己咬痛了,还是嫌弃这尾巴不好吃。 一路归眠都没醒。 就在将她放在不染居那张暖和的床上之后,苏明绣忽然听见脑海里一道声音:“请宿主在即将到来的秘境大会中帮助女主掩盖她的变化,让她顺利参加大会!失败惩罚——” 系统的任务才刚下达到一半,就被苏明绣笑着打断:“我记得有的东西为了不让我探究她的身份,之前还特别提醒过我,不用管秘境大会的事情来着?” “呃……”系统沉默两秒,“还不是你给她买的这宠物。” 它的语气充满责备,仿佛这些事端都是苏明绣生出的。 若在以往,听见这种毫无理由的指责,苏明绣一定会同它就此展开一轮甩锅大会,并且最终以自己的全胜告终。 但这次她却没出声,反而盯着熟睡的归眠模样,看着小徒弟在这温暖的室内盖着被子,很快被闷地面颊通红,似是想要踢开被子,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将尾巴左右甩甩。 她眼中浮现笑意。 等到系统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苏明绣又慢条斯理地在脑海中应答它:“所以,她们的命运其实也并不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只不过竭力想要让她们靠近你设定的那条线,对吗?” 系统听见她这仿佛要搞事的语气就有种不妙的预感,安静了会儿,竟然决定采取怀柔的策略,对苏明绣温和道: 【我不会害你们。】 【不论是她还是你,我为你们选择的都是最有利于你们的道路。她是主角,所以注定要经历一番风雨,才能够取得成就,我为她挑选的道路都是最完美的。你也一样,若不是遇见我,你又哪来的神魂破碎后还能拥有的重来机会?】 苏明绣轻笑一声。 她说:“这么说来,我确实应当感激你。” 系统点到为止,并不得寸进尺,将话题绕回这次的任务上,没等它跟苏明绣继续分析利弊,就听见女人很淡定地回答它,叫它放心。 于是它再度闭麦。 - 苏明绣在归眠的床边守了她一夜。 小徒弟的睡眠很好,一晚不曾醒来,只是睁眼见到苏明绣时怔了怔,揉了揉眼睛,又冲她欢喜地喊了一声:“师尊!” 她“嗯”了一声,忽而抬手去碰归眠的眼角,刚被揉过的肌肤,竟已变成了通红的痕迹,眼尾拉长的红痕配上这张脸,无端端给这张清纯的面庞染上一分欲色。 按在眼角的力道陡然加重,让归眠吸了一口凉气。但她也不躲,只是一动不动地由苏明绣动作,然后小声地告诉她:“有点疼……” 坐在床边的女人皱起眉头。 她记得以前归眠的皮肤没有这么嫩,而且不知是不是那赤炼蛇妖丹的影响,总觉得今天睡醒的小徒弟气质变得很不一样,明明还是那张脸,五官分毫未变,怎么就突然让人觉得不同? 苏明绣盯着她那双眼眸,不经意想起,刚在闻道台上见到小徒弟的时候,这双眼眸还是古井无波、如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而现在。 映着她的身影,明明一点水痕没有,却如潋滟秋水,盈盈泛着波光。 苏明绣转开视线,同她说起这次的事情,“你是误食了赤炼蛇妖的内丹,才会变成这幅模样,而今离秘境大会不远。若是不尽快恢复原样,恐怕你要有麻烦了。现在好好运转灵力,看看体内可有什么变化。” 归眠当即闭上眼睛照做。 瞧着她这幅乖巧的模样,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小姑娘每回都能闯出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祸事来。 等了约莫半刻钟,归眠睁开眼睛,认真地回答苏明绣:“回师尊,弟子体内没有任何变化。” “呃……”苏明绣只好抓过她的手腕,亲自替她去探。 竟然真的没有任何变化。 她平静地收回手,逐渐习惯发生在归眠身上的诸多怪事,毕竟这是主角。 能用人类的身体筋脉运行,长出一条蛇尾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苏明绣在原主的芥子袋里找了找。 曾经是大乘的灵玉长老不负她的老祖名声,芥子袋里什么都有,其中就有一片叶子,能使人障目,遮掩大乘以下的修士窥视,她决定到时候将这个交给归眠。 “什么?你想当秘境大会的水镜长老?” 剑宗,宗主所在,灵梦峰。 见到这位小师妹难得登此三宝殿,宗主本来还挺开心,而今听见她的要求,就忍不住诧异,“你可知这秘境大会不过是四大门派筑基弟子参与?水镜长老也只需守在水镜旁,随时就秘境弟子状况进行打分,通常格外无聊且于修行毫无益处。” 苏明绣:“……” 倒也不必说得如此直白。 她想了想,也耿直地回了一句:“师兄应当知晓,我有一徒儿,近日恰好筑基——” 宗主明白了,宗主悟了。 他大手一挥,直接将今年剑宗的水镜长老名字填成苏明绣。 -- 第69页 七日后。 剑宗秘境。 苏明绣提前确定这次来秘境大会的各门派长老和参与者最高不过元婴,又让归眠带着那片叶子平安无事地在剑宗里里外走过好几趟,确保没有任何人能看出她的变化,才将她放行。 此外,她还交给对方一张信笺,让她若是遇上事情,就往这上面写字。 在这纸张上刻下的痕迹,都会直接连接到苏明绣的识海里。 有这能窥见秘境所有角落的水镜和这纸笺,加上历练弟子身上的保命传送符在,苏明绣觉得这次归眠的秘境之行,当会格外顺利。 - 结果归眠和剑宗弟子才进秘境第一天。 他们就在一处水泽旁遇到蜃妖,蜃妖雾气一吐,水镜前便模糊得什么都瞧不见了。 苏明绣:“……” 她只能闭目养神,在脑海里让系统给她直播归眠的行踪。 系统:“哦,她在听琼英他们打赌,谁能杀了这个蜃妖,其他人就得叫一声爹地。” 【嗯,你的乖徒儿最后一剑将这妖杀了,你即将收获一堆孙子。】 …… 许是发现苏明绣最近做任务的配合,系统事无巨细、流水账般地给她汇报。 这絮絮叨叨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入夜。 她在闭目养神的时候,不知道其他门派的长老们都在偷偷看她。 毕竟这次苏明绣是这四大门派派来的水镜长老里面最有来头的。哪怕她现在修为并非巅峰,在座的也都听过她曾经驰骋九州的传说,现在知道她收了个徒弟,都十分好奇。 可是看了半天,没找到任何端倪不说,这个传说中非常护徒弟的灵玉长老,居然在这水镜面前,直接打坐修炼? 就这么有自信她的徒弟能夺魁吗? 其余门派的长老们都屏气凝神,偷偷将面前的水镜调整出来,想看看剑宗的那些人在做什么。 嗯…… 已经吃完了灵兽,准备熄火歇下。 那个归眠,也没多特别嘛? 长老们盯着归眠又看了几眼,不少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咦,是个美人胚子。 但也仅此而已。 论绝色,也比不过这位灵玉长老啊。 他们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悄悄地来回转换,苏明绣却被这些窥视看得眉头轻蹙。 她正想睁开眼睛警告,忽然脑海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归眠在那张纸笺上写字的动静。 苏明绣凝神看去,脑海中逐渐出现一行字:“师尊……我尾巴好奇怪……” 字体出现时,小徒弟那略带沙哑的声线也毫无保留传入脑海中。 但写字的人并不知这纸笺不仅能达意,还能传情,还在一无所知地往下写:“尾巴……在流水……” 沙哑的声线带着鼻音,哼出那因难受而变得歪扭的字:“痒……” 第29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9) 归眠的模样落在其他长老的眼中并无任何不妥,只见这小姑娘坐在那篝火边缘处,脸色越发潋滟。 但目光却只盯着自己脚下那片地方,甚至都没注意到其他剑宗弟子同她说话。 “归眠?” 领头的琼英又唤了她一声,见她在地上坐着不动,不由招了招手,“那边离森林太近,晚上若是遇见危险,恐怕来不及反应,过来一些。” 即便弟子们已经相互约定好轮流守夜,并且白日里归眠也已经展现过自己的实力。 但在这位大师姐的眼中,仍觉得灵玉山这位小徒弟,是需要她特殊照顾的。 声音既出,以往总会应一声、然后乖乖听话的人。而今却迟疑了一瞬,紧跟着抱紧了怀里的那把剑,低声道:“我不过去了,师姐。” 白日里她的行动尚且能自如,是因为她先前跟着苏明绣,已经学会驾驭灵力腾空、甚至还能驱动这尾巴让她短暂地弹跳到空中,花费了很多的功夫才将自己伪装得如此完美。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的腰身以下根本使不上劲儿。若是贸然起来,肯定会让人察觉到不对。 听到她的话,不远处坐在树上的长生眼底露出几分不屑,又嘲向琼英:“人家有师尊送的浮萍剑傍身,纵是在这秘境中横着走也无妨,有什么妖兽能奈何她?有的人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琼英充耳不闻,反而是跟在她身边的师妹出声应答:“是啊,人家的凡铁断了,就有师尊愿意将浮萍剑的化身赠来保命,不像有的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师门多受宠爱,结果在闻道台弄坏一柄灵剑,就被罚做了一个月的洒扫——” “你!” 长生登时眯了眯眼睛,连带着本来在树下的长祈听见这话,神情也跟着变了变。 但这番机锋却全没被归眠听在耳中,她甚至还不经意地往阴影处挪了挪,离剑宗弟子们愈远,像是根本不知道他们争吵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夜色中,她的影子几乎全然被树影笼罩。 她轻轻地挪了挪自己的尾巴,以为自己的动作十分小心。但在这连火苗噼啪声都没有的夜里,听在一众弟子们的耳中,便显得格外明晰。 琼英睁开眼睛往那边看去,见到归眠的靴子在地上踩来踩去,起初以为是她的睡相不好。 当即礼貌地收回目光,但听到后来,总觉得古怪,下意识又叫了她一声:“归眠?” -- 第70页 那沙沙的声音刹那停了。 小师妹软软糯糯的回答传来,还带着鼻音,像是被她刚吵醒的样子:“嗯?” 琼英以为自己是自己多想,正想说没事,却听附近不知哪个师妹喟叹一句,“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有蛇?” “蛇?!” 不少女弟子都低声轻呼,灵剑在夜色中反射出锐利的弧光。 就在这时,归眠感觉到自己始终紧攥在掌心里的纸笺热乎乎的,正想展开,苏明绣的声音就已经传入她的脑海中,“说你去探查,离开原地。” 归眠一字一句地照做。 “诶?” 琼英下意识地出声,“自己行动太危险了……我跟你……” 她还没说完,就发觉归眠已经从原地消失,与之相对的,那莫名的沙沙动静也跟着消失不见。 琼英还想跟上去,恰好此时长祈与长生两人早烦了跟她们一同行动,登时提议分头行动,琼英只迟疑了一会儿,就见这两位师弟也迫不及待从原地消失,苦笑一声,再想找归眠,早已没了她的踪迹。 - 秘境外。 苏明绣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早已分出两道化身,一道朝着宗门藏书阁而去,想要找出解决归眠这怪异体质的方法,一道则利用剑宗长老的身份,悄无声息用神识印打开秘境入口,进入其中。 她现在的状态很有些古怪,没有大乘时的修为。但诸如大乘期领悟的日行千里法术、先前分神期时领悟的化身之法,都仍旧能够使用。 只不过没有修为的支撑,这些法术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但不论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也是她明明修为只有元婴,在剑宗的地位和待遇与往日相比却没差太多的缘故。 但现在苏明绣没功夫琢磨这些,她在脑海中问系统:“你应该有解决的办法吧?” 系统:“我当然有,你想听?” —— 系统:“请宿主帮助女主度过赤炼蛇妖妖丹引发的情-潮,限时:两个时辰,任务失败惩罚:四天内感受女主角遭受的痛苦。” 苏明绣:“……” 她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才会去问系统怎么解决这种问题。 狗东西,失败惩罚还一反常态地偷偷改掉,也就是这波她不管任务成功还是失败,归眠和她之间,总有一个要体会这些臭蛇的发-情期呗?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冷笑一声,“你等着。” 飞往藏书阁的那道神识很快在浩渺的记载玉碟里找到了有关蛇妖一族们度过这种特殊时期的相关记录。 但这些东西都不能为苏明绣所用,归眠还这么小,连人与人之间最普通的那些感情都还懵懵懂懂,她不愿这样的小姑娘这么快掉进这堕落的欲望深渊。 于是她心念一动,又开始翻那些偏僻的记载,尤其是关于妖与魔的—— 海量的讯息同时涌入她的识海中,若非苏明绣识海宽广、灵台稳固,定是要晕上一时三刻,诸多有迹可循的,或者是口口相传记载的说法在她的意识中翻过。 最终,定格在一行短短的内容上。 “天地未开,有一混沌兽,栖于鸿蒙,无形,以气为食……又三万五千年,上界仙开天地、斩混沌兽,气化黑白,白为灵、黑为魔,囚其识于上界……” 混沌? 苏明绣眯了眯眼睛。 同时。 “呼……”秘境内,归眠想着要赶紧把自己藏起来,便专往那偏僻处去,周身不知何时散开硫磺般的雾气,她却浑然不觉,水镜里的身影逐渐被那硫磺淹没。 她知道自己跑进了一只大妖兽的地盘。但她实在是没力气转移了,自从下半截变成蛇尾之后,她的嗅觉就变得格外灵敏,此刻被危险的气息包围,归眠能清楚地闻到,自己和那妖兽离得还很远,她只想在这边缘处停下歇脚。 身体里的感觉越来越难受,热得她想将身上这些衣物都撕碎。 她不知自己的眼睛逐渐开始发红,蛇尾上的鳞片也好似被这热度点燃,颜色更加鲜艳的同时,边缘还微微张开,泛出锐利危险的光。 归眠由着尾巴在地上滚来滚去,卷起无数的尘埃。而她本人靠在一棵树下,抓着纸笺的手掌早就汗涔涔一片,不自觉地用脸去蹭这纸笺,小声地用信任的声音软软地喊:“师尊……” 她的意识太滚烫,都忘了要写字才能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就这样一遍遍地喊着,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好像很不明白,明明自己都这样听话了,为什么非但没有变得正常些,反而更不舒服了? 恰在这时。 苏明绣进入秘境的化身已经寻了过来,为了避免自己的身形引起水镜外其他门派长老的注意,她将自己变得特别小,抵达归眠跟前时,甚至需要仰头才能跟小徒弟的脑袋对视。 “归眠。” 听见呼唤,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先是眨了眨眼,随后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三寸长的小人就是自己师尊,滚烫的掌心伸来,小心翼翼地将苏明绣捧起来,让这个水墨色的小人儿坐在自己掌心,然后扁了扁嘴:“师尊……” 她的尾巴在地上击打出狂躁的动静。 “尾巴……”小徒弟说着,一颗大滴的液体从她的脸颊上滚落,正好掉在苏明绣的头顶,“太热太痒了……” -- 第71页 苏明绣被她这颗泪蓦地浇了满头,却不在意地拂袖将身上重新弄干净,仔细看过归眠此刻的状态,她用法术变出一颗随身携带的清心丹,“吃这个试试?” 归眠“哦”了一声,抬手接过她给的丹药,丹药脱离了苏明绣的术法,变回原样大小。 小姑娘咽下后,舔了舔唇,“是咸的。” “呃……”苏明绣见到她面颊上残留的晶莹痕迹,从她的掌心飞到她的肩头,难得有些费劲地伸出手替她将面颊痕迹擦去,温声道:“咸的是你的眼泪。”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归眠的眼泪。 竟然是因为这赤炼蛇妖才…… 想到这里,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归眠吃完丹药,运转灵力化去这劲儿之后,还想就眼泪提出疑惑,却被先追问如今状态如何。 “不热了。”她的注意力被转移。 地上的蛇尾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不安的甩动,单看她面色上潮红褪去稍许的痕迹,苏明绣知道总算有了些效果。但迟迟没等到系统的任务完成提示,她的心仍未放下。 捏了个清尘决,将小徒弟浑身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尾巴尖的鳞片都纤尘不染,锃亮如初,她飘到半空,抬手摸了摸归眠的脑袋,“累了就睡一觉,很快就没事了。” 归眠格外信赖地闭上了眼睛。 但到了后半夜—— 她体内的热意忽而腾起,让她比原来更快丧失理智。 鲜红的尾巴蜷起,想将附近能感知到的所有东西都卷来,苏明绣一直关注着归眠的动静,见状直接让自己在剑宗的那道化神往灵玉山去,想要取来更多的丹药。 那道神识如清风一般掠过山涧,落在灵玉山顶,正想往洞府去时,她的衣袖无意间拂过灵池边的一片碧绿莲叶。 之前她和归眠都在山中时,这莲叶便吝惜地一点不肯长,而今她们俩才离开不知多久,这莲叶长到手掌大不说、旁边水面上竟还有另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新叶片,也不知是吃了什么。 苏明绣只匆匆瞥过,而今她没空追究这灵植要靠吃什么长大。 但她刚拉开衣袖,却发现那新生的小朵莲叶竟然从水中脱离,飞到了她的衣袖中,为她这件灰黑的水墨法医添了鲜见的一分绿。 而另外大片的莲叶则在灵池中冲她格外惬意地点点脑袋。 冥冥中,苏明绣能察觉到这灵植对她并无恶意,甚至还传递出欢喜与期待之意,但她只垂下眸,冷冷道:“老实些。”如果敢给她找事,她不介意回来之后将这它作成冰冻标本。 - 秘境,硫磺色的雾气掩盖中。 一尾格外鲜艳的红色深浅不一地在水镜中展现片刻,又很快消失。 水镜外的长老们皆惊呼道:“这里面的是赤炼蛇妖?” “但从未听过蛇妖能修炼出这等吞云吐雾般的神通……莫非是堕了魔?” 他们互相用神识交流,期间不忘朝苏明绣看去,想知道她在看见自己徒弟遇上这种变异的妖物会是什么反应。 可惜,剑宗这面水镜前的人仿佛入定,一动不动,根本不朝水镜的方向看一眼。 长老们哪里知道,他们无比关注的人,而今身在镜中。 因为身形变小,归眠的长尾巴朝她甩来时,于苏明绣而言仿如泰山崩于前,好在她身形虽袖珍、力量却分毫不减,抬手就将那蛇尾的前行方向阻止。 但下一刻。 那条鲜艳的尾巴被她凭空一拦,干脆朝着她原地而来,无数鳞片盘旋、缠绕,转瞬就将这个水墨色小人儿卷得看不见一丝痕迹。 归眠姗姗醒来,不知所措地朝周围看了看:“师尊?” 她的嗅觉很快告诉她,苏明绣被她的尾巴挡住了,小姑娘努力驱使尾巴挪开、却很费劲,反而觉得自己的鳞片好像蹭到什么,心底泛起愉悦和满足。 下一瞬—— 她的视线倒转,整个人不可控制地飞向半空。 等重重落在地上后,归眠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手掌掐着她尾巴尖的身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被她的师尊摔出去了。 清澈的眼睛里不知因疼痛还是难受,重又冒出水雾。 归眠迷蒙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委屈又茫然地叫一声:“师尊?” 好奇怪。 师尊身上也打湿了,从黑色头发到身上的衣袍,全是湿漉漉的痕迹。 灵敏的嗅觉动了动,归眠凑近稍许,闻见苏明绣身上散发出恐怖而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她要远离。 但是想到自己刚才尝到的眼泪味道,本能地伸出右手,食指在苏明绣的侧脸上刮过,染上一分晶莹。 她反手将这点痕迹送到唇边,舌尖卷过,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开口:“也是咸的……” 苏明绣:“!” 她瞳孔一缩。 又听小徒弟不谙世事地出声来问:“师尊身上沾的这些,也是眼泪吗?” 第30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0) 没听见苏明绣的回答,小徒弟便故技重施,将手又往苏明绣的方向伸去—— 然后被半空中无形的灵气弹开。 “不许再舔。” 苏明绣竭力让自己忘掉她刚才将这些痕迹放到唇边,又将它卷进口中的画面,配上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孔。 -- 第72页 即便她心知这都是归眠不懂情爱、不知羞耻才做出来的事情,却依然觉得难以平静地直视这幅画面。 她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归眠手背上便多了一道细长的红痕,从小指指根一路延伸到小臂,甚至很快就在肌肤上浮起长棱。 归眠看到手背上的痕迹,终于后知后觉地停下动作,对苏明绣出声:“我不这样做了。” “师尊,别生气。” 认错时来来回回都是这样一句话,甚至连用词都没有任何新意。 但对上那清澈见底的双眸,苏明绣只能将那些复杂的情绪都收下,目光看向她手背上的浅浅伤痕,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语气重新放软下来,“总之,现在不许再碰尾巴,嗯?” 她重新掐了道清尘决,转瞬将身上那些无意间沾染的、凌乱难堪的痕迹,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可是,很痒……”归眠小声同她嘟囔,小徒弟被这赤炼蛇妖的妖丹折腾的够呛,声音比平日里更喑哑,予人一种撒娇的错觉,“我忍不住。” “得忍。” 苏明绣狭长黑眸不带任何情绪,同方才近乎气急败坏的状况相比,现在的她又恢复了往日冷酷无情的灵玉长老形象,睫毛都不颤一下地说道,“好叫你记住以后乱吃东西的下场。” 归眠被她松开的蛇尾游曳,转瞬就到了她的跟前,小心地伸手将她从地上捧起来,像是抱着玄武那般,把苏明绣捧在手心,凑近用额头轻轻蹭了蹭苏明绣的脑袋。 “师尊……我会乖。” 她眼睛都因为这忍耐变得发红,甚至重获自由的尾巴也再次在地上作出要拍打、缠绕的趋势,可她格外听话,竟然真的去控制这些陌生的、从未感受过的冲动,只小声同苏明绣打商量:“以后我会听话的,我再也不吃玄武的零食了,不难受了,好不好?” 在小姑娘的心中,她的师尊什么都能做到。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没能结束这种折磨,是因为师尊还在生气、不肯原谅她。 所以要让她难受,只要她乖乖地认错,让师尊消气了,就可以不再这般痛苦了。 苏明绣低垂着眼睫,被她的软话说得心尖一颤。 一时间,她竟然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另一道化身带来的那些丹药都不起作用,面对这样的归眠,她究竟有什么办法。 但在小徒弟无师自通的撒娇中,她终究还是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 约莫一刻钟后,苏明绣另一道化身也成功潜入秘境。 两道化神的身影融合,那道细微的绿也添上了她的袖袍,归眠在旁边将她芥子袋里的丹药当糖豆吃时,忽然眯起眼睛,抬手指着她的衣袖,提醒了她一声:“师尊,袖口脏。” 苏明绣随着她的动作往自己的衣袖上看,见到的是灵池里那片小莲叶,她没想到归眠竟然能注意到这点。 但不打算解释,毕竟现在归眠的状况太复杂,若是再添变数,她也有些没把握。 “无妨,”她将袖口背到身后,仰着脑袋问,“而今感觉如何?” 归眠把芥子袋里最后一颗清心丹吃完,咂巴了一下嘴,“一点点热……” 这样大量的清心丹,也不能叫她恢复。 想到蛇类的这段时期最短都要度过七天,苏明绣眉头不禁紧蹙起来,她下意识地抬头打量归眠,似在思考自己用什么样的力道将小徒弟打晕过去,可以让她平稳地度过这段时期。 总之,她绝不可能如系统所愿。 就算最后是她来捱,大不了便将自己也封进那玄冰里,等这些症状都消失再出现。 恰在这时—— 一片嫩嫩的、圆圆的莲叶从她脸侧漂浮而过,朝着归眠的方向而去,苏明绣很快反应过来,抬手将它抓住,却被它极度抗拒地躲开,并且在半空中扭来扭去地对她抗议。 一人一莲叶对峙好一会儿,苏明绣总算明白了它的意思,半信半疑地送开手。 同时,浮萍剑忽然于半空中出现,剑尖散发的寒芒对准这莲叶所在。 “你最好不是在撒谎。”她冷冷道。 或许是因为当初这颗莲子由她催化,苏明绣与这株莲花之间,建立了一缕微妙的联系。 就在刚才,这莲叶竟然向她表示,归眠的状况它能够解决。 苏明绣预备它要是敢作出在归眠身上扎根的事情。即便是将徒弟的灵台剖开,她也绝对要将这株莲叶挖出来。 好在。 这莲叶只是小心翼翼地朝归眠的方向靠近,身上的绿意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像是在飞速吸取什么似的。 与此同时,归眠不断在地上轻轻滚动的尾巴,也慢慢变得安静下来,绯红一片的面颊,瞧着也逐渐恢复冷静,苏明绣抱着双臂站在旁边,继解开归眠未解的身世之谜后,灵玉山上的谜团,又多了一个。 原主放在芥子袋里面的这莲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师尊……” 归眠抬手摸着自己的脸,最后捧着脑袋对她说,“不热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写满了欢喜。 苏明绣却很淡然,见到那莲叶就靠着吸食归眠身上的欲,同样长到年长者巴掌大小,眼见徒弟恢复,她正想让这莲叶回来,谁知这绿叶在确定归眠身上没有更多东西之后,几乎是以逃也的速度回到苏明绣身边,那反应,好像后面有条狗在追似的。 -- 第73页 苏明绣下意识:“?” 莲叶即便变成了大朵,也依然要往苏明绣的衣袖里钻,只是这次,它还非常隐蔽地将自己变成了水墨灰黑色,不再如原先那般扎眼。 察觉到苏明绣的反应,袖子上的莲叶左右晃了晃,像是在跟她抗议什么。她认真听了会儿,感觉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因为莲叶说的是“她身上好吃的都没啦!再不跑被吃的就是我啦!” “呃……”她轻轻晃了下脑袋,决定不去思考灵玉山怎么专招吃货的问题。 见到小徒弟恢复原状,为了这秘境大会的公平,也为了归眠能够去寻找那份独属于她的机缘,苏明绣决定就此离开,“既已无事——” “轰隆!”如山崩的动静传来。 脚下的地面、附近已经被硫磺浓雾熏染得枯萎的树干,都跟着这声响一同震颤起来,置身其中,一时间只觉天地都在颤抖。 浓郁的妖气传来。 苏明绣目光一凝,从这妖气的浓郁程度判断出这只妖怪绝对是元婴以上……这秘境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妖物? 这时候,她听见系统在自己的脑海中叹了一口气,又干巴巴地恭喜她完成了帮助归眠度过赤炼情-潮的任务,明明是一平既往的机械音,不知怎么也让她听出遗憾的味道在里面。 她不予理会,只拉着归眠,想要离开这片硫磺雾的范围。 浮萍剑在震颤,归眠怀里那把也不例外,此刻被苏明绣一拉,差点没站稳,呆呆地望向某一处,“它醒了。” 听见“醒”这个字,苏明绣艰难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关于剑宗秘境的秘辛,费了番功夫才想起来,这剑宗的秘境最初是用来封印一只大妖。 虽然这妖物比不过她在藏经阁记载里面找到的混沌,但也算是上古时期称霸一方的妖王。 可是。 明明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妖的身躯早就腐朽了,只有曾经修炼的神通让此地一直以来被这硫磺酸雾围绕,虽让动植物不喜,但筑基以上的修者,出入此地时只要不停留太长时间,都不会受到这雾气影响。 现在看归眠反应,当是这妖物的情况,还有待探究。 她们不知道,秘境外的水镜早已无法投映此地的任何情况。 与此同时。 一道很厚重的声音同时在她们俩的耳边响起,“我闻到了那老怪物的味道……上万年不见,混沌,见到我也不打声招呼么?” 苏明绣立即看向身侧的徒弟,但归眠的表情比她还懵,甚至下意识地往周围去看,想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不是在和其他存在打招呼。 空气里的硫磺浓雾静谧片刻。 随后,忽听那声音发出一声“咦?” 他说:“你怎变得如此弱小?” 苏明绣听出几分不妙的杀意,无声息召出浮萍剑握在掌心,左手将小徒弟往身后拉去,戒备地感知着浓雾的每一处方位。 但对方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聚在归眠周围的浓雾忽然更深,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都差点叫苏明绣看不清她的面容,那雾气包裹着她的小徒弟,声音陡然从百里外,变成响起在耳边。 “只是带着你的味道啊……” 杀意骤散,尔后,那声音里的惆怅忽然又变成一股难言的嘲讽,“连你这只与天地同生的家伙,都栽在了那群道士手里,难怪此界妖族难有出息……” 归眠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她说,“可我不叫混沌,我叫归眠。” 在她出声的时候,苏明绣就已经预备好听见系统下达任务的声音了,奇异的是,这次系统倒是安静如鸡。 “归眠?” 浓雾轻声重复这个名字,忽然笑出来,“想起来认识它这万年来,我竟从不知晓它的名姓……” 自顾自地叹完,它又对归眠道:“你可知道你是混沌与谁所生?” “啊?” 归眠下意识地抬头看身边的师尊,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记得的人只有师尊,就连剑宗里外的所有人也都这样告诉她,说师尊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就是她的爹娘。 这回,这团浓雾总算注意到了苏明绣的身影。 “人类修者?” 它的语气重新变得极其不耐。 没等苏明绣反应过来,她就被这团雾气推出界外。 她看着这团浓雾,问过系统,确定这就是属于归眠的机缘之后,便收起对小徒弟的担忧之心,化神离开秘境,回归水镜外的身躯。 - 一日后。 所有水镜前的长老们都明白这次秘境大会夺魁的人是谁—— 归眠。 这个弟子竟然将上古时期留在剑宗秘境里的大妖魂魄也一并诛杀。与这个成绩相比,其他筑基弟子无论杀了多少同级的妖物,都显得格外平平无奇。 不少人偷偷看向苏明绣,在心中嘀咕,这次的秘境大会,是不是剑宗为了夺魁,悄悄使了什么别的手段? 不然灵玉山这位从来与世无争、最不喜凑热闹的人,就算修为已经降到了元婴,也不可能来给区区筑基期的弟子来当水镜长老吧? 她肯定是早就知道了这秘境里有什么东西。毕竟这是他们剑宗的地盘,指不定还早带弟子进去过,给那大妖下过什么禁制,就为了让自己的弟子夺魁,甚至还不惜名声,亲自在水镜外为徒弟掠阵。 -- 第74页 当面,各大门派的长老们没有一个修为能比得过苏明绣,都不吭声,只是人还没从剑宗离开,其他门派掌门的传书便像雪花片一样飞向了剑宗宗主的案头。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觉得剑宗此番不太厚道,开了一种不利于门派间友好交流的风气。 但现在的苏明绣和归眠还不知此事。 当然,即便知道,苏明绣面对宗主也会十分坦然。既然她天赋异禀,同样收一个天资聪颖的徒弟,有什么问题吗? 当下。 她语气平静地宣布完这次秘境大会的前三名分别能领什么奖品之后,归眠就已经到了她的身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师尊!” 经过与大妖会晤的这一遭,小姑娘的双腿已经恢复了正常。 苏明绣并不意外,可叫她有些不确定的是,她总觉得归眠的五官仍带着蛇妖妖丹在时的影子,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就透出潋滟的妖娆,只是仔细一看,又像错觉。 她不想在这大庭广众查看她状况,便只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平静地夸:“表现不错。” 归眠咧嘴露出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比以前真实很多。 苏明绣目光复杂地盯着她,良久后,率先转身朝灵玉山的方向走,归眠本来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但走了几步,又跟上去拉住她的衣袖,扯着她的衣袍,走几步就扬起脑袋看她一会儿,都不顾身后一同出来的其他剑宗弟子。 琼英本想上来同她道贺,但见她只将目光放在苏明绣的身上,便收了心思,转头去和其他的师妹们说话。 - 灵玉山。 苏明绣迈上这冰雪台阶,重新闻到山间清冷的气息,睨着身边的小姑娘:“尾巴没了?” “嗯!”归眠点了点头。 想起什么,她主动跟苏明绣说道,“那位前辈,说我只要变得更厉害些,吃妖丹就不会再变模样啦。” 苏明绣不置可否,水墨色的长袖被风雪吹得鼓起,盖住旁边小徒弟的发顶,隐约能见到那根鲜丽的红绳在她的后脑垂下,小姑娘进去时还是整整齐齐的发髻,现在就成了随意绑束的马尾。 甚至还扎歪了。 走到山顶时,远远能看到不染居的竹顶,苏明绣忽然出声:“别动。” “嗯?” 归眠想抬头看她,却被她按住脑袋。 尔后,头发被很轻的动作解开,也不知道身后的人是如何动作的,等归眠反应过来时,那长长的、总是落进她衣衫的红绳,就又变得如先前一般短,她抬手摸了摸,出声道:“多谢师尊。”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进秘境一趟,倒是礼貌不少。” 归眠眯了下眼睛,踮起脚望向不远处仍大开的洞府,忽然提议道:“我替师尊重新做一扇门吧?” 苏明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认真打量她一眼,嗤笑一声,一言不发地去到灵池边,将那片一直呆在自己袖子上的叶片抖下去。 她明显看到,这叶片在她身上,比起先前吸收归眠身上欲望时,又大了一些。 于是这位一向高冷的灵玉长老,悠悠踏入灵池中,对这莲叶低声道:“再吃,就把你拔了。” 两片大小相当的莲叶瑟瑟发抖地互相抱紧,找了个离她最远的地方待着。 过了会儿,见到这个无情的女人闭着眼睛坐在池水里,又不知怎么,怯怯地靠近。 随后,一片莲叶将自己主动卷了卷,舀起一小瓢水,轻轻顺着苏明绣的肩头落下。 另一片则刷拉刷拉地给苏明绣敲起了肩膀。 这番狗腿子做派,一时间让苏明绣大开眼界。 - 以至于她过了许久才发现,归眠早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苏明绣神识朝远处扩散出去,原本只懒洋洋地靠在池边,待发现归眠的行踪之后,忽然一言不发地从池子里起身,将两片莲叶吓得一抖。 但她再顾不上这些,那些灵雾与水珠都在她起身的刹那,顺着水墨色的法衣垂落,眨眼间,她又成纤尘不染的仙人。 水墨色的身影消失在洞府前。 她一路往里走,最终来到了洞府的深处—— 寒冷得从来只剩下一块万年寒冰的地方,今日又多了一道人影。 看见她进来,那道趴在冰面上的身影回过头,同她露出个笑容,又很快指着这玄冰道:“师尊,这里面好像有人。” 苏明绣:“……” 她正在琢磨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让小徒弟出去,又见归眠靠近,脸都几乎要挨在上面,嘀嘀咕咕地冒出下一句:“这人跟我长得好像啊……” 第31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1) “出去。” 苏明绣长袖下的掌心微动,便有一阵灵气卷起的风将归眠卷起,一股脑儿吹到了洞府外。 与此同时,浮萍剑再次出现,径直斩下洞府外的落石,转眼间就替代了原先山门的位置。 归眠毫发无伤地站在洞府外,听见师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许踏入此地一步。” 她张了张唇,目光空茫地望着这嶙峋而立的山石,有一刹那,像是想要问点什么,但最后只是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本来想要替她修门的小徒弟在风雪中静伫片刻,正有些无所适从,苏明绣的声音再度传出,“既已筑基,又夺秘境大会魁首,此后当在不染居中潜心修炼,待你筑基大圆满,便可入世寻结丹契机。” -- 第75页 “是,师尊。” 归眠望着面前这关闭的洞府大门,转身往那绿竹小筑一步步走去。但不知为何,她总是走几步,就要回头望一会儿。 先前秘境中那位前辈的声音,还在她的脑海中回响:“你既已吃下蛇族妖丹,便已领会人间六欲;只是这七情,却是更难些……于你而言,不要也罢。无论如何,离这些狡猾的人族修士远一些,人、妖终归殊途,人类最是反复无常、口蜜腹剑。纵是将他们的识海、心脏都挖出,你也难懂他们的心思。” “如今有我这缕残魂相助,你便可控制体内的混沌之气,只需潜心修炼,待你二百岁成年,此间万物生灭,皆在你吞吐一念间。” 小姑娘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最终只抓住了自己手腕边的那截衣袖。 她低下头去,见到自己指腹在衣袖上搓磨,半晌后又失落地松开,喃喃道:“不对……”跟抓住师尊衣袖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因为衣裳长得不一样吗? 归眠疑惑地盯着自己反复攥紧松开的掌心,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抓住什么,就这样在雪地上留下串串脚印,朝不染居的方向而去,路过那灵池时,两片碧绿的莲叶登时蹿到离她最远的地方,像是躲避什么煞星。 洞府内。 系统的声音在苏明绣的脑海中响起:“我以为你会告诉她真相,怎么,不舍得伤害她?” 苏明绣站在那方万年玄冰面前,见到玄冰里面那张沉睡的面容,安静地站立许久,才不急不缓地回答:“因为没必要。” 这玄冰里面的面孔,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躯壳,苏明绣对这个设定里的心上人没有任何感觉。若不是模样设定让她熟悉,这人于她而言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既然是陌生人,有什么必要给自己的徒弟介绍? 禁止归眠出入这里,主要是担心小徒弟这毫无防备心的模样。若是哪天被人在外面套了话、或者是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回来,那就会给苏明绣完成最终任务徒生波折。 系统听见了她这段思绪,很平静地应道:“希望你最后的行动能像今天所想这般干脆。” 苏明绣不再表态,而是在这洞府中席地盘坐,开始修炼起来。 原主的天雷暗伤给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为了能够顺利地做成她想要做的事情,得努力修炼,将境界提升上去才行。 - 不染居。 归眠本来按照习惯,想要躺在那张很温暖的床上睡觉。因为之前在炼气期停留得太久,她便一直保持凡人的习惯,每日三餐不落,晚上也会一觉睡到大天亮。 筑基时,她也想学着师姐们辟谷,但很快被可怕的饥饿感打败,加之苏明绣从未让她改过这些习性,她就一直维持到了现在。直到今夜,归眠在床上躺了很久,发现自己睡不着。 ……总觉得身边缺了什么。 小姑娘无师自通了卷被子的睡相,将那绸面绒被夹在自己的腿间。但翻来覆去许久,还是睡不好,只好起身,有些恼怒地皱起精致的眉头。 此后一个时辰间,她扯着被子在床塌上换了无数种睡姿,又跑去窗边、桌旁,整个不染居都是她拖拽着被子跑来跑去的动静。饶是如此,她非但没有生出困顿之意,反而更精神了。 归眠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朝阳未出,而今仍是深夜。 夜晚就该睡觉,可是她睡不着。 解决不了问题的小徒弟抱着被子坐在床边许久,最终决定抱着被子往外走。 灵玉山上终年冰雪难化,连带着笼罩这里的天空也总是不顾时节地落雪,有时白日里就风雪肆虐,有时是夜里呼啸狂风大作。今夜却是晴空万里,终于能同其他峰见到同样高悬的明月。 归眠抱着被子在苏明绣的洞府外面,垂头丧气地对里面说道:“师尊……我睡不着……” 她难得带了几分惶然不安,甚至还很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好像生病了。” 洞府里的苏明绣:“……” 她难得无言,但也生出稍许稀奇,只好停下修炼,用化神跨出洞府,在月光下凝出的实体也映上一层银色的光辉,有皎皎光芒。 苏明绣抬手捉住归眠的手腕,简单替她把了个脉,没发现她有哪里身体不对劲,何况…… 就算不对劲,按照她现在的体质,跟人类的生病也不是一个概念吧? “你没病。” 良久之后,苏明绣收回手,对小徒弟说道,“睡不着就起来修炼。” 说着她预备转身回到洞府中,谁知衣袖就被攥住,归眠握住她这片衣角,只觉掌心格外舒适,原先那种不知该抓什么的感觉消失不见,小徒弟仰着脑袋,朝苏明绣商量:“师尊可否陪我一同睡?” 苏明绣下意识就想拒绝,但在看到归眠的双眸时,沉默许久,还是由着她拉到了不染居中。 刚在床沿边坐下,归眠那双手就缠了上来,环在她的腰间,这柔若无骨的力道,霎时间让苏明绣以为她还有着那双艳丽的蛇尾。 于是一低头,见到小姑娘抱住她腰身后,又将脑袋紧紧贴了过来,面上露出十分满足的神情。 静默片刻,苏明绣出声问:“你就是这样睡觉的?” 归眠抱着她的腰,一时间胸口里面满满胀胀,像以往吃饱了之后才有的感觉,便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努力让自己和苏明绣贴近的部位更多,同时小声道:“抱着师尊,很舒服。” -- 第76页 仿佛那时候用尾巴蹭上对方一般。 苏明绣这时还没意识到什么,只当自己是在哄小徒弟,便纵了她几日。 等到发觉小徒弟的欲求一步步增加,被对方固执地一同拽进被子里的那天,才不得不将身旁仿佛要紧缠的人推开,冷冽的黑眸低头看着旁边仍不知自己做出什么过分事情的小徒弟,在对方不知怎么被推开的茫然中,淡淡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归眠头发披散,红绳松松垮垮地系在腕间,而今十分茫然地撑着床铺坐起来,看着师尊玉骨般的指尖抵在自己肩头,不由出声道:“师尊不困吗?” 那么多个夜晚,只是坐在床边陪着她,难道不困吗?不想睡觉吗? “不困。” 小徒弟见到师尊那薄唇开合,只吐出这两个字。 她微微歪了下脑袋,好像想说些什么。可是搜肠刮肚、学会的那些词没有一个能表达出她的情绪,而今只能扁了扁嘴,对苏明绣小声道:“可我想要和师尊一起睡。” “同榻而眠,不可。”苏明绣言简意赅地拒绝她。 归眠下意识地问,“为何?” 意识到她一天比一天更缠人,就像那条赤炼的模样仍然停留在归眠的身体里似的,苏明绣垂着眼眸,“你我是师徒,不能如此。” ……师徒不可以吗? 归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抬手握住苏明绣的指尖,不让她再将自己推开。 温暖柔软的掌心温度传来,苏明绣垂下眼帘,看着她的动作,听见小徒弟轻声嘀咕:“那……宠物可以吗?” 小姑娘永远以这幅单纯的模样说着那些惊世骇俗的话,“师尊,那位前辈说我并非人类,那我可以当您的宠物了吗?宠物可以跟您一起睡觉吗?” “呃……!”苏明绣喉咙一动。 她闭上眼睛,或许是今夜外头又在落雪,一时间天地肃然寂寂,便映衬得屋内她二人的气息声音格外明显。 而今感觉到归眠凑过来的动静,听见小姑娘用那灼热的气息,问出这样一句叫人心神不宁的话,她遮住自己眼底翻涌的情绪,只用另一手去捏住对方的双唇,不想再听见这两片柔软吐出更多要人命的东西来。 “闭嘴。” “你就是人类,记住了。” 可是…… 当人就不能和师尊一起睡了。 归眠皱着眉头,还想再辩驳,下一瞬又听苏明绣冷冷淡淡地落下一句“若实在难睡,以后夜晚都不必睡觉,静心修炼便是”,而后,她的师尊就化作一团光,朝着窗外飞去。 小徒弟徒劳地伸手想要将这团光拦住,却半点都没碰着。 她收回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下意识地喃喃道:“少了。” 原本能填满胸口的感觉,又变少了。 是饿了吗? 她掌心往下挪,摸着肚子的位置,困惑地思考着。 - “归眠!” 几日后,四大门派终于就秘境大会的结局商量妥当,而一无所知的归眠就收到其他峰的长老通知,告知她可以去藏锋阁选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 这藏锋阁实乃一座剑冢,剑宗自开宗立派来,有许多惊才绝艳之辈。 但因初代宗主死后,执念入本命剑,飞回剑宗进行护卫,而后历代便都有这样失去主人的灵剑,同样飞回剑宗,久而久之,就有了这座藏锋阁。 但藏锋阁中的灵剑要么是意识陷入沉睡,要么极其高傲、难以相处。 故而剑宗弟子还是习惯在师尊的引领下,亲自去寻找合适的材料,锻造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当然,能有机会来这藏锋阁试上一试,也是不错的机会,归眠这次在秘境大会夺魁,得到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眼下,她还在去藏锋阁的路上,忽听耳边一声格外熟悉的呼唤。当即转头去看,见到一身鹅黄衣衫的琼英。 往日她只会乖乖叫一声师姐,今天却多添了一句:“师姐这衣裳,好看。” “你说什么?” 琼英眼中划过惊愕,十分诧异地看着她,而后便露出个十分宽慰的笑容,“你……现在倒是知晓美丑了?” 归眠似懂非懂地点头。 见她如此,琼英面上的笑容一路都没消失,因琼英在这秘境大会的表现是第二名。 故而她也有与归眠一同进入藏锋阁的机会,两人并肩朝前走时,琼英又指着路边的许多灵植与风景去问她,仿佛考究刚入门的弟子学业那般,要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最终,琼英确定归眠是真的学会了一些人的情绪,正想喟叹什么,忽听归眠有些犹豫地开口。 “师姐,我有一疑惑,不知师姐可否为我解答……” “直说便是。” “师姐可知,什么样的两个人才能同榻而眠?” “噗——” 琼英抬手捂住嘴,然后震惊又诧异地看着她,本来以为她这是石头开花。 但想到归眠一贯这般单纯,而宗门内又有不少人乐于为难她。即便如今灵玉长老待她与从前不同,但毕竟不能每时每刻都看着她。 于是,琼英面色肃然,同归眠道,“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或是心意相通之人。” 血缘。 归眠在心中摇了摇头,她记得那时候在秘境里,她和前辈说师尊就是她的爹娘时,那前辈认真教过她这道理。 -- 第77页 师尊不是她的血亲。 “何为心意相通之人?” 琼英难得被问住。 作为一生爱剑不爱人的剑宗弟子,想要给小师妹解答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实在太难,好在前些日子,她从同门师妹那里收了几本凡间的杂书,当时偶然翻过一些。 虽然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现在这些肉麻的东西,无疑派上了用场。 “就是……” 琼英绞尽脑汁地回忆,总算叫她找到一些话,“就是,你会想时时刻刻见到他,他欢喜、你便也欢喜,他流泪、你也悲伤,你知他的冷、知他的热。” “最重要的是,他在你眼中就是最完美的,你甚至想将他藏起来,不叫旁人看见。” ……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胡乱将七八个话本子里的道理都拼凑在一起。 归眠从开始的迷茫,到后来逐渐的明悟,甚至跟着喃喃道:“藏起来?” 她追问一声,“想藏起来、不叫人瞧见的,就是心意相通之人?” “未必相通?但肯定喜欢。”琼英无师自通地做了个总结。 喜欢? 归眠若有所思地想着,然后在藏剑阁的门口,陡然折返。 琼英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师妹?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师尊!等会儿再来!谢谢师姐!” - 灵玉山。 一道身影轻轻喘着气,来到那洞府外,对着嶙峋而立的山门,忽然大声道:“师尊!” 苏明绣本来充耳不闻,又担心她出什么事,只好让化神再次穿过紧闭的石门,明明是白天,归眠却觉她仿佛又披着那晚的月光而来。 小徒弟眼眸弯弯地看着她,不自觉道:“师尊,那块冰里的,是师尊喜欢的人,对吗?” “啊!”苏明绣眼睫一颤,却只探究地看向她,冷然问:“谁告诉你的?” 可她的冷淡丝毫没有给归眠造成打击,小姑娘自顾自地点头,仿佛得到答案,下一瞬,又冲她露出个比日光还绚烂的笑容:“师尊喜欢她,我和她长得像,那师尊也会喜欢我,对吗?” 第32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2) 归眠充满期待地看着苏明绣。 瞧她眼中闪耀的光,便知小徒弟有十足的把握会被师尊接受,她自觉逻辑完整极了,又常听凡间人们说甚么“爱屋及乌”的词,虽然她不懂爱,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 但她知道,师尊也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肯定也会像这成语所说。 既然这样喜欢冰里的那个女人,甚至要将这人藏起来,不让剑宗的其他人知道,那么一定也会喜欢跟对方长得很像的自己! 如果师尊喜欢她,那她们以后就可以睡在一张床上啦! 师尊就再也不会拒绝她睡觉的要求了。 归眠美滋滋地想着。 苏明绣却只是低下视线看她,过了几秒,蓦地轻笑出声,唤她一句:“归眠。” 小徒弟格外热切地应她,“我在。” “你还不懂什么是喜欢,”苏明绣知道她今天该去藏锋阁碰碰运气。 既然系统不吱声给她下达任务,她便不插手属于小徒弟的命运,只不以为意地往下接,“休要再提此事,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说的不对吗? 归眠面上的欢喜渐渐消失。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指尖下意识地捏了捏衣角,归眠正想出声问,面前的师尊身形又消失了,尔后无论她再说些什么,洞府里都不再传出动静。 - 她失魂落魄地走进了藏锋阁。 琼英方才看中一柄重剑,正在跟它的剑灵沟通,注意到她进这剑冢的身影,刚朝她露出笑容,却发觉小姑娘闷闷不乐地蹲在一边,也不去找适合她的灵剑。 “这是怎了?” 她盘坐在地上,分神问了一句。 归眠无措地抬眸望去,那双清澈如林间鹿的眼睛,此刻灰蒙蒙的,对琼英说道:“师姐,我还是不懂什么是喜欢。” 琼英恨自己这张嘴。 她就不该问,怎么又是情感题? “呃……”她迟疑片刻,刚想回答,就被剑灵拉入另一空间,意识坠落前,只能匆匆丢下一句:“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琼英那处没了声息。 得不到答案的归眠又在原地坐了会儿,忽然听见周围发出的嗤笑声,她抬头看去,见到空中浮现无数盏火焰,红的、蓝的、白的,那些火焰凑在一块儿,交头接耳道:“瞧,来了个妖,剑宗这些后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连妖都敢放入藏锋阁……真是不肖子孙!” “这妖还不懂七情六欲,更不能跟她了。” “这里没有剑会选她的。” “将她赶出去……” “她身上的气息好恐怖,日后必成灾祸,不若我们将她斩杀于此……也算为剑宗除一祸患。” …… 细细碎碎的声音,带着恶意传入归眠的耳中。 她条件反射地想握紧自己怀里的剑,才想起来,师尊早知她今日要来藏锋阁,将浮萍剑收了回去。 但归眠并不退缩。 以她为圆心,横七竖八或躺或立、落在这剑冢荒山上的灵剑都逐渐苏醒,散发着属于宝物独有的微光,一时间,整个剑冢光芒大作。 -- 第78页 剑鸣、杀意、警告,无数情绪朝她涌来。 归眠第一次感知到这些负面情绪,应激似的,有灰色的雾气从她身体里涌现,而她的面庞在这些雾气中若隐若现。 倏尔间。 这附近的剑颤引起了剑冢最古老那柄剑的注意,一道极具威胁的剑意自上而下将归眠覆盖,她像是被危险笼罩的小兽,还不知如何攻击,只会竖起自己满身的毛,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恐惧。 灰雾扩散得更多,让她看上去成了更大的一团。 但那剑意只是朝她一瞥,又轻描淡写地挪开,旋即道:“你是大妖后代,人族灵剑非你所能驾驭,休再踏入藏锋阁。” 随后,归眠就被弹出剑冢。 在那剑意挪开之后,她早将身上的雾气收敛,而今两手空空地站在藏锋阁外,她呆呆地站了会儿,脑海中只冒出一个简单的疑惑。 师尊要她当人。 可是秘境里那位前辈,还有这藏锋阁里面上万灵剑,却说她是妖。 她究竟是人,还是妖? 藏锋阁周围有剑宗弟子慕名而来,想看看在秘境大会夺得好名次的这些师兄师姐们,最终能带出来什么样的剑。 但看归眠两手空空,当即有人议论纷纷:“什么天生剑骨,怕是看错了,这些年能踏进藏锋阁的都是我剑宗弟子,她是第一个没被任何名剑瞧上的。” “怕是灵玉长老真看走眼了……” 她听见了这些声音,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却记不得究竟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们,想到自己脑袋里装的这么多问题,归眠匆匆朝灵玉山的方向而去,将这诸多的嘲讽都抛于脑后。 - “师尊。” 归眠站在洞府一块遮挡的巨石面前,很认真地跟她复述:“那些灵剑警告弟子,不许我再靠近藏锋阁,没有一把灵剑选择我。” 她说得十分平静,但声音传进洞府中,苏明绣睫毛一颤,而后睁开眼睛,目光穿过这洞府山石,很温柔地说道:“日后会有的。” 她说,“你会有天底下最完美、最锋利的剑,战无不胜。” 其实系统仍旧没有跟她剧透归眠的未来。但苏明绣不忍叫徒弟难过,即便小孩儿现在还不会为这些事情失落,但她仍想尽到师尊的义务。 如果没有,那她就去找最好的材料,替归眠做一柄最锋利的剑。 归眠很轻地“哦”了一声,听不出期待还是不期待,小姑娘仿佛不知沮丧为何物,径自将话题引回先前的情爱上,很轻地说道:“师尊……” “我怎样才能懂何为喜欢呢?”苏明绣不答了。 小徒弟抬手轻轻戳着面前的山石,等发现不小心在这石头上戳出个洞之后,她又匆匆收回指尖,嘀嘀咕咕地往下说,“我想喜欢师尊,也想师尊喜欢我。” “呃……”苏明绣在洞府里叹了一口气。 她既不想现身说法,一步步教会归眠情爱,也不想跟她开情感小课堂,思索片刻,她决定给自己找个清静,于是敷衍道:“你看外面灵池那两片莲叶——” “你若是能叫它们开出花,你就能懂什么是喜欢了。” 归眠扭过脑袋看去。 就见那两片从来看见她都躲得老远的莲叶不知什么时候扒拉到了灵池的边缘。 而她那只放养的玄武这会儿趴在其中一片莲叶上,同她黑豆小眼对上的刹那,瞬间四肢和脑袋一缩,扑通一声滚进灵池里。 而那两片被注视的莲叶也浑身一颤,紧跟着纷纷矮下腰身,你舀一勺灵池水、我舀一勺灵池水,互相假装认真地替彼此浇起水来。 但归眠这次没有忽略它们,反而是快速地跑到了灵池边,在莲叶震颤得仿佛在说“你不要过来啊”的动静里,犹如恶霸般将它们俩逼到角落,抬手就想抓它们。 两片莲叶簌簌抖动,紧紧挨在一起,仿佛预见了自己干瘪瘪的未来。 不过归眠的手就在即将碰到它们的时候,想起自己上次靠近时,这莲叶不小心枯萎小半边的模样,悻悻地又收了回去。 她捧着脑袋,重重叹了一口气,问这两片莲叶:“你们可以开花吗?” 莲叶:“……” - 归眠近日没在不染居里待着。 反而日日来守这灵池,边给玄武掰妖兽的灵丹,边盯着莲叶看,好像只要自己看得够仔细、就能让她看出花来。 有赖于她这死亡凝视造成的压力,两片莲叶变得蔫巴许多,不似以往水灵。 在被归眠虎视眈眈地看了三个月之后,这两片莲叶忍不住了,它们抖了抖叶片,在跟归眠抗议。 在池边睁着眼睛打坐的小徒弟,“嗯?” 她将脸凑过去一些,“你说什么?” 两片莲叶斗胆凑近她一些,这样那样地抖了一番叶片,没成想归眠真的听懂了,闭上眼睛,认真地憋了会儿,脸都红了,也没找到莲叶想要的感觉。 长大了一圈的小乌龟与世无争地蹲在旁边啃灵丹。 如此又过半月—— 在山下又有莲花灯亮起的时候,归眠睁开眼睛,见到面前灵池里一路延伸出去的无数片莲叶,茕茕浮于水面,给这灵玉山添更多点缀。 她气馁地趴在灵池边,“你还是没开花……” 小徒弟抬手将面前靠近的一片叶子捏入手中。不多时,那片叶子就消失在她的掌心里。 -- 第79页 剩余的莲叶瑟瑟发抖,还没从这吃饱的状态里反应过来,就痛失小弟,一时间悲喜交加,正想控诉一番,又见归眠的眼眸平静地看过来,很像是要继续去掐它的下一片小苗苗。 小半池的莲叶颤得更厉害了,忽然间,它们注意到什么,晃向玄武面前刚领的那颗妖丹。 玄武:“?” 它眼睛努力睁大,却仍毫无杀伤力地看过去。 不多时,一只手从它嘴边截下那颗妖丹,将那枚金色的妖丹抵入自己唇间。 她状似不经意地对莲叶丢下威胁:“最后信你一次。” - 莲叶的意识跑进了苏明绣的灵台里告状。 那窸窸窣窣抖动的频率,比凡间戏子的唱念做打还有表现力,成功让苏明绣生出一丝妥协,最后无奈地答应出去看看自己的徒弟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 她怕再晚点,这灵玉山都要叫归眠给拆了。 化神一步踏出。 又是晴朗的夜,但灵池边仍有霜雪痕迹。此刻,她见到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抖落一团细碎的雪。 “嗯?”苏明绣起初还以为灵玉山上又多了新宠,谁知走近才发现,这对淡黄的、毛茸茸的耳朵竟然长在归眠的发顶。 小徒弟见到她,眼睛一亮,而后欢喜地朝她扑来,抬手将她接住的同时,苏明绣被一根晃动如芦苇般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下意识地抬手去握住,才发现…… 那是一条尾巴。 土狗。 哪来的土狗成了妖? 她神情复杂地想着,握着毛尾巴的掌心不自觉捋了捋,就见怀里的小姑娘面色陡然一红,嗫嚅着唇,却冒不出一个字。 苏明绣意识到什么,即刻松开她,往旁边的灵池看去,“先前忘记同你说,这莲叶我留着有用,你莫把它薅光……” 话到一半。 她发现这莲叶哪里少了,分明比自己闭关前滋润多了,乍看过去都要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那刚才告状是? 她眯了眯眼睛,低头去看面前的小徒弟,却正好撞见对方踮起脚来,攀着她的肩将脑袋凑过来,毛茸茸的耳朵掸去她额间碎发的同时,小徒弟那双唇撞上了她的唇间。 “啊!” “咦?” 原本只是按照莲叶的指引,碰一下就想停下的归眠仿佛找到什么新奇的事物,在苏明绣震惊的目光里,重新凑上来,这次甚至还张开了牙齿。 “呃……!”苏明绣抬手将她推开,倒吸了一口凉气,唇上竟出现一道格外鲜丽的红痕,映衬她这张格外冷淡的面容,像是在雪原上盛放的红花。 她面无表情地问:“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归眠那摆动极其欢快的尾巴陡然一停,慢慢垂了下去,发顶的耳朵也耷拉下来,有些不安地说道:“没有吃……” 她抬眼瞥着苏明绣的脸色,指了指远处的荷叶,毫不犹豫将它们出卖:“它们说只要我这样做,就能学会什么是喜欢——” 说到这儿。 尽管归眠对情情爱爱还是迷惑,但她的目光却仍盯着苏明绣的双唇。 尤其是那下唇上被自己咬出的红痕,目光迷离一刹,又道:“师尊的嘴唇好软。” 在苏明绣的凝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有着狡辩般的意味:“让我忍不住想轻轻地咬一下。” 顿了顿,她又问:“可以再咬一下吗?” 第33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3) 苏明绣被气笑了。 她甚至都没说出不行,抬手拽着归眠的衣衫后领,将小徒弟往不染居的方向拉去,被迫跟着她走的小姑娘只愣了一秒,尾巴就重新欢喜地摇了起来。 直到她被丢到了那张床上。 然后—— 长毛尾巴被拽住,巴掌声落了下来。 归眠先是一呆,随后急急忙忙地反手去捂,本能地想挡住苏明绣的动作,甚至茫然又无辜地问道:“师尊……弟子又做错了何事?” 她也没有吃,只是很轻地咬了一口,这样也不行吗? 苏明绣眸光冷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一下,打是的是你与那莲勾结,共同欺瞒于我。” 小姑娘早知晓何为疼痛,而今又通了六欲,只是这样一疼,面色也跟着泛红,脑袋因无意识地蹭在被面上,而今头发凌乱地落在脸颊边,沾上眼睫边不知何时溢出的水痕。 她红着眼尾扭过头来,被苏明绣握在掌心里的尾巴讨好地扫过对方手腕,耳朵也抖了抖,气若幽兰地求饶:“弟子错了……师尊……” 这要是以往的归眠,肯定从未思考过躲、指不定会傻傻地挨下这通揍,甚至还用那种格外信任和依赖的目光,懵懵地看向苏明绣。 但现在,通晓六欲的小徒弟,仿佛已经无师自通怎么样能让敌人心软的手段,吃下的是犬妖妖丹,做的却是狐妖才会有的勾勾搭搭行径。 巧的是,若是归眠不躲,她这位师尊可能还会于心不忍,而今见她不知悔改、还敢用这幅模样讨饶,唇角微微一动,扬手再次落在她后腰下。 “呜……” 跑也跑不掉的小孩儿徒劳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声。 “这一下,打的是你以下犯上。” “这一下,打的是你知错不改。” …… 不染居里传出的动静让灵池里的莲叶萧瑟发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位灵玉长老收拾完徒弟、回头一剑将它新生的莲叶统统剃光头的模样。 -- 第80页 它开始撺掇那只成日只会吃的傻龟同它一起跑路。 但龟龟只用豆眼鄙夷地看了它一眼,仿若嘲笑般,慢吞吞地转过身,用尾巴对着它。然后继续低头啃方才小主人抢了它灵丹后、跟它换的妖兽肉。 屋内。 归眠从一开始的试图求饶与阻挡,到后面被揍得愈加狠时,总算放弃抵抗,只会用泪汪汪的眼睛去看苏明绣。 即便苏明绣只是元婴,不及从前的修为。但这手劲儿对才筑基的小徒弟而言也够受,须知有些境界高的修者,只需一掌便可将修为低的妖兽拍死。 故而对这位师尊来说还是收敛了力度的责罚,于归眠可是结结实实的一通挨揍,而今她整张脸都是泪痕,却还不死心地用指尖去勾苏明绣的衣角。 她很小很小声地问,为什么不能亲? 苏明绣看着她尾巴丧气地垂在床边,指尖抹过唇上先前被咬过的地方,而后落下,声音淡淡地应:“因为我不允许。” 她看见了归眠眼角的湿意,又倾身去将小徒弟眼尾的这些痕迹抹去,不知是小孩儿的肌肤更嫩了还是怎么,到最后,反倒留下一片更斑驳的红。 像是…… 被狠狠蹂-躏过。 她转开目光,正想将手移开,归眠恰好来捉住她的手腕,水汪汪的眼眸专注地望来,“如何才能允?” 苏明绣的心思一瞬间朝着远处飘去。 过了许久,归眠才听见她的回答:“我若心悦于你,便会允你亲吻,可我心有所属,归眠,那人并非你。” 她认真栽种过一朵玫瑰。 归眠和她的玫瑰长得很像,但再如何像,苏明绣也知道,她不是她。 想到这里,苏明绣轻叹一口气,化神散作白光,自不染居中消失。 归眠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连带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都失去神采。 她本来想开口叫住师尊的,想问问,师尊不能也心悦于我么? 可是莫名其妙的,她没有力气。 小姑娘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直到玄武迈着它的小短腿、从灵池边爬进了屋里,壳上还坐着一片试图指挥它逃跑、现在却发现自己离归眠越来越近的惊恐莲叶。 归眠一条手臂沿着床沿落下,指尖被玄武用脑袋一伸一缩地顶着。 她眼眸微动,瞧见床下的乌龟和那朵莲叶,过了好一会儿,小声地说:“玄武,我好累哦。” 明明她只是挨揍,却比在闻道台练了好几天的剑法还要累。 听见她的话,小乌龟又顶了顶她的指尖,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归眠的耳边响起,她听了会儿,便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道:“睡一觉就能好吗?” 莲叶本来还努力贴着乌龟,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模样。在归眠逐渐睡着之后,忽然飘到小姑娘的发顶,簌簌抖了抖,竟抽出一条分支,顶端缓缓生出个花苞来。 - 归眠做了个梦。 但小徒弟从未做过梦,也不知梦为何物,她便将一切都当作真实。 她看到师尊穿着一身自己从未见过的衣袍,虽古怪、却也极好看,而这幅模样的师尊……在喂自己吃糖。 归眠隐约觉得这颗糖当是甜极了,因为她迫不及待地仰着脑袋,想要将那糖的滋味尝得清楚。可在那之前,她却先碰到了师尊柔软的唇。 先前对方说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响起。 “我若心悦于你,便会允你亲吻……” 她一时间不敢动。 但师尊却咬上了她的唇,归眠迷惑地想,难道师尊是想把自己吃掉吗? 未等她思考明白,就因唇齿间更奇异的感触吸引了注意力,归眠迷迷糊糊地撇开那些思绪,只沉浸于眼前—— 师尊的唇,真的很软。 她情不自禁地追逐更多,磕磕绊绊的,小心翼翼的,但对方既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要教训她的意思。 得了鼓励的小姑娘胆子越发大,被纵容得更加放肆。 她尝到了所有想尝的味道。 直到天光大亮。 日光落在冰雪上,光芒反射进不染居的窗户里,正巧落在床铺小姑娘的眼皮上,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才迷蒙地睁开了眼睛。 归眠先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很淡、很甜。 让她想到昨天梦里那颗不记得味道的糖。于是本能地将手朝香味散发的地方伸去,反应过来时,耳边是惊呼的“咿呀”声,而她低头看去,掌心摘下一朵纯白的、有片片花瓣的莲花。 而现在,她的牙齿正叼在其中一片花瓣上。 归眠情不自禁地将这花瓣一扯,咀嚼着的同时,突然想起来,师尊之前说的。如果这莲叶开花了,就证明自己已经明白了什么是喜欢。 她仿佛遗忘了昨日听过的话,吃下一片花瓣,迫不及待地举着这莲花想往外走。但这莲花只在她的手心待了片刻,就化作光,消失不见。 归眠:“……” 小徒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她根本都没吃,这花怎么就不见了! 她愤愤地转头,看向躺在床边一抖一抖打嗝的莲叶,伸手想去将它捉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莲叶瞧见她的手心,想到自己一晚上好不容易开出的花就被她辣手折了,气不打一处来。 -- 第81页 打不过这魔头,它还跑不过吗? 莲叶飞起来,径直朝着外面的灵池而去,连带着池中本体也跟着将自己全根拔出,在灵玉山漫山遍野的雪地里,同归眠展开一场你追我赶的拉锯战。 - 洞府里的苏明绣忽然听见系统在耳边下达的任务: 【请宿主一个月内将主角送到魔域附近,助她结丹、再夺她金丹与根骨。注意,本任务为最终任务其中一环,故不下放额外惩罚,若任务失败、则视作最终任务失败。】 她倏然睁开眼睛。 为什么这么快? 恰在这时,小徒弟格外丧气的声音于洞府外响起,“师尊,它昨夜开花了,我看见了的,但是花不见了,这样可以算吗?” 因在万年玄冰附近打坐太久,苏明绣的身躯都几乎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而今她本体睁开眼睛,抖落簌簌的冰晶下来。 ……开花了? 原来如此。 归眠已经有七情六欲了啊…… 苏明绣眼神复杂,灵力自体内释放,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将身上覆盖的这层薄冰直接融化成白色的雾气,她踏出一步,挥动衣袖,将洞府门前那些山石都震开。 “师尊……” 归眠意识到什么,“您闭关结束了?” “嗯,”苏明绣点了点头,见到日光下站着的小徒弟,头顶的天空是明媚绚烂的,脚下站着的冰面也因这日光的直射而变得耀眼。 若是此刻有他人从其他峰望过来,定会觉得整座灵玉山确如一块无暇美玉,甚至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即日起,我随你下山历练,寻结丹契机。” 她简单说道。 归眠点了点头应下,过了会儿,才想起自己先前的话,又兴致勃勃地同苏明绣说道:“师尊,那莲开花了。” “我懂什么是喜欢了,”不等苏明绣反应,她又自顾自地往下说,“师尊现在可以喜欢我,也可以心悦我。” “呃……?”苏明绣又有一霎那的懵。 她发现自己总是稍不注意,就跟不上归眠的思路,甚至隐隐有种自己要被对方绕进去的感觉。 就见小徒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金平糖,剥开外面的糖纸,对她说道,“我昨晚看见师尊亲我了,师尊一定喜欢我——” 她把糖往自己的唇中塞,后续的声音含含糊糊,“我会心悦师尊,也允了师尊。” 金灿灿的糖果在她唇舌间若隐若现,她倾身过来,踮起脚凑向苏明绣:“糖和我……” “都给师尊吃。” 第34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4) 糖? 苏明绣见到她衔住的那颗金灿灿的糖果,见到那晶莹痕迹沾染在淡粉色的双唇上,瞳孔一震,仿佛穿过面前这幅景象,看到了上个世界总喜欢有意无意来到自己跟前撒娇的余映岚。 是单纯的巧合吗? 还是? 念及小徒弟刚才开口提到的“我看到师尊昨晚亲我”,苏明绣不动声色地将她凑近的动作抵住,很轻地同她说:“我何时亲你?” 等归眠将那梦境里的故事叙述完,苏明绣本能想向系统求证,这两人是否为同一个,但念头刚起、就被她自己掐灭。 想到系统上个世界末极度抗拒她与主角的恋爱的态度,而进入此间世界时,先在她对归眠好时,有意无意地嘲讽她是否变心,现在又在归眠刚对七情六欲懵懂感知到时迫不及待地下达完成最终任务的指令—— 这一切,就很像是在掩饰什么。 苏明绣知道,这些猜测只能自己去一一验证。 归眠含糊地跟师尊说完昨夜自己见到的景象,却不见师尊来吃糖,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又往对方的跟前凑,预备再仔细尝尝,师尊的唇是否如自己昨夜尝过的那般柔软香甜。 但她被推开了。 “我不吃。” 苏明绣漫不经心地拒绝她,“糖和你,我都不吃。” “为什么?” 归眠下意识地将唇齿间的甜度咬碎,在咯吱咯吱咬着糖果的声音里,她见到苏明绣率先往山下的方向去,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问。 “因为不想。” “那师尊什么时候会想呢?”小徒弟鼻尖撞在了突然停下的人后背上。 她仰着脑袋,认真而热切地看着苏明绣的双眸,甚至没顾上去揉自己通红的鼻尖。 水墨色长袍的人低下头来,长发落在肩头,显出几分恣意潇洒的随性,冷淡面庞上的漆黑眼眸盯着她,过了会儿,苏明绣说道:“待你结丹以后——” “我就会想吃了。” 得到答案的小徒弟登时认真地点了点头,“好,那弟子会努力结丹的。” 清澈的眼睛看过来时,还是一如既往的信赖。 小徒弟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结丹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时候的她还以为,只要结了丹,她就能得到她最想要的奖励。 - 万里外。 东境边缘,魔气丛生处,魔域。 魔域在大陆的最东方,这里有一道隔绝天日、绵延无边的悬崖,传说中天外仙人一剑将混沌兽斩开时便在此处,那一剑割裂天地,从此使灵气上升、魔气下坠,而下坠之处,便是在这片悬崖底端。 越是强大的魔,越是住在那隔绝天日的地底。起初并非如此,只是魔域经过与修真界数万年的斗争,逐渐不敌,又因与妖族起了嫌隙,两族被修真者分而化之、逐个击破,现在都不成气候,加之灵气充沛之处并不利于魔物生长,久而久之,便成如此局面。 -- 第82页 修真界似乎都不必特意将他们放在眼中,甚至还将妖与魔混为一谈,比起对抗妖魔,此方世界的修者更介意天地断绝一事。 故而,苏明绣领着归眠抵达东境前,竟也没能在剑宗藏书阁中找到太多有关魔域的记载。通过数万年的变迁,魔域而今是何模样,早已鲜有人知。 这正是她所担心的。 原本苏明绣是想在刚踏入东境时,就随便引来一头魔物,让归眠杀了吞噬魔气,以此增长修为,可系统好像早对她这种在上班区域边缘打卡的行为有所防备。 即便已经杀了无数只魔物,归眠也仅仅表现得像吃撑,打了个嗝,然后没有任何要结丹的感应。 听见苏明绣一路上几度追问归眠的感受,系统突然冷笑一声。 恰在这时,一直对苏明绣摇头的小姑娘忽然抬头看向东边—— “要去那里……” 她歪了下脑袋,指着东方,“去那里才可以变强。” 见她如此,苏明绣心中总有一分不安。哪怕她已经为归眠的结丹做好了诸多准备。 但想到归眠和那些魔物之间的联系,还有那些她未知的剧情发展,她只能叮嘱:“无论如何,不要离我太远。” “好,”归眠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脸色,蓦地又说出一句,“师尊别怕,弟子会保护您。” “嗯?”苏明绣失笑,抬手戳了下她的额头,“谁保护谁?” 小徒弟被她点个正着,歪了下脑袋,只对她露出甜甜的笑。 离魔域越近,空气里的灵子含量就越低,到后来,即便苏明绣在运转功法的情况下,也还是很难将灵力吸纳进自己的体内。 但归眠还在无知无觉地往东走—— 直到,离那深渊不足百里。 苏明绣不得不将她拉住,从芥子袋中,径自抓取出一条灵脉,这原本是灵玉山下的地脉。但在她离开剑宗时,施法将这地脉剖出,放进了芥子袋中。 浓郁的白色灵气瞬间冲破了空气中红黑色魔气的阻碍,灵玉长老这份财大气粗的模样若是让东境的小门小派瞧见,定会羡慕地眼睛充血。 但这对她来说只是沧海一粟,她又往外面掏出无数的符箓,就连水墨色法衣上的那些墨痕也在不安地舞动。 丹药、法阵、灵脉…… 若是换了其他人来,能当场被这位曾经大乘老祖的家当一路堆到元婴。 眼见她还要往外掏,最先忍不住的是系统,它不知抽了什么风,又丢下一个命令,“请宿主在挖出女主角金丹与根骨时,搭配以下台词……限时,半个时辰。失败惩罚:五雷轰顶,无期限。” “嗯?”苏明绣脑袋里突然多了段内容,她翻阅过去,见到里面的内容皆是人渣发言,类似于“你对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安息吧”、“你这样的废物,能结丹已是大造化了,这金丹与根骨与其让你浪费,不若留给更需要的人”…… 她轻笑一声,“系统,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话?” 系统:【?】 【你真是个屑。】 系统将这句话当作是夸奖,欣然接受。 但苏明绣神情依然不见几分变化,硬生生在这魔域边缘布置出一个封禁阵法,设置成只许入、不许出的禁制后,她让归眠坐在阵中,替徒弟引来魔物,又为她输送灵力。 小徒弟很乖,修为很快就到了筑基大圆满。 甚至连她的结丹,都比苏明绣料想中的更为平静,没有天雷、没有碰见阻碍,甚至连魔域中的高级魔物都没有惊动。 - “师尊?” 小徒弟升为了金丹,坐在阵法中,仰头看向苏明绣的位置,眼中写满了期待,好像在提醒她关于那颗糖的事情。 苏明绣一步步朝她走近,俯身时,抬手盖住了她的眼眸,只看着掌心下露出的半张脸,轻声唤道:“归眠。” “嗯?” “你可信我?”小徒弟懵懵懂懂地点头。 苏明绣垂着眼睛看她,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柔和,甚至带着怀念,不知怎么,忽然说了一句,“你就从来也不问,我是否在骗你?” 归眠还没来得及出声—— 腹部便是一痛。 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疼痛,让她恨不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浓郁的血腥味散开,让她不自觉地出声道:“师尊……” “我好痛……” 血太多了。 归眠想,她会不会死掉? 但捂着她双眼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所以她也看不见,这并非都是她一人的血,红色长河自两人身下蔓开,填满法阵的各个角落,她不知道,苏明绣向来干净的法衣,而今已经成了墨红。 【你疯了。】 系统冷漠地对她说。 苏明绣挖出自己体内的元婴,捂着小姑娘眼睛的手在颤抖,却始终没有松开,她很是冷静地想,原主这身躯毕竟有过大乘的修为,而今只是挖元婴,肯定也不会死。 灵脉里充沛的灵气被她不断运转吸收,腹部的伤口被修复。而她则将自己的元婴从中央剖开,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发出痛苦的尖叫,而后一般被她融于归眠的金丹上。 那金丹沾染元婴的血脉,被重新送回归眠体内。 苏明绣又想故技重施,将归眠的根骨抽出后,以自己的相替—— -- 第83页 谁说世上只有一个天生剑骨呢? 剑宗的灵玉长老,同样是天生剑骨。 “取她金丹,夺她剑骨,你竟舍得自残来绕开这道任务……”系统淡淡叙述了她的行为,又道:“可惜,你这次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乌云不知何时聚集而来。 天雷的声音在云层中翻滚。 浮萍剑在半空中颤抖,苏明绣替归眠修好了身上的伤,却不知自己再下一剑,能否替归眠将剑骨剖离再换一副。 因为在她掌心颤抖的面庞,边缘已经泛起灰雾。 “太疼了……师尊……” 苏明绣倾身而去,见到那双唇白如宣纸,想到小徒弟一贯天真无邪、快乐的模样,她闭上了眼睛,喉咙动了动,竟然凑近,很轻地吻上了那双唇。 “我知道。” 真的很疼。 “可不可以再忍一忍?”她的唇也在颤抖,有咸湿的液体落在她们相吻的唇间,归眠本能地舔了舔,回答她:“好苦。” 第一道雷劈下—— 径自落在苏明绣的身上,法衣上笔走游龙的水墨字腾空而起,组成符箓,挡下这道天雷。 紧跟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每一道都在催促。 苏明绣闭上眼睛,用八倍速将系统给的台词任务给念完,甚至还换成了上个世界特意学的小语种,只在一瞬间,就让这天雷停下。 归眠迷迷糊糊地咬上她的唇,出声来问:“师尊?” 天雷骤停。 系统:“……”你妈的。 它努力忍住锤代码的冲动,安慰自己,没关系,它还有最终的绝招。 果然。 天雷的动静,将魔域深渊的许多魔物都惊动,已经有深渊魔物苏醒,在暗处观察这个胆敢来到魔域边缘渡劫的修者。 浮萍剑刺入归眠的后颈—— 本来还被苏明绣的亲吻安抚的人,周身忽然抖出一阵更浓郁的灰雾,“不行……师尊……这个不可以……” 这个不能给。 她心中有一道声音在呐喊。 苏明绣正想将浮萍剑化身也同样刺入自己脊椎时,忽然听见很冷的一声哼从附近传来。 “凡人,一如既往地恶心。”浑厚的声音冒出后,又对归眠道,“小混沌,别让她给骗了。” 若是在平日,苏明绣定要让这多嘴多舌的家伙学会闭嘴。但现在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必须专心致志,绝不容许她分神。 于是她只沉默地,让剑一寸寸没入自己脊骨。 那聒噪的动静更盛,“嘁,小混沌,她要夺你根骨,你要反抗吗?要我说,你还是别反抗的好,人类柔弱的身躯,只会拖累你。” 归眠的眼睫在苏明绣的掌心急剧眨动起来。 她疼得快说不出话了,只能动唇,很轻地问,“师尊想要我的根骨?” 苏明绣不知如何回答。 干脆不说。 可原本聚集在她周围的灰雾,突然就散开来去,面前原本还在挨着浮萍剑寸寸分开骨肉的小姑娘再也忍不住了,灰雾将浮萍剑吞噬,剑身上的灵气被吸收。 而苏明绣掌心下那张面庞也散去。 “师尊想要,我会给。” 那灰雾里的双唇一开一合,如此说道。 再痛,也会给。 可是—— 归眠想到自己刚才听见的话,情不自禁地出声问苏明绣:“但是,师尊为何说我再无利用价值了?” “为何说我是废物?”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凝聚在半空中的雾气里,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可这灰色巨兽浑然不知,人类的声线消失,转而化作一声兽吼。 “归眠……” 苏明绣如今抽不出时间想她怎么能听懂自己刚才为了敷衍任务而说的内容,只是看见面前的灰雾在人与混沌气间来回切换,想要再说些什么,却陡然听见一声痛苦的嘶吼—— 一根金色的脊骨,落在她的眼前。 并那颗原本被塞回去的金丹。 那灰色雾气在不断地翻滚,似乎脱离了这两样东西,再无法维持原形,她那傻乎乎的徒弟又凑过来,用兽吼问她什么。 但苏明绣听不懂,直到对方艰难地挤出人声。 “我……都……给……师尊……” “可以……吃糖……吗?”天边又有落雷的声音响起。 苏明绣后颈里的浮萍剑只得重新抽出,试图去抵御天雷。可是这次的天雷并非系统召唤,而是一道一道打在那灰色的雾气上。 就在苏明绣想为她挡下天雷时,魔域里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将这天雷抗下的同时,径直踏入阵中,将这些灰色的雾气都收了。 一双妖异的眼眸轻蔑地看向苏明绣,同袖中因疼痛而翻滚不止的小兽说道: “再多糖,我都给你夺来。” “别再信这人类,她不过是在骗你。” 第35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5) “我不杀你,你这等败类,日后等我魔域少主长成——” “我要她亲自取你性命。”这是苏明绣听见对方留下最后的话。 她面前仅剩归眠留下的那根金色道骨、还有那颗古怪的金丹。苏明绣身上的衣袍全是血色,但她却没有任何想要清理的念头,只是从阵法里起身,往那深渊处一步步走去,衣袖上浓郁的血迹。随着她的动作,在阵法中落下一滴又一滴血花。 -- 第84页 深渊里的魔气更盛,比起她们来之前,而今整道裂谷都充斥着红色的光,像是栖息在这里的主人苏醒,连漆黑的天空都冒出红光。 有魔将从峡谷中飞出,朝着她警告地发动攻击。一时间,那些怪笑声将她的识海都淹没。 眼见她有冲入其中将归眠带回来的打算,系统及时发布下一道任务,“请宿主于半月内替心上人修复身躯,该任务不单独发布惩罚,任务进度纳入最终任务进程。” “她是余映岚。”苏明绣一字一句地说道。 周围盘旋的魔物没人在乎她说什么,只有系统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系统哂笑道,“你这样爱她,和这个亲爱的徒弟处了两三年,你也没认出来,可见你们凡人的爱意,既虚无缥缈、又毫无意义。” 衣袖里垂落的指尖落下,苏明绣法衣中的那些字篆飞舞,带着不详的血色飞到空中,自动抵御这些魔物的攻击。 “承认得这么干脆?”包围她的魔物越来越多,远远看去,几乎无法在缝隙中找出她这袭白衣的痕迹。 但苏明绣却视若无睹,和系统搭话时,目光仍落在那道深渊中,只是唇角微微勾起。 明明她已经按照任务所做,将归眠彻底伤害、推进系统想要的魔域剧情线中,但见她这样,系统还是忍不住道: 【我能明确告诉你,余映岚是上一个世界线的故事,在这里只有归眠。既然你确定喜欢的是余映岚,而非你的徒弟,按照安排做完任务就好了,有必要为了她来对抗我吗?】 【何况,你不要忘了,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总在这些毫无意义的小世界耽误感情,你是不想回到最初的世界了吗?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苏明绣眼眸微垂。 她心中开始生出怀疑。 归眠和余映岚之间,必定还有一道特别的联系。而且,她们俩的模样,都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人相同,她们……又会是什么关系?单纯的巧合还是? 一时间,苏明绣恍若置身一道看不见的大网中,不知不觉,挣扎得越用力,就越难逃离这张致命的网。 她止步于魔域那处深渊前,眼中映出那深不见底、魔气环绕的城池,片刻后,她终于抬眸去看周围的魔物,出声道:“刚才带走我徒弟的,是谁?” 空中有飞行魔物径直朝她发动攻击,被她拦下后,毫不在意地发出桀桀怪笑,出声应答:“是魔尊。” “看见了吗?这道红色光芒,是魔尊镇守于此的标志。若非魔尊下令要留你性命,就凭你这修为,早被我们撕成渣渣了。” “赶紧从这里离开,带着你苟且偷生的性命——” “永远活在恐惧中,不要放松警惕,因为新少主随时会来取你性命。” 苏明绣本想召出浮萍剑,再听见“少主”这两字,忽而意识到什么,抬头去看,洁净面容上唯有下颌沾染的一道血痕格外妖异,她认真启唇问道:“你们的魔尊,要让归眠当少主?”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眼中忽生出几分笑意。 这么容易套话的魔物,难怪当年会被修士们逼到只能在这东境外的荒芜深渊盘踞。 - 十日后。 灵玉山。 苏明绣从魔域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灵玉山不外出。自打宗主来亲自找了她一趟之后,剑宗就多了一些流言,都说灵玉长老的这个徒弟失踪了。而她于震怒中,决定守着弟子魂灯、找到她的下落。 实际上。 苏明绣确实将归眠的魂灯取走,只是那盏灯早就已经灭了,而今也只放在不染居的屋内,她再没去看过,人整日都在洞府的那块玄冰前。 【一直没有问你,怎么会选中我作为你的宿主,大小三千世界,渡劫失败的、枉死的、被迫害的修真者时刻都有,为什么偏偏看中了我?】 此刻,她注视着那玄冰中的面容,却在脑海中对系统问出这样的话。 “选中你是你的幸运。”系统只如此回答。 苏明绣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在上个世界她没问。直到对余映岚动心,那时她以为两人的缘分只有那短短的九十天。可是没想到,她们俩的命运竟然纠缠这么深。 而今,她扬了扬下巴,“这冰里的人,和她们又是什么关系?” 系统乐见她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轻松地回了她一句,“你猜。” 苏明绣想了想,面无表情地召出了浮萍剑,又听系统急切出声,“给你个忠告,你最好不要伤害她。” “我发现了——” 握着浮萍剑,只随意劈下一块碎冰的人将这冰握在手中,慢吞吞用浮萍剑开始雕花的人出声道,“你好像比我还害怕我任务失败。” “废话!”系统道,“你是我千挑万选才选中的任务者。” “那你挑选任务者的标准是什么?” 【这不能告诉你。】 苏明绣不自觉地将这冰雕出人形,良久后,她望着面前这张面孔,换了个问题:“那就只聊这个世界,这冰里的人跟我徒弟是什么关系?” 系统:“也不能告诉你。” 说完这句,它都做好了苏明绣要搞事的准备。甚至开始敲代码思考要发布什么样的任务让苏明绣完成复活心上人这件事—— -- 第85页 但苏明绣没有,她松开了间,抬手相当深情地抚上这冰面映出的面庞,自言自语道:“我一定会复活你的,心上人。” 要是这人跟归眠毫无联系,那就复活了再杀了吧。 苏明绣如此想着。 - 同一时间。 深渊之下,魔宫。 一面观天镜伫立在空旷的石柱前,有穿着黑衣与薄纱的侍女端着瓜果点心从殿外鱼贯而入。但盘子里的糕点多是浓郁的血色、就连瓜果纹理都是条条红丝。 再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些侍女们的眼睛颜色也多半妖异,身上更是有不同的魔族图腾与装饰以示区分。 红与黑的世界里,唯有这观天镜前面待着一团古怪的灰。 那团灰影在认真注视观天镜中的景象,镜旁伫立一道穿着红色衣衫、衣袍底下还闲适摇晃着九条毛绒长尾巴的情感导师,伸手指着水镜中那道人影,懒洋洋道:“听见了吗?” “这镜中,和你长相相同的那位,才是她的心上人。” “而她夺你金丹、取你根骨,不过是为了复活她的心上人罢了。” 灰影一动不动,不知有无将这九尾狐的话听在耳中,只径直注视着镜中人,甚至还不自觉往前倾了倾,好像恨不能穿过这镜面,扑进那道冷冽身影的怀里。 ——这小家伙,自从被魔尊带回魔域之后。除了想要逃离,其他时候都是这幅装死的模样,拒绝和外界沟通,甚至还会一言不合袭击侍卫。 魔尊几番劝说她,告诉她那剑宗的修士不过是在利用她、伤害她,都没被听进去,无奈之下,只好派出这九尾魔将,让最通人类情感的九尾来给这只不懂事的小混沌开开窍,好叫她明白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 九尾平日里逗这魔域将士逗得无聊,正想换换口味,看见这小混沌竟然比魔族还死心眼、还要一根筋,本想拒绝,等听完魔尊的要求之后,他来劲了。 观天镜上的画面陡然消失。 那团灰雾不解地动了动,“望”向旁边能掌控这水镜的九尾狐,无声催促他再往下放,她还想多看看那个人。 但这形貌姣好的男妖只是对她粲然一笑,悠悠道,“上我的课,光听可不行。” 灰雾纠结了会儿,发出一声细细的妖吼。 “嗯?” 九尾侧耳听了听,发现这攻击力极强的混沌竟然是个小姑娘,扬了扬眉头,盯着它半晌,才想起来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我是师尊的心上人吗?” 他轻嗤一声,“很显然,你不是。” 混沌似乎想证明什么,那团灰雾有形态变化,似乎想跟他比划什么,这次她还没说完,就被九尾怜悯地打断了。 “你以为跟她长得像,你师尊就会喜欢你?” “小东西,你太天真了,心上人只能有一个,其他任何和她长得相似的,都只能是替代品——” 说到这里,九尾环顾一周,忽然将附近一只装饰的异兽鼎挪到身边,又施法在右边变出一只一模一样的。 “假设我格外喜欢这只鼎,日日呵护它,为它付出无数心血,有一日无意间将它打破一角。即便再寻到一只相似的,也不能替代它在我心中位置。”九尾说着将左边的鼎角掰了下来。 然后他看着归眠,将右边这只鼎一击打得粉碎。 “相反,我还会想办法将这只相似的赝品敲下来,看看如何能用来修补我的鼎。” 从碎片里,他捡起一只角,慢吞吞地放到了左边鼎缺失的位置。 灰雾凝视着右边地上的碎片,过了好一会儿,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慢慢挪动过去,将地上右边那团碎片包裹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很怪的叫声。 听起来悲伤极了。 九尾嘀咕了一声“小傻子”,自觉已经完成了魔尊交代的任务,正想转身离开,一条尾巴忽然被揪住。 灰雾变化半晌,朝他指了指那面观天镜。 他皱了下眉头,“她这样待你,你还想见她?” 本来九尾只想点到为止,但见归眠对一无情者这般痴情,不知想到什么,眉间出现几分冷意:“好,即日起,这面观天镜日日开放——” “我就让你看看这些人类为了爱能做出何等自私的事情。” - 苏明绣还不知自己的一切都被归眠看在眼中。 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按部就班地照着那些邪术,面无表情地复活玄冰里的那具身体。 只不过,她没有将归眠的剑骨和金丹换给这人。 而是挖出了自己的元婴和脊骨,然后将归眠的东西换进自己的身体里,做这一切时,系统在她的脑海中发出不屑嗤笑。 洞府外,灵玉山上永远在下的雪,因她取出那具身体、万年玄冰化开,故而今夜风雪皆停。 灵池中,原本始终只有绿意的莲叶,不知感知到什么情绪,一夜间生出朵朵花苞,在一望无垠的夜空下,无数白莲盛开,仅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这莲花就生遍了灵玉山的漫山遍野。 月光映照白莲,灵玉山美成仙境模样。 “哧——” 一道道黑色的魔气变做锁链,将一道已经逃到深渊顶的灰色雾气团团包裹,那黑色的锁链缠在雾气里,而作出这等攻击的人只拂袖站在一旁,妖异的金色眼眸里充满了失望。 -- 第86页 九尾站在他的旁边,见到这灰雾被魔锁一寸寸勒紧,眼中闪过几分不忍,忽然想起什么,叫人推出那观天镜。 镜中映出灵玉山美轮美奂的场景。 灰雾一时间忘记挣扎,只愣愣地看着洞府里苏明绣将根骨换进那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身躯中。 九尾冷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看,她多嫌弃你的根骨与金丹,甚至宁愿将自己的换进心上人的身体里,也不愿用你的。” “那座山终年被她放置心上人的万年玄冰所影响,万年玄冰所在处,必定极寒、不适宜人类身躯生存,你在时,她可为你哪怕停过一次山顶风雪?” “你可知她灵池里种的是什么莲花?” “那是情人莲,以七情六欲为食,若以欲喂养,则生绿叶,以情喂养,则开莲花,情愈坚定,花色越纯洁,而今她心上人复活,这漫山遍野的白莲,你还看不懂她的心意吗?” 灰雾不动了。 她从未见过灵玉山冰雪消融的风景。 她依稀想起来,自己也曾种出过莲花,生出一片片的花瓣,格外漂亮,但那孤零零的一朵,哪里比得过这漫山遍野的盛景? 观天镜里的画面仿佛永远停在这一刻。 本来还蓄力想往外冲的灰雾,而今终于任由那黑色锁链将自己一寸寸拽回去,有大颗大颗的水珠,在雾气里凝聚,又掉落下来。 她似乎竭力想要变回人类的模样。 可是到最后,在这魔气的禁锢下,她连灰雾的形态都稳固不住,里面掉出很多细细碎碎的东西。 有人类的钱币。 有人类的衣裳。 到最后。 掉出长长的一截红棉绳。 红绳随风飘在空中,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第36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6) 玄武从灵玉山失踪了。 但苏明绣并未在意这件事,她想得更多的是……归眠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复活的那个玄冰里的人只有呼吸、心跳,却迟迟不见苏醒。若是原主在这里,肯定早就已经疯了。 但她对这个人没有任何感情,发觉没法让对方恢复意识,苏明绣也不在意,就将人挪到不染居养着。 苏明绣专门将不染居扩建,又腾出一个屋子,设好了法阵,专门将这身体存放起来,其他的时候,就都在修炼。 她的心境毕竟和原主不同,况且又真有修真的基础,只花了短短几十年,就将体内那颗属于归眠的金丹炼成了元婴,然后又是分神、大乘…… 但她也无法再往前进一步。 - 是夜。 苏明绣坐在那灵池边,衣衫都浸泡在灵池水中,而今这灵池再无法为她的修行提供任何帮助,坐在这冰冷的水中,仅能让她觉得清心静气。 白色的莲花一朵朵绽开在她的周围,摇曳着朝她倾去,莲蕊也是冰白,散发着甘甜的香气,四散的清香将她的衣衫都沾上痕迹,仍在径直往她的鼻尖钻去,远远看去,她清冽面容好似一尘不染的谪仙。而这些摇摆的莲花,更似诱她堕落的妖。 “苏苏。” 熟悉的呼唤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苏明绣眼睫一颤,乍然睁开眼睛,见到身旁这簇莲花海中,有一道身影被簇拥其中,那人长着清纯又秀丽的面容,比这满池白莲都纯净、也比这它们更妖冶。 灵玉山找不出比她更美的白莲。 那人呵气如兰,柔若无骨地攀上她的肩头,红唇几乎挨到她的下颌附近,语气委屈又无辜,“你怎么又骗了我呀?” 苏明绣喉咙微动,似是想出声解释,却陡然瞥见自己颈间出现一道红色痕迹,她顺着这漫长的红朝着另一边看去,见到一道穿着淡青色衣衫、鬓发都松懈下来,眼神格外天真的身影,同她对视时,声音里都是困惑:“我是师尊心悦的人,师尊从未喜欢过别人对么?” 她觑见这红线还缠在小姑娘的手腕上。 仿佛从前,只是不经意地绕在了她的身上。 苏明绣睫毛抖动频率不由加快,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两道身影便互相靠近,慢慢重合,影子重叠,模样变得模糊不清时,却齐齐朝她开口,悦耳的、沙哑的,声线重合:“你爱我吗?” 爱。 苏明绣动了动唇,在开口之前,抬手想要触碰面前这道影子。但她刚伸出手去,便碰到了一朵莲花,冰凉的花瓣温度传到指尖,将她霎时间惊醒。 眼睛再轻轻一眨。 哪里还有余映岚和归眠的身影? 她指尖只揪住一片花瓣。 系统见不到她瞧见的心魔幻境,但是观察到她的状况不对,及时出声道,“你又看见了?” 苏明绣没回答,却倏然问起它另一个问题,“你知道上个世界,我的失眠为什么只有余映岚能治吗?” 系统:“不知道。” “你知道,”苏明绣丝毫不在意在它面前展露出自己的心思,而今只是看着这满池的莲花,神情也格外温柔,她说,“我破损的神魂,跟她们有关系。” 顿了顿,她又补充,“也跟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人有关系,但我分明记得同她只是萍水相逢,这很奇怪——” “我和她有什么联系呢,是我的记忆被篡改了遗忘了,还是?” 系统越听她推测就越是代码发麻,它现在觉得任务完成的机制应该改一改,不该让宿主等到主角崛起回来打脸才下达任务完成通知,而是应该在宿主完成任务的下一秒钟,就立刻让她结算、传下一个世界! -- 第87页 现在苏明绣闲得很,见不到归眠,每日就对它进行精神折磨。 它搭话,她能找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它不搭话,她就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推测,时不时就冒出让系统心惊胆战的东西。 到最后,系统只能破罐子破摔,胡乱应她,“有关系又怎么样,没关系又怎么样?你在这个世界任务已经做完,就凭你对归眠做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原谅你。” 莲花瓣被苏明绣揪了下来。 被她揉碎的刹那,莲花汁液落在她掌心,滴落在灵池水面上,绽开一副画面,画面上是苏明绣在风雪中抱着归眠回到不染居的画面,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被系统这样用实话扎,也不生气,甚至还轻笑一声,“你说得对。” - 万里外,东境。 妖族的地界也在这东境,与魔域呈对角相望。因此地荒芜,大门派的修士们都鲜少来往此地。 如今,一处连绵山脉内,隐约听见有恐怖的哭嚎声传出,甚至连天空都被染成了不详的红色。 不知从哪里冒起的黑烟穿破山脉,朝云霄而去。 “不用灭。” 一道摇摆着狐尾的身影见到魔族将士的举动,拦下之后,笑眯眯地说道,“这东境的门派实在不成气候,让他们把消息报出去,引得那四大门派主动过来才好。否则这九州太大,要想打到他们的地界,实在太慢。” 说着,他的目光朝着附近某座山峰看去,眼眸弯弯地接,“咱们的少主,会等不及。” 魔将也悄悄把视线朝着那边看,起初以为那道身影只是站在云端,仔细看才发现,那是少主养的魔宠,四肢覆盖厚厚的鳞甲,鳞片又厚又重,瞧着便刀枪不入,而那高高的山峰……不过是这魔宠的背壳。 就在他看过去的时刻,恰好有一道沧桑的语气朝着这顶端的人怒斥道: “妖怪!看剑!” 在那峦顶的人始终低着脑袋,左手不知拿着什么,右手朝着来人的方向张开—— 掌心霎时间凝出一柄冰蓝的长刃,而在对方的剑气朝她劈来的刹那,她便握着这长刃去接招,瞧着普普通通的一把剑,就将那杀气凝聚的剑气轻松化解。 非但如此。 随她反击、轻轻一划的动作,那冰蓝的长刃划动空气,瞧着迟钝不已,却将那攻击者直接从半空中斩成两段,落下后,魔将们才发现这是他们找了半天没找到的门派掌门人。 而这掌门落地时,魔将才发现,少主轻松的一击,就将对方连人带体内的元神一同斩灭了。 ……好恐怖的实力。 这时,一本书被从上面丢下来,伴着无聊至极的点评落下,“狐九,这话本太无聊了。” 先前对魔将们调来谴去的,让魔族将士们都有些恐惧的狐九大将军,却在对方的魔宠身边毕恭毕敬地低下头去,声音里仍含着笑,“那是自然,少主聪颖,而今既能读懂人族七情六欲,又以这情感化作天地间最锐利的剑,人族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于少主而言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山峦顶端落下一片红色衣袖,衣袖下的掌心握的那柄冰蓝长刃化开,没入地上已经死亡的掌门体内。 那沙哑的声音低低问,“何时能打到剑宗?” “少主若是等不及,”狐九笑道,“我愿护卫少主,先拿下剑宗。” - 魔域进攻九州的消息,很快传遍所有修真门派。 剑宗较为特别些—— 因为他们直接收到了魔域的劝降书,言语中提及剑宗此地是他们少主看上的风水宝地,假设宗主能把灵玉长老交出,魔域可以放弃对这里出兵。 宗主:“?” 他气得一掌把桌子拍裂了。 “岂有此理!” 剑宗才不会做那种出卖自己门派长老换取和平的事情!来战! 但这传言还是流了出去,剑宗弟子们边磨刀霍霍,边在私下里猜测,这是不是曾经灵玉长老在外面惹下的仇人? 不过,这魔域看起来不知添了哪位厉害人物,现在竟然又要重燃战火了吗? 灵玉山。 谁也不知,与那封劝降书一起抵达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苏明绣一如既往坐在灵池里,见到来人的身影,只觉今日见到的心魔幻境有些特别。 在她印象中,归眠从未穿过这么鲜艳的衣裳。 倒是那头绳,是小徒弟身上唯一的亮色。 那人一步步朝她走来,脚下踩过灵池里一朵朵的莲花,随她一路走来,不断有被踩断的莲倾倒在旁,等她走到苏明绣跟前,这灵玉山挤挤挨挨、再无落脚地的莲花海中,已经让她踩踏出一条路了。 红衣衣摆在她的脚踝附近摇摆,妖异地吸引了苏明绣的目光。 “师尊。” 小徒弟对她露出个笑容,眼眸仍如初见时那般清澈,里面只映着苏明绣一人,她走到苏明绣的跟前,倾身靠近她,“见到弟子回归,不知师尊心中,可有欢喜?” 她的掌心搭在苏明绣的肩上。 肌肤隔着衣裳触碰,让归眠很有些不满。但她还有更不高兴的,她想放把火,将这满山碍眼的莲花都烧了。 但在做这些之前—— 她决定给苏明绣一个机会。 假如…… 师尊能说出一句好听些的话,她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 第88页 归眠认真看着面前这人,明明隔着那观天镜日日都看。但直到站在苏明绣的面前,她才意识到,这终究不一样。 她凑近时,能闻到师尊身上……多了一股莲香,很淡很淡。 两人的气息不自觉交融。 苏明绣知道自己只要一伸出手去,这道幻境就会破灭。所以她忍了很久,直到对方再次凑到这仿佛她一伸手就能彻底将人禁锢的距离—— 她不自觉地前倾,受蛊般,吻上了那双唇。 唇瓣相贴的刹那,两人俱是一震,苏明绣本能地抬手将人压向怀中,将这吻加深,而归眠慢一步,搭在她肩上的手松开,掌心拽出一根通红的线…… 灵池被溅起水声。 归眠睁大眼睛,被苏明绣压到了水底,明明唇中的温度迫切地诉说着思念。但她的视线却看向水中自己掌心里拽着的那根红线。 红线长得都看不见尽头。 咕噜噜。 细碎的气泡上升,升向灵池水面时,像是大片的雪。 雪色里,唯有与她掌心连接的那红色长丝被冲散,恍惚间看去,这红色长丝仿佛能够编织成茧,将她们两个都包裹进去,经由漫长的相思,才能将她们二人孵化。 归眠在这无数的气泡下,看着从苏明绣身体里牵扯出的情思,眼底映出这红与白,却漫开一阵悲凉: 原来她这一贯性子冷淡的师尊,看着不会被七情六欲纠缠的师尊,身体里竟然能装这么多的情。 可这么多的情—— 一分也不是给她的。 第37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7) 灵池里漫溢的灵力,转瞬都被红衣女子吸收,她那能抓出红线的掌心,而今只是轻轻一收,就见那些在空气中飞舞的红线,刹那间把这个神色清冷的人绑住。 情丝收紧,反而勒住了苏明绣自己。 纤细的脖颈被一圈圈的红线缠绕,饶是修真者有不错的屏气功夫,身体的血脉也被这红线一寸寸缠紧,面庞逐渐变成充血般的红色。 这吻终于停下。 苏明绣被这疼痛勒醒,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她单手撑在身下人颈旁,眼眸垂下,仿若一望无际的夜变得温柔。 有很浅的银色将她们相连。 归眠紧紧她的眼睛,控着她脖颈的红线被她掌心拉扯,带动苏明绣的脑袋也跟着转了转,这时才听身下人用喑哑的嗓音问道:“师尊现在可认亲自己亲的是谁了?” 苏明绣抬手触碰颈间的红痕,指尖才刚搭上,就溢出很淡的血腥味,她不禁扬了扬眉头。而今她的修为已经重回大乘,身躯也强韧非常人所能敌—— 归眠却能轻易地让她受伤,她这个小徒弟,果然成长了很多。 见到她手指上漫开的一线红,归眠表情淡淡地说,“借师尊吉言,而今我总算拥有了永远不会断的、世间最锋利的剑。” 以七情六欲凝成的剑,能斩世间一切。 伤人,更伤己。 苏明绣低眉浅笑,“很好。” 就在这时,她又见到面前出现了那行熟悉的字:“任务完成!抽离本世界还剩:90天!” 归眠的重回,标志着她这块磨砺石又完成一个任务。 但苏明绣这次却不似先前那般,坦然等待着离开时间的到来,而是盯着那行字,漫不经心地想。 这可不行。 九十天,太少了。 发觉苏明绣先前的热情消失不见,像是终于认清了自己所吻的是谁,归眠感觉胸口处一阵刺痛。 在看观天镜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苏明绣现在的修行出了问题。 她常常一个人看着空白的地方发呆,露出温柔的神情,像是在注视谁。 这是修行时出现心魔的征兆。 想也知道,那个会被师尊看见的、在她心魔中的人,绝不会是自己。 一想到这里,归眠下意识地抬手将唇上的痕迹都擦干净,将苏明绣从身上推开,站在这已经没有任何灵雾、空空如也的池子里,看着周围的莲花,目光一痛,出口的声音却格外冷漠:“魔域四十万大军,即将抵达剑宗山门口。” “我正缺一只人宠,若是师尊愿意以自己的自由,换剑宗上下性命,我可让魔域绕过此地。” 苏明绣被她的话拉回了注意力,听见“人宠”一词,眉头扬得更高了些。 想到魔域所在,她很是担心自己的徒弟被那些魔族教坏,净学些不好的习惯。 不过看现在归眠的态度,想必不会将她的劝解听进去,所以苏明绣很轻松地换了副口吻:“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在我身边。” “呃……!”归眠瞳孔一震,很快又将手里的红线再扯了扯,“师尊还是冷静些,先看清承诺的人是谁。” 苏明绣听她这般说,很快注意到了什么,“你以为我将你当成别人?” “难道不是?” 一袭红衣的人将目光往旁边的不染居看去,望着那个多出来的小屋,“师尊心悦之人,不就在那个小屋中?” 想到苏明绣嫌弃她住过的屋子,还特意给那副身躯开辟新屋的事情,归眠就又有在这灵玉山纵火的冲动。 一直旁观她们俩进展的系统,这时像是猜到苏明绣的回答般,紧急插-入一句: 【禁止ooc人设!】 【你要想好,如果说出否认的话,这是违背你的核心人设,可能积累很高的ooc值!你这个世界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就算从现在开始当哑巴,也只需要忍耐九十天。】 -- 第89页 苏明绣:“你说得很有道理。” 但她不想听。 她目光往四下看去,见到这些莲失去了灵池水,如今像是凭空生长那般,但仍有丝丝缕缕的雾气遮挡了茎叶的下半截,格外有偶像包袱地只肯展露出自己最美的模样。 “既如此了解我的生活,想必也已知晓这是什么灵植?” 没等到小徒弟的回答,苏明绣伸长手臂,将离自己最近的那朵莲花摘下,在归眠想要来将它夺下的刹那,她先一步,将这花瓣撕下,放进自己的唇间。 紧跟着,在归眠怔愣的眼神中,她抬手将对方的脖颈压向自己,两人的唇再次相贴。 莲花花瓣散发的清香很快融化在她二人的唇齿间—— 归眠看到了一副画面。 是她在闻道台上被师兄们欺负的模样,那时她还不懂什么是屈辱,只是傻傻地被逼到了台边,还倔强地握着一柄普通的剑,跟他们对抗。 “是谁的徒弟这么傻?” 苏明绣睫毛动了动,明明这样近的距离,让归眠看不清她的模样和神情,可她却能听见唇齿间对方传来的声响里,含着轻松的笑意,“原来是我的。” 在魔域的几十年太漫长,漫长到足够归眠将她们相处的那些画面一遍遍温习,修者越是强大、记性就越好,回忆到最后,她连苏明绣衣衫上的符箓痕迹,都能描摹得一清二楚。 归眠一直以为,那一天在闻道台,师尊只是恰好出现。 ……但她竟然在暗处看了她那么久? 不对。 狐九说过,这情人莲记载七情六欲,唯有爱才能使它开花,这漫山遍野的,该是苏明绣的心上人才是。 可为什么? 她感觉到自己一直坚硬、冷漠包裹的内心,仿佛出现了一道缝隙,让柔软的风吹了进来。 归眠立刻警醒自己,或许是这灵玉山实在太宽广,而苏明绣在无法将爱人真正复活的期间,也许也曾对自己这个徒弟生出一二恻隐之心。 所以莲花里有她的一点记载,再正常不过。 她是这样想的,所以在看完这场景后,只面无表情地夺过苏明绣手里的白莲,那莲花刚到她的手中,就被掌心冒出的一团灰雾包裹,随后,无声息地湮灭。 “我以为师尊再见我时,已做好引颈受戮的准备——” “没想到师尊也有这么一副巧言令色、花言巧语的模样,弟子大开眼界。” “呃……”啧。 苏明绣虽知不那么容易让她相信,但见到她周围扩散出去的灰雾像是要将这灵玉山都吞噬,眼中满是纵容的无奈,但还是不怎么抱希望地拦了拦:“你确定,不再吃一朵试试?” 归眠周围散开的雾气一顿。 明明来之前,她已经告诫过自己许多次,不要对这个无情的师尊心软,当年她所受的痛苦,她要一分不差地还给对方。 可现在。 仅仅是冲着对方这熟悉的宠溺模样,她就鬼使神差地像以前一样,听话地从身侧又折下一朵白莲。 莲花花瓣被她掌中冒出的气息逼迫,一片片脱落,有画面同时映入两人眼中—— 苏明绣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朵里面,映出的是她上一世跟余映岚相处的画面,也恰是初见,余映岚穿着那格外诱惑的旗袍,趴在她的身上。 归眠的脸色…… 逐渐变黑。 没等苏明绣看完,那朵莲就被归眠直接捏成了一团,蹂-躏的花汁顺着她的掌心滴落,而她则咬牙切齿地看向苏明绣:“师尊的心思真是别致。” “竟连这等与心上人的闺房之乐,也舍得拿出来同弟子分享。” 苏明绣:“……” 算上自己的原本世界,总共三辈子,苏明绣头一次有种渣男出-轨的既视感,就算此刻再借她一百张嘴,她好像都解释不清楚自己没拿归眠当替身。 恐怕在归眠的角度看,她要么是屋里那位的替身,要么就是苏明绣记忆中这个余映岚的替身。 听见她的叹气声,系统在她的脑海中笑得非常开心。 甚至用代码敲出一段喜气洋洋的音乐。 苏明绣单方面用神识将它屏蔽,而后眼睁睁地看着这漫山遍野的白莲,都被她灰雾覆盖。 灵玉山一刹间变得荒芜。 就像归眠这几十年间的灵府。 “师尊看起来很心疼这些花。”注意到她的神情,归眠重又出声。 苏明绣想说“你比花更重要些”,但想到小徒弟给自己新添的那两个成语评价,只抿了抿唇,不置一词。 她说话时,归眠觉得她可恶。 现在她不吭声了,归眠心中依然不舒服。 她想,狐九说得果然对,七情六欲这种东西,她当年为何执着要学呢?不过是无趣的折磨自己的东西罢了。 - 将那碍眼的情人莲付之一炬后—— 归眠又想把那不染居也一同毁掉。 她再不想当任何人的替身,甚至连看到跟自己相似的面孔都觉得烦躁。 但那灰雾过去时,却被苏明绣抬手挡住。若非她收的够快,今天就是大罗金仙站在这里,也要失去一条手臂。 于是她眉间冷意更盛,“碰到您的心上人,师尊终于不肯同我装了?” 苏明绣觑着她,仿佛今天突然发现自己的徒弟是个刺猬精似的,想了想,与她道:“归眠,你想过自己为何同她长得相似么?我怀疑你们二人间有机缘,你若是……” -- 第90页 若是想杀了这副身躯,等探究完也不迟。 “以前我怎未发现师尊如此会编故事?” 那张干净的面庞一旦神色沉下来,仿佛让人见到她身后站着的那只巨兽,正在蛰伏的浓雾里朝人警告看来。 “我是妖,也是魔,天道都难容我,怎会与人有机缘?” 见苏明绣不吭声了。 她又自顾自地露出个笑容,“不过我确实要留她一命,否则怎好让师尊乖乖听我的话?” 苏明绣这下看明白了。 小徒弟对她留下的怨念,怕是短时间内难消除。既然已经保下了那副身躯,她决定还是等小家伙先消会儿气,再往她跟前凑。 但她再度沉默,归眠却没有放过她,“为了剑宗,师尊甘愿来魔域受辱;而今为了这个女人,师尊又宁可装作深爱我的模样,也要我留她一命……原来整个剑宗,能被您舍弃的人,唯有我而已。” 离谱。 苏明绣想,这么离谱的翻译水准,几十年前的魔域深渊前,她到底是怎么精准将自己那八倍速小语种翻译出来的? “怎么,如今被我猜透了,师尊便连装都不愿与徒儿装了?” 灰墨色法衣的身影静立在这夜色下。 她与夜同色的眼瞳看着小孩儿半晌,忽然一言不合地凑过去,吻上这魔域少主的唇畔。 “你——” 归眠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都在这种情况下,苏明绣竟然还敢来亲她! 狐九说得对,这些玩弄人心的无耻之徒,对待外人都是不择手段的。 她重重拉扯手中红绳,将人扯开之后,又见这位一贯风光霁月的师尊,而今也如曾经那般坦然,甚至依然用那副宠溺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等着她的下一句。 归眠到底有多少的误解,苏明绣很想在今晚都听一听。反正这长夜漫漫,她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等的人。 但归眠却冷冽地看着她,“你再敢亲我——” 话没说完。 柔软的唇就映了上来。 这位灵玉长老,从近千年前就是这九州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从来脾气豪横,纵观天地,也没她不敢做的事情。 归眠反手扣住她的后颈,毫不留情地、狠狠地咬了回去。 凶狠、不留情面。 像是受到攻击时,本能露出獠牙的小兽。 作者有话要说:亲她!给我狠狠地亲她! 留言二更。 我们的目标是,把归归哄好!(顺便搞死系统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8) 苏明绣最后唇间都是浓郁的铁锈味。 但她也没停下,反而是归眠觉得她疯了,周围散出无数的灰雾,朝着苏明绣包裹而去。 等雾气散开,她才发现自己早离开了灵玉山。 ——原来小徒弟还有这等神通,难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剑宗,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她环顾周围,这才发现脚下所踩之处,并非平地,而是一块纹路特别的……龟甲? 苏明绣不甚在意地将唇边的血痕抹去,眉目温和地低声说道:“你将玄武养得很好。” 归眠一言不发,去到离她最远的地方坐下,背对着她,似乎不想叫她看出自己的情绪,只给苏明绣留下自己笔直如苍松的背影。 反倒是苏明绣抬手摸了摸那道仍留在颈间的红线圈,发觉红绳另一头仍在小徒弟的手里。 但是用了神通给隐去,在旁人的角度看来,只能瞧见她脖颈上这圈突兀的配饰。 她察觉到附近有许多的魔气,皆密密麻麻环绕这处,猜想这里定是魔域行军的一处落脚点。 但苏明绣一来并不关心魔域要做什么,二来这世界往后种种都与她无关,故而她只是往归眠的方向走。 站在小徒弟身后时,她半蹲下来,习惯地想替归眠将头发束起,刚伸出手,就被对方眼也不眨地反手捉住。 苏明绣任由她拿捏,往前倾了倾,“我以为你要带我回魔域。” “当然,”归眠并不回头,唯有冷淡的声音传来,“现在是因为——” “少主。” 一道声音从极下方传来,带着隐隐的笑意,暗藏提醒之意。 归眠当即将剩余的内容都吞了回去,甩开苏明绣的手腕,冷漠地命令,“你安静待着。” 啧。 苏明绣又在心中感慨一声,或许是因为跟徒弟分开的时间太长,她对归眠的印象都还停留在乖巧又听话的范围。 虽然猜到她现在成为魔族阵营想必听了不少洗脑的话,但见她现在走冷淡风,仍觉稀奇。 她不再探究魔域大军驻扎于此的原因,而是再次朝归眠伸出手去,许是重逢后同样摸不透她的想法,归眠这次总算侧过头来。 下一刻。 她就被苏明绣从后面抱住,手臂环过她的腰身,另一人的温度紧贴上来。 归眠:“!” 她瞬间化做灰雾,到另一侧站定,面色铁青地问苏明绣,“你想做什么?” “宠物不该陪主人?”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理所当然的神情放在她这张脸上,予人一种不讲道理的霸道,乍见她二人气场,怕是有人难分清究竟谁才是那人宠。 -- 第91页 两人的声音都没有格外遮挡,附近守卫的魔族将士又都是魔尊的心腹大将,各个修为不低、耳聪目明。 本来他们只是在周围防备,但少主和她那位据说是格外无情无义的人族师尊间对话传出,底下魔族将士们齐齐一惊:“!” 想到这位脾气古怪的少主,他们还以为她那位师尊被俘虏来怎么也该是半死不活的境地、又或者是被折辱至极,跟魔域这边打得天崩地裂。 ……这都是什么危险的对话? 这也是他们能听的? 当即就有些不想找麻烦的魔将把自己的听力屏蔽,面无表情地跟外围护卫换班,唯有那心思八卦些的,默不作声想靠近,被玄武觑见,假装不经意地一甩尾,将附近一大片地都腾空了。 龟背上。 归眠一声不吭,浅褐的眼睛在月光下隐隐流转着金色,她紧蹙眉头盯着苏明绣,好像这样就能看出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又是一句话陡然介入二人间: “少主,按妖魔二族习惯,这人宠还是得挖了丹田、废了灵脉才好驯服。否则便永远有骑到主人头上去的风险。” 苏明绣原本无意搭理这些围绕在归眠身边的宵小之辈。但见对方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归眠的决策起到影响,又是这种心思恶毒、歪门邪道的家伙,便下意识铺开神识搜索。 她的目光挟着无尽的威压朝下方看去,一双如星如月的眸子登时将那九尾狐妖锁定,“就是你教坏我的好徒弟?” 狐九本也是即将触碰到大乘门槛的大能,本有些不将苏明绣放在眼中。而今被她神识锁定才意识到此人比自己先前所想更深不可测。 他心中一惊,本能调动所有的魔力,想要冲破苏明绣这股威压。直到喉间都泛起一股腥甜,又见对方轻描淡写地挪开了目光,看向站在另一边的红衣女人。 归眠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她对魔族的人出手,就将她拦下,顺便让这位好师尊明白如今究竟是谁掌握了主动权—— 但见苏明绣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朝她看来时,归眠不禁一怔。 这是…… 要她做主? 是、是在恃宠而骄吗? 归眠心中胡乱地浮现这些猜测,一会儿觉得自己不争气。果然叫苏明绣看出了她在自己心中的特别地位,以后到了魔域要想把人控制住,恐怕会很麻烦; 另一面,她又觉得苏明绣真是狡诈,以前就用这么一副面孔拒绝她的亲近,现在局势变化,竟能忍辱负重到这个地步,不愧心机深沉之辈。 她的心思翻来覆去地滚,等意识到自己沉默太久后,才冷淡地应答:“少教我做事,狐九。” 顿了会儿,她又对苏明绣补充,“你的徒弟早就死了,而今站在你面前的是魔域少主,别在我跟前放肆。” 苏明绣舌尖舔了舔自己唇角,方才那里愿意让对方咬出的痕迹,而今已经被体内的灵力自动修复了。 听见归眠的话,她眼中生出更多的笑意。 ——回灵玉山时,先喊师尊的明明是她,而今让自己放弃师徒身份的也是她,小姑娘什么时候这样善变了? 但能有什么办法? 将人弄丢的确实是苏明绣自己,而今面对归眠,她只能宠着。 于是她很坦然地对归眠一颔首,转而往周围看去,“许久未下山,倒是有些怀念凡间的食物。” 归眠听见她这话,眼中又现出防备,她知道苏明绣现在根本不必再沾染那些烟火气。 相反,对于已经淬炼得格外纯净、近乎仙人身躯的灵玉长老,吃太多凡俗五谷,反倒于修行不妥。 没事怀念什么凡间食物? 她怀念的是食物吗?怕是曾经跟她一起去过凡尘的别人吧? 想到这里,归眠装作没听见,重新去到玄武背壳的角落打坐,而苏明绣则饶有兴致地用目光跟随着她。 反倒是先前被她震慑过的狐九,既惹不起归眠、现在发现这剑宗的苏明绣也不是个好拿捏的,当即一封传书命人送回魔域。 他治不了这两位,魔尊还不行么? 刚才差点吐血的这仇,不能就此算了,狐九恨恨地想。 - 这山间清净了许久。 直到苏明绣盯着修炼中的归眠看到觉得总算稍解相思苦,才又往自家徒弟的跟前凑,仍旧是抬手朝着对方揽去。 先前总是拒绝她的人,不知是对实力太自信、还是懒得再搭理苏明绣,任由她抱上,结果耳朵就被湿热的气息衔住,含着笑的声音近距离钻进耳廓里:“我说饿,你也不想着喂饱我。” “归眠,你何时这般无情了?” 叫徒弟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是无边的亲昵。 现在唤她归眠了,这嗓音里的促狭更不少,好像在苏明绣慢悠悠的咬文嚼字里,把世间的情与色都融了进去。 这哪是断情绝爱的剑宗大能? 被狐族夺舍了才是! 归眠恼怒地睁开眼睛看她,与她对视片刻,就在苏明绣以为她生气了、准备对自己动手时,就见那灰雾包裹而来。 再散开时,周围不再是杀意沉沉的魔族士兵,而是人声鼎沸的热闹集市。 她们俩的修为都太高,凡人无法轻易瞧见,还是苏明绣随手做了个伪装,从周围走过的人们才恍然反应过来似的,皆朝这两位看去。 -- 第92页 苏明绣没有刻意拌丑,即便如此,她二人的容貌在这凡人中仍是佼佼。 尤其是红衣的归眠,明明是清水出芙蓉的面容,偏要穿这样妖艳的颜色。一时间,整条街上,连树梢挂着的灯笼都难夺她的光芒。 有人眼睛一亮,想朝这两位搭讪,谁知还没走近,就觉得面前一晃,等揉完眼睛再看,两个美人哪里还有身影? 某处酒肆。 二楼包房内。 苏明绣直接将单子放在跑堂小二的手中,让他将招牌通通上一遍,等到桌上满满当当的山珍海味铺开,她设下结界,又去看对面闭着眼睛、不为所动的小徒弟。 “不尝?” 她唇边衔着笑意,眼中露出几分怀念来,“我记得你夸过这人间食肆的味道,说过不管吃多久都不会吃腻。” 归眠睁开眼,不为所动地同她对视,“是么?” 她本想说不记得了,又或者是再用“你的徒弟早就死了”这种话去应苏明绣,但可能是猜到这女人现在受心魔困扰,心思古怪,顿时觉得没劲。 下一刻,木著挟着一块散发着辛辣香气的肉片抵到她唇边。 淡色的唇登时染上油光。 看着比肉片更诱人。 归眠厌烦地抬手将苏明绣的筷子拍开,眼见那肉片就要落在桌上,苏明绣随手一指,又见它施施然地掉回盘子里。 “不吃可以,”她说,“但别浪费食物。” 本能地、归眠被苏明绣这话说得心中一虚。 但下一秒,她又意识到自己早该将这份对苏明绣的尊敬戒掉,于是冷笑一声,“食物?” 眼眸转了转,那双浅色的眼瞳中央变成金色,有妖异的光芒在其中流转。所幸周围早立下结界,谁也注意不到这桌格外诡异的状况。 “我的食物,可不是桌上这些。” “想喂饱我,你怕是想错了法子。” 哦豁? 苏明绣单手托腮,水墨色的法衣长袖落下,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听见这等虎狼之词,她面色也丝毫不改,只是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小徒弟,仿佛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过了会儿,她自顾自地拿起那双木筷,将先前归眠不肯吃的肉片送进自己的唇间。 灵玉长老很有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悠闲心态。即便被数次拒绝、也不见一点计划失败的懊恼,看起来相当有胃口地对桌上菜肴伸出筷子。 等归眠以为她不会再拉着自己做这些无意义的怀旧之事,重又闭上眼睛假寐时,便听对面悠悠落下答复:“行。” “待我吃完,便来喂你。” 归眠:“!”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小徒弟看起来又凶又狠,等下就要被师尊喂得死去活来。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19) 归眠先是一惊,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再次沉下来,金色的眼睛盯着苏明绣,其间甚至露出了鄙夷的意味。 坐在对面的人眼也不抬,感受到她的目光,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只莞尔道,“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我果然毫无底线,为了剑宗、为了被你挟持的‘人质’,竟愿割肉喂鹰?” 被她戳中心中念头的小徒弟一声不吭。 却是默认。 苏明绣将木著往餐碟旁一放,“是愿意给你,还是为了别人而委曲求全——归眠,届时你当认真体会。” 她端起旁边的小杯酒,将玉杯放到唇间,嗅见里面酒味淡淡,又意兴阑珊地放下。 ……有最美味的食物压轴,谁还能对这些平平无奇的东西提起兴致呢? 随手在桌上压下一锭银子,苏明绣率先起身离席,而原本坐在她对面的人,瞧见这桌上剩下的菜肴,沉默半晌,衣袖一扬,让这些盘子变得干干净净,复才起身跟上她的步伐。 系在苏明绣身上的情丝,除非归眠愿意。否则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它斩断,这也意味着,不论苏明绣去到哪里,她都能知道对方的动向,所以一点儿不担心这位师尊逃脱。 只她没想到的是,从酒肆出来,她这位师尊就往旁边的勾栏里走。 归眠不再如原先一般天真,魔域里修炼的这几十年,身边有善于攻心的狐九、周围也是大胆奔放的魔族子民,她对那些肉-欲见过太多,也早已明白自己曾经在山下的花柳巷借助那晚玩过的红线,究竟是用来作甚。 她抬手按住苏明绣的肩膀,以前还只到对方肩膀的小徒弟,现在早已变得与她齐高,跟上对方的脚步并不费什么力气—— 待苏明绣转过来,就见这位红衣少主冷冷一笑,“我何时说过,我要的是这种吃法?” 可眼前的人神情一点没变,甚是宽和地应,“你愿意是哪种都可以。” “呃……”归眠不信她。 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再次聚集过来,甚至不少都朝着苏明绣身上看去,归眠登时生出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不悦感。 但她也不想在这里找间屋子,因为她觉得脏。 越是靠近那些勾栏,她就越能闻见、看见那无数涌动的欲望,是她最讨厌的颜色。 于是下一瞬。 灰色的雾气漫开,将两人的身形卷入,直接送到城外的荒山中。 -- 第93页 “滴答。” 两人在一处山洞中站定,头顶隐约能听见钟乳石的滴水声,苏明绣在短短的时间被徒弟的雾气裹了三次,多少有点明白她这神通……很像是用妖兽本体将东西叼住,然后再使用移动法术。 想来她应当不怎么对其他人使用这等法术。毕竟在移动的过程中,有会被对方伤害的风险。 思至此,她眉目间更加温和,分明这漆黑的山林与洞穴里,没有一缕月光能照进,可她的双眸却盛满了这种温柔。 归眠将她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以至于坚定的心智,有刹那的动摇: ……她真的,是在看我? “这般信任我,也不怕我伤你?”苏明绣的声音凑近,钻进她耳廓里,不知是被她的温度所染,还是两人离得太近,归眠竟然觉得这声线倒也不似以往冰冷。 她垂下眼睛,“你不敢。” 因为对方颈间那些细小的红线,只要归眠愿意,随时能让面前这人身首分离。 “不是不敢,是不会。” 苏明绣纠正她的说法。 既不会,也不舍得。 归眠不置可否,在她的吻即将于耳侧落下时,垂在身侧的指尖倏然一动,就让站在她身边的人脑袋不由一矮—— 那吻只堪堪擦过她的脖颈肌肤,并未落在实处。 啧。 调皮。 若是放在以前,小朋友敢这样以下犯上地戏弄她,早就被她按在床上揍了。 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苏明绣在心中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还没将人哄好,不能总是欺负小朋友。 所以在归眠的力道松开之后,她重新站直身体,抬手将对方抱进怀里,语气很无奈地说:“既不让我动,便由你来。” 已经懂太多的人,听见这话,眼眸中便出现羞赧之意。 但她不愿让苏明绣如愿,只偏过脑袋,故意张开牙齿朝着对方颈侧咬下去,大乘修士的身躯与灵力被她视作无物。 霎时就有一股锐痛传入脑海中。 苏明绣不动声色地轻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抬起右手,抚上归眠的后颈,就在怀里人以为她要将自己推开的时候,那摩挲后颈的指尖却迟迟没有增加力气。 仿佛,只是想这样与她触摸、拥抱就已知足,剩余的,便不再追求更多。 归眠齿间力气更重,闻见漫开的血腥味——其实在魔域的这些年,她虽以妖兽的形态进行修炼,但却不像其他的妖魔,动不动就抓修士们来吃。 她不想、也不喜欢吃人。 所以哪怕再痛恨这位师尊,现在她也再无法咬下去,只好抬起头,故作嫌弃地撇开脑袋,“你的味道,太难吃,我改主意了。” 苏明绣衣领那片都染上血色,雪白的领口,而今被洇深一片。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甚至连抱紧人的动作都不收紧半分,只低下头问,“哦?味道差,那你喜欢哪儿?” “元婴?” 修士的丹田在修炼出元婴后,分神时则需要将丹田的元婴引到灵台中继续修炼,再步入大乘。从此以后,体内都有这样一个跟自己模样相同的小人儿镇守。 听苏明绣这话问的,好像只要归眠一点头,她能把自己的元婴挖出来做饲料。 归眠不答,想从她的怀里离开,谁知她这沉默的态度给了对方错误的理解,苏明绣很快就执起她的手,朝自己的脑袋上引—— 却被对方避之不及地甩开。 “哪儿都不喜欢。” 归眠冷着脸将她推开,好像上一秒主动咬人的不是她,善变得让人摸不着心思。 苏明绣含着笑逗她,“是不喜欢?还是我不够补?” 补什么补。 听见她话的人偏开脑袋,语气生硬地应,“一点儿也不补,更不喜欢。” 这番对话若是在魔域大军的本营里让其他魔听见,铁定要冒死给少主进谏。 夭寿啦!大乘修士的血肉元神,假如这都不补,其他天才地宝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哦……” 苏明绣假装信了。 但惦记的人时时刻刻在面前晃,既不肯让她碰、也不愿意搭理她,这着实让人难熬,她并不想放过这仅有的话题。 “真不吃?” 她握着归眠的手腕不肯放,过了会儿,仿佛确认般又问了一句。与此同时,灵力自两人接触的肌肤上冒出,像是勾引人的甜点,摸索着朝归眠的手心手背上缠绕而去。 “啊!”本能比理智更快,体内冒出的灰色雾气朝这股灵力纠缠而去。 谁知苏明绣就像是拿萝卜引驴的恶人,待这灰雾缠来,那些灵力就都缩回了身体里,让小姑娘捕了个空。 “呃……”归眠脸色更臭了,拂袖想将人从身上甩开。 苏明绣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免得让徒儿恼羞成怒,毕竟小动物嘛,都得顺毛捋。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引诱道,“我的身躯里这么多灵力,真的不来尝尝?” 本来归眠是不想动她的,毕竟大乘修士对她现在的境界来说,确实挺有助修行。 但见这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仿佛拿准了自己不会如何,归眠一气之下,化出大片的灰雾,朝着苏明绣的手腕血脉里钻去。 她决定要将这人的灵力全部吸空! -- 第94页 让她知道挑衅自己的后果! 灰雾进入血脉,在那如浩渺烟海的筋络灵力里徜徉,不自觉被苏明绣引向丹田气海,又带着往识海里走去。 最终,灰雾停在识海前。 她知道这里不能被破坏,若是自己侵入,别说给苏明绣治好这心魔症了,以后师尊恐怕什么毛病都不用治了,直接废了。 可就在这时,不知哪儿涌来的迫力,瞬间将这团灰雾推进了识海中。 归眠:“!!” 灰雾一动不敢动,甚至在苏明绣的识海中化作人形,小人儿怒气冲冲道:“你疯了?” 将她留在识海里,是不想活了吗? 话音刚落,归眠就见这识海景象瞬间变换。不多时,自己就置身于一间满目喜庆红的屋子里,墙上贴着喜字,桌上点着红色烛台,就连旁边那张床铺的帷帐、被面也都是红色。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手臂揽上她腰间时,两人俱是一颤。 神魂触碰,感觉比身体接触要大得多。 归眠本能想要挣脱,重新变成灰雾的时刻,听见苏明绣笑吟吟的声音传来,“乖徒儿,在此处动静可得小些,否则你可能要提前给师尊养老送终。” 那团雾不动了,重新凝成人形,格外僵硬地被苏明绣拉进怀里。 总算能抱住她,苏明绣很满足,但她低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将识海化作这间婚房,本意只是想捉弄一下归眠,跟她的红衣搭成一套。 可在这样的屋子里,看见这副面庞穿得像新娘一样喜庆,她那些潜藏的欲望就都被放大。 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这牵动她心神的惊艳画面。 归眠被她抱在怀里,想挣脱、又拿捏不好自己力气的度,气急之下,见到苏明绣有如诡计得逞般、格外安逸地将自己抱住的模样,便没忍住,偏头去咬对方的唇。 这一下果然没收住力道,像是直接将脑袋当作武器,径直撞过去一般。 所幸苏明绣躲得及时,不然被她撞这一下,两人都不得了。 见到归眠一闪而过的错愕,她轻笑一下,倒是猜到了对方的动作,重又凑过来,唇瓣吻上怀里人的鼻尖。 “又想咬我?” “一直就想问,你这只混沌,莫非是属狗的?” 归眠:“……” 自打被狐九教过关于妖族的诸多常识之后,她就知道每个种族都该有自己的尊严,尤其是混沌这等原本与天地同生的大妖,怎可能与那低等的犬妖相提并论? 眼见她眸中又涌起怒气,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苏明绣低笑着抬手将她的脸颊捏住,将唇往下辗转挪了挪,吻落下去之前,仿若轻哄般,格外纵容地吐出一声:“别气,让你咬。” 她确实送上门去让归眠咬。 可是卡在对方面颊上的力气却不减,毕竟是在自己的灵台识海里,苏明绣对一切都有无与伦比的掌控力。 归眠始终合不上牙关,只能任她来去驰骋……本来叫嚣要打猎的猎人,现在被困在了猎物的陷阱里,只能可怜兮兮地被翻来覆去检查,由着猎物寸寸抚过她周身的所有皮毛。 ——现在猎人要被猎物卖出去了。 红衣小姑娘眼角都泛起泪花,不知是气还是羞,又或者是怒的。总之等苏明绣将她松开时,那清澈漂亮的双眸都是湿润的。 看着像是被欺负惨了。 这让本来想做些更过分事情的苏明绣良心轻轻一抽。 她只好抬手去捂归眠的眼睛,替对方将唇畔的那些晶莹痕迹都抹去,低声一叹之后,苏明绣轻声道:“别哭。” 听见这安抚般的语气,本来就没想哭的归眠不知怎么,眼中流出的泪更多,像是泪腺失控那般。 肯定是师尊识海在搞鬼。 她一边哭一边想。 苏明绣怎么都擦不干净她的眼泪,总觉得自己将人越哄越糟,万般无奈下,想到什么,将这周围红烛滴泪、贴满喜字的屋子化开,引着这团雾气往识海的深处走。 最中央,有一个小人儿正闭着眼睛在那里打坐。 正是苏明绣识海里的元婴化身。 按说这小人儿模样该和她自己相同,可不知是否因当初这孵化元婴的金丹来自归眠,如今呈现在二人面前这识海里的小人儿,一半似苏明绣,一半似归眠。 像是将两人的模样融在一起。 那小人双目微阖,一半是冷冽,一半是清纯,明明左右是不同的模样,五官竟也能和谐出别样的美。 因这几十年来,谁也没有见过她分神的模样。所以这天底下,谁也不知灵玉长老的身体里有这样一个模样奇异的小人儿。 见到它的样子,站在苏明绣身边的归眠眼睛更红,她想到几十年前在魔域深渊边的那次渡劫,不知身侧这人想证明什么。 “让我看这作甚?” 归眠闭上眼睛,又想说“你的徒弟早就死了”,或者是将心底埋藏许久的质问道出,问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对自己下手,现在弥补与挽回又有什么用? “事到如今——” 她冷漠的语气忽然被苏明绣打断,“如今你在魔域待了这几十年,我看他们现在没有防备你离开的模样,想必是有什么让你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苏明绣有意想将一切事情道出,自从归眠回来,她在和徒弟相处时,一直以为系统会从中作梗、像是上个世界那般给她找不痛快。 -- 第95页 但系统却像是不存在一样,若非那九十天倒数还在,苏明绣都以为它这是不在了。 它不出声,倒是更好。 关于系统的这些,苏明绣决定之后去探究,眼下,最重要的是眼前人。 苏明绣指着这个元婴同徒弟温柔道,“我留下它,也将它炼得很好,便是想告诉你,现在你已通人情世故,也变得足够强大,在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威胁你,你若想当妖,就去当妖;想当魔,就去当魔。” 顿了顿,她说出最重要的那一句:“而你要是想当人,我的根骨、元婴,都给你,归眠,你须记住,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你本应该、或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九州之内,我要你不受任何束缚,来去自如,随心而动,这才不枉我们师徒一场。 归眠当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或者说。 她前所未有得听懂了苏明绣所有未竟之意。她能分辨出,这人语气里对自己的爱护、珍惜,一切美好的情绪都在这些话里,竟连丑恶的欲望都消失不见。 心中那道缝隙裂开至今,所有防备的高墙竟在一夕间崩塌。 滴答。 好像是山洞里的滴水声,落进了苏明绣的识海里。 归眠眼前一片模糊,心中的城墙既塌,便露出那些柔软的内里,都是当初小心翼翼捧去,又被打落的碎片。 她问:“那你当初……” “为什么丢下我?” 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章滴滴打卡。 晚上二更你们就能搭上我心爱的超级火箭(不,是去幼儿园的小摩托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20) “答案在更深处。” 苏明绣在这几十年间,不断拓宽自己的识海,想要知道系统与自己的绑定方式,但很可惜,她的修行只能止步大乘—— 假如时间足够,或许只要她能够再次渡劫,借着天雷淬体的机会,就能彻底知晓系统究竟寄存于自己体内何处。 而今,她带着归眠往自己识海更深处看去。但那些地方,比归眠的混沌本体更难看透。 归眠很认真地往那边看去,像是要记住苏明绣这识海的模样,苏明绣在她的耳边很轻地说,“你有八十天的时间,来这里找你想要的答案。” 她倏然转过头来,“为何是八十日?” 苏明绣想到自己时刻能看见的那个倒计时,话到了嘴边,却碍于系统的禁制,不能吐露出更多,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同样被归眠映在眼中。 “好。” 归眠轻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您,师尊。” 她重新叫回这个称呼,恍然间苏明绣有种自己那天真徒弟又回归的感觉,她眉目敛着笑,凑到小姑娘耳边,低声道:“别叫师尊。” 她的声音轻的像羽毛,“我会兴奋。” “呃……”归眠霎时间僵在原地。 她这一动不动的乖巧样子,让人更想欺负。苏明绣好不容易忍下的冲动又翻滚上来,为了不让小徒弟再哭,她只能将对方的神识送出识海外,放小孩儿自由。 灰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苏明绣的体内撤出,回到归眠的身体里时,她的耳朵在黑暗中变得通红。 “咦?” 山洞里响起很轻的一道回音。 这漆黑的山洞,并不能影响两人视物,苏明绣将她通红的耳廓看得清清楚楚,发出声音之后,见到归眠不太自在,她心知不能将人逗得太过火,随意转了个话题:“我以为你会将我的灵力都吸走。” 毕竟以前归眠要是释放出本体,就会不可自抑地将所有东西都掠夺。 没想到变得这样有自控力。 归眠转过脑袋,心道谁要你的灵力,嘴唇也跟着动了动。但终究没把话说出来,反而是安静了会儿,又挑起个话题问道:“那莲花里的……另一个和我长得像的女人,又是谁?” 苏明绣沉吟了会儿。 “嗯……你的前世?” “啊!”归眠瞪着她,“我没有前世!” 被瞪着的水墨衫女人试着换一种说法,可惜还没出口,又被对方再次抢先,“即便有……那便是说明,你爱的是我的前世,而非我,对吗?” “倒也不全是。” “哦?师尊莫非是兼爱?” “呃……”来了。 又开始死亡问答了。 苏明绣猜测这是她没有拥有上个世界的记忆。这时,不论是回答更爱面前这个,还是回答爱上一个,还是都爱,都像是渣男发言,最好的办法就是—— 解决提出问题的那个人。 于是红色衣襟被拽住,一拉一扯间,两人的唇重又碰到了一起。 “你接着问,”喟然的语气里含着促狭的笑意,“我看你还能问出几句来。” “呃……!”归眠本能想推开她,可惜有些碎裂的盔甲想要重新披上,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抵在对方衣裳上的掌心,在推拒之间徘徊,最终惊得那衣衫上的符箓比划都仿佛不忍再被她摇摆的心绪影响,自顾自往边上挪,只留给归眠一片被揉皱的空白。 她当然没能再问出任何一句话。 - -- 第96页 天光大亮时。 魔域行军帐。 模样清纯干净的人站在王座旁,妖异的红衣是帐内最美的景色。但本该由她坐的王座,却被一个面色清冷、气质纤尘不染的人占领。 附近都是红与黑环绕的妖魔鬼怪,周围更是黑色魔气冲天,在这股气势环绕中,便显得这抹白相当格格不入。 所有妖魔的目光都凝聚在这里。 偏偏归眠好似察觉不到,兀自往下问,“近日南境、北境情况如何?” 一时间没人吭声。 她的目光便扫向那边的魔将,眉头轻轻一扬,仿佛不知对方是经历了什么战斗,怎么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哑巴。 狐九轻声咳了咳,提醒道,“魔域诸事,恐怕不便让修者知晓。” 他就差明晃晃地问归眠为什么要带这么大个奸-细坐在这里。 在他说完之后,不少憋了许久的魔将出声附议,其中不乏说得难听的,“少主,进这议事王帐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带上的。” 归眠神色微动。 谁也没看见她是怎么动作的,垂在身侧的左手抬起时,掌心竟已握住一根黑色的线,黑线很快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柄无法透光的黑刃。 黑刃的另一端有纤细的线,直直连接在说话者的身上。 在座的见到这黑线都是一怔,狐九率先开口,“少主!” 他的语调格外着急,可惜比不过归眠的手快,仅是指尖微动,那刀刃就朝对方脖颈劈砍而去—— 呲。 血液溅在最近的魔将脸上。 一时间,帐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归眠松开掌心,黑刃消失,眉目间的嫌恶却显露出来,好似一朵娇贵的白莲见到自己花瓣上沾染淤泥,她轻轻甩了甩手心。 “好脏。” 浓重得像是再也洗不干净的欲望,真脏。 话才落下,一张带着淡淡香味的手帕就覆上她的手心,归眠怔了下,竟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了缩,却被苏明绣捉住手腕,轻声启唇:“别动。” 其实归眠这样说,只是一种情绪发泄,她在魔域待了那么久,手上什么样的血没沾过,可只有苏明绣将她的话当了真,拿那么干净的手帕给她擦。 ……她哪里值得? 苏明绣眼帘微抬,细微笑意爬上唇角,语气里仍有教导的意味,“马上要到午餐时辰,手确实要擦干净才行。” 于是整个议事王帐里的魔族,都在看这位大乘修士,给大家示范如何将手里里外外擦得干净。 他们也不敢说,也不敢再问。 毕竟抗议的那个,尸体都还没凉。 诡异的气氛维持到苏明绣收起手帕,归眠飞快将手收回,背在身后,环顾周围一圈,感觉谁都碍眼,于是扯了下师尊的衣袖,出声道:“既然妖兽不宜待在这王帐内——” “那我先行离开,你们自行议事。” 苏明绣从善如流地跟着她起来往外走。 其余魔将:?? 什么妖兽不宜?少主这是把自己代入了猫还是狗啊? 狐九叹了一口气,再度出声,这次措辞格外谨慎,劝归眠将苏明绣留在外面,并且还提及会派人好好照顾这位修士。 归眠想到苏明绣在识海中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对这魔域中的事一时有些意兴阑珊,随便找了个借口,“她离不开我。” 谁知旁边那人也跟着往下接: “是。” “每时每刻我都想见你。” 狐九:“……” 他脸色极差地看着这两人离开,忍不住在心中呼唤魔尊。魔尊若是再不来,他们这大军恐怕得原地解散。 - 在议事帐达成了“什么事情都没议成、甚至还杀了个己方队友”成就的归眠在出来后,拉着苏明绣重回了玄武的龟壳上。 她的修炼方法有别于魔族,也同妖族、人族不同。所以她平日里也不愿待在与魔族太近的地方。 苏明绣见到她似乎情绪不佳,不知怎么,开始在芥子袋里面往外拿东西。 水灵灵的、散发香气的灵果,十分新鲜的灵鱼,还有被拔了毛的飞鹤、用于烹饪的铜鼎……还有一方不知哪儿夺来的法器,当桌布。 归眠:? 苏明绣漫不经心地在玄武背上铺开野餐的架势,用法术处理这些吃食,不一会儿就弄出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对上归眠不解的目光,她很淡然地说:“不是说了,到了午餐时间?” 顿了顿,她疑惑道,“怎么,昨日的人间食肆你不喜,现在的灵食你也不喜?” 好像想不到她会为自己准备这些,瞧见苏明绣往外倒的山珍海味都快堆出小山,归眠抿了抿唇,忽然出声,“我来。” 她是徒弟,没有让师尊为自己忙前忙后的道理。 这二字一出,苏明绣忽然想起上个世界在那温泉池旁边吃过的烤焦荷花酥,她神情慢慢变得复杂,可没等阻止—— 烤焦的味道传入鼻尖。 她顺着这味道看去,见到归眠手中一条被她用法术烤成碳的灵鱼……尸体。 “呃……”归眠眼中生出一丝不解,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她很快抓出第二条鱼,在苏明绣根本来不及劝的情况下,玄武背上又多一条不能吃的焦炭。 眼见她朝着剩下的食材再伸出魔爪,苏明绣果断地扣住她的手腕,“不如,咱们先喝汤?” -- 第97页 “不够。”归眠果断摇头。 本来苏明绣还觉得自己准备的这些够投喂徒弟一阵子。但按照小徒弟这嚯嚯的速度,她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储藏了。 下一刻,只听她果断道,“那你先吃点别的开胃?” 别的? 一刻钟后。 归眠小小的打了个饱嗝,面色发红、有些惭愧地低着脑袋,不敢去看旁边用灵力喂了自己、看上去颇有些虚弱的师尊。 她连续设下好几重结界,准备让对方好好打坐恢复状态。 “饱了?” 被她保护的人瞧见这些结界,却没选择恢复体内的灵力,而是凑过来捏着她的耳朵笑着问。 归眠点了点头。 “那到我了?” 听见这话时,模样单纯的小姑娘下意识想转头去看先前那锅汤,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事,可脑袋很快被人掰着转了回来。 紧跟着,她的额头被抵住—— - 识海里依旧是那十分喜庆的婚房。 归眠面色发红,很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力气,将手抬起来,在苏明绣以为小徒弟要抗拒的时候,那掌心却来覆她的双眸。 “别看……” 她觉得此刻被欲望纠缠的自己,应该是很丑的。 顿了顿,她又问道,“饿的不是师尊么?” 为、为什么又来喂她呀? 归眠皱着眉头想,已经很撑了。 听见她这充满疑惑的天真语气,苏明绣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将人在识海里生吞活剥的欲望,她顺着归眠的动作,闭了闭眼睛,睫毛扫过对方的掌心,声音也跟着喑哑了起来。 “如此,我也能吃饱。” 是么? 归眠想了想,声音很小地吐出了几个字。 “什么?” 被她捂着眼睛的人,以为自己的听力也受到了影响,不确定自己听到的话究竟对不对。 被压在被面上,脸色比绸被还红的人喉咙动了动,红唇开合,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可以多一点。” “啊!”苏明绣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过分,被乖徒弟这样一怂恿,她只会……更想欺负人。 低笑声钻进归眠的耳廓,神识被拉进来的人只是被这样刺激,都会忍不住地战栗,可她只是躲了一下,又努力朝对方迎去,便听师尊颇有些无奈地声音继续落下。 “归眠。” “你这样,会叫我难以自抑。” 本来只是想慢慢吃的大餐,忽然间想不顾一切地胡吃海塞。 听见她话的人很慢地偏过脑袋,朝着苏明绣的方向凑近,以吻相迎,声音也十分乖巧,“师尊若是欢喜,便足矣。” 于是。 接下来她便被自家欢喜的师尊,不知餍足地按在这识海的最深处沉沦。 归眠起初还很听话,任由折腾,到后来识得这灵识触碰的恐怖之后,便强忍着逃离的冲动,软声跟苏明绣求饶—— 但不知怎么。 她越是说好话,冲刷她意识的感觉就似更汹涌的海浪,让她连话都变得断断续续,最后一句都说不出来。 可小徒弟仍旧很乖,即便失去意识,也记得自己无法控制力量、不能在对方识海冲撞的事实。所以从头到尾连逃都不敢逃,让苏明绣放纵了个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的宝好乖! 我也可以!(尖叫 玄武:我承受了太多(点烟、jpg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21) 【最近你很安静嘛。】 苏明绣在识海中同系统搭话,语气里很有一副怀念它搞事的模样。 系统憋了憋,苍白地冒出一句回答,“禁止干扰女主角的命运,你不该在这时候同她谈恋爱。” 听到这熟悉的配方和味道,苏明绣轻笑一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习惯就好。” 【……】 系统想说它无法习惯,但还没想到更适合拿来对付苏明绣的手段,就见归眠走过来,抬手牵上苏明绣的掌心,登时,系统再次安静如鸡,好像从来都不存在。 它越是安静,越能证明苏明绣的想法。 ——看来,这个世界的归眠,一定能感知到系统的存在,或者是对它造成威胁。 不然按照上个世界这东西的性子,早就在她们俩神交的时候闹出天翻地覆的动静了。 “这么快回来了?” 彼时苏明绣正坐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梢上小憩,日光通过那细细碎碎的枝叶,斑驳映在她的衣裳与面庞上,有淡淡的笑容浮现在唇角。 归眠靠着她坐下,红色的衣衫垂落在枝桠旁,认真摆弄着她的指尖,等苏明绣同她十指相扣,才消停下来,随口说道,“我已同魔族划清界限。” 想到苏明绣还不知道的那些事情,归眠思索片刻,又继续说道,“先前留在魔域,是因为……混沌的尸身,坠落在魔域,我的修炼功法同人、妖、魔皆不相同,混沌本该被划为妖族,却因能吸纳魔气。 所以妖族也不愿承认它的存在,我自诞生起,就没有传承功法的记忆。所以必须得靠近它的身躯,才能领悟修炼的法门。” “魔族已被修界打压千百年,在东境深渊下蛰伏许久,魔尊需得我助力,才好借着这修界千年不曾有飞升的间隙,重新划分版图。” -- 第98页 还有一些内容,归眠并未言说。 譬如在几十年前,魔尊派来狐九在她这里妖言惑众,曲解苏明绣的行为、让归眠对对方增添仇恨,日复一日。 若非苏明绣十分耐心地陪伴在被负面情绪充斥的她身边,或许两人现在的情景不会这样和谐。 归眠的心中有一本帐,在这本账单上,魔族对她的恩与过,都已经相抵—— 她不会襄助修界,也不会帮魔族,而是秉持中立,这便是她的态度。 “还未问过你,”苏明绣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头,两人如今都只能在野外找地方待着,盖因先前在玄武身上胡闹的那些时日,终于惹得这只灵兽不满,而归眠又毫无原则地一切以师尊为先,半点不肯哄自己的宠物,于是一主一宠冷战到现在,“你那生父,与这修界千年前的天梯断绝一事,是否有关?” “师尊怎会这般想?”归眠颇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哦。 原因太简单了。 苏明绣想,剧本的背景都摆在那里,主角的身份又昭然若揭,她在这修真界待到现在,关于天地断绝一事的说法就那么寥寥几种,想猜不到都难。 其中一种便是,曾有一修者飞升后,因违反仙规,导致仙界震怒,降下惩罚。 联想到古籍记载的,那斩落混沌的仙人将混沌灵识囚于上界……而现在又有混沌血脉遗留这世间,故事不要太好猜。 大概就是那点情情爱爱的纠缠。 话本小说里关于禁-忌仙人爱情的故事不要太多。 她没说,归眠便不再继续问,在她颈窝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确实有关,此事三族所知甚少,魔尊也是偶然得知、告知于我。” 但这告知或许有不少添油加醋的删减片段。 归眠心知这点,而这几十年间在魔域,她的行事又特别小心,没有留下任何让魔族能握在手中的把柄。 在她功法逐渐大成后,魔族更难找到对她下手的机会。因为这小混沌还留着在剑宗时的习性,遇事问完为什么、又要去翻找出相关的典籍记载,确定自己吃的东西都无毒无公害之后,才会将东西留下。 系统听见她们俩的对话,在苏明绣的脑海里发出了一点吐血的声音。 盖因按照这世界的剧情设定,归眠本该是一个被师门和师尊背叛的、只能靠着魔域势力卷土重来,对正派复仇的主角,在后期,等魔域大军推到剑宗,她就会发现,她的生母正是剑宗千年前飞升的大能。 为了寻求混沌死亡、生母故事的真相,率领魔族打到剑宗的主角会毅然抛下魔族大军,以人族的方式修炼,重新打开这世界连接仙界的天梯。 人族、魔族、仙族……剧情副本会在归眠的面前一一展开。 待她最终解开身世之谜,就会成为仙界的新主人。 这是主角该有的成长路线,但看看在苏明绣的干涉下,剧情都变成什么样了? 听见吐血的动静,苏明绣在脑海里问系统,“现在要不要考虑把后面的世界线发来给我看看?” 系统如今已经猜不到她能搞出什么级别的幺蛾子了,迟疑片刻,问她,“发给你了,你会让主角的剧情重回正轨吗?” 【这取决于你要一个什么样的主角。】 【我要她最终在这三界内不受任何束缚,不受任何威胁。】 【哦,你不会想让她当仙帝吧?】 【是又如何?】 【那你格局小了。】 苏明绣仿佛已经忘却先前被系统暗算的诸多旧账,相当平静地跟系统讨论剧情,甚至还“热心肠”地给它提了点微不足道的小建议。 系统:【?】 它正想问苏明绣是什么大格局,谁知对方自然地引入了下一个话题,“友好合作从剧透开始,你先告诉我,那个和归眠一样的身躯,究竟是什么设定?” 【哦,那是小混沌先前在这世界生存的躯壳,拥有所有的记忆。但是只选择泯然众人,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仙界的追捕。可惜,在渡劫的时候受到暗算,最终唯有魂魄逃离,伺机再起。】 啧。 苏明绣相当有耐心地往下问,“若是我将归眠的金丹和根骨换回她的身体里……” “那这幅已经失去魂魄、唯留下本能的身躯,就会出于防卫的本能,将杀害她新躯壳的凶手毙命。” 现在苏明绣完成了任务,系统没什么能挟制她的手段,比起先前颁布任务时恩威并施的恶劣模样,现在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惜,这番话里埋得坑实在太恶劣了。 对于那个想要将归眠的根骨、金丹挖出来的原主而言,她会收获一个永远醒不来、但将她直接带走的恋人,属于恶人自有恶人磨的下场。 而对苏明绣这个不得不完成任务的角色而言,她最终收获的是一个彻底黑化、救不回来的、只能走上系统安排结局的徒弟,并且还要被一个空荡荡的躯壳,收割小命。 好记仇的系统,上个世界被她坑完,原来在这个世界就给她留下个死局。 ——还好她当初坚决没有把那根骨和金丹换进那身躯里。 仿佛怕苏明绣记仇,系统赶忙找补,“反正这些坑你都已经避开了,而且本世界任务也已经圆满完成,我保证,只要以后你都能成功完成任务,那些小世界的身份和背景都随你挑。” -- 第99页 【好诱人。】 苏明绣对它说完这句,然后瞬间转头问归眠,“先前让你帮忙收着的那副身躯,你应当还留着?” 同她待了这么长时间,归眠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她提及那人。 虽然已经从苏明绣这里确认过很多次,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师尊确实没有将自己当作这身躯的替身。但陡然听她提及,归眠还是有些不大爽快,闭着眼睛答:“丢了。” “丢了?”苏明绣扬了下眉头。 小徒弟抬手将她脑袋压下来,扬起脖颈,去咬对方的唇,不轻不重,比起曾经的狠戾劲儿,这力度更像是在小小的威胁。“怎么,师尊觉得我不如她养眼?” 苏明绣毫不客气地将送到唇边的食物尝遍。 不知过了多久才松开,等见到归眠的唇色变得绯红,这才慢吞吞地应,“丢了多浪费,我是想说,若是留着、还能让你吃了补补身子。” “呃……”归眠一时间不太确定地看着她,“让我吃了?” 还补补身子? 苏明绣知道她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干脆换了个说法,“不吃也行,你挑个无聊的日子,咱们研究一下这副躯体跟你之间的联系。” 若是在剑宗的灵玉山听见这番话,归眠肯定又要炸毛。但如今被安抚过好几次,小徒弟见自家师尊不带任何情绪、只单纯为她着想地提出这番,便将心中的不愉摒弃,犹豫道:“那……我看看?” “恩。” - 择日不如撞日。 本来归眠打算今天找个机会给玄武投喂好吃的,将它哄回来,但既然有了新的计划,便先将爱宠撇到一边。 她与师尊找了处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布下结界与阵法,而归眠将那副身躯放出,起初她还瞧着这张跟自己很相似的脸别扭。半个时辰之后,不得不惊奇地发出一声:“咦?” 好奇怪。 在这幅身躯里,她真的感觉到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灰雾竟然能畅通无阻地在这身躯的筋脉里游走,而且不带走任何的灵力,太古怪了。 苏明绣在她身侧咬她的耳朵,“所以,要不要吃?” 我吃我自己? 归眠脑海里冒出这么古怪的一句话,她摇了摇头。但下一瞬,那副已经被混沌气息游走过的身躯,仿佛被激活了什么,陡然从这临时辟来的石台上坐起,将两人齐齐吓了一跳。 灰色雾气从身躯里漫出,与归眠的指尖相连,她好像在刹那间得到了许多的讯息,不得不摇摇脑袋。 见状,苏明绣将周围的结界又加固了几层,预备为她护法。 可归眠这两幅身躯互相交流的过程结束得太快—— 两只手臂同时搭上苏明绣的肩膀。 有声音一左一右,一柔一沙地落下,“师尊。” 她蓦地收回扩散出去的神识,猜到是归眠在跟自己玩闹。于是双臂齐齐朝两侧一拽,下一秒就将两个模样相同、唯有衣衫风格不尽相似的人压在了怀里。 左边那个一身红衣,妖异的风格让那单纯的面庞也笼上一层魅意,右边的则是穿着阴阳道袍,气质一丝不苟,唯有那妖异的金色双眸,出卖了她的真实模样。 “这是想跟我玩什么?” 苏明绣黑眸里的颜色越发深沉,问得漫不经心,唯有扣住两人的腰身力道,收的更紧了几分。 两人齐齐凑到她跟前,像是让她挑选一样,异口同声道:“师尊更喜欢哪一个?” “呃……”又来? 苏明绣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下一瞬,便有一道光从她身上闪过,一副拥有她半幅面孔的化神从体内分出,她扬了下眉头,似是在问归眠: 你还能变出几个来? 归眠一愣,看着她这模样古怪的分神,还未反应过来时,对方便释放出灵力,朝她的额头抵去—— - 灰雾打着滚儿出现在苏明绣的识海里。 方才还皮了一把的人而今乖巧不已,努力控制住自己身上的颤抖,抬起天真无邪的双眸看向苏明绣,故作正经地问,“师尊可是要带我去找那‘答案’?” 朝她走近的人这回噙着笑,照例幻化出大红色的房屋,走到她跟前时,不疾不徐地答道:“是该让你早些找到答案。” “那我们?” 归眠眼睛亮晶晶的,若是她真长了尾巴,此刻怕是已经讨好地摇起来了。 可惜苏明绣视而不见,指尖不知何时出现一根细长的红绳,在小徒弟动也不敢动的僵硬里,将人仔仔细细地绑了个结实。 “嗯?”归眠还在疑惑时,不知苏明绣绕了个什么结,霎时间手中就出现五根一模一样的红绳头,递到归眠的面前。 “但在找答案之前,先陪我做个游戏罢。” 她垂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手中的五根绳子,只有一根是解开你身上这些绳结的钥匙,你有一次机会,若是能解开,这道题就算你答对。” 不能总是让徒弟出题啊。 师尊也需要考校徒弟的功课才行。 归眠被她绑了个结实,手都动不了,若是在现实里还好说,可在苏明绣这识海世界,她连路都没学会怎么走,也就只能动动嘴。 果不其然—— 下一刻。 她的脑袋就被压在那五条红绳旁,“选吧。” -- 第100页 后知后觉地,归眠反应过来这是师尊在报复自己刚才让她做选择题的事情,便眨巴着浅色眼睛,放软了声音唤道,“师尊……” “不选?”苏明绣按在她后颈上的动作没松开,“要么我帮你?” 归眠呜呜拒绝,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若是选错,会如何?” 苏明绣唇角弧度扩大,“选错么,也不过是如我当初在那花柳巷陪你那般,让你同我作一晚上的游戏。” 哦。 那还好。 归眠确实没看懂师尊这绳结是怎么打的,隐约能看到八门遁甲的痕迹。但她懒得思索,左右就是陪师尊玩一宿,倒也不算亏。 于是小姑娘随便叼住一根。 但是她忘了。 识海里的一晚长度,并不由她控制。 更何况,对待已经通晓情与欲的她,师尊并不再同她玩那些绳桥游戏,而是…… - 识海中长夜漫漫,不知过了多久。 归眠嘴里呜呜咽咽,连句话都说不完整,唇瓣从一开始的浅色,变做饱满浓郁的深红,心知求饶没用的小姑娘被逼急了,只想往远离自家师尊的方向跑。 红绸被面都被搅乱,有深深浅浅的洇痕在上面。 底下压着一条长长的绳结。 但这识海的主人并未拦,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形态在人形与混沌灰雾之间切换,语气颇好地问:“想跑?” 肌肤都被这被面磨得发红的人只能可怜兮兮地回头看她,好不容易逃开点距离,谁知脚腕就被捉住。 瞧见那脚腕上留下的一道深红痕迹,苏明绣慢条斯理地替她按着,仿佛体贴极了,实则握着那截脚腕的动作并不轻,几乎要在那雪白的皮肤上留下指印。 便听她云淡风轻地笑起来,“学得挺快。” 她指的是归眠在自己识海里,从一开始一动不敢动,到现在竟然也能从她怀里爬出去这事。 于是她又给乖徒弟定下了新的学习任务,“继续。” “今夜若是能跑出去,就不折腾你了。” 若是不能—— 被拽着脚腕拉回去的人泣不成声的喑哑嗓音,就是另一份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在搞系统之前,当然是先给它喂点狗粮啦(doge 这个故事准备收尾啦! 下个世界应该比较刺激一点,归眠这么单纯让我常常觉得不忍心下手呜呜!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22) 短短的几十天,想要将归眠训练得能在苏明绣识海中来去自如,显然有些难度。尤其是每次进步失败、就要被自家师尊拉着在识海里沉沦。 她实在是怕了。 在苏明绣将脑海里的东西委婉表达之后,归眠琢磨了很久,想出了一个方法,“师尊,不若试试飞升时的天雷?” 英雄所见略同。 “但……”苏明绣想到自己的心魔问题,回答她的声音有些迟疑。归眠附耳到她旁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系统就在苏明绣的脑海里,听着她们俩对付自己。 【……】 说好的友好合作呢? 就是一边将它的信息套出去,再一边想办法搞死它? “有什么意义呢?”它也有些无奈,“即便你在这个世界将我从识海中取出,我在你的灵魂上也烙下了痕迹,只要你还想让你最初世界的神魂恢复完整,你终究还是需要我的助力。” 也就是说,就算把它弄出来,打一顿,等几百年后想去下个世界了,苏明绣还是需要将它安回去的。 于是苏明绣很淡然地回复,“那我问你,经过了上个世界的大结局,你应该猜到我在这个世界最后肯定也不会安分,看你现在这么淡定的样子,你应当也做好了我再次搞事成功的准备——” 【那你在任务里夹带那么多要用雷劈我的私货,又是图什么呢?】 【……】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会儿。 苏明绣替它回答了,“因为爽,对吧?” 她扬了下眉头,“能把你弄出来打一顿,我也会觉得爽——下个世界的事情,咱们下个世界再算。” 系统正经道,“井非如此,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警示你,我给你、给主角,安排的都是最好的未来。” “嗯嗯嗯。” 苏明绣忽然的出声,引起了归眠的注意。 两人如今正在朝玄武在的地方去,预备将这个不错的座驾,不是,灵宠给哄回来—— 听见苏明绣的声音,归眠蓦地停下步伐,同她道:“师尊是,在与谁说话?” 方圆百里,她都找不到另一个存在的痕迹。 “唔,”苏明绣想了想,“在和脑子里的‘答案’吵架。” 归眠很难理解,以为同苏明绣的心魔有关,于是暗自决定加快计划。 - 玄武就窝在一个离人类集市很近的地方。 随着归眠一同待的那些时日,它的修炼也没有松懈,不负自己的玄武之名,真返祖出了玄武的血脉,也就是这段时间,发觉主人整日都黏在苏明绣的身旁,它不愿被这两人的腻歪波及,干脆找了个清净地儿待。 它也能修炼出神通与人身,索性护佑这片地界,给人类当起了山神。 每逢初一、十五,有人类上山特意给它上贡。而它的本体就在荒山里停着,高高的、像是一座小山峰,谁也看不出它与周围山脉的区别。 -- 第101页 归眠找到它时,见到它的本体壳边还有一棵姻缘树,上面拴满了红结,围着这小小的山神庙转了几圈,她笑道:“既你在这儿待着痛快,便都随你。” “若是玩腻了,你知道该如何寻我。” 苏明绣去到山脚下,在那集市里走了一圈,买了几根彩色的发绳,琢磨着该给这主宠两人留些时间,所以回去得很晚。 谁知等集市的人都散光了,她才发现归眠就在出入口那里倚着等自己。 人来人往,不少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但那人兀自闭着眼睛凭栏假寐,直到察觉熟悉的气息停在自己的跟前。 “逛完了?” 她睁开眼睛,看进苏明绣深黑色的眼眸里,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等了多久?怎不过来?”苏明绣扬起手时,衣袖落下,露出手腕上那五彩的发绳,见到归眠始终只披散下来的长发,终究没忍住想帮她打理的心思,而今便干脆走到她身后,去拢那已经及腰的长发。 归眠眯着眼睛,想到自己跟在对方身边时、心中总作祟的占有欲,不由低声道,“以为这样会让师尊自在些……” 若是她来。 免不了又觉得那些落在苏明绣身上的打量目光让她烦躁,届时怕是师尊散心不成,最后又都要绕着她转。 方才去看玄武的时候,归眠模模糊糊地就意识到,不是要将所有东西都时刻留在身边,才是真正的拥有。 没入她发间的指尖力道格外温柔,苏明绣将她的长发束起时,凑到她的耳侧,“你若是在,我更自在。” 见到徒弟在日光下有些微红的耳廓,还有周围人投来的视线,本来预备将手腕上的绳子取下。但顿了顿,苏明绣忽然又将她的头发全部放下。 将那诱人的景象挡住了。 归眠不解地转头来看她。 苏明绣没出声解释,而是去牵她的手,往外走时,不忘轻声问,“玄武呢?” “它想在外面玩会儿。” 听见这解释,苏明绣有些讶异地与归眠对视,过了会儿,又哑然失笑,“我以为你会将它带回来。” “师尊希望我将它带回来?” “不,”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你果然懂了爱是什么。” 是占有。 也是放手。 “师尊在夸我?” “嗯。” “这般干巴巴的夸,少了些诚意。” “哦?” “不若今夜让一让我?” …… 两道谪仙般的身影在日光下渐行渐远,影子逐渐被拉长,却始终紧紧牵在一块儿。 - 这对师徒挑了个黄道吉日决定突破渡劫。 归眠的修为同样可以提升至大乘,她们在交流过关于仙界态度的诸多猜想之后,感觉比起仙人压下修为、来到这小世界追杀归眠,干脆将人引入上界,再对她进行围追堵截会容易得多。 毕竟曾经在她的另一副身躯渡劫时,已经用过的招数,他们不会再使用。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归眠将那副身躯与自己融合,早拥有了完整的记忆。 仙界当已知晓此事,却没有再派出任何行踪古怪的人接近她,可见决定换个手段。 这注定归眠若是渡劫,成为那唯一能打开通天梯的人的可能性又大了些。 话虽如此,苏明绣还是为她的渡劫做了完全的准备。 而今正是九州隆冬,荒芜的北境处处都是霜雪,在此处渡劫,注定不会影响到旁处。但看那第一道天雷落下的动静,就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连地上的冻土,都未化。 苏明绣拿出诸多的法器,替徒弟护法时,见到上空聚拢的乌云,眯了眯眼睛,却没有掉以轻心。 等到第二道、第三道…… 拢共八十一道天雷,一半过去的时候,苏明绣拿来替归眠渡劫的法器都还没损毁第一样。 在原主的记忆里,当初这位灵玉长老渡劫,可不是这般轻飘飘、软绵绵的雷劫,彼时整个剑宗都是那雷云的覆盖范围,修为低的弟子根本不敢踏出自家老祖的洞府半步。 能在她这大乘的身躯里留下这几百年天才地宝都治不好的伤,可见当初那天雷是何等不留情面的可怖。 第六十三道……第七十二道……第八十道—— 天雷一道道落下。 却没有任何叠加的威力。 好像双方都默认只是走个过长,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的比先前还要迫不及待,几乎是在第八十道天雷穿透云层时,就跟着一同从滚滚的乌云里钻出。 说时迟、那时快,归眠眼疾手快地在自己的身上贴下一道符箓。与此同时,苏明绣那件法衣上的符箓也跟着飞舞到半空,浓墨从衣衫脱离,游龙般飞舞到空中时,已经变做耀眼的金。 第八十一道天雷原本以迅捷的姿态朝着归眠劈下。但在半途,不知受到什么的吸引,如同被掐住七寸的蛇,不情不愿地在空中急停、大摆尾,落到了另一人的身上。 最后一道天雷里含着淬体的能量。 被这道天雷击过的万物,都会以强韧的姿态新生。 果不其然,本来时不时就要作痛的筋脉。在这道天雷落下之后,所有的疼痛都在刹那间被抚平,识海不断拓宽、筋脉里的灵力无止境地增长…… -- 第102页 一时间,九州万物生灵,似乎都在她一念间被感知。 但苏明绣井未沉浸在这暖洋洋的舒适里,她很快睁开眼睛,朝着归眠的方向看去,就见徒弟瞬间化作一团灰雾,朝着她指尖里涌去,随着天雷不断重塑她身躯的动静,一路在她的血脉、识海里游走—— 她果然在最深处,找到了一颗奇怪的东西。 几乎是在苏明绣淬体完成的刹那,灰雾就离开了她的身体,归眠松了一口气,抬手让苏明绣看见自己掌心里躺着的那米粒太小的东西。 “弟子幸不辱命。” 话音才落下,不等两人研究这东西的存在究竟为何,她俩就被一道金光笼罩。 那光芒实在耀眼,甚至隐约能听见让人心旷神怡的仙乐在耳边奏响,头顶更有仙鹤飞舞,脚下踩着的那方冻土,也在焦黑的泥土里开出春天才有的似锦繁花。 师徒俩对视一眼,归眠手掌一收,往右边退,而苏明绣往左边退。 那金光便朝着左边的人追去。 待苏明绣抬头,就见这金光里,隐约传来恭贺自己成仙的声音,也不知是哪位神仙负责接引。总之,她径自抬头,朝着上方说道:“引错了。” 仿佛不知道成仙的诱惑那般,苏明绣径自挥了挥手,表示这接引天梯的金光找错了人。 许是从未见过这等情况,笼罩她的光摇晃片刻,居然朝着归眠的方向去。 归眠跑得比她师尊还要快,“我不成仙——” 最后一道天雷又不是她挨的,没经过它淬体就去到那群神仙的地盘找揍,她才不要这么想不开。 天际的声音消失。 唯有这摇摇晃晃、在她们俩人间格外摇摆的金光,像是犯了选择困难症,一会儿照照这个、一会儿照照那个,发现谁都不肯上来,井且还在互相推诿之后,一怒之下,金光同时笼罩两人。 这下可好。 师徒俩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仙界竟是铁了心要将归眠弄上去,连飞一送一的套餐都整出来了。 如今不论她们俩往哪儿躲,都有这耀眼的金光照在她们俩的头顶,还附赠仙鹤环绕、花香漂浮、仙乐鸣奏的效果。 师徒俩再次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朝着魔域所在,施展日行千里的法术,齐齐将这金光引到魔域门口。 这九州鲜有渡劫的动静,是以先前她们俩那八十一道雷劫的动静早就传遍四方,连魔尊和一众魔将都站在深渊顶端,朝着北境望去。 谁知转眼之间,他们竟然能看见成仙的这师徒俩。 几目相对间—— 归眠和苏明绣一人从看戏的里面抓了一个,朝着金光的上方抛去。 突然获得成仙资格的魔尊与狐九:“??” - 天梯重开的神话,很快传遍九州。 连人间的酒肆里,都编出那日的奇妙景象当做话本与市井拍板的题材,津津乐道地讲着两位修士是如何只羡鸳鸯不羡仙,将这成仙资格拱手让人的画面。 但两位当事人都没功夫应付外面那些传说。 一处山间竹屋内。 露天的竹台上,有一物事被刻着符箓的阵法笼罩,泛着七彩的光悬于半空,它曾经试图往外面逃窜。但只要一碰上那阵法边缘,就会有滋啦滋啦的电光冒出。 此刻,苏明绣抬手戳了戳这软泡泡里的东西,“系统?” “之前威胁我的时候不是很能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想吗?” “呃……”已经被她俩翻来覆去用火烧、用水淹、再困在这能冒电光的阵法里折腾许久的系统不想说话。 归眠趴在竹台上,也抬手去戳这东西,她没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道,瞧着便像是带着那阵法的边缘主动去电那小东西。 “师尊。” “就是它让您挖我根骨、夺我金丹?” 没有了离开限制、也不用再被禁言的苏明绣心情颇好地点了点头。 自从那天渡劫时被挖出来,这系统就一直安静如鸡地待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在装死、还是有什么别的谋划。 但苏明绣乐得识海清净,也短期内不想再听见它那烦人的机械音,干脆把这东西丢给归眠,让她随便玩,严刑拷打也罢,当作玩具摆弄也无所谓—— “我去挖个地泉。” 归眠本想帮忙,但见到师尊摆了摆手,便兀自留在了原地,听着阵法里面滋啦啦的电音,眨巴着一双格外单纯的眼睛,她慢吞吞地边戳边电:“你叫系统?” “不如咱们来聊聊?” 装死至今的那粒米,而今冷漠至今地接,“聊什么?” 第43章 注定被舍弃的小废物(完) 泥土翻飞,很快被法术清理出一块齐整的坑,山中清泉被引入其中,几块灵石作阵撒入其中。不多时,苏明绣的面前就出现一汪澄澈的、冒着热气的地泉。 因为这个世界是走的修真路线,她并不需要睡眠,可以将一切的时间都拿来修炼。故而她并没有机会检验自己失眠的毛病是否还在。 但她和归眠可共度的时间还很长—— 先前完成任务后会始终在她面前摇晃的倒计时随着系统的取出消失不见,这意味着只要她愿意、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就可以被无限拉长。 而今靠着天雷的淬炼,苏明绣的身躯已经有了地仙的实力,可以说已经成为这九州内的第一人,那天雷不光治好了她体内的暗伤。甚至还将她大乘时期落下的心魔毛病一同治愈。 -- 第103页 既往后时间无限,而今也足可腾出一些来享受。苏明绣其实很喜欢泡温泉的感觉,舒适自在,浑身放松不已。 她衣袖垂落,掉下一一颗很普通的种子。 种子在水中生根发芽,长出碧玉般的叶片,抽出苗条的长茎。 不知过了多久。 身旁多了一道气息,这温暖平静的水面也因来人的动静漾开波澜,缭绕的白雾里,苏明绣长睫微动,睁开眼帘时,见到靠着自己滑入水中的人。 雾气中,有一支格外美的白莲花落在身旁人的肩头上,没半点眼色地往她俩之间探来脑袋。 红衣沾了水,堆叠在腕上成了深红色,归眠反手将压在自己的肩头的白莲压来,闻见它淡淡的香味,忽地又想起,自己曾经在剑宗灵玉山上湮灭的那片花海。 她没将这莲花攀折,只是嗅了嗅它的味道,就松开手,改而去抱苏明绣的脖颈。 “聊完了?” 苏明绣由她抱着,目光朝四下看去,见到这池中不知何时生出的朵朵白莲,几乎将半边池子都占满。 但比这些更突兀的,是在归眠身后慢慢展开花苞、静悄悄绽放的一支黑莲。 墨色的花瓣,红艳艳的莲蕊,瞧着危险诡异又妖艳,惹人不自觉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将目光再三投去。 苏明绣一手将归眠揽在怀里,另一手伸长,去碰那黑莲花。 坐在她怀里的人长发落在水里,三千青丝蜿蜒,在水中拂动,不自觉同苏明绣的长发缠绕在一块儿,偏见到这一幕的人非但不想法子分开,甚至还探出之间在那乱丝间搅了搅,笑看它们纠缠得更死。 “嗯,”归眠趴在她的肩头,很轻地应了一声,“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系统,口口声声说她是士角,要按着她的脑袋,让她走既定的命运。 按它所说,仙帝是这世界法则里最强的存在,无拘无束,但他真的拥有自由么? 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追求不到,还要恼羞成怒地将她与混沌的后代斩杀…… 作为一旦进入仙界就要迎来更多暗杀的混沌之子,归眠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位置,也看不上坐在那里的人。 她觉得没劲。 想到这里,她抬手将苏明绣抱得更紧,水面下的身躯相贴,近乎严丝合缝,双方的一呼一吸,皆在对方的感应中,又被这份相近给不断放大。 “师尊可愿在此一直陪我?” “好。” 苏明绣将那朵黑莲花压近,指尖才刚用力,准备将这黑莲花折下,别到归眠的发间,两人突然感应到这附近有旁人的气息在接近。 池子里的热雾还在,暧昧却倏然被打断。 苏明绣将神识扩散出去,见到来人面貌时,颇有些讶异,因为误入此地的,是张熟面孔。 在她感知到对方的时候,归眠同样看清楚了来客的模样,本还想着若是凡人,便挥袖用法术将对方送出去,但…… 竟然是剑宗的熟人。 想到刚才那“系统”给自己纠正的未来光景,归眠思索片刻,竟率先从水中起身,灵力将身上的水痕通通蒸发干净,她出声道,“我出去看看。” 苏明绣漫应一声,瞥见她长发还留下几分牵扯,抬手想用法术解开,谁知归眠动作比她更快,指尖划断那缕纠缠的发丝,反手将它们藏在掌心,她露出个狡黠的笑容:“这归我了。” 幼稚。 苏明绣在心中无奈地道了声,却由着她胡闹,看着她的身形消失在面前。 - 琼英是在追捕一个魔族时被绕进这深山里的。 自从前些日子,北境那处出现劫雷、最终却将东境深渊里的魔尊和一位大将接引升天之后,原本来势汹汹的魔族大军,瞬间群龙无首,恰好此时,四大门派的灭魔行动商定已成,正派宗门便有的放矢地朝魔族而去。 琼英正是此境的副将。 她在追的正是一位血魔,谁知绕来绕去,竟然误入一片深奥的阵法中,非但再找不到魔族的气息,这阵法也让她生出困惑。 并非不熟,而是因为这阵法的布置,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们剑宗的习惯。 但…… 剑宗弟子都上阵杀敌了,怎会在这? 琼英迷惑地走到了阵中,发现是间格外朴素的小院子,出于礼貌,她警惕又克制地止步于院门前,拱手报出自己的宗门与名姓,又匆匆将自己的来意报出。 “在下剑宗弟子琼英,无意打扰前辈清修,实是在追捕一血魔间误入此地——” “吱呀。”门开了。 站在门后的人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将长发别到耳后,格外清俊的面庞映入琼英眼中。 门外的人愣了两秒,大惊道:“归眠师妹?!” 几十年前,在知晓归眠与灵玉长老外出历练失踪时,整个剑宗就数她往东境去的最勤。 可惜两地相差实在太远,琼英仅有的两次同东境有关的任务,都只堪堪抵达边缘而已。 自然是不知道魔族有了新的少士,也不知自家师妹后来成了何等叱咤风云的人物,更不知,前几日在北境那离奇的雷劫,就是这位师妹的杰作。 琼英还记得灵玉长老为了她闭关许久的事情,而今见到归眠,确认她身上的气息还如从前那般熟悉、而非什么山中精怪化作的幻阵欺骗自己,琼英便朝她而去,用一副十分忧心的模样出声道:“你这些年间,都去哪儿了?” -- 第104页 “一直在此处待着么?你可知剑宗的师兄弟们,还有你的师尊灵玉长老有多担心——” 话又才到一半。 琼英见到一位相当眼熟的人自后方的小屋转角处出现。 灰墨色法衣,冷冽的面容,还有那看不透的强大气质,这不是他们剑宗的灵玉长老又是谁? 琼英登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打结。 她看不懂面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倒是归眠相当自然地请她进来喝茶,等她进了屋,才随意扯了个谎,说自己那段时间在东境被人救下,可惜丧失了记忆,修炼很久才等到找来的师尊。 这漏洞百出的谎言,却让琼英恍然信服。 她手里端着的茶杯都还没放下,又急忙道,“为何不回剑宗呢?”这位一脸正气的新一辈大师姐忧愁地看向灵玉长老,“先前得知您从灵玉山离开,掌门师尊还以为您是不愿看剑宗卷入这纷争中,要独自去那千万魔族军中,取魔尊性命。” “您迟迟未有消息,宗门很是忧心您的安危。” 唔。 苏明绣再次听见这充满信赖的话语,心情格外复杂。但这丝毫没体现在她的面容中,只听她很淡然地接,“魔尊确已解决,不必忧心。” 能被那金色的天梯接引到一堆神仙堆里,这位若是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那才是见了鬼。 她想,也不知道仙帝一心想要迫害归眠、盯着成仙天梯处看了半天发现上来俩魔头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灵玉长老果然一心为宗门!叫弟子佩服不已!” 琼英放下杯子,大义凌然地将话题绕回去,问苏明绣和归眠是不是还有什么不便之处,她或许可以帮忙,并且提及一定要将她们的功劳提前禀告宗门等等。 归眠感受到她一如既往的凛然正气,不禁想起来,在那个系统的安排里,似乎自己原本的人生线,就是率领魔族大军,压向剑宗山门—— 彼时出来迎战的,正是琼英。 她看在曾经的恩情上,留了这位师姐一条命。但这伤势却永远给琼英留下了影响,让她根本无力竞争掌门位置,又被长祈长生暗算,后来早早陨落。 归眠眯了眯眼睛,不自觉动了动藏在袖下的手。 屋内的一处悬空法阵里。 滋啦滋啦的电光一阵大作,将毫无防备的系统电了个透彻,系统麻麻地想,这他妈又是什么原因? 它该说的都说完了,是哪里又招了这俩的报复? - 一盏茶功夫后。 琼英总算停下了她的嘴皮子,充满期待地看向这师徒二人,谁知很快,就听归眠犹豫着说道,“不回宗门,确有不便之处。” 她也跟着看向自家师尊。 混沌的身份如今还未大白于天下,况且还不知那仙界还会不会使出别的手段,归眠现在确实不想回到剑宗,去触碰那么多的人和事。 苏明绣知晓了她话中之意,抬手将她的脖颈朝自己这边压来,两人的唇瓣压上之后,她便松开手,不言不语地看向琼英。 “呃……”这院落里的另外两人都傻了。 归眠是没想到她竟然肯对外人展露,而琼英是单纯的……目瞪口呆。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只是目光来回在归眠、灵玉长老之间游移,良久后磕磕绊绊,红着脸从座位上弹起来:“叨扰……了。” 这两位师徒,确实,好像,不方便回剑宗。 毕竟师徒关系…… 琼英脑子晕乎乎的,甚至连舌头都捋不直,最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院子,只恍惚间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山下。 甚至脚边还有一只血魔的脑袋。 ——是方才这阵法的两位士人给她送的做客礼。 她提着血魔的脑袋,走出山脉,迎面遇到来接应自己的剑宗师妹,两人将这血魔带回营地,准备去山下的修者集市里交换些药品时,无意听见那说书人正在讲北境修者渡劫的故事。 “话说那两位大能,乃是修界一对双生百合花,颜色姝丽……” “离谱。” 师妹顺嘴点评,拉着琼英往前走,“九州哪有修为这么高的妖族,明明是两位人族修士,竟还给她们编这种故事……” 琼英步伐一顿,目光迷离地往那边看。 百合花? 一对? 两个女修士? 她恍恍惚惚地接道,“说不定,这某种程度上也接近了真相?” 茫然的师妹:“啊?” - 是夜。 温暖的池水中,黑白双色的莲花枝叶纠缠,其中一朵上还落着一件深红色的衣袍。 水波摇晃间,有漂亮的背脊压倒这丛丛莲花。不多时就将花瓣连同花蕊都碾作汁液,漫开在那温热的泉水里。 归眠睁开眼睛,见到无数细小的透明泡泡装载不同画面,在这池水里往上升,而苏明绣就在她的正上方,目光温柔地同她对视。 周围莲花记载的场景,亦有那鱼水交融之图,看着不同的自己与苏明绣交缠,让她的面色更是绯红一片。 “喜欢?” 发觉她的反应比平日里更大,苏明绣的传音直抵入她脑海中。 归眠知道此刻自己无论点头摇头,下场都会很惨,干脆士动去吻对方的唇,传音回去,“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 -- 第105页 “梦里,师尊同我在另一个世界,却待我极好,任我取予。” “哦?”苏明绣力道很重地吻回去。 她以为归眠又要出死亡问答题,谁知小徒弟却往下道,“可惜,师尊却只许我九十日。如今想来,师尊似乎欠我一世。” “你要我如何还?” …… 池水荡开一圈圈的波纹,让那黑白莲花也跟着摇晃起来。 月亮攀上山坡,不知山下哪里又有人间集会,比起几十年前,人们制作的莲花灯竟未在水中流转,而是点燃升空。 红的、绿的、紫的……五彩缤纷的莲花慢慢升上半空,像是一颗颗即将升空的星星,光芒闪烁。 有人倏然冒出水面,迷蒙地睁开眼睛,看见那漫天繁星下,无数渺小的心愿不断朝高处飞,那双浅色的眼睛里现出一分清醒,红唇开合,吐出一句:“又到一年春……” 从后面抱着她的人同样抬头,见到那漫天的荷花灯。 苏明绣低笑一声,忽而抬手,往那银河点去—— 霎时间,星辰震颤、北斗腾挪,天作画布星为墨,一颗颗闪烁的星星被那地仙的神力引动,不由自士地在空中挪动,最后组成了一朵荷花的形状。 “小姑娘今年可要许愿?” 苏明绣咬着她通红的耳垂问。 已经失神的人看着这天上的、池水里的莲,情不自禁地低喃,“要许,要你许我百年。” 遥远夜空里的星辰与那盏荷花灯,好似真听见了她的愿望。 待归眠话音落下,星辰齐齐大亮,连苏明绣为她摆出的那灯盏也仿佛被点燃。 而后,长空之下,无数星光从千里外坠来,浩瀚的光,尽数落于此间小院。 满池的黑白莲花在这雨点般溅落的星光里,也跟着散发莹莹光芒,一时天上人间,似万物聆听她的心愿,而真正满足她愿望的神佛,也温柔地应她:“如你所愿。” - 百年后。 九州又现一秘境。 秘境内有莲池千里,池中莲香四溢,有黑白二色异莲。池边落两道酒盏,以千丝万缕的红线相缠。 传闻此秘境最终的秘宝,便是这对酒盏。 酒盏能吞天地,装日月,却仅能被情驱使。 无数修者趋之若鹜,想得这对秘宝,好不容易跋涉过那妖异莲池,却连酒盏边缠绕的一根红线,都无法撼动。 久而久之。 修界又出传闻,言及这对杯盏,乃是当初一对仙人在此界喝交杯酒时不甚遗落的宝物,其中早装满仙侣二人的爱意,怎可被他人撼动? 而后关于这交杯盏,又生出无数令人津津乐道的爱情话本,永传九州。 作者有话要说:呜哇! 本世界结束! 圆满he果然是最棒的! 今晚下个世界预告:abo快乐现代!不带器官那种!总之来了你就收获快乐!我们读点成年人的故事(doge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 意识回归之前,苏明绣最先被疼痛吸引注意力—— 她沿着痛觉绽开的方向看去,最先见到双透亮的鹿眸,此刻里面正燃着熊熊怒火,像是被激怒的困兽,此刻这只穷途末路的小兽正对她张开利齿,牙关死死咬在苏明绣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虎口处。 两个黑西装正一左一右按在对方肩头,以一种将对方脸颊按在地面上的姿态,迫使她屈服。 “啊!”嘶。 苏明绣感觉自己虎口那块皮肤都要被这小姑娘咬下来。但被那双仿佛含着血海深仇的视线等着,她只有情绪空白的茫然。 正在此时,脑海里出现姗姗加载的机械音。 【宿主投放成功……世界线故事载入中……】 宿主? 苏明绣被这奇怪的称呼弄得毛骨悚然,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似乎寄生了什么古怪的玩意儿。 但没等她细究,无数的讯息就铺天盖地朝她涌来,瞬间将她自身的意识都淹没其中。 这个世界的人类拥有六种性别,无论男女,在十二岁之后都会进行二次分化,成为Alpha、Beta或Omega,其中Beta是种群的大多数。 无论男女beta都不具备信息素,且天资平平,连结合后诞下的后代都大概率是同样的beta。 而Alpha则是天生的领导者,拥有最优秀的基因与体质。无论在哪个岗位,都能够成为顶端的存在,腺体释放出的信息素,能够对不如自己的同类以及Omega形成强悍的压迫力。 Omega是最为稀缺的社会保护对象。除却拥有腺体、能够释放信息素之外,还因为特殊的生理体质,使得他们无论男女,受孕几率都非常高,诞下的后代基因优良率极高。 这个世界文明极其发达,但人类的繁育质量并未因此上升,为了保证优秀基因的延续,国家出台了许多相关的法规,其中一条就是要求成年后单身的Alpha与Omega在基因检测中心,进行匹配度测试—— 匹配度最高的A与O,需要根据法律的要求进行婚配。 而苏明绣,作为国内大家族苏家基因最为优秀的Alpha,正是因为在成年后仍然保持单身,所以也收到了基因检测中心的邀请。 最终,她得到了一位同她基因匹配度百分百的未婚妻: 楚软。 -- 第106页 比起苏家那百年积淀、盘枝错节的产业,楚家只能算是国内堪堪崛起、根基尚浅的新贵,在发现自家有小辈能够与苏家嫡出的Alpha匹配上,自然是欣喜若狂地将人送来。 楚软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虽然她的母亲只是楚家当家人一夜风流的对象。 但自打进了楚家,她也凭借自己的努力想要为自己和母亲争夺应有的尊重。 可惜,十二岁那年的分化,打破了她所有的梦想,她被楚家人当作贵重物品一般看守起来。 虽然曾经会用手段欺负她的人不再针对她,但她却落入了更深的地狱。 ——她知道,她终究要被楚家当作一样名贵礼物,送到别人家。 这是她最好的命运。 如若她无法发挥出价值,她的下场会更惨。 但楚软不愿屈服,她不想当一样被待价而沽的物品,她只是想当一个普通人,一个能够在该上学的年纪上学、能够为了怎么拿一等奖学金而烦恼的学生,而不是在正好年华,被家里人按在别人家昂贵奢华又冰冷的地砖上,像是货物那般等人检验。 - 【故事线已投放!发布终极任务:给楚软挖一个爱情陷阱,让她心甘情愿地爱上你、成为你的试验品,在你关于omega的实验取得成功后,同她离婚,催眠她忘记一切,让她一无所有、流落街头。】 苏明绣还没从这复杂的信息量里反应过来,思绪就被这道机械音打断。 她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本能地在脑海中回应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按照你说的做?” 【你本来是个快要魂飞魄散的修者,碰上了我这个磨砺系统,为了修复自己的神魂、得到重生,你与我签订契约,只要在每个世界完成我布置的最终任务,就能够一步步修复神魂,重新回归属于你的世界。】 那道机械音如此解释道。 但苏明绣还是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可她偏要和这股疼痛做斗争,好一会儿之后,才模糊地捡起一些记忆碎片,却无一例外都被深红色的血染过。 只有这些吗? 她本能地想,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 “唔!” 模糊的痛呼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原来是正死死咬着她不肯松口的楚软,被身后的楚家保镖强硬将下颌紧捏,将苏明绣的右手虎口解救出来后,又将人的脑袋重重压在了地面上。 疼得眼泪汪汪的小姑娘脸颊发红,却不肯示弱,所以将叫声咽进了嗓子里。 苏明绣的表情从刚才到现在都十分淡然,好像手上被咬出血的人不是她,垂着眼眸打量面前的人时,下意识在心中评判道: 软? 这性子看着可一点不软,就是不知软在了哪儿。 她缓慢褪下手套,正想让人将楚软松开,就听脑海里的系统忽然补充了一句:“请宿主尊重人设,禁止出现ooc行为!” 尊重人设? 正欲开口的人从自己刚捋顺的资料里,找出了关于原主的故事。原主是个极其优秀的心理医生,但因为天分极高,全科中几乎没有她不擅长的,年纪轻轻就拿了多学位博士,工作态度一丝不苟,专业能力强悍,二十五岁就成为本地著名医院的副主任。 因为天生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无论上学还是毕业工作,都有无数的追求者。 但她从未答应过任何人,这种看似给谁都留机会的感觉,给了她许多的好名声。 但—— 只有苏明绣知道,其实原主有过许多的暧昧对象。无论Beta还是Omega,她都会对人家施与精神控制,实际上将人玩弄得非她不可之后,又会厌烦地给人留下心理暗示,将这麻烦甩脱。 所以没有人知道她做过多么恶劣的事,她的形象永远是完美的。 【人渣,也能算是人设?】 苏明绣回顾完原主短短的二十五年人生,不知怎么觉得自己后槽牙挺痒。 很奇怪,她总觉得系统对自己不怀好意。但因为记忆片段太零碎,她没有证据。 当务之急还是将楚软从这境地解救比较好。 “松开她吧,”苏明绣将这只还在洇着血痕、留着几颗明显齿印的右手搭在扶手上,眼眸不笑而弯,似乎带着几分歉意,将原本还对她怒目而视的楚软看出几分奇怪的内疚感,“这样对我的未婚妻,未免太粗鲁了。” 始终按在肩上如铁钳般的力道,终于被楚家的保镖收回。 “很抱歉,软软还小,不太懂事,昨天竟然放您鸽子——” 一道声音从两位保镖身后传来,苏明绣抬眼看去,才发觉对面还坐着一位模样看似和善的中年人,实则连面上的法令纹里,都藏着深深的算计。 “知道苏医生是仁心医院的骨干,很少有休息日。所以今天特意让人将她送来,长夜漫漫,您尽可从她身上讨些利息。” 见苏明绣不为所动,中年男人又换了个策略,出声道,“当然,若是您觉得麻烦、或是不愿轻易原谅她,我们可以将她带回去,教好了再送来。” 她没回答,屋内一时间静得只听得角落假山山水的潺潺动静。 唯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传出。 苏明绣目光漫不经心顺着那香味看去,发觉这厅堂布置古色古香,有山水屏风、假山鱼池。而这檀香味,则是墙角边一尊暗金炉子里烧出的袅袅烟香。 -- 第107页 就在楚家家主有些坐立难安的时刻,苏明绣终于又启唇,那笑吟吟的双眸登时驱散了方才屋中的沉闷。 “不用麻烦。” “楚叔尽可放心将人留下,既是未婚妻,也当留些时间给我们小辈促进感情。” 听她这样说,楚磊登时松了一口气,默认她这是不会将昨天楚软没赴约的问题牵连到楚家身上,他赶忙告辞,领着保镖离开,给两人留足了时间相处。 至于楚软究竟会不会受到优待—— 于他而言,只要楚家能够顺利攀上苏家,即便苏明绣拿她发泄又如何?若是真把人弄出个好歹来,楚家要求利益时,反而更名正言顺呢。 - 偌大平层,在多余人物离开后,便仅剩两人的气息。 楚软色厉内荏地站在那里,隐约还能看到虚张的尖刺,她拢了拢自己的卫衣,却挡不住一条黑色的、简单的信息素抑制颈环边缘,此刻她垂着脑袋,讷讷地出声道:“我……我不喜欢Alpha,也不想跟你结婚。” 她脚尖偏向门口的方向,好似准备一有不妥、就望风而逃。 苏明绣那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看去,左眼下的一枚小痣似是造物主的点睛之笔,减去她这曼妙双眼的侵略感,让任何看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心生信赖。 “药箱在走廊第一个房间的柜子最上层。” 她答非所问地回应对方的话。 楚软抿了抿唇,她的五官模样生得格外精致。尤其此刻穿那宽松版的卫衣,更显得她脸小、气质柔软,如温室里一朵惹人垂怜的娇花。 见她抿唇,苏明绣冲她缓缓展颜,浅笑着问:“怎么,你将我咬伤了,不该为我上药?” 想到自己的退婚要求,楚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这人似乎是个好说话的对象。如此一来,刚才被押送到苏家后、面对对方的行为就有些过激了。 既然有求于人,她确实……应该为刚才的事情道歉。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往那房间走去,打开后却恍然觉得自己来到了医务室,只见冷冰冰、全是粉刷白墙的房间里,靠墙放着一面面半玻璃半金属的柜子,里面各种药品从大到小、分门别类地按标签放着。 而房间中央,竟然是一台小型的手术操作台! 上面还有无影灯! 楚软无端端心口一跳,等拿到那个家用药箱再出去的时候,手脚都软了,站在几米外,看苏明绣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电影里那些随时会做出可怕行为的变-态。 等到拎着药箱走近时,小姑娘连说话的声音都战战兢兢。 “你、你要的药箱——” “我我我学校还有晚自习,可、可不可以先回……” 苏明绣见她话都说不利索,面上更是已经惨白一片,只觉自己好像将小朋友吓过了头。 当即将受伤的右手往对方面前一放,她笑着扬了扬眉头,就成功让楚软咽下后面的话,笨手笨脚地开始拆棉签。 当她低下头时,脖颈上那条黑色的信息素抑制带就更为明显。 不知是材质还是设计问题,那黑色的抑制带与脖颈间还有一些距离,而今松松地落下来时,更像是这纤细脖颈上的颈饰。 苏明绣抬起完好无伤的左手,指尖摸索到那材质的同时,忽然一用力,将连棉签塑封都拆不开的人猝不及防勾到了怀里。 楚软一怔,陡然意识到这局面不妙,旋即面红耳赤地挣扎起来。 “别动。” 很轻的声音温柔从头顶落下,极具磁性与温柔,让楚软四肢发软的同时,不紧不慢地落下后半句:“我只是看看材质。” “你乖一点,今晚就不做别的。” 楚软:“!” 作者有话要说:咿,苏苏你这人渣味儿太像了! 别怕,系统本副本是挨打的,大家放心吃糖!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2) 楚软在想,她刚才怎么就昏了头,以为这个Alpha跟外面那些人不同? 分明是一样傲慢无礼、不懂尊重为何物的家伙! 出于一种莫名发觉自己受骗后的愤怒,楚软狠狠撕开棉签塑封,抽出一根,二话不说按到了苏明绣还渗着血的右手掌心虎口上。 苏明绣左手的手套仍未取下,原本只放在怀中人的脖颈附近,食指卡进颈环与白皙的肌肤间,而今陡然被小朋友下重手在伤口戳,她动作一顿。 随后,左手上移,拇指按在了楚软的唇间。 “倒忘了另一件事。” 相对于omega柔软如娇花的唇瓣。无论苏明绣平日里用来保护双手的这副手套材质多么亲肤,在她这不太讲究的动作下,很快将怀中人淡色的唇,搓成了干花玫瑰般的深红。 “人类的唾液里含有超过六百种不同的微生物细菌。如果你再表现出明显的咬人倾向,我不得不怀疑你有感染狂-犬病毒的可能性。” 楚软被她的力道按在怀里,挣脱不得,而今又被她在唇畔摩挲的动作惹出明显被冒犯的感觉,正想故技重施,再给这个讨厌的alpha来上一口,耳边就不疾不徐地传来这样一段。 她微微启唇的动作随之一滞。 苏明绣觑着时机,拇指朝上一挪,成功抵上omega的一颗贝齿,她仿佛没看见楚软脸上写满的咬与不咬的纠结,手指又往里探了探,卡进了对方的齿关。 -- 第108页 就在楚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的刹那,苏明绣的话又恰到好处地钻入她的耳廓。 “现代社会医学发达,我已经很久没看到狂犬-病例了——” “要是让我找到一个,肯定会申请严密控制起来,好好观察发病过程。” “呃……”omega的脸色变了又变,正想说这种行为是违法的。 但想到苏家的权势,还有自己现在这板上钉钉的未婚妻身份,再想到诸多连社会新闻都无法登上的omega被欺负的事迹,她的神情最终定格为屈辱,根本忘了要强调自己没病的事实,而是强忍着颤抖,由着对方指尖动作。 但苏明绣很快就放开了她,语气里还带着促狭的笑意,“牙齿清洁工作做得很好,牙龈颜色健康,没有龋齿。很好,去漱口吧,卫生间在刚才那间房对面。” 楚软:“……” 直到被那怀抱松开、脚尖重新踩在地面上,她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她就跑进洗手间,只要能让她离这个变态远一点,她做什么都愿意。 - 躲得了一时,楚软躲不过一世。 在洗手间龟缩了半个多小时,发现这楼高十多层,且墙体上没有任何能供人移动的设施之后,omega不得不遗憾放弃逃跑念头,磨磨蹭蹭地开门出去。 苏明绣仍在厅堂里坐着,只是此刻用右手小指将左手手套扯下,再自己给自己重新找了根棉签,蘸碘伏在伤口上消毒。 听见动静,她颇有些讶异地扬了下眉头。 “你还在?” “怎么,没琢磨出来怎么从二十楼安然逃跑的方法?” 被说中想法的楚软目光游移。 很快,她又虚张声势地对苏明绣道,“我……我不想跟你结婚,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非法同居是不对的,你得放我走。” “好啊。” 苏明绣笑眯眯地看着她,应得很干脆。 正在搜肠刮肚、想组织出更多道理的楚软被她的干脆弄得一愣,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倒是苏明绣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只见那白玉无瑕、骨节分明的漂亮手背图,被好一片碍眼的棕黄色玷污。 而那片棕黄的中央,还有几颗齿印。 苏明绣左手手肘压在扶手上,手背支着下颌,深黑色的桃花眼朝她看来,以格外讲理的态度同她道:“在婚姻方面,我向来支持互相尊重——” “但基因检测的结果和规定,是法律定下的,我自问对楚软小姐没有任何不礼貌的地方,可之前的初次见面,楚软小姐就浪费了我宝贵的两个小时,让我在本该休息的时间得不到休息,以疲惫的姿态回到工作岗位。” “今天,楚软小姐是被家里人以暴力手段押到这里,这并非出于我本意,而楚软小姐将我与他们视作一丘之貉,无辜迁怒于我,将我咬伤。” 顿了顿,她又以随意的态度补充道,“哦,答应给我上的药,还是我自己完成的。” 说到这里,苏明绣似笑非笑地用目光上下扫过站在不远处、已经有些局促不安的人,“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我凭什么帮你解除这桩婚约呢?” “我认为没有挟私报复,我已经表现得足够礼貌了。” 楚软的双手不知何时交握,不安地搅在一起。 看着这样可爱的小朋友,苏明绣突然觉得面对这样单纯、三言两语就能被人忽悠瘸的主角,自己真是太可恶了。 她刚想打住欺负人的行为,忽听小姑娘讷讷地道出一句:“对、对不起。” 诶? 楚软似乎已经忘了,刚才拿着擦药的借口将她拉进怀里,甚至还占了她便宜的人是谁,面色涨红像是蒸笼里快要破皮的热包子,强撑着又说一句:“你说吧,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等原谅了,就能聊不结婚的事情了吧? 苏明绣:……你这样说我可就不困了.jpg 她迟迟没有提出条件,只用那双格外深情的眼睛,上下打量楚软,可omega被她看得更加不安,甚至忍不住出声道:“我不会再反悔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条件,我都会答应。” “你随便提!” 在她的催促下,苏明绣缓缓抬手打了个呵欠,似是为了遂她意,用随意的态度出声应答:“哦,那你今晚留下。” 楚软:“!” - 一小时后。 苏明绣从主卧的卫浴里洗漱出来,穿着雪白的浴衣,黑发稍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隐约有一缕在滴着水。 瞧见几乎想抱着门框的人,她扬了下眉头,饶有兴致地问,“又想反悔了?” 楚软看着主卧的那张床,几乎能猜到自己羊入虎口的下场,脚尖不愿踏入主卧一步,死死站在那界限分明的瓷砖外,“我……我可以睡客房。” “这间房子里没有第二张床,”苏明绣抬手用毛巾将发尾的痕迹擦干,随手将毛巾叠好,放进旁边的衣物篓里,随后又似恍然,“哦,想起来了,你之前帮我拿药箱的那个屋子,倒是还有一张,你喜欢睡那个?” “呃……!”想到那无影灯,还有那个手术操作台,楚软浑身汗毛都根根竖起。 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中,苏明绣走到床边,状似无意地落下一句,“我明天早上要坐诊,晚上再送你回学校的话,来回车程要两个多小时——” -- 第109页 “你应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跟我道歉吧?” 听她这样说,楚软果然防备降低一分,往门里挪了一步。 苏明绣拉开被子,躺进去之后,往床头柜的时钟方向看了一眼,这无声的催促,让楚软仿佛被放在火上烤,意志摇摆不定。最终,不知是哪头占了上风,她视死如归地往苏明绣的床边蹭。 “你说话算话……” 她又开始不自觉地往外冒那些威胁,“不经过omega的同意,就算是婚前,强迫行为也是违法的。” 噗。 见到omega这恨不能将法律纹在身上的模样,苏明绣差点笑出声。 怎么会这样可爱? 她从被窝里伸出双手,将那小嘴还在喋喋不休的人拖到了床上。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楚软大惊,小姑娘刚进被子就一副螃蟹乱舞的样子挣扎起来。 “再动一下试试?” 失去笑意的声音淡淡在耳边响起,好似含着无尽的威严。 楚软不知联想到什么可怕的画面,清澈单纯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声音也已经带上了鼻音,像是被吓过了头,“你说了……不做……别的……” 苏明绣将她捞到怀里,当抱枕抱好之后,不自觉地想,是挺软的。 于是懒洋洋地应答:“今天免费送你一课——不要轻易被alpha的花言巧语蒙骗,最重要的是看他们最终干了什么。” 呜。 楚软强忍住自己即将出口的泣音,拳头攥得紧紧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自救视频内容,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个能跟变态alpha同归于尽的法子。 察觉到她僵硬得一动不敢动,苏明绣困意冒上来,总算大发慈悲地出声道:“逗你的。” “晚安。” 说完她就抬手去关灯,等屋里的光暗下来,意识径自朝困意深处落去。 还没等睡着,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将她惊了一大跳,“现在的机会很不错,你为什么不继续?” 苏明绣险些问出声,“嗯?” 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系统在说什么,忍不住反问:“任务里面,好像没有哪条规定让我们俩必须发生关系?” 系统:“……” 这该死的、熟悉的叛逆感。 它声音板正地回答,“omega的腺体一旦标记,她就会对alpha产生从生理到心理的双重依赖,在激素的作用下,她会更容易爱上alpha,有利于最终任务的完成。” 【你的真面目是人渣系统?】 【不是。磨砺系统是为了帮助主角成为更强大的存在,一切任务都是为了最终能让主角成为更好的自己,身为主角,就应该经历最严苛的考验与磨难,这样才能无愧主角之名。】 苏明绣觉得它在扯淡。 她决定等明天睡醒了,去到工作环境里,仔细找找这最终任务里原主要做完的究竟是个什么实验。 无意再听系统花言巧语的她出声道,“好,停,到此为止,我该睡了。晚安。” 系统:……连敷衍的味道都是如此熟悉呢。 脑海里的世界总算清静了。 苏明绣正想重新睡下,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附近有些微凉,她本能觉得不太对,睁开眼睛往斜下方看去—— 卧室里仅剩外面映射进来的微光,就在这团朦胧的微光里,架在她脖颈上那物件反射出的一线金属光芒,显得格外锐利。 即便脖颈肌肤上还未传来痛觉,但苏明绣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刚才要是动作再大一分,这会儿不仅要连夜起来挂急诊,甚至还要回来洗床单。 啧。 她仅有的睡意消失,也不去追究楚软究竟从哪里拿出的这防身武器,只是用依然温柔、含着无边笑意的语气,在这光线昏暗的卧室里,格外清醒地询问道:“看来,你今晚是不想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就掉落二更:大型驯猫猫现场! 发出了成年人的笑声:嘿嘿嘿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3) “丁零零——” 柳叶大学,某间公共教室内。 单调的铃声有节奏响起,教授夹着教案、端着保温杯走进课堂,也不去看满座的学生,而是翻开面前的教案,推了推眼镜,平静地宣布:“今天我们来点名,这次点评不到的同学,会扣十分平时分。” 底下的学生们登时悄悄给自己的室友、玩的好的同伴们发消息。 “教授点名!速来!” 阶梯教室的后门,陆陆续续有猫着腰赶来的同学。 楚软便是其中一个,她在倒数第二排找到了朋友给自己留的座位,翻下椅子坐好,旁边人赶忙将书本翻到她的面前,压低声音问她,“你昨天去哪儿了?我都以为你今天要翘课了。” “说来话长。”楚软连头发都没打理好,在教授点名的期间,仔细查看书本上的内容,这是她昨天本来应该提前预习——却最终没有翻看的东西。 但朋友的手肘却一直在轻轻地撞她,“说说嘛,趁现在课还没开始讲。” 楚软的眼睛都黏在课本上,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理论,不自觉地吐露出了实话,“家里人抓我去见结婚对象。” “嚯!” 朋友惊诧至极,发出的声音被周围同学听见,赶忙捂住嘴,好一会儿才凑过去道,“我知道,你之前去做了基因检测,匹配的是本城苏家的一位alpha,你你你……你这,结果怎么样啊?” -- 第110页 楚软朝她摊开了手心,示意她将铅笔借来,本能忘了这并非自己的课本。 但身边人忽然没了声息。 她的目光随之挪去,瞧见自己仍是通红一片的掌心,陡然间触电般收回动作,攥紧掌心挪开,不想叫朋友发现端倪。 可惜,为时已晚。 身边人睁大了眼睛,极其严肃地凑过来,与她耳语,“对方是有暴力倾向吗?你们现在还没结婚,那个alpha就敢对你动手了?你可不能纵容这种行为!等会儿我们就去举报!” 楚软这会儿哪还能想起来预习书本的事情,面颊涨得通红。 想到昨晚的事情,她目光便开始游移。 - 冰冷的小刀还悬在苏明绣的颈动脉旁。 彼时楚软很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在周围空气明显因苏明绣的语气而变得危险的情景下,她犹豫许久、仍是坚持出声道: “你……你只要别碰我,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顿了顿,她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些,好像这样就能个自己增加底气,“我不是不想诚心道歉,是你们alpha的人品普遍不可靠,我是为了保护自己……” “小刀拿稳了,手别抖。” 苏明绣打断她要往下解释的声音,甚至还好心好意地给了个提醒。 听见她的提醒,楚软心中更生出惴惴来,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把这紧急情况下防身的武器拿出来。 握着刀柄的掌心开始出汗。 其实这只是一把裁纸刀,非常小巧,是被楚家人找上门时、她紧急从桌上抓的,这样横向的杀伤力,不如突如其来用尖锐那段刺入更有效。 她胡乱地发散思绪,感觉自己的胆量逐渐回归,忽听那个被刀架着的人再度开口:“冒昧问一句,你这刀是新买的,还是用过的?表面生锈吗?” 楚软:“?” 逐渐习惯在黑暗里的双眸,能清楚瞧见苏明绣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盈着的微光,她蓦地惊觉对方在这情况下竟然还在笑。 见她不答,苏明绣自顾自地说,“表面污秽及生锈的金属破伤风杆菌分布的概率极高。而暴露伤口感染破伤风的可能性为80%——” 说话间,她忽然慢慢将自己的脖颈朝楚软的刀口凑去。 这举动吓得楚软猛然将小刀往后撤。 不知是不是被她那极高的感染率数字给吓得。 苏明绣没说这疾病极低的发病率,兀自低笑一声,“软软,这么喜欢背法律条文,那我们来做一道题,在我对你没有产生侵害念头、没有做出侵害行为的情况下,因你的过度防卫不幸受伤导致死亡,结果是什么?” “呃……”楚软并非法学生,她说不出来。 见她那把小刀这会儿恨不能同自己隔半米远,苏明绣好整以暇地从被窝里抽出手,交叠枕在脑后,掀起眼帘去看不知何时从怀里坐起来的小朋友。 对视许久,楚软嗫嚅嘴唇,慢慢磨出一句:“你别碰我,我就不动你。” “呵。”她的笑声在这房间里轻轻响起。 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却让楚软有种自己特别幼稚的感觉。 “所以,你的小刀只是拿出来吓唬我?”苏明绣慢条斯理地问。 在omega再憋不出一个字的沉默里,她像是突然生出传道授业解惑念头的好老师,循循抛出下一个疑问,“你知道,当一个omega在明显处于力量劣势的情况下,贸然掏出凶器威胁alpha的后果是什么吗?” 后面的字被苏明绣缓缓拖长,因她极富情感的好听嗓音,成功让主卧里唯一的那个听众因此将呼吸都放缓。 下一瞬! 一直以放松姿态躺在床上的人倏然如猎豹般行动,在楚软根本没反应过来时,猝不及防夺走她手中的小刀抛开,再抓住她的双手手腕一压一扭—— 直到脸颊被压进柔软的被窝里,被别在腰后的手腕上才传来痛觉,楚软后知后觉地想挣扎,却因对方压在她后背上的重量而丝毫动弹不得。 甚至她越想动,手腕上的疼痛就越甚。 此时此刻,一道浅笑的声音姗姗在她的身后响起,“这题的答案我给你现身说法。” omega穿在身上、始终不曾换下的卫衣因这番挣扎,从腰间位置自然往后背上滑,露出一截又细又软的腰身,像是羊脂白玉,甚至散发着肌肤独有的微光。 苏明绣在心中吹了声口哨,用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抚上这块白玉。 “啊!!”楚软正要不管不顾地挣动,就听身后的人道,“受到这样不自量力的挑衅,alpha们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只胆敢冒犯的小猫咪按在掌中,为所欲为,让她明白,激怒自己的后果是什么。” 覆在楚软腰身上的那只手掌开始往上移动,没入那宽松的卫衣里,沿着脊椎,如缓缓游移的蛇,最终停在楚软的后颈附近。 约莫是对方停在了自己的命门附近,挣扎无果、逃跑无门的身躯开始颤抖。 苏明绣的指尖如今毫无阻碍地落在她的抑制颈圈上,“送上门、主动招惹的猎物,就算最后被咬住脖颈,留下标记,也不能怪别人,对不对?” 听出她话里隐藏含义的楚软蓦地从被窝里转过面庞,竭力道:“不……” 被束在身后的双手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摆脱桎梏,小姑娘仿佛现在才体会到毫无反抗之力的恐惧,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哭腔:“别……不要标记……我错了……” -- 第111页 “知错了?”苏明绣的话接得很快。 这让楚软找到了生的希望,本来只是情急之下胡乱出口的求饶,现在成了她唯一要抓住的救命稻草,她恨不能让苏明绣看清楚自己点头的频率。 小鸡啄米的动作将alpha逗笑,但如绳索般困住小朋友的手掌力道分毫没松,“知道错了,说明你会心甘情愿接受惩罚,对吗?” “呃……”楚软又僵硬了。 等了几秒钟,没等到她回答的人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更想选前一个——” “我会!我愿意!随你罚!”后颈竖起的汗毛迫使楚软不得不接受那个未知的惩罚。 于是等她终于重获自由,揉着自己作痛的手腕时,就见那个可恶的alpha将床头灯打开,目光在床边桌上扫过,似是不太满意地,伸手将遗落在那上面的发梳拿了起来。 “伸手。” “不许躲,也不许挡,嗯?” 楚软:“?!” - “楚软。” 公共教室里,教授耐心地提高了声音,眼镜下的视线难得抬起,朝着教室里的同学们扫过,“楚软没来吗?那麻烦认识她的同学转告一声,她的平时分……” “到!”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楚软在朋友的提醒下,赶紧应答。 好不容易让教授相信她是本人而非代答之后,她心有余悸地坐下,不自觉用指尖掐了掐掌心,等意识到那股痛还没彻底消散,又匆匆松开手心。 身边坐着的朋友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软软?” 她心神不宁、思绪混乱地摇头,“别提了,我暂时不想再说那个人的事情。” “好吧……那等这节课下了,咱们出去逛街散散心呀。” 楚软心不在焉地应。 此时此刻,被她惦记过的人,正在医院的办公桌后查看自己硬盘里的文件记录。 心理咨询的办公室布置得格外放松,不仅有茶台、香氛,还有休闲区域的懒人沙发,比起办公室,这里更有种居家的氛围,清新的颜色搭配,让人进来就不自觉地放松。 但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却一点没被这轻松氛围调剂。 她紧蹙着眉头,看着自己加密过的硬盘内容里跳出来的一个个项目内容,是只需要大致扫过都会让人觉得离谱的程度—— “探讨腺体摘除后的omega再次被标记的可能性”、“试论omega被负面情绪的alpha标记后产生爱意的可能性”…… 如此种种。 不管什么内容,都是正常人扫过一眼就想拨打热心市民举报热线的地步。 苏明绣匆匆看了一眼,就开始放空思绪,思考怎么样将这个硬盘销毁能够不让人发现的方式。 “咚咚。” 有人很轻地敲了敲门。 她还在为系统这个不做人的终极任务一筹莫展,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声“进”,便有个粉色衣服的小护士探来脑袋,眨巴着眼睛看她,声音格外轻柔地提醒:“苏医生,神经外科那边有个特殊病例,齐主任让我们请您过去开个综合会议。” 苏明绣本能地从座位上起来,白大褂下,暗红色的领带搭配正装,衬托出她格外性感的身材。随着她走近的动作,几乎将beta小护士看得面红耳赤。 呜呜呜苏医生好美好御,bata看了也要说可以! 黑色的手套在她面前展开:“有相关病例资料吗?我提前看看。” 小护士光顾着脸红,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赶忙将面前那份影像科传过来的片子递给她。 - 三个半小时后。 从神经外科出来后,又接连被几个科室的医生拉过去交流病例的苏明绣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任何时间思考关于终极任务的事情。 等到被今天格外热闹的急诊科拉去顶班的时刻,苏明绣甚至有一瞬间冒出个格外阴谋论的念头:系统给她安排这种身份,不会就是为了让她忙到脚不沾地、根本没空去钻任务空子,最后不得不图省事、按部就班地当个人渣吧? 不对啊。 要是每天都这么忙,原主又是哪来的时间去当中央空调的? 时间管理大师? “苏医生!” 急诊科门前问诊台小护士颇为惊喜地看着她,似是没想到今天能看到她来急诊帮忙,眼睛一亮,似乎很想往她的跟前凑,可惜下一秒,面前就出现一道声音:“您好,请问摔伤应该挂哪个科?” 护士遗憾地收回目光,认真看向来的病人,“什么样的摔伤?” 苏明绣目光也往那边看去,却见到一个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往某个女孩儿身后躲。 虽然被挡在面前的那个不认识,但那个试图躲藏的,身上那件还没换下来的卫衣,苏明绣可是格外眼熟。 她唇角笑意更深两分,在护士问完之后,忽地补了一句:“受伤的是哪个?” 见到这白大褂,赵椿儿,也就是公共课帮楚软占座位的朋友本友,登时眼前一亮,出于颜狗的本能,十分殷勤地将身后的人拉出来,让她暴露在这位美女医生的目光里:“她。” 楚软早就看见了苏明绣。 白大褂下搭三件套正装的人简直就是这急诊科遍地哀嚎里最明艳的风景线,在别人都迫不及待改挂急诊的趋向里,唯有她逆流而逃,刚才恨不能拖着好友速速逃往医院大门。 -- 第112页 而今见苏明绣的视线扫来,她迅速转过身,“没伤,我不用看。” 楚软恨不能光速逃出这人的目光。 现在她只要一看到这个家伙,就觉得自己手心又在隐隐作痛,甚至对方昨晚的警告又开始在脑内循环播放,她本能觉得浑身上下都开始痛起来。 楚软一脚轻一脚重地快步往外走,恨不能将朋友都丢下。 但那笑吟吟的声音还是轻松追上了她,像是恶魔的愉悦低语:“站住。” 瞬间,楚软被她的两个字钉在原地。 背对着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几乎蹿上嗓子眼。 作者有话要说:软软:呜呜呜这个变态魔鬼又想做什么! 啊—— 本世界的软软真的好香(擦了擦鼻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4) 苏明绣的目光在omega几乎变成新款式的牛仔裤上。 烟灰色的长裤昨晚在她家时还是简单的设计,今日膝盖附近已经磨出了大洞,还有布料边缘被磨蹭出的长丝。饶是楚软现在背对着她,也能隐约见到血迹留在小腿布料附近。 洇成了褐红色。 在小omega犹如中了定身符一般乖乖站定的时间里,苏明绣一步步朝她那边走,平底鞋极薄的鞋跟跟干净的医院走廊瓷砖触碰,撞出有节奏的声响。 但这动静听在楚软的耳朵里,却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神经一绷,她终于没忍住,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门口的方向跑—— 可惜,弓还没开,后领就被人提住。 登时,楚软犹如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猫崽,本能地缩着脖子,踉跄一下,随着苏明绣的力道,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 “怎么伤的?” 苏明绣话虽问出口,却已经料定从她这里得不到回答,故而说话时,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弯弯地觑向与她同来的朋友。 在如此盘正条顺的alpha注视下,赵椿儿将自己斜挎着的单肩包包带握紧,毫不犹豫出卖了自己的情报,“刚才在外面逛街碰见有人抢我包,我这朋友脑袋单纯,追上去的时候跑太急,被连人带包拽着摔了一跤。” 说到这里,赵椿儿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地感叹道,“还好周围的人多,才没出大问题,医生,劳烦您给她检查一下,究竟有没有摔到骨头。” “我说了没事,”楚软眉目间浮起几分不耐,侧过头同朋友强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只要去外面药店买点棉签和酒精就行了。” 她似乎以为只要能把赵椿儿说服,就能立刻逃离这间医院。 后颈上始终拽着的力道忽地一松。 伴着笑吟吟的一声叹,“哇哦。” “原来是勇于和歹徒搏斗的好市民。”赞许之意只流于表面,在旁人都因苏明绣这句话展颜的时刻,楚软的脸色却黑如锅底。 这个家伙又在讽刺她! “哒。” 是橡胶手套收紧的弹性与肌肤相处击出的声响。 小护士与赵椿儿齐齐看去,见苏明绣不知何时将分诊台旁的抽屉拉开,从里面寻了一副检查用的一次性手套戴上,对仍僵立在原地的楚软缓缓道:“还站着这儿不动,是要我抱你进去检查?” 楚软:“!” 赵椿儿、小护士:“!!” 她们看楚软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对劲,其间情绪格外复杂,硬要说,便可归结为是羡慕嫉-妒种种。 - “这里,痛吗?” 急诊处置间里,旁边是正在做心电图、拉着床帘的医生与病患,外面时而有拿着病例与就诊单匆匆来去、询问医生与护士的家属,在这偏僻的角落,分给楚软的只有一张高凳。而她腿上的伤口附近,正在被一根手指轻轻按着。 苏明绣想判断她有没有伤到骨头,以此确定是否需要拍片查看情况。 可惜,她的病患看起来非暴力不合作。 自打进了这屋子,就像是锯嘴葫芦般一声不吭,也不说自己痛不痛,只沉默地坐在那里。 赵椿儿在旁边陪着她,目光在自家好友与医生之间来回看,总觉得这两人间的气氛很是古怪。 本来她不想出声,但怕楚软这倔强的性子影响到治疗,此刻小声提醒道:“软软,咱配合一下呗。” 浅棕色的眼睛看向她,楚软充耳不闻地收回目光,反倒是半蹲在地上,正对着她伤口的苏明绣轻笑一声。 她转头对旁边路过的护士说道,“给我一瓶双氧水,一瓶生理盐水,三块纱布。” 楚软的伤口只是摩擦出的伤痕,最深的是膝盖下方的三道口子,总体看起来格外瘆人,其实都是皮肉伤,连缝合都用不上—— 但等那双氧水倒下来时候,原本安坐在椅子上的人瞬间跳了起来! 就连在旁边陪同的赵椿儿也将自己的上身使劲往后倾,仿佛完全不忍心看的模样,那双氧水在暴露的伤口上急剧冒出的白沫儿,让人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疼痛!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膝盖也开始疼了起来! 楚软以前不是没受过伤,尤其是在没分化前,跟楚家的那些小子经常打得不可开交,但她就从没挨过这么狠的处理! 若不是紧急咬住腮帮子,她的叫声能把不远处做心电图的患者吓得惊坐起。 -- 第113页 饶是如此,她的面颊依然因为这忍耐而变得通红一片,甚至额间也有轻薄的汗意沁出。 而那清澈见底的双眸,此刻正被怒火点亮,灼灼地瞪着面前的苏明绣。 倒双氧水时手都不抖一下、甚至还有闲心用纱布阻挡她膝盖上的水痕不往下流的人仍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对上她的怒火,神态不变地问道:“痛吗?” 废话! 楚软真想让她也来尝尝这味道。 但见到对方手中的瓶子又有要倾斜的动作,回忆起刚才那几乎滚开水般的苦楚,omega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痛。” 苏明绣恍然,“原来还有痛觉?我还在想要是失去知觉,要不要跟手术室预约一下截肢呢。” “呃……”楚软把自己后槽牙都快磨碎了。 这个alpha!她就是故意的! 黑心!变态! 苏明绣正打算换回普通的生理盐水继续为她清创,忽而间,挂在脖颈上的工牌内容被楚软眼尖瞧见,见到科室旁边清楚写着的“心理咨询科”,楚软瞳孔地震。 很快,她抬手挡住了苏明绣的动作。 “你不是急诊医生?” 面前的人眉眼弯弯地看她,仿佛在无声询问她还有什么问题。 想到刚才这几乎将自己处理掉一层皮的消毒,楚软觉得她肯定是在挟私报复,迫不及待地朝附近路过的护士出声道: “你好!我想换个医生可以吗?” 被搭话的恰好是刚才在问诊台的刘小护士,见到苏明绣竟然亲自给病人清创,竟然还被患者嫌弃,她大为震惊,一时间有些犹豫地答道:“你是说,你不要苏医生给你看?” 楚软坚定地点头。 就算她不懂医,也知道这心理咨询科跟其他科室有大区别啊!这苏明绣肯定就是故意在整她!再让这家伙给自己看下去,楚软怀疑这条腿不断也得断。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她甚至不顾疼痛,单腿从这高脚凳上跳下去,想要护士带她去找另一个医生。 谁知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肩上就多了道力气。随着面前的人起身,站直后落下的阴影将她笼罩—— “不行呢。” 苏明绣笑如春风般地问她,“你来这儿点菜的吗?” 本来刘护士还想勉为其难地应下,毕竟让苏医生来这里给病人做清创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但在听了苏医生的话之后,她下意识地出声附和,“对,今天科室比较忙,其他医生暂时抽不出空来。” 停顿片刻,她用一种奇特的语气安抚道,“苏医生很厉害的,有她给你看病,你就放心吧。” 呜呜呜!她也好想立刻出门摔一跤! 不知道这样苏医生愿不愿意亲自为她清创呢? 楚软:谢谢,听完更不放心了。 但她根本跑不了,被肩上那只手按回椅子上之后,便死死盯着苏明绣的动作,准备咬牙熬过下一波疼痛。 眼见那液体即将倾倒上伤口—— 楚软连呼吸都屏住了。 可一直到纱布轻柔地从伤口上沾过,将剩余的污垢抹去,她都没再察觉到疼痛。 “呃……”可恶!这家伙刚才果然是在故意整她吧? 楚软脸色极差地坐在那里,由着苏明绣处理完伤口。随后就见这神色温柔的人起身,将那双橡胶手套脱掉,而后摸了摸她的脑袋:“一直这么乖多好。” 她随手从白褂衣兜里摸出一颗糖,塞到楚软的手心,还没等再开口,就听见门外有护士道,“有两个在302国道上出车祸的患者一分钟内送到!” “来了。” 苏明绣应了一声,匆匆往那边去,临走前拉住那个小刘护士,同她笑道,“刚才那个是我未婚妻,等会儿她要去拍片,劳烦结果出来之后送来给我。” 小刘:“!” 什么! 苏医生竟然已经有未婚妻了吗? - “软软……” 处置室内,感觉朋友已经缓和过来了,左手病历、右手搀扶的赵椿儿神态间写满了八卦的气息,悄咪咪地凑近道:“你跟刚才那位苏医生认识啊?” “不认识!” 楚软毫不犹豫地否定,顺便将自己刚得的糖丢给赵椿儿,暗道:谁要认识那种变态。 但她们俩才刚走到影像科,在指引台坐着的小护士就从手机面前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们俩,紧跟着,她对楚软露出个格外亲昵的笑容来:“楚软是吧?你把就诊卡给我,我帮你刷一下领号。” “嗯?”楚软满脸茫然,不知这护士怎么知道的自己名字。 还是赵椿儿反应迅速,替她将卡递过去之后,便见这护士心不在焉地刷了一下,目光始终在楚软的身上流连,觑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排队人数后,她出声提醒完,见后面没有患者来,抓紧时间问道:“可以问问你是怎么认识的苏医生吗?” “相亲吗?还是基因检测中心匹配的?我们之前还从来没见苏医生有过对象,实在太好奇了。” 楚软:“……” 她整张脸都僵硬了。 旁边的赵椿儿更以一种叛徒的目光打量她,“好哇!你刚还说你们不认识!莫非苏医生就是你在基因检测中心匹配的对象?” 等等! 这么说来,她记得早上迟到的时候,楚软还说自己昨天见的是结婚对象! -- 第114页 那也就是说,她们俩昨晚极有可能…… 赵椿儿的眼神越发痛心疾首! 而影像科小护士紧急捕捉到关键词,“是基因匹配的吗?你们匹配率多少,介意说出来让我们羡慕一下吗呜呜呜?” “呃……” - 楚软感觉自己陷入了医院护士的汪洋大海里。 好不容易在影像科煎熬完,拿着片子就想离开,谁知这几个小时间,急诊早就闲下来了,刘护士想到她的“家属身份”,十分亲切地在换班空隙领着她往心理咨询室的方向走。 不知不觉间,她就被送到了那间格外有家庭气息的办公室。 面前还有红茶和小零食。 而赵椿儿早在确定她没事的半道上,就借口不打扰她们妻妻间促进感情,一溜烟跟其他人出去浪了。 整间办公室,一时只留楚软一个人。 她转过头,见到手边还有个可爱的加湿器,正在无声地往外面喷薄绵密的水汽,如白雾一般。 楚软想到这办公室的主人,十分生气地抬手左右给了这白雾几下,将那雪白的水汽打得四散。 “咚。” 敲门声将她的动作惊住,她如受惊兔子般将手收回。 外面人的声音这时响起,“苏明绣在吗?有快递。” 先前接待她的护士不知跑去了哪儿,门外是个没听过的粗犷声音,楚软左右看看,不得不慢腾腾地出声,让对方拿进来放办公桌上。 “咕……” 不知肚子叫了第几声,楚软面无表情地在思考,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听话,在这办公室等人? 片子结果下面的医生建议她又不是看不懂,有必要在这里傻等那个变态吗? 想到这里,她好似猛然顿悟,倏然从柔软的沙发上起来,正想离开,办公室的门就重被推开—— 白大褂也遮不住的双长双腿踏入,深色正装上,暗红色的条纹领带将那人的面庞衬得明晰如玉,此刻那漂亮的桃花眼颇有些讶异地注视着她: “在等我?” 楚软还没想好说是与不是,苏明绣就想起什么似的,朝她走来,“片子我看看?” 她只能抿着唇,将自己手里的纸袋递过去。 苏明绣将这片子往办公桌后墙上的灯箱放去,将灯光打开,办公椅的轮子在地面滚动出声响,她目光仔细扫过片子的内容,点了点头:“没伤到骨头。” 见先前那个陪伴的女生不在,苏明绣取下片子,重新装好,起身道:“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吃完我送你回去。” “不用。” 楚软硬邦邦地留下这句,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转身就想离开。 “就你这一瘸一拐的腿,你想让别人都知道,我是个还没结婚、就虐待自己未婚妻的人?”坐在办公桌后的人好整以暇地扬眉问道。 既然话说到这里,楚软倏地转头看她,“昨晚也已经因为之前的事情跟你道过歉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解除婚约?” 哦,那得等我研究出怎么能不做系统任务才行。 苏明绣漫不经心地想着,又对面前这头倔强小兽露出格外明媚的笑容。 “陪我吃完这顿饭,我考虑一下?” - 由于楚软坚持不让苏明绣再碰一下,但她腿上的伤口又看着太过凄惨,最终她是被苏明绣用医院的公共轮椅推到车边的。 怀里还抱了个大大的快递纸盒。 等到坐在副驾驶上,小omega不知怎的,脸色又黑如锅底,这让正准备系安全带的苏明绣看了啧啧称奇,脑子里的知识点又不合时宜的冒出来,她便顺势逗了句:“omega体内激素种类较多,易怒引起的疾病有以下几种……” 楚软打也打不赢、骂也骂不过,自闭地抬手捂住耳朵,安慰自己只要回到了学校,就再也不用见到这个可恶的家伙。 下一瞬—— 那危险的气息凑近,让她蓦地转过头,却见苏明绣抬手将她身侧的安全带拉下来,距离太近的情况下,楚软闻到了一股很浅、很凉的味道。 是Alpha的信息素…… 相对于omega们需要用高科技的抑制颈圈来防止自己信息素外溢,同时屏蔽alpha信息素对他们的影响,加上保护脆弱的腺体; alpha们就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他们只需要一片简单的仿真材料的抑制贴就能解决问题。 只是那抑制贴需要隔几个小时更换一次,甚至会因为运动量大、沾水等问题,缩短使用时限。 她瞥见苏明绣脖颈旁的秀发还有湿润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后来太忙出的汗还是怎么,很明显,这alpha的信息素味道溢出来了些许。 像……今天她不要、又塞给椿儿的那颗薄荷糖。 苏明绣被她直勾勾地看着,生出几分不解。但也没问,只是坐回去之后看她还抱着自己的快递盒,便轻笑着说:“是不是想帮我拆快递?现在都宝贝得不肯松开。” 说着,她想起小omega还喜欢带裁纸刀在身上的事情,在小孩儿恼羞成怒想将盒子丢来的时候,又放软了声音,让楚软替自己打开看看是什么。 楚软本来想拒绝,但转念思索完,就摸出身上随身带的小裁纸刀,将这快递盒子暴力戳了个稀烂。 ——像是小猫恼羞成怒的恶作剧。 紧跟着。 快递盒里的东西就都掉了出来。 -- 第115页 苏明绣还没来得及启动车子,转头听见她的动静,垂眸看去,见到一个掉下来的长盒子,她抬手捡起,拨开后就觑见一根…… 牛皮编织的散鞭。 再看周围七零八落的,有花瓣形状的小夹子,还有电动长线连接的椭圆物件…… 零零碎碎,都落在驾驶和副驾驶座位附近,明明都是格外干净、刚买的新东西。 但这会儿被车玻璃外的日光照应,总给人一种白日宣-淫的荒唐感。 认出这都是什么东西的两人齐齐沉默。 楚软瞬间犹如惊弓之鸟,整个人贴车门极近,手抬的高高的,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碰过什么脏东西,而满脸则写满了“变态!她果然是个变态!” “咔哒。”手里的盒子被关上的动静将她吓了一跳。 楚软循声看去,见到旁边这女人笑吟吟地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打量片刻之后,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同她商量那般,轻声道:“瞧,盒子被弄坏了。” “我怎么好意思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呢?” 副驾上的omega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一句“关我屁事”到了唇间,眼看着就要蹦出来—— 就在这时,苏明绣像是灵光乍现,找到解决方法般,目光朝她上下一扫:“要不,劳烦这位弄坏箱子的罪魁祸首替我拿回家?” 楚软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拒绝:“不可能!” 苏明绣掌心在那装散鞭的木盒上摩挲,听见她的拒绝,表情相当遗憾地看着她,复又确认了一遍:“不想拿?” “那你是想戴上它们,用另一种方法陪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嘻。 留言二更啦! 今天有点头晕,晚上可能会写少一点,看到时候的状态吧。 总之想吃留言!啊——你们不想看软软被欺负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5) 戴?戴什么?怎么戴? 楚软被问到空白的脑海里无端端冒出这几个问题。直到看清楚苏明绣眼中暗示意味明显的调侃之后,她浑身汗毛一炸,整个人紧紧靠在车门上,厉声骂道:“滚!” 想都别想! 苏明绣很轻地啧了一声,但她没继续再开口,让人摸不透她的想法。 将手里的木盒随意放到后座上,她倾身去将原主买的东西都捡起来—— 她没有什么变态的爱好,也没兴趣在任务目标以外,又去找人寻乐子。只不过逗楚软,让她觉得有意思。 就是这小猫太不懂审时度势,好像有点记吃不记打,根本忘了昨晚在自己这里态度恶劣的下场,好像只要没碰到苏明绣的底线,她就可以肆意乱发脾气。 等苏明绣稍稍表现出要收拾她的架势,又夹着尾巴一动不敢动,好似装乖—— 实则只要不认真看着,立刻能将家里的东西全部造作破坏,像得意洋洋、恃宠而骄的挑衅。 改天得找个机会再给小omega上一课,叫她知道在什么样的人身边,装乖演戏要敬业,可不能三分钟热度。 如此想着,苏明绣将落在小姑娘身边的那枚夹子拾起,戴着的黑色冰丝手套无意间跟对方的大腿触碰到。 霎时间,应激过度的小猫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腕上,直接让她刚捡起来的夹子掉进了副驾驶的落脚处。 “呃……”苏明绣缓缓摩挲着自己被拍打过的手背,在这样近的距离里,慢慢掀起黑羽般的长睫,注视着近在咫尺的omega。 狭窄的车内空间逢时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楚软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去摸车门的按钮。 “捡起来。” 她听见了一声发号施令。 喉咙不自觉吞咽一下,楚软一眨不眨地和苏明绣对视,在脑海中疯狂思索自己下了车之后,强忍疼痛能不能靠跑步的速度从这个alpha的魔掌中逃脱。 “咔。” 轻响把她的思绪打断。 楚软回过神来,见到苏明绣另一手朝身后探,头也不回地将驾驶位的车门控制集体锁定。而那幽深的、难以见底的黑眸还注视着她。 “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仿佛失去耐心的人,用方才被楚软拍开的那只手,缓缓扯开正装衣领下的领带结。 暗红色的条纹领带松垮三分,登时将她的气质变得慵懒且不正经,却恰到好处添了点野性的危险。 “捡就捡……”楚软嘟囔一声,动作还是磨磨蹭蹭,像慢慢挪动的蜗牛,半晌还没把腰弯下去,甚至还在跟苏明绣讨价还价:“但你得收回刚才的话。” 不许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总在她身上! “三。” 苏明绣薄唇轻启,吐出一个数字。 omega起初没听懂,鹿眼还茫然了一下,圆圆的内眼角将她无辜的情绪放大。可惜旁边那位是个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地落下倒计时:“二。” 楚软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低下头去,想要马上把东西捡起来可惜这车内地毯颜色太暗,方才她也没仔细看清楚自己把东西拍到了哪里。 在“一”落下后,她也只能徒劳地抗议出一声:“等等!马上就找到了!” “晚了。”苏明绣冷笑着宣布:“恭喜你,楚软同学,你即将达成见我一次、挨一次揍的成就。” -- 第116页 楚软:“……!” - 医院停车场,安静的一隅,摄像头的监控死角,一辆小轿车车身猛地摇晃了几下。若是有行人恰好此刻经过,必定想入非非。 车内。 暗红色的领带将一双嫩白的手腕约束在副驾的座椅连接金属杆上。而那双手的主人,正红着脸、倔强地咬着唇,一声也不愿吭出来,心跳如擂鼓,生怕外面有人路过,从挡风玻璃上看见这里面的丢人画面。 她受伤的那条腿被按在座椅上,让她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如刀俎上的鱼肉,被人拿捏。 啪。 不知第几声响,比落在她的脸上更叫她羞耻难堪。 “错哪儿了?” 那好听的嗓音此刻仍是带着笑的,可落进楚软的耳朵里,却只听出了无与伦比的恶劣。 她把脑袋往车门玻璃上抵,不肯吭声,以为自己皮糙肉厚能熬过。 但等那动静如雨点般落下,又羞又痛的omega不得不承认,alpha的力道也不是她能硬吃的——昨晚用的木梳也就算了,为什么用手打也能这么痛? 这人练的是铁砂掌吗? “呜……”忍不住嘤咛一声的人松开被咬痛的粉唇,声音低低地骂了句:“王八蛋。” 打屁-股之仇不共戴天! “再骂一声?” 苏明绣好整以暇地问,声音里甚至还捎着期待,与之相对的,是掌中又添的两分力道。 楚软成功在她这一下里破防,呜咽着含糊不清地骂她:“变态!混蛋!庸医……” 她把自己能想到的词儿都一股脑往外冒,恨恨地想,要是苏明绣把她打死在这里,希望执法机构能把这个家伙抓进去关起来! 她死也不会再对这个魔鬼低头! “咔哒。” 木盒被打开的声音引起了omega的注意,她迷蒙地转过头去,见到那姓苏的alpha将刚才丢到后座的木盒重新拿来打开,执起黑色的牛皮散鞭。 “啊!!”楚软瞳孔剧颤。 她浑身紧绷地抖出一句:“我错了!”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甩了下手腕,听见空气中发出的“咻”声,饶有兴致地接:“哦?” 楚软如临大敌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不假思索地接:“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丢你的东西,不该弄坏你的快递盒,不该没礼貌,不该骂你……” 苏明绣扬起的眉头缓缓落下,唯有唇角的笑意更深。 “原来你知道啊。”她意味深长地喟叹。 还以为这只小猫是天生倔强,原来是明知故犯。 岂不是罪加一等? _ 半小时后。 车辆行驶高架桥上,副驾驶的小姑娘蔫头蔫脑的,面颊还余着一点微红,她吸了吸鼻子,不太自在地挪动身躯,想找个舒服的坐姿。 但后腰下都是火辣辣的疼,无论怎么坐都令人躁郁,想到刚才对方的警告,她不自觉将目光往后瞥,看见了后座上那个不起眼的木盒。 “事不过三,小姑娘,再有下次,我保证用它好好让你长个记性。” 虽然最后没被那玩意儿揍,但楚软还是将这东西视作眼中钉,并且别过眼神,看着专注开车的那人完美的侧脸,又腹诽一声:变态。 “又在骂我呢?” 一个余光都没往她这儿看过的人好像会读心术,极具磁性的温柔声音钻进耳朵里,给人好脾气的错觉。 楚软毫不犹豫否定:“没有。” 苏明绣懒得拆穿她,这小朋友骂人的话都写在脸上,在车侧面的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 恰在此时,有手机震惊响起。 楚软摸出来看了眼来电,她赶紧接起:“妈妈。” 对话那头的人根本没注意她话语里的委屈,还有这莫名的鼻音,自顾自地说着通知和安排,令楚软猝不及防:“搬回去?为什么?我们不是在外面住的挺开心吗?” “我吗?我们不是交了房租,我自己住也可……那我搬回学校……为什么不行?” 不知说到哪里,楚软忽然愤怒地看向旁边的人。但瞪了一会儿,又无力地将视线垂下,只一声不吭地等着电话对面的人说完。 等到对面的人终于止了话题,问了句什么,楚软嘴唇动了动,最后才道:“你……您自己过得好就行。” 她挂掉电话,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母亲欢欣鼓舞地跟她说,楚磊终于愿意将她接回楚家大宅。只不过相对的,需要委屈楚软这个做女儿的,好好跟苏家那位搞好关系。 “反正咱们不在外面租房了,你正好去她那儿借住?” “那我搬回学校——” “不行,软软,妈妈都帮你打听过了,这个苏医生人很不错的,她家境又那么好,你跟了她肯定会幸福的,不趁这机会联络感情怎么行?住什么学校,我不会帮你签字的,你听话点,妈妈不会害你的。” …… 车不知何时停了。 苏明绣下了车,走过来将副驾驶的门打开,俯身将手递给她,“到了,下来吧。” 楚软盯着她这黑手套看了半天,一声不吭地自己扶着车门下去。她看了眼环境,发现面前坐落着一处古色古香的庭院,连门牌的字都是小篆,猜测这多半是自己不知道的哪家私房菜。 其实楚软没有任何胃口吃饭,但经过刚才那遭,她意识到自己的意见没有任何作用,干脆闭口不言,重新当个闷葫芦,埋头跟着苏明绣往里走。 -- 第117页 但没走两步,alpha就停下来,不知跟里面的人说了什么,紧跟着朝她阔步而来。 楚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紧接着,就被走到近前的人拦腰抱了起来。 “啊!”头顶落下的声音比她的抗议动作更快:“这里找不到轮椅,你乖一点。” 顿了顿,她又说:“放心,没人能看见。” 楚软伸长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只轻轻抓住她肩头的衣裳。 直到走过那山水相融、潺潺佳音的庭院,进了一间素雅的屋子里,被放在一张放了两个软枕的椅子上时,才听见怀里的omega小声地吐出一句: “我讨厌你。” 苏明绣应答她的声音笑意不减,甚至不带一丝停顿:“我知道。” 第49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6) 苏明绣将私房菜的今日菜单放到她的面前,留下一句“点你喜欢的”,便拿起手机,拉开小屋庭院的木门,走到外面的桂花树下打电话。 一点儿都不想陪她用餐、丧失了全部胃口的楚软兴致缺缺地翻着菜单,本想随意勾划几个了了,余光瞥见一道“鲜椒兔”,配图上红的绿的辣椒瞧着就让人胃里火烧—— 不经意间,她想起来楚家特意为她打听过的关于苏明绣的口味爱好。 楚软当然对取悦这个变态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架不住她天生记性好,里面“嗜酸甜,不吃辣”这几个字她恰好记得清清楚楚。 坐在软垫上的受伤小猫咪原本还蔫蔫嗒嗒。但这会儿勾着笔,不知想到什么,狡黠的目光往木玻璃门外的那道身影上扫过,悄悄勾着唇角,将菜单上所有能做辣的菜都给勾了一遍,甚至还写下了备注:“喜欢特特特辣,要变态辣!”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苏明绣吩咐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一顿,回头往屋子里看了眼。除了桌旁那精致剔透、专注看菜单的小脸,什么也没发现。 电话那边的人及时问道,“这么低的月租,在那种地段,会不会被怀疑?若是她问起来,我们该怎么解释呢?” 苏明绣凝视那张秀气清纯的脸蛋,慢了好一会儿,才悠悠接道:“她傻得很,不会怀疑。” 等电话挂了,她正想往屋内走,却又有下一通来电打进来,苏明绣只得停住脚步,将目光挪到自己面前的那棵桂花树上。 原本在深秋才会开的金桂,在这初初有寒意的季节就已经灿烂盛开,肥绿的叶片下,是累累绽放的桂花,凝出浓郁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来电的是医院分配给她的助理,询问要不要参加下周隔壁市脑外科举办的学术论坛,又说邀请函已经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送过来,与会的人员又有哪些哪些大拿…… 苏明绣抬手拨动枝头金桂的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笑意更深,神情里甚至冒出几分惬意来。 “当然参加,这是不错的学习机会。” 她应道,“帮我把网上的预约系统关闭,下周的号不用放了。” - 待苏明绣在手机上将助理转发过来的一些工作邮件简单浏览过,又搜索完关于那学术论坛的相关内容之后,重拉开木玻璃门,便闻到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里,夹杂的辣意。 戴着手套的右手还握在门把手上,苏明绣朝着桌上正架在小火炉上,咕噜咕噜冒着热意的那大盆看去,白嫩带骨的肉在红汤里微微抖动,中央新鲜的青花椒、还有那红红火火的辣椒最是引人注目。 她往室内走了两步,反手将这庭院门关上。 等在楚软对面落座后,苏明绣伸手将桌旁的菜单拿过来,觑见上面被人划去的“鲜椒兔”,垂眸时,唇角微微上翘:“口味这么重?” 楚软本还有些心虚,直到方才都不敢去看她的目光,而今被这么一问,反倒理直气壮地挺胸抬头,比上课答到的声音还大,“对啊!” 呵。 苏明绣虽不知她的口味,但一目十行扫过这菜单里的鲜椒兔、野山椒炒牛肉、剁椒鱼头、酸辣白菜……等看见凉菜都没幸免过这辣味,便轻轻摇了摇头,将这菜单放到旁边,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等上菜。 她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地品了品这家菜馆提供的茶。 见她这般不为所动,楚软反而有点绷不住,如坐针毡地在椅子上挪来挪去,她在心中安慰自己,这可是苏明绣让她点的菜,她确实也能吃辣,才不算是故意整对方呢! 菜肴上得很快,等到房间里的空气都快被那道兔的辣香熏制过,苏明绣才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 楚软自己都顾不上夹菜,注意力全都放在苏明绣的筷尖。 觑见那红木筷夹起滑嫩的兔肉时,她便眼睛一亮,等着看这可恶的家伙被辣椒教训到痛哭流涕的模样—— 但筷子夹到空中,却是一顿。 苏明绣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摁铃将门外的服务员叫进来,低声吩咐了句什么,很快,就有一个装着热水的白瓷大碗被放到面前。 只见她相当讲究地把筷子上沾了红油的兔肉,在那碗里涮过几下,才伴着面前的白米饭,仪态优雅地将这块兔肉吃下去。 楚软:“……” 动了好几下筷子的苏明绣这才不紧不慢抬眼朝她看去,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她的视线,故作惊讶地问,“怎么不吃?这不都是你喜欢的?” -- 第118页 计划失败。 楚软在心中骂了她一句狡猾,表情格外失望地去夹一块鱼肉放到碗里,等到将肉送进嘴里之后,omega的表情瞬间静止了。 一股火焰从舌尖,一路蹿到喉咙口! 有一刹那,楚软觉得自己可以去马戏团表演喷火。 ……怎么会这么辣?! 苏明绣看见她额角冒出的汗意,猜到了真相,不疾不徐地说道,“忘了跟你介绍,这家餐厅的大厨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顶尖厨师,用的食材都是各地运过来最新鲜、最正宗的,怎么样,这辣够正宗吗?” 脸都憋红的omega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点头。 瞧见对面苏明绣跟前的瓷碗换了一碗又一碗的干净水。而她只能在特辣和变态辣的世界里徜徉,等到那alpha都格外惬意地放下筷子时,楚软面前的米粉还没消灭一层。 碗中晶莹的米粒上尽是红通通的辣油。 听见对方放下筷子的声音,楚软迫不及待地也将自己的筷子往桌上一拍,“我吃完了!” 对面那人漂亮的眼眸在她碗里打了个转,又去看桌上根本没怎么被她动过的菜,眼尾延伸出去的笑意更深几分,“这么快?” 楚软强撑着点头。 苏明绣不知道这小傻子究竟是哪里学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式,登时兴味盎然地接道,“但这么多菜不能浪费,既然你这么喜欢吃辣,不如等会儿打包带回去?” “呃……!”已经对辣椒生出心理阴影的楚软表情凝固了。 终于忍不住被她逗笑的苏明绣肩膀都跟着抖了抖,笑意还未收敛,再次叫来服务员,点了一盘桂花糕当饭后甜点。 乳-白的椰汁与金灿灿的桂花汁层叠交替,菱形的桂花糕铺在深绿的竹叶上,被呈到桌上时还q弹地颤了颤。 楚软的目光登时被这道甜品吸引,直到糕点陡然被人夹去四分之一:“喜欢?” 苏明绣咬下一口,展眸朝她看来。 本来想吃的人登时扭过脑袋,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喜欢!我最讨厌吃甜食!” “唔,本来想说这桂花糕做得甜而不腻,味道很不错——既然你讨厌甜食,那就算了。” 说着,苏明绣当着楚软的面,不紧不慢、一点一点,把那盘桂花糕,全部消灭了。 肚子里除了火辣辣的灼烧、什么感觉都不剩的楚软气得胃疼。 - 等上了车,看见苏明绣真的拎着两大纸袋的打包盒回来,楚软更是气呼呼地别过脑袋,坚决不想再看驾驶座的那张脸,她怕自己忍不住冲过去跟这个变态同归于尽。 但alpha并未因此放过她,指尖敲了敲车载导航的屏幕:“输入你们学校地址。” 楚软绷着脸,迅速过去敲字,但写到一半,想到刚才楚母的那通电话,又将自己写的都删掉,换了另一行字。 苏明绣注意到目的地并非柳叶大学,斜了眼,却不出声问,当个安静的司机。 等抵达目的地,才发现是条杂乱的小巷子,违建的私人高楼参差不齐,应当是那些打工族们偏好租的廉价房。 楚软迅速开门下车,甚至还朝她丢来一句,“好了我就到这里,拜拜不送。” 凝视着她的背影,苏明绣却没急着离开,而是下了车,往附近一家门帘都发黄的连锁药店走去。 出租屋里—— 楚软正在房东的注视下,打包自己和母亲留下的东西。虽然暂时还没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但她已经打算等会儿问问周围的包租户,看看能不能挑个便宜的地方自己住。 总之,打死她也不会去苏明绣那里自投罗网。 俯身拉上尼龙袋的拉链,楚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忽然听见房东阿姨格外亲切地凑上来,“小楚啊,实在不好意思,中介那边给的价格更高,我有些心动。但你的人品阿姨是看在眼中的,现在赶你和你母亲离开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吧,我的侄女在上林坊那边的房子正好也在找租客,要不我介绍你过去,给你个亲情价?” 小omega陡然抬起头来,“啊?” 但她很快想起上林坊在什么地界,核心商圈、高级物业,这种地方的房租,别说她兼职打工了,就是全职找工作都够呛。 于是楚软失落地摇了摇头。 房东阿姨却忙不迭地将蒲扇往她面前一伸,“别急着拒绝啊,我那侄女租房要求很严格的,要求房客是omega,讲卫生爱干净没有不良爱好。 因为她自己也是个o,怕跟租客发生什么矛盾不好讲理嘛……而且她很看眼缘的,自己也不太缺钱,房租只要这个数——” “可别说阿姨不照顾你啊,上林坊那片的均价你是知道的。不管你是和母亲一起住,还是你一个人,住在那里不比在我们这片安全吗?” 楚软……楚软的理智摇摇欲坠。 她眼中已经冒出了喜色,但却努力压住,只试着出声道,“那,我可以去看看吗?” “可以的呀。” 房东阿姨格外慷慨,“我这就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她这人很爽快的,说不定看你合适、今天就跟你签合同嘞。” - 正打算先去看一眼租房、再回来搬家的楚软下了楼,发觉苏明绣的车还没开走。 她先是一怔,然后若无其事地准备绕开对方,朝外面的路口走,结果对方从车里伸出一只手,冰丝手套也掩不住那纤长的手指轮廓,她听见一声响指。 -- 第119页 楚软拉下脸,龟速挪到她的车边,故意很冷漠地应,“你还有什么事?” 不会真要她把刚才快递掉落的那些东西帮忙送回去吧?! 见omega大大的眼睛里写满防备,苏明绣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反手指了指车后座的方向,“你是不是忘了拿走什么?” 楚软顺着她的动作,看见了那两个大纸袋。 ——里面装的应该是先前打包的菜肴。 她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痛了,默念了几句不生气,才拉开轿车后车门,抬手想把这两个袋子拎下去,又听前面的人悠悠提点:“靠门的这袋才是你喜欢的,别多拿。” 楚软:“……” 哼! 谁稀罕! 她巴不得能少吃点那减寿的辣菜,当即只气鼓鼓地拎着一袋转身,不忘给苏明绣重重将后车门给甩上。 苏明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光速逃跑的背影,半晌无奈叹气,重新启动车子,准备开走时,收到一条语音。 “楚小姐已经在来商讨的路上了,苏医生,那我跟她签合同了?” 她拿起手机,凝视那道身影,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小傻子,回了个简单的“嗯”字。 不多时。 在路边等车的楚软将怀里的纸袋拉开,思考这些菜肴今晚带回去怎么折腾能变得不那么辣,结果定睛一看,那透明的食品盒里,装的却是让她心动、却没尝到的桂花糕。 晶莹剔透、颤颤巍巍,香甜味道甚至隐隐从盒子里传出。 再看那盒子旁边,还放着一盒胃药。 楚软:“!” 她先是一愣,随后听见心底的小人儿叉腰狂笑:哈!苏明绣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居然连给她的菜都会记错! 赚了! 就让那个可恶的alpha今晚再尝尝辣椒涮水的味道吧! 第50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7) 周一。 海市某大学,一场学术讲座正在大会堂举办。 苏明绣仍是按照原主的习惯,穿了一套职业装,红火的枫叶拓在雪白的外套上,简单的款式也叫她穿得与众不同,大约是她的容貌太过旖丽,与会中连不少alpha都频频朝她投去目光。 能参与这场学术讲座的,都是从国内来的各科执牛耳者,自然alpha的含量就高了起来,这也让会场一时间犹如娱乐圈明星盛典,风景格外赏心悦目。 但苏明绣的注意力全不在观赏周围美景上,而是正经地放了支录音笔在旁边,凝神看向台上一位位主讲成员,专注地记下他们正在参与的项目,或是世界前沿的一些论调学说—— 她还自己带了纸笔,而今那素白指尖执着钢笔,若有所思地在一行刚写下的字上打圈。 “史密斯生物实验室。” 具有当下最先进的设备,实施脑科静密手术的成功率极高。甚至能帮助很多激素水平不稳定、甚至腺体存在问题引起脑部病变的alpha与omega们植入一纳米大小的芯片,释放相应的激素,帮助稳定病情。 苏明绣想到了自己脑子里那个“系统”。 能够靠机械进行这样精准手术的实验室,执行开颅手术的风险肯定很低。 虽然她不太信任旁人的能力,也不知道这系统在离体之后会不会进行重新绑定、或者是做出攻击之类的行为。但这个实验室的出现,无疑给她提供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思路。 即便不能取出系统,只是植入能够干扰它发送讯号的芯片在体内,破坏系统的信号,譬如干扰这系统的指令,或者是修改它对于最终任务的判定…… 哇哦。 苏明绣放慢了在这行字周围画圈的速度,想到刚才宣传的这实验室还在诚邀各学科专家加入的事情,眼底泛起愉悦的光彩。 而系统其实听不见她许多时候的心声,这时候见她对这生物实验室感兴趣,也只以为她是在为完成最终任务做准备罢了。 - 邻市。 核心商圈,上林坊小区。 楚软大早上起来就在认真收拾新搬来的家,前几天和新的房东见过面、也在物业那边打过招呼之后,她签了合同,就将楚母留在旧出租屋的东西都一趟趟搬了过来。 期间椿儿也在没课的时候过来给她帮过忙。但两人选修的课程不同,今早赵椿儿有一节影视赏析的选修,所以昨晚就提前回了学校。 现在除了朋友,没有人知道楚软租到了这么棒的屋子,毕竟她有意避开楚家人—— 念头到这里,楚软又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那是她的表妹,楚焕枝,是她在分化之后少有在楚家跟她关系不错的人。只不过楚焕的母亲,正是现在把持着楚家的当家主母。 想到那位表妹,按说以楚软和她的关系,这时候应该会想要跟她通一通气。 但不知为何,好几次做家务的途中想拿手机,最后她都止住了这股冲动。 直觉告诉她,关于她和苏明绣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并不知,两个小时前,楚焕枝也在念叨她。 楚宅。 奢华的庄园别墅内,一间布置得格外典雅的屋里,梳妆台前坐着位婀娜美人,她脖颈间并未佩戴抑制环,有醉人的香味在屋里漫开。 与她有如出一辙美貌的年轻姑娘,从后面拥住她,小声嘀咕:“妈妈。” -- 第120页 楚焕枝望着镜子里的母亲,同样是omega,她的母亲无论气质、言行举止,都绝对胜过楚软的生母,手段也十分了得。即便楚磊在外面彩旗飘飘,她也有的是办法收拾这些野种。 若非楚软这次在基因匹配中心跟苏明绣的匹配率达到百分百,母亲早计划好了要将那两个家伙当作是楚家送给达官贵人的礼物。 这下可好,这两人她们都动不得了。 想到这里,楚焕枝有些不大高兴地将脑袋埋进母亲的脖颈附近,小声嘀咕,“楚软都跟那位苏家的见过几次面了,怎么我瞧着她还越过越好了呢?” 正在慢慢梳头的人停了动作,含笑从镜中看她,“我不是提醒过你,做事要有耐心吗?” “可是——” 楚焕枝不太服气地说,“她都搬进了上林坊,那就是苏家的产业!之前那个苏医生再怎么玩,从未将人带回自己的地盘,她这不会是浪子回头了吧?” 她这些年费心跟楚软相处,可不是为了看她幸福快乐的! 明明就是一副勾引人的狐-狸精长相,跟她的母亲一样小家子气,偏偏从读书时候开始就不少人朝楚软那里凑,就因为那张脸总能惹旁人生出保护欲。 楚焕枝想到这里,咬了咬唇,越发不忿。 坐着的人放下梳子,抬手去握她的手腕,缓缓露出个笑容来,“枝枝,在去基因检测中心的时候,妈妈可问过你,要不要找人改一下结果,让你跟这位苏家人匹配上,当时你是怎么拒绝我的?” 楚焕枝一时语塞。 她脑海里又闪过一副场景,那是一个被家里关在房间,只知发笑和发疯的omega,抑制环对对方的信息素失效,导致这个omega极易受到外界影响,只要有一点alpha的信息素泄漏,那个omega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这是一个彻底被弄坏的omega。 也是她曾经认识的人。 但对方已经根本认不出她了,在她去探望的时候,隐约听见对方的家人在跟心理医生沟通,医生遗憾地摇头,说这人的认知体系已经完全崩溃,想要重新构筑一个美好的世界去保护她,需要很漫长的功夫。 听见这番话的时候,楚焕枝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去翻对方最后跟自己发的聊天记录,上面是一双交握的手,其中一个人还戴着花纹诡异的手套。 楚焕枝平生没见过几个喜欢戴手套的人。偏偏那天去检测中心前打听到的苏明绣,就是其中之一。 那还偏偏是个心理医生!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苏明绣绝对跟外界宣传的形象很不一样,这个alpha很危险! 于是她在检测的时候还留了个小心眼,特意携带了一些其他omega的信息素气味,混合上去的结果就是,她跟苏明绣的基因匹配概率是所有人当中最低的。 不到10%。 谁能想到,偏偏就是楚软被选中! 楚焕枝自此开始暗暗观察,怀揣着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思,撺掇父母一遍遍给楚软施压,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激发苏明绣的恶劣兴致,被当作破布一般被扔回来。 可是……竟然没有。 想到这里,楚焕枝抱着母亲的肩头,放软了声音撒娇,“妈妈,我有点后悔了。” 苏家的权势与财富令人心动,即便苏明绣只是个志不在传承家业的医生又如何,她背后象征的东西,是需要楚家人拼命踮起脚都够不到的。 “嗯?”母亲格外清醒的双眸看向镜子,凝视着镜中的她。 楚焕枝犹豫着道,“妈妈会保护我的,对吗?” 过了片刻。 才听悦耳的笑声在耳边漫开,她的脑袋被那柔若无骨的手心轻抚,“傻孩子,不管你想要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属于你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想要,都不晚。” - 两小时后。 楚软洗去一身打扫惹来的大汗淋漓,换了套新衣服,准备坐车去学校,用过午餐就能赶上下午的必修课。 这时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她低头看去,眼中浮现出笑意来,只觉发消息的人跟自己真是心有灵犀,赶忙回了,又收拾好书包,松快地出门。 抵达约定的餐厅时恰好是午餐时间。 穿着洛丽塔小裙子、打扮精致得像小公主的人来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臂,轻声唤她,“软软。” 楚软转头看去,见到她这样精致的打扮,顿觉自己这样只穿运动套装出门实在太糙,但还是真心实意地夸道,“今天的枝枝也好漂亮呀。” 楚焕枝心满意足地笑着,拉着她到了早定好的位置上,招手叫来侍应生,一溜烟点完了单,又对楚软说道:“这里的招牌菜味道都不错的。” 正准备拿菜单的人动作一顿。 很奇怪。 楚软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前几天跟苏明绣在那家私房菜的屋里,对方将菜单塞在她手中的画面。 仔细想来,跟楚家人用餐时,她从来没有得到过选择权。 “软软?” 看她莫名其妙地在发呆,楚焕枝忍不住摇了摇她的手臂,等楚软回过神来,才接着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个变态。 楚软面无表情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对她笑着摇头。 但楚焕枝见到她脖颈上浮起的一些红霞,忽然猜到了什么,目光一黯,随后又故作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我听说前几天爸爸亲自把你押到苏家,你没事吧?” -- 第121页 楚软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楚焕枝便又往下接了一句,“我都帮你打听过啦,那个苏医生人很不错的,怎么,她为难你了吗?” “呃……”憋了半天,楚软愤愤道,“她就是个变态,你可别信外面的那些传言,这个alpha不是个好东西!” 楚焕枝大惊失色,“怎么,她有暴力倾向,还是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过分的事情? 打手心? 打屁-股? 楚软支支吾吾,总觉得这么说出去很怪,只能摇头,强调道,“总之我讨厌她,你也离她远一点。” 没听到想听的东西,楚焕枝相当遗憾。再加上,她都已经坐得这么近了,愣是没见到楚软这宽阔的衣领下有什么值得掩饰的痕迹。 可恶。 真是她猜错了吗?她真的把那么好的资源拱手让给了楚软? 楚焕枝眼中出现摇摆情绪,很快,她抬手摸向旁边的包,顺势应道,“行,那我们不说这件事了,免得你不高兴。” “对了,前几天我妈妈出国跟朋友们游完了一趟,带回来国外一些设计款式特别漂亮的omega抑制带,我给你也留了一条,知道你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这条素色的你看看,不错吧?” 看见递到跟前的那条浅灰色的抑制带,楚软摆手拒绝,“不、不用,你留着吧,我现在戴的这种普通款就很方便了。” 她已经习惯了在药店买这种最便宜、最老土的款式了。 “可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诶,”楚焕枝扁了扁嘴,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让还想拒绝的楚软登时没辙,被她半推半就地带到洗手间附近,换上了新的款式。 楚焕枝对镜子里的她露出笑容,指尖轻轻拨了拨她脖颈上的新抑制带,“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审美?” - 是夜。 苏明绣正在家里对着电脑修改自己要提交给实验室那边审核的新论文,得益于原主这个剑走偏锋的变态研究狂,给她留下了好几个G的论文。 她好不容易才挑出那么一篇实验数据比较阳间的东西。 抬手伸了个懒腰,她正想去洗漱,忽然听见电话的响声,竟然还是医院的急诊科打来的。 苏明绣习惯地接起,以为是急诊那边又临时接收了什么奇怪的病例。 谁知对面的小刘护士挺着急地对她说,“苏医生,您休息了吗?一分钟前,您的未婚妻,那个楚软,因为在闹市爆-发信息素,引得好几个alpha当场失控,现在她的信息素也稳定不下来,根据仪器检测,她马上要爆-发成年后的第一次结合热,您看是不是过来一趟?” “嗯?!” 第51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8) 苏明绣抵达医院的时候,正巧看见走廊上站着的联邦调查员,淡蓝色的制服在急诊附近格外显眼,让往来的行人都不由自主投去好奇的目光。 她单手揣兜,走到急诊台跟前,曲起右手指尖,扣了扣问诊台,放下一颗苹果:“她的家属到了吗?” 小刘本来还在准备交接班的事宜,乍然听见这温柔的嗓音,下意识揉了揉酥麻的耳朵,露出笑容,对上苏明绣那俨然神作的完美面庞,努力保持住自己的职业素养,“没有,之前联系过她的父母,但他们在听说您要过来之后,都推脱了前来。” 说到这里,小刘将面前的几份就诊单都放到苏明绣的跟前,“这是楚小姐现在的状况,您看看……” 她又挪开目光,去看不远处围在病房门口的调查员,起身凑近苏明绣,压低声音道,“联邦那边怀疑她有故意引起治安动乱的嫌疑,正在对那几个一起被送过来的alpha进行调查——他们当时受到楚小姐的信息素影响,在街市上也爆-发了信息素,大打出手,有人轻伤。” 苏明绣眉稍一动。 她没看凑过来的小刘护士通红的面庞,只若有所思地觑向那边的几道淡蓝色,凝思片刻,回过神来拿着诊单同小刘道谢。 苏明绣在这家医院的名声极大,故而也没几人不知道她的家世,小刘护士根本不怀疑她能替楚软解决麻烦的能力,现在一点儿不紧张,反倒是羡慕地往病房方向看一眼,又珍惜地拿起桌上这颗苹果,不知怎么喟叹一句:“要是我也是omega就好了,就算匹配不上苏医生,好歹也能知道您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可惜。 医院里的护士多是beta,毕竟在医院工作十分辛苦,三班倒是常态,尤其是轮班到急诊的更需要良好的身体素质。 即便omega们极具亲和力、非常适合这个工作,仁心医院拢共也没几个omega,仅有的都被领导们当作门面,调到vip病房去了。 若是放在以前,能碰上这个事情卖苏明绣一个小小人情,刘护士不定有多高兴,甚至还有机会跟苏明绣约个午饭。 ——偏偏她现在名花有主了,呜呜呜! 听见她的感慨,苏明绣往那边走的步伐稍顿,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简单回了二字,“没差。” 小刘怔怔地,“啊?” 什么没差? 怎么会没差呢,若她是omega,一定能把苏医生的信息素味道认真记住,平时生活也能买点味道相近的香氛摆在家里,闻着也心旷神怡啊。 哎,不过这个苹果也不错,闻起来就特别香。 - -- 第122页 联邦几位调查员刚记录完这几位alpha的口供,远远瞥见一道白色身影走近,正想询问医生这个当事人omega什么时候能够清醒—— 但领头的仔细看去,眼角映出来人模样,忍不住生出几分诧异,“苏博士?” 原主在催眠方面的本领,帮助联邦的警署撬开过不少嘴硬的嫌疑人,在本城的各个领域,苏明绣也算是个实实在在的名人了。 她轻松回想起这部分的记忆,走近时点了点头,揣着一贯的和煦笑意,三言两语说完自己的来意。 “这个omega是您的未婚妻?” 负责人听到这里更是惊讶,旋即感到了几分棘手与为难,本来来时做背景调查,发现这是个本城富家子女就感到头疼,现在发觉她与苏明绣也有关系,登时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出行不利。 他打了个哈哈,先对苏明绣说了句场面话,“恭喜您能够遇见基因百分百匹配的对象,”随后又道,“但她这件事,您也知道,联邦有规定,根据《公共安全法》,alpha与omega有在公共场所约束己身信息素的责任……” 两人说话的时候,旁边正好是观察室。 苏明绣只要转过头,就能透过房门上方的玻璃窗,看见里面的场景。 此刻那房间里有八台空气转换设备,负责将床上昏迷过去的omega无意识释放出的信息素全部稀释,又有一台信息素浓度检测仪,连接到病床上的人脖颈间,实时监测病人现在的状况。 一旦信息素释放浓度达到结合热的标准,就会有beta护士端着抑制剂进入,帮助稳定她的状况。 苏明绣看着那张微红的小脸在昏迷中也仍皱着眉头,不知在为什么烦恼的模样,盯了好一会儿。 直到耳边的声音落下,她才重又戴上自己的和善面具,回过头对喋喋不休的调查员笑道:“辛苦,她的罚款由我这边来缴纳,包括那几位受害alpha的医药费。” “等她醒来,我们这边会全力配合调查,几位忙到现在应该饿了吧,不如由我作东,请各位吃点夜宵补充体力?” 她晃了下手机,上面是已经下单在送来的外卖,而且都是方便调查员们直接带走的类型。 调查员负责人听她如此配合,登时松了一口气,也没拒绝,忍不住出声道,“苏医生,有您这样善良的公民,对联邦来说真是幸运,放心吧,楚小姐这事不会太麻烦,用不着走联邦法庭——我先预祝你们新婚快乐了。” - “兹……” 观察室的房间打开,苏明绣将签过字的文件交给旁边的护士,迈步走入其中,闻见一股淡淡的花香。 像月季、也像玫瑰。 正在里面照顾的护士见到她,眼睛笑得弯弯,从口罩下清晰地出声打招呼,“苏医生,我就知道您肯定会来。” 说罢,她又看向床铺里的人,“楚小姐的信息素水平已经稳定下来了,您取了药就可以带她离开。” 至于那些抑制剂还要不要继续用,这就是苏明绣和楚软的私人故事了。 对于相恋的双方而言,结合热时期也是促进感情升温的好时候——小护士根本不考虑她们是虚假婚姻的可能性。 毕竟苏医生的个人魅力全医院都清楚,她们想不到会有人能不爱这么温柔体贴的alpha。 苏明绣给小护士递了一瓶刚从外面自动贩卖机买的热咖啡,这才转头去看床上的人,“查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信息素暴-乱吗?” 按照常理而言,omega们就算是第一次结合热出现,也会提前两三天有预感,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甚至会对alpha们的气息格外敏锐,本能躲避这些未知的危险。 至于渴求被标记,那是被信息素冲昏头脑的时候才会生出的欲望。 怎么会在街上突然就? 护士握着热咖啡,眼睛发光地看她,“没有做诱因检查,因为她的家属先前一直不在,那群调查员也没有提出这方面要求,您需要吗?” 苏明绣站在病床边,瞥见被窝里露出的一条手臂,正想替楚软拉一拉被角,却将这薄被往下扯了扯,露出那纤细脖颈上的一截抑制带。 浅灰色、薄如蝉翼的材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忽然取下自己右手上的手套,食指指腹勾起那抑制带,低头看了会儿,勾了勾唇,对护士道,“嗯,麻烦安排一下。” - 楚软是被热醒的。 她感觉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想抬手将压在身上的重量掀开,结果指尖半晌才迟钝地碰到被角,还没等动作,先前的记忆迟迟载入,街头、信息素、行人目光、警车里的调查员…… omega忽然惊醒! 不可名状的恐惧包围了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睛,先是柔和的光线,随后才看清被拢在那光芒里的面庞。 楚软看清楚那人模样后,先是松了一口气,又觉不对,带着鼻音的声音软软问道,“你怎么……不,我怎么在这儿?” 有什么东西打着转儿映入她的眼帘。 楚软费劲地揉了下眼睛,看清楚苏明绣修长指尖上打着转的灰色饰带,眼瞳定在那处许久,她迟钝地去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本该被抑制带遮挡的地方,而今空空如也。 后颈的腺体习惯了被保护,现下暴露在空气中,让她格外没有安全感。 ——尤其是在一个alpha的跟前这样不设防。 -- 第123页 楚软忍不住往被子里又缩了缩,但后颈同被面摩擦而过,绽开一阵让头皮都发麻的快意,让她本来消散的热意,又升腾而起。 小omega并不知道,这是自己刚被药物压下结合热的后遗症,只需要靠意志力压过这点感觉,睡一觉就能好。 她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在被窝里瑟瑟地夹紧了双腿,瓮声瓮气地凶道。 “还我。” 苏明绣动作一顿,将那条灰色的抑制带勾到她跟前,“喜欢这个?谁送的,这么宝贝?” 在被窝里的人想伸出手去抢,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快,却不知自己这会儿软绵绵的模样哪来的劲儿,坐在床边的人只需要将手中的东西轻飘飘往上一挪,她就完全够不着了。 “啊!”楚软虽不知自己怎么从闹市到苏明绣的家里,但结合身体此刻的感觉,也让她做出了一些猜测。 “卑鄙!无耻!” 她扬声去骂,认定自己肯定是被苏明绣用了一些不知道什么的手段,才会变成这幅模样,在街头出丑、然后又被顺理成章地带回这里。 正对着她的alpha却半点不生气,那双格外水亮的、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笑意不减,反而意味深长地问她,“哦?你确定要用你那装满水的小脑袋瓜这样想我吗?” 楚软噤声了,不是因为被说服。 是因为想起来这alpha那些变态手段,知道自己现在状况不好,基本是任由拿捏,还不如把力气省下来,用在关键的时候反抗。 苏明绣一眼看穿她的打算,轻笑一声,在她带着防备的眼神里,起身拿着这条抑制带朝她而来,“既然这么喜欢它,我还给你。” 盖在身上的温暖被拉开—— 楚软努力想推拒她的动作,谁知后颈的腺体位置却忽然被对方按了按,这突然而至的力道让楚软瞬间睁大了眼睛,整个人触电般地抖了抖,又将无力的双腿夹得更紧。 馥郁的花香,在被窝间流淌。 她连骂都忘了,仿佛被捏住命门的小猫,爪子都伸不出来,只能乖乖地让人给她套上颈圈。 苏明绣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地替她将抑制带调整到最好看的角度。 等到alpha完成这个动作,走出房间,趴在床上的人还没缓过神来,瞳孔涣散,面颊脖颈皆是通红,那条接近半透明的灰色颈饰没法遮掩她的颜色,让她模样更添几分诱人。 将近五分钟后,楚软察觉到了一股凉意。 她抬手在床铺里摸索半晌,不知怎么,人又是一僵,过了会儿,她慢腾腾地把手伸出来,见到几乎将手掌都打湿的晶莹。 “呃……!”omega红着眼睛,气得发狠,从床上翻下去,毫不犹豫地往主卧的浴室跑,等将花洒淋开时,小浴室里还回荡着她骂人的声音。 - 淅沥沥的水声传出稍许。 苏明绣坐在客厅里,收到了史密斯生物实验室欣然邀请她加入的邮件,其间溢美之词占了五六行,她关掉邮箱,打开了地图,开始看这家实验室在国内的位置。 不知何时,房间里传出很轻的一声“咚”。 这个平层在装修的时候就做过隔音处理,苏明绣能在外面捕捉到这么点动静,说明屋里的人可能发生了什么。她当即合上电脑,往那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系统。” 【嗯?】 “你除了最初载入故事,发布最终任务,其他时候都这么安静的吗?”没点辅助功能?比如预警一下主角遇到的危机什么的? 系统想起前两个世界追着她提醒、或者是逼着她完成任务的下场,总结出一个规律,那就是话越多、苏明绣越叛逆。 既然如此,只暗搓搓地搞事,说不定会降低苏明绣对它的注意力? 万一她就乖乖完成任务了呢? 反正她都失忆了。 想到这里,系统老神在在地应了一声,“嗯。” 苏明绣压下心中升起的古怪感,她没继续追究,反正等把这玩意儿取出来,就能问清楚更多事情了。 她走到主卧门前,才刚搭上门把手,就闻到那浅浅淡淡的芬芳从里面传来—— 像是在卧室种了一片玫瑰花海,到了盛放的时候。 “咔。” 门开的动静也没能给omega起到警示作用,而今,正对着大门的壁式衣柜被打开,两条细长的白腿站在衣柜前,不知哪里找到的黑衬衫只堪堪挡住那腿根处,黑白分明的色彩冲突,烙进来人的瞳中。 苏明绣踩在地毯上,一步步走近,看见那只批皮的小兔子还钻在衣柜里拱啊拱,不知在找什么,便站在衣柜旁,伸长手臂,摸到omega的后颈,拽着那抑制带将人拉出来。 “做什么呢?” 她懒洋洋地问。 但被她提溜的omega却半点反抗动作都没有,乖乖被她拽出来,头发乱糟糟地烘托那张红红的脸蛋,领口歪歪扭扭,第二颗纽扣还钻进第三枚扣眼里,敞开大片的雪白。 而今这小孩儿见到她,眼睛眨了眨,不自觉地落在一片迷蒙,像是根本认不出她是谁,只依恋地抬手来抱她,将发稍沾着的水痕都抹在了她衣服上,脑袋在她的胸口蹭了蹭:“热……” 骄傲的小猫全没了往日的傲气。 甚至不自觉地用腰身去蹭她垂在身侧的手,声音又软又湿,“好热……帮帮我嘛……” -- 第124页 第52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9) 玫瑰花香更浓烈了。 苏明绣垂眸看着指尖勾着的人,明明是那么干净、如雨后芙蕖一样清纯的面容,居然是这样热烈而性感的味道,难怪要招人妒。 置身于这样的蜜糖陷阱中,她神情镇定得不像个alpha,纯黑色的眼睛里映出那往日白皙的面庞此刻都成了诱人的红,苏明绣甚至还能分神琢磨——玫瑰也行,像白玫瑰,明明那么香,偏偏就是那么干净的颜色。 ……在最绚烂的时候,招人忍不住将那花瓣都碾出汁来,想看看它的内里是不是也这样纯白无暇,若真如此,便控制不住想给它染上旁的颜色。 埋在她怀里的人还不知道她闪过了什么样的念头,像只撒娇的宠物,脑袋拱着,想嗅到更多属于alpha的气息安抚自己的躁动。 但是很淡。 像是冷眼旁观她一人的激情,丝毫不受影响,更没有代入。 迷糊的楚软脑袋里闪过一个人的模样来,她有刹那的清醒,理智回神,似灵魂漂浮在半空,将自己投怀送抱的难堪模样全部记录下来,再如实反馈给她。 磨蹭到苏明绣颈间的人陡然一顿,喉咙动了动,不再去寻那勾引自己的甘甜源头。 两人的动作在衣柜旁静止。 明明身体已经贴在了一起,但反观她们的表情,眼中一个比一个清醒,一个赛一个冷淡。 只听楚软深深呼吸一口气,连吐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用沙哑到不像话的声音问道:“你……对这抑制带,做了什么?”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明明已经压下去了那可怖的热潮,却又在短短的洗澡功夫里重新被挑动。甚至被这满屋子里残留的浅淡alpha信息素所吸引。 淡香的薄荷味。 假装冷淡,是不起眼的丛间绿叶,实则气味诱人上-瘾。 听见她的问题,苏明绣慢慢抬起右手放在她的头上,alpha的优秀基因也体现在身高方面,在这样近的距离,楚软就像是还没长大的晚辈,仰着脑袋才能看清她的神情。 就这样按着她的脑袋,苏明绣嗤笑一声,缓缓俯身,让自己的脑袋与刚过一米六的小omega平齐,她本就是浓颜,连那唇色都不点而朱,艳如山鬼,与楚软又嫩又白的耳垂形成格外鲜明的对比。 “小朋友,我是心理医生,不是科学家。” 楚软喉咙不断吞咽,不知是在渴求,还是在压抑自己的那些不愿在这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欲望,清澈的双眸不断在迷蒙和清醒里切换,如落进欲海后努力将脑袋伸出水面的溺水者: “那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问得好,”苏明绣落在她发间的手慢慢往下落,自她的后脑落在那截修长的天鹅颈上,冰丝材质冷冽得沾不上人的体温,哪怕在苏明绣手上戴了这么久,落在楚软后颈上时,依然将她冻得一激灵,“这题由你来回答。” 楚软条件反射觉得她就是想整自己。 可体内的热意没有留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她借着苏明绣的身躯稳住自己的手心,指甲深陷进肉里,试图借此维持更多的清明。这时,omega毫不犹豫地要求道,“给我注射抑制剂。” 听见了她命令的人仍是那般不紧不慢、隔岸观火的态度,收回手重新靠在衣柜上,唇畔挂着笑看向她,“答对了这题,才有抑制剂。” 若是答不对呢? 楚软张了张唇,看着面前这个alpha,连她自己都能闻见自己释放出的、毫无尊严讨好对方的信息素,不敢去思考后面的结果。 - 沉默伴着漫开的香甜信息素蔓延。 楚软从一开始的攥拳、咬唇,到后面浑身发软地往衣柜里倒,整个过程,只有她快要被满柜子的西装淹没时,苏明绣才大发慈悲地伸手拉了她一把。 她整个落进了对方的怀里,模模糊糊间,闻见了比先前更为香甜的味道。 失去理智的楚软迷糊地想要将这颗糖吃进嘴里,可等牙齿落下去,舌尖不断扫过,却怎么都没法将这块糖咬下来,等到对方大发慈悲地用信息素安抚地扫过她的后颈,她才觉得自己这不安的躁动被减轻了些。 楚软艰难地找回理智,看清自己刚才在啃什么—— 面前alpha的衬衫纽扣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而那漂亮的单侧锁骨上,全是她烙上去的牙印和晶莹,甚至留下暧昧的微红。 “啊!”她先是一惊,随后就将这些归结于苏明绣不肯给她抑制剂。 于是楚软更用力地想咬下去,但这次却被对方精准地卡住下巴,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看下来,“想好答案了吗?” “你要杀要剐,随你就是,为什么要这样折腾我?”沙哑不成调的嗓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苏明绣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失望还是忧愁。 也许她无法用原主这天才的大脑想明白为什么有人根本连摆在跟前的答案都不肯去看,于是勉为其难地给了句提示,“一直以来用的那条抑制带都没出问题,今天刚换了这条灰色的,就变成这副样子,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难推断吗?” 大大的鹿眼这会儿耷拉下来,溢出晶莹的珍珠。 苏明绣卡在她下颌上的手心,就接住了其中一颗微热。而哭的人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泪水究竟是来源于朋友的背叛,还是因为在这种丢人的境地里被这个最讨厌的alpha玩弄于股掌——又或者,是因为对方的话昭示了她的愚蠢。 -- 第125页 让她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是她盲目信任错了人。 “你骗人。” 楚软摇着头,因为这结合热让她的脑袋晕晕乎乎,身体也不断地溢出那些汗水,整个人体力消耗极大,像是从泳池里被捞起来的。一时间,苏明绣竟然让她偏头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啧。” 她懒得跟这小迷糊讲道理,估摸着再这样下去,这小笨蛋就要因为结合热的情潮泛滥陷入脱水的症状,干脆单手将人捞起来,往外面走,准备给她注射抑制剂。 - 花香一路飘进了风格典雅的客厅,味道比曾经香炉里点燃的熏香更强百倍,仿佛另一位女主人强行将自己的痕迹留下。 苏明绣抱着人在沙发上坐好,但楚软却不知是残余理智作祟还是已经将跟她对着干这件事刻入骨髓,像只抗拒跟主人亲热的猫,使劲想从她怀里拱出去。 坐在苏明绣的腿上,omega的一条长腿落下去,却够不到地面,只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而那本就没扣好的黑衬衫更在她先前的诸多动作下,蹭得领口再往下挪,几乎要降到危险的领域边缘。 但omega毫不自知,方才随着苏明绣抱着的动作,想说话又怕让这可恶的家伙逃脱,这会儿只咬住了手指部分的手套,唯有她自己不清楚,紧咬手套不肯松开,舌尖抵着牙关囫囵抗议:“放开我……” 直到alpha抬手拍在她后腰下,发出响亮的一声,唤醒某个omega印象深刻的耻辱。 “再动一下,就标记你。” 楚软呜咽一声,粉腮上还挂着泪滴,却噤若寒蝉,不敢再动弹了,显然用最后的理智在抗拒被标记这件事。 脖颈上那条灰色的抑制带被取下来。 听见塑料真空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她不知回忆起什么,又本能缩了缩脖子,刚想说什么,被自己咬住手套的那只手,忽然间从手套中抽离,她唇间咬住的只剩那轻薄的黑丝。 “咬紧了。” 后脖子被人散漫地轻拍,那温柔的、能沉溺人的声音此刻给了楚软最大的诱导,“敢松开嘴,等会儿就收拾你。” 粉色的唇叼着黑色的冰丝手套,被阻止了抗议,脸颊上还挂着泪水的人茫然又委屈地抬眼看她,不知自己此刻趴伏在alpha怀里的动作,能让本就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多么美妙的风景。 苏明绣被她这样看着,将那无针注射剂按向怀里人后颈的动作忍不住一重。 就听一声喉咙里溢出的闷哼。 被强行从结合热的状态里抽离,像是把炭火里烧红的铁瞬间丢进冰水里,可人又不是铁块,身体有那么多的调节机制,不适感便强漫上来。 咬着手套的小姑娘眼中落下更多的泪。 苏明绣仿佛没看见,随手将那药液推空的注射器丢到桌旁的纸篓里,不轻不重地给楚软揉刚才疼痛的位置。 “好点了?” 并没有! 怀里的omega呜呜咽咽地骂她,动了动脑袋,顶开她给自己揉的动作,只觉这家伙下手没轻重,就是故意在整自己。 她又不敢松开嘴里的东西,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呜呜呜呜地说了一句。 ——我讨厌你! 苏明绣挑了下眉头,毫无障碍地听懂了这句话,轻笑一声,释放出信息素去逗她,正在被冰冷的药液压下_体内热意的omega陡然被这信息素一撩,整个人像是冰火两重天,又热又冷,痛苦至极。 她被疼痛唤醒的理智驱动身体,想要趁这alpha不备逃脱,却又被卡着腰拉回去,对方笑吟吟地问:“刚不是还很喜欢这味道?” “跑什么?” 喜欢个屁! 楚软本来还想把嘴里的东西吐掉,狠狠骂她,但想到自己此刻状态不佳,眼眸转了转,随遇而安地就着这情况,呜呜地继续骂。 “就刚才那情况!就是来个车尾气那么臭的alpha我也会喜欢的!” 但刚呜完,她又觉得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干脆闭嘴,也顺便把眼睛闭上,不想看这可恶的女人面庞。 这次虽然alpha没听懂,却不妨碍她理解对方的情绪,将对方齿间咬着、已经洇湿大片布料的手套取出,也丢进旁边的垃圾篓里,她斜倚着沙发扶手,单手枕着脑袋,低眉看着怀里的人:“说我什么?” 楚软装死。 苏明绣倒也不追问,反而换了个问题,“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怀里蔫蔫地休息的小猫掀开一只眼睛看她,在心中嘀咕这家伙莫非是嗅觉失灵。 但见这人表情看不出端倪,怕自己猜错,只哼哼唧唧地应,“你自己不知道吗。” 刚才情潮泛滥的时候有多乖,挨揍的时候多么畏惧,现在才刚恢复一分活力的omega就有多么叛逆。 苏明绣没吱声,只是故技重施地又揍了她一下。 楚软本来还想抗议,但抬起手时就一僵—— 不知哪里攒足的力气,让她倏然在下一刻从alpha的怀里弹了出去,甚至在地上踉跄了一下,忍着后颈的疼痛也要驱使雪白的双腿跑飞快,只给苏明绣留下一道离去的白光,还有那飞舞的黑色衬衫衣角。 以及一句不耐烦的回答,“薄荷味的变态!” 薄荷味吗? 听见回答的人面不改色,只在心中将这个回答记下。 从她的背影里读出兵荒马乱的意味,直到楚软离去许久,凝视的人忽然觉得哪里有些凉,苏明绣垂眸看去,见到自己的大腿布料上留下大片的深色湿痕。 -- 第126页 雪白色的西装长裤也有界限分明蜿蜒出的河流,甚至还有一片枫叶被染得颜色更深。 淡淡的香味还没从鼻间散去,苏明绣垂眸片刻,倏尔低笑一声。 ——叫什么楚软? 这omega该叫楚桃才是。 像成熟的水蜜桃,随便捏一下,甜甜的汁液就流得到处都是。 第53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0) 等到楚软再次从浴室里出来,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发觉已经是凌晨两三点,思及上次深夜来到这里的结果,她踏入主卧地界的步伐慢了很多。 因为主卧的浴室被她征用,苏明绣方才去了另一间浴室,此刻已经换好了睡衣,在床头看手机,查看关于史密斯生物实验室的现有工作者。 注意到楚软的动作,她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不想留?” 后颈还在隐隐作痛的omega想到跟她待得这几次,咬了咬唇,本来到嘴边的借口倏然被对方提前知晓,她只能沉默地站在床边,预备看对方的态度判断自己究竟能硬抗到几时。 出乎她意料的是,靠坐在床头的alpha只抬眸扫了她一眼,很是淡然地接道,“那你走吧。” 楚软登时一怔。 大约是从未见这alpha如此称她心意地说话,让omega本就不聪明的小脑袋瓜再次转动起来,疑心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她试探地朝门边伸出脚。 一步、两步。 直到手都搭在门框上,也不见那道被床边暖灯笼罩的人有什么动作,甚至连影子都不曾为她倾斜半分。 也许是楚软磨蹭得太久了,苏明绣已经将网站上公布的资料和名单都看完,发觉这人竟然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不由眉梢一动,“怎么,还要我送你?”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改了主意,但楚软从她的态度里确定了不会反悔的意思,当即嗓音一扬,“不用!” omega正想大跨步走出这房间,顺便将房门带上。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等等。” 楚软心中冷笑,来了。 果然是要耍自己。 她握紧了门把手,充满戒备地回头看去,对上那双纯黑色的桃花眼,盯着对方左眼下的那颗浅痣,抿了抿唇,像是随时准备炸毛的小动物。 “从明天开始,我们不用再见面。” “根据联邦的律法,只要在匹配中心进行过基因匹配的alpha与omega在四年内无法组建和谐家庭,情感不和,可以在四年后解除婚约关系。” 站在门边的人没想到自己先前愁苦许久的事情,竟然一夕间就看见了眉目。 她本以为自己需要非常努力,才能让这个alpha改口。 毕竟…… 就算是结婚,发生关系,反正吃亏的也不会是alpha,甚至还有人能帮忙解决易感期的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她先前抗议这段婚姻,也只是因为不想和一个完全陌生、不熟悉的alpha在一起,任由对方掌控自己的人生,掌握她的轨迹—— 楚软张了张唇,像是想要问许多问题。但那些疑惑拥挤在一起,从唇间能吐出的也不过是短短的一句: “为什么……” 话才出口,她蓦然惊醒,意识到自己仿佛在眷恋面前这人。于是才说一半,就生硬地转折出接下来几个字:“是四年后?” 反正都没打算跟她在一起,为什么不现在就和楚、苏两家说明白,解除这关系呢? 反正联邦的律法只是来约束普通人的,以苏家的本事,想要换一名妻子,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苏明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像是从未见过如此类型的人,直把楚软看得惴惴不安时,才不紧不慢地应:“我以为,保持这段虚假的关系,更获利的人应该是你?” 毕竟,一个被退婚的高门庶出omega,在未来楚家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应该是一目了然的。 楚软自然知道她话里的道理。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不解。 对苏明绣来说,自己应该是个很不听话、特别叛逆的omega。除了给她带去无尽的麻烦,没有任何的助益,所以……为什么会愿意用这段婚约,给她保驾护航四年呢? 总不能是因为喜欢她吧? 哈。 “没问题了就走吧,”苏明绣将手机放到旁边,想到明天就可以去史密斯生物实验室,将这不做人的系统和终极任务打包弄走,心情格外愉悦,甚至难得温柔地嘱咐她一句:“路上注意安全,我不想再接到急救中心打来的电话。” - 楚软神色恍惚地离开。 但她确实将苏明绣的每一句话都放进了心里,刚到小区楼下,就拿出手机打车。 只不过在设置紧急联系人的时候,迟疑了很久,翻遍通讯录,忽然有点悲哀地发现,她根本没几个能信任的人。 而唯一一个在她受到伤害,去医院将她带走的人,是她连通讯方式都没交换的未婚妻,这段婚姻关系还是早早夭折的。 她最终将赵椿儿的号码填了进去,等坐在车上之后,忍不住打开窗户,吹着城市里的夜风,看着那一盏盏飞逝而过的路灯,无数的思绪如细碎浮空的灰尘,在她的脑海里升起又落下。 直到天明。 苏明绣起了个大早,买了机票飞到这家实验室的所在城市,接连转换了两种交通工具,却一点不觉疲惫,反而精神奕奕。 -- 第127页 倒是系统,不知是不是发现她独自赶路的孤寂,竟然难得出来跟她搭话,“你是想对楚软欲擒故纵吗?” 没有将人拴在身边,更没有不顾对方意愿地标记,甚至给了一定的自由,却还维持着有婚约的假象,难道是为了感动楚软,让对方爱上之后再? 也许是前两个世界苏明绣对最终任务的完成度给了系统错觉,它思考的出发点都是往“苏明绣一定会做完最终任务”的方向去的。 苏明绣笑眯眯地对系统道,“是烟雾弹。” 但不是对楚软的。 —— 没听明白她回答的系统很快得到了疑惑,在苏明绣去到实验室,要求用最先进的仪器扫描自己大脑的时候,它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人找这家实验室,完全是冲它来的! 系统大为震惊,在苏明绣还没来得及进入检查室的时候,就释放出大量的电流,作为警告,“严禁宿主进行任何与剥离本系统有关的行为!警告!释放20万电流一次!” 它能攒下这么多的电,还得归功于上个世界归眠和苏明绣对它的摧残! 现在好了。 让苏明绣自作自受去吧! 本来陪同在苏明绣的身边,正在给她作陪介绍实验室内容的一位科学家大为震惊,指着她莫名其妙毛躁、甚至还静电般飞起来的头发道,“苏博士,您这是?” “先别靠近我。” 苏明绣从那被电过的感觉里回过神来,在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被系统伤害颇深的模样,从这间屋子里离开。 在系统以为她打消主意的时候,苏明绣直接找到实验室的负责人,以苏家人的身份直接对实验室进行投资—— 在抵达生物实验室的两个小时内,苏明绣成功将自己的身份牌从打工的苏博士变成了实验室打工人的苏老板。 确定自己拥有设备的使用权和采购权之后,她速度下单了避雷针和一堆导电设备,重新走进那间能扫描自己身体状况的房间,对系统冷静道:“来吧,你继续电。” 系统:“??” 感觉到危险,它刚设定的自动保护程序就开始运行,释放出电流,但苏明绣慢吞吞地戴上了一种新型手套,这正是本世界用于保护高空作物的工人们在雷雨天工作的新科技,能够让人在被闪电几种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维持自身安全。 何况系统这区区几十瓦。 苏明绣这次连头发丝都没飞一根。 等到留存的电量都被耗费出三分之二时,系统感觉到不对劲,赶忙在后台修改程序,决定只要苏明绣不进行检测和扫描,它就安静如鸡地装死。 得把电流都省在钢刃上才行! 果不其然。 感觉到系统的消停,苏明绣往检测仪器那边挪了一步,所幸她的反应及时,在系统释放电流的前一秒离开。 否则这些静密仪器和设备一旦受到影响被损坏,实验室直接就是几百上千万的损失。 “跟我玩这套?”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漂亮的脸庞上是妖冶的笑容,像是真正找到了对手。 接下来,她一个人在这间单独的实验室里,找到各种资料,开始给自己制定手术方案,系统扫描一看—— 好家伙,这人在准备给自己植入干扰芯片。 一旦成功,系统对外界的感应就会受到影响,无法及时判断出苏明绣的行为,它没办法,只能电…… 于是一人一统开始了持之以恒的对抗。 - 一周后。 手臂上植入干扰芯片,坐在扫描仪器前,看着自己脑域扫描图的苏明绣请来国内的权威脑科专家,指着图像里那个米粒大小的东西,跟专家分析取出这东西之后可能会面临的结果。 专家极为震惊,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曾经被敌国抓走做了惨无人道的实验还是身负什么秘密任务—— 不然怎么解释正常人脑子里有这种东西,而且据说还会放电? 为了专家的健康,苏明绣在手术苏醒的第一时间,就跟这位脑科专家进行了一场亲切的谈话,在原主极为优秀的催眠能力下,该专家不慎遗忘手术记录,只当自己是被请来飞刀一次脑部肿瘤手术。 苏明绣使用生物治疗仪飞快治愈自己的伤口后,坐在独属于她的实验室里,指尖敲了敲面前这台能够将光都留在里面的封闭仪器,这半透明的观察屏里,能够看到被关在这里面的那粒米。 “来吧,我们聊聊。” 系统:“……” 它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个世界自己既没有时时刻刻在苏明绣这里刷存在感,也没有用一堆细小的、繁琐的任务逼迫对方尽快完成任务,苏明绣怎么就又开始针对它了? 前两个世界不还正常得很吗? 它有气无力地闪着光,投屏出一行中文,“聊什么。” “为什么找上我?” “这是你既定的命运。”系统依然只是强调这句话。 “是吗?我不信。”苏明绣决定在生物室找点人才,签完保密协议,大家一起来研究下这系统的奥秘。既然在这么高科技的世界,不搞点研究真是太可惜了。 ——就让她来看看这所谓的命运是什么样的代码。 系统:“……” 它开始回忆和反思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今天这步的。 -- 第128页 为什么失忆之后的苏明绣比失忆前的还难搞啊? 现在把她的记忆再还回去,可以让她停下这些恐怖的想法吗? 第54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1) “新型抑制带设计投入市场之后,本季度的专利费已经足够覆盖去年的所有实验支出——” 一间明亮的办公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正在神采奕奕地向苏明绣汇报实验室这个季度的运作情况。 苏明绣作为这间实验室的投资人兼最大的团队项目负责人,三年前就辞去了仁心医院的工作,在接手实验室的这三年来。 不仅买下周边的园区将这间生物实验室扩建,成立相关公司负责为实验室对接业内的合作事务,而且还将它的名望提高不少。 本来这间实验室起初只是国外跟国内在脑域方面合作的临时设立所在,原身在国外名气更燥一些。 但通过这三年苏明绣跟团队人员对系统各项功能的拆分研究,让联邦实现社会生活与许多领域的突破,以至于联邦这间实验室现在名声更胜国外那家。 哦对。 她还正式将这间实验室更名为未来生物实验室。 如今实验员在汇报的项目,就是她先前让团队攻破系统的防火墙时,通过研究系统与她特殊的联系和绑定功能,模仿出来的产品,这项高科技的生物锁可以绑定物品主人的脑电波进行锁定与解锁。 目前联邦的诸多行业,都引进了这项技术,这项生物锁能够将任何物品的保密程度提到最高,在年初同样被应用到omega的抑制带设计上之后,将omega们的人身安全大大提高,也减少了许多公共场合omega们抑制带出现问题导致的意外。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侧对这边,被窗帘的阴影遮挡身形,她双手交叠,低敛着的眼眸遮住了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眸,只能让人窥见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还有眼尾那颗浅淡的小痣。 可哪怕只有小半张侧脸,也足够让人惊艳。 此刻苏明绣正拿着一张薄如纸的屏幕,浏览最近的新闻和讯息,听见汇报的内容。 对于那些金钱毫无感觉,只是在小研究员说完之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s1项目能做到修改指令了吗?” 小研究员额角落下汗来,他知道,目前实验室取得的所有成就,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而面前这位提供土壤、提供发展资源的老板,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目前只能破译出小部分代码,它的材质和源代码都太过复杂……”他替s1项目的团队小声解释道。 苏明绣点了点头,知道这是还没看到苗头的意思,抬手让研究员下去了。 等到办公室的门关掉,想起什么,苏明绣在室内出声道,“系统,我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有哪些?” 屋里的智能电视机随着她的指令大开,屏幕上映出的却是电脑连接过去的日历,里面每个数字下面都有密密麻麻的行程列表。 而那电视的音箱则不情不愿地出声: “明天是金桂中学40周年校庆,您受邀出席,根据天气预报和路况信息,结合您的出行习惯,已经为您提前预定M567航班头等舱,于明早十点五十分起飞,建议您八点从住所出行。” 没得感情地念完这段之后,声音变成从她桌上的手机里冒出来,“就算修改了我的指令,进入这个世界和你绑定的也只是我的一部分,只要你任务失败、或者是在不完成任务的情况下结束一生,灵魂离开这世界同样要被清算——” “嘈杂。” 苏明绣单手支着脑袋,笑眯眯地说道,“禁言十小时。” 聒噪的电视和手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也是实验室研究的附带成果之一,将系统的一小部分代码转移到智能设备上,就能让现有的人工智能技术得到飞跃。 而苏明绣将系统这部分取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它植入忠诚的核心指令。 - 又是金桂飘香的季节。 城市里大中小学都到了开学季,校园里拉起红色的横幅,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的父母孩子处处都是,种在路旁的桂花落下纷纷扬扬的香味。 金桂中学。 一个穿着薄款黑外套的女生从树下匆匆走过,帽子无意间被树枝勾住,接住一捧很香的桂花。 但她浑然不知,淡蓝色长裤包裹的细腿迈得飞快,手中握着电话对那头应到:“新课本需要我们每个班自己派人去领是吗?” 简单地沟通了几句,她迅速挂掉电话,看了眼时间,想到这里到教室的距离,女生迅速迈开步子,往前面那栋楼而去。 最终,在教室里抵达的学生们好奇的注视下,她迎着目光走上讲台,拿起水墨蓝笔,在身后的白板上龙飞凤舞写下两字: 楚软。 “大家好,我就是高一2班的班主任,楚软,教授的课程是语文。接下来的一学年,希望我们可以相处愉快。” 学生们本来还望着她薄外套上那几乎和衣服融为一体的颈饰,想着这个老师是个omega一定很可爱,谁知下一秒发觉她是班主任,不由又将目光在她的面庞和那蓝色水墨字之间游移。 软? 有胆子大点的学生看向她,出声道,“老师,留个联系方式吗?” 楚软看了过去,过了几秒,忽然露出个笑容,“好啊。” -- 第129页 omega们本来都是精致的长相,她模样本就清纯可人。这一笑,更似芙蕖盛开,格外动人,让已经隐约懂得美丑观念的这群小高中生们吸起气来。 紧跟着,就见她陡然变脸,面无表情地宣布,“但在留下联系方式之前,先跟大家说一下我们的校规校纪,包括平时的风纪检查内容——” “第八排从左往后第三位同学,徐盛是吧?你额头前面的刘海已经过了眉毛,希望明天来学校的时候,你的头发长度符合标准。” 说着,她从讲台下摸出了一把崭新的剪刀,目视刚才要她留联系方式的同学,冷淡道,“当然,我也不介意你明天来了之后,我亲自帮你剪。” “喀嚓。” 剪刀落下的声音,在倏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格外明晰。 “现在我来跟大家留联系方式,希望你们不是在校外做出什么违规的事情才会想起这个号码。” 白板上的“楚软”二字墨水早干了,但不知道是这罐蓝色的墨水已经被人弄脏,还是这笔太旧,那颜色干涸之后,竟然隐约透出一点暗红。 楚软转过身,留下自己的电话,就在先前的两个字旁边。 配上那吴钩越剑般的锋利落笔,还有手上握着的剪刀折射在她面庞上的金属光芒,所有学生们的心头都是一寒。 ——靠。 这个班主任,哪里软了? - 金桂中学给每个班级都留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足够各科老师和学生们打过招呼,等到下午,就需要各年级各班组织好学生,去听学校组织的演讲。 因为这届学生正好赶上金桂中学的周年校庆,学校的演讲不仅请了领导、名誉校长,还有曾经从学校里毕业、现在在各界作出贡献的中流砥柱。 最末还塞了个安全知识讲座。 他们试图让学生们来到金桂中学的第一课,就找到目标,至少装点有用的东西在脑袋里,人生目标也行,向上的动力也可以,再不济、以后遇到危险,能够自保,好好地在社会上生活也不错。 组织学生们去操场的时候,楚软都还在思考等下选拔班干部的事情,还有前几天年级主任开会的内容、今晚回去要准备的备课方向等等。 总之,等她在班级的旁边坐下时,怀里突然被隔壁的班主任塞了一张宣传册。 已经吃过下马威的学生们都乖得很,就算有偷偷玩手机的、小声交头接耳的,只要不影响到主席台讲话的声音,班主任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软有些茫然地拿着这介绍函看她,便听那位老师凑过来道:“你知道那家未来生物吗?” 当然。 楚软下意识地想摸脖子,这家实验室推出的新产品,迅速取代了原本落后的抑制带,让那些因指纹锁失灵、或者是抑制效果失灵的落后产物统统退出了市场。 而且这抑制带款式设计还很多元,不仅有仿真皮肤设计的版本,还有特别多可爱、性感的设计,值得一提的是,它还保留了药店最简单的黑色版本,让所有的omega都能迅速适应。 听说这家实验室背后的公司今年都能上市了。 但这和等会儿要听的演讲? 她眼睛微微睁大,在1班班主任肯定的目光里,诧异地接道,“你是说这间实验室的——” “对,”对方主动替她打开这每个班发了几十份的介绍函宣传册,指着最上面那张即便被普通印刷印在平面卡纸上都遮不住美貌的面孔,“这家实验室的投资人居然是这么年轻貌美的alpha,没想到吧?” “alpha的基因真好啊,看看这后面一系列的奖项和博士头衔,天呐,这就是天才的脑子吗?干一行成功一行?脑外科、心理学、计算机科学……” “她当年不会还是高考的省状元吧?” 在对方充满钦慕的喟然语气里,楚软放在颈间抑制带上的手倏然弹开,她的目光凝在这册子上,或者说,是凝在那张熟悉的面庞上。 自从三年前,对方说过不必再见之后,就彻底地消失在了她的人生里。 甚至,楚软没有在生活里再见过任何的苏家人。 在分开的这三年里,她没有浪费苏明绣给她的那层庇护外衣,成功披着“苏家嫡出alpha的婚约对象”身份,跟楚家人断绝来往,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读书、找工作的过程里,她上了很多的当,也吃了不少的教训。 当她以为自己终于做好了迎接这份婚约取消的准备时,她想过许多的情况,譬如再见面的时候,她会和苏明绣道歉,为自己当年那盲目对alpha的敌意,也为自己识人不清的傻。 很多个得到打击、无法释怀的深夜,她都在为自己未来重逢时能够平静面对对方的底气而不断咬牙坚持,楚软希望在那份婚约之外,自己也有能够平等站在苏明绣面前,跟她说话的底气。 “金桂中学的老师和同学们,大家好。” 话筒里喋喋不休的介绍人在深秋的燥热里早停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格外悦耳的,如春风般的嗓音。 前头不少学生们都好像被这声音解了日光下的暑意,不知从哪里传来骚动,很快,甚至有胆大的学生们站起来,想要努力看清楚正在讲话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惊叹声从人群中传来,不乏有人词汇量匮乏,以脏话表达自己对这貌美御姐型alpha大佬的惊艳之情。 -- 第130页 这骚动引得各班班主任不得不起来维持秩序。 唯有楚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也望向那凉爽的主席台,想要看清楚那道身影模样。 可是实在太远了。 午后的阳光热辣刺眼,金轮挂在天上,也把金光洒满人间,带来一场在楚软意料外的、从不曾设想过的久别重逢。 有汗意落在她的耳畔,但她连擦都忘了,只怔怔地坐在日光下,很轻地露出了个笑容,为自己的天真。 ——三年的准备,其实都白做了。 再相逢时,她一步也没能朝对方走近,那人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比从前还要闪耀,所有人都只能仰望。 而楚软曾经有站在太阳身边的机会,可她那时读不懂太阳的光辉。直到今天在日光下,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她才知道,相比苏明绣,自己不过是那许许多多尘埃里的一粒。 即便曾经被人们看见,也只是因为那光曾短暂地照亮过她起伏的模样。 - 苏明绣的演讲并不长,正因为这美好太过短暂,后面的那些演讲说话,就显得格外漫长难熬。 不断有学生借口去洗手间,却一溜烟迟迟不归,见到座位上少了七八个人,身为班主任的楚软不得不出去逮人。 接连在校园角落逮回去几个穿着校服的生面孔之后,楚软最后在卫生间门口碰见了年级主任。 脸上有两道法令纹,无论对教师还是学生都不苟言笑的老beta,这会儿笑得比花卉市场的菊花还灿烂,在洗手间门口竟然点头哈腰地,不知在恭迎哪位贵客。 有他坐镇,也没有学生敢在这附近逗留。 楚软放慢步伐,想打了招呼就离开,谁知就见里面走出道高挑身影,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邹主任,我想这里应该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 “那当然,苏博士,请允许我这么称呼您——” 邹主任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赶紧后退了两步。他虽也是搞教育的,但毕竟在行政岗上,天生就能闻到诠释的味道,知道这位是本城苏家的得力继承人,连眼下这么点殷勤机会都不肯放过。 他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苏明绣身上挪开,正准备给对方引路,抬眼就看到不远处那道身影,不由一愣,“楚老师?” 半光的脑门下,那浓眉格外深,此刻撇起来,像是倒八字,邹主任显然不太清楚这个时间楚软没在操场看着班上学生,跑来这里溜达做什么。 难不成也是嫌晒想偷懒? 现在的omega老师们真是娇气。 他如此想着,正想出声教育,洗手间的人已经走了出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前,出声道,“谁?” “哦,我们学校高一新来的老师。” 邹主任落后她半步,殷勤地想请她去办公室喝茶,随口说了一句。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楚软的方向而来。 理智告诉她,这时候赶紧转身离开,就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寒暄和尴尬,可是楚软偏偏像是被定身了一样,脚下生了根,视线被那双桃花眼吸引,迟迟没有离开的打算。 瞧见对方身上星空设计的深蓝条纹西装,她的心跳逐渐变快。 该说点什么? 好久不见? 你好? 楚软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客气的打招呼方式,不知道哪一种更适合面前的情况。但身高腿长的alpha来到她跟前不过是几息的功夫。 近得让她能闻见那一点很浅淡的薄荷味。 下一瞬—— 苏明绣同她擦肩而过。 一个音节都没有送给她。 就像是狭路相逢的陌生人。 楚软眼尾甚至都瞥见她垂落在身侧的规整衣袖上,有一颗星星设计的金色袖扣,在这深蓝的西装上,是最妥帖的搭配。 她半侧过身去,注视着那道身影,神情格外僵硬。 是疯了吗? 楚软垂着眼眸,看向自己伸出的手想,刚才有一瞬间,她竟然想去把那颗星星摘下来? 第55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2) 坐进凉爽的主任办公室时,苏明绣的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 不知是不是曾经被omega那股淡香包围过,苏明绣对楚软的气味特别敏锐。 即便分开这几年,依然能在那样近的距离精准捕捉到对方被抑制过的信息素味道,混着兜帽里掉的那一捧桂花,更为馥郁。 热茶冲起的水雾腾然而起,逐渐漫开的茶香味,将那残留的花香冲散,苏明绣很快回过神来,只觉自己的表现应该没让主角失望。 毕竟前几年还对这婚姻持一副迫不及待逃离的态度,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她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打扰才是。 “苏博士。” 在等着热水呜呜沸腾的间隙里,邹主任先替学校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溢美与夸赞之词格外浮夸,可惜苏明绣没有兴趣听一个老男人对她的吹捧,及时打断。 “邹主任误会了,我这次受邀前来,一是为回馈母校,二来是一些私人原因。” 前段时间苏家人就在家族的群里向她表示过,家里有小辈考上了她的母校。 但当父母的平日里工作太忙,总是在各地飞来飞去谈生意,连开学都没法陪孩子来。 恰好金桂今年的开学典礼还邀请了苏明绣,便拜托她若是有空,可以顺道看看小侄女是否适应校园生活。 -- 第131页 其实这些话只是客套,事实上以苏家而今的背景,学校师资和生活条件完全可以派助理来考察。 只不过因为这几年苏明绣都在远离本城的地方发展,又将未来生物做得那么优秀,想让家里的后辈多与她亲近,以后也好多得她帮衬。 苏明绣享受了苏家给她的资源,才能有今天的成就,自然知道投桃报李。 而今,她简单同邹主任说明了来意,等把那份新生名单拿来,成功在高一1班里找到那个名字—— 苏心研。 邹主任闻弦歌而知雅意,给她倒完茶之后,看到窗外的烈日,想到苏家的小辈这会儿跟其他学生都一样在外边晒太阳,便笑着提议,“不如我把苏同学叫过来,有您这样的长辈做表率,相信她以后也一定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学生。” 听他这么说,苏明绣略微抬眸,眸子里只留着浅淡的笑意,半真半假地应,“方便吗?” “当然,”邹主任给了她一个更加完美的借口,“明天正式开学,还有国旗下升旗的仪式,苏心研同学是学年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我正想找她说一下国旗下演讲的事情。” 苏明绣不置可否。 - 等到苏心研抵达办公室,邹主任就识趣地将地方留给她们姑侄二人,背着手出去逮那些偷懒的学生了。 穿着白校服的小姑娘还是一张婴儿肥都未褪的面庞,走到茶桌前,颇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小姑?”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小侄女打小就是个颜狗,继承了父母优秀的基因的同时,还偏爱往美人,从前苏家过年,她最好往苏明绣这儿凑,还放下言论,说小姑姑就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这三年过年苏明绣都没回来,青春期的小孩儿又是一年一抽条,心思模样都有了很大变化,苏心研虽高兴,却也有些拘谨,不敢像以前那样见面就朝她怀里扑。 但想到刚才苏明绣在主席台那边的演讲,她又有些说不出的得意,总觉得这位小姑比记忆中更熠熠生辉。若非初来新环境,她肯定要将自己家里的宝藏炫耀得人尽皆知。 “长高了一些。”苏明绣招手,让她过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知是血缘的缘故还是小孩儿长得太讨喜,她见苏心研也觉亲切。 从她眼神里读到一如既往的温柔,苏心研胆子大了不少。但椅子还没坐热,就迫不及待地凑到她跟前,神神秘秘地说道:“小姑,你知道吗?我们班那个语文老师,长得特别像你未婚妻诶。” “嗯?” “你看,”苏心研拿出手机,让她看隔壁二班朋友发来的照片,“这就是我们1班语文老师,也是隔壁班主任啦,是不是和你的未婚妻特别像?” 其实小姑娘也只是在家里听长辈们说过这事,当时还看过一眼照片。 起初她还挺上心,准备在年节的时候等苏明绣将未婚妻带回来,她好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才能够配她的小姑,可惜等了又等,小孩儿的八卦之火都浇灭了,也没等来。 能大概记得楚软的模样,已经不错了。 苏明绣但笑不语,为了不让小朋友把话题往楚软身上继续引,想要再问问她别的老师。 但目光扫过去时,无意间看到小朋友低头时衣服领口外的一片痕迹,下意识问道。 “你脖子上,沾了什么?” 苏心研反手摸了摸,末了反应过来,倏然对她露出笑容:“是抑制纹身贴啦,omega用的,暑假的时候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当然,小姑的公司设计的产品最棒,我就是图个新鲜,你别在意哦,等我用完这个,我还是你最忠实的用户。” 小小年纪嘴就这么甜,苏明绣听得哑然失笑。 她先前常年待在实验室,身边也没有omega,确实不知道国外还有这种东西,决定有空让人带点回来研究一下材质。 但不知道是被她提及还是别的缘故,姑侄俩之后聊天时,苏心研总是会抬手去摸后颈的位置,引起苏明绣的注意。 “怎么了?” “感觉有点痒……”苏心研心不在焉地挠了挠,就放下手,巴巴地追问她,“你好久都没回来了,听说金桂的食堂味道好一般,看在你侄女即将遭难几天的份上,要不你等会儿放学带我出去吃顿好的吧?” 苏明绣却没急着应她,反而是偏了偏目光,见到她脖颈侧面被挠出的红痕,此刻甚至都在白皙的肌肤上微微凸起,不由皱了下眉头。 “你们学校医务室在哪里?” “啊?” - “啊!” 操场上。 有体质交较差的学生,在大太阳里听了太久的讲话,脸色苍白地晕倒。 几个老师匆忙往那边去,驱散附近想要凑上来看热闹的同学,最后由班主任和体育老师,一起将学生往医务室送。 倒霉的学生正是高一2班的,楚软先一步来到医务室的门口,抬手敲上紧闭的木板门,“咚咚,校医在吗?有学生——” 话还没说完,门被从里面拉开,陡然对上那双艳丽的桃花眼,楚软不自觉一怔。 她没想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还能跟苏明绣再次碰面。 “校医出去了,医务室借给我用,”苏明绣倒是没她这么惊诧,相当平静地解释完,又道,“学生怎么了?” 这时那体育老师已经背着学生匆匆过来,声音压过了楚软的,“学生晕倒了!像是中暑,您快给看看吧。” -- 第132页 今年金桂中学引入了不少师资新人,体育老师连各班班主任都认不全,遑论这平日里几乎派不上用场的医务室校医。 加之先前他顾着巡逻,对这些领导请来的名人根本不感兴趣,故而他完全没认出眼前人是谁。 苏明绣侧身让开,由他将学生带进去,放在里面的一间拉了帘子的隔壁床上。 这时,帘子里面传出一道微弱的声音,“小姑?” “嗯,你等等。”苏明绣检查过晕倒学生的瞳孔反应、脉搏,听过心音之后,拿出随身带的湿巾将听诊器消毒放回旁边桌上,对那体育老师说道,“是中暑情况,只要在通风凉爽的情况里观察,再补充电解质就行。” 体育老师听罢,摆着手往外走,指着留下的楚软道,“她是这学生班主任,你跟她说就行。” 楚软乍然对上她的视线,局促地不知该把手往哪儿放,半晌憋出一句,“麻、麻烦了?” 这时。 旁边的帘子被一只手掀开,一张白净的脸探出来,对上楚软目光时,“咦,楚老师?” 楚软只觉她眼熟,毕竟不是自己班上的。所以怔了怔,还是苏心研格外乐观地自我介绍,话到一半,见到走近的苏明绣,赶紧将目光转过去,可怜地像是小鸽子,开始咕咕叫,表情格外愁苦:“小姑姑姑,我身上还是痒,怎么这个药见效这么慢啊?” “活该,”苏明绣在准备另一个学生的注射液,头也不回地同她道,“谁让你心这么大,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都敢用?” 她刚才已经让随身携带的系统扫描过—— 苏心妍身上那个抑制的纹身贴材质太差,就图年轻小孩儿喜欢的花里胡哨,omega的肌肤本来就娇嫩,腺体附近尤甚,而今一旦过敏,处理起来也很麻烦。 在校医室临时处理之后,苏明绣还打算给她请个假,带去权威医院检查一下。 苏家少有omega,苏心妍的存在说是全家人的珍宝也不为过,校医室毕竟设备简陋,苏明绣经验再丰富也不敢随便下结论。 听见她这轻描淡写的教训,帘子里的小姑娘垂头丧气地将脑袋耷拉在床沿,感觉自己今晚改善伙食的计划泡汤了。 想到这,苏心妍又有些恼地抬手想把后颈上那纹身贴的痕迹搓掉,恰好被处理完中暑学生的苏明绣转身看到,“别乱动,等会我给你处理,你身上有抑制带吗?” 校医室倒是也有,只是可能用到的学生少,这产品跟其他贵重药品一起被锁住了。 “没有。” 苏心妍再次心大地摇头。 这时,在旁边守着学生的楚软看着她们俩沉默许久,试着道,“我有,现在需要吗?” 苏明绣还没出声,小侄女就欢脱地对她笑,“谢谢楚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楚软:“……” 她的心情一时间十分微妙。 但见苏明绣没有反对,就起身往外走去,临走时听见苏明绣在问苏心妍还有没有那种抑制的纹身贴,她让人研究一下,小姑娘又用那格外天真的嗓音应,“没有哦,这个可以维持一个月的效果,我本来打算下次回家就带抑制带过来的。” - 五分钟过后。 楚软回到医务室,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苏明绣—— 一款没拆的信息素抑制带,还有一套omega用的抑制纹身贴。在对方疑问的眼神看来之前,她轻声解释,“我朋友之前出国的时候正好也给我带了这种新品,被我放在包里忘记拿出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说话时,楚软的视线始终落在对方的衣袖上。 离得这么近,她甚至连苏明绣这深蓝色西装的条纹材质都看得清楚,原来是用细细的银线组成的,低调由透着贵气,跟袖扣上纯金的星星格外搭。 她看过很多的人穿西装,但想来想去,竟然也找不出第二个比苏明绣穿得更好看的人。 楚软胡思乱想了一通,自己也说不清此刻面对对方是什么心态,小心翼翼?愧疚?懊恼?自卑? 可能都有。 她以为自己调整好了心态,但直到再站在苏明绣的跟前,楚软才意识到自己怎么都没办法压下心底那些翻腾的思绪。 直到。 那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从她的侧脸拂过,收回时,手指上捏着一簇小小的桂花。 楚软懵懵地抬起眼去,撞进那汪温柔神秘的深潭中,“之前就想提醒你了,楚老师,衣服上落了这个,没注意到吗?” 没等楚软回答,就见苏明绣随手将这簇桂花放在旁边桌上,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欣然朝她道谢。 末了又问她,1班的班主任在哪里,她想给苏心妍请个假。 楚软下意识地说完,等那道淡淡的薄荷香离开,都还没从方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眼前闪现三年前跟对方共度的那一餐,最后无意间被她带走的桂花糕。 而后,又想到苏明绣指尖捏着那桂花的模样。 三年前,她还咬过那手套,材质纤薄,摸在她的肌肤上,格外冰凉。 “楚老师?” 趴在帘旁病床上的苏心妍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她很久,见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连脸都红了,便忍不住出声叫她。 “啊!”楚软陡然回过神来,对上学生的目光,眼神迅速冷静下来,强行将脑海里那些旖旎的画面和氛围都拨开,“什么事?” -- 第133页 却见苏明绣这位小侄女歪了下脑袋,冲她露出个莫名得意的笑容,可爱的虎牙都若隐若现,“我小姑,漂亮吗?” 啊? 楚软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先是不知怎么回答,末了反应过来在学生跟前,根本不能聊这种问题,于是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没得到答案的苏同学并不泄气,反而又打探了一句:“你们俩……之前是不是认识?” 第56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3) 苏明绣背着撒娇的小侄女往校外走,操场那边的激情演讲声音还透过音箱传出,间或夹杂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小姑娘趴在她背上,还讲究地给两人撑遮阳伞,在一阵强烈的电流声传出时试图捂耳朵,却失败了,只能叹了一口气,又颇有些稀奇地感慨道:“小姑,你用的什么版本的抑制贴啊,效果好好,我都闻不到你的味道诶。” 在她说话时,苏明绣将假条和她的学生证都递给门卫,快步往外面的停车场去。 烈日将空气也灼得滚烫,秋老虎跳起来的存在感俨如盛夏,在路旁偶尔的虫鸣声中,苏明绣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跟抑制贴没关系。” “嗯?” “本来就没有味道。” “啊?” 苏心妍为她的回答所震惊,毕竟在三年前她还没有分化。所以在和这位小姑曾经每一次见面,她都无法感受到苏明绣的信息素气味。 直到现在,小孩儿分化成了omega,总算能确切地感受到家中每位成员的气息,甚至会对alpha们的气味感到警惕和危险,在那些气息威严的长辈面前,她都不敢像以前一样放肆。 唯有对小姑不同,她从重逢到现在,都没有嗅到任何的味道,可又觉得莫名的危险,要不是发现苏明绣对她一如既往的纵容。而她确实颜狗属性还在,她根本不敢凑这么近。 “怎么会呢?”苏心妍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难道是有什么毛病?” 难道这就是小姑从成年之后一直单身、好不容易在基因检测中心匹配到了对象,却迟迟没有结婚的原因?因为身体有隐疾? 毕竟众所周知,不能释放出信息素的alpha是alpha当中的最底层,毫无竞争力,既没办法威慑同类,更不能标记omega,那这样岂不等于废了? “少猜。” 苏明绣打开副驾驶的门,将她放进去,替小孩儿系好安全带之后,觑见她颈后的红斑蔓延开来,往驾驶座去的步伐加快许多。 等到将车行驶出去,又见身旁那双好奇的眼睛如闪亮的大灯泡,为道路安全,她设定让系统进行辅助驾驶,转头与她道,“虽然我的信息素本来就没有味道,但我还不确定,你闻不到是因为腺体附近受到过敏影响,还是别的原因。” 苏心妍:“?” 她本能以为苏明绣在和她绕弯子,但小孩儿很快回忆起以前许多想跟苏明绣套近乎、家世跟苏家差不多的那些小姑未婚妻预备役的话,眼睛倏然一亮。 “对哦。我问过几个以前想追你的omega姐姐和哥哥们,他们的回答都不一样诶。” 苏心妍现在还记得他们的回答。 有说苏明绣的信息素像红酒的,也有说像是高浓度的酒心巧克力,更有说是像棉花糖、苹果等等。 那时候还没分化的小侄女气鼓鼓地翻着书想,恋爱中的人果然都是自私的,连自己喜欢的人信息素味道都不肯真诚分享给别人。 所以分化之后,她才决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却没想到—— 有可能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 结合苏明绣刚才说她“信息素本来就没味道”这点,小姑娘“哇”了一声,福至心灵,“是说小姑确实有信息素,但是无味,而且每个闻到的人都会自动幻想出一种味道?” “这也太酷了!”她自顾自地在车里鼓起掌来。 苏明绣眼中溢出无奈的笑意,只觉她果然是个小孩儿,对自己身体的危险状况毫不关心,反而好奇心旺盛地在这里瞎打听。 谁知下一秒,又见苏心妍眨着眼睛,将身前的安全带往外扒了扒,试图凑近来问:“那楚老师呢?” “嗯?”苏明绣扬眉。 小孩儿的脸上写着大大的八卦,“楚老师闻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呃……”苏明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问她做什么?” 将脸上的情绪改成“果然如此”的小朋友啧啧两声,想到刚才在医务室里听见的回答—— “你们俩……之前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 但结合那时候楚老师的表情,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苏心妍不仅继承了苏家人超高的智商,察言观色的能力同样也不差。 当即眨了下右眼,一副对真相心知肚明的模样,“你们俩,是不是有点什么?” “你猜?” “猜对了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 “想要小姑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我们都三年没见啦!” “等你猜对再说。” “哦,那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莫非她就是你三年前在基因检测中心匹配的未婚妻?” - “猜对了。” 几个小时后。 金桂中学后门,一家网红餐厅的靠窗卡座上,楚软端着一杯柠檬汁,被开学这天发生的事情折腾得心力憔悴,吨吨喝了两口。 -- 第134页 坐在对面的人打扮格外潮流,玫红色的牛皮上衣领锁骨处敞开,如开窗般的设计,显露她性感的身材,搭配的同色牛仔短裙下,踩着鞋跟透明的靴子,让路过这桌的食客们纷纷回头多看。 这位正是楚软大学至今的好友,赵椿儿。毕业后从事时尚行业的她浑身都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见好友近乎萎靡地想趴在桌上,不由离桌子更近一些,出声笑道:“很难猜吗?” “全世界是不是只有你不知道未来生物的老板是谁?” 其实赵椿儿在几次高级的宴会场合上远远见过苏明绣。但她和对方毕竟圈子不重合,身份又悬殊太大,故而她从没往对方的跟前凑。 现在听好友说起今天的开学典礼去了个完全想不到的大人物,她便直接说出了答案。 “我记得,按照联邦的律法,在四年内无法组成和谐家庭、情感不和的匹配双方,可以看作是匹配失败,解除婚约关系吧?”赵椿儿捏着吸管,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难道是她改了主意,重新来打扰你的生活?” “不是!”楚软应得飞快。 “哦——”赵椿儿审视她片刻,得出了答案,“那就是你反悔了,想跟她履行婚约了?” “我没有!” 这次楚软的声音高得让附近的食客都往这边看来,周围的聊天声音也为之一停,人人都想探过脖子来看看刚才发出动静的人是谁。 楚软用杯子挡住自己的脸,实则面颊不知不觉已经红透,看得赵椿儿啧啧称奇。 毕竟这几年也不是没有见过别人追求自己这朋友,楚软的长相总是很容易让异性生出保护欲,所以她身后的追求者源源不绝。 但不论谁,都没能让她露出过这种表情。 赵椿儿单手支着脑袋,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问她,“真的吗?看着自己的婚约对象成为顶层的社会精英,甚至比以前更有魅力,不会为错过她而感到那么一丝一毫的后悔吗?” 楚软听完她说的,认真思索片刻,目光不知透过这桌布看向哪里,忽然道:“三年前,我就知道她多么卓越。” 苏家的家世能使楚家人多么眼热,甚至趋之若鹜,那些人提及苏明绣时的艳羡和敬畏,她是见过的。 至于魅力。 她更是领略过,在仁心医院的时候。 但为什么自己现在的心态,比起三年前的抗拒,变了这么多呢? 楚软扪心自问,却得不出答案,良久放下已经只剩柠檬片的玻璃杯,低声说,“我只是为我自己曾经的态度,感到羞愧。” 虽然苏明绣那时候总是作弄她,但不可否认,对方从未真正地伤害过她。 甚至还想要教会她一些事情。 只不过她太愚钝,到最后,反倒是对方离开之后,才读懂那时候苏明绣很多没说出口的道理。 “你一点都不喜欢她吗?” 赵椿儿又问。 但这次的问题并不带着让楚软内审的力量,反而带着朋友间特有的宽容,见楚软看过来,她笑了笑,出声道:“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就算你以前跟我说过讨厌她、不喜欢她,现在改了主意,我也不会因此笑话你,人的感情总是在变嘛。” “我只是担心,你太要面子了,不肯认真看自己的心意。” “我怕你见过这样惊艳的人,以后眼中再装不下别人。” 赵椿儿扪心自问,若是她曾经有机会跟这样光风霁月的人产生联系,又是在最憧憬未来的年纪,总之她是不会再看得上其他人的。 楚软欲言又止。 停顿了很久,她才笑着摇头,“这不重要。” 因为事情的决定权从来都不在她的手里。 当年苏家决定接下这婚约时,她就被押到苏明绣的跟前,以一样礼物的方式任由对方挑剔; 后来,是苏明绣决定离开,她才能获得这三年的喘息时间,丰满自己的羽翼。 要不要在一年后结束这段关系…… 并不是她能决定的。 可是。 楚软同样也发现,现在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想不想结束这场孽缘了。 - “楚老师!” 距离开学过去一周,金桂中学的学生们都逐渐适应了学习的节奏。这天下午,楚软正打算回宿舍将午休时间补回来,没想到刚踏出校门,听见一声格外有活力的招呼声。 她打眼看去,见到在不远处轿车上刚下来的小姑娘,正是隔壁一班请假了几天、刚恢复过来的苏心妍。 “苏同学。” 见到她,楚软站定在路边一棵桂花树下,露出个很浅的笑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谢谢老师关心,我已经好啦,今天我正好回来销假。”苏心妍格外有礼貌地说完,又转身往来处看去,正见到从车上下来的另一道身影,于是对楚软眨了眨眼睛,“我小姑想谢谢你之前的帮忙,所以……我先回学校啦,你们聊吧。” 啊? 楚软见小姑娘溜得飞快,而她站在原地对上走近的苏明绣,一时间不知是走是留,只觉得心跳又开始加速,紧张得身侧手指都开始微微蜷曲。 直到一叠十分眼熟的东西被递到面前—— “上次拿了你的纹身贴,拿新的补给你。” 楚软微微一怔,抬手接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叠纹身贴和自己给出去的时候不太一样,应该是被修改过的。 -- 第135页 从塑封往里看去,发觉这花纹比自己先前买的更精致漂亮,活灵活现。 “这是?” “实验室修改过材料,款式也重新设计过,你看看喜不喜欢。”苏明绣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在这样近的距离,听得楚软的耳朵微微发麻。 “谢谢。”楚软用力地攥紧了礼物,没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和动作都格外珍惜。 她没说出口,因为教师职业的特殊性质,在学校里的老师连短裙都最好少穿,怎么能够将抑制带换成怎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呢? ——容易给学生起不好的带头作用。 顿了顿,她的声音和苏明绣的下一句完美重合: “可以请你吃饭吗?” “我请你吃顿饭吧?”两人同时一怔。 倒是苏明绣先笑出来,目光打量着她,也没问她是因为什么,只温声道,“哦?你下厨吗?” “呃……”楚软想到自己的厨艺,僵了一下,又很快藏住心思,感觉到掌心溢出的汗意,努力绷住心神,不敢和苏明绣那过分漂亮的双眸对视,只是轻声说道:“你……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都行?” 苏明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太久,让楚软恍然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热起来。但她已经不像从前那般自作多情,只是很慢地点了点头。 “嗯。” 第57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4) “今天我们来学习一首诗歌,《蒹葭》。” 高一1班教室。 窗外是明媚的蓝天,教室的四块移动白板中央是投影屏,唯美的古风画卷展开,楚软站在白板前,笔划分明地写下标题。 但是在“葭”字最后一捺时,指尖的墨水笔蹭着右手中指处的创可贴往下滑,她写字的力道没收,正正好按到自己的伤口上,那斜出去的笔划就生硬地停了一瞬。 因为身高,在教室坐在第二排的苏心妍将她手上的创可贴看得清清楚楚,光是右手就缠了两三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伤到的。 楚软转过身来,目光扫过班上的学生,尾指点过课件的屏幕,翻过一页,放出这篇课文的正文内容,开始介绍背景。 时间在讲课的字句里流淌。等同学们随着她的引领,齐声念完“蒹葭苍苍”的一首诗歌,下课铃声就恰好好处地响起。 楚软合上讲台的课本与教案,垂着眼眸时,那凌厉的目光就跟着消失不见。 柔软的发丝今天被她盘起个花苞,即便只穿着普通的针织外套搭长裤,也让她的气质格外柔和,不像是隔壁班叫学生发怵的班主任,而是邻家姐姐。 “今天就讲到这里,”她抱起东西准备离开,“同学们要是有疑问,可以课后来问我。” 其实话音落下,楚软就已经在往教室外走了。高中的语文课本内容太简单,这个班的同学又个个聪明,课后利用时间随便翻一翻书,就能记住考点了,更需要她费心的不是怎么将知识教授出去,而是面对这些聪明学生,应该斟酌的是布置多少恰到好处的作业量。 谁知今天还没走出两步,后面就传来一道声音:“楚老师。” 楚软在门口停下,有些讶异地看着苏心妍过来,本能紧张了一瞬,又努力把那些不应有的情绪压下,出声道:“嗯?” 苏心妍整节课都在盯她手上这些创可贴,同时在心中纠结思考苏明绣知不知道这件事,而今追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探究真相。 但她记性不错,抓住课本当借口跟出来时,还记得刚才课上讲的内容,于是随口问道:“楚老师,《蒹葭》的内容曾被认为是用来讥刺秦襄公不能用周礼来巩固他的国家,或惋惜招引隐居的贤士而不可得。 但现在多半将它当作情歌表达追求所爱而不及的惆怅与苦闷。考试的时候我应该写哪一点?” “都写。” 楚软很平静地回答完她的问题,鹿眸澄澈又认真地看向小姑娘,在等她的下一个问题。 苏心妍点头应了一声好,又话锋一转,看向她抱着教案的手,“楚老师是受伤了吗?” 顺着她的目光,楚软看到自己右手指尖有两张创可贴边缘都溢出血色,大约是因为被烫出的水泡受到刚才握笔写字时的挤压。所以这会儿看着就给人一种伤势严重的错觉。 但想到这伤口的由来,楚软下意识地换了换动作,将教案完全背到身后,对苏心妍道:“没有,小事。你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苏心妍没问出答案,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看她离开,等到楚软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才一溜烟跑回教室。 - “嗡。” 木桌上,手机震动的声音引起了苏明绣的注意力。 她正在苏家名下的一家公馆里跟原主的亲大哥喝茶,公馆的绿化做得极好,外面绿树成荫,树下又搭配着热带才能养活的名贵植物,由园丁打理得井井有条,透过日光和树顶,还能见到远处喷泉水雾在空中构出的彩虹。 景色使人心旷神怡,苏明绣拿起手机,见到发消息的人,挑了下眉头。 桌旁的人见她有事,便低头喝茶,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处理事情。 苏明绣进入聊天页面,见到那个歪歪扭扭的简笔画头像旁边出现一句话:“楚老师今天受伤了!你知道吗!” 相比她这无数个感叹号表达的激动,苏明绣就只回了个“?” -- 第136页 朕在打江山:“你不知道?楚老师伤得可严重了,也就是我不方便拍图。不然你就能看到,那个血啊,都把创可贴染透了!” 苏明绣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本来在旁边的苏大哥不想打扰她处理公务,奈何抬眼就见到她的神情,下意识以为是大事,偏偏余光又扫到她聊天框的头像,登时一惊:“是妍妍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吗?” 回过神来,苏明绣及时安抚他,“不是。” 苏大哥松了一口气,还待再问,却让苏明绣想起来一件事,“妍妍说金桂的食堂味道不好,等会儿我去给她送点吃的?” “啊?” 苏大哥大为惊异,“你这么忙,这种事情我让助理去就行了——今天我推了两个董事的饭局,特意给你订了个餐厅,老饕们夸过的地道。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跟我聊聊在这边开分公司的计划嘛,我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 苏明绣摇了摇头,面上有笑意漫开。 “改天吧。” 顿了顿,她道:“我这次可能会待更长时间,大哥,你这饭局得往后稍稍,我这儿可有件人命关天的大事。” 话是如此说,苏大哥却没能从她的神色里见到半点着急。 反而…… 这笑意越发意味深长。 - 金桂中学。 直到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苏心妍也没能等到苏明绣的更多回复,盯着那空白的头像,她嘀嘀咕咕地将手机屏幕按灭,在心中忍不住地想: 难道是她猜错了,小姑其实不喜欢楚老师? 那她这样岂不是在帮倒忙? “心妍?” “来了来了。” 她握着手机,正想往抽屉里丢,临起身前,又有些不死心,将手机放进衣兜里,朝着教室外面去。 体育课是学生们最自由的时候,在听完老师口令,热身、跑步过后,就有二十多分钟的自由时间。 1班的alpha们分出两队,打自由对抗的篮球赛,还有一部分觉得热,结伴往游泳馆走,少数几个beta,要么回教室学习、要么提前去食堂等餐。 不一会儿,留在操场上的就剩下几个涂了防晒、在树荫下乘凉聊天的omega。 肤白貌美的长腿在运动短裤的衬托下,引来过路许多学生的注意。 苏心妍坐在单杠上,悠悠地晃着腿,朝不远处的篮球场、网球场看去,最后都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 旁边的朋友抬手戳了戳她,“我们学校的alpha那么多,从没见你对哪个感兴趣,是你没兴趣谈恋爱,还是都看不上啊?” “看不上。” 苏心妍诚恳地说,“他们都不够好看。” alpha和omega的基因本就属于万中挑一,金桂又是市里的重点,能够在这里读书的学生要么是家境好的、要么是聪明决定的、要么是足够勤奋的,虽不能说这里的alpha都是最好看的,但也算是非常优秀的了。 至于被苏心妍说是嫌弃的食堂—— 那完全就是这位苏家大小姐过分讲究,嫌弃食堂除了五湖四海的口味,太少时令的昂贵食材,譬如吃不到新鲜的黑白松露,也没有奇珍山菌。 对此,她的朋友表示“……” 想到她看人的眼光也这么挑剔,朋友忍不住问,“那什么样的alpha才是你能看上的?” 苏心妍思索片刻,“你觉得我们开学那天听的校友演讲,第一个发言的那个怎么样?” 朋友很诚恳,“没看清。” 她只好摸出手机,准备找找自己相册里的库存。 正在这时,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校门口,午饭,速度。” 见到那白色头像,苏心妍登时眉开眼笑,从单杠上轻松往下一跃,对朋友招了招手,“走,带你去欣赏一下我们家最好看的人。” - 比起开学时的烈日,这座城市总算接受了入秋的事实,逐渐有了秋意,连近午的温度都变得怡人。 苏心妍的朋友留在教学楼附近,而她单手挡着太阳,快步往校门口而去,走到苏明绣跟前的第一时间,并不急着去看她给自己带了什么午餐,反而得意洋洋地说道:“咦,有的人是不是果然很在意楚老师?” 小姑娘古灵精怪,并不觉得苏明绣是出于对自己的思念,才会特意跑来学校给她送一顿午餐。 站在门外的人穿着一身格外英气的小西装,白如雪的纯粹设计只有她的气质才能压住,而领口处翻折过来又是纯黑色,简单的色彩碰撞、恰到好处的收腰线条设计,将她的优势展示得淋漓尽致。 五官深邃的人垂眸一笑,眼尾那颗痣在日光下颜色更淡,却在那近乎透明的肌肤上越发明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在意?” 哇! 苏心妍眼中登时就亮起八卦的光。 她兴致勃勃地接,“那我帮你去把楚老师约下来!” “不用了。” 苏明绣目光往她的身后看去,视线拉长,唇畔笑意若隐若现。 站在跟前的小孩儿还不解,直到回过头,朝着身后去看,才见到走出教学楼,正朝着校门口走来的楚软。 打算趁着午休回附近的宿舍再练练厨艺,免得在真正请客时丢人的楚软,完全没料到居然又跟苏明绣碰上了面。 但校门就那么一个,走远避开倒显得刻意了。 -- 第137页 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打招呼,同时在心中祈祷苏明绣千万别在今天就想吃她做的饭。 “好巧。” 楚软站定在伸缩门边,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苏心妍家长? 苏博士? 苏明绣? 她纠结了半天,总觉得哪个都不合适,讷讷挤出一声,“苏……医生。” “诶?”反而是在身旁的苏心妍有些惊讶地看来,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称呼自己的小姑,明明已经不当医生很久了。 苏明绣轻笑一声,倒不是很在意,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指尖上,凭借经验很快认出她创客贴下的是什么伤口。 虽然早猜到苏心妍之前的消息是在吓唬自己,但还是想亲眼看看情况。 “楚老师。”她应声道,“正好我还没午餐,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啊!”楚软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白祈祷了,是不是她祈祷的姿势不够诚恳,所以才没有一个神佛听见? 苏心妍左右看看,取下苏明绣挂在这门上的餐,轻手轻脚地开溜。提着午饭跟朋友汇合的时候,见到对方已经抱着柱子露出格外痴迷的神情,不禁抬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回魂了。” 朋友震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这么漂亮的alpha姐姐是你亲戚吗?” “好看吗?”苏心妍循循善诱。 见到朋友猛点头,她哈了一声,无情地将人拉走,“可惜不是你的,也不能给你介绍,走吧。” - 不远处。 楚软已经刷卡出了门,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拒绝苏明绣的邀约,想到昨晚在垃圾篓里牺牲的三条死不瞑目的鲫鱼,她憋了又憋,假装忘记之前答应下厨的事情,红着脸提议:“我知道最近有家不错的餐厅——” “嗯?” 苏明绣偏过头来,日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将她那黑色的折领照出绸缎特有的碎光。 她慢条斯理地提醒:“我记得楚老师上次好像答应我要亲自下厨?是哪里不方便吗?” 在这样直接的询问下,楚软没了逃避的空间,只能很小声地说。 “不是……” “是还没准备好。” 苏明绣余光扫过她的指尖,心道才几天就这样了,谁还忍心等她继续准备? “可我等不及了。” 她注视着楚软此刻光芒格外通透的双眸,含着笑说道。 扑通! 耳边突然出现响亮的擂鼓声! 扑通扑通! 楚软呆呆地看着她,连眼睫都不敢颤一下。 第58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5) 等不及? 是等不及这一顿饭,还是等不及? 楚软肩头出现个小人儿,叉着腰仰着脑袋,趴在她耳边大声喊:“别多想啦!她肯定是怕你说话不算数,又或者是真的饿了,不会有其他可能的!” 对。 不该多想。 楚软不自觉地顺着这道心声点了点头,神思不属地带着人往学校分配的宿舍而去,等一路从这日光下走到宿舍楼的阴影里,才觉今天日头太过酷辣,双颊都是滚烫,引得她下意识抬手想要给自己降降温。 但身侧迎来的另一只手,动作比她更快—— 冰丝手套即便照过日光,也留不住那暖意,而今被楼道里的凉风一吹,贴在她面颊上时,有很淡的薄荷香甜传来,让楚软瞬间一激灵,明澈的目光对上那含笑的桃花眼。 “你的脸很热,是中暑了吗?” 苏明绣面上露出格外关怀的模样来。 楚软却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躲开她的动作,等见到苏明绣的手还维持在半空中,仿佛很是讶异她这反应。 但没等楚软开口,她又从容地将手收了回去,神色不变地同她道,“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欢被我碰。” 不是的! 楚软动了动唇,很想解释原因,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躲开,就这么迟疑几秒的功夫,穿着雪白西装的人已经转开目光,往楼道里看去:“住在几楼?” “三楼。” 明明是做客的人却先迈出脚步,长腿跨过两级阶梯,自然地好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落后的反而是楚软,心不在焉地跟在她的后面,望着她的背影,刚才被对方抚过的脸侧温度不升反降,她总是觉得热,不自觉抬手去轻轻拍,又捏了捏,结果一直到进门,这半边的脸热得更似火烧。 只好低头借给对方拿拖鞋的动作,挡住自己的异样。 苏明绣换好鞋,进来就被这里面的布置吸引,风格十分温馨,颜色都是饱满的暖色系,有嫩绿色一团的懒人沙发,也有阅读区台灯旁的火烈鸟色地毯。 诸多色彩撞在一起,非但不突兀,反而被安排的井井有条,让这两居室变得像个温暖小窝,引人贪恋。 “你、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换一套衣服就来做饭。” “冰箱里有菜,你也可以看看等会儿吃点什么。” 说完话,omega就匆匆朝着房间走去,合上门之后,从旁边的等身镜子里见到自己几乎红透的肌肤,连锁骨处的肌肤都被染成了粉红色。 她浑身发软地靠着门坐下去,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丢人。直到闻见更为浓郁的花香,还有脖颈上的抑制带边缘变成暗红,登时更惊:“!” -- 第138页 楚软后知后觉自己最近因为操心学生们的事情,加班、改作业、备课,无数事情涌来让她都忘了更换抑制带。所以今天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丢人。 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又要在苏明绣的面前,露出那种难堪的姿态了。 心头被激起的滚烫情绪,被这后怕浇灭,楚软从浑身发热变成手脚冰凉,在地上坐了会儿恢复力气,就一股脑地起来,朝衣柜走去。 她先是找了一件居家的薄短袖,又想找抑制带,可是手伸出去,却碰到了一叠……之前收过的礼物。 楚软指尖一动,将那叠抑制纹身贴拿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把东西放下,换成抑制带,但想到刚才苏明绣那句道歉,楚软抿了抿唇,还是拆开了包装。 - “嘎。” 老旧的冰箱门被打开,暖黄色灯光照出里面满满当当的菜肴,冷藏几层有有青椒、番茄、土豆、洋葱等等蔬菜,连一应调味料和鸡蛋都被放在旁边的格子里。 冷藏里有大品牌生产的牛排、鸡腿肉等等,一切看上去都井井有条,除了…… 苏明绣拉开最下面的柜子,看见里面被胡乱撕开的包装袋,里面还漏出两个胖肚的水饺。 她面上露出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感觉这包水饺,才是楚软最青睐的菜品。 于是听见房间门开的时候,她礼貌地回头问道:“要不吃饺子吧?” 楚软正想抬手从旁边墙上拿围裙,听她这么说,不由眨了眨眼睛,很快点头道,“好,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修长手指往那格冰柜上一抵,苏明绣半蹲在冰箱前面,跟这边缘怎么擦都擦不掉泛黄的老旧电器相比,她的西装实在太过干净,让楚软不自觉地感到羞愧,总觉得不该脑袋一热,答应请她来家里做客的要求。 但那人不过是眉眼弯弯地指着剩下的半袋速冻水饺,“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不行!” 楚软拒绝得太快,等对上她的目光,才又磕磕绊绊地挤出解释:“吃这个不营养。” 停了会儿,她声音低了许多,像是底气不足的补充,“我做饭……不难吃的,你别担心。” 苏明绣没说话。 她只是盯着楚软,看着omega低下头时落在脸颊边的几缕碎发,还有这包子头搭配的灰色宽T,在想这三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得这么…… 这么可爱。 迟迟没听见她的回答,楚软有些急了,迅速将围裙往身上套,边套边朝着她走来,抬手想把她从冰箱旁边拉开,不让她再去打那包饺子的主意。 “真的。” “你相信我!” 苏明绣没这么借她的力,从善如流离开冰箱,看她着急,举起手作投降状,失笑着应,“好,我相信你。” 这话一出,楚软忽而一愣,白嫩的面颊又浮起微红。 然后她本来在系围裙后颈的绑带,就因为这一下分神,不小心压得太紧,弄成了死结。 “呃……”楚软举了半天的手臂都因为解这个结而有些发酸。 她挫败地在打开的冰箱面前吹了会儿冷气,不知想到什么,往旁边蹭去两步,径直站在苏明绣的跟前,近得两人鞋尖都对上了,才轻轻指了指自己脖颈的位置,不甚熟练地拜托道:“我……围裙不小心弄死结了,可以帮忙解一下吗?” omega甚至主动把自己的脑袋低了下去。 露出那截藕白的后颈。 仿佛不知道这动作含有何等的邀请意味。 尤其是此刻,借着身高的优势,苏明绣能将她后颈的景色一览无遗,正见到一朵纯黑色的莲花在颈骨肌肤上徐徐绽开,因omega偏瘦的身躯,低头时颈椎有一节微微凸起,恰显得这莲花花瓣纹理更纤细入微。 雪白的皮肤,却生出这样邪恶的黑莲,是反差的诱惑。 苏明绣眼皮一跳,却没有急着动手,反而很礼貌地问道,“会不会不方便?我记得刚才——” “刚才是我表达有误,”楚软微微抬头看她,这样近的距离,omega用这种由下而上的目光,配上这张本就清纯干净的面庞,总会让人心中生出别样的冲动,可不知她是对此全然不懂,还是对眼前的人太信赖,只保持这种姿态,继续说道,“没有不喜欢被你碰。” 如果不是后颈这位置太特别,是腺体所在,她都恨不能直接捉过苏明绣的手,让对方触碰过来,以事实证明自己真的没有讨厌对方。 苏明绣扬了扬眉梢。 她的目光还落在楚软的后颈上,见到这劣质围裙的红绳压过那黑莲的边缘,在这白得发亮的肌肤上格外耀眼,觉得这是整间屋子里搭配得最美的色彩。 所以她并不急着去破坏,反而只悠悠伸出手,微凉的指尖碰上对方后颈的肌肤。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就让楚软脊骨都酥了,小腿肚子不自觉颤了颤,又强行稳住,就在努力控制的刹那,她听见头顶落下的声音。 “还是算了吧,楚老师。” “碰这里不太礼貌,你屋里的剪刀在哪儿?我去帮你取来。” 先前还因为她的动作而躲避的楚软现下听到这么一句,不知怎么,竟然陡然捉住了她的手,抬起有些发酸的脖颈,用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渴求目光,声音很轻地说:“家里就这一条围裙了。” -- 第139页 声音里还带着一股莫名的委屈。 ——为苏明绣不肯大方的帮忙。 被这软绵绵的指责正对的苏明绣哑然,似乎很难理解,为什么三年前不让碰的人是她,三年后又以这般撒娇的语气,让她碰。 她似乎总对可爱的小朋友没辙。 于是苏明绣轻轻动了动被捉住的手腕,状似无奈地应,“好。” 但她没让楚软再这般低头,而是扶着对方的肩膀,让人背对着自己,抬手去解她后颈的红绑带。 宽松的短袖不知是穿太久还是设计如此,肩膀处的布料松松垮垮挂在边缘,看正面时还不觉什么,等到omega转过来,才让人瞧见,那背后露出的大片雪白,尤其是从腺体处蔓延下去的黑莲枝叶。 在实验室的时候,苏明绣还亲自审核过这小玩意儿的设计,当时光想着设计符合审美,却没想到这改过后的图案,在楚软的身上竟然是这般……效果。 她心不在焉地解着结,直到那两条红色软带垂落下来,钻进了omega后背的衣服里。 跟黑莲的茎叶一同,隐没不见。 - “滋啦!” 二十分钟后。 重新系好围裙、将食材洗干净处理好的楚软,一边默背醋溜土豆丝的烹饪步骤,一边将还粘着水的土豆丝往油锅里倒,看见那腾起的烟,听见这滋啦啦的声音,条件反射地后退好几步。 然后差点踩到就靠在厨房边的苏明绣。 Alpha及时抬手虚虚揽了下她的腰,谁知楚软就站在这个距离,踮着脚张望,似乎想观察一下这热油飞溅的后续情况,再决定自己要不要上前。 苏明绣低笑一声,柔声提醒,“楚老师,锅要糊了。” “啊!”楚软赶紧往前走两步,将手臂悬得很高,用铲子小心地铲了铲锅,那小心翼翼的动作,比起做饭,旁人或许更相信这是在做什么危险的实验。 苏明绣看着她握着锅铲的手指上缠着的创可贴,不由在心中叹一口气,从后面过去,本想接过楚软的锅铲。 但omega却意外地紧捏着不放,只是偏了偏头,目光还在面前的锅里。 “苏医生,也会做饭吗?” “嗯。”苏明绣见她炒菜的动作还算有模有样,确定她不会再受伤,锅里的菜也没问题,才松开手,后退半步,“以前自己住的时候做过饭。” 在锅里的土豆丝慢慢沾上油光之后,楚软放下心来,察觉到她在厨房没离开,便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不知怎么说到自己先前租的房子。 “那个房子装修得特别好看,要不是我找的工作离那边太远,来回不方便,金桂中学又包了我的食宿,我都不想搬走。” “哦?” “不过上林坊的地价太贵了,就算我从现在开始努力工作,应该也买不起那套房子吧。” 听着omega的喟叹,苏明绣低着眼眸,良久才接话,“是吗?你没试着问问房东?说不定,她的价格不一样呢。” “市场价就在那里——” 楚软其实不是这样健谈的性格,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身处熟悉的环境,又可能是对苏明绣放下戒心,就会发现跟对方相处很舒服,所以她也难得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 只是说得高兴,差点忘了放调料,想起来的时候,楚软急忙将火调小,匆匆忙忙去拿食用盐。 才刚把食盐袋子对着锅抖两下,竟然就将肩上的衣袖不小心弄得往下滑。 意识到的时候,楚软面上又有些羞赧。但一手拿锅铲、一手拿盐袋,她实在腾不出空,只好转头拜托苏明绣,“可以帮我拉一下衣服吗?” “呃……”苏明绣伸出手去,帮她将肩膀的布料勾上来时,却不急着松手,反而浅笑着问,“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很防备我的,怎么现在忽然这样信任我?” 被她提及黑历史,楚软差点失手将盐全撒了,还好及时稳住心神,确定锅里倒的量只有浅浅一点,才大松一口气,随后转头同她道:“你别再提以前的事情啦。” 如清泉般澄澈干净的眼瞳而今带着一点掩藏的笑意,朝她的眼眸看去,“你对我这种类型又不感兴趣,不是吗?” 苏明绣与她对视几秒。 楚软被看得格外忐忑,自己都不知道想听什么答案,就见苏明绣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一些,而后一点点松开指尖,让她肩头的布料乖乖落回去。 ——不是哦。 我对你很感兴趣。 甚至想把你扒皮拆骨,吃得连渣都不剩。 第59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6) 醋是最后浇上锅里那些土豆丝的,楚软几乎是洒一点就往苏明绣那边看一眼,担心自己掌控不好份量。 直到alpha笑着说了声“差不多”,她就立即关了火,将土豆丝盛起来装盘。 厨房里的气氛再和谐不过,最后一道蒸丸子、醋溜土豆丝、并一碟番茄炒蛋。 即便土豆丝因初时的火有些糊,丸子的馅儿捏不好太奇形怪状,番茄炒蛋的番茄好像还有点生—— 但这确实是楚软的超水平发挥了。 在餐桌上摆开之前,她趁着苏明绣转身没注意,迅速每样夹了一筷子,确定味道都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转身将旁边纸筒拿过来的人看了眼对面的omega,忽而笑道:“你刚刚,是在偷吃?” -- 第140页 楚软眼睛睁大,立即将脑袋摇成拨浪鼓,谁知唇角被按上一张纸,等她反应过来,见到纸巾上沾的那点油渍,立即红着脸将纸巾夺过,攥成一团,“我不是……”不是在偷吃。 但坐在对面的人笑眯眯地应,“嗯,吃吧。” 被当作馋嘴的小猫无处辩驳,只好执起筷子,愤愤地戳了一块炒蛋。 苏明绣看着她手指上那几个连透出的血迹都斑驳干涸的创可贴,在吃完饭之后,主动提出一句:“我来洗碗。” “不用!” 楚软吃饭的速度比她还快,毕竟习惯了有各种各样的工作打断自己的用餐。所以她已经养成了用餐时速战速决的习惯。 待苏明绣放下筷子,她就习惯地来收碗,却被对方不容置疑地按住手腕,语气仍旧温和:“辛苦楚老师去把药箱拿出来,先换掉手上的创可贴,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其实omega还想再据理力争一下。 譬如不能让上门做客的人做家务什么的。 但苏明绣这话一入耳,她就不自觉地想听从,默不作声从桌边离开,下意识地去找家里临时备的那些药品。 - 苏明绣解开西装袖扣,将桌上这几个碗碟收到厨房,先往客厅那边走,将掌心的手套褪去,随手放进衣兜里。 走到楚软的身前时,她朝对方摊开手心,骨头匀亭的手掌,还有那如玉竹般分明的指尖映入楚软眼中,让她看了许久,才意识到对方的意思,将自己拆开创可贴之后的手很轻地搭了上去。 比起对方完美无瑕的手指,楚软觉得自己的就太难看了些,手指也不长、还有发红的烫伤伤口,她几乎是立即将自己的目光转开,不想再看这过于明显的对比。 甚至还将自己的右手往回缩了缩。 正好被苏明绣握住,“别动。” 半蹲下来的人侧头去看药箱里的烫伤膏,所幸差强人意,便抬眸朝沙发上的人看去,“还好你处理得及时,不过烫出来的小水泡在擦完药之后应该尽量避免触碰,现在压破了,你不疼吗?” 当然疼。 楚软想到自己一个上午讲课都在尽量避免板书。但工作量就在这里,再怎么注意都没用,便用左手揉了揉鼻子,低声回答:“我自己来吧,我会注意的。” 像极了那些敷衍医生的病人。 苏明绣确实松开了她,只不过在拿医用棉签取药膏的时候,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句:“水泡破了的伤口处理不好,留疤的可能性极大。” “呃……”楚软默默地又把手递了过来,讷讷地冒出三个字,就这么两个来回间,又是脸红到耳朵都要冒蒸汽的地步,“麻烦了。” 但alpha只是将挤好药膏的棉签递给她,要笑不笑地说,“刚才楚老师不是觉得自己来就行?” 若是从前,楚软肯定毫不犹豫地夺过棉签,也不管以后,总之现在肯定不能落了下乘。 可在分开的这些年里,她已经知道了不懂自己能力上限时逞强的后果。 即便窘迫地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楚软还是强撑着将话接下去:“刚才……是我说错了。” “拜托苏医生……” 脸比番茄还红,声音比蚊鸣更低,尤其是那“拜托”二字,嗓子里只发出很轻的调子,比起听她说话。倒是求人的时候嘟起的唇更可爱一些。 软而粉,像是玫瑰味的果冻。 苏明绣倒也没将人逼得太狠,发觉omega有了些进步,倒也见好就收,捉住楚软的手,动作很轻很慢地给她处理伤口。 熟悉的画面,让楚软一下子想到几年前自己跟赵椿儿逛街时跟抢包的人对峙的事情,那会儿她进了医院,不肯配合明绣,被双氧水狠狠教训了一次—— 彼时她被强按着头认了错。 可只要她是诚实的回答,苏明绣就会收起那些恶劣和戏弄,很轻柔地对待她。 “好了。” 苏明绣撕开新的创可贴,给她小心地避开伤口贴好之后,起身将包装丢进垃圾篓里,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楚软回过神来,看见自己指尖上的创可贴整整齐齐,依稀觉得刚才对方处理伤势时,竟没让她感到一点不适。于是又拉长目光,望着厨房里在洗碗的人身影,颇有些失神地想: 她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对自己这样呢? - “感谢楚老师招待。” 下午一点半。 苏明绣在吃完饭后的水果之后,注意到楚软要出门,便也跟着一起出门,分别时笑着说了一句,又道,“下回等你有空,我请你来家里,你可以提前预定菜肴。” 楚软怔怔地看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客套地拒绝。毕竟她没给苏明绣帮过什么忙,反而是对方帮她更多,但是…… 她怕自己一拒绝,就没有机会再跟这人见面了。 抿了抿唇,她很快也跟着露出笑容,像是路边白色的太阳花,干净又可爱,“好。” 苏明绣在她远送的目光里,走向自己来时开的车,没等解锁开车门,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喂?” 站定在日光中,苏明绣认真倾听完来电者的请求,思索片刻,很干脆地应下:“好。” “没问题,下周六是吗?” “应该的,协助警署将这些犯罪分子一网打尽,是联邦公民应尽的义务。” -- 第141页 - “喂?” 这周五,正在班级里看晚修的楚软看见来电,在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扇叶翻动的声音里,拿起手机走到外面走廊。 是赵椿儿给她打的电话。 “楚老师-明晚有空吗?”赵椿儿的声音格外兴奋,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楚软却顺着她的问题认真思考,片刻后应道,“明天上午要去市里参加一次学术论坛,晚上暂时是空出来的,你是有什么安排吗?” 电话那头的人颇有些不满地哼哼两声,又想到她自进入金桂中学天天加班,周末也难得休息的样子,泄气地说了声,“算了,就知道你不记得。明天我生日,晚上在朋友新开的酒吧庆祝,楚软,你要是敢迟到或者放我鸽子,你就完了!” 楚软登时一惊,还没挂电话就打开手机的日历,见到上面确实备过的行程,不由敲了下脑袋,再拿起手机赔笑。 “没忘呢,这不是还没到点吗?” 她狡辩完,又低声保证:“我会去的,现在我在看学生晚修,明天见面再跟你说,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没有!”赵椿儿在那边道:“你把自己人带来就行了。” 因为这通电话,楚软晚上回去后难得花了些时间,打开衣柜看看自己明天去参加好友的生日聚会该穿什么衣服。 总不能像是现在每天去学校一样。 翻了半天,楚软才找出一条刚毕业的时候参加柳叶大学毕业晚会的裙子,米色的布料并不平整,像是一朵朵白玫瑰花瓣拼凑出来的,偶有金线穿就,将裙面点亮。 长裙收腰及膝,不规则的翻领露出半边的肩膀,是集可爱与性感与一身的设计。 到了周六这天。 楚软开完会直接去逛附近的商城,给赵椿儿挑了一款新出的信息素香水,回到家换好衣服、化了妆,就往赵椿儿提前发的定位去。 那是一家很热闹的酒吧,即便天才刚黑下来,就已经满座,DJ的打碟声音配合重金属,让平日在职场压抑了个性的人们在舞池尽情释放压力。 楚软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问赵椿儿具体的位置。 但没走几步,面前就横来一杯鸡尾酒,一道身形格外高挑的alpha对她挑眉,“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酒吗?” 他看着楚软的目光里满是暗示,视线格外露骨地扫过楚软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头。但他知道,这不是omega最美的模样。 方才从后面惊鸿一瞥,见到那朵黑莲花在这白皙的肌肤上摇曳盛开,才是最吸引他的样子,但现在见了正面,他只觉得惊喜。 有这么性感背影的人,竟然还长着这么清纯的脸蛋,像是天使与魔鬼一体,在一个人的身上将清纯和妖冶都集齐—— 他的运气怎么会这样好,遇上这么个极品omega? “抱歉,”楚软甚至没有正眼看他,绕开挡路的酒杯,礼貌道:“我在找我的朋友,暂时没有喝酒的兴趣。” “怎么样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呢?”对方紧跟不舍。 同时,有更多的人注意到楚软,行走在彩色灯光下的omega像是误入狼群的羊,瞬间让许多的捕猎者为之心动。 楚软只觉厌恶,并且在其中几个人互相针对的时候,找到机会溜得飞快,往附近的洗手间而去,决定让朋友们过来接应一下。 - 与此同时。 某个包间内。 几个beta和omega都颇有些痴迷地看向卡座最中央的女人,那张不施粉黛、颜色也足够艳丽的面庞,像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 尤其是此刻她穿着的黑色连身短裙,都让看客们觉得这就是自己见过的设计最好的作品。 并非这衣物有多么特别—— 只是因为要装点的人足够卓越,所以即便是几根布条,在她身上也是美的。 他们交头接耳,却因没有得到指令,不敢随便上前,只互相用眼神交流,直到耳机里传来明确的声音。 下一瞬。 几人争先恐后地抵达这个alpha面前,有人斟酒,有人问她想不想要陪玩,沦落到最后的人左右看看,竟胆大地往她腿上坐,试探着伸手去抱她的脖颈,发觉没有得到呵斥,便大着胆子露出甜美的笑容,凑近赞美道:“您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客人。” “哦?”苏明绣不动声色地看她,仿佛见不到他们的谄媚,只漫不经心地敷衍一声。 “真的,”坐在她腿上的女人柔若无骨地往她身上挨,“尤其是这颗痣,太性感了。” 说着,女人喉咙略动,像是想凑近在这张漂亮的脸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但这一次,她才刚有动作,下颌就被掐住,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瞥来。 即便映出她的模样,却让omega觉得格外冰冷,直到那天籁般的嗓音响起:“别动。” 苏明绣唇角缓缓扬起,凝视对方的双眼,“我没有给你冒犯我的权利——” 坐在她怀里的人起初为这份对视感到兴奋。但很快,就浑身僵硬、仿佛在她的双眼里看到什么恐怖的画面,没过几秒,就尖叫一声,从她的怀里跌出去。 但幻境并没消失。 即便跌下卡座,缩到墙角角落,她也没有从这癫狂的状态里解除,将同伴们都吓了一跳。 就连即将被她占便宜的alpha也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惊诧的表情,同周围人目光对上,礼貌地询问:“你们这位朋友,是有什么疾病吗?” -- 第142页 很快,包厢外就进来了人,将角落里那个受到极大惊吓的人拉出去。 一个beta代替了对方的位置,却有些忌惮苏明绣刚才的警告。于是只虚虚撑着女人身侧,手里还端着刚倒好的酒,陪着笑意、讨好地说道: “让您受惊了,可能是她今天没休息好,精神状态不佳。” “我替她自罚一杯,您消消气。” 包厢门开合间—— 有走廊上的人无意间朝这里投来目光。 苏明绣漫不经心地看去,只停顿了半秒不到,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抬手抚上已经凑到近前的这张脸,唇畔重新浮起很浅的笑意。 - “软软?想什么呢?” 将楚软带回卡座的赵椿儿发现她还在走神,不禁提醒了她一声,将刚倒好的那杯牛奶递过去,笑着说,“知道你当老师,以身作则,喏,你都不知道刚才那酒保看见我要牛奶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像是马上要找保安来查我究竟是不是成年人。” 配合地露出笑容,楚软努力把刚才那副画面从自己脑海中驱除,努力告诉自己,和苏明绣的婚约本就名存实亡,对方能够不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是好事,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的笑格外愁苦。 让赵椿儿不得不问,“软软,你这幅刚发现心上人出-轨,却还得强颜欢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啊!”楚软:“没有!” 她赶紧摇了摇头,拎过来时提的礼品袋递去,“先祝你生日快乐!别瞎说那些话!” 见问不出什么,赵椿儿便将这事按下,高兴的收下礼物,又介绍其他前来的朋友们互相认识,众人热热闹闹地喝过酒,又切蛋糕,兴致来了就去舞池里嗨。 楚软在角落里端着蛋糕,叉子无意识地戳一颗草莓。但将那颗草莓胡乱堵得在纯白的奶油堆里打滑,也没截到目标。 神情越发恍惚。 她时不时地往刚才经过的那间包间去看,思绪胡乱漂浮,半晌,她一股作气将面前的蛋糕扒完,放下碟子,想跟朋友打声招呼,却没找到赵椿儿的人影,只好气势汹汹地独自往那边走。 她想好了。 虽然不久后就要解除婚约,但是苏明绣也应该顾及一些,起码……不要在她面前这样跟别人勾勾搭搭。 她也要面子的啊! 气鼓鼓的omega走过去,都想好自己敲门后破门而入要说的话了,谁知竟然见到一道被拉起来的警戒线,走廊上有警员对她笑道,“附近在执行公务,请勿靠近哦。” “不好意思。” 楚软转身就走,走没两步才想到,既然这里发生了事情,那苏明绣去哪里了?她不会有事吧? 等下大厅那边也要被清场啊? 好不容易捋清的思绪又被打乱,然后她胡乱地撞上了一道身影。 “抱歉……” 楚软站直身子,正想闷头继续往前走,腰间的搭扣被一股力道勾住,熟悉的好听嗓音落入耳中,似中提琴一般优雅,“楚老师去哪儿?” omega立即回过神来,抬起圆圆的鹿眸瞪她,注意到她的指尖卡在自己的裙子上,毫不犹豫地抬手,将对方的动作拍开。 “别碰。” 刚才她可看到了,这人不知道戴着这手套摸过多少人的脸呢。 脏! 苏明绣收回手,扬了扬眉头,仿佛不知怎么又惹了她。 见楚软应该没看到多余的画面,苏明绣打过招呼就想离开,谁知刚转过身,裙摆就被拉住。 她只好淡淡回头,却听见方才还嫌弃她的omega憋出一句:“你……上次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现在我正好有空。” 纯黑的眼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桃花眼中流转着几分笑意。 苏明绣轻笑一声,顺着她的力道回身,凝视对方片刻,又道:“只想吃饭吗?” “呃……”楚软咬紧了腮帮子,没吭声。 而站在跟前的alpha骤然将手套都取下来,丢到附近的垃圾篓里,白皙的指尖在这酒吧的环境里散发着微光,像是最上等的白玉。 酒吧里吵闹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 此刻,那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扣上楚软的下颌,将她的脑袋抬起来,注视这张倔强的脸,苏明绣缓缓凑近,那蛊惑般的嗓音落在楚软耳畔:“软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软不自觉地咬上下唇。 近距离看苏明绣这张迤逦面庞,她的心跳又开始失序,瞳孔都在不断缩小又放大,很恍惚间,她突然想起来,这是苏明绣第二次这样亲昵地叫她。 ——第一次,是在她们初见那晚的主卧床上。 过往无数的暧昧画面纷沓而至,楚软唇瓣微动,好像连自己都被那些纷乱的情绪淹没,过了许久,也只能鹦鹉学舌那般,笨拙地重复对方的话:“想要……” 想要什么呢? 第60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7) 走出酒吧的时候,城市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秋寒终于悄悄侵入这座城市,苏明绣坐在一辆红色的跑车里,将窗户放下来,本来只是为了配合地方警局任务选的车,这会儿倒成了最招摇的存在。 酒吧外的豪车不少,美人也如云,可但凡朝她这边看过一眼的人,便再难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光是短短的五分钟,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地去搭讪,又败兴而归。 -- 第143页 楚软跟赵椿儿道别之后,匆匆从酒吧门口出来,就见到苏明绣坐在车里,侧着头不知在跟谁笑—— 潮湿的城市里,细细的雨丝无法掩去那辆超跑的绚丽颜色,让车和车的主人,都在这个夜,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她鼓了鼓腮帮子,不知在跟谁生闷气,低着头走到车门的另一边,拉开后沉默地坐了进去。 苏明绣听见动静,转头去看她,还没等开口,又见楚软突然去拉旁边的安全带,规规矩矩地坐好,却不和自己打一声招呼。 “谁又惹你了?” 她轻笑着问了一句,如山泉般的悦耳声音在车里流淌。 楚软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的怯懦、也气自己无法理直气壮地将那些心思道出,而今被这样一问,更不知怎么回答,嘴唇动了半天,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Alpha好像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猜测般地往下接:“不会是我吧?” 她自己唱完了整台戏,声音里的调笑意味格外浓重,让车里唯一的听众有些无地自容。 “我记得刚才我给过某人机会,问她到底要什么?” “她确定只需要一顿晚餐,对吗?” 楚软抬手攥着自己身前的安全带,垂着眼眸,良久才说出一句,“没有生你的气。” 苏明绣轻轻“哦”了一声,得到了答案竟没再往下追问,反而一脚油门,超跑如一道红色闪电,在夜幕雨帘里轰鸣着冲了出去。 - 抵达目的地之后,楚软才发现这不是自己去过的地方。 那是一栋叠墅,穿过一座月季花园,半边屋子就在她的面前点亮,玻璃被雨水洗得格外干净,边缘是落下的水帘,其他地方则是凝聚的雨滴。 她跟着苏明绣的步伐往前走,想到自己在车上的沉默,总觉得这样上门做客太不礼貌。 于是强行将那千头万绪按下,主动出声:“这里很漂亮,是你现在的住所吗?” 苏明绣站在玄关附近,抬手将墙上的鞋柜拉下来,转头同她道,“你不是不喜欢我以前那套房子?” 这话里的信息量就太大了。 让楚软刚平复下来的心思,又开始躁动不安。 是因为自己不喜欢,所以她今晚换了个地方? 还是只是顺势逗一逗她? 但丢下这回答的人却仿佛根本不知晓她内心的七上八下,替她拆了一双白兔棉拖,就径直走到那四门冰箱面前,背对着她问道:“我们来的太晚,即便刚才叫人准备,也难买太多新鲜食材。倒是冰柜有我之前买的牛排,你吃西餐吗?” “嗯。” 楚软走到她的身后,想问问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结果还没开口,又见苏明绣看向冷藏,拿出盒刺身,还有收拾屋子的阿姨留下应急的新鲜寿司。 “饿的话,先吃这个垫一垫。” 苏明绣将这两个盒子都放在旁边的餐桌上,又拿出一包芥末和酱油,回身时对楚软露出个笑容,“虽然天凉吃冷的对肠胃不好,但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吃辣?” 本来就想拒绝寿司的楚软见到她神色里的促狭,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明绣去厨房取出调味的青瓷小碟子。 Alpha今天难得没穿她那些设计独特的西装,改而换成一件小礼服的黑色收腰小裙子,这让她身上的侵略性减少许多,将更柔和的气质放大,距离感消失,便更易将人心底那些不可说的欲望勾出。 楚软看着她的肩背、长腿,又见到她拿着小碟过来时,锁骨散发的微光,还有那天鹅颈下的阴影与雪色。 直到对方用红木筷夹起一块寿司,在倒了一包芥末的酱油里滚了圈送到她唇边,楚软也毫无防备地张嘴吃了进去。 紧跟着就是:“!!” 一股辛辣之意直冲天灵盖! 楚软几乎是瞬间就呛出了眼泪,含在嘴里的寿司都吃不出味道,只觉自己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双眸朦胧间,还隐约瞧见那美人格外好奇地凑过来问她: “好吃吗?” 艰难地动了下腮帮子,楚软只能匆匆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眨巴着眼睛把挂在睫毛上的生理泪水都抖落,又恰好被苏明绣探来的指尖接住。 “不会是被辣哭的吧?” 那薄红的唇开合,明明声音好听到极致,偏偏每个字都在往人心里拱火。 约莫是被这芥辣冲昏了头,在听到苏明绣还在嘲笑,她忽然伸出手,抱住对方的脖子,凑过去将嘴里剩下的辣味全部传递—— 客厅的落地玻璃上凝着冰冷的水雾,雾面让景象更清晰。 此刻那穿着米色长裙的女孩儿,正附身在桌边,将黑裙女人按在椅子上,闭着的眼睛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她看不见,此刻被她按住亲吻的人,眼底闪过的笑意。 一滴雨水斜斜划过雾气中央,倏然将画面分割。 屋内。 苏明绣在尝到那冲鼻的辣味后,安静得等了会儿,发现楚软还没有停的意思,不知道是借着这芥末放肆,还是单纯只是想整回自己,不由轻笑着,掌心贴在omega的肩头,将人轻轻往外抵。 “好了。” 她像是哄家里撒娇的小孩儿,轻声道:“楚老师来之前只说要吃饭,可没说要吃我。” “啊!”楚软倏然从这沉沦中清醒,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 第144页 尤其是见到苏明绣的嘴唇上沾了自己那橘红的唇釉痕迹,更是讷讷不知所措。 半晌,她迟钝的大脑才回放完故事的起因结果,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明知道我之前说喜欢吃辣是骗你的,你还故意整我。” 所以被她喂这辣味也是活该。 苏明绣倚着深色的木椅靠背,笑得格外潋滟,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有没有被楚软刚才的幼稚行为报复到,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无辜地重新开口:“我怎么会知道?” “难道楚老师专好骗人撒谎,所以才时刻等着被人拆穿谎言?” 楚软:“……” 在这种时候听见“老师”这一称呼,让她颇有些受不了,好像自己身披神圣的外衣在做坏事,于是她下意识先反驳了这点,“现在不许叫我楚老师。” 苏明绣从善如流地改口,“软软。” 她顺着刚才的话题又往下问:“还有什么话是骗我的?” omega答不出来,结巴半晌,忽然将她拉起来往厨房推,闷闷地说,“牛排好像解冻好了,苏医生。” - 滴滴答答的雨点敲打着玻璃。 楚软坐在餐桌旁,闻见了牛排在平底锅里被煎出的滋滋声,屋里飘着极其勾人的肉香味,她确实被馋得不行,便拿之前那寿司果腹。 但因为吃了芥末的亏,她不敢再蘸那碟酱油。 不多时,两个磁盘被端出,里面各放着一片M9牛排,肉质被煎得刚好,深色纹理里流动的油光引人食指大动,等苏明绣将黑椒酱也热好盛来之后,楚软迫不及待地就动了刀叉。 照例又是吃得太快,剩下的时间,楚软只能看对面的人。 “喝红酒吗?” 苏明绣想到这屋子酒窖的库藏,抬眸问她一句。 等omega摇头,她又轻声接道,“不喝也好,一会儿还可以送你回去。” 听到她这句,楚软转头看了眼窗外还没停的细雨,明明来时下车淋了几丝也不觉什么。但想到要从这里离开,便没来由地感到冷。 不想动,也不想走。 她忽然改口,“喝。” 在苏明绣眉梢挑起的疑惑神情里,楚软咬了下唇,很快说道,“你这里的肯定是好酒,不尝一下感觉很可惜。” 就这样,她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做客时间往后延长了两个小时。 等餐桌附近的酒香飘遍客厅,苏明绣执起透明的醒酒瓶,往两个高脚杯里倒红酒,递了其中一杯给楚软。 在学校时就没喝过酒、工作后又是当的老师,更没什么机会参加酒会的omega接过高脚杯,悄悄地倾斜杯身,抿了一口。 苦。涩。 她悄悄地卷了卷舌尖,根本无法判断这好酒到底好在哪里。 倒是苏明绣见她将杯子悄悄放下,犹豫很久又拿起,不由抬手过去,将她的酒杯压住。 自从在酒吧里褪去手套之后,她这双漂亮的手就时时刻刻在楚软的面前晃。 而今又听她笑着问,“不喜欢喝,为什么要?” 楚软抬眼看她,不吭声。 明明只喝了一口,酒意却顺着脖颈往上爬,让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热乎乎的,楚软这一眼看去,眸子里都是水光。 瞧着像是被人欺负了,委屈得像是被遗弃的宠物。 苏明绣无端端被她这样含嗔带怒地一瞪,本来还觉得有趣,谁知过了几秒,闻见空气里的酒味掺杂着一股很淡的玫瑰花香,倏然变了神色。 她有些讶异地看着楚软,“我还以为那种酒精过敏引发信息素失控的案例,只会在教科书的概率里。” 没想到楚软竟然也…… Alpha当即收起玩笑的神情,直接对手机下指令,“系统,拨打最近的医院急救电话,让他们准备抑制剂。” “收到您的指令。”手机屏幕亮起,正是拨号的页面。 谁知却被一只手给按住,已经往桌上趴的人软绵绵地抗议,“不要抑制剂。”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将她放在自己手机上的手腕捉起,似笑非笑地问道:“软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楚软这次回答的很大声。 不知道是因为那一口酒的作用,还是现在信息素失控冲破了抑制贴的感觉,她掀起眼皮,圆圆的眼睛望向苏明绣,哼哼唧唧地说,“就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呃……”无声的沉默,伴着漫开的花香。 良久,还是苏明绣轻叹一口气,“软软,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还大。 只是带了点哭腔。 被信息素和丁点酒精支配的omega格外从心,也格外诚恳,即便知道alpha先前的几次逼迫,都只是因为想听自己的心意。 她确实也想努力地、诚恳地站在对方面前,将自己所有的想法都道出。 楚软想让苏明绣别去碰其他人,也别抱其他人,只看着自己,只对自己笑。 她想问苏明绣,可不可以不取消婚约了?因为我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你。 可是她就是很难把那些话说出来。 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退堂鼓。 每次鼓足了劲,却只要一对上alpha那双带着笑意、仿佛能看透自己所有心神的眼睛,她就没法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心思了,她怕受到嘲笑、怕被拒绝,也怕对方要给自己难堪。 -- 第145页 眼泪顺着眼眶落下。 滴答,落在桌上。 楚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很怕苏明绣要把救护车叫过来,也怕自己又错过对方的机会,反手握着苏明绣的手心,攥得很紧,无声哭得声音都跟着哽咽:“我……” “我会说……” “但你就、就不能等一等吗?” 明明还没有说出最重要的那句话,可她已经在害怕被拒绝了,开学典礼那天的阳光还烙在她的记忆里,让楚软觉得自己若是不给出点理由,有可能就要听见苏明绣的拒绝了。 毕竟这个alpha那么喜怒无常,明明上一秒还对她很好,下一秒就可能让她离开。 就像三年前,初见时就要抱着她睡觉,后来却一走就是那么长时间。 再回来的时候,又像是不认识她一样。若非苏心妍的事情,楚软根本想不到她要怎么再和这人产生联系。 从以前到现在,楚软都从未读懂过她的心思。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不知自己能不能抓住。 于是她抬起泪涔涔的双眸,朦胧地看向苏明绣,声音沙哑地,将自己仅有的一枚筹码小心翼翼推上赌桌,祈求幸运之神的垂怜:“他们……跟你都没有婚约。” “只有我有。” 所以,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特权? 耐心一些,等我慢慢将自己的心意说给你听? 第61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8) 厅堂里的玫瑰花香逐渐变得浓郁,像是被人打翻了香水瓶子。因为手机屏幕的拨号界面被楚软的指尖拨开。所以那急救电话也就迟迟没有拨出去。 苏明绣盯着她垂泪的面庞,过了不知多久,忽然从椅子上起来,倾身过去替omega擦眼泪,比之三年前仍在大学时稚气未脱的面庞。而今的楚软更成熟了许多,哭起来的模样越发动人。 她无声替对方拭去眼泪,与那双眨下泪珠的双眸相对,片刻后,楚软突然抬手来抱她,散发着香味的脖颈就在苏明绣的鼻尖下,又白又嫩,没有任何遮挡。 ——像是不动声色的暗示。 苏明绣抬手,抚上她的肩胛,比之已经情动、连信息素都无法控制的omega体温,她的温度仍是偏低了些,只是稍稍挪动指腹,就能察觉到掌下身躯的颤抖。 颤得很轻,像是被捉住了翅膀的蝴蝶。 随着她低头去循那香味根源的动作,有细碎的长发从耳后滑落,扫在楚软的肩头,然后她就察觉到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不知是因为这献祭般的主动感到羞耻,还是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软软,你想清楚了?” 明明红唇距离omega的后颈只差一厘米。但苏明绣仍要再问出这么一句,好像非得听见这位信徒亲口承认愿意将所有都奉献给她,才吝啬地给出自己的庇护。 楚软不知何时攥住她身侧的衣裙,掌心格外用力、指骨都有些泛白,等待中的疼痛久久不至,反而是体内的火焰更蹿一截,她所剩无几的理智被灼得摇摇欲坠,罕见的弱势消失,她总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性:“你是不是不会?” 这问题。 与问alpha在床上是不是不行,有异曲同工的拱火效果。 模糊间,楚软耳廓里钻进一声很浅的笑,声线很低、带着难言的磁性,让她半边身子都酥软了。所以在被咬住的第一时间,竟然没感觉到疼痛。 直到闻见那股淡淡的、仿佛没有任何侵略意味的清凉香味,逐渐将她的呼吸都包围,让她吸进去吐出来的每一口气息都染上痕迹时,那些甜香便往她腺体处的伤口涌去! 倏然而至的感觉,如带刺的长鞭落在脊骨,又似是炽热在灼烧暴露的伤口—— 被拥在怀里的omega陡然抬头,无声张了张唇,想要将这难言的疼痛发泄出去,可或许是因为alpha咬得太重太深,她一时间竟然没法叫出来。 唯有身躯漫开的颤抖,如燎原之火,从肩头蔓延全身。 疼。 楚软模模糊糊地想,书上写的有这么痛吗? 不知何时,她身上已经冒出了薄薄的汗,当她以为自己叫不出来时,喉咙里却溢出一两声不成调的、破碎的声音。 像是呕哑的戏曲,走调的唱腔。 可omega的声音本就软而柔,如今变调成这样,飘入苏明绣的耳中,比起可怜、更似对alpha的褒奖和引诱,似鼓励,鼓励她做得更好、让omega发出更多这样好听的声音。 所以她放出了笼中的老虎。 非但没有松开齿下的腺体,反而咬得更深。 有鲜艳的红,徐徐从怀里人修长的后颈落下,无声浸过那深黑色的莲花,随着alpha信息素的注入,omega的抑制贴彻底失去作用,故而颜色逐渐变淡,直到从那雪白色的肌肤上寸寸消失。 而那得意的赤红色,便一路高歌,追赶着这封印,肆无忌惮地掠夺地盘。 “疼。” 不知过了多久,楚软总算从这仿佛漫长无尽的疼痛里这找回自己的声音,脆弱地挤出这么一个字,额前的汗都蹭在了苏明绣的颈间。 察觉到猎物的挣扎,猛兽本能地将齿间咬合的力道增加,让omega连酝酿好的求饶都化作呜咽,重新咽进肚子里。 好半晌,苏明绣才回过神来,松开了齿间的力道,含笑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仍是那般温柔地落到楚软耳朵里。 -- 第146页 “抱歉,是我咬重了吗?” 单听她这如沐春风的嗓音,旁人多半以为她是多么温润如玉的作风,可怀里omega腺体附近糟糕的劣迹,正在昭示截然不同的真相—— 楚软似乎招惹了一头真正的猛兽。 是那种不声不响就能将她脖颈咬断,让她在濒死边缘都没有任何求救机会的类型。 像丛林里优雅的花豹,平日里微笑着在树下毛发,尾巴悠闲地甩来甩去,谁也不知树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具被捕杀的藏羚羊尸体。 那些因极致的疼痛而无法第一时间涌出的情绪,都在苏明绣松开口之后迟迟涌出,楚软连攥着她的衣裙都不再有力气,眼泪无声息汹涌,好半晌才呜呜地哭出来:“好痛……” “你咬太用力了……我要坏掉了……” 腺体本就是omega的命门,平日里只是被碰到都会惹人不自觉的颤抖。 何况是被对方这样用力地咬破、注入信息素,楚软身边不是没有omega朋友跟她分享初次被标记的经历,可是哪个都没有她此刻哭得惨。 她觉得自己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甚至连碰都不敢碰,唯有心中漫开不可抑制的惊惶,感觉自己的后颈都被咬掉一块似的。 苏明绣舌尖抵了抵犬齿,还尝到很浅的一点铁锈味,她将怀里的人抱起来,往房间里走去,轻声哄道:“不会坏。” 却没否认自己标记得太狠的事实。 楚软仍在她怀里颤抖,全部注意力都在后颈的疼痛上,根本顾不上注意旁的。 - 温馨的房间里,omega被放到柔软的床上。 楚软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泪,澄澈的双眸犹如被水洗,陷进温软的被窝里,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环境的变化。 想到只是被标记腺体就已经疼成这样,她根本无法想象若是让对方深度标记…… 心中的退堂鼓开始打了起来,她在床铺上缩成一团,很小声地拉着苏明绣的裙摆,轻声道:“可不可以下次……”再继续? 苏明绣深知长久发展的道理,若是一次将人欺负的太狠,难免不会将小朋友吓跑。于是只微笑着曲起手指去刮她的侧脸,“放心,我不会逼迫你。” 说罢,她起身去拿这房子里备的医药箱,准备替楚软处理后颈的伤口。 虽然omega的腺体恢复力极强,如今看着惨兮兮的伤痕,其实只要休息得当、到了明天早上,就能恢复大半。 但苏明绣知道楚软娇贵,还是打算给她好好处理一下。 谁知等她拿着药箱回来时,却见到omega就这样躺在床上睡着了,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被咬破的后颈就不再出血,连米色裙子上沾染的丁点痕迹也已经干涸。 苏明绣目光柔和,动作很轻地替楚软涂了凝胶,贴上一块很小的胶布,然后帮她换了一套睡衣,而后洗漱回来,熄灯睡觉。 - 次日清早。 楚软六点多钟就被生物钟惊醒,眨眼看到这陌生的环境,睡意更是刹那消退。 直到她顺着腰间禁锢的力道,翻过身见到那张沉睡中也格外美貌的面庞,才重新放松下来。 紧跟着。 昨夜的那些画面,都浮现在脑海中。 包括她是怎么喝酒、怎么爆发的信息素,又是怎样委婉表明心意,激起alpha标记她,却又哭着喊疼的模样。 “呃……!”楚软缓慢地拉起被子,逐渐盖过自己的面庞,从嘴唇、鼻尖、遮到了额头。 如此静止了半分钟,她又倏然将被子拉开,感觉自己的心态已经平复,可以接受“在努力追求苏明绣”这件事,就在此时,她对上了旁边人睁开的双眸。 遮光窗帘只挡了室内大半的日光,漏出的些许明亮足够她看清楚那双黑眸里的笑意。 楚软又是一惊,“你什么时候醒的?” 苏明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直到将人看得窘迫不已之后,才慢吞吞地回答,“在你准备用被子闷死自己的时候。” “呃……”楚软面无表情地在思考怎么能让苏明绣忘记自己的这个黑历史。 但很快,她又发现自己人生中少数的丢人时刻,都有对方的见证,只能努力安慰自己,一辈子很短,忍忍就过去了。 可对上苏明绣那笑意明晰的双眸,憋了又憋,楚软还是没忍住抬手去捂对方的眼睛,“不许笑了!” 苏明绣拉下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吻了一下。 又软,又痒。 omega忍不住蜷起掌心,几乎是立刻就忘了昨晚这人是怎样发狠地咬住她的腺体不放的画面,只觉得这alpha怎么能这样可恶,总是色-诱她。 她很努力地忍住将手抽回来的冲动,试着说道:“你……标记了我,我们现在婚约还在存续期内,所以你不能再去标记另一个人。” 其实她更想说。 不许苏明绣将对她的这些事都对另一个人做,尤其是对着那些人露出那么好看的笑。 但这显得她太霸道了,不好。 Alpha看着她的神情变了又变,猜到她还有未说完的潜台词,不由轻笑一声,忽然又逗一句:“不是还没有完全标记吗?” 话音刚落,她成功收获一只红脸大柿子。 楚软脸皮薄,无法接她这些羞耻度极高的话题,只好掀开被窝下床洗漱,只慌张地留下一句:“不行!这样太快了!” -- 第147页 - 苏明绣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浮出几分无法立即餍足的遗憾,平复了会儿心情,便也从床上起来,因浴室传出水声,猜到楚软应该是在沐浴,她便往外面的洗漱台而去。 才刚洗完脸,她就听见了门铃的叮咚声。 是物业听说她回来住,特意送来的这季度的礼物。也许是因为住在这边的人家非富即贵,物业的关怀服务无微不至,连派来送礼的人员都是个可爱的omega,力求让业主看了心情舒适。 于是等楚软洗完出来,就听见门口的交谈声。 她只拢了件雪白的浴袍,正准备找苏明绣借一套衣服。但走到客厅就瞥见门外那张笑靥如花的陌生面庞,眼皮莫名一跳。 苏明绣听见她走出来的动静,不得不制止面前这滔滔不绝的小姑娘,“好了,下次我会具体了解你们现在的服务内容,谢谢。” 她把送来的东西随手放在玄关,朝着楚软的方向走去,“这两天要降温,怎么穿这么少?” alpha走到跟前,想替楚软将衣袍整理好,谁知却被对方拉下衣领,馨香陡然凑近时,苏明绣才发现她的信息素又溢散了出来。 楚软鼻尖凑近,嗅到了她身上属于另一个omega的味道。 ——其实omega的信息素在抑制贴的作用下是很难被闻见的。但有些omega为了增加自己的魅力,就会使用同种香味的香水。 所以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这与自己信息素类似的味道留在空间内。 下一秒。 还在思考昨天的标记是不是不顶用的苏明绣陡然感觉唇角一痛。 她低头看去,见到自家的omega圆眼里带着点凶狠的嗔意,指尖点着她的肩头,认真质问:“你刚才,在跟谁笑?” - 早餐桌上。 解释完的苏明绣将一直凶巴巴地黏在身边的小朋友抱到怀里,嗅着她身上越发浓郁的信息素味道,忍不住思索,是昨晚标记的时候给的信息素不够,还是omega再次情动? 但就算是情绪使然,也不该这么快,难道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才想到这里,楚软又张嘴来咬她的唇,自己也没察觉到占有欲在信息素的作祟下鼓动,兀自警告,“不许再对别人笑!” 苏明绣唇角还留着她刚才的痕迹,闻言不由哄着应,“好。” 顿了顿,她又道:“你现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热。” 苏明绣本来揽在她腰间的手往上挪了挪,似是想揭开她后颈的那块胶布,看看伤口的处理状况。但楚软却一下子想到昨夜那几乎烙进骨头里的疼痛。 目光已经有些迷离的omega缩了缩脑袋,情不自禁地去躲她的动作,“不要咬……” 苏明绣有些无奈地抬起她的脑袋,“那你想怎么样,嗯?” 因为天气逐渐冷下来,Alpha换上的手套也不再是先前那般的冰凉黑丝,而是表面带了繁复蕾丝花纹的,稍厚一些的款式。可是那黑色蕾丝按在人的肌肤上,却让omega有些不太舒服。 于是楚软挪开脑袋,盯着包裹住那漂亮手心的手套看了会儿,忽然张口去咬苏明绣的指尖。 蕾丝花纹刮摩过那干红色的唇,又被卷来的舌尖染湿,楚软衔着她指尖的那点布料,转了转脑袋,像是紧咬住主人衣裳撒娇的小宠物,含糊不清地说着:“要这个……” 定制时恰好好处、一点也不多余的手套,此刻却被那可爱的贝齿咬住,一寸寸地将它从玉白的肌肤上往外拽。 苏明绣眼中的情绪不知何时翻涌起来,像是海面上暴风雨来临前的模样,黑压压的,若是让人直视,怕是会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可惜在她怀里的人却没瞧见,只自顾自将那碍事又磨人的手套扯开。 直到alpha白皙的指尖抚上她的唇角,带着笑意的声音过分温柔,将那些危险的情绪都隐藏,只留给人最香甜的饵:“想要多少呢?” 第62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19) 晴朗了半日的天空在午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主卧窗外的那片月季花经过这湿润的灌溉与滋润,变得愈发楚楚动人,隔着玻璃窗,室内也漫开浓郁的花香,像是外面的花园生长了进来。 楚软背对着苏明绣,坐在她的膝上,好不容易支起来身躯,又因身后人恶作剧般打开的膝盖而猝不及防往前跌—— 即便没有摔下去,但浑身已经因为恐惧而紧绷,甚至原本有一滴悬在下睫上的泪珠,也随对方的动作,在楚软往前倾倒的刹那,悄无声息地落在卧室地毯上。 omega发红的眼尾像是描过的眼影,格外潋滟,与那不知何时变得饱满、颜色极深的红唇映衬,是室内最动人的画。 此刻她蓦然从喉间挤出一声哼,指尖撑着苏明绣的膝盖,想要从这禁锢里逃出去,可两条细长的腿只在空中摇摇晃晃,左右都点不着地,脚踝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在床沿边,磕出数道深深浅浅的红印。 莹白的肌肤有这样暴-虐的痕迹,瞧着就让人浮想联翩。 可omega自己并不知道,也许是离前方的自由太近,她总觉得自己能逃开这桎梏。纵使脚趾蜷曲、浑身颤抖又紧绷,也颤巍巍地想躲。 躲开身后那危险的猎食者。 浴袍雪白的布料堆在腰间,像是雪人的外衣。但正抱着她的人却能准确握住外衣下柔软的腰肢,将人拉回怀里,迎上那漂亮的脊背,笑吟吟的声音极亲昵、极低地落进楚软的耳朵里。 -- 第148页 “别咬。” 逃跑失败的omega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刚才将苏明绣手套拽掉的下场她已经身体力行地领略了,而今再不敢随便对alpha张口,她哪里敢再咬? 念头才刚生出,面颊绯红就更甚,比花园里最红的月季还要鲜艳。 下一秒,楚软又不得不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唇,及时将喉咙里堵不住的声音咽下。 omega的身躯实在太软,苏明绣本来还想浅尝辄止。但将人抱上膝头,竟发觉自己有些上-瘾,甚至连原主身躯里的那些恶劣因子都控制不住,每秒都有无数个邪恶的念头生出,每一个都是将人欺负到泣不成声的。 她只能将楚软往怀里压得更紧,叹息似的说,“楚老师,如果明天还想回学校,就放松一些,嗯?” 总是这般纠缠,让苏明绣纵是想放过她都难。 毕竟再温柔的alpha也难掩野兽本能,他们又不是圣人。 勉强听清了她的意思,楚软抬起手,又想挡自己流泪的双眸,又想挡住唇,最终什么也挡不住,只能徒劳地攀着对方的膝,又因掌心的汗意而打滑,粉色的手指尖无力地落下,呜咽着应:“放、放我下去……” “那可不行,”苏明绣笑吟吟地从后面咬住她的耳朵,浓郁的薄荷香味缠上来,逼得怀里人再次发抖,“这可是楚老师之前费尽力气求来的,我怎么也该满足。” “啊!”楚软被她一声声的“老师”叫着,羞愤不已,反手想去捂她的唇。 可惜反叫那alpha又在自己身上多留下一道痕迹。 - 庭院里的雨停了。 午后的日光重新刺破云层,洒进这座城市。 楚软却重新躺进了被窝里,把脑袋埋在黑暗中,身后一只微凉的手替她处理着后颈的伤口,也许是动作不小心重了,被窝里就探出一只手去拍那动作,手背上有很轻的牙印。 “啪”一声轻响。 苏明绣倒是也不在意,只是指尖将被子勾开些,免得叫人真在里头发闷,同时笑着解释,“真的很轻了。” 被窝里的人闷闷地说她,“我是让你咬的时候轻!” 已经解释过三遍的alpha眉眼都是无奈,昨晚才刚在对方的腺体上标记过。 但楚软今天再次释放出的信息素,明显情况就不太对。所以为了避免无效标记,她本想着将人深度标记看看情况—— 谁知到后面,她还没怎么着,omega就哭得不成样子,跟她说不行。 于是只能故技重施,咬在这里。 被窝里的楚软也在想这件事,感觉自己先前真是昏了头,本来只亏了一次腺体的临时标记,结果刚刚倒是差点将自己全交代了出去。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她想得脑袋发晕也没想通,直到后颈被贴上新换的纱布,一只手探进里面,将她捞出来,“好了,收拾一下,我替你预约了检查。” 若不是惦记着要帮楚软检查临时标记怎么没起效果的问题,苏明绣才不会这么快罢手。 - 周一,六点五十分。 距离金桂中学一千米的小道上。 银色的迈巴赫停在路边,副驾驶上的人便匆匆解开安全带,“啪嗒”一声过后,迫不及待抬手去拉车门,同时脑袋还不断朝外面前后张望,仿佛做贼般心虚。 但还没等开门,手腕就被主驾的人拉了回去。 “等一下。” 想到昨天的检查结果,苏明绣有些不大放心——根据检测报告显示,楚软的体质比较特别,属于对alpha的信息素不太敏感的类型。 所以在结合热的时期,暂时标记很容易失效,唯有深度标记才能让她信息素稳定下来。 Alpha有心想问问系统,这是不是针对主角埋下的坑。毕竟按照这个世界剧情的设置,这种不敏感的体质怎么看怎么危险。 尤其是楚软还长得这么容易让那些alpha们心动,一个标记无法生效……那岂不是容许很多人? 想到这里,苏明绣正欲叮嘱她两句,谁知被拉回来的人却误会了她的意思,面上浮起酡红,主动朝她的方向倾身,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而后支支吾吾地问,“好了吧?” “呃……”苏明绣瞬间收起那些话,笑吟吟地将人压进怀里,“这一下太敷衍了,不够。” 几分钟后。 车里匆匆下来一道身影,还穿着长款的休闲装,只是面色通红,下意识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才迎着冷风往前走,等到了学校门口,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苏明绣一直坐在车里,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身处,才拿出手机,发出一条语音消息。 “你上次是不是说,你们学校医务室还缺人?” - “铃铃铃!” 早读铃声响起。 楚软走进一班的教室,她本只想转一圈走个过场。毕竟一班同学都非常自觉,还不如看看二班最后排的几个小崽子有没有认真读英语。 但苏心妍自打瞧见她进来,目光就总是放在她的身上,以至于楚软转完一圈,以为她有什么问题,所以走到她跟前:“苏同学不跟读课文,总是看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苏心妍被这么提醒,当即摇头,掩饰地将语文课本竖得很高。 等到楚软转过身,她才将目光又放在对方今天穿的衣服上,上身是一件宝蓝色高领的毛衣,长款设计衬得她更加精致,而下身则是格子休闲裤,裤腿还挽起,让人觉得休闲又时尚。 -- 第149页 问题是—— 苏心妍记得这毛衣是某大牌今年的秋冬新款,而且是短款设计。 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是她先前请假休息时,拉着小姑出门逛街,在对方补上了这几年的年节礼物之后,她意思意思也回馈了一件衣服当礼物。 这件毛衣,当时本地的商城就剩下这一件。 正好品牌补货、又让楚软买到同款式的衣服概率有多大? 苏心妍捧着脸,在她的身影出了教室之后,啧啧叹气,看到周围还沉浸在早读气氛里的同学们,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还是旁边的同桌戳了戳她,“你今天总盯着楚老师看什么?” “看她的衣服。”苏心妍随意答了声,无法与人分享自己内心的激动,只能低头看课本。 “哦?”同桌登时来劲了,“你也觉得今天楚老师的穿衣风格变了?我感觉她身上这件毛衣好漂亮哦。” 苏心妍翻课本的动作一停,颇为惊异地看了看这omega同桌一眼,而后非常赞许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你很有眼光。” 她买的!能不漂亮吗! 那可是她亲自给小姑挑的! 虽然最后也没穿在苏明绣的身上。 - 上午两节课过去。 各个年级的教室里都传出一些骚动。 起初动静传到各个班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学校要举办什么活动放假。 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看到的其他学生都那么兴奋。直到1班班长跑去问了年级主任,被邹主任打发了回来。 “放什么假?学生一天天不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怎么就惦记着放假?” 班长灰头土脸地回来,摸不着头脑地跟同学们说,“主任没说有假放啊,你们谁去学校群里问问其他人兴奋个什么劲儿?” 很快。 一张图片就传遍了各个班群。 “震惊!医务室来了个惊为天人的超美alpha!就是我们开学时候听过演讲的那个未来生物老板!” 看到消息的苏心妍:“?” 她速度往医务室跑,准备去指责自家有了对象忘了侄女的无情小姑,问问她怎么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自己吱一声。 结果医务室门口人满为患。 无病呻-吟的学生处处都是,有的说自己头疼、有的说自己咳嗽,实在憋不出来毛病的就说自己不舒服。总之每个学生都想来近距离围观美人大佬。 一时间,苏心妍竟然还没挤进去。 她愤愤地剁了剁脚,正在想怎么样能够往里走,忽然听见一道很熟悉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感冒了?” 正准备在课间找个时间就近来医务室换抑制带的楚老师有些茫然。 甚至她抬手拍了拍前面那个高大的alpha同学的肩膀想问问情况,“这位同学——” “你等等,”那个alpha伸长了脑袋,“让我来看看是什么样的alpha居然比我还有吸引力。” 说完他回过头,却见到一道根本没穿校服的身影。 楚软面无表情跟他对视了两秒,他赶紧变脸,非常尊敬地大声说:“老师好!” 这一声把附近闹哄哄的同学吓到,不少有“老师ptsd”的学生纷纷回头,本来嘈杂的医务室瞬间安静下来,甚至不少人贴着墙开溜,不多时竟然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楚软顺着人群往里看去,正见到穿一身白大褂的熟悉身影站在问诊台后,银色听诊器挂在领口,戴着黑手套的掌心正把一个装病的学生往面前的椅子上按。 对上她的目光,这位金桂中学新上任的校医弯了弯眼眸: “好久不见。” “楚老师。” 楚软:“……”分开有三个小时吗? 第63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20) 校医室的门关紧,就连窗帘都被拉上半边,不叫外面的日光照进来。 可坐在其中一张窄小看护床上的宝蓝色身影,仍旧有些紧张,指尖攥着身侧的床单,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面庞已经红了,尤其是看见那道白大褂的身影折返到近前,便忍不住小声说:“抑制带不可以吗?” 彼时在校医室里拥簇成堆的学生们,早被上课铃声赶回去了,再有那一两个想装病的,又让苏明绣拿出的注射针吓一跳。 在疼痛和美人之间,果断选择先留下一条命,等下节课课间再来这里欣赏。 故而此时的校医室,只剩下楚软这个真正有事的人。 但她只想着频繁更换自己的抑制产品,没想过要让苏明绣用信息素安抚她,这个alpha回回都是面上温润如玉,应得好好的,就差写保证书许诺自己一定温柔,等omega的腺体真到了她的齿间,究竟什么时候松开、又用几分力,可就全都由她说了算了。 楚软想到那疼痛,忍不住小声地说,“我等下还有课。” 这就是求她轻点的意思了。 苏明绣想到每次咬她的后颈,之后omega都要用很长的时间恢复,桃花眼打量着坐在看护床边的人,蓦地轻笑一声,径自朝她走过去,将楚软的脑袋抬起来,认真俯视她的双眸:“你老实说,究竟是我咬得疼,还是抑制剂注射更疼?” “呃……”楚软回忆起三年前从医院被她带回去的那个晚上。 也许是那时候根本不对这个alpha报以期待,身边又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 -- 第150页 所以遇事都只会强忍的她,即便挨了一阵抑制剂,也觉得是能忍受的。 但后来对眼前这人生出依赖,便连一点疼都忍不得了。 与苏明绣重逢以来掉过的眼泪,倒是比先前一整年流的都多。 见omega不吭声,苏明绣低头去轻啄她的唇,催促道,“怎么不说话?” Alpha的眸中带着了然的笑意,吻从楚软的唇边辗转往下,炙热的呼吸滚烫倾覆,伴着她很清浅的调笑,“又不让我深度标记,又要我咬得轻一些,软软,你是不是有点太难伺候了?” 其实倒也不是苏明绣非要欺负她。 而是已经借助alpha的信息素标记过的omega,信息素会更容易溢散,抑制带能起的作用不若以往那么大。 故而在A与O的婚姻里,联邦都会更侧重于保护omega的利益。 Alpha可以轻易更换自己标记的妻子,甚至有些作风不端的,同时拥有几个omega都不在话下,对身体没有任何的影响。 但对于omega而言,他们天生都只能被一种信息素标记。纵使现在技术发展,能够洗掉标记、也能够帮助omega将腺体切除,但终究都会让他们元气大伤。 身体大不如前是常见的事。 听见她的话,楚软本来还有些羞赧地不肯抬头看她,这会儿突然举起手去抱..她的脖子,抬高下颌迎去的同时,嘀咕着反驳道:“没有很难伺候。” 她明明就很好哄。 只要苏明绣说两句软话,哪回她不是马上就被哄好了? 鼻尖埋入那宝蓝色的毛衣高领里,苏明绣蹭到那块纱布边,好一会儿后,抬手替她将后颈压在,揭开纱布,见到底下才刚长好,肌肤甚至是新生粉嫩色的部位。 迟疑片刻,她说道,“软软,要不我们还是深度标记吧?” omega的生-殖-腔比外面的腺体更敏感。但是受孕需要的信息素量十分巨大,比起后颈的腺体被咬破注入alpha的信息素,这种方式反而更有用些。 楚软听见她一本正经地语气说那么暧昧的事情,起初愣了一瞬,随后想到这是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当即想去推她的肩膀,“现在不行!” “哦?” 苏明绣循循善诱:“那什么时候行?” “呃……”楚软憋了憋,用很细微的声音哼出两个字。但苏明绣故意当作没听见,鼻尖蹭过对方敏感的腺体位置,声息都落在上面,“什么?大声点。” “晚上!” 楚软被她逼急了,真用了学生时代回答老师问题的音量。 随后就感觉到自己挨着的胸膛泛起细微的抖动,是苏明绣在笑她的动静,楚软恼羞成怒,想抬手敲她的肩膀,谁知被苏明绣提前预判,捉住双手,下一刻,犬齿咬上她后颈的腺体位置—— “唔……” 以为又要有疼痛降临的omega抬起脖子,淡粉色的唇间溢出动静。 谁知疼痛只转瞬即逝,像是被蚂蚁叮了一下,反倒是alpha的信息素注入更为辛辣些。 于是那已经出口的语调,非但没有上扬。反而在她喉间被无限拖长,比起呼疼,更似低眉浅唱的呻-吟。 苏明绣闭了闭眼睛,努力压抑下本能,将她松开的时候,抬手抚上她的脑袋,嗓音有些紧地说:“现在叫这么好听,太早了些。” “啊!”楚软睁开水蒙蒙的眼睛,颇有些恼怒地拍了下她的手,又以为自己下手没轻重,所以将她的手心捉回来揉了揉。 Alpha由着她讨好,只将这些帐都同她记着,等到了晚上再同她一一清算。 - 苏明绣去金桂中学当个普通校医的故事很快传了出去。 楚家。 楚焕枝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的身后,听见她哼着歌儿处理糕点,颇有些恼怒地说,“您之前总说让我耐心点,我都听了您的,上次的计划失败,也没有自降身价主动往苏明绣面前凑。但现在那个楚软又把她勾了过去,我若是再不行动,再好的饭也轮不到我了。” 刚把糕点放进烤箱里的女人起身转过去,与她直视道:“知道为什么三年前,楚软进医院的时候,我让你别过去吗?” 楚焕枝想了想,摇了摇头。 “因为她让人拍了张当时你送给楚软的抑制带图片发给我。” 她的母亲如此笑着说道..。 聪明人之间都不必太多的话,皆是一点就透的,也就是那一刻起,楚焕枝的母亲发现有时候只要下错一步棋,就已经全盘皆输。 楚家要是还想搭上苏家的这班车,楚软是唯一被允许存在的纽带,而这也不容楚家人随意更换。 三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但苏明绣才刚回到这座城市,就已经重新回到了楚软的生活圈子里,可见这个alpha其实从未考虑过其他人,也从未失去对楚软的关注。 这时候再自作主张,是自取其辱。 见到女儿眼中的执念,她叹了一口气,“换一个吧,枝枝,她不是你能再想的人。” “我都还没试过,您怎么知道就不行?” 楚焕枝倔强地摇头,直视着她的眸光。 烤箱里的橙色炉光还在亮,楚家的女主人摘下防烫伤的隔热手套,声音散漫地说,“那你就去试试吧。” 小孩儿总是需要摔跤才能学会成长的。 等楚焕枝离开后,她叫来家里的管家,“你让人看着她,什么时候去招惹了苏家人,记得晚上给她多准备些安神香薰,免得她哭坏了眼睛睡不着。” -- 第151页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顺便去打听一下,未来生物这位当家人有什么喜好,准备好赔礼。” 这样就算孩子闹得再凶,等礼物送到,苏家那边自然会知道这就是小辈之间的争风吃醋,并非楚家的意思。 - 这周金桂想举办一个秋季运动会。 因为是繁重学业里放松的日子,所以学生们都很是兴奋。无论长跑短跑、跳高拔河,报名的人都很多。 学校里的喇叭放了很久的进行曲,好在这片地皮本就是填海出来的,周围也没什么居民,也犯不上扰民,能尽情渲染这热闹的气氛。 对于老师来说,运动会也是他们能放松的时候,想着最近几天的加班,苏明绣特意在运动会这天约楚软出去吃饭,只是不知怎么,消息让苏心妍知道了,小姑娘便在课间用手机发了几个大哭的表情给苏明绣。 “小姑,饱受这食堂折磨的人不光有楚老师,还有你可爱的小侄女我。” “请问我可以当一个电灯泡吗?5万那种节能环保,声控能关的类型。” 苏明绣:“问你楚老师去,她同意就行。” 楚软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毕竟苏心妍这学生她也很喜欢,聪明勤奋,还懂事,即便知道她和苏明绣的关系,也从未透露给旁人知晓,给了她一个非常不错的上班环境。 所以在这天中午,楚软夸过学生们为班争光的风采之后,就提前往学校后面那块空旷的停车场而去。 苏明绣到的比她还早些。 只是身边多了一道不速之客。 瞧见对方时,楚软的步伐忍不住为之一顿。苏明绣本来神情淡淡的,低头在处理手机上的消息,听见她的动静抬眸看来,桃花眼中流露出明媚的笑意。 “你来的正好——” .. “有位据称是你亲戚的来看望你。” 楚软走近,神情不冷不热地朝楚焕枝看去,这个表妹平时就惯爱打扮。 但是今天比从前以往都更为精致,尤其是妆容,给人裸妆的效果,腮红和眼影都选的暖色系,恨不能将每一分优点都凸显出来。 “我早跟楚家划清界限,”她收回目光,轻声道,“没有什么亲戚。” 楚焕枝早知道她猜出了三年前的事情是自己的手笔。但此刻只当不知道,故作伤心地想要去挽她的手。 “软软姐姐,你这段时间都没回过家,阿姨很挂念你,特意让我给你捎了礼物过来。” “你们这是要去吃饭吧?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不如一起啊?” 楚软和苏明绣都只是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远处就速速传来一声:“不行!” 几人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正好见到朝这边走来的苏心妍,白色的校服穿在小姑娘的身上,显出蓬勃的朝气,也不知道她耳朵是有多么灵光,隔着这些距离,就已经将来人的身份猜得清清楚楚。 “这是我们苏家的家宴,只允许家族成员参与,外人不行。” 苏家这个词让楚软耳朵有些微红。 但是楚焕枝却没看说话的人,反而是眨巴着眼睛看向她,笑眯眯地说,“姐姐,我也是你的家属呀。” 苏心妍颇有些紧张地看向楚软。 生怕她一开口,就要将这个碍事的人也给带上,甚至给对方接近苏明绣的机会,那这就太糟心了。 她磕的cp绝不能be! 第64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21) 楚软盯着这个花枝招展的表妹,神情很淡地问,“你对家属和亲人的做法,就是给她一条加速信息素释放的抑制带,再看她在人群里闹出笑话?” 谁知被她看着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茫然地说道,“什么抑制带?” 过了好一会儿,楚焕枝才装作勉为其难地想起来,“以前是给你送过这种类型的礼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呃……”楚软觉得自己的脸皮比起她真是差太远了。 于是意兴阑珊地说,“你走吧,我已经说过了,我跟楚家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姐姐毕竟也姓楚……”楚焕枝笑眯眯的,仿佛今天吃定了这顿午餐。 “我可以今天就改姓苏,你也想吗?”楚软凝视着她的双眸,问出最重要的这句。 所有人都对楚焕枝出现在这里的来意心知肚明,唯有她自己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直到楚软的这一句问出,才彻底叫她哑口无言。 说什么呢? 想?太直白。 不想?倒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楚焕枝这时候才敢往苏明绣的方向偷偷看一眼,谁知这alpha一直在旁边低眉看着,潋滟的眸子里都是笑意,只是从方才到现在,她的目光都只放在楚软一人那里。 直到听见楚软说出这一句,苏明绣很轻地笑了出来。 日光也为她的面庞增添色彩。 “再不出发,我们就要迟到了。”说着,苏明绣将车门打开,朝苏心妍说道,“跟你楚老师先上车。” 苏心妍听见她的这句话,格外高兴地去拉楚软,与她兴高采烈地分享,“小姑可会吃了,每次她挑的馆子味道都做得很好,这次订的餐馆口碑也很不错,楚老师,不如我们先在网上看看那边今天的菜单?” 楚软本来不想走,但有小辈在这里撒娇,只能先上车,只不过目光还是在苏明绣的身上。 -- 第152页 关上的车门将外面的声音阻隔几层—— 在楚软的角度,她只能看到苏明绣朝着楚焕枝走近两步,嘴唇动了动,应该是说了很短的一句话。 但楚焕枝却倏然变了脸色,竟然连续后退好几步。直到苏明绣转头上了车,也没见那位表妹再凑上来喋喋不休。 只是车门开启的时候,随着苏明绣带进来的风,楚软闻到了很淡的一股甜香。 是alpha的信息素味道。 连坐在后座的苏心妍都揉了揉鼻子,“咦?今天闻到了诶,不过为什么我闻起来是草莓味?” 不会吧不会吧,她这么御这么厉害的小姑,配草莓味也太奇怪了吧? “嗯?” 楚软侧身,从副驾驶上往后面看,有些不太确定地问:“草莓?” 正在开车的苏明绣往她那里斜睨一眼,很淡然地说,“倒是忘了跟你说这件事,我的信息素本来没有味道,只不过每个人闻起来都不一样。” 楚软一下子想起来三年前相处的那临别一夜,对方问了她几遍,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原来如此。 ..她坐得标准些,抬手握着安全带,轻声道,“那你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 但驾驶的人却没回答,反而提起另一句话,“你刚才是不是当着我们的面说,今天可以改姓?” “呃……”不过是跟人斗嘴的话,现在从苏明绣的嘴里说出来,倒让人品出另一番意思了。 楚软紧张得嗓子眼都跟着发紧,攥着自己的安全带,有心想解释,又怕苏明绣会错了自己的拒绝,还在犹豫间,后座的苏心妍已经惊喜出声:“哇!我刚才在看农历,今天诸事皆宜,果然是好日子!” “是吧?”苏明绣同她一唱一和,“我也觉得今天日子不错。” 尤其是刚才。 在等待楚软到来的时候,研究所那边给她发了消息,先前三年迟迟未突破的研究,今天终于取得了成果—— 先前从她体内被取出的系统源代码,关于那条终极任务。虽然不能破译内容,增添任何的片段,但是可以减少内容,实验室特意朝联邦的中央实验室借了两台量子计算机,模拟过许多次减少内容后的系统执行情况。 这结果已经很合苏明绣的心意了。 因为只要将任务后面的所有内容都删掉,只留下那句【给楚软挖一个爱情陷阱,让她心甘情愿地爱上你】便已经足够。 为了保险,其实也可以全删掉,但空白的最终任务也可能让系统难免判定。所以她给实验室的指令是能多删就多删,反正她是完成了开头的。 想到这里,苏明绣越发觉得今天确实不错。 明日当空。 万里无云。 当着小辈的面,若是拒绝,难免显得自己仿佛不想成为对方的家人,因摸不清苏明绣是不是又在逗自己,她便顺着话题应:“好啊。” “你带了证件吗?” 苏明绣笑得意味深长,“带了。” - 未来生物一间上过重重生物锁的房间里。 被放置在能观察的装置里、却无法从这里逃脱,也无法与外界建立的系统闪着光,代码慢慢运转,正在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又走到这一步。 让苏明绣保持记忆,在上个世界,她就宁可让五雷轰顶,被天雷折磨,也一定要反抗任务。 让她失去记忆,明明不记得任何之前发生的事情,却也对自己抱有莫名的敌意,在这个世界宁可做开颅手术,也一定要把它取出来——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记忆吗? 系统在核心空间里沧桑地叼了一根模拟烟,给自己敲了几个方案,模拟究竟是还给苏明绣记忆、还是让她继续失忆更有利于下个世界的任务。 一行行的代码亮起光。 最终看了看五五开的运行结果,系统把模拟烟丢了,颇为郁闷地道,“敌意这么大,总不能是因为我的名字不好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千里之外,苏明绣带着两位家属用完了午餐,径直将车开到了民政局门口。 看到目的地的时候,楚软没想到她真能说到做到,下车的步伐迟疑两..分,见到结婚大厅外面都排起长龙,人人皆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下意识地往苏明绣的身边凑去,低声问:“你确定要今天领证吗?” “确实还少了点仪式感,”苏明绣一本正经地往下接,“你喜欢钻石还是宝石?我们等下去订。” 见楚软憋得脸都红了,她又接着问,“是还想见见我的家长?还是想商量好办婚礼的日子?别担心这些,心妍也算是我们苏家人,你如今是见过了。至于婚礼,心妍连喜童和伴娘都想承包。” “呃……”楚软从她接连玩笑般里,总算读出了她的认真之意。 于是将那些迟疑、犹豫都收了起来,改而将她身侧的手执起,认真地拉着她的指头让她跟自己十指相扣,指腹摩挲着对方手套上的花纹,不知怎么,忽然想到某天晚上。 因为自己并非结合热时期,那会儿不愿让对方进入生-殖-腔,却被有的人戴着这手套捉弄…… Omega的耳朵又红了。 但她这次没有因为害羞而退缩,反而拉着苏明绣朝那边走。 “好。” “今天领证结婚,从此你就是我的,你再也不能反悔。” -- 第153页 苏明绣见她难得这样果决,眼中浮现几分惊意。但这惊是惊喜,故而只由楚软拉着,与她一道去到队伍的最后,也沾上队伍里这喜气洋洋的氛围。 - 领证、订婚戒、见家长、筹备婚礼—— 整个学期的闲暇时间,楚软都用来准备这些事情了,等到了快放寒假的时候,苏心妍考完试,在家长会上连自己的爸妈都丢下,跑去医务室找苏明绣:“小姑!” 话都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打开了医务室半掩的门,听见里面含娇带嗔的一声,“痛……你轻一些。” “轻了就要掉下去了。” “瞎说……呜呜真的痛……” “要的是你,现在抱怨的也是你,软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 一步跨进医务室门的苏心妍登时石化在原地。 本能告诉她现在应该捂住耳朵迅速退出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但向来只有丰富理论知识,从来还没撞见过现场版的小孩儿受惊吓太重,竟然连跑都忘了。 还是早听见她动静的苏明绣从一张看护床的帘子里走出来,神色淡淡地看着她,“怎么?” 苏心妍对上她的目光,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这么快? 被这思绪一打岔,她想了半天,冒出一声,“我是不是不该在这会儿打扰你们?” 听见她的声音,帘子后面伸出一只扎了几根银针的手臂,传出一声疑惑,“是心妍来了?” “嗯,”苏明绣应了一声,回头叮嘱她,“你别乱动,我这中医可是自学的,要是因为你乱动让针歪了,产生的后遗症本人一概不负责。” “呃……”楚软想立刻把身上的针拔了,从这里跳下去。 倒是苏心妍,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咦?” 苏明绣出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盘子,里面放着几包还没用完的针,听见她这声“咦”,猜到小朋友..脑子里的内容,似笑非笑看过去,“怎么,你也哪里不舒服,想让我给你扎几针?” 苏心妍迅速后退。 她太了解小姑这眼神的意思了,这会儿要是点了头,等会儿肯定被整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于是她立即打岔,“小姑,今晚我能不能去你那边住?我跟朋友约好了明天去看个演唱会,你那套在市中心的房子最近了。” “上林坊那套?我等会儿让管家给你留钥匙。” “诶?你们俩不住上林坊吗?是去明月庄还是平野别墅了?” 姑侄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等苏心妍的声音消失,在帘子里躺着的楚软觉得不太对劲,出声问道:“上林坊?你也在上林坊有房子?” 苏明绣折返过去检查她刚才的动作有没有将针碰掉。 进入那狭小的帘子后,便见到平躺在床上的美人脊背,其他的omega养得这样白嫩,总会肉乎乎的可爱,偏偏楚软因为工作的原因,不是熬夜就是加班,而今还是瘦的能让人看见脊骨的痕迹。 只是此刻从后颈往下,是排排往下的细针。 趁着楚软这会儿不能动,苏明绣单手撑在她的身侧,附身凑到她耳边,笑吟吟地答道:“有啊。” “是你住过也会想留下的类型哦。” 楚软只略思索,就知道了自己当年会用那么便宜的价格住上市中心的原因,她偏过脑袋趴着,面对苏明绣,失笑道:“那会儿你怎么不说?” “那会儿你不是讨厌我?”楚软一时哑然。 过了片刻,她小声地嘀咕,“现在也讨厌。” “嗯?” 苏明绣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亲,“什么?” “我说现在也讨——” 话又被吻堵住。 偏偏楚软没法动,只得睁大眼睛被她一次次占便宜,到后面唇都被咬得通红,才低低地说出心里话:“喜欢……喜欢你还不行吗?” 第65章 被始乱终弃的Omega(完) 苏明绣和楚软的这场婚礼办得十分盛大。毕竟有苏家作为依托,苏明绣背后的未来生物又是即将崛起的庞然大物。纵是她们想低调,那些想要借此机会攀附而来的宾客也不容许。 宴请名单送到苏明绣手上的时候,饶是已经尽量将那些不熟悉的剔除,也依然让她又删掉了两页。 于是当晚一连串的叮咚消息找她都没停过,皆是苏家长辈语重心长地来劝她,要她顾及家族的颜面。若是这婚礼办的太小,难免叫人看轻等等—— 到后面,连楚软的手机上都是一堆的来电。 她没有苏明绣那样的胆子,接了几个电话,都在乖乖地听着,后面还是被苏明绣扣下手机,才让她免受打扰。 “不用管这些。” Alpha将她抱在怀里,轻描淡写地说道,“婚礼是你我一辈子只一次的事情,不需要为任何人的意见让步。” 原主只有一个亲大哥,两兄妹都是苏家这一代嫡系。因为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出了意外,所以两兄妹都早早立起来。 苏明绣先前能够自由选择当医生,是因为苏大哥将家族的主要事业都抗在了肩上,而今她创办了未来生物,才让背后的那些老不死的长辈们重视起来,故而也想在她的婚姻上做些文章。 对于苏明绣来说,这些人都是不重要的存在,能入得她眼、被她放在心上的人寥寥无几,眼前的便是一个。 -- 第154页 “会不会不好?” 楚软坐在她腿上,随手从面前的果盘里拿过一个橘子,当了老师之后的omega平日里压力大时就喜欢削苹果、剥橘子,都养成了习惯,这会儿将圆滚滚的柑橘在掌心里揉了揉,就又不自觉地用指甲将它剥开。 还是苏明绣阻止了她的动作,用掌心把她的手包住,“自己不吃不许剥,”尔后才去接她的话题,“你以前在楚家长大,应当也知道,有些人总是顶着亲戚的身份,做着比仇人还狠的事情。” 大家族固然血脉观念浓厚,却也不代表人人间有那么深的感情。 被阻止了的omega看着已经被自己撕下一部分外衣的橘子,指尖动了动,却忍不住想将它的皮撕得干干净净。于是偷偷将橘子藏在身侧,又去接苏明绣的话。 “那,谁是你比较关心的家人们呢?” 她好调整自己对待苏家不同人的态度。 苏明绣不假思索地将大哥一家说了,也就没有更多的答案,忽而间闻到更浓郁的橘子皮清香,不由眼皮一跳。 自从入了冬,她最近吃的水果种类最常见的就是苹果和橘子,并非家里不舍得买其他,而是为了让楚老师解压,她都让佣人们备这些。 可是有的omega只管剥皮不管消灭,有时候被她拉到怀里,说着说着话,面前就会出现一整颗剥好皮的橘子,或者是排排站着几枚光溜溜的苹果。 然后饭量小的omega就会将那些吃不完的都借着说话的..;动静,悄悄往苏明绣嘴边递。 起初Alpha还没意识到她的小心思,等连续两天晚上出门散步消食,才意识到某些小家伙今晚究竟喂自己吃了多少水果。 当下。 苏明绣捉住楚软的手,将她更深地压进怀里。果然见到她手里那个已经剥了大半,只需要将剩下的部分全部揭开即可的橘子。 “明天我会让人别再买橘子。”她冷酷地宣布。 “啊?”楚软把橘子捧到她面前,“你不喜欢吃了吗?” 一星期被喂了十斤橘子的Alpha几乎是闻到这个味道就会变脸色。 她将那颗橘子放到楚软的面前,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不吃?” “我吃腻了。”omega理不直气也壮。 苏明绣无声笑出来,握着她手腕的动作非但没松开。反而更紧了几分,将人拉到几乎与自己鼻尖相抵的地步,气息暧昧纠缠间,她问道:“哦?你就没想过我也会吃腻?” Omega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心虚,但在苏明绣身边相处这段时日,她的胆子越来越大,这会儿即便知道自己做错,也还敢往对方的跟前凑,甚至还张嘴在苏明绣的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我喂你吃的,也会腻吗?” “呃……”舌尖顶了顶上颚,苏明绣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幽深。 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人往客厅沙发的角落里压去。 - 佣人们都只白天来,到了傍晚时就会主动离去。故而在这栋小叠墅里,客厅角落的温度越来越高,甚至不知因谁的动作,碰到了旁边的电视遥控器。 不知哪个频道的音乐节目歌声乍响,将被热浪困住的omega倏然一惊。 随后,她勾在alpha身上的脚跟又往里收了收,远远看去,像是迫不及待将人往自己的怀里卷。 实际上,却有一声断断续续的哼,从底下传出。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带着薄汗的手臂伸出去,被橘子皮的汁液染成淡黄的指尖扒着沙发,想要从alpha的怀抱里出去,却被对方一根根掰开手指,笑着劝道:“沙发是今天刚换的罩子,别弄脏了。” “呜呜……” 被困在怀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流出眼泪,咬着唇抽回手,想要去把alpha推开。但在这时候她的力道,可想而知挣扎也是徒劳。 “吃不下了……”于是她硬的不行,又来软的。 苏明绣凑过去吻她鼻尖的汗珠,笑吟吟地问,“我喂你吃的,也会吃不下吗?” “啊!”楚软总算知道自己这遭无妄之灾从何而来。 她再没刚才的狡黠,哼哼唧唧地想说些软话,冷不防又见苏明绣将脑袋转向桌子那边,声音里携着三分打趣:“何况,现在就吃不下,等会儿的橘子怎么办?” “啊!!”楚软脸色变了又变,哭得更凶了。 - 日子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到了婚礼那天。 楚软大早..上就坐在了梳妆台前,她许久未见的母亲面上是压不住的喜色,边给她梳头边跟她小声分享楚家的那些事情,一会儿说到最近的楚磊有多么看中她,还给了她不少零花钱; 一会儿又说不知道那个楚焕枝是得了什么病,听说已经很久没出来见人了,多半是身体怎么怎么了。 在这个点就被生物钟支配、格外清醒的楚软连呵欠都打不出来,只能被迫听这些话语,只是听到楚焕枝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走神片刻,想到对方先前还跑到金桂中学来找她和苏明绣。 ——那次之后,确实没再见过她出现,原来是生病了吗。 “楚老师!” 穿着玫红色刺绣旗袍,今天打扮得也格外精致可爱的苏心妍不知道从哪里而来,手里挎着个袖珍小竹篮,蹬蹬蹬来到楚软的房间里,冲她笑得格外可爱,“小姑说你今天起太早,肠胃不好,让人做了热呼呼的点心送来,你尝尝?” -- 第155页 楚软的母亲见到,有心想阻止,毕竟如果现在吃太多,等下万一婚服穿不上、或者是沾上食物的痕迹,难免让人觉得不端庄。 但话到了嘴边,想到苏心妍是苏家那边捧在手心的小朋友,也不是她能随意赶来赶去的,便憋了回去,只悄悄碰了碰女儿的胳膊。 楚软当作没感觉到。 她倒是没想到苏心妍的到来还能有这种效果。于是吃点心时将小朋友留下,聊些学校里有趣的事情。 直到结婚仪式在主持人的引领下步步开始,楚软除了母亲唠叨的这点烦恼,也没碰见更多的事情,甚至在出场后见到的楚家人,都是有别于从前的客气礼貌。 婚礼现场的颜色布置格外淡雅。 像是淡绿色的童话世界。 而给予她这样世界的人,在尽头的红毯上等着她。 楚软起初走得很慢,但越到近前,步伐就越是急促,好像迫不及待去到有苏明绣的那个世界。直到掌心被alpha很小心地牵住。 “怎么走这样急?” 她的alpha今天比从前都格外好看,与她同色系的婚裙,让苏明绣那本来就冶艳的面庞,在这童话梦境里,如走出的精灵女王,头顶还有宝石皇冠。 楚软仰头看着她,忽而攥紧对方的手,很轻地说,“迫不及待想嫁给你啊。” 苏明绣眼眸微微睁大。 看似稳重,实则已经散出香甜的信息素。 让闻见她味道的omega面颊绯红。 两人的氛围让旁边的主持人都觉得自己多余。 而她们就在这样的氛围里交换了戒指,将手放在宣誓词上,齐声说着:“我们自愿结为连理,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明明是其他人也念过的话。 可是耳边另外一人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好像响彻在自己的灵魂中。 - 直到红烛点燃,送入喜庆的婚房。 两位新娘今天换了好几套衣服,而今坐在床边的楚..软着一身深红的旗袍,垂眸在拨床边这一盏盏的心形烛台,身后是薄纱般的帷帐。 她眉目也被淡红的烛光映成桃色,看向已经走到床前的人。眨了眨眼睛,omega仿佛现在才生出那么几分的不真实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怎样勾住对方的心。 “还没问过——”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楚软手边的东西被压下,连人都被苏明绣按进了被窝里。从前的每次深度标记,alpha都是浅尝辄止,意在让她只度过那难熬的结合热时期。 所以omega哪怕每次最后都想逃,到了下一次的时候,又会乖乖地让对方抱到怀里。 她以为自己快要习惯。 故而在新婚这夜,也格外配合,由着那衣袍在对方的掌中一寸寸揭去。直到苏明绣含笑的声音落进她耳朵里:“自然是一见钟情。” 咦? Omega还不知危险来临,甚至还抬手去抚对方眼角的那颗泪痣,指腹来回摩挲,又问一句,“那你怎么三年都没跟我联系?你不怕我跑了吗?” 苏明绣只是笑。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 楚软浑身都是汗,将被子、床单都染出小团的深色,摇着头往床沿边去,却被一条手臂揽住腰身往回拽,指尖无意间勾到那帷帐,尽数飘然落下。 房间里都是不可听的动静。 间或夹杂柔软的、沙哑的泣音。 耐心的花豹终于等到将猎物吃干抹净的这天,此刻才露出猎食者的凶残,势要将猎物身上的每处都尝遍,即便对方发出哀鸣。 薄荷与玫瑰在屋里野蛮生长,浸染每个角落—— 浓郁到一定的程度,景象忽而一变。 Omega的眼角通红,眼神迷离地抱着枕头,手肘、膝盖都被被面磨得发红,这会儿颤巍巍地抖着唇,面前忽然出现一片景象。 比婚房更红。 是摇曳的鲜红色花海。 她以摇摇欲坠的理智去辨认,终于认出了这是什么花。 罂-粟。漫山遍野的红罂-粟。 坠入欲望深渊之前,苏明绣潮湿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齿痕覆上她耳朵上原有的,将自己的痕迹一遍遍加深,带着还未餍足的笑意:“你跑不掉的。” 从初见时,你就注定是我的。 楚软原本还在试图逃离她给予的恐怖漩涡。直到听见这句,仿佛看见那些罂-粟招摇着缠上那朵朵单纯的玫瑰。 直到将玫瑰的每片花与叶都染上它的气息,原本那些伪装的薄荷叶,早消失不见。 她忽然就明白了—— 只要见过苏明绣,自己必定是要上-瘾的。 从此再无法逃开。 不过,她也不想逃,甘愿在此处安家。 第66章 鱼塘里的C位(1) 苏明绣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故而睁开眼睛的时候,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却不经意被谁一撞,登时踉跄一步。 掌心按在涂鸦过的墙壁上,她总算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的场面—— 星光璀璨。 却并非银河里的那些星星,而是珠光宝气闪烁的,独属于娱乐圈里才有的场面,数也数不清的漂亮女生如今拥簇在一处,有些服装色系相同,有些妆容风格相似,却无一不是美人。 此刻她就置身于这环肥燕瘦的角落,目光落在方才无意间碰到她的人身上,那是一个戴着帽子、胸前挂着工作牌的男人,此刻跟她道了歉,又盯着她,吸了口凉气:“咦?你是哪个公司的?我怎么没见过你的资料?” -- 第156页 苏明绣张了张唇,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像是曾经装过太多的东西,却又都被蒙上一层布,不容她窥探,故而右手指尖抵着太阳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鸦羽般的长睫颤抖,将左眼下那颗痣变得若隐若现,毫无瑕疵、见不到分毫毛孔的面庞让这工作人员眼中下意识流露出惊艳来! 但苏明绣却顾不上看他的反应,而是被脑海中乍然出现的声音引去了注意力。 【宿主已投放成功……世界线故事载入……载入失败……】 什么? 苏明绣眉头紧皱,听见“失败”二字,心中登时产生不好的预感,但她询问的声音并没有被脑海中的动静注意到,这机械音即时调整道: 【身份载入中……】 刹那间,许多的信息涌入苏明绣的脑海。 她看见了一段陌生的故事,仿佛是她的前半生。故事里的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唯有父亲靠着一家破旧的小餐馆,独自抚养她长大。 然而在她大学毕业的那天,餐馆遇上恶意竞争,父亲的店面因为举报而关闭,将刚用积蓄交完一年租的老人愁得几宿没睡,在过度酗酒的夜里突发脑梗去世。 留给苏明绣的,只有一家休业中的、还剩下大半年租期的店面,还有一套刚交完首付的二居室。 于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她还没来得及找工作,就不得不先给唯一的亲人操持葬礼、又背了几十万的债务。 她虽也继承了父亲的手艺,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先不说她重新把店面弄起来的收入能否交得起每个月的房贷,光是对面那家竞争的对手,就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相与的。 故而愁苦万分的苏明绣决定看看能不能去跟中介商量,将这套精装修的二居室租出去,试试以租养贷—— 谁知道,中介旁边正是国内金丝猴频道举办的《你的101》女团海选现场,中介的人也跟着去看热闹,她就往那边探了探脑袋,恰好被外面刚给合作公司打电话的选角导演瞧见,登时一个箭步冲过来,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你想当明星吗?想成为爱豆吗?” “啊?” “来参加《你的101》,我给你内部举荐,姑娘,考虑一下吧?现学个唱歌跳舞,我觉得你这张脸能红。” “不了,我只想踏实打工赚钱。” “我们节目一期两万!” “什么时候播出?工资多久到账?” - 好怪。 苏明绣从这段回忆里回过神来,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明明脑海里混沌一片,她却无端端有股蜜汁自信,那就是根本不用参加这奇怪的选秀,凭本事她也能在一个月内将这店面和房租都搞定。 恰在这时,脑袋里那道机械音姗姗响起,“身份线已发布!厨神系统已上线,颁布终极任务:通过参加《你的101》结识未来的四位大明星!用你的厨艺得到她们的100点好感度!让她们帮助你,将餐馆开遍全国!” ……还是好怪。 苏明绣听见这声音,明明一点儿都不认识。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厌恶感,让她觉得这玩意儿根本就是在扯淡。 厨神系统是什么? 为什么你叫厨神系统,颁布的奇怪终极任务又是攻略向的,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批了层层马甲的系统扫描到她的神情,暗暗敲着代码分析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但验算了好几遍,也找不到自己的错处,只能沿着这层假壳子继续演下去: 【因宿主是初次做任务,本系统特意为您开启了辅助功能,便于您找到好感度攻略对象,并且了解她们的喜好。】 果然。 苏明绣再次睁开眼睛,往人群中望去时,便能隐约见到几个颜色特别的边框,里面还写了很多的小字,只是隔着太远,让人看不清楚内容。 眼前还站着方才的工作人员,因她刚才又是闭着眼睛揉脑袋,又是不吭声的样子,以为她是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毛病,赶忙问道:“你还好吧?” 恰在这时,负责统筹的郑导演正好往这边来,听见问题,也有些紧张地看向苏明绣,这是他专门找来的素人,还指着用这张别具一格的脸来博一条独特的路。 若是苏明绣的唱跳太差,就正好来衬托节目里的其他选手。若是她的能力好,那更好,节目组能用这张素人牌,吸引到很多的关注度。 如果连素人都能出道,别人还能怀疑这个选秀节目的真实度吗? 况且有这个例子在前面,也好恰第二季、第三季的流量。 故而郑导特意问了她一句,“需要给你找个地方休息吗?反正导师们还没来,再过半小时才会开始录制。” 《你的101》吸取了之前那些选秀的长处,而且主打“真实”,所以用的是最新科技的直播模式,如此一来,只要开始录制,观众们就能提前切入后台,通过设置的无数摄像头,提前看看有没有想pick的选手们。 现在还没开播,各大公司送来的选手就已经提前感到紧张,只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是在准备等下的歌舞,唯有苏明绣歌舞都不算擅长,就算现在去旁边休息,也不会有什么。.. 见到郑导这样嘘寒问暖,那工作人员便知道苏明绣有些来头,而今就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只是等苏明绣离开,才试探着问郑导:“刚才那位是?” -- 第157页 他以为是哪来的皇亲国戚。 没想到郑导摆了摆手,“我挑的素人。” “啊?是那种在家里自学练过很多年舞蹈的,还是业余的麦霸?”工作人员好奇问了一句。 郑导睨着他,“你看到那张脸了吗?” 工作人员恍惚片刻,就在郑导等着他开悟的刹那,忽然见他神色一变,小声说道:“海皇娱乐那张王牌,vocal一绝,也很美。” 想到他所提的那位,郑导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位是能够竞争C位的,当然不错,但是这个素人,也不差哦。” - 此刻。 听了郑导的安排,往休息室去的苏明绣这才发现原来这节目录制的场地竟然是在开阔的景区边,刚才那大棚是景区改造过的表演观赏场。 自从动物表演被完全禁止之后,这些景点就都关门了,现在改成选秀节目的录制,倒也能理解。 她走出这黢黑的室内,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听见了海浪的声音。 苏明绣下意识地循着这潮潮的海浪声音而去,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自己的思绪,却没想到迎面碰见两个手挽手、身上还贴着号码牌的女生朝这边而来。 吸引她的并非这两人的模样,也不是穿着,而是头顶的半透明框: 【姓名:泡桐(汉族) 身高:169cm 口味:嗜酸甜饮食:注意控糖……】 苏明绣看向其中一位粉色卷发垂落,模样格外可爱的人,总觉得对方像是顶着自我介绍,半透明框里不光是口味喜好,甚至除了民族身高,连体重三围和攻略的指导菜系都有,让她一时间怔住。 随后,她又神情微妙地看向另一位: 【姓名:安妮(壮族) 身高:165cm 口味:好酸辣饮食:因长期练舞,存在旧伤,建议食疗……】 这位是个银蓝色短发,穿着短袖短裤,面相格外开朗的女生。即便不看介绍,单看她手指、膝盖上贴着的那些绷带,也知道她身上有一些伤。 也许是长期练舞的缘故,她的身躯看起来充满力量感,却又是偏柔美的,让人一看便赏心悦目。 见苏明绣的眼神一直落在她们身上,安妮笑眯眯地吹了声口哨,与身边的好友道,“我们是在参加什么神仙节目啊,怎么这种杀伤力级别的美女遍地都是啊?” “哈喽,你也是来外面透气的吗?我叫安妮,我旁边这位是泡桐,我俩自由组合,你呢?是大公司的还是也是自己报名来的?” 安妮主动朝她走来,友好地伸出手,美甲上的水晶格外闪亮。 苏明绣原本还沉浸在这个古怪的世界和奇怪的系统设定里,这会儿有人搭话,便也礼貌地伸出手,比起其他选手们的..;打扮,她实在太素。 项链、耳环、戒指、美甲,都在她这里找不到痕迹。 面前这位……就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乖乖女。 泡桐如此想着,目光探究地看向苏明绣,见她伸手与安妮相握,出口的声音悦耳好听,“你好,我叫苏明绣,暂时没有签约公司。” 明绣。 泡桐暗暗记下,却见苏明绣转过头来,也对她笑了一下。 从来在安妮旁边待着,都习惯看着好友活泼的泡桐没想到自己一直没出声,也得了她这样友好的招呼,想了想,与她分享了自己关于这个选秀所知的情报。 “谢谢你们。”苏明绣微笑着道,“有空请你们吃饭。” 两人都当这个是客套话,与她分别后,往节目即将开始的场地里走,也不忘叮嘱她,要注意时间,别迟到了。 - 苏明绣径自走到了海边。 她停在颜色很浅的沙滩边,因为脚下穿的是帆布鞋,故而没往海浪能打来的地方走。 夕阳刺破海上云层的封锁,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很远的地方传来渔船回港的汽笛声。 她正想和系统仔细聊聊,没料到原本温柔的、一下下拍着岸边的海浪突然起了个大潮,很高地朝着岸边拍来。 就在苏明绣以为这海浪会拍在她身上的时候,那海浪却恰好在她鞋尖前方落下,唯有打碎的海沫儿溅在她的裤脚和鞋面上。 浪潮退去,金色的沙滩边出现一道身影。 对方似乎是没有想到还有人在这样恐怖的景象前没有丝毫变色。所以用碧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而后又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沿着刚才安妮和泡桐两人的路线往选秀的场地走。 她的手里还拎着一双银光闪闪的拖鞋。 苏明绣径自盯着她,并非在看她身上浑然天成、反射微光的漂亮长裙,也不看那银色的长发,而是在看那同样出现的半透明框。 【姓名:溯洄(鲛人族) 身高:171cm喜好:海鲜……】 嗯……嗯?? 苏明绣眼眸微睁,心中大为震撼。 她一直以为那个括号后面介绍的是国内的各个民族,但这鲛人族是怎么回事?五十六个民族里面有这个吗?世界民族有这个吗? 前面的泡桐和安妮,要么是家世卓越、要么是因为曾经出道过。所以拥有粉丝基数,能够很快地将流量变现,拥有支持她餐馆扩大的能力。 但这个溯洄是为什么? 难道百分百好感之后能给她的店面无限量供应新鲜海货? -- 第158页 第67章 鱼塘里的C位(2) 《你的101》从海选里晋级的101位选手被导师们初评级开始直播,节目组请来的导师阵容非常豪华。 自苏明绣回到场内,导演的声音从场内四面八方放置的音响里传出。随着他每介绍一位导师,场内选手们便都是雷霆般的欢呼和鼓掌。 就连节目组的主直播间里被吸引来的观众,大多数最初都是冲着自家的爱豆来的。 [尉迟哥哥今年为了出专辑闭关!总算又看到他了呜呜呜!我哥真是盛世美颜!不知道来当女团的pd会不会太辛苦!] [101这选秀的阵容看起来也太豪华了,刚才看到两个小直播的镜头,有两个特别漂亮的美人比现在已经出道的颜值还高,到底是哪个公司的珍品啊?居然藏到现在才送出来。] [啊啊啊全是美女!不管她们的业务能力如何,我先来和美女们贴贴prprpr] 场内有许多的飞行小镜头,在节目组人员的操控下,根据后台实时反馈的人气,朝着那些更得观众眼缘的选手们而去。 节目除了一个对着舞台的主直播间,其实还给101个选手开通了小直播间。 只不过除了一些大公司的、曾经出道过的选手们能拥有在小直播间蹲着的粉丝,其他人的直播间都冷冷清清。 唯有两人例外—— 座位角落,苏明绣看见一只像小蜻蜓一样的微型镜头朝她飞来,黑色的、圆滚滚的镜头几乎怼到她的脸上。 但她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只是朝镜头看了眼,就淡定地转开目光,看pd和几位导师给大家带来的开场表演。 [瞧我发现了什么宝藏,101这不开滤镜的死亡镜头怼脸,居然还能有这种毛孔都看不见的大美女,呜呜呜美女你泪痣好性感我可以咬一口吗!] [101,我给你们十秒的时间,我要看到这个美女所有的资料!] 此刻。 同样有一台小型摄像朝着溯洄的方向去。因为这时候正在表演的舞台灯光偏暗,故而席位上的选手们几乎都隐没在黑暗里。 但溯洄那银色的长发实在太显眼,连带着那张精致的面庞、还有如海洋般碧蓝的眼睛都格外引人注目。 [!混血!现在的选秀已经卷到外国人都来参加了吗!] [趁没人我先把这个混血美女抱走!] [咦?她好像没有在看舞台,是在看谁?] 操作镜头的工作人员看见实时的弹幕,让镜头转了个方向,朝着侧面而去,隐隐约约将附近的选手们都纳入了镜头的范围,最中央的、恰好是坐在最角落里的苏明绣。 弹幕里当即有人开始磕。 但这些动向溯洄都不清楚,她只是想到刚才在海岸线边,那个人面对一人高的海浪扑前都不变神色,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看到自己上岸前的模样。 感知到她的目光,苏明绣登时..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热闹的舞台有鼓点的节奏,随着hiphop的动作,直击选手们的内心,格外热血沸腾的现场,唯有她们俩仿佛不受影响。 苏明绣看见她耳侧一闪而过的晶莹,却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已经被对方那银色的头发所挡。 两人几乎又是同时移开了目光,心中各自闪过些许念头。 苏明绣问系统,“她的银色头发那么明显,就没人怀疑她不是人类吗?” 系统认真回道,“那是染的,不是她原本的发色。” 哦。 苏明绣想到刚才见到的泡桐和安妮,一个将下半截都染作银蓝,一个是夸张的渐变粉,好在两人的皮肤都格外白皙。所以能驾驭这些夸张的色系,甚至还更凸显她们的气质。 纵观现场,造型百变的选手不少,有满头脏辫的,也有将彩色的发带编织进头发里的,还有扎冲天辫的,再夸张的造型,放在镜头下的舞台里,便一点儿也不突兀。 但苏明绣接连碰见的几个都是换了发色的,不由疑心是不是染发对出道有什么加成作用,趁镜头和周围没人注意,目光飞快扫过周围,又让她找到一个头顶带透明方框的—— 好在,对方只是普通的黑长直。 恰在这时,舞台上的尉迟萧领衔的节目已经表演完毕,在选手们的尖叫声里,这位国内男团的top1成员抬手调整了下耳麦,帅气的娃娃脸面向这一百多张席位。 “大家好,我是尉迟萧,《你的101》节目pd,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将会陪伴大家共同度过这段拼搏的日子……” 选手席的掌声经久不息。 继尉迟萧之后,节目的舞蹈导师、rap导师和vocal导师也各自献出节目。 但很明显,尉迟萧作为当红爱豆,最受观众的喜爱,从他身边围了足足六个摄像头就能看出来。 几位导师在最前方落座,话筒由尉迟萧拿着,他面前摆着很高的一叠选手资料卡,戴着时尚黑戒的食指拨过这叠纸张,他笑着对周围的导师说道:“听说《你的101》主打选秀的真实。既然这样,我们不如随机抽卡,抽到哪个选手,就让她或者她的组合一起上来,怎么样?” 直播间里俱是飘过的感叹号。 近些年随着选秀节目的泛滥,观众们都有些审美疲劳,感觉女团男团像是地里的韭菜,刚收割完一茬、又冒出来一茬,而且还一茬比一茬质量差,来来去去,人气最高的男团还是首届选秀出的尉迟萧这个团,现在还是流量巅峰。 -- 第159页 而这些选秀也越来越敷衍,要么就是内定黑-幕,要么就是投票机制不透明等等,早将对选秀感兴趣的观众热情消磨得差不多。 但自从尉迟萧说出这么一句之后,直播间的流量突然增加。 [本秀er决定再给这种节目一次机会!].. [真的随机吗?我想看导演的表情。] …… 尉迟萧将面前那高高的一叠纸张推倒,让最远的vocal导师开始抽,这位导师也是歌手界的传奇,也算是乐坛歌后,出道的第一张专辑就火遍大江南北,现在还被誉为“乐坛最干净的声音”,随意翻开面前的一张资料卡后,歌后露出个笑容来:“这位选手最擅长的也是vocal,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尉迟萧倾身同她道:“那就请玉老师说出这位选手的名字。” “溯洄,”玉歌后回身往后看,“来自海皇娱乐,请。” 选手席中,被叫到名字的人淡然起身,让坐在周围的选手们都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她们就都在被这位选手的颜值吸引,现在看她一点不紧张的气场,加之海皇娱乐正是国内出唱片实力最硬的公司,登时就意识到这是多么强力的劲敌。 然而在这样的美貌面前,总归是有人选择先磕为敬的,就在她经过的路上,不少相熟的选手们互相抱紧,面儿红赤地说:“她好漂亮。” “呜呜姐姐我可以。” 在溯洄上台之前,观众和弹幕都达成了空前统一。 当她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候,苏明绣总算看清楚了她耳朵上的晶莹是什么,竟是黑色莲花形状的耳钉,不知是什么烤瓷的工艺,竟让人觉得流光溢彩。 让那些甲方来了都要大喊一声“这就是我想要的五彩斑斓的黑!” - 导师们在看清楚溯洄的模样时,眼中同样闪过惊异,还是尉迟萧最先反应过来,“你是混血吗?” 溯洄认真摇了摇头,她站定在放置麦前,朱唇微启,声音透过这话筒传出去,是咬字有些奇怪的中文,但格外空灵好听:“是纯血。” 噗。 苏明绣在角落里情不自禁漏出点笑意,黑色的眼眸弯弯,连眼尾的泪痣好晕上笑意,化妆师特意将她的眼尾韵味用眼线描长,不笑时就已有了三分媚意,笑起来就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先前飞远的镜头,又朝她凑近了些,但她并不在意,只是想着,也不知道这溯洄在鲛人族是个什么地位。 但其他人并不如她那般有类似剧透的资料能看,尉迟萧跟溯洄聊了几句之后,就示意她可以开始表现才艺。 音响里传出配音。 选手们皆凝神去听,想知道她带来的歌曲是什么。但几秒钟后,非但没有听见半个音调,反而疑心是不是后台播放错了带子—— 四面八方响起的……这哪是音乐,更像是海浪的声音。 紧跟着,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出歌声,那歌声实在太远,让人情不自禁地侧耳去捕捉,导师和选手席都安静极了。 飘渺的歌声从很远的地方渐近。 是尉迟萧最先反应过来,他惊诧地看向台上的人,见到溯洄闭上眼睛,银色的、海藻般的浓密长发垂落在身侧,人人都以为她是还没有开始唱,..只有他最先反应过来这海浪里的歌声从哪里来。 然后是玉歌后、rap和舞蹈导师。 最后是前排的选手们。 那声音渐近,音响里却正好响起一道雷鸣,他们恍如置身于风暴交加的大海上,船只飘摇,却有一道声音绕着他们的船不断打转,嬉闹般地哼着歌儿,让他们明白,自己已经成了被盯上的猎物,逃脱不得。 风暴愈来愈急了,歌声也越发嘹亮。明明没有一句歌词,却也能将人的心神牢牢把控住,一时间就连弹幕也被这歌声所摄,全是感叹号和卧槽。 站在舞台上的人唇角微微勾起,阖起的眼眸微微睁开,在暴风雨骤然而停的刹那,歌声也骤然而止。 扑通、扑通。 不少选手被刚才那两三分钟的歌声熏染,在这动静骤然而停的时候,不禁有些惶然,总忍不住猜想,下一秒到底是捕食自己的海妖已经离去,还是……已经选定了目标,只等将自己拖入水中? “先给大家带上一首来自家乡的歌曲,希望你们会喜欢。” 舞台上的溯洄面上微笑显得她格外甜美,将人们的注意力转回来,又听她慢慢地说出下一句,“我还学了一首中文歌,可以继续表演吗?” [吓死我了,呜呜呜我刚才感觉马上就要被吃掉了!这是什么歌啊?溯洄是海边长大的吗?这首歌感觉可以起名叫《海妖传说》,最适合在风雨天海边播放,来一个吓一个。] [她长得也好像海妖,姐姐杀我,被你吃掉我也愿意!] [啊啊啊她的声音好蛊啊!救命!我的耳朵刚怀了,只不过又被她吓流产了……] …… “好恶劣。” 角落里。 苏明绣单手支着下颌,很轻地吐出这一句评价。因为选手们在不表演的时候没有麦,而她的声音又很低,故而没人听见她的话。 但在舞台上的溯洄,不知怎么朝她这里投来一眼。 中文歌曲的进拍恰好就在这时候,那双碧蓝的眼睛微微敛着,不知这首歌是她自己选的还是海皇替她挑选的,非常适合她的音质,唱出来虽不及刚才那哼出的歌曲有蛊惑力,却也是别具一格的声线特质。 -- 第160页 歌曲刚毕,玉天后就笑着拿起话筒对尉迟萧说道,“尉迟pd,就冲她这两首歌,我这个vocal的S卡是给定了——” “我想不出在唱歌方面还有什么能教她。” [好家伙,这实力直接出唱片吧,来选秀里卷什么卷呢QAQ] [玉老师从出道到现在,参加那么多节目,也没给过几个人这个评价,溯洄真的厉害了……] [只有我还沉浸在刚才姐姐要杀我的那首歌里吗?] 镜头前。 尉迟萧也没想到玉老师上来就能抽一张凭实力能竞争c位的选手,好在他见过很多大风大浪,此刻仍旧很淡定,“会跳舞吗?” 溯洄点了点头。 身高决定了她有无与伦比的腿长优势,又因这鲛人族常年在深海里生活的缘故。 即便她跳的只是普通的民族舞,律动配合那完..美的身躯和骨骼结构,也让所有人享受了一场视觉盛宴。 “S!” 尉迟萧想也不想,几乎在舞蹈刚结束的时候就将手里仅有的九张S卡拍出一张。 舞蹈老师点了点头,默默地将S卡推了出去。 rap老师笑着左右看看,“大家看来都不需要商量了——S!节奏、镜头感,尉迟pd肯定很满意了,我呢,就想问问你对rap感不感兴趣?” 溯洄碧蓝的眼睛看向他,“可以学。” rap老师当即鼓掌,“很期待引领你打开这扇门。” - 起手的S评价将观众们的期待值无限拉高。因为刚才溯洄的表现,让直播间的流量陡然增加了许多,就连导师们也对《你的101》充满了更多期待。 这时,许多实力稍差选手都在底下期待下一个不要抽到自己。 角落里的苏明绣也漫不经心地想,不知道谁会是正好接在溯洄后面的倒霉鬼? rap老师就坐在玉老师的旁边,在尉迟萧的示意下,随意翻开一张卡片,玩笑般地说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像玉老师那样,也碰见个有缘人……咦?” 他尾音不自觉地拔高。 似乎对卡片资料上的汉字感到困惑,而后朝后面看去,“这是一位自己报名的选手,没有公司,而且擅长的内容写的是……烹饪?” —— [我是不是走错片场了,确定这是《你的101》不是什么《梦想家》吧?] [好家伙好家伙,让我看看这是哪个人在选秀里做菜?] “呃……”与此同时,苏明绣木着脸想—— 笑死,倒霉鬼竟是我自己。 第68章 鱼塘里的C位(3) 听见“烹饪”这个特长的时候,底下的选手们表情或惊讶或错愕,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该露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是对这位选手的尊重。 苏明绣倒是神情很淡定,反正不管她在这初评级的环节表现如何,都要等到学习节目主题曲的环节才会开始第一轮的淘汰,这也就说明—— 她起码能拿到三期的工资。 已经预定六万工资的人丝毫不慌,即便她在往台上走的过程中见到几位古风打扮的人,腰间不是挂着葫芦丝就是竹笛,目光扫过时,苏明绣隐约觉得这些乐器自己好像也会,但她只目不斜视地路过。 唯有上台之前,有工作人员给她递来了一把长剑,她接过来,将长剑出鞘后,见到这剑竟是未开刃的,不由眉尖微蹙,朝对方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工作人员同她打着哈哈:“总导演说为了导师们的安全,不能给你用开刃的剑。” 就离谱。 苏明绣用匪夷所思的表情看他,“你见过厨子切菜的刀是不开刃的吗?” 本来为了配合节目,原主就妥协愿意将菜刀换成武术的长刀,后来为了美观又换成了长剑,结果等苏明绣过来,发觉这剑还是不开刃的那种剧组假道具,她整个人都迷惑了。 想了想,她又问:“你见过寿司店的老板在切寿司的时候把刀挥到客人身上的吗?” 工作人员答不出来。 也许是怕这边拖得太久影响节目的流程,减慢效率,竟然很快有新的工作人员给她抵来一炳新的剑,苏明绣却仍不急着上台。 而是相继用消毒过的酒精、纸巾、湿巾依次擦过,勉为其难地走到了台前。 尉迟萧握着话筒的指环与他的黑钻耳钉交相辉映,最先对苏明绣提问:“你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苏明绣毫不犹豫将选角的导演出卖了,“因为我想找一份能让我还得起房贷的工作,导演就建议我来这里试试,我会努力达到各位老师的标准的。” 底下四位老师的表情各异,尤其是发现节目组还有人在场地后面提上来几个果篮和菜篮。虽然品相很好,但在这选秀节目的背景下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诸位老师无语凝噎的时刻,还是尉迟萧将节奏带了下去,“那你表演一下你的才艺?” [我靠真就当场烹饪吗?101这是打算让我花一个节目的流量,同时看选秀和厨神大赛?] [是不是厨神还不一定呢,笑死,拿的还是长剑,谁见过用这个做菜的?] [这个小姐姐这么漂亮的脸,只要不是五音不全,随便唱一首歌也行哇,上来做菜这怎么让老师们打分啊?唉!] 弹幕里甚至有人开始骂导演们胡闹了,质问101节目组是不是想把选秀搞成四不像。 可没有任何一方来回应—— -- 第161页 唯有舞台的背景缓缓展开,伴着很轻的一声水滴响。 “咚。” 所有人眼前都是..一花。 那是长剑折射灯光,将剑光投到她们眼中的模样。没人知道苏明绣究竟是怎么舞动手中的长剑,又是如何知道头顶究竟有多少盏按什么频率投影的聚光灯。 总之,一时间非但台下的选手们,就连镜头前的观众们也看到无数绚烂的、彩色的碎光朝自己扑面而来。 即便是在电视剧里,他们也从未见过这样凌厉的剑光,好像下一秒就要穿出屏幕,刺入所有人的喉咙。 剑舞绚丽而浪漫,甚至让人看不清她究竟有什么样的身型和步法。但等工作人员操纵机器飞近时,又能见到那一线白光下,她侧着眼眸,格外冷冽的眼神,连眼尾的泪痣都好像带上了杀意。 舞台背景里有纷飞的竹叶,本来只是节目组和导演随便挑的动态ppt图片。 但在这样锐利的剑舞中,那些纷飞落下的竹叶被她的剑光穿过、驱散、绞灭、飞舞—— 不仅导师们被她的剑舞所惊,就连弹幕里都是空白。 紧跟着是满屏的问号。 —— [这也行??] 苏明绣的剑舞过分绚丽,仿佛有让人遗忘时间的本领,等到她剑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背景里还在掉落的竹叶。 不。 并不是竹叶。 不知哪个导师动了动鼻尖,轻声道,“我好像闻到了橘子的味道。” 紧跟着,他们这才看清楚空中落下的是什么,是细如丝的橘子皮和白色脉络,而苏明绣一手收剑,另一手从背后翻出,掌心赫然是一面干净的瓷盘,里面散着被切开的紫甘蓝、生菜、橘子,而今她将剑往旁边篮子里一插,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往盘子里随手洒落一层细细的乳白色,像是沙拉酱。 直播间新来的观众还在满屏里的问号里没反应过来。 苏明绣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给旁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撼,将这一盘自制的蔬果沙拉放到导师们跟前的桌上,“刚才那曲剑舞送给各位——还有这盘蔬果沙拉,沙拉酱是我自制的,整盘热量经过计算,各位老师可以放心吃,刀具我刚才也已经消过毒了。” 尉迟萧盯着面前的这盘蔬果沙拉。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经纪人好像给他接错了商务。 旁边的舞蹈老师盯着她看了半晌,表情很是困惑,从出场就一直沉默的他而今难得开口,“你练过武术?” 以往的女团也不是没有从小练武术的成员,这类型的人身体柔软,在舞蹈方面有可能存在很高的悟性,若是如此,苏明绣也不是没有机会。 “没有。”认真回忆了一下的人摇头。 弹幕早就已经疯了。 [说她走错片场了吧,她偏偏比隔壁厨神争霸的都敬业,跳舞都不忘自己的热爱,但说她不敬业吧…… 你妈的把耍杂技的和武术表演的一起请来都没她刚才那剑舞让人震撼!我现在额头..上都他妈还有冷汗好吗!] [她真的好清纯好不做作,我想pick她诶……我是不是疯了?我感觉自己好像在搞选秀里的邪-教。]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要是穿上那种飘飘欲仙的古风衣袍,肯定更加惊艳,突然有种产粮的冲动了呢。] [只有我一个人想尝尝她做的这道沙拉吗?我太好奇了,玉老师趁着尉迟pd不注意,已经朝那边伸出很多次手了!] [正经武学世家路过……刚才消遣看这节目的时候,家里长辈路过,表示已经在打听她究竟是哪门的奇才,刚才那剑舞动作很像是古籍里失传的一种炼体功法诶……] 讨论量呈现爆发式的增长。 台下的选手们也是窒息的。 唯有先前就见过苏明绣的安妮把脑袋往泡桐的肩上靠,“她说的请我们吃饭一定是认真的吧?我感觉之前去过的米其林餐厅那些厨子刀工都比不过她,你看到了吗?地上那些橘子皮细的我都看不清,她做饭肯定很好吃。” 泡桐唇角弯了弯,“她会是很厉害的对手。” 这话确实没说错。 选秀节目办了这么多年,又不是没有以杂技、武术见长的选手们,苏明绣有足够出道的脸蛋资本,又有这样让人惊异的特长,别说是日后出道成团。但凡看过这期101节目的观众就很难忘记她。 况且…… 她的剑舞这样令人惊艳,在座那些马上就要用自己类似的特长搏一搏观众印象的人,该有多大的压力呢? - 苏明绣还不知道自己将厨艺结合表演的展现给了旁人多大的震撼,在导师们交头接耳的商量声之后,她拿着F回到了座位上。 因为她不会唱歌,只有一曲剑舞,这样的偏科合该是F。 但以往在选秀里只有觉得导师们给的太高的观众,而今见到她拿F,想到她那一支剑舞,又接连看了几个正常组合的表演之后,竟然出现了一些为她打抱不平的声音。 小蜻蜓一样的专属镜头飞到她的面前,镜头后面的弹幕都是安慰她的声音。 [绣绣不哭!相信我,等你被这节目淘汰之后,咱们直接给你报个厨神争霸,你这刀工直接夺冠!那边一等奖也有二十万奖金呢!] [其实全国武术大会也行……那边一等奖五十万奖金。] -- 第162页 [妈的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参加选秀节目得了F,弹幕都觉得她来这里屈才的……好怪,但是我喜欢,在这直播间住下了。] …… 苏明绣还不知自己已经拥有了三位数的粉丝,而且直播间粉丝数量还在增长。 她只是想到自己刚才那剑舞,像是身体里的本能。但她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过,便问系统:“我原本是什么身份?” 系统早知道她那套剑舞是什么来头。 那是先前她在归眠那个世界当灵玉长老时,剑宗弟子的入门修炼剑法的改编。 它不知道是自己给苏明绣消..除了太多记忆导致的后遗症,还是苏明绣的神魂随着一个个世界任务的完成,变得更加强大,所以记忆也更容易留下的缘故。 但想也知道,要是有记忆的苏明绣在这里,绝不会选择用剑宗的这套剑法。 所以系统抱紧自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径自用以往那套“你曾是一个神魂破碎的修真界普通人”回答她,又说她运气好,正是碰见了它这个厨神系统,只要好好完成任务,就能恢复神魂、回到原本的世界。 【哦,既然是厨神系统,为什么不是让我参加厨艺大赛?】 系统灵机一动,“我的全称是厨神攻略系统。” 苏明绣:“……” 更怪了。 一个厨神系统,找到个修真界神魂破碎的普通修者,穿越到选秀节目里用厨艺同时攻略好多人? 搁这儿叠buff呢?不觉得要素过多吗? - 就在苏明绣专注地和系统沟通的时候,腰间贴着S牌的溯洄不自觉地又将视线斜向这边。 先前她光顾着担心这人有没有看到自己在海里的模样,都忘了注意这人的模样。除却同类之外,她还没见过几个人长得这般好看。 ——不光好看,还很强。 想到那剑舞里带着的杀气,溯洄有些不太确定若非在海中,自己是不是这人的对手。 她很轻地舔了舔下唇,藏在银色头发下的耳畔莲花耳钉有一瞬间的变化,像是张开的透明鳍,却又在下一瞬变回原先的模样。 连唇间若隐若现的犬齿,都在刹那变得尖利,又被隐于玫红的唇舌下。 溯洄月牙白的指尖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地想: 既然是强者,生出来的蛋肯定资质也不错? 第69章 鱼塘里的C位(4) 初次测评还在继续,还有许多的女团选手们相继上台,不知是苏明绣的表现过于让人震撼,还是有溯洄那样的全能选手珠玉在前,后面的人发挥只能说是平平无奇,直播间的热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直到安妮和泡桐的组合上前—— 她们不愧是系统为苏明绣选择的攻略对象,强悍地表现出了国内女团该有的实力。 事实上,安妮和泡桐之前就已经出道过。而且人气不低,算是这次节目组拉来的王牌选手之二。 一个舞担,一个rap,热辣辣的歌曲风格再次引爆舞台,几位导师的眉头也终于松开,隔了两个小时,手里的S卡才又送出去两张。 因为这次的选秀采用的是直播模式,未剪辑的情况下,初测评的环节冗长不已。 所以节目组特意将选拔分两个时间段进行,中途还以聚餐的形式拉进导师和学员们的关系。 以溯洄开头惊艳全场,又用泡桐和安妮的组合收尾后,节目就进入用餐时间,直播镜头都被工作人员们收起。 学员们和导师被引导到宽敞的餐厅内,餐厅是原本海底长廊的改编。 所以背景格外幽深,处处都是忧郁的深蓝色,让人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 最中央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数生鲜食材和许多放置的小桌和板凳,不少人发出了“哇”的惊叹。 总导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声响里传来,“考虑到学员们来自五湖四海,口味各不相同。所以迎接大家的第一餐是自助火锅,祝你们拥有愉快的晚餐。” “晚餐后,将会有人引导你们去到学员宿舍,目前宿舍为四人间,请认真挑选未来陪伴你们走过这一段艰难岁月的舍友吧!” 几乎在总导演话音刚落下之后,人多的女团成员们就活泼的三三两两走到附近拼桌,再有导师们带动气氛,其他落单的选手们也很快结伴。 苏明绣倒是没有呼朋引伴的兴趣,只独自在角落挑了张无人的桌子,研究起锅子和食材来,系统催促道:“这是你凭借厨艺获得好感度的机会!” 她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电磁炉和那一口小锅,有些遗憾地想着若是有砂锅和羊肉才好了,这海洋馆改造完也是冷潮的,来一顿羊肉火锅最是暖身子。 恰在这时,一道身影落座在她对面,余光眼帘里蓦然闯进的绝色,让四下的环境都蓦然生辉。苏明绣稍稍抬眸,弯了弯唇,格外敷衍的表示了友好。 紧跟着,又有两人来到小桌的一左一右,安妮格外自来熟地拨了拨自己的耳环坐下,问她吃什么锅子,还是泡桐微微一笑,礼貌询问:“可以跟你一起吃吗?” 周围几桌选手投来目光,有些艳羡,又觉意料之中。苏明绣看着眨眼间围来的饭友,出声问道:“你们想吃什么锅?” 安妮先说:“辣的!” 末了又看一眼好友,试探道:“但别太辣?” -- 第163页 泡桐无奈地笑一下。 溯洄倒是直接,她无声端来了一大盆各式各样的海鲜。 ..苏明绣指尖点了点桌面,去找节目组要了些韩式的辣酱和拉面,将年糕、辣酱、拉面面饼都放了进去,又加了几种菇提鲜,最后把溯洄那些贝类、大虾放在最上面,盖上透明锅盖。 香味和着水汽从锅里漫出时,安妮笑眯眯地提议:“相逢就是有缘,不如我们四个住一间宿舍吧?” 泡桐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莫不是看上了苏明绣的手艺? 安妮下意识捏了捏自己那毫无赘肉的细腰,又很馋地看着面前的锅子,眼中流露出很明显的挣扎。倒是一直盯着锅上水雾发呆的苏明绣忽然说了句: “别担心,不会胖的。” 不管这厨神系统究竟有什么目的,但它带来的最明显好处就是经由苏明绣做出的食物,非但不会给人身材带来困扰,反而还有缺什么补什么的作用,例如安妮身上练舞的旧伤,吃上几顿她熬的大骨汤,便会舒适许多。 有她这句,安妮就毫不犹豫地露出笑容,甚至主动把自己的小板凳搬到她的身边,辣妹露出甜软笑容朝她的肩头靠去:“那我们一间宿舍叭,好不好?” 泡桐虽不出声,但也默默温柔的注视着她。 苏明绣忽而感受到一股很有压迫力的视线,他顺着见到对面的溯洄目光,那碧蓝眼眸正直直盯着安妮环着她的手臂。 过了会儿,仿佛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容便与苏明绣对上,碧蓝的眼睛不知什么情绪沉淀,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连海面都变得阴沉。 “嗯?”苏明绣莫名觉得危险,却也不解,直到溯洄惜字如金地出声:“你和我一间。” 泡桐方才也感受到空气中莫名的凝滞,而今听她开口,便忍不住笑出来,“导演刚才说四人一间呢,咱们现在不是刚好吗?” 苏明绣“嗯”了一声,听到她的应答,安妮笑得更甜了,跟泡桐隔空比了个胜利的“v”,而溯洄也垂下眼眸,银色的长发于灯光下遮蔽阴影,挡了她大半面容,难辨喜怒。 - 锅盖在水汽的蒸腾下频道地拍打着锅沿催促食客,韩式火锅的辣香味极为霸道,将周围许多只吃清汤、在意体重的选手们目光都吸引过来。 甚至连玉老师也被引了来:“好香!” 初次聚餐,谁也不想扫兴,于是无人提醒她们关于辣锅、海鲜和拉面的热量,筷子下锅的时候,捞起来都是红红火火的香味。 苏明绣往泡桐那儿看了眼,忽而又去找来个锅子,架起煮了锅菌菇汤,叮嘱她若是觉得辣,等会儿可以喝点。 绕是安妮同泡桐更为熟络,这会儿在美食面前也仍自顾不暇,泡桐性子温和,以往在团里一向都是她顾及别人,从未被人特别照顾过,这会儿看着那咕咕冒泡的小锅,只觉心里很是熨帖。 期间,苏明绣起身时无意间看到附近有桌子周围坐满的黑色利落劲装成员,知晓她们来自同一女团。 但似乎都不太会用电磁炉,她路过的时候锅里的水也即将烧干,便帮忙调了火候,又提醒了一声。 “谢谢你呀。”领头的那位黑长直朝她笑了笑,苏明绣这才注意到,这..就是她先前所看见的那个唯一没染发的攻略对象。 她回了声不客气,并不多留,回到自己的那一桌,看见碗里堆满了鲜虾。 苏明绣只是一怔,目光微抬,朝对面看去,但那银发的海妖似乎并未接收到她的目光,鲛人兀自低头消灭盘中食物,一举一动格外优雅,令人丝毫看不出她非为人类的端倪。 顿了顿,苏明绣翻出双手套,抬手捻起碗中一只大虾,将虾壳虾线仔细去了,朝对面递去。 溯洄不解地朝她看来,却又听苏明绣问:“是还要蘸酱吗?” 这人…… 似乎以为她送去食物,是为了要求帮忙处理。 溯洄长而翘的浓密睫毛微微眨动,半晌轻轻回答她:“你吃。” 鲛人求偶第一步——和对方分享自己的食物。 但苏明绣手腕还未回转,旁边的安妮已经眼睛发亮地看来:“还可以做蘸酱吗?” 她点了点头,下意识起身往节目组准备的蘸料台那边走,调了一碗鲜虾专用的酱汁端回来,将拨好的这颗虾肉夹去沾了沾,又对安妮道:“你喜欢辣,可以再来个辣碟。” 安妮却迫不及待拿碗来接,不舍得离开这满桌的美食一步。于是那溯洄帮夹的、苏明绣没来得及吃的虾,最终兜兜转转,入了安妮的口。 哦,她这颗倒是分了泡桐一半。 溯洄面色陡然一变,可鲛人族的传承记忆里没有任何一画可以教她,当心上人把她们专属的食物送出去之后,又该怎么办? 她只能闷头,往苏明绣碗里堆更多海鲜。 泡桐见状,也悄悄给她夹其他的食材,以至于明明没怎么往锅里伸筷子,最后一顿饭下来,苏明绣竟然差点打饱嗝。 - 学员宿舍是风景极佳的海景房。选手们早早有了偶像包袱,三五个箱子来回拉进宿舍,收拾规整的功夫,也足以消化完晚餐。 1706房。 苏明绣作为素人,只有寥寥一个箱子,擦完床铺,收拾好衣柜,便先拿着换洗衣物往洗漱间走,恰好撞上从里面出来的人。 -- 第164页 她挪开一步,让出道来,谁知对方也随着她往左一步,还是站在她跟前。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苏明绣便平视过去,无声扬了扬眉头。 下一刻。 溯洄摊开右手掌心,里面藏着一颗泪滴状的、饱满圆润的珍珠。 苏明绣不由愕然。 想到教人落泪成珠的传说,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画面……刚才溯洄在洗漱间里,不会是对着镜子努力哭,把刚凝出的泪珠接住,转身拿出来送她吧? 不过。 为什么突然送她这个? 见苏明绣没有动作,溯洄不禁将掌心又往前递了递,空灵好听的声音低低的说道:“给你。” “无功不受禄,”苏明绣垂眸看着她掌中的泪滴珍珠,下意识道:“这礼物太过贵重,我不能要。” 漂亮的鲛人皱起眉头,“你不喜欢?” ……倒也不是。 苏明绣寻遍记忆,也没见过比这更漂亮的珍珠,想到鲛人或许与人类存..在文化差异,过了会儿,在溯洄几乎有些紧张的神情里,她垂眸看那颗珍珠许久,还是接过礼物。 “谢谢。” 不过么。 苏明绣弯了弯唇,想到溯洄先前在舞台上哼的那首歌,直觉面前这尾精致的鲛人似乎不是多么单纯的性子,当不至于为了一顿火锅,就投桃报李送出鲛珠。 室内明亮的灯光下,圆润剔透的珠子在她的掌心散发出微光,苏明绣拢起手心,由那颗鲛珠染上自己的体温。 身后不远处,安妮和泡桐正在忙碌地收拾东西,因安妮的毫无头绪,泡桐只好先给她帮忙,两人谁也无暇顾及这边的情境。 于是苏明绣和溯洄相视而笑,各自意味不同。 不知银发美人想到什么,凑近她时轻声叮嘱:“这个,不能送别人。” “当然。” 苏明绣说:“改天我给你挑个回礼。” 溯洄碧蓝色的眼眸里都是浮光,她并不在意这所谓的回礼,而是近乎愉悦地想: 鲛人求偶第二步—— 以鲛珠为聘。 收下鲛珠的人,便默认是她的配偶,从此只能是她的人了。 她几乎已经能预见这人为自己生蛋的美好未来了。 前辈们说得对,人类真好骗。 第70章 鱼塘里的C位(5) “什么礼?” 那边,刚在泡桐的帮忙下收拾了东西的安妮。转过头来,颇有些好奇的问道。 但没等溯洄和苏明绣说话,她又自顾自地露出个笑容,对苏明绣格外灿烂地说:“绣绣请我们吃了这么好吃的一餐火锅,我确实该给回礼。” 说罢,安妮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首饰盒,打开后朝苏明绣的方向递来,言道:“来时刚买的当季新款,感觉很适合你,试试看吗?” 苏明绣虽认不得牌子,却也能从这精妙的叶片环绕设计看出这手链应当价值不菲。 正想摇头,安妮已经自顾自的跑到她身边,拿起首饰盒里的玩意儿往她的手腕上比划: “果然,买的时候单纯冲它的颜值,现在觉得这样秀丽的东西还是配你这般美人最好了。” “还好你在,否则我都不知该送谁。” 这便是客气话了。苏明绣看着腕上那细碎。钻石环绕叶片,片片镶嵌出的、格外贴合的手链。纵使不照镜子,也知它将自己的气质衬托的多么名贵。 掌心攥着的鲛珠,此刻还未见天日。 而溯洄也紧盯着她身上这陡然而增的、属于她人气息的装饰,原本眼中还蕴着的笑意,此刻都沉了下来,无影无踪。 苏明绣也盯着手腕上这串装饰,良久后浅笑着将它褪下,要递还给安妮:“它真的很漂亮,但这礼物确实太贵重了——” 话未说完,一直在默默收拾行李箱的泡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温润的粉白色衬托她气质细腻。而她手中握着一枚花形的银色尾戒,朝苏明绣摊开掌心。 “这是我前些日子自己去工坊做的有趣小玩意儿。若是不收安妮的礼物,我这份如何呢?” 纯银色的细枝编成太阳花的形态,蜿蜒的歪扭都是童趣,这尾戒比起那条镶满小钻的手链,便显得格外朴素了。 苏明绣确实不好再拒绝了。 见她露出笑容,安妮便有些沮丧似的扑回朋友的怀抱,假哭般说道:“呜呜,我的礼物没送出去,绣绣看来还是更爱你一些。” 女生撒娇似的俏皮话引得苏明绣和泡桐都笑起来,唯有溯洄面色格外阴沉。 ——她知道戒指的含义。 儿时她刚去海面透气,藏于礁石后见过三三两两的人类情侣在海边求婚,一方许诺时,便常会有这东西出现,见证爱情。 后来在海皇娱乐由经纪人的科普教导,更让她明白,戒指有多么特别的意义。 若此刻在海中,她早用鲛族的规矩将这些弱不禁风的对手打败,并驱逐出自己的领地。可惜,这是在岸上,得按照人类的规矩来。 环绕在她周身的气压低了许久,直到苏明绣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样一个二个地送见面礼,我没参加过节目,可什么都没有准备,该如何回报才好呢?” “你已经送过啦!”安妮舔了舔唇角,还在回..味今晚那顿火锅。 饶是今夜的锅子远未达到她的吃辣标准,也胜过其他人桌上那些清汤寡水。 -- 第165页 泡桐附和点头,“之后训练开始,按这些节目的习惯,我们吃东西肯定不再像这么自由,到时候的夜宵加餐,可都得指望你了。” 她作出拜托拜托的手势,温柔的人可爱起来,同样让人没有抵抗力。 苏明绣收下这枚尾戒,又将鲛珠也一并收起来,便朝洗漱间而去,打算早点休息,养精蓄锐,好看明天剩下的测评。 原地剩下溯洄三人。 泡桐不似好友粗神经,早就感受到了她对于自己靠近苏明绣时的不悦。 但这溯洄也不像是跟对方早早熟络的,苏明绣那样性格好的人,谁不想和她做朋友? 故而,在苏明绣的气息从屋里消失后,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眉和安妮说笑去了。 _ 洗完澡再出来的人身上有股牛奶般的香气,她的肌肤被热水泡得微微泛红,指尖,手肘和膝窝在光洁莹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屋子里的床都是上下铺的设计,像是特意为学员们塑造出的宿舍氛围。 苏明绣恰好在溯洄上铺,脚掌蹬着架子坐在床沿,晃悠的小腿曲线优美,与那些弱不禁风的普通人类并无二致,也不知她的力量究竟藏在哪里。 溯洄盯着她的小腿看了许久,颇有些苦恼地思索道:若是在此刻分化,便不能再参加这档节目了,可如果不分化,又当如何将她抢过来?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她思索了一整晚。 直到次日清晨。 导演叫起的声音从外面的喇叭里传来,安妮痛苦的用枕头捂住耳朵,泡桐则洗漱完了蹲在她床边叹气,“明绣和溯洄早就起来了,你再不起可要迟到了。” 安妮迷迷糊糊地问:“她们怎么那么早?” 被她念叨的人正在酒店厨房。 苏明绣是因为难得被点了厨艺加成,若不犒劳自己,太过可惜,凭借极好的外貌优势,她一早趁节目组不注意溜进后厨,打了两三次下手之后,便成功获得了自己的灶。 溯洄来的时候,她抬眸看去,只笑了下:“早上有新鲜的蛏子,蒸蛋味道不错,你想试试吗?” 海妖一般具有极度蛊惑力的容颜,在这烟火肆意的地方其实有些格格不入。 但溯洄并不在意,径自走到她的身后,微凉碰上她的脖颈,苏明绣听见那空灵的声音拂入耳中:“你忘了这个。” 她顺势低头看去,见到昨夜被自己收起来的那颗泪滴鲛珠,不知何时被对方寻到,此刻由透明的鱼线穿着,正系在她脖颈上。 ——好霸道的一条鱼。 她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唇角的弧度却未有丝毫变化,更不说一声谢谢,让人猜不透心中原本对这颗鲛珠是什么打算。 只是将恰好熟了的蛏子蒸水蛋关火,从锅上端下来,倒进漂亮的小碗里,淋上酱汁递给溯洄时,冒出的香味和热气都扑了她一脸。 ..旁边还有砂锅海鲜粥。 一切的时机看上去都恰到好处,像是这人有神机妙算的本领,早知道她会来找自己。 溯洄不由迷惑,感觉求偶的道路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甚至有些失控……像是被猎物主导了节奏。 ——这可不行。 在早餐迷蒙蒸腾的水雾气里,鲛人低垂着眼眸,碧蓝色的眼睛里闪过算计。 - 第二天测评的第一组,同样有苏明绣眼熟的人,正是昨天晚餐桌旁的那位黑长直,同样是她的攻略对象之一,来自森林传媒,组合里有七八个成员。 但最终只有她得了S,其余的也仅有一个A,剩下的都是D和F,组合水平的参差不齐,让这位队长很是自责。 从台上下来以后,她没有再出现在镜头前。 上午十一点二十分。 苏明绣路过洗手间时,听见里面压抑而崩溃的哭声。这里是没有镜头,是节目直播成员少去的偏僻之地。而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离后厨近。 与那些更在意身材和镜头表现的选手相比,她这个只等着混完了三期回家开店的厨子显得格外悠闲,甚至不管直播间有没有自己的粉丝等待。 王芷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担心队友们看她太久未归要着急,匆匆擦干眼泪出去,谁知刚出洗手间,便见到一道人影倚在昏暗长廊中,有浓郁的奶香味飘过来。 对方见她出来,起身朝她走近两步,将手中的食物递过去。王芷垂眸看着她手中递来之物—— 像纸杯蛋糕。 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新鲜的草莓果碎。 酸酸的汁液味道渗透在甜甜的奶香里,光在色香上就让人心情放松下来。 “吃点甜的可以解压,要试试么?”苏明绣很随意地问道。 明知甜食影响体重,况且她们并不相熟。但鬼使神差地,王芷还是抬手接了过来,大约是这纸杯蛋糕长得太可爱了,让人不忍心拒绝。 等一口咬下去,咬到边缘酥脆的皮,还有中间果冻似的甜,她才意识到这并非蛋糕,口感反而更似蛋挞。 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她却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刚才拿厨房早餐剩下的吐司面包和鸡蛋做的小甜点,没想好叫什么呢,不如你起一个?” “纸杯蛋挞。”王芷真的一本正经想了个名字,或许是由她赐予名字的缘故,这甜食的意义陡然间便与众不同了。 -- 第166页 明明吃过那样多的山珍海味,此刻王芷却觉得眼前这个似蛋糕的小蛋挞,是她最喜欢的。 “谢谢。”她很认真地对苏明绣说。 但苏明绣只是讶异地看着她,“有人替我尝试新品,应该我说谢谢才对。” 她分明从出现到现在都没说一个安慰的字,却比王芷有史以来受过的所有劝慰都要让她熨帖。 大约是甜食真有这样的力量吧。 与苏明绣一同回到会场前,王芷很认真的问她:“以后我再遇到难题,可以去找你吗?” ..苏明绣摆了摆手,“我只负责做饭,唱歌跳舞和那些舞台的事情,可得找专业的。” 不知怎么,王芷听罢,笑得更灿烂了。 她们一同重新出现在镜头里,也同样出现在溯洄、安妮和泡桐的眼帘里。 安妮挽着好友的手,语气颇为复杂地喟叹:“我就知道绣绣这样的宝藏,咱们是藏不住的,呜呜呜你看她又认识了新欢!” 泡桐:“……” 她虽未吭声,却也在仔细打量这新来的竞争者。 也是个初评级S,劲敌啊。 更远一些。 溯洄碧蓝的眼中满是不悦,愤愤地想,昨天那两个对手都还没解决,这怎么又来一个?! 第71章 鱼塘里的C位(6) 初测评很快选出了7个S,《你的101》比以往的选秀节目更加严苛,最终出道位只有7个。 故而在测评结束后,BCDF的选手们心情都很沉重。可惜听导师们谈第一轮考核的内容时,又不得不在镜头前装出强颜欢笑的模样。 即便用的是直播,101的考核环节与其他选秀节目大同小异。不过在看见第一轮考核最终呈现地点是海上游轮的公演时—— 还是有不少的吸气声从人群中传来。 连弹幕也为节目组的大手笔感到震惊。 [游轮……富贵啊……] [好想去!快说你们的门票在哪里售卖] [蓝天、大海、101个美人……吸溜] 尉迟萧笑眸弯弯,背靠节目组投影的游轮图像,仿佛已经料到了镜头前后所有人的反应,拿着话筒时声音微扬:“邮轮的名额将在直播间观众里抽取,而在第一轮考核成绩优秀的将在这个位置——并且,新的七个S成员能够获得为期三天的游轮旅行,并且在游轮上参与当下《一起去旅行吧》的录制。” [什么!抽奖?!] [欧皇在此,我看谁来跟我抢] [氪能改命!我这就开二十个号来抽!] 游轮搭建的舞台格外华丽,中央的C位也一目了然,想到在游轮上表演的盛况,还有在观众们面前展现自我的吸引力,选手们的热情也与直播间里听见抽奖机会的观众们一同被点燃。 尉迟萧格外具有蛊惑力的声音还在继续:“现在,第一次公演的观众们名单将由之前初测评的7位S卡选手上来抽选。” - S成员们得到了她们应有的奖励,随后便是公演考核前给予的三天时间。在这三天之内,选手们必须学会101的主题曲歌舞,《up》。 并且从此刻开始,直播镜头将会于公共空间跟随她们每一个人,不再关闭。 S、A、B、C、D、F成员都有属于自己的教室。但是评级越往后教室里的人就越多,尤其是F班教室,每人之间甚至连一臂的距离都难以展开。 苏明绣置身于热而闷的舞蹈教室里,看见有人靠着墙坐在那里,没精打采的发着呆; 少数几个人围在电视机前面认真跟着歌舞节奏比划; 更多的表情茫然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整个教室被一种沉闷的氛围环绕。 系统适时出声:“展现宿主人格魅力的时候到了!烧烤是最能促进人与人关系的食物,没有什么事情是撸串解决不了的!请展现你超凡的厨艺,为F班的同学们做一顿振奋士气的午餐吧!” 正在对着压腿栏杆发呆的苏明绣:“不要。” 她目光往旁边斜了斜,见到这乌泱泱教室里四五十个人,不知道自己做串签得忙到什么猴年马月去。 况且在这样的群体里做意见领袖过分费劲,她自觉并不是什么爱出风头的性格…… ..既然不是攻略任务的对象,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她继续划水,直到午餐时间。 F班的选手们听见广播通知的声音,却没有人第一个朝教室外走去。但这屋里横七竖八坐着的,也没几个在努力。 苏明绣看了眼不知循环播放主题曲歌舞到第几遍的电视,率先迈步往外走。 F班直播间里弹幕寥寥无几: [啊……她们好颓好丧啊……] [就连让我印象深刻的这位大美女也没有在练习,看来她是真的为了赚钱来的,估计想混几期就走吧,失望] [虽然觉得绣绣在这里屈才,但是不知为什么……还是想看到更多的奇迹诶] [前面的别想了,S的天才潜力股那么多,溯洄刚给大家表演了一个三遍学会,S直播间多精彩,干嘛在这里看这种自暴自弃的画风。] 与此同时。 S班教室。 溯洄超乎常人的音感、节奏感和那无与伦比的学习速度,着实给其他的选手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安妮、泡桐和王芷都盯着她的方向,剩下几位更是同样拼了命地专注学习。 -- 第167页 直到午餐的播报响起,溯洄正好停下,也未见她和任何人打招呼,直直地就往教室门外去了。 [这就是大佬吗!] [respect] 紧跟着,本来还在低声交流着的泡桐和安妮对视一眼,不知意识到什么,忽然也齐齐朝着门外去,着急的样子像极了读书时期去大食堂抢饭的学生。 这让弹幕里的观众们开始好奇,这次节目封闭的食堂究竟有多么的美味。 [不对吧,她们这些女团选手不是要控制体重吗?吃饭这么积极?] [唱跳体力消耗大,她们又不是神仙,也需要补充能量的,望周知] [以我看过几个选秀的经验来说,一般吃饭这么积极的,不出五期就不敢上称了] …… 属于苏明绣的那个直播镜头一路跟着她到了酒店的厨房。 但她没想到早有人提前等在这。 望见那银色长发的鲛人,饶是淡定如她,也不禁感到一些愕然,“你……”不会是赖上了自己吧? 怎么跟家里养的小宠物似的,一到了饭点就开始蹲守? 溯洄没有读懂她的疑惑,只上前一步问道:“学会了吗?” 什么? 苏明绣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指的什么,不由扬了下眉头:“没有。” 溯洄碧蓝的眼睛里总算出现些笑意,甚至还有几分得意,但她没往下接,反而问道:“午饭吃什么?” 苏明绣盯着她看了会儿,仿佛明悟她的意思,本来想说我不是你的专属厨师。 但目光扫过溯洄这令人惊艳的面庞,终究换了另一个回答:“早上看见厨房养了一盆花蛤,现在吐沙应该差不多了,想吃辣炒还是花蛤粉?” “只要你做都行。” 溯洄想,自己可是体贴伴侣的好人鱼。 ..苏明绣前脚进了厨房,才忙了不到五分钟,抬头发现旁边不知何时坠了一串小尾巴。 安妮凑过来使劲吸了吸鼻子,“好香!我要超级辣!多放剁椒!” 泡桐则好似单纯来看看她的状态,出声问:“在F班呆得如何?教室氛围还好吗?歌舞学得怎么样?” 溯洄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到边缘,抱着手臂面色不善。倒是王芷竟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此刻见到她的目光,拨了拨头发,左右看看,忽而同她道:“我就是来看看午餐吃什么。” 苏明绣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说:“学员们每天的菜单在那边。” [看到锅里咕噜噜冒泡的花蛤和粉丝,我好馋] [举报!这里有人开小灶!] [吃吧吃吧,过两天体重秤搬来有你们哭的] 这里算是苏明绣给自己开的小灶。 只是今日多了些食客。 王芷听了她的回答却不急着走开,反而跟着这几人一同赖在这,大约是锡纸包里面的香味太过诱人,让她根本挪不动道儿。 苏明绣本来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只是顺着溯洄的意思做了花蛤粉,结果最后几人午餐都吃了这个。 于是那荣获点菜权的鲛人面色便肉眼可见地好看了起来。 - 有初次公演的压力在前,没有几个学员在午餐标准时间出现在餐厅。 饭后,苏明绣又上班打卡似的往F班教室走。而几位S班的成员也没有要分道扬镳的意思,径直跟在她的身后。 推开教室门的时候,她转头问道:“你们不用回去?” “教室和课程都长得一样,我们在哪里都可以。”泡桐微笑着回答。 安妮说出心声:“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这样很有安全感呀。” 王芷想了想,“我有几位成员在这个班,想来看看她们的练习情况。” 唯有溯洄很直接,“我来教你。” ? 她看不出自己只想混薪水? 苏明绣困惑了一秒,但想到里面那些毫无斗志的F班同学们,终究一声不吭由她们一道进来。 几位优秀成员的出现,确实像是给f班这一潭死水的湖面投入石子。 尤其是溯洄真的在监督苏明绣学习歌舞,一个节拍一个节拍地给她示范时,不少围观的学员们都对S班的学习能力感到震惊。 粉色的长T穿在溯洄身上,将她衬托得更像橱窗里精致的娃娃,不过稍显布料粗糙,而穿着灰色衣服的苏明绣,也同样因过分优越的外貌衬托出节目组选学员衫的品味不佳。 此刻她俩同框,弹幕也活跃了起来。 [美女和美女就应该在一起!她们好配!] [笑死,s班直播间的人气都来这里了?] [溯洄跳舞的韵律太美了啊……绣绣你快往旁边稍稍,让我来加入你们!] [安妮和泡桐这对也好吃的!磕党狂喜!] [想说刚才厨房那里……我有点磕all苏吗?] 然而教室里的选手们还不知道弹幕里已经为cp组合争吵不已,看起来谁都不..服谁。 有些学员在溯洄的刺激下,也开始跟着电视里的歌舞节拍学习了起来,安妮和泡桐在这里面练了一段,经由王芷和她相熟成员的带动下,最后整个教室都形成了热火朝天的学习氛围。 苏明绣跟着溯洄学了两段,觉得应该张弛有度,拧开矿泉水走到角落坐下,本以为这样能给溯洄这些优秀选手腾出时间去教其他更有需要的学员,谁知这条鱼也跟着她来到角落里。 -- 第168页 像是不盯着她学会就绝不放弃的严厉老师。 灰衫女人勾起唇来,眼尾的泪痣也在睫毛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她望着走到面前的银色鲛人,眯了眯眼睛问:“怎么只盯着我?” 她以为溯洄会说是那几顿饭的交换。 谁知对方用那双碧蓝的眼睛看她,理所当然地应:“你得跟我在一起。” 直播间弹幕: —— 第72章 鱼塘里的C位(7) 苏明绣知道她所指的意思是两人得在一个班级。但这话如此说出来,听在自己的耳朵里,难免有那么几分耐人寻味。 ——也不知道这条鱼是真不懂还是故意为之。 “为什么?” 她好似不知弹幕直播间观众对溯洄方才那番话的反应,径自又往下问道。 溯洄的眸光落在她颈间那颗格外耀眼的珍珠上,长睫低垂,意有所指地答:“你收了我的礼物,当然要跟我在一起。” 她没有直说鲛珠,但苏明绣指尖已经摸到自己锁骨前这颗泪滴型的珍珠,若有所思地想着,这礼……怕是和安妮、泡桐她们送的不同了。 [散了吧!这只是朋友之间的正常聊天,你们能别磕了吗?] [可是对话真的很让人误会……就好像她们已经交换过订婚戒指一样,嘻嘻嘻] [朋友之间的相互帮助、正常鼓励叭?] [但溯洄这么霸道傲娇的亚子,还有这口吻……是女王攻啊!] 弹幕还在因两人的攻受问题大打出手。然而教室里,溯洄却没有给苏明绣更多的休息时间,见她喝完水神情悠闲,便出声催促:“继续?” 她俩说话的时候,有其他的成员不着痕迹朝这边看了好几次,且目光都集中在溯洄身上,苏明绣知道她们的意思,便冲鲛人摆了摆手。 “我自学也差不多,你要不看看其他需要帮助的学员?” 此言一出,溯洄困惑的看着她,仿佛不解那些人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况且这些人也算是她的竞争对手,若是表现好了,苏明绣下次评级去不了S该怎么办? 于是银发鲛人垂眸,装作充耳未闻。 恰在此时,一位F班的学员鼓起勇气来到溯洄身边,微笑着低声道:“溯洄,我有一个动作不太明白,可以请教一下你吗?” 在溯洄拒绝之前,苏明绣替她应下:“当然。” 碧蓝的眼眸登时朝她看来,但与这漂亮女人对视片刻,还是从了,唯起身时薄唇紧抿,教人时也惜字如金…… 久而久之,愿意学的成员们都围到安妮她们附近去了,原地只留溯洄与苏明绣。 被这鱼紧盯着学习,享受一对一黄金辅导的苏明绣不好在摄像机面前划水的太厉害,两小时后就将新歌舞完整给溯洄演练了一遍—— 在旁边自己练习、顺带着指导F班成员的泡桐她们其实始终注意着这边,几乎在苏明绣完成的第一时间,她们就围拢了过来。 安妮:“绣绣!我就知道你有天分!” “太厉害了,你真的以前没有学过歌舞吗?”这是泡桐。 王芷抬手给她鼓掌,边上相熟的成员们也集体跟风。 唯有溯洄皱了皱眉头,“没有感情。” 苏明绣的歌曲,音调音准都与原唱绝无二致,甚至连舞蹈都像是一帧一帧完美贴合,可鲛人天生精通音律,更是靠嗓音和美貌蛊惑人心,她一眼就能看出苏明绣这歌舞的感觉不对。 像是……冷冰冰的机械模仿。 《up》原唱和舞蹈相当贴合女团选秀的主题,积极向..上,热情而又阳光,像野草破土而出,正沐浴初晨的第一抹朝阳。 溯洄无法理解她们对苏明绣的夸赞,不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一支全然陌生的歌舞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溯洄老师好凶哦,这么凶追不到老婆怎么办?] [她像极了博导来教幼儿园哈哈哈] [没人惊叹苏明绣的学习能力吗?她以前从没有练习过唱跳,竟然比这些女团成员学的还要快,不觉得很恐怖吗?] …… 众人也听见了溯洄的要求,泡桐劝了一句:“情感可以慢慢练习。” 安妮点了点头,顺势夺人:“对哦,绣绣要不你来跟我练习吧?我以前也当过舞蹈老师哦,我来教你。” 王芷被团里成员们簇拥,柔顺的黑色长发在灯光下都能反射出亮彩光泽,此刻也听她轻声道:“要不我们一起跳一次试试?” 溯洄:“……” 她莫名感觉自己落了下风,于是碧蓝的眼睛紧盯着苏明绣,明明空灵好听的声音,出口时却带着莫名的低哑:“你要选谁?” “呃……”苏明绣难得神情空白一妙,仿佛还嫌此刻火烧的不够旺,几个攻略对象头顶的透明方框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背景介绍科普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简单的阿拉伯数字。 安妮,30。泡桐,40。王芷,20。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溯洄的头顶,看着上面大大的99,神情不由更加微妙。 系统还在这时候刷存在感:“恭喜宿主,魅力无边,所有的攻略对象都已经对您心动了呢。” 但那机械的声音听在苏明绣耳朵里,只觉有一股无端端的阴阳怪气。 她没搭理,视线扫过提议的几位,末了忽然一笑:“不如你们一起跳,我共同学习?” -- 第169页 - [大型battle现场!好刺激!] [震惊!四个S学员竟为一个F生大打出手] [这是我一个年卡会员能看的吗] 几分钟后。 101的节目组后台数据显示有源源不断的观众涌入直播间,令人费解的是人气最高的竟然不是S的直播间,而是最末端的F班。 而此刻的F班教室中央已经空出来一块地,周围除了F班的成员,也有其他慕名而来、想要受到S班学员教导的选手们,此刻安妮、溯洄她们站成一排,等《up》音乐响起,便齐齐有了动作—— 温柔的、热情的、火辣的、霸道的…… 该在公演舞台上才能叫粉丝们欣赏到的盛景,此刻就在这拥挤的教室里上演。 弹幕和围观学员们同样热闹,都有先来的知情者为后面的人科普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等到一曲终了,周围便是雷鸣般的掌声,而后不知在哪个的怂恿下,还没学会的、对动作..和节奏不解的、想要大神指导的学员们一拥而上,各自找心仪的大佬指教。 而引发这场集体battle的苏明绣施施然退场,去酒店厨房给自己准备下午茶。 下午四点。 正在串签子的苏明绣听见厨房门口快步而来的动静,还有来人指控的抱怨:“绣绣!你又来厨房躲懒!” 她抬眼看去,见到不知何时溜出来的安妮,厨房里,正在忙碌的厨师们先前还会对这帮专门爱往厨房跑的未来明星们感到不解,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苏明绣放下手里串玉米的签子,点了点旁边刚调好的干辣椒粉,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安妮忘记了原本的内容:“烤串,有你喜欢的调料,等会儿要吃吗?” “要!” 安妮凑到她身边,见到油锅里正在烤的羊肉串,肉上绽开滋拉拉金黄的油光,这串肉本来也到了起锅的时候,苏明绣便将其中一串刷过蜂蜜、撒上辣椒粉,又拿去炭火上烤。 “让我吃一口嘛!”安妮几乎扒在她的身上,脑袋使劲儿的往前探,馋得不行了。 苏明绣玩笑般的问了一句:“现在不怕胖了?” “我有体重秤!”安妮理直气壮地应,“最近我一斤都没胖,还轻了点,就该多吃点肉补补!” 最后她快乐的吸着气、拿着喷香的羊肉串走了,不忘含含糊糊地丢下一句:“晚餐我再来啊!” 第二个到的是泡桐。 酸甜的蘸水酱刷在雪白的年糕上,上锅煎的年糕两面都有焦糖色,热乎乎的、配上独特的酱料,让好这口的泡桐满足不已。 走之前她笑眯眯地说,“放心吧,我们会帮你好好教F班同学们的。” ……嗯? 苏明绣开始思考自己有她想的这样善良吗? “是我们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吗?” 面前出现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苏明绣看向不知何时到来的王芷,感觉她的内心似乎远不如外表这般利落强势,反而极为细腻。 “不是,”她微微一笑,摇头道,“你们教的都挺好,只是我有点饿了。” 王芷这才放下心来,目光落在她手上正在串的蔬菜签,似乎有些迟疑。 直到苏明绣将串串重新放进滚水中,又拿去大骨汤锅里煮,与她道:“这么瘦,肠胃不好?你得少吃冷的,多吃热食,平时也记得少喝凉水。” 她有些受宠若惊的对上了双极黑极亮的眼眸,良久点了点头,很认真的应,“好。” 她的串串什么调料都没放,浸泡过骨汤的原汁原味,让王芷很是满足。 而最后一个来的—— 也是最难应付的。 此刻弹幕已经为她轻易引发S成员大战、全身而退后又能继续和每一位保持良好关系感到震惊。 [这就是海王的修养吗?] [我在一款选秀节..目里竟同时看到了美食节目和恋爱修罗场的综艺,洒家这辈子值了] [绣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每次看到厉害的选秀成员发挥,我都只想打感叹号。可是在秀姐面前我只想打问号,不是,这他妈也行??] …… 溯洄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她们都来找过你了?”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老醋的味道。 苏明绣正在剥虾壳,将刚刚白灼过的黑虎虾放在专门调过味的酱油蝶里过,往她的唇边递去。 酱油沾上淡淡的唇色,独属于海鲜的风味将溯洄吸引,她脸上的冷冽没维持住几秒,在苏明绣一声“再不吃就冷了”的话里,毫不犹豫地张嘴—— 把递来美味的指尖也一同咬进嘴里。 —— 苏明绣:“……!” 紧跟着,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指腹被柔软而又温热的舌尖抵住齿外。 而刚吃完一只大虾的鲛人微微扬着脑袋,目光落在她手边那整一盘虾上,脸上写满了想继续,自己又一动不动。 苏明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后慢吞吞的又去拿盘子里的虾,只是一边剥壳一边说:“喂你可以。” “不许再咬我。” 她看了眼镜头所在的方向,很轻地啧了一声,头一次为这种处处都有监视器的地方感到微妙不爽。 鲛人却不知她所想,有心想解释自己对猎物下口向来很有分寸,之所以方才能碰到,是她故意的。 -- 第170页 但话还没出口,又被一颗大虾堵住了唇。 直到吃完一整盘大虾,溯洄都没能来得及对苏明绣宣告她的主权,说出她的警告。 甚至因为苏明绣饭后主动跟她往F班舞蹈教室走,溯洄那些压下去又想起来的话,仍然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跟在女人身后,望着这婀娜身影,无端端的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拿捏了。 ——猎人不能被猎物牵着鼻子走。 这样下去,不行。 但在之后的几天,溯洄都只是安静的跟在苏明绣的身边,既不似原本那般碰见挑衅就出来宣誓自己的所有权,也没有在苏明绣的跟前再表现自己的不高兴。 以至于苏明绣都忍不住观察了她好几次,在想这条鱼搁这儿憋什么坏呢? 可惜。 在探究清楚溯洄的行为之前,考核已经先一步到来。 溯洄高估了人类的学习能力,苏明绣即便是只会复制黏贴的学习能力,在诸多忘词的、跳错的、节拍乱了的学员里,也足够她拿下一个S。 就这样,重新定位过的101团,被导师和节目组带到了公演的游轮上,为节目的首次公演做准备。 - 蓝天之下,金色日光照耀在粼粼的海面上,有一排排的海鸥于远处盘旋飞舞,高大的游轮发出长长的气笛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因为游轮在海面上行驶,并非室内,微型仪器不便过多使用。所以节目组人员都扛着固定的机位跟着往船上走。镜头下,画着淡妆,精神焕发的学员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几位导师并未全部到场,只有尉迟萧领着她们来熟悉场地,顺便做公演的排练演习。 学员们在节目的安排下行程紧锣密鼓,几乎没有任何的偷懒时间,而是一遍遍在固定的舞台上挥洒汗水。 夜幕不知不觉临近。 晚餐时她们才得了一些歇息时间,有学员们呼朋唤友跑到甲板上,看周围满载而归的渔船行驶而过。 反射着金光的海面逐渐被天空映成深沉的黑蓝色,像是海底不知名的恐怖席卷而来,支配世界,学员们都进了房间,或是在船上的舞厅练习。 苏明绣就是在这时候去到最高的甲板上,在船头伫立,探出小半个身子,盯着下方深邃的、脾气莫名的海面。 ……这时候,要是被人推下去了,可就精彩了。 她这样想着,眉目舒展开来,然后就真觉得后肩上传来一股推力,她在耳边呼啸的风声里,迎面坠入宽阔的海浪。 “扑通。” 入水声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但她仍然听清楚了。 脖颈上悬挂的鲛珠在深沉的海面下散发出微光。而她睁开眼睛看着上方,有踏水而来的银色朝这边接近。 苏明绣眼眸一眨不眨,在看清那接近的人面容时,心中没有丝毫讶异,甚至唇角还浮现出一抹笑容。 有细碎的水泡自她的唇角流泻而出,像日光下的泡沫,朝着海面升腾而去。 苏明绣无声地在海水里说道: “坏鱼。” 若是换了胆小的人来经由溯洄这一遭,怕是就算不死,也会被吓到在海中昏迷过去。 她对这鲛人的第一印象果然没错,好恶劣呀。 苏明绣眼中笑意不减,在鲛人停留在她的面前时,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眸,在岸上通透漂亮的清澈碧蓝,在这海水里,就成了深沉的、浓郁的海蓝色。 ——是海中真正的猎食者才有的眼神。 溯洄看着已经落入自己地盘的女人,同样也露出了笑容。 鲛人求偶的第三步:对待不听话的猎物,就应该尽早打上烙印,让她彻底属于自己。 第73章 鱼塘里的C位(8) 按照溯洄的设想,人类那弱不禁风的身躯被从这么高的游轮上推下来,按说该昏迷过去才对,她正好趁机将晕厥的猎物带回领地。 等到苏明绣苏醒,便是逃跑无门了。 但……这个人类比她设想象得更为强大。 计划出了些差池,溯洄也不急。自入水之后,节目组为S班成员准备的粉衫已经被她遗失在宽阔的海里。 而此刻那海藻般的银白色长发飘散在胸前,自腰身向下,便见极为曼妙的银蓝色长尾,透明的鳍张开,薄如蝉翼,美不胜收。 她好整以暇地等着苏明绣屏气结束,不得不卸下这幅悠闲模样、去海面上透气的时刻到来,届时她照样有法子捉弄这花心的人类。 想到这里,银蓝色的尾巴浅浅得在海水里摆动,是格外惬意的悠闲。 苏明绣看着她只停在自己跟前,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同样也不着急,感觉到胸腔里的气息逐渐减少,就在消耗殆尽的片刻,她将脖颈上那枚被串好的鲛珠压入唇间。 面前停留的银发鲛人眼中闪过诧异。 她没想到这人类竟然知道鲛珠可以避水。 如此一来,她怕是等不到苏明绣溺水的时刻了。思至此,溯洄轻易游弋到她近前,柔软而有力的腰肢前倾,抬起双手捧住女人的面庞,薄唇印了上去。 苏明绣对她的主动照单全收,只是在鲛人舌尖探入的刹那,将这微凉与原先压在舌面下的珠子,通通留在了自己的齿间。 沿着身躯展开的避水膜将那些咸湿的海水阻挡在外。而她们气息交换时的吐露则如串串细碎的泡沫,朝着海面上升去。 -- 第171页 溯洄既没有掌握主动权,也没能抢回鲛珠看到这人类狼狈的模样。不知不觉间,所有的心神都被她用来抢夺主动权,银蓝色的长尾在海水里摆动,顺着洋流一路将她们推向不知名的远方。 直到苏明绣主动停下这场纠缠。 鲛人向来浅淡的唇色,由着她烙上了别样的明媚,这会儿被她圈在怀里,睁开眼睛时那忧郁的蓝眸只迷惑一瞬,在发现这里远离节目组的游轮之后,很快又兴奋起来。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阻碍地传入了苏明绣的耳中,比起在陆地上时少了那么一些空灵,倒也仍然好听。 “想回去吗?” 按照溯洄设计的剧本,苏明绣被从船上推下海中以后会陷入昏迷。然后她就可光明正大的将人带走,等人醒后再说并不知是谁将她推了下去,自己是心急露出原本模样来救她—— 人类最喜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剧本了,到时就算苏明绣不情愿,肯定也无法逃离为她生蛋的下场。 ……现在,她的剧本只中了开头,想要夺回主动权,只得另辟蹊径。 假如苏明绣开口央求她回到游轮上,她也可以逼迫对方先下蛋再离开…… 虽然这并不是最好的计策,但没关系,鲛人为了达到目的,手段如何并不重要。 ..明明是那样美貌又精致的面庞,苏明绣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满是不怀好意。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她的声音同样传入了鲛人的耳中。 溯洄登时一怔。 但她很快做下决定,双手揽住苏明绣的腰身。旋即,曼妙的鱼尾在海中用力摆动,原本只暗流涌动的海水,登时被这股强力搅散—— 苏明绣瞬间就被她按入了更深的海下。 是连光都透不下来的地方。 除却腰间禁锢的力道,还有海中一闪而过的银色,她几乎看不清自己周围的任何东西,不知道在附近游动而过的是什么生物,也不知道上下左右何方才是出处。 她抿紧了唇,在深海海水的压迫里,同样收紧了怀抱鲛人的力度。 - 溯洄是被腰间传来的疼痛阻止了游动,就在她停下时,前方传来的微光使得苏明绣睁开眼睛,望向远处那片宏伟壮观的海下建筑群。 八座巨大的雕像伫立在城外,因海水的明灭光线折射,予人说不清的压迫与沉重感。 而那座城池,则散发着绚烂的彩虹光芒,让人难以想象在这么深的海底彩虹是如何被采下来的,如童话故事一般充满梦幻。 就在苏明绣看这座海底城的时候,溯洄正在看自己与鱼尾相连的腰身,确切点来说,是腰侧上的几道指印。 海蓝色的眼睛里闪过错愕。 鲛人的身躯力量强悍,在海中,即便是鲸和鲨也只能作为他们的食谱,作为海洋顶尖的霸主,除非同类相残,否则他们极少受伤。 ……这个人类,居然可以让她感觉到疼痛? 想到苏明绣先前在节目组后厨里拎着菜刀对各种海鲜干脆利落,手起刀落的模样,作为一半是鱼的溯洄,忽然察觉到一点冷意。 苏明绣收回目光,正见到溯洄若有所思地抚着腰身,她同样见到了对方腰上的痕迹,本能地说出一句:“抱歉,伤到你了吗?” 但或许是有这鱼的劣迹斑斑在前,又可能是口中还含着鲛珠。总之她的抱歉情绪没有多少,听着像是轻飘飘的敷衍。 说话时,她也在想自己怎会有这样强悍的力量,难道说…… 苏明绣神情微妙了一瞬。 她问系统:“人鱼也算是食材吗?” 系统当然知道她的疑惑在哪里,但此刻更不可能说,这是因为你已经成功完成了几个世界的任务。所以神魂力量强大,已经能够影响到凡躯。 于是它含糊地给苏明绣念了一段鲛人肉在古籍里的记载。 这下,苏明绣看溯洄的眼神,便愈发微妙了。 溯洄:“……” 好奇怪。 为什么明明在她很习惯的海水里,居然觉得这样冷呢? - 苏明绣最终被溯洄带进了这个鲛人的海底王国。 ..一路游近,路旁遇见的其他鲛人纷纷停下,向这边微微俯身致礼—— “你在这里地位很高?” 她问。 溯洄不经意地扬了扬下巴,明明面上不带多少得意。但她这理所当然的骄矜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随后就听她回道:“我的母亲是鲛族上一任族长。” 哦。 苏明绣扬了扬眉头,心说,这可不太好办了。若是将这坏鱼教训了再跑,自己回了陆地之后,该不会被鲛族举族追杀吧? 她有些遗憾地看了看深色这条漂亮的人鱼,目光中的惋惜很明显。 以至于溯洄不得不停下问她,“这么看我做什么?” 吃不上的菜,还不兴人多看两眼吗? 苏明绣淡然地收回了目光,四下看旁边摇曳的水草,还有漂亮的红珊瑚,不答反问:“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们人类用餐时,不是都讲究一个好的环境吗?”溯洄如今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了,连说彼此种族时都这般分明。 “用餐?”苏明绣放慢了语速,句斟字酌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 第172页 她原本兴致缺缺的目光,不知因何重又明亮起来,“这么说,你想把我吃掉?” 自她掉进海中,这一路来溯洄都没在她眼中看过一星半点的恐惧。因此本来胜券在握的话,到了嘴边反而有点迟疑:“不是吃。” 是交-配。 在苏明绣饶有兴致的目光逼问下,原本气场强大的银发鲛人不知怎地,说话时竟有些色厉内荏:“是……让你给我生蛋!” “哦?”苏明绣听见如此异想天开的话,竟然也没有任何愠怒,而是好脾气地往下接:“怎么生?” 溯洄没有意识到节奏又不知不觉到了对方的手里,顺着这话乖乖回答:“只要我分化成雄性鲛人,你就可以——”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苏明绣笑眯眯地打断她,指尖不知何时抚上她精致的面颊:“长得这样漂亮,若是成了雄性,我可就不会这般怜香惜玉了。” “什么?”溯洄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黑色长发也如海草般于耳后飘扬的女人眼尾微抬,艳丽的五官无端端生出一种凌厉感:“你知道那些不漂亮的、不能被观赏的鱼落到人类手中都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嗯?” “它们会被送到厨师们的砧板上,研究如何做才能使这肉质鲜美可口。” 说话间,苏明绣的目光淡淡的自上而下扫来,溯洄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冷意都从何而来,这个女人在研究怎么吃她! 想到过往经由她手的那一道道海鲜,溯洄不经意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辩驳道:“就算变成雄性,我也会很漂亮。” 这话便显得有些弱势,倒像是在哀求面前的厨子,不要把他摆上餐桌那般。 苏明绣不置可否。 与此同时,溯洄心中留有一分侥幸:分化成雄性之后,她的力量会得到大大的提高,等将人骗到自己的屋子里,到时再如何,可就由不得她了。.. 于是二人各怀心思地又往前走。 - 直到她们停在一面珊瑚铸成的巢穴前。 说是巢穴未免有些侮辱,这大块的、自然而成的红珊瑚依势而生,经由雕琢,像是精美的艺术品,又像是漂亮到能拿到人类世界去参领的建筑获奖作。 因为通道太窄、又长,明显不是供给人类出入的通道。故而苏明绣又让溯洄揽着腰抱了进去。 但甫一进入,海水压力骤减,便让人知晓,这的的确确是专为人类设置的……迷宫。 在这人类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擅于弄水的鲛人便裹了团水球将自己包裹。 等到置身那美轮美奂、珠宝陈列的屋子里,坐在床边,又见溯洄撤去水球,摇晃着尾巴说道:“到了这里,没有鲛人的帮忙,人类别想逃出去。” 她话音才刚落,苏明绣已经走到她的近前,吻重新映了上来,将那些不明显的笑意都掩藏其下:“你非要这样吗?” 溯洄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只听她坚定地应:“对,你别想跑。” ……那好吧。 苏明绣如此想着。 十分钟后—— 银蓝长尾的鲛人被按在柔软窄小的、专让人类下蛋而准备的小床上。 而困住她的人指尖沿着她腰腹的肌肤寸寸逡巡而过,认真地像是在做什么研究。 可人类滚烫的指尖却烙得她忍不住颤抖。 溯洄禁不住又用力甩了甩尾巴,床铺发出不堪重负的咿呀抗议。但正在她上方的人类却没有丝毫影响,甚至不慌不忙的朝她丢下一句:“别动。” 说话间,苏明绣的指尖已经抚摸上了鱼尾的鳞片,美丽的银蓝色每一片都坚硬锋利,甚至边缘在屋里不知什么珠子光芒的照耀下,还散发半透明的微光。 “真漂亮。”她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可听见她夸奖的鲛人却没有往日的骄傲,蓝色眼眸里甚至有些惊恐,她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挣不脱这人的力道。 就在这时—— 后腰上那道滚烫的温度,沿着她鳞片的纹理,不知碰到了哪一处,让她的尾巴再次摇摆重甩。 小床应声而塌,她们俩都跟着往下坠。但这点动静根本不足以让溯洄摆脱苏明绣的控制。 “咦?” 压在她身上的人指尖拨了拨那处特殊的鳞片,仿佛感受不到她身躯剧烈的颤抖,以求学好问地姿态说道:“这是哪儿?” 溯洄咬着唇瞪她,居于弱势的意外、还有受制于人类的不甘,包括计划颠倒的惊慌,都在这漂亮的眼睛里显露。 她不回答,苏明绣就自顾自地问:“难道是……你们雌性鲛人生蛋的地方?” 溯洄面色微红,约莫是被她气的。 但这一生气,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就更是潋滟动人,水汪汪地,瞧着像是随..时能哭出来。 苏明绣右手指尖离开那鳞片,抹上她的眼角,俯身凑近的时候,气息完全笼罩身下的鲛人:“先别急着哭——” 她说:“我都还没开始欺负你。” 第74章 鱼塘里的C位(9) 冰冷的海水深处,那栋红珊瑚的建筑里,一个人类掀起了恐怖的热潮。 银蓝色的长尾人鱼本来还试图与苏明绣的力量相抵抗。但在发现无论如何都没法以尾巴的力量挣脱之后,鱼尾发出盈白的光芒,竟是打算变幻成人类的双腿,借由四肢的灵活度挣脱出去。 -- 第173页 就在这时,苏明绣掐住了她的尾巴尖,力道不小地警告:“不许变。” 银白的卷曲长发凌乱斑驳地落在面颊上,溯洄努力含着眼角的那包泪不让它落下。 因为方才被面前这可怕的人类厨子仔细探究过属于鲛人的生理构造,此刻她那附近的鳞片还无法完全遮掩痕迹,有汨汨清流将鳞片打湿。 鲛人变幻出的双腿并不如鱼尾有力量,没了鳞片的保护,肌肤细嫩不已,而今在要变不变的间隙里被她掐住,只觉一阵钻心的疼。 连耳后张开的半透明长鳍都有些蔫蔫地垂下稍许。 上岸之前,没有任何同类告诉她人类的厨师会这样恐怖,早知如此,她绝不去招惹。 如此想着,她连海皇娱乐经纪人介绍的课程也一并恨上,心想这样恐怖的职业为什么也不给她单独提醒下呢? 让她上了这么惨的当。 溯洄趴在床沿,要哭不哭地吸了吸鼻子。她要找的确实是强者,男的女的都行。但要的是能生出蛋的、诞下强大后代的类型。 现在苏明绣不让她分化,自己也是个漂亮女人,就算再强大,溯洄也知道,两个雌性是不能生出蛋的。 那怎么行? 想到这里,溯洄努力忍住泪意,免得自己落下更多的鲛珠,让这不怀好意的人类捡了去。 若是对方有意将她的鲛珠都收走,身上还有她的味道,她就不能换另一个猎物了。 他们鲛人族也是讲究一夫一妻,好聚好散的。 溯洄可没想当一条渣鱼。 起码不能像苏明绣这样,明明已经收了她的礼物,还要和节目里的其他人勾勾搭搭,给她们也做好吃的食物。 只见她被吻成玫瑰色的唇微微开启,原本悦耳空灵、如雪原冷冰融化流淌潺潺的声音,这会儿染上了的痕迹,变得有些沙哑,但更为惑人:“你把……把我的珠子……还给我。” 嗯? 苏明绣微微挑起单侧眉头,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掌心还覆在她那片已经被泡得微软、甚至隐约发热的特殊鳞片上。 “送出去的礼物,你还想要回?” 虽然不知道鲛珠对于眼前这条小鱼的意义,但她从对方送出后又要回的态度里,隐隐察觉出端倪。 溯洄声音沙哑而湿润地解释:“送给你是因为看上了你、想跟你生蛋。但现在你不让我分化,又是跟我一样的雌性,生不了蛋,我们不能在一起。” 好家伙。苏明绣没想到鲛人族对于繁衍的执..念这么强大。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这个霸道地要制定规则、一厢情愿来勾引自己,而今计划失败就想喊分手的坏鱼。 啧。 也不知是谁将她教成这样的。 “你想在一起时,就要霸道地占有我,将我一个普通人类推入深海,带到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她的指尖拨开鳞片,漫不经心地往下落,“现在你不想了,我就也得照做吗,小鱼?” 溯洄的鱼尾不由往上卷了卷,指尖早将身下的布料揉皱又刮出裂痕,眼底涌上更多的水雾,但眼眶却努力睁大、不叫它落下。 因为忍得太努力,长而翘的睫毛不断颤抖:“你想……怎么样?” “想帮帮你啊。” 苏明绣舒然对他绽开一道极为妍丽的笑容,眼尾的小痣在溯洄模糊的视线里也变得不太分明,隐约觉得对方眼中的情绪也让她辨别不清。 溯洄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可恶的厨子将她困在这张小床上,把她玩弄得这般凄惨,却说要给她帮忙? “帮……”什么? 读懂了她的意思,苏明绣的眼眸笑得弯起,目光垂落,看着自己指尖那片漂亮长鳞遮掩的地方。 “你看,你这么笨的鱼,就算不是遇上我,到了其他人手里,肯定也是生蛋的那一方,但你这儿这么窄……” 她逐渐凑近,湿热的气息夹着后面的话,通通送入溯洄的耳朵里。末了,她又见到这耳后层层的漂亮长鳍,想象到它们平日里变成的黑莲花花纹,不由凑近亲了一下。 出乎她的意料,溯洄虽为人鱼,身上却没有鱼类在海中长期生活的腥,竟然还有淡淡的香味。 听完她的话,溯洄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见到苏明绣将脖颈上的鲛珠取下,将那枚莹白的珍珠往她软热的鳞片下抵时,她蓦然睁大眼睛,惊惧地撑起手肘,想要爬离这张危险的床。 她有些慌乱地拒绝,但听见她抗议的人只是装作不解地看她: “不是要我还给你?跑什么?” 过了会儿,苏明绣的目光扫过旁边地面那些散落的、看上去有很多年历史的金银珠宝,不由恍然:“啊-喜欢爬吗?” 她微笑着按着对方的肩、将溯洄压在这张床上:“现在可不行,地上太糙了,要是有地毯,倒是可以随你。” “啊!”溯洄想骂她,可惜没有学会中文里那些骂人的词汇。毕竟她未来是要出道当明星的,海皇娱乐又怎会容忍一个艺人出口成脏? 她瑟缩着想躲,却怎么也跑不掉,不得不乖乖地用身体收回这枚曾经送出的礼物。 只是…… 也许是作为反悔的代价,那些在眼角凝聚的水雾,而今终于承受不住,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几乎在刚离开眼眶的刹那,就与那枚送出去的礼物一样,变成了莹白的泪滴形珍珠,独一无二,闪闪发光。 -- 第174页 ..苏明绣同样看见了从她眼尾坠落的鲛珠,在她发出更多声音之前,轻笑着说道:“我知道,这些肯定也不是要送给我的礼物,放心,我帮你回收——” 溯洄听着她带着笑意的温柔嗓音,却整条鱼都在发抖。骨子里漫开的战栗让她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恶魔。 只有恶魔才会这样笑着给人痛苦。 那几枚落下的鲛珠,最终也落得与最初的礼物一样的下场,挤挤挨挨地并排待在那狭窄而又隐密的地方。 明知现在越是掉泪,下场就越惨,可溯洄还是难以控制住。毕竟她只是刚成年的鲛人,从未有过那方面的经验,单纯的像是一张白纸,怎么可能抵抗得过苏明绣那般亵-弄? 她不断地摇头,又用好听的声音哀求,可这心肠冷硬的人类无动于衷,只是将最后一颗鲛珠完璧归赵,才慢吞吞地落下一句:“好了。” “礼物还你了。” 再看此刻的溯洄,哪儿还有将人骗到这里来的意气风发?面颊与眼眶同样红,银色长发凌乱沾在后颈、肩头上,嘴唇被自己咬成深深浅浅的红,可怜得……仿佛她才是被骗的那个。 她无力地趴伏在这混乱的、倒塌的破床上,像是一个精致的、被舍弃的娃娃,听见身后的人语气丝毫不变,如刚来时那般沉稳:“现在回去应该恰好天亮。” “那我先走了。” 苏明绣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没法从这红珊瑚所筑、漂亮且蜿蜒曲折,还没有人类行走通道的迷宫里出去。 察觉到她毫不留恋,起身的动作,溯洄反手去拉她,手肘和指尖不知何时也成了微红,“不……不许走。” 她带着哭腔命令道。 要是让这家伙离开了,她该怎么才能把那些鲛珠取出去? 苏明绣好整以暇地顺着她的力道倾身:“还有事?” 溯洄面色通红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什么?” 苏明绣假装没有听清。 于是鲛人又颤抖着声音,重复了一遍。 她明了地轻轻应了一声,末了将对方的手指一根根从自己的手腕上掰开,“这个不必我帮忙。” 苏明绣轻描淡写地问:“你不是很想生蛋吗?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鲛人同样属于智慧生物的一种,自生下来就拥有传承记忆,而今溯洄又在人类社会学习过礼仪廉耻,听完她话里的暗示,面色羞愤地发红,良久后不断摇头。 “这就不好意思了?” 模样艳丽的女人凑过来,仔细端详她番茄色的脸颊,“强迫别人为你生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羞?” 隐隐约约地。 溯洄感觉她好像生气了。 但她此刻混沌的脑子不足以支撑她将人类的情绪甄别清楚,只是现在这落败者一般的姿态,激起她的种族本能—— 失败者若想活命,只能用最卑微的姿态祈祷胜利的一方高抬贵手。 她..知道苏明绣不懂鲛人族的规矩。所以这时候用鲛人族那套肯定也不行,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溯洄眼中又因害怕和急切,冒出泪意。 但她不敢再哭。 她“吃”不下了。 所以她只能含着眼泪,可怜兮兮地仰头看向床边这唯一能帮自己、也是造成她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 “求、求求你了……” 她连声带都在发抖,努力想把字说清楚:“我不、不会再让你生蛋了……” “做错了事,得道歉才行。”苏明绣单手撑在床沿,气息仍旧笼罩在她的上方。 溯洄努力回忆自己学过的知识,半晌才要哭不哭地回答:“对不起……” 漂亮的人在床沿边支着腿坐下,这幅停留的姿态让溯洄松了一口气,以为已经得到了对方的原谅。 直到苏明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但做错了事总要有惩罚——” “你先自己努力,等没力气的时候,我再帮你。” 第75章 鱼塘里的C位(10) 鲛族所居的这座城并无具体的名字,没有族人的领路,人类休想找到这个地方。 它就存在于那,却又仿佛并不处于同一空间,唯经由鲛人拨开眼前的迷雾,才能得见这份神迹。 城池附近唯有小鱼群一簇簇悠闲游过,这是鲛人们连塞牙缝都看不上的类型。 所以才敢在这凶猛的猎食者旁边嬉戏,诸如乌贼、章鱼等体型稍大的捕猎者,则嫌少见到踪影。 深海中,一抹亮丽的银蓝色如闪电般一闪而过。她径自潜入海底,在深色的、海藻覆盖的石壁上摘下一个又一个潜藏的贝类。 不多时,她一手夹着几枚贝,另一手环着一个被气泡裹住的人类,徐徐往海面上而去,银色的长发随她的身躯飘舞,比最美的水母浮动还惹人注目。 但附近的猎食者和鱼群在见到她的时刻,却纷纷掉头摆尾,避之不及。 某处海面冒出大团的白—— 破水而出的刹那,包裹着苏明绣的那团气泡发出“啵”一声响,她缓缓睁开眼睛,环视周围,习惯性的抬手攀附住了附近一座高出水面的礁石。 身躯上下于海中起伏时,头顶的蓝天飞过一群海鸟,远处骤然有一撮水柱喷向天空。 而后便是悠长的、胜过游轮汽笛悦耳百倍的声响,浑厚空远的传出。 -- 第175页 苏明绣分辨不出这是哪种鲸类,只是在发现视线范围内并无节目组的那艘游轮,便扬眉看向身旁的鲛人。 溯洄分明也与她一同出水,然而眼角眉梢发丝间不见任何水滴。若非她的胸口往下还浸泡在海中,谁也不知她刚在海中徜徉遨游。 也许是发现面前这人类再强大也并非无所不能,起码就不能像自己一样在海中来去自如,溯洄很快就忘记了先前在那座珊瑚迷宫里,曾遭受对方怎样的对待与戏弄。 那些羞耻的记忆和画面都被深海掩藏,她把手中刚掏的贝类轻松掰开,正想补充完能量再去寻找节目组的游轮,但东西刚放到鼻尖下,又觉得太腥。 于是她把东西递给苏明绣。 “我饿了。” 银发鲛人理所当然地说道。 苏明绣看了眼她头顶降低到10的好感度,眯了眯眼睛,就在溯洄以为自己要听到拒绝的时候,就要听这漂亮的女人慢吞吞地说:“没有厨具,也没有干净的水源,我做不出什么好吃的。” 溯洄便朝周围望了望,预备去找个能容人暂时歇脚的小岛。其实按她原本的计划,既然将苏明绣推了下来,便不会再将人放回去…… 但现在的结局么,生蛋失败。所以溯洄还是得回到那个节目里,继续朝着明星的方道路进发,以便在人类社会中接触足够多的资源,认识优质的生蛋对象。 - 就在这一人一鱼拿着荒岛求生的剧本时,节目的工作人员也发现了有学员走丢这件事。 集合所有人,又搜遍游轮无果之后,他们不得不去想那条最可怕..#30340;道路,导演目光绝望地投向周围的茫茫大海。 溯洄可是初舞台公演的C位,而且又有海皇娱乐这种靠山,当然不可能宣布她和苏明绣突然退赛…… 当务之急,只能在稳住学员的情况下找到人。还好刚进节目的时候就把所有人身上的电子设备搜了几遍,确保没有任何人私藏通讯,否则这件事发酵成舆论可就麻烦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海警船就到了附近。 而其中的一艘船船头,正站着两道倩丽的身影,发色一黑一白,对比格外鲜明。 以至于游轮上围成一排的学员们都在朝这边挥手,各个又蹦又跳,兴高采烈的,仿佛她们才是得救的人。 “绣绣!” “溯洄!” 苏明绣身上的灰色长衫被海水浸泡太久,又在船上让海风吹了这么会儿,表面都浮出霜色。 回到游轮的第一时刻,她灵活地躲过安妮的拥抱,低声跟围过来的泡桐说了句什么,就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王芷跟着她走了几步,一路陪着她到了属于她的房间门口,难得话语比平时多些,隔着浴室的门,询问她和溯洄是怎么消失的。 因为苏明绣溜的太快,故而被节目组盘问的就剩下溯洄,比起苏明绣的狼狈,她身上那幻化出的银蓝长裙就显得太过……悠闲了。 面对一众工作人员和导演副导的盘问,她相当平静地拿出原本那套谎言:“我看她离栏杆太近,想走过去提醒,但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到她往下落,我一时着急去抓……谁知道把自己也牵连了下去,坠海昏迷后,我们漂流到一座小岛上……” 听起来真是有惊无险。 泡桐在外面跟着听了会儿,被身边的安妮拉开。等离导演他们足够远,就听见安妮有些庆幸地感慨:“原来是这么回事,吓死我了,还好她们人都没事。” 是吗? 来到船上的学员们最近为了练习公演的初舞台,又有直播镜头在,平时都没有时间穿自己的常服,皆拿学员服应对。 泡桐明明记得之前见溯洄的时候,她还穿着跟自己一样的粉色上衣……为什么落海的时候会穿这样一条漂亮的裙子? “桐桐?” 好友疑惑地看着她深思的模样,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泡桐回过神来,对她一笑,“我记得重新评级以后,在船上的房间是两人一间,溯洄正好和明绣一起,我们过去探望一下?” - 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人神情很淡然。即便面颊被热水和升腾的水雾熏得发红。 但那双冷静的、叫人看不到底的黑眸,却让人感觉她心情似乎不是太好。 大约是因为被海水泡得太久,又经过了一早上的风吹日晒,头发没怎么梳理,方才洗头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才捋顺,所以这会儿心中才有些躁郁。苏明绣如此想着。 但当她目光从浴巾下一抬,看见这小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之后,神情还是略微一顿。 泡桐坐在小沙发上,安..妮倚靠着沙发的扶手,王王芷和她团里的成员站在门口,呈三面包围之势,都对着中间某张床上的溯洄。 “你们这是?” 苏明绣开口时,已经将心底那点古怪的情绪按下,如往常那般春风和沐。 “来看看你们俩。”泡桐先出声,安妮连忙附和。 倒是王芷,又用那探究的目光看她,其中还带着明显的关怀,“你真的没事吗?我刚听溯洄说,你们俩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进海里……” 苏明绣目光看向床上坐着的鲛人。 隐约间,她猜到或许是这家伙的那句说辞引起了她们的疑惑。但苏明绣无意让溯洄的真实身份暴露,便随口应:“嗯,没事。” -- 第176页 听到她的回答,其他几人就知道,纵使这里面还有一些迷雾。但当事人都打算对其三缄其口,她们就没有理由追着不放了。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节目组打算将游轮上的安保和防护都再提升一个层次,所以给学员们都放了半天的假。 能在选秀节目里有这样的放松时间,她们都打算好好利用起来。当下,就听泡桐笑眯眯地提议:“今晚我们就在这房间里陪陪你们,可以吗?” 安妮拍了拍胸口,同她后怕地说:“知道你失踪的时候我都担心死了,好害怕你出什么事情,现在你没事,可我这小心脏还扑通扑通的——” 她一边说一边跟苏明绣眨眼睛,示意她来哄。 倒是王芷好像察觉出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不太妥当,正想告辞,就听见苏明绣开口:“我有点饿了,你们有想吃的东西吗?” - 于是她们又如当初占领酒店厨房那般,拥挤地朝游轮的后厨而去。 甚至因为这半天太悠闲,她们都给苏明绣打起下手来。安妮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就乖乖的蹲在旁边洗菜。 泡桐和王芷一个负责切菜,一个负责加工食材。虽然都是磕磕绊绊的,但好在认真负责,不懂的都去问苏明绣,最后呈现出的结果都很好。 溯洄只等着吃,但在旁边站着却不知怎么觉得十分不自在,她当时并不知什么是氛围感的压迫,于是看向苏明绣:“我……要做点什么?” “不用,”苏明绣眼也不抬地答:“忙你的事情去吧。” 溯洄看了看油锅里在炸的虾,闷闷地站了会儿,竟然真的转身离开了,像是打算等食物被烹饪好了再出现。 瞧见她离去的背影,正在帮忙的几人视线相对,而后齐齐看向油锅前伫立的那道靓丽身影。 恍惚间,她们感觉到这二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 但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亲密还是疏离。 房间里。 溯洄坐在床上,将双腿垂下,像是以往坐在礁石上戏水时那般,有意无意地摆动着。 明明已经决定去找下一个优质的生蛋对象,但不知为什么,心口却很是不安。 溯洄思索许久也没找到理由,最终她将这归结为是自己找错目标的沮丧。 她决定立..刻去看看这船上有没有优质的、适合她生蛋的优质人类。 想到这里,溯洄起身往外而去,开门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欢呼声。原来是导师尉迟萧出来说动大家玩游戏,活络气氛,增进学员们的感情。 尉迟萧,长得也很不错。 而且从他出现以来,单看周围人的反应,还有这些人崇拜的眼神,便能知道他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想必也很高。 如此想着,溯洄便随着其他学员一起围过去。大约是她平时性子太冷、实力又太强,学员们对她的情感是又羡慕又嫉妒,又还有些惧怕,不知不觉将她让到了中间。 尉迟萧冲她露出个格外温柔迷人的笑容,凑近想和她说些什么—— 溯洄还没听清楚内容,忽然动了动鼻尖。 她捕捉到了尉迟萧身上浓烈香水味下面,掩藏的另一个味道。 溯洄不经意地转头,看到附近另一名学员,那是先前初舞台也评了S,却在这次的测试只拿到A的女生。 尉迟萧身上……有她的味道。 虽然很淡,她一样捕捉到了。 溯洄面对尉迟萧性感又温柔的笑容,再看他手上好几根指头都有的漂亮戒指,独独在象征所属的无名指上空空如也,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她觉得人类都好狡猾。 明明已经跟别人做过了可以生蛋的事情,居然还要对其他人也释放魅力。 溯洄找了个由头,又从人群中离开,而后一路在好几个地位很高、备受尊崇的人类雄性身上都闻到了复杂的味道。 看来人类的雄性并不靠谱。 于是她又想起苏明绣了,虽然对别人和她一样好,但是起码没有骗人家做生蛋的事情……而且,而且之前身上也只有她的味道。 - 兜兜转转地,溯洄在游轮上晃悠一圈,又到了后厨。 安妮和泡桐她们都围在苏明绣身边,不知在说笑什么,手上举着油炸物的签子,闻起来特别香。 瞧见她过来,几人聊天的声音将歇,溯洄得以来到苏明绣的身旁,正好看到油锅里裹着面粉炸的大虾。 她凑到苏明绣身边,张口:“啊——” “自己吃。” 苏明绣将虾捞起来,给她滤干了放在盘子里。 溯洄“哦”了一声,伸手去抓之前,突然想起什么问:“上次你就喂我了,为什么现在不喂了?” 这话一出。 安妮她们齐齐看过来,目光各异地在她俩身上打转。 但另一当事人却很淡定,眼也不眨地回她:“情况不一样了。” 溯洄碧蓝的眼眸眨了眨,疑惑地想: ……哪里不一样? 第76章 鱼塘里的C位(11) 溯洄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答案,只能闷闷不乐地将油锅里的炸虾送入唇间,牙齿咬合间,咯吱咯吱的金黄色碎片将唇色染得油光发亮。 舌尖忽而一痛,她缓了很久,从流入唇中的奶浆汁和甜味意识到,这炸虾除了外面那层金黄,里面居然还有流浆,甜甜的。 -- 第177页 又特别烫。 明明很好吃的食物,但她咬了一口,又见苏明绣只顾着和旁边的安妮还有泡桐她们聊天,说一会儿去谁谁谁的屋子里玩游戏。 溯洄从没听过这些游戏的名字,她手中举着串虾的木签,见到她们聊到兴头上,苏明绣还去旁边的冰箱里,取出几杯点缀着薄荷叶的气泡水。 玻璃杯依次递给安妮、泡桐、王芷和她的小伙伴们,最后一杯才送到溯洄这里,甚至还有苏明绣不太确定地询问:“你要喝吗?” 好像就等着她拒绝,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将最后一杯收回。 溯洄注视着那浅粉色的、还在冒无数细小气泡的饮料,感觉舌尖上应该开始恢复的伤口变得越发疼痛,让她一时间分辨不清楚,是自己的自愈能力变差了还是…… 还是这串烤虾,真的太烫了。 她直直地注视着苏明绣仍保持着传递姿势的玻璃杯,看见里面的气泡弹跳,手中举着的炸虾因为已经被咬破了外衣,融化的芝士顺着金黄的面包糠慢慢流出来。 溯洄安静了太久,久到其他人再次将目光投向这边,苏明绣似乎失去了耐心,手腕微动—— 银发鲛人一言不发地用空余的手接过这杯饮料。荔枝味儿的气泡水一路从舌尖翻滚涌来,冰凉的感觉顺着喉管进入胃里。而原本被燎到的舌尖却在气泡刺激下疼痛一跳、然后变得麻木。 明明是很好吃的虾,也是很好喝的饮料。但一直到她们聊完,溯洄也没把手上的东西吃喝完。 等到其他人都要离开厨房的时候,王芷终于没忍住,指了指她手里的食物:“是不合你的胃口吗?” 原本溯洄对她是没有任何好感的,毕竟在之前追求苏明绣的时候,这些环绕在对方身边的人,都算是她的竞争对手和情敌。 但现在…… 既然决定换一个目标,和王芷她们的竞争关系就不存在了。 想到这里,溯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手里没吃几口的烤虾,芝士流浆已经流出凝固,将炸串令人垂涎欲滴的模样弄得……有些邋遢。 “好吃的。” 她说,“我只是有点吃不下。” 溯洄放下那杯已经不再冒气泡的,甚至连透明的杯壁上也已经渗出各种各样水滴的饮料,薄荷叶早从神采奕奕的状态变得蔫头蔫脑。 她用被玻璃杯上满溢的水珠打湿了的手掌,抚上胸口的位置,眉头很轻地皱了下:“这里,不舒服。” 其..实鲛人是天生的七情六欲掌控者,她从出生就知道如何辨别人类的各种情绪,正面的、负面的、令她愉悦的,令她不喜的…… 但其实这还不够。 感情方面白的像是一张纸,溯洄只被种族原始的、刻在基因里的繁衍本能支配,她只知道想要的就努力去夺过来,打上自己的烙印,若是夺不来,那就换一个。 可她从未碰到过……不该要的、也不由她予夺的,应该怎么办。 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产生的感觉,叫做委屈。 王芷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过了会儿,试着出声问道:“你们俩吵架了吗?” 她早就看出来,自从回来之后,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便不如往日那般亲密无间……应该还是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吧。 “没有。” 溯洄摇了摇头,盯着手里早就已经冷掉的炸虾看了很久,还是认真地把它吃干净,又把签子丢进了垃圾篓里。 听她这样说,王芷接下来的那些关于朋友间相处的道理,就不知道该怎么出口了。 于是只好干巴巴地说道:“总之,要是想维持一段不错的关系,都得尽量真诚才是。” 溯洄:“……?” 碧蓝色的眼睛里茫然一片。 王芷实在找不到话聊了,发觉苏明绣和安妮她们早离开厨房多时,应该已经开始了游戏。 于是转身想要往外走,末了不忘问:“我们刚才说的游戏,你要一起来吗?” 溯洄摇了摇头。 她根本听不懂她们所说的游戏,况且……这时候应该跟苏明绣离远一点才对吧,反正她们也不能是生蛋的关系了。 - 经过了半天的假期,选手们重新投入紧锣密鼓的练习当中。 及至公演当天,被抽取的幸运观众拿到邀请函登上游轮。能够近距离看到自己pick的选手,让他们格外兴奋,很多粉丝还自制了横幅等等,用来支持自己心爱的偶像。 因为设备的原因,直播间的数量被减少了许多。但在公演这天,主直播间的热量也依然增加了很多。 在后台化妆、换上统一的精致演出服时,每个选手的美貌都得到了翻倍的提升。 苏明绣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被精致修饰过的眼妆放大魅力,让每个路过的选手与她对视时,都恍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汪温柔的水里,实则连骨头都难捞出来。 泡桐因为那粉白色系的头发,妆容是可爱与温柔兼顾,暖暖的、像邻家小妹; 安妮则是酷炫的蓝色系,耳饰是银色骷髅的款式,一时间让人觉得辣度又增加了三个点。 诸多性感的,火辣的,温柔的,酷炫的,冷淡的风格,都在这间化妆室让人一览无余,直播间的流量蹭蹭直上! 而C位溯洄,则拥有专门的化妆间。 -- 第178页 其他人只当..是海皇娱乐的后台过于强硬,或者是与导演组签订的协议里,包含了一些内定的交易…… 唯有苏明绣清楚,以溯洄的能力,怕是不需要这些大费周章的换装。 果然。 等到正式的舞台开始前,溯洄的妆造。出现在众人的眼中,那头银色的长发被打理出海浪一般的弧度,银蓝色的眼睛周围有亮闪闪的碎片…… 竟然是细小的鳞片。 但没有人将这些鳞片当真,她们只以为是化妆师一次巧夺天工的精妙点子。 不得不说,这海妖般的妆容,实在是太适合她这张不似人间的面孔了。 哪怕系统不出来剧透,苏明绣也明白,在这个舞台上,她是当之无愧的、也必将是一路以绝尘之姿领先至出道的C位。 - [啊啊啊啊今晚是什么仙女下凡之夜] [我发誓这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一届秀er] [101给我火!] [发乎情、芷于你,王芷你就是最棒的!我爱你!] [抱走我的妮妮] [溯洄!!给我一路C出道!在妈妈心里你就是唯一的C位!] …… 直播间热闹的像是在过年。 而101的学员们也无愧观众和粉丝们的期待,呈现出了一次非常完美的公演初舞台。 舞台以导师们热场开启,又承接她们精彩万分的表演,就到表演结束最后,高-潮也没有落下去—— 尉迟萧在今晚,残忍地宣布了第一批被淘汰的十人名单。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节目组牵着走。 明明都已经在S班,而且今晚呈现了不错的舞台,有了一定人气基础,在三轮之内看不到淘汰影子的安妮她们,也都纷纷被这股离别的情绪感染。 不少选手仿佛从淘汰者那儿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眼眶在镜头前变得湿润。 最为淡定的当属苏明绣和溯洄。 她们一个是知道自己终将被淘汰,一个是知道自己一定能够C位出道。 见到淡定的苏明绣,本来安妮抱着泡桐不知在感慨什么,这会儿松开手跑过去抱住她的肩膀,语气哽咽地说,“绣绣,你都不难过吗?” 面对镜头,苏明绣也格外诚实,“我原本只打算录三期就离开,既然没有在这轮被淘汰,我已经赚到了,接下来不管走多远都是我的意外之喜。” “不行!你不可以被淘汰!”安妮把旁边的溯洄一起拉过来,坚定地说:“我们要一起走到最后!” 互相拥抱的阵容越来越大,溯洄看了许久,平静地转身离开。 - 但这种离别的氛围多少还是让朋友们失去了一些安全感。哪怕她们获得了游轮的旅行,又能够录制红火的综艺节目。 苏明绣回到房间里认真地思考,在录节目之前、游轮靠岸的这段时间里,要不要去给朋友们买一些回礼? 之前她们送她的礼物,..她可还没有回送呢。 次日。 游轮靠岸。 苏明绣跟着回到大本营的学员们一起下了船,直到几个小时后才回归。 她拎着大包小包回到船上,正好碰上要出门的溯洄,对方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垂眸问:“买了吃的?” “不是。”苏明绣被她堵住去路,也不着急,慢吞吞的回答:“是送人的礼物。” “有我的吗?” 不知哪来的冲动,让溯洄问出这么一句。 黑发女人要笑不笑地看着她,确切地说,其实是在看她头顶的好感度,那数字已经掉成了可怜兮兮的个位数。 但她还是说,“没有。”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位数归零。 溯洄怔了好一会儿,直到被提醒着让开,才恍惚想起来,自己已经把送出去的礼物要了回来,怎么还好意思伸手向这人要回礼呢? 可是…… 她回过身,看着拎出行李箱,正在收拾东西的苏明绣,忍了许久,仍旧是快步走回屋里,来到苏明绣的身后。 “我……我可以送你其他的礼物。” “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溯洄此刻满心都是一股冲动:她就是想要苏明绣的礼物。 第77章 鱼塘里的C位(12) 苏明绣原本半蹲在地上,此刻回转身子,仰视着站在身后的鲛人。 她还没开口,先前一直蛰伏在他脑海中的系统,此刻蓦地出声道: 【建议宿主答应她的要求。】 它眼睁睁看着溯洄对苏明绣的好感度从本来只差一步就能成功的99跌到了现在孤零零的0,本来溯洄就是它用泡桐那些烟雾弹掩盖的真正女主角……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若是对溯洄的情感玩弄失败,那么它这个披着厨神系统皮的磨砺系统,可算是任务失败了。 系统不由有些着急。 【溯洄现在对你的好感度是0,假如宿主不努力挽回,你的最终任务就算失败了。】 啧。 苏明绣本来有自己的安排,打算一步一步引导溯洄明白她究竟想要什么。如果最终也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生蛋对象,她自然成全。 但如果溯洄要的是别的,苏明绣会好好教导她如何诚恳表达。 现在被系统这么一搅和,她心中生出几分不爽快。 也许是她沉默得太久,溯洄碧蓝色的眼睛原本明亮地写满了期待。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些光芒渐渐熄灭,像是闪亮的海变得忧郁。 -- 第179页 她沉默地转身离开。 苏明绣听见身后远去的脚步声,将手从行李箱的一个礼物盒上挪开,那是她刚才买回来的礼物之一,里面是一对糖果形的耳钉。 ——正是送给溯洄的礼物。 - 安妮她们很快收到了苏明绣的回礼。 其实昨天公演之夜的那些忧伤早就被满足的睡眠治愈。所以她的这份礼物对她们而言是意外惊喜。 安妮收到的是一个新品牌的按摩仪,是苏明绣特意根据她身上的那些暗伤选定的,试用了好多款式才敲定。 而泡桐的,则是一串可爱的黄金粽子挂件,可以当背包拉链的装饰。而且是大品牌和她家乡旅游业合作的联名限量款。 交换完礼物,她们这几个S的学员收到节目组的通知集合,配合那档旅行节目的录制。 其实这款旅行节目的录制工作并不复杂,只要她们配合原本的节目主嘉宾,在这艘游轮上通过工作赚取三天的生活费。 但原本以为可以拥有一场奢华又愉快旅行的安妮她们还是免不了发出哀叹。 早该知道的,这世上根本没有让人快乐又放松的工作。 几人很快收拾好心情,按照台本的要求换上了隐匿身份的的服务员装扮。 黑白双色的贴身制服裙,侧面有系带的蝴蝶结,苏明绣换好衣服出来之后,正好碰上外面的溯洄。 她们俩的气质实在太突出,以至于这样的装扮穿在身上,让人恍然以为是什么大品牌的复古高定,廉价的布料..也变得高档起来。 溯洄并不知人类社会那些所谓的制服play审美,只是看着穿这样一身的苏明绣,她隐约觉得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燥热。 就连变成鱼尾时、被玩弄过的地方,也隐约要淌出什么来,使得她不由自主拢了拢笔直的双腿。 她的目光逐渐困惑,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反应,明明苏明绣这样穿好看极了。 溯洄并不知自己的眼神有多露骨,不知何为收敛的鲛人就这样大咧咧的用视线将人从头到脚扫过一遍,看苏明绣领口的蝴蝶结,腰身绷直的布料,裙摆下的双腿…… 然后又从下而上地看回来。 直到看见对方尾指上一枚戒指。 是泡桐曾经送的礼物。 那一刹那,溯洄身体里怎么都散不去的热意陡然变得冰冷,像是不小心从热带游到了坚冰融化的北冰洋,浮出水面时被破碎的浮冰贴着环绕。 溯洄挪开了目光。 原本被她过分灼热的视线打量,正准备出声的苏明绣:“……” 算了。 她想,看就看吧,反正被鱼看两眼也不会少块肉。 两人气氛莫名,直到安妮她们换着同样的装扮过来集合,她们有说有笑地朝外面走去,溯洄本来只是跟在后面,后来便离得越来越远。 即便是有幸参加这当红综艺的录制,以她们几个的咖位也占不了多少戏份,等到节目组剪辑过后,这一期两个多小时的镜头里,她们也就占十多分钟。 所幸她们很有自知之明,早知道圈里这诸多的规则,知道能跟业内大佬们同框,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值得一提的是,溯洄因为太过沉默,每次在镜头里都像是精致的洋娃娃背景,也不知道等节目正式播出,她能不能有一句台词。 因为这个,晚上回房间的时候,苏明绣盯着溯洄看了很久。 她意识到即便这鲛人变幻的模样与人类再像,也终究难以适应人类社会这千变万化的规则。 哪怕她能唱能跳,格外优秀,但在需要用性格和人设讨喜的综艺里……也是有短板的。 看着看着,她又忍不住思索起来—— 明知这条鱼这么笨,自己又是在计较什么呢? 想到这里,苏明绣突然出声唤她,“溯洄。” 正在另一张床上躺着、闭目养神的银发鲛人睁开眼睛,漂亮的面庞朝这边稍侧过来,矜贵的气质自然而然流露。 “你还想要礼物吗?” 她听见苏明绣如此问道。 女人格外诚恳的话,落到了她耳中,让她的睫毛微微一颤。 其实溯洄想问,她是不是没有从那几个人身上得到想要的,所以才又想起了自己? 但现在才想到又有什么用?溯洄有些生气地想,要是换作其他鲛人这么对她,让她知道自己只是另一条鱼的备胎,她才不会答应跟这条鱼在一起呢! 溯洄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 她不想当最后才被人想起的那一个。 ..她也不想要苏明绣那满箱子的、被其他人挑剩了才轮到自己的礼物。 于是她愤愤出口说:“要!” - 将那对糖果型的耳钉礼物盒掏出来的时候,苏明绣下意识看向溯洄的耳朵。 先前掉进海里的时候,她已经知道鲛人各种漂亮的耳饰都只是那透明的长鳍变幻。 故而此刻送礼之前,她保守地问了一句:“你有耳洞吗?” 如果没有,她其实还有另一样作为替换的礼物。 但鲛人一言不发地看向她盒子里的那对糖果耳钉,随后抬手取出其中一枚。 彼时耳朵上幻化出的漂亮黑莲消失不见。而她抬手将这耳钉尖锐的那头,摁进了雪白的耳垂里—— 有一滴血珠顺着她的耳朵渗出。 -- 第180页 苏明绣完全被她的行为震住了,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就在对方抬手想来取盒子里剩下那枚耳钉的时候,她条件反射地将盒子盖上,把手往后缩。 溯洄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冷静的问她:“你是又反悔了,不想送了吗?” 当然不是。 苏明绣还没来得及这么说,就看见溯洄头顶那象征好感度的数字开始坠崖: 从0…… 跳成了-10。 苏明绣:“……” 苏明绣:“?” 这玩意儿,还能变成负的吗? 不过,明明答应接受她的礼物,这条笨鱼究竟在想什么,才能搞出这种程度的数值变化? 于是她神情莫名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不喜欢这礼物吗?” 如果不喜欢,换了便是。 溯洄:“喜欢啊。” 本来也是她说的想要礼物,现在苏明绣送了,自己应该高兴才对。溯洄如此劝慰自己。 可她发现此刻的心情比上次吃到那一串已经冷掉的炸虾还要差。 大约是因为,那时她知道那串虾虾就是给她的。而现在,这对耳钉,她却不知是谁曾经见过、以至没送出的礼物。 拥有广阔大海,海中所有品类皆由她挑剔的鲛族小公主,现在到了陆地上,才发现原来求偶、下蛋会遇到这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苏明绣还是按住了她要来取另一只耳钉的手,认真与她说道:“耳钉只是我们日常生活的配饰,可以随着心情更换,你不用弄伤自己佩戴它——” “可我不想换。”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溯洄目光发直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冰蓝色的眼睛像琉璃,映照着对方昳丽的容颜。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将视线从这个人身上挪开过,哪怕对方拒绝为她生蛋。 溯洄想,可她还是想选苏明绣,这该怎么办? 至今为止所有的不愉快都有了答案。原来从头到尾她都还是想占有这个人。所以那些竞争对手,她从未看顺眼过。 可是…… 苏明绣的选择,并不是只有她。 人类总是花心的、善变#..30340;、狡猾的,连这些亮晶晶的漂亮东西,也不知道能在他们的喜好里停留多久,今天换这个明天换那个…… 溯洄想,苏明绣对她们,是不是也像换耳钉一样,随心情而变呢? 房间里又沉默了下来。 苏明绣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另一枚耳钉取走,以同样的方法佩戴上耳垂。 - 次日清早。 苏明绣是被脖颈处奇怪的感觉膈醒的。 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指尖就已经率先抬起,触摸到了脖颈肌肤前一层冰冷、细硬、表面不太齐整的东西。 她从床上坐起来,走进船舱有些窄小的浴室里,从镶嵌的镜子上见到脖颈上多出的配件—— 是……一串细红珊瑚枝环成的颈饰。 红珊瑚颜色如鸽子血,纤细的不规则枝桠交错纵横,是很美的设计,但…… 映衬着苏明绣雪白的肌肤,还有这沿脖颈生长的姿态,比起饰品,更像是枷锁。 她指尖微微碰上红珊瑚细枝的尖锐处,摩挲片刻,猜到这是谁的手笔,眉眼蓦然漫开低笑。 ——这就是好感度-10的下场吗? 第78章 鱼塘里的C位(13) 七位在公演出舞台得到S的选手结束录制之后,回到101节目组,正好参加节目第二轮的考核。 节目组给她们准备了rap、dance和vocal三种类别,每个大类之下又各选了三支当红的、耳熟能详的歌曲,由选手们根据评级从高到低自由挑选。 当然,已经满员的组不允许再接受新成员这意味着在公演舞台后,评级越靠后的选手得到的选择机会越少。 S班成员里,最先拥有选择权的人当然是溯洄。 她相当坚定地选择了一首vocal类别的情歌。 自她之后,其他的五位选手也分别选择了不同的歌曲。如果苏明绣也做不同选择,这意味着此次S班的成员在舞台上不会进行互相合作。 同时,总共九首歌曲,最少六到七首都是有S实力的选手加盟,这也是一种保障……虽不绝对,但经过第一轮公演的筛选,有实力的人自然脱颖而出。 苏明绣本来想在剩下的三支歌曲里面选一个。但是剩下的一个是vocal两个是rap,她瞬间感到迟疑。 也就是这片刻的停顿,已经做完选择的安妮突然小小地冲她摆了摆手:“绣绣!来我这里!我们舞蹈组强强联合!” 直播的小蜻蜓带着弹幕飞了过去。 [好家伙!从S班就开始抢人了吗?] [对哦,这位神奇的选手应该不太擅长rap,从她初评级的表现看,vocal也一般,她最好选dance,现在dance组一个安妮,一个王芷,剩下的那个她虽然不熟,但去dance比较适合她吧?] [拉人开始!王芷加油啊啊啊我有预感这位肯定是很强的助力] [vocal还一个溯洄一个泡桐呢,她也可以加盟呀] …… 弹幕激烈讨论的时刻,泡桐本来在咀嚼粉色的泡泡糖,这会儿突然吹了一个圆圆的大气泡,噗的一声响后,她忽然说:“明绣也可以试试vocal哦,你的气质很适合诶!” -- 第181页 也许是被选手们拉队友的举动逗笑,主持流程的尉迟萧突然笑着说:“如果想尝试新的,rap的导师可是一直期待跟你的合作。” 但其实这三种类别本身就有人气差别。 虽然vocal很打动人,但在节奏明快的rap和能够用肢体瞬间点爆全场的dance而言,毕竟差了一些。 以往的选秀节目也证明了这点,人气最高的选手通常在dance的组合当中诞生。 就看苏明绣现在是想用优势晋级,还是想尝试新的方向。 虽然猜到她多半不可能选择自己,但王芷还是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很想试试跟你的合作,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至此,平时跟她关系相熟的选手都已经朝她抛过橄榄枝。不自觉地,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溯洄。毕竟就剩下她还没有表态。 可是银发的鲛人只在最..初的时候朝她看过一眼,随后便垂眸站在原地,仿佛根本不在意有谁会选择自己这组。 也就是在所有人都看向她的时候,苏明绣忽然有了动作,就见她直直地朝剩下的那一组vocal走去,站在了溯洄与泡桐中间。 泡桐对她的选择感到特别高兴,在A班的学员们进行选择的时候,悄悄侧过身来,低声跟她咬耳朵:“你选的这首歌我听过,非常棒,要是有哪里不会的可以问我,或者我们明天一起早起做发声练习,怎么样?” 溯洄耳聪目明,即便不刻意将注意力放在那边,也能清楚地听清她说的话。 当下心中便是冷哼。 区区一个普通人类,哪有他们鲛人族擅长音律?就她也能指导别人? 于是她不经意地往苏明绣那边倾了倾,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很不明显,实际上却被直播镜头看得一清二楚。 [hhhh溯洄浑身上下都写着:你来问我呀!] [之前还有人说她俩感情不好,你看这臭妹妹的表现,像是感情不好吗?] 节目观众还在镜头后面调戏溯洄的反应。就在这时,苏明绣应答泡桐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真的吗?太好了。” “呃……”溯洄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倾斜过去的上半身挪了回来。 [啊!溯洄生气了!绣绣你快哄她啊!] [我从第一期追到现在的cp绝不能be!] [只要是美女,我都可以!温柔细腻姐姐和御姐女王也很配啊,你懂我我懂你,女人就要在一起] 苏明绣还不知溯洄在她们俩短短的一问一答间,产生了怎样丰富的心理变化。总之在她和泡桐说完话之后,目光不经意往旁边一转—— 看见溯洄头顶的数字从-10变成了…… -15。 “呃……?”苏明绣自认虽然有些记忆模模糊糊,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屏蔽了。 但她知道自己在情感方面绝不是小白。即便如此,她发现自己还是很难弄明白一条鱼的思维。 “系统,我记得刚才她还是-10吧?”甚至其实看见自己佩戴着她的礼物出现时,这条鱼还翘了翘唇角来着。 她难得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力,向系统求证。 “是。”系统的回答听起来有些无奈。 苏明绣稍加思索,隐隐约约摸到了对方的脑回路,正想要转身问问能不能去找她请教时,忽然又听泡桐开口:“你今天戴的项链好漂亮,特别适合你,还是我没见过的款式,什么时候买的呀?” 其实苏明绣今天出现的时候,就有好多人盯着她看了。选手们有统一的学员服,在镜头面前不敢太过争奇斗艳,怕惹观众反感。所以妆容很淡,饰品也都以小巧袖珍的为主。 现在全场最耀眼的除了溯洄那满头银发,就数她脖子上这串红珊瑚项链了。 “不是我买的。” 苏明绣右手指尖抚上脖颈,竭力不往溯洄的方向去看,笑得意味深长:“一个小朋友送的。” .. [小朋友?] [众所周知,选秀节目都是封闭式训练营,一般选手们没有机会接触外界,所以……小朋友是剩下九十个人里面哪一个?] [简单点,范围再简单点,苏明绣进入节目以来接触过的人都在S班!我们首先排除泡桐!]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会是溯洄吧?我感觉这珊瑚项链……就很像是她能送出来的东西。] 就在直播间观众的化身侦探的时候同样听见这回答的溯洄神情却不太妙。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朋友”这三个字上,故而根本没有辨别出来,苏明绣在说这话时究竟是怎样的语气。 小朋友? 是说她还小,不像成年了的意思吗? 可是在海底的时候,这人分明是知道她成年了的……这么称呼她,是打算将她当做未成年,不与她进行恋爱关系的意思对吗? 随着脑海中念头的百转千回,溯洄的脸色变了又变,头顶的数字也在不断变化,却并非如海浪般起伏,而是…… 缓缓地、缓缓地下降。 一路跌到了-30。 苏明绣:“……” 她现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条鱼的思路绝不是她可以跟上的。 - 历时许久的分组终于结束,所有的十人小组都去到了节目组专门分隔准备出的小房间。 距离第二轮公演也只有一周的时间,当务之急,她们必须得选出每组的小组长和C位。 -- 第182页 苏明绣本来还挺想划水的,但竟然被公推为小组长,得到小组长专属的徽章时,她预感到自己的划水计划又得往后延一延。 出乎其他人的意料,她们原本以为按照苏明绣的实力,应该绝对会竞选C位的,谁知她根本没有动静。反而很认真地在其他竞选者之间琢磨投票。 与此同时,溯洄、安妮、泡桐和王芷都成功当选本小组的C位。 等到分完段落,又有节目组分配的导师们进来给每个小组做教导,时间转眼就到了中午。 苏明绣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的五脏庙,是最先朝教室外走去的。但与她分在同个小组的成员们早就听说过她的厨艺,这会儿在崭新的歌单和午餐之间,理智摇摇欲坠。 不知谁第一个带头,最后竟然通通蹭了出去。 等到安妮她们也过来的时候,苏明绣身边早就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绣绣人气好高啊——” 安妮语气有点酸酸的。 泡桐在她旁边笑,意味不明的感叹道:“以后谁要是跟她在一起,可得把她看紧了。” 王芷只笑不说话。 倒是一贯压轴出场的溯洄忽然接道:“她能被谁看紧?” [噫,我闻到了陈醋味儿] [这场面像不像是四个前任同时在场,看见苏明绣找新欢的样子?] [明明是四个现任碰头,想找她要个说法,谁知道来了才发现-..-她还有别的鱼] [好家伙,我被姐妹们说得兴奋起来了] 苏明绣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她本来看人多打算做量大的炒饭,但这会儿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那四人,再看围在自己身边的现任组员,她突然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愧疚感。 等到香喷喷的炒饭分到每一个人手里,泡桐用勺子拨了拨炒饭里的腊肠、豌豆、玉米、胡萝卜、虾仁,意义不明地感叹道:“明绣好像总是喜欢很丰富的配菜。” 安妮不知是懂还是不懂,“对啊,从来没见过她只做一种口味。” 王芷轻轻挠了挠下巴,仿佛觉得火-药味太浓,想要降一降,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于是只好说:“但是她都能做得很好吃?” “不好吃怎么俘获不同的食、客呢。”溯洄看着自己碗里那一颗颗q弹的虾仁,碧蓝色的眼睛里有浅浅的阴霾。 “食客”两个字被咬得极重,像暗喻其他。 但从她们头顶的好感度,苏明绣能明显感觉到—— 70点的泡桐在拱火,65点的安妮只是单纯的附和,60点的王芷想劝和。 而…… -40的溯洄,作为唯一被拱起火的人,她正在生气。 苏明绣:“……”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把造成这种局面的系统从脑海里弄出来揍一顿。 而在她沉默的片刻,溯洄坐在一堆老情敌的中间,看着苏明绣周围的那些新人,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这样的人类,是看不紧的。 得找条链子绑住,关起来,让她每天睁开眼睛之后、闭上眼睛之前都见不到其他人,这样才能永远属于……自己。 第79章 鱼塘里的C位(14) 听见她们的话,苏明绣的新组员们面面相觑,总觉得后厨上方笼罩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而作为被迫造成眼下局面的苏明绣,她知道这时候欲盖弥彰的接话或解释会让那古怪的气氛更加不对劲。所以干脆一言不发,端着炒饭往外面的餐厅走。 她这一走动,剩下这些人再围在后厨就不合适了,纷纷往外去。 苏明绣端着餐盘在一张长方形桌子边坐下,现有的组员们紧紧围绕着、正好将长桌占满,像是眷巢的雏鸟,亦步亦趋跟着她。 她用修长的指尖执起锃亮的餐勺,舀起一勺炒饭送入唇间,仿佛根本没受到刚才那波暗潮涌动的影响。 而在她身后相对的另一张桌子,溯洄长腿一迈,拉开背对着苏明绣的那张椅子,椅背因为她过大的力气,“嘭”一声撞的苏明绣用餐动作一顿。 慢了一步的泡桐笑眯眯地坐在溯洄对面,仿佛一开始就看中这个能够直接观察到苏明绣身影的风水宝地,一点也没有计划失败的沮丧。 安妮贴着泡桐坐下,隔这么远还出声问:“绣绣,你没事吧?” 这话仿佛在暗指溯洄刚才的动作过于粗鲁。 王芷哪边都觉得不妙,干脆在桌子更窄的那头坐下,宽广的视线能够让她同时兼顾两张桌子发生的情况。 [这也太刺激了,现在的恋爱综艺都给我进来学习,这才是真正的修罗场啊] [什么修罗场!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啊(嚣张.jpg)] [好想尝尝她做的是什么神仙饭菜,居然能让这么多美女为她的手艺魂牵梦萦] [打起来!打起来!] 弹幕里都是看戏不嫌事儿大的拱火,节目组的流量一度超这part的直播间倾斜。 苏明绣从小蜻蜓摄像头兴奋地来回飞的模样,猜到她们几人的表现或许给节目组创造流量了。但她不想让人看戏,故而很平静地回答:“没事。” 只不过身后溯洄的那张椅子紧紧抵着她的,让她现在根本没办法从位置上起身离开罢了。 苏明绣只好放慢了用餐速度,细嚼慢咽,节奏不紧不慢,同桌的成员们都已经吃完了,她盘子里才刚消灭一半。 -- 第183页 女生们端着餐盘同她告别,先行离开,苏明绣“嗯”了一声,抬眸的时候见到镜头拍不到的角落,有个节目组工作人员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事情。 屏幕恰好对向她这边,让她能看到上面花花绿绿的线条。 苏明绣无端觉得眼熟,甚至产生了一股想凑近观看的冲动,直接告诉她,或许想要将系统任务要求的家传店面盘回来。不仅仅有参加节目组录制这一条赚钱途径。 “明绣吃不完了吗?” 泡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单手托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她,话语里大有一副想帮忙解决的意思。 黑发女人收回目光,并没有对上她的眼神,反而是低头认真看着自己..340;餐盘,平静的应道:“没有,我只是吃得慢了些。” “你们组的分工做完了吗?”泡桐问,“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听见好友的自荐,始终观望着局面、却一直没怎么能看懂的安妮这会仿佛明悟了,目光隔着漂亮的人鱼,在她们俩之间来回移动。 然后她蓦地帮腔:“对哦,绣绣,泡桐唱歌很厉害的,从小就拿奖,有她教你——” “不用。”这次开口的是坐在对面一直低头吃饭的溯洄。 她的盘子不知何时空了,勺子规矩地搭在餐盘上,抬起头时,碧蓝色的眼睛颜色似乎沉淀稍许,变成忧郁的灰蓝色。 她直视安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早上我答应了教她唱歌,所以她那部分教给我就行。” 切。 安妮撇了撇嘴,心道早上你连节目流程都不知道。难不成未卜先知苏明绣会选vocal? [吹,你继续吹,信不信我把你分组时候那段视频发给苏明绣?] [论醋意如何让一位女王撒出蹩脚的谎言] [再一次面临选择,可我一点都不同情苏明绣怎么办哈哈哈哈] …… 选择又一次出乎她意料的甩来。 苏明绣感觉到身侧泡桐的视线里往日温和好说话的假象褪去,流露出她执着的一面。 而身后那张椅子始终紧紧抵着她的椅背,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一刻的放松。 她知道在这时候自己其实应该做出选择。但不远处工作人员电脑上的屏幕实在太吸引她的注意,比起在这两人之间选择由谁来教导自己唱歌,她更想问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软件? 于是众人期待下,苏明绣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不紧不慢地说:“谢谢你们,但是比起练习,我现在有其他的安排。” 这就是都拒绝的意思了。 泡桐直直地看了她半天,末了才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同她道:“没关系,改天也成,总之需要帮忙的时候记得来找我就行。” 而苏明绣身后,听见拒绝的溯洄眼帘重新垂下,遮住几分自嘲的意味。 她就知道,自己对这人的判断没有错—— 花心、举棋不定、非要脚踏多条船,不给任何人一个明确的回答。 - 苏明绣不知道她们各自脑补了什么,但见午餐时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她们的离开消失,不禁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朝工作人员而去的时候,她不经意想到:王芷和安妮的好感度上升都还没有突破友情值,但泡桐却有些不太对劲了。 那副有意无意刺激溯洄的模样…… 她确定自己没有给过对方什么不该有的独特暗示,看来得找个机会,不着痕迹地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思才对。 如此想着,苏明绣走到工作人员身边,小声询问他关于刚才的软件。 镜头小心地没有让工作人员露脸,只有他的声音一起被收了进来:.. “你说股票吗?嗐,我最近买的那几只都绿油油的,我刚才就不应该打开——不行,不能聊了,你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他还记得这是在录制节目,所以有意无意的催促选手去做该做的事情。 “股票?” 苏明绣感觉这个词好耳熟,而且脑海中迷迷糊糊浮现出相关的常识。但她同时也清楚,这并不是原主接触过的东西。 ……也就是在这里,她格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和经历绝对被某股力量封印或抹除过。 她装作没听懂小哥的提醒,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可以看看吗?” “不行,”工作人员毫不犹豫拒绝了她:“你们现在这是封闭式的训练营,是不能够接触任何电子设备的。” “赚钱还债也不行?”苏明绣又问。 “emmmm……”那人迟疑许久,在她的坚持下搬出上司:“要不你问问导演吧?” [笑死!我就知道在她的直播间我永远不会失望,别人都在唱跳改变命运,就苏明绣不走寻常路] [炒股是认真的吗?从来没接触过的莽进去只会亏钱吧?节目组拦拦她吧,孩子都负债了,再进大A赌-场血本无归啊] [靠!为什么看个选秀综艺也要提醒我想起那绿油油的基金啊?] …… 苏明绣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唤起了多少网友们的痛苦记忆,她径自带着直播间的摄像头去找节目的总导演。 往那边去的路上,系统暗道不好,它想起来之前有个世界让苏明绣当了娱乐圈叱咤风云的经纪人,并且家产万贯……当时她甚至还给主角报过金融课程。 -- 第184页 那些打理金钱的能力,还残留在她的本能里。但如果让苏明绣就这样赚钱回家开店,显然不是它的初衷。 于是它赶紧阻止:“警告!不允许宿主用其他的成功方式达成开店的目的!” 【哦,为什么?】 【因为我是厨神系统,你如果用其他的方式赚到钱成功开店了,我这面子往哪搁?】 【你不还带攻略成分吗?元素本来就这么复杂,多一个也无妨,从今天起不如你就改名叫厨神金融攻略系统。】 【……】 系统敲着代码开始骂脏话,寻思她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元素杂糅? 为什么明明已经消除了苏明绣的记忆,也给她挑选了科技发展程度低,并且无法威胁到自己存在的普通身份,这人居然还能用蛇皮操作绕开它规划的结局? 为什么?! 苏明绣其实听见了自己脑海中叮叮当当的响声。但不以为意,此刻正好带着镜头进入总导演的办公室。 因为来到幕后,直播镜头无法拍摄接下来的内容。所以观众们在转向其他直播间之后,过了一个小时发现…… 苏明绣她带着电脑出来了。 甚至找了个角落,抱着电脑一坐就到半夜,既没有看自己的歌曲,也没有去舞蹈室练习。 电脑屏幕上的内容都被马赛克处理了,观众们一开始兴致..勃勃地蹲着看了会儿,到了晚上实在熬不住了。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想通过炒股赚钱……] [救命了,101你究竟还记不记得这是选秀节目,来个人把她抓回去啊!] [我好想知道她屏幕上是什么……我大会员不配看人赚钱吗?] - 凌晨六点。 苏明绣因为过分无聊的电脑操作成功,把直播间的观众们都熬走了,她在角落墙边坐了一宿,正想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伸懒腰把手收回的时候,指尖无意碰到一缕微凉。 她转过头去,撞入那流苏般的银色里。 是溯洄。 也不知道这鲛人是不是精力旺盛,永远出现的时候都是神采奕奕的模样,此刻也是如此,让人看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待在这的,更没有刚起来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 “说了要教你唱歌。”空灵的声音回答她的时候,仍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彼时正好朝阳升起,橘色的浅淡温暖的晨光,从旁边的落地窗溜进来,悄悄披在她们身上。 苏明绣看了一晚上的数据,脑子有些混沌,愣了会儿才说:“好。” 然后她就被溯洄拉到了最近的舞蹈室,直播镜头迟钝地跟上,却被关上的门拦在外面。 熬夜刚起的零星观众: —— [什么情况?] [什么独门的秘诀是我vip不能学的?] 室内,苏明绣也有些懵了,她完全没料到溯洄会关门,还在怔愣间,就听溯洄说:“练习发声,我听听。” 黑发女人眨了眨眼睛,面上还带着疲倦,却没有拒绝,回忆起vocal老师的教导,张嘴发了几个音,音阶还没有升完—— 溯洄打断道:“错了。” 嗯? 苏明绣看向她,却被对方压来的阴影覆盖,紧接着,微凉的吻覆盖了上来。 刚一开口,对方的舌尖也倾入。 溯洄将她抵在压腿的栏杆上,紧贴着她的同时,指尖逡巡着摸到她的喉咙肌肤,又沿着身形的曲线慢慢下滑:“不是这里……” 一本正经的教导语气,让人根本听不出她俩此刻在做何等旖旎的事情:“用这儿。” 含糊的字眼裹挟教导从口中溢出。 苏明绣:“……” 起初她被亲的有些猝不及防,此刻听见溯洄的话才意识到……这条坏鱼在用什么方法教她唱歌。 黑眸里有笑意一闪而过,她故意假装学不会,引得溯洄一次又一次、而且比原先更过分地“教导”她。 直播镜头徒劳地被挡在门外。 不知什么时候,早起的泡桐也站在了这间舞蹈室的门口。 溯洄在几次之后,发现了苏明绣在占自己便宜,于是忽然在她耳边说道:“如果还是学不会——” “我们去外面学,怎么样?” 第80章 鱼塘里的C位(15) 去外面学?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苏明绣的腰身还被溯洄掐在掌心里。而她的指尖只虚虚地搭在对方肩膀上,睫毛缓缓睁开,她有些讶异地近距离看进那双碧蓝的眼眸。 ……没想到,负的好感度居然能让溯洄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其实她倒是不在意,毕竟参加这个节目的录制只是为了赚钱,并非出道,此后名声如何也不与她相干。 但溯洄不同。 她在陆地上最适合的职业就是正在走的这条路。虽然不知道海皇娱乐与她的关系,但很显然,想要在娱乐圈混,就不能让这种绯闻满天飞。 苏明绣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对娱乐圈的了解从何而来。但她原本搭在溯洄肩上的手心慢慢滑落,做推拒的姿态。 “不行。”溯洄听见她这么说。 果然。 银发鲛人眼中划过一抹冷意,心想她在别人面前是不是也这样……人后做些暧昧的、不能被镜头所容忍的动作,撩拨得旁人为她魂牵梦萦,到了人前却又正正经经,不露丝毫痕迹。 -- 第185页 掐在苏明绣腰身的力道陡然收紧,将粉色的学员服纯棉的布料揉皱。其实这还不够,她更想的是在这衣服下的身躯…… 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感觉对方恨不能在她腰上烙下指印,苏明绣眼底笑意更深,似乎很是享受这条鱼被她的一举一动牵走心神的模样,于是更卖力地装:“我会认真学的,你再教一遍。” 眼见溯洄那碧蓝色的眼睛都要掀起海浪,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外面极为熟悉的音色:“这舞蹈室怎么锁了?” “里面有人吗?” 节目组提供给学员们的舞蹈室是24小时开放的,方便所有的学员按照各自的节奏练习。 听到泡桐的声音,苏明绣本来还打算勾着溯洄再多送点便宜上来,这会儿也不好做得太过,只能把对方的指尖从腰侧根根拨开,朝那边走。 溯洄自然不肯松开,但是她就是没法抵抗苏明绣的力道,指根都有些发红,恨恨地看着女人扬长而去的背影。 一有了别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推开。 好极了。 她眯了眯眼睛,攥紧了手心,瞪着苏明绣把门打开,又笑着和泡桐解释:“溯洄说要把她唱歌的独门绝技教给我,我们俩刚才在练习呢。” 练习? 泡桐盯着她滋润的红唇,像是刚喝过水一样,隐约还能见晶莹的痕迹。 她努力想移开目光,最终却也只是定定地看着苏明绣,出声问:“我也有独门绝技可以教你。” “不不不,”苏明绣笑着拒绝:“像我这样的新手,一次能学会一种就不错了,贪多嚼不烂。” 又被拒绝了。 泡桐本来以为自己对她可以徐徐图之。可是现在,看着教室里冷着脸的溯洄,她隐约意识到…… 苏明绣虽然也很温柔,看着对所有人都宽容..,却并不是会给每个人同样机会的。 比如有些东西……她只会给溯洄。 想到这里,泡桐的眼中闪过几分失落,苏明绣是喜欢溯洄这种性格吗?冷淡的、高傲的……像与生俱来的公主。 与她同在舞台上的时候,溯洄的存在感会格外强,让人想不明白如果她不是C位,其他人谁还配。 可是…… 感情也是这样吗? 必须得非常耀眼,才会被看到吗? 泡桐走神得太厉害,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挪动步子,看起来像是把人堵着不让进也不让出一样。 直到溯洄走到苏明绣旁边,与她并肩站着的时候,出声问:“你要用这舞蹈室吗?” 泡桐望着她们俩一黑一白的发色、同样令人惊艳的面庞、相差无几的身高、还有那一模一样的学员服。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无声往旁边让了让。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桐桐别怂!] [泡桐,out] [你快问她俩在里面干了啥!我好想知道] 其实泡桐只是退了很小的一步,但是看在溯洄眼里,她却是知道,泡桐根本没有办法当自己的竞争对手。 因为对苏明绣只能进、不能退。 想到这里,她斜着眼眸看身旁与自己一起出来的人,出声道:“回宿舍?” “嗯。” 苏明绣抬手打了个呵欠,眼尾泛起薄薄一层水雾,昨晚为了赚钱一宿没睡,她现在只想补觉。 [好家伙,你俩这是打算回宿舍干什么?]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睡什么睡,起来嗨!给我去舞蹈室练舞!(呜呜呜没有你的直播这节目还有什么意思)] [时间管理大师也需要睡觉的吗] 观众看到了她的动作,纷纷在镜头后激情挽留,可惜苏明绣没有半点体恤粉丝的心情,毫不犹豫回了房间,把直播镜头遗留在门外。 -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早已暗了下来。 苏明绣以为舍友们都出门了,睁开眼睛缓了缓,趁着睡意清醒的时刻,思考自己今天要补上的练习内容。 她不经意翻了个身,却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眨了眨眼睛,苏明绣对上不知在自己身后的床沿边坐了多久的鲛人。 “你没去练习?” “会了。”溯洄淡淡地说。 了不起,天赋异禀。 苏明绣正想夸,就听这鲛人用那好听的声音十分冷淡的问道:“你还打算在床上赖多久?” “今天负责你们这支歌舞的导师教了新的内容,赶紧起来,我教你。” “呃……”苏明绣大脑空白片刻,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 “你今天不光把自己的歌舞全部学会了,还顺带着把我的那部分也学了?” 她手肘仍放松地搭在脑袋附近,即便是躺着看人,也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好像慵懒倚靠在名贵床榻上的女王。 夕阳下能送进卧室里..340;光线已经很少了,昏暗的气氛诞生朦胧,溯洄看见她长睫毛垂下来的时候,几乎将左眼下的泪痣也挡住。 她忽然有了动作,伸出一只手拨过苏明绣左眼的睫毛,让躺着的人受惊般地睁大眼睛看她。 眼窝处的阴影变得浅薄了些,于是那颗泪痣就变得格外分明。 溯洄自上而下的盯着她许久,突然一言不发的俯身而去,张开嘴唇的刹那,被倏然而至的指尖抵在唇上—— “不行。” -- 第186页 她听见苏明绣嗓音温哑地阻止。 又是拒绝。 早上有人在外面她拒绝,现在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还是拒绝。 溯洄银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有意无意扫过苏明绣散在床单褶皱里的黑发,她此刻保持倾身的动作,感觉自己身体里刚刚涌起的欲望被这根纤细指尖给堵住,但那并不能使它们平息…… 反而,更是蓄势待发,等待决堤的时刻。 两人都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对视,不知过了多久,溯洄陡然有了动作。 她猛然将苏明绣的指尖攥住,压进被窝里,倾身过去,用比原本计划里更重的力道,衔住她眼下那片薄嫩的肌肤。 舌尖抵住那颗泪痣,反复研磨。 背后橘色的窗户漏了一半的光在墙上。但那夕阳余光只怯怯地不敢靠近,仿佛对室内逐渐升温的画面感到害羞。 恍惚间,溯洄听见身下的人发出了很短的声音。 像是叹息,也像是低笑。 - 镜子里,面色冶艳的人脖颈套着红珊瑚颈饰,漂亮的面庞上,眼尾是一小圈泛红的牙印,彰显在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何等荒唐的事情。 连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这样写满情涩,令人不禁遐想,那衣衫布料掩盖下、看不见的地方又藏着多少更深的痕迹。 一只微凉的掌心就如此钻进那粉色的衣衫下,苏明绣要笑不笑地捉住那手腕,明明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比刚起床时更为冷静: “够了。” 她看着镜子里从身后抱上来的人,感觉自己对这条鱼的纵容已经到达底限,不由又道:“溯洄老师舞蹈还没开始教,就打算收取学费了?” 当然,让这条鱼占点便宜也不是不行…… 但。 见到对方头顶明晃晃的“-70”,苏明绣登时觉得自己的牺牲都白费了。 这条鱼在她身上掠夺得越多,这负值竟然越来越大,让人想不透她做这些的时候,究竟都在思索什么。 是不够快乐吗? 还是不喜欢? 如果是不想这么做,为什么又主动往她的跟前一次又一次地凑? “学费?”溯洄重复了她的话,已经沉淀成灰蓝色的眼睛竟然更深了一个度。 原来苏明绣刚才纵容她留下痕迹,是打算用这种事情跟她交换,想让她教跳舞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但溯洄只是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出声道:“好,我教你。” - 安妮和泡桐都在舞蹈室没有回来,故而宿舍就被溯洄公器私用,仗着没有直播镜头的干扰,相当“用心”地教苏明绣舞蹈。 但舞蹈教学只进行了半个小时。 苏明绣感觉自己浑身都被溯洄微凉的掌心碰过,鲛人的体温像是一块捂不化的冰,怎么也温暖不了。 她拍开又要往自己衣服里钻的手,感觉自己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不得不平复呼吸,而后才开口:“我学会了,感谢溯洄老师的热情教导。” 但话才刚说完,人就被按倒在就近的那张床上,并不是苏明绣自己床上的味道。 她侧了侧脑袋,又闻见那股淡香,一点也不像是海洋生物身上会有的味道,不带半点海水的腥咸。 因为要练习舞蹈,所以房间里的灯都被打开,门边的等身镜也被搬了过来,此刻在亮堂的灯光下,放在旁边的镜子如实映出她们俩借“教学”之名暗度的荒谬。 她看见银发女人坐在自己腰间,柔韧的细腰弯下来贴着她,在镜子里露出一截雪色。 面前,碧蓝的眼睛在上方紧紧盯着她:“那我可以继续收学费了吗?” 在她说这话的时候,苏明绣隐约看见她头顶的好感度又有变化的趋势,数字像是又要增加。 于是女人从下面捧住这张绝美的容颜,声音带着不知缘故的轻喘:“笨鱼。” 她问:“你怎么这么难哄啊?” 已经惯着她又让咬又让摸的,结果好感度一点都不增加,反而还堕落到底,一路朝越来越离谱的方向俯冲。 饶是苏明绣自觉非常有耐心,被溯洄这古怪的负数好感度三番两次地打击,也实在难免有些沮丧。 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地步,这条鱼才会开心起来呢? 再哄不好的话—— 苏明绣挪开目光,又看了看旁边的镜子,忍不住想,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第81章 鱼塘里的C位(16) “难哄?” 溯洄重复了她的话,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苏明绣哄过她吗? 在海皇娱乐的时候,溯洄跟着经纪人看过一些影视作品,里面的小情侣相处她见过,所谓的“哄”就是给对方送喜欢的东西,并且为自己的态度道歉,继而再许诺一些美好的誓言。 苏明绣给她送过什么吗? 现在还戴在她耳朵上的糖果耳钉?这明明是她自己要来的,根本不是对方诚心诚意捧到她的跟前送的。 道歉?更不存在。 苏明绣似乎从始至终都不觉得只需要对她一个人好,哪怕只是做一道很简单的菜,都想要兼顾周围许多人的口味。 而溯洄,也只是她要照顾的许许多多人中的一个。 至于美好的诺言…… -- 第187页 溯洄垂着眼睫,看向被自己压进床铺里的女人,黑发像人类世界的昂贵绸缎铺散开,深邃的眼眸比她藏品里最漂亮的黑曜石还要好看。 可是这么惊艳的人,连一个虚假的、粉饰的谎言都不屑于给她。 何况诺言。 溯洄突然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于是将自己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继续收学费了吗?” “呃……”苏明绣眼中的情绪逐渐变幻,不知道她究竟想过一些什么,到最后她也没有把溯洄推开,只是笑着说:“好,你来。” 溯洄夺走了她的吻,还有她口腔里、肺里的空气,苏明绣始终没有推开她,对她是全然的接受。 直到身上的学员服衣摆卷起,露出线条曼妙的腰身,她仍是放松的,几乎是以一种全然接纳的宽容姿态面对溯洄。 银发鲛人实现了自己刚才在镜子前的想法,将冰凉的吻烙在了这衣服里面深藏着的诸多秘密之地。 微凉的指尖同样扣在苏明绣胯间的布料上,其实学员服并没用什么太上乘的布料,上衣、短裤,都是再简单不过的款式,只要她稍稍用力,说不准苏明绣这条运动款短裤都不能再穿下一次。 但……溯洄迟疑了。 她就像是对一款未知冒险游戏上-瘾的玩家,既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最终通关的奖励,却又担心眼前的宝箱就是她最后能得到的东西。 如果现在就打开箱子…… 她还有什么奖励可以取呢? 向来拥有广阔四海,并且以掠夺为天性的顶级海中猎食者,却模模糊糊地在这纵横的欲望里,学会了克制。 美食只有这独一无二的那份,如果不延长自己的满足就得到这个奖励,下一次,她想要的,苏明绣还会给吗? 又或者,以她这次的付出,值得这样的奖励吗? 溯洄迟疑了。 她艰难地在和自己的本能做斗争,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敢继续。 苏明绣自然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属实是没想到自己已经牺牲到这个份上了,对方居然停了—— 她缓缓地眯了眯眼睛,“怎么,不会?” 总不会还要她教吧? 溯洄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轻嘲,只是兀自迟疑,两人沉默了有半个世纪那么久,门外有脚步声渐近。 苏明绣:“……”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永远也不会提醒溯洄这条笨鱼究竟错过了什么样的机会。 在寝室门被人打开之前,苏明绣抬脚蹬在溯洄的胯上,轻轻用力把人从床上踢了下去,然后坐了起来。 “咔。” 房门被打开,安妮脖子上挂着擦汗的毛巾,短发格外凌乱狂野,走进来的时候见到苏明绣,第一句是:“你终于睡醒了。” 随后就是一声:“咦?我记得你不睡下铺啊?” 苏明绣盘腿坐在床上,慢吞吞应她:“嗯,刚才睡太熟从上铺掉下来了,溯洄就把她的床借我躺一会儿。” “啊,你没事吧?”安妮想也没想地坐在床沿看着她,十分关怀地问着。 溯洄皱了下眉头。 动物对自己的地盘都有一股执着,很排斥外来的气息,苏明绣倒无所谓,但是这个人决不行。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倚在床边,通知安妮:“你起来。” “哦哦不好意思,”安妮起身,却不离开,反而半蹲在床前看苏明绣,“你是身体不舒服吗?需要我帮你请假吗?” “不用。” 苏明绣没告诉她自己是一宿没睡,困得在白天补觉。这会儿往窗外看了看,感觉时间不早了,就伸腿下床,预备去厨房找点吃的,然后去为第二轮公演的舞台做准备。 溯洄下意识跟着她往外走,安妮本来是打算回来洗澡的,方才还没琢磨透这俩人的状态,这会儿看她们一起出门,又条件反射地跟上:“是要去吃晚餐吗?” “我跟你们一起吧。” 溯洄方才还没有想明白这宝箱自己是开还是不开,就被安妮的到来给打断,被迫选择了不开。 而今心中多少有些不爽,见她还要跟来,虽还没听见人类世界的“电灯泡”说法,已经觉得她碍眼了。 于是她忽然代替苏明绣说了句:“不行。” 话一出口,苏明绣和安妮都朝她看去,尤其是安妮,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 “为什么?” 她左右看看:“难道你们俩是想过什么二人世界吗?” 因为已经走出了寝室,属于她们的直播镜头早就不远不近地跟上,而今安妮的话一出口,直播间都是惊爆。 后台的节目导演:“……” 他忧愁地点了一根烟,在想自己明明都已经从恋爱综艺转型了,为什么这节目里的姬情还环绕着他?究竟还有没有观众记得这是个选秀节目? [wooo-什么二人世界,说来听听] [真的不是我腐眼看人姬,姐妹们,你们不觉得溯洄跟苏明绣真的怪怪的吗?今天溯洄跑去苏明绣的班级学她的舞蹈,刚才又早早回房间,这两人究竟在干嘛?] [一人血书,求节目组在她们寝室把摄像头装上!] [要什么自行车,楼上的我来告诉你,她们俩do了,真的,我就在床底] …… 溯洄在思考“二人世界”这个词,感觉非常悦耳,人类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 第188页 如此想着,她正欲点头,就被苏明绣笑着打断:“说什么呢?我只是今天有点累,不想琢磨吃什么,打算在节目的食堂凑合一下,你不是怕吃胖吗?确定要跟我们俩吃食堂?” 什么? 安妮迟疑了,溯洄也呆住了。 两人都没想到这么热爱下厨的苏明绣今天竟然不想做饭,节目组的食堂最近都只提供蔬果沙拉。因为昨晚刚抓了一波偷藏零食、体重有明显上升的学员。 而且那沙拉还是不加任何酱汁的。 安妮越想,脸色越绿,尤其是中午她已经在食堂领教过那口感,现在舌尖上还保留着青草的芬芳。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 “我……就是饿死,瘦到只剩排骨,我也不会再走进节目组的食堂一步,告辞。” 溯洄倒是还跟着她,但是不忘认真跟苏明绣强调:“我不吃草。” 苏明绣走着路,转头看进她碧蓝色的汪洋里,戏谑着道:“哦?但你有一次吃海带不是吃得挺开心?” “海草可以,陆地上的不行。” “为什么?因为陆地上的不够咸?” [这什么幼儿园聊天hhh] [感觉溯洄呆呆的,很好骗的亚子,突然好想把她拐回家哦] [看到这里,想必大家明白这波攻受已经很明显了] 弹幕讨论间,她们俩走到食堂,因为苏明绣喜欢自给自足,整个节目从食堂大妈到后厨厨师,没有不认识她的。 今天看到她没进后厨,有个阿姨还笑着问她:“咦?苏师傅,今天不下厨了?” 苏明绣笑眯眯地应,“对啊,来节目这么久了还没怎么尝过大家的手艺。” “嗐,”阿姨瞬间摆手:“这能叫什么手艺?一堆年轻漂亮的姑娘天天累得不行,结果你们老板不让我们做饭,只给这点菜叶子,我看了都心疼。” [101你好勇啊,这种内容你都敢放出来……你不怕挨骂的吗?] [果然,什么吃不胖的娱乐圈女明星人设都假的,真实的训练营就是不让学员吃饭,真有你们的] 苏明绣听见阿姨的话,给身后的工作人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机子挪开,免得一会儿导演过来找大家麻烦。 下一秒直播间就变成了远景镜头,苏明绣不知跟窗口的阿姨聊了什么,过了会儿还是绕道进了厨房。 十多分钟后,她端出来一碟鱼生,还有一碗沙拉,将鱼生盘子递给溯洄,自己端着沙拉去角落餐桌旁边坐下。 溯洄在她对面,尝了一口,发现这鱼并不是最新鲜的,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对她说道:“有一种鱼肉特别好吃……” 鲛族不像人类,会给食材起各种各样的名字。所以溯洄也叫不出那鱼的品种,但是她记得那鱼的样子,难得多说了一些话。 苏明绣吃着沙拉,见她话多了些,意识到她的心情确实比之前好一些,在心中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打断,只安静地听着。 于是溯洄在她的注视下描述完那条鱼的长相。因为格外受用她这会儿的表情,发现这双深邃的黑色眼睛里只倒映自己一个人的模样,心情不知不觉好转。 她说完忽然就接道: “要不下次我给你抓?” —— [抓?] [刚搜了一下,这是一种深海鱼类,确定要用这个量词吗,宝?] [好可爱,溯洄到底是会钓鱼还是会撒网捕捞?] [能随手给出那么稀有的饰品,气质又这么独特,感觉溯洄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不会家里是承包一个船队的叭?] 也亏苏明绣看不到弹幕,否则她一定会回答这些人:不,她家承包的是五大洋。 什么七大洲,笑死,鲛族的后花园罢了。 “好啊。” 她心情很不错地应。 溯洄便也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算是这段时日以来两人私下里相处,苏明绣看到她的第一个笑容。 就连好感度也…… 回拨了稍许。 只剩下-60。 苏明绣总算看到了点希望,感觉这条鱼……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哄- 溯洄同样觉得最近的苏明绣很乖,不仅常常顺着她的意思,只让她一个人教导歌舞,就连和其他人在一块的时候,也常常会明显地特意关照她。 直到第二轮公演的时候,苏明绣的舞台表现让所有人都惊艳了。 她的唱功太好,将那首情歌唱得缠绵悱恻,舞台感染力极强,一举让她获得了全场第三名的票数。 第一是溯洄,第二是安妮。 不少观众都发现苏明绣的唱功感觉和溯洄特别像,就连在现场的vocal导师都对她赞不绝口,在台上称赞她极具天赋。 而她的票数公布时,溯洄在学员当中鼓掌的声音极大,明明还带着冷冽的、使人不敢侵犯的气质妆容。 但她望着屏幕里的苏明绣,眼神之专注,掌声之响亮,胜过她自己拿第一的时候。 ——任谁都能看出她有多在意苏明绣的成绩。 泡桐、安妮和王芷面上同样有笑意,在苏明绣成绩公布的时候,安妮就给了她一个拥抱,王芷比了个大拇指。 泡桐深色复杂地看着她,虽然也是笑着说了恭喜,但眼底的情绪实在太多太多。 看着她头顶的“99”,苏明绣不免有些怅然。 -- 第189页 而旁边,安妮的好感度是95,王芷是90,溯洄么……最近变成了-20。 感觉距离她的任务完成,已经很近了。 苏明绣若有所思地想着系统的最终任务,感觉自己或许都不需要撑到第三轮公演,应该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想到这里,她又下意识隔着队伍看向溯洄,银发鲛人同样对上她的目光,正想看清她的意思,台上的尉迟萧已经在宣布其他的内容—— 这次淘汰末位的20人。 同时,前七名能够拥有专属于她们的mv录制,同样是跟水有关的元素。 再就是,第三轮考核的内容……是自由组队,以十人为一组,最后多出来那个可以随机加入现有的小队。但所有队伍都需要自己创作歌曲和舞蹈。 接二连三的消息甩出,不光是选手们,观众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流泪,还是为第三轮考核的严苛吸气。 女团节目还从来没有这么严厉的考核……居然要选手们自创歌舞?自己作词作曲? 人气选手们的mv录制都被所有人抛到脑后—— 安妮第一时间抓住泡桐和苏明绣,想也不想地说:“咱们一个队伍吧?” 她本来还想试试下一轮选rap,但这魔鬼难度,谁要挑战自我啊? 还是赢了这轮再说吧!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没急着应,转头看见溯洄穿过诸多围绕她的人,径自朝这边走来:“我要跟你一组。” 她不容置疑地开口。 安妮看着她,突然出声:“我会编舞。” 泡桐笑弯了眼睛:“我会作词。” 溯洄想到在海皇娱乐接受的培训,冷淡地、轻描淡写地丢下:“我可以作曲。” 王芷和她的小队在不远处朝这边张望,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王炸组合叭这是……] [要是其他s选手也加入,臣妾死而无憾了,豪华阵容啊] [苏明绣:让我想想我会什么hhhh] 一不小心又打开修罗场开关的苏明绣:“……” 她本来还挺想利用这个机会,跟朋友们或者是溯洄合作。但想到她们这次舞台全是c位,各个都是很有主见的类型,一时间不知道她们凑堆究竟是什么效果。 极大可能是1+1<0叭? 而且当队伍出现矛盾的时候,苏明绣可不想当那个粘合剂,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溯洄这莫名其妙的好感度负值消下去。 于是她缓缓挑了下眉头,“但我什么都不会,要不——” “谁说的?”安妮绝不会放过她这个宝藏。 泡桐笑着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自信点。” 溯洄认真看着她,“你会做饭啊。” 此言一出。 本来周围热火朝天的组队气氛,突然冷却了下来,其他队伍的选手们都震惊地看来。 虽然早就知道苏明绣的本职工作是厨师,但是你们看完她两场演出的表现,居然还是只图她的手艺吗? [hhh我竟无言以对] [听溯洄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个好的后勤对打仗而言确实很重要] [只有我一个人开始期待谁能当下次舞台的c位吗?花生瓜子板凳准备好了,你们快点开始打叭!] 第82章 鱼塘里的C位(17) 熟悉的舞蹈室里。 苏明绣告别自己上一场的队友们,跟自由组合的新队友们坐到了一起,说是新队友倒也不太恰当,毕竟在座的都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 溯洄直接靠着她坐在地上,泡桐自然来到另一边,安妮看了看旁边的王芷,灵机一动,出声建议:“要不大家围成一个圈坐?这样讨论也方便?” 说完,她直接在苏明绣的对面坐下。 王芷和其他成员看了看,就围绕着她们,聚了一个小小的圈,明明很宽阔的舞蹈室,她们却只占了边角的一小块,大家的身体热度挨在一起,让苏明绣感觉呼吸的空气都变热了。 她突然往后挪了挪,“嗯……咱们是不是分开一些,倒也不用坐这么挤。” 泡桐和溯洄紧跟着她一起往后挪,于是面对着她们的安妮和王芷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往后挪动。但就那么点距离,动了和不动的差别也不大。 黑发女人往溯洄的方向靠了靠,于是和泡桐的上身之间就出现了半条手臂的空隙。 泡桐感觉到她远离的动作,眼神黯然一瞬,被安妮发现,下意识一拍手:“我们先说一下歌舞风格吧?大家都喜欢什么样的?” 知道好友的意思,泡桐先开口附和:“虽然我比较擅长抒情的歌曲,不过也想有些突破。所以可以试试比较能够吸引观众的、热烈些的舞台风格?” 其实溯洄也没打算固步自封,但听到她这么说,下意识地唱反调:“这次的形式太过于依赖个人能力,没有给出限定的选择,那大家的发挥可能有好有坏,在这种时候我觉得还是稳妥为上,尽量选择自己擅长的。” 安妮皱眉看她:“可我擅长的方向本来跟你就不一样啊……你和桐桐都是抒情那一挂的,我走的就是力量型的舞蹈。而王芷的舞蹈比较偏性感,如果大家都选择自己擅长的,我们根本合不到一块儿诶?” 王芷下意识地想打圆场,但是感觉又没什么思绪,只好看向能把她们都镇住的苏明绣。 “呃……”苏明绣心想,她就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 第190页 单手托腮,她做了个提议:“搞不记名投票吧?先讨论出大概的类型,比如是偏向vocal、dance还是rap,我们一层层往下投,少数服从多数?”- 苏明绣的建议被采纳,于是他们找节目组要来了一本空白的本子,接下来的时间就在不断的提议投票、提议投票,首先确定了主dance的方向,然后在风格上走抒情性感的路线—— “接下来就是作词、编曲先来。” 说到这里,她少见地停顿了一下,因为苏明绣发现,这两位要合作的人是泡桐和溯洄。 这个组合不论从成员还是给人的感觉,都处处透着一股恐怖。 她安静了几秒钟,又问王芷和她身边的其他成员:“你们有比较擅长编曲作词的吗?可以一起。” 王芷看向身侧的人,团员接收到她的鼓励,试着开口:“那,我也来一起试试?” “好啊。”溯洄毫不犹豫地说。 泡桐也微笑,“欢迎你来。” 她们俩同时起身准备去找节目组准备的创作室,苏明绣本来想和安妮看看明天要开始录制的mv是什么,结果才过半小时,舞蹈室里的人就被一个个拉走。 最后王芷无奈地走到她身边:“你要不要去劝劝?” 苏明绣:“?” 她虽然想到可能会意见分歧,但没想到这么快。 这是一出门就怼上了?- 苏明绣和她的直播镜头到的时候,在创作室里的两个人都互相看着对方,泡桐眼圈有些微红,同她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会使用钢琴,我们可以——” “谁说我不会?”溯洄很淡定地看着她:“来个人教完我,我就会了。” 泡桐:“……” 但是编曲不止是需要这个,还有录音、调设备等等,她之前只知道溯洄不走寻常路,没想到她这个所谓的会编曲就是野路子! 是她会哼歌,让别人记调子,哪有这种作曲的道理? 苏明绣面无表情地看着溯洄,已经猜到了问题在哪里,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气短,溯洄下意识地回了泡桐一句:“你刚才不也说你会作词?” “那两句词太俗了,你不信让大家看看。” “溯洄。” 苏明绣直接叫了她的名字,神情有些冷冽。甚至难得伸手把想要凑过来的直播镜头抬手推远。 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总之设备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只是忽然之间就被推到房间最角落,连控制镜头的工作人员都没反应过来。 泡桐听见溯洄的话,将指尖攥紧的纸捏的更紧。 听出苏明绣语气里的阻挠之意,溯洄颇有些不大高兴,可她觉得自己没错,便执意开口:“这是很多人一起参加的比赛,她却在写自己的感情,把歌词当做是对——”你的表白。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全部被苏明绣捂住了。 直播间的观众们没怎么挺全,但也足够他震撼。 [果然呢,在24小时的镜头面前,没有完美的人设,溯洄这个情商……不适合成团叭?] [我服了,要是有人这么说我的创作,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绝对当场翻脸退出] [但溯洄本来就是这样直率的性格诶?而且看泡桐的样子,她手里的歌词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比较喜欢有话直说的类型,上来先哭示弱博取同情心未免有点茶了] [笑死,苏明绣那么海王都没有被人骂,泡桐只是柔弱点就被说茶,你们这些秀粉未免有些双标?] [苏明绣海王?拜托你仔细看之前的镜头,她对溯洄很不一样,其他人在她那里基本没差好吧?这也算海王?cp粉愤怒!] …… 结果弹幕吵得比节目里还欢快。 苏明绣没让溯洄把话说完,拉着她往外面去,“我跟她先聊聊,安妮,你劝一劝泡桐。” 安妮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她们都离开,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个,就连镜头也都被驱赶了出去。 拉着泡桐在钢琴凳上一起坐下,安妮抱着她的肩膀,把脑袋靠在她的身上,声音压低了一些,安抚地说道:“你最近是怎么了?” “当初不是跟我说好一起加油,为了出道努力吗?现在是怎么了?感觉你的心思都歪了。” 隔着创作室的透明玻璃,泡桐能看到外面还不死心地飞到玻璃附近的镜头,她的脑袋压得越发低了,吸了吸鼻子,同好友说道:“我……” “妮妮,我是不是……不应该……喜欢她……” 后面的字几乎都被她吞掉了,但安妮还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本来很飒爽的人,在安慰朋友的时候也变得格外温柔。 “你说绣绣?” “她的性格确实很吸引人啊,喜欢上一个人又没有错,你别这么说。” “可是她和溯洄……”- 同时。 洗手间最远离大门的位置,溯洄看着窗口外映出的大海,似乎想起在海里的那些岁月。 那时她想到人类,都和生蛋有关系,不会知道人类社会这些明里暗里的规则,也不明白除了绝对的实力之外,还要在意这个在意那个…… 哦对,那个词叫做人设。 想到这里,她回身去看跟过来的苏明绣:“你要骂我吗?因为我在镜头面前和她起冲突?” 海皇娱乐的经纪人提醒过她,这种事是不合适的。 -- 第191页 “不是。” 苏明绣想到这条鱼的性格,颇有些头疼。但她当不来什么循规蹈矩的家长,没办法因为小朋友性格直,就不管不顾地要她遵守什么社会的规则。 她自己都是不讲规则的人,否则早按照系统说的那套,把所有人都勾搭一遍,等好感度满了拍拍手去下个世界。 而非尽量小心地……不让溯洄之外的人对她变成不好的想法,有更多不必要的接触。 想了想,她出声道:“人类很容易害羞,有时候喜欢别人是不想被知道的,这属于她的隐私。如果旁人不经允许出言拆穿,会不太礼貌——” 顿了顿,苏明绣补充说,“我不会因为起冲突骂你,只会给你解释大家的想法,要不要听、要不要尊重,是你的事情。” 溯洄碧蓝色的眼睛看着她,几乎与窗外那日光照耀下的大海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 苏明绣听见她问:“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她喜欢你?” 紧跟着,这条不知委婉为何物的鱼追问道:“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第83章 鱼塘里的C位(18) “咚咚。” 因为泡桐和安妮那边起码摄像头还能拍到透明的玻璃门。但苏明绣和溯洄这边完全就是隔绝窥视的感觉。 所以王芷收到工作人员的提醒,被迫敲了敲门,让这两位在里面封闭谈话的人尽快出来。 黑发女人本来有回答到了嘴边,但被这么倏然一打断,不由转头朝外面侧了侧。 溯洄注视着她的侧脸,顺着她姣好的容颜看到她纤细雪白天鹅颈上的那红珊瑚项链。 尔后。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耳垂上的那糖果耳钉,不知道是她的体温太冷,还是这材质本来就没有温度,明明是流光溢彩的漂亮耳钉。当她触碰到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的手指被那冷硬的棱角扎到。 银发也被她落下手的动作不经意带着,在耳钉处环绕打结,扯出一丝很轻微的疼痛。 她忽然抢答道:“不用回答了。” 重新看回来的女人讶异地看她,比黑珍珠更漂亮传神的眼眸里写满了疑惑。 溯洄垂下目光,轻飘飘地不再与她进行视线接触,平静地应答:“你们人类总是花言巧语,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不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苏明绣:“?” 她倒是没想到会被这鱼先发制人,将自己所有的答案都堵死。 于是如那鲜红玫瑰的唇微微开启,出声问道,“你见过多少人?就能下这样的定论?何况,你还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类谈过恋爱。” “非要谈过,才能知道爱不爱吗?” 溯洄看着脚下的地砖,忽然想到这节目组里的那些男人,包括尉迟萧,沾染上其他的味道就已经是不忠的体现,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谈的? 她说,“我自然会有办法知道你的选择。” 话说完,溯洄率先与她擦身而过,掩在银色长发下的耳钉边角在苏明绣眼底闪过格外耀眼的光,让她被刺得微一晃神。 等到反应过来,那淡香的身影早就离她远去- 王芷看到她们俩之间没有一个红眼圈的,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后还是有些担忧地问后来走出的苏明绣: “你们……没事吧?” 自然不会没事。 本来就快要哄好的鱼,现在与她之间又出现了裂痕,苏明绣走到此刻无人的餐厅食堂椅子边坐下,忍不住按了按眉头,只兀自思索,并不言语。 王芷不知想到什么,凑到她耳边,跟她很小声地低语。 于是本来神情还漫不经心的人,听完她的话,便转头与她多聊了两句。 另一头,只是放下狠话觉得自己肯定能验证人类是否花心的溯洄走出去老远,才意识到自己既没有那万能的电子设备,也没有可以询问的海皇娱乐经纪人,迟疑片刻,后退了稍许,还想看看苏明绣有没有在认真想怎么哄自己,转过角就见到她跟王芷坐在那里笑着聊天。 哪里还有刚才不知如何应付她的模样? 溯洄沉着眼眸看了半天,碧蓝的眼睛都出现阴霾,一言不发地掉头离开。 节目没有商量出任何的进展,所有成员散心的散心、劝导的劝导,溯洄就自己在大楼里逛了起来。 经过一间偏僻的安全出口时,她耳尖地听见楼道里的声音,是一个男生着急上火地解释声:“怎么会呢亲爱的,我最近真的就是加班,你也知道我们在录这个节目天天两班倒——” “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她哪有你重要?你要不信我这就把领导发的工作安排转发给你……我所有的假期都给你了,哪有空跟人再续什么孽缘?” “哎哟小祖宗,你最重要……别再给我发测试题了,你跟她同时掉进水里我肯定先救你!不然我天打雷劈!” …… 溯洄慢慢停住了脚步。 若不是直播镜头还跟在她的后面,她会直接把门打开听个更真切。但就算如此,只有男生的声音也足够她明白那边发生的事情。 测试题。掉水里先救谁。 原来人类自有一套测量爱情的标准- 次日,mv《水中央》开始拍摄。 七位选手早早被节目组的大巴拉到了拍摄地点,那是一处临时承包的公共泳池,她们到的时候场地镜头还在被先一步租借的剧组拖延,几位模样跟普通人明显有壁的美人登时成了场馆外的。 -- 第192页 王芷给苏明绣递了个眼神,她便颔首点头,朝着场馆对面的马路而去,对其他人摆了摆手,“我有点私事处理,半小时之后回来。” 恰好,安妮和泡桐对视一眼,也提出有事要离开,便见她们俩结伴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原地很快只剩下老实鱼溯洄跟王芷,王芷主动朝她露出个友好的笑容,溯洄想到她昨天拉着苏明绣聊了那么久的画面,只挪开视线,不吭声。 “丁零零。” 挂在门上的风铃刚被撞响,苏明绣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气。 香味格外驳杂,纷至涌入鼻间的时刻,让人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难以分辨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种品类——盖因这就是一间私人的diy调香室。 还好王芷有这里的人脉,昨天苏明绣将剧组给自己的电脑拿来预约这里的名额,今天正好过来尝试自己的作品。 她想要调出一款溯洄身上的味道,送给这条笨鱼,毕竟……她看起来真的对那对糖果耳环观感复杂。 虽然苏明绣并不知道原因。 无数的瓶瓶罐罐放在古色古香的木架上,苏明绣被工作人员领着到了操作台前,经过一番轻声细语的讲解,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就自己尝试了起来。 先是做出一款玫瑰的淡香,但味道很是俗气,被她排除了。 然后是莲花……大海…… 她一时忘了时间,等到工作人员穿过马路,想要来通知她的时候,苏明绣正在尝试将自己想的几个元素都兑进去,然后闻了闻味道—— 这是什么咸奶油的香气? 黑发女人神情古怪,没想到自己的本意是试着将溯洄的味道做出来,最后却把调香当成了做菜,也不知是不是这身体本能太强大的缘故-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mv《水中央》的录制,各位老师可以先行下水适应。” 不多时。 出去逛街的选手们都被集合到了场馆里。而且各自手中都拎着东西,为了不影响她们的拍摄状态,跟过来的负责人表示可以先帮她们保管。 正在这时,泡桐和安妮都同时把手里的袋子递出去。但不知是不是安妮掌握不住力道,她的袋子撞向了泡桐的,而粉白发的女生原本毫无防备,手都已经松开了一半,便眼睁睁地看见袋子被安妮的给撞飞出去。 当时安妮就傻眼了。 苏明绣就在她旁边,也没有想到这个变故,条件反射想去抓,忘了自己也拎着东西,混乱之下,泡桐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朝着泳池那边去。 “喂!” “扑通!”安妮眼睁睁看着她跳进去捞礼物。 就在这时,本来一直在最边上站着的溯洄忽然也一言不发,跟着跳进了水里,但却没有溅起太多水花,拍摄的导演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问:“她也有东西掉进去了?” “溯洄是不是以为练习已经开始了?” 王芷有些担心地问道,“她们俩都会游泳吗?” 安妮摆了摆手,“泡桐从小就在海边长大,她们那地儿的孩子都会水。” 话是如此说,但是捞礼物的泡桐还没从水里探出头来,就连后来进去的溯洄,也是一副沉在水底的模样。 这让王芷更是犹豫,“但是……她们两个下水之前也没做什么准备动作,会不会抽筋啊?” 就,万一发生意外呢? 毕竟那句古话说得好,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听见她这么说,周围的女生和副导演都紧张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朝着救生员的方向去看,唯有苏明绣双手环胸,站在原地看着这泳池的水面,神情里看不出一点喜怒,更是辨不出什么紧张的感觉。 直到他们都要开口叫救生员了,她才不紧不慢地用拎着礼物袋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牌子。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朝着那边看去:水深一米四,儿童区。 “呃……”苏明绣蹲在泳池边,看见已经抓住礼物袋子,却不急着冒头的泡桐,又看了看在近处躺在水底,用那双碧蓝色眼睛直勾勾盯着上方的溯洄。 尤其是近处的溯洄,任由银白色的头发如海草飘舞,又想装死鱼,又想看清楚上方人的反应,直溜溜地睁着眼睛。就像是商店橱窗里不小心遗失在水底的精美仿真娃娃。 然后,她们俩就见苏明绣半蹲在岸上,不疾不徐地问道:“你们是在比憋气吗?要不要我帮忙计时?” 本来想让她担心一下的泡桐:“……” 发现她居然谁都不救的溯洄:“……” “刷——” 紧跟着,两道挂着水的身影纷纷浮出水面,泡桐假装没听见她的话,笑眯眯地对她眨了下眼睛:“逗你们玩,吓到了吗?” 溯洄银色的头发滴着水披散在胸前,直直地看着苏明绣,在她伸长手臂使坏之前,苏明绣忽然扬高了手中的袋子,后退了一小步。 “不行。” 她低着眉头,浅笑着说,“这是我很重要的送人礼物,不能沾水,你们等我把这袋子放好了,再进池子里。” 听见“很重要”、“送人礼物”这两个词语时,在泳池里的一人一鱼都把目光落在她的袋子上,视线一明一暗,都写着炙热。 第84章 鱼塘里的C位(19) 苏明绣将自己的购物袋交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又去简单换了一身方便下水的衣服。 -- 第193页 因为现在只是录制的阶段,所以并未将mv正式录制的表演服给她们,给的是场地里平时售卖给游客们用的普通泳衣。 本来安妮自己是带了比基尼来的,毕竟在知道101的节目场地临海时,她就猜到可能有跟水元素有关的录制。 但是她的先见之明这会儿在诸多有所准备的朋友之间就显得有些不合群。 所以她毫无心理负担地遗忘了自己有泳衣这事,屁颠颠地跟她们一起去看这三十块钱一套的大街款。 有连体设计的灰蓝流畅款,也有上下分离的、白底带着桃花瓣的可爱款式,还有的泳衣带着如丝巾般的披肩…… 这个场地在被承包下来用作拍摄前,也是个节假日客流量不小的地方,故而泳衣的款式类别花样很多。 因为都将这泳衣当作是这次拍摄前的练习装。所以挑选款式的时候,学员们也没有太嫌弃,甚至受到周围氛围的影响,大家都兴致勃勃。 苏明绣最先取了一套纯黑色的分离款式,朝着浴室的方向走。 明明已经跟溯洄去过海底,但这简陋场馆浴室里的味道却比置身深海腥味更重,她本想速战速决。但指尖勾到衣服的时候,碰到脖颈间的锐利,动作不由一顿。 重新打开隔间的门,她见到挑选了那套桃粉色泳衣的泡桐和抱着一套天蓝色过来的安妮,两人见她衣服都没换,便问:“怎么啦?” 苏明绣只笑着摇头,目光越过她们俩,对转角而来的那道明亮雪白色开口:“溯洄。” 已经走到跟前的两个女生齐齐回头看去,目光一起落在那道高挑的银白色身影上,听见苏明绣的呼唤,鲛人的步伐陡然加快两步,又慢了下来,声音在这狭小的走廊里有回音,如珠落玉盘,空灵又曼妙:“怎么?” 直到她不紧不慢到跟前,苏明绣倏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一起拉进了自己这间更衣浴室。 “帮我取一下。” 毕竟现在还不知道拍摄时的服装,如果只是平时那身粉色的学员衫,苏明绣还能用那宽松的领口随便套。 但这颈饰实在坚硬,偶尔还会勾住她的头发,为了今天的拍摄方便,她便请这系铃人来解。 这银发鲛人仿佛不知什么是冷,很是自然地往冰凉的磨砂玻璃门上靠,轮廓身形登时映在上面,勾出深深浅浅的美人背影。 她没动,只看着苏明绣,“为什么要取?你不喜欢?” “呃……”苏明绣从她这语气里听出了熟悉的刺味儿。 但没等她回答,门外忽然传出泡桐笑吟吟的声音,“明绣,需要我帮忙吗?” 话中大有一副若是溯洄不愿意配合她、尽可以换人的意思。 五官冶艳的黑发女人还没任何动作,就被溯洄抬手按住了肩膀,不知是不是情绪激动,她的指尖都扣进苏明绣的肩头,让她有种被对方扎进肉里的生疼感。 与此同时,那双碧蓝色的眼睛警告地看着苏明绣,仿佛在对她说: 你敢应一声试试看? 苏明绣想拉开她的手,第一下竟然没扯动,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主动退让一步,哄着这条鱼:“行,不取了,你出去。” “刷拉拉——” 为了配合她的话,苏明绣将旁边的花洒都已经拧开,恒温的热水簌簌落下来,打在地砖上发出响亮的声音,溅起的水花几乎将两人的膝盖都打湿。 但这银发鲛人没有动。 而在门外等待的泡桐始终没有走开,安妮本来还陪着她,这会儿听见水声把苏明绣的声音吞没,只留下那句妥协般的“行,不取”,不由拉了拉好友的手,将把泡桐赶紧拉开这伤心地。 粉白头发的女生身上还披着方才从水中起来时的毛巾,这会儿即便被朋友拉得趔趄,目光却还注视着那扇磨砂玻璃门。 死死盯着还没从里面出来的溯洄。 然后她开始毫无征兆地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失温太久这会儿身体的热量终于跟不上消耗、还是那不可言说的心理因素带动。 安妮只能强硬地把她推进浴室,拧开花洒,由着偏烫的热水落下,腾起暖和的水雾,又抱了抱她,无声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挤着两道身影的隔间里。 苏明绣拉着衣角,似笑非笑地盯着赖在这里装作不明白她意思不肯走的鱼。 感觉到外面的人已经离开去做自己的事,她没再催第二遍,而是当着溯洄的面,漫不经心地将溅到稍许水花的上衣从腰际掀起,一点点露出平日里被掩藏在宽松学员装下面的风景。 热。 溯洄后知后觉看到将自己包围的水汽,在这白茫茫的隔间里,温度感知系统迟钝地给大脑反馈,让她向来冷白色的面颊都变得有些微红。 可她碧蓝色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让自己感到燥热的源头,好像如此就能将自己的热渴缓解。 但越看越觉得嗓子眼冒烟。 像是突然被人从海里捞起来,丢进了滚滚热浪的沙漠里。 溯洄着了魔般站在那里,喉咙不断滚动,就这样看见苏明绣将那件粉色的学员服叠好放在旁边,又勾着泳装上衣的黑色细带,将它取下来。 说是上衣,未免将布料说得太多—— 苏明绣挑得这套,和沙滩上的比基尼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系带部分用的半透明的类似缎带的材质,像是柔软的海草,却不减这款式的性感。 -- 第194页 后背的肩胛骨被交错设计的带子半遮半露,乍看像是一层层打着的“x”,给人一种令行禁止的错觉,实际上,从那毫无阻碍从脖颈处流淌而下、汇聚到腰间的晶莹水流,就知道这“x”的含义比起禁止,更似勾引。 偏偏苏明绣当着她的面换装毫无半点羞赧的感觉,尤嫌自己给这条鱼打造的蒸笼热度不够,亲自往她的跟前凑,又添了把柴火。 只见她一手将那黑长的、略有些弯曲的秀发草草抓起,朝着溯洄纡尊降贵地低下脑袋,声音很轻,被背景里流淌的水声掩盖:“你看。” “这项圈不取下来的话,就没法系上泳衣的带子了。” 溯洄毫无阻碍地听见了她的声音。 甚至还能辨别出她话里莫名的笑意。 有这么一刹那,鲛人的脑海中蓦地冒出个念头:系不上就不要系了。 但是她的身体已经背叛了她的意识,在这个女人比本族鱼更能蛊惑人的嗓音里,机械地抬起手臂,指尖碰上那珊瑚颈饰的刹那,那血红色的珊瑚像是有了生命那般,自动从苏明绣的颈间垂下来,落在了她的掌心,又环绕上她的手腕,变成如火般的荆棘纹身。 紧跟着,溯洄捉着那两根软绵绵的、垂下来的黑色缎带,指尖蜷缩,一下松、一下紧地握着,却直到苏明绣弯得有些累了,都没感觉到她的手从自己后颈挪开。 “嗯?”苏明绣不知这条鱼又在想什么,干脆反手将那带子从溯洄的手中夺回,想要自己将它绑上,谁知道她刚有动作,就被溯洄用掌心忽然重新按了下去。 若不是底盘稳,苏明绣差点被这条鱼抽风似的力道按得原地跪下。 她不得不吸一口凉气,轻声问溯洄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已经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的鱼一言不发,跟这两根缎带战斗。虽然不会系蝴蝶结,却也知道要是绑不好,苏明绣到时候在泳池里带子松开……那属于她的风景,就也要让别人看去了。 于是她认认真真地给苏明绣一层又一层地系结。 甚至因为力道有些重,将这黑色的带子有些勒进身前人雪白的肌肤里—— 感觉到她的动作不对,苏明绣中途将她的手拍开,站直了身体退后半步,摸到后颈布料的疙瘩,近乎无奈地问:“你是要给我打个死结吗?” “呃……”溯洄沉默地不吭声。 “啧,笨手笨脚。”苏明绣低低地说了她一句,自己绕在颈后,很有耐心地想把溯洄刚才的杰作解开,自己重新系一遍。 谁知道站在旁边的银发女人蓦地朝她走近,将她按到墙面上,倾身朝着她凑来。 薄唇在碰到苏明绣之前,被她腾出的右手指尖抵住。 这就是不行的意思。 溯洄方才的燥热一直没有解,就连这突然而来的冲动,也像是身体里的热度积攒太久,试图找个突破口释放。 现在被苏明绣一阻,昨天的生气、刚才没被选择的不悦,都齐齐涌了上来。但她一言不发,只是张嘴咬住苏明绣阻止自己亲吻的指尖。 在上面烙下几粒尖尖的牙印—— 让这个阻碍痛得一缩,她便如愿以偿地吻上了自己想亲的地方,将身体里那些怎么都散不去的燥热,传到另一人的体内。 苏明绣见拦不住她,怕一味纵容让这条鱼得寸进尺,留下不该有的痕迹,干脆主动扣住对方的后脑,将这一吻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心- 等到她们俩从隔间里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正碰上其他的成员,对方先是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了看她和溯洄,随后又自顾自地恍然大悟。 像是对这现象已经见识过许多。 苏明绣几乎能够想到,等以后溯洄红了,流传在民间的诸多黑料里,一定会有这么一条:当初在参加某秀的时候,跟其他的学员偷偷搞上,是个所有人都知道的拉拉。 思至此,见身旁这条毫无自觉、甚至不懂掩饰和避嫌为何物的鱼,苏明绣越发坚定了自己要赶紧退出节目录制的念头。 站在她身边的银发鲛人低着脑袋,身上是一套连体的暗红色泳装,有黑色的枝桠形花纹在泳衣上绵延,给人一种暗黑设计的感觉。 小孩儿穿了是可爱萝莉,放在腿长、腰身比例格外好的溯洄身上,就是格外性感的类型。 无论是腰间特意开的椭圆口子,还是低低的领口和过腿根三分的裙摆,都尽情勾勒出她的身型。 尤其是那银白的长发,若是此刻再配一副墨镜,就能直接去海滩拍时尚大片! 察觉到苏明绣的视线,溯洄转头看着她,突然出声问:“你的礼物是送给谁的?” “绣绣!” 在水池边的安妮突然冒出脑袋,将水花往她的身上泼去,“你们俩换衣服也太慢了,快下来一起试试水啊。” 水花还有一些溅到了溯洄的脸上。 她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 但风格可爱的安妮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假装没看到她的难看脸色,只对苏明绣径自说,“mv导演说我们要是进度快的话,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诶,这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火锅店——” “你想吃吗?” 苏明绣慢慢矮下自己的身形,先是蹲在水池边,然后又是把脚给伸下去。即便是恒温的泳池,这池水对于人类的体温来说还是太凉。 -- 第195页 她缓了缓,慢慢滑进了水中。 “好啊。”- 因为水底的池壁上处处都是摄像头,苏明绣便离溯洄远远的,担心这条根本受不住撩拨的鱼公然在镜头前做出过度的亲昵来。 水中是溯洄的天下,她感觉自己刚才跟苏明绣在浴室里相处的热度还没有降下来,生怕靠近她又让自己的身体莫名其妙升温,所以在水中迅速地游了几个来回。 但是不够。 这里的水温远远达不到给她降温的要求。 溯洄不但得压抑自己碰到水就恢复原型的本能,还得想办法将体内的热度降下,整条鱼都有点不得其法的躁动,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来回游动。 她游泳的姿态过于流畅,甚至在水中游了几圈都没有要冒头换气的意思,引起了mv导演的注意力,干脆让她先把自己的那部分水下舞蹈给拍了。 mv早就考虑到这些艺人们的身体素质和游泳水平的差距,几乎不怎么安排集体镜头,甚至还留了一定的后期剪辑经费—— 溯洄的单拍几乎没有任何异议。 甚至因为她拍完之后,还有成员不敢下水,在池边迟迟不敢下来,在工作人员沟通许久之后,又将她的一部分镜头分给了溯洄。 但得到了其他学员镜头的鱼儿面上反而更有些烦躁。 她紧盯着水里苏明绣的方向,抿着唇没吭声。 让跟来的工作人员以为她是不高兴,只好低声劝她,不要嫌弃镜头多是麻烦,能有更多镜头是好事。 这话恰好让那个因为怕水、扒拉在岸边的姑娘听见,朝着溯洄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岸边的这点插曲苏明绣并未注意到。 因为这会儿恰好是她在拍摄属于自己的部分,所幸她的闭气功夫也不差。所以至多ng两次,也成功将自己的镜头拍完。 她先上岸往浴室的方向走,准备先把身上的表演服换下来,再好好洗个澡,就能出去拿上东西先跟溯洄出去逛逛。 她们俩是最早杀青的,应该足够她将早上的礼物送出去。 二十分钟后。 头发都还没吹干的苏明绣站在工作人员帮她寄存的礼物袋边,浴巾还盖在脑袋上,底下的神情却完全冰冷一片。 她的袋子倾斜在地上,敞开的纸袋口能够看到玻璃碎片。至于那调好的香水,早就流淌出来,香味也已经挥发,此刻空气里残留的那点淡淡香味就是痕迹。 “哎呀。” 之前说要帮她保管东西的人工作人员过来,见到地上倾倒的痕迹,急忙跟她说,“不好意思啊苏老师,我刚才去忙gigi那边的事情了,她现在还没敢下水呢。” 说着,她又往旁边望,“是不是刚才有人过来动过?还是场馆里其他团队不清楚,无意间给您碰倒的?” 这里面本来就是空旷的老旧公共场地,自然不可能装什么摄像头。何况苏明绣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被打翻,所以看起来也没有任何追究的余地。 但她忽然转身,看向泳池里,放在最远端的那个为了拍水面的镜头—— 如果是在那个角度的镜头,肯定可以看到这边的状况吧? 她没有回答工作人员的话,只是摆了摆手,兀自朝着那边走。但是在路过泳池的时候,水底忽然冒出泡桐的身影:“明绣。” 其实泡桐看见了是谁将她的袋子打翻。 是几个在外面跑来跑去玩的小孩儿,因为她始终关注着那边的状况,担心自己送给苏明绣的礼物受到影响。所以总是时不时从水里冒出脑袋看着那头。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在看到那些小孩儿的时候,泡桐心中登时生出一种很邪恶的念头来。 她不希望苏明绣将礼物送给溯洄…… 要是那个礼物,不在就好了。 她知道溯洄有些笨,是那种直来直往的类型,那两人看起来至今都没有把话说开,潜意识的,她就会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在苏明绣的袋子真的恰好被碰倒坠落的时候,直视这一切的泡桐感觉是上天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可是现在。 瞧见苏明绣心情很差地想追究这件事时,她又没来由地觉得自己的念头可恶,明明一切都和她没关系。 但她就是有种自己的念头实践的罪恶感,所以冒出来,赎罪一样地出声。 但等苏明绣为了她止住脚边,从岸边居高临下看来的时候,望着那双黑色的眼睛,泡桐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很仔细地想要在这双眼眸里找到熟悉的温柔—— 没有。什么都没有。 生气时的苏明绣眼神比世界上最艰涩语言记载的书籍还要难读懂,泡桐望着她的目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其实自己没有输在之前后退的那一步。 而是从一开始…… 一开始,她就没有走进过对方的世界。 苏明绣等了她很久,也没有等到她的下一句话。于是迈步又走,但就在这时候,泡桐不知哪来的勇气,陡然问她:“你的礼物,是送给溯洄的吗?” 游泳馆是封闭的,有铁皮屋顶覆盖,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和落叶。泡桐的声音太大,让旁边正在跟安妮说拍摄要点的导演、正在鼓励gigi下水的工作人员,还有从浴室里走出长廊、换好衣服的溯洄,都被她的动静吸引而来。 -- 第196页 因为看来的眼神太多,苏明绣只能静静地和泡桐对视。 她没有回答。 但沉默已经是鲜明的答案了- 满室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那些鼓噪和喧嚣又重新响了起来,嘈杂声纷纷扰扰,钻进溯洄的耳朵里。 她站在那里,感觉身体里那股降不下去的邪火突然一停。 碧蓝色的眼睛始终盯着苏明绣的方向,溯洄过去的鱼生就连狩猎最困难的猎物时也从未如此专注过,恨不能将耳朵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贴到苏明绣的嘴上。 这样才能第一时间听到苏明绣的答案。 可是她等啊等,一直等到自己重新变得躁动不安,也没能等到那个人嘴里任何一个承认的字眼,甚至以溯洄的目光来看,苏明绣的下巴都没有低下哪怕一度。 溯洄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冷意。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身体的温度调节系统终于开始工作了,能够将那燥热的感觉都降下来,但并没有。 唯有胸口那块,好像被塞进了一座北冰洋的冰山,终年难化。 但四肢百骸的燥热,却依然自我,不顾一切地灼烧着她。 溯洄就那样看着苏明绣沉默着转身,明明余光里也有竞争对手,但她顾不上,只是忽然很想笑。 她是这样想的,唇角也跟着牵了起来。 在期待什么呢? 溯洄如此问自己—— 你早就知道的,这个女人多情、花心、又满嘴谎言。 连给一点亲近,都要人拿好处去换。 送出的礼物要她的礼物换,上次在房间里让她亲吻是因为她教了歌舞,刚才在浴室里是因为想求着她将脖颈上的饰品取下。 溯洄在这一刻明白了苏明绣并不喜欢泡桐的事实。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 她发现苏明绣也不喜欢自己。 这个女人,谁也不爱。 溯洄不自觉地摸着自己手腕上那道红珊瑚的纹身形状,其实刚才王芷就发现了苏明绣和她身上的这点变化,还小声地提醒了一句让她注意些。 注意什么? 溯洄现在也没有懂,但是她忽然转身回到浴室,将小臂上蜿蜒着、缠着她不肯离开的活珊瑚扒下来,面无表情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看着那团缩起来、不知道哪里惹了她嫌弃的红珊瑚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桶里,她的眼神格外冷漠,像是结了一层冰霜。 第85章 鱼塘里的C位(20) 苏明绣在看完镜头拍摄的画面也猜到了,自己怕是无从追责这几个小孩儿的责任。 毕竟她的香水属于自制的产品,真要大动干戈地追究,也不过是给他们的父母添个人生教训—— 她从泳池边离开,想要去找溯洄,要回先前寄存在她那里的项圈。 但没找到鱼。 因为溯洄是早就已经完成了拍摄人物的,此刻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根本没有人盯,距离回到101的节目也还早,所以苏明绣只能自己在场馆里转。 她甚至还去洗浴室里转了一圈,虽然没有看到那条笨鱼,视线里却意外扫过垃圾篓里面的一摊眼熟的红。 黑发的女人伸长手臂,去捞那团红色,被舍弃已久、几乎成精的红珊瑚便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委屈地盘到她的手上,变成了很漂亮的环形手镯。 苏明绣却有些嫌弃它脏,将它拿到了浴室里很认真地冲洗,所幸开的是冷水。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珊瑚来自深海,淡水有种将它稀释的感觉,红珊瑚的颜色褪了些。即便还是那么好看,却不如原先耀眼。 她垂眸看了会儿,将水龙头关掉,低声问:“你的主人呢?” 但那团红珊瑚只是巴巴地爬上她的手臂,过了会儿又以为是待在这里惹她不快,便伸长了硬刺,像是竹节虫,扒着她的衣衫,三两下回到她的颈间,变成了原本溯洄送出时的项圈模样,就不再动了。 苏明绣不太适应它是活物的事实,总觉得不太舒服,抬手用指尖在脖颈间轻轻扯了扯,又一时间没怎么扯动,只得轻吐一口气。 直觉告诉她,溯洄这会儿的“失踪”,肯定又和她有关系。 但究竟是因为什么? 苏明绣觉得自己从前实在是太有耐心了,竟然就这样由着笨鱼用那跟人类全然不同的脑回路自己发散。 她想,自己早该阻止的。 就像是在那深海的珊瑚迷宫里一样,把这条鱼困在方寸之地,逼着她一句句地说出心中的想法,再给她一点点纠正,这样就好了- 半个多小时后—— 苏明绣才从送她们来的大巴车司机那里听说,溯洄不想在这边多待,自己先打车回去了。 她只好折返场馆,先跟王芷打了声招呼,让她帮忙给安妮她们说一声,尔后自己也没坐节目组的大巴,径自打车回了海边的基地。 还好溯洄没教人骗去山沟,下车的时候苏明绣就见到她的身影在远处下方的金色沙滩边,背对着节目基地的方向,站着看大海的模样,一时间让人觉得那道倩影很是孤独。 大约是这海边的天空太广阔,而那一声声的海浪拍打沙滩的动静又太绵长悠久,轻易会让人联想到宇宙万物。所以哪怕是大海的王者,置身这样广袤的天地,也显得渺小。 苏明绣站在基地门口,抱着手臂看着溯洄的背影看了很久。 -- 第197页 她在思考,这条鱼是不是想家了? 明明有优越于人类的身体素质、也有完全碾压这些选秀成员的实力。 可是这鲛人来到岸上才发现,人类社会并不单单以纯粹的实力论胜负。对她来说,适应这里的规则一定很费劲吧。 苏明绣又想到了泡桐那99点好感度,安妮仍是90,而王芷是98点。 其实安妮对她的还回落了一些,大约是因为她已经得知了泡桐与自己的事情,所以情感上更偏向于自己的小姐妹。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倒映在冰冷冷的墙壁上。 溯洄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被别人注视,但因为她接受这样的目光已经太久。所以根本不理会,但那些目光来来去去,只有一道特别持久。 闻着海风的味道,她辨别出很多的讯息,甚至能知道十公里之内,有一群虎鲸恰好在宣布自己族群添了新生儿的喜讯,也能隐约听见一群路过的海豚在呼朋唤友…… 她的神经被熟悉的这些故事所吸引,心中那些积攒的不愉都被抛开。 良久,溯洄慢慢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回头去看究竟是谁这样长久地注视自己。 但回望过去,只有基地前面匆匆而过的工作人员,先前那目光早就消失不见- 同时。 导演办公室。 苏明绣敲开门的时候,导演助理先看到了她,以为她是来问电脑的事情,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过来,抱着她的电脑语气激动地同她道:“涨了涨了!苏老师!你前段时间买的那支股涨停了!” “我今天跟进您看来得及吗?” 苏明绣垂眸看了眼屏幕上的软件,是想起来自己当时看新闻的时候,顺手买了一支受到行业黑天鹅事件影响的龙头股票。 但这并非她主要用来盈利的手段,一来是股票虽然也能赚钱,但她看中的是更迅速、更暴利的市场。 比如期货+杠杆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 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对导助说,“明天开场的时候你可以看看,但是这支股票的估值本来就偏高。如果你是做趋势的,你可以仔细分析一下止盈点。 但如果你是价值投资那派,我不建议你最近进入市场。因为在我入的时候,大资本都在跟进,最近热度太高了,他们应该随时有换跑道的打算。” 说完这句之后,她又切换了软件,看了眼自己手头的期货产品。 那边,导演和其他的工作人员表面上在盯着屏幕页面,实际上都竖起耳朵在听苏明绣的分析—— 没办法,这人刚开始玩这游戏几天,资产翻了上百倍。 整个剧组替苏明绣管电脑的人都眼睁睁地见证她是怎么将银行里那可怜兮兮的万把块存款,变成现在能在本市中心区全款买一套房的程度。 但苏明绣并没有就此停手,甚至玩得越来越大。饶是如此,她还能够兼顾自己的录制工作,胸有成竹,并不时时刻刻蹲在盘前看曲线起落。 现在她这生意,怎么也是一分钟数十万的变化了。 只要苏明绣再在节目里待一段时间,能够将百万、千万的资产玩转,那导演都想将自己的资产委托她代为打理。 但苏明绣却在这之后,先问导助面前这电脑的价格,在导助懵懵地说完之后,她又走到了导演的身后,很礼貌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呃……!”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是一惊,有些正在操纵着飞行镜头在大厦里飞行的人手一抖,差点把这昂贵的仪器撞墙上。 节目导演更是窒息,将自己的工作椅转了过来,震惊地看着她,打量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今天出去拍个mv都怎么了?怎么都脑子一抽就回来跟我说退赛?” “苏老师,你知道现在粉丝给你们打投多努力吗?要是能出道把这些流量都变现,你知道能有多少的商业价值吗?” 苏明绣沉默了两秒,抓住了关键:“都?” 她很快联想到今天比她先回来的鱼。 然后,她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她被系统坑了,思维陷入了一个惯性误区。 从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系统发布的终极任务里“结识未来的四位大明星”就给她种下第一个心理暗示,告诉她溯洄终究是要走星光大道,站在娱乐圈顶端的。 随后又是紧锣密鼓的101节目拍摄,这四位大明星又都在唱跳里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能力,不断给苏明绣加深溯洄终究是要靠这个节目出道的印象。 所以苏明绣在想到溯洄的感情时,总是倾向于用更加委婉的方式去处理。 即便心中也对这条鱼另眼相看,但很多时候考虑到镜头、考虑到溯洄的前程,都倾向于避开直接的情感。 事实上,溯洄终将成为大明星和溯洄在101必须C位出道组女团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正是苏明绣一直顾忌着女团成员身上不能出现太多绯闻,她和溯洄之间总是有误会没有办法被第一时间解决。 恰在这时,一直装死很久的系统好像才上线似的,姗姗冒出一句,“请宿主郑重考虑退出节目的念头,您还未将几个目标的好感度刷满,如今退出,不利于您最终任务的完成。” 【你闭嘴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明绣现在听到它的声音就想把它拎出来揍一顿。但也知道系统这招巧妙且了无痕迹,即便和它做无意义的对质,它也可以完全推卸,说是你自己思虑不周。 -- 第198页 黑发女人捏了捏鼻梁,作为这工作房间里最靓丽的风景线,她的目光闪烁片刻,又问导演:“也想退出的那个人,是溯洄吗?” 其实导演对于那些磕她跟溯洄cp的粉丝也有所耳闻。但节目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选秀,况且她们俩也没在镜头前做什么实锤的暧昧动作。所以这会儿他只是从实际角度出发劝告: “是。” “我不知道你们俩具体什么问题,你看你现在的人气,完全可以冲出道位的,到时候别说是开店了,就是把你对门那个竞争对手的店面买下来也完全不是问题——” 导演显然已经全方位了解过她的情况。尤其是苏明绣在节目里和其他的成员都相处融洽的模样。不管最终她能不能出道,对节目流量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再说溯洄,她现在的实力这么强,又有海皇娱乐做靠山,你们俩要不商量一下,一起留呢?” 一下子有两位人气选手退赛,竞争选手或许会很高兴。但对节目导演来说,他是需要考虑收视率和话题度的,他觉得苏明绣和溯洄这种若有似无的cp感,还挺有意思的。 还有那些cp粉眼中的修罗场。 “她留不留我不知道——” 苏明绣垂着眼眸笑,很轻地说道,“但是首先我的最终目的就只想回家继承餐馆,当个普通的厨子;第二,也许这样说有些猖狂,但我觉得,如果我真的在101出道了,对我的未来很不利,所以我希望能够退出。” “怎么不利?” 导演不自觉从椅子上起来,让监制和副导看着这边的状况,同苏明绣往偏僻的角落走去,试图更进一步劝说她。 谁知苏明绣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女团成员可以官宣同性-恋情吗?” “呃……”101的导演被她震到大开眼界。 其实娱乐圈里的人大多都是双,这行接受度很开,也有不少是同性的。 但这些都是私底下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毕竟只要事业稳妥、其他的都无所谓,没人会想要去触碰同性这道不能摆在日光下的红线。 导演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苏明绣的爱情真他妈的伟大,还是该说她太年少天真,根本没见识过金钱的力量。 但他转念一想—— 哦。 要是苏明绣真是个投资天才,或许还真不用靠这行累积资源和金钱,人家靠自己就能坦荡荡地活在日光下。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问,“你想公开,那么溯洄呢?” 大约是因为在这行混久了,那些隐藏在镜头下的声色与情愫,都很难逃过这些敏锐者的眼睛,真真假假,这位导演看得清楚得很。 连他都知道,苏明绣唯一可能喜欢的人只有可能是溯洄。 全世界都清楚这点,可那条笨鱼好像并不相信。 被问到这里,苏明绣难得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她的话……” “我正打算去问。” 既要问溯洄退出这件事,也要去清楚明白地告诉那条笨鱼:我喜欢你,而且只喜欢你。 第86章 鱼塘里的C位(21) 苏明绣从导演的办公室离开后,恰好经过楼层的长廊,透明的连排玻璃让人能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海景,见到日光刺破封锁的云层,在碧蓝的大海上投下光柱。 视线一矮。 蔚蓝的海岸线上,却没有她先前所见的那道身影。 苏明绣仿佛预感到什么,加快了步伐往外去,迎面遇到许多熟稔的节目成员。 但她连回应她们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匆匆进了电梯,去到一楼,却发现再找不到溯洄的痕迹。 ……这条鱼不会是跟导演打过招呼之后,就径自回到海里去了吧? 抬手扯了扯自己颈间的那珊瑚项圈,苏明绣很轻地吐出一口气,她先是问过节目外围的工作人员,确定溯洄自从去了海滩边就没再回来之后,只能折返,同样去到海岸线的边缘。 脚下是金色的沙滩,海水波浪一潮一潮地涌来,没过她的脚踝,又调皮地离开。 苏明绣望着被夕阳照成金色的海,头一次对这茫茫的大海感到无力,直觉告诉她现在最稳妥的方式是离开,等待溯洄以后再次出现; 又或者是,去承包一搜小轮船,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旅行,试试能不能找到溯洄的同族也行,这样是最安全的方法。 可是她竟然想要径自扎入这海浪里去。 也就是面对这茫茫的大海,苏明绣忽然明白了溯洄面对人类社会时是怎么样的感觉,应该就连空气都是陌生、干涸、恐惧的。 【请宿主慎重决定是否退出101选秀节目,本系统不建议宿主为了溯洄做出冒险的事情,您还有其他需要攻略的人物。】 海风呼啸,将苏明绣的声音全部掩盖:“我和她,是不是以前认识?” 苏明绣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记忆多半是出了问题,而且也大概率和这系统有关系,她自从在这个世界做任务以来,整个人的情感就好像跟着那些记忆一起被封印了似的,整个人的七情六欲寡淡、近乎不存在。 唯有面对溯洄—— 她才不像是个单纯的任务执行者和人设履行者。 初次相见,她就被溯洄这与众不同的身份吸引,让她意识到“一见钟情”真的存在,可后来总是被这最终任务影响,导致她跟溯洄阴差阳错地生出奇怪误会。 -- 第199页 到现在,苏明绣都不知道溯洄的好感度为什么会变成负值。 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为什么先从mv的拍摄场地离开。 “无法回答您的问题。”系统直球装傻。 苏明绣也不在意,兀自想着,溯洄就像是她精心策划要送出去的那瓶香水,从预约制作、调配、到成品装载和送人,明明送不出的概率极低,偏要让她遇见那不可控的意外。 而那瓶香水一旦打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香醇气息一点点挥发在空气里,半点挽救的办法都没有- 海面上的光芒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藏到了云层后面,苏明绣目光扫过,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停泊的扁舟。 可惜,海岸线目之所及处,只有十里金滩。 苏明绣抬手挽了挽长发,朝着海水一步步往前走,海面才刚没过她的膝盖,就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拿着大喇叭远程朝着她呼唤:“这位学员!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这大海美则美矣,却不值得用来埋葬一条年轻的生命,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先上来我们聊一聊?” 大喇叭的声音一响,楼上在舞蹈室排练的学员们都朝窗外看来,本来就是接近晚餐的时间。这一喊,很快那些窗户边都是人头攒动。 苏明绣:“……” 谁想不开了? 她抬手捋了捋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给拿喇叭巡逻的人员比了个“OK”手势,只能回身朝着岸上的方向走,跟节目组的人沟通两句,被工作人员格外有安全意识地叫了一辆车暂时送她回家。 话是如此说的,“苏老师,您现在肯定是状态不好,在下期公演彩排之前,我们给您批两天的假,您好好想想要不要退出,行吗?” 主要是因为苏明绣这份合同,签的时候谁也没想过她能凭着这张脸和那些稀奇古怪的才艺一路走到现在。所以根本没有规定她中途退出的赔偿费用等等。 现在苏明绣要真想拍拍屁股走人,对101来说真是痛失一波流量。 她的怀里还被导助塞去电脑,一脸肉痛地与她道:“这部电脑,我们就送您了,您这两天要是想不开,就看看自己账户里赚到的钱,多想想您以前穷的时候,都还乐观地生活下去呢——” “我没有想不开。”苏明绣第一千零一遍强调这个事实。 导助“嗯嗯嗯”地应她,在窗外跟她挥手,“期待您的回归。” “呃……”- 与此同时,某匿名贴吧内。 [吐槽]说一个最近很火的选秀综艺内部瓜吧,就是那个搞了创新形式,又把选秀给盘活的综艺。 里面有个选手是海王,同时养了好多条鱼。但是就其中一条鱼因为太过真情实感,失恋之后退赛了…… 结果这海王不知道是也对她动心还是演戏,反正今天传出她也要退赛的消息,而且好像还想跳海…… 反正刚被人拉回来,现在不仅能公然休假、还受到导师们的重点关注。 1L:嚯,你直接报101的身份证呗。 2L:是说x吧?笑死,她的粉丝还搁那儿吹她985本科毕业,是圈里学历最真的秀er。 而且还说她是史上才艺最多的idol……才不才艺不说,就这海王的作派,再有才的人是人渣我也不可能粉的好吗? 3L:哇,新的绿茶思路学会了,她是害怕别人退赛的真实原因传出来影响她的名誉。 所以先搞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操作博取同情,等着吧,之后她回到比赛场上,粉丝肯定就洗,我们家姐姐已经抑郁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4L:楼上对家味儿是不是太冲了点?现在随便来个人放点假消息就能说是内部工作人员了吗? 我还说我也是工作人员,我们SS就是真的,我半夜听到她们把床给do塌了呢。 5L:草,万物皆可cp是吗?脑残cp粉怎么到处都是啊?跨个火盆。 6L:等个后续,假如101真有人退赛,而且x后续还能正儿八经回到舞台,那楼主这个瓜就保真了呗,反正现在她的直播间是暂时关闭了。 而且sh的直播间也是请假状态,所以楼主的瓜真实度50%了已经。 7L:就算x和sh同时退赛,也不能保证是因为x海王行为导致sh退赛吧……这不就开局一张嘴,结局全靠编? 8L:我早就说了x不是什么好东西,结果回粉没有一个听的,cp粉还是大多数,真是绝了,x那张脸一看就是祸水,可喜欢靠脸吃饭,海王行为对她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吧? 而且指不定什么素人人设都是艹出来的,这年头能选秀出道的哪个不是家里有背景啊,真信她是素人啊? 9L:都说匿名论坛是蛆的聚集地,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就x直播的时候明明路人缘挺好,而且实力也很不错,结果到这里一看,好么,一个两个都觉得她实力根本不配出道,还什么祸水,楼上那个倒是把照片发出来让我们看看你是什么良民脸啊? …… 帖子的热度经过扩散,加上苏明绣跟溯洄的直播间暂时是停播的状态,经由101目前人气的加持,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但因为苏明绣没有团队,故而没有人第一时间通知她这件事,而溯洄那边…… 海皇娱乐也对这流言保持听之任之的状态,也即是说,外界纷纷扰扰,实则根本没有影响到她们俩的生活状态。 苏明绣回到了原主的家中,看见一段时间没人打扰的屋子里家具上都落了一层很浅的浮灰,连窗外投进来的光都显得暗淡。 -- 第200页 等她打扰完卫生,又出门去看原主记忆里暂停营业的店面。 比起风格还算现代的三居室,这店面就真的有些历史痕迹了,牌匾上的字是油漆书写的、横在店侧不说,里面的厨房墙壁近灶台那块更留下常年大火烧炝的黑色痕迹,屋里的桌椅也很有年代感,不怪乎对家一投诉,就直接被检查人员封锁了。 即便桌椅油亮,被维护得很仔细,但又如何? 这店铺风格,该是被历史车轮碾压过的。 苏明绣抬眸透过门看向对面餐厅明亮的厅堂,见到那能开连锁的标准装修,与那门口因为没生意,懒洋洋抱着传单坐在待客椅子上的店员目光对上,然后又淡然将视线挪开。 在她收拾店铺,进出时观察这环境、计划怎么将店面重新装修的时候,系统在她脑海里唧唧歪歪了很多次,提醒她别退出101,又恐吓她如果没把安妮、泡桐还有王芷的好感度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你是活不到明天了吗?” 苏明绣拿着扫帚,烦不胜烦之后,回了这么一句。 系统:【?】 “我一辈子这么长,只有参加节目才能刷她们好感度吗?”苏明绣对系统加持过的厨艺很有信心,完全不担心安妮和王芷的好感度。 至于泡桐—— 她总不能真去当个渣女,就为了刷个100的好感度。 苏明绣一副来日方长的样子,让系统颇有些不满。其实苏明绣真不去刷泡桐她们这些人的好感度也是没有关系的。毕竟只要能完成磨砺主角的任务就行。 但是。 看她现在打算好好搞事业,同时认真跟溯洄谈恋爱的样子,系统就猜到,溯洄这爱情的苦,怕是吃不了多久了。 这怎么行! 她的好感度还没有到-100呢!也还没有认识到人类的爱情都是骗局,这么轻易地得到甜蜜,往后直奔HE,那它磨砺了个什么? 系统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总觉得自己的马甲批起来除了欺骗自己,根本没有改变任何的结局。 但它又不敢催,毕竟这马甲还是没掉的,不可能让一个和善的厨神攻略系统,为了逼迫宿主完成任务搞出什么丧心病狂的电击惩罚模式吧? 于是它忧愁了,忧愁得开始敲代码泄愤- 在脑子里叮叮咚咚装修般的声音打扰下,苏明绣将餐馆收拾完,本来还打算做顿不错的晚餐犒劳自己。 但在连续半天的家务折磨下,她现在只想去外面便利店给自己买一盒泡面。 她是这样想的,便也这样去做,只是站在灯光明亮的货架下,看见经典的红烧牛肉面之后,不知怎么想的,又多拿了一盒鲜虾鱼板面。 “滴滴。” 在去收银台结账时,苏明绣顺手又拿了盒牛奶和火腿肠。 “您好,一共……”收银员甜美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但是说到一半就停了,很是震惊地看着她近距离的美貌冲击,只觉得自己的工作环境也随之一亮,整个世界变得明媚。 苏明绣的颜值放在选秀镜头里尚且让人惊艳,出现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更是完全不一样的次元壁,纤毫毕现的睫毛下,眼尾那颗痣都性感不已。 收银员结巴了两秒钟,磕磕巴巴地冒出一句:“你……你们不是在录制节目吗?我、我有在追你的选秀节目,很喜欢你,是你的粉丝,加、加油出道啊!” 其实在公演的时候,学员们就已经见过自己的粉丝了,甚至有时候要出去跑其他的形程,也会在出节目基地的时候看到在外面早早拉好横幅的粉丝和站姐。 苏明绣直视着她,尔后弯了弯唇,“谢谢你的喜欢,不过票不用给我投了。” 啊? 收银员愣了两秒钟,先是呆呆地点头,然后才开始琢磨她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便利店没什么客人,毕竟已经过了下学下班的时间点了。所以苏明绣也没有催她,而是顺势盯着旁边货架上的tt在看。 这里居然还有卖指套。 ……要不要买一盒呢? 良久。 “欢迎光临。”商店设置的迎客声音被她离开时的脚步声惊动,干巴巴地响起。 苏明绣走出便利店的时候,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不知不觉,这座城已经入秋,远离了海边,对季节变化的温度感知就更敏锐了些,譬如当下,能明显感觉到吹到脸上的空气都慢慢变凉。 她拎着一次性的塑料袋,去到店铺那里确定自己已经锁好了门,就溜溜达达地回到家里。但是刚用钥匙把门打开,她的步伐就顿住了。 有一股…… 很淡的海水味道残留在屋里。 尤其是下午打扰卫生的时候,她特意用消毒水托过地。所以显得这股海水的残留味道就特别浓郁。 仿佛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家里曾经偷偷到访过海中的来客。 她眉目低敛,停顿的间隙很短,俯身去换拖鞋,然后拎着袋子走到电视面前的茶几附近,用热水壶烧水。等待水开的期间,就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大概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苏明绣在呜呜的烧水声里,不小心睡着了。 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明亮的客厅灯光下,一道还裹挟着海水味道的身影来到她的身前,近距离看着她。 银白的发色不知什么时候还反射着很浅的蓝色光芒。若是苏明绣这会儿睁开眼睛看见,一定能认出来,来者这变化的发色跟她鱼尾的颜色是如出一辙的。 -- 第201页 溯洄其实本来打算回到海里,再也不上岸的。 可是她总是很不甘,想要看看苏明绣最终究竟是和怎么样的人在一起。所以在对方试图走入海水中的时候,她就在不远处的海底下看着; 等到苏明绣被人劝上岸了,她又一路跟着对方的踪迹,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在溯洄的想法里,苏明绣这种广撒网的行为,肯定也是为了选出最终那个最适合自己的人,或者是为了完成其他的什么目的,所以她是肯定会留在101节目的。 可是。 她没想到苏明绣也离开了。 溯洄一方面告诉自己,不要再对这个女人心生幻想,另一方面又总是忍不住被她奇怪的行为吸引,好像心里总残存一点念头,搅得她心神不宁,既像是给自己一点希望,又像是想亲眼看到事实,好叫自己绝望。 她在熟睡的人面前已经停得太久,以至于耳边钻入一道声音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 “好看吗?” 溯洄下意识地要应,唇才张开,就对上不知何时睁开的纯黑双眸,她瞬间后退,谁知正好退在苏明绣不知何时张开的掌心里,后腰被压下来,她毫无防备地栽进这沙发里的人怀抱中。 苏明绣倒吸了口凉气,因为被她手肘撞到下巴,将她原本要说的话都被怼了回去,她只能仰着脑袋,顺便把这条滑溜的鱼抱得更紧一些。 但溯洄却在挣扎。 “唔……别动,你撞得我有点痛。”苏明绣好不容易再捞着这条鱼,生怕自己的什么话语动作又把人吓跑了,只能一边禁锢、一边用怀柔的方式,温柔地示弱。 溯洄果然不动了。 但离得这么近,偏偏她带来的那股海水味道又没有变重,她身上仍是那种淡淡的香味,是不经意的勾人。 就这么安静了会儿,溯洄突然开口,“你松开我。” 苏明绣当然不想,她还想跟这条鱼交换,又见溯洄挪开了先前撞到她下颌的胳膊,小心地挪到附近,试图撑着沙发,将自己的身躯往上抬了抬。 就像是…… 哪里受了伤。 于是压在对方腰身上的力道不由松了松,却又维持在不会让人瞬间挣开的地步,苏明绣连下颌上的那点红痕都没在意,顺着她的动作低头去看。 “你怎么了?受伤了?” 从离开到现在,能伤到溯洄的人只有海里的生物才是。 难道是这短短时间里,有别的人鱼来找她打架了? 想到这,苏明绣将目光上抬,甚至空出一只手将溯洄脸侧的头发拨开,目光之仔细,像是想看看这鱼在短短分离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没有受伤。” 溯洄只说了这样一句,就用那碧蓝的眼睛紧盯着苏明绣,“你为什么不继续录节目了?” 彼时躺在沙发下方的黑发女人素白指尖恰好落在她的脖间,闻言只是张开掌心,安抚似的握住对方后颈,甚至轻轻摩挲着说:“我想谈恋爱,但是在节目里不行,所以只能退出了。” “呃……”溯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处被什么扎了一刀,就连腹部的疼痛也变得更加明显。但她强撑着盯向苏明绣,硬是问出那一句:“是谁?” “当然是你啊,除了你,我没有什么想谈的人了。”苏明绣眉目里是悠长的无奈,以至于她这句该是深情表白的话,也变得更像是宠溺。 顿了顿,她又纠正,“哦,不是人,是鱼。” “啊!”溯洄感觉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是不是离开海水太久了? 不对,下午她才刚回到海里待过,甚至还正好碰见了从附近海域路过的母亲,从对方那里得知自己的传承知识还差一部分没接收,正好将新的内容给补上。 她胡思乱想间,苏明绣见她久久没有反应,不由耐心地引导,“还有什么要问我的、或者是想告诉我的事情么?” “有。” 被她这么一提醒,溯洄想到下午从母亲那里接收的新知识点,抿了抿唇,竭力忽略苏明绣刚才的话,故作冷淡地重新低头看她:“都因为你,我现在不能分化了。” 因为苏明绣曾经在海底的那番玩弄,让她的身躯默认她已经以雌性的身份进行过能够受孕的行为,所以无法再分化成雄性。 非但如此…… 还发生了更可怕的变化,她现在根本不能再回到节目录制了。 想到这里,还有苏明绣总是对着其他人微笑,又在广撒网的样子,溯洄越发觉得这个人类可恶,如此想着,她又低头在苏明绣的眼尾那颗泪痣上咬了一口。 这条鱼好像总喜欢将自己的痕迹留在光明正大的地方。 苏明绣一节节抚着她的脊背,漫不经心地躺在柔软的沙发里让她咬,甚至安抚溯洄的力道都非常温柔。 她还好脾气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你得负责。” 溯洄理直气壮地在她脸上留下牙印之后,抬起脑袋如此说道。 先前苏明绣还没怎么看清,但现在注意到她头顶的好感度竟然迅速从负值慢慢上涨,就意识到这条鱼真是好哄,于是耐心地点了点头,应好。 随后就听溯洄道:“我怀孕了。” “呃……” “嗯??”苏明绣整个人神情一片空白,像是一下子没听懂这条鱼说的中文是什么意思。 -- 第202页 在她极度的震撼中,溯洄慢吞吞地在心中补充了一句。虽然是假孕,只会下蛋、并不会有小人鱼孵化出来的。 但那又怎么样! 孵不出来的蛋也是需要负责的! 于是她言辞振振地同苏明绣道,“蛋是你的,所以你不光要对我负责,还有对我肚子里的蛋。” 苏明绣:“?!” 这、这也能怀吗? 她表情格外空白且震撼,好半晌才转念想到这人鱼都能中途切换性别了,随便碰碰就自己怀上,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但这会不会有点违反了生物学的常识! 苏明绣三观摇摇欲坠,理智也在崩塌边缘,但她还是艰难地应,“嗯,好。” 行。 怀就怀吧,养就养吧。 就是不知道市面上有没有教材是讲怎么养大小人鱼的。 第87章 鱼塘里的C位(22) 苏明绣本来是想要将这条鱼抓回来之后好好地拴在身边,谁知道现在买一送多,还给她附带了未知的一堆小人鱼。 故而她的神情虽然还在懵逼中,手底下的动作已经很轻,将溯洄的手臂扶着,轻轻搀她坐起来,还条件反射地在她后腰垫了个沙发上的软枕。 虽然没有见过怀孕时候的人鱼应该怎么照顾,好在苏明绣知道人类孕妇在家中大抵会有的待遇,故而动作、声音都跟着放轻了许多: “这样坐着会舒服一点吗?” 溯洄本来肚子还因为她刚才的动作和拥抱而有些疼痛,现在在她格外小心翼翼的动作里体会到珍视,也不知道是这样坐着真有用,还是心理元素在作祟,总之她确实气顺了许多。 黑发的女人都不敢和她一起挤这小沙发,下意识地光脚踩在地面上,半蹲在沙发前,盯着鲛人那平坦的、看不出任何征兆的小肚子,满脑子的画面都还停留在上次在海底,将珍珠往对方鳞片下那柔软的地方塞的样子—— 真、真就这样也能怀呀? 人鱼这个物种,是不是太神奇了点,按照这种怀孕的几率,不会有鱼口超生的问题吗? 她脑海里冒出稀奇古怪的念头,一时间只能维持着半蹲在溯洄面前的姿势没动,还是溯洄慢吞吞地往后靠,感觉后腰的枕头垫得非常舒服,随后又望向墙边已经烧开、甚至在瓷砖上都留下大片雾气的水壶: “你的水开了。” 被她这话一提醒,苏明绣下意识地往那边望去,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随口丢下一句“嗯,不用管。” 那本来是她用来冲泡面才烧的水。 但是,孕妇怎么能跟着她一起吃泡面呢? 从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这会儿少见犯难,甚至不自在地舔了舔唇,保持着这个姿势抬头问溯洄:“你们鲛人在怀孕的时候,一般都吃什么补品?” 补品? 溯洄努力在自己已经接收完整的传承记忆里寻找。可惜从来也没见过哪个鲛人留下什么关于怀孕特殊饮食的印象。 毕竟鲛人族身强体壮,而且也不会有太大的妊娠反应,孕不孕也不影响他们捕猎。 所以她摇了摇头。 苏明绣抬手去摸自己放在旁边的手机,想要搜索一下孕期相关的饮食。 但是看到第一条就是注意少吃寒凉食物,比如螃蟹、海产等等,整个人眉头就是一皱。 啊这…… 她瞄了瞄搜索引擎,又抬眼打量溯洄,总算意识到面前的孕妇跟人类属实有很大的区别。 苏明绣抬手帮溯洄捋了捋头发,很耐心地问,“晚餐吃面条,给你多加个鸡蛋,这样可以吗?” 溯洄却看向被她放在桌上的那两盒泡面,指着其中一份“鲜虾鱼板面”问道,“为什么不吃这个?” 这个起码还有海鲜。 “它不健康。”苏明绣说着把这泡面推远了些。 溯洄茫然地看着她,不是很懂人类为什么要发明这种吃了不好的东西,而且还特意买回来之后又放在旁边不吃- “咕噜噜噜——” 苏明绣走进厨房,重新烧了一锅水,等水开的时候,她特意翻了翻冰箱里的食材,可惜除了鸡蛋和几根蔫巴的青菜,实在找不出别的营养食材。 溯洄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无聊,又总是惦记着她的手艺,没一会儿就溜溜达达地进来,看见在温暖灯光下的身影,不自觉被这画面吸引,驻足了好一会儿。 等苏明绣转头看她,银蓝色长发的鲛人才意识到自己发了很久的呆,于是随口扯了个话题:“你、你今天的那个礼物,到底是送给谁的?” 苏明绣垂下眼睫,一边往锅里下细面条,一边慢吞吞地回答她,“送给你的啊,泡桐当时不是已经问了。但是看我这边的人太多,就没有出声回答,不过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 居然是这个意思? 溯洄眼睛睁大,惊愕了两秒,忽然又说道,“那……你也可以再买一个给我。” 反正都是送给她的礼物,她如今就在苏明绣的面前,一次不成、当然可以送第二次。 谁知苏明绣听见她的话,刚打算去拿筷子搅动锅里的面,动作登时一停,被灯光染成橘色的瞳仁定格在她的腹部: “现在吗?” 但孕妇不是不能用香水? 苏明绣神情又开始纠结,不知道香水里面的人造麝-香会不会影响鲛人的身孕。 -- 第203页 也许是她太过迟疑,溯洄立即就质问道,“你不想送?” “不是,”筷子总算落进了锅里,苏明绣搅拌了两下,将那些差点结团的面都分开,呼出一口气,才道,“我不确定那香水会不会影响你的身孕,要不等你恢复了,我以后再送,行吗?” 什么? 连礼物都这么危险吗? 溯洄又一次对人类的世界感到震惊。 她们俩一个沉浸在对人类世界新知识的震撼里,另一个则是依然在纠结鲛人的怀孕知识到底该去哪里补充。 短暂的沉默里,唯有锅里的面条熟络翻滚,冒出淡淡的香气,苏明绣的本能被这香味唤醒,关火的同时,将另一个锅里已经煎过的鸡蛋也捞出锅。 不多时,客厅的明亮灯光下,放着两碗青菜面条,其中一碗盖着黄澄澄的煎蛋。 溯洄坐在沙发上,端着碗的时候,苏明绣的目光始终跟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问她,“你现在是不能回101继续录节目了?” “嗯。”银蓝色长发的鲛人点了点头。 苏明绣早注意到了她的发色变换,不过见到这颜色似乎更贴合她自身,也就知道那银色多半是假、这才是溯洄本真的发色。 恢复原样也好,否则这染发剂总是用,肯定也会对身子有很大影响。 想到这里,她说道,“海皇娱乐那边,需要沟通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本来溯洄想摇头说不用,但是想到那位老总的身份,迟疑了两秒钟,又点头,“嗯……厉叔叔说过,如果我找到了合适的伴侣,需要告诉他一声。” 苏明绣在节目组耳濡目染,倒是也对这世界的娱乐公司有了些许了解。 即便知道海皇娱乐的总裁确实姓厉,她还是多余问了一句:“厉叔叔?” “海皇娱乐的什么总……”溯洄搞不太清楚人类这乱七八糟的职位称呼,决定按照鲛人族的规矩给苏明绣介绍,“是我母亲的伴侣……” 顿了顿,她微妙地补充道,“现任。” “嗯?”苏明绣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微妙。 溯洄好像从她那里读出了一种类似于“你们人鱼竟然也如此花心”的意味,赶紧跟她解释:“我母亲比较长寿,又总是偏爱人类,所以才有这许多个伴侣。但她都是等上一任死去之后才会换另一个。” 哦。 了不起。 苏明绣听出了他们鲛人族在岸上的另类致富方法,按照溯洄母亲这种操作,只需要花几个百年,就可以搞出资本的原始积累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溯洄有疑惑必问。 “单纯的对岳母大人的敬佩。”苏明绣端正神情,很快顺着这个话题又往后问,“所以,你们鲛人的平均寿命是?” 溯洄很快回答,“最少有三百年,最多的应该是一千年。” 说完,她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又望向苏明绣,神情变了变:“你们人类好像很多连一百都活不到,所以你再过几十年就要死了?” “呃……”这小嘴叭叭的,真会说话。 苏明绣夹起她碗里的一块煎蛋,往她的唇边塞,神情要笑不笑的,“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含泪继承我的巨额遗产之后还有机会找下一个的。” 溯洄嗷呜一口吃掉食物,虽然看她这疑惑的眼神好像还想说点别的,但是因为到嘴的美食太香,她很快忘记了自己要说的内容,专心解决面前的这碗面- 一人一鱼吃了晚餐,不知不觉将近十点。 苏明绣看她没有要再回海里的打算,便预备去收拾浴室,转身时不忘问她,“你大约几个月后生产?是不是用淋浴喷头会更安全一些?一会儿洗澡需要我帮忙吗?” 溯洄正在舒服地靠着沙发看电视,精准成为偶像言情剧的受众。 闻言她头也不回地对苏明绣说,“一个月,我就要用浴缸,才不要你帮忙。” 孕期竟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 苏明绣又愣了两秒钟,很快反应过来,还是认真地往浴室去将浴缸处理得干干净净,所幸溯洄没有要求在浴缸里放海水。否则这大晚上的苏明绣都不知道上哪儿给她提桶打水去。 等她离开,电视剧插播广告时,溯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道毕竟只是生普通的蛋,又不需要孵化小人鱼,当然一个月就好啦,为什么这个人类好像被吓到的样子? 这个疑惑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幻化成鱼尾在浴缸里快乐地甩水玩儿,溯洄也没想明白答案。 倒是十多分钟后,浴室门被敲响:“洗好了吗?” “没有!”溯洄立刻把鱼尾收起来,重新变成双腿,“不许进来!” “注意身体,别着凉,我就在门口,你有事叫我。”苏明绣的身影和她的声音一起出现,淡淡的影子投在浴室门上,给人无形的压迫力。 溯洄本来还想在浴缸里玩沐浴露的泡泡。毕竟之前在101的节目组根本没有这么大、这么舒服的浴室,让她每每想泡澡都找不到机会,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在水里待个够,一时半会间她根本不想出去。 可是苏明绣总是隔一段时间就敲一敲门,溯洄只能在一个多小时后,依依不舍地从浴缸里离开,等换上宽松柔软的浴袍之后,她打开门,正想跟苏明绣控诉她的打扰行径,面前就被怼了个手机:“一个月以后生的话,是不是现在就要买点婴儿用品?” -- 第204页 啊? 溯洄眨了下眼睛,把到嘴边的抱怨给吞了回去,心想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一个月后下的蛋根本不会孵化出小人鱼的事实。 但门口站着的人类视线已经定格在她松松垮垮敞开的衣领上,将手机往她的掌心一放,又替她将衣领翻好,仔细地重新拢好,确保不会被风吹到,随后又半蹲下去,替溯洄把腰间松散的带子高度重新调整了一遍。 保证不松不紧,也不会让她肚子不舒服。 迟钝的鱼儿总算从她这有别于以往的待遇里品出了些什么不一样的味道,也不去看手机,反而只垂眸看着她的发顶,酝酿片刻,慢吞吞地说道:“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小人鱼?” “倒也不是。” 苏明绣重新站回她的面前,甚至还抬手试了试她的发,确定她的头发早被她自己的古怪技能弄干之后,才牵着她的手往房间走。 溯洄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跟她全盘托出—— 就听见了女人的下半句话,“但要不是你现在身体不方便,我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你。” “呃……”咕哝。 溯洄把自己嘴边的那些内容都咽了回去,改而问道:“简单地放过,指的是?” 苏明绣反正现在也吃不着,美鱼在前,只好遗憾地过过嘴瘾,“当然是指比之前你把我骗到海里的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啊。” 彼时两人正巧走到卧室门口,停下来推开房间的刹那,苏明绣要笑不笑地回过头来,走廊流光溢彩的光芒落进那黑色的眼珠里,让她漂亮的眼睛也变得似黑琉璃一般,反射着光彩。 可惜这女人的话却远不如她的模样这般美丽: “放心,只要你不是又坏心眼地骗人,我会很温柔的,我保证。” “呃……”溯洄一整条鱼都僵硬了。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之前在海底的珊瑚迷宫里,苏明绣那股恶劣不堪的作风,究竟哪里能跟“简单放过”这四个字对上。 就算再怎么温柔,她也不会相信这个人类的一句鬼话—— 不对。 重点不是这个。 悦耳的声音钻进鲛人的耳朵,仍在她的脑海中仿佛循环播放一般,将苏明绣的话又一遍遍地重复,尤其是“只要你不是又坏心眼地骗人”这句,几乎是加重了音量,加大加粗的中文字在脑中滚滚而过。 溯洄本能地思考,自己为了将苏明绣留在身边的这点“艺术加工”的话语,是不是已经被这个人类发现了真相? 苏明绣感觉到她的手变得更冰冷了一些,不由又在她的手背覆上了一只手掌,轻呵着问道:“怎么体温又降了?” 虽然不知道人鱼在生蛋的时候究竟需要什么合适的温度。但是想来也知道,温度太低的话,总是不适合生物诞生与生长的。 溯洄由她暖着自己的手,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回转过来似的,一字一字地往外冒:“我困了。” 苏明绣听她声音冷硬,以为是自己把鱼吓着了,想到人类在孕期时候的情绪敏感多变,她暗暗提醒自己别这么快暴露恶劣的一面,免得把溯洄又给吓跑了。 于是她登时调整了自己,温和地拉着溯洄往屋里走,“你看看这房间里有没有什么不适应、不喜欢的风格,如果床单枕头让你不舒服,我明天就去买新的。” “没有。” 本来还很想仗着苏明绣的宠爱再为所欲为一会儿的某鱼,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腹部。即便什么都没有摸出来,但这动作已经让她有了十足的安全感。 苏明绣本来晚上想借着时差看会儿证券交易市场。但在溯洄抱着她的腰,把脑袋蹭过来的时候,她就情不自禁地将电脑合上,放到一边去。 “要我陪你睡吗?” 溯洄一边告诉自己现在少作,一个月以后可能还有自救的余地,一边又抵抗不住苏明绣对她千依百顺、予取予求的模样,喉咙里冒出喑哑的一声:“嗯。” 卧室里的灯光很快全数熄灭。 苏明绣被这条体温偏低的鱼冻了冻,但她没躲,反而抬手把溯洄往自己的怀里拢,也不敢把手搭在她身上,怕晚上不注意的时候压到她的肚子。等到要睡觉的时候,又感觉到那淡淡的香味总往自己脖颈间钻。 像是怀里的鱼仍然对这份怀抱和温暖感到不安。 所以哪怕脖颈侧面被她又是咬又是吮的,苏明绣也没什么阻拦的动作。反而很是宽容地抚着对方那微凉顺滑的长发,呼吸格外平静。 她们俩不知什么时候,就这样轻拥着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时,有风从窗口缝隙里钻进来,追逐着窗帘的边儿让它像浪花一样翻滚。 在手机的闹钟刚开始震动、甚至还没来得及响铃的时候,苏明绣就伸出手,将它关掉,起身洗漱后,简单做了个早餐,中途溯洄自觉地醒了,从卧室出来的时候面容好似带了一层柔光滤镜,纯粹得美出新高度。 她们俩已经说了今天要去海皇娱乐的总部,跟溯洄的公司商量退出101节目的事情。 直到走进公司大楼,一路坐着电梯直抵总裁办公室都非常顺利,应当是这位厉总早跟上下都打过招呼。所以她们俩得以在秘书的带领下,进入总裁的办公室。 “厉叔叔。”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将手中钢笔笔帽压上,抬眸见到她们的时候,眼中也没有丝毫讶异,起身对她们示意不远处的休闲区,从办公室后面走来。 -- 第205页 大约是全世界的总裁都有西装半永久的爱好。不过这位厉总五官和身材都不错,很能撑起场子,就连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掌控了全局:“我已经听你经纪人说了,你要退出101的选秀?就算你现在的人气是最高的?” “对。”溯洄直言。 “给我个理由。” “成团的偶像不能谈恋爱,我想换一条路。” “行,你去录一首歌,我帮你交给业内的大师,问问哪个有空能配合你出一张专辑,走能谈恋爱的路子就行?” “嗯。” 他们俩的对话之直接、进展之迅速,让苏明绣有些叹为观止。 她直觉娱乐圈里的事情总是弯弯绕绕的多,能这样简洁迅速地处理完一件事,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话末,厉总将目光转向苏明绣,忽然又问:“她呢?” 溯洄也将碧蓝色的眼眸转过来。 苏明绣微笑着应,“我只想当个厨子,没有再踏入娱乐圈的想法,多谢厉总抬爱。” 男人便点了点头,让溯洄直接去找经纪人沟通录歌的事情,简单与她说了两句大概最近需要一直往录音棚跑,让她做好准备。 本来一直在听,基本没怎么搭话的苏明绣忽然插了一句,“非常忙吗?会影响身体吗?” “嗯?” 苏明绣笑着看向溯洄,“你最近应该不能太受累吧?” “啊……”溯洄眨了眨眼睛,本来想说没关系,鬼使神差地将话题一拐,“对,我不能太累——” 她一本正经地同厉总道,“因为我怀孕了!” “咳。”刚将一杯茶放到唇边的男人呛了一下。 他其实猜到了苏明绣跟溯洄的关系,但已经调查过了苏明绣的背景,感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没想着干涉小辈的事情,但是……怀孕? 人鱼不是只能跟异性发生关系才能受孕吗? 厉总一时间目光有些恍惚,似是在怀疑自己的记忆和从伴侣那里听到的异族知识科普。 他下意识地接,“需要我告诉你母亲吗?” “不用!” 溯洄答得飞快,没说自己正是从母亲补充完毕的传承记忆那里得知的这些知识,而且对方早知道她的状态。 “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通知一下比较好?” 苏明绣试着跟溯洄商量,神情格外正经:“毕竟我没有系统地照顾过鲛人,不知道有什么孕期的注意事项,于情于理,都需要跟阿姨见一面吧?” 厉总:“唔。” 溯洄:“……” 见、见什么见? 见面我这不就不打自招了吗? 她内心慌乱不已,面上格外镇定,“没有注意事项,我们鲛人族身强体壮,怎么照顾都可以。” 话说到这里,在旁边听着的厉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依稀记得伴侣科普过,雌性鲛人如果发生了类似那什么的行为,也可能会产生假孕的反应。 毕竟鲛人族不流行脚踏几条船和戴绿帽接盘等行为—— 他目光扫过溯洄,轻咳了一声,试着提醒道,“确定是真的怀孕吗?” “真的”二字,被他拖长了一些,毕竟溯洄跟苏明绣都是女生,他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显。 但这暗示被溯洄听出,她立即如蹦跶的兔子,毫不犹豫地说:“确定!” 厉总“哦”了一声,视线上下扫过她,又去看苏明绣,眼中隐约浮起很浅的笑意:“如果是真的怀孕了,鲛人族一向子嗣稀薄,添丁倒是个大好事,我建议还是通知你的母亲,身为族长,她一定也很为你们高兴。” 子嗣稀薄? 苏明绣神情古怪了一瞬。 就溯洄这随便碰碰都能怀上的样子,鲛人族是怎么做到子嗣稀薄的?难道都是特别容易生,但是生下来之后都很难养大? 那是得跟岳母好好请教这方面问题了,免得到时候溯洄将蛋生下来,她们两个新手稀里糊涂地养,然后再稀里糊涂地白发人送黑发鱼,那怎么能行?! 于是她坚定附和,“对,这件事必须要告诉你母亲。” 溯洄:“……” 她心里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第88章 鱼塘里的C位(23) “不用!” 溯洄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拒绝的声音比原本更响亮,让已经觉察到端倪的厉总眼中笑意更深。 苏明绣则是有几分不解,虽然直觉告诉她溯洄的反应不太对劲,但毕竟在这之前她没有什么和孕妇相处的经验,只好将这当作是孕妇的反复无常。 所以她很耐心地询问:“为什么?” “等……等生下来,到时候再说也不迟。”溯洄单方面给自己定了个丝线,毕竟不管她现在怎么努力。 等到蛋生下来之后,苏明绣就会明白这根本就不会孵出鲛人的事实,等到那时,自然也就不会再提告诉她母亲的事。 见到她这样坚持,苏明绣也就没有继续自己的提议,很好脾气地顺着她的话应:“好,那就到时候再说。” 已经猜到什么的厉总目光再次在她们俩之间游移,却不戳穿溯洄蹩脚的谎言。 出声询问她们要不要同自己共进午餐,自然又被溯洄拒绝,他也不强求,只让秘书过来,将两人送出门。 走出大楼的时候,外面的太阳格外刺目,海滨城市的秋天并不多么寒冷,反而是燥热更严重些,苏明绣思索溯洄的种族特质,还顺便去旁边便利店买了把伞,撑在她的头顶才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 第206页 溯洄看着被挡在外面的阳光,特意在伞下伸出手去,待指尖被温暖的金色覆盖,又很是稀奇地收回来。 先前录101的时候不是没有室外的节目。但是她仗着自己天生丽质,在阳光底下从来不涂防晒,而节目组的跟随人员太少,也很难面面俱到,跟其他成员很强的防晒意识比起来,她从来都是直接沐浴阳光。 溯洄一直觉得人类脆弱,连太阳都害怕。 想到这里,她就这样伸着胳膊在外面,转头同苏明绣说,“我不会被晒伤,不需要给我挡。” “我知道你不会晒伤——” 两人走在人行道上,苏明绣让她走的里面,自己一手撑伞、另一手在用手机打车,闻言语气很淡定地应,“只是怕日光太盛,你不舒服,所以才帮你挡一下,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打伞了。” 两人的颜值实在太优秀,让过路的人只是惊鸿一瞥就忍不住被吸引,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看见她们伞下的真容,就有两个学生停下步伐,拿着手机走近,小心翼翼地问:“是溯洄和苏明绣吗?你们真的不参加101录制啦?为什么呀?” 溯洄刚想应,就见旁边的人收起手机,眼也不眨地应,“我们跟她俩是不是长得很像?” 在学生点头的动作里,苏明绣突然转头示意她们看溯洄的头发,“但我们只是cos,溯洄的头发不是银白色吗?你看她今天出门假发都戴错了。” 啊这。 学生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其中一个又出声道:“那你这泪痣……也是假的?” “对,早上用眼线笔点的。” 苏明绣见到路边渐渐放慢速度靠近的轿车,收起伞,拉着溯洄往那边走,笑着留下这么一句,就带鱼上了车,成功摆脱被路人围观的境地- 坐在凉爽的车里,溯洄还没反应过来刚才的事情。 但她想了想,又觉得苏明绣的说法很好玩,所以眨巴着眼睛侧头看她,“你刚才是不是也撒谎了?” “是。”苏明绣干脆承认。 她看了眼溯洄的腹部,刚才那条路上的行人数量不算少。而且最近101的节目太火,万一路人跟风聚集过来,人多拥挤发生什么事件就麻烦了。 但一向要对所有事情刨根问底的鱼儿这次却一反常态,非但不问她撒谎的原因,反而像是有些小窃喜,向来冷艳的面庞如今勾着唇,好像拿捏了什么。 这条鱼正在想—— 苏明绣也撒谎了,那到时候就不能因为她这次假孕的事情拿她怎么样,毕竟这样大家就算扯平了。 溯洄用她独特的鱼脑袋想了一通,心中彻底踏实下来,碧蓝色的眼睛转了转,想到刚才还有问题没有回答,又扬着下巴,慢吞吞地说:“我喜欢你给我撑伞。” 虽然不会被阳光晒伤,但是她喜欢看苏明绣围着她小心翼翼打转的模样。 坐在她旁边的女人怔了一下,眼眸中很快泛起笑意,“好,以后出门我都帮你打伞。” 回到小区的一路上都没有再遇到什么事情,苏明绣为了以防日后出门再被人认出,还顺路在楼下买了一包口罩。 她和溯洄一路往里走,直到楼道的凉爽气息吹拂在身上,就见原本藏在她衣领底下的珊瑚项圈伸懒腰似的探出一点荆棘,一根两根,直到家门口,才变作平日里让人格外眼熟的颈饰。 溯洄在她的身后,抬手戳了戳她脖子上的红珊瑚:“你把这个找回来了?” “嗯,”被她提醒着,苏明绣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间的装饰,出声问她:“但它最近好像有点蔫,大部分时候都像一张纸,要么附在我皮肤上,要么就卷在衣领上,这是怎么回事?” “怕热,”在苏明绣将门打开之后,溯洄跟着往里走,“改天放海水里泡一泡就好了。” 还挺好养。 走在前面的女人俯身从鞋柜里拿出拖鞋,自然而然地半蹲在溯洄的跟前,单膝抵着地面,去碰她的脚踝时,声音从低处温温柔柔地传来:“以前在节目里,总是不太方便,可能不知不觉做了一些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以后不会了。” “但是你下次再不高兴,可以跟我说,碰见不确定的事情,也可以直接开口问我——只有一点,不许再将送我的东西丢掉,知道吗?” 溯洄“哦”了一声,被她捉住的脚踝却不抬起,只是低着脑袋看她,“我现在要做什么?” “抬脚,帮你换鞋。” 自从上了岸之后就被塞到海皇娱乐,不断适应人类社会各种规则,却还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鱼儿登时觉得好舒服,仿佛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 等在沙发上坐下,却见苏明绣没有要进屋的打算,甚至重又拧开了门,她情不自禁地问:“你要去哪儿?” “买菜,买点水果,你有什么想吃的?” “不带我吗?” “这边的菜市场比较偏僻,而且有些脏,人又很多,我怕你不舒服,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去买回来就行。” 溯洄靠在舒服的沙发上,真就垂眸思索两秒,毫不犹豫地开始报菜名。 她已经感受到了退出节目的快乐,那就是吃饭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在旁边跟她抢吃的,苏明绣也不会再需要照顾其他人的感受。 这真是!太爽了!- “笃笃笃——” 中午。 -- 第207页 厨房的案板上是用刀背敲着鱼肉的动静,溯洄捧着脑袋在餐桌上等,看见在桌案后忙碌的身影,她想了想,试着想把自己的谎言慢慢戳破。 “苏……苏。” 本来是想叫苏明绣的名字,但是溯洄出口了,又觉得这是别人称呼过的,让她不大高兴。 但是什么明绣、绣绣,也都被叫过了,到最后,她把苏明绣的姓氏叠了叠。 案板上的动静霎时停住,溯洄很敏锐地盯着苏明绣的面庞问,“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不是。 苏明绣想,只是在被这么称呼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多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可惜她看不大清楚。 片刻后,她将这些模糊的熟悉感压下去,只对溯洄展开个笑容,“很喜欢你的称呼,以后就这样叫我,不用改。” 然后溯洄就又叫了一声:“苏苏。” “嗯。” 溯洄就像是刚出生、什么都还不懂的小鲛人,刚刚学会发出声音,就迫不及待地一遍遍尝试,只要得到亲人和母亲的回应,就会格外开心。 等她终于腻了,才重又托着腮看苏明绣在厨房里忙碌,试着说出自己心中憋闷已久的事情:“苏苏,如果,我是说假如我生下来的蛋——” “嗯?” “就是,我生下来的蛋,要是没有孵出小人鱼,你会生气吗?” 大约是从苏明绣这两天格外细致的呵护中,溯洄隐约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件事上撒谎要付出的代价。甚至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假设的表达形式去试探这人的情绪。 “怎么会?” 苏明绣讶异地看着她,想到要是到时候孵化不出小人鱼,最难过的肯定是溯洄,自己怎么舍得去怪她呢? 想到这里,她又说,“你别担心,我们到时候多请教一下你们这族的前辈,认真努力去做,肯定会孵出来的。” 那当然是肯定不会孵出来的。 溯洄眨着眼睛,夹起面前刚做好的一小盘凉拌海带丝,吃的格外欢快。 之前苏明绣听她报菜单时,同她反复确定过到底能不能吃海产,她再三保证了。所以现在简直是独属于她的海洋盛宴。 “要是没有……”她含含糊糊地继续伸出试探的jio。 “那你也别太伤心。” “嗯嗯好的。” 溯洄闻着砂锅里慢慢在熬的鱼羹香味,心想自己确实没什么好伤心的- 鲛人彻底在苏明绣的家里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米虫生活,本来在海里怎么吃都保持完美的身材,在苏明绣这里待了短短半月。虽然也没有变化,但面色却更加容光焕发。 半个月的时间对她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101节目和观众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影响。 节目组的官方网站首先宣布了溯洄和苏明绣退出的消息,引发了粉丝们的强烈不满,她们纷纷质问节目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内-幕,不想让这两人出道,所以才逼迫她们退出节目? 但随后,溯洄的个人官方账号就被经纪人接管发送了两条消息,一个是转发节目组的消息,表达自己对退出101的遗憾。 然后又宣布要给粉丝们一个惊喜,卖了个关子,为她之后出专辑铺路。 苏明绣的微博倒是由自己运营的,但她没有那么官方,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不想走爱豆这条路,只想回家经营餐馆,本来就只准备录三期的,能走到现在全靠粉丝们的支持,谢谢大家,请大家继续支持101的其他朋友们。 粉丝们在底下追问她开的什么餐馆,想要去支持她的手艺。 但解释完的苏明绣就没再上社交账号,仿佛人间蒸发。 这时,某贴吧里面又飘飘扬扬了许多跟101选秀有关的小道消息。 [吐槽]内部消息,听说s-mx和sh退出是因为真的搞上了…… 她们俩想公布,但是众所周知,女团和秀er是不能有感情塌房的,所以才纷纷退出。 [pbc 选秀]我发现你区真的很能散步谣言,之前有个信誓旦旦的,说是101里面有个选手把另一个选手感情玩弄了,都闹出自杀的消息了,现在特么的就又满世界地说她们俩是为爱退出,你们编故事还有没有谱了? [树洞]我真的有内部消息,有一对选秀er是真的!不光是我亲眼看到,其实其他的学员应该都或多或少地见过她们俩相处的情况,一个宿舍上下铺是基操,就连出门录节目都要公用一个浴室…… 特别明目张胆那种,而且她们就为了在一起,根本不在意前途,就是不知道这对最后能走多远。 [吐槽]我真的受够了万物皆可cp的你圈风气了,救命,就s-mx在节目里的表现,sh在她这里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好吗? 她对谁不是这么照顾?她的舍友也不是就一个人吧?怎么就那么能磕? 从第一期她就说了自己的爱好和特长都是做饭,最想回家继承餐馆,而sh很明显是能凭实力出道,现在分明就是海皇娱乐跟101没谈拢,不稀罕这个出道位,对她有别的计划呗…… 哪怕你是说sh得罪高层or节目组都比说她和s-mx搞姬合理吧? …… “在看什么?” 就在溯洄拿着手机想看今天经纪人是怎么替她发声明却无意间点进这贴吧的时候,苏明绣正在旁边做果盘,出声问了一句。 -- 第208页 溯洄迷惑地将手机页面展示给她,“不知道?这里面的人吵得好凶,不光用中文,还用好多的字母,我看不懂。” 苏明绣凑近看了两眼,猜到那些缩写的意思,抽出手将她的手机盖到旁边:“别看了,少用手机,辐射对胎儿不好。” “呃……”溯洄越发觉得人类世界真的太危险了。假如她是真的怀孕,这会儿非得回海里不可。 什么鲨鱼、虎鲸,比起人类这些样样都有毒、什么都危险的东西要好多了。 她听话地点头,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直到大半个月过去,苏明绣又开始跟她讨论怎么养小人鱼,甚至都开始思考要不要另外买一套海边的房子,方便到时候小人鱼回到海里生活,再跟着母亲学习鲛人族的生存技能什么的。 溯洄:“不用。” “那需要恒温箱之类的吗?这蛋是不是还要孵化?” “不用。” “那有什么是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准备一个锅。” “啊?” 苏明绣跟她四目相对,先是震惊了一秒,随后又笑出来,“你什么时候学会讲冷笑话了?差点吓我一跳。” 银蓝色长发的鲛人长睫眨了眨,不知道她为什么觉得自己说的是笑话。 在她看来,这蛋反正也没有任何的意义。而且海里的东西她在这半个月都尝得差不多了,市场上能买到的稀有品种,苏明绣都给她端上了餐桌,市场上没有的,苏明绣也通过厉总和鲛人族那边的关系,给她找了过来。 要是问溯洄还有什么东西是没吃过的,她现在脑子里的答案就剩下鲛人蛋。 鲛人族可没有太多尊老爱幼的观念,尤其是一些在偏僻海域生活的,资源不够丰富的鲛人甚至还会发生互相争抢的情况。 而若是竞争抢夺配偶时,更是血腥。 溯洄现在对苏明绣的手艺太上-瘾了。所以还挺好奇这些蛋在苏明绣这神乎其神的厨艺技巧下,会是怎么样的美味。 “不是笑话,”她说,“我想吃。” 苏明绣:“……?” 她想起这段时间偶尔看的动物世界,里面确实有一些物种会在生产之后因为体力消耗殆尽,直接把雄性给吃掉补补身子的。 但…… 鲛人族难道是把孩子吃掉补补身子吗? 她的脑海中不禁出现了许多可怕的猜测,譬如鲛人族这么容易怀上、却又子嗣稀少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种族太过贪吃? 苏明绣颇有些艰难地劝道,“不行,你要是实在好奇,我们可以拜托厉总那边,看看你们同族有没有什么孵化失败的蛋,倒也不用……”不用吃自己的吧? “那很少。” 溯洄毫不犹豫地说:“他们跟我不一样,大部分鲛人会很快选定异性。但想要真的怀孕也很难,我这种概率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中奖了——” 大约是她血脉比较特殊,所以体质敏感,才会出现这种假孕的现象。 其他的鲛人哪怕是和身强体壮的同族,也很难真正地孕育出生命呢,假孕更是少之又少的状况。 “嗯?” 苏明绣似懂非懂地问,“意思是别的鲛人只能跟异性产生后代,但你跟同性也可以?” 大约是溯洄最近被伺候得太舒服,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此刻又有同族知识科普在前,她躺在苏明绣的大腿上吃水果,慢吞吞地应:“当然不是,我也生不出来。” 苏明绣放到她唇边的橘子停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溯洄还想再继续说,嘴唇都已经张开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往外倒了什么东西,神情一整个僵住。 “我……” 她眼疾嘴快地把苏明绣手里的那瓣儿橘子叼走,十分灵活地从她臂弯里蹭出去,坐起来说道,“我是说,我也就……只能有蛋……” 苏明绣做了大半月喜当妈的心理准备。 刚才被溯洄那句话给震的,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思维能力回升,黑色眼眸直直地看向溯洄,红唇危险地扬起,声音却变得更为轻柔:“宝贝,什么叫做只能有蛋?” 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鲛人族的蛋,似乎跟后代之间不存在必然的联系。 溯洄上次见到她的这个眼神时,还是在鲛人族的领地宫殿,那时候苏明绣笑眯眯地问她,非要这样吗?一定要强迫自己为她下蛋吗? 而年少无知的溯洄鱼坚定地点头。 代价就是…… 她喉咙动了动,咕哝一下,把嘴里的橘子咽下去,尽量保持冷静地应,“就是,我生下来的蛋,它可能并不会有后代,你能明白吗?” 苏明绣皮笑肉不笑地回她,“我能明白。” 溯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想到她这段时间的温柔,想要往她的怀里靠,苏明绣当然也没有阻止,甚至还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 直到把溯洄抱着之后,一下下给她顺着头发,才不紧不慢地提醒:“但是前两天,我在跟王芷她们视频通话的时候,是谁在旁边说了句肚子痛,好像被什么踢了一下,暗示我挂掉电话的?” “怎么,普通的蛋也能踢你啊?” 溯洄:“……” 她舔了舔唇,已经忘了自己这段时间看了多少人类孕妇的知识,就为了能够理直气壮地作,甚至还能随时编出新的理由,让苏明绣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的身上。 -- 第209页 为此,她有一天半夜三点说肚子饿,把苏明绣给摇醒了,说自己要吃鱼羹,然后就看着这女人真如网上那些模范对象一样,任劳任怨地给她做了顿夜宵。 还有一次,她不小心误入了那些奇怪的知识解答帖子,说在怀孕一个月的期间。 不管你怎么挑逗对象,对方都会因为担心你的安全,不会随便进行x生活。 所以好几天晚上都是溯洄想怎么样,苏明绣就得由着她闹,还不能把她怎么样。 现在,溯洄脑海里回忆着这些画面,感觉到空气逐渐变得危险,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肚子,辩解了一句:“但、蛋是真的有……” 她甚至本能地学会为了保自己平安,主动将锅甩给对方的技能:“而且,我也从来没说过会有小鲛人,是你自己理解错了……” 苏明绣气笑了。 她手中还沾着刚才剥橘子皮时沾的汁液,而今慢条斯理地抽过桌上的纸巾,一根根擦过自己修长的指尖,眼眸似笑非笑地睨着骗了自己大半个月的鱼:“但我信了,你打算怎么办?” “什、什么怎么办?” “赔我个小鲛人啊。” “不……不可能……我生不出来——” 溯洄正想往后退,谁知已经挪到了沙发的边缘,整个人都退无可退,或许是苏明绣这温和蛰伏大半个月,让她都忘了这个女人在气势强盛的时候有多恐怖。 所以现在陡然回忆起来,连起身逃跑都忘了,就愣愣地看着对方逼近。 直到她被困在苏明绣和沙发之间,闻见对方身上还留着的橘子香味,看见她颈间的那红珊瑚早怂怂地躲到衣领下。 而女人不紧不慢地应着她,“我看未必。” 溯洄的下巴被抬起来,被迫让苏明绣仔细打量,在那漆黑的眼眸扫视下,苏明绣一字一句地往下接:“既然你天赋异禀,说不准会给我更大的奇迹呢?” “之前没怀上,是我不够努力。” “之后我会改正。” 第89章 鱼塘里的C位(24) 当时溯洄害怕极了。 她怕自己这假孕的真相一朝暴露,苏明绣肯定会收回之前所有对她的好,非但如此,还可能将她压在卧室里,重演之前在珊瑚迷宫的可怕故事。 所以那晚上到了该休息的时间,溯洄却磨磨蹭蹭,不敢进房间,甚至耳朵后面都张开漂亮的扇形半透明鱼鳍,仿佛一只随时在炸毛边缘的猫咪。 可苏明绣只是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她,坐在床沿边出声提醒,“怎么,你很期待我现在就跟你算账?” “呃……!”溯洄立刻加快脚步进了房间,被角都没拉开就直挺挺要往床上倒,还是苏明绣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过去把这鱼好好塞进床铺里,又替她将被子拉上盖好。 但是灯才刚拉上,这条鱼又不老实了。 大概是先前在客厅里被苏明绣吓得够呛,溯洄总有些睡不着,且想到悬在自己头顶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的利刃,她辗转反侧之下,感觉肚子又开始痛了。 苏明绣躺在她的旁边,感觉到她翻来覆去的动作,本来以为是她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结果掌心探过去,摸到一手的冷汗,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不舒服?” “肚子痛。” 溯洄难得这样弱气,话刚说出来,又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好几次在半夜装病将苏明绣折腾起来伺候自己的事情,更加柔弱可怜地补了一句:“是真的。” 苏明绣失笑,根本没跟她计较之前将自己半夜折腾起来的事情,曲起食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我开灯了?” “嗯。” 溯洄点了点头,视线范围内很快就亮起一片暖和的橘色。 苏明绣看她浑身是汗,也开始担心她的情况,替她擦了擦额头和颈间,“这是什么情况?” 若非溯洄的特殊身份,现在她早就将人带去医院看了。 可惜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受罪。 溯洄刚才根据身体反应判断,找到了答案,这会儿也没那么难受了,只一手握住苏明绣的手腕,声音恢复了平静,仔细看去,唯有那碧蓝色的眼睛深处全然空白:“好像是要生了。” “嗯??”苏明绣也跟着愣了片刻,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需要准备什么?” “想去浴室。” “好。”- 生蛋的日子比之前提前一些,苏明绣也不知道这些蛋算不算是早产。 如此胡思乱想着,她抱着溯洄往浴室走的步伐倒是很稳,先前为了防止溯洄走路不方便,这些容易沾水的地方,都被她铺了好多块防滑地毯。 溯洄被她放在了浴缸里,随后就有温度正好、暖洋洋的水缓缓溜进来。 透明的水接触到溯洄那光滑的双腿时,就见银蓝色的光芒慢慢闪过,随着浴缸里水平面的上升,笔直纤白的长腿变成了苏明绣曾经在海中见过的银蓝色鱼尾。 银蓝色半透明的鱼鳞镀着皎皎光泽,像是已经披着月光。 鲛人浑身上下的特征都显现出来,唯有耳垂上那对金属铸就的小颗糖果耳环,像是一种不属于她的禁忌,昭示着她曾被人类打下的烙印。 苏明绣半蹲在浴缸前,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离开,还是留下。 溯洄感觉到原本留存于腹部的那些蛋都在往下方涌,可她非但没觉得顺畅,反而觉得十分疼痛,这让她不自觉地用有些尖利的牙齿咬住了下唇。 -- 第210页 见到她的动作,苏明绣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阻止她,却被鲛人握住手腕,“你……走。” 她本能地不想让苏明绣看见自己此刻的状态。 鲛人作为海上的王者,本也是极其骄傲的种族,也许是本能觉得生产时候的自己并不如平时美丽。所以她要避开在心上人面前露出这种模样。 苏明绣半跪在地上的膝盖布料早被浴缸里多余漫溢出的水给打湿,此刻却不舍得给自己一点注意力,反而紧盯着溯洄蹙起的眉尖,和缓地出声:“别咬自己。” “咬我。” 本来之前苏明绣还在想这鱼儿如此会撒谎,届时生蛋肯定不用自己操心,可是没想到就这么短短的几个小时后,她就看见这条笨鱼也束手无策地躺在浴缸里。 蛋还没生,就先把自己弄伤了。 溯洄握着她手腕的力气更加紧了一些,目光盯着浴室的天花板,原本白皙的面庞而今逐渐变得透红,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苏明绣看她一动不动,唯有咬着下唇的力气加紧,没了办法,抬起另一手指尖去撬她的唇,本意是想叫她松开,可是正在传承记忆里找故事的溯洄没有注意,不管什么递到唇边,她就咬什么。 直到有熟悉的血味没入唇间—— 溯洄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叼着苏明绣的指尖,心中涌上稍许的歉疚,顿了顿,才在女人格外担忧的目光里松开嘴,轻声道:“我……我生不出来。” “什么?” 苏明绣难得有如此无措的时刻,“那应该怎么做?我能帮你吗?” 她本来只是担心溯洄的状况,怕这小笨鱼出什么状况,谁知刚说完这句,就发觉溯洄精致面庞上的红意一路往脖颈下爬。 即便遮盖着她的衣物都被打湿,也能让人轻易想到,这绯红怕是已经遍布她浑身了。 鲛人没有吭声,但攥着苏明绣手腕的力道甚至让她感到疼痛,原来是对方不自觉地伸长指甲,卡进她的皮肤里。 随后,在苏明绣想要再次询问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地将那手腕拖拽进了透明的水里,径自往自己的鱼尾下探去- 浴缸里本来缓缓溢出的水面突然溅起水花。 是溯洄的鱼尾情不自禁甩动的动静,而今她眼尾泛红,原本漂亮的碧蓝色眼睛里都蓄着泪光。即便她努力扒拉着浴缸的边缘仰起脑袋,也仍难阻止那泪滴坠落。 但每一滴落下,在落进浴缸里之后,都会变成泪滴型的白色珍珠。 苏明绣见到她鱼尾蜷曲、扒着浴缸的指骨都泛白,还无声落泪的样子,喉咙动了动,却努力将自己的思维带回正常的事件上来。 溯洄之所以生蛋困难,是因为生蛋的部分太狭窄了,需要帮忙……拓宽。 她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溯洄的安全。所以忽略那些缠绕上指尖的柔软,也闭上了眼睛。 但是这鱼不知是不是忍耐到了极限,后来喉咙里还会溢出那似有若无的调子。 像是破碎的歌。 连这丁点的声音,都带着勾人的诱惑。 苏明绣眉头一跳,倾身过去咬住鲛人后颈的肌肤,在那淡淡的香味里,用略有些嘶哑而冷淡的声音平静命令: “不许哭。” 溯洄本来就已经忍得很辛苦,被折腾得很难受,现在陡然被苏明绣像是咬猎物一样咬住脖子,不由将脑袋扬得更高,甚至感觉到一点委屈。 ……为什么不能哭啊? “啪嗒。” 是挂在眼角的泪珠因为她的动作掉在了浴缸外的瓷砖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溯洄的呜咽声更重了一点,正因如此,她能感觉到女人“帮忙”的动作变得更重,让她僵直了脊背。 片刻后。 浴缸底部落下一颗不足巴掌大的白色蛋。 但不知道是不是水质的缘故,这白色的蛋在淡水里泡了半分钟不断,硬化的外壳就逐渐变软,最后融化、顺着浴缸排水口一起往外涌去。 浴缸里的清水逐渐变得浑浊起来- 半个小时后—— 溯洄有气无力地趴在浴缸里,感觉自己鱼生的所有颜面都在刚才让苏明绣帮忙的动作里丢尽了。 呜呜呜她当初就应该在见到苏明绣第一眼时就变成雄性的,这样既不用被这女人欺负,也不用假孕,更不用在生蛋的时候因为卡住让对方帮忙…… 苏明绣刚才出去给她倒了一杯水,这会儿看她在浴缸里没动,以为她是在遗憾蛋的事情,下意识出声说道:“这次是我没经验,不知道你们鲛人族的蛋在淡水里没法保存,下次我会注意的。” “下次?” 她还想有下次?! 溯洄用冷冽的眼尾给她飞了个眼神,事实上却因为此刻眼尾的红还没消,这目光看着便是含嗔带怨的撒娇。 她还在记恨刚才苏明绣都不让她哭的事情。 “没有下次了,”溯洄用浓重的鼻音回道,“假孕是因为之前身体不适应,以为会受孕所以才出现的变化。” 这种事情多了,身体就会习惯这种行为,不会再出现这种现象。 苏明绣听她如此说,倒是也放松了下来。毕竟虽然只是普通的蛋,却也实打实地让溯洄受了一次罪。所以将温热的水杯放到她唇间,托着她的后颈想喂她喝一点。 溯洄只浅浅喝了一口,又将刚才的丢鱼事放到一边,理直气壮地对苏明绣伸出双手:“没力气了,你抱我回去。” -- 第211页 女人只能把水杯放在一旁,拿过浴巾,俯身将这条湿淋淋的鱼抱回卧室。 出水的时候溯洄的鱼尾就自然幻化回了双腿,等到了床铺里,她在浴巾上翻了两圈,就懒洋洋地趴在那里跟苏明绣告状:“你刚才咬痛我了。” “要给我揉。” 但是这鱼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在水里早就把衣服都给折腾完了,出来之后身上只剩下浴巾,而今打了个滚,光-裸的后背景色让人一览无遗,顺着那光滑双腿往上看,流连了后腰下的峰谷,就是那截莹白腰身、曼妙的蝴蝶骨,还有银蓝色长发散开后,后颈若隐若现的牙印痕迹。 苏明绣站在床尾没动,唯有黑色的眼眸变得格外幽深。 还没等到她动作的溯洄转过脑袋,不解地看着她。但等触及到苏明绣的视线后,忽然觉得后背发凉,情不自禁地去拉扯旁边的被子,将那一星半点的掩盖往自己身上拖。 “我……我刚生完蛋,会很虚弱,你不可以欺负我……” 苏明绣听着她刚才中气十足的指令,没从这条鱼身上感到任何虚弱的气息,猜到她多半又是在用人类孕妇的知识欺骗自己。 但她没拆穿,为了以防万一,决定多让这条鱼再蹦跶两天。 在溯洄有些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她慢慢走近,在床边坐下,抬手覆上对方的后颈,在床上的鲛人即将抬手阻挡的刹那,语气凉凉地问:“不是要我给你捏?” 话落,她指尖增加的力道成功让溯洄喉间挤出一声“唔。” 起初溯洄还挺战战兢兢,生怕这人说话不算话、或者是毫无底线地非要选在这时候欺负自己。 但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被苏明绣的手法捏得逐渐放松、昏昏欲睡起来。 好不容易等人停了,不知冷的鱼儿又翻了个身,毫无防备地露出自己软白的肚皮,迷迷糊糊地将苏明绣的手拉到自己的肚子上,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娇:“这里也要揉……” 明明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不忘命令她。 苏明绣差点被她气笑,却也没辙,将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腹部,轻轻地给她揉了起来。 不知多久之后,溯洄又要她抱,将人折腾得只好陪着她一起入睡- 日光不知什么时候照进了室内。 睁开眼睛的时候,溯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却碰到另一只手,转过头看见那张平静的睡颜,才意识到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 想到苏明绣之前的警告,趁着人还没醒,她偷偷摸摸地将床头对方的手机拿过来。 这段时间休养在家,溯洄早就学会了怎么上网,每天不是愉快地看101曾经的情敌们怎么继续在舞台受苦,就是各种浏览社交软件。 她悄悄发了个条帖子,问撒谎骗过对象、该怎么才能把人哄好。 底下很快有了评论。 诸如“道歉”、“送她喜欢的礼物”、“诚恳地说出事实”等等,让溯洄下意识地继续回复:“道过歉了,也说出了事实,还送过她礼物。” 楼里的建议者都噤声了。 显然是觉得她完蛋了。 只有一条突然加入的回复给了她新的建议: “实在不行色-诱吧,死马当活马医了。” 溯洄:“?” 她开始搜索什么是“色-诱”,非常求知好学地自己上网搜,结果就看到两个好火热的视频,标题叫做“果体挑战”、“穿对象的衬衫挑战”—— 咦? 这样真的能够让苏明绣不生气吗? 只要让她看一眼,或者穿上她的衣服,她就会不生气了? 溯洄本能觉得哪里不太对,她不知道这些挑战者的视频后续故事都是和谐内容。但本着对人类的信任,她决定试一试。 毕竟她这么漂亮,说不定只要表现好一点,苏明绣就会原谅她之前的谎言呢? 第90章 鱼塘里的C位(25) 因为昨天睡得太晚,苏明绣没怎么睡好,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温暖的被窝里已经没有鱼了。 她抬手轻轻揉了揉眼睛,几乎是本能起来要做早餐。这段时间为了照顾溯洄,她们的三餐和作息都变得很规律。 谁知脚下刚踩着拖鞋,浴室那边传来门打开的动静,苏明绣下意识转头看去,然后她的动作就顿住了—— 银蓝色长发大约是没被精心打理,有些凌乱的垂在肩头。而精致的脖颈往下,锁骨、阴影都格外明显,被一件白的几乎发光的绸缎衬衫拢着。 衬衫的纽扣一粒都没有扣上,自然而然的垂落下来。于是那一线阴影便从锁骨凹陷往下,直到肚脐都一览无遗。 至于再往下。 苏明绣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她身上那件衬衫更亮,还是她那双长腿更亮,衬衫只正好挡到胯骨,往下所有都毫无遮掩。 溯洄指尖反攥着袖口,目光有些谨慎地看着床上坐起来的人,似乎在判断她的心情,可惜床铺上的人逆着光,神情也变得渺渺,让人难辨喜怒。 于是她慢吞吞地往前蹭了半步。 床上的人没动。 溯洄又走了半步。 仍然没有反应。 一时间,溯洄不知道自己这个测验到底有没有成功,想到在视频里看见的那些测试对象,惊喜、讶异、不可置信的事情,对比苏明绣的无动于衷。 -- 第212页 她有些泄气地耷拉下肩膀,指尖松开掌心一直攥着的布料,留下一点点褶皱痕迹。 溯洄成了先开口的那个人,“我这样穿……你不喜欢吗?” 她本来想问“你觉得不好看吗?”但念头刚起,自己摁灭了。溯洄自己就是鲛人族最漂亮的人鱼,人鱼的颜值远超过陆地上的人类,说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也不为过,所以苏明绣不可能觉得不美。 既然不是不美,便是不喜欢了。 溯洄想到另一个测试,抬起右手搭在领口,作势要将身上这仅剩的布料也掀下来。 苏明绣总算在这档口姗姗启唇:“大早上穿成这样……就是为了问我喜不喜欢?” 银蓝色长发的鲛人点了点头,情不自禁的朝她凑近,抬起一边膝盖抵在床上,上身前倾过去。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凉丝丝贴在身上的衬衫布料松松垮垮的敞开来,将更多的遮掩隐秘之地,尽数展露在这女人的面前。 像是主动把自己的外壳剥开的荔枝,露出又甜又白的果肉。 甚至还有剥壳时不知从哪儿流淌出的汁液。 苏明绣慢慢扬起了眉头。 她原本看溯洄昨夜的状态,以为她假孕时期的症状全部都过去了,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好像还没完全过去。 既然身躯有了蛋,就肯定也会有为了养育后代而做的其他准备,譬如喂养小人鱼长大所需要的…… 溯洄顺着她停顿太久的目光跟着低头看去,表情只停顿了一秒,就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比起放慢速度过来引诱女人的动作,而今她堪称匆忙慌乱地将衣襟左右拢住。 但是这过薄的衬衫衣料,很快也被打湿了,苏明绣从方才见到她只穿自己衬衫的画面里反应过来,指尖点了点衬衫上慢慢晕开的水痕:“这样穿确实不错。” 顿了顿,她又说:“但我觉得不穿更好。” 溯洄本能从她的语气当中听到了危险的意味,感觉自己既然已经听到了“喜欢”,说明她的色-诱非常成功,既然如此,她应该不用继续道歉了吧? 怀抱的如此天真想法的人鱼试图后退,离开床铺这片危险地带,可惜女人动作比她逃跑更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甚至还拽下来一颗扣子。 溯洄重心不稳,被迫跌进她的怀里,耳边长发被指尖揭开,她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气息落下来。而后是自己耳垂上的糖果耳钉与苏明绣牙齿轻轻撞出的声音: “穿成这样出现在我面前,说明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吧?” “呃……!”视频里没说这个啊! 溯洄这会儿也顾不上捂什么衣服了,只试图手脚并用地从她的束缚里逃出去。 可惜,她就像是在蛛网前大鹏展翅的猎物,这会儿被牢牢捕住,哪有逃跑的可能? 被苏明绣按住的时候,她还试图抬手去推女人的肩膀:“不!不行!书上说刚生完不可以……” 苏明绣把她叭叭抗议的嘴堵住了。 鲛人把自己送上了捕猎者的床,逃跑无门之后,想到最近自己只要一撒娇或者一作出委屈的表情,对方就会千依百顺,便开始用软的手段:“苏、苏苏,你疼疼我嘛……” 话还没说完,上下牙关就撞在了一起,让她硬生生打了个颤。因为溯洄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肌肤被对方咬住,特别痛。 她眼睛里蒙上水雾,听见苏明绣在耳边嗤笑的一声“这不是正在疼你?”眼睫忍不住一颤,有泪滴在眼眶下成型。 “不许哭。” 有些沙哑的、又燃着情焰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 苏明绣现在只想连本带利地吃掉这美食,没有时间去给她把那些珍贵的珍珠一粒粒收好。 何况按照溯洄这水汪汪的体质,现在就开始哭的话,等会儿做不到一半,床上绝对都是这些莹润的珍珠。 这段时间鲛人的肌肤格外娇嫩,很轻易就能留下各种各样的印子,要是被那些珠子膈到,指不定又要怎么娇气地跟她闹。 溯洄被她这样一凶,眼睫抖了抖,本来还盘桓在眼尾要掉不掉的泪,登时“啪嗒”一声掉在床上。 成了第一颗珍珠。 苏明绣语气里的笑意变得莫名:“这么不听话?” “那一会儿让你哭个够。”- 落进室内的日光逐渐变得更加强烈,原本是浅金色的光柱,现在成了耀眼的一块块光斑。 “哒……笃笃笃……” 一颗莹润的珠子掉在地上,被弹起,又滴溜溜地滚远了。 床沿边落下一只修长的手,不知经历什么样的痛苦,手指张开努力想要扒住床下的东西,好像想凭借什么逃离,可惜努力半晌,只抓住了空气,而且指尖还一点点充血般泛红。 原本能响彻卧室的美妙声音,不知唱了多久,现在只能一声高一声低地发出短促的吟哦,再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大约是鲛人皮肉太嫩的缘故,这个凶残的人类像是想拿她生吃了,可怕的牙印留下一串又一串,溯洄汗涔涔地躺在床铺里,眸光失神地抗议:“别……” 别咬了。 呜呜呜。 苏明绣并不理会,她素了太久,再优雅的餐桌礼仪也无法遮掩饿死鬼般的本能……何况假孕状态下的人鱼,太香、也太甜了。 -- 第213页 大约是她折腾得太过厉害,床铺里到处都是水痕,甚至叫人分不清哪些是汗,哪些是其他。 溯洄被逼急了,鱼尾都幻化了出来,可惜脱水的鱼在岸上毫无攻击力,尾巴只能毫无作用地上下摆动。 “变回去。” 苏明绣将耽搁的早餐食谱改了,临时决定喝点营养的牛奶补充体力,这会儿懒洋洋地用齿衔着溯洄皮肉,命令道。 鲛人不知道是听不到,还是根本不想听。 苏明绣眯了眯眼睛,不变是吧? 那也行。 反正她也不介意- 卧室里的动静从白天到晚上。 到后面溯洄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甚至没法安然地躺在床上,床单褶皱里到处藏着珍珠,把她的皮肤磨出一片片红痕。 所以苏明绣把她抱在了怀里,舌尖卷过她红彤彤的眼尾,发现鲛人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那件雪白的衬衫松松垮垮、咸菜干一样挂在溯洄右手手臂间,但什么也没能挡住。苏明绣垂眸看了一眼,起身抱着溯洄往外走。 直到坐在餐桌旁,鲛人唇边抵着一杯水,她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又听见身后人不疾不徐地出声提醒:“多喝点补补。” “这样我才有喝的。” 溯洄牙关战战,撞在了玻璃杯外壁上。 她跌跌撞撞地从苏明绣怀里摔出去,想往外跑,但忘了自己的鱼尾还没变回去,甚至只能在地毯上用双臂往前挪动。 隐约间,她听见身后人拉开椅子,很庆幸地喟叹:“还好最近家里铺了地毯。” “呃……”溯洄觉得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间屋子里- 珍珠落满了整个屋子的角落。 有的滚进客厅沙发的缝隙里,有的掉在衣柜里,还有些在浴缸、枕头缝…… 这场饕餮盛宴后,苏明绣开始大扫除,在家里各个地方把某条鱼掉的珠子找回来。 收拾房间的时候,她听见床铺里冒出的冷哼,便半蹲在床边抬头看去:“还有不舒服的?” 溯洄不理她。 都是因为这个人类,她现在不仅衣服穿不了,磨得胸口娇嫩皮肤太痛,甚至还没法下床。 可恶的人类! 全是骗子! 想到这里,她愤怒地点进那些什么果体挑战、衬衫挑战的up主视频区,挨个点踩。 干完这些她还不解气,速度联系海皇娱乐的经纪人,预约了三天后就去录音棚里准备自己的专辑!短期内她都不要再看到这个可恶的女人了! 看着漂亮又美丽,到了床上就是个心狠手黑的魔鬼,她要换恋爱对象! 溯洄越想越气,不小心把腿伸出了被子外,就见到自己送给苏明绣的那红珊瑚挂件,这会儿正套在她的脚踝上,像是火焰纹身。 想到那天晚上这女人为了不让她变回鱼尾,用这珊瑚当绳索把她一只脚绑在床柱上的样子,溯洄烦地又踢了踢被子。 然后她就对上苏明绣似笑非笑的目光,顿了顿,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脚缩了回去。 第91章 鱼塘里的C位(26) 溯洄在录音棚的那些时间里,101节目也面临一轮比一轮更严苛的淘汰。 自打苏明绣与溯洄退出节目之后,前七的名次角逐更加激烈,再看不见断层般的人气和实力差。 没了苏明绣那些古怪的技艺作为惊喜,也没有溯洄那恐怖的歌舞实力作为碾压,观众们竟然觉得还有些不太习惯。 已经过去了几轮的竞选,总直播间的弹幕里,还时常能见到怀念她们两个人的内容,诸如“没了溯洄和苏明绣这节目一期比一期无聊,我都已经能猜到最终出道的人是谁……”、“本来以为101会是史上最精彩实力最强的出道组合,现在看来倒也不一定了”之类的声音频频出现。 但被cue的两个人一个过着慢悠悠地开餐馆,每天早早关门的快乐日子,另一个在海皇娱乐的帮助下,新专辑的发表已经提上日程。 直到最终出道夜的到来前夕—— 苏明绣收到了几个邀请电话,都是专门打给她的,让她务必去现场给自己加油。 “滴。” 大门新换的电子锁发出声音,一道高挑靓丽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黑发女人正站在小吧台前面倒水,听见动静时,面上仍然挂着笑意,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好的,我问问溯洄的时间,到时候尽量去给你们都加油。” 其实101也难逃节目组与娱乐公司商定出道位的故事,能给她打电话的朋友们,应该是从公司层面、人气方面都没有问题的准出道选手。 所以苏明绣去也就是见证她们的辉煌,看着她们走花路。 刚回来的人几乎在她电话刚挂的刹那就出声问:“谁的电话?” 明明最近躲在录音棚早出晚归要避开苏明绣的是她,现在察觉到不善气息、最先跳出来质问的也是她。 放下手机的人端起水杯,对她的敏锐感到一丝讶异,但也没隐瞒:“泡桐。” “没空,不去。”溯洄刚才就觉得那电话里的音色有些熟悉,现在听到这个曾经的情敌名字,更是不论苏明绣先前与对方说了什么,毫不犹豫拒绝。 瞧着她连耳后长鳍都要直挺挺展露出来的炸毛模样,苏明绣失笑,难得补了一句:“是101的出道夜,不光有她,安妮、王芷,还有我曾经合作过的朋友们都打了电话邀请我们去看看。” -- 第214页 “不去。”溯洄还是那句话,甚至得寸进尺地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许去。” 这段时间跟着经纪人在公司内外活动,溯洄总算知道当初跟自己参加节目的都是人类社会里比较优质的长相,把苏明绣放回那环境……虽然知道她花心概率不大,却仍是狼入羊圈。 停了停,她又说:“我的新专辑也是过几天发布,你是选去参加101的出道夜?还是陪我见证我的专辑销量?” “呃……”来了,这熟悉的选择题。 苏明绣这段时间也算是领教了溯洄折腾人的功力。虽然知道自己也有办法说服这条鱼跟着她去出道夜现场。 但也招架不住这条鱼的醋意,为了自己以后的好日子,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陪你。” 溯洄抬了抬下巴,勉为其难地信了她的话,面上出现稍许的笑意,矜持地挽了挽耳边长发,露出那糖果耳环,又问:“今天晚餐吃什么?” 苏明绣知道她最近跟着公司跑一些通告,就为了在专辑出来之前先巩固自己现有的粉丝和人气,作息过于乱,而且在外面吃得也非常杂,担心她的肠胃,所以准备的是比较素的海鲜粥。 其实也说不上素,毕竟海鲜粥是用砂锅熬出来的,用料非常丰富,香气飘的满屋子都是。溯洄其实早就闻到了,但她偏要苏明绣亲自回答。 可惜今天的女人却反问了她一句:“今天我有晚餐吃吗?” 起初溯洄还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苏明绣,心想她难道是跟着自己吃了这些天的海鲜吃腻了,所以想吃点别的? ……等等,别的? 她又仔细地对上苏明绣的眼神,待发现其中意味不同之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装作没听懂地问:“你想吃什么?” “你说呢?” “呃……”溯洄:我才不说! 她忽然抬手扶住了腰间,装作疲惫不堪的模样,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两声,吸着凉气小声抱怨:“刚才从车上下来,好像没注意不小心把腰扭了,好疼呀。” 苏明绣放下手中已经喝完的玻璃杯,慢吞吞地朝她那边走去,抬手搭上她的后腰,语气里的笑意流淌,“我帮你揉?” 溯洄一秒钟拍开她的手,“不用!” “腰伤可不是小事,还是让我帮你看看……”苏明绣后面的声音都隐没在溯洄的耳廓间。 可怜某条鱼在公司躲了这么多天,却只是逃得开一时逃不过一世,还是在这个晚上,在满屋飘香的海鲜粥味道里,被人类压在客厅的沙发就地正法- 开了荤却只让喂一顿,又饿了许多时间的苏明绣当然也没有手软,等到在沙发靠垫里捞珍珠的时候,溯洄正靠在软枕上咬她手腕泄气。 苏明绣轻吸了一口凉气,看见溯洄碧蓝色双眼里的怨念,不禁捏着她的下巴问:“是谁最近都在躲我才换得今天遭罪的,嗯?” 溯洄用她的手腕磨牙,不肯松口,因为还没从那恐怖的感觉里缓过神来。 所以眼尾还挂着一些痕迹,现在听见苏明绣的话,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气的,眼尾又颤巍巍滚落一颗珠子。 “别哭了,”黑发女人无奈地抬手给她接住了,“专门给你准备的盒子都快装不下了。” 这些鲛珠有避水的功效,自然不能轻易流落到市面上,只能让人收集起来。但苏明绣之前为此特意准备的大盒子现在都快满了。 也不知道鲛人是不是含水量比人类高,她总觉得自家这条鱼,比女生都更能哭。 随便捏一捏、咬一咬、吸一吸,就会把鲛珠哭得到处都是,娇气得不像一条深水鱼。 溯洄尖锐的牙齿不小心过分用力,刺破了女人手腕的皮肉,溢出一滴血珠。 尝到血味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害怕把苏明绣惹得更生气,赶紧讨好地舔舐她的伤口,动作又轻又痒。 苏明绣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其实也没怎么吃饱。 等到再次被放开的时候,溯洄已经躺在浴缸里了,她无力地甩了甩尾巴,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被做出原形。 鲛人捂了捂饥饿的肚子,小声跟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抱怨:“我饿了,锅是不是糊了?” “没,”苏明绣沾着水滴的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刚才你晕倒的时候,抱你来的路上,我把火关了。” 听到晕倒,溯洄的脸色变了又变,然后她抬起颤抖的手抓住女人纤细、却蕴藏力量的手腕:“可不可以不继续了?” “那你得答应我,以后别拒绝我这么长时间,我就每次都温柔点,怎么样?” 溯洄:……不怎么样。 但她只敢在心里气,面上一点儿不敢表现出来。毕竟现在人为刀俎,所以她含泪点头—— 甚至有些后悔之前拒绝苏明绣去101现场的举动,说不定让这人变得忙一点,她就能别总是惦记自己这点鱼肉了呢? 溯洄委屈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留牙印的地方- 专辑发售的当天,其实销量不温不火。 但是因为溯洄的人气摆在那里,本来也不是什么天后,更不像当前的流量明星那样,有粉丝给她疯狂刷成绩。所以能够盈利已经达到了海皇娱乐的目的。 但就在随后的时间里,溯洄的专辑一路高歌猛进,在各类音乐榜单排行上不断往前。 -- 第215页 某听歌软件上出现了对她专辑的诸多评价: “她的《海洋》好治愈啊!我本来挺深海恐惧一人……听到这首歌仿佛看到了晴天的海,心情不好的时候听一听,感觉世界那么宽阔,眼下遇到的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哈哈哈哈她的《捕食者》有点坏,很像当初101舞台表演的那首歌的感觉。但是比起简单的轻哼,配上歌词里面狡猾的、嬉笑的感觉,非常触碰人心,感觉在看什么3d电影的插入曲!” “啊啊啊我们乐坛断代这么多年,终于又要出现一颗灵性巨星了吗?” …… 与此同时,国内许多专业的乐评人也给她的声音、编曲给予了极高的赞扬。 甚至还有心理分析师根据她歌曲里的声波阈值,表示里面有几支舒缓的歌曲确实能达到令人放松心情的辅助功效。 溯洄的第一支专辑名字非常大胆,就叫做《鲛人》,里面那些晴朗的、坏坏的、阴沉的歌曲,其实全都是记载鲛人的生活。 可惜,人类对海洋的探索技术,还不足以能发现这种族的存在。 话扯远了。 总之,溯洄的专辑《鲛人》在三个月后登顶了国内的季度音乐榜,同时纯音乐版也远扬国外,以非常迅速的速度攻占个大音乐网站。 同时,101节目也出了新的女团组合,以安妮为c位,组合名字就叫做七度,只是在外界对溯洄的讨论下,这女团也只有在成团夜讨论度格外辉煌。 后来,许多追过101节目的观众都在感慨,假如溯洄还留在101,也许c位出道的会是她,七度也肯定可以成为厉害的女团。 但那时候溯洄已经成为了乐坛的中流砥柱。对于这等讨论声音,她的粉丝反驳道,那是因为她本身条件素质就格外优秀,在娱乐圈怎么样都会成功,成为歌星才是脚踏实地的做法,流量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眼前。 溯洄凭借第一张专辑的名声,拥有了极广的讨论度,也成功接到了许多不错的商务。 她在海皇娱乐的安排下,稳扎稳打,凭半年一张高质量专辑的速度,在七度女团宣布解散的第二年成为名噪一时的大歌手。 这天,苏明绣重开的小餐馆来了一位罕见的客人。对方戴着口罩、帽子和墨镜,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但身形和衣着气质远超普通人。 苏明绣先前将这餐馆改造过,变成一家预约模式的私厨,环境也格外优雅,布置的古色古香,每天只接一定桌数的生意。 今天她看到预约是三桌,却只有一张桌上坐着这唯一的客人。从后厨掀开帘子出来,她本来想给客人讲解今天的菜单,但抬头才发现是熟人。 苏明绣戴着白色厨师帽,被厨房用口罩挡住后露出的眼眸里带着笑意,走近时温声问道:“想吃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人抬头看她,眼神比起之前相见时候的温柔,里面仿佛沉淀了许多的岁月,那是后来苏明绣都不太了解的时光。 她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都可以,菜单上的都行。” “菜单?” 苏明绣摇了摇头,看了看旁边空着的桌子,也猜到她肯定是提前把这些都预定了,今天左右不会再来客人了,不由建议道:“上面有几道菜不太适合你,我根据你的口味重新改一改吧。” “好。”那人应。 回到厨房之前,苏明绣抬头去看,发现这人头顶的数字仍然停留在多年前的99,好像从来没发生过变化。 等到一碗鳝油浇面端出来时,苏明绣看着女人动了筷子,只吃了一口就停下。 她问:“不好吃吗?” “不是,”客人说:“是太好吃了。” 让她又想起跟苏明绣一起在101的那些时光,那时候对方魅力大,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的人。 而大家每天期待的就是练完歌舞的日子,不知道今天又能吃到什么样的惊喜。 总归都是她们喜欢的。 后来,她不光喜欢那些菜,她还喜欢这个做菜的人。 可惜。 她的花路,荣耀,现在的没落,这人都不再见证。苏明绣早就离开,选定归宿,只不过……不是她。 泡桐慢慢低头,把这碗面都吃完了,后来苏明绣又端上来两个菜,她也都吃得干干净净。 其实她最近得了厌食症,身体也被公司那些安排几乎压垮,发色也不如以往温柔活泼,变成了深棕色。 泡桐以为自己吃不完这些的,但她没想到光盘了,甚至身体没有任何的不舒服。 离开的时候,她深深地看了眼苏明绣,问了一句:“我以后,还可以来吗?” 苏明绣笑着应她,“当然,餐馆本就是向食客开放的。” 不是前同事,也不是前朋友,她们的关系只是厨师与食客。 泡桐听懂了她的话,出门时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发现又是秋天了,跟苏明绣退出节目时的季节一样。 她走了两步,踩碎了地上的落叶,听见那些嘎吱作响的碎裂声,自顾自地笑出来了。 苏明绣隐约觑见她头上的数字,好像多了一位数- 在泡桐之后,安妮和王芷也去到苏明绣的餐馆里,比起泡桐的沉默,她们倒是说了很多后来发生的事实。 那些不能对外人道的东西,在苏明绣这里仿佛没有禁忌,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来的也就越发频繁。 -- 第216页 苏明绣没有隐瞒这些事,她会每一样都对溯洄提及,尽量不让这条鱼有机会再胡思乱想。 但溯洄其实还是有点醋。 她的忧愁被经纪人发现,恰好那时对方问她想上哪个综艺,溯洄则问:“哪个综艺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明绣是我的,不长眼的少往她身边凑——有这种综艺吗?” 经纪人沉默了两秒钟,“你要出柜?” 溯洄没想到人类世界同性这么多讲究,等经纪人说完之后,她毅然点头:“那我要出柜。” 经纪人立刻请示厉总,发现整个世界只有自己特别震撼的时候,情不自禁把一款恋爱综艺推到溯洄面前: “我本来是想让你跟一个流量炒个假cp,毕竟这个节目最近这么火……” “但你既然想跟苏明绣一起上节目,那也好,她算是素人,颜值也不错……” 经纪人唠唠叨叨了一堆,试图跟她分析这个恋爱综艺的利弊。简而言之好处就是她们可以官宣,坏处就是恋综是情侣热恋的照妖镜,最好谨慎点。 溯洄没听后面那些内容,只是拿起手机拍下这个综艺节目的名字《跟我约会吧》,发给了苏明绣,第一句格外理直气壮:“你跟我去这个节目!” 停顿片刻,想到那些环伺的竞争者,她装模作样地又加了一句:“好不好嘛?” 第92章 鱼塘里的C位(27) 《跟我约会吧》是国内最火的明星恋爱综艺,以艰苦环境考验明星情侣的感情,据说导演和台本都格外魔鬼。 但观众就是喜欢看明星在镜头下像普通人一样恋爱、被各种难题困住的样子。不论最后情感是越发弥坚还是一拍两散,都是他们喜欢乐见的。 而且第二季参考了101节目的直播和后期剪辑双重分流的模式,决定引入直播模式,让粉丝们既可以在直播间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喜欢的明星,也可以在后期剪辑珍藏高清稀有画面。 可谓是一举两得。 节目组第二季也请了三对嘉宾,并且因为苏明绣现在退圈,也算是半素人,完全符合综艺节目有大咖,有流量,也有普通素人的标准。 第一对嘉宾是圈子里的模范夫妻,两人从年少一部经典作品《白沙滩》当中相识,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来又在银幕上几度合作,自然步入婚姻殿堂。 这些年来两位事业水涨船高,简直是娱乐圈文影帝x影后的巅峰携手故事。 第二对嘉宾是当红小花x男团成员,小花领衔主演的年度玄幻大剧成为今年夏天的爱情话题,让她的微博人数一举突破了五千万,成绩和流量集于一身,是当之无愧的一线。 而和她曝光恋情的对象之前正好和101的导师尉迟萧同属一个团,但现在团已经解散,各自单飞。 曝光恋情的时候微博直接瘫痪,粉丝有的骂有的佩服他直接宣布恋情的勇敢、送上祝福和支持,现在这对CP也仍然是国民关注度最高的。 最后一对自然就是溯洄x苏明绣,前者是当前乐坛当之无愧的新星,也是这十年来乐坛最出现过的最具有统治力的女歌手。 至于苏明绣…… 她的传说现在还在秀粉之间流传,据说她在101上的初舞台表演画面已经被收录到了某站上面,作为健身舞蹈的宣传; 曾经粉过她的观众们表示再没有见过比她更有天分的外行; 而根据101内部人员透露,苏明绣是个本来可以凭借天才商业头脑当天使投资人,却偏偏要靠勤劳的双手当厨子致富…… 这些年各大影视剧已经开始关注同性这一小众领域,在电视剧方面各种麦麸的同时,综艺也隐约往这方面塑造。 节目组不敢正大光明地打出她俩是一对情侣的消息。而是另辟蹊径说综艺应当拓宽视野,不仅讲爱情,也可以讲一讲友情。 所以溯洄和苏明绣是以友情的方式出场的,但这已经是另一种形式的讯号了。 消息一出,各大贴吧论坛都被第二季的大胆震惊了。 [吐槽]某恋爱综艺的导演真是好勇,在危险的边缘试探,第二季的饼里竟然敢请一对同性出来…… 1L:哇?谁?(脑海里已经开始细数圈里这些年传出同性绯闻的明星名字了) 2L:假的吧?不可能,肯定是装的,不管是直男麦麸还是直女装姬,我都不想看。 3L:嘉宾名单都还没有公布呢,打算看看情况,观望观望。 …… 15L:艹!官宣了!你们绝对猜不到那对同性是谁!我隐约记得,这对当初还没出道就已经搞得你区xyxf,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俩名字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毫不意外,靠,不愧是为了爱情退赛的人。 16L:她俩?我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名字了,不会吧不会吧她们真的是真的? 17L:楼上搁这搁这呢?大胆点,我替你说出她们名字,s-mx!sh! 当初那些说s-mx海王、渣女的可以出来了,你见过哪个人渣为了爱情放弃唾手可得的红火事业,现在还为爱参加这档综艺,不会有人不知道约会就是情侣的试金石叭?没点情感基础来这就是想分手,参见上一季那俩流量。 18L:我开始兴奋了,女人,你们俩果然是永恒的话题制造者,是友情是爱情,让我这双火眼金睛来鉴别一下!- 节目开始录制之前,网络上就被官宣的嘉宾名单整兴奋了。 -- 第217页 相比于网友们的热情,嘉宾之一的溯洄却很不高兴,她盯着那大大的“友情”主题简介,幽幽地看向自己的经纪人:“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她的爱情是吧? 经纪人对她的目光也很是无奈,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我上一回已经跟你交代过了,想要参加这个节目,直接出柜在这个大环境里是不可能的,咱们能批一层皮出现已经不错了。何况观众们不是瞎子,他们能看出来——” 他苦口婆心地劝溯洄见好就收,但鲛人却闷闷不乐的,责怪自己上次被这个综艺的介绍高兴到冲昏了头脑,只顾着想和苏明绣一起上这个节目,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乾坤。 “不去了。”她说。 经纪人:“……?” 经纪人:“祖宗,你知道咱们签了合同不去要给多少违约金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苏明绣,今天为了跟她们说大致的节目流程,他特意来到两人居住的这套房。 其实按照溯洄这两年的收入,已经足够她们置换市区的任何一套房子。 但溯洄就喜欢跟苏明绣待一块儿的这套小屋,所以两人都没有换房子。 这会儿收到经纪人求助的眼神,苏明绣笑着摸了摸溯洄的长发:“去吧。” 她说:“我想去。” 溯洄立即看向她,学着她平日里的样子危险的眯了眯眼睛,试图让她看出自己眼中的警告。 套友情壳是什么意思? 又想当海王是吧? 在网上冲浪的这两年,她学会了很多人类世界专有的名词,现在回想101选秀时期,已经能够熟练地归纳苏明绣当时的行为了。 苏明绣笑着捏她的鼻子,“实在很想公开,录完节目再说也不迟,嗯?” 溯洄勉为其难宣布她这波甜言蜜语诺言有效。 录节目的当天,苏明绣蹭用了她的妆发造型团队,陪她一起坐保姆车前往《我们约会吧》的节目录制通知地点。 第一期的选址是个很偏僻的小乡村,在大山里,从保姆车上下来,被节目组收走许多的行李,又被塞上大巴的时候,溯洄低声问旁边的苏明绣:“他们是不是想把我们拉去卖了?” 最近她们俩在家里看了几个相关题材的电影,溯洄印象深刻。 苏明绣失笑,问她会不会晕车,如果晕车的话,就给她剥个橘子。 她们俩是最先到的,所以暂时还没有发车。但四面八方的摄像头已经架好了,直播间里已经有观众过来。 [溯洄还是这么美貌,抱走] [美女就是要和美女贴贴] [啊明绣你终于回到镜头前了呜呜呜许愿这个综艺播出一百期,友情我懂的,你跟谁cp我都可以] [溯洄新粉,谁来介绍一下她旁边这个美女的资料?] 弹幕里多半信她俩是友情,磕cp的少,好在她们也看不到,否则溯洄肯定不能如此淡定。 “不晕,”溯洄把脑袋靠在她肩上,“但是想吃橘子。” 其实她也没有很喜欢吃这些水果,只不过喜欢看苏明绣为她做事的模样,会让她觉得自己被珍视。 苏明绣橘子剥了一半,第二对组合已经到了,溯洄盯着她的橘子,却见她速度越来越慢,知道她的意思,与她一起起身跟这两位打招呼。 “赵老师,jacker老师好。” 她耳边都是经纪人耳提面命过几百次的礼仪回响。 然后在这对小花x男团成员的目光里,溯洄开始介绍她们俩:“她叫苏明绣,明月的明,锦绣的绣,之前参加过101不过现在退圈了……”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分钟苏明绣的信息,轮到自己时只说:“我叫溯洄。” 没了。 [?最大苏吹竟是你?] [好家伙我一时间竟分不清你俩到底谁才是圈内的] [只有我注意到了她还在看苏明绣手里的橘子吗?溯洄是多喜欢吃橘子啊?妈妈给你买!] 两位前辈冲她们友好地笑,毕竟看选秀的少,但对于溯洄的歌,却是很熟悉的。 还好来之前溯洄被科普了嘉宾们的作品,如今也能聊上两句。 说话间,重量级嘉宾抵达,影帝和影后恰好都姓苏,双苏组合还给他们都带了一点见面礼,是从家里带的、自己种的特产。 溯洄收了礼物,非常不舍地看苏明绣给两位回礼了带来的橘子,还好她们剩下了五六颗。 于是人齐后,往目的地开去的路上,溯洄都在吃苏明绣剥的橘子,她很珍惜,一路上就吃了两个。 从摇晃的车里下去,导演团队早就严阵以待,大喇叭对着他们:“欢迎三对嘉宾来到约会吧第2季的录制节目现场,你们一定都是互相非常有默契的cp,就算被丢到荒山野岭也一定有独属于你们的约会浪漫——” 苏影帝笑着开口:“不,我们没有,老夫老妻不需要这种东西,所以可以不待这种地方吗?” 苏影后帮腔:“来之前你们跟我说什么这节目里有约会圣地非常浪漫,来了之后你就是让我看着几十里荒无人烟的地?” 她指了指导演后面的高山,这一片完全没有任何人生活的痕迹,怎么想都觉得条件艰苦。 总导演理直气壮,“俗话说得好,有情饮水饱,为了帮助你们在这里创造浪漫的野营气氛,我们准备了三组帐篷。” -- 第218页 节目组人员给他们展示了三组帐篷,第一组相当豪华,里面不仅有加绒睡床,零食水果,甚至还附带大餐的美味材料。 第二组简约一点,看着朴实无华,但也足够保暖。 至于第三组…… 赵小花开口:“你们这堆布和铁架子,不会是打算让我们自己搭叭?” 导演打了个响指:“答对了,接下来我们将进行一轮默契测试,在这默契测试当中得分最低的CP将会幸运地获得帐篷-未搭建版,希望你们可以在一起劳动的过程中增进默契哦!顺带一提,最后一组cp需要自己寻找晚餐食材。” 所有人:“??” 他们几乎是集体看向苏明绣和溯洄这对。 毕竟两个女生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做搭帐篷这种体力活的,包括独自野外觅食。 这简直是豪华度假vs荒野求生的参差。 [导演好狠,我好爱] [谁是默契最差的,我赌苏明绣和溯洄] [前面的别忘了苏明绣在101的表现好吧,她记忆力不差的] [好怪啊,我第一次见到这种薛定谔的素人,明明都没上节目,居然有这么多人认识] 弹幕兴奋的时候,导演已经开始宣布第一轮比赛的规则了。 默契测试1:同时提问关于两人的故事,同时在题板上写对的,得1分,八轮过后,比分相同的加赛,按照分数高低排名。 苏明绣她们俩居然是第一对参加测验的,其他两对都看了过来,想要顺便看看节目组能问出什么难度的问题。 “请听题——” “第一道,请写下对方平时最爱喝的饮品。” 导演的声音落下,双苏同时说“哇,简单”,弹幕里也是一堆“就这?” 苏明绣看了眼溯洄,笔尖点在白板上,正想写的时候,发现对面的溯洄在日光下,面庞一点点地变红。 溯洄正在心里骂节目组没有底线。 她还没见苏明绣喜欢喝的什么饮品,倒是在那段假孕期,总是三番五次地到她这里说要早餐奶、晚餐奶…… 难道写这个?! 正打算写“无”的苏明绣观察着她的神情,逐渐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她怕溯洄过度实诚,于是赶紧出声:“没有也算吗?” 溯洄被她一提醒,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也去看导演。 [艹!只有我好奇溯洄为什么脸红吗?] [热的?] [报告,当地气温早晨15度!] [红的太明显了!她们绝对是真的!] [导演阻止她!我想看溯洄的答案!!] 第93章 鱼塘里的C位(28) 导演拖长了声音跟她俩卖关子:“你觉得没有,说不定另一位觉得有呢?” 苏明绣:“……” 溯洄捏着笔,碧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看向苏明绣,见她很轻微的摇头。于是松了一口气,在面前的白板上写下:无。 [导演,她俩对答案,举报!] [笑死,这就是你们说的默契?] 导演的声音无情的从扩音喇叭里传来:“请嘉宾各自答题,不要试图抄作业,发现一次扣一分。” “第二题,请写下对方对你们的昵称。” “顺便一提,现在提问的答案,我们手里已经有了一份。所以请各位嘉宾不要抱侥幸心理,认真作答。” 苏明绣毫不犹豫地在题板上继续写答案。 溯洄又开始纠结了…… 她先是写了个“宝贝”,想了想又划掉,毕竟这是苏明绣每次做的时候才会有的甜言蜜语,而生活中…… “无”? 继续划掉。 也是有的吧,比如每次她做出那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时,苏明绣就会用那种又无奈又好笑的语气叫她“笨鱼”。 溯洄最终写了这个。 …… 这对cp十道题答完,把手里的题板亮出来,而弹幕里早就笑疯了一片。 导演开始公布两人参加节目前填的表,上面有她们各自对这十个问题的答案。 甚至为了方便观众看清楚,节目组人员特意推来了一个小白板,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两边的答案。 第一题是喜欢的饮品,溯洄: 苏苏做的都可以; 苏明绣:白开水。 第二题是给对方的昵称,溯洄: 苏苏; 苏明绣:宝贝。 随着答案一个个揭开,对比溯洄那涂涂改改的、排除正确答案的回答,周围人都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溯洄是什么喜剧选手] [笨鱼??这个昵称是真实的吗?想不到你们两个私底下玩这么花?] [只有我一个人心疼苏明绣全部答对,而溯洄全错吗?] [苏明绣:我也没有想到她的脑回路是这个亚子的] 在直播间观众笑哈哈的时候,苏明绣同样看到了对方题板上的内容,稍加思索,也跟着笑了出来。 唯有溯洄不太高兴地听导演宣布她们第一组得分0。 她抱着手臂站起来,在苏明绣旁边看其他的嘉宾答题。 比起她俩的喜剧效果,赵小花和jacker就充满了你侬我侬的甜蜜氛围,就算不需要透气特效,也仿佛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粉色泡泡。 甚至在导演没问出一个问题之后,他们俩就能根据这个问题聊起当时的一些情景,你一句我一句格外有默契。 -- 第219页 [这才是情侣正确的打开方式啊] [呜呜呜小赵要幸福] [jacker好会!他好宠!这个男人我可以!] 最终,他们这组拿到了6分,对比苏明绣她俩的零蛋,可以说是提前逃离了自助帐篷。 而给双苏的题目更难一点,第一题竟然是“你给ta做过的最让ta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 两位结婚都快十年了,孩子都五六岁了,这种画面实在太多,拎出来说个最,倒是有点难。 但直播间里的网友几乎同时看见他们俩在题板上写下一模一样的答案。 最终他俩得分9…… [不愧是圈里的爱情神话,慕了慕了] [祝你们9999] 导演的声音适时响起:“第一轮默契考验到此为止,请默契值最低的情侣再接再厉,在艰难困苦的条件里再培养出更多的甜蜜吧。” 苏影帝对他们笑了笑:“我们这把老骨头,确实有点对扛不住风餐露宿,你们加油!我们先给你们把食材烤上,等会儿一起来吃啊。” 这就是看苏明绣她们俩太惨了,准备在食物上接济一下。 溯洄道过谢之后,转过脸来面对苏明绣时,神情里出现几分懊恼。 如果苏明绣也答错了题,她还能够理直气壮的说是对方不够了解自己,可是现在答错题的只有她一个…… “来,帮我把这个角拉住。”苏明绣拍了拍她的手臂,对她说道。 溯洄乖乖照做了,却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对她低声说道:“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看见她答案的苏明绣会不会觉得自己根本不上心,会对她失望吗? “怎么会?”苏明绣笑着看她,“你写的那些在我这里也都是正确答案呀,谁说答案只能有一个?” 因为帐篷布被溯洄拿着,她空出来的手就能够给对方一个拥抱,“这份卷子你在我这里可是满分哦,因为我说过的话你都记得。” [靠!她好会!] [难怪溯洄被吃得死死的……姐姐我也可以!化身尖叫鸡ing] [我一时间不知该羡慕哪个!果然美女和美女谈恋爱就是最棒的] 属于她们的直播间里也对她们得0分的和谐气氛感到满意。 苏明绣动作很快地在溯洄的配合下,将一个帐篷搭起来了,旁边两对情侣看她们都有些震惊。 毕竟搭帐篷这种体力活,没想到两个女生也能这样轻轻松松气也不喘的干完。 帐篷搭起来虽然不如影帝影后他们的豪华,但是也不比赵小花和jacker的差多少,起码晚上睡两个人问题不大。 那边豪华帐篷面前已经有烧烤架起来了,苏影帝的手艺很好,让苏影后只需要在旁边打着扇子将烟扇出去,携着香喷喷的肉味儿一路吹向远方。 他们的烧烤有肉有蔬菜也有丰富调味料,而赵小花那边就是简单的猪肉、白菜这两样,调料也只剩下盐和酱油。 但好过一无所有的苏明绣跟溯洄。 两人径自往荒山的林子里面走,在另外两对注意安全的提醒下,跟拍镜头一路随着她们去。 [实在不行咱们在双苏前辈那边蹭点吃的吧,现在人哪有什么野外生存能力呀,这荒山可怕] [苏明绣不是厨子吗?她应该认识一些菜吧?只要别不自量力地采蘑菇就行] [好家伙,溯洄搁这儿神农尝百草呢?] 镜头里,银蓝色头发的漂亮女生正在把自己刚发现的叶片往嘴里塞。 苏明绣眼皮子一跳,虽然有系统加持的厨神作用让她可以准确分辨这林子里什么可以当食材,什么是有毒的植物,但也经不住溯洄这么虎。 “你在干嘛?” 溯洄抬头看着她,把嘴里的叶片取出来:“这个长得像葱,我以为味道差不多。” “呃……”或许是看出了苏明绣的无语,顿了顿,溯洄说道:“别怕,我很耐毒的。” 这是真的,海洋里公认毒性最强的蓝环章鱼,到了鲛人族的面前,释放出的神经毒素也不过只能麻痹他们肌肤几小时罢了。 苏明绣确实看动物世界的时候听她提过这个。但这不代表溯洄对陆地上的动植物也存在同样的抗毒效果吧? 反正她不敢赌。 万一真中招了,到时候来参加个恋爱综艺,结果对象没了,那可真是精彩。 [当年神农也这么想的] [第一次见到有人说自己耐毒,真有你的,怎么证明一下?] [溯洄:不瞒你说我喝敌敌畏长大的] 苏明绣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为了保证安全,她甚至一边往前走一边拉住溯洄的手,确保她时刻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接下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把任何东西往嘴里塞。” ……好叭。 溯洄安静地跟着她,看她手法很专业的摘了些野菜和常见的菌子,跟着走了一段时间之后问:“我们今天没有肉吃吗?” 苏明绣看向身后的摄像:“在这里吃野味,不好吧?” 摄像大哥:“……”你别看我,我就是个工具人。 还好导演也在看这边的情况,很快宣布了给落后小组的加餐计划。 “前方二百米有一个水谭,只要跟我们做一场游戏,获胜的能够获得钓鱼工具,这样你们就有希望午餐加一条鱼——” -- 第220页 导演才刚说完,帐篷营地里的赵小花那组率先起来问:“什么游戏?” 林子里,溯洄问摄像:“水潭在哪儿?” 摄像:? 他神情带着一点茫然,将两人引到了水潭边,以为她们是想先验证一下这里面究竟有没有鱼,再决定要不要参加游戏,谁知道…… 溯洄蹲下来摸了摸水面。 导演的喇叭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想要获得钓鱼工具,必须先出来回答问题。” 溯洄假装没听见。 苏明绣忍俊不禁,唇角扬起些微弧度,忍不住抬手拍了拍,正蹲在前方的人:“你想不想试试钓鱼?” 其实她不想让溯洄太过高调,免得暴露了身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结果蹲在水塘边的漂亮女人转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仿佛在用眼神询问: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想要吃鱼还需要找工具? 苏明绣也半蹲下来,视线和这条人鱼齐平:“可是我想试试诶。” 明明有现成的抓鱼好手在这里,她却要试笨办法,溯洄撇了撇嘴,又说:“那你去看看外面的题目,如果还是那种只有一个正确答案、没意思的问题,你就回来,我给你抓鱼。” “好啊,”苏明绣莞尔:“如果题目太难,今天的午餐肉类可全靠你了。” 溯洄扬了扬下巴:“那当然。” [你们是不是忘了在这里聊天导演也能听见?] [导演:没意思的问题?地狱模式开启] [哈哈哈哈隔壁的jacker已经哭着回去了因为要他和摄像大哥比掰手腕] 但苏明绣毕竟还不知道这次的考核难题。所以悠悠带着之前收集的食材往林子外面走,等听见导演让她随机挑一个工作人员比山地赛跑之后—— 苏明绣:“告辞。” 她如来时一般悠闲转身:“水潭已经找到了,鱼我们可以自己抓,谢谢了。” 导演:“?” [你妈的谁还记得这是一个恋爱综艺,我第一次看到嘉宾在这综艺里把导演整不会了] [好快乐!好爽!我喜欢她不照流程走的亚子hhh] [苏明绣:综艺杀手,正是在下] [我想象中的野外约会:呜呜呜我好怕要抱抱!双s的野外约会:轻松carry全场!附赠野外生存指南!] 导演不甘示弱的拿起喇叭对着她的背影说道:“水潭里的鱼类都是野生生长,性格非常狡猾,并且力道蛮横凶猛,如果不携带钓具前往,恐怕难以获得食物!” 苏明绣:“是吗?我不信。”最凶猛的鱼都在她家里了。 其他两组嘉宾:“?” 好野! 他们好奇地也跟了过去,想要看看她俩在水潭边怎么捉鱼。 苏明绣再回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一串尾巴,溯洄倒也不介意,在苏明绣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分辨出了这水潭里面能够食用的肉质鲜美的鱼类气息大致有哪些。 于是她跟苏明绣比划:“这里面有你前两天在家里做酸菜鱼的那种……” “草鱼?” “嗯!” “那就这个吧。” “你要多大的?” “五六斤?太大了味道腥,我们这几个人也吃不完,你别抓太大的。” [我以为我在菜市场?] [鱼还没抓到,你们俩甚至还没有试一试,就开始虚空做梦了吗?] [这潭水这么深,我啥也没看到,溯洄你是不是在驴我?] 弹幕里都是质疑的声音。 结果就在下一秒,只见蹲在潭水边的这个女人,忽然单膝跪地,直直将一只手伸入水中,一秒不到的时间,从潭水里抓起一条黑鳞长身的草鱼。 单看那鱼甩动尾巴的力道和水花就知道它力量多大,可竟然只是被溯洄轻松握住,然后递给苏明绣:“这条可以吗?” —— [抓鱼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学会了,今天就去菜市场试试] [不吹不黑,我家猫抓金鱼都没她快] [节目组加倍速了吧?] [草鱼:就很突然] 旁边跟来的两对嘉宾也看傻了,jacker甚至神游天外地也往那边凑了凑:“我……我也试试能不能这样捞到?” 然后就见苏明绣转过头对他们解释:“特技动作,请勿模仿,她是海边长大的,所以比较会抓鱼。” 其他嘉宾:“哇!厉害!” 弹幕:[我信你个邪] 当苏明绣和溯洄满载而归的时候,导演组的表情:?? 什么艰难困苦铸就美好爱情培养默契,笑死,根本困苦不了,苏明绣烤的那条鱼简直今日mvp。 甚至在她们吃完之后,苏明绣还去旁边的树林里采了点野花妆点帐篷。这样一来,她们俩的帐篷也别有一番温情。 第94章 鱼塘里的C位(29) 格外豪华的午餐解决了,距离夜晚还有一些时间,节目组当然早早的就想到了这一点,导演给小情侣们的下午又准备了活动。 但午休的三对CP都并不知晓。 苏明绣和溯洄借着帐篷挡阳光,本来枕着胳膊在闭目养神。但睡着睡着就感觉身边钻来了一道微凉的温度。 溯洄的体温一贯都秉承着深海鱼的特点。所以每次被苏明绣进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被烫到…… 与之相对的,苏明绣每天抱着她睡觉,夏天的时候还好,冬天就总觉得像是抱着冰块。 -- 第221页 也所幸她身体不错,加上房间里开着暖气,只要溯洄洗过热水澡,俩人的夜晚就能安然入睡。 这会儿帐篷的布料把阳光挡在外面,却把热量留了进来,苏明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觉得一道微凉贴了过来,不由抬手拢住。 可钻进她怀里的人却毫无困意,甚至还调皮地抬手,用指尖触摸她的睫毛,挠的她微微痒。 苏明绣闭着眼睛抓住她的手指,声音有一点喑哑:“不睡就自己去玩。” 才不呢。 溯洄知道这帐篷里都是没有摄影机的,摄像头都安置在外边。毕竟节目组采用了大胆的直播模式,哪怕后期需要剪辑,也很害怕在播节目的过程当中拍到什么不该拍的画面。 她想起每次在家里,只要稍微招惹一下,苏明绣就绝不会放过她的模样,感觉来参加综艺确实是个不错的放松选择。 毕竟…… 外面有这么多人,就算被惹火了,苏明绣也肯定不敢拿她怎么样。 如此想着,溯洄更觉惬意,在女人怀里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会儿,微凉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苏明绣的下颌。 正有困意的人:“?” 女人似笑非笑地半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怀里恶作剧的鲛人,“干什么呢你?自己的床不睡?” 其实节目组用的收音硬件特别好,哪怕摄像头只是被架在帐篷外边,不被允许进入,但周围的声音也会被捕捉进去。 另外两个帐篷里的对话声被直播间观众听见,这边虽然压低了,漏下些许,却也让人感到一种隐秘的刺激。 “你这里暖和呀。” 溯洄眨了眨眼睛,状似单纯地说道。 苏明绣重又闭上眼睛,懒得搭理她,由着她像是一条不安分的鱼,在自己的榻上左右扭动。 直到腰间也被贴上两只微凉的手掌—— 像是冬日被人扯开领口丢进去一团雪。 而那贴上来的冷意也不安分,还在往上钻。苏明绣的睡意彻底被冻跑了,不仅伸手抓住了溯洄的两只手腕,还不忘低声警告:“你老实点。” “可是我冷呀,”怀里人银蓝色的发丝落在面颊附近,剩下的一些又和她的长发纠缠在一起,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碧如洗,像晴朗的海:“你不帮我暖暖吗?” 冷? 在海里活了二十多年的鱼还会怕冷? 苏明绣依稀记得去年冬天出门旅游时,在一个滑雪场里,这条鱼根本不好好穿防护的冬装,最后还是被她好说歹说才不情不愿套上臃肿的装备,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往外走。 后来滑雪的时候摔了一跤,溯洄便一气之下将外套羽绒服脱下,成为了整个滑雪场上最盘正条顺的仔。 想都不用想,这条鱼是吃饱了就又想着搞事了? “那我们出去晒晒太阳?”苏明绣耐心地问。 “不要。” 溯洄抬起头轻轻仰着下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想要你暖我。” “呃……” [让我进去!让我来暖溯洄!] [她们怎么安静了?溯洄拒绝晒太阳然后呢?你让我去帐篷里看看!我不信苏明绣那么会哄人的居然不吭声了!肯定还有我没听见的] [刚刚明绣让她老实点,嘻嘻,猜猜溯洄干了什么?] 直播间弹幕在为她们俩的帐篷互动抓耳挠腮。但导演好像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场面,突然吹了声哨子,用大喇叭宣布午休结束。 “请各位对情侣都出来参加下午的活动,为获得你们的晚餐和夜里的取暖设备而努力叭——” 说到这里,他又特意看了看苏明绣和溯洄,补了一句:“为了野外安全,帐篷里不允许生火,请使用合理的取暖设备。” 他就差点明晃晃的告诉大家,你们能搞到吃的又怎么样?夜里还不是照样得挨冻。 苏明绣、溯洄:“……” [导演:重点关照!] 溯洄其实还真不需要取暖设备,但是她知道苏明绣怕冷。所以只能按捺住不爽,双手环胸站在那里,打算看看这个节目的导演没事打断小情侣的甜蜜午休时刻,究竟是想搞什么幺蛾子。 另外两对cp都在看着她们笑。 “第二轮游戏:默契大考验,共三轮比赛,第一轮你划我猜——” 三对嘉宾其中一方戴上耳机,另一方把自己看到的词语比划出来,也可以通过口型和肢体语言展示,戴耳机的负责说答案,猜对得一分。 溯洄戴上了耳机,苏明绣去抽旁边的词卡,看到上面的第一句是…… 朝辞白帝彩云间。 苏明绣:“……” 她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导演,确定他没有在针对自己。 同时,赵小花和苏影后也拿到了自己的卡片,她们已经开始了比划。 jacker:“喝彩!” 苏影帝:“心心相印!” 苏明绣:“?” [哈哈哈哈那边不是词语就是成语,结果我们ss抽的是诗词,笑吐] 溯洄专注又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还不开始比划。 苏明绣知道溯洄的语文水平,直接放弃第一张:“算了,下一个。” 她这次特意等赵小花那对挑完,自己第二个拿,看见上面是:youyou up。 “呃……”她想说脏话了。 -- 第222页 苏明绣神情空白,转过头对溯洄开始字正腔圆地说英文: “youyou up。” 溯洄看着她的唇形嘟了又嘟,海蓝色的眼睛逐渐冒出困惑,一边有些脸红,一边又觉得苏明绣都愿意在这种时候对她示爱了,她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于是她也嘟了嘟嘴:“mua!” 响亮地隔空给了个“啵”之后,她催促道:“你快说啊。” 毕竟隔壁不断换卡的速度,她已经感受到了。 被对象隔空飞吻的苏明绣:“……” 她试着放慢了语速:“you……you……” 失去耐心的溯洄:“mua!mua!” 苏明绣:“算了,下一个。” 弹幕:[哈哈哈哈!!] [救命溯洄亲亲的样子好可爱!] [苏明绣:确认过眼神,是节目组在整人] 苏明绣手黑地连续抽了五张卡之后,再次喜提零蛋,跟溯洄对换了位置,让她过去抽卡。 溯洄不能理解为什么她每次的口型都那么奇怪,直到自己抽到第一张卡。 “无语凝噎” 她试着开口念这几个字。 “我和你?” “哦耶?” 鲛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参加个综艺还要锻炼演技。于是她努力憋了憋,想要试试这个什么状态,结果她眼睛刚红一点,苏明绣立刻吓得一把摘掉耳机。 女人大跨步朝着她走近:“没关系,我们这轮不要分了,你别急,不要哭。” 溯洄愣愣地把词板亮给她:“我没哭。” 那边厢,耳聪目明的导演已经听见了她们的话:“好的,苏明绣、溯洄组第一轮比赛弃权。” [好狗一导演] [好家伙,她俩今晚不会只能抱团取暖了吧?] 溯洄悄悄捏了捏苏明绣的手腕,她虽然来之前不知道节目具体内容会这么狗,但是知道会去哪些地方,于是踮脚在她耳边说:“没关系,明天去海边。” “大不了我们跳海私奔。” 听见了的导演和直播间观众:?? 第95章 鱼塘里的C位(30) 遇到这么手黑的一对嘉宾,听到她们的跳海言论表演,导演忍不住想,接下来的比赛要不要给她们俩放水。 但是他还没做出决定,另外两对嘉宾已经完成了第一轮的挑战,双苏积了六分,花J积了七分,大家同时来到第二轮比赛。 “欢迎各位嘉宾来到第二轮比赛,你追我赶——在大家的前方有一个泥潭,嘉宾们其中一个背着另一个,被背着的需要端着两杯水,能够在固定时间内往返运送最多水到终点的队伍,将可获得10分。” —— [你们节目是真的在欺负两个女生吧?] [不会吧不会吧真就觉得我们溯洄咖位低是吧?] 本来一直在乐呵呵笑着苏明绣她们手黑的粉丝们这会儿嗅着不对的味儿了,连主直播间都飘过了许多打抱不平的声音。 但苏明绣和溯洄听见这个比赛,却纷纷松了一口气,四目相对,仿佛在无声沟通。 然后她们俩几乎同时出声:“我背你吧。” “我来背你。” 溯洄不想再输了,她坚定地认为泥潭地也不算什么,鲛人的下肢力量都非常强盛,哪怕在岸上走,她也自信能轻易超过普通人。 苏明绣见她坚持,抿了抿唇,抬手搭上溯洄的肩膀,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你的脚这么好看,不要沾到泥了,让我背你,好不好?” “呃……!”溯洄虽然一贯知道自己的美貌,但被她当着广大网友和其他嘉宾的面这样夸奖,还是忍不住有点脸红。 顿了顿才开口:“你也很好看,而且我可以。” “我以后不上镜,可以糙一点,但你不行,你可是我们家的小仙女。” ——我们家?这算官宣了吧?] [靠!另外两对都毫无争议地分配,完全没想到我能在这里磕到糖] [呜呜呜谁不想听漂亮姐姐这样夸自己呢] [我们溯洄真的是仙女没错] 溯洄好像被苏明绣说服了,她耳朵微红地走到女人的身后,有些不安地说:“我想赢,我不想你晚上睡觉挨冻。” “知道了,”苏明绣半蹲下去,侧着头眉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会让你输的。” 就在这时,导演似乎也意识到这样不妥,拿着大喇叭宣布溯洄这组可以不用背人,两个女生挑一个出战就行。 溯洄听完,正想后退准备自己参赛,谁知苏明绣垂着眸说道:“这样不公平吧?” 导演:“啊?” 溯洄倒是也想起那会苏明绣在海里欺负自己的样子,知道她的力量更胜于鲛人,于是跟着点头:“对哦,那样就太没有悬念了,是不是叫……胜之不武?” 旁边的jacker和苏影帝都笑了,苏影帝出声道:“以前我在学校运动会上短跑,可从来没输过哦!” jacker:“我参加过明星运动会,跑步也拿的第一。” 苏明绣背着溯洄,等着工作人员将两个水杯端过来,想了想认真回答:“我倒是没参加过任何运动会。” [咦?这个句式有点熟悉] [前面的,她当初参加101也说自己从来没学过唱跳,后来……你看看她的舞台成绩?] [不会吧,两个大男人背着自己的老婆,跑不赢一个女生不合适吧?] -- 第223页 “预备——” 导演等到他们背上的人都端好两杯水之后,缺德地吹响了口哨。 三人都踩进了泥潭里,第一步出去就意识到这里不是正常的跑道,泥坑里面的泥泞吸力非常强,一脚踩下去像是拔萝卜一样,很难将自己深陷的腿重新。 苏影帝感觉自己和老婆同时往下落,忍不住“哇”了一声,身形不稳。 jacker背上的赵小花哎哎哎地提醒他:“我我要摔了!你稳一些亲爱的!” 苏明绣站在原地没动,在判断这泥坑的深度以及泥里的吸力,让她背上的溯洄忍不住有些紧张,夹着她腰身的双腿忍不住用力,催促道:“你行不行啊?” “要不还是换我来叭?” 背着她的女人仍旧很稳,闻言轻笑一声:“我行不行,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才说完,她便一步一个坑的往前走动,速度说不上快。但匀速前进的悠闲远远将另外两对深陷泥潭的CP甩在身后。 苏影帝:“?” jacker:“?” 苏影后笑出声来,调侃自家的对象:“苏先生,你不是运动会上拿过第一吗?怎么现在连个小姑娘都比不过?” “苏太太,那是我小学时候的事情了,太久远了。”苏影帝淡定地仍在和泥坑作斗争,面不改色地挽尊。 他们才刚走到一半,已经看到折返的苏明绣,赵小花忍不住露出佩服的眼神:“你们怎么这么快啊?” 溯洄还觉得慢,正在调皮地对苏明绣说“驾”,闻言迷惑地看过去,苏明绣没在意,微笑着应:“因为喝花露长大的小仙女都像云彩一样轻啊,所以背着也轻轻松松?” [噗] [我信了] [开始了!在野外求生变成郊游之后,这个女人又把运动竞赛给碾压了,苏明绣这体质真的好适合综艺……可惜退圈了] [看着她轻松带溯洄赢,我这就把上次抱我嫌弃我重的男朋友一脚从床上踹下去] …… 最终,第二回 合的比赛,苏明绣轻松带溯洄拿下十分。 本来节目组在活动规划里面放的体力活比较少,就是考虑到她们这一组都是女生的情况,现在见到她们碾压的效果,毫不犹豫把第三组测验也拿出来。 是两人三足。 溯洄本来想听苏明绣的指挥,但是在发现她们俩齐走速度不能赢之后,到一半忍不住把苏明绣直直抱着,快步往前跑。 突然被举起来一点的苏明绣:“?” 她站在终点,看见溯洄得意洋洋地冲自己扬下巴:“取暖设备是我们的了!” 苏明绣本来还想说点别的什么,闻言便也同她一起笑出来:“是,谢谢你带我躺赢。” 她蹲下去,替溯洄解开脚腕上的束缚,而银蓝色长发的鱼低头看着她,不知怎么想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本来弹幕还在惊叹她们俩的运动能力,但是看到这一幕,纷纷大赞超甜。 第一期的内容在帐篷外夜晚篝火的噼啪声里结束- 约会第二季第一期的内容剪辑好刚放到视频网站,就涌入了大量观众。 开播这天,节目组和嘉宾都纷纷转了相关内容,发了甜蜜内容作为宣传配合。 苏明绣和溯洄也不例外。 本来只需要一些“请多指教”的内容就可以模糊过关,但溯洄拿着手机,不知怎么,发出了这么一段—— 溯洄V:有人问我们是真的吗?@小厨苏明绣 小厨苏明绣:比珍珠都真。@溯洄V 底下迅速涌入许多的粉丝和路人,纷纷被她俩的大胆发言捕获。一时间,诸多的娱乐板块都是对她们俩的讨论。 [吐槽]震惊!她们俩算是官宣了吧? 1L:谢邀,已经入坑了,正在回顾她们俩101时期的相处,才发现在苏明绣这里,溯洄一直都是特别的,她虽然给其他朋友做饭,但是亲手投喂的只有溯洄这一个。 2L:溯洄永远只戴那对糖果耳环,我直接压是苏明绣送的好吧?而且苏明绣身上总是有珊瑚元素的首饰,加上她对溯洄的称呼“笨鱼”,鱼和珊瑚,定情信物需要我强调吗? 3L:当初那些说她们俩假的都哪儿去了? 4L:你区什么时候可以带正主大名讨论了?看不出人家只是搞搞暧昧宣传吗? 5L:对于瞎子来说,糖放到面前它也要说是屎,能理解,反正我直接押这对百年好合好吧? …… 溯洄坐在家里,看见了帖子上那些讨论的内容,想到第二期要去的地方,目光往厨房里望去。 苏明绣正在做早餐,她对流程太过熟稔,连围裙都懒得系,而在锅里滋啦啦的油声里,系统也在思考问题。 按照它真正的任务要求,是需要苏明绣玩弄溯洄的感情,再将溯洄舍弃,让黑化的溯洄独自闯荡娱乐圈。 在受到各种打击之后,黯然回到海里,因无意识打开传承地,不自觉继承鲛人族的族长位置,成为唯一的深海霸主。 但是…… 想到苏明绣的操作,这一路来算是阴差阳错的造成了溯洄短暂的黑化,现在也帮助溯洄闯荡了娱乐圈,但是距离回到海里打开传承地—— 想到她们节目下一期去的海边,就是传承地最接近的地方,系统又开始点烟。 它发现自己蹦达得越欢,就越会引起宿主的叛逆心。但哪怕它什么都不做,仿佛也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促使苏明绣帮助溯洄走向最终的命运。 -- 第224页 是最终的,也是更好的,全然不同于它安排的命运。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爱只能让主角软弱。 系统叼着数据烟想,错的绝不是它,一定是苏明绣和溯洄的身份立场还不够远。 目前看来成功的经验是,披着别的壳子,可以降低苏明绣针对它的防备心,错误经验是,身份设定太普通,它需要给她们增加一些……让她们全然对立的阻碍。 想到这里,系统已经不管苏明绣和溯洄的进度了,径自思考下个世界的事情- 厨房有个小窗户,采光很好,早上的时候,有金灿灿的朝阳从外面照进来。 苏明绣正忙到尾声,还没转身,身后突然拥上来一道微凉。 她关了火,转身看到溯洄拿着围裙在自己身上比划,还十分求知地问她:“这个怎么穿?” 女人放下盘子,“我教你?” 溯洄点了点头,把围裙递给她,结果苏明绣把围裙往她身上贴,随着系带动作,溯洄:“?” 她出声抗议:“我是要帮你穿。” 结果女人抬眸看着她,黝黑的眼睛里都是笑意:“你先学会自己穿,不就能以后帮我了?” 是吗? 溯洄不信她,坚持要她帮自己解开,结果被抱到餐台上坐着不让走……到最后,除了围裙,别的倒是都解开了。 笨鱼抓着女人的头发,有雪白的珍珠叮当掉在餐台上,又散落在地上,她仰着脖子,声音呜咽地说:“你怎么总欺负我……” 苏明绣探出舌尖,将唇边的那些湿润痕迹都卷走,抬头问她:“你不喜欢吗?” 溯洄不说话了,只是攥着她发丝的指尖又收紧了一些。 ——她喜欢。 明明这个人总是欺负她,可是她就是很喜欢苏明绣,甚至……喜欢到很想找到鲛族那个所谓的传承之地,跟苏明绣共享自己漫长的生命。 第96章 鱼塘里的C位(完) “扑通——” 一座海滨城市的海岸线附近,入水声几乎浅得听不见。 彼时一个格外漂亮的黑发女人正举着相机,穿着蓝色的一套休闲装,拿着相机对着海岸线边的栏杆,栏杆上本该伫立一道格外耀眼的身影。 这时候从身后飞来的直播镜头,还有不远处迅速靠近的工作人员都在对那道消失的身影感到震惊。 —— [直播事故?] [你们谁看到刚才溯洄是怎么掉下去的?这个栏杆明明很安全不是吗?她好像是自己倾倒的……] 苏明绣本来也在那动静之后有些担心,收起相机之后两步跨到栏杆前,朝下方俯瞰而去。 发觉下面是涌动的蔚蓝海浪,便松了一口气。 事情还要从这个综艺的第2期录制开始说,这一期海滨城市的主题是请嘉宾随机抽卡,根据运气抽到的金额有不同的旅行套餐—— A类套餐是价值888的城市豪华一日游,其中附赠高级酒店烛光晚餐一份,还有本城的精品旅游项目。 B类套餐是价值88元的本市景点旅游套票,其中附赠游乐园小卖部的情侣热狗套餐一份。 C类套餐是价值8元的黑心旅行社车票,仅给游客提供两小时的自行车租借服务,旅游、午餐、晚餐及门票等都需要自行解决。 三对节目嘉宾各自抽取一张卡片,作为在这个城市一日游的套餐,而苏明绣和溯洄……很不幸,她们抽的是C类。 在旅行的同时,节目组还附赠三对嘉宾一组一个相机,要求他们记录一下旅行的精彩瞬间,最后拍下的照片将要拿去拍卖,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给公益慈善项目。 这也就意味着三对cp拍出来的照片要么得精美,要么得有意义,否则……只能靠粉丝去买账。 苏明绣她们既然抽到的是C类旅行套餐,这就意味着她们除了免费能看的海,基本和优美的风景区绝缘。 本来她还打算给溯洄拍一些海岸边的单人照结果刚才溯洄坐在栏杆边突然往后倒…… 苏明绣扒拉着栏杆,看见海浪倒腾里,一颗银色脑袋缓缓冒出水面,溯洄用那双被海水洗涤过的双眼仰望上来,冲她招了招手。 似是跟她招呼,让她一块儿下去玩。 节目组人员:“……” 弹幕虚惊一场,同时表示没见过在节目里这么能给观众“惊喜”的嘉宾。 苏明绣有些无奈,想打手势让海里的鱼上来。然而溯洄对她摇了摇头,依然表示要她下去。 两人僵持半天,最后妥协的还是在岸上的这个,苏明绣走到工作人员跟前,将脖子上挂着的相机递过去,询问有没有适合在海里拍照的设备。 节目组:“??” 导演也被她惊到。 毕竟这期节目的设置就是看不同的嘉宾在不同的经济条件下能,感情能够怎么升温,结果苏明绣和溯洄不走寻常路,竟然想去海里拍摄…… 先不论设备能不能成功更换,也不管她们的安全可不可以得到保障,最重要的是她们人去到海里,直播间的镜头就没有办法跟下去。 她们相当于主动减少了曝光。 苏明绣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服了导演,最后选择更方便下水的地方,戴着随身的摄像头和新的防水拍照设备,去到溯洄的身边。 直播间的观众们又有了新的体验。 -- 第225页 [我以为之前的森林探索和运动项目已经是她俩的极限了,没想到我能在恋综看海洋发现节目,震惊] [有没有人还记得苏明绣跟溯洄曾经在101失踪过的消息?这都十分钟了吧,她俩的水性居然这么好,那……当时她们究竟是怎么从船上消失的?不会也是像今天一样自己跳的叭?] [溯洄是海边长大的,有绝活可以理解,苏明绣又是凭什么?] [一时间我竟不知这两个究竟谁才是开挂那个] …… 直播间在镜头不断潜入海底的时候还有一些弹幕在讨论,等到苏明绣和溯洄下潜到日光无法照射到的地方,屏幕一片黑暗的时候,那些弹幕内容就越来越少。 苏明绣本来是来将溯洄带回去的,但是来到对方身边才听见自家这条鱼说感觉到附近存在一个对自己而言非常有吸引力的地方,本能想要过去探索。 家养的宠物鱼撒娇,主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只能惯着她。 苏明绣脖颈上一条透明的鱼线顺着海底的波浪漂浮出来,隐约见到上面串着一颗莹白色的泪滴形珍珠。 与此同时,随着进入深海,溯洄身体也跟着变化,火红色的珊瑚从她的脚腕上脱落,像是红色的飘带,在海水中不断拉长,像是随波逐流,又像是围绕她飞舞。 银蓝色的鱼尾出现,半透明鳞片覆盖有力的鱼尾,由下而上,属于鲛人族的特征一点点出现,手肘、耳后,都有张开渡水的鱼鳍。 几乎在她变出原形的同一时刻,苏明绣毫不犹豫将身上携带的机器解开,任由那摄像头随着海水飘落。 溯洄抱着她的腰身,摆动鱼尾,挟着她极快地朝着那呼唤自己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苏明绣终于见到了其他的鲛人。 红的、银的、蓝的,各式各样的漂亮鱼尾从她旁边经过,一闪而过的光芒里,有掩盖不住的敌意。 起初苏明绣还没察觉到他们的敌意从何而来。直到溯洄陡然加快前进的速度,贴在她耳边说道:“我能感觉到,那个地方只接受一名鲛人进入。” 僧多粥少,竞争已经不可避免地开始。 一人一鱼在乍然漫开的血雾里停下,溯洄的气息变得躁动不安,苏明绣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松开。 随后,在一片红茫茫的,视野混浊的中心,她精准锁定杀意从何而来。 在一只迅捷的长手从血雾里探出时,苏明绣眼疾手快的抓住对方手腕,脸颊同尖锐指甲擦身而过,将这条鲛人借力甩了出去。 溯洄松开她,迎上另一侧而来的同族敌人。 本来苏明绣还只是像躲避鱼塘里跳出的调皮鱼类一样,只闪躲这些攻击而不主动对这些鲛人造成伤害,不过这一切仅止于溯洄受伤之前- 三号直播间黑屏太久,观众们从一开始的耐心等待到后面的逐渐焦躁。 甚至有人打通了节目组的电话,询问这两位嘉宾是不是在海中溺水碰见意外,要求节目组前往寻找。 就在外面的人因为她们着急上火的时候,苏明绣和溯洄刚获得了一场群架的胜利。 起初鲛人族的竞争者只觉得溯洄愚蠢,竟然带了弱小的人类前往这里。 但在见到一个又一个同族受伤的血引来鲨鱼群之后,都只敢四散包围,没人再第一个往上冲。 他们不是不知道溯洄是上一任族长的后代。但是在传承地的召唤面前,只要下一任族长没有诞生,所有鲛人都会被唤醒本能,互相争斗,直到传承地选中最凶猛的那个作为继承者。 选定的过程也很简单—— 被判断失去资格的鲛人将会瞬间失去与传承地的感应,这时候就会主动远离争斗地带,恢复平日温和美丽的模样。 苏明绣就在溯洄身边,看见那些不同颜色的鲛人露出不甘心的眼神,最后一个个远离,直到这片猩红海水里,只剩她们俩。 溯洄隐约感觉到自己获得了胜利,高兴地捧着她的脸亲吻而来,又带着她往召唤之处游去。 她们最终被一团雪白的光覆盖,光里有空灵的声音传出。 “你愿意与我共守这片广袤海洋、分享我漫长的生命吗?” “当然。” 人鱼公主上岸,找到了属于她的另一半,在传承地的见证里,誓言永恒,直到她们在这片海中一同化作泡沫为止- 十年后。 《海洋之心》摄影展。 有人驻足在一张照片面前,颇有些惊奇地说道:“这张是?” “对,歌坛天后溯洄和她的爱人曾经在一档恋综里拍摄的照片,漂亮得像海妖,这真是她最让人惊艳的照片了。” 玻璃镜框后面的照片里,被拍下的主角银蓝色波浪长发在淡淡漫开的血雾中飘散,碧蓝双眸里残留凛冽的杀意,像是刚掀翻了一艘海盗船、得胜回来的海妖。 又像是捕猎回来的冷酷猎手。 海水波浪在她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投下粼粼波光,却遮不住她的美,也无碍那眼眸里的气势。 参观者目光下移,看到了照片的名字: 《我的》。 他先是一怔,目光里冒出几分疑惑不解,随后想到溯洄参加完那款恋爱综艺之后。 虽然再没和苏明绣一起出现在镜头前,但是外界关于她们俩关系的猜测却一直没有停止。 -- 第226页 不过,看到这张照片,知道这个照片名字的人应该心中都会出现答案。 给溯洄记录这个瞬间的摄影师的镜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让背影里的红格外模糊,可她好像不屑于处理这些。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能够展现这所有惊艳的主人。 …… 很多年后,鲛人族也开始流传那个故事。 听说上了岸之后,鲛人有几率利用自己的美貌骗回来一个聪明的、强大的人类生蛋。 不过代价是,从此自己要被这人类圈养。 但圈养又如何? 鲛人族如此强大,有她在的鱼塘,她是唯一,也是专属C位。 第97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 严寒风霜裹着初冬的雪粒飘进室内,正好落在明黄色的衣袖上,苏明绣乍然睁开眼睛的时候,正见到那片雪花无声息融化。 而她的怀里,还有一道微暖的重量。 女人垂眸看去,见到一张透着稚意的面庞,格似还未长开的芙蓉,已有日后亭亭之相,眼角唇畔,都流露出不经意的明艳。 只是那明黄色衣衫上,偏偏又用丝线精巧绘制出游龙,甚至衣裳制式,都是帝王所着。 于是她下意识地抬手,捏住这巴掌大的脸颊,抬起面前人的下巴,仔细看向对方喉间—— 仍旧看不出端倪。 苏明绣本来还在想自家这条鱼又在跟她玩儿什么游戏,怎么突然变回如此年轻的模样,甚至让她见到这传说过未分化时期的状态。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被她捏住的人便挤出个格外甜美、谄媚又讨好的笑容,称她一声:“右相。” 小孩儿在变声期,嗓音带着难以形容的沙哑,乍听仍旧雌雄莫辨。 苏明绣不由轻轻扬了扬眉头。 随后,她注意到自己掐在对方面颊上的手指,像是受过冻,没有半分血色,格外苍白纤细,肤色近乎病态。 正在这时,脑海里出现久违的机械音: 【宿主投放成功……世界线故事载入中……载入失败……】 随着这道声音出现在脑海,空空如也的大脑里,无数的碎片仿佛齐齐被唤醒,以至于苏明绣本能地回应了一句: 【又失败了?你行不行啊?】 正想模仿上个世界的操作,打算披着壳子忽悠苏明绣的系统登时一怔,下意识地问:“你怎么会记得?” 它明明已经消除了苏明绣的记忆!难不成是因为经过的世界太多,她的魂魄力量恢复许多,所以才能够获得与自己抗争的力量? 【哦?看来我应该忘掉什么?】 女人眯了眯眼睛,或许因为正在分心,本就有些冷冽凌厉的五官因着这漫不经心的神态,变得愈发喜怒难辨。 原本半靠在她怀里的身躯不知怎么抖了抖。 但苏明绣无暇顾及,因为她从那无数的碎片之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已经和自己最爱的那条鱼分开了。 连寿终正寝时候的画面,她都还记得。甚至,记得溯洄有些委屈地怨念:“我们鲛人不像你们人类,还讲究下辈子,鲛人只活一世……如果你还有下一世,你会像欺负我一样,再欺负别人吗?” “我会找到你。” “你找不到我……算啦,我让你找到,但如果还有下一次,可不可以是我欺负你多一点?” “好。” …… 苏明绣看着面前这张脸,指尖力道微微松开,却见对方面颊上留下几道鲜红的指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太大,将人弄伤了。 她从回忆中反应过来,见到这张几乎与溯洄一模一样的面庞,本能地想,是她们的祈愿成了真?还是……她们的命运在被别的什么操控呢? 恰在此时,原本还在震撼她竟然保有上一世记忆的系统,干脆选择先把世界大背景塞进她的脑海里,再在她消化的期间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身份载入中……】 苏明绣薄唇刚启,未来得及说出半个字,就被脑海中纷至迭来的记忆淹没。 她的眼前突然陷入了黑暗。 并非是她失明,而是眼前似乎被太多的东西所阻挡,能看见的便是那朦朦胧胧的黑暗,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却能听见利刃割过肌肤、兵器没入骨肉的声响。 然后是烧焦的烟味、奇异的肉香味,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静静待了多久。直到腹中的饥饿传来,肚子仿佛要被烧穿的痛促使她不断挣扎出这片黑暗。 但她就像是传闻里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身上仿佛有千钧万钧的重量,使她不得动弹。 直到她一点一点,从这个世界里挣扎出去,翻过身的那一刻,耳畔轰然声响,一只白骨头盖咕噜噜地滚到她脚边,半边脑袋上连着皮,眼眶里钻出几只蛆。 “啊!” 她惊叫一声,后退两步,惊飞远处林间黑鸦一片。 此刻她方看见,自己原本被层层叠叠的死人压在最下方,而周围处处是尸体,还有不知姓甚名谁的坟包小山般连绵隆起。 她……置身一处乱葬岗。 “苏家这也算大势已去了……” “萧周开国二十载,苏家虽战功煊赫,却恃宠而骄,先前逼退突厥,护卫疆土有功。但世子战死沙场,苏老请封次子承袭,却被圣上拒绝,早有怨言……而今谋反,便是给天子递刀,落得而今下场,也属他们咎由自取。” -- 第227页 “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苏明绣正在一条狗抢个馒头,那狗膘肥体壮,径自往城间酒肆里钻,她细胳膊细腿,因撵不上在道旁摔了一跤,跌得满身泥污。 狗在院子里叼着那馒头斜眼睨她,成了精似的咧着嘴,像是在嘲笑她,随后又从喉咙里发出汪洋声,一溜烟跑走了。 倒是惊动酒肆小二,提着扫帚朝她撵来:“哪来的乞丐!怎在这儿挡道?快滚快滚!” 苏明绣刚站起来,又被竹扫帚抽进泥泞里,耳畔却出现很多的声音:“大哥,非去不可吗?” “自然,明绣,你如今在都城,锦衣玉食,却不知边疆尚有许多同你年岁相当的孩童,活在外族劫掠阴影之下,朝不保夕,食不果腹。” “那大哥是去保护他们?” “是。” “爹!此番突厥已入都护府,连破八城,若再不请命,待他们向东渡河,都城危矣!” “圣上此番连换数将,却于朝野之上对我苏家请命一再无视,便是心存忌惮之意,凌儿,你自幼通读史书,又怎会不懂?” “他这也忌惮,那也畏缩,偏偏就不怕亡国吗?!” “你给我住嘴!” …… 如史书里常常记载的君臣之权斗争,苏家与萧周之间,胜利的是皇帝。 但那也仅仅是一朝皇帝。 在苏明绣颠沛流离半生,于本朝天子晚年暴-政后,拉起一支起义军势如破竹地从南一路往北,破都城,开宫门之后,风水轮流转,胜的又成了苏家人。 像是当年萧天子对苏家所做的一样,曾经那道圣旨是如何将苏家上下满门九族屠戮殆尽,苏明绣就是如何以牙还牙,上至天子、下至宫娥,使宫门里的血都流淌到南朱雀大街上,足足清洗大半个月,都未驱散宫中血味。 在她之前,苏家人从未觊觎过那至尊无上的位置。自她之后,若无她允准,谁也无法触碰那张宝座。 萧周血脉,皆被她屠戮殆尽,仅仅留下一位不知哪位宫娥所出的庶女,像是她对命运作出的嘲讽,苏明绣亲自给这孩子披上黄袍,抱着她走上朝堂,宣布这就是萧周遗孤,理当称皇。 群臣脖子上还架着刀,被她按着脑袋指鹿为马,眼睁睁看着萧周被这不知哪来的野种继承,况且这似乎也是个女子。 自古武死战、文死谏,不少文官为表赤子忠心、又或是为名垂千古。当即引颈就戮,表示绝不与她这奸臣同流合污。 苏明绣抱着自己打算册立的新皇,堂而皇之坐在龙椅上,微笑着说:“好。” “来人,将这位大人尸首挂去宫门墙头,令皇城内外瞻仰他绝世风采——只是挂之前,叫人挖出他心肝,端来让我看看,这赤胆忠心长何模样。” “若与那贩夫走卒相同,并无神异之处,便以欺君之罪论处,诛他九族。” 血淋淋的肝脏端上来,朝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还未登基的小皇帝更是吓得当即晕死过去,自那之后,三月不闻肉味。 - 【身份线已发布,帝王系统已开启!颁布终极任务——】 苏明绣还没从那风云涌动的前半生反应过来,就被脑海里迫不及待的机械音给打断。 她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即便早在上个世界就猜到系统多半居心叵测。但是这系统先前惯会装死,毫无存在感,她便没想着收拾。 现在看来,它真是一肚子坏水。 【哟?之前不是叫厨神系统吗?现在改名了?是混这么拉所以想披着马甲重来一次?】 系统:“……” 它敲出了一句脏话代码。 装不下去了,它干脆摊牌,“磨砺系统已开启,发布终极任务:在萧觅云成年之前,给予她最艰难的考验,使她不拘泥于小情,掌权夺势,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注意!人物性格不可ooc。】 呵。 苏明绣不想理它,径自往下问:“你还吃了我多少记忆,都先吐出来再说。” 系统装作听不见。 她还想揪着这垃圾系统再倒会儿,谁知一直坐在她怀里的人对她久久不曾言语的态度已经有些吓到,慌忙从她怀中跌出去,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是阿云惹您不快了么?” 苏明绣下意识地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点警告之意:“臣为下属,君为尊,我教导过你皇帝当如何自称。” “萧觅云,你若是不想当皇帝——” 她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见到跟前的小皇帝瑟瑟发抖,用天底下最矜贵的自称,说着最卑微的祈愿:“朕……朕想的。” 苏明绣有太多头绪亟待理清,从方才的探看中,她已经知道这小姑娘不过是恰好与溯洄长得一样,实则性子全然不同。 但真相还未浮现,她不敢轻易下定论。于是便借此事发作,装作失望地拂袖离开。 殿内仅剩小皇帝一人伫立。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身影停止颤抖,在照顾的宫女斗胆凑近时,她身上那孱弱可怜的、小心翼翼的感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深深的厌恶。 她甚至用衣袖用力擦过刚才被苏明绣触碰过的面颊,直将自己擦得双颊发红,仍是不满。 身上仿佛还停留对方那肮脏的血腥气,想到这里,萧觅云颇有些不快地命令道:“朕要沐浴!” -- 第228页 等泡在满是花瓣的池子里,萧觅云才算放松下来,想到自己如今主动装乖讨好苏明绣、却被对方各种嫌弃的日子,她不自觉碾碎了花瓣,落得满手花汁。 等着吧。 等她真正大权在握,她倒是也想看看,这个女人会不会像曾经杀过的萧周臣子那般,匍匐在金殿明堂前,跪求自己的饶恕。 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届时是恩赐她自尽……还是叫她被拖到闹市口五马分尸的好呢? 第98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 走出乾元殿的时候,苏明绣闻到了一阵漫开的花香,她觑见殿外花圃里朵朵灼灼盛开的牡丹,倾国倾城的雍容姿色将宫门里黑压压的天空都点亮。 她一身绛紫蟒袍,因为是萧周历来最高的异姓王,又拜内阁丞相,故而有天子恩赐,准许她的王府马车驶入宫门内殿。 而今不过三五步,便有宦官匆匆举着伞,恭卑地替她挡去那飘摇落雪,绸面靴子踩在石阶上,才刚润个靴尖,就已经被王府侍卫迎上暖和的马车。 苏明绣坐在暖洋洋的车内,自有伺候者跪侍在旁,替她将微凉的靴子换下。 车里早点着果木香的银丝炭,于鎏金龛笼里徐徐烘出暖意,又有热茶点心于炉上温着,与车外仅一帘之隔,已是温差极大的两个世界。 端坐的人面颊被这热意熏得微红,将她本就明艳的五官烘托得更加昳丽,原本跪立在她身边的侍女,不经意间余光瞥见主子模样,便红了面颊。 原主曾经受过冻,成年后又在某场战役中不慎坠入冰湖,落下病根,纵然有武功傍身,也难拔除这寒毒,故留下畏寒的毛病。 苏明绣在马车里坐了半晌,手脚仍未回温,只好将一只精致包裹的汤婆子抱到怀里,又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出来聊聊,系统。”在令人头脑昏沉的暖意里,她懒洋洋地跟脑海里的东西算账。 “聊什么?”它竟也回了。 女人眼中浮现少许的笑意,被她过于凌厉的眉眼衬托,像是一柄软剑,缠绵间亮出光,叫人不知不觉丢了性命。 【我还丢了多少世的记忆?】 “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系统明晃晃地恶心她。 苏明绣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怀里这汤婆子外裹的绸布暗纹,而今指尖一顿,恰好马车压过一粒小石子,上下轻微一颠—— 那位替她换完鞋袜的侍女在车夫请罪的声音里,轻轻“哎哟”一声,似投环乳燕,跌在她膝边,声音如人那般娇软。 苏明绣本来还在想怎么逼问出这系统的实话。但早知她所想、甚至吃过暗亏的系统特意在挑选世界的时候选择科技含量不高的世界,免得发生修仙、abo世界那种被取出来暴揍的局面。 所以思索半天,仍然没有达到答案的人发觉自己身陷阳谋,心情本就不是很好,又见这侍女跌在自己膝头,目光一下又一下得朝自己飞来,面色通红,仿佛充满暗示。 其实苏明绣府中并无这般不长眼的下人。但耐不住她如今权倾朝野,有的是人想要走这条门路与她交好,故而往她身边塞人的便络绎不绝。 因为她与萧觅云过于亲密,新皇少时临朝多坐于她膝间。纵使如今豆蔻之年,苏明绣仍喜欢手把手教她写字、批复奏张,故朝中私下里便有传言,说她颇好女风。 于是镇北王府里的莺莺燕燕便如乾元殿外的牡丹花圃,四季盛开。 她眯了下眼睛,没有出声。 于是掌心按在她膝头的女人便仿佛得了默许,胆子膨胀地又往她跟前凑了稍许,如随棍上的软蛇,着意将自己那副容颜展露在这位掌握萧周王朝生杀大权的右相眼中。 “右相……” 苏明绣这镇北王才是实打实的功绩,能够统领内阁是手中的剑饮了足够多的血,那些不怕死的文臣早已成刀下亡魂,唯有软骨头才能在这朝中留一席之地。 约莫是人没有什么就偏爱强调什么,原主不爱被人唤作王爷,偏喜欢这一声“右相”,也不知是否为了恶心那些文臣。 同样的称谓,从小皇帝的嘴里说出来,像是不懂权力为何物、雏鸟诹鸣的依恋,从这侍女的口中说出,就成了太过露骨的浮华。 或许是她对溯洄那张面庞的青睐,苏明绣想,她对小皇帝也有那么点宽容。 但眼前这胆大包天、朝着主人探出爪子的侍女,并不在她宽恕的范围内。 她唇畔忽然露出一点笑意,过于苍白的脸庞如冰雪消融,予人亲近的错觉:“好看么?” 侍女被她乍然浮现的笑意所摄,一时间眼底满是惊艳,回不过神来,不自觉抬起下巴直视着她,被蛊惑地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喜欢看,不若将你这双眼挖出来,让它日日夜夜放在我房中,替你时时刻刻看着我,可好?” 她声音里的笑意丝丝缕缕,像是拉长的糖丝,甜得人回不过神来,指代人把持不住被这甜味诱惑靠近,吃进口中变成穿肠的毒-药。 侍女蓦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面色骤然煞白,跪在她的脚边,不断地磕头:“王、王爷饶命!奴婢不敢了!” 苏明绣并非原主那动不动就叫人缺胳膊少腿的病态王爷,为了不叫人看出端倪,便装作烦闷地叫人将这聒噪的家伙拖走。 等马车里的脂粉味消失,少了道活人气息的空旷车厢里似又更冷了些许。 -- 第229页 - 回到镇北王府时,天上原本簌簌落下的小雪已成了鹅毛大雪,天空黑的叫人辨不清日夜,苏明绣从马车上下去,披着貂皮大氅,怀里又揣着个汤婆子,眉目之精致、身体之孱弱,叫人冷不丁看了还以为是宫中的娘娘回门探亲。 但王府里的下人都规规矩矩地收敛自己的眼神,管家迎上来问她可要备菜,又言及书房有来客,是许家人。 许家——前朝世家,早在苏明绣的队伍打入都城前就已举家而逃,如今眼见萧周安稳下来,就又想着在新朝有一席之地了。 “知道了。” 苏明绣对这些世家望族有自己的打算,眼也不眨地着人等着,全没有往书房去的意思。 待她于厅堂落座,管家便极有眼色地叫下人吩咐厨房上菜,又侍立在旁,同她一一说明府中之事,譬如朝廷中谁又私下送礼过来,谁又借机与府中人搭话。 末了顿了顿,出声道:“圣上及笄将至,府中已备下贺礼,主子可要亲自挑选?” “呈来看看罢。” 既然是萧觅云重要的生辰,虽说她对外以男子身份示人,但大臣们对她身份心知肚明,这十五的生辰,总归更隆重些。 萧觅云自幼在宫中不受待见,顶着皇女的身份,过得比宫女都不如,故而一朝得势,便极爱奢靡之物。 管家为此准备的东西也很合萧觅云的喜爱,譬如整块红玛瑙雕刻出的八仙过海景,红似鸽血; 又有数十沿海绣娘缝制的滔光云布千里江山屏风图,有光时这屏风景象如凌空而立,有神异之感…… 十数礼物依次被下人搬来,几乎跨越东西,从沿海到内陆,凡苏明绣刀剑所及之处,奇珍异品尽入她府中。 她同样能感觉到原主对萧觅云的那一分偏纵。 “挑选就不必了,都往宫中送去吧——” 苏明绣靠着檀木椅背,微微阖上眼睛,如闭目养神,声音极轻:“圣上孩子心性,最喜热闹,生辰一年一度,是难得的喜庆,多送些进宫,也好叫她高兴高兴。” “是。”管家随礼物一同退下。 片刻后,一道玄色身影兔起鹘落,无声息跪立在她跟前,这是苏明绣真正的耳目,负责同她汇报朝中臣子的私下情况,以及,宫中的一举一动。 在他提及“许家世子近日得皇帝御赐腰牌,频频进宫私下面圣”时,苏明绣缓缓睁开眼睛。 “哦?” 她似笑非笑地问:“御赐腰牌?” - 同时。 汤泉殿外。 萧觅云不顾宫人劝阻,将拦在御辇前的宦官一脚踢开:“朕平生最恨阉人,滚出我的视线。” 但那身影仍跪立在前,风雪斜着落在天地间,轻易压弯他的脊背:“圣上恕罪,外头风雪太大,还请您回乾元殿歇息,若您在这天气损伤龙体,奴才不知如何向右相交待。” 与许世子有约、却又不方便于乾元殿相见的萧觅云听见他这话,便是冷笑,她是皇帝,苏明绣不过一臣子,她做事竟还要向对方交待? 但她知这宫中并非铁桶一块,尤其这些阉人在她这儿不得势,定如墙头草那般朝最强大的势力倒去。 于是她静默片刻,“右相关戚朕安危,朕心知肚明,无需你这奴才传话——” “如今朕寿辰将至,昨夜梦里忽听生母哭号,有感而发,只是想借此前往她殿中祭拜罢了。” “你退下吧,朕身旁自有旁人照顾。” 那宦官不肯走,便被萧觅云身侧的宫人抬脚踢开,又冲他啐了一口:“阉狗,休在此拦路。” 萧觅云进汤泉殿之前,还特意往这边看了眼,确定这太监没有跟上,这才匆匆提着衣摆往侧殿而去。 这冷殿往日并无人来,故而阴冷至极,萧觅云原地跺脚来回踱步,又往手心里呵气挫着,捏了捏耳朵,许久才听见一道微弱的开门声。 她心中已经冻得有些暴躁,却在转身的时候露出惊喜的神情,格外甜地唤出一声:“许哥哥!” 来人也快步朝她而来,温情款款地唤道:“萧妹妹。” 第99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3) 萧觅云听见对方那蜜里调油的调调,心中属实被油腻到了,这时她不知怎么走神想到苏明绣。 虽然这疯王性情不定,也总喜欢对她搂搂抱抱。但通常在没被人招惹的情况下,不会这般恶心她。 她走神了一刹那,就见许家世子张开了手。 萧觅云装作不经意地避开他的动作,差点被抱满怀,朝着他身后微开的殿门望去,装作忧心地问道:“许哥哥来时可有见到旁人?” 没能占得一点便宜,仅能闻见她身上龙涎暗香的许延颇有些遗憾。但毕竟这小皇帝生得娇艳,又让宫中最好的吃穿用度精细养着,整个萧周上下经历先前的乱世战火,再难找出这样的美人。 许延想到家中计划,又惦记萧觅云的颜色,按捺住自己的冲动,装作格外温柔的模样,安抚道:“放心,我做事一向谨慎。” 感觉到他那侵略感十足的目光消减几分,萧觅云才重新靠近他,但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差距,让他觉得触手可及,偏又不敢大胆地将人揽进怀里,只能这般眼睁睁地看着。 萧觅云知道许家算是前朝的叛徒,非但在都城破前举家逃亡,甚至在苏明绣后来起义时,还派过人去往苏明绣的军中投诚—— -- 第230页 只是可惜时机抓得不好,许家人并未得到她的重用,最终连破城的大功都未混上。 她听着许延所说的计划,只要她能帮助许家回到如今的朝堂,许家必定将私募的家兵奉上,作为她的皇家私军。 许延把话包裹得极其好听,看着她这在光线昏暗的偏殿也落颜色,“届时我们不必再如今日这般,我入朝拜相,定辅佐你成就千秋功业。” 萧觅云感动不已,与他相看泪眼,心中却在想,也不知道你们许家这根墙头草在镇北王府前,又会是如何一番阿谀之相。 但是没关系,许家在世家当中并不算如何出挑的势力,以苏明绣如今的眼界,怕是看不上这等舔狗。 倒是他们那三千私募家丁…… 于她而言,倒是恰好- 汤泉殿外的天色渐晚,萧觅云与这许家世子惜别后,走出这偏殿,便与时刻守在殿门外的宫娥碰上,这是她在宫中许下过恩情的、负责照顾她吃穿用度的自己人,苏明绣在的时候,未免这位伺候不周丢了小命,让她再费周章地培养心腹,故从不让她在场,将人保到了今天。 萧觅云也没有什么雅致给人起多么优美动听的名字,只唤她“阿月”。 阿月同她说方才附近没有人路过,萧觅云点了点头,与她一同走出殿外,还未至御辇处,鞋袜已经全被这偏僻宫道的雪水浸湿,她却丝毫未表现出来,还是回到了乾元殿,才不紧不慢地唤人打水。 罗袜才换,萧觅云目光落在手旁的点心上,随意拿起块咬了一口,忽而问道:“这是御膳房的新品?” “是,陛下。” “再取一碟来,半刻钟后太学的程博士将至,朕记得他家中祖母嗜甜,待他走时,让他带上一份。” 阿月垂着眼眸,适时地夸了一句:“陛下宅心仁厚,程博士定铭感五内。” 萧觅云唇畔流露出笑意,却远未及眼底。 这位太学博士程青是前朝萧周文官集团所剩无几的独苗,祖父在苏明绣的叛军入都城时,坚决表明忠臣不世二主,当即引颈就戮于朝前,为先帝殉葬。 程家世代书香门第,即便前朝皇帝昏庸无能,也誓死作直臣,为此屡屡不受先帝待见,程青的父亲也因先帝听从宦官谗言,死于冤案。 如今程家也算是家道中落,嫡系仅剩这程青一人,在苏明绣拥立萧觅云为新帝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如今官拜大学士,成了文臣集团的中流砥柱,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但可以预见的是,背地里说他辱没程家门楣、指着他脊梁骨骂叛徒的应当不少。 萧觅云脑海中转过这一切,又想到这位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大学士,虽知他难以讨好,家道逢此大变,多半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但他确实也算是当朝的能臣,是她可以试着拉拢的对象。 只要不是跟着苏明绣从底层升上来的那些人,萧觅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势力,非但要和苏明绣的敌人当朋友,连苏明绣己方阵营的人,她也不放过- 程青,字万里。 弱冠青年抵达勤政殿时,萧觅云方从殿外匆匆而来,与他规矩乖巧地见礼后,全不见在苏明绣跟前的怯懦、也收拢起在许延面前那不经意散发的诱惑,比太学里的弟子都要更懂礼数。 程青如大部分文臣那般,身上自有书香之气,同小皇帝见过礼之后,讲课时也并未因她的性别或年岁轻视她,一板一眼,该如何便如何。 只不过…… 在讲完帝王史后,布置完作业时,萧觅云面前的砚台早就干了,因她身份特殊,苏明绣并未给她安排伴读。 而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又不被允许听从这等教导。故而萧觅云从来在勤政殿这块专门划出来给自己学习的地方,都是自己磨墨、自己铺纸。 这时,萧觅云倾身时一手拢住自己的衣袖,另一手努力捏着砚条,慢慢研磨时,低垂的脖颈、认真的神情,都在少女淡淡妆容的烘托下显出几分稚意,像是明明还小、却努力学着长大的孩童。 引人怜惜。 可她越是不想示弱,在无意间将砚条折断、将墨汁溅在鼻尖上,又匆匆擦出一点污痕时,就越发显得像花猫。 程青看见她颇有些羞赧地说出“让博士见笑了”,忽然想到少时在程府外见到的那只小花猫,还没他巴掌大,冻得瘦骨嶙峋,也要蹲坐在角落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将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毛都舔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萧觅云重新换了新的砚条,拢着衣袖、微微踮起脚尖伸长手臂磨墨的时候,鼻尖上的那点痕迹早就干了,一直留在那里。 但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反倒是程青看了许久,在她就着那点墨水书写的时候,忽然不声不响地在她桌边,替她研墨。 小皇帝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放下狼毫笔想要自己来,却被程青惜字如金地提醒:“专心。” 于是萧觅云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拘谨地重新提起笔,只是写文章的速度更快了些,但字迹却仍旧娟秀,并不潦草。 来时呼啸的风雪于宫灯明亮时不声不响停歇,萧觅云写完今日当堂的作业,又命宫人提着糕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外,雪白的路面上留下一串绵延的脚印。 阿月一直在殿外候着,如今看她出来,默默给她披上一件衣裳,无意间瞥见她唇角的弧度,不知怎么多嘴了一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 第231页 “嗯,”萧觅云摸了摸自己身上这件艳丽的红狐狸皮缝制的披风,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悠悠散在空气里,“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 这程青,就像一块石头,太难讨好。 没想到今日,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石头上敲开道裂痕的萧觅云极有成就感,晚餐后决定出门“招猫逗狗”消消食,只是这“阿猫阿狗”,却是在皇宫西侧的流云殿。 这里是皇城宫门守卫军,御前侍卫长孙飞雁所居之处,官位不过五品,却因是镇北王的心腹,耳目延伸至整个皇宫,所以地位与他人不可同日而语。 说难听些,若是哪日苏明绣想要废弃她这傀儡皇帝,只需要一道命令下去,孙飞雁就能直入乾元殿,将睡梦中的萧觅云脑袋提走。 萧觅云摸不准苏明绣这人的脾气,但也隐约从她的疯狂中窥见一点端倪,她曾逐字逐句地研读过这位镇北王的各路故事,知道她这一生的经历让她格外痛恨萧周王朝。但苏家满门的忠烈,应该还是给她留下那么点烙印的…… 否则她不至于在推翻前朝之后,没选择黄袍加身、而是偏要将她萧觅云送上皇位。 小皇帝心知这一切都是苏明绣的赐予,才让她又触碰这顶尖权力的机会。但既已上过这位置,谁又愿意重新回到尘泥当中? 她不敢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苏明绣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回的慈悲里,她只能在这疯王对她尚存一点温情的时候,努力壮大自己的羽翼。 萧觅云再不愿过那种任人鱼肉的日子。 “孙将军好剑法。” 如今,她站在流云殿外,欣赏完孙飞雁在空旷院落里练完一套每日早晚都要温习一遍的孙家剑法,孤零零的掌声在院落里响起。 孙飞雁转身见到是她,眉尖就忍不住蹙起,她是跟着苏明绣一同起义至今的功臣,却因性子太直,不擅与百官打交道,干脆被苏明绣放在这个位置。 现在看见这小皇帝她就觉得头疼,在镇北王跟前比画眉声音还动听的新皇,对她可从未有这般的好脾气,像是天底下最骄纵的小孩,让孙飞雁时常手痒、有想提剑的冲动。 但这位不是她能动得的人。 所以她只能忍耐。 “参见陛下。”孙飞雁实实在在地在这雪地里给她行了个大礼,刚热过身的汗意还未消融,膝盖就直接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萧觅云非要等到她跪了会儿,才轻飘飘地落下句“免礼”,而后又笑眯眯地夸起孙家这套剑法好,末了话锋一转,说起自己最近在乾元殿做起的噩梦来。 孙飞雁性子急躁,根本没耐心听她这啰里八嗦的话,费劲地理解了她的意思,一板一眼地说道:“臣会加强乾元殿防卫,再命将士于乾元殿为您守夜,陛下不必忧心。” “将士只能保护朕现世安危,怎能护朕梦中周全?”小皇帝笑吟吟地问她。 “呃……”孙飞雁老实地闭上嘴,准备听她接下来要生的幺蛾子。 果不其然,萧觅云下半句的内容慢吞吞地冒出:“不若孙将军将这套家传的剑法教授予朕,令朕在梦中也有一身浩然正气,以长剑御敌、诛这宵小饿鬼,如何?” 不如何。 孙飞雁眉头皱得更紧,英气逼人的面庞上写满了“不情愿”。 “怎么,觉得朕配不上你家剑法?” 萧觅云脸上的笑意消失。 低着头的女将下意识道“不敢”,她既不想答应萧觅云这心血来潮的建议,却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半天只憋出一句:“刀剑无眼……陛下万金、万金躯……” “噗,”萧觅云被她不知哪里学来的咬文嚼字给逗笑了,抱着手臂靠近她,身上沐浴过几次的花瓣淡香混在龙涎熏香里,直冲这武将敏锐的嗅觉,“朕明白了,你这是怕弄伤了朕,朕要去右相那儿告你一状,是吧?” 明月不知何时当中照,将这重兵把守的西侧偏殿映得格外亮堂。 也把雪色里的小皇帝面庞照得明媚不已,火红色的狐毛衬着她精致面庞,孙飞雁甚至能看清楚她眼中狡黠的笑意。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然后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痛。 不知道是刚才在雪地里跪得入了点寒气,还是因为想起刚进宫那个月,在小皇帝娇声娇气的抱怨里,跪在宫门前挨那一百鞭太久,引得旧伤有些发作。 孙飞雁很快垂下眼帘,不再看小皇帝一眼,平静地回答:“臣不敢。” 哼。 萧觅云心想这些武将就是性子直,连撒谎都这么假……不过苏明绣也是武将世家出身,若是她什么时候也这样好欺,那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又扬了扬下巴,“那就奖励你教导朕这孙家剑法,要学会珍惜啊孙将军,旁人可没你这殊荣。” “呃……”孙飞雁心知今天这闷亏她也是吃定了,故而不再挣扎,打算从扎马步开始讲,预备让小皇帝先知道练武的苦。 但很快,在小皇帝质问她是不是故意折腾人的时候,孙大将军只能试着拆解招式。 “啊!” 萧觅云扭着脚的叫声响起时,孙飞雁木着一张脸在想自己明天又要领多少罚。 她本能比思考更快,蹲下去想要看看萧觅云到底伤到了哪里,结果被萧觅云抬脚踩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蹬到了雪中,看着军甲都脏了的人,萧觅云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骗你的!” -- 第232页 换做另一个人,萧觅云可能都不会这般恶作剧。但是这个孙飞雁当年可是第一次冲进皇城,朝着自己这前朝后裔提剑砍来的家伙—— 她心满意足地完成今日份“招猫逗狗”成就,扬长而去,摆驾回乾元殿。 原地。 孙飞雁看着她留在自己肩膀衣衫上的半个靴印,垂眸沉默,在院落里持长剑而立,看不清神情- 哼着歌的小皇帝从屋外回到生了地龙的乾元殿,方才在外头玩耍时不觉得冷,现在乍然被热气熏着,才意识到自己指尖都是凉的,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左右没见到阿月的身影,下意识觉得不对。 但脚步已经跨进殿中,于烛光重重里,她瞥见床前拉长的身影,面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视线划过,撞进那汪深不见底的墨色里。 “右、右相。” 萧觅云喉咙动了动,不知是在外头受了风寒还是怎的,出口的嗓音有些艰涩。 她满脑子都在想,苏明绣是何时进宫的? 况且天色这么晚,又是冬季,这女人为什么没在府中休养生息,大半夜来乾元殿一趟? 冷热骤然交替让萧觅云浑身皮肉都紧绷,至今仍未放松下来,她努力挤出欣喜的笑容,压下心头惊惶,轻轻出声问道:“右相缘何夜半入宫?” 苏明绣原本倚在塌间闭目养神,听见她进来的动静才徐徐睁开眼睛,而今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到她那件过于明艳的狐皮大衣,又扫过她靴子上的湿痕,半晌才慢吞吞地应答:“冬夜踏雪,皇帝好兴致。” 萧觅云只顾着捧笑,顺着她的话题开始胡扯这宫中冬梅盛开的景象。 早知她喜好牡丹的苏明绣眼中闪过嘲意,见她迟迟站在原地不动,轻声道:“过来。” 喉咙微动,萧觅云假装亲热地往她跟前凑,沾了外面风雪冷意的狐皮跟着落在塌上,垂下一条漂亮的红尾巴。 直到被苏明绣捉住脚腕,她才有些慌地退后,再怎么假装亲近,她骨子里还是怕这镇北王的,声音磕巴地说:“这、这等小事,让下人做就好。” “右相乃国之栋梁,怎可——” “嘘……”苏明绣面上有很轻的笑意,捏着她脚腕的指尖不由自主加重力道,让萧觅云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 并无血色的指尖捏着那莹白的脚腕,让人觉得又冷又痛。 分明苏明绣才是最先进殿被这地龙暖意拢着的人,偏偏像是捂不化的冰雪,让萧觅云本能想挣扎,又不敢过分反抗,便浑身僵着,唯有眼睫毛簌簌颤抖,写着她的不安。 噼啪烛光里,女人握着她的脚腕,却朝着她缓缓凑近,鼻尖在距离她面颊很近的地方停下,声音似喟叹般落下,钻进她的耳朵里,仍有轻描淡写的笑意。 “小猫沾了太多外面的味道,回窝时可是会被丢掉的。” 萧觅云感觉自己脚腕都要被她捏断了,被养得受不住一点苦的小姑娘浑身轻颤着,从苏明绣摒弃尊卑、肆意点评的话语里,意识到两点: 第一,她做的事情八成可能大概也许……被发现了。 第二,这镇北王怕是又疯了。 第100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4) 火红色的狐皮垂在塌间,袒出里面明黄的尊贵华服,萧周朝这最为尊贵的人就在苏明绣的跟前,按说该不必惧怕任何人。 但萧觅云颇显稚嫩的面庞上却泛着一点掩不住、也不想刻意掩藏的惊惧。 像是被从狡猾的洞窟里捉出来的兔子,眼眶、鼻头都被吓得通红,被捏住命门的刹那便一动不动,任由鱼肉。 苏明绣想到那许家的计划,再看这副模样的萧觅云。即便猜到以她的眼界,多半瞧不上许家的这点东西,是与他们虚与委蛇,但还是觉得心头不大爽快—— 于是指头力道只稍稍松开,另一手抬起萧觅云的下颌,深邃的眸光端详着面前这张格外熟悉的容颜,视线如刮骨的刀,寸寸刮过小皇帝这娇嫩的面庞皮肉。 萧觅云连呼吸声音都不敢大了,额头憋出一层薄薄香汗,不知是先前被痛得,还是现在被吓得。 她甚至不敢和苏明绣对视。 也猜不透这个镇北王此刻心底都转过什么心思。 若非萧觅云和溯洄生得同样的模样,苏明绣或许并不会这样生气,她知晓按原主的计划,是打算一步步放权给皇帝的,自己这畏寒的体质、夜半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入乾元殿,只会给群臣明显的讯号: 那就是萧觅云始终是她手中牵着的提线木偶,是她借以摄取朝纲的傀儡。 “你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明绣声音压得很低,以自言自语的音量,似乎从出口的刹那,就不指望从萧觅云这里听见回答。 果不其然。 小皇帝只瑟瑟地睁大那无辜的眼睛望着她。 夜半入宫的镇北王并未穿平日那象征极权与高位的紫色朝服,反倒是一身格外深沉的玄色,衬着她肌肤冷白,比皇宫里雪化的那段时间还冷。 萧觅云看着她苍白的指尖,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隆冬雪山里走下来的妖精。否则何以解释她这般削瘦羸弱,却有那般神勇的力量改朝换代? “罢了。” 苏明绣自顾自地落下这么一句,松开了捉住萧觅云的手,小皇帝这比娇花还嫩的面颊上登时就留下两道脂红色。 -- 第233页 右脚脚踝更是像遭过禁锢酷刑,被捏过的骨头附近肌肤微微肿起半指高度。 她甫一松开,小皇帝即刻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脚缩回去,但想到她刚才自言自语的那声“罢了”,又直觉不妙,她是想要在苏明绣的羽翼拥护下慢慢培养出自己的力量,争取能够将这偌大的帝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不代表她想马上和苏明绣分庭抗礼。 羽翼未丰,怎敢离巢? 于是萧觅云顾不上揉自己的痛处,努力挤出笑容来,甚至主动朝苏明绣的方向凑近,仿佛在克服本能的惧怕,努力朝她亲近。 “右相……可是有何烦心事?” 苏明绣没有回答,本欲起身离开,目光落在她脚踝的伤处上,终究是意识到自己这手劲儿大了,将小孩儿伤到。于是吩咐僻静处守候的宫人,让去太医院取伤药过来。 “无、无妨……朕并未伤着,”萧觅云真是被她这反复无常的脾气给弄怕了,只想赶紧弄清楚这尊杀神为何今日夜半进宫,刚才又是在自语些什么,“是朕哪里做得不好,让右相失望了么?” “并未。” 苏明绣似笑非笑地扬眉看去,先前她不笑的时候显得冷若冰霜、叫人不敢触碰,而今一旦露出这般缓和的笑意,又予人深不可测的感觉。 听她如此说,萧觅云稍稍放下了一些紧张,只觉苏明绣纵使再手眼通天,多半也有疏漏的时候,自己与许延的见面次数并不多,按说不该那般巧合。 伤药揉在皮肤上,苏明绣的手劲儿格外温柔,让小皇帝觉得在自己的忍痛范围内,思绪百转千回,人也逐渐放松下来。 直到对方的目光扫过她的腰侧,瞥见一个精致的锦囊,有意无意地提了句:“皇帝先前喜欢的龙纹玉佩怎不戴了?” 在外头冻了许久,而今被乾元殿的地暖烘得昏昏欲睡的萧觅云登时清醒了,本能地干笑两声,回道:“朕近日更喜织就局的做工,故命人将玉佩收了。”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明绣的神情,想观察出她有何端倪,可惜垂着眼眸的人似乎对她的伤更感兴趣,全神贯注地在替她揉脚踝上的外伤,甚至都揉出了热意。 直到宫人将一方热手帕恭敬呈上,这位镇北王便慢条斯理地擦起手心残余的药油来。 倏然间。 殿外响起孙飞雁的声音,“微臣有要事启奏陛下。” 萧觅云条件反射地看向苏明绣,松懈的心神重又紧紧提起,她刚从这位孙大将军的地界回宫,知道这将军对自己是多么避之不及,这会儿能求见……绝对是镇北王给她下了什么指令。 迎着她的目光,苏明绣掀起眼皮,状似讶异地回看她,“陛下为何如此看臣?” 小皇帝在心中骂了她一句装模作样,面上却不得不着人热络道:“天寒地冻,孙将军还有旧伤在身,快请她进来。” 孙飞雁带着一身寒意进来,迎面就对上小皇帝笑面虎的友好眼神,又被乾元殿过于温暖的气息一熏,于甲胄下打了个寒颤。 但这并不明显,她恭敬地朝着两位行礼,依次拜见皇帝与右相,并不挥霍自己的好奇,一板一眼地汇报道:“启禀圣上,有探子来报,许氏于城外别庄藏匿三千护卫,恐有威胁都城安危之意——” 萧觅云眼皮子一跳。 就听身旁的苏明绣笑吟吟地问:“哦?是那个在前朝弃先帝而逃的平阳许氏?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地回来,莫不是想要挟天子而令诸侯?” 没等萧觅云反应过来这两人在唱什么戏,又见孙飞雁将身后的人招手唤来,呈上一份托盘,里面正躺着一枚血淋淋的玉佩,那纹路样式,让萧觅云条件反射地抓紧了塌间褥被,以稳住自己的心神。 那正是她方才说让人收起来的龙纹玉佩。 “臣还在别庄内出行的一人身上搜出陛下的腰牌。” 话音落下,镇北王那略带探究的目光就落到了身侧的人这里,“哦?巧了不是,方才陛下正与我说起,她这些日子喜好织就局的锦囊,怎么这玉佩就落到了宫外人手中?” 短短的几息功夫,萧觅云已经意识到自己勾结许家、获得直属护卫军的计划的将要败露,现在更重要的是保全自己。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拍塌上几案,“猖狂贼人!竟胆私通宫帏,偷御前之物,实在可恶至极,右相,孙将军,还请严查此事,朕之安危,全仰仗你们了!” 孙飞雁始终低着脑袋,即便不看上首的人神情,也能猜到小皇帝跟这许家究竟是何关系,只是没想到又一次见识了她的翻脸神功。 她想到那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 在孙将军肚子里难得冒出一咕噜墨水的时刻,苏明绣也将萧觅云的这番变化看进眼中。但唇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让人看不出她是信还是不信。 “既圣上有旨,臣等不敢不从——” “许氏私藏护卫于都城外,又窥探宫讳,窃走圣物,有不臣之心,依陛下看,当以何罪论处?” 萧觅云这会儿哪里顾得上自己先前的什么伤不伤。 她只恨苏明绣下手太轻,居然没把她痛晕过去。而今要她眼睁睁地将这刚生出的、还未覆盖羽翼的翅膀自己断了。 但她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甚至像是被蛊惑一般,盯着苏明绣的眼神不敢挪开刹那,听见自己用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回答镇北王的话:“当以谋逆罪论处。” -- 第234页 “诛九族。” 她看见这一身玄衣的女人笑意更浓,好似听曲时恰听见自己最喜欢的那段,面上还有微微的惬意,声音轻飘飘地吩咐道:“听见了么,孙将军?” “臣,领旨。”孙飞雁将头压得更低。 退下的刹那,她又听见镇北王的吩咐,“且慢,还劳烦孙将军仔细查查这宫中的那些猫腻——” 说话时,苏明绣的语气仍是一贯的温柔,甚至很是关怀地看向萧觅云,“许氏一族既胆大地将手伸这般长,便仔细查查这宫中还有谁生出这等不臣之心,有一分,给他们剁一分,伸一寸,便折一寸。” 萧觅云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手冷。 她将手往衣袖下动了动。 也不知有没被苏明绣瞧见。 总之,这位镇北王起身时,轻飘飘地看过那块玉佩,看似与萧觅云商量道:“有些旧东西,脏了扔便是。” “过几日便是陛下寿辰,臣已命人将生辰礼送入宫中,陛下正好看看有何新鲜物件。” 她扬了扬手,不知哪里来的镇北王府士兵便鱼贯将那些礼物如流水般送入,转眼间就填满了整个乾元殿的空地。 无数的宝箱等待萧觅云去开启,可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位雷厉风行的镇北王于转瞬间瓦解她的计划,给了一雷霆之锤后,又给她丢下金山银山的背影。 萧觅云呆坐于塌间,面上余红还没褪去,甚至连裤腿下的痕迹都还没消减。 直到苏明绣离开许久,她恨恨往面前的小木箱踢了一脚,紧跟着箱子翻倒,里面传出一阵玉石碰碎的声响。 萧觅云:“……” 她赶紧过去打开木箱看了眼,发现装在里面的粉玉雕刻的蟠桃园座已经摔碎了一个边角。 不知为何,她感觉更气了。 啊! 第101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5) 大约是苏明绣给小皇帝留下的阴影太深,后半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惦记那许家没到手的私兵,一会儿惦记那摔碎了边角的粉玉景观。 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又见苏明绣笑吟吟地将她的手按在桌上,问她:“哪只手伸出去的?” 萧觅云完全是被吓醒的。 醒来的时候,她只感觉如坠冰窟,浑身上下都是湿重的冷意。 阿月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低声同她说,今日休沐,不必上朝,陛下可再多睡会儿。 望着金色的栾帐顶,萧觅云眨了眨眼睛,醒了醒神,仿佛意识到自己终于不必再被苏明绣逼问将哪只爪子探出宫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抬手让人将她扶起,让叫水沐浴,她感觉自己整宿都睡得不太爽利。 直到泡进满是花瓣的热水浴桶里,萧觅云舒舒服服地洗完澡,以为这就洗去了昨夜的阴影。 可换上新衣没多久,萧觅云走出去才发现昨夜没有自己的命令,宫人谁也不敢动镇北王留下的那满屋的贺礼。 那些大大小小的木箱放满了乾元殿休憩的地面,不用看也知道,能让苏明绣送来的,绝对是萧周各地的稀罕物件。 按照萧觅云的喜好,若这些物件是旁人送来的,她早就欢欢喜喜的上前打开,偏偏送它们的人是…… 镇北王。 她心思极其复杂,面对这些箱子站了会儿,决定不再打开任何一个,只要她不看,就不会喜欢那些东西。 “阿月,你着人——” 话刚出口,萧觅云想起昨天帮助苏明绣轻松破坏她计划的人,霎时间改口:“着人请孙将军来一趟,就说朕有要事请她相商。” 一炷香后。 孙飞雁从皇宫的校验场而来,连兵甲都未来得及卸下,随手将长缨-枪交给宫门外的人,进来见过小皇帝后,与满地的木箱面面相觑。 乾元殿内寂静片刻。 萧觅云坐在暖和的皮毛塌上,眼尾是悠悠笑意:“怎么,孙将军不愿为朕帮忙?这些可都是右相送给朕的珍贵贺礼,若让那些笨手笨脚的宫人来做,发生什么闪失,你让朕如何对得起右相这份心意?” 但凡此事换做其他的武将,再耿直的性子面对这般将人当力夫的折辱,铁定会雷霆大怒,再不济也会当场拒绝。 但孙飞雁只是目光沉沉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听见萧觅云的催促,一言不发地走到附近的木箱前,俯身而下。 彼时阿月隐在帘后,无声息地退下,换上其他宫人来侍奉。 倒是还打算用嘴皮子逼她两句的萧觅云被孙飞雁的干脆惊了一下。 这个木箱里不知装了什么,是贺礼木箱里体积较大的类型。纵使孙飞雁已经做好了准备,抬起边角的刹那,仍然有些吃不住重量。 毕竟这是镇北王府的军士们抬进来的,可见本身就是实打实的沉。 孙飞雁本能地卸了点力,箱子顺着重力往下落,被萧觅云眼尖的瞧见,本来正在喝新贡的茶,瞬间将杯盖重重扣在杯子上,大声道:“可别把朕的宝贝摔了!” 昨晚的惨案不能再发生了! 孙飞雁听见小皇帝的话,眉梢也没动一下,随着箱子边缘落地,她的指尖丝毫没收,被这沉重的边角直接压在了地面上,发出“咯”一声响。 上首的人眉心瞬间一跳。 萧觅云睁大了眼睛,看着孙飞雁被压在这木箱下的手指,总觉得自己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本能觉得自己的手也跟着痛了起来。 -- 第235页 她满心都是“完了”。 本来就是泄愤地捉弄,现在若是废了孙飞雁的手,事情传进苏明绣的耳朵里,这位心机深沉的镇北王不定要读出什么讯息来…… 被政治思维调-教许久的小皇帝本能地想到这一点。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冒出第二个念头…… 她一定很疼。 但是孙飞雁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好像被压断了指骨的人不是她,甚至打算再一次地将木箱搬起来。 有红色的血印子留在地面上。 萧觅云看着她像个按部就班的傀儡,忽觉没意思透了,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算了,孙将军看起来也不长于此事,朕还是找那些专门的力士吧。” 孙飞雁动作很轻地将箱子放了回去,拱手告退:“谢陛下。” 她转身离开宫殿的时候,右手垂在身侧,有暗红色的血顺着指尖滴落,萧觅云盯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消失,才收回目光,吩咐宫人:“稍后让太医院的骨科圣手带最好的金创药到西殿。” 宫人领命退下。 萧觅云抬手去摸刚才的热茶,本来想喝,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见到自己青葱细嫩的、与孙飞雁截然不同的手指模样,一时间有些失神。 “陛下仁善。” 阿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她跟前,夸了这么一句。 萧觅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见她这张特别普通、平平无奇到毫无记忆点的面庞,又听她毫无特色的声线,不由想着,若非自己当初所救,像阿月这般女子,在宫中怕是寸步难行。 都说皇宫里的生活最好,萧觅云从小出生在这宫墙内,见了太多的肮脏事,漂亮的女人过得惨,比漂亮衣服都不如,而模样普通的,则是连死亡都如落叶般悄无声息,无人在意。 她收回视线,难得反驳道:“不。” “乱世仁君,没有好下场,朕不仁善。” 萧觅云想,她只是不想事情传到苏明绣那里去而已,并非动了什么恻隐之心- 乾元殿外。 孙飞雁出来的时候,用左手接过自己的红缨-枪,没走几步,就遇见了巡逻的将士。 “孙将军!” 领头的离队朝她而来,腰间挂着七品的军牌,刚走到跟前,眼尖地看到她右手的伤,本来想问是谁所伤,却注意到她身后的宫殿,目光旋即一变。 “又是那小皇帝……” 他是跟着孙飞雁一起出来的同乡,也算与她出生入死,自是替她不平:“一个傀儡罢了,咱们王爷捧着她,她才能坐上皇位。若是王爷哪天改了心意,她恐怕留不得一具全尸,不过是萧周一个杂种,将军,只要您一声令下——” 他的滔滔不绝止于孙飞雁冷冽的目光下。 “说完了么?” “呃……” “是住嘴,现在去领一百军棍,还是把话说完,掉一颗脑袋,你自己选。” 孙飞雁把红缨枪立在宫道旁,扯下内里的一截衣袖,随手缠了缠手指的伤处,见这兵将灰溜溜领罚离开,也转身离去。 才回到自己的大殿,就听说皇帝给她拨了太医前来,她眉眼沉沉,面无表情地拒了太医看病的要求,连金创药也没留下。 得到消息的时候,萧觅云在乾元殿的软榻上躺着看书,闻言不大高兴地应:“爱看不看,手断的又不是朕。” 话是这么说,她却把书随手放到旁边桌案上,总觉得自己仍旧心情不太爽快,连身体也依旧不舒服,明明噩梦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难道是午膳后的水果吃多了太凉? 还是衣裳不够暖和? 见到萧觅云总是有意无意地揉肚子,阿月及时询问她可有不适,小皇帝摆了摆手:“无妨。” “程博士的课马上要开始了,朕得把这篇策看完。” 半个时辰后。 正在王府中休养的苏明绣听见宫中传出消息,说是小皇帝在勤政殿晕倒了- 乾元殿。 太医齐齐围了一圈,程青随着家仆候在殿外,想到当时萧觅云坐的椅子上留下的那点血痕,神情并不太担心。 毕竟,他最清楚那是什么痕迹。 不多时,有马车车轮压过管道的声音徐徐传来,全宫上下都知这是谁的大驾。 乾元殿宫人齐聚两旁,安分的低着脑袋,目光里只有镇北王那翻飞的衣袍角。 苏明绣才刚抵达,太医的会诊结果就已经出了,说是小皇帝这是小时候留下的一些旧伤,这段时间又受了惊厥,导致初-潮反应比较大,需吃一些调理身体的药,再注意保暖,即可恢复健康。 哦。 苏明绣想,这是来了月事。 其实有太医们的照顾,她不必守在这里。毕竟萧觅云和她上个世界的恋人并无明面上的联系。 她不用将自己的情感移情到这小姑娘身上。 念头是如此跳过的,苏明绣还是往内殿走了几步,看见睡着之后安静乖巧的那张面庞。 没有那些似真似假的吹捧和畏惧,小皇帝比平日里看起来更顺眼。 也更惹人怜爱。 苏明绣特意用内力烘热了掌心,想要替小姑娘将被角往上拉一拉,知道会触碰到她的皮肤,不想因为自己太凉的指尖将人吓醒。 果然,萧觅云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 第236页 只是在她的指尖抽离时,哼哼地抱怨出一句:“肚子疼……就这点戒备心,也想跟原主斗?苏明绣垂眸盯着她的睡颜看,心中划过这么个念头。 但可能是萧觅云的撒娇太自然,在小皇帝又哼哼几次之后,坐在床边的女人终于还是把手伸进了被子里,隔着衣裳,替她揉肚子。 不远处的太医和宫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自己不存在。 一直不出现在她跟前的阿月在不远处抬起头盯着这一幕看了许久,眼睛里闪过奇特的光芒。 苏明绣隐约察觉到那窥探,抬头去看,却并未发现端倪。 睡着之后的小皇帝太难伺候,只要她的手离开一刻,就又会闭着眼睛哼痛,格外黏人撒娇。 到最后外面的天色暗下来,苏明绣都没能出宫。 她本来并无留下的准备,谁知睡着的人在被窝里捉住她的手腕,在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拉着她的手往上挪,一路越过腹部,按在更柔软的地方。 “这也要揉……” “呃……”苏明绣一动不动。 可能因为上个世界跟鲛人谈恋爱,加上她本身体质特殊。所以都快不记得,小女孩刚来月事的时候,会出现多少症状。 有整宿疼得睡不着的,也有腰酸背痛的…… 胸痛确实也是其中之一可能的症状。 但她看着萧觅云这张脸,总觉得自己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萧觅云被她先前的温柔揉舒服了,有点醒了,根本没想过身边的人会是苏明绣,所以放松的状态下,依然不肯睁眼。 只是用那软绵绵的声音说着命令的语气: “快点啊……” 阿月做事怎么这么磨叽了? 再说,她自己都不介意,这些宫人在意什么? 萧觅云懒洋洋地睁开单边眼睛,捉住对方手腕的动作还没松开,话比脑子还快:“朕恕你无罪,快——” “揉”还没出口,她撞进那片漆黑的海里。 小皇帝瞬间哑然,倒是苏明绣垂着眼眸,似笑非笑地应:“那臣,恭敬不如从命?” 第102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6) 萧觅云醒来的时候,殿内已不剩多少太医守候,伺候的宫人因苏明绣这位铁血摄政王的缘故也格外惜命,没有不长眼要往她跟前凑的。 故而在小皇帝说出这句话时,附近仅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看着坐在床边这尊杀神,萧觅云很想将刚才困得稀里糊涂的自己拎起来揍,怎么就这么没有戒备心,谁靠近都没防备? 这下好了。又要让这变态近身了。 想到这里,她顿觉自己哪哪儿都不疼了,所有的念头都集中在苏明绣身上,情不自禁地支起上身,往被子外躲:“右相见谅,朕方才是命令下人,并不知您在此,这等小事——” “陛下安危事关天下人,与陛下有关的事哪有小事?” 苏明绣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的话。 与此同时。 躺在床铺里的人能明显地感觉到,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此刻不轻不重的动了起来,动作里不带任何亵玩的轻佻,但却让她有中羞愤欲死的冲动。 于是情不自禁地将手探进被窝,阻止对方继续的动作:“右、右相……” 小孩的脸红的像即将盛开的桃花,灼灼明艳,当她用这般撒娇语恳求的语气说话时,让人觉得软到心窝子里去。 她实在太会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了。 娇弱的、令人怜惜的、故作坚强的……这让苏明绣忍不住又想到溯洄,脑海中有声音告诉她这两人只是模样相似,长得这般一致或许只是巧合。 即便这就是与溯洄有关的转世,但对方现在对她没有那份心思,她也应该收拢起那些前尘往事,将萧觅云当做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不难受了?” 苏明绣黑色眼眸盯着萧觅云,也不在意她的阻止,神情看不出喜怒。但因为说话的声音太轻,反倒更让人惴惴不安。 小皇帝原本握着她的手,还胆大地想要阻止,这会儿游移不定,到最后竟然怯怯的松开了,像是任由她拿捏。 她这样乖巧,换了任何一个成人来看,都会忍不住生出怜惜。但想到她背着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苏明绣只想笑。 于是她真露出了笑颜。 都城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苏阎王一笑,官员脑袋掉,这个女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反倒比她笑起来更无害些。 萧觅云见到她如此潋滟的笑容,老是看见黄泉盛开的花,心跳加速担忧小命的同时,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她面上挪开。 她不说话,苏明绣的力道就比原先更大了些,成功让萧觅云轻轻吸了口凉气,喉咙里冒出嘤咛一声,娇得不行。 “痛……” 苏明绣听见她的痛呼声,就知道小姑娘这应该不单单是初潮的难受这样简单,是小花骨朵马上要变成盛开的鲜花了,马上要女大十八变。 她眼中没有任何旖旎,格外淡然地宣布,“今夜我歇在这儿。” 通知的语气,乍然让人听见还以为这皇宫是她的镇北王府后院,她想去哪儿就能去哪。 萧觅云听到开头就觉不妙,但等苏明绣话音落下,她只能将喉咙口的拒绝重新咽回去。 而后露出个惨淡的笑容,“右相心系国事,与朕抵足而谈,朕甚感动。” -- 第237页 好差的演技。 苏明绣心不在焉地点评。 若是其他的状况,她才懒得留下来欣赏小皇帝这放在现代娱乐圈要被骂花瓶的演技。 但事关小姑娘的隐私,苏明绣只能保证自己绝不怀别的心思,却不能保证自己离开之后,萧觅云会不会让旁人占去了便宜。 毕竟。 这小皇帝空有野心和欲望,手段却不高明,随便来头狼都能将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饶是这皇宫已经被苏明绣肃清过,但对已经经历过暴-政和乱世的萧周来说,如今国土还有部分拥兵自重的诸侯,北方还有突厥于国门外虎视眈眈,而宫廷内的新皇与摄政王身份又这般特别,外忧内患不解,没人能松一口气。 像是之前那被覆灭的许家打的算盘,苏明绣就清楚的很。 这些世家大族在国内盘桓数百年,拥有的手段与阴私不计其数,不论萧觅云如何想,只要她博弈时棋差一招,就很可能沦落为被许家借腹生子、杀母留子,让许家拥有名正言顺拥立新皇的机会。 想到这里。 苏明绣重又看着面前的萧觅云,眸光寸寸刮过她稚嫩的、即将长开的漂亮面庞,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欣赏。 “右相何故如此看朕?” 萧觅云拉了拉被子,努力控制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往下挪,这样就可以忽略这女人杀人的手究竟放在自己什么样的命门上。 “皇上甚美。” 她听见镇北王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单纯简单至极,以至于她有些恍然地想,自己这是被夸奖了吗? 但她不喜欢听这中容貌的夸奖。 宫里的女人,却不缺的就是貌美。 “镇……右相也美。”小皇帝如此回道。 苏明绣没在意她那声未完的“镇北王”,听见殿内烛火的噼啪声响,意识到此刻夜深,待宫人将煎好的中药端上来,由旁人尝过之后,她就端到了小皇帝身边。 萧觅云眉头都不敢皱一下,闭着眼睛将这碗中药给喝了,将碗递出去的时候,听见苏明绣悠悠关怀了一声:“苦么?” 已经被她“关怀”过许多次的小皇帝早知不能随便接她这些看似善良的关心。否则不定要在舔开糖衣之后吃到怎么样的刀子。 于是她强自镇定地摇头,“不苦。” 坐在床前的那道身影披着明紫的丝绣长袍,长发散落在颈后,是无与伦比的雍容华贵,却又带不羁的散漫。 从她姿态里便知她是匆匆从镇北王府入宫的,甚至连冠都未束,给人一中她心系皇帝的感觉。 但此刻,格外被她牵挂的小皇帝却眼睁睁看着她拿起中药杯盏旁的那叠蜜饯果干,略失血色的指尖拈起,慢吞吞地往自己的唇边送。 咀嚼完一颗,又是一颗。 甚至都没再帮萧觅云继续揉她酸涨的地方。 小皇帝目瞪口呆地看她将太医开给自己用来压苦味的蜜饯吃得一颗不剩,只得她一句浅浅淡淡的点评:“陛下宫中厨子手艺不错,这蜜饯错过可惜。” 萧觅云:“……” 她忽然好想说脏话。 可惜她不能,甚至还要看着这位镇北王吃光她的蜜饯后,拉开了龙床上的金丝暖被,睡到了她的身边。 萧觅云整个人僵硬成一团,在苏明绣的手探进被窝里的时候,她十分矫情地多说了一句:“朕好了。” 本来苏明绣也是打算将她伺候舒服了再睡。但现在听见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横亘过去的手臂非但没有收回,反而顺势将人往自己的怀里压,声音里带了点让人听着不妙的笑意:“既是如此,便劳皇上礼尚往来,替臣暖一暖身子。” 喝了中药之后感觉自己暖和起来、甚至有些出汗的萧觅云骤然被她按的用后背挨上胸膛,第一感觉就是冷。 这疯王是冰做的么? 怎么会这么冷? 她一动不动,心中却在腹诽,藏在被子里的手都捏成了小拳头,努力想让自己忍住这寒冷。但等到后背不那么冷了,却不知不觉在烧得格外旺的殿中入睡。 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苏明绣收回自己的手臂,睁开眼睛看着背对自己的人,一直在运转的内力平息下来,她掀开自己的这边被窝,从床榻上离开。 随着她行走的动作,原本已经在被窝里变成暖色的指尖,重新变得苍白暗淡,瞧着就冰冷不已。 等小皇帝次日醒来,早不见这位镇北王的身影- 轰动整个太医院的小皇帝晕倒问题,在得到妥善的解决后,距离这位萧周初位女皇的及笄礼又近了许多。 因她并无后宫,故而宫中庆典诸事便交由礼部主持,又因王朝历史上从未有如此年轻的女帝登基,礼部无法从旧典中找到庆祝帝王及笄的流程,将此事规格模式一拖再拖,每日朝会都在拉扯这问题。 苏明绣坐在龙椅旁的鎏金宝座上,指尖又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黑沉沉的视线看着殿外不知何时又灰下来的天空,不知在思索什么,看上去没有任何要打断这些老臣的意思。 萧觅云穿着朝会衮服,不断将目光投向她,在发现今日这位摄政王并不在意朝会内容时,便抿了抿唇,出声表态,同意礼部大学士的建议。 甫一下朝。 苏明绣就要求内阁领事并六部尚书到勤政殿议事,皇帝的銮驾自然同她一块,才刚进勤政殿,就听她开口:“今冬北方冻灾严重,连都城都需特设粥棚救济灾民,我要你们核算如今国库钱粮能够支出多少用于战事。” -- 第238页 “微臣斗胆请教右相,此为何战?” “突厥,”苏明绣言简意赅地说道,“三年前突厥首领赵依阿布已伏诛,族内分裂,无论他们如今是否再一统,今冬气候,必定促使他们南下。” 即便朝廷如今还未接到战报,但苏明绣知道这一战迟早要打。即便不在此刻开战,萧周也必定要有足够的措施应对突厥突然南下掠夺的问题。 她在心中思索北方边关守城的驻将人员,又听内阁大臣里的主和派出来劝告她,国家先前耗费巨力重新统一,现在内忧重重,不宜起外患,况且今年国库空虚,若是强起战事,恐怕不利于国民。 旁边坐着的小皇帝轻轻挪了挪身子,早朝朝会一动不动坐了许久,现下又要在勤政殿听他们议政,免不了想轻轻活动筋骨。 谁知苏明绣忽然将问题抛给小皇帝: “陛下以为此事当如何决断?” 萧觅云:“?” 她感受到了在程青的课上都没体会过的紧张,陡然被镇北王点名,听到户部禀报的数字,她在心中算了算,知道若是突厥来战,国库定然无法维持这等大战的开销。 最好的办法是暂忍此辱,与突厥议和。 但萧觅云想到苏明绣的出身,还有她出自将领世家、对外敌的厌恶,犹豫许久,只短促说出二字:“当战。” 此话一出,几位主和的大臣登时有些不赞同地皱起眉头,却不敢将表情露得太明显。 毕竟连他们都知道镇北王的性子,也知晓皇帝如此说,是为了讨好这位摄政王。 “如何战?”苏明绣又问。 萧觅云下意识地看向她,虽然很不喜欢苏明绣在朝中独揽大权,但她也知道,萧周如今的战事,多半都要依仗这位镇北王及她手底下的将士。 半天没等到答复的苏明绣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知怎么,很轻地笑了一下。 随后,她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有勇无谋,是为匹夫。” 同样地,只有野心而无与其匹配的能力,坐在这皇位上,便是怀璧其罪。 其他大臣听见了摄政王对皇帝的训诫,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等到苏明绣重又转过来之后,纷纷上表,请她顾及国本,勿兴兵戈。 直到勤政殿群臣散去,萧觅云都没再出声说过一个字,回到乾元殿时,整个人的心情差到极点,连御膳房今日新做的菜肴都没兴趣动筷子。 阿月看她心情极差,猜到她肯定又是早朝的时候受了气,屏退左右,温声劝她,再过几日就是诞辰,当高兴些才是。 “朕自然是想高兴的,只是有些人非要来添堵罢了。” 她说的当然是苏明绣。 明明没打算给她放权,偏要假模假样地让她议政,还在群臣的面前教训她,萧觅云非常不开心。 “皇上是天下之主,所有东西最终都会是皇上的,且忍一时之亏——” “朕已经在忍了。” 阿月被她的话逗得轻轻弯了弯唇,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又犹豫着出声道:“皇上不开心,我们这些宫人自然也忧心,我听闻宫外届时也有为皇帝贺寿的庆典……皇上可想去看看?”- 宫门前。 苏明绣特意让马车停下,见到今日率队值守的孙飞雁朝这边来,对方在不远不近处停下,朝着马车的方向行礼:“王爷。” “这些日子驻守宫中,让你受了小皇帝诸多刁难,你可想换个地方待?” 孙飞雁知道宫中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但还是出声说了一句,“陛下并未刁难微臣——臣等一切听从陛下与王爷调遣。” 帘子后面的人看了她身影半晌,轻笑道,“罢了,随你。只是这些日子临近陛下寿辰,恐怕宫中是多事之秋,还要劳烦孙将军受累,加强宫中巡查,护佑皇帝安危。” “臣职责所在,不敢言累,谢王爷体恤。” 苏明绣点了点头,放下帘子,镇北王府的马车便又缓缓滚动车轮,驶出巍峨宫墙。 西殿。 孙飞雁结束值守,回到休憩处,想到镇北王的叮嘱,便重新开始检查宫防,想知道宫中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布防。 借着灯下烛火,她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想起来当初萧周王朝修建的几条密道。 次日一早,孙飞雁就让士兵乔装打扮去这几条密道旁边巡逻。这本来是以防万一的做法,谁知道就在萧觅云寿辰的前一日,有手下来报,说宫中密道出去了两个打扮普通、却鬼鬼祟祟的宫女。 “跟上去了吗?” “跟了,”手下回禀,“原本我们以为是偷宫中财物去宫外典当的人。但没想到她们只是在城里逛,吃吃喝喝,看起来只是偷溜出去玩的。” 顿了顿,他问:“还跟吗?” 孙飞雁抬手制止他的话,又让人去确认皇帝的下落,过了一刻钟,就有士兵来报,言及小皇帝身子不适、在乾元殿休息,不许任何人进入。 “身子不适?” 按照这小祖宗的折腾程度,真要不适,早闹得太医院人尽皆知了。 孙飞雁猜到了端倪,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抬手解开身上甲胄的拉索,往屏风后面走去,“吩咐人继续跟着,等我亲自交接。” “是。” 机灵的手下也猜到了端倪,多余问了一句:“可要禀报镇北王府?” -- 第239页 屏风后面的人沉默了许久。 过了会儿,她有些迟疑地说,“孩子心性总爱贪玩,若无要紧事,勿要惊扰王爷。” 这位小皇帝本就觉得日子憋屈,在宫里的时候就天天找她麻烦,而今溜出宫去,应当也只是为了放松心情,毕竟她可比谁都珍惜这皇权。 若无必要,孙飞雁不想刻意引她不快。 “是。” 士兵低着脑袋应声退下。 第103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7) 元月接近过年,是民间值得庆祝的日子,在赈灾粮发放下去、城中军官都分配为受灾百姓重新盖房补瓦之后,小皇帝的寿辰也有那么些热闹的意思。 萧觅云自小就生活在宫中,从没见过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即便那些摊铺蒸笼里的点心不如宫中御膳房来得精致,但她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她并非没有头脑,知道这个时节宫外可能会比较乱,在离开前她曾想带些自己人跟着,结果数来数去,唯一属于她的自己人就是带她出宫玩的阿月。 “小姐,城门边晚些还有手艺人表演打灯花,那场面可美了,咱们既然出来了,不若一同去瞧瞧?” 见到萧觅云只在离皇宫近的这条的朱雀街上看热闹,阿月忽然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而亲昵地建议。 彼时萧觅云正在翻民间的话本子,这书连个书名都没有,字迹也有些模糊潦草,本来她还在想这玩意儿怎么这般模糊也敢拿出来卖,结果就着暗淡的墨迹往下看,才发现这写书人竟然胆大地印出萧周王朝的事情。 从前朝的暴戾皇帝,说到当朝的她—— “话说这当今那位,乃是天界一块灵石,因生长在王母瑶池边,日日与瑶池仙草相对。久而久之开了灵智,待那仙草下凡渡劫时,便也分出一缕神魂前去相伴,可惜天上人间时间不同,待它下凡,遍寻仙草气息无果,又恰巧落入后宫僻静处一羸弱男童身上。” “只说那仙草,原是一株断肠草,天性带毒、即便投胎成人,命中也与那血腥脱不得干系,先是毒克六亲,后又于沙场中得以血色滋养,一路无人能敌,正是当今闻名天下的那位摄政王。” “又说这断肠草自入了宫,许是认出了顽石身上的灵气,觉得熟悉,于是在仇人一族中,独独留下这男童性命,而后拥他成皇……” 萧觅云:“?” 看戏看到自己? 这什么狗屁不通的故事啊,先不说天上的王母瑶池旁边怎么会种断肠草,再者,光她的性别也没说对啊……虽然这真相不为民间所知,但这些写书人怎么这点想象力都无? “无趣。” 她合上书,才发现书页侧面歪歪扭扭地挤了一行“六世情缘”,转眼见到阿月询问的目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什么?” 等对方再将提议重复一遍之后,萧觅云摇了摇头,“那都快出都城了,人来人往实在太乱,不去,朕……我觉得这儿就挺好,你再陪我逛逛。” 阿月面上的笑僵硬了片刻。 随后,她忽然很是惊讶地指着一个方向,“我方才好像看见了孙将军。” 萧觅云即刻格外有戒备心地往那边去看,却没见到孙飞雁的身影。恰在这时,阿月颇有些忧心忡忡地出声道:“既然孙将军在这里,想必镇北王也已得知您出宫之事。若是叫他们捉回去,下次您出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依我看,小姐还是趁此机会玩个痛快。” 听见她的话,萧觅云的神情有些古怪,“我记得你的家乡并不在都城,入宫之后也一直未出去过,怎么对都城坊肆这般了解?” 况且。 自打出宫以来,阿月这话也太多了。 难道是以前在宫里待太久憋的? “奴……我不出门,自有其他宫人喜欢出门,她们又喜欢私下分享这些稀奇玩意儿,久而久之,便也记在心中了。” 她耐心地解释,萧觅云便了然地点头,没再继续追问。在两人说话间,她下意识地将书团起,放到了袖子里,而跟着她的阿月也没好奇的意思,很自觉地掏出铜板结账。 因着阿月的提醒,萧觅云再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很注意周围。饶是如此,也没见到孙飞雁的身影,但表面上虽然不在意,心里还是惦记上了对方的提醒。 万一一会儿把镇北王招来了怎么办? 到底要不要趁这次出宫将所有的新鲜玩意儿都见识一遍呢? “你刚才说的那打灯花的地界,守卫可多,是否安全?” 阿月自然给她打了保票,提及最近都城的守卫人员增加、换防都比平日里更勤快。况且都城的百姓都在往那边聚,可见这确实是少见的热闹。 萧觅云犹犹豫豫地跟去了。 结果因为还没到傍晚,手艺人并未出来,她们只好在附近的一个卖汤圆的摊子边坐下,阿月去帮她端汤圆。 披着华贵狐皮的小皇帝独自坐在摊位上,冷得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掌心,望着夕阳才刚下的天色,感觉等这个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故而等阿月的汤圆碗端上来之后,就听她出声道:“这儿好没意思,还是回去吧,我更想逛那些胭脂水粉铺子。” “您不想等了?” “嗯。” “那您先吃这碗热汤圆暖暖身子,咱们再回。” -- 第240页 听到阿月的建议,萧觅云看向面前这碗酒糟汤圆,闻见冲鼻的酒味,执起勺子搅了搅,发现有一团团的、小小的、像是没煮开的东西。 她先前吃了不少小吃,这会儿本来就没有什么胃口,又见这么粗制滥造的食物,登时没了兴趣,放下勺子道,“不想吃,走罢。” 但坐在对面的人却反应格外迟钝,并未先她一步起身。 萧觅云皱了下眉头,“怎么?” “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同您说过……”阿月动了动唇角,露出个与平时格外迥异的笑容来,“您真的很难伺候。” “大胆。”萧觅云条件反射脱口而出这句,但心中已经生出无尽的戒备来,她下意识地起身想往后退,可惜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根本快不过这身边人的速度。 与此同时。 一直在不远处盯梢的孙飞雁察觉到不对,发出指令让附近的守卫统统朝这边集中。 但他们的动作还是太慢,几乎在小皇帝退后的刹那,城墙附近就有突然升起的焰火和忽然绽开的灯花火光。 围在附近的人群骤然陷入慌乱中。 萧觅云直接被扼住喉咙,直接被对方挟持着、借城内人群的慌乱,不多时就消失在孙飞雁的视野中。 “糟了!” 城门口附近的守军都去维持秩序了,这空荡荡的城门登时就被人杀了出去- 都城外。 萧觅云脖子上架着刀,看着面前熟悉的宫女面孔,已经从被劫持的慌乱里镇定下来了。毕竟不镇定也没用,还不如死个明白。 没想到自己在皇位上连及笄都活不过,真是讽刺。 “陛下前两天才在勤政殿说要与我们战,记性如此不好么?”阿月的眼神不复以往的麻木,甚至带着稍许的戏谑之意,看着她的目光犹如看已经垂死的猎物。 萧觅云神情一变,“你是突厥人?” 随着对方撕下面上的伪装,露出那轮廓颇深的面庞,高鼻梁、薄嘴唇,又将假发摘下,露出那波浪长的褐发,事实胜过萧觅云的更多询问。 想到苏明绣前些天在勤政殿的议案,她很快说道,“你们劫我也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国家,我这傀儡皇帝说了可不算。” 阿月笑着让她上马,扶了她一把之后,坐到她的身后,“你说了算不算,我们可以验证一下。” 好几支队伍分散朝不同的路走去,给城内追出来的官兵们制造迷障。 并不善于骑-乘的萧觅云被迫跟着阿月在马背上颠簸,抓住缰绳的动作十分紧张,耳畔风声呼呼刮过,让她不敢再开口说更多的话,反倒是坐在她身后的人格外放松,笑吟吟地替她挽了挽长发。 “在我们部落,还没有你这样皮肤细腻的姑娘,那些汉子看见你,肯定挪不开眼睛。” 察觉到萧觅云的僵硬,她又笑着出声,“放心,不会把你送给他们的,等我当上了部落的可汗,我就把你纳入后宫当我的妃子,可汗娶皇帝,我们是不是也能成你们汉族历史的一段佳话?” 呸。 萧觅云顶着被风吹木的脸想,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铁骑带着她朝城外的偏僻路而去,因为远离官道。所以附近丛林林立,并不好走,尤其现在隆冬,更处处都是光溜溜的树杈子,看着也像是横亘在树丛里的黑铁刀锋。 阿月最终在一处结冰的河面边停下。 萧觅云看了看这马背的距离,思索着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保全,念头刚起,就听下马的阿月慢慢地说:“在我们那边,毫无经验的人随意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每年都很多,就算侥幸不死,也一辈子都是残疾,陛下是聪明人,不会以身犯险吧?” 她仍是那口字正腔圆的官话。 但听在萧觅云的耳朵里,却觉得格外刺耳,也不知道以往是怎么觉得顺耳的。 她只能低着脑袋坐在马背上,脑海中响起萧瑟的北风声音,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在塞外冻成冰坨子的模样,毕竟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自己的。 寒风簌簌。 刚试完冰面结实程度的阿月折返,知道这河水只有薄冰,不适合踏过,还没回到马背边,忽然见到四周漆黑丛林里亮起来的一团团火光,河两岸都是同样的火把,像是燎原的星星。 萧觅云同样看到了那些火光,心中先是一紧,以为这是来接应阿月的突厥部队。但在发觉对方神情紧张的刹那,心脏怦然一跳。 难道? “驾!” 阿月飞身上马,拉着缰绳,想要掉头出去,却见身后的那些火光逼近,露出无数身着甲胄的士兵身影。 而在最中央,她们刚才穿过的小道上,则响起马车车轮行驶过凹凸不平地面的动静,待看见那镇北王的军旗之后,萧觅云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庆幸的神情。 车帘掀开,露出坐在里面的绛紫色衣袍、气色仍有些不足的女人。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势,即便手里揣着鎏金雕花的暖炉,又用那温吞的声音缓缓道:“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萧觅云冻得鼻涕都要出来了,隐约感觉到马车里透露出的暖意,被冻得麻木的肢体总算有了知觉,鼻子都冒着热意,嗓音沙哑地说道,“爱卿护驾有功,怎会有罪?” 听见那肉麻的“爱卿”二字,苏明绣意识到小皇帝确实冻傻了。 -- 第241页 重又将刀架上她脖颈的阿月却没兴趣听她们俩继续扯皮,而是对苏明绣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提前埋伏这么久,而不是在城中抓人。怎么,难道疯王也有柔情,学会体恤百姓了?” 听她这么说,挨冻了一路、与苏明绣坐在马车里取暖形成鲜明对比的萧觅云神情一僵。 苏明绣懒得看小皇帝的神情,不紧不慢地回,“那当然是为了万无一失,毕竟我想留下的客人可是吉思勒阿依——” “红色的月亮,起这种名字,在草原上吉利吗?你莫非以为你带回去了萧周的皇帝,就能坐上可汗的位置?” 阿月目光格外瘆人,紧盯苏明绣半晌,哈出一声,架在萧觅云脖颈上的刀又更迫近一分,冰冷的让小皇帝打了个哆嗦。 “成与不成,试过才知道,若是不想让萧周最后一丝血脉交代在这里,我劝你先让大军退出此地。否则你这声名狼藉的恶行,恐怕又要在史书上添一笔了。” 苏明绣面上露出很淡的笑容,她缓慢地将手炉放在一侧,动了动苍白的指尖,揭开车帘又往外走了几步,站在马车的辕辙附近,她接过士兵递来的黑弓。 明明还没有搭上箭,但看见这把弓的时候,萧觅云和身后挟制她的阿月齐齐一震。 此弓名为落日,借后羿射日之传言,是前朝的名弓,而在征战四方的过程中,死在苏明绣这柄落日弓下的知名将领不计其数。 “无妨。” 她一边缓慢地拉动弓弦,试松紧的时候,眯了眯眼睛看向她们的方向,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笑容,说话速度也很悠闲,像是与人闲话家常:“本王杀过的萧周血脉不少,不差这一个。” 此话一出,萧觅云的心登时像是被冻住的冰陀,明明还没有受伤,灵魂却像是已经入了冥土。 “陛下放心,微臣定会铭记您为国为民、宁死不屈从突厥的英姿,定为您将皇陵修得舒舒服服,让您的庙号于祖宗祠堂享子孙后代百年香火。” “臣一定率萧周大军,踏平突厥,为您报仇。” 说话时,苏明绣已经调好了弓弦,朝着旁边重新摊开手心,等士兵放上一支弓箭之后,她缓缓地拉开弓,对准了她们俩的方向。 弓弦一寸寸被张开的吱呀声,折磨着萧觅云和阿月的神经。 像是死神将镰刀慢动作砍向她们。 萧觅云浑身都没了力气,全靠阿月托着她才能站稳,作为直面苏明绣箭尖的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些诸侯,在远远望见镇北王的军旗时,会吓得弃城而逃。 她从未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过,哪怕曾经被孙飞雁举刀相向,那时候也只有一片空白的脑子,而不像现在,似慢刀子割肉,让她的死亡在无限威胁里被拉长。 她想求饶。 也想恳求苏明绣救救她。 可是她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好像被人点了穴,喉咙十分艰涩,只能徒劳地开合唇。 “你疯了?她是萧周的血脉,哪怕是个女人,坐皇位也名正言顺,杀了她,你再没有傀儡!” 阿月也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杀意,看着苏明绣的弓已经拉到一半,神情急变地说道。 “傀儡到底不太听话,又笨,教起来又费劲,”苏明绣用上了内力,声音显得凝实稍许,“还不如我自己坐那椅子。” “王爷!” 姗姗赶到,刚才才跟她汇合的孙飞雁不知怎么跪地出声喊了这么一句。 像是在请她三思。 可惜苏明绣不再说话,弓弦从一半变成三分之二、四分之三,眼看就要成满弓,将萧觅云与身后的阿月直接串成人葫芦。 就在满弦的那一刹那,阿月摇摆的心思终于定了下来,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再不跑,真要给这个女皇帝陪葬! 于是她毫不犹豫从身后给了萧觅云一掌,借着将小皇帝推出去的刹那,飞身后退,朝着河面落去。 “飞雁!” 苏明绣直接将弓弦拉断了,任由断裂的弓弦弹在手臂上,割出长长的伤口,面不改色地叫了将领一声。 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孙飞雁登时踏地而起,飞身接住了小皇帝,在地上滚了两圈。 而在半空中的阿月看见苏明绣直接拉断落日弓,有些不太爽快地将手中刀刃用最后力气朝萧觅云的后背投掷而去。 抱着小皇帝在地上翻滚的孙飞雁看见,直接用后背替她挡下这一刀。 萧觅云的眼睛直接对上从她肩头穿过的银色刀刃。 整个人都傻了,“孙……”将军。 “放箭!” 苏明绣站在马车上,确定她们俩都到了安全范围,出声命令将士。一时间,河两岸的飞箭都如密密麻麻的雨点朝着冰河落下。 河面有个被破开的大窟窿,那些箭有的落在冰面上,有的穿破了冰层落下,一时间见不到更多的痕迹。 “即刻起,封锁河流上下游,寻找吉思勒阿依的踪迹,注意任何形迹可疑的突厥人员。” “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明绣一边说,一边从马车上下去,来到孙飞雁的身边,抬手点了她周身止血的穴道,又命人将孙飞雁送上马车,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最近的府邸,同时让人请军中的大夫准备好。 原地只剩下被扶起的,神情愣愣的小皇帝,她的面上还沾着血痕,在干净洁白的面庞上格外显眼。 -- 第242页 苏明绣走到她的跟前,将已经染红了衣袖的右手背在身后,朝她伸出左手,轻笑着问道:“陛下对这趟私自出宫的收获,可还算满意?” 第104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8) 城郊,镇北王一处鲜有人知的宅邸内。 冬日的天黑得早,酉时还未过,这郊外的天色已经和远处的树林黑鸦鸦融成一片,站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身上粉色的宫女服仍未换下,最外面披着的那件普通狐皮早就因这一路的颠簸变得格外脏,如今倒真像是从宫中偷了主子出来的小宫女。 镇北王就在她身后内殿由人伺候着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有大夫前来将手臂上的伤口清洗、上药,金创药粉洒在她的伤处,苏明绣疼得额头冒汗,借着层叠的珠帘,望见门口那几乎成了雕像的小皇帝。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她没去看大夫处理自己伤口的动作,冷冽的目光望着萧觅云的身影,“该伺候哪位主子,需要我来教你们么?” 府邸里的下人们得了训斥,头压得极低,尤其是满屋子都飘着这位镇北王的血味儿,他们生怕她今晚大开杀戒,连大声出气的都没有,战战兢兢地围到小皇帝的身边。 “陛、陛下,请让奴婢为您更衣吧?” 之前在河岸边还觉得冷的萧觅云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对面那间屋子里,看着人们进进出出都端着染血的盆子,还有那被染红的断刀刀刃,只觉心惊胆战。 从她出生到现在,就没有被人在乎过。 她千挑万选、耗费了大量力气培养出的自己人阿月,优秀确实优秀,却是突厥派来的奸-细。 而最让她讨厌的人,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救了她的命。 萧觅云的内心复杂极了,顾不上搭理这些侍女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而后又追问一句:“孙将军情况如何了?” 回答她的人是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悠悠然地、好像血腥味儿溢满整个屋子的人不是她,“陛下是希望孙将军生,还是希望她死?” 萧觅云侧过身来,妍丽的容颜在室内暖光下镀上一层暖橘色,她知道镇北王这么问的意思,安静片刻,平静地应:“自然是生。” “我还以为陛下对孙将军是恨之欲其死。若是今夜孙将军这条命续不下来,陛下当抚掌相庆才是。” “呃……”萧觅云听她又用一贯似笑非笑的语气说这样挤兑人的话,只能沉默。 发现小皇帝似乎真被这次的事情吓到了,苏明绣也没让那些侍女再劝,只由着她去,觉得她要是能真长点教训倒好。 对面厢房里。 替孙飞雁处理伤处的大夫直到亥时初才掀开帘子出来,一直关注着状况的萧觅云赶忙凑上去询问状况。 看着她的身影一直在视野里远去,苏明绣始终倚在那太师椅上。哪怕受伤的右臂已经包扎好,也始终一动不动- 子时。 冬天的后半夜冷得连鸟儿的声音都听不见,寂寂无声,唯有银色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云层,将光辉洒向大地。 苏明绣是被冻醒的,手脚冰凉,右臂的伤处越发疼痛。但不知道是不是金创药药性太过猛烈的缘故,伤处除了疼,又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 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感觉到睡下时塞进被子里的汤婆子都已经冷了下来,其实这东西应当能温到后半夜的。 但因为她整个人像是个大冰块,所以整个被子里非但没有一丝热气,反而冷得瘆人。 苏明绣被自己冻得睡不着,干脆起来打坐运功。 先前请到这府邸里的大夫是镇北王府随军的,今日还特意叮嘱了她,日后能少用内功就少用,她修炼的功法过于刚烈,只会加重这寒毒的蔓延。 不过苏明绣假装没听见。 打坐的时候,安静许久的系统忽然冒出来寻找存在感,“主角对孙飞雁的关注过多,你就不怕她爱上这个孙将军?” 她闭着眼睛,运转的功法只停滞很短的瞬间,“没有哪条律法规定长这幅模样的人必须要与我相爱,她若是喜欢孙将军,我自然成全她们。” “你还真大方。”系统说不到两句话,又有些阴阳怪气。 苏明绣没理它,在没摸清楚这系统的底细之前,她决定不接对方的招—— 主要是萧觅云像个没长大的叛逆期小孩儿,得让家长时时刻刻盯着。 否则不知下一秒会捅出什么篓子来,占据了她太多的心神,所以她根本没空思索别的。 “谁在外面?” 窗棂上的倒影凑近的刹那,苏明绣忽然张开眼睛,出声问了一句。 若非这是她的府邸,自信护卫们绝不会让贼人靠近,这会儿传出去的就不是她的声音,而是她的武器了。 “吱呀。” 内殿的木门被推开,站着个裹棉被的身影,露出两只纤细的脚踝,以那特有的身高瞬间让苏明绣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看着对方在地上拉长的影子,虚笑着问,“陛下深夜不睡,何故徘徊于微臣寝殿外?” “孙飞雁说,她那时候入皇宫是因为恨萧家人,朕的父皇颁布的重税逼得她母亲饿死在家中。 而朕的其中一位皇兄在外出时,将她年幼的妹妹玷污、抛尸于重山中,她又因为不从县令,被逼着背井离乡……她原本觉得这萧周从上到下都是肮脏的,尤其是萧家人,杀多少都不为过。” -- 第243页 “可她说,其实朝朕举起刀、发现只是个瘦弱女子时,她没能落下屠刀。” 按照萧觅云的记忆,她记得孙飞雁是因为后来苏明绣与大军进城,才被迫停止杀掉自己的进程。 但听了孙飞雁的话,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因为那时候太害怕的,所以无限放大的细节就是对方要杀她,后面的停顿、放下刀,全部被她遗忘了。 也许是从她的身上同样看到了女人在这个王朝的身不由己。总而言之,孙飞雁觉得对她有一丝愧疚,这点愧疚促使孙飞雁忍受了她那么多的蹉磨、还有今天差点为她送掉自己的命。 “陛下深夜前来,就为了同臣说您与孙将军的这些前尘过往?” 苏明绣听完了这么长串的故事,只是相当冷淡地这样问。 很显然,她不是个适合深夜倾吐心事的对象。 裹着被子的萧觅云又往殿内走了几步,她没有习武之人的好视力。所以需得近一些才能勉强辨认苏明绣的状态。 “不是。” 她说,“朕只是想确认一下,对镇北王,是否也有记错的画面。” 床帷里打坐的人很轻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反而是小皇帝追问了一声,“右相在笑什么?” “笑陛下天真——” “因为少时被太监欺负过,所以看宫中阉人都不顺眼;今日又被一直信赖的身边人背叛,恐怕从此你不会再相信任何靠近你的宫女; 下午被孙将军救了,觉得自己对她误会颇深。于是大晚上跑到我的房中,也想要验证是否对我存有误会。” 苏明绣身形如鬼魅,从床帏间消失,转瞬出现在萧觅云的跟前,抬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小孩儿的双眸问:“误会什么?” “陛下莫非以为本王的性子如孙将军那般优柔寡断?” 凑得这么近,室内的沉香味道都掩不住她伤处溢出的淡淡血腥味,那金创药是猛药,恢复得快、也极为消耗人的精力与身体。 萧觅云被这味道包围,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冻傻了,居然大晚上跑到这疯王的房间里来。 被捏住的下巴感受到对方指尖的温度,冰的吓人。 这镇北王特别像是从冷棺材里冒出来的走尸。 “没有便算了。” 她转身想走,却被苏明绣拉住衣袖,不知怎么回事,被窝里掉出一本蓝色封皮、没有名字的书本来。 萧觅云没注意到这个,书却让苏明绣俯身拾起,见到这有别于宫中书籍的粗制滥造品,她轻易联想到这就是今天小皇帝出宫的收获之一。 于是站起来的时候,她笑吟吟地翻了翻这书,“急什么?” “深夜难眠,陛下不如留下陪臣秉烛夜谈。” “臣很愿意同陛下分享您今日的出宫心得。” 说着,她将那书举高,朝着萧觅云晃了晃。 黑灯瞎火的,除了萧觅云进屋时带进来那深夜的月光,满内殿没有任何的光源,所以小皇帝看得还挺费劲。 随后,终于看清楚她手里东西的人脸色一变,心想分享什么?这书有什么可以分享的? 想到里面那些男欢女爱、情情爱爱,尤其是身为男皇帝的主角怎么在私底下同成熟的镇北王翻云覆云,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这书不能留! 第105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9) 床边的烛火被重新点亮半盏,让暖橘色的光照亮床头的方向。但因为这光并不算多么明亮,所以室内还有大半处于朦胧的阴影中。 灯光愈是糊涂,那摇曳在窗棂间的影子就越是暧昧。 尤其是在萧觅云稀里糊涂地抱着被子坐在床边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被这镇北王骗到床上了。 偏头去看对方的时候,小皇帝发现苏明绣竟真有要大晚上秉烛夜读话本的兴致,赶忙放开怀中的这团棉被,扑过去要将这书给抢回来。 “不过是摊上随手买的话本子罢了,这等低俗之物,怎配玷污右相之眼?” “既已入陛下之目,便算不得低俗,臣如今拜读,是臣三生有幸。”听多了萧觅云这些推脱的官话,苏明绣也能将这些敷衍的套话信手拈来。 但听她的语气,又看她这般靠在床榻间懒散翻书的姿态,实在是难辨出多少“三生有幸”的意味。 小皇帝决定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这样就不用去看苏明绣在阅读过这以自己为主角的三流话本子之后的感想。但她才刚往那里面钻,书又忽然被丢回了她的跟前。 “臣眼神不大好,可否劳烦陛下为臣诵读?” 萧觅云:“?” 你听听这是一个人臣能说出的话吗? 她拿着书犹豫半晌,又见苏明绣闭着眼睛,在床头的阴影里薄唇微动,“若陛下劳累,臣也可让侍女进来——” “不行!” 萧觅云想到这故事要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念出来,再有她和苏明绣一起听着,就恨不能当场挖一条地缝钻进地里。 她对苏明绣露出个虚伪的假笑,“右相今日为救朕负伤,朕铭记在心,念书这等小事,若能让右相睡个好觉,倒也是值得的。” 半靠着床铺的人不用睁开眼睛都知道她这话说的多么心不甘情不愿。 但她没搭理。 萧觅云翻了翻书,决定从结尾开始念,好尽快结束自己这场折磨。先前她在摊位前仅仅看了个开头,等到现在翻看,才发现都是那些红浪翻滚的龌龊事,结尾就是极其暧昧的一段—— -- 第244页 她只好往回翻。 谁知道除了开头,这话本里的主人公便除了做那些床事,就是在各种不能做的地方也试图做这种事。 肮脏!污秽!下-流! 她在心中怒骂,同时在想改天回了宫就要让人找出能写出这种淫词艳曲的家伙出来,诛他九族! “呃……”无处下嘴的萧觅云沉默了半天,开始用蚊子嗡鸣般的声音,仿佛开了倍速似的,飞快地哼哼过去一连串。 苏明绣:? 她懒洋洋地掀开一只眼皮,“陛下这是在念书,还是在吃书?” 萧觅云既不想念也不想吃,她开始撕书,可惜刚做出动作,这本书就被苏明绣夺了回去,她眼睛左右转了转,忽然往被子上倒去,“哎哟,朕这肚子忽然有点疼,哎哟……” 拿着书的人斜睨着她的动作,沉吟片刻,不疾不徐地出声道:“陛下的晚餐是在这府邸用的,此处都是我的人,按说陛下的饮食都经过人试用,如今竟出现腹痛症状……” “不如臣为陛下请来大夫看看?” “不必!”萧觅云装肚子疼失败,登时松开了手。 但这位镇北王却不依不挠,将她的话堵了回去,“陛下身体乃国本,怎可讳疾就医?若是叫臣查出饮食端倪,也好将那混入后厨的贼子揪出——” 再让她说下去,萧觅云今晚就别想好过了,她眼疾手快地将苏明绣手里的书重新抢回来,也不管翻的是哪一段,即刻开始声情并茂地高声朗读:“话说这日帝王遇一朝中难事,着人请镇北王来勤政殿议事。三刻钟后,勤政殿屏退左右宫人,帝王端坐于双龙戏珠金鸾椅上,听见来人脚步,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低声唤出一句‘苏姐姐’……” “yue。” 刚念到这里,萧觅云没忍住发表了一下读后感。 她努力不去看书后苏明绣的神情,继续当个感情充沛的念书机器,“亲昵一出,就见镇北王眼中浮出浓浓情意。不消片刻,勤政殿内就响起腰带环佩坠地声……声……” 小皇帝读不下去了。 都写到这里了,就算傻子也知道接下去要发生什么。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将书丢出床帏,往被窝里一钻,“朕困了,明日再念吧,右相好梦。” 苏明绣本来也只看了个开头,知道这是讲她们俩为主人公的故事。但没想到这书是披着同人创作的皮子搞颜色创作。 但是因为另一个主角表现得比她更加社死,苏明绣便有了闲心开玩笑:“梦什么?这书中的故事?” 啊啊啊啊不要再提了! 被窝里的萧觅云恨不得重新回到那个时间点,然后将把书塞进袖子的自己手给剁了,这样她就不用面临这种可怕的尴尬。 她在团成一团的被窝里翻滚,扭了会儿,又闷闷地说道,“朕背疼。” 苏明绣起初当她又是在胡乱找借口躲避尴尬。但思绪一转,想到她今天被那个突厥人拍的一掌,便拉开她的被子,将里面的人捞出来:“上衣脱了。” 小皇帝:“?” 她用格外戒备的眼神盯着刚说了虎狼之词的苏明绣,很显然是还没从刚才的话本故事里走出来。 “臣听闻这外邦有些秘法,能杀人于无形,皇帝若是再拖拖拉拉,一会儿在臣的屋子里化作一团水,可来不及了。” 被她描述的恐怖画面吓到,鹌鹑似的还缩着的萧觅云抖着手开始解自己的衣衫盘扣,苏明绣耐心地等了她好一会儿,等到她背过身去,露出白日里被拍过一掌、刚刚才有感觉的后背,便见到那洁白的肌肤上落着鲜明的紫手印。 边缘还泛着蓝。 怎么看怎么带毒。 苏明绣登时变了脸色,吩咐屋外守候的人,让叫大夫,再从宫中带太医过来- 这座府邸深夜又一次灯火通明。 太医们被镇北王的人大晚上从皇宫里“请”出来的时候,每个内心都格外慌乱,等发现要治的人是皇帝,便松了一口气。但在判断完皇帝的症状之后,他们心里的慌张到达了巅峰。 见到太医们会诊迟迟没有结果,在屋里鸠占鹊巢,躺在苏明绣床上的小皇帝只觉得自己胸闷气短,心慌不已,她双眼放空地看着头顶,对余光里那紫衣人小声地问:“朕是不是快要死了?” 苏明绣正在问系统关于她的症状,没急着回答她,结果又听小姑娘冒出一句,“死了也好,朕这皇帝当得不怎么样,只会听信贼人的话,让人耍的团团转。若是这龙椅换右相来做,天下早就太-平了。” 听见她已经开始说临终遗言,刚得到结果的苏明绣要笑不笑地打断她,“皇帝当得如何,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陛下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她俯身而来,注视着萧觅云的双眸,以往总是让人觉得可怖、不敢与其直视的黑眸,而今仍是沉沉一片,却无端让萧觅云觉得作乱的心镇定了下来。 “何况这天下混乱正是先皇的杰作,俗话说父债子偿,陛下既在其位,当谋其政,不还世人一片河清海晏,陛下怎对得起治下子民之期盼?” 说完这段,她就去外面找太医,协商解决小皇帝体内的问题。 这是突厥的毒,那阿月应该专门修炼过这种功夫,好在这也是寒毒的一种,苏明绣本身就已经中了这种毒,现在也算是债多不愁,只要能把萧觅云的毒素转移到她的身上,小皇帝的健康应当无碍。 -- 第245页 问题就是怎么转。 听完她的话,太医院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都在劝她三思。 苏明绣倒是不在意这个,她更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体状况透露给旁人。 所以等太医院商量出方案之后,特意只找来自己随军的大夫,让评估一下自己的状况。 “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大夫忧心忡忡地对她说,“王爷这旧疾还未愈,如今有伤在身,再种此毒,怕是——” “无妨,你只需告诉我,太医院的法子可有效。” “呃……”军中大夫没有说话,反倒是内室里一直歇着的小皇帝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将她与大夫的谈话听在耳中,神情格外复杂。 先前救她,她只以为是这镇北王又有别的打算,或是懒得应付将士的闲言碎语,或是心血来潮,突然想救。 可是。 现在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愿意将她身上的毒转移过去?她值得吗? 这人不是对阿月说,傀儡皇帝又笨、又不好教,还不如自己坐上皇位来得舒坦么? 只要她萧觅云顺顺当当死了,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抵挡苏明绣成为皇帝呢? 她心事重重地转身回到床上,心绪起伏不定,波澜久久不消,闻着墙角点燃的沉香木香味,脑袋里都是混乱- 苏明绣重新回到屋内时,就听见床上的人忽然出声问:“为何救朕?” 当然是因为自己快死了,苏明绣想,这国可一日无将。但不可一日无君,只要好好教,萧觅云还是有可能成为一代明君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床榻边,抬手想将小皇帝扶起来。 可萧觅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先前她从未如此大胆过,苏明绣也看回去,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忽然听见这小皇帝出声道:“右相莫非……” “心悦于朕?” 饶是镇定如苏明绣,也被她这大胆的猜测惊住了。 还没等她想要不要就干脆应下这不靠谱的猜测,免得以后小皇帝时不时就将心思浪费在她的身上瞎琢磨时,又听小皇帝自言自语道:“不是啊。” “那就是右相曾经喜欢过哪个人,那人跟朕长得很像,对么?” “呃……!” 第106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0) 小皇帝会这样猜不是没有道理,结合以往的情景,她并非第一次发现自己在镇北王这里的特殊。 这疯王根本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既然能在突厥人的面前说出那番话,就说明她真不在意这样做,那为什么不干脆任由她被杀死呢? 一直就喜欢对她搂搂抱抱,现在遇见麻烦又愿意豁出性命来救她,若说这其中没有点什么特殊的感情,萧觅云是不信的。 要么是对她有奇怪的情感,要么……就是移情到她这儿。 苏明绣自然将小皇帝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其实她没有必要回答,可不知怎么,忽然配合地答了一句:“确实很像。” 不是像,是一模一样。 萧觅云怔愣一瞬,开始回忆曾经皇室哪个兄弟姐妹跟自己模样相似。 但答案很快就得出来了,那些皇兄早就死的一个不剩……至于女人,萧周王朝的女嗣,一个手指都能数清。 可惜她自小在深宫别院里长大,并没怎么见过这些亲戚,于是思索无果,直接询问:“是谁?” 可苏明绣不再说了,让她坐起来之后,观察了会儿她背部那可怖的掌印,随后放下衣服,让人将东西端起来。 一个金色的托盘被侍女轻轻放在床前,里面放着一瓶装在瓷里的烧酒,一柄锐利的、泛着寒光的弯刀,还有无数片冒着热气的布。 萧觅云:“?” 她自从当了皇帝,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看见那刀就觉得浑身都开始痛了。 “你想做什么?”她不由自主抓紧身下盖着的棉被,声音发抖的问。 “割开伤处,把毒引出来。”苏明绣回得很是云淡风轻,但小皇帝听得差点撅过去。 她的嗓子发紧,所以声线也有些低哑:“若是不这样,会如何?” “不如何,”苏明绣随口应她,“也就以后初一十五和下雨下雪天,冷得骨头缝都疼……” 萧觅云都不想选。 似是看出了她的纠结,苏明绣没给她更多的思索时间,免得小皇帝后悔。于是当机立断在她的穴位上一按,接住昏过去的人- 萧觅云是被痛醒的,后背的伤疼得她发抖,睁开眼睛却看见熟悉的紫色衣袖。 她心里都是骂人的话,但很快又听见一阵咳嗽声,旋即是懒洋洋的调子,“醒了?陛下可有哪里不适?” 萧觅云心想自己哪里不适她不知道吗? 但听见她的咳嗽声,沉默了片刻,趴在床上,面朝下闷闷地说:“只是后背有点疼。” “该疼,”坐在旁边的人不紧不慢翻过一页纸,那是小皇帝之前不肯继续念的话本子,其实苏明绣看过的精彩小说不计其数,这故事着实无聊。但她寒毒发作,只能拿这个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 她说:“这样陛下才好长个教训,以后擦亮眼睛认人。” 若是在以前,萧觅云听着她这般落井下石铁定又要怀恨在心。但现在经历了这件事,一夜间成长许多,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 -- 第246页 她当做没听见,只问:“右相怎还不睡?” “品读陛下喜欢的故事。” “朕不喜欢!嘶!” “嗯……别激动,伤口要是崩了,就别再折腾太医,自己忍着。” 两人气氛是少见的融洽,大概是发现小皇帝不再拿那些蹩脚的演技,所以苏明绣也认真应了几句。 室内安静了会儿,萧觅云发现屋子里的味道变了,点着的不再是让人脑袋发昏的沉香,而是一股悠悠的中药味。 不苦,还有点香,让她闻着很放松,感觉背上也没那么痛了。 但小皇帝还是睡不着,偏偏眼睛累得睁不开,歪着脑袋靠在枕头上,胡乱找话题:“右相生辰似乎也快到了……” 正在翻书的苏明绣动作一顿,唇角勾起:“哪个长舌妇同陛下说的?” 原主正是在生日那天全家被抄满门,那一日可谓是她人生轨迹的转折,故而就算后来权倾朝野,也从不过生辰。 官员们知道她的忌讳,没人提及此事,宫中也当不知道。但萧觅云竟然知晓了,苏明绣有些意外。 不过萧觅云显然没太了解这弯弯绕绕,只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习惯延续到苏明绣那儿,“右相好像不喜欢过生辰,为何?” “天底下节日那么多,有喜欢过的,自然也有不喜欢过的,陛下要挨个问么?” “呃……”萧觅云撇了撇嘴,“朕觉着生辰是好日子,想给爱卿送礼物,右相要还是不要?” “既是陛下所赐,自然是极好的,臣自然铭感五内。” 忽略她不说人话的语气,萧觅云又顾着将这生辰礼当做自己还救命之恩的礼物,追问一句:“右相会喜欢朕送的礼物么?” “会。” “是因为朕送的所以喜欢,还是因为皇帝所送的不得不喜欢,亦或者……将朕当做你的心上人,所以爱屋及乌?” 苏明绣合起书,转过脑袋注视着才刚到十五的小姑娘。 若是放在现代,也就是个初中生的年纪,居然在这里跟她谈些情情爱爱的替身文学? “陛下似乎不怕臣了。” 她转开了话题,黑漆漆的眼珠与小皇帝对上,发现小孩儿有些仓促地挪开目光,但过了一会儿又努力转回来。 “你以前让朕当皇帝,朕怕自己没有利用价值,随时死在你手里,所以一直怕你。” “但你救了朕第二次了,只要将往后的日子都看做是赚的,就算以后真被你杀了,朕也算活够本。” 不然怎么办? 再提心吊胆地过,就算再被救无数次,也依然要杀苏明绣么?且不论能不能杀掉,她没办法永远活在这种恐惧中。 只能看开,寻找两人间的平衡。 这实在是太不像皇帝说的话了,苏明绣有心想教育她。但想到她身上的伤,还有这会儿强撑着跟自己聊天的精神,最终只道:“陛下是疼得糊涂了,睡吧。” 说罢,她轻轻一扬手,室内的烛光就全部都灭了,黑暗中,袅袅烛烟飘散。 “可右相还未回答朕的问题。” “什么问题?” “朕的礼物还未送出,你怎会喜欢?” 苏明绣沉默两秒,笑吟吟地应:“因为这只是臣说的场面话,喜不喜欢,还得看收到什么。” 她给出的是第四个答案。 萧觅云干巴巴地应:“哦。” 顿了顿,她又认真道:“朕一定会送右相喜欢的礼物。” 是么? 苏明绣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忽然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她并不觉得……小皇帝会有胆量送出这种类型的生辰礼。 第107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1) 因出了阿月之事,差点让宫内给小皇帝准备的生辰礼没了主角,好在镇北王护驾及时,平安将皇帝送回了都城皇宫中,次日一早,宫道上就都张灯结彩地挂出了喜庆的颜色。 外邦来使、各地郡守的贺礼,都如流水般送往朝堂。 萧觅云坐在朝会时的龙椅上,与想象中的喜形于色不同,她发现真到了收这些贺礼的时刻,她除了一些颜面上的喜意,心中更多的是惴惴不安……若非被拱卫到这张龙椅上,单凭她自己,配收这么多礼物吗? 她能当一个对得起朝臣、对得起天下人的皇帝么? 一旦思绪太多,坐在龙椅上的时光就显得格外漫长,甚至成了一种煎熬,以至于朝会结束后,她去往偏殿等宫人换衣裳的期间,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端着热茶不想再起来。 这些生辰礼该如何入私库并不需她特别操心,自有礼部的官员会为她一一登记入库。 而她要做的就是表现出萧周皇帝的风度,在各地官员与外邦使臣的面前,淡定如秋菊,不受昨日被绑出都城外的影响。 “陛下。” 宫人垂着脑袋,小声提醒她马上要到宫宴的时间。 萧觅云抬起手,由着那名贵蜀锦编成的淡金色衣袖穿过自己的手臂,忽然出声问了句,“右相今日怎未上朝?” 习惯了总有人坐在自己的身旁,今日回到宫参加朝会没见到苏明绣的人,她还很有些不大适应,好在这马上到正月间,各地都在为过年做准备,幺蛾子不多。 “镇北王府一早传了话进来,说王爷身子不适,今日请假。” -- 第247页 这可稀奇。 萧觅云昨晚跟苏明绣睡的同一张床,这人到底病没病,她再清楚不过,反正永远都是那么一副病怏怏的脸色,却也没见她杀人的时候抖一下。 她习惯地在心中嗤了一声,转念又想到情况不同。毕竟昨天苏明绣是将那突厥的毒弄到了自己的身上,说不定今早的状态是她强撑的。 无论如何,今日的宫宴若是没了镇北王这头猛虎,那些外邦人恐怕不会安分。 萧觅云不自觉地掐了掐掌心,犹豫着要不要去镇北王府看看状况。但这宴会又不能少她这个主角,犹豫再三,还是只能先按照礼部的流程往宫宴处去- 酒过三巡,就有奏乐响起,水袖长衫的漂亮舞者从殿外缓缓进来。 萧觅云坐在上座,目光频频往右边空缺的座位扫去,恰在一舞结束时,就有突厥的使者起来执酒杯朝她举起: “祝大周皇帝年年岁岁有今朝。” 小皇帝绷着脸,因为本身的眉眼就生的精致,像细腻的工笔画。所以冷着脸的时候,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她也端起面前的酒杯,因为岁数太小,给她倒酒作陪的宫人早就得了令,给她准备的酒壶都带着机关,一面是酒,一面是温水,始终都给她倒温水,倒显得她小小年纪就酒量惊人。 刚喝完面前的这杯,忽然就见那络腮胡子的突厥人目光一转,看向她下首的那个空位,“听说你们大周的镇北王骁勇善战,曾经在战场上死了四匹好马,如今怎么不见人?莫非是旧伤在身,命不久矣?” 本来就在担心她状况的萧觅云听见这来势汹汹的问题,当即变了脸色,“大胆!” 她将杯子直接丢在那来使的桌前,白玉的瓷杯碎了一地。 “镇北王是大周的战神,自有先人庇佑,”萧觅云丢了个杯子之后,神情又缓和下来,维护完苏明绣后,不想让自己显得色厉内荏,便抬手伸向桌上的果盘,“至于今日为何不出席宫宴,朕也觉得奇怪,毕竟平日朝会,她从未缺席过——” “想来大约是有肮脏的老鼠跳上桌子,影响她食欲,所以今日干脆不露面,免得被老鼠恶心到。 若是提剑砍杀,难免脏了宝剑,若是不杀,又让这上桌的老鼠洋洋得意,以为能在这桌上翻身当主人。” 此话说完,原本在席间有些紧张的朝臣们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这老鼠指的是谁,自不必说。 那突厥使臣汉话学得不错,自然能听懂她的意思。当即脸色变了又变,心中暗自嘀咕,先前传回去的消息都说这小皇帝与镇北王之间势同水火,权力斗争已经到了最激烈的阶段,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这么糟糕? 不过他很快想起自己要验证的事情,譬如这小皇帝中了吉死勒的一掌,究竟身体状况如何……还有那镇北王,究竟还有多少日子能活。 想到这里,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神情,说是要为刚才的失言道歉,特意准备了一支突厥人的舞蹈献给皇帝。 那舞蹈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尤其是跳舞的人都蒙着面纱,唯有手腕、脚上都是丁零零的金色铃铛,一场跳下来,萧觅云觉得自己耳朵里都是那玲玲的声响。 但她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露出个很淡定的表情,脸上写满了:“就这?” 突厥使臣:“?” 怎么没有反应? 他惊疑不定地盯着萧觅云看了很久,好在脑子转得快,下意识地又将下个流程说出来,“萧周将士各个武力高强,但我们草原儿郎也不差,此番为陛下贺寿,我们特意带了部落里力气最大的儿郎,愿与陛下麾下将领一战,看看我们突厥的儿郎与大周究竟还存在多少差距。” 这是打着友谊赛的名头来挑衅大周的权威。 萧觅云看懂了,本来还想随意点个御前护卫军出战。但是在看见站起来的那个两米高的、像是从山里拉出来的野人之后,她的眼眶微微睁大。 但她知道现在没有人能解她的围,所以在桌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了下来,盯着那身形巍峨、给人极大压迫感的壮士,声音发紧地说道:“我们大周人才济济,各个都是能文能武之辈,方能立于这朝堂之上,单论文或武,未免太偏科。” 底下偏科的文臣和武将:“?” 端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但是毕竟这牛皮是皇帝吹出去的,他们做臣子的为了国家的面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装。 当即就有年过半百的文臣起身开始吹,“没错,臣年轻时,也是一方守城郡守。” 紧跟着,也有御前侍卫,起来挺直腰板道,“臣三岁就会背百家姓、千字文,武试时策论也是甲等。” 突厥使臣跟已经起身准备接战的那力士齐齐有些懵。 他们不太懂萧觅云的意思,直到小皇帝对两位臣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道:“阁下想知晓突厥与大周的差距,很简单,客随主便,就由我来制定规则——先请这位力士填个词吧。” 她都不说作诗,怕对方真给她憋个打油诗出来,这样就要进入下个环节了。 那力士从小就在草原上摔跤长大,让他提刀杀人最是简单,至于这填词……那是个什么东西?- “噗。” 宫宴外的僻静处,一道紫色华贵衣衫的人捂住自己的心口位置,原本是在顺气,但听见这段话,登时轻声笑出来。 -- 第248页 没想到这小皇帝还挺能忽悠,但凡这使臣不够聪明,可能就要让她忽悠瘸。 被词给憋住的力士下意识地看向使臣的头领。果然见到对方深深皱起了眉头,那头领试图自己起来作词。但没想到苏明绣坚持两样都想比试的必须是同一个人。 这就很难办了。 憋了会儿,那头领自己站起来了,“就由我来领教你们大周文武双全的人才吧。” 他很快地填了一首词,相当中规中矩,接下来就看大周这边如何出招—— 萧觅云还没开口,就见程青从席间起立,拱手同她道:“臣请为陛下出战。” 小皇帝登时眼前一亮,有他出马,先不说后来的比武如何,这文肯定是不会输的,大不了两边一比一平。 “王爷?” 陪同她前来的镇北王府的人有些担忧地出声一句。这都是随苏明绣打过突厥的人,最是知道突厥的性子,萧觅云的法子能忽悠人一时,却不能忽悠一世。 若不能给这使团以绝对的实力镇压,对方铁定要以为大周无人,在这个时节,若是让突厥大军南下,大周是顶不住这压力的。 苏明绣却意味深长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无妨。” 她说,“既是程太傅主动请战,想来她也心中有数。” 但殿内的那些人却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见到程青主动请缨,都有些担忧地看过去,比填词他们当然不用担心,事实上程博士的发挥并未让人失望,让人怕的是之后的比武…… 草原上的人就没有不会武的,毕竟他们自小还没学会走路可能就已经会骑马了,这程青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比武能行吗? 有的大臣安慰自己咱们起码扳回一局。 还有些懂突厥的鸿胪寺官员则是忧心忡忡,尤其是程青起身朝着对方走去的时候,人人都捏了一把汗。 从身高、身形和气势来看,突厥的使臣都更胜一筹。 萧觅云在太监宣布完了比武开始之后,就下意识地转开了目光,不想去看那边的状况,结果一秒、两秒…… 过了不知多久,她听到一声:“程太傅胜!” 小皇帝先是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气叹到一半,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什么?” 谁胜? 她定睛一看,那突厥的使臣也是满脸震惊地跪在地上。因为不知怎么跌倒的,所以抬头看对手的时候,姿势就显得格外滑稽。 倒是程青,拱了拱说道,“承让了。” 他看了上首的皇帝一眼,声音仍旧波澜不惊,“臣幸不辱命。” 萧觅云大喜过望,还没结束宴会,就有流水般的赏赐从宫中送出,朝着程府而去。甚至她还在心中暗搓搓地想着怎么给程青升官。 等到宴会快结束,她才从这兴奋劲儿里冷静下来,心想程青赢得应该不是巧合……那就是也有武功在身? 可是平时也没见她表现出来,这隐藏是为了什么?- “这便是陛下深夜来臣府中的缘由?” 亥时一刻。 先一步回到王府的苏明绣看着微服出宫的小皇帝,挑了下眉头,放在手中的书卷压在桌上,萧觅云很有些应激地撇了眼书名,发现是正经书,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主要是来看右相身子如何。”她坐在椅子上,努力绷出正经的模样来,拿出了在宫宴上的姿态。 苏明绣注意到她的目光,眼中泛起几分笑意,让那轻飘飘的声音落到了实处,“陛下是希望臣真病,还是假病?” “呃……”萧觅云发现这位摄政王真的很难沟通,动不动就问这种让人没法接的问题。 “有镇北王在,我大周才能庇佑子民平安,右相以为朕希望如何?”她把问题抛了回去。 结果这疯王只是笑,又不说话了,目光落回自己面前的书上,还是小皇帝重新打破的僵局,让外面的人将东西送进来。 “右相从不大张旗鼓过生辰,朕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既答应送礼,便将这礼物提前送到——”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宫人将东西放在桌上后退下。 苏明绣伸出苍白的指尖,手背的青色纹路格外明显,便衬托得她宽大衣袖下的手腕格外羸弱,揭开那木盒,看见其中的东西之后,她很有些讶异地扬了扬单边眉头。 她指尖微动,拎起盒中深色的礼物…… 那是,一串佛珠。 由十六瓣金刚菩提子一粒粒串成,每一粒菩提子都格外娇小,此物越小就越是珍贵,遑论这十六瓣的纹路,细腻不已,是每个想求善缘的人最喜爱的礼物。 而这金刚菩提子,则有消灾避祸、驱邪洗孽的作用。 但苏明绣垂眸看了很久,忽然轻笑一声,“陛下送我此物,意欲为何?” 是想让她满身罪孽后能一世平安,还是希望这菩提手串能渡了她这个世间最大的业障? “凡人求这佛法高深之物,自是为了求佛保佑自身平安,难不成还有别的寓意?还是说,这礼物右相不喜?” 苏明绣随手将佛珠手串搭在左掌间,拇指微动,缓慢而有节奏地拨动佛珠,发出菩提子相撞时特有的韵律声。 “金刚菩提灭罪孽,护平安,不知陛下是想消我这罪孽,还是想让我平安长寿?” 小皇帝刚准备开口,又被苏明绣打断了,黑眸悠悠投来:“陛下的回答可得想清楚了,这二者不可兼得,若是许错了愿,可不灵了。” -- 第249页 第108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2) 萧觅云没有犹豫,“自然是希望镇北王平安——国可无我,不可无君。” 她紧盯着苏明绣的眼眸,很认真地问,“朕的心愿可会实现?” 坐在那厚重绒毯铺过的檀木太师椅上的人垂下眸子,知晓了她的答案,也只不痛不痒地应一声,“心诚则灵。” “呃……”小皇帝抬手拉了拉自己颈间的衣领,被这屋里太过炙热的地龙烧得口干舌燥。 尤其是她出宫的时候为了防止她着凉,宫人特意给她添了好些衣物,现在又靠在这些保暖极好的座椅里,她觉得自己都快烧起来了。 镇北王府的桌椅板凳说不定比皇宫里的还要精致。尤其是她此刻坐着的这张,扶手上就镶嵌着好几颗西域的宝石,可惜现在都被厚厚的野兽皮毛挡住,叫人看不出一点富贵端倪。 于是她又去看苏明绣的神情,却没在她的鬓间瞧见一点热的痕迹。尤其是对方一手执书、另一手还在摩挲桌上绣着麒麟样式的布袋裹的手炉,萧觅云忽然意识到,这人一直以来总是手脚冰凉,也许并非是太过冷漠,而是她身体真不好的缘故。 “皇帝若无其他事,便尽早回去。” “还是说,特意趁着宫门落了钥才来臣府上,是又想同臣抵足而眠?” 萧觅云正在试图分析她的身体状况,就听见这般笑吟吟的一句,登时回了句:“想的美。” 她皮笑肉不笑地起来,特意离苏明绣三尺远,才放慢语速、故意回击她,“右相思念佳人也要有个度,朕九五至尊,可不能随意给人当替身。” 这是在暗指苏明绣之前亲近她的那些行为,都是为了借着她来怀念别人。 烛火下,镇北王颜色极深的眉目都镀上一层金色,这让她笑起来的模样显得格外艳丽,像是在夜里盛开的昙花,美得让人心惊肉跳。 她没回应小皇帝关于替身的这番话,只是意有所指地说道:“陛下下回躲臣,可得再远些——光这点距离,远远不够。” 随后,苏明绣满意地看着被威胁到、落荒而逃的小皇帝背影- 镇北王府外。 由府中丫鬟追出来将大氅重新披上的萧觅云眉间覆上一层冬夜的霜色,想到刚才苏明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那些内容,发觉自己出宫来这一趟,送出了礼物,也并不高兴。 她心事重重地坐进马车里,回到乾元殿之后。因为睡不着,夜半起来读书,顺道在心中复盘白天的宫宴,凌晨将宫人唤进来,让鸿胪寺官员盯紧突厥人员驿站的动向,务必在他们出关之前,保证不要给他们任何生事的机会。 随后直到元月,镇北王再未出现在朝堂上。 臣子们下了朝之后对此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苏明绣这到底是身体突然不适、还是透露出一种给当今天子放权的信号。 一时间,流水般的名帖往镇北王府里递,不少人扬着脖子想从这里面读出些许信号。 可惜镇北王府拒了所有来客。 大年三十那天,都城又下了一场大雪,从辰时一直下到傍晚,眼看着这大雪飘飘、有要将都城淹没的架势,小皇帝急召内阁与六部官员,商议如何防范各地在年节间受雪灾的事情。 况且今年北方这么多雪,来年恐怕有的地方要出旱灾,各部需早作预防。 等到大臣们散去,城内已经有烟火升空。 小皇帝没有后宫,所以这大年三十并没有宫中家宴,放出宫去的宫人也不少,整个皇宫便显得空落落的,她独自登上城墙,看了会儿这焰火,由那五颜六色的焰火落在自己的眼中。 过了会儿,她想起来自己在宫中还有可以探望的人,便朝西殿而去,想要看看孙飞雁这段时间的伤势如何。 尽管每日有太医前来问诊,会将伤势恢复状况传达给小皇帝,加上她特意调了许多私库的人参雪莲等等过去,但她还是不太放心。 结果刚到西殿,就有守门的侍卫来报,说是孙将军前些日子就恢复了,今日正好去皇城门口当值。 “胡闹,这么冷的天,她伤还没好,当什么值?” 萧觅云转身就往都城门的方向走,半道上就遇到了孙飞雁,嘘寒问暖没两句,她就注意到孙飞雁极其不自在的神情,加上这位孙将军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性子较冷,除了受伤那夜跟小皇帝解释自己的缘由,其他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性格。 小皇帝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有些聊不下去,目光往宫门的方向望了望,“不知今日镇北王府是如何过节的……孙将军,可否陪朕出宫一趟?” 孙飞雁沉默片刻,行礼应下,“遵命。” 今日年节,又是这么晚的时间,萧觅云有心给宫人们放个假,没让他们跟着,也不让叫步辇,就只让孙飞雁陪同。 两人一路无话,孙飞雁坠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只要小皇帝的步伐变快,她就也变化,等小皇帝走慢了,她也跟着放慢,总之恪守身份,绝不逾矩。 萧觅云顶着满脑袋的雪,又被她这闷葫芦一陪,感觉自己更冷了。 踏进镇北王府的时候,迎面就被那地龙的暖意冲得一哆嗦,狠狠剁了剁脚,将身上的雪都抖落下去,接过王府丫鬟递过来的热帕子。 “右相可歇下了?” 她随手擦了擦被雪打湿的手掌,出声问了句,结果听见下人说主子在西院的飞梅园,不由扬了下眉头。 -- 第250页 好哇,自己今天跟朝臣在勤政殿加班,这位镇北王却悠闲地在自家花园里赏梅,很有闲情雅致啊。 在管家的领路下,萧觅云一路朝着飞梅园而去,还未见到景色,就闻到了暗香的梅花味,见到那伫立在墙角边的黑影,还未开口,忽然听见一声很响亮的“砰!” 红绿色的焰火升空,正好映亮那人的身影。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苏明绣忽然有点想念自己曾经豢养过的那条鱼,这种日子里最会撒娇,贴对联、做年夜饭,都表现的兴致勃勃,其实是自己在旁边偷吃躲懒,只会一叠叠地给她扔好话。 但是现在,苏明绣不用再自己下厨做年夜饭了,也没有人值得她做这样的一餐。 她转过身,看见枝头红梅下伫立的人,焰火不光照亮了她的模样,也将对方映亮,在看清楚面容的那一瞬间,苏明绣眼神恍惚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 可始终看着她的小皇帝将她的这番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不知怎么,转身就走,却撞上了始终跟在她身后的孙飞雁。 孙将军急忙后退,又不往抬手扶她,忙不迭地低头,“臣逾矩。” 就这么一打岔的功夫,苏明绣已经很快走到近前,“陛下当臣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站定的小皇帝穿着淡黄色的衣衫,衣袖的暗线龙纹若隐若现,在苏明绣这般说话的时候,意识到她的心情不佳,却少见地在这时候搭了一声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萧周的哪一寸土地,是朕不能来去自如的?” 跟过来的孙飞雁:“?” 她很有些懵,不知道来时好像心情还不错的小皇帝,为什么跟镇北王见不到片刻,忽然开始呛声。 苏明绣也意识到萧觅云这心情转变速度有些快,走到她近前,想到今天多少是个喜庆日子,便换了一句话,“听说新年对着焰火许愿,心愿会实现,陛下可要试试?” 以往她这般反复无常,萧觅云肯定已经怕的瑟瑟发抖了。 但现在也不知道是从宫里走到镇北王府的这段路太长,还是刚才见到苏明绣有别于以往的眼神,让她心中起了波兰,总之,她嗤笑了一声,“镇北王想要的东西,天下人都会送到您手中,怎么还信这种东西?” 其实不是的。 她在心里说,今天出宫的时候,她是觉得这焰火好看的。 “陛下深夜出宫,就为了在这特殊的日子给臣添堵?”苏明绣隔着鹿皮手套,动作很轻地用手背贴上萧觅云的侧脸。 她的体温太低,鹿皮手套又太光滑,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沾在小皇帝的脸上,像是一把钢刀贴上来。 萧觅云努力忍住自己哆嗦的冲动,漂亮的眼睛不知是被这焰火点亮,还是被情绪所染,熠熠生辉地瞪着她,“朕走便是,就不打搅镇北王年节的兴致了。” 她转身离开。 苏明绣也没有去拦。 孙飞雁前后看看,只能又跟着小皇帝回去,等入了宫门,外面的焰火还在放,将宫道上的那长影映得深深浅浅,落雪堆在两旁,让道路格外明亮。 小皇帝背对着那满天的绚烂,一步步远离这热闹。 直到正月十五,她也没有再看过宫外盛大的焰火,遑论许愿。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萧觅云再想起这个年节时,都非常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会用尽各种姿势,对着每一束升空的、转瞬即逝的这些烟花,将埋在心中最虔诚的愿望一遍遍说出来。 第109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3) 十五还未过,就有边关急报送抵萧周都城。 突厥已破都护府,趁如今北方河流全速冰冻的时机,有三十万铁骑一路难下,如今已连破数城,按战报预估,不日突厥大军将抵达巳水畔。 若让他们渡了这条河,便能如一柄长剑直入中原,插-进都城这方心脏,战报抵达当日,宫中勤政殿灯火彻夜不歇,等镇北王率一身风雪抵达时,迎面正对上小皇帝那按捺不住惊慌的目光。 “镇北王……” 小皇帝今日换了个称谓,其中之意,苏明绣瞬间就听明白了。 萧周军事方面的绝大部分势力掌握在她的手中,故而苏明绣的情报网比朝廷更为发达,半日前她就已经知晓目前在北方镇守的将领突发重疾辞世的消息,其实在得知对方今冬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时,苏明绣就已经让小皇帝派了新人前往接替镇守边关。 可惜,新人未至,老将已死。 想必突厥那边早做好了几手准备,先是借着给小皇帝贺寿的名义过来探她这位镇北王的虚实,同时又时刻注意北方边关的局势。 如今知道苏明绣的手下身体不行、加上她本人缺席整场宫宴,便将所有消息汇总,毅然挥师南下。 在这半日间,苏明绣已经让城外的将士集结完毕,甚至先一步知晓萧周国库的存粮情况,如今入宫,不过是要小皇帝批准粮草先行。 突厥人一路烧杀抢掠,但现在已经是隆冬时节,实行坚壁清野的战策要比其他季节来得更快,只要接下来的守城官能够扛住,待朝廷援军抵达,突厥没有粮草支撑,无法打持久战。 她抬手同小皇帝见了礼后,有条不紊地将当今局势道出,末了总结道:“只要在明年四月前结束这场仗,国库便能支撑——突厥之所以能悄无声息绕过都护府,多半与盘踞东北的临阳侯相勾结,待臣出兵后,皇上仍需警戒临阳的消息。” -- 第251页 从进入勤政殿之后,她所说的每个字都与这场仗的计划有关,全然省略了那些请战、推辞的多余步骤,盖因站在这勤政殿中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面对穷凶极恶的突厥人,唯有镇北王的军队能与之一战。 在她说完这些之后,坐在那金灿灿龙椅上的小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下令内阁与六部全力配合镇北王- 勤政殿的灯火从一个深夜,点燃到另一个深夜。 等到烛台上的蜡油都流淌到托盘装不下的地步,殿内来去的臣子如流水般,最终只剩下苏明绣与萧觅云,她们君臣相视,良久后,还是苏明绣先开口:“皇上为何作此等凝重神情?” 她很轻巧地扬了扬眉头,“臣且尚在,即便是突厥人,也无法将您从皇位上拉下来。” 这话说得……未免有点狂妄。 穿着一重重衮服,被那金色的龙纹庄严包裹着的座上者失笑片刻,紧拧的眉头松开少许,那张稚嫩面庞的神情放松下来。 但也许是她已经逐渐学会了怎么开动权力这艘船,气势已与那些及笈少女全然不同了。 但说话的人是镇北王苏明绣,所以……萧觅云觉得自己从接到战报后失常的心跳总算恢复到了平日的模样。 她目光微微往下落,看见苏明绣垂落的左手广袖间露出的一截深色,那是她先前送给对方的生辰礼——苏明绣还是佩戴在身上了。 萧觅云眼尾的肌肤舒展开来,还想开口,就听见外头传来的打更声音,本能地看了眼殿外的天色,发觉竟然马上就要天亮。 天色一亮,三军便要开拔,而作为这场战争的领袖,镇北王便要离开都城了。 见小皇帝似有千言万语不知先从哪头挑起的模样,苏明绣很轻地笑了笑,“臣这一出城,王师后勤便全仰仗都城了。” 萧觅云从龙椅上起身,“朕送你。” 苏明绣深邃的黑眸里划过几分讶异,旋即想到,小皇帝出面也好,有皇帝相送,当能鼓舞将士们的军心。 城外的风呼啸地刮,淋漓尽致地体现今年冬日的寒冷。 萧觅云本来觉得自己穿得够厚,但在站上城墙之后,还是觉得那些风在往自己的骨头缝里钻。 但看到站在墙下黑压压的将士们,又努力绷住了神情……这么多人要去比都城更北、更冷的地方同突厥人打仗,她受得这一点冻,根本也不算什么。 振奋士气的话,她看过不少,这会儿满脑子也是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可视线扫过城头上那些红彤彤的、为了过节特意挂上的灯笼,而后又看过底下那片黑甲军,想到很多人都无法过今年的十五。 甚至很有可能再也不能回到大周与家人团聚,那些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最前方的那道人影身上。 镇北王披着纯黑色的衣袍,骑在同色的战马上,在道路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醒目,遥遥望着对方的神情,良久过后,她深深朝着城墙下的大军深深揖拜。 起身时,小皇帝的声音紧绷着传出去,“大周每一寸江山国土,全靠各位英雄将士守护,朕在此预祝所有人平安归来!” “正月十五是元宵佳节,是各位团圆的日子。但唯有御突厥于北方国门外,日后才能有无数个元宵佳节可过,朕在此承诺,待将士们凯旋之日,犒劳盛典必将比今日错过的元宵庆典更为隆重浩大!” 坐在马上的苏明绣听见她这番话,眼底出现了很浅的笑意,唇畔也微微弯起。 这小皇帝,总算像样了些。 其实城墙上的声音传不出去太远,尤其是小皇帝还没有内力的情况下。 但与她同在前排的将领都听得清清楚楚,一道道指令往后传,人群便沸腾了起来! 不知谁先喊了第一声口号,后面都跟着齐齐地喊出声,如排山倒海的浪潮,响彻天地:“杀突厥!护大周!” “杀突厥!护大周!” 玄色的镇北王军旗随着大军的开拔,在空中飘扬着远去,萧觅云看着这浩荡如黑龙的队伍,目光始终落在苏明绣的身影上,其实她真的有好多的话想说。 想告诉这个人,其实过年那天晚上,我是真的想找你看烟花的,过了这么多天,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吗?你会生我的气吗? 也想要说,戴了朕送的平安符,就一定要在战场上平平安安地回来,朕还等着在你的注视下,成长为一个不会让你失望的好皇帝。 可是到头来,直到那身影变成一粒黑米,连程青都上城墙来劝说她回宫、免得在外受风寒,萧觅云还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出口- 这仗一打,战报就像雪花一样日日朝宫里递。 与此同时,镇北王离开都城,传递的信号让诸多朝内的势力蠢蠢欲动,拥皇派看到了积极的一面。 但是更多的是对朝廷被两个女人把持的不满,外战未平、内忧又起。 某天晚上,萧觅云被窗外的动静惊醒。 正好看到收剑的孙飞雁,甲胄在月光下发出寒光。而剑鞘的边缘正有一行猩红色缓缓流淌而下,宫道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被宫人清理干净。 见到披着衣衫走出来的小皇帝,她单膝跪地,中规中矩地请罪,“臣惊扰陛下,罪该万死——” “朕并非被孙将军惊扰,起来吧。” -- 第252页 萧觅云知道最近宫里不怎么太平,刺客比先前活络许多,都是孙飞雁和她手底下的人在处理这些事,她也没踏出乾元殿,免得给御前护卫军添乱,干脆在门槛上坐下来,看着台阶上如流水般的银色月光,有些出神。 孙飞雁听见她问,“有新的战报传来吗?” “并无。” “哦,朕方才做了个噩梦,还以为是真的。” “呃……”萧觅云也习惯了她的沉默寡言,自顾自地露出笑容,望着青石板发呆,闻着空气里淡淡浮动的血味儿,过了会儿自言自语道:“你救朕,是因为内心有愧;她救朕,是因为将朕当作了旁人……” 都不是为她而来的。 可是为什么,她偏偏惦记着那个人呢? 苏明绣有什么特别的? 她甚至还没有孙将军的脾气好,起码眼前这个还能任由自己揉搓。 像是听见了她的心中话,在旁边伫立陪伴的孙将军忽然开口,“陛下,更深露重,请回去歇息。” “嗯,”萧觅云起身,往殿内走去,“朕确实该睡了,明日还得上朝。” 自从将突厥往北方赶到都护府的地界之后,北方传来的战报就更少了,这让每一天都在盼着消息的小皇帝感觉心中惴惴不安。 冬天过去,迎来的就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但直到人间四月芳菲尽,大军也没有班师回朝的消息。因为萧觅云和苏明绣的特殊关系,她也不可能下金牌和圣旨将人召回,只能在心中煎熬。 直到某一天,消息传回来,说是军队已经深入突厥王庭的草原,镇北王率军单独追捕逃离的可汗。 同日,南方有旱灾消息传来。 而坐在朝堂上的天子听完消息,神情于珠帘下沉默,指尖深深握住龙椅的扶手,用力到发白。 第110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4) 旱灾必定影响今岁粮食收成,偏偏这时候能坐镇战场的镇北王又带着小队深入敌军内部,失去消息,像是将朝堂和军队的一切都交给小皇帝。 如若小皇帝决定派新的统帅去接管军队,指不定可以将苏明绣的所有后路都断了…… 情况再极端些,以旱灾为由,拒绝再给这支粮食消耗大军提供补给,就能直接捏死苏明绣的势力。 坐在上首的人垂着眼眸,神色里看不出太多的喜怒。直到朝退,前往勤政殿时,让宫人选程青觐见。 等那文质彬彬的帝师来到这书香气浓重的地方之后,坐在深色书桌后的帝王声音已经进入变声期,带着一种雄鹰即将褪幼羽毛、展翅翱翔于天际的气势: “卿以为北方这场仗,还能打多久?” 在朝堂上多数时间沉默、并不战队的程博士,却在此刻朝着皇帝拱了拱手,“却要看陛下想让它打多久。” 萧觅云而今已经换下了在朝堂上那重重的繁复衮服,身着较为简便的常服,收腰、窄袖,便于她处理这一道道的奏折与政务,听见程青的话,她没怎么卖关子,直说道:“军队护卫的是社稷安危,朕不愿叫那二十万将士寒心。” 程青颇有些讶异,她以为按照小皇帝先前同镇北王势同水火的架势,此刻必定要借着这时候剪去苏明绣在朝中的势力。 毕竟不少的保皇党都见证了小皇帝日渐丰满的羽翼,站队的倾向越来越明显。 没想到…… 她在心中如此思索,很快出声应答,即便朝中想支援,国库也实在难以支出更多的粮食,现在国内的粮价被囤积在世家大族的手中,各地都有不少米面涨价的情况。 “陛下当早做决断。” 萧觅云想到那些跟老鼠一样,平日里不往跟前凑、但在国家有灾难时又从阴沟里跳出来狂欢的世家就咬牙切齿,把奏章往面前的桌上一摔,没兴趣再看这些歌功颂德的东西。 现在镇北王不在都城,她就解决不好各方的势力,连这点简单的后勤保障都没本事做好,将来如何当能够震慑四方的皇帝? “前线战事风云变化,实非战报能说尽,朕无意干涉镇北王的决断,还请老师教学生,当如何让这些世家吐出他们手中的粮食。” “端看皇上能给出何等交换的东西。” 世家要什么? 要名垂青史,要流芳百世,要传承不断,它们的野心,胜过一代王朝,哪怕历史上的朝代更迭,它们也想要伫立不倒。 萧觅云看着面前的一本本金帛镶边的奏章,此刻它们在她的眼中变成了萧周各方的势力,有前朝留下的、仍旧效忠于萧周的老臣,也有跟着苏明绣从军中一步步起来的新将,还有小部分被她提拔的直臣。 世家曾经用许家做过探路石,妄想插手朝中之势,却被苏明绣直接踢开,作为警告,有这只猛虎侧卧时,他们不敢吭声。 但现在老虎出山打猎,龙椅上只剩个未到弱冠的小皇帝,还有天灾相助,他们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既然老虎不在,总该养些别的看家护院,好让一些客人知晓主人的意思。” 萧觅云喃喃说着,目光放空间,隐约看见其中一本金色奏折的表面金丝一缕缕冒出,最后在她的面前重构成一道佝偻着的、戴着宦官官帽的形象。 她看见这人朝自己慢慢拜了下来,俯首称臣- 次日朝堂,皇帝力排众议,坚持要继续给北上的部队行军继续提供粮草。 -- 第253页 六部官员纷纷跪地,哭诉国库余粮所剩无几,便听皇帝挥挥手捐出了自己的私库。 而后,又有一位宦官在殿外跪地请求,言及自己是前朝那位秉笔太监的干儿子,现在听闻朝廷有难,愿将干爹生前所有财物、同自己的月银俸禄全数捐出,只求能够为国家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萧周这些官员哪里见过太监有这么高的觉悟? 但见在这位宦官的带头下,宫中许多的宫女也跟着将自己的东西捐出来,一副众筹要给军队买粮食的情景,上首的皇帝已经泣不成声,快步从龙椅上下来,亲手扶起那领头的太监,泪吟吟地许诺:“你于社稷有功,尔之功德,必传于国民,好叫我萧周子民、前方将士皆知晓。” 好家伙。 小皇帝这是要给一个太监专门宣传,为他个人立传啊? 在场的文臣武将,无不睁大眼睛,看着这区区一个太监,竟然能得如此殊荣,当场就有不少内阁老臣,带头捐款捐粮—— 他们堂堂九尺男儿,国家有难时,总不好叫一个太监比下去? 半日不到,世家就陆陆续续有捐粮进宫的消息,皇帝率领宫人皆亲自迎见,而后又有圣旨传出,陛下要将这些捐款捐粮的世家名号于各地立功德碑,好叫他们的善举让百姓传颂。 功德碑一出,各地商贾与小世族,更是拉着车要来都城给朝廷送粮,但那都是后话了- 萧觅云面无表情地把眼角的泪痕一擦,转头就趁着这次的机会,将反对苏明绣和她最欢快的几个六部官员撸下去,又提拔了几个能够确保后方战事粮草的官员上来。同时,召内阁于勤政殿议政,谈处理南方干旱的问题。 五月,南方旱灾刚缓,又生蝗灾。 六月,蝗灾蔓延到北方,都城灯火通宵达旦,皇帝与六部尚书及都城农事者,翻遍农书,研究蝗的法子。 不仅发动百姓吃蝗虫、更是提倡养鸭养鸟治蝗,桩桩件件,从都城依次传下去。 蝗灾刚治,北方又生洪灾。 民间谣言四起,不知谁将当今天子是个女人坐皇位的消息传出去,闹得四处民怨沸腾,都说是女人坐上皇位,惹得老天不满,才降下这许多的灾难,警示世人。 “砰!” 勤政殿内。 名贵的陶瓷花瓶、名器杯盏,统统被推倒在地,不知多久没歇好的小皇帝伫立在那些碎片间,眼下是淡淡的乌青,面上却因为动怒而显得通红。 “胡言乱语!” 她对着无人的殿堂大骂,“就是让他们来当皇帝,能做的比我更好吗!” 因为这接连不断的天灾,她长久压抑的所有情绪,都在听见这些宫外流言的时候爆发,想到自己通宵达旦看各种书籍、努力跟官员研究如何治蝗时的那些情景,再听见这些百姓说的话,萧觅云只觉得心冰冷到了极点。 她这皇帝当的,每堂上数不清的人面上奉承、背地里想弄死她,百姓们则像是傀儡,任由各方势力博弈,如墙头草那般,他们拥护的并非她萧觅云。 而是她能让他们吃饱饭了,他们就安安分分,让他们受一点委屈,她就面临王朝倾覆的风险。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要操心这么多的事…… 这皇帝当的有什么意思? 萧觅云想得烦了,满屋子地找写圣旨的玩意儿,又去找自己的传国玉玺,毛笔还在滴墨也不管,胡乱地写着传位诏书。 但刚写一个字,就听见外面战战兢兢的敲门声,不耐烦地骂了句:“滚!” 门外的宫人都知道在她心烦的时候应该给她留时间。所以先前都很识相,毕竟没见过皇帝这么龙颜大怒的时刻,更不敢触她眉头,怕今天的宫门前要见血。 可是过了会儿,那哆嗦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小皇帝看着已经写毁了的东西,烦闷地说了句:“有何要事,等朕写完这篇罪己诏再说!” 紧闭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了。 根本不想写什么罪己诏、觉得自己没错。但是又不太甘心写传位诏书的萧觅云将手中的金色布帛揉成一团,朝着门口的方向丢去:“不是让你们——” 布团被来人轻巧避开。 笑吟吟的、还带着点星夜兼程的疲惫声音在殿内响起:“哦?陛下这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还要写罪己诏?” 坐在龙椅后的人完全怔住了。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推开殿门走进来的人,仿佛怀疑自己在梦里,久久不能做出反应。 直到眼泪都盈满眼眶,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到那湿润的痕迹顺着眼眶落下,才意识到这好像不是梦。 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边关都没有战报传来呢? 小皇帝胡思乱想了一通,无意识地从龙椅后起来,膝盖撞到了桌角也没感觉,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那道随着金色日光一起钻进来的身影,看着她身上镀着的金色,喉咙发堵地一股脑冲了过去。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抱住了对方,感觉自己刚才发泄完的那些委屈,其实还没有尽头,又或者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更多的、细小的情绪,都像泡泡一样冒了出来。 萧觅云很想说,你怎么才回来,朕真的很想你。 但到了嘴边,只变了一句很是平静的话,“苏将军,我实在当不好这皇帝,不如这皇位,换你来坐吧。” -- 第254页 苏明绣身上还有未散去的血腥味,她本来以为自己带着这些味道,这个连洗澡都要加牡丹花瓣的矫情小帝王会不想靠近。 猝不及防被抱住,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后脑,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给人一种宠溺的错觉:“孩子话。” 萧觅云闻见她身上的味道,像是在嗅一柄刚饮过血的宝刀,明明以前闻见这个味道就害怕,现在发现这属于镇北王,竟然让她觉得安心。 她觉得自己疯了。 思绪流转间,她的视线定格在对方的手腕间,只瞧见一截雪白,没见到走时熟悉的东西,忽然握住苏明绣的手,出声道:“佛珠呢?” 第111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5) 苏明绣被她捉住了手腕,面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身上仍未褪去战火硝烟的味道,就连这笑都与往日朝堂里有些不同的意味。 被小皇帝这般追问,她慢吞吞收回揽在对方后背的动作,行云流水地解开身上的锁子甲,指尖才刚探入怀中,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萧觅云面上浮起绯红,目光里带着少见的、独属于少女怀春才有的期待: “你是怕在战场上弄丢,所以贴身放着?” 苏明绣动作一顿,随后不紧不慢地将那串佛珠从衣襟里拿出来,见到小皇帝的神情略变,语气里的笑意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是先前去追突厥王帐的时候,让人一箭射断了,费了半天劲才找回来,不过——” 那串变成长而直、末端还打了个结的佛珠,比起小皇帝送出去的时候,多少显得有些狼狈,而且从她指尖往下,明显还少了一颗。 “可惜有一颗怎么也找不回来,”她垂眸看向面前的小皇帝,“陛下要臣如何补偿?” 萧觅云光是听见这故事就觉得心惊胆战,凭苏明绣的本事,竟然也难以从战场上那乱箭如雨的场面里保全己身。如此想来,这佛珠能替她挡一回灾,倒也不错。 短短的几席间,小皇帝心中绕过无数的思绪,等话到了唇边,就成了顺下去的一句:“什么补偿都可以?” 重回战场淬炼的苏明绣眸光依然黑沉沉。但比起在朝堂上沉沦时的暗淡,如今这眼睛里的光芒便锐利了许多,如沉睡已久的宝剑,带着擦不去的血色在暗夜里生辉。 而今她就用这眼神看着小皇帝,透过她那些翻涌的、脆弱浮起的遮蔽,直直看进她的心中,刹那间就将她的所有想法都了然。 自从南方旱灾以来,随着小皇帝在朝堂上展露她的手腕,很久没有臣子敢这般直视帝王君威,现在镇北王回来,让她久违地感觉到……骨头在战栗。 她在这种目光注视下,指尖开始微微的颤抖,说不清是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还是因为终于找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要臣力所能及的才行。” 听见苏明绣说的这句话,萧觅云眼中的光慢慢消失,像是原本蓄势掀起大浪的海面,慢慢归于平静。 原本那些翻滚的、准备喷薄而出的思念,成了死火山,连冒出口的余烟也在被掐灭,她退后两步,离开苏明绣气息之外,那些卸下的帝王气势,又不自觉地回到她的身上。 “这天下还有镇北王得不到的?” 她唇角微抿,很快说出下一句话,就好像这只是轻飘飘随口带过的内容,“右相此番回都城,是已将胜利的捷报带回?” 苏明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过了会儿,将那串佛珠收起,朝她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起身后中规中矩地回答:“臣将为陛下献上突厥可汗项上人头。” “突厥部落于月余前往草原南部迁徙,臣侥幸率兵追上,为将捷报早日带回都城,便只率轻骑先行回都城,恰好听闻藉、萝泽这北河二城被决堤支流淹没,前往期间相助抗洪,这才拖延至今,望陛下明察。” 洪灾的事情才刚刚传入朝廷,就让小皇帝和内阁的臣子们焦头烂额,先前小皇帝正是因为此事在勤政殿里大发脾气,现在听完苏明绣的话,登时觉得自己燃眉之急已解。 她肩膀不自觉一松,下意识地、本能说出一些感激臣子的话来。 这等话术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萧觅云已经说了太多。不论那些听到的臣子们心中如何想法。但她作为帝王,该有的安抚是要给的。 说了几句,萧觅云才意识到,对苏明绣说这些话……未免有些太假。 她心中有几分惴惴,准备迎接来自镇北王的讽刺,谁知听见她话的人,却只是很平和地、甚至如那些规矩的臣子一般,平静地应:“为陛下排忧,是臣分内之事。” 萧觅云:“……” 听见这样的话,她感觉很有些不适应。 可是站在殿门前的人,却不容她思索更多,想先行告退回府,小皇帝犹如被动的傀儡,人戳一下,她就跟着动一下,听见苏明绣要回府,她本能就要应、更要许诺那些褒奖。 好在这次,话到嘴边,萧觅云总算反应过来,镇北王这权倾朝野的架势,早就封无可封,于是干脆转移了话题。 “右相是真不知晓朕的心意、还是不愿知?” 砰。 心口的跳动,比她第一次见到宫里死人的时候还要猛。 但既已出口,萧觅云便不再退,只炯炯有神地看着苏明绣,胸脯起伏的模样甚至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 -- 第255页 苏明绣知道她之所以说得这般仓促,多少是被这场过于长的战争惹的。 可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北王,一生见过无数场面。即便听见皇帝这般惊世骇俗的话,也依然十分淡然。 “陛下还小,许多道理尚不明了。” 她转身欲走,连面上那层浅淡的笑似乎都懒得维持,瞧见她这般模样,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准备的萧觅云,忽觉心中不平。 小皇帝快步上前,抬手用力拉住苏明绣转身时的甲胄下摆,被触手的滑腻弄得一僵,却更加用力:“不喜欢便不喜欢。” “还小又是何意?” 苏明绣顺着她的力道微微侧身,黑如瀑的长发从肩头披露,脑袋转动的时候,露出下颌线深处的一点硝灰痕迹。 注视着萧觅云那干净的、一个茧子都不长的细嫩手背,看了会儿,她蓦地出声,“陛下原本恨我入骨,缘何对臣生出情愫?臣自拥立陛下坐上皇位,便从未变过,变的人唯有陛下。” “让臣猜一猜——” “之所以心思生歪,是从知晓臣有心上人开始,陛下心知自己同那人模样相似,却无法得到臣同等的对待,天子早已习惯享受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知晓自己不如一个素未谋面的普通人,便起了少年人的好胜心。” “陛下是真喜欢臣么?” 她没管萧觅云的动作,反而抬手轻轻一勾,动作是轻佻的,目光却是锐利的,直接扎进小皇帝的眼底,“还是因为不甘心,所以以为是喜欢?” “呃……”萧觅云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喉咙苍白的上下滑动。 盯着她的模样看了会儿,苏明绣松开了手,发出很轻的一声笑,不顾她拉扯的那点力道,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先前拉着她甲胄的时候,小皇帝就用了很大的力气,而今一朝被她牵扯,感觉自己的指尖、指甲都有些生疼。 低头看的时候,萧觅云瞧见自己指尖沾染的红色。 她就在这碎片遍地的勤政殿里,盯着那抹血色,看了很久很久- “太傅可喜欢过人?” “并无。” 勤政殿被宫人收拾妥当之后,小皇帝重新回到了龙椅后头,本能提笔在金色布帛上继续写先前的东西,“罪己诏”三字一出,她停了会儿,又继续往下写。 恰逢程青来给她汇总内阁对北方遇洪的对策,便被小皇帝捉了个壮丁,要问他的情史。 伫立在桌前的程青沉默片刻,给了这样的回答。 小皇帝抽空抬眼看了看,嗤笑出声,“太傅,欺君可是罪。”她虽看不清自己,对旁人的情绪波动却是一清二楚的。 程青拱手想要请罪,又听小皇帝随口道,“罢了,太傅讲讲内阁都商议了什么。” 最近程青被她放到了内阁,虽然官位并未往上提品级,实际上程青却隐隐有成为内阁首辅的趋势。 等到同这位程博士议完对策,萧觅云又传了几个大臣过来,不日,天子的罪己诏便贴于朱雀长街门前,传遍都城。 同时,北方二城的洪灾在镇北王军队先一步的援助下,被祸及的百姓得到救助,如今又在灾难肆虐的旧地重建家园。 随着朝廷的赈灾拨款与粮食慢慢放达,灾情得到缓解。 是夜。 又是十五,宫中的月亮同宫外一样圆。 小皇帝又失眠了,也许是最近睡下的时间太少,要处理的政务又太多,她干脆披着衣裳起来,深夜赏月。 恰逢孙飞雁值班,她就又将沉默寡言的孙将军喊来陪聊,并且上来就是死亡问答,“你觉得,朕对镇北王,可有爱意?” 孙飞雁:“??” 她睁大了直女的双眼,不知道陛下和镇北王之间,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萧觅云早知道她什么也不懂,叹了一口气,换了个问题继续,“你与镇北王很早相识,可见过她心悦之人?” 孙飞雁更震惊了。 她怀疑自己从了假军。 “陛下恕罪……微臣不知。” “那有谁知?” “臣不知。”这倒稀奇。 以苏明绣的性格,若是能有人值得她这般深爱,这疯王必定要倾尽天下来爱,怎么会谁也没见过?连跟着她一路打上来的孙飞雁都不知道? 难道这所谓的爱人,是骗自己的? 不对,她的眼神绝做不了假。 小皇帝想着想着,在月光下失神,不由回忆起苏明绣白天说的那番话,也在深夜对月自问,是不甘吗? ——不是。 萧觅云自出生起,没有在儿时得到过父母之爱,一路成长,未深交任何朋友,甚至还被救过的人背叛,如今已过豆蔻,更不知爱是何滋味。 最靠近爱之假象的,或许还是那个被灭了门的许世家。 可那也不是爱。 许延对她,不过是抱着借腹生子、好拥立新皇的心思。 “是羡慕,妒忌……”她很轻很轻地说,声音散落在银色的光晕里,“是想要啊。” 第112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6) 那不过是萧觅云这年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她的心意,比起萧周朝下被天灾人祸不断折腾的子民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尤其是镇北王灭突厥归朝后,朝廷内阁商议如何安置突厥人,就花费了小半个月。与此同时,有消息传来,言及近突厥的北方都护府有鼠疫出现。 -- 第256页 正是与先前洪灾那二城相近之处。 雨水过后,必有灾疫,若是控制不得当,人会一城一城地死——最可怕的是,这鼠疫消息是由镇北王的情报网中传回的。若非她让人上达朝廷,恐怕萧觅云还被蒙在鼓里。 这究竟是地方的消息瞒的太好,还是就在帝王的眼皮子底下出现了蛀虫…… 问题纷至沓来,让萧觅云感觉今年实在流年不利,现在她最熟悉的书文便是罪己诏,换着花样地骂自己,但退位是不可能退位的。 她疲惫地坐在勤政殿间,守候在外面的宫人们都静悄悄,生怕她被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事情弄得情绪失控。 但萧觅云没有。 她盯着被殿外日光照着的那方地面,良久后忽然起身,“望单,朕要出宫去镇北王府,你安排一下。” 这个叫望单的人,便是先前缺粮时最先表示要给朝廷做出单薄贡献的那太监,同他一块儿的宫人也都有了不错的晋升,只是他更得圣心,如今已经是能够御前行走的大太监了。 他的老乡婵玉,现在是小皇帝身边的大宫女,负责帝王饮食起居的一应事务。 而他则负责帝王对外的一些事务通传,二者互相配合,也互相制衡。 “是。” 殿外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如此应答- 不多时,镇北王府的门迎就又见到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座驾。 即便小皇帝出宫已经选了最寻常的一套衣服,衣袖、领口都无龙纹。但那透露出一抹明黄的领口,依然彰显了她的身份。 正在书房盯着萧周地图的苏明绣听见通传,摆了摆手,让人退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她倒是不想要萧觅云过来。可是这王府的人谁也不敢拦,让小皇帝长驱直入不过是时间问题。 “咳咳。” 她盯着沙盘上一面红色的小旗,喉咙里忽然泛起难忍的痒意,便下意识一阵轻咳,谁知咳嗽愈发猛烈,到后来,苏明绣下意识地侧身,以手掩唇,呛咳两下之后,感觉到掌心里有暖意渗出。 看也没看自己掌心的痕迹,她直接将手握拳垂在身侧,在脑海中喊了一声,“系统。” 在这个世界近乎没有存在感的东西应了她一声,解释般地应答,“宿主任务完成的程度越高,离开这个世界的速度就越快,身体出现这样的症状,我应当恭喜您,马上就要完成任务了。” 苏明绣忽略它这莫名欠揍的语气,只问,“这次,你怎么不怂恿我和她谈恋爱了?” 【因为我不再是厨神攻略系统了,情情爱爱这种小事格局太小。】 听见它声音的女人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洗掉她的记忆、以假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也要下达攻略命令,说明让她和主角谈恋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但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系统竟然丝毫不催促……这并不代表对系统来说重心转移,而是它能够确定这件事必定会发生。 苏明绣很确定自己对小皇帝没有产生移情。或者说,她在尽量控制减少两人的相处,就是为了避免自己因为上个世界的事情,对萧觅云产生任何不该出现的影响。 但即便如此,系统也依然能如愿。 为什么? 因为小皇帝已经爱上了她? 而她注定早逝,所以她们俩的结局已经被系统写好? 这么说来,系统目的更重要的不是让任务者苏明绣爱上主角,而是让主角爱上她……爱上她,又失去她,这对系统来说很重要。 “让她一次次见到我,一次次爱上我,再一次次地失去我,她是得罪了你么?为什么要接受这么残忍的事情?” 苏明绣目光虚虚地放在面前的沙盘上,视线扫过萧周国界的那些土地,盘算着还能为萧觅云扩张多少版图。 最起码,也要让她的江山恢复到萧周建国时的状况才行。 系统条件反射想说天机不能泄漏,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你恢复记忆了?” 不可能吧,虽然苏明绣的灵魂碎片已经回收得越来越多,但距离得到逆转系统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嘁。” 与它沟通的女人没忍住从唇间发出这不屑的东京,她就知道自己还有记忆被系统吞没。 “怎么,你觉得判断你的意图,还需要我恢复记忆吗?”苏明绣慢吞吞地说,“之所以让我失去记忆,不就是担心我发现这些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这样有的线索就都串了起来。 系统:“……” “不说话,说明我蒙对了?”苏明绣火上添油地又补了一句。 她还待乘胜追击,才发觉屋子里的光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下意识地唤人进来添灯,瞥见身侧被拉长的身影长度不太对劲,右手才刚刚绷紧,转头就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眯了眯眼睛。 灯下的倩影转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将自己的衣袖往身后一拂,清了清嗓子,启唇问,“朕这灯点得可还好?” 苏明绣眉目一展,“皇上来此已是蓬荜生辉,这灯更胜长明灯火,怎会不好?” 小皇帝被她夸得面上一喜,很快那些笑意又消失了,走到她的跟前,对她摊开掌心,“伸手。” 少见地被命令的苏明绣扬了下眉头,似笑非笑地觑了小皇帝半晌,才缓缓将自己的右手搭上去,结果却被萧觅云捉住之后拨开袖子,看见她空空如也的手腕,面色就沉了下来。 -- 第257页 又道,“另一只手。” 苏明绣不肯动了,猜到了她想探究的东西,和缓地找了个借口,“这几日习惯将那串佛珠贴身放着,便忘了找人修,若是陛下执意——” “是忘了,还是不想?”萧觅云打断了她的话。 一年前还只能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连自称都忘记的小皇帝,现在却敢咄咄逼人了,苏明绣的新奇比欣慰还多,看着她眼眸,过了会儿,径自说道,“陛下近日在烦忧疫城之事?” 小皇帝正想点头,意识到她在转移话题,硬生生将内容扯了回来,“右相若有人可荐,尽管报上名来……但在这之前,你需先回答朕的问题。” 镇北王当作没听见后半句,只应前面的,“本王欲自荐,前往北方——” “休想!” 萧觅云目光一厉,霎时间打断了她的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苏明绣才回来待不到一段时间就又想要离开,萧周王朝并非无人,这人既然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走到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为何这么轻易又想放弃? 这镇北王……看上去,像是打算将前半生拼搏所得都丢去,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将领,像他们苏家世代所做的那般。 效忠君王,战死沙场。 她被自己的猜测所惊,面上却绷住了,努力平静下来,同苏明绣说,“朕还在与礼部商议你的新封号,发生鼠疫的城市,由其他人率太医院前往救援即刻,右相何必亲自前去?” “因为臣查出这鼠疫并非自然发生,而是有人推波助澜,使之扩散。” 苏明绣右手微微抬起,虚虚指向面前的沙盘,让小皇帝能自然而然看清那鼠疫发生地,旁边插着个画着“”的旗子,提及此处或许有那东北临阳侯的势力。 先前平阳侯得知镇北王的大军北上,直接背弃突厥盟友,在突厥军节节败退时,非但不给予援助,还提前撤离,让突厥比原定的时间溃败更快。 后来苏明绣忙于追击突厥主部落,只派了属下去追击这老不死的,结果临阳侯比兔子跑的还快,根本没让她的人找到踪影。 现在又出来蹦跶,实在像老鼠,有些惹人烦。 “临阳侯曾经也与我朝太-祖一同上阵杀敌,精通兵法,若非我前往,恐怕萧周无人能克他。” 她给了一个让小皇帝提不出反对的理由。 萧觅云梗了半晌,只色厉内荏地说道,“朕说不准,你便不准去。” 鼠疫何等恐怖,历史上多有记载,蔓延开来能使小国亡败,百里内不闻人声,鼠疫又不是人,并不怕什么镇北王的名号,萧觅云一想到她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就心惊胆战。 “怎么,皇上莫非不舍得臣?” 苏明绣随口逗了她一句。 但小皇帝没有退,只是直直望进她深黑一片的眼中,很冷静地应,“是啊,是朕表现得不够明显,还是右相视而不见?” 这次,先撤开目光的人却是苏明绣,她还想说点什么,萧觅云却像是忽然来了气性,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任由那苍白的手腕顺着自己的力道打在沙盘一角,撞出点微红。 萧觅云没想到她根本不避开,盯着那点微红,眼睛却红得更厉害,她努力转开目光,厉声问道:“你是觉得朕烦,不想见到朕,但又何必这般避之不及,将朕杀了、换个你愿意见的人来坐这皇位,岂不更佳?” 镇北王撇了眼自己的手背,并不在意地挪开,垂落在身侧的时候,玄色宽袖自然而然落下,她轻飘飘地警告:“皇上慎言。” 萧觅云早就气死了,被她这不软不硬的应对刺激得不轻,胸脯起伏半晌,眼底的红还未褪去。 她退后了两步,不断地点着头,像是已经下了某种决定,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苏明绣说什么一样: “好啊,你去吧。” “这天底下的女人多得是,朕的身边也不少,我若喜欢武者,便选孙飞雁,我若喜欢那些才富五车的,就选程青。” 苏明绣早知道程青的身份,但她没想到小姑娘也发现了程青的真实面目。 思绪打岔片刻,她又听见小皇帝往下说,“少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尽可去吧,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朕从来也管不住你这摄政王。” 听着的人忽然觉得心口有些泛酸。 但苏明绣依然没动,她知道比起那些无谓的嫉妒,更重要的,是让萧觅云以后的人生更快乐一些,不要落入系统为她设定好的那条路。 不要爱上自己,不要在思念里痛苦一生。 于是她对皇帝微微拱手,左手一直握拳、右手将拳头一挡,缓慢而认真地对皇帝说:“臣预祝陛下,得偿所愿。” 第113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7) 待到那一抹淡淡的明黄消失在视线范围里,苏明绣才敢松开自己的左手拳心,掌中那粘腻的痕迹早变成了红黑色。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屋檐长廊,良久后淡淡地收回视线,继续看面前的沙盘。但不知怎么,全然失去了再找系统说话的兴趣。 既然不怕她猜到真相,说明系统后面还会有反制的手段,现在除了将它短暂地从自己脑子里取出来,到了下个世界,一样要受它的掣肘……这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苏明绣右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紧不慢地揉着,摆在她面前的病重问题、萧周王朝的隐患问题、关于她和主角那莫名缘分的问题、还有摸清系统真正目的…… -- 第258页 一桩桩一件件都罗列在她的面前,等着她依次解决。 镇北王府外。 萧觅云脖颈下的微红还没褪去,从屋里走出来之后,回头去看镇北王府的牌匾,深深记住了那黑底描金的字体,重又拂袖而去。 自她回到宫中之后,除却上朝时间,再未同苏明绣私下说过一句话,着令镇北王率军协太医院前往北方解决疫病问题之后,朝上朝下,只有镇北王离开都城的消息一条条传来。 是夜。 都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今年北方少雨,这点雨让始终念着子民的小皇帝习惯地推窗起来看,想到自己恶补的那些农学知识,一面希望这雨下的大些,能够让人们地里多得些水,一面又有些担心它成为绵绵不断的细雨,将地里作物根给泡烂。 雨帘从屋檐上如珍珠般落下,她仰着头看,隐约看见远方有一道黑影朝着这边走近。 想到苏明绣更热爱的玄衣,萧觅云有一刹那的恍惚,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将来人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些,甚至不自觉地前倾,额前的碎发都要被风吹的雨丝打湿。 可是…… 等到那身影步伐越走越近,她的肩膀陡然塌落下来。 哦。 是孙将军啊。 她远远看着孙飞雁同其他人交岗,将目光挪开,有宫人听见殿中的动静,轻手轻脚地给她披上外衣,又小声问她是否身子不适、可要请太医,等发觉皇帝一声不吭之后,便低着头沉默地退到不远处。 萧觅云忽然朝窗外唤了一声“孙将军”,让正在和同僚沟通的孙飞雁听见,快步朝着她这边而来,甲胄上都是落下的水帘,等到了近前,以为皇帝有什么话要吩咐,却听这位身形已经拔长的天子低声问: “从都城出发,镇北王的行军脚程如今大约到哪儿了?” 孙飞雁有些奇怪,这事情其实萧觅云该是知道的。毕竟关于镇北军的作战种种,勤政殿里的几位高官再清楚不过,这自然也瞒不过如今逐渐大权在握的天子。 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 萧觅云很轻地“哦”了一声,又问,“那儿也下雨吗?”苏明绣是骑马,还是坐她的买车呢? 若是下雨,那羸弱的身子,会注意保暖吗? 少年天子初尝情滋味,却求而不得,发觉自己一夕之间就将那些陈词滥调里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统统领悟了个透。 分明她曾经最看不上这些多情种。 谁知自以为无情的自己,也这般多情,多情也罢,偏又专情,就算是情种,也是最蠢的那一类。 ——痴缠不爱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垂下了眼帘。 及笈过后,几乎一日一抽条的少女模样如早春杨柳,不自觉有了婀娜之姿,在这浓墨重彩的红墙绿瓦下,偶尔瞥见,能叫人被夺了魂般呼吸一窒。 可展露出这般颜色的人,却并不知自己有何等容貌,兀自思念远去的人。 孙飞雁无法回答这个答案,只规矩地收敛着眉眼,在窗外的雨幕里伫立,等待许久,听见萧觅云很轻声地问,“朕是不是很傻?” 明知道苏明绣不会在意,在这里单方面冷着对方。除了叫自己的思念疯长,对对方毫无杀伤力。 说不定。 苏明绣还会暗自高兴,总算摆脱了她这个麻烦精。 “皇上圣明。”听见她自贬的孙大将军只能如此回答。 萧觅云从鼻腔里哼笑出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了殿里,却也不准宫人将这窗户关上,就听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失眠到天亮- 镇北王一离开都城,消息传回来的速度更慢了许多,头些日子的折子还三五日一送。 但随着疫病控制失利,当地有动乱传出、镇北军镇压之后,送到都城的消息就少了。 萧觅云最近频频将给自己请平安脉的太医请来,可是不管开多少安神的药贴,她也依然睡不着。 这日清早。 她上朝时听见北方疫病无消息传来时,眼皮子就开始不断地跳,结果看到各地只有粉饰太-平的请安折子过来,心口便觉一堵。 到了傍晚时,天边的红霞格外明艳,将都城皇宫照得格外漂亮,有人将条子递入宫里,由宫人交到她的手上,望单弓腰附耳在她旁边,低声说着随军太监传来的消息。 “半日前,镇北王住进了单独焚毁、隔开鼠疫患者的区域,并下令不许任何军中人踏入一步。” 坐在龙椅上的人眼皮一跳,刹那间将掌心里的纸条捏成了一团,声音努力控制住,竭力淡然地问道,“镇北王这是体恤病患?还是想以身作则、稳定民心?” 望单看着她的神色,想到这位皇帝的心思,低着头不敢作声。 反倒是萧觅云掌心一拍扶手,怒声道,“说话!” 大太监心中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将真话说出来:“奴才猜测……镇北王这是也被感染了——” “住口!谁准你这般胡乱猜测!” “奴才该死。” 望单麻溜地跪下,领罚的话都到了嘴边,闭着眼睛感觉自己今天真是点背。 但这纸条的内容太重要,不由经他人手,他顶锅事小、但欺上瞒下罪过就大了。 “滚!滚出去!” 萧觅云将杯盏丢到地上,听见殿门关上的动静,才脱力地倒在椅背上,抬手掩着眉骨的位置,掌心阴影下,下颌上很快沾了两行晶莹。 -- 第259页 滴、滴答。 天子常服那尊贵的金线上都沾染了痕迹。但她全然无法顾及,由着这情绪释放许久,蓦地作下一个决定。 她要出宫。 苏明绣是生是死,她都要亲眼见过。 帝王在凡间至高无上、掌生杀予夺大权,她萧觅云不准,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黑白无常,敢将萧周杀神的魂给勾走? 第114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8) 苏明绣的咳嗽愈发严重。 宫中随军而来的太医们自然不敢怠慢这位镇北王。无论是因为她权倾朝野的身份,还是临行前皇帝的单独嘱托。 若是这位镇北王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他们都不必想告老还乡的事情。 统统要把命留在这重山边塞之城。 在得知苏明绣有咳疾时,他们都提心吊胆,甚至连防传染的面巾都顾不上,匆匆就要提着药箱过去。 但等诊治之后,发现苏明绣并未被感染鼠疫,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更加绝望。 ——就算不是鼠疫,这肺痨,也是必死的。 倒是苏明绣好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得知结果之后,沉默地对他们挥了挥手,等太医起身远离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本王欲前往隔绝区同病患同住。” “此病无药可医,若是宫中有问询消息传来,只将本王病症写作疫病,此事不可外传,如有外露,休怪本王刀下无情。” 她仍是往常那副不疾不徐、慢条斯理的语调,好像连自己的生死都一同算计。 但听见她的话的太医们却不敢等闲视之,镇北王也就从灭突厥之后才不怎么握屠刀,却不代表她性子变得温吞。 如今萧周的臣子,无人不知她当年是如何杀进皇宫,将萧周的上一任皇帝抽筋剥皮点成天灯的事迹。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惧怕这位喜怒无常的镇北王,更胜于当朝天子,哪怕天子积威日重。 于是太医们三缄其口,只是将镇北王单独住的这间屋子布置得更严实些,日日让仆役用烧杀过的滚水扫地擦窗,又做了好几重布帘与外边隔绝,每日端进来的药汤更多的都是减轻苏明绣身体痛苦的安慰药,增加她的睡眠时间,免得她精气被疾病所耗。 虽然苏明绣的病症并未因此减轻,但是自从得知她住进这重病区,那些惶惶不安的病患和家人们都不由松了一口气,由此更加虔诚地祷告、谨慎地遵守医嘱,配合朝廷中人的行事,不再像之前那般闹得厉害。 他们看到了战胜鼠疫的希望,哪怕只有一点- 苏明绣一天比一天更瘦。 但她听见手下汇报的关于朝中消息,譬如某地郡守如何私吞的皇粮。 而此事上达中央后,皇帝又是如何点兵让合适的臣子协理此事,最终将事情圆满解决…… 又比如那临阳侯被她清理后,底下的势力在其他地方掀起动乱,举起反旗,又是怎么被皇帝遣将平乱的。 桩桩件件,小皇帝处理政务的手段逐渐成熟,不知胜过前朝昏君多少,甚至有萧周初代帝王的风范。 看完这些消息,苏明绣总会将那些字条都用烛火点了,而后望着灰蒙蒙的、被重重布帘遮挡的窗棂,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中传出的消息在慢慢变少。 这代表皇帝的爪牙在不断延伸,她的枝叶变得更加繁茂,眼睛耳朵都越发灵敏……萧周的权利,总算实现了从摄政王到皇帝的和平过渡。 这是满朝上下和人民百姓都喜闻乐见的。 最后一张纸条传出的消息,是小皇帝秘密会见了许多将领,之后就再没有字条递进她的屋子。 这天,苏明绣坐在很厚的皮毛铺过的椅子上,模糊睡了个午觉,察觉到门口有人进来,便顺口问了一句:“外头是不是入秋了?我感觉天又冷了些……咳咳咳……” 她声带变得有些喑哑,不知是不是最近咳嗽变多的缘故,说话也有些费劲。 但进来的也不知是哪个胆小的侍女,不敢接她的话茬,沉默地将薄羊毛毯盖在她的身上。 苏明绣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杀意,便懒得睁眼,只是这进来的人有些毛手毛脚,一条毯子盖了半天都没整理好,不是左边掉下去,就是右边扯不上来,苏明绣忍了会儿,卡着系统要警告她人设ooc的时候,正想发作,搭在椅子扶手上、露出来的手腕刚动,就察觉到一滴略热的液体掉在上面。 与此同时,她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花香味。 是牡丹香。 苏明绣倏然睁开眼睛,看见半蹲在自己椅旁,连披风都未来得及解下的人,有白色的帛巾沿着她的面颊、鼻梁横亘而过,却挡不住那双清澈如鹿的双眸,还有里面正在不断溢出的泪水。 她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接,但等泪滴落到了掌心,才反应过来…… 萧觅云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 “别哭。”她蜷了下指尖,声音很轻,开口就散,便显得温柔。 来的一路上只顾着生气、来到这里才发现苏明绣瘦的形销骨立,小皇帝哪里还记得自己之前跟苏明绣冷战的事情,她只是感到没来由的恐惧。 恐惧失去眼前这个人。 还有委屈,为什么苏明绣变成了这幅模样,却不愿意告诉她呢?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某一天得到镇北王病逝的消息,小皇帝就觉得四肢发冷,心脏颤抖。 -- 第260页 “太医呢?” 蹲在她手边的人唇角开开合合半晌,最终只吐出这么一句,也就是这句话出口,才像找回了神思,迅速起身的同时,朝着外面道:“传太医!你们都给朕——” 她声音扯得太高,几乎破了音,话才到一半就被苏明绣拉住了衣袖,温温吞吞地打断了她:“你低头。” 萧觅云听见外面慌乱的脚步声,知道这些太医早知道天子莅临的动静,已经在这里候着了,便顺着她的声音低下脑袋,而后就感觉对方的衣袖从自己的头顶拂过,再抬头时,见到一片嫩黄的牡丹花瓣夹在对方的指尖。 “陛下特意从都城赶来,怎还给臣带了见面礼?” 苏明绣促狭地打趣了她一句。 但小皇帝却没有笑出来,只是看着那片牡丹花瓣不语。恰在此时,门外的太医鱼贯进入,等候在旁边,被萧觅云勒令说明镇北王如今的病情。 话一出口,就有太医用袖子在额头抹汗,也不知是上午在外头奔波的,还是被皇帝这个问题给吓得。 显然面前的两位主子他们都得罪不起。 但有镇北王在一旁,他们也不敢实话实说,只能挑着疫病的那些跟镇北王类似的症状往外倒,可惜刚说没两句,就被皇帝打断。 来的路上,小皇帝就听着随行的大夫说完了鼠疫的症状,知道这病一旦感染,极其难治,尤其是重症,这些太医说的都是重症。但重症发展到死亡不需多久,苏明绣如何可能等到她来? 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皇帝冷笑一声,提醒了在场的诸位太医,苏明绣在旁边轻叹了一口气,在她发作之前,出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萧觅云就转头去瞪她,见到她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忍了又忍,梗着喉咙命令,“退下。” 那些太医这才往外出。 等到屋里只剩她们俩人,小皇帝环顾四周,看到这屋里简陋的桌椅。 除了包上暖和的皮毛,这普通的、粗劣的做工,哪里配得上镇北王的身份? 她看得心中发酸,眼睛也变得更酸,一句话哽咽了几度,才质问出口,但早没了面对其他人的天威,反倒像是在抱怨:“为何瞒我?” 她只是伤心,却并非失去理智,知道没有苏明绣的授意,这些太医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上瞒下。 萧觅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连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苏明绣还在斟酌字句,但萧觅云已经重新替她说出了答案,“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是这样么?” “苏明绣,朕虽为天子,这胸膛里的一颗心,也是肉做的,也同其他凡人那般,有七情六欲,也会心痛的。” 我知道。 随着她的每一个字落下,苏明绣的心口感觉到的是同样的疼痛,她甚至控制不住地又咳了出来,眼前有些发黑的时候,她努力平复下来,出声道:“此地多有病疫,皇上万金之躯,不该来这儿。” “请圣驾回都城。” 她面上浮起病态的红,还想给小皇帝安排离开这里的军队护送,可是话还没说出来,刚才指责她无情的人却也打断了她的话。 “右相很久没有抱朕了。” 萧觅云没在地上寻见那片被摘下的牡丹花瓣,只盯着苏明绣半握的指尖,眼瞳里映出对方素白长指,还有那形销骨立的骨相。 她自顾自地往下接,“你再抱我一次,我就走。” 已经学会如何当帝王的小姑娘,在这间又小又破的、还没有日光照入的屋檐下,几番失态,忘记如何自称。 世上最尊贵的人,在得不到的爱情面前,也同样卑微如尘埃。 坐在椅子上的人没有动,并不张开怀抱,像是全然没听见她说的话。 直到小皇帝陡然凑近,俯身而下时,阴影笼罩过来,让苏明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小姑娘长大了,高了不少。 凑近的萧觅云只与她维持在这个距离,等了片刻,没见她动作,便又咄咄逼人,“是不敢,还是不愿?” 苏明绣没有吭声。 萧觅云就得寸进尺地主动抱了上去,在拥抱抵达的一瞬间,苏明绣忽然打了个寒颤。 因为长期处于怕冷的状态,如今被正常人的温度一抱,便也觉得暖和。 小皇帝抱着她,身躯慢慢往下滑,将脑袋贴在她的肩膀下,一路听见她胸膛里的心跳声,就在苏明绣要推开她的时候,那双清明的眼眸忽而往上一扬,由下而上地看进她的眼眸里。 “右相的心跳好像快了。” “是病更重了么?” 苏明绣垂眸看着她,过了会儿,忽然勾唇笑了出来。但是没笑多久,就又抵不住地咳嗽,这次更猛烈了许多,吓得萧觅云不断地为她拍着背。 直到看见她拿起帕子,抬手捂着唇,很快,那手帕的边缘就被染成了红色。 可咳得快要没命的人却不如她那般紧张,擦去唇边痕迹时,没注意留下一线艳红在下唇边,如描摹的唇线,又像是山里最勾人的艳鬼,她笑着应:“是。” 是病又重了,不是因为你靠近,才心跳加速。 听见她的话,萧觅云的眼睛暗淡了下来,盯着苏明绣的唇看了许久,才慢慢地说,“苏明绣,你不能这样。” “如何面对以后,是朕要思索的事情,你只需回答爱或不爱。” -- 第261页 “但你不能将这些都掐灭在源头,替朕做完所有的决定,连个选择的机会都不给朕。” 她专注而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看着这个萧周的战神,沙场上最意气风发的大将军,朝堂上最运筹帷幄的权臣。 在她眼里,那些光环忽然都褪去,可这个女人,还是让她心动。 萧觅云说着又红了眼眶,像是恳求,声音又轻又软,似撒娇、也似抱怨,“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第115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9) 苏明绣没有给出小皇帝回应,但是以萧觅云如今的能力,只要她不愿,谁也不能将她从这个地方逼回宫中。 况且她离开前,已经对都城做了布置,御前军都被掌握在孙飞雁的手中,她全然将大后方交付给孙大将军,并且坚定孙将军绝对能替她将一切萌芽的危险都扼杀。 至于程青。 如今她已平步青云至内阁首辅,平日里依旧以男装示人,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在外界看来,皇帝不上朝的这些时日,文以程青为首、武以孙飞雁把持,这两人一男一女,一里一外,互相辅助,替皇帝将萧周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萧觅云离开前,曾与程青密谈过,虽然没有明言自己要离京,但是程青早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而后淡淡地应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愿陛下得偿所愿。” 由她教导的小猫咪早就成长,变成深山里的猛虎,不由人随意捋胡须,只能远远看着,看这猛虎在深山纵横。 就是这一句,让小皇帝神色瞬间变了,她先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同苏明绣的事情早就传了出去,思索半晌,才放松地往龙椅上靠,“得偿……所愿?” “连你都知道朕要的是什么,她却……”她低声说完,自顾自地笑了出来,许久之后,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宫人替她将程青送出去- 或许是屋里的光线太暗,走出屋子的时候,小皇帝迎着直射的日光,才意识到外面的光线有多么明亮,甚至让她的眼睛都刺激得湿润。 她闻见空气里很浓烈的酸味,是镇北军的将士们日复一日为这片区域消杀的味道,其他的病人都躺在较远处的帐篷里,听闻有同镇北王差不多的大人物降临,能起来的那些都只敢在帐篷门口远远看着,不敢走近,怕将自己的病气传给她。 想到镇北王这些时日同他们共进退,进了这区域就从未出去过,那些人又自发地跪下来,朝着小皇帝的方向跪拜下去,行着大礼磕头。 他们并不知道来的人正是当朝天子,只是本能想要求每一个路过的、有权有势的人低头看看自己,给他们一线生机。 小皇帝让人去请那些人起来,“无功不受禄。” 她说,“救他们的,不是朕,是镇北王。” 只是从那些形销骨立的人们跪拜的沉重里,她同样感受到了肩上的压力,逐渐明白苏明绣究竟想要她成为什么样的皇帝。 可是苏明绣比她做的更好。 这样的事情,这位镇北王一定见过比她更多,也救过更多的人,为何她自己不去坐这皇位呢? 小皇帝不知不觉踱步到煎药的区域,见到那上百个炉子就冒着滚滚的烟、伫立在荒地上,药味交错在一起,伴着灰烟将临时请来的那些仆役熏得眼泪汪汪,他们却仍坚持握着蒲扇控制火候。 被鼠疫传染的,大部分都先传给了自己的家人。故而这煎药的区域并没多少幸存者的家属,多半都是城里其他的人。 但来这里煎药也能以工代赈,换口饭吃,不至于无处可去,变成难民流落到其他城市,去陌生的地方当人人喊打的乞丐。 所以他们都干得相当卖力。 在这些被熏成碳色的表情里,眼眶仅仅微红的小皇帝实在算不得什么。 因为她周围跟着佩刀的将士,故而那些在忙活的人只朝她看了一眼,就匆匆收回目光,不敢冒犯。 她在这里站了会儿,点了个随来的太医,问他,“这里哪一份是给镇北王的药?” 太医将她引去了另一个地方,单独同萧觅云汇报了如今给镇北方确认的药方,又主动用布裹着那砂锅药盖,让小皇帝查看里面正在煮的药。 萧觅云盯着那黑咕隆咚、还在冒着泡儿的药液,过了会儿,忽然将原本正在看守这药炉的婢女支开,出声道:“这里交给我。” 此地人心浮动,她不愿张扬自己的身份。所以也改了自称,周围将士和太医自然识相,都很配合她。 那婢女是家中人都让这场鼠疫害光了的,没有生路可去,本来也是要去到外面煎药换生计的。 但上头的人见她模样不错、手脚还算麻溜,就单独让她负责这里的药,不过为了避免她心思浮动,也没说与她这药究竟是供应给谁的。 眼下见到一位被众星拱月的姑娘过来,穿得比自己更华贵,那布料比天上的云霞还美,不由低下头去,紧张地捏着衣角。但还是怯怯地、小声为自己争取道: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不是,”萧觅云听得很清楚,微笑着宽慰了她一句,“你做得很好,只是同她有关的事,朕……我不愿假手于人。” 站在她后头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 -- 第262页 那婢女只能让开,毕竟是没有被教导过的,本来老老实实地看药炉,现在一朝让开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就站在萧觅云的后头,看着她的动作,过了会儿,小声提醒她应该往里加些后放的药材。 萧觅云倒也没有端架子,谦虚地当个初学者,由着这声音在旁边小声提醒自己,一会儿是“用力些,火小了”、一会儿又是“你这样不对,应该……”- 等到苏明绣等到她这一餐的药,比平日更晚了小半个时辰。 屋门口的帘子被掀开,伴着那浓郁药味一起透进来的,是一股很明显的焦糊味道,正在看书的苏明绣动了动鼻子,闻见这味道的刹那,恍惚想要将书给丢下,进入厨房救火。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见到端着托盘进来的萧觅云,来时披在身上的那件披风不见踪影,衣袖上沾着点灰色痕迹。 等到她走近,苏明绣才发现她的头发重新收拾过,被束起的发捎有些卷曲。而她低着头,兀自在意这托盘里只填满瓷碗小半碗的药。 “笃。” 一声响。 熬好的中药被放在旁边的桌上,小皇帝故作无事地抬手给自己扇了扇,装作不在意地随口一提,“今日给你换了个新来的煎药丫鬟,有些笨手笨脚的,还好朕及时瞧见,给你救下这小半碗。” 说着,萧觅云轻轻抬了抬下巴,像一只努力压着自己的尾巴不翘起来的小孔雀,“不必谢恩,喝吧。” 苏明绣:“……” 她难得沉默片刻,而后蓦地勾了勾唇,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将书反扣在一旁,抬手去端这药碗,刚递到唇边,却被时刻盯着她的小皇帝打断:“等等。” 萧觅云本来只是想试试她会不会喝,没料到她这么干脆,想到她咳血时的模样,忽然有些担心这半碗焦的中药会给她喝出个好歹来,万一让这镇北王所剩无几的性命雪上加霜—— “要不,朕还是为你重新找一个人来煎……” “不必。”苏明绣先前顺着她的话停了动作,未等她说完,简短应了这么一声,旋即便仰头将碗中的药全部咽下。 喉咙滚动几下,苏明绣将留着残渣的空碗放在旁边,没有一缕药液溢出,但她的唇色仍然被染深了一些。 萧觅云紧张地盯着她看,“味道如何?” 喝完药的人似笑非笑地觑着她,过了会儿,在小皇帝有些担忧的目光里,唇角的笑容扩大,却吐出很不留情的两个字:“难喝。”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比平时还难喝。” “呃……”萧觅云心中的忐忑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在想这碗中药怎么就不能把苏明绣毒哑。 见到小皇帝面上的表情变来变去,苏明绣忽然想到上个世界那条鱼下厨时候的模样,当时溯洄也喜欢将失败的问题归功于食材与火候的不配合,等最后发现做得难吃到无法挽救,就会假装无意地将那盘子推得更靠近苏明绣这边。 并且还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苏明绣用态度证明她对自己的爱。 本来心中正在怄气的小皇帝见到她笑得这么欢,不由有些怀疑她刚才的回答是不是在骗自己。 但端起药碗闻了闻,还是觉得自己无法接受,气闷半晌,咕哝出一句:“难喝还笑得这么开心?” 受-虐狂吗? 苏明绣没有错过她刚才端起碗悄悄闻的动作,等笑意褪去,在心中慢慢地应,因为喜欢啊。 难喝也喜欢。 思绪至此,她收敛了神情,面上露出几分倦怠之意,“明天还是别让这个新来的煎药了。” “朕知道了。”小皇帝面色沉沉地拂袖想走。 谁知还没等她踏出这屋子,又听见后面慢吞吞地冒出一句,“小姑娘这么漂亮的秀发,再让炉火燎几天,怕是全没了。” 小皇帝没听懂她的话,眼睛里的颜色阴得好像能拧出水来。 她一时间只觉得苏明绣滥情,连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头发也要惦记,当即压着性子回了一句,“镇北王真是胸襟开阔,心怀天下人。”这心中怕是把萧周的子民都容下了,独独装不下她这个皇帝!- 小皇帝不能在这隔开的区域里过夜,晚上被单独请到附近军营的王帐中。 跟来的宫人伺候她洗漱,即将入睡时,又替她解开头发,慢慢地用木齿梳替她梳头,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心疼地低声说了一句:“陛下万金之躯,下次还是离庖厨这等危险地方远些,下午替您梳洗时,已经为您打理过这缕头发了,现在还是燥得厉害,再养不好,这截怕是不好留了。” 本来闭着眼睛坐在铜镜前的小皇帝忽然问了句:“什么?” 宫人将那截被燎卷曲的头发握在掌心,捧到她跟前。 萧觅云低头看了会儿,下午的时候她满心都惦记着给苏明绣送药,完全没在意自己更衣梳妆时的事情,眼下被侍候的人提醒,登时全明白了。 她一言不发的起身,朝着帐外的方向跑去。 吓得宫人当即追出去,不知所措地唤着:“陛下!” 萧觅云走得太快,宫人们小跑着才追上给她披着防风的斗篷,将她的长发、身段都隐藏在那宽阔的布料下,见她又往疫区跑,只能急急忙忙地替她围好面巾,哀求劝她保重龙体。 但她浑不在意,只是星夜闯入苏明绣在的这间屋子,掀开帘子的时候,早听见外头动静的镇北王压着被面坐起来,笑得很随意,“不知皇帝深夜重返有何贵干?” -- 第263页 “跟我回都城吧。” 进来的人摘下斗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方向,嗓子眼发紧,不知道是来的路上跑得太急,还是被自己酝酿的情绪所染。 萧觅云略有些哽咽地说,“苏明绣,我带你回家,好么?” 第116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0) 夜晚寒冷的风从萧觅云进来时的帏帐外钻入,明明只是初秋的风,没多少冷意,不如冬日那般刮人皮骨,小皇帝自己没觉得有什么温度变化,可只是很轻的一阵风飘进来,却让在屋子最里头床铺上的人咳了两声。 苏明绣房内的烛火还没熄灭,随着病重,她的五官灵敏度下降,不喜欢有人待在自己的附近。 所以每晚都是天刚刚黑就有人进来替她将屋子里的灯点亮,在她睡去后,这些烛火往往燃烧到近乎天明的时刻才会烧尽。 次日来送药的人,则会替她将这些烛台都换过新的。 而今她的影子被烛火拉长,昏暗的光线里,她稍稍眯了眯眼睛,将小皇帝模样看清楚,放下手之后,不紧不慢地问:“陛下要带臣回哪儿的家?” 萧觅云这一路已经明白了苏明绣对自己的关注究竟细节到什么地步,若非有心,怎会这样仔细? 她不信苏明绣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人从前那么喜欢抱她。可自从她逐渐长大,反而像是有了什么忌讳那般,不轻易碰她。 苏明绣明明就是对她也有感觉,只是不肯承认。 “只要你愿意,”萧觅云朝她伸出手,珍重地许诺,“从此我在的地方,就都是你的家。” 她不要苏明绣死在这个无人可知的地方。 大周的英雄,怎么可以埋骨在这无名之地?萧觅云想,即便苏明绣要先自己一步离开这个世界,这人也要死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她要和苏明绣生同衾、死同穴。 可是坐在床铺里的人听见她的话,却没有小皇帝想象中该有的反应,只是很平静地反问她:“若我不愿呢?” “呃……”想象中小皇帝愤而离开的画面并未发生,苏明绣颇有些讶异,她知道萧觅云的自尊心很强,肯定受不了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可她似乎低估了萧觅云对她的感情。 “你不会不愿,”听见她话的人如塞外的白杨,久久地伫立在那里,后半截的声音变低了许多,“你只是口是心非。” “以前怎不知皇帝这般自恋?” “你不承认喜欢朕,是么?” “是。” 这话一出,屋子里便陷入了寂静,只有烛火烧芯的噼啪跳动声。 萧觅云突然想起以前与这位镇北王相处的时光,那时候沉默的、话少的总是自己。 而这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总爱找很多的话来逗她,似乎就爱看她被逼到不高兴,又不得不忍耐的模样。 不像现在,都是她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增加两人的相处时间,而苏明绣往往爱答不理,难得开口,也多是将人噎死的话。 她待了半天,没有留下的理由,只好假装自己的尊严没有被她无情的回答伤到,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要往外走:“那朕明日再来问一遍。” 谁知刚掀开帘子,因为心神都不在脚下的路上,小皇帝被门槛绊到,因来时将外面的人都驱得稍远,没人来得及扶她,眼看着她被门槛绊了下、踏出一步后又踩到斗篷的边,要脸朝下跌到地上—— 忽见一道明紫的缎带从后方甩出,如水蛇般缠上她的腰身,将她往后一拉,或许是力道难以控制,竟直接将人从屋门口的位置,直接拽到了床边。 苏明绣很轻地“啧”了一声。 似乎不太满意自己如今对功力的掌控程度。 仍有些惊魂未定的人下意识地扶住床的边缘,缓过来的第一时间既不去看腰间因失去内力而松垮垂下来的腰带,更不在意自己差点就破相的脸蛋,而是转头去看苏明绣,“你为何如此紧张?” 门外的将士都没反应过来,若不是时刻关注着她,苏明绣怎么可能第一时间能将她安然扯回来? “有么?” 近在咫尺的人慢吞吞地应,凑得近了,小皇帝才闻见缠绕在她周围的中药味,不苦,是淡淡的清香,但总叫人觉得酸楚。 苏明绣沉吟几秒,状似恍然地应,“并非担忧陛下,而是挂心国体,萧周泰半盛世由臣守护,不忍叫这国朝平静十数年,又生波澜。” 哦。 意思是小皇帝有个好歹,她怕影响盛世太-平? 萧觅云差点没叫她这话给气死,也许是已经气过了头,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走了,反而就地扯过苏明绣的被子,往她的被窝里钻。 “嗯?”她还没来得及赶人,已经在她床上躺好的小皇帝枕着自己的胳膊,也学着她这欠揍的语调,将同样的内容丢回给她,“右相所言极是,经此一遭,朕觉得在右相身边最有安全感,今夜便在此歇下,有右相在身边护佑,必百邪难侵,朕定能睡个好觉。” 苏明绣难得不知说什么。 末了,她忽地笑了下,温柔的语气带着那淡淡的药味,朝小皇帝扑面而来,“臣好梦中杀人。” 躺在她被窝里的人忽然抬手,掌心绕过她的后颈,大胆地将她的脑袋往下压了压,额头相抵的瞬间,暧昧自然而生。 这样近的距离,足够苏明绣看清楚她眼底的所有情绪,“能死在你的床上,是朕梦寐以求之事。” -- 第264页 上方的人安静片刻,笑得眼眸弯了弯,苍白的面容露出这般冶艳的情绪,像是最灰暗的地方开出的花朵,勾得人丢魂落魄。 萧觅云沉浸在她的笑容里,听见她温柔至极地问:“谁教你说的这种话?” 久违地,萧觅云后背寒毛直竖,从尾骨一路往上,脊柱都是酥麻的,她再次感受到了苏明绣的杀意,如开刃刀锋上流淌过的一抹银色月光,美得能将人目光都割裂。 她很快清醒了过来。 被战栗感环绕,小皇帝望着她,也笑出来,迎着她的目光问,“此事无关风与月,又何须人特意教?” 苏明绣垂下眼眸,与她对视片刻,鲜少这般近距离一寸寸眉目描摹她的小皇帝仔细端详她的面容,本来抚摸在她后颈的手,慢慢地顺着她的下颌,抚上她的侧脸。 从面颊,流连到眼尾。 她摸到了那颗很小的泪痣。 世人只知摄政王杀人如麻,疯魔成性,但又有几个传说里描述过她这般漂亮的容貌,起码此刻的小皇帝觉得,自己恐怕真的是被权力迷了眼睛。 她心底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把苏明绣带回宫中,关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她想为这柄名刀锻造一间藏室,从此只有自己能得见她的美。 “啪。” 很轻的一声响,是苏明绣将她的手背拍开的动作。 明明拥有能将她丢出去的实力,但不知是不是顾忌自己最近不太能控制力道,怕伤了萧觅云,苏明绣最终只是背对着她,躺在了旁边。 看着她的后背,落下的长发,还有那一截衣领里透出的后颈肌肤,萧觅云在慢慢变暗的烛火里,出声又问了一遍。 “你真的不喜欢朕么?” “呃……”没有得到答案,小皇帝就换了其他的话说,“那算了,朕明日就回都城,广开后宫,召无数人侍寝,那些人肯定——” 聒噪的激将法惹得苏明绣无法入睡,更奇怪的是,她脑海中竟然真的顺着小皇帝的声音浮出那些画面。 她刚觉烦躁,就觉得胸膛有些疼,喉咙也发痒,不由自主地咳出声来,本来还打算继续气她的人顿时噤声,有些小心翼翼地睁着眼睛看她,甚至出手帮她拍拍背,直到她的咳嗽动静平息下来。 苏明绣很平静地问她究竟还让不让自己这个病人睡。 萧觅云咕哝了一句,“你这嘴也太难撬了。” 但还是安静了下来,就在旁边听着苏明绣的呼吸声,平静地躺了一夜,甚至还算着时间。 在她要起来之前,轻手轻脚地披着衣裳从床上下去,往煎药的地方走- 圣驾久久不归都,都城中难免有消息催促。 可小皇帝迟迟不能说动苏明绣与她一同返回,眼看就要入冬了,临近年末,官员的考核评定,民间科举的殿试,还有六部内阁诸多琐事,都等着她回去裁定。 这座城的鼠疫已经稳定了下来,不再往远处扩散,也有不少的病人拣回性命,这些时日来,往隔绝区送来的人已经少了,太医和将士们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来去匆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唯独苏明绣不肯离开这里。在这段时间里,她容许了小皇帝每晚来自己的屋子里睡觉,钻进她的被窝,偶尔发现药是焦糊味,也会装作不知地全部喝下去。 直到—— 她在某个清晨,于摇晃的车辙声里醒来。 睁开眼睛的镇北王,即刻就看见了在自己面前的萧觅云,周围的侍者都被清离了车厢,暖和的马车里只有她们两个。 苏明绣脑袋里有些微微的昏沉,她很快就知道了眼下的局面,定定地看向萧觅云。 本来还有些紧张、假装在看书的小皇帝被她这么一看,心中不知哪来的底气,强势地说道,“镇北王于社稷有功,朕不许你留在这种地方。” 苏明绣懒得理她,内力运转,抬手就想从这马车里离开,结果手腕刚动,忽然听见一阵丁玲的悦耳动静。 “嗯?”她低头一扫,瞥见束在自己手腕上的细丝,上面还挂着金色的铃铛。 小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格外心虚地挪开视线继续看书,“等回到都城,朕就替你解开,你别想跑。” 苏明绣盯着那细线陷入沉思,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让小皇帝生出这种心思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牵动的铃铛一阵作响。 空的。 脖子上倒是没有。 她放下手,正想说话,担心她这张嘴再说出什么过分话的小皇帝赶紧丢下书,扑过去,结果马车压到石头,她没捂上苏明绣的唇,愣了一下,干脆仰头,用唇堵住了对方的嘴。 太医院以死相谏,要她戴上的那层面巾被滚烫的唇碰到,隔了不如没隔,小皇帝下意识地动了动脑袋,在对方唇上碾磨了一下。 苏明绣抬手把她推开。 结果力气太大,让萧觅云的脑袋磕到了马车壁,小皇帝瞬间就红了眼眶,捂着后脑,红着眼睛问她:“你能不能别死在朕看不到的地方?” “朕求你了,让朕陪你最后这段时日,可以吗?” 苏明绣沉默片刻,还是启了唇,在小皇帝绝望的目光里,她很轻地问,“撞得痛吗?” 本来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不知怎么,萧觅云眼底的泪就控制不住地滴答滴答落下,将她鼻梁下的那片透明纱巾全部打湿,她自己都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委屈,都在这一刹那找到了发泄口,如决堤的洪水。 -- 第265页 “痛啊。” 她泪留得厉害,哭着说,“太痛了。” 第117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1) 小皇帝终究还是将苏明绣带回了都城。 圣驾回宫时,早早等到消息的孙飞雁同程青守候在宫道旁。但萧觅云只是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并未下驾,简单同她们说了两句,就放下帘子,由着马车一路朝着乾元殿的方向去。 萧周这二位肱骨之臣在两旁垂首迎这马车离开。直到车辙声远去,程青微笑着转头看向旁边的孙飞雁,忽然开口道:“孙大人方才可闻到一股药味儿?” 读书人多少学过些药理,程青回忆着方才那马车里透出的味道,心中不由生出几许思量来,没等她想完,孙飞雁略带警告的眼神已经看向她:“不可窥视宫帏,不可窥探圣心。” “呃……”程青难得遇到个比自己还闷的。只不过往常的她话少,是为了少说少错,尽可能留少一些把柄在外头,而这位孙大将军,是真的性子冷。 她摸了摸鼻子,同孙飞雁告辞,两人一个朝宫内、一个朝宫外走。 都城的桂花开了,这宫中却鲜少能闻见那金桂的香味,盖因当今天子喜好那国色天香的牡丹。 所以宫中花圃多见不同品种的牡丹,唯有走出皇宫,才能嗅见那香甜的桂花。 程青装惯了男子,闻见这桂花香味,便朝附近的酒肆去,提着两壶桂花酒往府中的方向走,忽然想起那时候刚去勤政殿教导陛下功课的时候。 彼时小皇帝羽翼未丰,急于拉拢属于自己的势力,便在她的面前装乖卖好,让她心生怜悯—— 若非许家被镇北王灭门,她恐怕还难看出小皇帝心思竟如此深,不愧流淌着萧家的血,是天生的帝王。 这样的帝王,恐怕也确实唯有镇北王这等人物才能收服。 想到大理寺被锁起来的那些卷宗,程青走在青瓦白墙的路间,于心中散漫划过一个念头: 只是不知,究竟苏明绣是这萧家人的克星,还是姓萧的生来就是苏明绣的克星- 皇宫里。 萧觅云还不知自己正被自己的左膀右臂惦记,早在回宫之前,她就下了御令,让内务府将乾元殿重新修缮,将保暖作用再次增强,又添了许多新物件。 马车停在殿前,她驱散了周围的宫人,亲自朝车里的人伸出手,想要扶苏明绣下来,结果对方老神在在地坐在车厢里,随意动了动手腕,示意她看拴在上面的细银链子:“陛下不解此物?” 小皇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似的,重新走进马车车厢,弯腰到苏明绣的跟前,还没来得及摸出钥匙,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光,紧跟着她腰身一紧,眼睁睁看着那本该困住苏明绣的链子将自己缠了个结实,末了,掌控这锁链的人慢条斯理地把尾端系在马车窗棱上。 “呃……!”萧觅云震惊得无以复加。 直到看见这咳了一路、仿佛只剩半条命的镇北王悠悠然走出车厢,站在日光下,小皇帝才动了动,发觉自己连手都动不了,便下意识地喊她:“你、你别走。” 苏明绣在日光下回头看她,眯了眯眼睛,苍白的面容镀上金光,便也有了暖色,比起肃杀冷血的模样,此刻弯起唇的镇北王瞧着正是宫中最美的花朵。 是盛开最艳丽的花,美得让人刹那遗忘她即将走向凋零。 她只笑不说话,让萧觅云心中惴惴不安,坐在车厢里挪了挪身子,同她道:“给朕解开。” 苏明绣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朝着宫门的方向走,身后的呼唤一声比一声更重,“苏明绣!” “你不许走,你不会想让宫人看到朕这么丢脸的样子吧?” “苏明绣?” “你!你再走一步我就哭了!” “我真哭!”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威胁太过丢人,小皇帝又改了自称。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对苏明绣软硬兼施用过所有手段,谁知到头来,还是最没用的眼泪具有最大的威力。 走到半道的人停下步伐,背对着马车的方向,不紧不慢地问,“还绑我吗?” 萧觅云眨了眨眼睛,委委屈屈地应,“不了……是朕错了,是朕不好,右相大人有大量,原谅朕这一回吧。” 这锁链明明是她找武林人士专门定做的,连有内力的人都能困住,也不知道苏明绣待的这段时日,到底是怎么研究出的解法,小皇帝暗道失策。 本来想回镇北王府,但莫名其妙被小皇帝这幼稚的威胁给逼住的人在原地站了会儿,终究还是折返回来,回到马车上,给小皇帝将那链子解开。 双臂重获自由的人恢复自由的第一时间就将她给抱紧,声音颤抖地说,“你愿意回来,就说明答应了朕的要求,朕不许你反悔。” 明明说的话那么强势。 可是萧觅云抱着她的手却也在跟着抖。 苏明绣忽然想起来上个世界,那条鱼跟她抱怨,下次能不能不要再欺负自己……当时苏明绣应得很干脆,也为此做好了准备,没成想到头来…… 她好像将人欺负得更惨了。 被抱住的人没有吭声,但也没有再推开萧觅云。直到感觉到周围的宫人们离开太久,她才出声提醒:“皇帝是想抱臣到明早,叫这往来上朝的臣子都瞧见?” 在她说话的时候,萧觅云下意识地松开手,以为自己力气太重让她不舒服了,等听完内容,眼睛忽然跟着一亮,抬头去看她,“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右相可愿与朕——” -- 第266页 “不愿。” “哦。” 被拒绝的人一点也不沮丧,反正已经将人带进了乾元殿,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她依依不舍地从马车里离开,却亦步亦趋地牵着苏明绣的手,与她一同进乾元殿,见到里面布置得很合自己心意。尤其是那张换过的、更宽阔的大床,面上不由露出个笑容。 萧觅云在心里琢磨怎么打赏宫人,站在她旁边的苏明绣瞥见那被面上的龙凤与鸳鸯图案,意味深长地转头看她。 “可有何处不妥?” 被问的人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应道,“并无。” 第118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2) 镇北王回朝的消息并未传出多少,因为小皇帝不想让她的状况被太多人得知,免得朝中人心浮动。 但乾元殿修整还是没瞒住众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传出小皇帝在宫中养了人的那些风言风语。 这些话都被望单收集起来,摆到了萧觅云的案上,她便当闲来无事的消遣,看那些大臣私底下如何评价她在宫帏养人,知道她是女子的都三缄其口,不知她身份的,却觉得她做得不够大气。 在他们看来,皇帝既然已经主政,广开后宫、开枝散叶才是最要紧的,偷摸在宫中养个人算怎么回事? 若是能上得了台面的女人,铁定不会被皇帝这般金屋藏娇,他们便开始发散思维,思考这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前朝罪臣之女?还是外面烟花之地的女子? 随着这些流言蜚语传上萧觅云的案头,一同而来的还有建议皇帝开选秀、为子嗣着想的奏章,比起平日国家有大事时皇帝问政那些干巴巴沉默的反应。在管她后宫事的时候,这些臣子真真是文采斐然、引经据典。 她冷笑一声,将折子丢到旁边,觉得自己真是给他们的俸禄开的太高,让这些人吃得太饱了,正欲骂两句,就听见宫人来报,说她先前要求内务府做得东西已经做好,是否现在检阅。 小皇帝的火气一顿,回想起来自己做得那些东西,登时将御笔一丢、换了副神情往外走去。 最近苏明绣因为身子太弱,每日都懒洋洋地倚在殿里,走两步就咳,她只能让内务府建些新奇的玩意儿在宫中,这样就能有理由带苏明绣多出去转转。 她将先前在冷宫附近的宫殿都划了,让内务府从自己的私库划账,而今在宫中建了一座小高塔,这样就能从宫中眺望整个都城的景色。即便苏明绣不舟车劳顿地往宫外走,也能见到都城美景。 那高塔伫立的殿内,还有四时景观,奇珍异草比御花园里清一色的牡丹品种要绚丽多彩,甚至还有潺潺流过的温泉水,便于人停驻小憩时的濯足。 小皇帝倒是想建大点的温泉场,但她从太医那里得知苏明绣的状况若是泡在热汤里,很容易气闷,反而不利于病情。所以只弄了个小桥流水,权当情-趣。 跟着引路的宫人在这殿内转了一圈之后,小皇帝眼中闪过惊叹,伫足片刻,却让人叫内务府的人拿来这改造宫殿的账本。 她得心中有数,否则要是叫苏明绣知道这里的开销太离谱,肯定觉得她昏君、劳民伤财,届时美景不肯给面子,指不定还要她将这些地方都给推了。 萧觅云心中敲完小算盘,等内务府账本一递过来,立即觉得两眼一黑—— 完了。超支了。 她一面朝御撵的方向走,一面捧着那厚厚的账本翻,想从里面找到点猫腻,看看能不能将这离谱的数字变得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可惜回去翻到夕阳西下,再将望单手里的情报网当作各地的材料行情调研,开支一算,竟发现内务府也没贪太多。 这让她在准备去找苏明绣共进晚餐的路上都很有些踟蹰,不知在杀了内务府的头头之后,剩下这些庞大的开销该怎么说服苏明绣接受。 “皇帝若是太忙,不必特意从勤政殿过来陪我用餐,左右御膳房做出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乾元殿,餐桌旁。 苏明绣看见夹菜时有些心不在焉的小皇帝,黑眸漫不经心扫了她几眼,过后很淡然地出声建议道。 “不忙。”小皇帝立即抬头,而后才注意到自己夹的是一向不怎么喜欢吃的胡萝卜,想到太医给苏明绣开的食单,她顺势将筷子上的胡萝卜放到苏明绣的盘中。 哦。 苏明绣得了答案,又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就知道小皇帝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暂时想不出对策的事情,在对方想得入神时,才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既然她都主动问了,萧觅云干脆放下筷子,认真问道,“一项工程,如何算奢靡、如何算有利社稷?” 隋的大运河开凿,虽然功在千秋,却因劳民伤财,倾尽国力,导致隋亡; 而在春秋战国时期,郑国渠同样有利于国民,却因是一场政-治阴谋,让它在当代的作用也无法尽数发挥。 被皇帝问政的镇北王倒是很淡然,进餐的速度没有丝毫放缓,仍是按照自己一贯的节奏细嚼慢咽,等到将嘴里的胡萝卜都咽下,才慢慢回道:“不使民因此毙命、或食不果腹、流离失所,且能长久还利于民,便不算奢靡,有利社稷。” 小皇帝想了很久,终于想出来了办法,笑吟吟地起身同她行了一礼,“多谢右相教朕。” 过了几日。 -- 第267页 有宫人到乾元殿,同苏明绣禀报,皇帝有请。等她批着衣裳走出去,才发觉小皇帝给她连暖和的轿子都备好了,可她在门边没动,轻轻咳了两下,顺过气,悠悠问道:“皇上这次是捉迷藏,还是又有什么宝贝请我去看?” 周围的宫人将脑袋压得更低,不敢对她们俩的事情生出任何窥伺之心,只诚恳地应,说是王爷一去便知。 苏明绣决定最后给小皇帝一个面子,于是等轿子摇摇晃晃到了那宫门口,她站在温泉池里暖和的雾气中,眯了眯眼睛,才在原地等了片刻,就见那道明黄色的衣衫闯入视线。 扬了下眉头,她很轻地问,“皇帝这是?” “前些日子朕说要建女学,但固有的观念根深蒂固,怕是一道政令下去,各地阳奉阴违,拿朝廷批的银钱做其他事情。所以干脆先从都城开始,先设官女学——此地就是朕为官女学挑的选址。” 顿了顿,她又小心地补上,“先前未作过这等设计,还请右相替朕瞧瞧,此处可有何不妥?” 苏明绣只是在殿外站着,粗略地扫过里面的景致,便随口出声,“既是读书处,景色何必如此华丽?” “朕欲挑官女子同普通人家女子一同进来。而大周家中无条件接受私塾教育的,大字不识的女子多半从贫苦人家出生,或许没见过太多好景色,如此便也叫她们看看。若是努力读书,能见识到的好东西,不比那些男人差。” 说完,她就见到镇北王很轻地笑了。 “皇帝当真如此想?” 在萧觅云踟蹰的刹那,苏明绣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既然陛下已经有所决定,此处很好,臣不必看。” “等等!” 在这道淡紫色的身影即将离开的时候,萧觅云咬了咬唇,出声挽留,她本来是想先用那些大义凛然的道理将苏明绣给留住,等以后时间长了,再慢慢同她说清这里面的缘由。 但她没想到,苏明绣洞察她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犀利。 病得再重,老虎也不会变成猫。 “想设官女学是真的,”小皇帝喉咙吞咽一下,又继续往下说,“但在这政令下达之前,想将此地送与你游玩,也是真的。” 想送给你礼物,又怕你不高兴,所以才这般小心翼翼,并非要骗你。 她在心中补充完。 但苏明绣对她多么了解? 哪怕性子换了,身份变了,但毕竟是前后加在一起相处了两世的人,她怎么会不懂小皇帝的心思? 正因为看懂了萧觅云那份忐忑不安,她的心忽然就被揪了一下。如今她的肺疾经过太医院的药,渡过先前的时期,逐渐稳定下来,起码不再传染。所以周围的宫人和小皇帝都不用再佩戴面纱。 于是她对萧觅云招了招手,“过来。” 普天之下,能这样对皇帝的,恐怕也只有她这一个。 萧觅云走到她的身边,手一直背在身后,那是前两天发觉此地开销巨大。 但想到马上要过年,那就要到苏明绣的生辰了,她预备给对方做一个不那么容易丢的礼物,可惜手工不太擅长,下午做工时将指头划破了。 苏明绣的手掌隔着衣衫,搭在她的肩上。因为知道自己的体温受到先前那些寒毒的影响,只要刹那离开手炉就会冷得像冰块,所以并不直接触碰小皇帝。 “皇帝已经是一个足以受百姓拥护和爱戴的好皇帝了。” 她如此说着。 萧觅云习惯地抬眸看她,但走得这么近,才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已经长得和苏明绣差不多高了,这让本来就因病变得瘦弱的人身躯看着更是弱柳扶风那般。 即便知道只要苏明绣愿意,此刻的她也能瞬息间取人性命。但萧觅云心底还是柔软一片,忍不住用没受伤的手,握着苏明绣的掌心,用面颊主动贴去,像是要拿脸帮她暖这手心。 “但那些都不是朕想要的——” “萧觅云只是想当一个能让苏明绣喜欢的皇帝。” 为此,她竭尽全力。 被她脸颊贴上的手掌抖了下,不知道是被萧觅云刚从这温泉暖意里熏出的热气所激,还是为她话中直白的表达所摄。 苏明绣本来还想沉默以对,但不知是被这句话敲开心防,还是此刻的情绪太过震撼,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不止有溯洄。 还有更多更多……从未出现过在她脑海里的画面。 不。 也许是早就经历过,只不过她都忘记了。 无数的回忆倒带,从无法逃离的omega,到最后与她共享百年的小徒弟——一直到,那朵玫瑰。 “一直都很想问你,你是想要‘从未拥有过’还是想要‘曾经拥有’?” “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那朵玫瑰,到最后也没有听见她的答案。所以假装自己是一条狐狸,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无声的泪从她的眼眶里流淌而出,这倏然而来的变化将小皇帝惊得不轻,她从未见过这位镇北王流泪的模样,以至于连帮她擦拭都忘了,愣愣地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手忙脚乱地去帮她擦。 “罢了,”她忍着自己心中的不甘,假装无事地去哄苏明绣,“若你不喜,你就当朕没说过这句话,你忘了吧。” -- 第268页 君无戏言,她却要因为苏明绣收回自己好不容易才肯道出的真心话。 苏明绣看着她,没有在意自己眼眶里落下的那些情绪,黑色眼眸里闪过诸多复杂的、深情的、也让这时候的小皇帝看不懂的东西。 即便萧觅云经过这无数的转世,什么记忆都没有留下。但是苏明绣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再忘了。 她都会记得。 记得这一次又一次,与面前这个人的相爱。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尚且将选择的权利交给过对方,怎么现在第五次了,反倒越活越回去了呢? 泪还未干,这潋滟的面庞上又出现笑意,比沉没西山的夕阳更美,她就这样笑着,反手握住萧觅云的手掌,像是为了确保对方能听清楚,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 “你早就是苏明绣喜欢的皇帝了。” 第119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3) 温泉雾气萦绕的亭台楼阁边。 因为听见意想之外的话,高兴过度的小皇帝直接将苏明绣拉进了这个地方,那檐牙高啄的远眺塔内中央被做成藏书阁,周围环绕的楼梯都铺了暖和的皮毛,温泉的热意走得是塔壁,这样就不会影响书籍的存放。 先前的小皇帝借口带她好好将此处转一圈。但走了半层塔不到,就将苏明绣按倒在塔窗边,将身躯已经被疾病折磨羸弱的人抱在怀里,总觉得这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于是忍不住将怀抱收紧许多。 “陛下似乎还没带臣走完?” “你看着太轻了,”已经名正言顺的人迫不及待要行驶自己的权利,固执地不肯让她离开,“朕得抱紧你,才不会叫你被风吹走。” 苏明绣其实本来是想让她放开,因为胸腔里那股咳嗽的劲儿上来了。 但从她的动作里感受到她的喜悦,不知怎么,忽然不忍心打断。所以由她抱着,只不过将脑袋转开,面上都浮出憋闷的病态驼红。 还是抱着她的人感觉到不对,转头看她的刹那,登时睁圆了眼睛,想问她怎么回事。 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见苏明绣撇过头咳出声,带动着胸膛在震颤,话都说不连贯,还要哄她:“无……无妨咳咳咳……” 小皇帝情到浓时生出的那点不可说的旖旎,都被她的状态给吓跑了,赶紧扶着她坐下,又想要将这层塔楼的窗帘拉下来,免得她吹到风。 苏明绣被她过度紧张的表现逗笑了,气顺到一半,又因她的笑,导致咳得更狠,让萧觅云没高兴多久,立即又强行拉下脸来,勒令她,“不许笑了!你想把朕吓死吗?” 镇北王轻轻摇头,唇畔笑意不减,指尖攥住她的衣袖,示意她不可说那种不吉利的字,等到那口气顺过来,站直身子,盯着紧张的萧觅云看了半晌,开口却成了另外一句:“有点饿了。” “朕让人传膳?” “御膳房的味道没多少新意,”苏明绣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她即将出口的提议,自顾自地往下说,“不知陛下可近过庖厨?” 倒是靠近过。 萧觅云想着,小时候她被养在偏僻宫殿时,吃的东西总被那些太监克扣,她饿得受不了时,也试图去御膳房偷过吃的,运气好的时候能偷到为前朝妃子们特意温在锅上的燕窝粥。 但那实在是极少数,更多时候,只有没人看的冷灶里会偶尔留下半个馒头。 但她没有将这段经历说出来,只是很认真地问,“你想吃什么?” 苏明绣经过这么多世,对她的厨艺上限了如指掌,所以并没有什么要求,随她挑。 因为此处暖阁温暖宜人,小皇帝就没特意找轿子将她抬回去,恰好此地离御膳房不远,便叫上一二宫人,朝那边步行而去- 苏明绣倚在塔一层的窗边,惺忪着眼眸去摸窗棱外的娇花,小皇帝并未将她最爱的牡丹种进此处,此刻被她掌心托着的,正是一朵粉蔷薇。 近日她与小皇帝所在时,周围的宫人都被驱散。所以她已经习惯周围的安静,谁知独自赏花还没过多久,忽然听见两道鬼鬼祟祟靠近的声音。 指尖抚摸蔷薇的动作还没放慢,耳朵就已经听清了不远处的沟通声。 “你可确定那皇帝就在此处?不都说她总是装国爱民的模样,平日里最喜待在勤政殿?再不济,她休憩处也在乾元殿啊。” “呵,这些昏君最爱装模作样,你指望她懂什么苍生?总之,大人说了,这小皇帝最近就养了个佳人在这温暖暖阁里,情报绝对没错,指不定咱们是第一个见到她那娇人的,到时就将这俩危害社稷的蛀虫一并杀了——” “哎,大人说这皇帝是女子身,继承大统后才会造成这般天灾人祸,你说,她养的人究竟是男是女?若是男子,哪个七尺男儿这般没骨气,当女人的裙下之臣?若是女子……噫。” “嘘,少说两句,刚才咱们差点惊动那堆阉人和御前护卫军,此刻还未走出他们的警戒范围。” 作为被“噫”的那个,苏明绣掀了掀眼皮子,朝着两人来的方向看去,猜到宫中内卫估计是没追上这两人的轻功。若非他俩出声,连她都不一定察觉到这动静。 有点意思。 在皇宫里待得太久,觉得感官都迟钝的猛虎提起了兴趣,指尖微微用力,将那朵蔷薇折断,花瓣被她揉碎,淡紫色的汁液从指缝里滴答淌下时,苏明绣见到了这两个刺客。 -- 第269页 因为对方大咧咧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手中还提着刀,眼中闪过惊艳的同时,动作很迅速地将刀架在她脖颈间:“别动!不许叫!否则杀了你!” 苏明绣唇角微勾,扬了扬眉头,睨着颈前的刀,没嗅见血味儿,笑容更加玩味,配合得一声不吭时,眼尾瞥见迟迟追上来的内卫。 她隐蔽地做了个手势,没让他们上前,在这两人精神紧张的时候,不紧不慢地问,“你们是谁派来的?” “住口!” 挟持着她的人低喝道,确定她身上的衣裳没有皇帝独有的颜色,于是将刀拿的更近一些,“你只需告诉我们那狗皇帝在何处,识相些,我们自然会饶你一命。” “狗皇帝?” 她慢条斯理地重复了这句话,很轻地摇头,“我不喜欢你这么称呼她,奖励你一个拔舌之刑吧。” “嗯?”刺客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刀下这人自顾自地说道,“罢了,瞧着就不聪明,懒得审你们——” “来人!” 她扬声的刹那,面前的人被她所惊,下意识地动刀,结果听见“叮”一声响,余光还未看清是什么挡了自己的刀,颈侧就被重重一击。 下一刻,远处有一利矢疾飞而来,将另一人高举兵器的手掌钉在墙上。 苏明绣转头看见高塔雪白的外墙上沾上血痕,皱了皱眉头,余光见到一人影跪在跟前,同她低头请罪:“属下护卫来迟,罪该万死!” 蔷薇花瓣随着被劈开两半的细茎干飘零在她脚边,她瞥见请罪的人,声音淡淡地开口:“皇帝将御前安危交与你们,却险些让圣驾身处险境,你确实万死难辞其咎。” 但这毕竟是小皇帝钦命的人,她没兴趣越权处置,点了这么一句之后,就让人提着这两个刺客将功赎罪去了。 原本在御膳房忙碌的皇帝听见禀报,脑子嗡然一声响,吓得手上还有面团痕迹就匆匆往暖阁这边来,远远地就一路小跑,等到了苏明绣面前,见到墙上的血迹,脸都吓白了:“你——” “不是我的血。” 苏明绣看着她面上都有雪白的面粉痕迹,笑着安抚了她一句,指尖刮走她鼻梁上的那点白,忽然凑近同她说一句:“似乎鲜少见陛下穿裙子。” “啊?” 萧觅云快被她这边的状况吓死了,根本没从她遇刺的事情里反应过来,冷不丁被她这样转移话题,目光都有些呆滞。 “今夜穿裙子给我看吧。” 什么呀? 这人怎么总是说一出是一出? 萧觅云眼底浮出几分无奈,手上的面粉团都干了,却不在意地随意揉着,启唇问她,“为何?” 漂亮到连刺客都要为之失神女人凑近,咳了两下,却不甚在意,瞧着她因为自己凑近而发红的耳廓,有些恶趣味地吹了一口气,满意地见到那耳朵变得更红,才笑吟吟地说:“因为——” “想当陛下的裙下之臣。” 第120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4) 小皇帝很乐于满足苏明绣的要求,待确定她没有因为刺客事件受伤,回御膳房的途中还特意让宫人去找了身合适都城中合适的裙装。 毕竟她以前唯一穿的比较像姑娘的时刻,就是那时候穿宫女衣裳,偷溜出宫却被劫持的时候。 打那儿之后,她一门心思都在怎么好好当皇帝上,平日穿的不是皇帝的常服,就是上朝、祭奠时的衮服和礼服,不曾将那身明黄色脱下。 现在让内务府那边临时按照自己的标准定一身适合女皇帝穿得衣裳,赶工倒也不大现实,所以她只让人去出宫去买。 等待衣裳的途中,她在御膳房逛了一圈,由膳房大师傅领着看完了自己平日里用餐的规格,挑了半晌,连一道粥都经过无数的步骤,才能做出平时端上桌的味道。 原本萧觅云还想学一手精致糕点作为压轴的精彩,结果揉完了面看着最简单的粥都如临大敌…… 一个时辰后。 负责教导她的御膳房大师傅看着她切出的糕点形状,沉默半晌,又如临大敌地去看旁边好像有点焦的砂锅。 里面的粳米都被煮出糊味。 他安静得实在太久,甚至让小皇帝怀疑他是不是在担心教学结果太差、搁心底打告老还乡的腹稿,又或者是担心自己问罪于他。 于是她先开口了,“嗯……朕似乎并不长于此事。” 听她这么说,大师傅好似不经意间松了口气,又很快拱手行礼,“皇上聪慧过人,想来是初次下厨,能有如此成果,已很是卓越。” 这下子沉默的轮到萧觅云了。 她想到先前在那疫城隔绝区,帮苏明绣煮药时不知报废的多少个砂锅,不经意地思索着…… 煮药这么难,肯定不能算是下厨,那今天确实是她的初次入庖厨,这么想想,她应该是真的很有天赋。 于是她高兴地一挥手,又定了个小菜。 开始后悔自己马屁拍得太过的膳房大师傅:“……”- 苏明绣在暖阁高塔里不小心睡着了。 等到小憩醒来,恰好闻到一股香味,里面又夹杂着一股熟悉的糊味,她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起身想往塔门的方向去,谁知端着托盘的身影走得比她更快,匆匆来到她身边,放下托盘,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 镇北王于是转了转眸光,去看旁边的盘子,却只见到一碗浓稠的白粥,里面看不出任何的配料,但能闻见提鲜的海产香味。 -- 第270页 应该是小皇帝又想让她尝尝新鲜的,又怕她不能入口这些饮食。所以干脆只取其味,弄出这碗香味俱全的白粥。 但她没看到糊味的源头。 目光重又转回小皇帝身上,还待开口问,忽见她原本衣领层层相叠的领口颜色变了几重。即便外面还是皇帝的衮服,里头好像……换了一身。 想到自己先前说的话,苏明绣忽然抬手将她拉到身边,指尖才刚勾上萧觅云的领子,就被怀里人眼疾手快地按住,似是不许她坏了规矩,不按顺序拆礼物,先指了指桌上的白粥:“尝尝。” 小皇帝离得近了,那股糊味儿消散不少,反倒是散发着一股很淡的甜香味,是御膳房那些炸过的香甜点心味道。 苏明绣左手拿着调羹,舀起一勺白粥的同时,不经意地问道,“皇上还做了点心?” 是试图做。 但实在不成形,拿不出手,最后只能被小皇帝忍痛舍弃。 “嗯……本来想做点精致的,让你大吃一惊,”萧觅云想到那完全炸不出形状的花形点心,含糊其辞地解释,“但好在朕想起来,你这毛病不能吃太多发物。所以算了,下次朕再给你仔细挑挑适合你的。” “哦?原本不适合我的是什么点心?” 苏明绣很在意自己错失的。 就在这时,她将那勺白粥放进口中,味道在舌尖弥漫开的时候,她动作一顿,而虚坐在她怀间的人回答的声音也响起: “牡丹糕……” 嗫嚅着说了一声,想到自己根本没法将这带着颜色的面团揉匀,小皇帝摸了摸鼻子,终究不忍心抬高苏明绣对自己厨艺的期待,老实地说道,“本来是厨子最近研究想做的新品荷花糕,知晓朕喜欢牡丹,便改了样式,但那玩意儿实在难做……” 她连带着抱怨的真实话都吐了出来,赶忙刹住。 但苏明绣却有些微微发怔。 想到这碗带着海产鲜味的粥,又想到她方才所说的甚么荷花糕,下意识想到先前许多世的那些细节,不由更加坚信,面前的这个人,同样以另一种方式陪着自己,生生世世。 “无妨。” 她说,“再难吃的,我也尝过。” 反正她早就知道,自己所爱的人,从来都不擅长下厨。无论怎么仔细地教,她总会在厨房折腾出让苏明绣都意想不到的小意外。 好在她离开的时候,不必太担心对方日后的经济条件吃不好睡不好,哪怕没法做出好吃的,起码也不至于被此事为难到挨饿。 萧觅云以为她说的是自己先前熬的那些中药,正想问她真有那么难喝吗,话到了唇边,陡然意识到她用的词是“吃”,很突兀地,她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苏明绣还沉浸在思绪中,无意识地将那白粥一勺一勺地往唇边递,等将碗里的粥都喝完,注意到小皇帝安静了太久,正想同她说话,忽见怀中人一言不发地起身:“朕想起来勤政殿还有些要紧的六部折子没看。” 可惜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苏明绣给拉住,瓷勺被丢回碗中,镇北王盯着小皇帝眼中莫名的情绪,凑近用鼻尖想蹭蹭她的下颌,被躲开了。 热恋时候的情人,一点冷暖变化都太明显。除非装聋作哑,否则确实轻易叫人察觉。 拉着小皇帝的衣袖,不愿叫她这样不清不楚地离开,苏明绣正想出声问,却很不巧,胸口里的咳嗽汹涌而来,才出口一字,后面的就都成了猛烈的咳嗽。 萧觅云本来想不管不顾地甩开她,可是见到她在暖阁里养出的那点面容血色,都被这咳嗽激成病态的红,心口又揪疼的厉害,到最后也只是站在那里,任由苏明绣没费什么劲儿就将她留下。 “这是……怎么了?” 好容易才匀过气的人想将她拉近一些,结果刚才没舍得走的人,如今又有了倔意,固执地站在这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还是让她用上了劲,才被迫叫苏明绣拉近了怀里。 萧觅云其实从未遗忘过苏明绣曾经有爱过别人这件事。 只是先前这镇北王的心房太难撬开,让她觉得自己连被喜欢的资格都没有,又哪来的身份去计较那前任呢? 而今却不同了。 她品着自己从心口涌向四肢百骸的酸意,甚至从微微颤抖的血脉里,品出了那从前不敢直视的,叫人酸筋腐骨的嫉妒。 还有不平。 苏明绣为何突然想看她穿裙子,又为什么觉得她做得东西难吃到习惯? ——是不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人? 仅剩的一线理智告诉她,以镇北王的高傲和一贯对她的态度,是绝不屑于将一段相似的情感寄托在她身上的。 可是。 苏明绣病的很重了,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脆弱许多,万一呢? 越是想要忽视,曾经相对的那些细节,就越是历历在目。萧觅云甚至能想起来,曾经被苏明绣抱在怀里,卡着下颌,叫对方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的画面。 还有曾经那一句带着淡笑的评价,“确实很像。” 她酸得无以复加,在苏明绣亲昵的询问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很怕自己一开口,就将心底那些丑陋的情绪,统统都倒了出来,于是她将自己的唇抿得更紧。 盯着她的唇看了很久,费了些力气才将她禁锢在怀中的人很轻地笑了一下,而后肆无忌惮地咬上那两片薄唇,誓要撬开她这脆弱的防关。 -- 第271页 “你……” 小皇帝才刚开口一个字,气息就都被她吞了下去。 她越是挣扎,就被苏明绣压着腰抱得越紧,以至于到最后,只剩下两条腿徒劳地在这暖和高塔铺地的皮毛上胡乱蹬着,将那些柔软的绒毛蹭出痕迹。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骨子里的血性和霸道,并不会因为这疾病而改变。 到她最后实在喘不上气时,苏明绣才松开她,吻去她唇瓣溢出的痕迹,笑吟吟地问:“现在想说了么?” 她大有一副若是萧觅云拒绝,自己就故技重施,直到“严刑”将话逼问出来为止。 被禁锢在她怀里的人发冠不知怎么松开,鎏金的冠随着那如瀑的黑发,滑落在暖和的地毯上。 而那早已出落成熟模样的女帝,盯着苏明绣那深邃的眸光看了会儿,忽然露出个笑容。 她一面笑,眼眶一面也红了。 想象中的命令,叫苏明绣不许将自己当成其他人的命令,而今在这双眼眸温柔的注视下,小皇帝发现自己真是没骨气极了。 她没想哭的。 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 明明应该高兴才是,毕竟最初只是想要守在这个人的身边,现在得偿所愿了,却生出更多的贪恋。 原来对一个人的爱欲,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 “你爱过别人,但这是朕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她闭上眼睛,本来是想将那脆弱的痕迹都挡住,谁知眼眶里蓄的泪太多,眼睛这一眨,那晶莹就从眼尾落下。 “所以……可否多看看我?” 不要总是透过我的影子,去看另一个人,朕长得也是人心,终难免俗,总还是会有一分难过的。 第121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5) 苏明绣自然听懂了她话下之意,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不由陷入很短暂的沉默。 她有心想要告诉小皇帝,其实这并不是她们俩的第一次相爱,她们也曾经有过许许多多不同身份的故事。 可是…… 对于并未拥有那些记忆的萧觅云来说,陡然被强加这么多的前世,听到这样的解释,她就一定会高兴吗? 很突兀地,苏明绣想起那些话本子总喜欢描写的人妖相恋的故事,里面总有一个棒打鸳鸯的和尚和道士,说着“人妖殊途”,要拆散他们缠绵悱恻的爱情,说着妖会伤人。 但是人与妖恋爱,人死后总会转世,妖却有长久的寿命,惦记着这场不可替代的爱情,想要去找爱人的转世; 而转世之后的人,总要被强加并不存在的记忆与相恋,她又会是怎么样的考虑呢? 正在这时候,久久没有出现过的系统忽然在她的脑海中讥笑一声,“找回记忆对你而言并不是好事,你看,你爱过她这么多次,可她并不会记得,她只会觉得你将她当成替身——” 【而你若保有记忆,还会这样与她相见千千万万次,与她相爱千千万万次,你能保证,你永远能给每个她独一无二的爱情吗?到以后,你又能分清楚你爱的究竟是哪一世的她吗?】 它用狂妄自大的语气,似在对苏明绣证明,先前剥夺她的记忆,完全是有利于她。 【少放屁】苏明绣难得没了平素的文雅,简单粗暴地让它闭嘴,“你是没被电够吗?” 既然已经有过将系统从脑海中拆出的记忆,苏明绣自然能猜出后面这些世界里,系统都有在故意避开科技含量高的世界,以免让她能够故技重施,在小世界摆脱它的控制。 系统被她怼沉默了。 这时,等待她太久的小皇帝像是已经从她的安静里得到了答案,不管不顾地从她的怀里挣脱出去,苏明绣一时间没有防备,竟真叫她成功离开,看着小皇帝的背影,她敛了敛眼眸,坐在原地盯着空了的粥碗- 深夜。 小皇帝在勤政殿看奏章看得眼睛都泛起血丝,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却迟迟没有回乾元殿的打算,在旁边陪同她的望单给她悄悄添了几次热茶,最后听着宫道打更的声音,实在没忍住上前劝道:“陛下,已经三更了,五更您还要上朝,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啊,况且……那位还在乾元殿等着您呢。” 他不敢直呼镇北王的名讳,便隐约暗示了这么一句。 懒洋洋将手中那本讲满废话的请安折子往案上一丢,小皇帝头一次发现萧周欣欣向荣也不大好,她竟然将政务都处理完了,坐在这儿不知该做些什么,起身想要去旁边的书架上拿书。 “她才不会等朕。”起来的时候,听见望单的劝说,她轻嗤一声,随口应道。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有些虚,因为从来都是她早早从勤政殿回去,从没叫苏明绣等过。 所以萧觅云根本也不知道,自己若是晚归,那人会不会点灯到天明,一夜守候。 话是这样说,但在挑书的时候,萧觅云又有些心不在焉,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傍晚换上的那身裙装总归有些让她不大习惯,给人一种不合身的错觉,从穿上到现在她扯了不知道多少次,却总也没决定换下,就这么不伦不类套在里头。 顿了下,她侧头问望单,“你让人去乾元殿看一眼,看她歇下没有。” 小太监抿了抿唇,笑着退下了,“是。” 无意间瞥见他的笑意,萧觅云有些恼,追着上去从后头踢了他一脚,“好好干活!” -- 第272页 等看见手中拿的书时,她本想随意翻翻,谁知这本讲的是历代帝王陵墓的修建,她忽然就想起来萧周祖上定下的那片皇陵所在。 随后,她下意识地思索起来,若是自己百年后,是否要将自己的陵墓修在祖宗们的边上,又或者是自己重新改国号,选一片新的址,跟苏明绣合葬。 就用帝后合葬陵墓的规格吧。 念头刚升起,小皇帝心中不由浮现几分悲哀,想到苏明绣现在每况愈下的身体状态,知道她肯定要走在自己的前面,理智告诉她最好现在就定下给苏明绣的那些陪葬品,让礼部着手准备皇后国葬的一应事物—— 可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先前在暖阁时她俩不欢而散的画面。 其实她还没有消气的,气的是苏明绣连撒个谎哄哄她也不肯,可在情感上,其实她已经不想去计较那些了。因为如今她与这人,见一面少一面,处一日少一日。 她怎么舍得跟对方冷战呢? 当替身……也罢,反正最初的她,想得不就是好好陪在这个人身边吗? 小皇帝用尽了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努力想要咽下心中的委屈,没等望单回来,就让宫人摆驾,去往乾元殿。 进入殿内的时候,她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想着一会儿要是见到苏明绣还没睡,该怎么样不失尴尬地假装先前在暖阁高塔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但等看到已经熟睡的人,萧觅云坐在光线昏暗的床边,目光描摹过对方的容颜,指尖抬起,影子比她的动作先一步抚上对方的面容。 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没敢把人吵醒,自顾自地露出笑容,然后就这么趴在床边,衣服都忘了换,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小皇帝的气息平缓之后,原本熟睡的人睁开眼睛,盯着床沿边的人看了会儿,又望向窗外还没亮的天光,不由轻叹一口气,起身将人很轻地抱到床上,褪去鞋袜,在脱外衣的时候,见到下面套的那条裙子,眼底都是笑意。 因为怕把人惊醒,她的动作很慢也很轻,途中涌起咳嗽的冲动,也没出声,强忍着等出了殿门,才畅快地咳出声来。 伺候起夜的宫人赶紧过来给她将外衣批上,又给她递上手炉,出声想要请示她,结果还没说话,就听见苏明绣淡淡地吩咐:“去御膳房。”- 小皇帝习惯了在夜里听见咳嗽声就要给身边人拉被子。 但今夜分明很安静,她却睡不太好,似乎做了个噩梦,被魇住了,惊醒的时候摸到身边没有人,吓得赶紧唤人。 伺候她的大宫女匆匆而入,才刚跪下,就听见皇帝的质问,“她呢?” “启禀陛下,王爷一早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 “醒了?”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伴着宫人鱼贯而入、轻手轻脚的步伐声,那人挑开帘子,清简的身形出现在萧觅云的眼帘里,“还没到你早朝的时间,没睡好?” 见到她,小皇帝连鞋都顾不上穿,匆匆去到她的身边,先是抱住她,而后才上下去摸索她穿衣的厚度,“你怎么起这么早?还好不冷,是饿了么,怎么不让下人做,非要自己跑去御膳房?” 苏明绣眼眸含着笑意,没急着回答她的话,牵着她到床边,等她穿上了鞋,又给她批好了外衣,才拉着她往餐桌的方向走。 这时萧觅云才顾上反应去闻屋里漫开的香味都是什么。 桌上的美食就是这时候闯入她的眼中,那实在是太过奢华的早餐,牡丹花形状的糕点,热的、凉的,五颜六色的都在那里,还有花瓣炒的小菜,以及一碗带着花香味的粥。 面对这一桌牡丹盛宴,萧觅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转头去看身边的人。 苏明绣低笑着问她,“不想尝尝?” “这些是……” 被她推着在座位坐下的小皇帝甚至都忘了等试菜的人上前,就舀起了自己碗里的粥,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在她讶异的目光里,苏明绣很是淡定地点了点头,“嗯,我做的。” 顿了顿,她不忘补充道,“陛下可是这些菜的第一个品尝者。” 言下之意,这些都是只给萧觅云一人准备的。 被她突然的优待惊到,萧觅云喝了一口粥,只觉自己唇齿间都留着那股淡淡的香味,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明明已经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却还要再找她验证一次,“是……别人没见过的?” “对,”苏明绣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她没见过,也没尝过,这些都是我给你的——” “不是让我多对你好么?” 萧觅云心花怒放,只觉得嘴里的粥味道都甜滋滋的,唇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却还要别扭得应,“朕没说过后面这句。” 苏明绣坐在她旁边,单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觑着她,也不想拆穿。 小皇帝挥手把周围那些伺候的宫人都赶走,吃一口,就瞥一眼苏明绣,过了好一会儿,她小声叭叭:“就这一顿么?” “没吃饱?” 苏明绣挑了下眉头,看着桌上还剩下的点心,很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萧觅云拉着她的手,用她的指尖抹去自己唇瓣刚才吃牡丹糕留下的一点碎片,随后带着她的手沿着自己的唇、下颌、脖颈,一路往下移,越是向下,身躯就倾得离苏明绣越近。 -- 第273页 到后面,她们俩明明隔着两张椅子扶手,身躯却已经贴在了一起。 萧觅云的嘴唇压在苏明绣的耳边,呼出的热烈气息将对方微凉的耳朵都烘热,声音很轻,语调也是一本正经的,“光喂这儿,怎么够?” 热意顺着那半边的耳廓一路往下,让苏明绣半边的身躯都酥麻了。 她听见小皇帝咬文嚼字,吐字圆润地问道:“朕还有更饿的地方,王爷喂不喂?” 第122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6) 暧昧的话语说完,小皇帝的脸先红了。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羞赧情绪,鹿眸灼灼地盯苏明绣的面庞,不愿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似乎只要在这时候发现对方比自己更害羞,那她的这点羞羞就不算什么。 可惜,苏明绣听完她的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扬了下眉头,随后不发一言地压住她的后颈,让本就已经近在咫尺的人瞬间栽向她,唇齿被摄住的时候,那些牡丹花的香味也一并被苏明绣吞没。 萧觅云以为按照这病秧子的体质,先受不了被咳嗽打断的人肯定是苏明绣。 但毫无经验的她很快就招架不住这么凶狠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剥皮拆骨的吻法儿,原先肌肤上那些不甚明显的红,现在却比窗外开的最摇曳的红牡丹更盛。 就在她终于被放过,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就察觉到微凉钻入了自己的衣摆。 苏明绣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体温太凉,怕冻着小皇帝。于是动作一顿,就是在这个间隙,终于叫萧觅云抓住了,本能地握住苏明绣的手腕,仓促地解释道:“朕……同你开玩笑呢。” 她被苏明绣亲得有些怕,莫名有些不敢继续。但又不愿叫这镇北王看出自己的怂意,将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衣衫里捉出去,压在桌上,身子挪开稍许,又故作关怀地说道,“再说,就你这个身子骨,还是别大动干戈地折腾了。” 苏明绣:“?” 她感觉那话里明晃晃的“不行”二字就直接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毕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况且她现在又不是病得起不来床。只不过是小皇帝照顾她太精细,所以她才显得这般脆弱,实际上她也不至于连这种事都满足不了伴侣。 门外的太监就在这时动作很轻地敲了敲门,远远提醒陛下到了早朝时间,萧觅云顶着苏明绣那审视的目光本就觉得压力巨大,听见这通知立时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起来还差点叫椅子腿绊了下。 还是苏明绣及时伸长手臂扶了下她的胳膊,刚站稳的皇帝冲她一笑,无端端地心虚重复,“朕……朕到了上朝时间,钦天监的说最近这段时日都是大晴天,一会儿日头出来了,趁着还不太晒,你可让人陪着出去散散步。” 说着话时,小皇帝不着痕迹地想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掌心里抽出来。但不管怎么使劲,都像是被螃蟹的钳子夹住似的,抽离不得。 到后来,她面上的笑都堆不住了,像是怕苏明绣将她拉过去就地正法,小声嘟囔着,用从未有过的软乎态度商量道,“你、你还有何事?” 苏明绣本来是想吓一吓她的,但见她又怂又怕的模样,忽然笑了出来,轻笑消散在空气里的刹那,她改了主意,慢慢松开了手,由着小皇帝如受惊的兔子般跳远。 “没什么,陛下去上朝吧,大臣们该等急了。” - 今日的早朝,大臣们没有太多大事要上奏,反而是小皇帝拿出皇陵一事,叫内阁和六部的官员有些争议。 他们早知道小皇帝的后宫里藏了人,本来以为只是小孩儿的玩闹。但现在听皇帝这意思,这修的合葬墓是以帝后规格来修的。 自萧觅云登基以来,后位空悬至今,这念头绝非空穴来风,那能叫她想埋在这陵墓里的皇后是谁,还用说? 不少大臣纷纷启奏,顺势提出让皇帝广开后宫的言论,有的要将自己家适龄的女儿给推荐出来,更有一些知道内情,互相使眼色,启奏的时候醉翁之意不在酒,无端端的扯到自己家年少有为的公子身上。 萧觅云冷眼看着,听到这些话就觉得烦心,忽然很想让苏明绣像从前一样陪着自己上朝,当场宣布这位就是自己要立的皇后,看看这些俸禄吃多了的大人们还有没有这么多话要说。 她被自己的想象逗得没那么气了,余光瞥见一直老神在在沉默的程青,发觉她没有不长眼地掺和,心中稍稍舒坦一些,然后假装将话题引到她那里:“程阁老对此事如何看?” “陛下所选位置极好,臣附议。”程青当然知道她百年后想要合葬的人是谁,并不去当那不识相的出头鸟,反而挑着能让萧觅云高兴的话说。 这让皇帝心中多少舒适了一些。 下了朝之后,她本来想第一时间去找苏明绣,纾解心中的这点不愉。 但是想到早餐时候那点中断的暧昧,又有点怕说着说着擦-枪走火,掀起那病秧子的情绪又都无法满足,干脆自己去勤政殿里看书散心。 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苏明绣的耳朵里—— 彼时她正在御花园里散步,听见皇帝要修合葬墓的事情在早朝时让大臣们给撅了,慢条斯理地叫来王府的暗卫,将一些事吩咐了下去。 不出几日,那些建议皇帝纳后宫跳得最欢实的臣子,就发现自己后院着火,丑闻传遍朝堂,让言官逮住一通弹劾,被小皇帝抓着辫子顺势发配出都城,去了那些贫苦之地当地方官。 -- 第274页 皇陵的事情不知不觉、顺理成章地在六部推行下去。 - 日子慢慢走到了年关。 都城里逐渐见不到绿色,除了小皇帝乾元殿外面的牡丹花圃被宫人精心侍弄,反季还能开上几朵花,当这皇城里最明亮的颜色之外,常年笼罩在都城上空的颜色都是灰蒙蒙的。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去年更早些,不知是不是萧觅云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年又更冷了。 哪怕内务府早早将过冬的厚衣裳给她殿里那位备得周全妥当,她也很是忧心,怕天冷叫苏明绣难捱。 于是她破例早早给大臣们延长了年假的假期,而后日日就陪苏明绣待在乾元殿,冬日本来就没多少室外的活动,苏明绣这身子又不适合受冻,她们俩就整日都窝在一块儿,难免生出暧昧情愫的机会比平日更多。 这一日,小皇帝本来还在悄悄打磨给苏明绣送的生日礼物。但隔着距离跟对方说话,不知怎么又放下了手头的东西,走到那边问她今年想看什么样的焰火,自己可以让宫人们安排。 然后这一问,她就半晌都没回到原先的位置。 这殿里伺候的下人们都极有颜色,早在她们要滚作一团时就远远退下避开。于是小皇帝在床上被亲的晕晕乎乎,恍惚间只有一个感觉。 热。 太热了。 被窝好像就被架在火炉上似的,整个人如同被蒸笼裹住,她的额角、鬓边、衣衫下的后背都是汗,整个人成了一条出水的鱼儿,张大嘴不断呼吸的同时,更热的掌心钻入了她的衣襟下。 萧觅云:“!” 她思绪浑浑噩噩的,直到嘴里被迫发出声音,才有些迷瞪地去捉苏明绣的手,可是一点力气都没用,看起来比起阻止,更像是任由对方纵横。 “怎么……这么烫?” 她这么问着。 苏明绣咬着她通红的耳朵,“不是怕冷?”所以才特意将掌心用内力烘热了来碰她。 萧觅云一生从未有这般热得喘不上气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要从身体里炸开似的,眼角不知不觉落在泪来,可纵使这样,她也不想停。 曾经积蓄的那些对苏明绣的情与欲,都在这一刻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泄出。 她迷蒙地睁大了眼睛,就在觉得自己即将被对方推上峰顶的刹那,忽然从半空中直直坠了下去。 眼眸里的水光还没散,她对上苏明绣的眸光,无措地张开唇,像是想问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见女人慢条斯理地从她身上起来,将指尖掌心那些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湿润,抹在旁边的丝面被上。 “臣忽然想起来——” “此等大动干戈折腾身子骨的事,不太适合我。” 萧觅云:“……” 萧觅云:“?!” 第123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7) 那些欲望到了决堤的坝口,现在统统不得其门而出,萧觅云如娇花般的面容和脖颈上的红意非但没有往下降,反而颜色更加鲜艳许多,也不知道是情动更添三分,还是被苏明绣这突如其来的“报复”给气的。 她气得狠狠拉过苏明绣的手,在她的手腕上咬了一口,留下半圈牙印,可见力道不轻。 但镇北王对于这等回敬只是轻飘飘瞥了眼,就将手落回身侧,显然是没把这猫抓般不值一提的伤放在心上。 她好整以暇地继续欣赏萧觅云气急败坏的模样。 初次动情的人多少还是脸皮薄,没拉下面子去求她,而是睁着圆溜溜的鹿眼瞪了她一会儿,抬手系自己的衣襟,凶巴巴地同她道:“不行就是不行——” “好好歇着吧你,下次可别求着朕来折腾你。” 嚯? 苏明绣没想到小皇帝这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欣然接下那顶“不行”的帽子,目光里透出几分意味深长,对半天没系上腰带、勉强在床沿边站好的萧觅云出声道,“臣已经开始对下回翘首以盼了。” 做梦! 小皇帝拉着松垮的外衫重新往先前做手工的小榻边去,下定决心要增加自己的理论知识,争取下回要叫苏明绣出声来求自己,看她还怎么能怎么嚣张。 但是因为走神得太厉害,握着雕刻刀具的手无意间划拉太过,等萧觅云反应过来,才见到流淌进掌心玉牌里的血。 血滴落在地上,绽开红色的痕迹,她盯着这痕迹看了半晌,第一反应是,这玉牌是不是叫自己刻废了? “来人。” 她想叫宫人传内务府的高人过来问问,这玉牌见了血是否不吉利,被叫进来的大宫女觑见她掌中蜿蜒而下的痕迹,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陛下!传、传太医!” 隔了些距离的苏明绣丢下手头在看的兵法,掀开帘子从床上走过来,咳了两声,“陛下怎么了?” 萧觅云孩子气性,来得快也忘得快,有这件事的打断,没再惦记刚才跟苏明绣的那段插曲,见她连衣裳都没批就下床,赶忙制止,“无妨,朕只是不小心划了下手指,你不必过来。” 她在给苏明绣做礼物的事情,这位镇北王本人是知晓的,她也有心让小皇帝保留那分神秘,从不探究对方要给自己送的是什么。就像小皇帝也不会来讨问她今年会收到什么礼物。 但现在情况不同,她瞧见地上的血迹,三两步过去,点了萧觅云身上止血的穴位,又捉过她的手,看她伤得如何,全然不管她的禁止。 -- 第275页 “虽然伤得不重,但伤口不浅,还是要让太医来仔细处置。” 这时候萧觅云想藏桌上的东西,已经来不及了,见到苏明绣的目光朝那边去,只有些泄气地说道,“这雕刻佛牌最要紧的是心诚,朕仔细了这么多天,现在叫佛祖见了这血光,指定是不吉利了——” “皇上信这个?” 苏明绣倒没有嫌弃的意思,一面陪着小皇帝等太医院的人来,一面拿起桌上那块已经染了血的佛牌,见到那通透碧玉被雕刻出的纹理里面都浸润了这血色,浅笑着问了一句。 萧觅云眼神示意旁边的宫人拿来外衣给镇北王披上,顺势靠着苏明绣坐下来,声音平平地回答,“不信。” 她就没有信过命,否则也不至于在这皇位上坐到今天。 在对方略带探寻的目光下,萧觅云的视线扫过苏明绣这在宽袍广袖下更显羸弱的身躯,很轻地说了一句,“但希望你能陪朕更长久一些,在此事面前,纵是虔诚一点也无妨。” 只要这漫天的神佛能护佑苏明绣的平安,叫她长命百岁,就是让这都城建满寺庙,迎僧侣进驻皇宫当国师,萧觅云也愿意。 她的这块佛牌已经将近完工,小刀雕刻的线条里能见到新手的青涩与僵硬。但这佛祖的神情却很有韵味,确实是不错的作品。 苏明绣把玩片刻,用随身带的手帕将它包裹起来,拭去面上的湿润,留下这血染过的玉色,“皇上这礼物臣很喜欢,御赐之物何来不祥之说?今年的生辰礼,臣就提前收下了。” “不行!” 小皇帝这会儿有些格外迷信了,坚决认为这还没刻好就见了血的佛牌不能送出去,要让苏明绣将它拿出来,不许她收在身上。 将萧觅云要来自己怀里将东西掏回去的爪子给按住,苏明绣被她执着的模样逗笑,前仰后合地将人按在怀中,半晌才重又坐稳,同神情难看的小皇帝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 “求神不如求我。”苏明绣轻轻巧巧地将这句话丢下,趁着萧觅云因为话中内容失神的瞬间,将那佛牌拿出来举高,不让她够着,凑近问她,“现在收了你的礼物,你可以把心愿告诉我。” 萧觅云怔住,凝视着她深不见底的黑眸,良久才慢慢地开口:“什么心愿,你都能实现吗?” “只要你想。” “朕想要你陪着,到百年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说。 苏明绣沉默了片刻,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能留的时间太短,不足以凑够小皇帝口中短短的百年。 于是她很快又笑出来,用松快地语气说道,“皇上可有想过,或许臣能陪你的时间,不止百年呢?” 萧觅云皱了皱眉头,“此话何意?” “往前数一万年,往后数一万年,”苏明绣同样凝视着她,话语里的笑带着让她看不懂的深情,“在你遗忘的那些时光里,我都在你身边。” 这下沉默的人轮到萧觅云了,她很确定苏明绣这话没有哄骗自己的意思,这些深情也是因她而存在。 可就在她要相信的时候,很突兀的,她想起来这位镇北王也曾有过别的心上人。 她不是被这人唯一爱过的。 哪来漫长陪伴的几万年? 最终,她先转开了目光,没再让苏明绣还佛牌,也没有再提这件没被正面回答过的事情,只是若无其事地打趣,“你是不是偷偷看宫外那些话本子了?” 萧觅云在心中叹息,自己终究不是那些浮夸话本的主角。 没有人会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有人会一心一意守着她到最后。 - 那天晚上,太医来过之后,乾元殿的氛围格外安静。 苏明绣知道小皇帝心情再次低落,想着要找些什么话题,叫她高兴一下,可是还没开口,忽然见旁边这道背影转过来,紧跟着,凑近的热度轻轻撞上她的下颌,又一路沿着她的下巴往上逡巡而来。 她接住了这个主动送来的吻。 萧觅云似乎憋着一股劲儿,翻身压在她的上方,少见地透露出几分强势,苏明绣找回了记忆,对她的了解就更上一层楼,从她的吻里已经读懂了她的想法,本来还想跟她争一争,最后无端端心软了,任由小皇帝在被窝里的上下其手。 但也不知是不是不巧,萧觅云迟疑温柔的动作将时间拉的太长,又因为在黑暗里视物能力一般,无意间手肘压到了苏明绣的腹部,将镇北王的气息压断,惹得她下意识咳出一声。 这一声出来,又连续咳了几下,让本来还想继续的萧觅云忍不住咬住她的锁骨,“你是不是故意的?” 欺负她的时候不咳,被她欺负的时候咳? 苏明绣难得感觉冤枉,闷笑两声,将准备要下去的人重新按回来,等咳嗽的劲儿过去了,用还没恢复的沙哑声线说,“继续。” 萧觅云安静了会儿,就在苏明绣等得耐心耗尽,准备通知她若是不来。自己便开始的时候,又感觉到被窝里有了窸窣的动静。 殿里的暖龙晚上被熏得更热,不怕冷的小皇帝将自己多余的衣物丢出被窝,去摸苏明绣的手腕,中途碰到先前自己送的那串佛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瓮声问,“你怎么又戴上了?” “陛下送的礼物,臣喜欢得紧,自然要时时戴着。” -- 第276页 小皇帝被她的话哄的心中热乎乎的,但碰到她的指尖才发现她的手掌仍然冰凉一片,这被窝里的温度本来就已经够高了,连她戴着的佛珠都被暖和了,她的体温却还是像冰块。 也就是这时,小皇帝才知道种在她体内的寒毒,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东西。 但她没有犹豫,毅然将苏明绣的手腕往下拉。直到闭着眼睛忍了许久,忽然感觉到不太对劲,抬手想要去摸索的时候,骤然被苏明绣压住手腕,将人往怀里按的更紧,“嘘,乖,等一下。” 她没用内力,不敢碰小皇帝,怕叫这矜贵的小孩儿冻着。 但刚才被窝里的触碰,已经让她知晓萧觅云的渴望,既然自己暂时不能满足,便……临时过渡一下。 意识到自己碰到的是什么,小皇帝眼睛睁大,不管不顾地要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去,“你……你混账!怎可如此亵渎佛珠?拿、拿出——” “凉不凉?”苏明绣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在怀里扭得更厉害,免得跌出去,却也不让她有机会将玩意儿拽出来。 “苏明绣!” “嗯,在呢,喜欢吗?” “不喜欢!” “是么?” 苏明绣作势去帮忙,慢条斯理地将指尖探过去,谁知却碰到已经湿漉漉的床褥,便故作惊讶地探道,“这么不喜欢吗?哭得如此厉害?” “臣来帮陛下将眼泪擦干净。”她摸出一条手帕,又往被窝里去。 什么眼泪! 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萧觅云又羞又气,却挡不住她的力气,最终只能乖乖被她圈在怀里擦“眼泪”,但没过多久,又听这可恶的家伙假装苦恼出声,“怎么越擦,哭得越狠?” “啊!”小皇帝差点叫她羞得钻进被窝里去,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一味得将脑袋往她怀里埋,好半晌后,忽然腰身一震,唇瓣下意识地微张,又被苏明绣提前预知一般,低头将她的声音都吞没。 直到感觉她双眸眼角流淌出湿痕,吻辗转而上,叹气般的问,“怎么才刚堵住,这里又哭了?” 萧觅云狠狠地咬她的唇瓣,带着哭腔抱怨,“烫。” 这些练武的到底都是什么怪物? 为什么不是冰块一样的冷,就是火一般的烫? 就没有正常的温度吗? 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苏明绣由她咬,也不躲,直到感觉到小皇帝的腰都在颤抖,再没有力气咬人,才含糊地笑出声,用鼻尖蹭她的侧脸,轻笑道:“娇气。” 第124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8) 帝王与将军鏖战一夜到天明,让守在外面的宫人们早早听见动静都远远避开,没人敢不长眼地上前打扰。 清早让苏明绣扶起来的小皇帝面色仍含着春意,因困意仍然紧闭的睫毛微微颤抖,映衬她娇花般的面容,好似短暂地来了一只蝴蝶停留在上头。 她不肯让宫人叫水,怕自己这丢人的模样让人瞧见,苏明绣知道她害羞,只让人将水送来,就抱着她往浴桶的方向走。 等到浴桶里的水溅了满地,萧觅云才惊觉上当,打这回起,倒也没再在意叫人瞧不瞧这事儿了,她非得离这位在床上就格外有精神的镇北王远一点。否则每次胡闹过后,都叫人怀疑究竟身子弱的是她还是苏明绣。 小皇帝满以为自己把持的皇宫城墙密不透风,跟苏明绣在年前过了好长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直到这天姗姗往勤政殿去处理堆积的政务—— 御辇从落雪的宫道上经过,却叫路旁一个正在拾掇花圃的宫人给冲撞了,望单与她身边的宫女都走过去呵斥,也不知那宫人是否新来宫中,吓得花容失色,跪地求饶,侧脸正好叫萧觅云瞧见。 “等等。” 她出声制止了望单他们,示意抬辇的人将她放下,明黄色的靴子踩在湿漉漉的宫道上,走到那宫女的跟前,“你抬起头来。” 那宫女怯怯地抬头,眼尾一颗极其明显的泪痣闯入小皇帝的眼帘,萧觅云盯着她的五官看了会儿,自顾自地露出个笑容,好一会儿后,陡然一收,“让孙飞雁过来。” 孙大将军一直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年前官位升了不少,俸禄也水涨船高,只是小皇帝没有更放心的人,便让她一直管着都城皇宫的护卫,实则整个都城的皇城军都隶属于她。 但孙飞雁似乎全然不懂恃宠而骄这个词,哪怕现在已经隐隐成了武官集团的领头人,当值的时候也仍然按规矩将自己的名字写进去,皇帝有召,也从不躲懒,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就出现在萧觅云的跟前。 小皇帝徐徐点了点刚才让起的宫人面容,“劳烦孙将军查一查,这皇宫里最近都让进了多少这幅模样的宫人。” 孙飞雁朝旁边瞥去,本来还没注意到那宫人有多么特别,等视线定格在她眉眼间,多看了几次之后,倏然明悟过来这宫女究竟长得像谁,触电般地收回了目光,恭敬地对萧觅云应道:“臣领旨。” 她正想离开,又被小皇帝叫住,“顺便再查查,她的身边,有没有出现长得像朕的。” 在官场上与那群狐狸处事这许多年,小皇帝早就习惯了对发生在身边的巧合秉持怀疑的态度,这条宫道是她每次去上朝的必经之路,宫里的管事早知道她不喜欢人凑近,往日都会早早叫人将附近的收拾妥当,远远瞧见御驾,胆小的宫人都会提前回避。 -- 第277页 怎么就这么巧,叫她正好瞧见个长得个苏明绣像的新人独自在此处,还偏偏不小心做错了事引起她的注意? 想到这背后谋划的人,萧觅云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尤其是一想到还可能有跟自己长得像的凑到苏明绣的跟前,她就怒从心中起。 这心情大抵像是一位备胎刚刚转正,还没来得及享受转正的福利,就瞧见许多竞争者争相模仿,在后头虎视眈眈,想着将她从这位置上挤下去,取而代之。 ——她堂堂萧周之主,尚且追了这么久才得到苏明绣的青睐,这些东西又算什么,也敢来抢她的人? 想到这里,她转身上御辇之前,又斜睨了望单一眼,“内务府总管是你的人,他什么心思,朕不想知道,但若再叫这些家伙出现在朕跟前,会有何等下场,你自己掂量。” 望单现在管着萧周的宦官集团,作为萧觅云安插在朝中监视大臣动向的情报网,他手底下不少人才,各个都在想方设法地出头,心思各异。 但萧觅云不会管那么多,她给了望单相应的荣宠与权力,便不会去思考他到底有什么难处。若是他没本事,压不住人,她便换其他人来坐这个位子。 - 年关还没到,皇宫里就有了一轮小小的动荡,似乎昭示着这个年节难过。 在小年的前一天,都城下了一场大雪,好在有去年年节时的经验,都城应对及时,没有再出现城中破旧房屋被大雪压塌导致人员伤亡的事故。但在宫中的小皇帝,却并不为此而高兴。 这场雪来得快,化得也快,就在开始化雪的那一日,苏明绣体内的寒毒一并发作,让她生了一场高烧,卧床休养,可这一躺,就再也没起来。 殿外太冷,冬日又萧条,没有什么景观可以看,萧觅云也跟着她一块儿每日窝在床上。但又要被苏明绣提醒着不要忘记政务。 小皇帝其实待了没两天就觉得浑身骨头都不舒服,也不知道苏明绣是怎么躺得住的。但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忽然就觉得心中很难受。 苏明绣肯定也是不想躺的,若是能起来,哪个喜欢成天只能在床榻间待着? 她正在把玩苏明绣的指尖,本来是给她暖手的。但直到把自己暖和的手都变凉,也没能给对方捂热,干脆就像是欣赏冰雕作品那样,一根根欣赏对方修长而冰冷的手指,揉捏触摸,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这么喜欢?” 苏明绣本来在看书,被她影响得不得不放下书本,干脆来逗她。 小皇帝起初没听懂,心不在焉地点头,等到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忽然就将她的手给丢开,微红着脸想说什么。 但见到她毫无血色的面庞,又将这些暧昧吞下去,临时换成另一句话:“虽然这个冬天也很冷,可是过了冬很快就春天了,朕叫内务府的人做个能推你出去看风景的椅子,如何?” 不如何。 苏明绣犹豫片刻,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清楚,不想要小皇帝有了期待又陷入失望,正想拒绝,可是见到萧觅云眼中十分强烈的恳求意味,沉吟许久,还是点头很轻地应,“好。” “今年的宫宴单子朕已经看过了,你要不要也瞧瞧,若有想添的菜肴——” “圣上裁定即可。” 小皇帝安静了会儿,又来问她,“朕记着你去年喜欢看烟花,再过七日就到年三十,都城里的手艺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新花样,到时这焰火升起,只要将乾元殿的窗户推开就能见着,朕今年有了想许的心愿,届时你陪朕一块儿,可好?” “好。” 苏明绣应完,小皇帝却安静地比先前更久,这让她忍不住用指尖刮了刮她的下巴,“怎么了?还有什么想做的,一并说完,我都应你。” 萧觅云张了张唇,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太多了,她想和苏明绣一起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想要和这个人在春天赏花,在夏天避暑,在秋天踏青,在冬天玩雪,想和对方走过四季轮转的每一天,想要像人间平凡夫妻那样,相守到白头。 可仔细数来,在苏明绣对外征战、而她于庙堂枯守的时间之外,两人相处最多的时日,竟然是她刚被推上皇位,而对方作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日日来教导她习字、检阅她功课的时光。 那时候她刚被推上权力巅峰,生怕自己这艘船倾覆于朝堂风雨里,对苏明绣又敬又怕,满脑子都是怎么样夺走她的权力,好叫自己在这皇位上坐得更稳一些。 如果早知道…… “朕想……”她很慢地开口,本来不打算把话说完。但看着苏明绣的模样,想着她是在萧周创下这么多奇迹的人,忽然就开口:“回到刚见到你的那一日。” 若是能回到更早的时候,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跟苏明绣相处的每一天,年少不知情滋味的她原本还很抗拒镇北王的亲近。 但若是叫现在的她回到那些时光里,就是苏明绣不来,她也要如乳燕投林那般,日日去镇北王府。 “哦?”苏明绣知道她有太多的遗憾,准备洗耳恭听她对那些错过时光的重划。 “那样,朕的许多心愿,就都可以实现了。”如果可以早点爱上苏明绣,她就不会因为躲避对方,偷偷出宫,后来被突厥人绑架,又引得苏明绣将她体内的寒毒都转过去,若是没有这些事……大周这位战神,肯定可以长命百岁吧。 -- 第278页 微凉的指尖捧上她的面颊,苏明绣很轻地说,“无论你信不信,你的心愿……会实现的。” 也已经实现过很多次了—— 在那些你不记得的世界里,我曾陪你度过千千万万个四季。 只是你忘了。 - 小皇帝后来换了一个心愿。 她要苏明绣陪着她过完这个年节,从除夕吃宫宴,到看焰火,日程一路排到年初五。 能叫她这样安排,是因为内务府给苏明绣做得木轮椅,早早就送来了。 年二十九这天,小皇帝高高兴兴地叫人在外头推着她转了圈,美其名曰帮苏明绣试试这新椅子好不好用,结果后面自己玩得高兴了,叫宫人给她推到冰上转了几圈才回,苏明绣倒也不拦她,让人开了乾元殿的窗子,远远看着她在外头玩,也跟着她一块儿高兴。 夜里睡下前,她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努力给苏明绣暖着手,听着她的咳嗽声,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同她说,“朕叫人瞧过了,明日准是个大晴天,早晨就可以推你出去看太阳,晚上还能看焰火,多好。” 苏明绣连续让宫人换了好几条手帕,才擦掉唇边的血迹,看着努力不表现出担忧的人,她也露出暖和的笑,“嗯。” 结果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她先把小皇帝叫醒了。 最近萧觅云的觉浅,因为太担心苏明绣的病情。所以晚上一点动静就能将她吵醒,被叫醒的时候,她习惯地去给对方拍背,过了会儿才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不是要看太阳?” 啊? 小皇帝有些费解地想,看中午的时候不行吗?这会儿外头的天都还没亮,冬日的朝阳也懒,升得晚,现在出去不是太冷了吗? 可苏明绣难得有想做的事情,她就算还困着,也叫自己努力清醒过来,觉得把日程改成看日出也不错,算是在这宫里少有的趣事。 宫人们得了主子的传召,鱼贯而入,早早将热水打来,又备上了外出的厚氅。至于那木轮椅上,更是铺了暖融融的野兽皮毛。 苏明绣和小皇帝到了最高的宫墙上,萧觅云将手里的暖炉都塞给她,驱散了宫人,半蹲在她旁边,又是摸她的额头,又是给她将衣裳拉拢,很有些忧心她会不会再次着凉。 若不是苏明绣拦住,小皇帝能喊人在这宫墙塔楼上围出个密不透风的地界来。 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和她俩做对,小皇帝在冷飕飕的、冬风直吹的城楼上等了半天,也没瞧见一丝金光突破云层,她叫人拿了把椅子坐在苏明绣旁边,缩成一团,其实她是困的。但她更怕苏明绣觉得无聊,所以打起精神跟她聊天。 话题东扯西扯,最后莫名其妙扯到了苏明绣之前喜欢过的人身上。 “朕不是吃醋,就是随便问问,她跟我有多像?” “没有她。” “什么?” 小皇帝完全愣住了,被她的回答给惊住,又见苏明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肯定地说,“只有你,只喜欢过你。” 她被太突然的惊喜震住,还想说什么,余光忽然瞥见灰蒙蒙的天边,从边缘开始卷起橙金的云霞。随后,红蛋黄一般的圆从天际顶破云层,现出轮廓。 很短的时间里,那日光就从红、橙、变成了漂亮的金色,无数的光柱刺开这灰色的天空,从四面八方将都城笼罩。 小皇帝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象,愣了好久,才露出雀跃的笑容,转头跟苏明绣说:“你看,日出——” 但她看过去的时候,坐在旁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唇角的笑都没来得及退去,看着像是陪她太久,有些困了,所以睡着了。 小皇帝无奈地笑了一下,想要替她将被风吹到面上的碎发拨开,指尖掠过她的鼻尖,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她抖了一下。 莫名奇妙跌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却没有再伸手,只是等了很久,跟苏明绣说,“你是不是困了?朕叫人送咱们回去,行么?” 睡着的人没有回答她。 小皇帝便如往常那般,叫宫人送她们回去,却不肯让人经手伺候苏明绣,亲力亲为,将人抱回了床上,又替她换下外衣。 外衣的盘扣系得太紧,她怎么都解不开,小皇帝有些急了,半跪在床边,出声让人叫内务府的人来,想质问怎么能把衣裳做得这么麻烦。 宫人看见她一直在颤抖的手,又见到躺到床上的人半晌没有动静,心中有了猜测,慌得跪在地上,“陛下恕罪,可、可要传太医?” “对……传太医……”一向很有主张的小皇帝,一改方才要问责内务府的模样,将这话重复了好几遍,到了后来,声音都变了调子,末音都说不出来。 滴滴答答的热泪落在被子上。 她知道,苏明绣已经离开了。 她最爱的人,说要陪她看日出的人,终究也没看到这太阳升起的模样。 ——萧周镇北的王侯没能等到来年那个暖和的春天,被永远留在了旧年三十这个冷冽的冬日里。 第125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完) 镇北王薨逝的消息终于还是传了出去。但这件事引起的更大波澜是在年后的朝会上,天子要礼部以国丧之制祭奠镇北王,要都城民间悬挂白素,等镇北王的棺椁在宫中做法事停灵七日后,坚决要让她入皇陵—— -- 第279页 正是年前她执意要修的那座帝后合葬陵。 此举引得朝堂沸腾,结合先前无论如何都探听不出皇帝后宫藏的那个神秘女子身份,这些老小狐狸们怎么可能不清楚事实? 再蠢的人都会意识到,能让宫中的消息这般闭塞、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的本事,唯有镇北王能做到。 ……原来皇帝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她最大的仇人。 好荒谬的爱情。 苏明绣身前得罪过的人不少,不止那些与她有仇的,就是亲萧觅云这派的势力有些也是痛恨她的,加上她刚把持朝纲时的铁血手腕,起义时候的杀戮无情,这一死便是墙倒众人推,小皇帝的提议遭到无数大臣的反对。 就连许多武将,都觉得这种臣子与皇帝合葬的规矩太惊世骇俗,提议反对。于是到了次日,小皇帝追封镇北王为萧周皇后的旨意就下来了。 正准备忽悠太学学生在宫门前静坐抗议的满朝文武都被这旨意惊呆了,言官们第一想法便是死谏。但等将旨意来回琢磨之后,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能反驳的点。 早在苏明绣当摄政王的时候,朝廷就已经为苏家平过反,她的身世当得上名门之后,本身又是女子。 即便德行方面有所指摘,却为萧周灭了突厥这一仇人,又替皇帝压下了这些世家,若论政绩,古往今来,多少皇后有她出色? 文官们在家中苦坐许久,发觉唯一能不让苏明绣入皇陵的方法,就是拆穿皇帝是女子身的事实。 如此一来,倒可以用两女子合葬过分惊世骇俗、从无先例这点来反驳。 - 群臣闹出的动静不小,却都因小皇帝罢朝而无法让她当面听见自己的反对。 而让他们格外惦记的人,正在和孙飞雁吵架,说是吵架倒也不太合适。 毕竟孙飞雁最是守规矩,只是她性子执拗,宁愿死也不肯履行皇帝的旨意。 “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跪在萧觅云的跟前,字正腔圆地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若朕执意要去,你觉得你能拦住?” “请陛下三思,”孙飞雁低着头,说完这句之后,在小皇帝的冷笑声里,又低声道,“王爷骤然离开,于朝纲不稳,若陛下执意要在这多事之秋离开都城,恐遭不测——王爷临走前,要臣以性命起誓,护佑陛下周全,还望陛下不要为难臣,也……望陛下成全王爷心意。” 明黄色绣着祥云纹的靴子忽然上前,萧觅云抬手拽住她的衣领,神情略带焦躁,紧盯着她的双眸,“她还跟你说过什么?” 小皇帝虽然早做好了心上人要离开的准备,但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觉突兀,苏明绣走前对她说的话实在太少太少,让她每晚睡梦前反复品味都不够,这会儿陡然听见孙飞雁所说,像是发现自己的糖吃完了、别的小朋友兜里却还悄悄揣着,不顾一切地要上前争抢。 “回陛下,并无其他。” 孙飞雁认真思索片刻,确定这就是苏明绣对她最后说的话了。 “你再给朕仔细想想——” 翻着兜却一颗多余的都没找出来的萧觅云格外不满,沉着脸半晌,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想起来方才争论之事,是她坚决要跟着军队送苏明绣的棺椁入皇陵,但孙飞雁不同意。 她们就此僵持了许多日。 面对这个曾经跟着苏明绣一路而来的元老,萧觅云并不能拿她怎么样,气过了,也只能自己拂袖而去,往那暖阁高塔里待,在对方曾经待过的、还残留着气息的地方窝着。 程青入宫觐见的消息由宫人通传,这位程宰相知道小皇帝最近都在找孙将军的麻烦,主动当了那个触霉头的说客,于暖阁门口觐见时,小皇帝看在她也曾是站队过苏明绣的人,勉为其难让她入内。 走了没两步,程青忽然出声夸赞此处景色不错。尤其是这座高塔,当是萧周少有的建筑,想来镇北王在此处休养时,心情一定不错。 文人拍起马屁时,没有君王是不高兴的。尤其她还提到了苏明绣,萧觅云唇角难得见了一缕笑意。 只是笑里带了几分哀愁,“这还不是暖阁风景最好的时候。” 苏明绣一走,这处好像也知道主人离开似的,宫人们比平日更精心伺候花草,它们却还是蔫蔫巴巴的,前些天一日要换掉二三十盆花草。 谁知如今登内阁宰相的人话锋一转: “千余年前,秦朝国力强盛,有四时之景不同的阿房宫;百余年前,南朝又立烟雨中壮阔的四百八十寺。然而无论强秦的阿房宫,亦或乱世中的四百八十寺,皆于烽火中付之一炬——” “陛下以为,此地暖阁高塔,又能存于几时?” 萧觅云唇角的笑容消失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当然想回答,要让这暖阁高塔世世代代流传下去,她要叫史书上留下她与苏明绣的名字,这是独属于帝王的浪漫。 “陛下若想叫此塔长存世间,便要看此朝屹立世间多少年,萧周若延续万年,此塔便伫立万年。” 若是小皇帝不好好治理朝纲,叫萧周如秦、如南北朝。几十年后,没有人会记得她与苏明绣的这段故事。 这便是程青要说的。 小皇帝当然听懂了,过了好久,她走到高塔上,望着都城外绵延的山峦,沉默站立很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第280页 她下令让孙飞雁护送皇后棺椁至皇陵—— 而帝王则在这高塔之上,目送她最爱的人远去,独自沉睡在那冰冷的墓室里。那一日,程青陪着她在高塔上待到了深夜。 此后,萧觅云在朝四十载,再未踏入此殿一步。 - 五十年后。 萧觅云将朝廷交给自己挑出的接班人,并未应下新帝请她留在宫中,享太上皇名头的挽留,只带着一支小队,独自往皇陵而去,准备在故人相伴下,度过余生。 墓室里有红烛做的长明灯,燃千年不灭。 连龙袍都不穿,成日只穿一身裙装红衣的人坐在书桌前,提笔在画着一副图,旁边地上落了许多的纸团,墙上也挂着很多的画,仔细看去,是四时游玩图,春天柳暗花明时,两道倩丽人影于湖边观景,身旁垂柳抽枝,有一桌案,上面放着精致的牡丹花点心。 夏景,便是几匹骏马在原野上疾驰,最末的马背上同样坐着两人,脑袋亲昵地靠在一起,有一佛牌从领口落出,挂着它的红线格外显眼。 至于秋景、冬景……画里的皇帝本人模样都清晰可见,但另一人却不是侧面就是背影,叫人几欲探寻。 铺在她面前的纸张上,处处都是大红的喜庆颜色。但在画喜被图案的时候,萧觅云犯了难,头也不回地喊人:“孙将军,你可知她从前行军时,最喜欢什么样式的被褥花纹?” 墓室空荡荡,只有她一人的回音。 等了会儿,萧觅云恍然反应过来,孙将军早就离开了。几个月前,这陵墓周围下了一场暴雨,孙飞雁带人去看墓室的漏雨情况,结果回来就倒下了,这一病带着从前行军落下的病根,倒下就再没起来。 还是她替孙飞雁选的陪葬陵位置。 据说在都城、坚决被新皇留下监朝的程青,听到这事之后也病倒了,萧觅云琢磨着过几日要不要传个信叫人去问问情况。 她自顾自地想了会儿,笑了一下,慢慢转回身,重又提笔,对着旁边那已经封好的棺椁问道,“要不你给我点提示,你是喜欢绣喜字的,还是带鸳鸯戏水图的?” 棺椁自然没有动静。 然后萧觅云又笑了,笑着笑着,她这画笔始终落不下去,自言自语地说道,“朕一直未梦到过你。” 她说:“你怎么比她们还吝啬,她们好歹陪在朕身边许多年,你却从来不找朕,现在朕孤家寡人,你也不来看看,你说的喜欢,莫不是当年唬我的?” 墓室仍然静悄悄。 萧觅云只好继续低头作图,她画的这些都是无数午夜梦回,太过思念的时候,想象出的和苏明绣一起做的事情。 她不知道,这人所说的自己遗忘的时光里,这些事情,她们究竟有没有一起做过。 但她是想做的。 因为她渴望自己能得到这些幸福。 “哒……” 这幅画实在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放下笔时,萧觅云手腕垂落,想要好好睡一觉,回了自己的棺椁里,迷糊睡到一半,却听见一颗佛珠滴滴答答滚远的动静。 萧觅云顺着那佛珠滚向的黑暗看去,无端端冒出一个念头来,当年果然不该叫苏明绣随便找人修好这手串的,肯定是手串为她挡了灾,但却没得到她的尊重,所以神佛生气,不再保佑她了。 后来的佛牌也是—— 就说沾了血,太晦气,不能用吧。 她胡思乱想了会儿,摸了摸手腕,决定还是去把这颗佛珠找回来。苏明绣留给她的东西太少了,她一点都不想丢。 于是女人从自己的棺材里起来,不知为什么,感觉身体好像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模样,竟然精力很旺盛地沿着这珠子滚落的边缘找了一圈,最后莫名其妙到了距离苏明绣更近的那边。 她原地蹲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在没光的黑暗里清晰视物,捻起佛珠,对着烛光看了会儿,忽然瞥见一袭明紫色。 萧觅云怔了怔,不可思议地沿着那明紫色的衣角往上看,就见那个在画里都琢磨不出年轻时神采飞扬模样的人,正浅笑着站在旁边,对她伸出手来。 她莫名红了眼眶,却流不出泪,见到这人的笑容,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 “你怎么才来啊?!” 她哭着起身朝这道身影扑去,被对方稳稳地接住了。 墓室外。 皇陵断龙石陡然落下,轰鸣动静引得山中飞鸟腾起,守陵处有钟声传出,一路传递到都城。 - “是日,举国缟素,哀悼女皇。此后三千年,再不见帝后双姝合葬,周史此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故史称女皇吏治五十年为‘凤凰之治’。” ——《萧周书》 第126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 灵魂相拥的感觉实在太特别,苏明绣也没想到自己能在皇陵里一直等到小皇帝寿终正寝,其实在萧觅云于皇陵中作画怀念她的那些时光里,她同样也陪伴在对方的身边,看遍萧觅云憧憬的所有未来—— 直到对方的灵魂在她的怀中消失,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系统。”她很确定无论按照修真那套法则,还是按照那个世界的规则,她的小皇帝都必定是要入轮回投胎的,怎么可能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的灵魂去哪儿了?” 苏明绣伫立在沉寂的墓室里,出声问道。 -- 第281页 “你找回了记忆,不是已经猜到答案了吗?”系统的声音格外冷淡,似乎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 呵。 她很轻地笑了一下,“她跟我一样,都注定会在无数的世界里相逢,你要她永远被欺骗着爱上我,要我们惨烈的方式分离无数次,尽头又在何方?” “等你神魂修复,你会知道一切答案。”沉默片刻,系统给了这样的答案。 曾经苏明绣觉得它是横亘于自己与所爱之人之间的最大反派。但在那些小世界里她几度将系统挖出、又逼以严刑,却发现这东西却并不抱着要折磨她们俩的想法,起码本身对她们没有那种充斥杀意的恶意。 它似乎更多的是恼怒,恼怒她们破坏的规矩和秩序,像是冥顽不灵的老顽固,固执地要将她们摆放回它安排的轨迹里。 但它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苏明绣也曾怀疑过它所说的“修复神魂”是不是吊着自己的诱饵,但经过恢复记忆、并且能够在这世界停留的能力。她知道,自己的灵魂力量确实在越来越强大,这种感觉做不得假。 “但在那之前,我会揭破你装神弄鬼的面目——” - “协议书。” 轻微的眩晕感里,苏明绣分神思索,自己少有这般明晰地体验完灵魂被投放进新世界躯壳的感觉,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还遵循着原本的轨迹在走,她还没听清楚耳边的声音,就感觉自己下巴一痛。 “嗯?”她迅速睁开眼睛,浑身的警戒都提到了巅峰,以为自己到了危险度极高的世界,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白色的居家拖鞋。 头顶传来格外不耐烦的声音,伴随着一份文件被丢到她的跟前,新打印的厚厚A4纸锋利的棱角刮过她的侧脸,让她觉得面颊明显一痛。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过去的三年里,我对你这个苏家人已经仁至义尽,你要是不签这份离婚协议书,我一样有的是办法让你从这明珠公馆里滚出去。” “嗯??”苏明绣听见这略有些暴躁的女声,连揉自己的下巴都顾不上,手掌撑着地面,起身之后抬眸去看,第一时间看清楚了这个口口声声想和自己离婚的女人究竟是何模样。 陌生的五官闯入她的眼帘,那细长的丹凤眼搭配她细长的眉头,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一看这面相就是个当领导的。 跟这个奇怪的女人对视片刻,苏明绣眼中划过一抹失望,确定了这个人不是她的爱人,她便打算看看那所谓的离婚协议书究竟是什么东西。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动静,行李箱的滚轮声音伴着脚步声进来,于玄关处停下,带着冷淡的招呼声,“王妈。” “小姐……您、您回来了?” “放寒假了。”短促的回答过后,来人的脚步声因踩着拖鞋变得更轻一些,简单走出玄关,一眼就看到了在客厅里的两个人。 苏明绣的目光从地上的《离婚协议书》上转开,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来人的身上,见到那道穿着白色针织高领毛衣的倩丽身影,脑袋上还挂着个beat耳机,视线才刚描摹过她的眉眼,就见被自己注视的人停下脚步,冲着这边的方向冷漠地打了声招呼。 “妈,小妈。” “呃……”苏明绣唇角的笑容被她连续而出的两声暴击给喊僵了。 【狗系统——】 她在脑海中的骂声还没完,就被姗姗重启完毕的系统机械音给打断,“宿主投放成功……世界故事线载入中……” 无数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将她刚生出的那缕思绪掐断,苏明绣不得已开始接受这世界的海量信息。 这个世界的她身份比起前几个世界,实在简单地一目了然,小时候她的父母因缘巧合下,曾经救过一个叫做于宛如的女孩,后来父亲染上赌-瘾,欠下许多的赌债,父母都被追债的逼得跳楼,生怕她一个孩子也被牵连,就拜托于家人照顾她长大。 见惯了一家被钱逼迫的模样,苏明绣来到于家之后,才惊觉于宛如究竟是生活在怎么样的富贵家庭,她一心要攀上豪门,在得知于宛如性向之后,更是设下一计、又以救命之恩相要挟,要她娶自己。 于宛如确实答应了,只是在结婚的时候就看破了原主的真面目,婚前协议里划分了财产不说,婚后也限制她的诸多消费,这让本以为能过上挥霍生活的原主格外不满。尤其是发现于宛如还从外面抱回来一个陌生的孩子之后—— 她终于发现自己只是对方生命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调味品。 她不断地想要制造出事情引起于宛如的注意,想要她对自己好,但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每次听到“于念”这个名字,她就忍不住疯狂。 原主不断想要借于家这块跳板,蹦上更高的枝头。但每次都不被搭理,久而久之,于家在上层社会成了笑话,于宛如对她的容忍度不断下降,两人终于走到今天这步。 但这不是最让苏明绣窒息的。 叫她最想把系统从脑海里挖出来捏成渣的……是这个叫做于念的小孩儿,正与她之前所有世界相爱的人有着同样的相貌。 【故事线已投放,发布终极任务:为了报复于宛如的狠心抛弃,又因为在豪门圈无立足之地,爱钱如命的你决定抛弃下限,勾引你的干女儿于念,让她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为你奉上所有钱财,对你着迷到无可替代时,将她一脚踹开,狠心抛弃。】 -- 第282页 系统仿佛听到了她在骂自己的声音,一不做二不休,仗着这世界苏明绣的设定是个草包花瓶拜金女,在她最恼怒的关头又添了一把火。 苏明绣怒极反笑,正准备在脑海里给系统放一遍十大酷刑的画面,忽然被面前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你们要离婚了?” 于念将耳机往脖子上一压,视线同样扫过落在地上的这叠纸张,封面上加粗的黑色字体实在难以叫人忽视。 于是她俯身拾起,重又看向离得近的苏明绣,目光从她那过分旖丽的面容上扫过时,皱了皱眉头,去看那边的于宛如。 但于宛如却没有要同她聊这话题的意思,只是简单询问,“回来了就上楼去做寒假作业,晚饭之前不要下来。” 红色的耳机线在雪白毛衣的映衬下略显张扬。但于念本人的性子却和于宛如如出一辙,察觉到她不愿意当着自己的面聊这事,便重又将耳机拉上去,把纸张往苏明绣怀里一塞,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往楼上走。 才刚踏上台阶,小孩儿不知想到什么,转头同于宛如说道,“那就先祝妈妈以后生活愉快。” 顿了顿,她又转向苏明绣这边,浅褐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更显冷淡。但就她这幅模样,与在场的二人哪个都生得不像。 “也预祝小妈另攀高枝成功。” 这孩子—— 真会说话。 苏明绣面色淡然地接下她的祝福,视线重又扫过她此刻戴着耳机的模样,心道,你的祝福我收下了,也希望你做好准备,毕竟我马上要攀的高枝就是你。 她一直注视着那边,直到于念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收回。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旁边的于宛如出声。 “怎么,你不会又要告诉我,你和念念的感情太好,她离不开你,所以你不能离婚吧?”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讥讽。 苏明绣穿越这么多世,从来都只有她嘲讽别人的份儿,还没有过这般身份落差,淡淡掀了掀眼皮子,又打量着面前这位马上要变成自己“前妻”的女人,然后又垂下眼帘,翻开怀里的《离婚协议书》。 “于总误会了。” 她冷漠起来,这过分艳丽的五官给她的气势锦上添花,连平日里多情的那颗泪痣,此刻都成了禁欲般的气质,叫人一刹那被她转变的状态所惊,她如最严谨的律师那般,边看合同,边出声道,“我只是想起来,从前忘了问你,于念究竟是谁的孩子?” 于宛如沉寂片刻,眼底的坚冰似乎变薄了一些,但语气仍是不近人情的,“反正与你无关,你问这个也没有意义。” 见她还在慢吞吞地确认合同,于宛如少见这女人不作那副死缠烂打的纠缠模样,恨不得快刀斩乱麻,迫不及待地出声道:“按照之前的婚前协议,本来你在婚姻存续期内购买的奢侈品、房产还有收藏品,都是不能够带走的。 但是在这里面,我把临江的那套阳光小区平层给你,还有一辆法拉利,其余单品价值不超过十万的首饰、包包和衣服都归你。” 在她说话的同时,苏明绣将合同翻到了最后,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坑,便朝她伸出了手。 “谢谢,之后等我赚了钱,我会折现转回给你。” 于宛如怔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系统也在这时候找不痛快,“ooc警告。” “我劝你现在少刷存在感,否则等我把你弄出来,你不会想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套餐。”苏明绣简单地警告了系统一句,又耐心地提醒于宛如,“笔。” 好在附近的佣人机敏,在这时候将一早准备的笔和印泥递过来,苏明绣也没挑剔,随便挑了附近的餐桌,就过去压着纸张签字,按完手印,递回给于宛如。 她这般痛快简直和先前抱着自己大腿苦苦哀求不要离婚的样子完全不同,以至于让这位于总产生了一种错觉:先前苏明绣不是在锻炼演技吧? 但想到这草包之前也曾经试过闯荡娱乐圈。但最终半个水花都没溅起,只能继续当个俗套的炫富网红,又觉得那般真情实感不想离婚的演技,苏明绣真拿不出来。 想通了这点,她接过离婚协议书,同样在另一个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思绪又岔到另一个方向,抬头的时候同苏明绣说道:“以后如果再找人结婚,记得找个真正爱你的、你也真正喜欢的人,如果功利心太强,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在烦透了苏明绣的纠缠,终于能够结束这段干燥婚姻的时候,于宛如也收起了先前那副挖苦人的姿态,总算说了句像样话。 但在这句话之后,她就发现苏明绣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过了几秒钟,这个女人才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好的。” 她说,“我的下一段婚姻要苦恼的点,应该是该怎么和婆婆相处。” 比如…… 于宛如这位前妻,能不能适应自己的身份转变,不要变成一个棒打鸳鸯、阻挠小辈自由恋爱的恶婆婆。 听她这么说,于宛如猜到她可能已经找好了目标,只简短瞥她一眼,“这方面我没有经验可以教你,自求多福吧。” - 半小时后—— 动作格外麻利的佣人们就收拾好了苏明绣在这别墅里的所有生活用品,给她装了一箱又一箱,临走时,于宛如还派司机开一辆商务车送她。 -- 第283页 临江的这个楼盘是不错的江景房,名字叫做香江华府,而属于她的楼层是复士顶楼,比起需要雍容装修填构的别墅,平层更添生活化的舒适气息,苏明绣在打开门之后,让司机帮忙把东西都放到门口,然后就走进浴室,放了满满一缸热水,舒服地泡了个澡。 途中,她试着研究自己强大的灵魂力量能否影响这个世界,譬如让她拥有特殊的能力,能够隔空把这绑定的磨砺系统从脑子里取出来,但很可惜,最终她也没能如愿。 自身反而因为这尝试的操作而让身体格外疲惫,到后来她不知不觉在变凉的水中睡着,差点没赶上第二天去领离婚证。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手机铃声激情地在卧室里唱了起来,苏明绣毫无防备,陡然间被吓了一跳,从朦胧的睡意里惊醒,下意识地朝着有声音的地方劈手落下,好在中途想起来这是现代社会,她也已经失去了内力,才将在唱歌的手机抓了起来。 “喂?” “你好,是于念的家长吗?我是她的班主任周以明老师,她因为在校外跟人打架,现在在xx路派出所这边,您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过来接一下她吗?” 苏明绣困意被第一句话打散了。 她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于念在学校留的家长联系方式居然是自己的?于宛如哪里去了? 后知后觉的,她又回想起来,当初原主为了刷这个小朋友的好感,每学期于念开学她都会陪着过去,在老师那里留下联系方式确实不意外。 “辛苦老师了,请问她受伤了吗?” “没有。” “好的,我稍后去处理情况。” 苏明绣客气地挂了电话,在窗帘紧闭、睡意朦胧的卧室里,于手机亮光中翻通讯录,想给于宛如或者她身边的助理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 “嘟。” 她挂掉,给别墅里的管家打电话,“于念在xx路派出所,我打不通于总和她助理的电话,你今天有空去接她一趟,她班主任的电话我等会儿发你。” 说完这一段,放下手机的人倒头就睡。 - 终于从那种疲惫感里恢复过来,苏明绣终于有精力收拾自己的新房子,琢磨着怎么把系统取出来的同时,她被行李箱里面几个颜色浮夸艳俗的包给惊到了。 好丑。 怎么会这么丑? 作为曾经在娱乐圈叱咤风云的苏总,她难以忍受原主这夸张的审美,毫不犹豫地拿过手机把这几个包挂到了二手网站上去,随后便一边收拾,一边开始卖货。 虽然款式一般,但怎么说也是当季的品牌新品,很快就有同城的人联系她,表示想要当面验货,两人约在折中的一条商业街见面。 商业街有高档的餐厅和连锁店,也连接着老城区一片还没改造的社区,基本将所有阶层能享受的美食都囊括,所以人流量非常大。 某间咖啡店门口。 正打算推门而入的人忽然朝着落地窗里面的方向多看了两眼,然后颇有些震惊地晃了晃身边朋友,“念念,那美女好眼熟,是不是你小妈?” 被她摇晃的人稍一抬眸,想到前些天班主任打得那通电话,到最后她也没见到这个女人到来。 果然,已经找到了新的归宿,就不用再与自己演什么母女情深了吧? 她眼底划过冷意,不再去看窗边那道足以让路人频频回头、连撞电线杆都反应不过来的美景,冷淡地掀唇,“换一家吧。” 朋友点了点头,带着她想转身,结果却撞在后面的人身上,抬头想道歉的时候,见到来人目光不善地盯着于念,叼着烟,嘴角笑得阴测测地:“哟,冤家路窄啊,这不是上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美女吗?” “这么巧,又见面了?” 于念紧抿着唇,“上次没挨够打?” 那叼烟的混混骂了句脏话,身边的人都围了过去。因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这样逼近引得路人们的频频注目。 但有个小混混突然指了指于念,高声道:“你个小偷!别以为是个女生我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赶紧把我老大的钱包交出来,否则要你好看!” 本来打算见义勇为的路人们后退稍许,也有一些伫足的人抬脚离开。 于念身边的朋友气愤极了,“说谁是小偷!别在这里血口喷人!有本事你们报警,看进了局子你们还能不能这么污蔑人!” 小混混撸起袖子,声势上丝毫不输,“进局子咱也不怕,你少在这里装,但在那之前,你得先把我老大的钱包还回来——” 他的手朝着于念伸去,直冲领口,后面就是店铺墙面的于念躲无可躲。 上次她能将这群小混混吓退,是因为拿板砖先偷袭了一个,这次正面被这么多人相逼,又被对方扣上了小偷的脏盆子,她不确定自己正面动手能不能赢。 忽然间。 一只素白的、戴着金色腕表的手从身后探来,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手指折了回去,在倏然而至的叫声里,轻慢的笑意不疾不徐在身侧响起:“说谁是小偷呢?” “小哥儿,我家小朋友可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倒是你们这幅不正经的模样,不像在说实话,到底谁是小偷呢?” 被她扳折手指的人快要疼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跪了下来,面色疼得通红,丢出一堆脏话之后,又开始求爷爷告奶奶,“我错了美女,我认错了、我眼睛有问题……求求放放放手!” -- 第284页 苏明绣又看向他身侧的几人,“哦,是误会吗?” 她的容貌近距离予人极大的冲击,叼着烟的人不知不觉连烟都掉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等意识到周围人都聚上来,听见小弟的催促声,才魂不守舍地附和:“啊对,认、认错人了,这就走。” 等他们离开,苏明绣从兜里摸出一包纸,扯出一张摊开,一根根擦过自己的指尖,余光瞥见拉着朋友转身的于念,慢悠悠地出声:“站住。” 于念不得不停住脚步,转身有些戒备地盯着她,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 擦干净手的人将纸巾攥成一团,黝黑的眸子里都是笑意,同她道:“小孩儿,谁教得你这么没礼貌,对刚帮了你的人一声招呼不打?” 小姑娘嘴唇动了动,等了几秒,冷静地大声道:“谢谢小妈!” “呃……?”苏明绣神情逐渐冷漠。 让你道谢,没让你叫妈! 第127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 “坐。” 商业街一家大型商场里,苏明绣挑了一家环境和装修非常不错的料理店,带着于念和她的朋友一块儿进去,看着杵在面前不动的人,扬了下眉头,将菜单推过去,掀起唇淡淡命令。 跟着于念一块儿被邀请共度午餐的朋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左右看着。 就在这时,于念垂眸看着在对面落座的苏明绣,见她今日出门的妆容并不似往常那般浓郁,只点缀暖枫色眼影和橘红的雾面口红,比起以前过犹不及的浓艳,倒有几分秋冬的慵懒感,更加勾人。 她又不屑地挪开了目光,心道这人跟于宛如果然逢场作戏,其他女人离了婚都是沧桑憔悴如雨打芭蕉,她倒好,活似已经开了第二春。 “我不吃生食。”于念看也不看放到面前的菜单,转身就想离开,旋即被苏明绣压低的声音短促叫停。 “我说,坐下。” 苏明绣把另一本烧烤炸物,还有拉面的册子挪过去,指尖做了不久的水钻美甲在餐厅光芒照耀下,更衬托出她贵妇般的气质。 旁边的朋友察觉到她们俩之间生硬的气势,又瞥见在门外不知该不该推门进来的服务生,打了个圆场,率先坐下,还拉了于念一把,“念念,我正好也饿了,要不咱们就在这里吃吧。” 她本来是想提苏明绣的,但视线不时扫过她过于年轻的面庞,总觉得叫阿姨太怪,叫姐姐又不合礼仪。 于念确实坐下了,可说出的第一句是:“你和我妈已经离婚了。” 言外之意,你管不着我。 在她旁边的朋友假装看菜单,将脑袋埋得很低,却架不住耳朵没法闭紧,将她们俩的对话都听进去。 “原来你知道啊。”苏明绣右手支着下巴,C家的拼接格设计外套穿在她身上,极其显她肩颈气质,她笑吟吟地看向于念,“那你刚才叫妈叫得那么大声——” “怎么,缺爱啊?” 于念:“!” 她瞪圆了眼睛,从前虽然也知道苏明绣对她的好都是面上装的关怀,其实这人根本不喜欢自己。 但再不喜欢,看在于宛如的面子上,也还是要跟她做做样子,没想到这人真实的性子……这么让人讨厌。 失去全部的食欲,正想起身离开的于念瞧见刚怼完自己的人笑着看向她身边的朋友,“你是于念的朋友,叫东凛对不对?以前我们见过,她这狗脾气,你能跟她做这么长时间的朋友,应该很辛苦吧?” 于念:“?” 如果不是教养告诉她要尊重长辈,这会儿她早将自己面前的餐桌给掀了。 东凛没想到苏明绣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打了个哈哈,没接这个茬,只是礼貌地回答,“您记性真好,而且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漂亮,刚才我和念念见着您,差点都不敢认。” “真会说话。”苏明绣对东凛笑得格外和善,没一会儿就跟她姐妹相称,顺便探知了她和于念能跟街边小混混碰上的缘由。 东凛彼时热切地将新上的菜肴往苏明绣那边挪了挪,“其实是正好看到他们在收我们高一学妹的保护费,明绣姐您别看于念整天冷着脸,其实心肠热,当时就没看过眼,上去见义勇为。” 她见苏明绣夹了一筷子,才跟着动筷,说着说着又比划了起来,“还好当时人不多,她也学过两下子,不然真的要倒霉……你看今天,要不是碰着您,我们俩这不完了么?” 于念把筷子在盘上压出很大的动静。 “我吃完了。” 东凛还没反应过来,“啊?这么快?” 等到被朋友的冰冻视线凝视,她才后知后觉地僵了动作。坐在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拿起热毛巾擦了擦手,目光瞥着已经明显不高兴的小朋友,却视而不见地转开,朝东凛说道:“见义勇为很好,但要在能力范围内,否则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下次碰到这种事情,还是找老师比较好。” “小凛,你一看就比较聪明,能记住姐姐的话么?” 东凛一面感受于念的死亡凝视,另一面被苏明绣春风拂面般的温暖笼罩,在这小小的料理店里感受完了夏与冬,心中流出宽面条泪,面上还是只能应,“当、当然,您放心,下次我一定看着她,不叫她随便出头。” 于念今天穿着一身偏运动的款式,上衣是迷彩灰的外套,此刻脸色却比这外套还黑,尤其是发现苏明绣故意忽视她,还对着东凛说出“比较聪明”这种形容—— -- 第285页 “嗤。” 想到东凛期末成绩排到年级一百开外,她觉得苏明绣多半是瞎了。 “走了。”她从椅子上起身,没有任何再久待的兴趣,目光投向东凛,被她注视的朋友下意识地也放下筷子,收敛了刚才的活泼模样,谢过苏明绣的款待,表示忽然想起来还有作业没写完,自己得回家了。 苏明绣当然没有拆穿小朋友的借口,点了点头,微笑着应,“好,下次再请你吃饭。” 随后,她又看向于念,一顿饭下来,这还是她头次正眼看这小姑娘,“我帮了你一个忙,你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 站在原地的人没吭声,只无声地投来一个目光,问她要做什么。 “跟我做个亲子鉴定吧。” 苏明绣很认真地提议。 她信不过系统的手段,为免以后被隐藏的人设背景故事恶心到,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确定跟主角不存在任何血缘上的联系。 听到这话的人目光里难得闪过惊异,上下打量了她半天,同于宛如相似的语调咬字里,难得起了波澜:“你疯了?” 她拿出手机,“要不要我帮你在精神科挂个专家号?” “呃……”苏明绣懒洋洋地收回目光,“那我下次再问。” 于念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起来什么,折返到收银的位置,让人拿账单过来。 东凛咋舌地看着上面的四位数,夸张地咽了咽口水,见到好友调出的收款码,小声叭叭,“这顿饭不是明绣姐请客吗?” “你指望她?”于念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很轻地问出这句,没再解释,等工作人员扫码结账之后,又转头盯着东凛,“明绣姐?你叫得很亲切啊。” “我……” 东凛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指尖指着自己,不知要怎么解释,半晌放弃辩解,小声嘀咕:“你不是说她已经跟你妈妈离了么,这么年轻漂亮不叫姐叫什么……” 走在前面的那道身影推开门,没再回答她的话,倒是东凛快步赶上她,同她一齐往市图书馆的方向去。 因为于念不喜欢待在家,所以她们这个寒假都约了去图书馆一块儿学习。 冷冽的风刮着,一向不爱在这天气里说话的东凛今天却格外兴奋,尤其是回想苏明绣对自己和蔼可亲的模样,忍不住八卦好友,“明绣……姨这么好看又漂亮,现在还恢复单身,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想知道?”在寒风中连眉目都变得没有温度的于念忽然止步。 东凛眨了下眼睛,嬉笑出声,“当然,漂亮姐姐谁看了不说一句我可以——” “你可以一下试试。”于念本就淡泊的眼瞳颜色,如今看上去更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以至于她这句平淡的话都带着不可名状的警告意味。 也对。 辈分不好算。 东凛如此想着,从善如流地给自己刚才的口花花道歉,等好不容易将于念哄好,忽然又见好友上下扫了自己一眼,薄唇开合,冷酷地又丢出一句。 “她喜欢有钱的,越有钱越好,目前的你不符合她择偶标准。” 东穷人凛:“?” 人身攻击是吧? - 并不知道自己拜金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的苏明绣慢吞吞地用完了午餐,却发现账早就被结过了,回忆起于念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态度,感觉自己有被孝到。 但她也没想太多,更不强求同于念联络感情,干脆打车回家,继续琢磨怎么在本世界将系统弄出来。 某天夜晚,临江远处忽然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 苏明绣朝窗外看去,除了万家灯火,什么也没瞧见,等拿起手机看了眼,才发现今天原来是小年。 ……又要过年了啊。 想到曾经有个执着于要同自己过四季的人,她放下手机,泡在暖洋洋的热水中闭上了眼睛。 大年三十这天。 明珠公馆八号楼,于宛如坐在后座,看了眼时间,拧着眉头,让人通知还在屋里没出来的于念快一些,等到那匆忙的身影上了车,眉尖非但没松开,反而皱得更紧。 “你穿这身?” 看到于念随便裹着的羽绒服,于宛如冷淡地命令,“换一套,让王妈给你挑,我给你三分钟时间。” 于念对上她的目光,像是想说些什么,过了会儿,还是沉默地开门下车。 几分钟后,穿着黑色的小礼服裙、搭了驼色的大衣,穿着靴子重新上车。 虽然没有和于宛如说一句话,但从她不耐烦地拨弄裙领绑带的动作,就能看出她有多不喜欢穿这类衣服。 但旁边的家长全没在意她的动作,等小轿车在墓园附近的花店停下,她便继续吩咐于念,“去买花。” 于念下车之前,本来想确认品种,但想到她每年都不变的安排,懒得费这口舌,径自往花店里去。 过了会儿,她走回车窗边,声音平平地叙述,“老板说今年没进玫瑰,只有白菊和。” 于宛如沉默片刻,回了她一声知道了,让她上车后,拿起手机打电话,不再搭理她。 等到抵达陵园,于念望着她亲自拿着抹布擦拭墓碑的动作,在旁边安静了会儿,想要过去给她帮忙,却被于宛如抬头的目光定住。 “她一年到头都孤零零地在这儿,你难得过来,陪她说会儿话吧。” -- 第286页 于念僵在原地。 她看着墓碑上那张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年轻面庞,干巴巴地张开唇,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什么? 即便每年都被于宛如过年时带到这里,一遍遍告诉她这是她的生母,可她从记事起就没有关于生母的任何印象,让她能说些什么呢? 远处直升机螺旋桨动静掀起的风吹乱她的头发,于念回头去看,见到直升机落在陵园草坪空地上,有人从上面抱下来一篮篮新鲜的、仍带着露水的新鲜大马士革玫瑰,朝着这边而来。 于宛如的司机上前接洽,而于念站在原地看,神色有些复杂。 每年都是这样—— 明明已经从欧洲的玫瑰庄园订购了这么漂亮的玫瑰,却仍要她下车亲自再买一束,于念觉得于宛如这性格当真古怪极了。 “嗡。” 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抽空拿出来瞥了眼。 上面是简单到连群发都毫无诚意的“新年快乐”,但她看了眼消息发送人的头像,又觉得应该只是那女人发错了。 苏明绣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可能给她拜年? 于念收起手机,过去帮忙布置这些花,等到于宛如祭奠完自己的生母,天上正好飘起朦胧的小雨。 她接过司机递来的黑伞,走到于宛如跟前,却听她说:“不用,给你母亲撑吧。” 黑伞倾斜,徒劳地挡住那方雪白的墓碑。 这一刻,于念忽然想通了来自于宛如身上的古怪究竟是什么,是虚伪。 对已死的人深情,对活人不屑一顾,可两个都叫她辜负了。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陡然问面前这道仍半蹲在墓旁的人,“既然你这么爱她,为什么要跟苏明绣结婚?” 于宛如正在往纸钱的铁盆里丢最后一部分,拨动灰烬,想要让那火舌跳得更高些,被映亮的面庞是这灰蒙蒙天空下最亮的部分。 她扬了下眉头,神情很淡,“不要在你母亲的墓前,提不相干的人。” 第128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3) 于念是高三学生,初五过完就开学,别的学生过了初一就在惦记十五的元宵节,她在学校却已经被题海淹没。 隔天一小测,每周有周测,月月有小考,还穿插着模拟考。自打开学之后,她就没再回过明珠公馆,在同学们难得放假的周末都申请留校。但在模拟考之前,于宛如让她回了一趟家。 “我看过了,你一模的成绩距离国内top2的大学还有差距,发挥不稳定——之前我让你直升外国语,你就不肯,偏要来这破学校,好在也已经过了AP和SAT的考试,今年再去把托福的成绩再刷一次,我已经找人给你写好了推荐信,这两所学校,一个是常青藤,另一个虽然没有大学排名,但是在经商方面——” 她说完这些,于念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瞥了眼她面前的学校介绍。不管上面的图册风景多么优美,学校名气多么大,于念依然出声打断。 “妈妈,我说过我不想出国。” 要不是因为高一和高二都在忙于这些出国的考试,于念念个普高的课程不至于现在成绩还有所起伏,她可以说是高三上学期才有时间将课程捡起来。故而在她的认知里,这所谓的一模成绩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于宛如看着她,目光依然是平日里那副极具压迫力的姿态。 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想起来什么,很平静地说道,“我记得你们学校二模考试之后会有一场家长会,但我要去欧洲出差,不会到场。” “我知道了。”于念很平静地应。 -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不知道是这个年过得太压抑,还是急于反抗于宛如的高压,于念在模拟考的前夕。 因为精神压力太大,发起了低烧,上考场那天变成高烧,总归还是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让她非但没比第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更高、反而还降低了十分。 她这样的天才学生,就是学校top2指标的香饽饽,不说班主任周以明,就是年级主任都要把她捧在手中嘘寒问暖,在发觉她成绩稍退些许,便轮番上阵,嘘寒问暖。 家长会前夕,即便已经从她那里得知家长不来,周以明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苏明绣打了个电话。 “周老师。” 接通的声音笑吟吟的,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周以明曾经见过几次于念这位小妈,哪怕现在同性婚姻不是什么稀奇事,也依稀从她过分年轻的模样、还有那举手投足的骄纵感里察觉到,这富贵家庭也有本难念的经,可想到于念平日里在学校沉默寡言、看着就是个心思重的模样,还是硬着头皮跟她聊家长会的事情。 “虽然于念同学跟学校这边提前沟通过,表示家长们都比较忙,没有时间参加家长会。但这是在高考前学校能跟家长们沟通孩子在校状态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于念同学是个很聪明的苗子,我们都很希望她无论在校在家,都能用最好的精气神为高考做准备……” 周老师不自觉地啰嗦了起来。 等他说完才开始担心电话那头的人还在不在,是不是没空听他这个中年大叔在这儿唠叨。 但出乎他意料的,这笑吟吟的声音适时接上:“好的,周老师,我会准时到场。” “当然,如果您实在没……嗯?您是说会到场吗?那这周六晚上七点,家长会在高三一班教室召开,感谢您的到来。” -- 第287页 电话挂掉,苏明绣盯着手机看了会儿,本来想着要不要提前跟于念打个招呼。 但想到这小孩那张嘴多半说不出什么顺耳的话,便作罢,决定到时候当场给她个惊喜。 - 周六。 苏明绣唯一的车就是那辆法拉利,如一簇艳丽的火焰,停在学校周围那一排稳重的SUV中间,她拎着包下车,矜贵的姿态和那浑身的名牌,引得其他家长和路过学生的频频注视。 但她丝毫不以为意,径自去到高三的那层楼,于教室外排排站的学生里,淡然地揪了个离自己最近的,“同学你好,请问于念是坐在哪个位置?” 与此同时,班级群里,无数的感叹号在跳动。 “报!!于念家里那位美得惊天地泣鬼神的美女家长又来了!” “愣着干什么,发坐标啊!” “呜呜呜呜我上来就问于念还缺不缺对象,能跟你一起叫美女妈咪的那种!” 看到群里的消息,刚从食堂走出来的东凛吓了一跳,拿胳膊肘撞旁边的人,“你不是吧?防我防到这份上?” 于念:“?” 于念:“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等东凛把手机屏幕怼到她跟前,她看着飞速而过的消息,起初只是不明所以地皱眉。等捕捉到关键词之后,神色一变,拔腿就朝教学楼跑。 被她带起的风刮了一下,东凛愣了半天,追到她的后面问,“你跑这么快干嘛?” 但于念没有回答,一路跑到教室门口,见到班主任已经走上讲台,她从后门快步走到苏明绣的身旁,低头跟她对视一眼,在她挑了下眉头的动作里,不言不语地抽出抽屉里的成绩单放她桌上,又转身从后门离开。 苏明绣支着腮,垂眸扫过,见到上面写的班级排名3,年级排名3,顿时来了兴趣,坐直了稍许。 恰在这时,旁边的家长也瞥见了她桌上的单子,颇有些艳羡地说,“你是于念的姐姐吧?真好,家里有这么聪明的小孩儿。” 苏明绣也礼貌地笑了下,这才发现于念的同桌就是东凛,比起她的个位数排名,东凛年级排名的三位数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当着于念的面夸东凛聪明的话,唇角弧度更深一些。 讲台上的班主任很快将家长们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简单给家长们汇报过二模考试的情况后,又请各科老师过来讲话,而后又请家长们上了堂教育心理学的课,让他们注重减少孩子的学习压力,在家不要给他们更多的负担。 这连串的会开完,已经是九点钟了,正好轮到家长们跟老师的自由沟通环节。 周以明先一步找到苏明绣,跟她仔细说明了于念这次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发挥失常,按她平时的表现,这次应该还能高二三十分,着重安抚她的情绪,给她信心。 说话时,这位唠叨的班主任还有些磕巴,眼睛一直只盯着面前的学-生资-料,甚至不敢抬眸看苏明绣,确实是个一板一眼的教书匠,在意的只有孩子的成绩。 “谢谢周老师的关心。” 她点头应下,像是其他关心孩子的家长那般,虽不是对老师的话奉为圭臬,却也客气礼待,与周以明从前印象里那种敷衍、趾高气昂不同。 于是周老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她前两年的学习重心都在准备国外的考试。虽然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但照现在的知识掌握程度,到今年六月份高考,她是完全有实力考国内top2的,现在国内的基础教育做得很好,就算不出国,她也能成为很优秀的人才。” 这是苏明绣从原主的记忆里没找到的内容,她只略一思索,就能猜到,原主那印象里不是这个大牌秀就是那个大牌新款,想来这些事情就算听过,也不会放在心上。 像是担心自己唐突,说完周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地找补,“当然,我这边不会干涉学生和家长的选择。如果有更好的前程规划,我个人是支持的。” 其实学校给了他指标和压力—— 但周以明觉得,学生自己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苏明绣也不是原主那个愣头青,从今天走进这学校大门的时候,她就猜到这种普通高中的教师都有怎么样的压力,她再次真诚地对周老师道过谢,才准备离开。 于念一直就在教室后门附近没有走开,见她往外走,迎面跟上,只说,“我送你。” “你不问我怎么来了?” 苏明绣目光上下打量过她,确定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健康的,才挪开视线,瞧路过教室的板报,随口提了这么一句。 于念顺着她的目光去看板报,今天的她穿着和其他学生别无二致的校服,蓝白条纹,款式设计很丑。 但就是这种线条丑的衣服在于念身上,也像是大品牌走秀的简约设计。 本来苏明绣一个人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再有她走在旁边,两人一路而过不知多少回头率。 不过于同学和她一样,都是不在意旁人目光的类型,只兀自应道,“周老师人啰嗦又热心肠,应该是他给你打了电话。” 苏明绣偏过头来,同她对视,感觉这个世界的小朋友…… 好像成熟了不少。 于是不知怎么起了心思,出声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 沉默的于念没有说话,两人从楼梯上一路而下,只能听见苏明绣的品牌高跟鞋同楼梯碰撞的清脆声,于念注意到她的跟是品牌字母铸造的,格外纤细,很是怀疑她会不会路走多了把鞋跟踩断。 -- 第288页 等确定苏明绣真走得四平八稳,出了教学楼,才很轻地出声回答,“我怎么想的,对你们来说重要吗?” 走在旁边的人停下了脚步。 苏明绣莫名懂了她话外之意,“你想在国内读书,于宛如不同意?” 学校路灯下,于念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像是凝固千年的琥珀,只静静注视着她,这目光少见地让苏明绣觉得棘手。 她其实不是很想掺和进这两人家庭关系里。毕竟原主也曾是那尴尬而扭曲的家庭一员。 但没等她想出什么,于念主动将目光转向别处,方才注视她的时候是淡淡的,现在转开也是一样,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让人恍然以为方才被注视时的那种信任和试探,是一种错觉。 苏明绣“啧”了一声,忽然说道:“看在你叫了我这么多声妈的份上——” “要不,你考上top2,我卖包养你?” 这幅勉为其难包-养女大学生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于念格外嫌弃地转回视线看她,而后恢复面无表情,同她科普,“考上top2,本市和区发放的奖学金有三十万,我能自己活到大学毕业。” “哦,”苏明绣也学着她的面无表情,“那你在这装什么忧愁?” 于同学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大晚上不回学校自习,居然在这里和苏明绣讨论钱的问题。 她在路旁左右看看,没见到什么高调的车,猜到她可能停在车场,便往那边多走了两步,苏明绣踩着高跟哒哒哒走在她身后。 过了会儿。 走在前面的高中生又回头,“几个?” “什么?” “我考上了,你卖几个包养我?” 苏明绣没想到她还在惦记这个问题,瞥了她一眼,“一个。” “嗯?”于念决定假装自己没问过这个蠢问题。 走在后面的人悠悠飘出个回答,“铂金包——但你得给我养老。” 听到她后半句的时候,于念感觉自己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就说这个女人不可能做亏本买卖,自己真是之前被烧傻了脑袋,居然会相信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肯掏钱。 但…… 很古怪的是,她居然就在这种扯淡般的氛围里,觉得苏明绣“卖包养她”的话可能是真的。 - 去停车场的路上,要经过学校外的一条小街,有小卖部、快餐店和奶茶店,这些小店的生意全靠高中生们平日里吃腻了食堂,跟校门口的保安们斗智斗勇才能养活,每年也跟着学生们放寒暑假。 于念看到一家很小的花店,门口放着十块钱一把的杂乱花筒,里面都是不新鲜的、蔫巴的各类花。 她想到过年时候于宛如调去的大马士革玫瑰,不知怎么,突然问苏明绣一句:“你喜欢什么花?” 就当做是感谢她今天来参加家长会好了,于念这么想。 这不年不节的…… 苏明绣虽然搞不懂,但还是应道:“玫瑰、牡丹、荷花、莲花……” 话还没说完,于念的身影已经离开很远,她只能收了声,失笑地站在原地,过了会儿,小孩儿出来了,手里抱着捧康乃馨。 这学校附近的花店也是小本经营,眼见着早过了二月十四,便也不进玫瑰,只放些百合、康乃馨、睡莲之类能送老师的花。 于念没看到玫瑰,又没本事跟于宛如一样打个电话叫空运,便假装很淡定地把那捧康乃馨塞到苏明绣怀里。 “马上到三月份了。” 她说,“提前祝你妇女节快乐。” 苏明绣:“……” 苏明绣:“??” 她看了看面前的于念,又看了看怀里的康乃馨。 就突然很想把这捧花丢到这死孩子脸上。 第129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4) 抱着那捧康乃馨,苏明绣回到红色的法拉利跑车上,手机自动连接上车载蓝牙,恰好有一通电话打进来,她做进车里,正在拉安全带,顺手按了接听。 彼时于念正在她的车边,还没离开,听见敞篷车音箱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苏啊,404酒吧三楼,老规矩,我等你啊。” 苏明绣拧了下眉头。 她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一下,若不是先前在家里要取系统的时候整理过原主的记忆,知道她不仅跟于宛如的妻妻关系名不副实,而且也狡猾得很,从不叫这些鱼塘里的鱼占到一点便宜,如今光听这电话里的油腻嗓音,她会以为自己跟这人关系多亲密。 就在她准备抬手把这电话挂掉的时候,站在车门旁边的人忽然探过身、伸长了手臂去摁屏幕,挂掉之前声音里好像装着冰渣子,“我妈没空,你别等了。” “嗯?”苏明绣扬了下眉头,掌中还握着安全带,抬头向旁边的人看去,却只见到绕过车门的身影,紧跟着,副驾车门被打开,这个本该回学校的高三生坐在了她的旁边。 本来打算把花放副驾驶的女人忽而失笑,“你这是?” “周老师说我最近在学校待的时间太长了,也要学会回家放松放松。但我不想回明珠公馆,不知道小妈家的客房能不能借我住一晚?” 于念转过头来,说话的时候客气又平静。若不是刚才看见她挂掉自己的电话,苏明绣还当她那臭脾气是自己的错觉。 苏明绣将花放到后座,看她说完话之后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的样子,手机灯光映亮对方的侧脸,显出那仍带一分稚气的轮廓。 -- 第289页 “借住也不是不行——” “但你刚才挂我电话做什么?” 正让东凛帮忙把自己的书包带出来的人收起手机,侧过脑袋和驾驶座的人对视。 她头发是简单的单马尾,但正是这个发型,才格外凸显她的相貌优势,白皙的面庞配上美人尖,还有那双比寻常人更淡几分的眼瞳颜色,在深邃的五官轮廓下,给人一种仿若混血的美感。 于念想到自己每次年三十都会被于宛如带去陵园,回忆起那长阶都放不下的浪漫玫瑰,再看苏明绣这里小小的一捧、甚至算不上新鲜的康乃馨,忆起上次见面的时候这女人突如其来要跟自己做DNA鉴定的想法,现在看这个快到中年还在努力用金钱装点自己的青春,实际上却已经结束一段婚姻,几近净身出户、从未被爱过的人,心中莫名其妙冒出点怜惜。 “你找这些人,不就是想要以后也过上好的生活吗?” “我刚才答应了给你养老,所以你不用委屈自己,辗转在那些人之间。之前你跟我妈结婚,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些有钱人只会比你更注重自己已经拥有的财产,你别指望他们给你幸福,给你数不尽的财富,他们只会骗你,比我妈骗你更惨。” 苏明绣并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已经成了何等缺钱又缺爱的可怜模样,只是在分辨她说这话的神态,感觉有股莫名的意味。 沉默片刻,她不再辨析,只是笑意盎然地打量着旁边这位小朋友,“哦?你想要我支持你考国内大学是真,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给我养老是真是假?” “跟你们这些满嘴谎话的社会人不一样,”于念的眸光很是清醒,“我还处在热血又上头的青春期,虽然不知道很多年后我会不会也像你们一样变得自私自利。但我很确定,当下的我是准备履行这诺言的。” 热血? 上头? 苏明绣看着她这跟于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冷淡样子,露出了质疑的眼神。 但想到不久前接到的周老师从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又觉得莫名有说服力。 她忽然笑出声来,觉得于念这小家伙有意思极了,提醒她将安全带系上,准备将车开出去。 但小朋友却一本正经地让她再等五分钟。因为刚才出来的时候忘带书包,东凛正在往这边来的路上。 指尖轻敲着方向盘、陪她等同学的时间里,苏明绣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她半天,又找了个话题,“你跟我关系突然这么亲近,你就不怕于宛如知道,找我麻烦?” “你怕吗?” 于念依然很淡定地看着她,“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我可以现在下车。” 她的手放上了车门把手。 在苏明绣沉吟的那些时间里,于念握着门把手的指尖无端端发紧……其实,她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譬如现在,她就有点担心苏明绣真怂了,理智上她知道于宛如所做的决定是给自己铺就最好的前程,可是情感上她受不了这提线木偶一般的人生。 所谓的养老,是她拿来交换的条件,现阶段的她没有任何资本,连反抗于宛如的安排都做不到。 “倒是不怕。”过了不知多久,在于念心里的想法都拐过不知多少弯之后,她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尤其是一想到能给她添堵,我还有那么点兴奋。” 问就是前任之间的“发现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再问就是婆媳关系之间天然的不对付。 听见她的回答,于念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 香江华府是本市著名的富人区,小区的设计图当年在国际上拿了奖,二手房的成交价格更是破过记录,从装修奢华的大堂一路进了电梯,于念都觉得风格很是一致,直到她站在那户贴了对联的门前—— 比那飘逸书法更吸引人的,是上面的内容。 上联“恭喜发财迎新岁”,下联“长年好运金利来”,横批“财源滚滚”,门中央还配个一张倒贴的四方金纸,上面是大大的“钱”字。 哪怕住在这里的人家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同样也祈求来年能够身体健康好运连连。 但如她这般直白不加遮掩的门联,恐怕整个小区再找不出来第二户。 她突然就很担心自己接下来要走进金碧辉煌的宫殿,好在进了玄关发觉画风比较典雅,将心稳稳揣回肚子里,问了一句,“这套房子买的时候是精装修?” “是吧。” 苏明绣想不起这些细节,随口应了她,带她往里走了几步,“你看看想住哪间,除了主卧之外,应该还有两个房间,要不要把书房也给你?” “不用,卧室带张书桌就可以了。” “现在十点多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 “随便。” 正在冰箱旁边拿出一瓶酸奶的苏明绣沉默了会儿,着实被这个“随便”为难住了,但从原主以前的那些记忆里又翻不出一些在于家吃住的内容,思索片刻,觉得这怎么也是便宜女儿第一次来家里,点外卖有点太不讲究,于是放下酸奶,重又问道:“粥?面食?点心?家里冰箱只有这些。” 于念本来还以为她要点外卖,听到后半句,往屋里又看了看,没见到佣人,最后不得不想到那个最不可能的方向,“你做?” “怎么,怕毒死你?”苏明绣扬了下眉头。 -- 第290页 确实怕。 于念表情变化半天,很想直言,但感觉两人之间气氛难得不错,而且现在又在对方屋檐下,干脆不纠结了,又给了“都行”,然后问浴室的方向。 先前东凛给她送书包的时候,是跑回宿舍给她拿的。所以还顺便从她柜子里给她塞了套衣服。等于念快速地冲完了澡,就闻到开放式厨房那边传来的香味。 是白芝麻在油里被煎出的香味。 她穿着睡裙,走过去,见到那些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在锅里被热气熏得鼓鼓胀胀,看着格外可爱,此刻恰好苏明绣揭开锅盖,一把绿色的小葱洒下去,葱香味被热意勾起,视觉和嗅觉都得到极大的享受,本来不饿的于念登时听见肚子里咕咕两声。 苏明绣夹起这一个个生煎包,放到盘子里,转身放到于念的跟前,“小心烫。” 生煎包实在是太容易刷颜值的中式点心之一,只需掌握好过油的火候,等到加水一煮,再洒把芝麻小葱,那散发着剔透油光的、半金半白的皮子,格外勾人馋虫。 没人能扛住生煎包的色泽诱惑。 于念也不例外。 但哪怕已经觉得饿,她仍旧很是怀疑地看了看苏明绣手指上那一枚枚夸张的甲片,想到她曾经在于家今天要吃中餐、明天要吃西餐,下一顿又要法国菜那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见她如今竟然自己动手做了一顿夜宵,实在觉得不可置信。 半信半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放到嘴边,于念小心地咬破那层薄薄的皮,往里面吹了吹气,又吃了口馅料—— 正常。 不仅正常,还非常好吃。 她怔怔地看苏明绣,“这包子要揉面皮、调馅料的吧?你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皮和馅儿都是中午包饺子剩下的。”被问的人轻描淡写地回了这么一句,顺便给她热了热中午用来煮饺子的鸡汤,这汤底是用昨儿晚上手撕鸡的鸡架子熬的,今天又加了新鲜的猪大骨进去,味道还不错。 可惜用来煮完饺子,也不能再拿来吊老汤了。 见她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剩下的”几个字,于念都问不出来“你怎么没请保姆”这种话,想也知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也是到如今,她才终于真正地直面苏明绣离开了和于宛如的这段婚姻,经济方面究竟窘迫到何等地步。 她埋头把盘子里的生煎包吃得干干净净,又接过苏明绣递来的鸡汤,被烫了一下也闷声不吭。直到将空碗放下,拿着书包回到了房间。 一句点评也没等到的苏大厨纳闷地盯着空盘和空碗,也不知道这小孩儿到底是觉得好吃还是不好吃。 她索性也不去纠结,慢悠悠地吃完自己这份,洗了碗之后回到卧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咚咚咚!” 卧室的敲门声将她吵醒,睡得有些迷糊的苏明绣还没反应过来,指尖扒上浴缸壁想起来,却打了个滑,想到家里只有某个小孩儿,她只能高声问,“怎么了?” 刷题不知不觉到夜半,准备去厨房倒水的于念看到她卧室门缝底下的灯光,以为她是喜欢开灯睡,但却听见里面哗啦啦的流水声,这才有些担心地敲门。 等到苏明绣回答的时候,于念已经将门把手拧开了,走进来看到那磨砂玻璃围出的浴室,愣了一下,“你……没事吧?” 大片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是苏明绣从浴缸里起身的动静,那声音隔着一层玻璃,带着朦胧的回声。 “没事,就是一下不小心睡着了。” 她抬手从架子上扯下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痕,还想摸浴袍的时候,才想起来早上的时候把这浴袍丢进洗衣机了。 苏明绣只好打开玻璃门,懒洋洋地问外边的人,“帮我在柜子里随便拿套睡衣?” 于念还沉浸在她独居在家、竟然直接在浴缸里睡着这种危险的事情里,可还没来得及说教,就被她的指令转开了注意力,只能沉默转身,往她的衣帽间走。 结果翻了半天,都没找到疑似睡衣的款式。 在浴室里的苏明绣等得快要重新睡着,失去了耐心,自己朝那边走,脚底的湿痕将屋里的地毯打湿,嫩白如藕的手臂从于念面颊旁边伸过去,拉开了抽屉,拎出一条桃色的蕾丝布料。 “这儿呢。” 于念听见身后惫懒地传出一句笑。 半蹲在地上的人“哦”了一声,以为完成了任务,准备转身离开,谁知一转头猝不及防撞进那片没有任何遮掩的风景中,吓得又转了回去,“你……你怎么就这么出来?” “你找衣服找了半天,我再不出来就要冻死了。” 苏明绣低头看了眼,没觉得自己身材不能见人。所以在应她的同时,还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套上布料,然后又拿出一件毛绒浴袍,随手给自己披上。 “谁让你不带衣服洗澡的。” 于念紧闭着眼睛,声音又冷又凶。 她的分贝将苏明绣剩余的睡意都给轰走了,正在系腰带的女人疑惑地看着她,“洗澡不带衣服犯法吗?你这么凶做什么?” “我!” 于念听见衣料摩挲的声音停了,知道她穿好了衣服,理直气壮地起身睁开眼睛看向她,还想开口,却发现她根本没穿好浴袍,领口松松垮垮,一路往下敞出深v,就像那些T台性感的设计。 -- 第291页 她甚至看到从苏明绣锁骨往下落的水珠,坠出长长的湿痕,直到腹部附近都没碰到衣物的布料。 “我……” 于念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 苏明绣系腰带的动作都停了,很认真地注视着她,等着下文。 “你把衣服穿好!”于念声音比刚才更大,但无端端带着股色厉内荏的意味。 听见她指令的人失笑片刻,猜到小朋友肯定是有点害羞了,便将衣裳仔细拉好,而后才笑吟吟地说,“于念,你倒也不必从现在就开始管着我,我好像还没开始老。” 努力将刚才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于念神情看起来平静了很多,听见苏明绣不以为然的态度,她木着脸科普道:“穿衣服的时候喜欢露出肚脐很容易导致腹部受凉,进而引发肠胃方面的不适和炎症,加上你之前总是作息不规律,有去酒吧喝酒的坏习惯等等——” “小妈,你再不注意身体,等你老了,商业医疗保险都拒绝给你投保。” 苏明绣:“……” 多善良的孩子,怎么就偏偏长了张嘴? 在血压微微升高的感觉里,她也跟着面无表情,回答于念,“我真是太谢谢你的科普了,还有事吗?没事就出去,我要睡美容觉了。” 讨厌的青春期小屁孩被赶出去之后,苏明绣关了灯在床上思考,这就是养崽的感觉吗? 笑死,怎么可能和这种分分钟把人气死的小屁孩谈恋爱! 想都别想! 这一世她就是孤独老死,被系统坑死,也绝对不可能考虑和这个臭崽子谈恋爱! - 客卧。 于念都忘了去客厅把自己的水杯拿进来,对着桌上已经对过答案的卷子呆呆坐了半天,翻了翻旁边的答案,等无意识对了班长才意识到,这张好像刚才看完了。 她随手扯过新一份卷子想写,但对着第一道简单至极的集合题愣了半天,满脑子都是刚才在苏明绣屋里看到的画面。 水珠。 莹白肌肤。 滑落。 “欻——” 笔尖在试卷上划拉出长长的痕迹。 于念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是刷题刷太久了,思绪有些混乱,干脆把桌上的试卷都收拾了,关了灯去睡觉。 结果她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反复出浴的背影。 但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她就是认定这人是苏明绣,焦虑不已地在想,完了,我喜欢她,可她是我妈的老婆啊…… 醒来的时候,于念浑身是汗。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屋里的暖气开得太足了。但等掀开被子冷静了半天,回顾梦境才意识到,梦里的人好像不是苏明绣。 ——这好像也不是重点。 于念不敢往下细想,干脆起来洗漱,拉开窗帘的时候看见外面天还是黑的,再看一眼时间,凌晨五点半。 没在冰箱里找到吃的,这个点除了KFC这些,其他早餐外卖也不会送那么早,于念干脆去楼下晨跑。 等到七点多钟的时候,她拎着买的早餐回来,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钥匙,站在家门口给苏明绣打语音电话。 大门开启的刹那,她把香喷喷的早餐往苏明绣的面前递,“早上好。” 自然融入这躯壳生物钟的苏明绣根本没到起来的点,毫无胃口,没骨头似的靠在门上,接过她递来的早餐,“你怎么起这么早?” “现在不早了。”学生党于念如是说道。 娇贵小妈人设的苏明绣无法反驳,虽然精神醒了,但身体还是有些迟钝,拿着早餐到餐桌旁边的时候,半天都没准备吃的动作。 在冰箱里取牛奶喝的于念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家务?” 苏明绣本来还挺想让她领略一下成人世界的残酷,以报昨晚她嘴欠的仇。 但想到小孩儿学习辛苦,最终还是没忍心,只是指了指昨晚带上来的、放在玄关处的康乃馨,同她说:“你帮我把那束花插到花瓶里去。” 于念把喝空的牛奶盒丢进垃圾桶,照着她的话去做。 在旁边撑着脑袋看她剪花枝的苏明绣总算从困意里缓过来,回屋洗漱之后,出来把早餐吃了,将对方要换洗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又开了扫地机器人,就午饭的食谱跟于念讨论完,又问:“下午回学校要送吗?” “我自己坐地铁就行。”行吧。 苏明绣自打摆正了心态,将于念当孩子养之后,就觉整个人轻松许多,也没那种要和崽子谈恋爱的心理负担了,跟对方相处愈发自在。 倒是于念忽然问了她一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啊?” “就是工作方面,你现在都穷成这样了,肯定得找个工作吧,不然以后怎么养我?”于念理直气壮地问。 真是大孝女啊。 苏明绣被她突然的关怀孝到不行,额角跳了跳,咬着后槽牙露出个专属后妈牌假笑,“放心吧,在你读完大学之前,绝对不会让你饿死的——” “你还是关心关系自己吧,要是发挥失常没考上top2,又不想听于宛如的安排,到时候要是还想在国内继续读,你只能挑个好的勤工俭学项目,我可不会养你哦。” 一波“母慈子孝”互相关怀之后,两人纷纷完成今日亲情kpi,都消停了好一阵。 -- 第292页 下午苏明绣还是把于念开车送回了学校,美其名曰顺路,于念也没能再拒绝,只是在下车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昨晚没说完的话,提醒道。 “以后一个人在家里泡澡记得定个闹钟,别又像昨天一样睡过头,这样很危险的。” 驾驶座上的人拉下墨镜,“究竟你是妈,还是我是妈?” 于念:“你。” 苏明绣将后座的水果和酸奶丢到她怀里,“知道就好,少管我,小朋友。” 说完她一脚油门又轰了出去。 看着那红色的闪电消失在视野里,于念抱着怀里的东西,愣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么不正经,哪有当妈的样子? “念念!” 东凛从附近快步跑来,有些稀奇地看着她来的方向,“怎么是你小妈送你来的?哎,她不是从你们家搬出去了吗?什么情况?” 于念没吭声,抱着东西转身要走,又被好友凑过来拦住,“哇你这怀里都抱的什么?不是吧,小卖部都能买到的东西,你怎么还要从她家拿啊——” “松开你的爪子。” 东凛刚拿起一个苹果,听见她凉凉的提醒,只能撅了撅嘴给放回去,嘀咕地骂了她一句:“小气。” 再仔细看看,发觉这些苹果根本没有平时于总让助理送来学校的那些品相好,一时间东凛更是迷惑。 她想到刚才的画面,颇有些小心地问道,“你……跟你小妈关系好像变好了?” “嗯。” 于念应了一声,想到苏明绣为自己主动下的几次厨,诚实地回,“是比以前好点。” 第130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5) 【检测到您对女主的情感偏离剧情要求,请修正。】 “闭嘴吧。” 苏明绣熟练地开着车穿梭在车流中,听见系统又出来作妖,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准备去调车载电台放点歌听,顺便警告了它一句,“你要相信,我总是会有办法将你取出来的,你现在越刷存在感,以后几十年你就越惨,我向你保证。” 【……】 系统才刚消停,她还没调到自己喜欢的电台,就听见手机铃声又激情地唱了起来,只能先将蓝牙耳机戴到耳朵上,接听:“喂?” “姑奶奶,又有活儿了,接吗?虽说你不缺钱,但这好歹也是半年来——” 苏明绣敏锐地听见关键词,迅速地将车拐进路边的小道上靠边停下,再看一眼来电显示。 经纪人。 “嗯?”她眸光里露出几分困惑,但还是很快应道:“缺呀,我怎么会不缺钱?什么活儿?” “简单,就是个连锁餐厅的广告,那边要求找几个素人美女做背景衬托……” 经纪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格外热情,似乎也很高兴能给苏明绣接到活儿。 但坐在跑车里听见他话语内容的人却陷入沉默。 紧跟着,苏明绣艰难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了先前借着于宛如的名头试图进娱乐圈闯荡的记忆,那段经历基本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出道两年,归来仍是素人。 毕竟跟于宛如的婚姻让原主习惯了眼高于顶,觉得自己有这么出色的相貌和背景,进了圈肯定是要大红大紫的,演戏非女一号不接,更不可能给人作配—— 可惜。 于宛如的产业虽然有部分覆盖娱乐圈的业务,却也不会任人唯亲,拿公司业绩给她作陪,故而原主虽然混了娱乐圈,却谁也没拿她当回事。 不仅一部作品都没有,甚至连一分钱都没有赚到。 这样的人不叫素人叫什么? 苏明绣从回忆里抽离,也想起来自己找的这所谓的经纪人,其实也没多么专业,就是个普通业内人士。 但因为当初原主很要面子,为了不让他同时带很多人,给他开的是月薪,让他只给自己一个人找活。 换言之。 她居然将近半年都在养一个白吃白喝的米虫。 苏明绣问完见面的地点之后,决定跟这经纪人聊一聊把薪酬从月薪改成分成的形式,或者是干脆把这笔开支节省算了。 她现在家里可是多了一只吞金兽,钱么,能省一点是一点。 - 跟经纪人的见面是在一家普通的便利店里,对方名叫盛乾,见到面之后她给人买了一瓶水,在瓶盖拧开的动静里,盛乾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她:“你看起来好像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嗯?” “像个穷人了。” “呃……”苏明绣有点怀疑这世界的人是不是都精修过口才,要不怎么一个二个的说话都这么招人恨呢? 盛乾认真地看着她,“真的,你以前从来不会进这种便利店吃东西的,这不符合你宛达集团总夫人的气质。” “低调,”苏明绣怕他的声音太大引来路人围观他们这俩装逼犯,她波澜不惊地补充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哦,离了。 盛乾瞬间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当即大口饮下手里的雪碧,哈了一声,“难怪你要接这个广告,以前你听到这种活儿指定早拒绝了,说不定还要再骂我会儿,说来也巧,为了证明我这半年没在混吃混喝,我肯定还是得给你努力找活儿的,但你也知道,你接戏的要求么……目前还没找到符合你要求的作品。” 也就是苏明绣没在喝水,否则她铁定当场喷出来。 -- 第293页 原主接戏什么要求? 一,要大制作,大导演,大荧幕播放。 二,不演配角,不演尸体,不演非人角色。 原来的苏明绣那可是冲着实力派兼流量并行的路子去的。但从来不自省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反正饭碗是要端最大的。 盛乾说找不到符合她要求的作品实在过分委婉。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大导演,看到她这么个从来没作品的演员,肯定都不会同意让她出演主角的要求。 见苏明绣陷入沉默,看着她神情冷淡下来自然透露出的冰冷感,盛乾赶紧保证,“但我会努力的,真的,姐你相信我——” “算了吧。” “别、别算了呀,我跟你说,我最近研究过了,咱们可以先从流量入手嘛,最近选秀节目已经开始挑选三四十岁的女明星了,只要我们能够拥有流量,再将这些积攒成资本,变成我们进军实力派演艺圈的踏板……” “小伙子,你很有想法啊。”苏明绣扬了下眉头,没想到盛乾竟然这么努力地给自己画饼,颇有些讶异。 盛乾放下雪碧,摸了摸脑袋,冲她笑,“嘿嘿,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啊?” “太累了。” 要是真的这么努力当明星,等到自己跟于宛如的婚姻经历被扒拉出来,肯定是火遍全网的八卦。 要是有心人再扒一扒原主这千疮百孔的人生经历,粉丝们破防、塌房就在一夜间。 既当过经纪人、也走过选秀道路的苏明绣对娱乐圈实在敬谢不敏。 听见苏明绣说累,盛乾顿时想起了之前劝她从普通演员做起一路打拼成名流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但当时的理由是…… “那也太累了,费劲吧啦就是为了赚钱……可我现在跟于宛如结婚,也能有很多钱。” 盛乾将注意力转回来,语重心长地看着眼前的人,“可事实告诉我们,嫁给富婆并不能拥有无尽的财产,做人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 “no。” 苏明绣摇了摇手指,“我最近发现了曲线生财之道。” “愿闻其详。” “富婆是靠不住的,但富婆的孩子也许可以。” “嗯?”盛乾不能理解,并且大受震撼。 他喉咙哽咽许久,缓缓道出那句:“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他以为苏明绣是要对于宛如的女儿下手。 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碰巧猜中了系统给的任务。但苏明绣知道他误会了,盯着他看了会儿,才出声解释,“我是说,直接拥有一个富二代当崽,她不仅可以孝顺我,等我老了还给我风光送终,我这一生多么圆满。” 盛乾觉得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开启。 没等他问出更多,苏明绣就将话题拉回了这个广告上,知道了拍摄时间是周五上午,地点就在她住的香江华府附近的商业大厦,便约定跟盛乾过几天见面,然后开车回家。 - 周五一早,苏明绣抵达拍摄棚之后,金主方面对她的颜值表示非常极其特别满意,并且好奇地问她有这个资本怎么不混娱乐圈,是不喜欢吗? 旁边的盛乾发出“噗”的一声。 苏明绣很认真地想了想,“不符合娱乐圈的艺人标准吧。” 金主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没明白她这么不自信的理由在哪里。但正好化妆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便由着她暂时告辞。 等离开几步之后,盛乾追上来好奇地问她,“姐,娱乐圈艺人哪条标准你不符合?” “‘全网无前任,有也不承认’这条。” 盛乾秒懂,啊了一声,凑到她耳边悄悄问:“你是怕你跟于总的事情……” 他正想劝苏明绣放心,毕竟现在圈里离异的明星也不少,只要是好聚好散,就算被扒拉出来,粉丝也不会脱粉回踩的。 结果苏明绣意味深长地回道,“你还是太年轻。” “……” 盛乾忽然就不是很敢继续猜了。 他闭上嘴,苏明绣得到清净,等到换了衣服出来,造型和妆再次惊艳所有人。甚至让广告拍摄的导演临时决定再给她加两秒的镜头。 本来盛乾还挺担心她由奢入俭难,要在这广告棚摆谱。但没想到苏明绣不仅状态好得出奇,也很识相,根本不和人家模特主角抢镜头,极快地配合拍完广告之后,金主爸爸光是看着还没剪过的原片就觉得请她赚了。 甚至还说要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 盛乾当然很开心,将名片双手奉上,在听见金主爸爸的晚餐邀约之后,他本来想替苏明绣应下,谁知女人明明在低头看手机,耳朵却灵得很,拒绝得很快。 “不了。” “我女儿这周不留校,让我去接她回家。” 金主遗憾离开。 盛乾在她旁边探头探脑,“姐,是哪个倒霉蛋……哦不是,幸运儿竟然有幸成为你的女儿,或许你还缺不缺一个儿子,也能帮着你一起花妹妹家里钱的那种——” “不缺。” 苏明绣冷酷拒绝,并且告诉他,“对了,刚才我收到打款了,以后我们走分成的账,我给你转五成。” “诶?” 盛乾根本反应不过来,思索片刻又想跟苏明绣说,这种分账一般也不走五五开。但是苏明绣实在走的太快,长腿竟然让他都有些追不上。 -- 第294页 只能在后面喊,“多了多了!” 但苏明绣没搭理,她跟原主不一样,信奉生财有道,不做那种克扣自己人钱的事儿,所以很潇洒地开车走了。 - 直到红色的跑车再次停在高中校门前。 驾驶座上的人将墨镜压下鼻梁,有些纳闷地看着单肩背着书包、压着行李箱的小姑娘,“你上次不是周六才放学吗?” “学校现在不让补课了,从这周开始都是正常回家。”在学校念书的这一星期,于念发觉自己很有些想念苏明绣的手艺,明明以前在明珠公馆吃的也是大厨做的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苏明绣做的格外钟情。 熟门熟路地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她把行李箱放到后座,又系好自己的安全带,装作不经意地问:“今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你做?” “嗯。” “满汉全席?” “呃……”苏明绣差点一脚油门冲出去,转头发现小姑娘唇角带着一点很不明显的笑意,骤然开口道:“于念。” 突然被她点名的人还有点紧张,淡色的瞳仁能明显地看见瞳孔一缩,握着安全带的动作也跟着一紧,不自觉地就将视线给转开了,去看窗外寒冬凛冽的枝桠树干,“啊?” “你别当我女儿了。” “嗯?” “你当个人吧。” 她紧握着安全带的掌心都被勒出了痕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似的,心神陡然跟着放松下来,唇角的笑意流泻得更多。 听见她的玩笑,于念生出点得寸进尺的心思,忽然往驾驶座凑了凑,吹气地挑衅,“是不会,还是不行啊?” 第131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6) 等到晚餐时间,于念就为自己的逞一时口舌之快付出了代价。 她拿着筷子,对着满桌子的菜肴,竟然觉得不知如何下手,倒是苏明绣很快解了围裙过来,对她笑吟吟地说,“虽然比不过满汉全席的八十八道菜,但这八道也是为你精心准备的——” “怎么不吃啊?” 于念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醉虾、醉蟹、生鱼片、三文鱼……等等,将筷子放在桌上,冲她露出勉强的笑,“其实,没有满汉全席,我也行的。” “我不行啊。” 苏明绣在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应答得毫不犹豫。 “呃……”于念为自己的晚餐做最后的挣扎,“其实上次夜宵的生煎包也挺好的。” 对面的女人给自己倒了一杯冰茶,摇晃着玻璃杯,能听见冰块跟杯壁撞击的动静,闻言掀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哦,我忽然不会做了。” “呃……?”于念神情一整个僵住,又看了看面前这些不知从何处下手的生鲜大餐,犹豫着到底是豁出去动筷子,还是干脆起身回房间学习。 “这一顿可是专门给你准备的,花了好多钱呢,你不喜欢吗?”苏明绣还在明知故问。 “你猜?” “我猜你喜欢,只是不好意思,别跟我客气,别拿自己当外人,尝尝啊。” 被她问得愈发窒息的于同学深呼吸了一口气,僵硬地微微勾唇,“你再猜。” 苏明绣:“……” 她看够了于念的笑话,觉得再逗下去这小孩儿肯定要发飙,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冰茶,将杯子遥遥举向厨房的方向,“还有一道主食,在微波炉里,你去拿过来。” 于同学本来就觉得面对这么一桌生鲜大餐实在折磨,有些如坐针毡,听见苏明绣的话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朝着厨房那边走,等凑近才闻到里面散出的香味,拉开微波炉之后,便看到一碗热腾腾的海鲜面。 上面码着大虾、鱼肉和青菜。 重点——它们都是熟的。 她当即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抬手去拿碗,还被烫了一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才想起来找手套,重新把这碗面从微波炉里端出来。 再坐到苏明绣对面的时候,于念觉得这女人是真的狠,见她喝冰饮吃生鲜,下意识地提醒了一句:“注意肠胃。” “知道了。” 苏明绣看见在对面埋头吃面的人,又从原主的记忆里想要翻翻这小孩儿以前的性格。 但发觉两人在于家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从前都是在一个屋檐下各过各的,唯有在于宛如的面前才会装装样子。但于念通常也不会给她面子,只冷淡地看她演独角戏。 以前倒是也没发现她这么啰嗦? 在心中嘀咕这么一句,苏明绣没再管这小孩儿,只慢吞吞地给自己剥虾壳,等到于念吃完起身,她面前已经堆了很高的虾蟹壳子。 结果小孩儿在屋里转了一圈,并未回屋,而是有些稀奇地问,“这康乃馨还活着呢?” 她以为按照苏明绣的性子,现在既然条件请不起佣人,肯定也不会去打理,没想到这束康乃馨在花瓶里仍旧生机盎然,可见是被精心照顾的。 坐在桌边的人只是扬了下眉头作为回应。 然后就见到于念又回到自己的对面坐下,一副等待的样子。 苏明绣:“?” 苏明绣:“你别告诉我你在等饭后水果。” 于念:“……” 她有些无语地道,“你又没请佣人,吃完碗不得自己洗吗?” 勉强听懂她意思的女人有些震惊,没想到这便宜崽子竟然还真有做家务的觉悟,本来想算了,但一想到于念学习还挺厉害的,距离top2也没差多少,应该不缺这洗一次碗的时间,便抬手去摸湿巾,边擦手边指挥:“哦,那你先把碗筷收了,桌子擦了再洗。” -- 第295页 “洗完碗要记得把水池、灶台和案板那些都清理干净——” 在家里从没做过家务的于同学对这一连串的附加劳动表示诧异,可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面的人打断了。 “怎么,你洗碗光洗碗啊?筷子不洗了?锅也不洗?” 被怼到满口无言的于念哑然半天,只能答:“洗……” “嗯,真棒。” 苏明绣敷衍地夸完,施施然将擦过指尖的湿巾放在桌边,一身轻松地往客厅的方向走,打算看会儿电视消化一下。 在电视背景的欢乐声里,于念先拿出手机搜了会儿怎么洗碗,随后自信地放下,觉得收拾厨房这事情不过如此…… 过了半小时。 她看着还留着各种厨余痕迹的桌面。 又过了半小时。 她拿着抹布盯着天然气灶陷入沉思。 再过二十分钟。 她开始怀疑人生,跟抽油烟机对视半晌,感觉自己的肩颈、腰都已经抗议了。 但看见上面的油污,她又觉得这个应该也是要清理的,只好回头去看客厅里的那道身影。 盯着苏明绣的背影看了会儿,想到对方那夸张的美甲造型,还有曾经在于家吆来喝去的矜贵样子,于念轻叹了一口气,继续拿手机搜索这个该怎么擦。 - 晚上十点多。 苏明绣发现晚间新闻都结束了,但厨房那边的人还没回房,想到于念洗碗洗了这么半天,不由好奇她究竟在厨房忙些什么,是做事太磨蹭,还是不小心把自己什么打碎了…… 然后她看着在拖地的人震惊在门口。 “你……在大扫除吗?” 看见焕然一新的冰箱、微波炉、窗户、抽油烟机和炉灶之后,苏明绣不得不承认自己有被于念惊到。 好不容易拖完地、直起腰来的于同学扯下自己的口罩,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是你说的,洗碗不能光把碗洗了吗?” 但也不必…… 苏明绣难得睁大眼睛,沉默两秒,竖起了大拇指,“没错,就是这样,你理解的很好,这份超前意识,不愧是学霸。” 于念却已经听出了她的潜台词,神情变了又变,低头看着光洁锃亮的地面瓷砖,“你好像在骂我傻子。” “咦?怎么会?” “看来确实是在骂我。” 苏明绣露出个真诚的笑容,“我是在感谢你呀,你给我省了二百块呢。” “二百?” “周末请家政的二百呀。” “呃……”于念把拖把往旁边一丢,黑着脸离开了厨房。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苏明绣很冷静地关上厨房门,然后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养崽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这小家伙傻得可爱。 - “咚咚咚。” 客卧门口,礼貌的敲门声响起,但是里面的人却没有开门,站在门边的女人带着笑的声音传入。 “吃不吃水果?” “不吃。”里面传出冷漠的回答。 “那吃不吃核桃,补脑的?” “呃……”不多时,门把手被压下,里面还穿着校服的人冷漠地站在门边,问她,“你还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啊,生气了。 苏明绣收敛了神情,不再逗她,只将果盘里切好的苹果往她唇边递,“好好好,我不逗你了,啊——” 于念偏过头,拒绝她的讨好,用实际行动表现自己还在生气。 递过去的苹果只碰到小孩儿固执的唇角,苏明绣举了半天,只能反手把这一块果肉自己吃了。 见到她红唇开合,将自己已经碰过的水果吃掉,于念微微睁大眼睛,神情比原本看起来还要更冷冽,“你这人……” “嗯?” 苏明绣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为老不尊。”于念懒得再跟她对峙,丢下这个词,转身往书桌边去,准备把词汇书再复习一遍。 倒是听见这成语的女人跨入房间,声音微微抬高几分:“你说谁老呢?礼貌吗你?” 小屁孩。 苏明绣本来还想再哄哄,这会儿听了她的用词,只将果盘往她面前的书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爱吃不吃。 听见她的脚步声远去,不久后,于念从书桌台灯的灯光里抬眸,看见被摆得特别精致的果盘,甚至还有用西瓜皮特意雕刻出的造型,一看就是专门用来哄自己的作品。 可惜,哄人的那个半途而废。 ——还说她呢,自己不也是个狗脾气。 于念心中如此想着,捏起果盘边上放着的牙签,本来是想戳苹果。但犹豫迟疑许久,最终还是将除了苹果之外的其他水果都吃完了。 - 苏明绣又在泡澡的时候思考取系统的事情。 但是她的灵魂力量不足以支撑她获得超过这个世界的能力。而很显然,系统给她选的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世界,没有任何灵异事件、普通人也不可能获得超能力。 她在牛奶味的浴缸里昏昏欲睡,但思绪却忽然飘到先前看到的一个新闻,讲的是一个少年凭借自己的天赋黑了公共系统被抓住的故事…… 换个思路想。 不能把系统取出来,但在脑海里给它制造一个囚笼,能不能做到呢? 苏明绣有了新的头绪,当即决定试试看。 -- 第296页 就在她沉浸于给系统打造一个为它量身定制的没出口的迷宫时,卧室门又被敲响,起初苏明绣没打理,过了会儿感觉外面的人似乎有些急了,都拧开门要进来,不得不从意识世界里抽离,趴在浴缸边缘问:“干嘛?” “你怎么又在浴缸里睡觉?”站在浴室外面的人声音有些急,显然是因为先前敲主卧的门太久没得到回应所以担心她的状况。 苏明绣好不容易才调用力量,这会儿被中途打断,整个人都疲惫极了,懒得跟她争论,只道:“你不是在生气?还有空管我?” 本意只是将小孩儿赶出去,免得干扰自己锁系统的进程,谁知在浴室外的于念安静片刻,很是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把自己哄好了,不行吗?” 第132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7) 苏明绣:“?” 她倒也没想到小朋友竟然能懂事到这个地步,以后跟她谈恋爱的人一定特别省事吧,可以随便惹于念生气,毕竟……于念会自己把自己哄好。 手臂从浴缸里伸出来,带起阵阵水花落在浴室地面上,苏明绣有些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我没事,就是在浴室里想点事情,你自己早点睡吧。” 于念背对着浴室站了会儿,一声不吭地往外走去。但过了没多久,又搬了张小凳子进来了,像个看门的老大爷似的,拿着板凳坐在浴室外,声音低低传入浴室里。 “你想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苏明绣:“??” 她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七老八十了,才需要于念这么寸步不离地照顾,无奈半晌,只能从浴缸里面起来,扯过毛巾,投降般出声道,“行,不泡了,我现在收拾出去,你能回自己屋里了吗?” 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音,于念头也不回地扯过板凳走得飞快,像是担心下一秒又要被苏明绣挑选为那个替她找睡袍的幸运儿。 看见小孩儿还顺手把主卧门给带上,苏明绣不由摇了摇头失笑。 - 最后苏明绣是在晚上休息的时候完成了自己的设想,她给系统制造了一个精神迷宫,非但没有出口,还会给系统随机制造陷阱在路上。 譬如系统可能会在死角忽然遇到一团火,被燃烧殆尽,被迫回到起点; 又或者是在行进路上碰见落石,被逼迫到墙角碾压…… 磨砺系统在苏明绣打造的这个特制迷宫里被狠狠折磨。 它想过的、没想过的那些死法,苏明绣都给它准备上了,按说系统是不该感受到这些的。 但因为这个迷宫机制类似于苏明绣给它安装的病毒,干扰了它的程序运行,让它难得像是人类一样加装了诸多感受,被这个迷宫反复折磨。 好长一段时间,苏明绣觉得无聊的时候,就会在睡梦中来看看系统的一百种死法来找找乐子。 本市的气温慢慢从冬天走到春天。 苏明绣靠着盛乾那边接的广告,自给自足生活的同时,还偶尔能给每周回家的于念加个餐。 不过对于高三生来说,他们的时间概念并不以四季划分,而是以考试来判断,二模之后再过一个半月就是三模。 这是高考之前的最后一个模拟考。 在这当中,艺术生们要穿插自己的专业考试,还有一些想要获得加分的学生们需要提前去参加自己心仪学校的面试……每一个不放弃的高三生都在为自己日后的人生做最大的努力。 于宛如从于念这段时间都拒绝回家的态度里,猜到了她还是执意要考国内的学校,特意在某个周六晚上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中心内容是训斥她浪费之前几年的出国准备,并且还觉得她张狂,本省要去top2的分数线特别高,没有参加奥林匹克竞赛、无法获得国际赛事加分的于念,只凭一场考试就想成功,实在有些不稳妥。 何况…… 她还只最后学了这一年。 接到她电话的人彼时正在超市陪着苏明绣买菜。因为时间不早,菜市场估计也没太多新鲜的食材,苏明绣才勉为其难决定到本地精品超市来看看。 于念知道她自从离了婚之后其实有点小抠门,方才来的路上在跟她拌嘴,而今进了超市,有意要挑些昂贵的食材,好叫苏明绣肉疼一下。 谁知接了于宛如一通电话…… 好心情全毁了。 “你不是在学校吗?那边怎么这么吵闹?”恰好这时候苏明绣在看海鲜,于念就站在她的旁边,电话将其他顾客问价的声音也囊括了进去,被那头的于宛如捕捉到。 她敏锐地问,“你没在学校?” “出来陪同学买点东西,你如果没别的事要说我就挂了。”她眼尖地发现苏明绣在挑鱼,抬手扯住她的衣袖,甚至没等于宛如再说话就率先挂掉,把手机塞回衣兜,扬着眉头问:“你打算买多少一条的?” 苏明绣本来只想买条鲫鱼煲汤,但见到这边的鲈鱼还挺新鲜,就顺道儿看看,闻言很淡然地示意她看旁边的特价牌:“九块九啊。” 煲汤的鲫鱼不需要多大,小的也能有味儿,在油锅里煎了过后加水大火烧开,再放白豆腐等配菜,最后只需要点缀盐和胡椒粉就能特别鲜美。 于念:“?” “你就准备拿九块九打发家里未来的高考状元?” 苏明绣“哈”了一下,上下打量她,本来是觉得她在想屁吃。但既然小朋友主动往脸上贴金,她也就顺着再问一句,“哦,那未来的高考状元觉得自己应该吃多少一条的鱼呢?” -- 第297页 于念虽然没这么来过菜市场,但她以前跟着于宛如在外面的高级餐厅见过的食材种类也不少,视线从生鲍上面挪开,一路看到水箱里不大的青龙、波龙,最后发现了一条颜色很眼熟的东星斑。 “多少不知道,但这个红红火火,一看就吉利又喜庆,吃了它肯定能有好兆头。” 苏明绣:“?” 她看了看这条东星斑的大小,想到光这条鱼就花掉小几百,登时露出了一个十分和蔼的微笑,“要好兆头?这还不简单,等下我给你买张船票,你出了海就往水里跳,追着那野生黄鱼一路游,那金灿灿的,啃一口都寓意你金榜题名呢。” “噗。” 旁边在等自己那份水产宰杀的路人偶然听见她们的对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于念本来被苏明绣这么一怼就觉得有些面上挂不住,现今意识到自己还要社死,便朝着那人方向看了眼,默念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随后神态自若地看回苏明绣,“我就要吃东星斑,你买不买?” “不买。”苏明绣冷漠拒绝。 “小妈……”于念拖长了语调,面无表情地撒娇。 “你就是叫祖宗都不行。” 于念看她铁石心肠,已经打算让人捞鲫鱼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拉着苏明绣的手,凑到她的耳边,很小声地的冒出一句:“苏苏……” “啊!”猝不及防听见熟悉的撒娇称呼和音调,苏明绣骤然甩开她的手,顾不上捞鱼的师傅还拿着渔网在对面等着,转头看向恶作剧般称呼自己的小朋友,“你叫我什么?” 于念盯着她的耳朵,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故事似的,有些恶劣地勾了勾唇,“你耳朵红了,苏苏。” 苏明绣深吸一口气,“再敢这么叫我,我就揍你。” “嗯?”于念本想再挑衅会儿,想到自己刚才的诉求,目光重新挪回养着东星斑的水箱,状似无意地喟叹道,“好想吃一条东星斑哦,或许我吃上一口它的肉,就能改掉这种乱叫人的毛病呢。” 苏明绣:“……” 她实在扛不住家里的小兔崽子用这种称呼情人的感觉唤自己,在捞鱼师傅失去耐心的放空目光里,指了指旁边的箱子,“给我捞一条一斤左右的东星斑。” 在等待宰鱼的过程里,于念站直身体,用肩膀碰了碰她的,挑衅地发问,“是谁说叫祖宗都没有用的?” 苏明绣瞥着她满是得意的眼神,淡然地应,“当然没用,因为你是我祖宗,行了么?” 扳回一局的于同学很是得意,甚至愉悦地哼起了歌,自觉完成了让她钱包出血的任务,之后陪着她逛蔬菜区都老老实实的,甚至还主动要帮她拎菜。 直到结账走出超市,来到停车场。 于念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道,“我妈好像没有那样叫过你,你刚才听见我喊苏苏,耳朵变红是因为想起谁?” 苏明绣打开车前盖,想把一些不方面放车里的食材放到这边,正在归置空间,闻言用眼尾扫去,忽而慵懒一笑:“小屁孩问这么多做什么?把鱼给我。” 站在她身边的人听见她的回应,想到她曾经那些混乱的暧昧史,突然觉得心情跌入谷底,一言不发地将手头所有的东西都丢进她清理出的空间里,转身就往车上走。 “哎……水果放这会被压坏,你给我回来——” 苏明绣将水果的袋子整理出来,想要让她一并拎到后座,结果发现于念已经在副驾驶坐好、戴上耳机,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呃……”她轻叹一口气,低骂,“狗脾气。” - 明珠公馆。 被女儿挂掉电话之后,于宛如将手里的文件翻阅了一遍,准备签的时候,回想起当时打电话那头的吵嚷环境,觉得有些不放心,给自己的生活助理打了个电话。 “你帮我去念念的学校问问她班主任,最近周末她自己在学校学习的表现都怎么样。” 第133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8) 从超市回到家,于念都没有再主动跟苏明绣说过一句话,小孩儿脾气总是来得快,不高兴的模样恨不能昭告全天下,就等着惹她生气的人主动来哄。 但于念同学生起气来也很有意思,回到家里之后叫她做事也来,并不会待在屋子里生闷气。可若是同她说话,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那像是挂着冰碴子的面庞上写满了:我勉强给你个哄我的机会,还不识相快点的? “过来。” 苏明绣本来是在问她关于学校的事情。但好几次得不到回答,切菜的动作顿了顿,朝着于念轻声唤了句。 于同学本来不愿意过去,但看到她放下菜刀,将刚才切好的葱蒜都码进已经处理好的东星斑盘子里,想到这毕竟是自己要吃的鱼,便走过去木着脸等她安排要帮忙的事情。 谁知下一秒,就见苏明绣随手拿过旁边在超市买的鲜牛奶,往她的脸上贴,于念下意识地偏了一下脑袋,却没躲开。 “嗯?”她有些茫然地想抬手接住这盒牛奶,结果苏明绣却没有松开手,只有些稀奇地瞧着她,“看看你这表情冷的,把牛奶放你这儿也算是冷藏保存了吧?” 于念:“……” 发觉她的脸色变得更黑,苏明绣自顾自地笑出声来,明知道她已经生气了,还要在人家生气的情绪上反复横跳,以至于于念完全被惹恼了,大声喊她,“苏明绣!” -- 第298页 “没大没小,”被她直呼其名的本尊仍旧笑吟吟的,轻斥了这么一句之后,又好脾气地问她,“叫我做什么?” 于念气得把牛奶盒子放到旁边桌上,转身离开厨房,回房间的时候将门摔得震天响,让苏明绣没忍住提高声音冲那方向说道: “门摔坏了你赔啊。” - 把小朋友气跑之后,苏明绣才把鱼放进蒸锅上,就听见手机响了的声音,备注“负心女”让她颇有些震惊,不知道这又是原主的哪位情姐姐,迟疑着划了接听,里面却传出让她耳熟的音色:“念念在你那里?” 哦,是丈母娘啊。 苏明绣放下心来,把蒸锅的盖子盖上,打着了火才应道,“对。” 电话里很快传出一声冷笑,于宛如很快对她开始了阴阳怪气的输出:“以前只知道你脸皮厚,没想到你为了钱,真是不择手段,苏明绣,我从前还是小看你了。” 莫名其妙被扣了帽子的人转身盯着电话,然后好心提醒道,“于总,我录音了,请注意你的用词,否则我告你诽-谤哦。” 于宛如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本来还准备了一万字以上的输出,却碍于苏明绣的这句提醒而不得不憋回去,到最后,她落下一句,“地址给我,我让人去接她回来。” “于念已经十八岁了,有权决定自己待在什么地方。”苏明绣盯着蒸锅盖子小口里冒出的一缕水汽,如此回道。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被她敢同自己正面对抗的回答惊了一下,而后便又是熟悉的嘲讽,“苏明绣,我提醒你,不管你怎么讨好她,我们的这段婚姻都已经结束了,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再重新踏入于家大门,你死了这条心吧。” “嗯?”苏明绣捋了一会儿,开始思考于宛如为什么可以活得这么自信。 发觉她没了动静,于宛如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说话便越发不客气,“苏明绣,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存在限制念念人身安全的行为,更别想有通过伤害她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的念头。” “说完了么?说完我挂了,锅要烧糊了。” 本来苏明绣还以为于宛如猜到了系统任务,想要站在道德角度狠狠指责自己,结果没想到,听了半天的总裁自恋语录,苏明绣对于宛如剩余的台词失去了兴趣。 等到把晚餐做完,她走过去敲了敲于同学的卧室门,“出来吃晚餐。” 于念磨蹭了会儿,在屋里思考着如果太快走过去,苏明绣肯定以为她又把自己给哄好了。但若是太慢了,对方要是以为她不吃晚餐怎么办? 她内心戏相当丰富,将起身到开门的节奏掌握得很好,甚至连表情都控制得细致入微,确定自己左脸写着“生气”,右脸写着“要哄”之后,于念“咔”一声拉开房门。 结果苏明绣先发制人,“你妈妈刚才给我打了电话,她不知道你来我这儿了,你一会儿有空给她回一下。” 于念表情一僵,愣愣地应了声,“哦。” 苏明绣自觉已经将话语传达到位,转身想往餐桌那边走,于念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肩膀,“等等。” 女人漫不经心地回头,长而浓的睫毛生长在眼皮根部,有种自带浓密眼线的感觉,尤其是斜眼看人的时候,光线落进她的眼中,眼尾眸光流转,像有万种风情。 她无声地看着于念,想问她还有什么事。 结果小孩儿沉默了半天,直到苏明绣抬手拍掉她的爪子,重又迈步的时候,才听于念的声音从后面追来。 “之前我问你的事,你不打算解释了吗?” 稍加回忆,被她留住的人唇角弯了弯,意味深长地唤她,“于念——” “你是要给我当女儿,又不是要给我当女朋友,怎么管得这么宽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苏明绣后面那个假设,于念心口一跳,没来由的心慌。 但口中已经本能地往下接去,“因为我不想随便认野爹,况且……就算你以后跳广场舞每天换个伴,总也得让我眼熟该认识的吧?” 苏明绣差点叫她说服了。 不禁再次认真打量面前的小孩儿,仿佛被说服似的,悠悠答道:“放心好了,暂时不会给你认野爹的机会,能去吃晚饭了么?” 于念下意识跟着她走过去,等到在餐桌边落座,又猝不及防地开口,“所以是谁叫过你‘苏苏’?” “没完了是吧?” 苏明绣似笑非笑地觑她,没想到当学霸的人还挺执着。 在那双淡色眼眸的坚持下,苏明绣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你不认识的。” “以后可以认识。” “不在这个世界。” 这回答总算是堵住了于念的嘴,她没想到能等到这种答案,神情从执拗变得有些空白,过了会儿,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出声道歉,“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苏明绣应得很快,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于念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东星斑的鱼肉到自己碗里,才刚放到唇边,就开始夸奖苏明绣这鱼肉做得真好吃,五星级酒店的大厨都比不过她的手艺。 欣赏了会儿她夸张而做作的表情,苏明绣总算被逗笑,摇了摇头,让她好好吃饭。 - 吃完晚餐,于念将桌上收拾干净,回到房间写了会儿作业,才想起来要给于宛如打电话这回事。 -- 第299页 她语气冷淡、如公事公办一样报备自己最近周末在苏明绣这里放松心情。 但显然于宛如觉得她靠近苏明绣这种人完全是自甘堕落,语气冷硬地命令她以后周末乖乖回家。 “靠近她是堕落?” “那妈妈你都放任自己堕落了这么多年,就不许我也体验一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宛如敏锐地从她的话语里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但或许是这猜测过分离谱,以至于质问过后,她竟然没有任何能往下接的内容,显得色厉内荏。 坐在书桌前的人也为自己一时的头脑发昏而感到气短,很快地应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您对小妈有偏见,她也并非……一无是处。”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看人——” “总之,你的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于念,要是你今年考不上top2,也错过了申请国外大学的机会,你就准备好复读吧。” 于宛如冷酷地丢下警告,挂了电话。 台灯下的人揉碎了刚写的草稿纸,想从书包里翻一本新的,拎着书包的时候却无意识倒出雪花片似的信封,拿起来看了会儿,也想不起来这些信封的主人究竟都什么模样,起身将这些纸张垃圾都收集起来,准备丢去客厅的垃圾桶。 恰好在外面倒水的苏明绣无意间瞥见她手中的信封颜色,打趣地问了句,“收到情书了?” 于念随口应了一声,把它们都丢进了垃圾桶。 “看来是都不喜欢。”苏明绣注视着她的动作,喟叹了一句,低头喝杯子里刚倒好的热水,热乎乎的水汽扑面而来,暖洋洋的水落进肚子里,让她觉得非常舒服。 等放下水杯,想要回屋的时候,她才注意到于念还站在客厅的垃圾篓旁边没有离开,抱着手臂正看着自己的方向。 苏明绣:“?” 于念敛了敛眼眸,提醒似的说道,“一般这时候接下去,不是应该问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吗?” “呃……”很突兀地,苏明绣从她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里品出了那么点意味深长的劲儿,于是很轻地“哈”了一下,神态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说,“跟我又没关系。” 第134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9) 于念定定地看着苏明绣许久,很轻地笑出一声之后,转身回了房间。 已经喝完水的女人转了转手中的水杯,从她的视线里猜到什么,有些无奈地莞尔笑了笑。 苏明绣本来打算最近都减少跟于念谈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谁知不久后的周末就收到快递来的新鲜花束,是非常漂亮的几朵睡莲,全都是含苞待放的状态,从那花苞里散发出的浓郁花香味,却格外让人沉醉。 她在花束里找了找,没看到送礼人的卡片,同送花的人说道:“确定是给我的?” “香江华府9栋808苏明绣,是您的信息吧?” 这倒没错。 女人检查了过花束之后,在订单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抱着花转身时恰好碰见在屋里学习出来的于念。 “收到花了?” “你送的?”苏明绣扬了下眉头,在瞧见小孩儿的神色时,忽然就猜到了送花者的答案。 于念点了点头,“上次你不是说喜欢莲花?” 苏明绣还以为她当时没听完自己说的那些花名,这会儿又收到礼物,本能地拿出时间对了眼时间—— 哦,今天母亲节。 她对于念露出个笑容,“花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礼物。” 于念看着她抱着睡莲的模样,不发一言地又回到了房间里。如今她越发坚定自己要在国内读大学的念头。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苏明绣盯着她的背影回到房间,很轻地舒出一口气,她原本都做好了小孩儿又要借题发挥,扯点别的的准备,没想到于念竟然什么都没说,倒是……让她有些另眼相看。 仿佛先前那些欲说还休的零星暧昧是苏明绣的一场错觉。 然而情场猎手的她却知道,少年人的心思向来执拗,生出的情好似夏日骄阳,轰轰烈烈,若是骤然释放,反而燃烧得不久。 但若是藏在心底,压得越久、留下的烙印就越深刻,像是刚熄的火堆,无焰、却烫得惊人。 还好,马上就要高考了。 等到于念上了大学,真正进入这声色浮华的世界,这点不曾言说的心思即便仍有痕迹,终会叫时间冲淡的。 苏明绣如此想着。 - 五月,过了五一假期,天气越发炎热起来。 临近高考,学校给学生们的压力反而小了,管教也松了很多,甚至会批准学生们回家复习的假条。 于宛如在发觉于念没有将推荐信和自己的成绩单邮件发出去的时候,就猜到她是铁了心要在国内考大学。 为人父母总还是期望孩子在人生道路上取得成功的,在最后的半个月,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回家去备考,甚至还破天荒给她请了优秀的家庭教师,能够给她解答各类学习上的困惑。 不过于念没有领她的情,仍然按照自己的节奏,每天在学校里做模拟卷、复习知识点,一步步等着迎接高考。 日历一页页撕过,在无数备考学子同家长的紧张中,不疾不徐地走到六月。 -- 第300页 开考前一天,于念依然选择留宿,按照自己平常在学校的作息来走,只是晚上在教室复习的间隙里,她给苏明绣打了个电话。 “明天我要考试了,你有想好我考完之后庆祝的菜单吗?” “满汉全席真的不行。”接电话的人正在侍弄自己花瓶里的鲜花,是于念从母亲节那一天开始送的,别人家过母亲节都是当天收礼物,她家这个小崽子倒好,从母亲节那天一直送到现在,睡莲、碗莲、月季、玫瑰……每天换一个品种,小孩儿轮流让人给她送,到今天都没停过。 苏明绣甚至都怀疑小朋友是不是把平常从于宛如那里薅的零花钱全花自己身上了。 于念笑了一下,很难得没跟她拌嘴,只是顺势往下接,“只要是你做的菜,什么都行——哦,生的不可以,生菜沙拉我也拒绝。” 平时她只要跟苏明绣吵架,总会在餐桌上看见难以让自己接受的生食,从海鲜到沙拉,于念感觉自己在苏明绣的餐桌上看完了平生最讨厌的菜肴。 “考完了你不用回于家吗?” “回不回都少不了你那顿。” “行。” 苏明绣刚修建完花枝叶,转开了话题,“你订花究竟订了多少天?我这家里花瓶都快放不下了。” “到我考完。”于念答。 看在这大孝女给自己过了个难忘的母亲节份上,苏明绣又问,“别的小朋友都有家长陪考,请问我们家的于同学需要这项陪同服务吗?” “想要,但还是算了。”电话里传来的答案让苏明绣有些意外。 她抬起眼眸,从晚间客厅落地窗的倒影里,见到了自己一身描金旗袍的倒影,眉目低转,难得接了句,“为什么?”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都是大晴天,外面温度三十多,晒得不得了,你还是别遭这个罪了。” 想要苏明绣去给自己陪考是真的,于念甚至想到这个念头就觉得心跳都变快了。 但最终,她想到苏明绣平日里泡澡都那么多讲究,还有卧室梳妆台上那些昂贵的护肤品,还是不忍心叫她在外头跟其他家长一起顶着暑意等自己。 “哟,什么时候会心疼人了?” 苏明绣语气里带着几分稀奇。 “不是谁都能让我心疼的。”于念语速很快得、低低说了这么一句,可没等到电话那头的人反应过来,站在教室外栏杆边,迎着夜风的人又迅速将自己无意间随夜风流露的心思收了回去。 “我要去复习了,过两天见。” “好,”要高考的人最大,苏明绣顺着她的心思,假装自己没有听见这句,跟着往下应,“祝你金榜题名,取得自己想要的成绩。” - 六月八号下午。 苏明绣还是开车到了于念的高中校园门口,红色法拉利本来就炫目,车身上还拉了条横幅,上书“预祝于念旗开得胜,考的全会,蒙的全对!”引来其他陪同的家长围观。 等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校园里往外走的学生变得越来越多,还有些拉着行李、抱着自己成小山般的书堆,带着笑容迎上自家的家长们。 在成绩还没出来之前,终于结束奋斗的学生们没有不开心的。 于念在学校里放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加上她还提前交了卷。所以出来得也挺快,在校门口见到那辆熟悉的车之后,她难得怔了下,随后加快脚步过去,拉着行李箱走向苏明绣,扬了扬下巴:“蒙的全对?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没有题需要我蒙好吧?” 站在车边的人将墨镜丢回车里,同样回头跟她看了眼自己定的横幅,“是吗?那把后半句划掉?” 于念笑了一下,眉眼弯了起来,显然今天心情也很不错,发现苏明绣真要去找人借笔把后半句划拉掉,才悠悠阻止,“算了,这样也挺好。” 她主动上了车,把自己的行李箱往后座塞,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看见旁边同样拉开车门落座的人,不慌不忙地落下一句。 “今天我生日。” 苏明绣拉着车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因为原主的记忆里从没有这些特殊日子。 所以她当然也不知道于念的生日在什么时候,甚至之前跟于宛如聊天的时候,还默认小孩儿已经成年了。 “生日快乐,”她一边说,一边去够手机,虽然今天去买食材时就已经很花心思了,没想到现在还缺个蛋糕,“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她好订蛋糕的水果和果酱种类。 谁知方才还乖巧的人盯着她的动作看了半天,“我在你这儿住了几个月,你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水果?”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正想回答,却听见陌生的手机铃声在车里响起。 于念跟她对视半天,想起来这是今天考完之后终于调出铃声的自己手机,拿出来看见来电,神情变了又变,接起来的时候声音低了些许。 “妈妈。” “考完了吧?我给你发了个地址,今天是你生日,已经给你订好了酒席,暑假也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来公司里实习。所以等会儿有几个叔叔阿姨需要你提前认识一下,你有一小时的时间,记住不要迟到。” 于宛如的话太过了连贯,根本没有让人打断的机会,等于念想要开口的时候,兀自说完的人已经挂了电话,似乎没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什么不妥。 -- 第301页 车里的空间狭小,两人离得又不远,足够苏明绣听清楚那话筒里漏出的内容,在于念下意识朝她望来的时候,她露出个比较轻松的笑。 “没关系,我买的菜可以先放到冷冻,之后几天都能吃——” “要我送你过去吗?” 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浅色眼眸里有淡淡的阴霾,似乎非常不想在苏明绣面前被看到自己挣不脱于宛如掌控的模样,可她的理智始终在,脑海里有声音在提醒她,现在任性地留下,只会给自己、给对方带来麻烦。 沉默了很久,到最后,于念只是垂了垂眼眸,很认真地问:“你能等我吗?” 留下这顿晚餐等我。 也给我足够的时间成长,成长到能够拥有力量对抗她的安排,还有……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你的面前,追求你。 “当然。” 苏明绣如此应着。 她最终还是开车将小孩儿送到了于宛如发的那个地址,停在那奢华的五星级酒店门口,目送于念离开后,正想驱车回家,就见到盛乾打来的电话。 “姐,有个赚大钱的综艺了解一下?” 苏明绣靠在座椅上,胳膊搭在车窗边,漫不经心地对着车里的后视镜整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综艺?我又不是明星,怎么参加?” “素人恋爱综艺!我现在有朋友联系过来,说是要找漂亮的人当嘉宾,按期结款,你只需要往那屋子里一住,人设也简单得很,比演习简单多了——咱们就当作是出门住酒店,时间一到,收款走人,怎么样,心动吗?” 苏明绣确实有些意动,出声问了句价格,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盛乾也知道这个价格能让她心动,多嘴提了句,“因为赞助商就是宛达旗下的品牌,就连嘉宾住的楼盘也是它们赞助的,是本市新申报的别墅项目,请了著名设计师,环境很不错的……” 说到一半,他想起来苏明绣曾经跟宛达当家人那段不得不说的爱情故事,将话题拐了回来,“当然,姐你肯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住别墅也没多稀奇。总之,只要咱们不提前尘往事,专心当花瓶,闷声赚大钱它不香吗?” 香。 苏明绣承认原主的钱包心动了,于是她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拍摄?” 第135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0) 这档素人恋爱综艺的名字叫做《心跳回响》,请的都是本市各行各业的精英人才。 而且它还有个突破其他素人恋综的特点:它是面向同性的恋爱。 《心跳回响》的第一季请的都是男嘉宾,本来以为面向的社会群体比较小众,应该得不到太多的收看,没想到节目收视率直接爆了。 所以第二季的班子很快就拉了起来,节目组吸取第一季的许多经验意见,在第二季里做了一些进步的调整。 首先,第二季面向的是女嘉宾,节目组决定跟隔壁同期的选秀卷起来,力求本季来的女嘉宾在颜值方面与秀er齐平,在职业方面能有代表性,据说有医生、律师、金融分析师……等等,争取让各行各业的精英人才都能到节目里来。 其次,因为第一季的八位嘉宾在节目结束之后,牵手的成功率太低,节目组觉得格局应该打开点,将《心动回响》做成单纯的相亲节目太俗套,为了欢迎各行业的优秀精英在报名阶段卷起来,他们宣传这节目里不仅可以收获爱情,也可以收获独特的友情。 除此之外,节目组还在第二季的录制方面采用了大胆的直播 后期剪辑双线并行的模式,感兴趣的观众们可以在直播间直接收看喜欢cp的互动,而后期突出重点、加了字幕的高清剪辑版,则可以吸引更多的路人入坑。 盛乾将这些资料都发给了苏明绣,确定她有参加的意向之后,决定为她整理出一份简历交过去,只是在介绍她个人特色的时候犯了难,“姐,咱们职业写演员吗?” 苏明绣:“?” “少羞辱人,”她想到原主那半部作品都拿不出手的成绩,毅然决定改掉,“写广告模特。” 今年她的广告确实拍得不少,写这个最是合情合理。 “那特长方面,我就写——” “写‘特别美丽’。” 盛乾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敲着键盘往简历模版里输入,感觉在别人身上极其无耻的话放在苏明绣这里,确实是在描述一个事实。 当初要不是原主的脾气过分跋扈、眼高手低,按照她这纯天然不整容的颜值,混个十八线还是绰绰有余的。 电话那边的经纪人闷头输入了许久信息,等到发送简历之前跟她念了一遍,“姐我们来对一下信息,姓名:苏明绣;年龄:25;职业:广告模特;型号:0;特长……” “等等。” 苏明绣眉头皱得更紧,“你说谁是0?” 起初被打断的盛乾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姐姐姐,咱、咱得实事求是啊,虽然您确实是去这综艺里面混工资的,但是万一呢?万一你就有看上的呢?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咱当0不丢人!” “嗯??”苏明绣觉得这经纪人多半是觉得之前拿过的那些工资烫手。 她冷笑一声,笑意里都是让他好自为之的警告,听得盛乾毛骨悚然,赶忙又敲着键盘修改,同时小声嘀咕:“难不成于总是0?” -- 第302页 在苏明绣的记忆里,原主跟于宛如结婚全然是为了钱,她那空空如也的脑袋瓜从来也没想过对方同意结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在婚后发现对方根本没兴趣跟自己同房,更是乐得不行,觉得自己赚到了。 直到于宛如提出要离婚,她才意识到……有时候不被碰,不代表尊重和冷淡,也可能是对方对自己完全没兴趣。 所以她又哭又闹,愚蠢地以为这样就能将人的注意力维持在自己这里。 但苏明绣没心思跟盛乾仔细说原主和于宛如那段形婚的内涵,在他嘀咕完之后也没吭声。而这种沉默,恰给了盛乾别样的暗示。 他摇头唏嘘,“别看有的总裁表面上又A又飒,实际上居然在背后偷偷给人当0——今日份富豪圈的瓜,也是一如既往地好吃呢。” 自娱自乐完,盛乾同苏明绣对完后面的细节信息,将简历发送给了朋友。然后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节目组要求苏明绣本人去面试。 面试这天,苏明绣早上起来打理完家里的鲜花,开着法拉利去到节目组导演的办公室,敲开门的那一刹那,屋里的人抬头时恍然以为屋外的日光从走廊落了进来,等女人走进屋子里,才意识到这是在十多层的办公大楼,走廊都是墙面,哪里来的光? “恭喜你,通过面试了。” 导演甚至都没第一时间询问她的名字,单冲着她这张拿去隔壁选秀都能大火的脸蛋,拍板说出这句话。 随后就有工作人员过来跟她确认信息,给出节目的录制时间:“八月二十号,盛世壹号院,请准时抵达录制现场,这是您的邀请函。” - 敲定了一笔薪酬不菲的工作之后,苏明绣觉得格外轻松,她本来还以为于念这小孩儿肯定也和其他学生一样要借着暑假的时间出去旅游,原本还在想要不要跟对方一起,结果没想到这小孩儿回家吃了一顿饭之后就没再见到人影。 放在冰箱里的食材,被苏明绣一个人独自消灭。直到最后也没等来属于它们的另一位食客。 此世没有系统聒噪的催任务声音,总算不用再欺骗主角感情的苏明绣觉得浑身轻松,每日就在家里浇浇花,偶尔闲暇时出去吃个下午茶、做做美甲,感觉这样的生活可以悠悠过到八十岁。 “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也不联系我吗?” 这天,刚做完一套养生-操的女人起来,接到了自家那白捡的小崽子电话,谁料对方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质问,语气都冷冰冰的。 “于宛如给你早餐喂的火-药?这么凶?”她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听进人的耳朵里,叫别人心中那点攒着的气劲儿都无形消散了。 于念本来是憋着,想看看自己离开了她,很久不主动联系,她会不会惦记自己,结果发现苏明绣那边完全没有动静,就连偶尔刷新的朋友圈,配的图片要么是家中花瓶、要么是下午茶点心的模样,里外都透露出一股岁月静好的淡然。 此刻听见她的回答,剩下的话在喉间哽了哽,于念又道,“从那天之后我都没找过你,你就不担心我的安全?不怕我遇到什么事儿?” 被她话中内容逗笑,苏明绣拉开屋里的窗帘,在“刷拉”动静里眯了眯眼睛看窗外极明亮的天色,轻声应道,“有于宛如看着你,你能遇上什么事儿?” 等小孩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才止了这逗人的心思,“好了,吃了早餐没?” “吃了。”于念生硬地应,几秒钟后,又接了一句,“难吃得要死,比你做的差远了。” 苏明绣伸了个懒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盒鲜牛奶,“你不会想让我给你送早餐外卖吧?” “我在你眼里像是这种不懂事的人?” “嗯……你就是。” “呃……”听见小孩儿在电话那边的吸气声,像是在平复怒意,苏明绣笑出声来,“行,这回真不逗你了,说吧,找我这便宜小妈有什么事儿?” “今天出高考成绩,你是不是不知道?” “啊……” “呵,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关心我。” 苏明绣倒牛奶的步骤顿了顿,声音变得缓和了点,想到自己未来还要靠这小崽子养老,难得找补了一句,“不是,我是相信你肯定能当本省高考状元,你这样的成绩,肯定是学校和领导提前联系你,哪需要我帮你查啊,是吧?” 臭屁的于同学被她这话里的信任说得有些心花怒放,勉为其难地承认了她说的内容,然后装作不经意地丢下一句,“今天两个学校都给我打电话了,你觉得我挑哪个好?” 但苏明绣没有让她凡到,很认真地同她说,“看你喜欢的专业是哪个学校更优秀就挑哪个。” 于念在电话那头摸了下鼻子,嘀咕了一句,“要不是现在忙,我今天说什么也要去你那里再蹭一顿饭。” “小祖宗,你上次点的餐最后可全是我一个人解决的,我那冰箱连续一星期没添新食材,有些还差点放坏了——以后你休想提前点菜,否则等着你的就是顿顿生食。” 听她提起上回结束考试错过的那顿晚餐,于念也有些遗憾。可惜她现在人被安排在于宛如的公司里,第一个月跟着她手底下的秘书团打转,第二个月就要被下派到总公司的各个部门,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有时间补上这顿饭。 -- 第303页 她很认真地跟苏明绣道了歉,“对不起。” “等我八月底开学了,到时候就不会这么忙,你去首都玩过吗?要不跟我一块儿过去,就当是旅游?” 苏明绣想到自己届时要录的综艺,淡笑着拒绝了,“到时候我可能会比较忙,有个行程正好在那个点,再说吧。” 于念的设想落了空,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既然计划有变,无法约定不远的未来,还不如把握住当下,肩膀夹着手机,给秘书们发了消息说今晚有要事,口中又很快问道:“那今晚见面吧。” - 宛达集团,总部九层。 于宛如的办公室并不设立在集团的顶楼,她继承了老一代企业家的创业精神,习惯了贴近员工,不做那众人之上的孤家寡人。 秘书敲开她门的时候,她说了声“进。” “于总,”进来的这位是她的秘书部部长,姓金,负责传达总公司和分公司的要事,同她礼貌打过招呼之后,声音不轻不重地提及,“我们市场部最近投资了一部素人恋爱综艺,叫做《心跳回响》。” “嗯。” 于宛如停下笔,“有什么事?” 金秘书迟疑片刻,“嘉宾名单里面有一个您比较熟悉的名字——” “这种事情需要拿来告诉我吗?”于宛如拧了拧眉头,本来还以为是风险投资部门的评估出了大问题,才惊动她的秘书,没想到听到现在就只有这么点小事。 被她冷肃的语气吓得抖了抖,金秘书迅速将后面的内容说完,“是苏明绣苏小姐,集团这边考虑到她和您之前的关系,觉得有必要跟您沟通,我们是否需要她签署相关的保密协议……” 正准备重新低头看文件的于宛如动作一顿。 集团的业务广泛,她不可能将公司名下所有的投资项目都铭记于心。 但最终还是想起来,这个综艺同宛达要做的高端别墅系列有关系,所以回忆起了内容。 过了会儿,她抬手去拿旁边签字的钢笔,将注意力挪回面前的文件上,批出几个错漏的地方,一心二用地回答:“不用管她。” “没必要做多余的事情,她比你想的要聪明,不会做那种给自己惹麻烦的事情,这节目里都是各个行业的精英,她想要跟人家发展恋爱关系,肯定会把自己的情史藏的严严实实。” 听完她的话,金秘书公事公办地点头,“好的,我这就去跟下面的人沟通。” 她转过身,想要将这项目正常推行的事情转达给自己的小助理,没想到环顾了一圈,没看见这位集团的未来继承人,不由问自己的同事:“小念呢?” “哦,她说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申请提前下班。” “行,那你把这份文件发下去。” - 本市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里。 苏明绣穿过古色古香的庭院,走到于念预定的那间包厢,从窗棱的雕花木窗看见外面的院落,正好见到一丛很漂亮的牡丹。 这让她忽然想起来在上个世界,小皇帝住的那乾元殿外,常年都会盛开的牡丹花丛,能看出这里的老板能将花儿养的这般娇艳很有些手段。但比起小皇帝花圃里的那些名贵品种,这就有些不够看了。 她单手支着下巴,转过目光的时候,正好见到从回忆里走出来的人,比起小皇帝,她的模样更青涩一些,也没有那股掩不住的戾气,确实是未经世事、仍在校园里的学生模样。 看见于念落座,她抬手揭开面前茶碗的盖子,闻着里面清香的茉莉味儿,在腾然而起的热气里,笑吟吟地问:“怎么想到请我吃这么贵的?” “我这半个月实习工资发了,总吃你的,你这么抠门,再吃你两顿你说不定不养我了,我不得回馈一下么?” 看见苏明绣抬手去拿杯盏,她见着那水汽扑面,刚说完话,又忙不迭地接,“你小心这茶烫。” 苏明绣刚才还在睹物思人,这会儿听见她的关心,总觉得这每个世界遇到的主角也格外有意思,每个性格都不一样—— 譬如小皇帝,起初就全不知怎么心疼人,满肚子的阴谋与算计。 可惜,后来倒是什么都懂了,她们也不剩多少时间相处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 于念看见她放下杯子,本来想跟她说自己都订了什么套餐,结果还没开口,触及到苏明绣的目光,到嘴的话就变了一句。 唔。 倒也不是全不像的,起码这份吃醋时候的敏锐度,就从没落下过。 苏明绣勾了勾唇,深邃的眼窝里,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将这小包厢里的光都纳入其中,像是藏着光华的宝石,叫人挪不开目光。 “没什么。”她如此说,主动转移了话题,“都点了哪些菜啊?” 于念狐疑地又盯着她看了会儿。 确实没发现什么端倪,只好收起自己质问的坚持,像一只迫不及待炫耀的小孔雀,朝着苏明绣开屏,暗藏得意地显摆自己赠予对方的礼物。 -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这家米其林的菜式在造型上决叫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菜品的选择也很好,许多的新式餐厅在做经典食材时,一味模仿古籍的味道,试图还原老餐厅的口感。 但最终都会因比较落于下乘,所以都纷纷走向另一个极端,誓要将旧食材做出新口味。 -- 第304页 但创新的后果,不是所有食客的味蕾都能欣赏的。 这家就将创新和味道融合得很好,既叫人觉得惊喜,又不至于让人被创新的形式弄得一头雾水,走的时候苏明绣特意看了眼餐厅的名字,决定以后有空再来尝尝其他菜。 于念注意到她的目光,“喜欢的话下次还带你来。” 苏明绣将长发往脑袋后拨了拨,深红的猫眼石美甲在夜色里一闪而过,淡淡地看向于念,她出声问道:“实习工资这一顿还没吃完呐?不应当。” 说话时,她见到于念口袋里落出来的一条蓝色绳带,便抬手去勾。那口袋位置正好在于念的裤子后方,被苏明绣指尖勾着绳带,一点点扯出来的时候,于念条件反射地拍了下她的手背。 静谧的巷子里,动静有点响。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 反应过度的小孩儿微红的面色因她恰好走过路灯最亮的投映而掩盖,她低声嘀咕,“怎么总是随便对人动手动脚……你要看我拿给你看。” 说完,她就把那张出入宛达集团的工牌递到苏明绣跟前。 瞥见上面的内容,苏明绣轻描淡写地转开了目光,“不想看——” 她上下扫过于念,明明只是很普通的眼神。但因在她这张格外出色的面容上,便让人恍惚觉得那双黑眸像带着钩子,轻易将别人的魂魄都拖拽出来。 “就是刚才见它的带子掉出来了,想提醒你一下而已。” 于念将这工牌拿在手里,脑海中还回放着刚才苏明绣一转眸时的风情,答得有些文不对题,“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这里,所以之前实习的时候就没告诉你地点。” 否则按照她什么事儿都想炫耀给苏明绣的性格看,早就找个借口带人去参观自己的实习地点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巷口停车的地方,苏明绣拉开车门,“送你回明珠公馆?” “不,我住公司的宿舍。” 于念顺着她拉开的副驾门上了车,抬头去看她的时候,忽然又觉得今夜的这场晚餐像是一场意义非凡的约会,于是心情颇好地加了句点评,“我请你吃饭,你请我回家,很公平。” 苏明绣坐在她旁边,拉下安全带,煞风景地回应,“你不请我吃饭,我也要送你回家——” “别以为成年了就能晚上在外面瞎混。” 于念:“?” 她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等到跑车一脚油门轰出去,如一条灵活的游鱼穿插进城市夜晚的车流中。 直到在第一个红绿灯停下,她转头凝视着在暗色灯光下、面容旖丽的女人。 “苏明绣,你知道成年意味着什么吗?” “成年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苏明绣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扭过脑袋同她对视,“但我知道,不管你长多大,我这辈分都比你高,谁准你没大没小直呼我名字的?” “呃……”于念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叫猪油蒙了心。 她怎么可能会冒大不韪喜欢上这样煞风景的女人? 于念凝视着她的容颜,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之前总活在一成不变的规矩里。 所以迟到的叛逆期到来,恰好碰见这么个能给她关怀和爱的人,所以直接开始追求这么大的刺激。 没等她想明白,苏明绣已经将车停在了宛达员工宿舍附近。 “到了。” 她示意于念下车,似乎已经忘了刚才在车上还有个没结束的话题。 等到车门被打开,于念走下去,过了会儿,她又转回来,双手搭在车门上,俯身去看车里剩下的那个人。 “你最近可不可以不要谈恋爱啊?” 苏明绣:“?” 她觉得自己已经尽量在于念的面前将那些能释放魅力的点都给掐住了,表现得像个毫无记忆点的普通人,实在不知道小朋友怎么还能再惦记上她。 “为什么?”她问。 于念只说,“我不是说了么?我给你养老,所以你不用为了钱,委屈自己去随便地找人。” 更多的是…… 她先前怦然的心动如今慢了些,于念想要认真地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不要向苏明绣迈出那一步。 “行啊。” 苏明绣如此应着。 - 但叫苏明绣没想到的是—— 最终她上的那档恋爱综艺,以一种两人都绝没想过的方式,猝然呈现在于念的面前,瞬间将她们这岌岌可危、另类的母女关系,直接推到了悬崖边缘。 后来她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没有上那档综艺……也许,在这个世界,于念最终会恪守那道道德线,不越雷池一步。 可最后,全都乱了。 第136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1) 八月二十日,盛世壹号院。 参加《心跳回响》的嘉宾们提前都互相不认识,由节目组的人分别接洽,为了拍摄效果,节目组不负责提供服装。 但是会有造型师对嘉宾拥有的服装提供搭配建议,同时还会给她们调整妆容,以便在镜头前呈现最好的状态。 负责苏明绣这组的造型师见到她穿的一条纯白色的连身鱼尾裙,登时眼前一亮,搓着手站了会儿,同她笑道,“看来我没有什么能帮助苏小姐的了。” 他看过许多素人初次上节目时会犯的错误,譬如拍摄的是日常,便真的毫不打扮,穿着平日最普通的衣服。 -- 第305页 即便届时镜头聚焦,有后期处理,也会将唯美的画面背景变成真实纪录片; 又或者是太过浓重,穿着宴会才需要的晚礼服,以为这样就能艳压群芳,但过分刻意,只让人觉得滑稽。 苏明绣今日的装扮就正好,没几个人能压住纯色的衣裳。因为那需要极其出色的相貌与身材,相反,能有自信穿一身纯白的,五官的颜色就极重要。 这位嘉宾本就属于浓颜系,添的妆容也不明显,只是眼尾一点加长的眼线,加上暖冬色系的枫叶眼影和口红——造型师觉得她一定是本期最耀眼的嘉宾! “预祝您在节目中收获您想要的一切。” 工作人员给苏明绣指明了抵达约会地点的路线后,确认过她的邀请函,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因为前期的准备都做好了,所以今天盛乾并没有陪同她来到拍摄的现场,苏明绣独自拿着邀请函,穿过盛世壹号院的庭院,确实被这里亭台楼阁的精心设计惊艳了一把。 盛世壹号系列主打高端养生,比起明珠公馆那种坐落在市区、体现一寸土地一寸金的奢华与大气,宛达旗下的盛世壹号院选址在偏向郊区的地带,借地势地利,选在天然温泉所在的景区内,引天然温泉水入院,借当地山石做湖景。不仅总体的景观美丽,而且每一栋别院内都有独立的温泉池。 绿竹、温泉、假山,白墙、黑瓦、亭台,苏明绣抵达风景最美的中央八号院时,已经浏览完了壹号院的大致景色。 因为她是第一个出场的嘉宾,所以镜头都跟着她走,节目组新开的直播间起初还寥寥没几个人。但在见到美人美景后,很快有了弹幕。 【现在卖房的都找这么漂亮的中介了?】 【说个别墅价格让我死心。】 【咦?我退出进来三次,这是《心跳回响》的第二季?我靠这嘉宾怕不是隔壁选秀挖来的吧?现在相亲都这质量了?】 苏明绣推开八号院的院门,觑了眼院落门牌上写的“风雅居”三个字,进入其中,映入眼帘的是潺潺流水,飘入鼻间的是天然温泉的硫磺味道,苏明绣本来还觉得自己遵循原主的喜好来参加这综艺属实有些草率。但在见到这录制地点的神仙环境之后,感觉自己有赚到。 铜环木门被推开,曲折长廊有不同形状的飘窗设计,中间镂空的花纹还很用心地雕刻成不同的形状,让人管中窥豹般看院落不同美景的定格,等到进入厅堂,在长桌边坐下后,屋里的软装同样让人眼前一亮。 苏明绣单手倚着下巴,拿起桌上的茶杯看了眼,感觉这义乌九块九批发的产品也仿得有模有样,着实有些意思。 若非她此世不做系统的强制任务,倒是也可以试试跟于宛如当对手的感觉,宛达能有这样的大手笔来设计盛世壹号,还能做出这样的效果,在业内应该成就不小。 “你、你好。” 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苏明绣转过头去,见到一位身型娇小,五官也是小巧玲珑的女孩儿,眼眸里露出笑意,友好地点了点头,“你好。” 她主动拉开身边的椅子,请人过来坐下。 节目组给苏明绣的定位就是花瓶,不需要她展露什么洗衣做饭的天赋,最好偏冷淡,因为她的颜值本就属于天山雪的类型,在这种恋爱综艺里,往那里冷淡一站,就能引得无数观众为她痴狂。 但苏明绣习惯了照顾别人,见那女孩儿只在不远处站着,免不了主动邀请旁人过来坐下,甚至还轻声道:“你别紧张,我也是刚到,还不知道这边是什么流程。” 小姑娘走到她旁边坐下时,面颊已经红透了,光会点头、不会说别的话,低着脑袋,像一只害羞的小鸟。 【她的铭牌上写着“许文白”,哇,好像那种害羞得要往主人怀里钻的白文鸟哦,嘻嘻嘻不过在苏明绣这种大美女面前,又有谁能不脸红呢?】 【谁想看性感大姐姐x含羞草的文,来个大手子!就冲一号嘉宾苏明绣的颜值,这《心跳回响》第二季我追定了好吧!】 在弹幕热烈而现场气氛略微凝滞的刹那,第一期的嘉宾们陆续到来,缓解了苏明绣同许文白之间的尴尬。 第三位抵达八号院的人穿着一身灰色条纹的西装三件套,行走间带起的风都有股簌簌的果决之意。 无论是金丝边框的眼镜还是手腕上象征不菲的百达斐丽限量款,都给人一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质感。 她在到来之后,直接坐在了苏明绣的对面,目光扫过旁边的许文白,落回苏明绣的身上,主动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绍晨。” “苏明绣。” “我……我叫许文白,很高兴认识你们。” 比起她们俩的自我介绍,含羞草许文白的模版像是学校里老师要求的模版。 绍晨看了眼苏明绣铭牌上的颜色,又看了看许文白的,忽然又道,“怎么我们俩的铭牌是蓝色,她的是粉色?节目组这是随机的还是?” 苏明绣感受到她的气场,想到交简历阶段填写的信息,随口猜道,“攻受不同吧?” 这话一出,旁边明显还不太适应在公开场合谈论自己性向的许文白,脸已经红成了熟番茄,反倒是绍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是1?” 同性的恋爱节目,比起异性恋爱节目,在这方面多少有些麻烦。但是比起固定位置的男性,其实大多数女性在恋爱时候的上下并不那么明晰,很多都是0.5,节目组最初让填1和0,也不过是为了方面将人安排成“攻受”双方罢了。 -- 第306页 苏明绣点了点头。 绍晨金色边框眼镜下的目光扫过她这与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的面容,忽然意味深长地落下一句,“很多女生在遇见我之前,也觉得自己是1。” —— 【靠!第二季这么刺激吗?上来就这么霸道的台词?】 【绍姐姐一看就是强者,怎么说,这是要整两1相逢、必有一0的剧情?我承认我开始性奋了!】 【刚才那个性感女神x含羞草先往后稍稍,让我来写强强!这西装三件套和纯白色裙子的性张力……我家垃圾篓里的纸团快放不下了!】 节目组规定过,住在这恋爱小屋的期间,嘉宾之间是不能够直接表白的,也不可以通过电子设备私下联系。 但是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向对方表明自己的心意,也可以邀请别人跟自己约会。 但不得不说,成年人之间的台词,比起那些直白的表达,更引人浮想联翩。 在此之前,苏明绣还没遇见过几个在自己的面前这般显露气场的。虽然确实是来这节目混薪酬的,但她深知节目组要的效果,故而并不直接拒绝,只是同绍晨转开了话题,“不知道绍律在哪家律所高就?” 她一语道破绍晨的职业,叫绍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那流于浅表的欣赏,更深了一些。 其实她也能看出来一些苏明绣的身份,这养尊处优的姿态,实在像极了那些富豪家里无忧无虑的金丝雀,她自己本身的经济实力就不差,在择偶方面更是直接承认颜狗本质,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但没想到,这次的目标似乎比她想的……更有意思一点。 “大家好。” 没等绍晨回答,第四位嘉宾已经到达,温柔的声线第一时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扯过去,苏明绣恍然以为来的是一位专业的配音演员。因为这音色实在太特别、叫人听一次就难忘。 像是精致的听觉盛宴。 比起绍晨的西装,第四位嘉宾的衣着更偏休闲。但针织衫和休闲裤的色系搭配也叫人挑不出错来,她弯起眼睛和所有人打招呼的时候,笑容明媚到了人的心里,叫旁人不自觉地也跟着放松下来。 “我叫唐笺雪,抱歉各位,我好像来晚了——这是来的路上临时买的礼物,接下来的一个月希望能和大家愉快度过。” 唐笺雪同样也是粉色的铭牌,比起前三位来的时候只带了人的嘉宾,她的小礼物无疑让她给观众留下独特的印象,让人觉得她的温柔体贴是真到了骨子里。 她看了看苏明绣和许文白那边的两人,又看了看暂时是一个人坐一边的绍晨,询问过后,坐在了绍晨的旁边。 在院落里的温泉硫磺味道间,苏明绣闻见了很淡的消毒水味道,又看了唐笺雪一眼,目光才扫过去,就听见对方很轻地跟自己道歉,“不好意思,刚做了几台手术,我还特意洗了个澡,是不是我身上还带着什么味道?” 原来是医生。 苏明绣摇了摇头,想到自己曾经在某个世界常和同行们聊案例的时候,温声回答:“没有,我还挺喜欢这味道的。” 绍晨瞬间看了过来。 【修罗场这就来了吗?!节目组的进度怎么永远比我想的还快?】 【原来苏1不喜欢精致girl,喜欢消毒水的味道23333】 【我绍律强强股绝不认输!】 【新的cp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给我把性感美人x温柔医生的大旗举起来!医生诶! 医生都很懂人体结构的,就到时候酱酱酿酿的时候,会不会温柔地手把手教人怎么让自己快乐呢?】 【前面那个,我是网警,速度把你手机里有的东西发来,别不识好歹,否则我跪下来求你!】 旁边始终沉默听着她们聊天的许文白忽然发出一声惊讶,“咦?这是最近很红的那本小说,我正打算买来看看呢。” 唐笺雪听见许文白的话,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是我问同事要的书单,因为好久没了解市场了,都不知道什么系列比较受欢迎,能有人喜欢就太好了。” 许文白将书很仔细地放在自己面前,用行动表示了她很喜欢这份礼物。 弹幕登时又开始小范围地磕起了两个0的姐妹情。 【笑死,第二季开直播才二十分钟,进来四个嘉宾,就已经出现了四对,苏绍、苏唐、苏白、唐白……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们白白在这三个姐姐面前,妥妥是个不能翻身的受,其他一切皆有可能!】 【请摩多摩多!节目组加大力度!我就爱看这些漂亮又优秀的姐姐们修罗场!】 【笑死,同期的秀人们还在隔壁磕什么选秀,来我们《心跳回响》啊!这里磕到的糖,全他妈是真的!】 …… 随着进入盛世壹号的嘉宾人数增加,进入直播间的观众们也越来越多,冲着这节目优秀的颜和美女之间多箭头的修罗场,来了的人都会留下,宛如福尔摩斯那般拿着放大镜找cp感,恨不能比别人都更早确定自己磕到的cp是真的! 第五位嘉宾是一位大学教师,叫做容画,但她却不是一副静态的画,而是动态的,极其活泼。 自来熟地问其他嘉宾来自哪里,因为她是外地来本地的大学任教。所以很多地方都没去过,拉着苏明绣、唐笺雪和绍晨问本地的美食、景点都有哪些。 -- 第307页 许文白听见她任教的学校,轻声问了一句,“您是最近加入的容教授吧?我经过礼堂的时候看到过您的讲座宣传。” 容画摸了摸脑袋,“咦?你是本校的学生?” “最近在这边的博士后流动站工作。”许文白回答。 【博后?本市人才计划招来的大学教授?金牌律所合伙人?在柳叶刀发表过文章的主任医师?你们这节目叫什么《心跳回响》,叫《令人心死》还差不多。】 【我承认,我自卑了,我配不上美女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么一看,苏明绣这个广告模特真是平平无奇……】 【前面那位,你看着她的脸,再把平平无奇四个字说一遍?我要有她一半的颜值,我他妈做梦都能笑醒好吧?】 【确实,苏明绣在镜头里,这颜值都跟其他人有壁,我敢说就是那些明星带着电视剧里的滤镜来跟她同框,恐怕也悬……当初女娲造人的时候,对着这张脸是精雕细琢了多少遍?】 有了容画的到来,长桌两边的气氛更活跃了,唐笺雪看见这些茶具,又在厨房里找到一盒茶叶,主动想给大家泡茶喝。 许文白顺势跟她聊起不同地区泡茶的习俗,工科的容画当个乐子听得格外入神,津津有味地还提问,而绍晨则是闻了下茶叶的味道,轻轻皱了下眉头,抬眸见到对面的苏明绣在笑,出声问她:“你也喜欢喝茶?” “我办公室那边有客户送的普洱茶饼,说是百年古树采的,要不明天带过来给大家尝尝?” 说的是大家,目光却是看着苏明绣,她是进入节目以来,目标最明确的人。 也符合她的职业习惯,通过前期的了解,然后在战场上找准对方的漏洞,争取能够一击拿下。 苏明绣转了转刚叫热水烫过的茶杯,“我更喜欢这仿古茶杯,花纹很有意思。” 【绍律:看我的爱情之箭!苏美人:闪避!】 唐笺雪家里书香门第,从小就受到家里人各种不同喜好的熏陶,听见苏明绣的话,温声笑道,“没想到明绣居然喜欢研究这些?我爸爸也喜欢那些古董,他经常觉得我的爱好太俗,要是见到你,肯定要把你引为知己。” 【嚯,唐医生,想不到你温温柔柔,上来就是要带我们苏美人见家长,真是温柔一刀啊。】 【苏明绣:一个1和0看了都觉得我可以的女人。】 许文白的夸奖更为直接,她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向苏明绣,对自己知识范围外的盲区拥有者表示赞叹,“哇,你知道好多,真厉害。” 【小白白:直球!】 苏明绣没想到她先前性格这么害羞,夸起人却这么直接,先给她递了一杯茶,然后才自己接,还没等回答,第六位嘉宾姗姗来迟—— 黑色的耳钉,雾蓝挑染的碎短发,还有那闪亮的马丁靴,让人恍然看到“时尚”和“潮流”两个大字正踩着红毯闪亮出场。 甚至还应该后期给她配个出场的灯光。 她到来之后也丝毫不怯场,只是在介绍自己的名字之后,又补充了英文名,“叫我tracy就行,我的职业是造型设计师,主要是给一些明星做造型,来之前我朋友还跟我说节目里有个搭配特别好的小姐姐……”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径直看向苏明绣。 先前其她人表达对苏明绣的好感时,绍晨都不觉得如何,可是tracy一来,从自己的专业方面看似毫不刻意、实际上直白地将苏明绣的容貌夸完,登时让人感受到她的野心。 是劲敌! 绍晨头顶的警告雷达疯狂乱响。 苏明绣接受了如此专业的夸奖,也依然不为所动,笑着谢谢她的夸奖,单从她的神情来看,实在叫人瞧不出她的倾向究竟是谁。 - #心跳回响第二季# #苏明绣隔壁选秀来相亲的# #心跳回响修罗场# 节目的第一期还没有剪辑出来,第二天的热搜就已经占完了几个位置,瞬间叫人对这恋爱综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八月二十一日晚上,终于结束了公司实习、有时间跟自己的朋友们相聚的于念在自家的餐厅里请客。 除了同桌东凛,还有班上其他玩得好的、以及同一个圈子里一起长大的朋友们,都被她请了过来。 这场聚会,更像是给她马上要去首都上大学的践行会。 席间朋友们都祝她前程似锦,而于念当然也回以同样的祝福,等到菜肴在桌上转过几轮之后,朋友们就聊起了最近暑假的生活。 同她一样的二代们有的在分享自己看中的东西,“笑死,我本来还在想订完这款宾利就去考驾照,结果告诉我排队到后年,我真的服了,就这品牌一年能卖几辆啊?这种饥饿营销只会让我觉得它是产能低好吗?” “你知足吧,好歹你是能订到,我最近买个表,今年新款,你知道现在这些表的品牌有多烦吗? 好的不学,也搞配货那套,我那款撑死八十万,结果让我配八十万的货,我才是真的烦死了,找代购也一样,现在真不知道让我的钱便宜专柜还是代购。” “我马上出国,我妈在美国xx山庄有个别墅,之前暑假去过,附近的sale上-门服-务态度可以的,实在不行我给你们当代购。” “好姐妹!” …… 诸多的富贵话题,让东凛听得大脑放空,她盯着面前的果汁,怀疑自己喝下去的其实是酒。否则怎么让她飘飘然到听这么多梦里才有的故事? -- 第308页 她决定刷会儿微博冷静下。 点进热搜,看了会儿,东凛的表情变得越发古怪,她悄然打量旁边的于念,不知自己是当讲还是不当讲。 但还没等她纠结完,于念那群富贵朋友们不知怎么从豪车、名表、品牌秀等等聊到房产,其中一个转头跟于念打招呼,“哎,你们家那个盛世壹号院的项目,之后还有其他的系列设计,提前给我留一套呗?” “对哦,你是不是也看了那个节目?哈哈哈之前这个楼盘开的时候,我家里就提前预订了,那里面的风景是真的好,我爷爷奶奶现在放假都去那边度假,附近还有个很不错的疗养院,跟妍妍她们家合作的医养模式,确实搞得不错好吧?” 于念突然听她们提到宛达的项目,拿出手机登陆了一下后台,翻了会儿,平静地应,“以我的权限,目前没找到壹号院的系列项目,不知道我妈以后还做不做。” 顿了会儿,她又问:“这不是几年前的楼盘吗?你们怎么又突然关心?” 朋友们想到她家的情况,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还是跟她关系不错的戴妍玩着手机出声,“你不知道吗?就是你小妈最近参加了一个恋爱综艺,还是你们家投资的,录制地点就在盛世壹号院,今天都还上了热搜——” 顿了一下,她纠正,“哦,前小妈。” “当——” 是椅子腿在瓷砖上摩擦出的巨大声响。 旁边聊得欢的动静全都停了,朋友们讶异地看了过来,好像不知道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而唯一猜到她可能不知情的东凛拉了拉她的衣袖,将打开的手机页面放到她跟前,正好是《心跳回响》的直播间。 画面上,苏明绣站在房间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门外的绍晨。对方给她递了个用白色布包住的盒子,金丝眼镜框凸显她禁欲般的气质,“今天刚完成一个单子,客户给我送了个礼物。但不太适合我,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所以拿来送你。” 因为看不清logo,所以苏明绣没有拒绝,而是道谢接下,准备改日回馈对方一个同等价值的礼物。 但她转身回到房间,在小屋里拆开后,才发现这布立面的盒子是熟悉的喜庆橙色,品牌名字更是叫人耳熟能详: HERMES。 苏明绣:“……” 手机上飘过许多的弹幕,都类似于【富婆姐姐看看我吧QAQ】、【绍苏站起来了!】、【我就问谁能抵抗得住?】 东凛看着于念捏着手机泛白的指骨,有心想叫她冷静些。虽然不知道她跟苏明绣最近都是什么情况,但看于念的反应,肯定是不知道自己小妈上了这个综艺的,担心受怕半天,她捂着发颤的小心肝,轻轻地提醒:“念念,这是我的手机……” “咚!”一声响,于念将手机反手拍在桌上,面无表情地推向她那边,应了一声“知道”,但眉目里的冷意,却叫周围所有人都觉得如坠冰窟。 第137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2) 其实于念不爱同朋友们提及自己家里的事情。但这城市的上层圈子就那么大,人们尤爱关注那些特别的八卦,譬如谁家离了婚,谁家的小孩儿得了家里的鼎力相助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当初于宛如被绑-架的消息传出去,同圈层的家庭人人自危,许多家本来只出国的时候带保镖,从那年开始就跟保全业务签订了按年份算的合同。 等到后来同性婚姻法通过,其实这些自诩传承的门第都是瞧不上这个群体的,尤其继承了老一辈固执思维的中年人们,更不可能让下一代走上这样的路。 但偏偏于宛如就娶了个女人回家,而且还是一个过分稚嫩、难登大雅之堂,在事业上丝毫不能给她任何帮助的女人。 即便是跟于家关系好的合作伙伴,过年时妯娌相聚,提到于家时难免也带了些看笑话的心思,想知道于宛如打算怎么要后代。 结果没过两年,就看她抱回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这小孩儿单看眉眼同她分毫不像,更不似她那不懂事的少妻。 这八卦就太刺激了。 于念就是在如此尴尬的局面里,被于宛如坚定选作继承人的。或许是青春时的叛逆终于挥霍完毕,在对于念的培养上,于宛如十分严厉,要求她循规蹈矩,走优质人才的发展路子,早早给她铺路好了以后的人生方向—— 也因为她自己争气,才渐渐能被同圈层争气的二代们接纳。 这些人知道她家里的状况复杂,所以一般不在她跟前说闲话,聊天时更是能不提就不提。毕竟富到这个地步,谁家里没本不能为外人道的经啊? 但苏明绣这件事,实在是有些招人眼球了。几乎从她嫁给于宛如的第一天,这圈里的人就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本以为离婚就是她人生高光的终点了,谁能想到,她这个近似净身出户的前妻竟然还能在宛达投资的节目里出场,甚至公然踩着宛达的资源,在这相亲综艺里当c位海王,哪个知道内情的看了不在心中暗道一声卧槽? 而今看于念的神情,朋友们代入一下她的立场,只觉扑面而来的窒息。 有个管教格外严厉的妈妈,又有个不知避嫌为何物、高调得恨不能在八卦圈c位出道的前小妈,这事情要是放在他们的身上,估计连夜偷走户口本去派出所,要求把自己这页单独撕下来。 -- 第309页 就离谱。 “念念……”戴妍在周围人挤眉弄眼的暗示里,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充当那个劝于念想开点的出头鸟,“就……有一句话叫做眼不见为净,实在不行你就关网一段时间,省得看这破节目,多闹心啊,是吧?” 有她开口,其他人登时纷纷附和了起来,“是啊,或者你要觉得看了烦,要个权限,把她从这节目里踢出去呗?” “就是,咱们可是资方,换个人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 众多建议的声音响起,东凛听得有些心惊胆战,她是知道于念在高三复习的后半程,常常往苏明绣家里跑的情况,尤其每次返校,于念手里总会出现些水果啊酸奶之类的,她们俩的关系并不似这些人想的那般生疏。 难道于念也觉得……苏明绣在跟于总离婚后,为了寻找自己的幸福而上相亲综艺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情吗? 东凛看着站在身旁的朋友,面露几分担忧。 正想要不要也说点什么的时候,于念忽然朝着包间外的方向走去,“今晚的开销记我账上,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不奉陪了。”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这完全就是被刚才苏明绣的事情给影响了心情。 本来今晚的聚会就是以给她践行的目的缵的局,现在主人公提前离场,其他人也不好再聚在一起讨论这场笑话,没多久就各自找借口散了。 “东凛是吧?你家在哪儿,要不我送你回去?”有个男生主动朝东凛这边探了探身子。 然后被戴妍踢了一脚,“得了吧你,”随后她对东凛晃了晃自己法拉利的车钥匙,“我前段时间订的新车,正好缺个朋友体验,要来试试吗?放心,我有驾照。” - “叮咚。” 电梯在一楼开启,于念穿着棕色格子薄风衣,迈步往酒店外走,品牌经典的格子花纹最是体现人的气质,一路上不知多少人掠过这道风景线后,又下意识回首望去。 可于念丝毫没在意这个,她甚至都没发现下午才迎了一波寒潮、晚上就已经被热带气旋重卷的城市里,秋老虎仍旧蹦得老高,周围人都穿着短袖短裤,就她一身装扮温暖迎秋。 她脑海里还回荡着刚才朋友们的那些话。 “闹心” “看了烦” 这些词汇在她的大脑里盘旋,于念觉着它们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那样,径自往她的心里钻,让她也变得暴躁不已。 越想越觉得闹心,再回忆那些画面,心中更是焦躁不已。 可是…… 真是因为她们说的那些原因么? 于念在带着热意的风里,扯了扯自己里面那件衬衫的领口,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不断地被情绪压下,而此刻支配着她的情感,是愤怒。 愤怒于苏明绣当面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应许过她不会随意给她找野爹、也不会这么着急谈恋爱,像是所有原则都能为了她让步的样子,让于念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她。 直到看见这个节目,见到苏明绣对别人也是一模一样的微笑,对那昂贵的礼物来者不拒—— 于念在大街上兀自冷笑一声。 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便宜女儿要想变现,时间终究是等得更长些,对苏明绣那样的人来说,当下能够给她优渥生活的人,能给她当提款机冤大头的,才是更重要的吧? - 与此同时,盛世壹号院,风雅居。 现在已经是嘉宾们住进心动小屋的第二天。按理说,除了观众,六位嘉宾互相之间并不知道自己看中的心动对象是否也被别人看中,她们只知道自己第一晚的短信给了谁,其他都是未知数。 但在这第二季当中,因为苏明绣太过出色的模样,还有前一天初见面时候留下的印象,好几位嘉宾都已经明里暗里地确定了周围人都是狼。一时间,不论大家粉牌蓝牌,都成了竞争对手。 “开饭了。” 餐厅那边传出的热闹声音,让苏明绣重新盖上面前这昂贵礼物的盒子,起身往那边去。 “来了。”她起身过去打开房门,朝餐厅的方向走。比起昨天的纯白鱼尾裙,凸显她的纯粹气质,今天的苏明绣穿了条设计偏活泼的黑色小礼服裙,品牌设计这款式的定位就是在宴会和日常之间,还有不经意的小蝴蝶结设计,给人一种俏皮感。 因为白天各位嘉宾都奔赴工作岗位,所以直播间从下午五点才开。如今涌入的观众都惦记着昨天的修罗场,看见她往餐厅走就觉得兴奋。 【嘻嘻嘻,今天我已经开好了文档,准备实时产粮好吧】 【你们看到绍御姐坐在沙发上势在必得的笑容了吗?我都不好意思提醒她昨晚苏美人出来吃夜宵,跟tracy独处了一个小时,目前进度已经交流完了口味爱好,果然,帅T美P就是坠吊的!】 【嘁,你们绍苏、西苏党都太露骨了,还得看我们苏唐好吧?糖糖医生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本书,我预感到今晚必定有你添灯来我研磨的浪漫画面——】 【本苏白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昨晚上苏明绣的短信是发给小白白的!是发给小白白的!是发给小白白的!】 【是我们苏容不配吗?】 弹幕里各家cp粉们吵闹的时候,苏明绣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正看到在忙工作、没时间进入厨房重地的绍晨,绍律师今天换了一套西装,暗线用的是金线和银线交替的设计,给人一种低调奢华的既视感。 -- 第310页 苏明绣站定在她跟前,正想开口说刚才礼物的事情,就被绍晨打断,“等会儿,你们先吃,我这边还需要五分钟。” 恰在这时候,帮忙端着盘子到餐桌的容画看过来,对苏明绣招了招手,“绣绣你先过来坐呀,唐医生和小许的手艺太棒了,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震撼到。” 在她的邀请下,苏明绣只能暂时放弃跟绍晨单独聊天的打算,朝餐桌边走,昨天她就看出这小屋里古怪的气氛,硬是拖到所有人落座才随意挑了个角落坐下,但今天显然没有这样的机会—— 因为她被容画半请半按地,压到了唐笺雪和许文白的中间,而后容画自己施施然坐在了苏明绣对面。 弹幕先是【?】 然后就变成了【!】 【这波啊,这波叫做0的联盟!在那两个傻1还各自为战的时候,我们0已经联合起来了!干得漂亮啊容教授!】 【绍晨你还搁那儿坐着呢?后头起火了!你包快白送了!】 “叮!” 烤箱工作完毕的声音引得已经落座的几人的注意力,她们才刚回头,就听到Tracy的声音“都先让让,这个有点烫”。 乖巧小鸟许文白第一个站起来,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随后就见到一盘炉烤披萨放到苏明绣的面前,里面都是新鲜的海产,配上青红椒,让它的卖相极其诱人。 放下披萨,仍未离开的Tracy状似随意地瞥了眼苏明绣身边围绕的这三个0,连隔热手套都没摘,单手按在苏明绣身后的椅子上,不经意地俯身同她说,“昨晚你跟我说,超市里有些优质海货弄不到,又懒得早起去海鲜市场,一直没时间试试这个披萨,今天我刚好有同事去那边采购,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我的?” 摆在餐桌上的红烧鸡翅、土豆炖牛腩、炒包菜、剁椒鱼头等等,明明都是在卖相上非常吸引人的菜式。 但跟tracy这道披萨背后独特的小故事比,似乎就显得没有那么抓人了。 【Tracy:你们抓住了她的人,可我抓住了她的心】 还在不远处处理公务的绍晨合上电脑,站了起来,薄薄眼镜片后面,一双凌厉的凤眼往tracy的方向看去,面色冷肃,仿佛极其在意她口中与苏明绣独处的那些时光。 唐笺雪温温和和地笑了笑,落落大方地问苏明绣,“苏老师是有什么特别偏好的口味吗?大家正好交流一下,争取明天我们把所有人喜欢的都照顾上。” 【笑死,tracy以为自己提前拿到了小抄,结果现在唐医生直接找老师对答案。】 【前面那个对答案也太真实了吧?!】 许文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拿着筷子小声问离自己最近的苏明绣,“现在、可以吃了吗?” “当然,人都齐了呀。” 被询问的女人正好有机会避开这空气里飞舞的暗刀,从善如流地开始关怀许文白,甚至主动将自己面前的披萨切下来,分了一块给她。 看见她动作的tracy慢慢站直了身体,仿佛听见了弹幕那些看戏路人给自己配的音,“first blood!” 就在这时,绍晨拿着碗走到苏明绣和唐笺雪之间,装作要舀汤的样子。 因为站着,压迫感自然而然就落下,让本来打算和苏明绣聊天的唐笺雪不得不因为她三番两次抬手夹菜的动作而打消念头。 坐在对面的容画提道,“绍律,我这边都是位子呢,不用都挤在那边,可以来这边坐嘛。” “我觉得站着比较利于消——”化。 绍晨冷淡的拒绝还没说完,苏明绣忽然起身,同她道,“绍律看起来很想在这边坐,那我把位置让给你,我去那边吧。” 没等她反应过来,穿着黑裙子的女人已经离开。而她旁边站着个还在刚才的披萨打击里没回过神的tracy,以及椅子两侧一个埋头吃饭不敢参与大佬竞争的许文白、一个仍笑的温文尔雅、不知在想什么的唐笺雪。 【啧啧啧,double kill!】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忽然想到一张表情包——丘比特:我就不信我的爱情之箭没法射中你;站在箭雨里的苏明绣:我,凭本事单身。】 【你们没发现吗?这位置一换,容教授或成最大赢家。我突然有个腹黑x美女姐姐的灵感,就那种表面上热情开朗的教授。 等到了那什么的时候,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边给身上人擦汗,一边问:是不行了吗?要不让我来?】——弹幕区秒变黄文写作现场?】 【说谁不行!苏明绣可是1!1不能说自己不行!】 苏明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节目贴吧同人创作区几十篇文章的主角,她坐在容画的旁边,拒绝了她几次热情的夹菜,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一心只想当花瓶混薪酬、并不想在修罗场加戏的她意欲逃离,可惜又被绍晨突然的话语给留住。 “大家刚才都辛苦地在厨房做了晚餐,就我和明绣没有做什么,等会儿我们俩来洗碗吧。” 我、们、俩。 好不容易从刚才的烤披萨获取芳心失败故事里挣扎出来,Tracy还想要去对面苏明绣的另一边坐下,就听见了如此刺耳的三个字。 【小白、唐医生、tracy:终究是我们错付了。】 苏明绣没办法拒绝,毕竟划水也不能太明显,只能放慢吃饭的速度,最后顺着绍晨的话,跟她一起留下洗碗。 -- 第311页 绍律给自己系好围裙,走到苏明绣的旁边,看见她已经收拾好了碗筷放到厨房边,就同她道,“好了,剩下的交给我,你别进厨房了,免得将你的手弄脏。” 四处都是摄像头,不管绍晨说得真假,苏明绣都不能甩手就走,黑色眼眸微弯,她道,“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西装外面套围裙的人定定与她对视几秒,忽然勾了勾唇,“有。” 她朝着苏明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同她失意自己不知何时戴好手套的双手,露出修长的脖颈、黑色衬衫的领口: “帮我把领带取下来吧,系一天了,有点勒。” 话音落下许久,被邀请帮忙的人上前一步,雪白的指尖碰上那金红色的领带,恰好是红色系的美甲与这领带色系触碰,给人一种自然而然的融洽感。 苏明绣自觉动作很正经,却不知在节目组的镜头里,她们俩的距离、动作是何等的暧昧。 【草草草解领带,我死了,绍晨你怎么这么会!你别上苏明绣了,你来正面上我吧!】 【众所周知,解开禁欲御姐的领口扣子,一点点将她领带松开的画面,最让人把持不住。】 【我的眼泪从嘴角流下,这真的是免费直播间能看的内容吗?】 随着领带一点点被松开,那金红色的边缘松松垮垮落在苏明绣的手腕间,绍晨低头看着她细嫩的肌肤,忽然说了句:“我的领带颜色,跟今天的你很配。” 【什么领带颜色?直接点,你就说你们俩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得了!】 【绍晨:有节目规定,我必须委婉】 苏明绣将领带从她的脖颈上取下,指尖绕了一圈,似笑非笑地抬眸睨她,那一刹那的抬眼,是数不尽的风情,“是吗?跟我的哪里配?这双手?” 说话间,她漫不经心地将对方的领带搭在手臂上,长长的金红色垂落,在半空中摇晃,明明是松松垮垮。可在这句话之后,却叫人想到它紧紧缠绕的模样。 【啊啊啊啊我除了尖叫想不到别的了!】 【这就是顶级1之间的拉扯吗?我艹我不行了我尖叫到方圆百里邻居失聪街边老头直接摘下助听器瞬间康复!】 【咱就是说,这捆-绑普雷,能不能给咱演一下呢?毕竟孩子没见过世面。】 饶是绍晨自诩阅尽千帆,也被她那刹那的眼神和笑意给震得意识空白,心跳失常,就像…… 本来以为胜券在握、即将入笼的猎物,忽然朝她不经意地叫了声,却发出猛虎的咆哮。 原来苏明绣填的资料,真的没骗人。 她还在愣神,丢下方才那句重磅台词的人却像只是开了个玩笑,不以为意地又朝她确认,是不是真的不需要帮忙。 在绍晨摇头之后,点了点头,转身将她的领带放到沙发边,然后去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 “咚……” 是水瓶被拂落到地上的声音。 没有选择回到于家,而是随便找了自家旗下酒店入住的于念将手边的东西打落,面色阴沉如水,看着苏明绣在跟绍晨相处的时候那暧昧到极致的画面,还有那令人不能细想的虎狼之词。 原来她喜欢这种类型是吗? 于念怒将面前的手机给合上,从餐桌边的晚餐看到洗碗,心情就持续在大起大落之间,所有的情绪都被苏明绣牵动。 看见别人主动招惹她,于念就忍不住紧张,看到苏明绣不为所动,便一面欣喜,暗暗得意苏明绣不会被这样轻易撩动,一面又担心,苏明绣这是不是在欲擒故纵? 而所有的情绪,都在刚才苏明绣和绍晨单独相处时被点燃。 盯着绍晨的那张脸,于念仿佛看见她散发着金钱般的亮光,故而在苏明绣与她单独相处时,便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各种各样的话。 弹幕是瞎了吗? 这两个人哪里配了? 绍晨很明显就是将苏明绣当成一时的玩伴,别人好歹准备心意的时候会用心,她呢?她就只会用钱砸,庸俗!俗不可耐! 这样的人一看就不可能对苏明绣真心! 于念看不下去这综艺了,她甚至想不通这种垃圾综艺有什么投资的价值,宛达的风投部门是怎么审核的? 越想越是气,气出汗来的女生随手往旁边够,却忘了水瓶刚被自己挥到地上,四下看了看,只能起身重新去冰箱里拿。 套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制造出的声响。 于念重新在桌前坐下,扯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口可乐,被那沁心凉的冷意压下心头的怒火之后,却又在屋里过分安静的氛围里,有些坐立难安。 不看这综艺,她发现自己更无法忍受—— 因为不知道自己没看的那些时间,苏明绣的身边又要多多少野花。 于是她猛灌了两口可乐,把手机重新翻过来,结果看到苏明绣正在书桌旁边,教唐笺雪怎么描摹瓷器上的花纹,与国画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唐笺雪是学过国画的,只不过刚才在跟苏明绣探讨自己刚买的讲古董故事的书,恰好就讨论到瓷器的这些花纹,聊着聊着她们俩就在书房顺道说起了绘画。 宣纸铺好,镇纸压上,唐笺雪给苏明绣花了一张瓷器的设计图,瓷器瓶身的花样选的是合欢花,说到兴头上,苏明绣手肘无意间蹭到纸张上还没干的墨。 -- 第312页 “我帮你把袖口挽一下吧。” 还没等苏明绣反应,对方的指尖就搭上了她的袖口。苏明绣今天的黑色小礼服裙是半透明的长袖,总是给人若有若无的暧昧暗示。 但这会儿往上一截截展露,非但没有让那暧昧的感觉消失,反而有种磨去玉料表面,展露光华内里的惊艳。 【合欢……啧,这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文化人耍流氓怎么也这么带劲?你们俩别画什么花瓶了,画我!我来当纸好吧!毛笔冲我身上招呼!】 【就要涩涩!就要涩涩!】 “咔。” 于念把可乐罐给捏扁稍许。 她甚至没看到从瓶口里流淌出来、打湿她掌心后又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的那些饮料,目光只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画面。 合欢? 合欢是吧? 就在她第二次要从椅子上起来,踱步冷静的空隙里,余光忽然瞥见直播间右下角有个小感叹号,于念下意识地切过去,本想通过看看其他的嘉宾暂时冷静,没想到这一看,就瞥见那位容教授手里捏着一个塑料小球。 “当当当当-恭喜心动小屋第一位找到约会邀请球的嘉宾,请您务必在24h之内将约会邀请球递给您心仪的嘉宾,而收到约会邀请球的人不可以拒绝哦——” 容画听见节目组的小广播,上下抛了抛手中的球,不知想到什么,颇有些爽朗而直白地问:“什么样的约会邀请都不能拒绝吗?” —— 【姐你想做什么?】 【跟我念,这是约会邀请,不是约那什么p邀请!】 想到她之前在餐桌边的那些操作,屏幕前的于念神情逐渐凝固。 第138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3) 节目组的小喇叭让小屋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正在书房里跟唐医生讨论瓷器花纹的苏明绣也微微抬头,随后跟帮自己挽完袖子的唐医生道谢。 “想出去看看吗?” 唐笺雪忽而这般提议,好听的声音流入苏明绣的耳廓里,叫人的听觉神经都跟着酥麻。 “你想看?” 苏明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稍稍抬了下修长的柳叶眉,将疑问抛回到唐笺雪这儿。 比起绍律目的明确、会直接向别人挑明兴趣,唐笺雪这样性子温和的人习惯了委婉,甚至在同别人竞争时,也不会太过表现自己。 她就像是景区里的一面静湖,当人静静凝视,才能读懂那内敛的美。 “之前不知道这节目里还有什么‘约会’的设置,有点好奇是什么模式。” 就连当下,唐笺雪分明很在意这节目小喇叭里说的得到约会球的人身份,也想知道这模式是怎么触发的,对方会不会直接进入书房,给苏明绣抛来邀请等等……但最终,她也只是说出这么一句说服人的话。 苏明绣其实对这节目里的每个嘉宾都很欣赏,譬如许文白,害羞得让人多半能猜出这名大概是亲朋好友给她报上的,或许她当初光是为了说出自己的性向就已经费尽了努力。但她能够一路读到博士,说明她内心其实也是格外强大的类型。 还有tracy,有些衣服造型时尚到让普通人不太能欣赏,可她就是能穿出一股很酷的气质; 至于绍律师,这股雷厉风行的劲儿,或许有时候给人一种独断专行、过犹不及的感觉。但她从不怀疑自己,是个不需任何质疑的成功人士。 容教授这等社交牛逼症更不必说—— 总之,接了这份工作,在这栋别院入住的期间,苏明绣自己的体验是不坏的……只要不叫她在这些人当中考虑择偶的问题。 “那我们出去看看?”苏明绣说着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往客厅的方向走,预备和唐医生一起看看这个找到约会球的幸运儿。 唐笺雪就跟在她的后面,看了眼桌上的画,垂下眼眸,状似感兴趣地又问,“如果苏老师拿到约会球,会想要给谁呢?” 【哦哦哦!唐医生开始试探了!】 【有人注意到唐医生的眼神了吗?她刚才是不是想把这幅画送给苏美人?】 直播间里苏明绣的面部表情忽然被放大,仿佛节目组也想通过解读她的表情、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苏明绣的指尖搭上门把手,先前挽到小臂上的衣袖重又缓缓垂落,她沉吟了会儿,笑着道,“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就把这个给谁吧。不是说这节目除了谈恋爱,也可以发展友谊吗?” 【低情商:还没想好;高情商:多交朋友。】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海王语录?】 说完,苏明绣回头去看身后跟上来的人,唐笺雪扫过她眉间的笑容,终于还是附和地点了点头,“是的,跟朋友也可以一起愉快出去玩。” 此话一出,弹幕里高举苏唐大旗的粉丝们便“嗷嗷”地哭了起来,觉得唐医生这么温柔的人没得到自己看中的人正面回应,实在是一大憾事。 两人去到客厅,才发现剩下的人都聚在沙发旁边,而沙发前的茶几上,绍晨坐在中间,手里执着小茶壶,在给其他人添茶。 瞥见苏明绣跟唐笺雪一起过来,她是最先出声的那个,“你们刚才是一起在书房待着吗?” 【注意看!绍律的眼神在苏美人和唐医生之间来回瞟,好像那种试图在自家O身上发现其他人味道的Alpha】 -- 第313页 【AO文学你们都搞起来了是吧?】 Tracy放下茶杯,朝着苏明绣挥了挥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这个空位,“一起来喝茶啊。” 【Tony老师:你看我就和那个醋包不一样,成熟的T就该拥有包容的胸襟,知道亲亲老婆最终只能回归自己的怀抱!】 【tony老师你是想把我笑死?人家叫明明叫tracy!】 苏明绣很随和地接受了她的邀请,绍晨看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递新茶杯过去的动作十分缓慢,目光格外有压迫力地凝视着她。 而跟她一起出来的唐笺雪则看了看座序,干脆去到了许文白和容画的旁边坐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出声问容画,“你们怎么都在一起喝茶了?” 容教授看了看那边的情况,见她从苏明绣的身边离开,多少猜到了一些进展,便笑着摊开了手,“她们刚才在问是谁找到了约会球,我就说是我在整理房间的时候,从窗帘后面的窗台上拿到的……” 许文白捧着茶杯,下意识地看向她,露出一分佩服的目光。 【小白,小白你在干什么!你是来相亲的,不是来吃瓜的啊!你看看你都在做什么!老母亲痛心疾首.jpg】 【许文白:我可以是干饭人、喝茶人、吃瓜党……什么修罗场,那是姐姐的世界,宝宝不清楚,宝宝什么都不知道】 绍晨就在这时候补充了一句,“在你们俩来之前,我们正在问容教授打算把约会球给谁。” 苏明绣主动接过她的茶杯,道了一声谢,仿佛感受不到她目光里的含义,局外人那般顺势接了一句,“哦?那你们知道答案了吗?” 这次回答的是Tracy,“还没有。” “节目组不是给了24h的时间吗?”容画同唐笺雪聊完之后,笑眯眯地朝她们看了过来,视线一一扫过之后,像是在学校里马上要给学生们发考卷的老师,故意加深考生们的恐惧,“听说收到邀请的人不能拒绝,必须跟我约会……哎,你们紧张吗?” 绍晨、Tracy都下意识地去看苏明绣。 许文白似懂非懂地左右看看,唯有唐老师在认真品茶。 【笑死,容教授怎么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 【代入绍律,已经感到无法fu吸】 一片沉默当中,容画笑了出来,将面前茶杯里的普洱饮尽,“我觉得这个节目好有意思,拿着这个约会球,有种拿着尚方宝剑的感觉,我得再享受享受。” - 茶叶被冲泡过好几轮,茶汤仍旧澄澈。晚间的茶话会是在唐笺雪突然接到的急救手术电话给打断的。 在她匆匆离开之后,苏明绣说自己到了洗漱睡觉的时间,明天正好有工作,借口离开了这里。 这间别院里的房间很多,譬如宽敞的主卧,为了迎合节目的设计,便被分割成了两个区域,放了三张床,配一个带浴缸的洗浴一体卫生间,许文白、唐笺雪跟容画都住在那里。 剩下的绍晨和Tracy都挑了个保姆房的小房间,房间里是独立的一张床,带一个衣柜,但是没有配套的卫浴设备。 苏明绣自己住了一间很宽敞的次卧,里面有另一张床,不过目前是空的。 然后这里面还带了个简易的淋浴间,虽然没有浴缸,但这别院外面有露天温泉,小区里也有专门的温泉馆,能够最大程度满足户主和景区游客们的需求。 拍这种生活综艺最方便的地方就在于不会影响嘉宾们平时的工作安排,每天早上许文白都搭容教授的车一起去学校,tracy的团队会来这里接她,而唐医生和绍律也有自己的代步工具,大家只需要晚上下班回到这里就可以。 盛乾确实给苏明绣发了一个新的工作安排。因为她在拍广告方面表现不错,现在市内的大品牌都喜欢找她去给自己拍产品广告,加上本地的电商发展很快,出现很多牌子,她的事业也算是小小地开了一朵花。 “当-当——” 十点三十分。 到了节目组每天晚上规定发心动短信的时候。 唐笺雪因为工作的缘故,今晚必须提前离开这间小屋。所以将专门用来发短信的手机委托给了节目组,并且编辑好了短信的内容。 不同的房间里,嘉宾们都各自拿出发送短信的手机,开始编辑内容。 【来了!猎杀时刻开始!昨晚所有的嘉宾都把短信发给了苏美人,今晚我们的海王苏能否保持团灭战绩呢?】 在弹幕紧张刺激的猜测里,苏明绣洗完澡,穿着单薄的浴袍,拿着手机难得有些纠结,今天跟她相处的人有绍晨、tracy还有唐医生,她能感觉到这三位对自己明显的倾向,如果发送了短信过去,容易给对方一种回应感。 剩下没怎么交流,比较保险的人就是容画还有许文白。 第一天晚上她的短信就是发给许文白的,如果再给对方发第二次,会不会给观众还有小白本人一种错误的暗示? 可是…… 容画手里又有约会邀请球。 苏明绣用手机的边缘抵了抵自己的下巴,正在忧愁间,她听见这手机叮叮咚咚的短信接受声。 一条来自绍晨:“有句古话叫做‘包治百病’,你听过吗?” 一条来自唐笺雪:“从前我不懂古董的美,但今天和你聊完之后,我发现我很想亲手把今晚画的那个设计图做成真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完成它?” -- 第314页 一条来自tracy:“昨天你是白玫瑰,是床前明月光;今天你是黑玫瑰,是心口的一颗痣。” 在这三条短信之后,手机暂时安静了一段时间。 昨天晚上,苏明绣还收到了许文白跟容教授的,许文白说自己是她认识的第一个人,而容教授则是直接彩虹屁了苏明绣的美貌,表示希望接下来的时间能跟她好好相处。 【咦?小白今晚没有给苏美人发诶!】 【我更关心美人海王今晚会给谁发,搓手,不管给谁我都觉得今晚会浮想联翩到失眠……】 【要发了要发了,前方高能】 屏幕里,苏明绣开始编辑短信,但还没有发送完,就发现自己又收到了一条信息,这条来自容画,“你会对约会感兴趣吗?” “呃……”苏明绣木着脸把自己刚写好的内容删掉。 她内心的灵魂戴上了痛苦面具,最终决定把短信发给绍晨,“非常感谢你送给我的礼物。” 【绍苏!绍苏!今晚就是我们绍苏女孩的狂欢!】 【啊哈!我就说律师x佳人就是坠配的!】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 “咚咚咚。” 次日清早,她敲响了绍晨的房间门,然后对着走廊上玻璃的反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耳饰,将它从长发里勾出来。 房间门很快被打开,绍晨看到她时,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我正想去找你,今天我没什么事情,你工作的地点在哪里,我可以开车送——” 她的声音止在苏明绣另一手提起的袋子上。 那是她昨天送给对方的礼物。 绍晨面上的柔和消失了,因为还没收拾完毕,此时的她并未戴平日里的那副金丝眼镜,也正是如此,才让苏明绣看清楚她的眉眼没有镜片的遮挡,更锐利三分,尤其是眉尾和眼尾的弧度,给人不怒自威的既视感。 “是不喜欢这个款式吗?”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昨晚把心动短信发给自己,还说了感谢? 【wooo大早上就给我来这么刺激的?】 【昨天我还笑苏唐注定be,唯有我们绍苏才是yyds,大清早看见这一幕,笑死,小丑竟是我自己】 【开屏暴击】 【应有尽有?no,是一无所有。】 “不是,”苏明绣挽了挽自己的长发,“是礼物太贵重了,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 绍晨打断了她的话:“对我来说不贵,而且,我送给别人的礼物,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在这一刹那,苏明绣觉得她说不定跟于宛如这个酷爱说霸总语录的人很有共同话题。 对方摆出这等神情,怎么看今天都是不可能将礼物还回去的了。 想要不欠这份人情,唯一的办法就是回以价值相当的礼物,苏明绣拎着礼品袋,神情放空了一瞬间—— 她最初上这个综艺,明明是为了来赚钱的。 结果才第二天,啪地一下,半个月工资就没了。 一个礼物险被退回、一个还礼不成,两人接下来往玄关处走,气氛都有些凝滞。 苏明绣穿好高跟鞋,起身想跟她说自己有车,恰巧玄关的门被打开,唐医生从外面回来,神情还带着几分疲倦。 她便主动询问了一句,“你是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吗?” 唐笺雪冲她们俩露出笑容,点了点头,手指按上自己的太阳穴。即便笑容无奈,声音也仍旧温润如玉,如环佩之声:“昨晚急诊太多事情了,急救手术一台接一台……” “要不我晚上下工给你带点苹果回来?” 苏明绣如此问道。 【天晴了雨停了,苏唐们觉得自己又行了】 【今日心跳市开盘,苏绍股开盘跌停,苏唐股……它逆风涨起来了!】 苹果是在急诊值班的医生们最喜欢的水果,值夜班的时候带上一个,心里都会安静不少。 听见苏明绣提到这个梗,唐笺雪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而后缓笑道,“好啊。” 虽然是竞争关系,但毕竟唐医生是偏受的那一方,绍律在旁边跟着站了半天,只能也出声关怀,“要不吃个早餐再休息?” 趁着她们俩聊早餐的事情,苏明绣率先道别,不让绍晨找到机会送自己出门。 才处一天多,她就要亏半个月的工资,苏明绣难得捡起自己修仙的技艺,掐指一算,发现果然跟绍晨不能处,她比较破原主的财运。 - “感觉怎么样?” 半小时后。 广告棚里,盛乾端着一份附近买的早餐放在苏明绣的跟前,好奇地问。 其实他每天都会准时顿在直播间里,并且已经猜到节目剪辑出的第一期会是什么样的血雨腥风,但他还是很想知道当事主角的想法。 苏明绣单手支着下巴,睨着他的时候,悠悠叹道,“你单告诉我这综艺能赚钱,但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这笔钱还有被对冲的风险?” 盛乾:“?” 盛乾:“说、说人话?” 蔻色的指甲执起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荷包蛋,苏明绣慢慢叉起一角送进嘴里,等咽下去了,才不紧不慢地给他做了总结,“谈感情,伤钱。” 上综艺节目谈感情,那更是容易让钱包被伤得遍体鳞伤。 在懒得重操旧业的情况下,苏明绣已经抛弃演员的职业道德,开始思考怎么在这综艺里面当个混子了,只要能减少镜头,不给任何人同自己单独相处的空间,她就不需要收礼物,也不需要送回礼。 -- 第315页 盛乾:“emmm……” 想到网上因为《心跳回响》第二季逐渐火热,讨论度慢慢增加,许多人都关注到苏明绣,发觉她到目前为止没有给任何一个嘉宾明确的回应,就连第一日的心动短信都是发给许文白的。 到了第二天,苏明绣难得发给了对她感兴趣的人之一,却又在大早上给人把礼物退回去了。 不少声音都说她段位高,是海王的终极形态,唯有盛乾知道,苏明绣这一边赚钱一边端水,究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他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苏明绣想了想原主的人生轨迹,她之所以没选择拿出自己的本事认真赚钱,一方面是依托于念兜底,觉得自己只需要混过这几年,就能够坐享其成,等孩子拿前妻的亿万家产给自己养老。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别看狗系统现在被她做的程序困在迷宫里,实际上这系统只是投映到这个小世界的分-身。 人设ooc的威力苏明绣曾经有幸体验,并且在归眠的世界让她付出过不小的代价。 故而她不想积攒太高的ooc值,免得系统在下个世界有理由给她公报私仇。 但这不代表她可以看着自己的处境被区区钱财逼迫得如此艰难。 盛乾还在劝她,“您别这么说自己——” “我说的是你,”苏明绣睨了他一眼,很淡然地说,“参加个综艺要是让我一个素人倒贴钱,我就不得不考虑重操旧业了,到时候你可能就要失业。” “嗯?”盛乾满脑袋问号,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面临下岗危机,小心翼翼地问一句,“您准备重操哪行旧业啊?” 苏明绣很认真地答,“当总裁。” 盛乾:“??” 曾经苏明绣跟着于宛如混吃混喝的时候,他就认真地劝过,叫对方多利用于宛如的资源,给自己增加点傍身的本事,但这些话,女人只当作是耳旁风。 并且信奉“既然可以躺在金山银山上,为什么要努力奋斗呢这也太傻了”那套。 结果……这就被离了。 盛乾觉得自己认识这位雇主的时间也不短。虽然对方在离婚后看着确实比以前努力,也没那么大小姐脾气了,工作态度优良不少—— 但这也不代表着苏明绣能够拥有创立大企业的实力啊。 不夸张地说,苏明绣和创业成功之间的差距,差了有十万八千个于宛如。 盛乾如此想着,虚心地问道,“您早上来上工前,喝了几杯啊?配了花生米没?” 苏明绣:“……” 这种经纪人,就还是开除吧,留着过清明吗? - 拍完了一轮广告,得到拍摄导演优待,又多加个些镜头的苏明绣终于在下午五点结束了今天的工作,跟盛乾分道扬镳后,她开车往盛世壹号院的方向走,在别院区附近的一家超市前停下。 她还记得要给唐笺雪带苹果的事情。此外,既然已经决定出门采购,干脆顺道打个电话问问其他人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 穿着红色短裙,踩着白皮高筒靴的人微微弯腰,左手拿着电话,右手在面前诸多被超市货架挂着的底料上划过,“今晚吃火锅?可以啊,我没有意见,少一包番茄味的底料是吗?我找找……” 蔻色的指甲从一行行包装相似的海底捞底料包上划过,苏明绣正想转开目光看旁边那列,身侧忽然伸过来一条被白色衬衫包裹的长臂,对方拿下蕃茄味的底料,在她旁边淡淡出声:“这包。” 道谢的话到了齿间,苏明绣忽然意识到这声音太耳熟,她转过身,见到穿了一件白衬衫的人站在自己身旁,对方的衬衫下摆是几只黑色花纹的猫咪,给人一种年轻的感觉。 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那张脸。 她格外讶异地看着来人,正想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话头就被抢了过去,“你是苏明绣对吗?很高兴认识你,我叫……于念,等于的于,思念的念。” “嗯?”苏明绣神情空了一瞬,视线忽然越过这人的肩头,看到了后面跟拍而来的摄像。 红唇微张,她的疑惑还未道出,忽见面前的小孩儿从裤兜里慢慢摸出一张铭牌,别在自己的衬衫衣角。 铭牌款式让苏明绣再眼熟不过……这就是《心跳回响》嘉宾们的同款,而且,于念的也是蓝色。 “你——” 她将那些呼之欲出的情绪全都压下,径直与出现在此处的于念对视,有心想问她不是应该去学校报名吗?怎么会在这里,可是在摄像机面前,这些都不能问。 “我可以叫你苏苏吗?” 于念也盯着近在咫尺的人,浅色像琉璃的眼睛一眨不眨,给人一种近乎执拗的感觉。 没人知道她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来的这个节目。但在看到苏明绣的那一瞬间,感受到自己浑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都在沸腾叫嚣,她意识到: 来到这里,她绝对不会后悔。 她再也不要担惊受怕地坐在屏幕后面,无能为力地猜测着这个女人会对哪个嘉宾心动,会在哪一秒拒绝别人,又会在哪个时刻突然给旁人希望…… 她受够了看弹幕那些路人乱拉郎配、瞎凑cp的话! 摄影师在于念的身后,只能拍到苏明绣的神情。所以女人几乎是拿出自己最好的演技,将神情保持在空白的阶段,像是在街上突然被迫认识路人的模样。 -- 第316页 “不……合适。” 她终于出声,才发现嗓音都因方才过分压抑情绪而变得有微微喑哑。 这个小兔崽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上的是什么节目?她才刚成年! 可于念执着地盯着她,薄唇勾了勾,露出个弧度有些古怪的笑容,比起平日的笑模样变了很多,“哦?” “那你是更喜欢被称呼——” 她拖长了音调,却掐断了自己最后的声音,只用口型对苏明绣一开一合,说出那两个字:“小妈?” 第139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4) 【ohhh这是新来的嘉宾吗?】 【她像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诶……救命,成熟御姐x清纯小妹妹我也可……】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们俩有点像认识的吗?于念刚才这句话是不是没说完?有什么是我们高贵的直播间vip不能听的?】 因为有摄像师全程跟拍,所以专属直播间从于念露脸的时候就开了,早早过来的观众们还在期待今天会上演什么类型的修罗场,但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新人!还又是个1! 当然,由于苏明绣在这第二季的特殊地位,现在这个节目的1和0划分似乎并不重要,他们只想看漂亮姐姐们在心跳小屋里面卿卿我我,并且可以随意让他们磕cp的画面! 镜头前。 苏明绣看到于念身后不止一个摄像,好几个被扛着的机位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似要将她和新嘉宾的互动都拍得一清二楚,争取不像刚才那样,错过于念那句未说完的话语。 在诸多镜头的包围下,苏明绣纵使再多的质问都只能压下,只能主动挪开目光,忽略方才心头被于念那声称呼惊得错漏一拍的心跳,声色格外平静地应,“欢迎加入我们。” 【小妹妹的眼神看起来很像冲着苏美人来的……果然我们海王苏的魅力就是这么无敌!】 【大家觉不觉得苏明绣对她格外冷淡?看来苏于股怕是上不了市了……叹。】 女人有于旁人的态度,自然没有叫格外在意她的于念错过,想到她同别人言笑晏晏,收下别人的礼物,甚至还在镜头面前跟别人打情骂俏……于念就觉得自己左胸口的位置都开始隐隐作痛。 她沉默无言地跟在苏明绣的身后,仿佛根本不在意周围跟拍自己的摄像,面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就这样同女人结了账出超市,回到盛世壹号院。 - “是明绣回来了吗?” 风雅居里,听见玄关处传来的动静,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唐笺雪主动朝这边过来,她甚至还没解下身上的围裙。 但在发现苏明绣后面还进来一个别着嘉宾牌子的、陌生的面庞时,她微微一愣,温婉的眼眸里露出意外,轻声问道,“这是……新加入的嘉宾吗?” 本来在厨房给她打下手的绍晨听到这话,匆匆放下手里的葱,朝着玄关的位置而来。 【笑死,绍律师好有危机感】 【绍律今天跟唐医生独处了一段时=v=做早餐的时候还手忙脚乱地给帮过忙?本绍唐邪-教不请自来我会说?】 【律师和医生?斯文败类x温柔美人?就那种被温柔嗓音蛊得杏欲上头,解开领带把医生的手给绑在床上,结果医生还要咬着耳朵让她先帮自己把白大褂脱掉再继续的类型?】 【艹,我一直怀疑弹幕里是不是潜伏着花市的作者……】 绍晨过来的时候,于念正好听完唐笺雪的自我介绍,近距离感受到唐笺雪的声音音色,想到那天晚上她就是这样跟苏明绣在书房独处,用这种声音跟苏明绣“探讨知识”,她那淡色的眸子就更冷了一些。 视线微抬,刹那间正见到那个天天穿西装三件套的绍晨律师,于念目光落在她的领带上,发觉她今天换成了一条灰金色的,在心中嗤了一声。 这么喜欢穿西装,怎么不纹个半永久? 但心底的念头不在于念的面上显露分毫,她声音平静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说到年龄之后,无端端又加了句,目前正准备就读B大。 唐笺雪怔住了,“这么小吗?” 【卧槽?现在相亲已经内卷成这样了?18就来了?不是,这小姑娘怕不是刚高考完吧?】 【本32单身人士有被冒犯到。】 【咦?节目组已经有学霸人设了,为什么还找个人设重叠的来?就为了卷死我们这群观众?】 【普通学霸有可能上这节目吗?我猜是个富二代……】 也就是苏明绣没看到弹幕,否则定要为观众们的敏锐感到惊心。 在观众们同样对于念的年龄议论纷纷时,唯有绍晨看到她就站在苏明绣的旁边,两人间的距离远远小于普通人刚认识的相处距离,眼镜下的双眸微眯,意味不明地感慨,“是小妹妹啊。” 于念瞥了她一眼,正想开口的时候,忽听旁边的苏明绣突然道,“我们要一直站在这儿聊天吗?” 唐笺雪反应过来,看了眼于念旁边的行李箱,露出温柔的笑容,“对,我还等着你买回来的底料呢——” “容教授跟小白同学应该也快到了,tracy那边有个工作没法回来吃晚餐,我和绍律师正在处理菜,要不你带这位妹妹看看要住的房间?” 【我不许!唐医生呜呜呜你不要再给情敌机会了!】 苏明绣还没说话,就见旁边的女生目光一一扫过面前那两人,随后偏头看向她,歪了歪脑袋,直言不讳道,“你房间是不是还有一张床?我跟你一个屋吧?” -- 第317页 唐笺雪、绍晨:“……!” 【唐绍:好哇!小兔崽子果然也是情敌!】 【要不是今天早上容教授邀请约会的人是小白,我真的会以为这个节目有剧本,不会是现在素人出道有了新的流程了吧?不然怎么解释苏明绣的魅力这么离谱啊?】 紧跟着。 绍晨第一个出声,“不行!” 今天上班的时候她已经中途看直播间知道了容画的约会球是对谁使用的。 所以松了一口气,刚才回来又得知了tracy今天晚归,便知道现在她的有力竞争对手只剩下唐医生。 没成想,她高兴的时间没多久,节目组就新添了嘉宾。而且还是个这么小、又对苏明绣目的这么明确的学生。 简直叫人怀疑她是不是看了直播临时起意,通过家里的关系进来的。 她替人拒绝的态度过怪,站在前面些的唐医生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她,刚才提议要跟苏明绣睡一个屋的于念也不紧不慢地投来视线,似乎很想听听她有什么越俎代庖的理由。 绍晨看了眼苏明绣如今置身风暴中心,却恍然如路人般不在意的态度,沉了沉心,倏然道:“她喜欢一个人一个屋。” 这是苏明绣当初单独住一个房间的理由。 “是吗?” 于念真就当着两人的面,直接问旁边的人。 【艹,这小朋友是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打起来!打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我瓜子都不敢吃了,果然还得看年轻人的啊】 方才绍晨替自己自作主张的时候,苏明绣的视线里没什么波澜。但看旁边这小崽子上节目是典型要来找事,她自然不能叫于念这么胡闹下去,当下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对她摊开右手,“行李给我。” —— 【报!海王喜欢嫩的!】 【前面那个说苏于股不能上市的出来一下】 【果然,不管什么年龄段,大家永远都喜欢18的小妹妹】 听见她当面表露出对自己的倾向,于念心中那些不郁的气总算消散稍许。 但她也没真叫苏明绣这双美得像艺术品的手来替自己拉行李箱,而是只让她带路。不消片刻,跟着一起到了那间有床的侧卧里。 “我去洗手。” 走在前面的女人说了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往淋浴间的方向走。 屋子里自有安装好的机位在,也因为是女生的房间,跟拍的摄像就不方便也一起进来,听见苏明绣说的洗手,于念也没顾上再看看这室内布局之类的,反而说了句想先洗澡,便拿着毛巾过去把摄像机关掉。 - 淅淅沥沥的水龙头声音里。 苏明绣关掉身上的收音设备,垂眸站在镜子前,只伸出右手去碰那飒飒而出的清水,叫人看不清楚她的心思。 等到于念慢慢走进来,站定在她的面前,看到对方后腰上的收音设备同样是关闭状态,她才抬起那漆黑的眸子,看向面前这个才走出高中校园的学生。 房间里只有水流声的回响,不知为何,她这幅沉静下来的面容,竟让于念隐约看出一分怒意,像是海面上伫立、不可消融的冰川,让人心中生出一分畏惧。 但很快,她又将这归结为自己的错觉。 她的小妈,哪来这种比于宛如还可怖的气势?应该就是拿之前混娱乐圈时练的演技糊弄自己。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于念听见了面前的人近在咫尺、吐字清晰的话,“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看过就可以回去了。” 顿了顿,她说,“你应该不希望在事情闹大之后,让于宛如亲自来抓你吧?” 她好像只当于念参加节目是为了看个新鲜和热闹,就连口吻也是自以为成熟的家长口吻。 本来于念还想看在她刚才在其他两人面前维护自己的份上,跟她好好说的。但上来就被甩下这么一句,面色倏然也跟着冷了下来。 “要我走也行——” “明天你跟我一起退出节目。” 因为样貌出众,且好歹也是试图混娱乐圈的末流艺人,在盛乾的努力下,其实苏明绣参加这个节目的片酬比其他嘉宾要高些,也正是因此,人设不难、薪酬很高的情况下,她的违约金并不低。 就因为思考了这么一秒钟,于念冷笑出声,“就知道你舍不得钱。” “我妈说得对,为了钱,你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可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用尽甜言蜜语迷惑别人。” 从前虽然知道于念这小崽子的嘴里说不出几句好话。但听见她这等带着极大情绪的讥讽,苏明绣眉目都沉了下来。 就在于念觉得她做冷脸的模样不过如此,变本加厉地上前一步,直视她的目光,放轻声音道:“对这些嘉宾也是这样吧?” “喜欢那个律师送的包,甚至肯给出那种暗示?怎么,只要别人给钱,你做什么都可以是吗?” 说着话的时候,她慢慢地去解衬衫下腰裙的丝巾腰带,今天她上身穿的是丝绸猫咪花纹白衬衫,下面却搭的黑色A字裙。 因为只有黑白二色,腰身便系了一条很独特的、如细绳般的丝巾腰带,是她身上很鲜明的亮色。 微微踮脚,凑到苏明绣耳边时,她很轻地说,“我也可以给你钱。” - -- 第318页 【呜呜呜小朋友洗澡就洗澡,关什么设备,我想看苏美人啊!】 【邵律师,你手里那颗香菜叶子已经被扒光了……高抬贵手吧,美女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唐医生好像也有点沮丧,她都没发现绍律师在旁边逮一根香菜薅】 【她们真的同病相怜】 锅里突然爆开的油声将厨房里两人的注意力移开,绍晨吓了一跳,从地上起来,却见唐笺雪仿佛突然回神似的,要去关火。 她下意识地把唐笺雪往后拨开,拿着锅盖过去挡住飞溅油的同时,将火给关了。 站在她后面的医生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很近地跟她说道,“我……自己可以。” 绍晨也注意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分怜香惜玉。若是叫别人看到,肯定要以为她是中央空调,但想到唐笺雪的职业,随口应道,“你那是握手术刀的手,要治病救人的,还是多注意安全比较好。” 说完,她抬手揉了揉自己靠唐笺雪近的那只耳朵。 无意识地想。 这声音确实好听,苏明绣定力不错。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又往客厅走廊的方向看去。虽然知道这里离卧室的方向还有很远,却还是忍不住朝那边看,仿佛这样就能早点看到那道身影从房间里出来。 而被她惦记的人,正在水声愈发沥沥的淋浴间里。 半掩的浴室门后。 一道人影被头顶落下的水花淋得透湿,雪色的衬衫紧贴着她的肌肤,黑色猫咪的花纹因为布料黏成一块,倒像是在她身上被绘出的墨。 而她的双手被一条同样打湿的丝质绑带拴在了挂花洒的墙上,叫她无论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得。 淅淅沥沥的雨点从她的头顶落下,打在她的要背上,让她情不自禁地弓了弓腰,像是下雨时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芭蕉叶。 但这并非是最让她窘迫的—— 最叫于念难以置信的,是她刚才眼睁睁看见苏明绣在洗手间柜子里翻了翻,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截半透明的细长水管,把她拴在这儿之后,径自在旁边的洗手台很有闲情逸致地洗起了那截不足拇指粗的长管。 “你……放开我!” 于念不知这屋子的隔音,被水淋得格外狼狈,不知她是要做什么,只能这么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怒道。 就在这时,洗手台边的水声停了,一身红裙的女人站在她的身后,仿佛没听见她的命令,见到她因为双手位置太低,而不得不将身躯半弓的窘迫模样,目光扫过她穿着的这条裙子。 过了会儿,她在于念身后缓缓道,“我记得你刚才说要洗澡?看你这模样也不方便,还是我来帮你。” 于念:“?” 把她搞成这副不能自己洗澡样子的人到底是谁啊? 话又说回来了,她从小练的跆拳道,而这个小妈则是养尊处优、弱不禁风,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将她制住? 小牛皮做的A字黑裙被水冲到了脚踝边。 于念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尤其是她侧身时瞥见对方扬了扬手里那截并未使用过、还被特意清洗过的水管,就像是……在扬鞭子。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 等到那有别于热水的冷意从后腰顺着脊柱慢慢往下的时候,于念终于感觉到自己骨血里泛起的战栗,那是一种源于对未知的恐惧。 她终于不再平静,“你……你想干什么?” “于宛如既然教不好你,我不介意代劳。”苏明绣盯着她的后背一路而下,好像该思索要从哪里下手,才能叫这小兔崽子长个教训。 被她困住的女生神情空白了半晌,似乎不敢相信她话里透出的意思,许久才有些不可置信、连语调都扬高了问: “你要打我?” 她怎么敢? 其实小时候,于念刚被于宛如接到家的时候,也不是没吃过教训。但是比起动手,于宛如更喜欢罚她跪,或者不让她吃晚饭。 除非她能完成那些布置好的学习任务,将事情重新做得圆满漂亮为止。 但……于宛如是从来没对她动过手的。 以至于联想到自己挨揍的可能性,于念整个人的脑海里只有四个字:不敢相信。 水花落在地上,又飞溅起来,让苏明绣那双白色的长靴外面都被打湿,像是穿着这双鞋在雨天泥泞里行走似的。 可她浑不在意,只在听完之后,略一思索,忽然扬起那截管子,在自己的左手手心抽了一条,破空的声音让听者本能头皮发麻。 于念甚至努力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直到看见她的左手手掌很快肿起一道刺目的红痕,本来还在挣扎要往外扯、想把手腕禁锢扯掉的小孩儿,这会儿便拼了命地往墙边贴,好像再慢一分,这可怖的伤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重了。 苏明绣想,这力道估计小孩抗不住。 但她心中已经有数,垂下左手,漆黑得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向小朋友。 若说方才初听于念的讥讽,她气到面无表情,现在听完那些混话,她已经能笑出来了。 “躲什么?” “刚才不是骂得挺开心么?继续啊。” 于念:“……” 她目光变了又变,但最终,想到苏明绣在这节目里跟其他嘉宾的诸多互动,还是强忍住害怕,“我又没说错!” -- 第319页 “嗯,再大点声,争取让其他人也进来,看看你是怎么受教训的。” 于念还想再开口,声音却在半空中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半空中被抽打溅射的水花,甚至将她面前本来雾蒙蒙一片的墙壁瞬间改变,成了承受不住重量般落下的水帘。 痛。麻。 后腰下绽开的疼,是耳边被劈开的风声回荡许久后,才冒出的感觉,但却像是咬进了她的骨头里,让她情不自禁地一抖。 她本来不想服软的,固执地觉得自己没有错。但在这一下之后,于念的双眸不争气地被这浴室里的水雾打湿。 “你凭、凭什么……”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下。 于念从前不知道狗急跳墙这个词具体的画面,可如今面对心上人的心狠手辣,还有这看着毫无杀伤力、软面面的细管,落在身上却能惊起这般的疼痛与羞耻,整个人便恨不能从这浴室里跳起来,以期能缓过这叫人崩溃的感觉。 可她跑不掉。 “你不不不可以——” 在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的时候,身后的人悠悠停下。因为于念的黑短裙被放下,所以那白衬衫就长长落下来。 但即便有些柔软处盖了两层雪白的布料,也挡不住细嫩肌肤泛起的红。 苏明绣气息一顿,转开了视线,面上的笑意消失,连语气也变得冷硬,“道歉,认错。” “呃……”于念在那股头皮发麻的丢人疼痛里,不断地深呼吸,感觉到热水从自己后背、肩头、腰间滑落。 先前她以为冷静下来,停一停、缓一缓,自己就能有骨气地硬撑。 但是现在,她才发现苏明绣开热水实在心机不纯,本来就疼的地方,被这热水一冲,更像是泡了辣椒油,叫她眼角的水雾都跟着洇出。 可她凭什么道歉? 她哪句说错了? 她眼眶通红,鼻子也发红地回过头,像是在寒冬腊月被丢进雪地里的兔子,唯有一双眼、一只鼻子是面上最红的颜色。 明明大小姐的骄矜早被刚才的几下抽得七零八落、掉了满地,整个人再不复刚才进浴室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可是,她就是流泪,也没有服软。 苏明绣与她对视几秒,黑眸仍是沉沉,唇角却一勾—— “于念。” “你很好。” 第140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5) 《心跳回响》直播间因为嘉宾们的质量极高、而且还有苏明绣这种拥有破壁美貌的美人掀起的修罗场,不断吸引更多的观众,在第一期内容还没剪辑出来的时候,就连续两天冲上了热搜。 同时,一个临时拉出的名为“富贵姐妹花(4)”的群里。 Violent:卧槽!你们看没看于念小妈上的那个综艺?速来!大瓜!太他妈的刺激了![/链接] 不瘦到90绝不买包:!!她是不是疯了? 我上官南北:我退出进来三遍,这什么群?这不是你们女生的群吗?我在你们眼里就已经被开除男人籍了吗? 我上官南北:操,于念怎么也自己上这个节目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东西?她不是看这个小妈一向不顺眼吗?怎么也自己搅合进去了? 静态极妍:…… Violent:果然,富豪大瓜看本市,本市大瓜看于家,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吗?好家伙,小妈跟女儿同上一款恋综,这真是……太刺激了@静态极妍,戴妍你怎么看? 静态极妍:就……无语。 我上官南北:好想去豆瓣发个科普贴,我刚才进这个节目的豆瓣组看了,已经有人在说苏明绣的事情了,说她是个被富豪甩掉的捞女,但是没带于宛如,啊……我这抑制不住的八卦之心。 静态极妍:@我上官南北,自己看看得了,往外发你是想死啊?@violent,把他踢掉。 不瘦到90绝不买包:我记得念念是不是有个玩得好的朋友,就上次阿妍你聚会开车送回去那个? 她跟念念一个学校,肯定知道她跟她小妈是什么情况,你有她号吗?要不要把她拉进群里近距离八卦一下?[/搓手] 戴妍将群放进了消息助手里,装作没看到他们叫自己拉东凛进群的消息,思索片刻,给于念发了一句:“你什么情况啊?” - 直播间内。 容画同许文白一路回来,从玄关处走进来,闻见飘香的牛油锅香味,登时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许文白顺手在旁边给她递了双拖鞋,换完之后,容画拉着她往餐厅的方向去,正见到帮忙把菜肴摆出来的绍律以及开放厨房后面忙碌的唐医生,“诶?她们还没回来吗?” 抬手将围裙取下来的唐笺雪眼眸弯弯地应,“今天来了个新人,明绣带她去住的房间里看看。” “新人?” 容画凑在快要烧开的电磁炉锅子面前,尽情嗅着这份火锅的香味。因为她来自吃辣的地区,低头瞥见鸳鸯锅的样式,见到旁边是番茄汤底,颇有些遗憾地感慨,“这辣锅的味道本来就很不辣了,这样也加汤锅吗?” 反而是许文白好奇地看着唐医生,还等着她说新人的事情。 注意到她的目光,唐笺雪解着围裙走过来,“是个今年要到首都读大学的小朋友,我估计才刚过18岁。” 说话间,她指尖在身后绕了会儿,发现自己刚才系的时候习惯弄成了手术线的打结,半天都没解开,旁边的绍晨总算将目光从走廊那边挪回来,朝她这里看了眼,就在容画要去帮忙的时候,率先一步说道:“我帮你?” -- 第320页 【苏海王再不出来,她鱼塘里的鱼儿就要成双成对了】 【我有一个疑问,于念要洗澡,跟苏明绣有什么关系?她应该在外面吧?怎么还不把屋里的摄像头打开?】 【就……就这么点时间,她们俩真的够吗?】 弹幕车速即将飙起来的时候,绍晨帮唐笺雪解开了围裙的结,放下手后就朝着走廊的方向走去,“我去叫她们俩吃饭。” 【绍律:我要是再不去她俩是不是孩子都有了?】 但她才刚走出两步,就见到苏明绣跟新来的那个小妹妹一前一后出来,站在后面那个发尾的水痕都没有吹干,衣着也换成了一条水墨色的长裙。 容画抬手招呼她们俩过来坐下,“快快快,锅都已经烧开了,就等下肉了——哎,小妹妹你好呀。” 于念点了点头,跟她和许文白都打了个招呼。但走到餐桌旁边的时候,看见那白色的硬木长椅,喉咙很轻地动了下。 方才在屋里,她确实很有骨气,死不认错,那会儿她还以为苏明绣要把她抽趴下。 但没想到,女人很快就歇了念头,将手里的东西放回浴室柜子里,推门出去了。 就像是…… 懒得再跟她计较。 “怎么不坐?别客气啊。”见到唐笺雪她们都坐下来,唯有于念在苏明绣的左手边椅子后面踟蹰不动,对面的容画好奇地抬眸问。 就连坐在苏明绣右边的绍晨都抬眸去看,随后重又低头想跟身边的人说今天下火锅的肉丸子是自己找人手工做了送过来的,让她一会儿尝尝。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于念只能硬着头皮拉开椅子,为免被人看出端倪,甚至都不敢放慢自己坐下去的速度。 饶是如此,在将全部重量放到与椅子相接的皮肉上之后—— 她仍然想在下一瞬间跳起来。 这一刻她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坐针毡”,也正是如此,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苏明绣抽她真是……抽得挺均匀。 现在跟这木椅相接的部分,没有一寸皮是不疼的。 于念鬓间有汗意渗出,正想站起来缓一缓,忽然旁边的人抬起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将她压回椅子上。 “绍律说这牛肉丸很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转过头,正对上苏明绣笑吟吟的模样。 女人似乎全忘了刚才在屋里发生的事情,非常友好地欢迎着她这个新来的小朋友,搭在她肩上的动作极其自然,从于念的角度甚至能欣赏她从小臂到指尖的完美弧线。 若不是她落在自己肩上的动作叫于念完美没办法起来,她会真的以为苏明绣是单纯在介绍涮火锅的菜。 ——什么不计较,这分明是记仇极了。 本来洗澡的时候被热水淋时于念就觉得窒息,将水温一再挑低,仍觉得屁-股火辣一片,而今坐实在这硬邦邦的木椅上,她方才被憋下去的泪,又有要冒出来的趋势。 偏偏始作俑者似乎还没觉如何,非常友好地给她夹菜,问她味道如何。 【绍律的脸色跟锅底一样黑】 【这好像是苏美人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热情诶?刚才的房间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绍晨:你礼貌吗?】 因为苏明绣对新来人员的过分关注,导致餐桌上其他的成员们纷纷跟着表达友好,让本来因为痛而失去胃口的于念,只能含泪往嘴里塞。 - 吃完一顿晚餐,于念觉得自己应该半-身不遂了。 她坐在椅子上不想起来,免得肌肉又要感受行走时牵扯的疼痛,甚至还包揽了擦桌子的任务,只是因为动作实在古怪,让洗碗的许文白都忍不住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客厅里,唐笺雪正在询问苏明绣晚上是否有空,可以一起讨论下先前未完的话题,而绍晨也没有放弃,邀请她去自己房间里一起读书。 在餐桌旁边疼得咬牙切齿的人忽然扬声说道,“哦,没事,就是之前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觉得特别痛,站不起来了。” 许文白吓了一跳,“要送你去医院吗?” 唐笺雪听见有病患,下意识地转过头,走过来到她的面前,“什么情况?我帮你看看?” 于念:“……” 失策,忘了还有个医生。 绍晨倒是也往那边瞄了眼,但主要的注意力就没从苏明绣身上离开。 可惜,面前的人似乎从不愿回应她,勾着唇也往餐桌边走,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了一句,“唐医生是很厉害的外科医生,放心吧。” “嗯?”于念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瞪她,有那么一刹那,怀疑苏明绣是气到想跟自己同归于尽在这个节目里。 她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试图证明自己突然康复,而看到她动作的唐医生忽然皱起眉头,面上没了一贯的笑意,“讳疾忌医是不行的,你这样的动作很危险。万一真的是骨头受伤,剧烈的姿势改变很容易加重伤势——” 【hhh于念好像不愿意进医院的我】 【每次踏进医院大门我就觉得自己痊愈了】 【可恶,唐医生凶起来的样子我更爱了呜呜呜姐姐贴贴!】 说话间,唐笺雪的手已经准确摸到了于念的脊骨,一节节往下轻按着问她痛不痛,而觉得自己即将社死的于念整张脸都涨红了,像是要哭了一样,甚至不愿意再去看苏明绣。 -- 第321页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结束在这一天了。 好想换个星球生活。 “没有伤到骨头,”从她的反应确定她没有大问题的唐医生松了一口气,知道周围都是摄像头,不方便在这里让于念撩起衣服看伤,只同她道,“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拍个片子具体看看。但我估计你是抻到筋了,要是实在觉得痛的话,可以去外面的药店看看xx成分的止痛药,或者是明天热敷一下。” 于念淡色的眸子已经放空了。 “谢谢唐医生。” 她感觉自己灵魂已经被吓飞出了外太空,留在这破节目里的只是一具机械的躯壳。 - 不知不觉,时间又走到晚上十点半。 到了每个嘉宾给心动对象发短信的时间。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动静,于念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朝那边瞥了一眼,以为是今天剩下没见的那位造型师回来,结果却发现是苏明绣。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她瞥了眼,又垂下眼帘,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用力,像是置气一样,故意不去看这人出门一趟拎了什么东西回来。 目光紧盯着面前的短信页面,于念觉得有点烦,这破节目干嘛规定人必须发短信,不许别人有不感兴趣的对象吗? 她发了半天呆,想着苏明绣先前对自己做的,感觉自己连发句客套话都违心。直到节目组的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让摄像催她完成流程。 虽然是资方,但是在直播里面,也得走完流程。 于念嗯嗯敷衍,等到声音重新打开,又在那里琢磨苏明绣今晚会发给谁——反正给谁都不会给自己,那些话……应该让她很生气吧。 还在琢磨间,手机忽然显示收到短信。 她低头看去,见到上面的内容,“年轻就有无限可能,你还这么小,不用着急决定未来。” 发件人是…… 苏明绣。 于念将脑袋压得很低,不让镜头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她感觉胸口涌上来的情绪太多、也太复杂,叫人难以辨别。 过了一会儿,她给对方回了一条,“这是我来节目的第一天,很高兴见到你。” 【笑死,别人对小朋友是劝学,苏明绣是劝走hhh】 【哇!容教授和小许互相发了!总算有一对双箭头了!】 【怎么是我们劝走cp不配了?】 【烫知识,节目第一晚上许文白和苏明绣也是互发的】 - 于念卡着时间回到房间的时候,以为苏明绣已经睡了,没想到屋里的摄像头是关了。 但苏明绣却坐在床边看书,恰好是唐医生第一天来的时候送给大家的那本见面礼。 而在她的旁边,还放着一包东西。 女人明显洗过了澡,浴衣取代了先前的红裙子,看她一言不发要到床上去,将旁边的东西拎起来递给她,“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什么? 于念在原地伫立许久,犹豫着还是走过来了,接过那袋东西打开才发现是治外伤的药,看了半天,她的面颊重又浮起一些热度。 “我自己来。” 丢下这一句的时候,看书的人连头都没有抬,好像已经猜到了她的答案。 小朋友往浴室走的时候,走路姿势都有些变了,等到自己囫囵弄完,出来刚爬到床上,就发现屋里的灯关了。 她顿了顿,转头去问苏明绣:“你怎么不挑个有浴缸的房间?” 她记得这人是很喜欢泡澡的。 以前在香江华府的时候,经常泡澡到半夜,还差点在浴缸里睡着,每次都要让人心惊胆战地在外面提醒。 “不喜欢和别人住。” 哦。 于念拉着被子,听了会儿,又想问,那我呢? 但她没出声,而是在黑暗中沉默许久,换了一句话开口,“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说你。”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将这些话换个人说,都是极其冒犯的,苏明绣那么对她……倒也没错。 “我只是……以为你毁约,所以生气,才口不择言。” 这句话落下之后,于念就拉起被子,想把自己裹住,做好了对方不回答的准备。 谁知苏明绣应得很快,“没有毁约,来这里不是因为想谈恋爱,是我经纪人觉得这节目报酬不错,让我来这里走个过场。” 于念静静地听了会儿。 觉得那些网友夸唐笺雪的声音好听实在是有些夸张……明明苏明绣的也很好听。 这段对话过后,屋里安静了很久,就在苏明绣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她忽然听见那边有下床的动静,正在思索要不要帮对方把灯打开,就听见那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最终,对方停在床边问她,“你还在生气吗?” 苏明绣睁开眼睛看去,已经适应了黑暗光线的她们俩勉强能看清对方面部的轮廓,她的动作也彰显了自己还没睡的事实。 小孩儿便蹲下来,本来想趴在她床边,又觉得身上疼,最后干脆往她床上来,隔着被子压在她身上,闷闷地问,“你要怎么才会原谅我?” 苏明绣:“下去。” “你原谅我我就下去。” 于念说话的气息和呼吸的声音都洒在苏明绣的下巴处。而她兀自不觉,隔着被子把人抱得更紧,眼眸灼灼地看向身下的人。 -- 第322页 苏明绣很轻地笑了一下,那声线像是导过的电流,钻进人的神经,继而对方听见她说:“我看你是还不够疼。” “很疼,”于念嘀咕道,“我都没擦药,那种一点也不方便,会弄脏,到时候衣服上到处都是,所以现在更疼了。” 见抱着的人没动静,她抬起一只手抚上苏明绣的面颊,继而用指尖戳了戳她的侧脸,像只耍赖的大狗子,黏上人了就不肯离开,小声建议道:“要不你帮我揉一揉?” 揉?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即便在黑暗中并不让人瞧见,她想起来刚才给于念出去买的药里面,有一种好像效果还不错,但应该会让伤处先凉后热。 黑暗里,她的声音带着不知名的笑意,“你先把药拿过来。” 第141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6) 于念磨蹭着下床之后,放慢步速缓缓回到属于自己的那张床边,凭着记忆想去摸索先前放药的地方,过了会儿,屋里便传出塑料袋被碰到的声响。 待她重新回到苏明绣这边,注意到女人坐起来,要去够床边的开关,登时过去按住她的手背,“别开灯!” 先前在浴室里就已经够丢人的了,那时候还有衬衫挡着,如今要被上药。若是开着灯,岂不是整个人都要被看完? 苏明绣没有告诉她,就算不开灯,自己的夜视能力也不错。 其实用喷雾类的药最方便,既容易被吹干,也不会将身上的衣物都弄脏。 在买的时候,苏明绣是给她选了这种的,奈何小朋友自己不用,便要撒娇让她来揉。 那就揉吧。 左右都是对方选的。 苏明绣打开袋子,从里面准确地摸出一瓶外用药液,用那冰冷的玻璃瓶身碰了碰于念的面颊,“衣服拉开。” 到了这一步,于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就算屋子里的这么黑,想到等下要有的肌肤接触也依然叫她感到羞赧,尤其是苏明绣的命令……要她自己主动将那些遮挡的布料都挪开,将自己的身后全部呈现。 小孩儿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意思意思扯了扯,不忘提醒她,“你别看。” “不看擦不了,”苏明绣把那瓶药液放在于念的脸旁边,“要么你自己来。” 面庞温度在黑暗中急剧升温的人迟疑几秒,竟然真的在考虑遗忘刚才那个羞耻的提议,自己动手,把这伤随便处理下得了。 她抬手抓过药,拧开盖子,正想胡乱往身后倒,忽然被坐在旁边的苏明绣精准捉住手腕,制住她的动作,“去你自己床上,就你这个倒法,会把我床单弄脏。” 莫名其妙地,于念听到把她床单弄脏这句,心中无端端窜上来一点兴奋,就像是想要留下标记圈地盘的小动物,非但不听,反而要挣脱她的手:“不。” 她说,“就要在你床上。” 苏明绣被她三番两次的无赖行为逗笑了,忽然改了主意要去帮她,夺过她手里的药,倾倒到她的伤处,冰凉的感觉让一直被这疼痛搅扰的于念觉得像是冰块在自己的伤上滑过。 她先是绷紧了身躯,随后又放松下来,紧跟着,却感觉到温暖的手覆上来,尔后……便是一阵叫她如刚被放进油锅中的虾般弹动的反应。 “等——” 喉咙里冒出一句稍高的话,在于念意识到容易惊扰其他房间的人时,又堪堪压回嗓子里,将身下的被子完全攥成团。 太、太疼了。 苏明绣这是下的死手啊。 若说先前于念还不知道这人究竟还有无生气,在苏明绣的力道落下来之后,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气,而且是非常气。 她下意识地要往上缩,却被苏明绣左手不疾不徐地按住后腰,明明也没多大的力道,却叫于念觉得自己好像被锁在了这张床上。 躲藏不得的人狠狠咬着被子,忍得涨红了脸,声音极闷地同她道:“轻……你轻……” 话一出口,却听见一声脆响,似在面颊上炸开般,于念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对方竟然在自己的伤上又落了一下,让她雪上加霜。 “又要我揉,又要我轻,这么难伺候?” 仿佛在昭示她,自己求来的福,便自己往下享。 于念疼得想把自己蜷起来,忍得浑身都是汗,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受过如此重的伤,怕是要让苏明绣揉走半条命,眼角都憋出泪来,许久才攒够力气,反手去扒拉苏明绣的动作:“别……我好……好了……” 话末,不知是不是被欺负的太狠,声音吞落都带着哽咽。 苏明绣听得清清楚楚,也将她那处被自己揉得又红又肿的皮肉看得仔细,像是终于觉得小孩吃够了教训,意犹未尽地停下,将药塞回小孩儿的手里。“刚才的都渗透进皮肤了,你再倒点应该差不多。” 其实她没用多大的力道,只是这药渗进皮肤之后,会活络血液,加上她的手法,才叫于念觉得她下的是死手。 于念再不想让上药了,听见她的话,囫囵反手往身后倒去,试图蒙混完就起来赶紧将衣服穿好,这样就不必再受折磨。 谁知—— 那药液如水般,碰到肌肤便从高处往低处落,像是从高耸山丘一路到溪谷,哪里地势平就往哪儿流淌。 于念这次真的弹起来了,嗓音里压抑着极其痛苦的一声“唔!” -- 第323页 苏明绣手都挪开了,正在取床头柜子里的湿巾擦手,方才注意力便不在她的身上,而今看她倏然跪坐起来,不由笑问,“又怎么了?” 跪坐起来的人侧脸就在她的目光范围内。故而她能很清楚地看见,那凌乱发丝挡住的面上,有很清晰的一行泪从于念的眼尾落下。 小孩儿像是忍耐到了极致,真哭了出来,呜咽着拉长了语调。 苏明绣:“?” 她心想自己都欺负完了,怎么于念的反射弧这么长吗? 但又见面前的纤弱身躯传递出的细微颤抖,像是在秋风中飘摇的残花,苏明绣没想到这药后劲还有这虎狼效果,没忍住扳过于念的肩膀,凑近问她,“这么痛?” “呜……” 鲜少哭得如此丢人的于念根本控制不住。 她抬手抱住苏明绣,倒到她的怀里时,又忍不住抽泣一下,说话时牙齿都碰撞着打架:“流……流进……” 苏明绣先是一怔,随后从她未竟的话里猜到意思,沉默了两秒钟,没忍住“扑哧”一声。 下一刻。 感觉到她嘲讽意味的于念张嘴就咬住她的肩膀,下了狠劲儿,听见女人的抽气声才松口,染着极重的鼻音问她,“怎么办?” 会坏掉吗?要去医院吗? 因为上药的时候不小心……导致进了医院,这理由也太丢人了吧?! 于念想到这,更想哭了。 所幸苏明绣的回答安抚了她,“这成分没事,擦掉就行——哦,应该这会儿都吸收了,没事,你缓缓就好。” “没痛在你身上你当然没事!” 于念觉得自己跟这破节目真是八字不合,在家的时候被直播间画面和网友弹幕气得跳脚,等进了里面,第一天就挨了苏明绣的揍,一顿皮肉之苦,叫她痛到现在,而今更是…… 无妄之灾。 苏明绣垂眸看她,懒得跟她计较刚才咬自己的那一口,算了下时间,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她便无情地催促于念。 “好了么?好了就回去睡觉。” 于念将她扒拉得更紧了,咬完她的肩膀,转头又去咬苏明绣的侧颈,咕哝着抱怨,“你好无情。” 顿了顿,她又松开牙齿,继而道,“又热又辣,痛死了,好不了了。” 被她抱住的女人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辣和热的地方究竟是哪儿,唇畔笑容不减,却抬手将她的脑袋转开,“你再咬我一口试试?” 于念就还挺想试的。 但想到这女人下狠手的样子,怕自己试试就逝世。 她挪开下巴,尔后颇有些挑衅似的去咬苏明绣的手指,但却没怎么用力,像是小猫儿叼崽一样,没用几分力气,只将她的手指卡在自己的齿间。 像是在挑衅的边缘反复横跳。 有一刹那,苏明绣觉得这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小屁孩着实有些欠收拾,好在理智悬崖勒马,她指尖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只语气凉凉地警告,“松开。” “唔不……” 于念含糊地应她。 也许是实在被这破药闹得太难受,她往旁边挪了挪,想缓解这药效,谁知原本坐的地方被面早被她的温度捂热,到了旁边,反而凉得沁人。 她倏然间抖了抖。 过了会儿,于念又往更旁边挪了挪,然后松开了刚才衔住苏明绣指尖的动作,像是突然识相乖巧,连坐姿都变得标准,不再靠着面前的女人。 苏明绣正想问她是又弄什么幺蛾子,忽然见小孩儿很轻、很慢地问出一句,“嗯……要不,我们换床睡吧?” “嗯?”她刚想问为什么,想到于念方才的坐姿,继而联想到小孩儿刚才不安分地挪来挪去的状态,倏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她是在做什么。 霎时间,苏明绣被她给气笑了,正打算把小孩儿拎到洗手间自己去处理,于念却先一步极其丢人似的抬手来捂她的嘴,低声喝她,“不许说!”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明天给你洗床单被套。” 说出这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抖,似是觉得自己丢人到无法拯救了,恨不能叫苏明绣忘了这种事。 在于念的设想里,她来这里拿蓝色的铭牌,明明是为了让苏明绣将目光从那些家伙身上挪开,自己可以满足她的所有设想…… 结果到了这里,一切都乱了套,她非但没有表现出自己比其他嘉宾强的地方,反而在第一天就荣登年度社死现场第一名。 被她捂住唇的女人眉目间都是难言的情绪,在黑暗中觑见她羞愤的神情,慢条斯理地将她掌心从自己的唇边拉开。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先前被于念当着节目组摄像头叫“小妈”的样子。 新仇算完了,倒是还缺个旧账。 过了会儿。 感觉到对方药效应该差不多在消失边缘,苏明绣单手撑着床铺,在那块柔软塌陷下去的时候,倏然凑到于念的耳边,刻意压了压声线,要笑不笑地问:“你就是这么孝顺小妈的?” 本来已经快要平复的人,听见“小妈”两个字,不知怎么,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腰身都变得僵直。 她能感觉到……本来就泛滥的地方,现在更是一塌糊涂。 好像…… 把床弄得更脏了。 第142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7) -- 第324页 于念最后都说不清楚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将苏明绣推到另一张床上的。 在她的设想中,进入这个节目后,即便猜到苏明绣会对她的到来感到诧异。但她属实没想到后续的发展会是这样…… 丢脸的人全变成了自己。 想象中那些浪漫的、霸道的、叫苏明绣不能拒绝的场景还没来得及布置,想到自己当初还信誓旦旦拿了节目组的蓝色铭牌,她将脑袋埋在被子里,有些窒息地想: 自己好像个倔强青铜。 也像是披着1皮的0。 她愤愤地锤了下床,隐约间听到一声模糊的笑,咻然拉开盖过头顶的被子,朝着苏明绣那边看去。 黑暗中她自然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但那边却是一片平静,仿佛刚才听见的笑不过是于念自己羞赧至极产生的幻觉。 她静静地听了会儿,以为苏明绣已经睡着了,才稍稍恢复往日的呼吸频率,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睡觉的时候—— 于念闻见了包裹自己的味道。 混合着之前涂抹的药液的清凉,还有一股……叫人觉得难辨的甜。 过了两秒钟,于念才反应过来,自己盖着的被子方向大概就是刚才被她压在身下的那部分,她听见脑海里“轰”地一声,整张脸都炸开火辣辣的温度,让她恨不能冲出去点个火把进来,将这满床的荒唐罪证都烧个精光。 - 天光不知不觉大亮,又是个大晴天。 今天正是周末,因为节目组先前的通知,叫她们互相留出时间来。所以难得大家的假期都放到了一块儿。 苏明绣起来洗漱后,将两张床的床单被褥都拆了,叫保洁人员拿去洗,铺床单的时候。因为节目组人的催促,仿佛后知后觉般将直播镜头重新打开。 【进来就感受美人开屏的近距离暴击,先湿为敬】 【苏明绣居然在换被单……而且一换就是两张床的,昨晚她和小于背着我们做什么了?】 【震惊!劝走cp竟在深夜做出这等事情……】 【我今天放个鸡笼在评论区,应该能致富吧?】 因为于念还在洗漱,所以外面的事情都由苏明绣完成,她就换个被单枕套的功夫,弹幕区已经开过无数辆跑车了。 从猜测她和于念谁是1,到她们昨晚究竟用了什么样的姿势。 也亏两人参加直播的时候见不到弹幕。否则估计就是正主阅读同人文的现场。 于念洗完脸从浴室出来,才想起来上这个节目要带妆,她昨晚连卸妆油都是用的苏明绣的,更不可能带什么护肤品和化妆品了。 见到床上用品焕然一新,她耳朵先是一红。然后很快地转开,走过去拉了下苏明绣的裙角—— 今天女人穿了一条碎金色的裙子,在袖口和下摆做波浪翻领设计,既不让人觉得过分夸张,又很有时尚设计感。 尤其是下摆,随她动作间,波浪次第翻开,像是夏日水面上翻滚上来露出肚皮细鳞的鱼儿。 “借你的化妆品用一下。” 苏明绣正好做完事情,站直身体,也没怎么看她就应了。 可小孩儿在她身边却不走,反而又说了一句,“再借你用一下。” 苏明绣:“?” 于念眨了下眼睛。 比起苏明绣这身极具性感成熟的衣着相比,同样是裙子,于念的牛仔裙却给人飒爽和清新的感觉,尤其显年轻,配她面容,更给人一种还未成年的既视感。 她就这样看着苏明绣,轻声细语地说,“我不会化妆……” 不多时。 她就被推到了化妆桌前坐下。 弹幕里的观众都惊呆了! 【我说什么来着,苏1就是喜欢这种柔弱不能自理的类型……示弱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力,要不怎么之前她总照顾许文白呢?】 【学到了!我这就打听下苏美人住在那里,准备去她的上下班路上碰瓷】 【努力摇晃于念的肩膀……你可是蓝牌!你拿出1的气势来啊!】 【绿茶1没见过?】 屏幕前,于念感觉到对方的指腹在自己的脸上轻柔而过,那力道太软,叫人觉得自己像是被捧在手心呵护的幼鸟。 她眼睫毛不安地颤了颤,终于没忍住,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见苏明绣半垂着眼眸,深黑色的眼眸里只映着自己的模样。 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食指很轻地碰到苏明绣眼旁的一颗很小的痣。 “嗯?”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无声问她在做什么。 于念瞬间蜷起指尖,别开目光,没话找话地说,“我……看看你这颗痣真的假的。” —— 【臭小孩怎么跟漂亮姐姐说话的!】 苏明绣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似笑非笑的,也叫人看不出她是什么心思。 本来她还想在于念的妆上恶作剧一下,叫小屁孩为自己的话付出点代价,可惜正好唐笺雪来敲门,问她们要吃什么早餐。得知其他人都准备的差不多,苏明绣只能加快自己的速度。 收尾的时候,昨天一夜未归的tracy从外面进来,今天她戴了一串很有特色的耳链,从耳骨一路往下,同她很有特色的发型极其相称。 “听说来了个小朋友……你在帮她化妆吗?”她径自往里走,见到苏明绣和于念在做什么之后,下意识挽了挽衣袖,出声问,“要不要我来?” -- 第325页 于念条件反射地拉住苏明绣的袖口。 她当然知道这位是专门给明星做造型的,在妆容方面十分专业,但是……于念对变美没有什么执念,她更贪恋同苏明绣相处的这些时间。 苏明绣就算给她在脸上画个王-八,于念也觉得自己美滋滋的。 【我笑死,小于戒备的眼神太明显了】 【这是tracy专业能力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如果不知道tony老师的职业,单看小于的眼神,我会以为她是来下-毒的】 也许是于念的眼神过分伤人,tracy跟她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装作无事发生地放下了自己的衣袖,只说自己是进来叫她们吃早餐的,又散步似的往外走去。 屋里。 于念看到她离开后,很多余地抬头对站在面前的人解释,“我跟这位姐姐还不太熟悉,不是不信任她的意思,她会不会误会啊?” “呃……”苏明绣感觉这小朋友在昨晚丢尽了一生的脸面之后,仿佛获得了新生,具体表现在现在她怀疑于念是不是偷偷把外面绍晨新带回来的西湖龙井给连夜偷吃了。 要不怎么说话时空气中透着一股绿茶的芬芳? 【看到了吗?这就是绿茶1的魅力】 【苏于股,暴涨……】 - 吃过了早餐,节目组安排嘉宾们去到一家手工体验馆,给她们布置了来到节目的第一项集体任务,做手工,并且将作品送给自己想送的嘉宾。 这家场馆里面有金工、陶艺等等高难度的,也有美味的蛋糕馆,动手方式应有尽有,嘉宾们被工作人员带着一一介绍这些体验馆的项目,并且展示了过往的优秀作品之后,大部分都有了灵感。 Tracy径自往蛋糕馆的方向走,许文白跟容画几乎是同时往金工那边走,才踏出一步,就互相对视,紧接着又都笑了出来,拉着手往那边走。 【啊啊啊啊两个0也好可爱啊!】 【两0相遇,必有一攻,决定了,你们就是金工(攻)cp】 【神他妈的金攻cp】 绍晨推了推眼镜,正想转头问苏明绣打算去哪里,却见到于念站在她旁边。 而唐笺雪从包里拿出上回与苏明绣同画的那副工笔画,邀请她一起去陶艺馆,将这个作品一同做出来。 全程,于念都在盯着苏明绣看,思考自己现在做点什么能引起对方的注意力。但旁边笑吟吟的唐笺雪不经意朝她看来一眼。 好像在观察她这次打算装什么病。 于念:“……” 心里有点急,又有点生气。 毕竟有摄像机在前面拍,何况唐医生的邀请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苏明绣朝镜头的方向看了眼,不着痕迹地出了一口气,跟着唐笺雪离开了。 原地只留下于念和绍晨。 绍律师头一次觉得自己送礼送得太过直白在这里面不太妙,目光看向旁边这位小朋友,想到她一路上对苏明绣那过分明显的占有欲,意义不明地勾了勾唇,她问:“妹妹,你打算去哪边啊?” 既然没有得到苏明绣,其实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于念反问了她一句,绍晨看向金工馆那边,示意自己要去那里。 最后,于念选择了旁边的插花艺术馆。 【每次我以为苏美人已经做出选择的时候,下一秒她就会用行动告诉我想多了】 【小于失落的样子好像被丢的狗勾哦】 【前面那个是想搞什么危险的主人文学吗?】 - 花艺馆内。 教导学员们的老师金发碧眼,像是为了宣传花艺的多种用途。除却面前摆着的像是容纳整座森林春色的漂亮花篮; 艺术感十足、美得像是一副国画的盆栽兰花; 一束扎好的捧花;插在普通花瓶里的花束之外……甚至在她的脑袋上、脖颈上,都有编织出的花环。 她就像是从古老森林里走出来的精灵,浑身都带着花朵的芬芳。 这种宣传显然很有效果,学员们的目光几乎难以从她身上挪开,在简单跟学员们介绍了这几种花艺的难度之后,大家都有了各自选定的方向。 因为这体验馆预约较难,插画老师的时间也难预约。所以每次的教学都只有四个名额,于念正好是教室里的第四个人。 老师来到她的面前时,询问她想要学习哪种类型的插花。 于念盯着她脖颈下垂落的花环,层叠的粉色桔梗花和橙色的都被编织在碧绿色的藤蔓里,衬着老师雪白的裙子,是她身上最自然、最美丽的装饰。 “你对这个感兴趣?” 虽然她没说话,但是花艺老师已经看出了她的兴致,主动友好地询问。 沉吟几秒,于念很轻地说,“这花环的颜色太浅了,我想送的人,非常性感成熟,太浅的颜色,压不住她。” 老师秒懂,将她跟其他同学一起带到了那些鲜花旁边,示意她挑选什么样的花符合她想送的人。 于念几经犹豫,站在了一瓶紫红色的洋牡丹面前。 若说洋桔梗像是青春少女,那么这瓶洋牡丹,便如同涂抹深紫色口红,于夜店高台领舞的性感女人,在这洋牡丹面前停了会儿,她忽然自己笑出来了。 “单送这个,”她说,“她会气得打我。” 自顾自地笑完,于念忽然有了灵感,先挑选了几支玫瑰,按照老师教导的做法,编了一个大概的花样,然后觉得不太满意,又去借来纸笔,认真画出自己想要的花朵项链。 -- 第326页 图片出来的时候,观众震惊了! 【好美!】 【本来觉得花项链好俗,但是看到这个图……我觉得我能当场嫁给小于,太漂亮了吧?!】 【小于同意了吗你就嫁?为了你这句话,今晚她又要抱着我哄好久】 【于念我老攻,不服来打】 同时。 陶艺小屋里。 苏明绣塑完瓷瓶的瓶身样式,将上色的部分交给了唐笺雪,起来轻呼了一口气,等到底色被上完,又拿起花图样的笔过来,忽然出声道:“画合欢花的样式,会不会有些俗了?” 唐笺雪当然也知道,以她从小到大接受的艺术熏陶告诉她,这等样式的审美……是乾隆看了都要觉得俗的地步。 那张图上面的内容,终归只能流于纸面。 最终做出来的瓶子是青花,唐笺雪看着苏明绣洗手时候的背影,很勉强地勾了勾唇,感觉…… 自己应该也就努力到这里了。 - 大家忙碌的时间各不相同。 本来做瓷器的苏明绣应该是比较晚完成的。但因为她很确定瓷器进了高温炉之后多半是成功的,故而先一步离开,倒是唐笺雪,执意要留在这里。 走出陶艺馆的时候,苏明绣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于念。 对方手里还捧着个没有任何logo的盒子,走到她的面前,对她扬了扬眉头,“打开看看?” 苏明绣跟她对视片刻,低头将盒子的盖子打开,见到里面格外漂亮的花环项链,以紫红色的洋牡丹为核心,周围点缀几朵未开的金粉香槟玫瑰,有青绿新鲜的苔植间或穿插其中,还有未知的、叫不出名字的黑色花籽加深洋牡丹的颜色。 这条项链,样式堪比设计最奢华的珠宝。 她垂眸看了会儿,出声问:“你做的?” “嗯,”于念怕她不喜欢,就没像以前送礼那样得意地扬下巴,而是紧紧看着她的神情,确认般地问,“你不是喜欢花吗?” 苏明绣确定她没在镜头面前说过这件事。 于是她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 这话听在于念那里,她便下意识地回忆,想到苏明绣那会儿给自己开家长会时,确实在校门口答了很多鲜花的种类。 可能…… 也许,并不包括洋牡丹。 她拿着盒子的动作正想往回收,却见对方抬手从盒子里拿起这串项链,在身前比了比,明知自己今天穿的衣裳不衬,却还是勾了勾唇,最后才将项链放回去。 “走吧。” “不喜欢?”于念更紧张了些。 苏明绣盯着她看了半天,悠悠出声,“陪我去买一条能搭它的裙子。” 【柳暗花明又一村!】 【前面刚说合欢花俗,现在就对着洋牡丹笑,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唐笺雪,淘汰!】 【呜呜呜果然还是小于最讨她欢心了】 - 商场里。 还没来得及走上三楼女装专柜的苏明绣,在路过一楼的品牌时停了停,想到之前自己收过绍晨的礼物,现在到是时候回送对方一个。 她拉着于念往一家昂贵的品牌表专柜走。 于念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没想到她这只铁公鸡肯拔毛,有些不太置信地说,“你……是要给我买吗?” “不是。” “呃……”小孩儿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她在旁边不太吭声,但发现苏明绣跟柜姐聊的挺开心,又没忍住,往她那边看了一会儿,突然间,指了指某一款表。 “这个好看。” 苏明绣顺势看去,见到那款表,先是被那深翡翠绿的颜色惊艳到,后知后觉扬了下眉头,看向小孩儿,“我还没告诉你送谁。” 于念根据她挑选的款式,面无表情地押题,“年轻的,女的。” 符合这种条件的—— 通常也是她的情敌。 苏明绣:“……” 她又看了眼那块表,“你觉得它哪里好看?” 于念一本正经地鉴赏道:“你不觉得这绿色特别正吗?绿水鬼都没它好看,从表盘到表带,我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绿色呢。” 多么正宗的绿啊。 第143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8) 说完理由之后,于念甚至还看了眼价格,觉得这个应该超出了苏明绣的预算,想到打击情敌这件事由自己来、对方得知真相的神情应该会更精彩,于是她出声道:“我来买单。” 光说还不够,于念当场摸出了卡,叫柜姐结账。直播间虽然明显将这品牌的标志和谐了,却禁不住广大吃瓜网友本事逆天,有人直接在弹幕里说出了品牌类型和价格。 【嚯,170万的表说买就买,我悟了……小于哪里是学霸人设?这是富二代!】 【我直接嗨老婆!】 【当一个美女比你学习成绩好还比你有钱的时候……】 【说个恐怖故事,全国top5房地产大佬,有个来自本地的女老板也姓于】 【那还有一个恐怖故事,给本节目提供心跳小屋拍摄场景的楼盘,也是于家的】 【震惊,资方亲自下场竟是为了……】 就在广大网友开始扒拉关于于念家庭背景的故事时,《心跳回响》的相关故事终于再次敲响了宛达集团总裁的办公室大门。 -- 第327页 于宛如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出国两天,回来之后女儿能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节目负责人联系了吗?现在,立刻,马上,让他们把于念赶出节目。” 她既没有摔东西,也没有怒骂撞到枪-口上的秘书长。但她的眼神却格外恐怖,整个办公室的气温都下降了十多度,叫人觉得要冻毙于此。 “我这就让人联系。” “还有,她是怎么找到渠道去上面丢脸的?”于宛如定定地看着秘书长,希望她能够给出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秘书长盯着她杀人的目光,在心中抱紧自己的饭碗哭泣,其实若不是今天第一期的剪辑出来,加上办公室有同事在追节目,多嘴告诉她太子也在上面,她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个消息。 毕竟每天光是工作就忙死了。 但面对顶头上司的逼问,她还是迅速整理好了答案,“我猜测可能是因为于小姐之前在市场部轮转过。毕竟我们公司是投资方,能够直接对接节目的工作人员。” 于宛如坐在办公座椅上,头一次失去翻阅面前文件的兴趣,等待底下工作人员答复的期间,她沉默如山地坐了会儿,又对秘书长说道,“你去给我找个设备来,我倒要看看,让她连好不容易考上的学校都顾不上报道也要去参加的相亲节目里,究竟有什么样的神仙。” 听见这话,下属简直头皮一紧。 还能有哪位神仙? 正是被你离婚的、在节目里仅凭优异外貌就引起腥风血雨的前妻啊! 她很怂,几乎能设想到于宛如发现真相后大发雷霆的模样,但在这里顶着上司恐怖目光抗旨……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秘书长视死如归地摸出自己的手机,调到直播间,放到于宛如的面前。 屏幕上正是于念给苏明绣的礼物刷卡的画面。 伴随着弹幕里那些叫于宛如觉得不堪入目的内容,什么“小于这是下的聘礼吗?”、“苏明绣我要是你我就嫁了”之类的东西,她指尖在手机上捏的很紧,想要将这手机砸了。 所幸仅剩的那根理智弦紧紧绷着,叫她没做出太过难堪的事情。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这节目里、叫千千万万人都能看见的地方,于念做的事情,已经比她一生所做诸事,都叫她更加难堪。 - 节目里。 帮苏明绣拎着手表礼盒的人陪着她上了女装的专柜,本来看到一条很漂亮、极有设计感的,穿在模特身上的裙子,可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喷嚏。 继而心头便涌上一分不安。 “感冒了?” 漫步在她身后的人这时候慢吞吞地走了上来,甚至还抬手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才将手放下。 若非周围有跟拍的摄像师,还有其他的路人,于念很想拉着她的手,让她再多碰一碰自己。 很奇怪,明明在学校里的时候也有其他玩的好的朋友,大家肢体接触也不算少。可是没有哪一个给她这种柔软的、让她眷恋的感觉。 也不知道……抱着这人睡觉会是什么样。 光是想想,于念就觉得昨晚对方帮自己上药的氛围重现。见她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苏明绣还以为这商场的空调开的太热,古怪地打量着她,而后转头去看旁边的衣服。 她正好也挑了之前于念想让她试的那条裙子。 小孩儿不自觉地跟到了试衣服的地方,在外面等了会儿,忽然隔着帘子出声问:“要我帮忙吗?” 因为这里是隐私区域,故而摄像机并没有跟过来,只远远地拍着她们所在的地方,屏幕上的于念都要变成花生大小的人儿了。 里面的人窸窣动作停了停,要笑不笑的声音从内传来,明明隔了点距离,却让于念觉得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你确定自己进来是帮忙的?” 不确定。 于念下意识地看了眼镜头所在的方向,不敢答了。 她只能左右看看,目光瞥见试衣间尽头的走廊上,还放着一个雪白色的鸟笼造型,笼子是白色的,顶端还有落下来的藤蔓,叫人能想象装一只鸟进去、看小鸟儿在里面蹦蹦跳跳的样子。 于念盯着笼子看了会儿—— 她发现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她想把一个人关进去,那人脖颈上佩戴着花环项链,穿着淡金色的裙子,就像是花精,随着举手投足,洒落金粉,可是握着笼子的栏杆,却无法从里面逃离。 是她的。 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 “诶。” 额头忽然被人曲起指头弹了弹,于念霎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苏明绣换了衣服,已经站在她的跟前,甚至连她送的洋牡丹项链都戴上了,不松不紧,刚刚好贴合肌肤,分明一身素色,却因这项链叫人觉得妖娆。 咕哝。 于念咽了咽口水。 苏明绣本来想问她好不好看,但见小孩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看呆了的样子,不禁觉得有意思极了,抱着手臂欣赏了会儿,本来想凑近调戏,却见一个女工作人员匆匆朝这边来,将手机递给于念。 上面是一通来电。 见到来电人的时候,于念即刻变了神色,接过电话的时候往远处走了好几步,到最后几乎是要跑起来,转眼间就远离了苏明绣这里。 -- 第328页 叫她没出口的话都没了用武之地。 等到于念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有些魂不守舍的,连苏明绣问她的话,她都没有听见,还是被女人弹了下耳朵,才回头去看她:“怎么了?” “魂丢了?”苏明绣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她,“她们刚才说晚上要去酒吧,tracy今天生日,说请我们看节目。” 酒吧? 好危险的地方。 于念蹙起眉头,本想让苏明绣别去,但想到那个tracy之前本来就对苏明绣有意思,现在有生日这个由头,肯定是着重邀请苏明绣的,自己当着镜头的面,说出阻止的话实在太不合适。 她只能说,“好啊。” 苏明绣打量了她半晌,“你现在的样子……” 因为拖长了语调,目光又聚集在于念的脸上,叫小孩儿后知后觉地擦了擦自己的脸,指尖抹过,不小心擦到了口红,自己还没发觉,只顾着问,“我的样子?” “很像是寒假作业没写完,偷偷跑出来玩,马上要被家长逮回去。” 于念:“……” 她撇了撇嘴,“什么破比喻,我不可能写不完寒假作业。” 苏明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重点是后半句。” 这次小孩儿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但是又怕让苏明绣觉得自己怂,有压力就不敢承认心思,像个还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安静许久,抬手想拉苏明绣的衣服,却被对方避开。 “我这衣服刚买的,很贵,你先把手上弄干净了再碰我。” 于念:“?” 她低头才见到自己手上的口红痕迹。 迟钝地反应了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是化了妆出门的,转头对着车窗户看了半天,发觉自己的口红颜色淡了很多,便转头问:“你带口红了吗?” 苏明绣倏然凑得她很近。 于念瞬间紧张得闭上了眼睛。 直到对方的呼吸都落在她的唇上。 【啊啊啊啊好刺激!给我亲!】 【前面的嘉宾:?】 【劳烦摄像大哥按一下头】 半晌后,苏明绣退开了,一本正经地答道:“你的口红色号,我没带。” 于念:“??” 她睁开眼睛,淡如琥珀的眼眸看了苏明绣半天,才意识到她刚才凑这么近只是为了……分辨色号。 就,一瞬间她气得很想拉过这女人的衣领,直接亲上去,用对方嘴唇上的颜色来填补自己的。 “到了。”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苏明绣指了指前方的位置,示意她车已经停了,前面就是同其他嘉宾约定的酒吧。 - 晚上十点半。 有镜头拍摄的嘉宾们都不敢敞开了喝,在帮tracy庆祝完生日,看她跳了一支辣舞之后,都送给了她最热烈的掌声。 好在都在节目里,必须遵守那条“不能直接告白”的规定,否则按照tracy在台上眼神的直白和热辣,于念怀疑她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把苏明绣按在沙发上来个热吻。 “会跳舞有什么了不起……” 她咕哝了一句。 苏明绣在旁边要笑不笑地睨着她,听见格外酸的这么一句,想到先前某个世界能歌善舞的小人鱼,逗着问,“你也会?” 于念噎住了。 她刚想说这种舞不正经,却见旁边的女人学着她以前得意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说,“我会。” “啊!”小孩儿的目光从放空到震惊。 她几乎是眼神放光地拉着苏明绣的衣袖,想到她也在台上这么光芒四射、性感妖娆的样子,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冲,“那、那你——” “回去了。” 容画起来帮许文白拍了拍手里的瓜子壳,提醒了她们俩一声。 苏明绣立刻像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第一时间从卡座沙发上起来,应和了一声“来了。” 在回去的路上,于念都在思考怎么样才能看到苏明绣跳舞。 不说是脱衣舞这种级别的了,就是可爱的兔子舞也没问题啊。 她琢磨了好久,连车到了风雅居门口都没发现。 走在最前面的其实是唐教授。她进入院落里,看见工作人员的摄像头都没开启,有些讶异地扫过去,之前在酒吧是因为人多不好架仪器。所以只随便取了几个景,但都回到了这里,怎么还…… “因紧急情况,节目暂停录制一小时,请各位理解。” 就在总导演的声音响起的下一秒钟,好不容易适应了酒吧那灯红酒绿光线、听不到声音只能靠猜画面的观众们登时郁闷了。 他们都跑去官网问什么情况。 但一片漆黑的直播间,注定不会给他们回答。 于念是走在最后面的,她还惦记着苏明绣说自己会跳舞那事儿,想试着撒个娇,便上前两步,去拉苏明绣的衣袖,却没见女人回头看自己。 她下意识朝着对方注意的方向去看,见到节目组人员鱼贯而出的中央,站着一道叫她绝不可能认不出来的身影。 想到白天接到的那通电话,于念张了张唇,半晌才哑然挤出一个字:“妈……” 于宛如定定地站在原地,后面还跟着陪她出门的几个秘书。看见这架势,几位嘉宾都极有眼色地往屋里去。 但这别院客厅和院落连接的地方,本就是为了方便观景做的落地窗。纵使她们进屋,也能一眼看见庭院里的状况。 -- 第329页 苏明绣没有离开,她同样也看到了于宛如。 不过这女人的眼神没在她身上,反而是剜着站在她身旁的于念,视线落在于念拉她的衣袖上,眼中便是浓郁的痛心疾首,程度可能比看见于念此刻手里握着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东西还要严重。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于宛如终于发作,面上的两道法令纹显得更深了些,加重了她的威严。 这厉声一问叫于念拉着苏明绣的动作,情不自禁松开了稍许,她想要上前,跟于宛如解释,叫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责怪到自己的头上,不要迁怒于苏明绣。 可是她没能来得及说话。 于宛如的当头一喝把她定在了原地,“跪下!” 小孩儿只迟疑了半秒钟便被看出。 “怎么,觉得丢脸?” “你拿未来跟我做博弈,拼了命也要考上国内的大学,却不去报道,浪费自己的人生来电视上参加这种哗众取宠的节目就不觉得丢脸?” “叫人看见你在大庭广众下追求你前小妈,你就不觉得丢脸?” 听见前半部分的时候,于念还觉得自己有争辩的原因,可眼见战火要烧到苏明绣的身上,叫她受自己的牵连,她便忍不住了。 她知道,于宛如最讨厌被人违逆,她要自己跪。若是不跪,后面还不知多少难听的话冲苏明绣而去。 于念膝盖才软,手臂就被旁边的人稳稳拉住,那力道足以扶住她,“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跪她。” 于宛如很轻地笑出来,目光轻蔑地看向苏明绣,仿佛在问她:你哪里来的资格参与这场谈话呢? 养恩大于生恩,是沉沉落在于念肩上的一座大山,她很轻地拨开了苏明绣的手—— 院落青石上,响起很轻的一道声音。 很轻。 又很沉重。 是少年人尊严磕在地上的声响。 第144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19) 苏明绣不喜欢看意气风发的少年被爱情蹉磨的故事。纵使于念挣脱了她的动作,为于宛如的命令屈服,她却仍要将人拉起来。 与此同时,她深黑色的双眸凝视着于宛如,出口的情绪特别淡,“折辱孩子的尊严,能让你高兴吗?她愿意跪,是因为她懂感恩——” “当年我们家救过你的性命,我父母在生前从未要求你还过恩情,临终将我托付给你,拜托你尽量照顾我。 但从这婚姻的结果来看,显然你报恩的方式比较特别……我也不跟你论别的,救命之恩,叫你现在跪下来对我们家的人磕个头,过往就一笔勾销,你觉得怎么样?” 原本她开口的时候,于宛如还不屑于看她。 但听见这么厚颜无耻的话,她终于没忍住,脸皮抽动,怒目看向苏明绣。 其实她想要的出声跟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论一论自己究竟给了她多少东西。 但想到在大庭广众下将曾经那段不堪的婚姻拿出来辩论,还是觉得丢人。 “怎么,总裁的尊严比小孩儿的值钱?” 苏明绣见她不吭声,便进一步地逼问。其实她的语调一直都很淡,比起于宛如印象中又哭又闹的样子,实在体面太多,正是因为这种仿佛不怎么在意的调子。反而更比以前撒泼的模样更引人重视。 人只有确定自己有立身根本,才能有这般与权势抗衡的自信。 可苏明绣拿什么自信? 想到她每天除了花样散财没有别的本事,于宛如便沉下面庞,同她厉声道,“你不要太放肆,以前能让你过得这么逍遥,是因为我不跟你计较。苏明绣,你要是再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在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让人仔细提醒你。” 这就是威胁了。 听见这种话,苏明绣甚至难得觉得有些新鲜,她很久没有听过威胁,当下便扬了扬眉头,只提醒道:“这个头,你是磕还是不磕啊,于总?” 眼见两人要在这里对峙起来,一直跪在旁边的于念目光禁不住左右游移,在她们俩之间来回看了看,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生出的心思,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对于这份感情,她什么都做不了,连努力都是一种罪过。 “是我的错——” 她胳膊微微上扬,不再让苏明绣拉住,看向于宛如的时候,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带变得格外沙哑,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情绪。 “妈妈,是我错了,跟她没有关系。” 苏明绣倒是也能够不经过她的同意将她拽起来。但她知道这样的办法没有用,听见于念的话,她心中好像有刀子割过。 当即半蹲下来,同于念平视,双手捧着她的面颊,一字一句得重复:“你没有错。” “如果你是害怕我被她威胁,那大可以放心,凭她根本伤害不了我。” “你起来。” 曾经那么多个世界,不论苏明绣一开始想不想要将主角纳入自己的麾下,她都会尽心尽力地呵护对方成长,在对方羽翼未丰时,她从不舍得叫她经历什么风雨。 这是她照顾了那么多次的小孩儿,怎么忍心看于宛如折断少年的锋芒? 听见她为了哄于念,什么样的大话都能往外冒,于宛如轻嗤了一声,不屑道,“自不量力。” 过往是她念及苏家人曾经的恩惠,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对方。但从今天开始,她不会再这样宽容了。 -- 第330页 于宛如知道苏明绣这般费心接近于念,多半也是图钱。若是这人用别的手段,她或许还能容忍。但让她的孩子生出这种背德的念头,她绝不会原谅。 再在这里拉扯下去,也只会平白叫外人看了笑话,丢下这句话之后,于宛如转身就往外走,走了两步,见到于念还在原地,回头同她道:“还不走?打算亲眼看我叫节目组的人把她从这里赶出去吗?” 于念闭了闭眼睛,从地上站起来,与苏明绣对视的双眸颜色分明极淡。 但其中蕴藏的情绪却格外浓郁,她们对视时的视线好像要具现成丝,将她们紧紧牵连。 但最后,于念还是锁住所有要外露的情绪,转身要跟上于宛如的步伐。 她怕自己再晚一些,再流露出一些眷恋,苏明绣往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就在她的脚步即将踏出这院落的那一刻,一道很平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托住她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于念,她本来就不是你的生母。” “只要你愿意,来到我身边,我能保证你过得比在她那里更好。” 她脚步一顿,还未有动作,早已坐进车里的于宛如摇下车窗,目光朝她凝视而来,仿佛是最后的警告。 到最后,她也没能回头。 - 风雅居,院落里。 节目导演和制片感受到投资方给的压力,想到苏明绣在节目这几天带起的话题度,一边是宛达集团雄厚的投资,一边是能够给节目带来破圈讨论度的素人嘉宾,节目组在不断地摇摆。 其实有苏明绣在,这几天已经有不少的品牌过来想要谈合作了,只是不知道凭借这批嘉宾的吸引力,代言和广告能不能抵掉宛达集团撤资的损失。 还没等节目组那边估算出答案,苏明绣先一步找到了他们。 “什么?” “你打算退出节目吗?” 这是怎么回事?导演和制片面面相觑,心想我们还在琢磨能不能为你顶住资方的压力,你就已经先一步举旗投降了吗? 苏明绣当然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说实话,留在这节目里,通过自己的努力,她很确定自己能制造出足够多的话题,叫《心跳回响》的第二季比第一季更加出名。 可是……那实在太慢了。 况且在这节目里出名,顶多也就是重返娱乐圈,现在入圈的门槛高,谁背靠的资本雄厚,谁就有更多的机会,她这样甫一进圈,没有任何本事,还自带得罪一个外圈大资本的人,想要大红大紫,需要付出的时间和代价都太大了。 她等不及。 苏明绣任由节目组的人脑补她退出的理由,也不做任何解释,叫来盛乾看了合同,两边很快协调出了违约的结果。 不多时。 她要退出节目的消息叫其他的嘉宾们都知晓,方才在客厅里、只能看见院落画面,无法听到声音的绍晨目光有些怪异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在苏明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来到房间里,出声问道:“你跟那位于总……是什么关系?” 问题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这样问显得有些八卦,很快又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苏明绣看着床边放着的那名牌手表礼盒,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回道,“有。” 她走到衣柜边,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那个爱马仕的礼盒,回到绍晨的面前。 在对方开口之前,说了一句叫人无法拒绝的话,“绍律师要是真的想帮我,就请把这个礼物收回去吧,无功不受禄,它太贵重了。” “除了这个呢?”绍晨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问。 苏明绣微微一笑,“那没有了。” 几分钟后。 绍晨还是收回了自己当初送出的那份不合时宜的礼物。 - 苏明绣和于念一前一后退出了《心跳回响》第二季的录制。因为后期剪辑还没出来,两人几乎是卡着第一期面世的时间离开的,节目组没办法,为了讨好资方,只能再请新人来录制。 原本计划好的直播模式也因为受到她们俩这事件的影响,为了避免参加的嘉宾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节目组重新跟嘉宾们签订了合同、同时取消了直播的模式,按部就班地照着第一季的模式剪辑内容播出。 因为直播的永久停止,对此感兴趣的观众们都在贴吧论坛里四处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与之相关的流言也有各种不同的版本流出。 等到发现第二季第一期的剪辑播出后,没有了之前看到的苏明绣,观众们更是拥去官网底下,想问问怎么回事,这才发现节目组发出两篇公事公办的微博短文,表示与@十八线苏明绣与于念遗憾终止合作,而于念竟然没有个人的官方微博。 事情一时间充满讨论度,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明珠公馆。 于念从回来之后,就被于宛如勒令在房间反省,并且交出一份检讨书,在没有看见她真挚的检讨之前,不许家里的佣人给她送饭。 深夜十二点。 别墅二楼的某间卧室窗户开着,于念吹着外面进来的、略带一丝凉意的风,乍然意识到秋天好像快到了。 她拿着笔,过了很久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尤其是想到苏明绣,更是满脑子都是从前跟她相处的一点一滴。 -- 第331页 很奇怪,在苏明绣呆在这个家时的那些记忆,都模糊得像是隔世经年。 反倒是对方开着跑车来学校给她开家长会的画面,记忆犹新,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她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那些什么道德之类的东西,只顾着确定自己的心思,起初是想着,那人有点可怜,不如自己陪一陪她? 再后来,不知从哪个不能言说的梦境开始,陪伴的心思就变了。 等到现在,才后知后觉从于宛如的态度里,意识到,原来喜欢上那个人,是这么荒唐的一件事吗? 为什么妈妈不喜欢的、抛弃了的人,也不许她呵护呢? 于念饿着肚子,在书桌面前坐了很久,也想不出自己这篇检讨应该怎么写,甚至越坐越觉得坐不住,那些被家长压下的、被按在心底不能说的情绪,反而随着冷风的吹拂,在心脏里疯狂生长。 她拿着杯子,想要开门去楼下倒杯水,结果开门就看到守在外面的佣人。 双方四目相对地看了会儿,见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于念觉得没意思,她不想为难这些人。于是回到屋子里,转了几圈,忽然走到窗边往下望了望。 十分钟后。 管家成功把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心情格外躁郁的于宛如惊动了。 她穿过人群,看着站在草坪上,膝盖、衣袖还有青草痕迹的小孩儿冷笑,“怎么,你还要跟她私奔啊?” 于念没出声,虽然她的本意是自己下来倒个水喝,但……她确实也挺想出去找苏明绣的,想看看对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为难。 “长本事了,为了那么个见钱眼开、毫无底限的女人,你现在是要放弃自己的学业前程和未来,就为了跟她在一起?” 于宛如说话之间,不知想到什么,叫人去把自己书房的一叠文件拿来。不多时,一个文件袋被丢到于念面前的草地上。 “你既然不要脸,不顾伦理也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作为你的监护人,我也有义务叫你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免得你日后上当、追悔莫及。” “打开看看,你这位前小妈都是怎么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唯利是图的。” 于念的目光落在那叠文件袋上。 理智告诉她,这里面装的东西都是她不乐意看到的。但是情感又在怂恿,告诉她这都是跟苏明绣有关的东西,相不相信是一回事,想不想见到那人……哪怕只是照片,又是另一回事。 不知过了多久。 在周围的佣人们都避开很远之后,于念最终还是俯身,将那个文件袋捡了起来,她动作很慢地解开文件袋缠绕的白色棉线,发现里面是很厚的一叠照片。 取出来的第一张,上面是苏明绣化着浓妆,红唇似火,巧笑嫣然的模样,那唇间衔着一支很细的女士香烟,细长烟嘴燃烧着的火光……来自另一个男人点燃的火机,冒出的火焰落在苏明绣眼底。 她不认识这个男人是谁。 但只从这照片上露出的对方衣着和穿戴,就知道多半也是不缺钱的主。 于念又将目光看向苏明绣,见到她那双黑眸格外闪耀,带着说不出的风情,有一刹那,于念特别想当那支烟。 ……原来苏明绣会抽烟,她一直都不知道。 就像,她也不知道这人会跳舞一样,苏明绣也曾在她没看到的地方,跳过舞给别人看么? 于念本来不打算往下翻,免得自己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水,可想到这里,她又像是急于验证什么似的,将那些照片一张张往后翻,到最后,也没见到苏明绣穿舞裙的模样。 一时间,又是庆幸,又是遗憾。 于宛如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似乎觉得这些还不够。于是又丢出一叠纸,上面是苏明绣跟她婚姻存续间的银行流水,每个月都有除她之外的一些几万、十几万的进账,来自不同的名字。 于念拿着这些,突然很想去到她的面前,问问她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妄下定论,随意羞辱对方了。 但她还是想听解释。 就在这时,安静许久的于宛如再次开口,“今天你但凡离开这里一步,我就停了你所有的卡,我倒要看看,一无所有的你,她还怎么看得上。” 于念攥着这牛皮纸袋的指尖一紧。 她垂着眼眸,很轻地为苏明绣辩解,“她不是那样的人。”没有你口中所说的不择手段。 但是…… 于念也是陡然间才发现,以自己如今的本事,离了这个姓氏,她能给苏明绣什么呢?她甚至连大学的学业,都还没有完成。 连原本承诺的给对方好好养老,都像是个没有现实支撑的笑话。 她自己不怕吃苦,可她害怕……什么也不能给对方。 “我不管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于宛如厉声道。 “总之,从今往后,你要是再见她一次,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就当我从来没有抚养过你,哪怕日后我死,我与你母亲的墓园,也不许你踏进一步。” 第145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0) 九月。 不知哪儿的桂花香味沁入大街小巷,传播着深秋的气息。苏明绣拎着购物袋走进香江华府,不知想到什么,在打开家门后,无视被装在客厅里那十六个红绿跳动的显示屏,走到房间里,打开笔记本电脑后,搜索了一些关键词。 -- 第332页 很快,B大开学仪式的直播就落进她的眼中,她随手拉开塑料袋,摸出里面的一罐浓茶饮料,拉开拉环,在苦涩的味道里,见镜头扫过体育馆内无数学院的模块,想要用超凡的视力在里面找到熟悉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小孩儿报的是什么学院。 但她也没有离开,而是停在这个页面,认真把校长讲话、名人讲话都给听完了,非但如此,苏明绣还难得把系统从小黑屋里面放出来,让它跟自己一起感受名校氛围的熏陶。 系统不知在那个小黑屋迷宫里game over过多少次。若非它的运算够先进,只怕被苏明绣放出来后,需要缓一缓才能反应过来。 起初它还不知道苏明绣怎么突然大慈大悲,等调动完世界线看过她和于念的进度,才知道她这就是单纯的无聊,想拉自己出来怼一怼。 【你……】 系统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就被苏明绣打断了,“嘘,别说话。” 【你安静呆着我还能当你不存在,非要找存在感的话,我只能把你重新关进去了。】 系统:“……” 它看出来了,苏明绣这是心情不好,所以随机把它放出来,预备钓鱼执法。 若是它不知好歹地给对方找不痛快,等待它的就是那几乎能让它死机的小黑屋。 系统憋了会儿,最后用程序给自己放了一串鞭炮。 苏明绣也跟着听了会儿,在名人讲话的流程过去之后,中途忽然出声道,“看见我吃瘪,你好像很快乐啊?明明任务是让我勾搭主角再甩掉吧?” 听见她的问题,系统沉默片刻,本来还想放点烟雾弹遮掩。但想到她的记忆只恢复了这些小世界的,估计也猜不到更多,于是干脆回道,“你猜?” 嘁。 苏明绣正儿八经地跟它科普,“你一把年纪了,不适合跟人玩这种情趣,怪恶心的。” 系统:【?】它又想骂人了。 一人一统插科打诨的时候,这开学仪式已经结束了,镜头里靠近通道的学院新生纷纷起身,人头攒动,加上镜头离得较远,又随机切换,更难让苏明绣找到想见的人。 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将笔记本电脑关掉,拎着桌上剩下的浓茶饮料往外面走。 其实修仙的那些心法也可以让她很好地消除疲惫辟谷。但是因为原主这身体质量太差,就连辟谷也不能维持很长时间,还离不得水,所以干脆借着买水的功夫出门转转。 顺便还买了这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提神饮料,不得不说,真难喝。 苏明绣看了眼自己的账号余额,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当初的懒真偷不得,就躲了那么一段时间,现在却要补上很多功课。 - 入了秋,距离冬天就不远了。 堪堪赶在农历过年之前,苏明绣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同时还借着盛乾手里的资源,参加了几个娱乐圈的晚宴。 可惜出现在宴会上的老板们大多都是歪心思多、真本事少的,没让苏明绣看到太多的商业机会。 年三十晚上,她买了新年档的电影票,将每一个春节贺岁档的电影都安排上。 从放映到离开,身边的观众们来来去去,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宽敞的情侣座上,手边的可乐一口没喝。 等到散场出了影院,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苏明绣听见远处香江边的烟火鞭炮声,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在零星发给自己的贺岁消息里,看见一条很短暂的:“新年快乐。” 这应该是她想要发的内容。 苏明绣盯着这简单的四个字看了会儿,难得编辑了一句长些的回过去,“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学业进步,心想事成,也祝我发大财。” 对方没有再回她,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苏明绣收起手机,往回走的时候发现天上飘起了小雪,细细的雪粒子落在道路旁的橱窗玻璃上,有“噼啪”声响。 她驻足看了会儿,最终也没有再摸出手机,给对方发一句,下雪了。 是这座城的初雪。 首都,某酒店合院内。 于念被早早叫起来,因为今年过年家里佣人都有事要回去,拒绝了高额薪资的诱惑。 而她又坚持要在这里的分公司实习,不愿回去,所以于宛如干脆包了这里的酒店来过年,一同过来的还有其他于家的亲戚。 早餐就是豪华的几张大桌,她毫无胃口,只坐在旁边看着手机笑,指尖摩挲着屏幕,笑了会儿,眼底又露出落寞的情绪来。 几个月前。 于宛如叫她发毒誓,此生不会再见苏明绣,她不得不听从。 现在…… 她真的好想知道苏明绣过得怎么样。 是自己一个人过年吗?会做几个年夜菜呢?还喜欢在浴缸里泡澡一泡就是一晚上吗? “表姨姨——” 一道可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于念低下头去,见到面前穿着可爱衣服,背着一个可爱小挎包的女孩儿,想起来这应该是于念表姐的孩子。 “怎么了?” 女孩儿刚才在跟周围的小朋友们抢大螃蟹吃,每个小朋友碗里都分了一个。 虽然桌上还有,但是恰好在离转盘最远的地方,她望着于念看了会儿,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螃蟹放到了她碗里。 -- 第333页 “给你吃,你别哭啦。” “我……” 于念眨了下眼睛,低头才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溅落不知哪来的水痕,接过螃蟹,笑着跟她说,“好啊。” 可是拆着螃蟹的时候,她却在想自己曾经吃过的一碗海鲜面。 那是不知哪回惹苏明绣生气,对方做了一桌的生鲜来气她,叫她不知从哪里下筷子,还是最后看够了她的窘迫,才让她去把藏在微波炉里的海鲜面端出来。 - 香江边,五星酒店宴会餐厅。 苏明绣侥幸得了一位大佬的行踪,圆满完成了自己的年度任务——现在的投资界,很多行业不是有钱就能进入的,要么得人在圈里,要么就得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 很明显,她现在缺少足够的平台展现自己。即便是自己成立的小工作室,也得背靠大树,才方便乘凉。 为了不让自己的容貌影响合作者的判断,她今天化妆颇费了些心思,结束宴会之后,她一路往车库的方向去。 半路忽然横生出来一支红玫瑰——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今天也在宴会里,这会儿人模狗样地靠在她的车边,看向她的眼神里写满了邀请。 苏明绣看了眼花,又看了眼他,连人的具体模样都懒得辨认,只垂下眼眸淡淡道,“其实我不喜欢玫瑰。” 那公子哥以为自己得到了机会,登时怀揣希望地追问,“那你喜欢什么?” “康乃馨。” “呃……”这花花公子一贯流连花丛,自觉能给许多的女人当解语花,挑玫瑰本是为了不出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康乃馨的时候,总觉得一股怪味。 毕竟,众所周知,康乃馨最特别的意义,就是送给母亲。 这美女什么意思? 想当他妈? 现在流行妈系女友? 品了半天,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也好像被羞辱了。 第146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1) 暑假。 北欧,滑雪场。 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八点,天光却还大亮,于念从黑钻道下来,看路边没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护目镜,倏然间听到斜后方坡道上,朋友的滑雪板顺着陡坡一路而下,在经过她的时候已经放慢了速度。但刹住的时候,还是有一人高的雪沫飞溅,落在于念的身上。 她拍了拍衣袖,听见朋友吹起的口哨,见对方拉下护目镜,用肩膀撞了撞她的,“还玩吗?” “不了,回去吧,明天我还要赶飞机。”她这次来到这边,是于宛如在国外有个项目要谈,让她作为助理过来一同了解情况。 按照这位宛达当家人的计划,只要于念按照她铺设的道路往前走,到最后,宛达的所有都是要交给她的。 毕竟,她是于宛如唯一的孩子。 可对于究竟要不要按照于宛如的设想往前走,于念自己是不情愿的,她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譬如美术、又譬如设计。 但在于宛如的眼里,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兴趣,再拿这个当饭吃,就是不务正业。 “你的起点就比别人高,如果你最后的终点也跟别人一样,那只能证明你是个废物。” 于宛如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徘徊。 想到她不仅派人监-视自己的行程,就为了看她究竟有没有履行诺言,甚至还将她放假的时间也安排的满满当当,近乎逼迫地让她走上继承人的道路,于念心头不由一阵窒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愈是将心血倾注在她身上,于宛如就变得愈加疯狂。从前于念在家里寡言少语,在她安排自己的事情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又或是妥协,可现在她的妈妈已经不仅仅满足于这些,一言不合就要用那种“如果我再不管着你,你未来必将误入歧途”的语气说教她。 以至于于念现在会沉默地抗拒她,或者是出言顶撞。 在苏明绣离开她们生活的这些日子,于家的母女关系越发紧张,导致于念现在对同于宛如见面这件事有些抗拒,能在别的地方多待会儿,就绝不会早一分一秒去到对方的身边。 “行,我家里有个不错的家庭影院,要不要一起来看电影?可惜国内的电影到这边上映还要一段时间,我听说这个暑假有个科幻电影票房成绩绝佳。但出品方之前没在这行听过,好像叫天衍影业?” “天衍?不是搞地产开发的吗?” 因为是同行,于念多少有点印象。 但对方的地盘跟宛达并不在一块,主要盘踞在北方,而宛达则是在于宛如的大本营发展。 即便偶尔出省,也只拿比较偏僻的地界,做高端别墅的规划,并不与地头蛇争市区的黄金地段。 两人聊着,收起滑雪板往雪场的出口走,没走两步就看到后面跟来的教练,等确定过她们都没有受伤之后,就热情地跟她们道别,将她们送上离开的车。 半个小时后。 木屋别墅里,于念拉开一罐可乐,见到朋友选中一部动画片,她没什么意见,只是动画开映前,出品方的广告动画先播放了一段—— 金色星辰闪烁之后,出现水墨色的天衍标志。紧随其后的,便见一条浴缸里的小金鱼,从水中一跃而出,跳到了外面的绣布上,变做五彩的织绣,成了活灵活现的一尾五彩鱼。 -- 第334页 绣布上的鱼被点睛,飞起带过无数的金粉,在屏幕中间拉出一行字: XU工作室 “哎,怎么又是这个工作室?”坐在旁边的朋友嘀咕了一句,“天衍这种行业后进的投资荤素不忌就算了,好像最近他们投资的电影后面都有这个工作室,不会是天衍股东的亲戚跟着喝汤吧?” 于念这位朋友是电影学院的导演系,两人能认识也属于机缘巧合。听见朋友的抱怨,她不太懂这行,便只是一笑而过,随口出声附和。 - 国内。 凌晨六点,苏明绣打着哈欠坐在一间水生别墅的茶室里,单手撑着下颌,目光还有些放空。 在她的对面坐着个格外年轻的男人,左手一部《金刚经》,右手拿着串菩提血珠做的手串,正在很有节奏地拨着。 不一会儿,有穿着素色薄棉衫的女人端着茶饼过来,在他们之间的茶桌上安静冲泡,很快就有茶香味漫开。 “尝尝,”坐在对面读佛经的男人这才抬起头,示意道,“这可是我托人专门买的,三百年古树产的普洱。” 苏明绣懒洋洋地垂眸,目光落在这套由红矿石打造的、从茶壶到每个茶杯造型都不一,却有许多龙纹形态的茶具上,被这浮夸震了会儿,不急着品茶,反而掀起眼皮看向对面:“茶再好,不至于凌晨六点叫人起来品鉴吧?” “这时间不好吗?”男人蹙了蹙眉,目光看向窗外,见到外面成荫的绿树,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清新,连修行都事半功倍。” 苏明绣:“……” 见她的忍耐在边缘,下一秒就不知要冒出什么拆台的话,盛天珩便装作不慌不忙地转移话题,“那块地,拿不下。” 起初苏明绣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哪里的地。但很快想起来,最近国内这些地产公司都在大肆扩张,目光不仅盯着国内的这一亩三分地界,连国外的矿场都打起了主意,凡是赚钱的东西都不想错过。 临近北极圈有不少好资源,尤其是国外的很多好地方。因为私有化的缘故,只要手头的钱足够,就能圈来很多好地。 可惜。 天衍最近花费了大功夫在那块地上,业内都传出风声,说那边探查出来一个品质很不错的金矿,不过拼财力,没几家公司能跟他们相比。 想完这些,苏明绣很淡定地“哦”了一声,“我不是说了那里地理位置太好,估计不好买吗?” 盛天珩“啧”了一声,“不光是地理位置——” 他想了想,拨着佛珠的动作不疾不徐地停下,在木纹理的桌上一笔一画地写了个无形的字,稀。 苏明绣闻弦歌而知雅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凉稍许的茶,换了个话题同他道,“你不是想拿G市商圈那块地?正好省点钱去竞标。” 听见他的话,盛天珩抬眸看了她一眼,稍显细长的眸子里意味不明,“G市那块地,宛达拿下的概率很大,你不是知道吗?于宛如那个人,要么是不争,搞她的高端别墅,要争的时候,可从来不让的。” 若非这几年的形势,让宛达那高质量的精装修和设计有些难以回本,于宛如能做到的还不止于此。 苏明绣又喝了一口茶,“她这段时间开展的项目太多,风险不小,G市的那个标的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说着她又看了眼盛天珩手里的《金刚经》,“盛总心这么诚,说不定感动上天,竞标的时候让宛达那边出点什么小意外,届时盛总直接把G市那个黄金地段拿下,做你计划中的购物城呢?” “苏总好像特别肯定宛达那边要出点什么意外……”盛天珩想到自己先前听到的那些风声,谈及苏明绣跟于家几代人的恩怨,不由试探道,“北欧那块地探查出大金矿这件事,不会是你让人传的吧?” “怎么会?” 苏明绣讶异的目光看他,“我是这种出卖合作者的人吗?” 其实一开始,盛天珩看中那个位置,只是想跟当地合作开发一些旅游项目。 但在勘查地质的时候,发现底下大有乾坤。就在天衍这边想要知道底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就发现好几支勘探队都往那边去。 当时盛天珩抱着侥幸的心理,还在想如果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计划还是有希望的,谁知道地底发现的矿藏含量实在惊人。 他还不死心,想争取一下的时候—— 就有消息传出这块地有大金矿,然后引来了不少同行。 宛达正是其中之一,听说于宛如最近正带人在那附近考察,想了解相关的消息。 若不是他的门路实在太难通,这些同行早就知道轻重离开了。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苏明绣,猜到了后续事情的发展。 “下个月我让人买票过去,你到时候把信息发给我助理。” 他断定了苏明绣要去看宛达的热闹,即便不知道这女人究竟在这次的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是他知道,这人应该是想知道结果的。 按常理来说,合作伙伴之间是忌讳互相查底的,这种事捅出来容易影响互相之间的关系。 苏明绣应了一声,看他没有别的事,便起来想回去补觉。 但临走前想到盛天珩扯了一堆全是她知道的东西,还搅扰了她的好觉,想了想,回头补了一句。 “你的茶叶——” -- 第335页 “不是三百年古树产的,你被骗了。”硬要说的话,也就一百二十年左右。但后面这句苏明绣是不会告诉他的。 盛天珩:“??” 他的脸色从期待好戏的样子,逐渐变得凝固。 - 这水生别墅所在的区域实在太大,苏明绣来时没自己开车,这会儿正想叫人来接,却发现盛乾打开的电话。 “你们两兄弟是集体修仙吗?” 她困顿地接起来问。 盛乾:“他也找你了?算了这不重要,我跟你说,我又发现了一个好苗子,打算今天去蹲一下对方,你有没有兴趣?” “没有。”苏明绣无情地拒绝了他。 自从之前开工作室的时候,在盛乾苦苦哀求下带上他之后。随着整个工作室的收入水涨船高,她这位曾经的经纪人始终惦记着旧业,不断物色新人想带进圈里,可惜找的人都是些妖魔鬼怪。 苏明绣忍无可忍地帮他赶过两个五毒俱全的。 顿了顿,她又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个眼光……就你要是缺挂眼科的钱,我可以帮你出。” 盛乾:“?” 盛乾:“我不许你这么侮辱你自己。” 苏明绣:“?” 她反应了两秒钟,想把这个只有一张嘴特别秀的经纪人从电话那头拽出来打一顿。 遥想当年,盛乾忍不住怀念昔日荣光,“你想啊,要不是当初我拼命说服你很有资质,进入娱乐圈,虽然你现在中途离开,但……你也是凭借你自己的双手,成功出人头地,成为人生赢家,这还不足以证明我的眼光吗?” 苏明绣想到原主那废物的模样,感觉自己的睡意完全被这番话给惊没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盛乾在那边眉开眼笑地应。 一想到他这次不知道要带什么“天才”进娱乐圈,苏明绣语重心长地劝,“实在不行,你就回家吧,你家应该不缺你这碗饭。” 也是当初盛乾看她背负着离开《心跳回响》的六位数违约金,本来励志要靠自己吃饭、绝不会靠家里一点关系的盛大经纪,为她和家里人牵了一根线,才有了今天进军影业的天衍和XU工作室。 “瞧你这话说的——” “谁有钱都不如我有钱,我就是饿死,在外面冻死,在圈里透明到死,我也绝不可能回家要饭。” “再说了,我不是有你这个成功又励志的经验摆在面前吗?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成功。” 苏明绣:“……”你们姓盛的好像脑子都有点那个大病。 但毕竟是老熟人,她只能认真地给对方纠正,“只要努力五六辈子,你就一定可以像我一样成功。” 没听明白的盛乾:“啊?” - 八月,U国的气候依然宜人,靠近海岸线的地方拿着摄像机随便一拍,都是一副令人向往的温暖国度。 某六星级酒店会议厅,一场不为太多人所知的招标会正在进行中。 由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领着,于念跟在于宛如的后面,看着她的秘书长接过那写了好几张语言的竞标事项,又不感兴趣地将目光挪开,把自己的AirPods耳机戴上。 到了第二排坐下之后,一身黑红色西装的于宛如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让身边的秘书提醒她,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 秘书有些为难地看过去。 于念与她对视片刻,不欲为难她下头的人,抬手将自己的耳机扯掉,只是动作的时候幅度有些大,让其中一枚落到了前排的地上。 会议厅门口又传来声音,应该是其他竞标的公司代表过来。 于念弯腰去捡耳机的时候,见到深绿色如绸缎般的裙摆从折叠椅的椅缝里漏下,她闻到一股很淡的花香香水味道。 有男人的声音从斜侧方传来,“这里面空调开的有点大,外套要借你吗?” “不用。” 珠落玉盘般的声色,将俯身的人身形定在原地。 跟于念隔着个座位的于宛如见到在前一排坐下的人,沉了沉目光—— 她早听说这块地是天衍看上的,但跟那边迟迟没有谈拢,那也怪不得别人横刀夺爱。 只是…… 这女人什么时候连盛家人也勾搭上了? 因为于念低头捡东西的动作太久,旁边的秘书有些担心地俯身过来想帮忙:“于——” 她瞬间抬手捂住了对方的唇,余光却仍在自己座椅前方,眼帘侧面是大片的雪白肌肤,细细的吊带下,漂亮的蝴蝶骨与脊柱线条不遗余力地圈着旁人的目光。 女人的天鹅颈上好像还挂着饰品,但从后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珠宝。 于念不自觉地转过头,着魔般将目光一寸寸扫过坐在前方的人,从发型、耳朵到那细的一用力就能被拉掉的吊带,还有深v往下,被椅背挡住一部分,叫人猜不出究竟开到哪里的后领。 她以目光为尺,以记忆为丈,好像这样就能量出这一年多对方究竟有无胖瘦。 可坐在前面的人似乎没感受到她这灼热的视线,只径自跟旁边的人说话,波浪长的发落到侧面,被她抬起手,不经意弯到耳后…… 露出那一只,纯正深绿的腕表。 第147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2) 于念都忘了自己就那么怔怔看了多久。 -- 第336页 她连自己找到的那只耳机最后放到哪儿都不记得了,也没听见主持这场招标会的人都说了什么。 总之那些英文从左耳进、右耳出,而她就在这触手可及的距离外,痴痴望着苏明绣的轮廓。 ——好像要将她这幅身影,连头发丝的模样都烙进视网膜上一样。 她过分专注的目光,引得就坐在苏明绣旁边的盛天珩都朝斜后方看了眼。 但他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也侧头看了看苏明绣,随后就坐直身体,专注地听前方主持人的讲话。 例行开场过后,就是介绍今天拍卖这块地的大致情况。但这些都只是浅层的东西,想到自己确认过的东西,于宛如双手交拢,轻轻搭在膝上,后背轻靠着椅子,这是一种放松的、胸有成竹的状态。 如她所料,开始拍卖之后,前来竞标的公司竞争者开始纷纷举牌,盛天珩旁边的助理是第一个出价的,只压着起拍价格的五十万美元,抬了五万的价格。 若是这块地下面真的有金矿,就算每年支付3%的精炼开采税,只要能在三百万美元以内的价格拿下,宛达每年都是有的赚的。 其实这种程度的生意本不必于宛如亲自出马,她是在得知盛天珩对这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之后,猜到这块地下面应该有丰富的矿藏,所以才来到这里竞拍。 在座的竞标者大部分都是本地的企业,论实力,自然很难同华国这两家老牌地产竞争,没过几轮,举牌的就只剩下天衍、宛达和另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代表。 于宛如看见对方坐在盛天珩的另一边,在举牌的同时不忘让秘书去查这家公司的底细,出门在外,秘书随时带着笔记本电脑,就为了查这类突然冒出来的竞争者底细。 但根据相关的软件显示,这家公司的股权结构实在单一,来的人自己就是公司唯一股东,股份持有度百分百,各方面的数据都显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矿业公司老板。 她又飞快查了查这位矿业公司老板的背景,显示他从八年前就开始创业,完全没有什么值得人留意的后台。 于是秘书长很快就把情况小声在于宛如耳边汇报。 排除了这个未知因素,于宛如越发确认自己收到的消息准确,这块地下面肯定是有价值不菲的矿藏。 否则不至于惊动天衍的当家人,尔后,她毫不手软地让人频频举牌,将那位完全不认识的黑西装矿藏老板压了下去。 那个中年男人拿出纸巾,频频擦着额头上的汗,不忘回头去看于宛如的方向。 可惜这位宛达的于总注意力全在前方的天衍集团身上,顾不得给这种喽啰一个眼神。 忽而间。 始终不为所动的盛天珩略转过身,给那位矿藏公司的代表递了一张湿巾。 在对方看来的眼神里,亲自接过助理手中的牌子,不忘偏向苏明绣的方向,以极轻的声音耳语道:“好戏开场了。” 他实在凑得太近,以至于念不得不分出一些注意力给他,掠过他的衣着,想到他的背景,她心中便鼓鼓胀胀地冒出些酸涩来。 他和苏明绣……看着好亲密。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苏明绣睨了他一眼,她早知道坐在后面的小朋友自从自己进场后就始终看着这边,盛天珩这个多余的动作,完全就是火上浇油。 毕竟这个男人可是亲口说过,她这样危险的人,始终放在朋友的位置是最合适的。 她没给回应,懒洋洋地往椅子上靠去,好像根本不在意这场竞标最后的结果,也不知是不是于宛如从她的举动里读出别的意思。 在天衍一路抬价之后,她终于也突破了自己三百万美元的心理关,跟着往上抬。 抱着得不到也要让对方大出血的心理。 恰巧,盛天珩也是这样想的,就在他想在420万美元的时候想再次举牌的时候,苏明绣忽然出声,“行了,盛总,咱们没带那么多钱。” 盛天珩像是被她说服了一般,放下举牌的手,文质彬彬地应她:“听你的。” 那眼神是极为信赖的。 于宛如瞥见,格外不屑地挪开,感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苏明绣,这个女人真是永远不叫她失望,只会用同样的手段。 原本她还以为盛家这位悉心培养的当家人多么精明,没想到……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位沾上苏明绣这种败家的女人,也算是废了吧。 ——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这女人刚才的一句话,她还打算抬到450万就收手,让天衍接盘的。 但没关系,这无伤大雅。 主持竞标的人在上面询问好几次,确定没有竞争者,便一锤定音,宣布由宛达集团拿下这块地。 与此同时,盛天珩从座位上起来,转身露出个看不出情绪的模式化笑容,“恭喜于总。” 随后,他便与那位中年男人、苏明绣、还有助理一同离开。从始至终,他们一行人都没有再回过头,就好像除了于宛如,他们再不认识其他人。 - 于念看着那道深绿色的身影消失在会议厅那两扇高大的雕花门后,再坐不住,朝身边的人丢下一句肚子痛,就从侧面躬身离开。 从后门离开之后,看着左右两边铺设地毯的长长通道,举目四顾,不由带着分茫然。 自从她答应于宛如不再见对方,又在这位养母的监视下,断开所有能知道苏明绣消息的渠道,她就知道……自己想要再见这人,必须得是羽翼丰满的时候才行。 -- 第337页 可是。 这次相遇就像是上天给她的礼物,叫她又惊又喜,同时她深知,若是这次追不上对方的步伐,下一次再见,又不知道会是多久的以后了。 若是不见,也许还能忍住,但她已经干涸到快要在这条河床上死去,尝到这么点甘霖,解了相思毒,又怎么控制得住自己不去掠夺更多? 心脏里蔓延出的思念像是禽类换毛时新生的绒,生长在浑身的每个角落,然后泛起让她不知从哪里开始挠的痒意。 于念起初只是快步走,去到空无一人的餐厅、又到挂满壁画的另一条走廊,然后惊慌地发现自己到了死胡同里,折返的时候,她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好像这样就能跑赢时间。 会议厅在的楼层房间较少,都是普通房间类型,套房在酒店的更高层、观景的角度更好,于念本想敲遍所有的房间门。 可是因为会议的缘故,楼层里有来往的酒店工作人员,她便抱着一丝庆幸,想要去打听。 可惜。 她遍问不得果。 到最后,于念只能心灰意冷地走进电梯,摸了摸兜,发现没带房卡,便想按一楼,结果在那之前,电梯先往高层去,数字一个个跳过,最后停在36层。 “叮——” 清脆的声音响起,于念从那四面装修成金色、只能映出她一人身影的囚笼里,抬起淡色的眼眸朝外看去。 空调冷风从外面吹进电梯里,敲动她心中已经摔碎的希望碎片,发出悦耳的声音,她的眼瞳里则映着这风送来的整片森林。 依然穿着深绿色吊带长裙的人就站在电梯外看着她,眼中是一贯温柔的笑意,于念怔了很久。 直到电梯门都要合拢的时候,她才倏然而动,朝着对方所在的方向扑去。 苏明绣下意识倒退了一步,接住她的同时,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总觉得小孩儿似乎又长大了点,这身子骨比起从前还要更硬朗些,倒不像一年多以前那样柔软。 看来运动不少。 她这样想着。 同时,于念也抬起头来,情绪压抑到极致,连释放都是无声的,她双眸眼眶不知何时变得微红,像是用浅红的眼影描摹而过,她盯着苏明绣看了会儿,感受着她紧抱自己的温度,只觉得这柳暗花明的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 于是她忽然往前凑去,张嘴想咬那红玫瑰似的双唇。 却在半途中,被对方抬起的右手食指按住。 “这么久没见,也不叫人,又没礼貌?” 于念被她阻挡,唇瓣撞在那微凉的指尖温度上,怔了半天。察觉到她停下,苏明绣收回指尖,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反手在自己的唇上抹了下,尔后就用这染着颜色的指尖摩挲上她的下唇。 “怎么有点缺血色?” 说着,她指尖略微用力,擦得于念嘴唇变红一些,也成功将指腹的颜色染给对方。 于念刚想说是刚才跑得太急了,但后知后觉意识到女人都在做什么之后,她整个人脑海里轰地一声。 心道。 真是要疯了。 她连话都不敢再说,生怕上下嘴唇相碰,抿到那残留的、勾人的温度,像个木偶娃娃,机械地任由对方摆弄。 苏明绣见到她只戴着一边的耳机,明明是好久不见,话语却熟络得仿佛两人每天同住一个屋檐般。 问她另一只耳机哪里去了? 小孩儿不答。 苏明绣只能轻叹一口气,取下自己一边的耳环,凑近发现于念没有耳洞,便有些恶趣味似的将耳环微弯的钩子,轻轻挂在她缺耳机的那半边耳廓上,看着耳环摇摇欲坠,女人抱着她,笑得有些坏,像是恶作剧成功那般。 过了会儿,似是觉得没有得到另一位当事人的反馈,苏明绣有些不大满意,手指轻轻捏了捏于念不伦不类挂着她耳环的那边耳垂,弯着唇凑近:“怎么,于宛如把你毒-哑了?” 她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身上的香味。 是于念从来没闻过的香水味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大牌的新品,又或者是,专门为这个女人制作的,独属于她的秘密武-器。 她真像是成精的妖,叫人只看一眼就被摄去魂魄。于念在被她作弄得半年耳朵红如血的时候,心想,自己好像真的要疯了。 也不知道是这么久没见被憋疯的,还是甫一重逢,就被苏明绣这些超乎伦理的、堪称亲密的举动给挑疯的。 也不知她哪里爆发出的力气,忽然扣住苏明绣的后脑,朝着那张喋喋不休、极其勾人唇吻去,力道有些发狠,比起亲吻,更似撕咬。 那只挂在她耳边,摇摇欲坠的耳环,落在酒店铺设的地毯上,歪歪扭扭,细小的链条都缠绕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酒店的地毯不知被哪只高跟鞋所勾,本来铺设得平整。随着两人一个前进、一个后退,跌撞间,都被勾得歪斜凌乱,像是明晃晃的荒唐。 第148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3) 于念啃咬得苏明绣感觉自己下唇应该都破了,她带着近乎纵容的姿态,抱着对方退到墙边,却发现自己退得越多,小孩儿就追得越猛。 于是浅浅让对方尝了点甜头,便不轻不重地卡着对方的下巴,示意她转头去看后方:“这儿还有摄像头,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刺激?” -- 第338页 由旁边说来带着警告和劝阻的话,从苏明绣这张被咬得更红的唇瓣里吐露出来,比起叫停,更像是……带着跃跃欲试的怂恿之意。 起码于念顿了顿,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竟然是于宛如通过摄像头看到这段画面的样子,难以描述的背德感和暗渡陈仓的叛逆从身体里每个细胞里浮现,由毛孔里释放之后,便带来难以言喻的刺激感。 她一边被自己这惊人的联想力闹得红了脸,另一边又被苏明绣近在咫尺的、写满春色的情态所俘,在理智如湖面上浮冰般将化不化的边缘,连操控身体的大脑都跟着摇摆,进退两难,既想要悬崖勒马地停下,又想要不顾一切地将这些压抑的情感通通释放,将这个世界掀个天翻地覆才好! 少年人最终还是禁不住要摘下唾手可得的这枚禁果,脑袋动了动,想将苏明绣的禁锢甩开,同时更用力地朝她的方向靠近—— 女人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知是满意她所表现出的这分急迫,还是单纯嘲笑她孩子心性,做事不管不顾。 于念还没辨清她的情绪,便被她往外推了推,距离那花果香的味道更远了一点,她还想凑近,忽见苏明绣抬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那边耳朵,很轻地出声:“耳环不见了,你帮我找找。” 但小孩儿仍不肯离开她半步,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带保证地开口,“我给你买新的。” 可苏明绣不吃她这套,只有半边雕着不知名红花的坠子随着她说话的声音摇晃,连不对称在她这里,也有另类的美感,“我就喜欢这一对。” 两人对视片刻,还是于念先败下阵来,认命地将视线挪开,低头去看刚出电梯时脚下的那块地毯,去给她找方才被她恶趣味摘下来挂自己这里的那一枚究竟落在了何处。 也就找耳环的这会儿功夫,方才直冲脑袋的热度好像消下来一些,于念在靠近电梯口的位置半蹲下来,指尖才碰到卷在地毯短毛间的耳环,余光就瞥见那道墨绿色的身影朝着走廊里的方向而去。 她像是随时防备着自己被丢弃的、极缺安全感的小孩儿,捡起耳环就朝那边追去,没几步就听见酒店房间门被刷开的声音,女人才刚推开门,就从后面又被她给抱住了。 苏明绣勉强在挂着个大型树袋熊的情况下转身把门给合上,就只是侧了侧头的功夫,就被身后的人再次凑近的呼吸给攫住。 她想转身,却因为于念抱得太紧,衣料摩擦间,将她肩上那根深绿色的、未及小指粗的吊带给蹭到了肩膀边缘,明明露出的肌肤还是那么多。 但当这根正直的吊带发生歪斜,就连带着那片肌肤都变成了另一种程度的诱人。 于念亲着亲着,吻就变了意味。 察觉到她要在自己的脖子上弄出痕迹,苏明绣略微朝旁边躲了躲,“等会儿我还要见人,不许咬——” 可就是这样温和的闪避,落到于念那里,就成了抗拒的意思,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委屈,本来只是随着心意,想要亲吻面前的人。但被拒绝之后,就成了铁了心要在她身上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尤其是……想到之前竞标会上与她一道出现的那个年轻男人。 玄关处想起很轻的倒吸凉气的动静。 苏明绣本来还想纵着小孩儿,但眼看着于念朝无法无天的方向发展,便一手在她后腰下柔软处掐了掐,另一手卡住她的下巴,将人拉远些,深黑色的眼眸凝视那琥珀色的眼睛:“不、许、咬,恩?” 她一字一句地重复,像是在教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充满耐心——假如不看她这制止的动作。 于念轻轻地磨了磨自己的牙,仿佛到嘴的美味落空那般,遗憾和不忿交织,却又不敢拿面前的人怎么样,反而是委屈涌了上来,巴巴地说,“我想你了,我好想你……” “你不想我吗?” 略带鼻音的声音,甚至还带着几分控诉。 好像面前的人多么无情。 苏明绣被她话语里委屈劲逗笑了,胸膛发出一阵很轻的震动,在于念颇为郁闷不解的疑惑眼神里,她轻飘飘地应,“想啊。” 说着,她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家里少了个便宜崽子闹腾,让人挺不适应的。” 于念:“?” 就在她表情逐渐呆滞的瞬间,苏明绣松开钳制她的动作,改而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像是招猫逗狗似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恶劣的轻哄,“来,叫人听听。” 于念:“??” 她鲜少有心情如此复杂的时候,就连情绪都像是过山车那般上下漂移,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 细究起来,大约可以将之概括为“我把你当对象,你却想当我妈”的那种震惊。 “苏苏……” 安静了会儿,她嘴里冒出这么一声。 苏明绣果然不满意,扬了下眉头,盯着她看了会儿,就在于念以为她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女人又一言不发地转身,好像这称呼没叫她满意、她便不伺候了。 小孩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拉了拉她的裙摆,没见她回头,反而在沙发上坐下,只能也顺势坐下,格外黏人地蹭上对方肩头,这次还使坏地拉了拉对方另一边完好的肩带,将它拉得滑落肩头,同时挨到苏明绣的脸旁,又甜甜腻腻地唤了声:“苏苏。” 苏明绣睨了她一眼,忽然抬手把她抱到了怀里,在于念又惊又喜的目光中,一改先前只放纵、不主动的态度,勾着怀里人的下唇就吻了上去。 -- 第339页 起初于念还想跟她争一争主动权,但毕竟是毫无实践经验的小孩儿,很快就被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刺激,弄得气都喘不上来,只能节节败退,到了后来,眼角都泛起红意,抬手要去推面前这个风格与温柔假象截然不同的女人。 她恍恍惚惚地觉得,苏明绣就像是动物世界里会编织蛛丝迷惑猎物的蜘蛛,看似极有耐心、其实等猎物送上门之后,就会露出堪称凶残的吞噬本性。 被亲的时候想讨饶,等到被放开了,于念又有些上-瘾似的意犹未尽,沉沦在那与苏明绣本身味道格外贴合的花草香味里,目眩神迷地靠着女人坐了会儿,她便不太安分地抬手去摸对方衣裙的开口拉链。 苏明绣自然很快捉住她这在自己身上不知死活点火的手: “干嘛呢?” 好像刚才把人家亲的动情的人根本不是她,连询问的语气都不带一点被沾染的情-欲,反而还有看戏般的调笑。 于念用下巴蹭着她的颈窝,终究还是脸皮薄,不肯将话说得太清楚,哼哼唧唧半天,另一只爪子接过指令,朝苏明绣的腰间探,“想你啊……” 若说方才在玄关时的“想”只是单纯的思念情绪,那这会儿的想,便带上颜色的痕迹了。 苏明绣将她的两只手都抓起来,提过头顶,在于念颇有些无措、像是投降般的姿势里,凑近时,深邃美丽的黑色眼睛上下转了转,打量她道:“用哪儿想呢?怎么想的?” 于念:“……” 当对方的目光越往下,她就越觉得羞耻,到后来,不管不顾地挣脱苏明绣的禁锢,抬手去捂对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本来不太想回答。 但忽然跪坐起来,仗着自己居高临下的优势,好像找回来些气势,呼吸凑近被遮住双眸的那张潋滟面孔。 过了会儿,她慢慢矮下腰身,很轻地坐上对方的大腿,蹭了一下,靠近苏明绣的耳边,故意吹气着说:“就是这样想的。” “啊!”苏明绣要不是惦记着楼下还跟来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现孩子不见的老母亲,她今天绝不想叫于念还有力气走出这间屋子。 好在她向来能忍,即便被捂住眼睛,手依然是自由的。当即抬手扣上小孩儿的细腰,指尖不知逡巡到哪儿,轻笑一声,“是挺想的。” 于念:“?!” 刚才的那点主动勾引已经是她的极致了,现在被苏明绣这样堂而皇之地指出,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突破自己的下限,她把脑袋埋在对方颈间。除了把对方的眼睛捂得更紧,不肯再说一句话。 苏明绣轻轻拍了下她,“下去。” 她说,“你要把我的裙子弄脏了。” 小孩儿又潮又热的,本来以前苏明绣还以为是因为不小心碰到药,对方反应才那么激烈。 但没想到今天只是这样亲亲抱抱,也大有一副能将身上的牛仔裤穿着洗的趋势。 以前还不肯昭然将自己想弄脏对方床单心思说出的小朋友,经过这一年多的分别。在要脸和要对象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那就弄脏——” 她咬上苏明绣的耳朵,呼出的湿热气息都落进女人的耳廓里,连那仅剩的耳环,都被她小气地咬了一口,好像这样就能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我不想你再见别人。” 于念就想把这个妖精似的女人锁起来,只有自己能看见最好。 就在小孩儿浮想联翩的时候,苏明绣忽然顺着她的话接道,“就凭这种程度,想弄脏我的裙子,恐怕还不够吧。” 身上的人思绪被打断,有些懵懂地靠在她身上,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苏明绣红唇开合,放慢了语速,吐出极有诱惑力地一句:“要不要……我帮帮你?” 于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对方掌心落在自己身上,发出极其响亮的一声—— 比这声音更叫人羞耻的,是那掌心落下的地方。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危险的话,手忙脚乱地想去挡,“不、不不……” 苏明绣将她压着腰按回来,饶有兴致地觑着小孩儿,“难得你这么有雄心壮志,小妈当然得成全你。” 于念:“?!” 因为那声背德的称呼,她连挡人手臂的动作都像是被抽了力气,也就是这么点妥协,叫她吃尽了苦头。 - 半小时后,酒店自然拉着窗帘的房间沙发上。 穿着拼色大衣的女生衣衫半落,露出里面歪了领子的衬衫,歪着脑袋、脱力般靠在漂亮女人深绿色的长裙上。 但那灰色的牛仔裤与长裙相接处,却俱是小片小片的深痕,像是被人泼洒了水。 苏明绣揽着她的腰,不至于叫小孩儿掉下去。但这样却觉得不够,在对方已经羞愤成番茄色的面色里,慢吞吞地将自己的右手展开她的面前。除了微红的掌心,还有指尖沾上的一层很薄的水光。 “看。” 她像是汇报成绩般,眉眼间的神情极淡,实则瞳孔深处却藏着餍足,压着调子,相当平静地说道,“不光是裙子,手也被你弄脏了。” 可越是这样平静的语气,结合她方才那些行为,更能形成强烈的反差! 于念呜咽一声,攒足最后的力气,张嘴咬上她的手腕,含糊地骂她:“怎么可以打……” -- 第340页 怎么可以打那里! 变态QAQ!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小妈到底都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叫人欲生欲死的手段? 第149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4) 能将苏明绣的长裙都染湿,于念自己的状态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她还没跟对方腻歪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夺命连环催地震动,电话挂了一个,又有另一个打进来,未接来电不是来自于宛如,就是来自她身边的秘书长。 彼时苏明绣正开着衣柜,让小孩儿挑选合适更换的衣服,见于念像个小动物似的在衣柜外探头探脑,却没有丝毫接听电话的意思,便倚在旁边,含着笑意提醒道:“不接?” 于念刚翻出一套比较休闲的、也能搭自己大衣的衣服,听见她的话,满心满眼的雀跃都冷却下来,犹豫片刻,她出声道,“她们是催我回去。” “那就回去,”比起她的恋恋不舍,苏明绣实在冷静太多,实在不像是深陷情沼的,就连让人离开,都格外贴心,“你要是回晚了,她又要罚你吧?” “可是……” 于念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可是比起理智,她觉得自己更想在这时候感情用事,偷来的相处,能多一秒也是好的。 苏明绣站直身体,轻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倾身去吻她的额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到那时候,只要你愿意,你想跟我待多久都行。” “真的吗?” 于念虽然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从容自信,但却本能地想要相信她。待见到女人点头之后,依依不舍地去到浴室,很快将身上的衣服都换过,只是摸到自己先前那条牛仔裤的兜,就翻出先前捡起来的那枚耳环。 看了半天,她将耳环放进了自己新衣裳的口袋里。 苏明绣亲自送她到电梯口,在于念眼巴巴的、像是想讨离别吻的眼神里,含着温柔的笑,却不容质疑地替她按下电梯,转身离开,金色的电梯门在两人之间合拢。 她走回房间时,路过一间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房门—— 银灰色西装的男人手里端着红酒杯,晃了晃,状似感慨般地说道:“老于家的基因最爱出情种,不过我向来是觉得,耽于情爱总不成器,苏总这一手,怕是把于家的根都掘了。” 苏明绣听完他这番仿佛刚从戏院里听完一曲的点评,停下脚步去看他,盛天珩晃了晃酒杯,邀请似的朝她递去,“勃艮第的罗曼尼康帝,05年份的,是这酒店的珍藏,要不要尝尝?” 她觑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假的。”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盛天珩:“?” 他下意识否定,“不可能!” 但想到上次苏明绣说过的那个茶,后来确实让他知道了那古树年份不足三百年,是刚过一百一十年的,只是朝着更古的价值去吹嘘。 想到这里,他低头闻了闻自己杯子里的红酒,摇晃后看过颜色,又很轻地抿一口,确定这酒跟自己记忆中的一样。 可是这女人那变态的味觉,在品酒、茶同美食上从没出过错,盛天珩郁闷地回到房间,也没了装逼的心思,又让人叫来经理重新确认,通过逼问和威胁,确定酒店方面没有撒谎、也没有以次充好。 凌晨两点半。 盛天珩突然从卧室的大床上坐起来,有些崩溃地自言自语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 他的深夜崩溃苏明绣自然不知道,也没兴趣去知道自己给盛天珩添堵的后果。 第二天她就先买了机票回国,工作室那边递来的片子太多,她手底下的部门还没有完善,很多事情必须亲力亲为。 学生们的暑假一晃而过,不过在工作党的眼中。除了过年那欢天喜地放鞭炮、一旦独居就会被全世界提醒孤寡的节日,其他时候都没有太大的感触。 对苏明绣如此,对于宛如更如此。 那天竞标后在酒店里找到于念时,见到她身上连衣服都换过,却什么都没逼问出来,她的心情很不好。 她知道于念是去找了苏明绣,于念也明白她知晓这件事。但说到底能让她们见这一面,还是于宛如这趟出差安排捎带上孩子的缘故。 于宛如只能给于念布置更多的任务,及至她回了学校,也没忘记通过电话监督她的学业进度。 但到了十月份,于宛如就没有功夫去管孩子了。 宛达集团在多地开工的项目,阶段贷款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阻滞,明明从没在这些环节出现问题,分公司负责人也再三保证之前跟银行方面的沟通十分顺利,但款项就是批不下来。 庞大商业帝国的运转,资金链条的其中一环出现短缺,后续的其他环节也会撞车似的出问题,一天拿不到贷款,项目就得停工一天——工地上等着结账的团队; 还有预售证挂出去,售楼部搭起来卖出去的那些商品房,顾客们眼看自多年积蓄已经交了首付、工地却停工不干,面临买到烂尾楼的恐惧催促他们给集团施压; 集团其他等着回笼资金到账后支配出去的项目无法动工…… 起初于宛如还觉得是手下的人办事偷懒,催促他们跟银行方面加强沟通,什么过期的证件都加急换新的,没有打点到位的环节都全部补上。 但是,那些分公司的人到最后却连经理们的面都没见上。 -- 第341页 款项似乎被无限延期到位—— 这是最恐怖的情况。 短短的两个月,于宛如起初还能暂停新的扩张计划,将预备的资金拿来填补这暂时的窟窿。但到了十二月底,情况依然在持续恶化。 甚至有媒体开始唱衰,揭露宛达集团多地的项目停工的事实,炒作买家的恐慌情绪,导致之后宛达集团的股票一跌再跌。 甚至还有不知名的专家出来估计宛达这次到底亏损了多少钱,有多大的概率背巨额负债。 于宛如倒也没有迟钝到那个地步,以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或者是手底下的人都在走衰运,流年不利,碰到的银行经理都不好说话……这种情况,当然是被人整了。 可是究竟是谁? 以宛达的势力,在国内能碰到几个对手? 这种让她只能吃闷亏,好像被天死死压住的感觉……叫她觉得不妙极了。 - 一月。 G市。 于宛如再次于一场招标会上同天衍的人碰面,盛天珩身边依然有那道倩丽的、叫她觉得碍眼的身影。 明明天气已经变冷很多,但站在那道西装革履的高挑身影旁,这人仍是不知气候变化似的,如枝头最娇艳的花,尽情释放自己的魅力,叫场内不知多少人为之侧眸,似是都在羡慕盛天珩艳福不浅。 原本要路过的盛天珩,忽然在于宛如的跟前停了下来,拨了拨自己随身带的佛珠手串:“于总今天的面色好像有些不太好啊,怎么,是最近睡眠质量太差吗?” 宛达陷入的困境,显然业内鲜少不知。但他们只以为是宛达先前风头太盛,被上面看不过去打压,具体的原因,谁也不知。 于宛如当然知道他是来落井下石、嘲讽自己的,闻言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盛总有时间关怀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或者是你的枕边人。” 说到最后一句,她目光稍稍往旁偏移了些,明明身陷囹圄,却也不忘给别人使绊子。 若非盛天珩确实没有那种想法,恐怕要叫她如愿了。 当下,男人颇为讶异地顺着她的目光往旁边看,见到已经落座的苏明绣,扬了下眉头试着问,“于总说的枕边人……不会是指苏总吧?我可担不起苏总的情人名号,会折寿的。” 说着,他摸了摸鼻子,开玩笑似的同苏明绣道,“苏总,我之前就提醒过你,正式场合的衣着还是向专业的商务人士靠拢,你看,这就被误会了吧?” 苏总? 于宛如眼中适时露出一点狐疑来,她完全不相信就苏明绣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能有什么本事禁得起盛天珩这么称呼。 但是,过往几次相见的细节,却在这时候浮现脑海。每次苏明绣跟盛天珩一同出现时,从不落于他后面,跟他也没有太多亲昵的互动,让人看着总以为那是盛天珩的女伴太孤傲,猜测是不是他就喜欢这种口味的。 “专业的商务人士?”苏明绣淡淡偏了偏头,并没看于宛如,可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指那种欠债即将上十亿、投资眼光极差、固执愚蠢又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家伙吗?那还是算了吧。” 于宛如:“……” 她感觉心口即将有一口老血呕出来。 盛天珩作为快乐吃瓜人,毫不客气地笑出来,同时还朝着于宛如摊了摊手,“看,这么可怕的人,我哪有本事招惹?” “不过现在看来,于总的建议与其给我,不如自己消化吧——毕竟您看起来,更需要了解枕边人,括号,曾经的。” “若不是她,可能宛达也没这么快江河日下。” 他像个好心想给建议的人,但招标会即将开始,苏明绣不疾不徐地提醒他一句,“盛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恩?” “反派死于话多。” 盛天珩愣了一下,笑得更欢快了,走到她旁边坐下时,笑呵呵地喟叹道,“当反派的感觉,真的很爽。” 最后这个项目——自然是被实力雄厚的天衍集团拿下。 - 关于宛达发生的事情,于念起初只是在学校模糊听到些分公司传来的消息。 直到后来,宛达股票大跌、差点登上新闻头条,知道她家底的朋友们都发来安慰的消息,于宛如连续两个星期没给她打电话,她逐渐意识到事情好像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那些风言风语,从各个渠道传入她耳中。 而苏明绣——是那些流言的中心。 于念从没想过要以这个角度,听见关于她的故事,从前与苏明绣挂钩的那些话,要么带着轻蔑和嘲讽,要么就带着不屑与鄙夷。 好像她比那些从事见不得光职业的人还要低劣。 可是这一次,全不一样了。 这些人在说起苏明绣的时候,带着一种莫名的敬畏和恐惧。 “听说她跟天衍合作,给宛达挖了一个很大的坑……要不是进了这个坑,宛达也不可能被整到资金链断裂,这招借力打力太狠了……我听说她是于宛如前妻,当初被整到净身出户,果然,做人不能不给人留余地啊。” “就宛达之前在北欧买的那块地?笑死,听说根本开发不了,直接亏进去四千多万的流动资金,本来他们现在就缺钱,于宛如这块地卖都卖不出去,我听着都心碎了,这是搞了个什么赔钱货在手上啊?于宛如到底怎么上当的?” -- 第342页 “你不如想想苏明绣是怎么做到的,于宛如也是个老江湖了,在她一个新手这里在了,说句阴沟翻船不为过吧?” “新手?XU工作室你听过吗?暑期档两个票房预售过亿的电影它是第一投资人,苏明绣就是这工作室大老板,她这个资金实力、这个白手起家的速度,这投资眼光,我都怀疑她掌握人生剧本开挂了?前半生醉生梦死,一朝觉醒就是绝杀,这姐姐谁看了不说一声我可以啊?” “靠……娱乐圈的水这么混,她怎么做到的?听说她之前还想当明星,但出道几年归来仍是素人。怎么,老天给她开的窗开在投资上面了?她是什么天选欧皇吗?作品投一部爆一部?” “听说于宛如在今天的经济论坛上,因为身体不适当场晕厥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宛达怕是要变天了。” …… 最后一个版本流言传出的时候,于念刚回到本市,正在最权威的二院icu病房外面守着,因为于宛如还没有苏醒。 可是在她身后半条走廊的位置,宛达集团里的股东、于家那些身居高位的亲戚们,还有不知带着什么心思来探听消息的高层们,在保镖的阻拦下,都努力朝这边张望。 她跟前一尺,就是病房。 身后是无数想要在帝国倒塌之前,尽量多掠些财富,急着跳下这艘已经停下行驶、随时要撞上冰川的大船的乘客,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明哲保身。 曾经无数次,在她思念苏明绣到极致的时候,望着仍是说一不二、像是一座大山般阻拦在她和苏明绣之间的妈妈,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成长—— 再努力一点,再长大一些,这样就能早日攀过这座遥不可及的山峰,去看另一边期待已久的风景。 可是现在,大山轰然倒塌,尘埃流云四散。而她站在风烟里,茫然地举目朝前望,忽然发现,山那边的风景,跟她想象的似乎全然不同。 连她设想的、会等在那边的人模样,也在众口铄金的描绘里,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第150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5) 于宛如是在深夜醒来的,虽然已经请了护工来照顾,但于念当晚仍是选择住在附近的酒店,以便有情况能及时赶过来。 住惯了高级酒店的她,在便捷酒店逼仄的、没有窗户的空间里,连睡觉都觉得胸闷。 手机被特意设成了铃声,她半夜汗湿满背,于半梦半醒中腾转时,就听见了刺耳的铃声,接起之后听见陌生的声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是于宛如醒了。 夜晚的医院门口也没见拥堵情况好多少,120也变得格外忙碌,于念穿过马路的功夫,就听见两次哇啦哇啦开过的声音—— 饶是她只用了五分钟抵达监护病房外,但仍是来得不够及时,刚醒没多久的于宛如再次睡着过去。 已经被夜风吹走了困意的于念在外面徘徊半晌,还是决定坐在走廊上等待她的下一次醒来。 期间,她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什么。但就是这么巧,她收到了戴妍的消息。 上次于念一意孤行参加《心跳回响》这节目时,戴妍就问过她情况,可她不知如何回答,干脆没回,但这一次,戴妍又发了两条消息:“明天晚上本市要开企业家联合会,你妈妈的情况怎么样了?” “听说苏明绣也会来。” 短短的两句,夹杂着关怀和其他说不清的信息,让人分辨不清她是想探究什么。 于念依然没办法回复,只是怔怔地坐在走廊上,让手机就停留在这聊天页面上,大脑里似乎飘过无数细碎的念头,但都细如蛛丝,让她抓不住苗头。 走廊尽头的窗户映照天空,逐渐变得明亮,这层楼没有太多琐碎的动静。 但从电梯数字不断跳动,鲜少久停的状况来看,恐怕医院已经相当热闹了。 值班的护士给她带来了一份早餐,起初于念以为这是医院对vip的人文关怀,可拆开看到里面每样都特别合心意,就像是按照自己的口味量身定做,吃完之后她带着这过于精致的木盒,去到护士那里询问:“你好,请问这份早餐是?” “刚才一位特别漂亮的女士过来,说这是给您送的早餐,因为她准确说出了信息……是有什么问题吗?” 于念张了张唇,过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没有,谢谢。” 她摩挲着餐盒的纹路,还想问问于宛如的具体情况。但护士没说几句,守在外面的护工就高兴地过来跟她说,病人又苏醒了。 值班医生进去看过情况之后,确定于宛如的情况稳定下来,通知护士稍后将她转到普通病房,又小声叮嘱需要开换的药。 等到于念能探望的时候,她站在病床边,看见躺在床上的人,仿佛一夕之间老了许多,面上法令纹更深,唇色与脸色俱白……憔悴沧桑的,叫她有些不敢辨认。 于宛如瞥了她一眼,问出的第一句是,“公司情况怎么样了?” 她正想开口,没说两句,病床上的人皱起眉头,让她给秘书长打个电话,叫人过来汇报情况。 病房里再度陷入死寂般的沉默里,好像容不下一点病人苏醒的喜悦。 - 上午十点。 于宛如的秘书长抵达医院,将目前公司的损失、各股东的情况都说明了一遍。 -- 第343页 若不是背景在医院特护病房,叫人怀疑她能当场掏出个U盘播放一个精美ppt进行更细节的讲解。 护工见多识广,起初见怪不怪地在外面待着,只是后来看时间差不多,提醒了于念一声,让她劝家长注意身体,起码先把病号餐给吃了。 于念是劝了,却只遭对方冷淡的一瞥,后来还是医生过来,将秘书长赶走,勒令她必须休息。 于宛如这次的昏迷是因为脑内血管发生血栓引起的堵塞,目前的血栓通过药物进行了溶解。 但她状况仍然很危险,如果不时刻监测血压的情况。若是再有下一次危急情况,可能有脑疝风险,届时即便手术,也大概率会留下后遗症。 在医生的权威面前,于宛如当然拿不出往日说一不二的架势,沉默片刻,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让秘书长说一下最近的形程,预备安排完这些事情就休息。 “总公司事务交由三位副总决策,本月与合作方的应酬由他们自行决定……至于今晚的企业家联合会,让于念过去。” 正在旁边当听众背景板的女生陡然被点了名,下意识看向于宛如,嘴唇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认了她的安排。 可从醒来都没怎么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于宛如,却在这时候轻描淡写地望过来,同她确认道:“念念,以后我可以把宛达交给你吗?” 此情此景,比于念想过这句话该有的任何场景都要沉重。 她甚至没办法提及关于这个联合会上有可能出现的那个人。 病房里安静太久,但于宛如依然等来了她想要的那个答案,“可以,妈妈。” 然后,于宛如露出了她苏醒后的第一个笑容。即便很轻,一闪而过,她对于念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去宛达投资分部就任经理,我给你半年的时间,让我看到你的成绩。” 秘书长离开后,病房又陆续迎来了诸多的探望者,有于家的、有公司里的下属,还有一些平素关系不错的合作伙伴,于宛如见了几个重要的,剩下的都让于念去应付。 转眼就到了下午三点。 病床上的那道身影将病号服都穿得规规整整,像穿西装一样将最上面的一颗纽扣都扣好,正拿着勺子在慢慢喝护工煲的汤。 因为需要清淡饮食,比起平日家里厨师做得色香味俱全的浓汤,这汤味道自然差了很多。但她面上也看不出任何反应,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从前在家里于念是很不情愿跟她待在同一空间里超过一小时的,而今情况毕竟不同,她也能耐下性子一直在病房里待着。 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会偶尔给护工帮忙,这会儿就在旁边给于宛如削苹果,时不时往她碗里看一眼,打算等她喝完端走。 母女俩氛围僵硬得让护工频频侧目。 还是于宛如最先提了个话题,“联合会举办地点是在国际饭店,发言人是已经确定好的,大概听半个小时就是自由交流时间,你可以提前看看名单。” “好。”这就又剩大片的空白。 等到手里的水果刀将绕了无数圈的苹果皮削断,坐在旁边的女生忽而抬头,问她,“您看过名单了吗?” “看过了。” 那…… 于宛如知不知道,苏明绣也有可能会去呢? 她没有问,但病床上这位似乎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又提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宛达资金链是怎么断的吗?” 哪怕是自家的公司,但于念因为那段时间都在学校,所以知道的也不太清楚,只说道:“合作的几家银行贷款没批下来,导致我们周转出了些问题。” 坐在床上的人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满是凉薄的意味,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反而道,“记得暑假我带你去北欧考察的那个项目吗?” 怎么会忘? 于念想,那毕竟是她和苏明绣这么长时间来的首度重逢。 可是乍然听见于宛如提及那个项目,她心中却有个不太好的预感,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能拼命忽略地压下。 “恩。”她仍是短促地点头。 “北欧那块地,下面根本就不是金矿……这是天衍最先看中的地方,他们也请专业的考察队看过情况,对这块地的状况一清二楚,却表现出很迫切想得到的姿态——” “我最近才找了考察队勘测出,那底下都是稀有矿产。” 这就从一个香饽饽,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于宛如其实不是很情愿说出这种事,毕竟这属于技不如人、被暗算也当硬着头皮将这闷亏吞下。 但看着于念一头热地扎向苏明绣的怀抱,她仍然坚持自己当初的态度。 其一,她自己走过那些离经叛道的路,也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所以不愿意再看到于念重蹈覆辙。 其二,苏明绣从前表现出的样子与现在完全不同,显然是有所隐瞒。 无论她跟天衍的合作是单纯想报复自己,还是冲着于念而来,她都觉得此人心思深沉,不可与之为伍,于念这么单纯的心性,到了对方手里,怕是连骨头都会被吞得不剩。 她绝不可能支持她们俩的感情。 “我本来想着,拿下这个金矿,当你以后结婚时的嫁妆。” 在于念怔然的目光中,于宛如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想必你也听说了,她现在是天衍影业炙手可热的合作伙伴,盛天珩对她另眼相待。” -- 第344页 “你觉得,她真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小妈吗?” - 下午六点。 国际饭店。 于念的衣服仍旧是于宛如挑的,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偏向职业的三件套,似乎一刹那将这个还没走出大学校园的学生拔高了岁数。 她太过紧张,甚至都没注意自己领口的蝴蝶结领带是不是勒得太紧。 其实会场里本市的企业家她大多都认识,在场的不是叔叔就是伯伯,全都是逢年过节时于宛如带她见过的。 按照于念的心理素质,来这种场合本该驾轻就熟,可她心中有惦记的人和事儿。 无论深呼吸多少次,面上都难挤出轻松的笑容,以至于不少上午叫秘书去于宛如病房探望的老总亲自来问,是不是她妈妈的情况太严重。 她摇了摇头,说不是。 会议在六点半开始,落座的时候,于念心不在焉地听着台上的人讲话。 因为代表的是宛达,哪怕如今身陷一些困难,却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是坐在第一排的。 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于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忐忑什么。 苏明绣会来吗? 来了见面了,又该说些什么? 问问她,是不是联合了天衍给宛达挖坑,导致现在集团陷入这种局面? 还是问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拥有的这种本事?这么做,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吗? 想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于念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些自作多情了。 她真的……值得对方这样做吗? 况且,假如苏明绣将以上所有都应下,她又当如何? 她捋不清楚自己的心思,连台上的人何时结束讲话都不知道,等周围的老总们各自围拢攀谈,手里举着红酒,觥筹交错时,她才在碰杯的声音里回过神来。 聚会的人声不知何时一顿。 于念并没有意识到,她只是想着这场聚会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本想起来找个角落坐着等结束。 但因为她代表的身份太特别,刚一起身,就被许多想照顾她的、想探究宛达情况的人给围住。 公式化地应对了四五十分钟之后,于念不知不觉随着身边的人们到了餐饮台的旁边。 在看到那巧克力喷泉、见到琳琅满目的点心后,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露出礼貌的微笑,借口自己要去取餐,才得以端着餐盘往角落的一张沙发走,逃过这些“关怀”。那张沙发背对着人群,像是专门给人留出的私密空间。 于念手里拿着盘子,绕过沙发时,视线只放到地上,等发觉沙发过分柔软,陷入时腰身情不自禁往旁边跌去—— 却被一只手给扶住。 目光里闯入一条极漂亮的手臂,从小臂到肩膀,都是半透明的布料,都被细碎的花纹勾勒,是森林系的自然元素,格外美丽。 比这线条和花样更吸引人的,是她食指上一枚似蛇骨的戒指,白金属配以钻石,营造出一种名贵骨节的错觉,一环盘一环,衔接处咬在一起,像是蛇咬尾的莫比乌斯环,又仿佛只是单纯的配合衣服选取的自然元素。 这人身上的香味又变了,变得更冷了一些,也有些潮,尾调是木质的悠长微厚,像是……点缀青苔的苍松。 于念维持着被扶住的姿势,僵在那里,甚至没有转头。 她在想,这人是什么时候入场的? 苏明绣欣赏了好一会儿她这僵硬的神态,知道小孩儿早就认出了自己,甚至也知道了外界那些传言。 但她丝毫不着急,配合地维持着这种姿势,另一手轻巧探过,取下于念盘子里的红丝绒方糕。 放到唇边,咬下去之后,舌尖将甜味抿开,尔后,她凑近说话时,呼吸里的甘甜都一并让身边的人闻见: “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怎么样,开心吗?” 第151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6) 浓郁红丝绒残留的味道实在甘甜,给人一种只要稍稍侧头,就能尝到这蜜味的诱惑,可从来没有什么自制力的小孩儿,这次却执拗地忍住了去攫取这香甜的冲动,克制到极限,顺着那蛇骨设计的戒指往上看,没有朝苏明绣的方向凑近一分。 随后,她露出个真诚的笑容,很认真地应,“开心。” 梳理了很久,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苏明绣同于宛如这过分混乱的关系,掺杂着一段破碎的婚姻、如今又混合了商场里的成败,还有横亘在中间、将她们的恩怨变得更加复杂的自己…… 于念只能将她们拆分来看,在于宛如面前尽量当个好女儿,在苏明绣这里当个好的情人——起码如今的她是这么想的。 “能够这么快就跟你再见面,真的很开心。” 说话时,于念看清楚了身侧这人的面容。即便早就知道苏明绣的容貌跟周围人有壁。 但隔一段时间再见,她还是会被震撼到。当然,也可能是现在对方事业有成,看在别人眼中,更添一层滤镜。 女人的妆容一向得体,不过跟她生活过一段时间,于念知道她的素颜也非常能打,而今见她提前穿上Y家明年春夏的新品,还搭配了跟戒指配套的蛇骨项链,只觉得满眼都是珠光宝色,今晚的她比这场聚会的一切都要闪耀。 于念甚至虔诚地赞美道,“你今天特别漂亮。” -- 第345页 苏明绣跟她对视许久,松开扶住她的动作,往后靠在沙发上,被这柔软包裹进去,眼眸半敛,声音很轻,“你不想问我外面发生的那些事情?” 想的。 怎么会不想呢? 每次跟她见面,于念都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从前想问她,是不是真的在婚姻里先背叛了于宛如,跟外面的那些人是什么关系? 后来,她想问苏明绣,什么时候可以喜欢自己?再到现在,想问的就更多了。 譬如苏明绣跟天衍那位当家人的关系,又譬如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决定对宛达出手,还有……她究竟喜不喜欢自己? 想到这里,于念自顾自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自嘲的意味,细纠起来,约莫是少年人原本觉得自己配意中人是绰绰有余,可随着一步步走近,才发现自己看到的只是水中月。而那真正的美景,在她仰望才能见到的苍穹上。 其实她和苏明绣开始的感情就是错的。 她这个小妈,根本也不需要她的可怜和同情,更不需要她那些笑话般承诺的养老,不需要她那个以亲情靠近的开头……以至于念现在都不敢去想,自己有没有这个将错就错的资格。 苏明绣会需要她的爱吗? “我……”片刻后,回过神来的于念对她露出个很淡的笑容,“不想问了。” 想到刚才苏明绣主动从自己的盘子里取糕点的动作,于念以为她没有吃晚餐,便将自己整盘的糕点都放到她的跟前,同时认真道:“我只要知道,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从前她设想跟苏明绣表明心意的场景,必定有鲜花蜡烛般的浪漫,也有自己面对世俗所坚定不移的信念—— 于念根本没想过,有一天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会在这么随便的场景里,缺少浪漫、更没有自信,简直……卑微得像一粒环绕在她珠光里的尘埃。 在她说话的时候,苏明绣没再开口,而是静静地取用她手中盘里的糕点,雪域牛乳的、巧克力的、抹茶的,等到吃完这些甜点,沉默已经在她们俩之间蔓延开来。 很久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于念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她下意识地起身,又问一句,“你还想不想吃别的,我去帮你拿过来。” 但她才站起身到一半,领口就被女人勾住了。因为这猝然相反方向的动作,两人齐齐听见一声衣料碎裂的动静…… 于念低头去看,竟然觉得自己的脖子重获自由,那根蝴蝶结系带终于断裂了。 苏明绣收回手,眼中带着两分歉意:“抱歉,不过我之前就想说,你的领结有点歪,而且搭配你今天的衣着,有点太死板。” 她其实猜到这衣服是于宛如给于念准备的,只有那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会为了省事,直接买一套店员搭配好的衣服,毫无创意。 这么搭配一点都看不出于念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 小孩儿里面的衬衫是纯黑色的,少了这蝴蝶结的颜色点缀,更显死气沉沉。 但她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捡起来那根蝴蝶结的带子,看了会儿,对苏明绣说,“没关系。” 她将蝴蝶结收起来,还想端着盘子离开,手却被按住,那白瓷盘子也被苏明绣随手搁在旁边,将人重新拉回沙发里,摩梭着她的领口,忽而道,“弄坏你一样东西,我赔你更好的——” 说着,女人单手绕到颈后,取下脖子上这根缀着钻石的蛇骨项链,将这条价值近五十万的项链,当做普通的点缀,环在于念的衬衣领口下。 远远看去,好似有一条雪白色灵蛇从深黑的衬衫里钻出来,咬住自己的腰身,露出纤长的尾巴。搭配于念过分清纯的五官,竟然给人一种不可言说的诱惑感。 可于念自己不知,只是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看到苏明绣指尖与之配套的戒指,神情复杂半晌,又被女人拉起来。 “这里的糕点有些腻,不好填肚子。” “陪我吃顿晚餐吧。” 其实于念在这场聚会上的表现都被她看在眼里,苏明绣是觉得小孩儿应该肚子饿了,才找这么个借口带她出去。但于念不知道,她犹豫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跟上对方的动作。 才走出电梯,苏明绣顺势抬手替于念将刚才没怎么整理的领口压下来,指尖的戒指同她领口下的项链遥相呼应,发出相似的光芒。 但这一幕恰好被人拍到,传出去后,经过发酵就成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富贵姐妹花(4)”群又开始跳跃了起来。 我上官南北:“震惊!苏明绣整垮宛达集团竟是为了……” Violent:“你别说,如果不知道于家的八卦,我会真的以为这图是女王和她的乖巧小忠犬。但知道她们关系的我只想跟拍图的人说句,蛇精病啊!” 不瘦到90绝不买包:“搞金丝雀文学是吧?我其实真的怀疑当初于念上那个节目,就是因为对她小妈有那种兴趣……但现在怎么好像,橘势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Violent:“@静态极妍,我就几天没回本市,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你跟念念关系最好,你来八卦一下。” 静态极妍:“……” 静态极妍:“我不知道,别问我,她好久没回我消息了。” Violent:“我还有个更劲爆的消息,听说有人把这图p了发到字母圈去,说这就是现实版主人文学,现在她们俩已经是很多人想象中的梦中情cp了[/图片]” -- 第346页 不瘦到90绝不买包:“艹,第一眼觉得好怪。” 我上官南北:“艹,可是忍不住再看两次,你别说她们俩这神颜确实有点配,让人有点上头。” 静态极妍:“艹,你们说什么呢?” 戴妍难得跟了句脏话,但过了会儿,盯着图片上被处理成黑白色的两张绝美面孔,五官潋滟那位侧着头,漫不经心地拨着另一位领口,食指上的蛇骨戒指熠熠生辉,与另一人脖颈上的项链同成一系列—— 甚至因为那颜色单纯的人配合地微微侧头,领口下长出的那一截项链蛇尾,恰好相连着旁边那位的指尖。 乍看过去,就像她脖颈上的蛇尾是旁人手中戒指延伸出的部分。 不是项链,更似项圈。 戴妍瞳孔地震,本来觉得不想再知道于家的八卦了。但这件事和这张图实在太震撼她,于是忍不住把朋友的记录挑着打包发过去,极其虚弱地问:“你跟苏明绣……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母女? 仇家? 还是这该死的、令人上头的主仆文学? 第152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7) 于念直接回了个“?” 彼时她正在宛达的分公司,跟在于宛如安排的人身边学习,本来看见戴妍发的消息时还觉得前两次没有回复她不太好,原是想着很久没跟对方见面,找个时间约一顿晚餐,维系朋友的感情。 但她没想到,自己在外面的……在本市的朋友圈里,竟然能传出如此离谱的故事来。 什么该死的主仆文学。 于念盯着她分享过来的图片和流言看了半天,见到自己在苏明绣身边的情态,陷入了沉思。 她以为自己见到对方会是非常开心的样子,却没想到图片上的自己,竟是这般的心事重重。 “于念?” 正在跟她讲公司投资方向的人放下手中的红外射线笔,看着她低头出神的样子,以为她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特意停下来等了等她。 仿佛被上课点名的人条件反射地将刚才入了耳却没有处理的讯息过脑,很快跟上自己先前的思路,迅速出声,掩藏了自己刚才走神的事实。 等到开小灶结束,她带着工作回到工位上,以飞快的效率处理完,又重新拿出手机看着上面被处理成黑白老色的图片——图片上的她心不在焉地低着头,由苏明绣替自己将领口整理妥当。 那成对的宝格丽灵蛇系列项链和戒指格外耀眼,显出几分矜贵气息。 就好像…… 她是对方圈养的金丝雀。 于念整理了很久,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心思究竟是怎么来的复杂。是因为苏明绣如今比她、甚至比压住她许久的五指山于宛如还要强,让她觉出一些陌生,还有一点担忧自己能不能配上的自卑。 但这些……并不是苏明绣的问题呀。 无论如何,苏明绣都是因为受到她的影响,间接被迫从当年那个能赚钱的综艺节目上离开,现在不必再受到于宛如的掣肘,这分明是一件好事。 若她再这样犹犹豫豫、唯唯诺诺,比起当年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要胆小,对方又凭什么在原地等她呢? 对现在的苏明绣来说,能够选择的人应该有很多很多吧。 终于做下决定,觉得豁然开朗的人坐在办公椅上,常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刚才发过去的工作已经被副总接收。 但久久没有给回复,她便抽空再给苏明绣发了一条消息:“晚上有空吗?想跟你一起吃顿晚餐。” - 半小时前。 苏明绣正在看盛乾不知从哪个角落搜罗来的她跟于念的合照图,顺便瞟了眼对方后面接的内容,“这照片拍的不错,你觉得我把这摄影师挖来给我的艺人当专业站姐怎么样?” 她也跟着欣赏了会儿,先前见面时光顾着体贴小孩儿的心情,都没来得及在意其他的问题,甚至在吃完晚餐之后,也没有将人带到家里,而是直接送了回去,为的就是让于念有充分的时间消化这诸多事情。 但眼见都一星期过去了,于念那边仿佛人间蒸发,没有给她发过任何的消息。这就让苏明绣觉得,自己的耐心……所剩无几了。 要是小孩儿再没有表示,她就要有所行动了。 想了想,她给盛乾回复:“你有没有想过,这张图片好看可能不是摄影师拍得好,是模特长得太好看了?” 盛乾:“?” 盛乾:“你说的不错,但是下次别说了。” 苏明绣随手给他回了个打脸的表情包,然后将这张图片保存,懒洋洋地靠在公司办公室的沙发上,琢磨着该用个什么样的理由将于念小朋友骗出来好好“教育”一下。 但没等她琢磨出个好的点子,煮熟的鸭子它自动飞到了苏明绣的嘴边。 ——于念给她发消息了。 见到上面的晚饭邀约,女人垂眸笑了笑,回了一个简单的“好”字,便给自己批准提前下班,去挑晚上赴约的衣服了。 七点,繁华商业街旁。 于念看见停在路边的这辆黑色的宾利,将工牌揣进衣兜里,主动走到驾驶位旁边,拉开车门时同苏明绣说道:“法拉利失宠了?” 女人先从车里拎出一双金粉色碎闪的高跟鞋,涂着鲜艳颜色脚趾甲的修长双足依次慢慢地踩进鞋里,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由于念把车门关上。 -- 第347页 她穿着一条灰黑渐变色系的长裙,裙摆依次分层而下,像是树上点缀的流光灯带,明明颜色并不鲜明。但穿在她身上,就有种晚礼服般闪耀的感觉。 苏明绣转过身,微笑着看向于念,意有所指地说,“我还以为小于总最近公事太忙,都想不起我这个闲人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于念笑出来了。 本来她是想借着今天的晚餐好好赔罪。但听见苏明绣这么说,她就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也是有位置、始终被惦记的。 于是她抬手去抓对方的手,浅色的眼睛里泛出几分狡黠:“你一直在想我吗?” 苏明绣预判到她的动作,及时避开了她的手,如一道香风般往热闹的商业街多走了两步,顺手摸出钥匙将车给锁了,“我也很忙的。” 言下之意。 并没有空一直想念谁。 可于念唇角的弧度却没有落下,她快步跟上去,重又去拉苏明绣的手,“之前是我不好,我想得太多了,让你久等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小孩儿一贯知道自己用哪一套最能让人心软。但这会儿苏明绣已经走进了流量最大的商场里,正是接近周末的下班高峰期,里面人来人往。即便两人的模样格外优越,但也不足以得到特别高的关注度。 苏明绣垂眸看着于念的动作,由她拉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直到进了电梯,跟小孩儿走到开在顶楼的一家私房菜。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越是味道好的地方,排队的人越是多。若非于念早早预约了包间,恐怕这会儿就要面临尴尬了。 才刚往里走了两步,于念忽然听见身边的女人悠悠叹了一口气,“以咱们现在的关系……你这样请我来吃饭不合适吧?” 啊? 于念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她们俩什么关系不能出来吃饭?因为两家公司是竞争对手吗? 在小孩儿懵然的表情里,苏明绣又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句,“我想过了,毕竟我是你小妈,咱们在一起,于伦理不合。” 走在前面领路的店员竖起耳朵,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回头。但还是没忍住,在领着她们进入包间之后,递菜单时频频抬眸,看着她们俩的目光又是震惊、又是惋惜。 震惊这两个美女长得真好看,惋惜这么好看的两个人竟然是那样的关系……竟然搞不伦之恋。 于念都傻在了原地,她本来以为今晚苏明绣出来吃饭是还给自己机会。 但没想到她是当面赴约,然后以这样的理由出声拒绝。当即,她连自己的座位在哪儿也不看,只顾着往苏明绣的身边走,“为什么?我不是很早以前就说了,我不在意这些,我就是喜欢你,跟你以前的身份没关系——” “砰。”是走的店员不小心把包厢门关得太重的声音。 苏明绣看着急得好像要红眼睛的小朋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逗得有点过分了,抬手拉了下身边的人,在于念猝不及防跌坐进她怀里之后,她亲了下对方的唇角,“傻子。” 莫名其妙被拒绝、又无端端被奖励了一点糖的人抓着她肩头柔软的布料,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从学霸聪明的脑袋瓜,想明白刚才苏明绣忽然冒出那番话的原因是什么。 是想当着别人的面捉弄一下她,想看看她羞赧的模样吧。 想完这些,于念张口去咬她的唇,又不敢太用力,想到是自己先冷落人在先,到最后还讨好地舔了舔,呼气般出声:“你别吓我了……我真的害怕。” “怕什么?” 苏明绣没在意她这点力气,只是也习惯地舔了下唇,感觉到小朋友留下的一点牙印痕迹。 看着她的动作,于念呼吸都变重了点,受到蛊惑似的想开口。但又习惯地把话咽下,直到被那双黑眸认真地注视,她不断地深呼吸,最后把脑袋埋在苏明绣的脖颈间,闻着她的气息,很慢地说,“怕你不要我。” 听到她终于肯将自己的心思一点点挖开,以最真实的柔软面对自己,苏明绣抱着她的腰,偏过头咬上她的耳朵,带了点教训的意思,“我如果不要你,一开始就不会为你冒险。”真是小白眼狼。 一开始…… 是指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吗? 于念感觉到自己的耳骨又痒又疼,但那疼意又因对方呼出的热意变得更加复杂,叫人全部心神都在这上面,连说出的话声音都变得柔软不已。 “你……喜欢我吗?” 苏明绣搭在她腰间的手往下挪,随手拍了下,要笑不笑地说,“你难道想让我在这里证明?” 于念:“……?!” 她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推她,“不不不——” 后背抵在桌子上,因为抗拒的动作,导致靠桌边放的碗筷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引起门口守候的服务员注意。 一分钟后。 服务员推开门,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发现两人一个在看菜单,一个单手撑着脑袋,挡住半边的耳朵,心不在焉地玩着桌上的杯子。 见到服务员过来,于念看了会儿,听见苏明绣正好在点菜,不知想到什么,浅褐色的眼睛里泛起笑意,被桌布挡住的脚尖慢慢朝着对方的方向挪动,钻到对方落在桌下的裙底。 面上,她装作很诚恳的样子,对苏明绣说道:“我想过了,小妈,你教育得对——” -- 第348页 “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纠缠你了。”当然是换点更刺激的方式啦! 说话间,她的脚尖像灵蛇,钻到了苏明绣的大腿附近,趁着对方的心思不在自己这里,极尽胆大的行事,在自己能触碰到的肌肤上,胡乱地点火。 正在记菜单的服务员:“!” 她忍不住睁大双眼,没想到自己就是来上个班,居然也能追完一个伦理故事的开头和结尾,甚至还能让她脑补过程的大几万字。 苏明绣从鼻腔里哼出懒洋洋的一声笑,抬起黑眸给于念丢了个“稍后收拾你”的眼神,落下一只手,捉住桌布下那只调皮的脚腕。 表面上,她还在漫不经心地点餐,“再来一份锅贴,记得让厨师用小火两面煎熟,慢慢翻,我的时间不急,东西总要耐心地做熟了,才足够美味。” 当她说完,于念感觉自己就很像是已经躺在锅里那个待煎的锅贴。 第153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8) 等待上菜的期间,于念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自己先前探去撩拨苏明绣的动作收回来,到后面她连坐姿都觉得怪异,在对面的椅子上辗转换了好几次,最后小声去叫她:“苏苏……” 苏明绣笑吟吟地同她对望,“想我松开?” 女生点了点头,却听对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可以松开,但你得过来。” 包厢的灯光本来就不甚明亮,除了聚集在桌面菜肴上的桌顶,其他地方便是暖洋洋的橘色,在这样的光线里,隔了点距离于念都转不开自己的目光,真要是靠近……可能她今晚就别想着吃饭了。 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她很努力地咽了一口,面上魂不守舍地应了声好,等苏明绣手头的劲儿一点点卸下,便迫不及待地整个人往后挪了挪,椅子脚在地上蹭出点动静,之后便见于念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小朋友甚至没来得及看看自己脚腕上被方才对方的手劲握出的红痕,飞快地借口说自己突然想起来还没洗手,就往包厢门边走去。 明显是落荒而逃的模样。 苏明绣就知道她要跑,倒也没趁胜追击。而是很有耐心地在餐厅里等着,直到第一道菜都呈上来了,才见到于念回来的模样。 这时,女人不紧不慢地起身,在刚坐下的人有些无措的眼神里,一步步走近—— 于念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因为猜不透苏明绣的想法,所以对她的一举一动,都觉得意料之外,充满未知的感觉,既让人心中惴惴,又觉出一点贪恋的刺激。 她没有躲闪,等着苏明绣走到跟前。女人也确实走到了她的面前,但没等于念脑海中浮想出更多的、在这餐厅里不能上演的画面时,对方却与她擦肩而过,只留下一点迥异于上次的香味。 她脑袋里空空的,下意识跟着苏明绣的方向扭过脑袋,“你去哪儿?” 饭还没吃呢。 “洗手,”苏明绣扬了下眉头,侧过身意有所指地问她,“怎么,你还想跟我再洗一遍?” 于念面色又红了。 被自己多余的脑补给羞的。 等到女人回到包厢,桌上的菜也上得七七八八,她拿起筷子,瞥了眼对面菜没吃两口、目光只在自己身上流连的人,忽地轻笑:“刚才没对你做什么,你很失望?” “啊!”于念条件反射地否认,“没有。” “会撒谎了。”苏明绣看着她微微闪烁的目光,笑意盎然地拆穿了她。 刚从面前的餐盘里夹起一块豆腐的于念手一抖,看见那块豆腐被自己筷子的力道拦腰夹断,落回盘子里颤了颤。 她半天没再说出一个字来,连再辩解都显得苍白,只好闷着头吃饭。 只不过动作明显加快了,仿佛迫不及待想要将这顿晚餐吃完,才能腾出空间和思维去做别的事情。 苏明绣倒是一贯不疾不徐的用餐,见到对面的小朋友吃得急,她还将盘子都往那边挪了挪,等到于念松了口气似的放下筷子,她才出声问:“等不及了?” “呃……”于念被她接二连三的调戏,弄得整个人狼狈不堪,甚至在想刚才那口米饭怎么没把自己噎死,好过在这里坐立难安地被苏明绣逗得团团转,像戏台上的小丑。 她抬手搓了搓脸,在涨红了的温度里,闷声求饶,“你别逗我了。” 苏明绣也知道小孩儿不禁逗,若是真在这里把对方的火点起来了,年轻人的情绪和感觉都似潮水般,说来就来,到时候还不定要怎么闹腾。 她说了声好,等用完晚餐,顺势摸出卡结账,顺手将于念展露收款码的手机按了回去。女生就跟在她旁边,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也没坚持。 商场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但奢侈品的品牌总归没那么门庭若市,苏明绣往下走的时候,不知想到什么,转头去看于念。 “挑个礼物?” 于念愣了一下,回忆半晌,发现现在跟什么年节也挨不上,便不解地看着她。 想到先前的这段时间两人都没怎么联系,苏明绣有心要将欠她的那些礼物都补上。所以也没说理由,只是带着她往品牌的店里走。 这家店里卖的是成衣,当季的女装风格都还不错,苏明绣往里走,左右看了看,回头去望于念。 其实小孩儿根本没心思看这些,每年这些品牌的新品册子都会送到于宛如那里,而女人通常根本不会过问她的意见,直接帮她敲定新一季各种场合需要的衣服,连睡衣款式都会帮她预定好,以至于她对新衣服的品类兴致缺缺。 -- 第349页 她现在满心满眼惦记的都是跟苏明绣的独处。 但想到这是两人少有的逛街经历,于念还是很给面子地上前,随意拿了一件上衣、内搭和裙子就往试衣间的方向走。 正是青春年少的时期,家里人越是喜欢给孩子挑色彩鲜丽的衣服,她自己就越喜欢黑白灰这些简单的颜色,叛逆是刻在骨子习惯里的。 苏明绣倒是对她挑的颜色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想到她刚拿的裙子款式,眸光变了变,跟着她往试衣间的方向走。 坐在等候区柔软的沙发上时,她还顺手抽了本杂志看今年的一些搭配。 几分钟后。 前方的试衣间门打开,探出一只扎着马尾的小脑袋,左右看了看,问她:“店员呢?” “码数不合适?”苏明绣合拢手里的杂志,从沙发上起来。因为她们俩都不是这家奢侈品店常来的大客户。 哪怕全年在这个品牌消费的额度不少,对方也不会热情地亦步亦趋来服务,多半是去外面跟新的客人了。 于念也深知这点,所以单手把那条挑的裙子递出去,“款式不合适。” “恩?” 在苏明绣略显好奇的眼神里,于念单手抖了抖这裙子,“太短了……” 不管什么人会喜欢这种款式,反正她是不喜欢的,因为太没有安全感了。 其实这条裙子是很配于念那件上衣的,苏明绣目测了一下它的长度,“试一试,我想看。” 于念:“?” 她整个人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本来坚持想换的。但跟面前的人对视几秒,忽然改了主意,应了声好,重新将门合上。 不多时,于念拉开门,不太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好像这样就能将短裙拉得长一些,可惜事与愿违。 她如今穿得黑色短呢上衣有一颗颗小小的图案,与这哑光皮质的短裙相配。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修长的腿,白的好似会发光。 短裙离膝盖还有一截距离,于念低头看了会儿。其实她不太喜欢穿裙子,觉得于行动不太方便。尤其是这么短的裙子,更让她时时想低头。 但抬眸的时候,发觉苏明绣的目光也在自己身上,于念忽然又觉得穿这条短裙也没什么,甚至还走到对方的身边,原地转了小半圈,“这套好看吗?” 苏明绣“嗯”了一声。 其实她倒是觉得还有更适合于念的衣服。但见到小孩儿立刻兴高采烈地要结账,仿佛迫不及待离开这地方,只能失笑着跟上,去刷卡买单。 于念连原本的衣服都懒得换回来,让人剪了吊牌就往外走,苏明绣落后半步,看她穿着的那双小皮鞋,还是没压下自己玩奇迹念念的冲动,又把人拉去买鞋。 修长的双腿被灰色的高筒靴包裹,将雪白的肌肤藏了大半,却并未减少诱惑力,甚至更叫人惦记。 本来觉得逛街疲惫的于念通过不断观察苏明绣的神情,发现她好像很喜欢给自己买这些,便抽出耐心,陪着逛了一大圈。直到购物中心到了关门时间,两人各拎着几个袋子回到车上。 苏明绣坐在驾驶座,转头问她,“回家还是去我那儿?” 于念听见后半个提议,鼓了鼓腮帮子,但最后还是回答,“去你家。” 之前苏明绣住的那套香江华府的房子,早在上半年的时候就用市价补还给于宛如了。 只不过终究还是觉得住在那里不太方便。所以最后车是开进了天衍集团开发的一片市内别墅区。 在停进车库之后,副驾驶上的人幽幽地问:“天衍的设计又土又难看,尤其是市区那些精装修的平层,套内区域划分简直一团糟,你为什么喜欢他们家的房子?” 苏明绣听得忍俊不禁,本来想说,因为宛达集团曾经的主人太抠搜,不及盛天珩大方。 但想来小孩儿听了这话也不会变得多么高兴,干脆不说,只是看见于念开门之后,指尖摸着身侧的安全带,扬了下眉头:“诶,这安全带好像出了点问题,解不开。” 于念本来想回到副驾看看情况,但觉得麻烦,干脆绕到驾驶那边,打开车门时,探过半边身子,想帮苏明绣看看是什么状况,结果手才刚撑到椅背上,靠背忽然往后倒,让她吓了一跳,跟着往旁边倒。 只听咔哒一声,苏明绣稳稳接住她的同时,松开了安全带。地下车库里,只有照明的光透进来,但因为车内已经熄了火,所以光仍旧是昏暗的。 于念趴在她身上,呼吸不知什么时候跟她交缠到了一块儿,本来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苏明绣先堵回了那些话。 车内的温度不断地上升,她那些抱怨和撒娇都说不出来,只顾被苏明绣身上交缠着香水味道的气息吸引。 等到被放开之后,于念才发现自己的上衣外套都落到肩头。至于那条不及膝盖的短裙,更是反翻上来,卡在她的腿根边缘。 脑后的长发都松开披散了下来,她茫然地撑在苏明绣的肩侧,想坐起来,却又被重新拉下去。这一次,再被松开的时候,于念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明绣却抚摸着她的后颈,“行了,上楼吧。” “还是你就想在这里?” 于念:“?” 她本来就没想在这里! 要不是苏明绣先前骗她说安全带打不开,后来又把她亲的晕头转向的,现在她至于还在这车上吗? -- 第350页 面对倒打一耙、不讲道理的人,于念的回答是给苏明绣颈侧留了小半圈牙印。 - 于念喜欢冲澡,洗的本来就快,但是想到喜欢泡澡的人,不禁有些迟疑,觉得今晚指不定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这里,她关了水,扯过浴巾擦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洗澡的时间并不足够让她冷却体内被点起来的火,反而因为先前没有得到,愈加惦念,像是堆积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停歇只是因为在积聚更大的能量。 于是换了衣服,走出来之后,看见要往浴室去的苏明绣,于念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两步,察觉到自己过于惦记这些事,又觉得丢人,转身往卧室的床上去,决定平心静气地看会儿书。 苏明绣不知道她的这些念头变化,洗澡出来的时候,见到在床边躺着看书的人,再瞅了瞅封面—— 《道德经》 “嗯?”她觉得好笑,抬手把书从于念的跟前抽开,“大晚上,在我的床上你就想看这个?” 于清心寡欲念平静地看着她,很坚定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已经抛弃了那些世俗的欲望,不会再被苏明绣牵着走了,甚至还往旁边让了让,问她:“睡吗?” 睡? 苏明绣慢慢地拉开自己浴袍腰间的结,笑眯眯地应她,“好啊。” - 肌肤相贴时,被窝又把热度点燃了。 于念深呼吸了好几次,感觉自己刚才的书白看了。于是她翻身压到了苏明绣的身上,觉得不能只让自己一个人受煎熬。 然后下一秒就莫名其妙被掀到旁边,苏明绣把她手压在头顶,凑近问道:“不是在看《道德经》,做这种事情,不合适吧?” 于念仰起脖子,咬住她的唇。 在女人吸气的声音里,她压住身上人的脑袋,往自己这个方向压,不愿意叫苏明绣再这样揶揄人。 两人各凭本事,将床单和被面都弄得一团乱。直到于念震惊地去捉苏明绣的手腕:“等等!”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居高临下地看她。 于念向来会撒娇,只稍稍动了动脑筋,为了保住自己的“1”名,当即软软出声,“苏苏,你让让我嘛。” “叫声更好听的。” “嗯?”被制住的人不解,片刻后犹豫着喊,“老婆?” 苏明绣眉眼里的笑意更盛一点,没想到她胆子还挺大。于是在小朋友准备试探第三声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挣开了对方的动作,按自己的预想,长驱直入—— 结果于念最终出口的只剩一点低渴的喟叹。 她原本握在苏明绣手腕的动作,不由往上攀了攀,最终指尖都蜷着,只抓住苏明绣肩头与自己身上同样布料的睡袍。 小孩儿好像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声错了,眉头皱着,像是在撒娇,也是在抱怨她怎么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就偷跑。 恰在这时,苏明绣俯身到她面前,盯着她先前就变得嫣红的唇,低声提醒:“叫小妈。” 于念:“!” 在这种极度亲密、两人甚至是负距离接触的情况下,这等悖于伦理的称呼,简直犹如当头棒喝,叫人整个都僵硬了。 感觉到她腰身绷紧,苏明绣却笑出声来,“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称呼。” “现在随你叫,开始吧。” 于念:“?!” 她张了张唇,抓着对方肩膀的力气逐渐增加,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喜欢。” “是吗?” 苏明绣仿佛格外认真地看着她,听罢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左手,将她搭在自己肩头的一只手掰开,带着她往堆叠的雪色浴袍里探:“可你的……” “另一张嘴,好像不是这么回答的。” 第154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29) “于总。” 深夜,市立医院vip病房里。 于宛如正在吃护工做的餐点,大约是过于清汤寡水,她吃得并不快,甚至还有时间听人在这个时候汇报事情。 “说吧。” “于小姐跟目标人物有接触,今晚一同去到天衍集团在本市的国色仙景,我们并没有深入再跟,但目前人还没有出来。” 现在已经是十一点。若非于宛如在这个点饿了,奉行少吃多餐的原则,大约也很难在这时候听到这件事。 闻言,旁边检测的仪器上,心率和血压猛地跳动一波,才慢慢恢复正常,她看了眼在面前选择外放的手机通话页面,过了会儿,她说了声“知道”,把电话给挂了。 于宛如望向窗外,在万家灯火闪烁起来的时候,目光怔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夜晚对她来说,注定漫长。 - 对于念来说,同样如此,只是她所想的漫长,跟其母多少有些区别。 按照她的想法,苏明绣多次对她过而不入,应该是那方面的欲望不太强烈的缘故。即便暂时让对方占了上风,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然而…… 事实并不如她所想。 这女人似乎要给她证明自己这方面的需求有多么旺盛,又或者是单纯地想跟她算算先前积攒下来的帐,誓要在今晚同她一笔笔清算。 算账的痕迹从卧室的床上,辗转到飘窗前的窗台,到最后……于念先前的澡也算是白冲了,她被苏明绣抱到浴缸里,感觉到那些温热的、暖洋洋的水流逐渐漫上来,视线聚焦在对方干净洁白的颈间,之前留下的咬痕,竟然就在这么短的功夫里恢复了。 -- 第351页 垂眸见到自己锁骨旁边星星点点的痕迹,于念觉得心中不平,她便攀着苏明绣的肩膀,想要再在对方身上留下点什么烙印。 在她牙齿即将咬下去的刹那,浴缸里的水面泛起波澜,只见清纯的这张面孔刹那间露出一片茫然,连接下去的动作都忘了般,许久才磨牙似的,重新啃上前方的这方香肩。 苏明绣倒也不恼,只是感觉她咬人的力气越来越重,很轻地笑了一下,声音在小小的浴室里回荡,有种魅惑的感觉。 她用左手拨了拨于念落在耳边的头发,小声提醒了一句,“继续咬。” 她说,“你咬得越重,我就越用力,你每多咬一口,我们就再多做一次。” 于念:“……” 她怂了。 松开牙齿的同时,还讨好地在方才咬下去的地方舔舐一下,不过下一刻,她就从鼻腔里软软哼出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苏明绣,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已经松开了,还要被她如此对待。 “你是今晚不想睡了?还勾引我?” 于念:“??” 念念好委屈,念念心里苦。 她茫然又无措,唯有眼圈逐渐被逼得通红,搭在女人肩上的五指伸直又弯曲,配上她这幅平日里清冷单纯的面庞,让人升起难以描述的欲望。 “可不可以……”于念放软声音,像是在请求:“可不可以睡了……” 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又敏感又脆弱的小孩儿,一朝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就感觉自己要丢了半条命,不知所措,只想求饶。 苏明绣却觉刚浅尝就要被停止,眼中颜色渐深,又吻住小朋友那已经略肿的唇,轻哄着说,“你睡。” 于念扶不住她,被浴缸里的水波摇晃到跟着坐不稳,甚至还逃似的去扶浴缸壁,“那你怎么……” 怎么还不停。 很快,她就知道了苏明绣的回答,你睡觉,我睡你。 - 后来于念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抱出浴缸的,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满地的、狼藉飞溅的水花上。 只是觉得自己像是不断地被推上顶峰,又被一双手温柔地接住,可她实在累极、倦极,明知道这双手是给她快乐、也让她痛苦的,却还是凭着本能,想要抱住对方。 窗外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云层后。 直到太阳出来接班。 晒在窗帘上的光逐渐变得灼热,将一只探到窗台边的脚丫晒得暖洋洋,于念半梦半醒间,缩了缩脚、想要翻身给自己找个更舒服的睡姿,但却犹如被困在被窝里,动弹不得,她只能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苏明绣那双漂亮的眼眸。 愣愣地看了会儿,她忽然凑过去,在苏明绣眼尾那颗很小的痣上亲了一口,声音里还带着沙哑的鼻音,“早。” 苏明绣蓦地笑出来,也回答她,早。 于念在室内并不明朗的光线里,就这样呆呆地看了苏明绣的侧颜好久,忽然出声去问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155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30) “比你想的还要更早。” 最终,苏明绣给出的回答是这样的,于念带着对这答案的琢磨,去到了公司。 或许是因为坚定念头的缘故,她现在能坦然面对自己要肩负的担子,在努力想追上苏明绣脚步的同时,她的一颗心也格外安定。 像是已经寻到了最温暖的家。 昨晚在浴室被闹得水花四溅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于念在工作的间隙里想起来,一面觉得苏明绣的欲望太重,自己似乎有些应付不及,另一面…… 又觉出一点食髓知味,对那过于亲密的事情,既是期盼,又有些害怕,辨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蜜里调油的情感关系,于念做事的效率极其高,下午四点就完成了了今天的任务,之后便开始摸鱼给苏明绣发消息,问她今晚可不可以再见。 女人回得很快—— “我这边大概九点半能结束,你先去吃晚餐,到时候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于念听到回答,看了眼办公室的时钟,感觉这五个小时的时间格外漫长。 但她也等的很耐心,哪怕分公司的总经理临时多给她报了几项工作,她也没觉得麻烦,将一些必须今天处理的事项都看完,剩下的就都拨到明天去。 五点三十分。 几乎是秒针刚指过“12”这个数字,于念就从办公桌后面弹起,在外面员工们条件反射了看来的目光中,扛起反资本pua的大旗,率先离开了职位。 然而刚走到公司门口,就见到几道熟悉的黑西装身影。 “小于总。” 他们礼貌地说着,但行动却并不如面上这样客气,拉成了一字人墙,很明显是要阻拦她的去路。 见到这些熟悉的保镖,于念皱起眉头。但她最终也没跟这些人浪费时间,只是顺着说道:“下次记得告诉我妈,她如果要见我,给我打电话就行了,不必用这么大的阵仗。” 而后,她的目光透过他们的肩头往外看去,“车停在哪里?走吧。” - 市立医院。 还是那间vip病房。 比起之前过来探望和陪护时被动的模样,于念这次走进房间里,先看了看护工将这屋子收拾得如何,又看于宛如的面色果然如医生说的恢复得不错,便走到床前,主动开口:“妈妈。” -- 第352页 于宛如正在开着笔记本电脑,跟海外的合作方进行跨国的视频会议,听见她的声音,先给了她一个“安静”的眼神,将人晾在一边。 会议开完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她看着又不知从哪里找出水果刀,正在削苹果的小孩儿,蓦地开口说道,“我不喜欢吃苹果。” 于念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放下苹果和刀,很坦然地又想去拿果篮里的其他水果,却听病床上的人又出声:“你今天倒是很有耐心,就不怕被我留在这里,没法去见到你的心上人?” “您困得住我,却拦不住她。” 于念拿纸巾擦干了手上沾染的果汁痕迹,平静地抬眸与自己的这位养母说道。 “你就这么确定,她会来找你?”于宛如又露出那带着奚落的神情,好像已经看透了她与苏明绣的未来,且必定结局是让人唏嘘的。 她好像想和于念赌一把,苏明绣的心意。 但于念却很快回答,“我不确定,我只是这么希望的。” “嘁。”于宛如不屑地发出了一声。 但面对这般嘲讽,于念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尽全力地想证明什么,她既不逃避、也不抗拒,淡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沉静,是几乎超过她现在这年岁的成熟。 她难得主动挑起话题,摆出愿意沟通的姿态,“妈妈,您不能因为自己爱情的失败,就否定世界上所有类似的感情。” 这是小孩儿近年来说出的最僭越的话。 果不其然,于宛如的面上出现几分怒意,“你觉得我不让你和苏明绣谈恋爱,难道是因为我自己失败了,所以也阻碍你的成功吗?” 一贯在这时候会梗着脖子和她对着干的小孩儿安静片刻,却又接过话题,“我只是不明白……您年轻的时候,尚且有那样的勇气,为什么现在却不允许我像您一样,勇敢地去面对自己的情感?” “您没能跟我母亲在一起,并不是您的错,是她当年畏于——” “闭嘴!” 在她只提及自己的时候,于宛如还能冷静地听。但当小孩儿的话提到她的生母时,她的情绪就激动了起来,不准于念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关于于念生母同于宛如的故事,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们母女俩都对真相心知肚明,因为这不是什么难调查的事情,就是于念的生母在那个还未通过同性婚姻法的年代,本来已经同于宛如心意互通。 但最终却畏于人言,尊从家里的安排,嫁个了一个跟当年宛达体量相似的公司继承人。 当然,那是个男人,所以这段婚姻受到了无数的祝福。 自从结婚之后,于宛如就和于念的生母断绝了联系,不再打听关于她的故事,可其实于念的母亲在婚后并不幸福。 因为丈夫在孕期出-轨,生于念的时候又格外不顺利,产后还没出月子,就抑郁自杀了,没能抢救过来。 这消息传到于宛如耳朵里之后,她既觉震惊、又觉无法原谅,本来宛达就在她的手里蒸蒸日上,她便动用所有的资源去狙那家公司,逼迫对方将念念定为继承人。 但因为于念只是个女儿,对方虽然迫于宛达的压力,面上同意,实际上私底下当家人一直在试图找新欢,生出儿子,当真正的继承人。 于宛如后来当然发现了这件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谈起于念的抚养权。 恰在这时,于念生父出了车祸,家族风雨飘摇,更便于宛如行事。为了让孩子适应新家庭,起初于宛如没有名正言顺把她带回家。 因为担心孩子在各种风言风语里长大,是把她放在自己父母那边照顾着的,是后来为了让她上手公司事物,才将她带回去的。 当年回家的时候,于念还不太懂事,她看到苏明绣,只觉得震惊—— 在她的观念里,既然于宛如这么喜欢自己的母亲,愿意为她做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家里还会有别的女人? 后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选择于宛如呢? 再到现在。 于念终于能冷静地去看这些事情了,她多少知道生母当年的选择是被外界声音所困,所以一步错、步步错; 她也知道于宛如对自己生母的心情,大约是愧疚和懊恼居多,也许在无数个夜里,于宛如会辗转地想,如果自己当年没有放弃就好了…… 所以她封存自己的心,既然爱已不再,婚姻也成了她能许出去的物件,并非象征爱情,故而她用这个来给苏家还债。 但这些只是于念的猜测。 当下,这些念头在她心中转过,她如对方所愿,不再开口提及任何有关自己生母的话题,只不过……她看了一眼时间,提醒道,“您该吃晚餐了。” 她以为于宛如在盛怒的状态下,不会再说这件事了。但没想到,在她说完这句之后,于宛如平复了一下心情,难得心平气和地跟她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苏明绣曾经跟我的关系……你要是执意跟她在一起,以后在外面会面对人们怎么样的议论?” “我想过。”于念垂眸回答。 她说,“只要她不害怕,我便不在意。” 这不是于宛如第一次跟她强调这件事。 但也是直到今天,于念才明白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自己和苏明绣谈恋爱,于宛如似乎是害怕自己的执拗如她,而苏明绣最终…… -- 第353页 走上当年于念生母的那条路,半途而废,将她背叛。也就是这时候,于念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教的和于宛如太像了。 被带离原本的家庭时,她就已经知道能够成为于宛如的孩子,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她一直努力想成为像于宛如那样的人。但在这里,她想得到的母爱,并不如书里歌颂的那样温暖。 可无论在原本的家庭、在于宛如的父母家、甚至后来到了她家,于念都以为这就是正常家庭的亲情,直到后来单独跟苏明绣相处—— 她一面喊着小妈,一面又觉得对方给的这种关怀太亲密,跟她认知里的母女关系不一样。 所以她以为自己是喜欢,又在那一声声“小妈”的称呼里,摇摆回亲情。 于念既觉得苏明绣给的是母爱,又觉得不同,于是连喜欢,也时进时退,自己也说不明白,等到后来上了综艺节目一推,被那些嫉妒和独占欲一激,再被于宛如这样彻底的阻挡,那摇摆的情感,就彻底倒向了另一边。 现在若是让她说是什么时候喜欢的,她自己也不明白了。 只是既已确认心意,她就想这样一直走下去。 反正…… 终归苏明绣要在她身边一辈子。 “如果我还坚持原来的话,你跟她在一起,就不能再继承宛达,也必须跟我断绝关系,你也依然不放弃吗?”于宛如直视着她。 这一次。 于念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我的母亲,能给您帮上忙,我很高兴,但若不能继承宛达,我也一样会努力,等您老了,等您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在您床边,给您养老——” “同样的,我也依然会记得我的母亲,无论您允不允许我去看她。” 这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于宛如蓦地意识到,她养的小孩儿,好像真的长大了。 她不可能永远将一只鹰束缚住,对方注定是要自己飞出巢穴、翱翔于风雨交加的天际,于宛如曾短暂约束过她的人,却管不住她的心。 “咚咚。” 病房门口,敲门的声音响起。 于念以为是医生来查房,往那边望去,却在下一刻起身,很是意外地看着来人,“你不是说要加班吗?” 站在门口的人,正是让她惦记了一整天的苏明绣。 女人墨镜挂在衣领上,看向病房床上一点没意外的于宛如,又看看很是天真的小朋友,感觉于念在这只老狐狸面前,真是半点都不够看的——不过没关系,她的人,她可以自己慢慢教。 “于总有邀,我还是要给个面子的。” 她先应了于念的话,目光漫漫看向床上的病人,猜到她让自己听这一番话的目的。而后,苏明绣站直身体,难得没了那散漫的笑,神情冷肃下来。 “如果你是要我给你一个保证,于宛如——” “我只能说,若不是你先前的阻拦,我也不至于放着当模特拍广告的快钱不赚,在这里辛辛苦苦地当总裁养家。” 这就是给她的回答。 于宛如与她对视片刻,率先挪开了目光,“你与从前相比,变了很多,不过这些于我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要你知道,苏明绣,她是我唯一的孩子。” 任何想探究苏明绣背景的人都会知道,她跟以前真是判若两人。若是换个玄幻世界,说她被夺舍也会被人相信。 尽管于宛如以前不怎么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但也能从她举手投足间的很多细节看出她的变化,何况……她的变化,可不只这点。 “虽然这么说,你也许不相信……”苏明绣也神情淡淡地转开脑袋,去看旁边站着的于念时,眸光变得格外温柔,“但她对我的重要性,远超你的想象。” 于念在她这片温柔的注视里,听见这话,虽然知道不合适,还是下意识地往她那边挪了挪,要不是因为有于宛如在旁边,这会儿她能激动地跳过去抱住苏明绣。 病房里的温度好像因为存在一对情侣而上升稍许。 苏明绣无意在这里继续跟名义上的“前妻”掰扯什么,她抬手摸了下于念的脑袋,“现在都快过晚饭点了吧?走,带你去吃东西。” 于念下意识地看了眼病床的方向。 问得有点小心翼翼,“吃什么?” 女人懒洋洋地应她,“把你妈不能吃的都点上,你好好尽尽孝心,替她尝尝。” 于念:“……” 她听得胆战心惊,甚至都想去拽苏明绣的手,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毕竟按照她的性子,是不敢这么阴阳怪气地顶撞于宛如的。 还是苏明绣先牵着她的手要往外走,于念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等到门口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再次出声。 “我好像还欠你一声道歉——” 当年既答应了给她一段婚姻,却没有给出结尾。 “没关系,”苏明绣只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该听你道歉和感恩的人,都不在这里,在你面前的苏明绣,只是你的未来女婿。” 于宛如:“……” 第156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31) 走进医院电梯的时候,于念还有些哭笑不得。直到跟苏明绣走出医院住院部大楼,忽见走在前面的人回头问她,“觉得我不应该怼她?” “没有,”于念用没被她牵着的左手摸了摸鼻子,“妈妈她性格本来就比较霸道,何况……你们的关系比较复杂,你想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她都行,不要受到我的影响。” -- 第354页 毕竟苏明绣跟于宛如以前还存续过一段婚姻。 但是,想到这里,于念又不禁联想到昨晚苏明绣床上的模样……那样的她,也曾经被别人看到过吗? 她控制不住地将脑海里的画面代入其他的面庞。但下一刻又把自己给雷得够呛,面红耳赤地晃了晃脑袋,觉得有些东西还是自己不要探究比较好。不然这问题一出,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恰在这时,走在旁边的人悠长地叹了一口气,“以前可以,以后怕是不行,毕竟跟你在一起,这辈分就矮了一茬啊。” 前妻变女婿,那不是一般的抬不起头。 于念刚抛开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思绪就没在她的话上,所以囫囵回了一句:“要不各论各的?” “恩?” “我管她叫妈,你管她叫于宛如。” 苏明绣被她这“各论各的”建议逗笑了,恰好带着她走到停车场附近,摸出车钥匙开锁,在闪烁的车灯里,注意到于念的脸色好像比之前红一些,不禁问道,“在想什么呢?” “啊?” 于念拉开副驾驶,飞快地给自己系安全带,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对坐到旁边的人若无其事地应,“没、没什么呀。” “没想什么面色这么古怪?” 苏明绣侧过身来,左手手肘轻轻支在方向盘边缘,指尖抚着下巴,观察着她的神态,末了给出选项,“你是想自己交代,还是让我‘严刑逼供’?” 怎么个严刑法? 于念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旋即她觉得自己的思想真是越来越脏了。 又甩了下脑袋,这才老老实实地开口,“就是……刚才本来想问,你以前跟妈妈……唔,算了,我也没有在意,就是突然想到的,我并不计较你从前的事情……” 苏明绣抬起右手刮了下她的下巴,失笑着道,“我还当你打算憋到什么时候,终于问了。” 于念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一些,但有所动作才意识到自己就靠着椅子,早退无可退,只能抓紧身上的安全带,清了清嗓子,想要故作大方地再次强调自己不在意。 下一秒,驾驶座上的女人就凑近过来,身上很浅淡的、像青草、也像竹林般的香味传来,“我看你不光是想问于宛如吧?别的人不一起问问?比如盛天珩?” 被她的香气环绕,感觉自己有些头脑发昏的小朋友再无法抽出思绪去掩饰自己的心思,魂不守舍地说着真话,“都想知道……还有以前那些,很多很多。” 对于念来说,苏明绣就像是她使用的这些不同种类、不同感觉的香氛,神秘莫测,叫她永远也猜不透、更摸不准,不知道这个女人下一刻会做什么,带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她盯着苏明绣耳朵上的配饰,看着那六边形的雪花形状,非但没觉得这雪花冰冷,反而生出一股很想将它融化的冲动—— 于是她张开牙齿,很轻地去咬对方凑近时右耳下摇晃的雪花耳坠。 苏明绣感觉到耳垂顺着对方的力道拉扯,便从着侧头更靠近一些,感觉到小孩儿幼稚地在咬她的耳环,有些无奈,却还是没忘记回答:“逢场作戏,都没有像对你这样同他们相处过。” “不论是感情,还是身体。” 于念愣了一下,改而去亲吻她的耳坠,吻顺势往上,又到那柔软的耳垂,呼出的气息都到了苏明绣的耳廓里,又潮又热。 她似乎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毕竟苏明绣车停的位置太偏僻了,周围又没有车辆经过,“那你之前说的,喜欢我比我想的时间还要早,又是什么意思?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苏明绣这次没先回答问题。 而是掐着小朋友的腰,将对方牢牢按在椅子上,“你是不是仗着在外面,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在这儿可劲儿地点火呢?” 说罢,她倾身过去,与于念身躯相贴,不留一丝缝隙,同时低头吻住对方双唇。 因为驾驶座的门还开了条缝,小朋友便紧张地不得了,拼命地想要推苏明绣。可是因为两人挨太紧,她越是挣扎,身体就被磨出越盛的渴望。 到后来,连口中吐出的拒绝,都像是欲拒还迎的勾引。 但苏明绣真放开了她,靠回自己坐的那边,甚至还对着后视镜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这才漫不经心地回她之前的问题。 “你就当……同于宛如离婚之后的我是全新的我,在那之前,人生都是糊涂的、并非受我所控的另一个人。” 于念整个人都惦记着刚才那烈火烹心的感觉,哪里有理智去思考她回答了什么,只迷迷糊糊地应下,然后在苏明绣把车开出去的过程中,又是开窗通风,又是换坐姿,等到旁边的人把车开到目的地,都没忍住问她:“要不……还是先带你去买套衣服?” 于念:“啊?” 她想到上次逛街时候刚买的一套衣服,不知道苏明绣怎么又提这茬,还以为她格外有这方面的喜好。 直到听见女人笑吟吟的下一句:“我怕你一会儿饭还没开始吃,裤子就湿得坐不住了。” 副驾驶的小朋友腾然红了脸,知道自己方才那坐立难安的姿态都被她看去了。 当即没忍住,拉过苏明绣的手咬了一口,声音里含娇带嗔,“还不都怪你!” 苏明绣轻吸了一口气,收回手的时候看见上面半圈的牙印,却没吭声。 -- 第355页 - 两小时后—— 吃完晚餐跟着苏明绣回去公司拿东西,却被圈在办公椅上的于念睁大眼睛,后知后觉这人竟然就因为刚才那一口记仇到现在,要在这里欺负她。 “苏、苏苏……你别……别……” 哪怕知道这个点,XU工作室都没有加班的人。但于念还是非常紧张,指尖都卡进了办公椅的扶手里,哪怕衣衫凌乱,还是推着苏明绣的肩膀,嗓音都在抖。 “下次还咬我吗?” 苏明绣抱着她,眉眼带着笑地问。 于念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个劲地说不,等到衣领下平日里都被挡住的肌肤部分被烙下几颗印记,她才终于被松开,瞬间逃到远处的沙发上去,拿着杂志盖着自己的脸,想平息自己方才那丢人的表现。 她磨了磨后槽牙,确实很想再咬苏明绣两口。但想到对方在床上的手段,终究还是歇了火。 半晌后,于念放下手中的杂志,往旁边看去,因为苏明绣回来拿东西先前碰到手下的人。 所以女人干脆加个班,让她在这里陪自己一会儿,顺便处理之前去赴约于宛如时留下的公务。 拿着钢笔在看文件的人,侧脸在办公室灯光下映照着,好看得不可思议,甚至还带了叫人挪不开眼的魔力。 于念怔怔地看了会儿,都忘了时间流逝。直到被她目光注视的人受不了,抽空抬头朝她看去,“我有这么好看?” “恩。”小朋友认真地点了点头,肯定道,“特别好看。” 因为太过真情实感,以至于平时读书看过的那些优美词句都被忘到了脑后。 苏明绣被她逗笑了,拍了拍自己的腿让她过来近距离看,于念便起身往她那边走,坐在她腿上之后,又抱着她的脖子,凑近在她脸上亲了下。 过了会儿,又在脖子上亲一下。 “让你过来,没让你撩拨,”苏明绣垂下目光看面前的东西,头也不转地说她,声音却是宠溺的,“再随便招惹我,一会儿就算你说不,也不会松开你。” 于念“哦”了一声,乖了会儿,盯着她在看的文件瞟了眼,发现是一份投资的评估报告,赶紧挪开目光,免得到时候工作惦记起这件事来,毕竟她在的部门也有这方面的业务。 她上看下看,最后目光定格在旁边的电脑上,问过苏明绣的意见之后,她打开本来想玩个扑克游戏,谁知道却见到右下角跳出来的邮件显示。 让于念眉头一跳的是,发件人: 绍晨。 再想到自己瞥了一眼看到的法律咨询建议,她有些没忍住,问了苏明绣一句:“这个绍晨……是我们之前参加节目遇到的那个?” “恩,”苏明绣抬眼瞥了下电脑,“她现在是律所的几大合伙人之一,也是天衍那边的顾问,所以有合作往来。” 因为她正好在修改面前文件上的内容,写了会儿字,苏明绣嫌弃手上的钢笔太重,干脆将它丢在一边,拉开旁边的抽屉,摸出一只普通的签字笔继续。 但坐在她半边腿上的小朋友却去摸刚才被她丢弃的钢笔。 陶瓷笔身还留有女人的余温。 指尖摩挲笔身片刻,于念握着已经盖上笔帽的钢笔,有意无意地贴着苏明绣的脖颈往下滑,细硬冰凉的东西一路往下,激得人汗毛竖起。 苏明绣停下写字的动作,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她,“吃醋了?” 于念握着钢笔,在她的腰身附近打圈,一副审问的架势,“我发现你之前交代得一点也不仔细——” “现在来一个个说。” “你跟这些曾经的‘暧昧对象’,都还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女人丢下手里的文件,往办公椅椅背上靠去,唇角还衔着笑容,眼帘却是半敛的,眼睛盯着小孩儿要审问她的“刑-具”,见那根黑色的钢笔还有要往下的趋势,神情虽然还是很悠闲,话里却带了点提醒的意味:“交代可以,聊多久都行,但我劝你不要再往下了,小朋友。” “否则你今晚,可能走不出这间办公室了。” 于念:? 做错事的人还这么嚣张? - 几分钟后,于念被压在办公桌上,她眨着眼睛,正想出声,结果在慢吞吞跟她交代自己过往情史的人却凑近: “嘘。” “忘了告诉你,其他人只是之前出去聚餐,保不准还有回来加班的,你要是声音太大,一会儿就要把外面可能路过的人引进来了。” 于念:“??” 她很轻地呜呜两声,比起之前被苏明绣用钢笔挑逗时,声音假了很多,更像是撒娇般的求饶,低声道:“我信你、我信的,真的,你先松开我。” 苏明绣置若罔闻,“我说到哪一位了?哦,对,当年节目里的唐医生,跟她确实也没有什么交集。毕竟她是外科大夫,谁没事往医院跑,下一个——” “唔!” 于念把声音咽回嗓子里,双手捂着唇,腰身想往前躲,可惜只能徒劳地被冰冷的办公桌抵住。 她眼睛里都是憋出来的红意,办公桌下的两条长腿更是在细细地抖着,约莫是实在扛不住苏明绣的折腾,她从指缝里漏出那声叫苏明绣最喜欢的称呼: “小妈……求求你……” 还在跟她冷静地汇报情史的人声音蓦地一顿。 -- 第356页 过了两秒后,笑声从她背后响起,苏明绣很轻地笑过一下之后,好听的声音也飘得像羽毛,刮进人的耳朵里:“真乖。” 她这么说着,却让于念后背发寒,果然,下一秒就听身后的人幽幽道:“奖励你一根钢笔。” “以后回去好好学习。” 说完,苏明绣拍了拍她的后腰,将她从桌上扶起来,甚至还替她整理了一下衣物,但于念却抖得更厉害了。 不多时,地毯上响起一声物品掉落的动静。 于念艰难地咽了咽,即便不低头,她也能想象到,掉出来的……大约是刚才被苏明绣奖励给她的,但现在却沾满了各种痕迹,变得污浊不堪的那根黑色钢笔。 第157章 惨遭戏耍的干女儿(完) “不喜欢这个礼物?” 在于念的心脏跟着她的身躯一起颤抖的时候,身后扶住她的女人如此问道。 但又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只手从她颈侧伸过来,轻轻捂住她的唇,落在耳边的声音如恶魔低语:“是觉得一根钢笔太细了?” 于念:“!” 她不断地摇头,甚至还努力侧过脑袋,想让苏明绣看清自己的神情,琥珀色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光。 因为眼睛颜色过于清澈,实在给人一种过分干净的感觉。但联想到方才施加于对方身上的事情,这种干净……就太引诱人的冲动。 将她弄脏的冲动。 苏明绣吻了吻她的眼睛,惊落稍许盈在睫毛上的湿润痕迹,气息比方才更湿热些,“别这么看我。” “我会想让你哭得更厉害。” “嗯?”于念被她话里过于浓郁的欲念扑了满面,眸光里露出几分委屈,好像不知道明明欺负人的是苏明绣,方才更理亏的也该是苏明绣。但为什么这人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变本加厉? 她张嘴去咬对方捂着自己唇的指尖,因为两人的力道都是情侣间的游戏。 所以都不难挣脱,等在那指尖上留下几粒牙印之后,于念飞快眨了眨眼睛,把剩余的湿润都湮没,出声道:“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主要是回去之后,再怎么胡闹也是在家里,而在苏明绣公司的办公室……那令人遐想的空间,可就太多了。 “回去?” 苏明绣看着她努力压下面庞上被挑起的情-欲,试图跟自己正经地谈论回家的问题,本来她也没想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欺负小朋友。但于念实在太诱人,导致她本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现在摇摇欲坠。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堪称好脾气地:“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 热血的、古怪的铃声在耳边唱。 于念浑浑噩噩的,感觉自己连指尖都疼,等听见旁边说话的声音,她困顿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 至于指尖痛的原因,是昨晚被苏明绣闹得太厉害,对方惦记着她先前咬人的动作,报复似的……在她身上回了好多口。 手指当然没被放过。 想到昨夜答应下来的荒唐事情,在那黑暗的、没开灯的别墅里,被按在敞亮的落地玻璃窗前……后来又是餐桌、沙发……她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大概是要牡丹花丛死了。 结果翻了个身,才发现房顶有别于苏明绣别墅的,也不是她的家,她便悚然转过头去,本想确认地点,谁知却看不远处一道正在换衣裳的背影,银边的黑色浴袍随着她的力道往上一拢,便将后背的雪色、蝴蝶骨、微带阴影的脊柱线条都遮挡完毕—— 唯有黑色微卷的长发落下来,与这绸缎般的浴衣融为一色。 她抬手去拿旁边的电话,也就是此时,于念才听见电话里冒出的声音是她极为耳熟的,“我已经请人看过了,明年六月就是最好的日子,我正在预约国内的婚庆团队,建议你先将日程规划出来,免得到时候太过匆忙。” 正是于宛如的声音。 不过…… 什么日子?什么团队? 于念晕乎乎地拉开被子,还没出声,就见苏明绣转过身来。也许是因为一心二用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私密性做得极好,她就没怎么绑浴巾的腰带,而今那腰身缎带松垮垮地落下来一大截,就连本来重叠的领口也随她走动的动作。在短短的几步路之间,掩不住那嫩白的肌肤,泄出更多的春光。 “醒了?” 苏明绣在她旁边坐下,顺手将手机放在她旁边,“正好,你妈在安排我们结婚的事情,你也一起听听。” 于念:“?” 她现在好怀疑自己昨天不是被做了一晚,而是被做了一个月。否则怎么一觉醒来,非但没在熟悉的屋子里。 甚至连跟苏明绣的婚事都提上了日程?是谁在她的身上用了时间魔法吗? 还在她懵逼的时候,苏明绣抽空出声去应电话那边的人,“感谢于总对我们婚姻大事的关心,不过联系团队、具体安排,我会跟念念商量着来,就不劳您多费心了。” 于宛如被她这么不冷不硬地一怼,犹如好心碰上驴肝肺,当即气地朝于念说道,“念念,在领证之前,我会将集团律师借给你,先跟她签婚前财产协议。” 于念:“??” 她看了眼苏明绣的眼神,又听见电话那边挑衅似的话,有种神仙打架的头痛感,倒不是担心苏明绣落下风,而是担心自己帮完苏明绣,估计于宛如下午就要重新被抬进icu。 -- 第357页 小朋友拿起手机,飞快地开始敷衍文学,嗯嗯好好两声之后,开始说信号不好,在苏明绣和于宛如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电话给挂了。 然后她坐到苏明绣的腿上,先声夺人,“我们怎么在这儿?” 女人双手往后撑,由着她骑上来,眼眸里仍带着笑意,并不在意她刚才挂电话的事情,只是很有闲情逸致地应,“你昨天说不许我再住天衍的房子,说要带我去你的房子,还说一起温泉,自己都忘了?” 她这么一提,于念恍惚地想起来,自己昨天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挺配合苏明绣。 所以也顺势提出要求,想尽量减少苏明绣跟这些人的接触,所以扬言要把自己的房子都送给她。 比如曾经录那个《心跳回响》的盛世壹号院,里面也有属于于念的一套,当年她就知道苏明绣看中风雅居外面的温泉,可惜还没有机会泡,就离开了节目,后来除却商业场所,鲜少再接触宛达集团的房产。 当初借给节目组的那一套别院,虽然大,但其实精致处在内部,院子里的温泉池并不大,多是以景观用。 但于念这套设计之初就专门留给开发商的就不一样了,每个房产项目都有“楼王”,通常是一个项目里采光最好的、区域空间设计也最豪华的地方,属于于念的“朝日居”,就是盛世壹号院的楼王。 朝日居非但拥有精美的室内设计,连室外的露天温泉也非常豪华,做了个太极八卦的相生池。 不仅能容纳多人泡,必要时能隔开分作两个,也可以满足人泡药浴、牛奶浴、花瓣浴等多样需求,极尽享受。 “然后你就大早上带我过来了?” 甚至是带睡着的、还没醒的于念过来。 “恩。” 苏明绣点了点头,表示这个院子里的温泉真的很不错。在于念还睡觉的时候,她就已经泡过一次了。 于念:“……” 她开始扯苏明绣身上的浴袍,“我悟了,原来你的真爱是温泉。” 苏明绣:? 为了表示心迹,她只能抱着坐在身上的小朋友,认真跟她证明,真爱跟温泉是可以共存的—— 另一当事人含着泪被她抱进池子里,被温泉水“烫”得连理智都不剩,自然只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 两个月后。 于念接手了宛达的投资项目,将原本在北欧的那块地低价卖了出去,同时深入考察国内的经济情况,将宛达在一些十八线城市扩张的项目外包出去,以这部分资金的回流来推动主要城市的项目发展,把集团从日薄西山的边缘拉了回来。 虽然宛达的业务有所收拢,但这种集中精力做大事的模式,更符合当下宛达的情况,先维-稳,再求进。 这天,于念下了班之后,本来想往XU工作室那边去找苏明绣,谁知对方先一步到了公司楼下,两人刚碰上面,就被于宛如一个电话叫去了附近的五星级酒店。 今日行程:选婚礼场合的花束。 于念提前戴上痛苦面具。 她陪着苏明绣去到地点,见到宴会厅里面满场从国内花卉市场、国外空运过来的,让人琳琅满目的鲜花品种,还没从这眼花缭乱里反应过来,就见于宛如在不远处对她们招了招手。 “妈妈。” “恩,我已经帮你们看过了,用在仪式区的花适合比较大、比较鲜艳的,玫瑰品种众多,能够符合你们婚礼水平的玫瑰品种大致有以下几种……” 来了。开始了。 于念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三、二、一—— “停一下。”苏明绣笑眯眯地打断了她,“我看是你自己喜欢玫瑰吧?符合这要求的花卉品种不少,我觉得康乃馨也不错啊。” 于宛如:“?” 于念睁开眼睛,迎上旁边女人的眼睛,被她提醒着想起来自己第一次送花的故事,在于宛如满脸写着“你有病吧”的神情里,戳了戳苏明绣的后腰,小声问她:“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吗?” 苏明绣摸了摸下巴,一个提议既怼了于宛如的专-制,又调戏完自己的对象,“我是真觉得康乃馨很有意义。” 什么意义? 铭刻这段小妈文学的意义吗? 于念说不出话来,就在她沉默的这个刹那间,于宛如已经跟苏明绣吵起来了,两人的话题从“结婚这种事到底是你懂还是我懂”到苏明绣单方面嘲讽于宛如,而落于下风的于总面子挂不住,又将话题扯到于念的身上。 “还有,你们上次选的要拍婚纱照的其中一套珠宝不太合适,就是那套灵蛇,是不是苏总最近拿了个大项目手头紧张啊? 我这里正好有两张15号x行拍卖会的票,念念,到时候你拿我的卡过去,看上什么珠宝就直接买下来,不要用这么廉价的东西。” 苏明绣轻笑一声,开始谈起最近宛达集团在本市某个项目迟迟不开工的故事,反问她不会又是贷款没批下来,要不要自己给银行帮忙提一声啊? 于念在她们吵到分道扬镳之前,及时出声,“妈妈……那个,灵蛇那套,是我选的,我个人比较喜欢。” 于宛如看着她,“你这是胡闹。” 苏明绣将她往身后拨了拨,“我觉得这个审美好极了。” 神奇的是。 就算苏明绣回回跟于宛如见面都互相给对方扎刀子。但关于这场婚礼的进度,却丝毫也没有落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 第358页 - 婚礼前夕。 于念在给朋友们发请柬,因为是用毛笔蘸金粉手写,所以字迹相当特别。 在她旁边,苏明绣正在帮她将没怎么束起的头发扎起来,顺便看她放在手边的手机,给她念消息:“东凛在问你,过几天她穿哪条裙子合适些?还发了十多张图片。” “恩……”于念在一笔一划写着给盛乾的请柬,闻言抬头思索半天,“我等一会儿回她。对了,你这个……曾经的经纪人,最近怎么都没见着他?” “哦,他被禁足了。”苏明绣想了想,随口应道,“前段时间嚷着发撅到一个百年难遇的演戏天才。然后差点被对方忽悠着被送到东南亚去当劳工。 盛天珩觉得他丢人,让他回家反省三个月,顺便给他报了十来个反诈骗的班,估计以后他不装个反诈app是别想出门了。” 于念盯着自己手里不小心拉出去老远没回勾的“乾”最后一笔,痛苦地把这张请柬放到旁边,然后要求跟苏明绣换位,她来写,自己放松一下。 几分钟后—— 苏明绣正襟危坐,从侧面的镜子里瞥见身后小孩儿的动作,眉头也没动一下,“又搞事?” 于念惦记着自己前两天定制的那套珠宝,项链与她曾经用繁花编织的风格很像,只是曾经鲜花的位置,都被宝石和钻替代,是令人目眩的奢华。也只有苏明绣这样的姝丽,才能压住这般豪华的作品。 小朋友太想看这套珠宝在苏明绣身上的模样了,心血来潮,想到便做,偏嫌弃女人身上这套衣服影响了珠宝的美,于是从后面将人的衣服从肩头扒下。 单从镜子里映着的轮廓来看,予人一种珍贵的金丝雀正在被装点的错觉。 于念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来,甚至从后方抱住苏明绣,将脑袋放在她的肩上,静静欣赏自己的作品。 毛笔搁在笔架上的声音将她的理智寻回。 女人慢吞吞地捏着右手,转了转手腕,“你玩完了?” 于念假装沉吟地抬头又欣赏了会儿镜子里圈住的风景,点头的刹那,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但是在腰被拉住的一瞬间,她还是没想明白,苏明绣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起身、转身、伸手等等这一系列动作的? 这女人是不是会什么法术? 被按在床上的时候,她听见上方落下那句带着笑的声音,“那轮到我了?” 于念急中生智,努力绷着脸,实际上伸开双掌推着苏明绣的肩膀:“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恩?” “就是……”小朋友转了转眼睛,“当初如果我没有先喜欢你,你会喜欢我吗?” 其实她设想过这个问题,按照她的想法。既然已经囚了系统,那么这一世,她不必冒着将小朋友名声都弄脏的危险,去谈这该死的恋爱,她会永远扮演好小妈这个角色,只要对方需要。 可是这故事里没有如果。 过了会儿,她微笑出来,“不论你喜不喜欢我,我都爱你。” 这份爱是可以容忍自己以亲情、以友情、以师生情、以母女情……等等不同的形式,陪伴在这个人身边的感情。 无论于念这一世会不会喜欢上她,也无论她们起初预设的结局是什么,只要于念向她发出信号,她就会给出回应。 她对这个人的爱……大抵可用十六字概括——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倾我所能,尽我所有。 第158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 淅淅沥沥的大雨覆盖了溪城,雨帘将能见度变得极低。 初春未过,雨水里的寒意浸散在空气里。尤在殡仪馆这等阴气重的地方,即便有纸钱烧起的热意,仍是将不少家属冻得搓手跺脚,再看四周雪白瓷砖墙上蒙着的雾色水汽,被烧钱时不时撩起的热度一驱,半干半湿地凝聚成水痕落下,配上黑色砖、白孝服,更叫人觉得心底发寒。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的溪城西郊殡仪馆,昨儿半夜来了个大客户。因为出手的红包过于阔绰,早早便将最宽敞的厅堂留了出来。 甚至还请好了大师掐算出今日最适合送葬的时辰。为此,后半夜送来的尸体都得在停灵间的一口薄棺里化好妆排队。 屋外百米处,露天停车场。 一辆极其绚丽如大黄蜂的法拉利停在路边,副驾车门大开,让后座的人费劲地钻出来之后,想起什么,又倒回去将一束软趴趴的菊-花带出来,没有包装、这花连花瓣都是蔫巴巴、软趴趴的,让雨打了两下,就有一朵啪地当场折断、掉进雨水里。 拿着花的人吓了一跳,蹦到旁边撑着伞的朋友怀里,挥着手里的花抱怨似的说道:“咱就不能换一天来吗?苏家又不穷,葬礼肯定不止办一天,来这晦气的地方干嘛啊?” 鞋面落下处恰是水坑,溅起的痕迹老高,一半污水溅上花枝,另一半飞到旁边一个穿着青春运动衫,还戴着棒球帽的女孩儿身上,她原本撑着透明的伞站在一旁,而今看见自己裤腿上的水痕,皱着眉头开口:“不想来你就自己回去。” 说罢女生夺过她手里的花,不知想到什么,格外愉悦地勾了勾唇,这笑容将那张青春单纯的面庞衬出一分邪气,“反正我是想看看,她平时那么能勾引人,现在躺在棺材里,是不是也比别的死人有魅力。” -- 第359页 既她这样说,旁边两个跟着的女生只能对视一眼,默默跟上她的背影,同时眼神交流着: ‘以后可别得罪北星’ ‘确实,她记仇起来连死人都不放过’ …… 三人离开时,雨水里的影子也一并跟着离开。 但那个总被雨水淋漓打破波澜的水坑里。随着其中几道阴影离开,却慢慢浮现出另一道身影,颜色红得刺目,却未在水坑中留下任何影子。 - 雨伞收束,在殡仪馆大厅旁的长廊滴落连串的水痕。 走在后面的两个女生看着最跟前的人忽然停住脚步,怔在原地,因为停得实在太久,不由上前道:“北星?你怎么不走了?” “怕了吗?” 被她们询问的人身躯令人不易察觉地轻震,回过神来的时候,收回了即将踏进厅堂的脚步,四下看了看,仿佛刚回魂似的观察周围。 “北星?” 陪她一起来、就因为听说苏明绣目前还没下葬。所以要来看看她死时样貌的两个朋友都困惑又不解地看她,不明白她刚才来时这么嚣张,怎么现在快到祭拜厅,却怂了起来。 殊不知,听见她们俩这声“北星”,当事人比她们还懵逼。北星看了看四面八方的挽联花圈,再看头顶这滴落雨帘的屋檐,唇瓣微张,心想,这什么情况? 她明明上一秒还在宿舍里写毕业论文。只不过闲着无聊翻了翻一本无聊的小说,怎么打了个盹就站在这里了? 身后的朋友就戳在她的后腰上,压着嗓音催促:“快呀,你不是说要看看苏明绣的死相究竟多丑吗?我打听过了,现在还没火化呢,咱们走快点还能赶上去停灵间——” 北星:? 她在这字里行间的中二少年找死行为大赏里,成功捕捉到了“苏明绣”这个名字。 好耳熟。 好像她昨天睡前随便点开的那本垃圾小说里的角色。 之所以说是垃圾小说,是因为北星在第一章 就看到一个配角跟自己重名,然后这个配角在第二章就死了。 读者北星:Fine) 垃圾作者,垃圾小说。 但现在,她仰头看了看下着无尽雨水的灰暗天空,不得不从记忆角落里拎起故事的前两章内容,大致就是这个叫北星的配角有个死对头叫苏明绣,人家不论样貌成绩人气都比她高,唯独家世不如她。所以她看不惯对方,发誓要给人一点教训。 本想着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再骗她去酒吧,谁知这人根本没出现,然后传出了死亡的消息。 炮灰北星觉得自己没报仇很不爽,决定去人家的葬礼上搞事,譬如去墓园拿别的死人碑前的菊-花送她,又譬如故意将苏家烧给苏明绣的纸钱随便找地方点了—— 六天后,她就狗带了,死状凄惨,尸体都凑不完整。 因为这本小说的名字叫做《厉鬼异闻录》,苏明绣这个名字上了配角栏。 回忆完剧情的北星低着头,本来想明媚忧伤一下自己还没写完的论文。 然后垂眸就看见了怀里那几朵比她还憔悴的白-菊-花,细细长长的花瓣上,沾满了污水,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一想到要把这么缺德的花束带进别人的灵堂,北星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左右想找个垃圾桶,谁知就在这时候,厅堂里走出几位中年人,见到她们站在门口,都有些疑惑地朝她们看来。 恰在这时候,先前戳着北星的狐朋狗友替她开口,“叔叔阿姨好,我们是苏明绣的同学,今天刚从老师那里打听了她的消息,所以特意来给她上香。” “轰隆” 天空就在这时降下一道雷声,闪电也将整个殡仪馆所在的园区照得白亮。 北星心里一抖,感觉原主确实缺德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但她已经被朋友往厅堂的方向推,不得不顺着那力道走几步,也正是这几步之后,她抬眸去看—— 正对上厅堂对面墙壁上悬挂的那副遗照。 哪怕是证件照临时拿去处理成黑白,也难掩照片中人的绝色。或者说,正是因为照片只有简单的黑白二色,将多余的颜色去除,将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那过分优越的五官上。 北星看呆了,这么漂亮的美女是真实存在的吗? 跟着她进来的朋友抬手挡了挡唇,在她耳边小声说去帮她看看往停灵间的路线,就将她独自留在这里。 北星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束烂到极致的花,与那照片上的女人对视片刻,忽然打了个冷颤。 总觉得周身的温度降低了。 她用瑟瑟发抖的理智想了想,原主死亡是六天后,那就是苏明绣的头七,都说人死后头七“返家”,放在这位开局就狗带、还能入配角栏的姐姐身上,大概是有仇头七报。 北星不再去看那张黑白照,总觉得—— 死鬼苏明绣is watching you。 但是…… 她记得按照民俗的记载,怨气极重的人死后虽化厉鬼,却要经历神智混沌那关,怎么苏明绣偏偏就能记得死后第一天的事,还能找原主报仇? “小同学?” 之前接她们过来的中年人凑过来,见她只是伫立在附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原主记忆中,苏明绣没怎么提过她的亲身父母,方才同他们碰面的也没有五官容貌看起来能生出遗像里那美人的人,在场的这些应该只是帮忙的亲戚。但这些不是重点,重要的是…… -- 第360页 她绝不能将怀里的这束花放在那遗照前。 只见在遗像前方呆站半晌的人,因为眼睛圆睁太久,眼眶都跟着泛红,下唇被紧紧咬住,她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甚至脸色都变得煞白。 下一刻,她狠狠将怀里的花摔在地上,从齿间格外痛苦地挤出一句:“不……我不接受……这不是真的……” 北星甚至身体发软,像是马上就要滑落在地,将苏明绣的叔叔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想扶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劝,“这位同学……想不到你跟明绣的感情这么好……你这样伤心,她看到也会难过的。” 难怪之前一直在外面徘徊不肯进来。 原来是不肯接受朋友已经离开的事实。 比北星的膝盖更先砸到地上的,是她眼中一滴又一滴渗出的泪,女生仿佛被眼前的画面抽尽了体内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悲痛欲绝到好像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她的神态,比起普通朋友,看起来倒更像是对苏明绣单方面倾注了极大的情感。 若要问她为何如此演,她只能说,谁让这本《厉鬼异闻录》是本百合小说? 原主喜欢校花,偏偏校花也爱美人,更乐意往苏明绣的跟前凑。 比起朋友,暗恋者的心境更适合她来摔花。至于之后怎么忽悠原主的两个狐朋狗友—— 笑死,她先活过第二章 再说。 - 谁也看不到的遗照旁。 一个穿着鲜艳红衣的女人抱着双臂靠墙站立,容貌同那遗照图像一模一样,旖丽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对正前方正在恸哭的女孩儿印象还停留在先前水坑旁她与朋友交谈的那一幕。 但若非外面的惊雷将她困于此地,苏明绣想,自己也看不到这么精彩的反转。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已经摔得不成样的白菊上。因为北星一行是最先来拜访的,苏家亲戚这才意识到准备不太周到,临时让殡仪馆那边送新鲜的白菊和过来,免得之后再遇到这种情况。 原本苏明绣以为上个世界的康乃馨应该是对方送花的极限了,没想到…… 还能收到菊-花。 想到这里,她弯了弯唇,只是思绪不免一沉。 她总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少了什么。 但怎么想,都记的清清楚楚,与主角们相遇的每一世,那些画面清晰如昨,告诉她,什么都没有遗忘。 可…… 苏明绣垂眸,在想自己是怎么样进行这一次又一次转换世界的呢?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脑袋,本能告诉她,缺少的东西对她非常致命。 “北星?你怎么了?” 刚找完停灵间的两个朋友回来,看见北星红着眼睛坐在旁边,都大吃一惊,以为她是做了什么事情招惹了苏家人。但看她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又不像是得罪人之后的样子。 毕竟葬礼忌讳喧哗吵闹,若是有人行事乖张,早被请出去了。 她们只能围到她旁边,坐着小声问。 只见那已经恭敬上完香的女生再次抬手掩面,恸哭出声,一副“既然隐瞒不住,我索性不再藏”的模样,许久才放下手,痴痴看着画像的位置,动了动唇,说道:“你们从前看我对她那么多针对,都是因为我妒忌她总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我原本以为她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的,没想到……” 狐朋狗友:“?” 她们俩惊呆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但面前北星哭泣、痛苦的样子又将她们的心神牢牢吸引。因为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欺骗她们,所以两人世界观摇摇欲坠半天,勉强扶住,出声道:“所以你这么积极,非要第一时间赶来这里,不是因为想嘲笑她?” “我只是不敢相信……”北星的目光看着地板,好像还没从这巨大的打击里回过神,“她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明亮的前途,怎么可能人生就这样结束……” 正因为暗恋,她从前才处处关注对方。 正因为暗恋,发觉苏明绣总不看她,所以她由爱生恨,总是给对方捣乱、找麻烦,像个小丑一样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力。 也正因为暗恋,她绝不想亲手买那些丧葬之物,不愿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同自己的感情还没开始,就永远地结束了。 “那你刚才说,想赶在火葬之前来,也是因为……想见她最后一面?”朋友无师自通地往下问。 北星又是一抖。 演戏演全套,她如此想着,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声音都沙哑了,“带、带我去看看吧。” 同时。 散发着“我摊牌了、我不装了,我就是爱她”气息的北星并不知道,那道殊艳绝伦的红色身影,早从遗像旁,走到她的近前,甚至还微微俯身,鼻尖与她鼻尖就差一厘米的距离。 衣裳血红,连唇也是艳红的那位缓缓勾起唇角,抬起手想要触碰她颊间的眼泪,却只能任由它穿过指尖而掉落。 但苏明绣并不在意,她笑意未减少一分一毫,近距离欣赏完北星这番表演之后。 作为全场唯一不被看到的观众,她发表了点评:“剧本写得越来越烂了。” “小骗子。” 第159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2) 停灵间前。 -- 第361页 淅沥难停的雨水将整座殡仪馆的湿冷气息渲染到极致,一间间狭窄的隔间把薄棺隔开,旁人从外面经过,乍然间很难瞧见棺材里的尸体模样。 但北星跟着苏家人还有朋友往那边去的时候,控制不住的目光扫过其他隔间,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是真的有鬼的。 少时看过的那些僵尸电影和鬼片画面在她脑海中循环浮现,北星越往前走,身子就越偏向长廊外的方向,似是宁可沾上雨水,也不愿将自己的气息靠近停灵的隔间。 直到队伍在属于苏明绣的那一间停下。 方才她为了避免自己这炮灰体质作死,特意挑了苏明绣即将火葬的时间跟着苏家人一起来看望,而今她也挑个不前不后的中间位置,力求自己的作死技能不要被动触发。 殡仪馆工作人员已经给尸体化好了妆,容家属们上前看最后一面。苏家的亲属们面露哀戚,看过便静默在旁。 终于轮到北星,她下意识地将脖子往后躲,瞄了一眼就想挪开,但就这一眼,仍叫她觉得意外。 ……这妆容,与遗照上的模样实有些差别。 黑色长发静静衬托在侧,厚厚的白色粉将面部轮廓都要盖过,劣质的口红覆盖着唇瓣,甚至还有一点抹出的多余。 北星后退到人群中,才敢慢慢地呼出鼻腔里憋着的那口气,她目光看向外面的雨帘,想到方才那几乎将人改换面目的妆容,实在是觉得……暴殄天物。 但她能意识到,苏明绣这副模样,仍胜过停灵间其他的尸体。 朋友看她见过人,被四下的冷意冻得不停跺脚,在她身后跟她咬耳朵,催促她回去,可北星却犹如脚下生根,不肯挪动。 虽已知今日的葬礼多半会顺利进行,但她就是想要亲眼看见这口薄棺入了火炉,才敢稍稍安心。 恰在此时—— 殡仪馆的人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长筒硬币,随意给苏家人分着,有人得一枚、两枚,等到了北星这里,她才刚伸出手,眼见要落到她掌心的硬币就从指尖滑落,咕噜噜地滚到远方。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忙跟她道歉,北星的目光却跟着那几枚硬币一路远去,直到……它们滚到薄棺的边角,打着转停下。 女生咽了咽口水,站在原地不动,当作没看见一般,不愿再往棺材方向挪半步,还是方才失手的男人小跑过去,从棺边一枚枚重新拾起,倒转过来,放进她的手心里。 拢共四枚硬币。 北星其实不想要,她恨不能跟这厉鬼一丝干系也无,谁知拿了同她葬礼有关的东西,日后会是什么下场呢? 但分完硬币的人员已经在前面用古怪的腔调唱起了送走死者、祈愿往生的声调,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默哀,双手合拢,将那四枚硬币压在掌中,她在心中默念。 若是苏明绣真能听见,希望她泉下有灵,放过自己,毕竟自己只是个冒牌货,又不是原主。 在念这些的时候,北星是难得的虔诚。 先不论穿越这回事,在她没研究出来怎么回去之前,能好好活着,谁乐意找死呢? 殡仪馆的人唱完,又找人来一路将棺材抬走,直往焚化炉那边去。北星并非家属,她便不被允许观看这过程,女生松了一口气,径自往先前的厅堂走,再回去,厅堂除却花篮外,就见到纸搭的高楼,还有扎出的纸人在两旁相伴。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后面却有个朋友鬼鬼祟祟靠过来,“这殡仪馆怎么这么抠?发钱只发一毛?打发叫花子呢?” 北星:“……” 她有些无奈地扬了下眉头,见到遗像的方向正对着这边,恨不能当场给朋友毒-哑,好叫她少拉着自己作死。 “这是辟邪和祈福旺财的,走过仪式之后,是死者对参加葬礼者的感激和庇佑,古时是发五帝钱,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少,以硬币代替,谁得的多,便能得更多福气财源。” 不怪她知道这么多,北星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民俗相关的,先前正因查资料查烦了,她才会想找点有趣的、刺激的小说来看,谁知小说没看完,自己却进来当炮灰了。 “哦……” 朋友将信将疑地应下,没想到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将葬礼相关的习俗都了解了,不由更被她对苏明绣的爱所打动。 对方将那一枚硬币随手塞兜里,过了会儿又说,“我刚才看过了,别人都没你多,你有四个,该不会是苏明绣听见你的心意,特别感动,所以特别想保佑你吧?” 北星:“……” 你可摇了我吧。 感动厉鬼?就不怕苏明绣给她当场带走啊? 人若是成了鬼,便仅剩一魂,不如生时那般三魂七魄齐聚,能有理智有思维。 都说生者勿要过分忧思亡人,因为在头七回门时。若是感应到亲人恋人过分眷恋的情绪,就会忍不住留下,或是做出不利于生者的事情。 鬼的情绪只停留在死前那一刻,若是惹得他们情绪上头,生前无论与之是爱是恨,生者碰见,都会被这情绪所伤。何况苏明绣所化的还是厉鬼,比起普通魂魄,只会更加恐怖。 想到这里,北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就流出了悲伤的泪水,仿佛又被提醒了一次爱人已经离开的事实,叫人看了都跟着难过。 -- 第362页 她的朋友不敢说话了。 之后烧这楼跟纸人时,北星也没在,她看了眼苏家人买来的那些面额上亿、天地银行的冥币,想了会儿,去找殡仪馆的人,扫码特意买来一叠叠打过印的黄裱纸,还有一袋子满满的金色锡箔元宝。 等到苏家人上香、烧钱时,女生就坐在旁边,十指翻飞,飞快地叠着黄裱纸,飞快做出无数的元宝,又将金色锡箔的也撑开—— 虽然不知道厉鬼苏明绣需不需要钱,但既然古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应该也是有道理的。 甭管苏明绣怎么看她,反正她要将这个暗恋者的角色演得妥妥的。 她一边叠一边往面前的铁筒里丢,口中无声念念有词,净挑漂亮又讨喜的话说,铁桶里的火舌蹿得很高,却一点都没撩着她的头发和衣襟。 与此同时。 本来双手环胸站在一旁,饶有兴致观察她的红衣女人,忽而察觉到什么,飞快地闪身往旁边挪,只见原地的上方落下呼啦啦一堆金元宝,各个金澄澄又饱满,比之北星掌心那些又轻又薄的模样,已经成了沉甸甸的大金子。 令人毫不怀疑,若是苏明绣闪得慢些,定会叫这些金元宝砸得满头包。 但苏明绣身型才刚腾挪,上空的金元宝雨就也跟着她挪。无论她闪到哪里,元宝雨就跟着落到哪里。 烧火的铁桶旁,女生折元宝的速度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快,很快就又堆出一座元宝小山,而后被她尽数投于桶中。 苏家人和她的小伙伴们都看呆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为了给苏明绣烧钱,北星竟然放着旁边那无数沓冥币不动,诚心地叠起了金元宝去烧…… “北、北星?” 朋友凑到她旁边,试探着劝:“这边桌上的钱都还没烧完呢,你不用这么辛苦——” 占领烧钱铁桶的女生眼皮也不眨,好像一点不受面前这高温火舌的影响,说话时,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变慢半分:“没用,面额太大,肯定引起通货膨胀,底下不认这种钱。” “是吗?” 朋友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待了一会儿,见到她掌心都是叠金色锡箔蹭下来的一些金粉痕迹,鬼使神差地,也跟着帮忙起来。 到后来,苏家人都围在旁边,开始跟着学叠金元宝。 眼见头顶的元宝雨越下越大、比依萍去找她爸要钱那天还大的苏明绣:“……” - 人多力量大。 苏家人从折金元宝的气氛里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午,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参与了折元宝内卷大赛,停下来的时候仍有些意犹未尽,决定在苏明绣头七那天再来一次。 北星看了眼天气预报,踩着雷暴持续的尾巴,载着朋友们驱车离开了殡仪馆,并且一路朝着校花的家里开去。甚至在路上,她还给对方打了个语音电话,报备了这件事。 “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楚音希家里?” 楚音希。 这本百合小说挂在主角栏的唯一名字,也是本世界唯一主角。 虽然北星只看了这破文两章,但是耐不住这作者是个菜鸡,文案就洋洋洒洒倒大纲那般写了两千字,一眼就让人看完了故事发展。 根据文案显示,这楚音希满月时得到家里送的一样礼物,能辟邪、让她百鬼难侵。 北星虽然没在葬礼作死、也已经给苏明绣烧过钱,但因为摸不准厉鬼具体的习性,她决定还是先在主角的身边,熬过这头七的死劫再说。 如此想着,她一边开车,一边还能分心用黯然、憔悴的语调应:“楚楚是除我之外,苏苏来往最多的人,在她身边待着,跟她聊聊苏苏的事情,我就会觉得……她还没离开我们。” 朋友们跟楚音希关系也不错,楚音希不仅仅是校花,家境也与她们相当,大家平日里都很聊得来。 所以车停在楚家别墅门口时,大家都跟着下,决定在楚家住一夜。 临下车时,北星落后一步,不知想到什么,从兜里摸出那四枚硬币,又翻出离开前从殡仪馆那里拿的空红包,把这几枚硬币装进去,将红包放在了车座上。 楚音希人如其姓—— 给人一种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感觉。因为她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八字太轻,所以家里人才费心给她找来那护身符,保佑她的平安,在北星这身躯的原主记忆里,楚音希确实说过,有了那护身符之后,自己不再怎么生病。 然而这柔弱的气质,却仍留在她身上。 搭配今天雪白缀着蕾丝边的裙子,像是一朵风雨中绽放的白色百合花。领下缀着一枚细线穿过的小珠子,像是锁骨项链,格外精致。 “星星……” 在门口的女生见她走近,将她的伞交给佣人,神情忧虑地走进,同她说道,“我听说……苏明绣遭遇了一些意外,是真的吗?” “恩。”北星垂下眼眸,应得很轻。 楚音希面上的情绪变得更糟糕了点,她浅色如樱的唇开启许久,黯然道,“同学一场,我是想着去看她的,但今天家里临时有事……没想到,错过了她下葬。” 北星替她圆着,“没事,这段时间苏家都在办她的后事,你还有机会去。” “好。”站在她面前的女生笑得有些勉强。 北星无意探究她跟苏明绣以前的关系,现在她心心念念就要保命,等对方带她们进了楚家,安排她们晚上休息的房间时,北星忽而上前,拉住楚音希白色蕾丝的裙袖,“我想跟你睡。” -- 第363页 “这……” 楚音希是知道她从前对自己心思的,所以面上浮起几分薄红,但没等她拒绝,就被北星抢了先,“从前我百般针对苏明绣,现在她乍然离开,我很不适应,想着……晚上跟你聊聊她,你一定也很难过吧?” “我……” 女生犹豫许久,仔细辨认她眼中情绪,似在确定什么,过了会儿,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自她的应答落下后,北星肩膀微微一松,像是得到最有力的保证,不疾不徐地吐出一口气。 - 棋牌室。 四个女生围成一桌,北星看着两个朋友在教楚音希怎么出牌,她摸着自己面前那行麻将牌最右边的那枚,尾指微动,便将麻将翻起转一圈落下,再翻再落,动作让人赏心悦目。 “星星?” 坐在对面的楚音希看轮到她还没出牌,不由喊她一声。 “你快点快点,”其他两个朋友也催促:“不会是因为楚楚在,你搁这儿放水吧北星?都输半小时了,以前你可没这么菜。” 听见她们这么说,楚音希也跟着看来,目光懵懵懂懂。若是从前的北星看到,肯定又要脑补一堆有的没的。 可惜。 坐在她对面的人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她低头把自己刚玩的那个麻将推出去,“九筒。” “我……是胡了吗?”楚音希对着牌看左看右,小声地问,等左右两位狗头军师探去参谋完,便开始嘲笑北星方才点炮的这一手。 北星心思不在打牌上,借口上洗手间转转运气,便往外面走。 淅沥沥的水声从水龙头里冒出来—— 北星慢吞吞地在洗手。 她在思考,晚上跟楚音希睡的时候,怎么打听一下她这护身符的作用和由来。 若是有办法,自己过段时间就去整一个,成天跟着主角,也不是个事儿。 冷水冲太久,将手淋得太冷,北星心不在焉地琢磨完这事儿,抽了张纸巾,擦手之后,开门往回走的路上,没忍住把双手往衣兜里插-去。 虽然原主穿的是薄外套,也就挡挡日光和碎雨,但聊胜于无,捂捂总是好的。 但才走出卫生间,把手放进兜里的人却忽然停了脚步。 楚家二楼棋牌室在的地方安安静静,走廊里更是见不到一个佣人的身影。 平日里让人心旷神怡的宁静,在这等氛围里,忽然让北星浸出满背的汗。 她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攥紧又松开…… 最终。 从右边口袋里,摸出四枚银色的一角硬币,崭新的圆润颜色,在走廊光线下熠熠生辉。 第160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3) 面对这等作弄,表现的越是慌乱,厉鬼就越是来劲,犹如老猫逗小鼠,将她戏耍得团团转。 北星深知这点,面不改色地将这四枚硬币放回衣兜里,朝着先前的棋牌室走去。 “你这也太慢了……” 早就码好了牌的朋友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表情在见到她回来,才终于起了波澜,对她指了指桌上已经被各自拿掉一截的麻将长龙,北星顺势坐会原位,也不记得将牌码起来,而是一摞一摞地拿完,才开始慢吞吞地翻牌。 约莫是心里装了事,北星仍旧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随着一张张麻将牌按顺序放进面前的队伍里,她便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白板。” 上一轮的赢家楚音希先推出一张牌。 在她右手边的人跟了一张:“九筒。” 几人的目光都落到北星这里,她手中的牌还剩下最后两张没码好,可她面上的神情已经变了,深棕色眼眸里甚至还带了一分凝重,尤其是摸完一张牌之后,她这份凝重变得更深。 “北星,你快点啊……”坐在北星另一边的女生也跟着拖长语调催促,迫不及待要把手里的废牌打出去。 刚学会麻将打法、眼中藏着兴奋的楚音希也暗含催促地看向这边,只是终究没出口,唯用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脉脉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她。 北星在己方等待的视线里,没将这几张牌放进队列,而是干脆翻了过来,七筒、八筒、九筒—— 紧接着,她从右往左,依次将刚码好的牌一张张推下去,六筒、五筒、四筒…… 十四张牌慢慢出现在众人眼中。 全是筒子。 并且…… 还是胡牌。 “我艹。” 原本还在催她的人目瞪口呆,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无比的震惊,不知道她这算是什么运气,竟然还能摸出传说中的地胡? 方才楚音希连赢的几把都没让两个朋友惊诧到这个地步。因为新手上赌桌本来就有好运,连赢并不让人讶异,但北星这是什么? 地胡? 这种胡牌方法几人都只在概率里听过,什么时候见到现实? 别说她们,北星自己都没见过这场面。 她如临大敌地看着面前的十四张麻将牌,直觉这跟自己方才兜里出现的硬币有关系……能被厉鬼赠予这种财运,说实话,北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女生随手将这牌局推倒,双手重新洗起了牌,含糊道,“应该就是刚才洗了手,去了晦气,再来。” 坐在对面的楚音希唇角含着淡淡的微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前挂着的那枚珠子。 -- 第364页 珠子实在普通,像是义乌批发的产品。除了特别圆,中间让细线串过,其余平平无奇。 北星抬眸看了眼,很快就压下眼帘。 但不知为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啧”。 好像带着嫌弃。 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也许是进入这世界就被惊吓不少的缘故,这会儿已经有些麻了,还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摸牌。 幺鸡。 二条。三条。四条。 才翻开一摞,北星的心态就崩完了。 她实在不想再打出一把天胡了,都不拿第二摞,就捂着肚子倒在桌上,眉头紧皱,咬着下唇装作,一看就是腹疼难忍的模样,将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 “星星?你怎么了?”楚音希先起身朝她过来,恰好佣人之前在准备水果,这时候端进房间,快步上前帮忙将北星扶住。 女生皱着眉头,却坚强地摇头道,“没事……可能早上出门太着急,忘记吃东西,胃病犯了。” 有人身体不舒服,三缺一的局自然就打不下去了。 北星被佣人扶到楼下的餐厅里坐着,厨房先端来一份暖胃的甜汤,并一些小米糕之类的点心。与此同时,在楚音希的安排下,厨师开始熬养胃的南瓜小米粥。 - 香甜的味道从厨房的方向淡淡飘出来。 假装腹痛的北星趴在桌子边,手里端着热水,其实并没怎么喝,更像是用来暖手的。 她侧过脑袋,见到餐厅旁落地窗外的雨帘,其他人害怕的闪电下雨天,在此刻却让她觉得极有安全感。 雷是极阳之物,小说里那些妖魔鬼怪最怕的就是雷劫。即便很多的恐怖小说喜欢将鬼怪出现的时刻设定在雷雨天,尤其是闪电落下的刹那,让鬼怪的身影显性恐吓路人,事实上…… 鬼这等极阴之物,最怕打雷。 加上目之所及处就是楚音希的身影,如今的北星安全感十足,哪怕兜里多了四枚硬币,她也丝毫不慌。 虽然不知道这厉鬼琢磨着什么,但想来既然能给她送财,估计不会像原著里那样让她死相凄惨……但,这厉鬼送来的财,着实烫手,北希不敢要。 她甚至迅速下单将刚才那把天胡赢来的零钱买了吃的,等外卖送到,就把零食分给楚音希和其他朋友。 ——像是小时候在路边捡到钱的做法一样。 楚音希正在客厅里听北星的其他两个朋友说起先前苏明绣葬礼上的事情,自然不可避免地提到她那番情深的表现。 穿着雪白长裙的人自然为之震动,目光情不自禁往餐桌的方向瞟,一方面情感上觉得难以置信。 但另一方面,脑海中浮现过往时北星只有在苏明绣在的时候,才会特意表露情绪、争着表现的模样,却荒谬地被说服。 ……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其实北星喜欢的一直就是苏明绣? 被当作笺子的楚校花思索片刻,唇角的笑容带着稍许无奈,干脆也不计较这件事,只是看北星独自在餐桌那边,良久后主动朝那边去,俯身去看她,想知道她的状态如何。 却被北星拉住裙摆。 “聊会儿?” 楚音希想了想,拢好裙摆,坐在她的旁边,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感到平和的香味。 从前的北星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但如今的她一闻便知,这是檀香的味道。 不过她并未在意,而是将目光放在楚音希身上。她仔细想过了,能让鬼神不近身的东西,肯定得是日常随身佩戴的,在原主的记忆里,楚音希确实颈间这珠子从未离身过,想来…… 它应该不是什么批发的便宜货。 “想聊什么?”楚音希很耐心地问她。自从她朋友们的口中知道北星真正喜欢的是苏明绣之后,她在这人的面前也更放松了些。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生病,后来家里人为你求了个护身符后,你就好很多了,这护身符就是你脖子上这颗珠子吗?” 楚音希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北星好奇地伸出手去,“我能看看吗?” 就在她指尖即将碰到那颗珠子的时候,楚音希及时往后避了避,没让她碰到,面上露出几分抱歉的神情,“恐怕不行,护身符一般都不能经他人手的,抱歉。” “没关系。” 北星并不计较这个,只是继续保持好奇的神情,“那你这是从哪里求的?你知道……现在因为苏苏的事情,我开始好奇这方面的知识,也想知道人身前死后的一些事……仿佛多了解一些,就能多补偿自己一些……你能理解吗?” 楚音希点了点头。 但她面上仍是露出稍许难色,过了一会儿,才犹豫不定地出声,“这些都是我爸妈经手的,他们最近出差了,时差跟我们这里是倒的,等之后我帮你问问行吗?” 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北星辨认过她的神情之后,放弃了从她这里套剧情的打算,猜测主角应该是之后遇到什么奇遇,才会开始逐渐了解另一个世界。 “好。” 她这样应道。 - 晚间。 北星因为装病,只喝了一碗甜粥,本来她以为这么甜腻的东西自己肯定喝不完,没想到楚家的厨子手艺相当好,将粥熬得浓稠细腻,连味道都调的恰到好处。 -- 第365页 吃完饭之后,陪她一起来的两个朋友去了观影室,打算找电影看,楚音希在温习过两天要进行的考试,而北星则假借复习的借口,跟她一起赖在书房。 摸出手机,她进了班级的其中一个学习群,北星在看到里面一堆全英文的pdf文件之后,心态略有些崩,等到最新通知发现这期末考试是全英文之后—— 北星:“……” 要不,就还是让苏明绣过几天把她杀了吧。 她痛苦地放下手机,想到自己刚才随便一下拉不到底的学习文件,凑过去想看看楚音希在做什么,结果见到了满眼的高数题。 打扰了。 北星放空双目,光明正大地在书房走神。 时针刚过九点。 楚音希完成学习任务,收起自己的课本和电脑,往书房外走去,北星见状急忙跟上:“你是要去吃夜宵?” “很晚了,我要准备洗洗睡了。”楚音希摇了摇头,同她这样解释。 可是这才九点?! 北星震惊地看着这个自律到毫无夜生活的校花,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她,蹭了人家的床,又要蹭人家的浴室,最后刚过十点就躺在那张柔软的床上。 她睡不着。 但是又不敢离开。 只好等楚音希差不多睡着,她才拿出手机,调低光线,开始夜半快乐冲浪,东看看西看看,转眼就是凌晨三点多。 北星裹着自己的小被子,朝着楚音希的方向靠了靠,极有安全感地闭上了眼睛。 半小时后—— 她睁开眼睛。 确定屋子里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她真正放松地沉入睡眠中。 熬夜太猛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根本起不来,尤其是楚音希八点起来,说明今天中午要去苏家拜访,给苏明绣祭奠之后,北星更不想起来了。 她实在不想再跟那个厉鬼扯上关系。 再说了…… 窗户外面的天气真好,艳阳高照,暖融融地还照到了被子,北星在大白天胆子肥不少,拢着被子拒绝起床之后,堂而皇之地开始赖床,继续在有安全感的楚家入睡。 下午一点。 外头热度最高的时候,北星抱着被子不自觉地往阴凉的那边靠。 紧跟着,她的身躯猛然传来下坠的感觉。 她吓得睁开眼睛,却发现前后都是灰蒙蒙的雾气,原本被太阳晒的暖和感消失不见,只剩下往骨头里钻的冷嗖嗖。 北星彻底吓醒了。 她满脑子在想,怎么回事?光待在楚家不行,必须得在楚音希旁边? 这厉鬼怎么连阳光都不怕的?大白天就敢出现? 还在前后张望间,肩膀忽然传来一股推力,北星猝不及防被推倒,却发现掌心撑在凹凸不平的东西上,膈得她差点折到手腕,而后腰间、后背,都被这样膈到,她余光瞥见黄澄澄一片,好像…… 金元宝。 她怎么会倒在元宝堆上啊? 还在出神间,目光里便闯入一抹及其艳丽的红色,这红太过不详,让她刚看见,就整个人俨然被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身红裳折下,面前出现那厉鬼的容颜—— 较之薄棺里那劣质的妆容,出现在她面前的脸,既没有血腥、也没有缺这少那凌乱的恐怖。 眸子比黑夜还深,唇比血还红。 但不可否认,这厉鬼……实在长得太美,比原主记忆里,更浓丽百倍。 北星怔怔地与她对视,被那双眼睛盯着看了会儿。而后便眼睁睁瞧见对方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 冰凉的唇,贴到她的唇上。 冻得她即刻打了个寒颤。 北星被冻回了神智,睫毛颤动,唇也跟着抖了抖,许久才在心中冒出一句—— 不好。 这厉鬼想采阴补阴! 第161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4) “你……你想做什么?” 北星心中惊诧不已,面上却坚持着没有显露出来。犹如行到山间的旅人碰上猛虎,心知难逃,也要用最后的力气憋出个凶狠的眼神,将自己的死期往后能拖一秒是一秒,即便这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苏明绣倒是也恢复了一些破碎的记忆,是属于这一魂生前的。但因为魂魄不全的缘故,这些记忆都像是碎片,并且没有任何的意义。 没有一片碎片告诉她死亡时的景象。 她看着躺在元宝山上、不断眨着眼睛以掩饰内心不安的小朋友,想到北星先前在殡仪馆鼓动苏家人给她下元宝雨的样子。 虽然那会儿没被砸得满头包,却也不是不知痛,而今就有心想跟小朋友算算账。 于是苏明绣故意不出声,只一味逼近,乐得见女孩儿在元宝山堆上因为慌不择路、找不准重心,坐也坐不稳,东倒西歪,时而手臂被陷入其中,时而又被硌到腰背,疼得只敢皱眉的模样。 厉鬼的阴气太重,凡人的身躯只稍微触碰到,轻则生病,重则丢命。 北星知道这点,所以不想再被她碰到,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在这厉鬼的地盘上竭尽所能地躲避对方。 见她小臂上都有磕碰出来的红痕,苏明绣总算不再逗她,只静立原地,很平静地出声,“离楚音希远一点。” 她的嗓音音色很悦耳,与北星设想中的嘶哑可怖截然不同。 -- 第366页 甚至让人生出一种奇艺的错觉来:这厉鬼怕是比普通人更有理智,更冷静。 可她衣裳上比血还刺目的红,却在告诫北星,不要生出这种错觉。 “为什么?” 她身上热汗冷汗混杂,堪堪在这金色元宝山的边缘维持住平衡,腰腿肌肉都是绷紧的,唯有与苏明绣直视的双眸里是果决的勇气。 为什么? 苏明绣想到那个楚音希出现的时候,自己都无法靠近北星这件事,只觉心中冒出微妙的不爽,或许是因为厉鬼本身的形式将她隐藏的情绪不断放大的缘故。 此外,她从那人身上察觉出一股既吸引自己、又让自己格外厌恶的气息。在没有探究清楚之前,苏明绣不想让北星靠近她。 但现在苏明绣还没有捋清当下局势,没法找出自己身上空缺的东西,也暂时无法探究出更多的东西,她只能将能保护的人保护好。 “你不是说深爱我?” 厉鬼勾起唇角,如血浸染的红唇格外吸引人的目光,暗含难言的诱惑力。 北星不自觉将目光凝集在她这双唇上,甚至下意识去描摹这完美的唇形,任由这开合时气吐幽兰的红唇离自己越来越近…… “既然爱我,怎么能睡在别人的床上?” 北星:“……” 她在心中骂了句脏话。 顶着厉鬼灼灼的目光,她总觉得接下来要是没给出对方一个满意的回答,自己恐怕要被对方连皮带骨地吃下去。 出着汗的掌心被攥紧,北星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下,硬着头皮露出个极其恋慕的眼神。甚至还带着三分心痛、三分疼惜和四分痛不欲生: “我当然爱你啊……”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转移视线,情深款款地同苏明绣继续道,“可是比起以这自私的感情将你留在我身边,我更愿意你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去往生投胎吧,苏苏,转世以后,过更好的日子。” 简而言之—— 别留下,没结果。 若非此刻在厉鬼的空间里,北星能当场摸出一本金刚经、一副木鱼,给苏明绣当场敲到失去执念、原地往生。 若非见到她被汗浸湿的领口,苏明绣真会信了她的鬼话,以为这小朋友对自己情根深种。 目光凝聚在她面上,厉鬼唇角的弧度稍降,面上的模样变得似笑非笑,给人一种难言的危险感觉。 北星即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颈后的汗毛直竖,满脑子都是“完了”,但没等她想好怎么应对,原本充斥着灰雾的空间,忽然发出地动山摇的震颤! 而一直被困于其中,无路可去的北星只觉整个人被往上一提—— 她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暖洋洋的日光闯入视线中,让方才习惯黑暗的她下意识地要闭上眼睛,只是在那之前,她见到屋子墙上、地上浮现的金色痕迹,密密麻麻,带着神秘的韵律,似蛛网一般。 好不容易适应完这刺目的阳光,北星重新睁开眼睛,哪里还能看到什么金色的细线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手机忽然响起震动。 北星抬手想去拿,却见到自己小臂上轻撞的痕迹,在那厉鬼隔绝出的空间里还只是微红,出来就已经成了瘆人的青色,边缘还泛着可怖的紫,像是被人凌-虐过。 接电话时女生有些心不在焉,“喂?” 她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金色光线也不是错觉,应该是楚家有什么办法能隔绝苏明绣这样的阴物,思至此,她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站在镜子前,一边扯下自己的睡袍,一边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是楚音希。 “星星,你睡醒了?” 先前楚家埋在地下的阵法被惊动,便有专门的人联系他们,楚音希听到的时候本来还以为是意外。 但想起来昨天北星还在葬礼上表明过自己对苏明绣的心迹,按照家里人提及的相关常识,便开始猜测这会不会跟她有关系。 北星看见身上肌肤浮现的那些青紫点痕,知道的会信她这是被金元宝硌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谁昨夜渡春宵,被种了一身的草莓。 她郁闷地把衣襟重新拉拢,确定普通人果然不能跟厉鬼沾染,否则会带来巨大的不幸。 “恩。”连应答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楚音希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提及那些玄学的事情。毕竟连她自己都没入门,只能试着问,“你……昨晚睡的好吗?” “不好。” 在配角栏和主角栏之间,北星决定还是抱主角的大腿靠谱些。何况…… 有今天骤然被拉出那恐怖世界的经历。她发现,楚家和楚音希能给她很大的安全感。 但人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总不能从此为了防苏明绣,她都离不得主角吧。炮灰想上-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北星这么想着,在楚音希的追问里,叹了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摆出忧愁又牵挂的神情,出声说道,“我梦到苏苏了。” “在梦里,她让我离你远一些。” 楚音希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告诉她不要再这般悼思死者,还是先解释,自己跟苏明绣好像没有那种奇怪的关系。 最终她决定先解释—— “我知道,”北星听她解释和苏明绣的过往,见到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个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神情,“她其实心里也是有我的,只可惜,我已经永远错过了跟她在一起的机会。” -- 第367页 “星星,昨天我其实想提醒你,既然她已经走了,同我们阴阳两隔,生者能做的就是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以免让她走得不安心。” 楚音希这般说道。 但其实她也清楚,能够让家里的人特意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件事,正说明苏明绣目前不是普通的魂魄,恐怕已经成了不小的祸害,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顿了顿,她出声道,“你昨天不是问我有没有类似的护身符给你求吗?我爸妈刚才已经跟我说了地点,就在郊区的北邙山那里,正好我们学院过两天组织的春游就在那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有能自保的手段,北星求之不得,一口应下,“好啊。” - 北星在楚家赖了两天,度过周末,又跟楚音希一起去学校。若非两人学院不同、课程不同,她有专业课要上,她一定要跟着楚音希一起走。 坐在专业课的小教室里,北星胳膊肘和旁边的同学都撞在一起,看着面前老旧逼仄的长桌,坐在冷硬的凳子上,她刚拿出课本,就听见旁边的同学凑过来。 “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 北星摊开课本,正准备接话,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逼近,喉咙动了动,却因为左右都坐着同学,没法起身往外走,只能呆坐在那里。 “我听说隔壁系有人前两天出了车祸,就是你也认识的那个,特别漂亮、长相又很妖冶的……” 同学八卦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北星却浑身一震,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捂什么。但在旁边同学的眼神里,掌心最终只能虚虚搭在肩头。虽然很古怪,却也是一个护着自己胸的动作。 同学:“?” 北星干嘛防色-狼一样防着自己? 刚才忽然被揪了一下的人面色赤红,却不敢说出真相,只能从座位上起来,硬着头皮往下接:“没听说。能麻烦起来一下吗,我想出——” “叮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授课老师踩着点进入教室,目光扫过班级,又低下去,“上课了啊,同学们请回归座位,拿出课本。” 根本没法离开这里的北星:“……” 她只能重新坐下,仿佛看到那红衣的厉鬼就在自己面前,像是戏弄小老鼠一样将她玩得团团转的模样。 北星使劲咽了咽口水,拿起笔低头去看书。但还没把老师的话听进去,整个人又是一僵,感觉到左边的胸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啊!”这什么厉鬼!是色中饿-鬼吧! 只能瞪空气的北星有苦说不出,唯有捏着笔的指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以为这样的捉弄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会儿左边疼、一会儿右边疼,整个人坐都坐不住,只能咬着唇、肩膀微微抖着,坐在座位上,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一节课竟然过得如此漫长。 第162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5) 一节课上得北星脑袋空空,所有的毅力都用来控制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手里握着的笔在课本空白处画出虚虚实实毫无意义的线条,低垂着脑袋,被头发略微挡住的面庞上都是憋闷出的红。 甚至因为过于隐忍,眼尾都浸出湿润的痕迹,打湿了睫毛,像是浸过水的黑天鹅绒毛。 几乎是下课铃声刚响起的刹那,身边同学才有动作,北星就匆忙抱起自己的课本,朝楚音希上课的地方而去,再没心思管原主的课程了—— 毕竟,再让苏明绣这么耍弄下去,她命都要没了,期末考试能比小命重要吗? 但她才刚拐过老旧教学楼的墙角,一步踏出,竟然传来落空感,这让人心脏骤停的熟悉下坠,叫北星有极其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见到那抹红色时,达到了顶峰。 即便成了厉鬼,苏明绣的模样也是其中绝色,容貌蛊惑程度更胜话本里写过的狐妖,可北星这次却没有轻易被这张脸给骗过。 因为她的胸前还在隐隐作痛,时时刻刻提醒她,这厉鬼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恶劣的玩弄。 戒备的本能是藏不住的,苏明绣看她浑身僵立的模样,抬起指尖,勾了勾她的下巴,在北星被冻得微颤间,叹息似的问道:“你怎么不听话呢?” 不让她接近楚音希,她偏要将对方当作救命稻草。 北星虽然不知道她因为什么忌惮楚音希,但很明显,之前在楚家的遭遇已经证明了,能够将原主这炮灰从死劫里保下来的,唯有主角光环。 苏明绣见她不吭声,细长的眉头微微一挑,不满意她这幅反应,指尖往下挪了挪,似要重复先前在教室里对她做的事情,吓得北星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将怀里抱着的书往前推了推,本能要去挡她的动作,哪怕这是徒劳—— “滋……” 有丝丝缕缕的黑烟冒起。 一人一鬼俱是一愣,齐齐矮下目光,北星看着厉鬼那血红色的指甲碰到自己先前拿课本时用来垫底的毛概,这也是今天各专业混合上的大课,北星原打算这节课上赖在楚音希身边继续找安全感。 没想到…… 能保护她的除了主角光环,还有毛概。 在厉鬼指尖被灼出的黑烟里,北星像是才找回神一样,将毛概牢牢抱紧在身前的同时,眼中流露出特别的关怀,“你没事吧?” 苏明绣:“……” -- 第368页 她哑然失笑,收回手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北星,“你觉得呢?” 北星不太确定,甚至还想挥舞着手里的毛概,再给她一下,好证明自己心中的猜想,但她不敢,她怂。 于是思索片刻,她用一种很不舍、很惋惜的语气和苏明绣说道,“楚楚已经劝过我了,我也想开了,咱们人鬼殊途,这样谈恋爱是没有好下场的,去投胎才是为你好,你别再牵挂我了,你放心,等你投胎之后,我会努力找到你的转世,再好好爱你。” ——才怪。 北星在心中补充,要是能摆脱这厉鬼的纠缠,她绝对要在家门口放三天三夜的鞭炮来庆祝,甚至还要连续洗一周的柚子叶澡去晦气。 苏明绣看她把毛概护得牢牢的,没再试着对她伸手,只是提及,“别再靠近楚音希,如果你不想遇到危险。” 说完这话,她就主动将北星送回了现实世界。 女生抱着书愣愣地站在原地,感觉有点怪,空出一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总觉得这厉鬼有些奇怪……就好像,已经看透了她的谎言,对她也没有伤害的意思。 念头刚起,胸前的肌肤就因为她抬手的动作受到牵扯,与上衣的布料摩擦出让她难以启齿的疼痛,北星动作一僵,默默把手放下,觉得自己真是被美貌冲昏了头脑。 - 楚音希主动在毛概大课上坐到了北星的旁边。 约莫是因为大教室人多有些热,北星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的长袖往上挽了挽,立即就被坐在旁边的楚音希眼尖地觑见她小臂上的痕迹,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你这是怎么了?” 北星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谁的杰作,本能将衣袖又往下扯了扯,想到厉鬼一再叮嘱的话,未免招惹对方更过,只能睁眼说瞎话,“没事,早上起来不小心磕到的。” 楚音希露出质疑的眼神,盯着她看了会儿,想到刚才她独自去上的专业课,忽然凑近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还跟她搅合在一起?” “没有啊……” 北星下意识把自己的毛概书抱紧,增加安全感的同时,只想当一个能保命的炮灰,也不想随意树敌,当即就反驳了回去。 可楚音希感觉到她身上的阴气越来越浓重,让自己胸前挂着的珠子都变得灼热,时时刻刻提醒她危险就在身边。 老师还在上面点名,楚音希一把扣住北星的手腕,“看来我们等不到之后的学院活动了,我这就联系家里的司机,今天放学,你就跟我去北邙山。” 北星:“?” 看见主角当即拿出手机给家里人发短信,她极其轻微地嘀咕了一句,“你看,这可不是我要的,是她缠着我诶。” 是楚音希非要保护她哦,可不是她上赶着凑过去的! 北星珍惜地摸着自己的毛概课本,想到放学后进行的行动,也拿出手机,在同城交易的网站上搜了搜一些驱邪的东西,诸如五帝钱、桃木剑之类的,又下单跑腿买书,将书城里的《金刚经》、马原毛概近代史,统统都购买之后,想了想,还顺便买了几个老人机。 待傍晚时分,楚音希与她一同到了校圆门口,气质柔弱的校花看着面前堆出的半人高的书本,整个人为之一震。 “你这是?” 北星刚将两部老年机揣进衣兜里,看了看面前的书。虽然也觉得有些夸张,但仍旧拿起刚买的行李箱,将它们往里塞。 若非时间不允许,她看上去很想原地再来套八段锦五禽戏,以增强自身的正气。 “心系学业。”她低着头如此说道。 楚音希:“……” 漂亮如百合花的面容上,也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神情。 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北星在上车之后,将毛概的测试题压在《金刚经》厚重的书壳上,勤奋地开始做题,直到车开到北邙山麓脚下。 被通知下车的时候,北星才把左脚跨出了车门,看了看太阳完全落山、马上就要入夜的高山,又把脚收了回来,“要不,咱们改天再来吧?” 楚音希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她的动机! 她觉得北星根本就是还想跟苏明绣纠缠不清。所以在来北邙山之前才故意带一堆东西,就为了让自己打消这个念头,现在又在找机会想取消这趟旅程。楚音希越想越觉得北星要完,她要被苏明绣蛊惑了! “不行!”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楚音希坚持要她下车,甚至还主动接过她的行李箱,看上去要以这幅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帮她带着这些一趟爬山根本看不完的书,北星只能下车,接过行李箱的拉杆,慢吞吞地跟在楚音希的后面。 过了会儿,她看着杂草丛生的石阶,心中有个不太好的预感:“我们不从正门走吗?” 楚音希回头来看她,“正门是旅游区域,这个点早就不让游客上去了,我们从这边走,半小时就能到庙里。” 望着这破旧衰败的乱石阶梯,北星觉得…… 她好像知道苏明绣为什么要叮嘱自己离楚音希远点了。 因为主角除了有主角光环……她还有无数的险境和奇遇啊!而这些险境和奇遇,普通炮灰遇上只会狗带。 - 果不其然。 半小时后。 两个人站在墨蓝色的天幕下,面面相觑,发现前方的阶梯还往上延伸,被埋没在草丛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 第369页 北星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蹭个能保命的护身符,居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楚音希感觉到胸前的珠子热的已经有些烫了,面上也露出几分焦急模样,下意识地去拉北星的手:“可能是我记错路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 不知怎么,脚下就一崴,北星也被她带着往旁边倾斜而下。地面裂开个长缝口子,犹如有意识般,将她们俩都吞了下去。而那个装满书的行李箱,则孤零零地倒在石阶上。 楚音希发出受到惊吓的尖叫声,北星本来也想叫的。但被她这么一吓,声音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只能任由自己坠落,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得粉身碎骨时,腰间忽然被一股力道勒住。 下坠趋势止住,她在一片漆黑里,感觉脚下踩到了坚硬的实地。冰冷的呼吸在耳边落下,北星本来手都摸向兜里,却在下一刻听见一声调侃般的轻笑,“我跟你说过什么?” 被揽住的女生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下来,甚至很诚实地道歉,“我错了,我应该听你的……” 话还没说完。 一道金色的、柔和的光芒亮起,将她们俩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只见没人去接的楚音希被这柔和的金光罩住,缓缓落地,而原本刺破人耳膜的尖叫早已消失,不知是不是她自己把自己给吓晕了。 顺着这金光去看,北星的视线瞬间被定住。 在楚音希被这光芒托着缓缓落地时,周围的环境也被照亮,墙壁与穹顶四四方方,隐约还有雕琢的痕迹。但比这些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对面站着的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与她身后的厉鬼有着同样的容貌,唯有一双眼睛是红色竖瞳,透着冷漠又妖异的感觉,身上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青色古装,纹样难辨。 在北星看过去时,她的目光也扫了过来。与此同时,垂在地上的青衫衣角下,有一线黑色一闪而过。 像是…… 尾巴? 北星看呆了,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恰在这时,一直藏在她影子里的厉鬼,视线越过她的肩头,也同样看到了对面的那一位,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苏明绣意识到,她缺少的东西和想追寻的答案,好像就在对面。 【请宿主带走属于您的人。】 无人知道的角落,一道机械的声音在那青衫者的脑海中响起。 她面上露出几分不悦,好像不太高兴被这声音命令,回了句“知道”的同时,红色竖瞳盯着对面那弱小人类身后的厉鬼,总觉得……这鬼物对自己有种诡异的吸引力。 如此想着,她忽然身形如电转,眨眼间出现在北星的面前,抬手朝着苏明绣所在的位置探去—— 这青衫者丝毫没有顾忌挡在面前的凡人,甚至有些傲慢地想用手掌穿透对方的身体,去捉那藏在她影子里的鬼。 但那手掌被一只冷白的手截住。 苏明绣一手揽着北星的腰,将她抱到旁边,将自己彻底暴露在这妖物面前,目光上下扫了扫,仿佛根本不在意对方和自己有相同模样,只是懒洋洋点破她的身份:“蛇妖?” 蛇妖皱了下眉头,不太高兴这个称呼。但想到刚才跟对方交手这一刹那的异常感觉,强压下自己的不悦,改而去看被苏明绣护住的那个凡人,上下看了半天,诚实地给了苏明绣一个建议:“她就是普通凡人,配不上你我。”说罢,她再次朝着北星的方向拂了一袖。 北星:“?” 这也能开到她? 苏明绣感觉到本能叫嚣着吞噬这蛇妖,身上的鬼力不断外露,在这洞穴里氤氲出更多的黑雾,她思索片刻,干脆顺应本能,凝聚鬼力,一掌朝着对方打去。 - 借着楚音希身上微弱的金光,北星荣幸观赏了这场“我打我自己”的大战,这时候她没时间感慨自己真是一个祸水,而是借机观察周围,想找逃出去的路。 可惜,没找到。 而且看起来那个蛇妖还在占上风,想到对方初见自己时痛下的两次杀手,感觉自己有必要给苏明绣一点远程支援。 没等她从身上仅剩的东西里翻出有用的,一道灰色雾气朝她卷来,是苏明绣发现暂时没法打赢那蛇妖,改变计划,想带她先离开这里。 北星陡然被卷着向上离开,听见耳边很冷静的声音,“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别追上来?” 北星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丢了一个东西下去。 半晌后,整个洞穴都隐隐约约跟着震动,苏明绣带着她到了北邙山山脚,发现那蛇妖确实没追上来,不由颇感兴趣地看向怀里的人,“你方才丢了什么?” “手机。” “恩?” “放着雷声的手机?” 只不过因为是老年机,所以喇叭特别响,声音特别大,在那个洞穴里,也算是给蛇妖附赠三维立体环绕,帮助它克服对天雷的恐惧,真可谓是居家旅行渡劫去心魔必备的良品。 苏明绣:“……” 她失笑片刻,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小朋友还挺损的。 北星盯着她看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从衣兜里摸出另一个老年机,状似怂恿地凑上来,有些跃跃欲试地问道,“我这儿还有另一个音频,你想听吗?” 苏明绣睨着怀里这个疑似要过河拆桥的小朋友:“想放佛经原地超度我?” -- 第370页 “怎么会?” 北星眼疾手快地点下播放健,霎时间,振奋人心的《义勇军进行曲》响彻山间,看见整个被定住,脸色变了又变的厉鬼,终于完成测试、得出结论的北星心满意足地从她怀里下来。 在厉鬼消失之后,就在这振奋的歌声里,拿出自己正常使用的手机打电话。 “喂?你好,我想报-警,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在北邙山走丢了——” 第163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6) 找到楚音希的时候,她正躺在北星那行李箱的旁边,看上去只是在荒郊野岭睡着了,并且醒来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都觉得疑惑得摸不着头脑。 北星索性也不跟她聊什么山洞蛇妖之类的东西,只说自己也晕了过去,醒来就在山脚下,吓得不行,所以才打电话叫人来找她。 楚音希狐疑地看着她,但想到毕竟是自己胆子太小先吓晕过去的,更没有理由怀疑北星,而后便充满愧疚地开口:“对不起,是我坚持要带你来这庙里,结果没想到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北星赶忙应答,“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我好。” 她算是看开了,有些独特的奇遇是属于主角的,炮灰想蹭也蹭不上,与其指望楚音希给她求到护身符,还不如多买两本毛概顶用。 在确定两人都平安无事之后,执勤的民-警对她们进行了一番教育,主要是打消她们半夜上山的念头,并且要她们保证以后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甚至还要她们家里人来将她们分别接回去。 北星在看到家里来的车之后,心知今晚的主角光环自己怕是蹭不成,只能依依不舍同楚音希道别,然后跟着家里的车回去。 从原主的记忆里,她大概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的家庭。但在豪车开进占地近千米的、庄园般的地方时,北星还是觉得自己大开了眼界,并且此等眼界在父母和姐姐上来嘘寒问暖,又分别给她打了一笔六位数生活费时达到了巅峰。 北星:“……” 小说单告诉她短命,却没告诉她当炮灰能这么富裕啊! 她捧着手机数银行卡尾数的手微微颤抖,觉得自己还能多吃一些这种“人死了钱还没花完”的苦,并且在上楼后枕着毛概书,在床上翘着腿浏览某宝,进行了一波报复性消费。 在购物车里的待发货商品数字飚到四位数之后,北星把手机放在胸前,在床上摆出个双手合拢搭在腹部,平静闭眼的安详睡姿。 甚至在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慢慢变冷,某个之前被国歌惊走的厉鬼卷土重来时,她也只相当惬意地睁开左边的眼睛,觑了会儿,发现这个红衣厉鬼都变得越发眉清目秀。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她仍呈那种安详的姿势,却以一种夸张的、像是西方歌颂史诗般的咏叹调,对苏明绣极其深情地开口:“你真的很漂亮。” 苏明绣:“……?” 似是怕她不信,北星从床上坐了起来,甚至还倾身上前,睁着那双认真的深棕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继续说着,“能来到这个世界,能遇到你,我真的感到特别荣幸。” 想到自己剩下的银行卡余额,她忍不住又开始咧嘴,觉得穿越竟然是如此美好的一场梦,为了美梦不醒,只要这厉鬼能够让她这种好日子多过几天,她觉得自己真心实意爱上对方倒也不是不行。 眼见她这次的戏里还带了几分真情实感,苏明绣欣赏了会儿,才伸出指尖将她的额头推开,慢吞吞地应,“哦?” 北星努力将自己拥有巨款的快乐压下,从脑海角落把理智翻出来,续上弦,之前她就发现这厉鬼跟着她似乎并非出于什么特殊的情感、也不是为了索她的命,但就是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这很奇怪,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什么。 本来不该她来急,但苏明绣毕竟不是普通人,厉鬼的阴气对她是有害的,想到这里,北星收起演技,摆出好奇的模样,“今天在那山洞里遇到的那个蛇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 苏明绣本来还挺想逗她的,但想到之前那些世界相遇时,好几次小家伙要么对她抱有敌对态度,要么就心思不纯,少有这么乖巧好沟通的模样,倒也不计较她之前在山脚下放歌吓自己的事情,坦诚地跟她交流。 北星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哦”了一声,盯着她又看了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继续问,“那你跟着我又是因为什么?” 苏明绣轻嗤一声,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提醒道,“你不是说爱我,想跟我告白却没机会?” 北星:“……” 早知道能招来这种情人,她当初在灵堂就该改剧本的。 在她无语凝噎,甚至开始认真思考现在改剧本还来不来得及的时候,苏明绣想到她刚才在网上疯狂下单的样子,联想之前被北星在殡仪馆拿元宝追着砸的模样,也难得回敬了一个问题:“这么喜欢钱,之前在楚家打麻将时,我也送了你财运,当时怎不见你开心?” “那能一样吗?”北星毫不犹豫地应。 家人给的钱可以随便花,她能替原主将性命延续已经是奇迹,但来自厉鬼送的钱……却可能是要命的。 苏明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直将女生盯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直白时,又骤然开口,“你想要获得更多的保命符,不用在网上交智商税,我能教你。” -- 第371页 别的不说,单是苏明绣同归眠修仙时所见所学所闻,随便从指缝里漏出一些,都足够在这个世界将个傻子教成人人向往的大佬,何况还是……即便遗忘所有、内核却未变过的主角转世。 北星心下谨慎,但目光在她的红衣上游移许久,深知自己虽然几次从对方那里逃脱,都是因为侥幸、且苏明绣毫无伤她的意图,实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她没什么谈条件的资格。故而很快放松下来,只作随口一问:“那你想要什么?” 想到今天遇到的那条蛇妖,苏明绣知道自己以厉鬼极阴之身,难以修习成仙的术法,还不如将北星培养成助力,下次碰上那蛇妖能有帮手。 这般想着,她笑吟吟地应,“想要你更爱我啊。” 北星:“……” 想了想,她便也狡黠地应,“只要我这颗心还跳动一日,我对你的爱便不会熄灭。” - 跟苏明绣谈妥、又枕着毛概当枕头,北星睡前难得心情平稳。只是不知道下午刷题太猛,还是睡前过于热爱学习,枕头里的知识点好像渗进了脑子里,让她做了一晚上考试的梦。 第二天回到学校的时候,北星仍觉得自己恍恍惚惚,这种恍惚在发现楚音希的专业转来个新同学之后达到了巅峰。 “你听说了吗?” “太绝了,我还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双胞胎,好像啊……要不是因为学院前段时间的通告还在,我都以为我在做梦。” “对啊,而且这个新同学性格好活泼,跟苏明绣完全不一样诶,不愧是之前交换去国外留学的,好开朗……上午的时候看到她背影还很多人认错,现在倒是都适应了。” “你别说,我到现在都还没分辨出苏锦跟之前那位容貌有哪里不一样……” 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北星刚好在学校食堂碰到与楚音希同行的那道身影,像极了原主印象中每次去找校花时看到的画面。 但当楚音希身边那人察觉到视线,转头朝她看来时,露出的一刹那极具邪佞意味的笑容时,那种相似感就被打破了。 是……那条蛇妖。 想到在那奇怪洞穴里,对方两次下杀手的行为,北星后退半步,不想上去触霉头。 但没想到她想走,对方却不知跟楚音希说了什么,很快朝她的方向走来。 人来人往的热闹里,北星脚下的影子忽然浓郁几分,朝着苏锦的方向警告地弹出一团灰雾,被她轻巧化解,轻松来到了北星的跟前:“我听别人说,你之前喜欢楚楚,后来又改而喜欢苏明绣?” 北星抱着书,将头摇成拨浪鼓:“谣-言。” 苏锦倒没想到她能否定地这么彻底,就愣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北星已经把毛概课本翻开了,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指着上面的题来问她,“你是苏明绣的妹妹,成绩应该跟她一样好吧,我这里有一道题——” 苏锦上次就被她丢的手机差点震到耳聋,这次看她还要故技重施,顿时冷笑一声,甚至主动去拿书:“你以为这种对付小鬼的把戏,还能让我再……”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北星在书背面贴了一张早上起来时,苏明绣教她术法时随手给画的定身符箓。 哇,真的有用诶! 也不知道多画几张能不能拿去卖钱。 见苏锦一动不动,北星观察了会儿效果,满意地转身离开,打饭去了,甚至在食堂找位置坐下来之后,还就着苏锦被定在那里的样子,觉得这份餐香了不少。 耳边传来带着笑意的提醒,“你倒是胆子不小,还没学会走路呢,就敢招惹大魔王了。” 北星理直气壮,“这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再说了,这是对方先起歹意,于情于理她都是出于自卫的情况才先动手。 退一万步来说,苏明绣是写在配角栏的名字,苏锦呢?反正不认识、没见过,炮灰惹不起主角和配角,还不能还手另一个炮灰吗? 炮灰也要讲基本法的! - 还手了另一个炮灰的北星晚上依然是被家里的豪车接回去,在晚餐的山珍海味之后,她翻了翻面前的专业课书本,想到明天的小测,在书桌面前忽然捂着肚子。 “啊。” 她开始无病呻-吟,甚至把苏明绣都叫出来了。 红衣厉鬼抱着手臂,观察了她一会儿,倚在书桌边屈尊接了她的烂戏,“怎么了?” “肚子好痛,”北星说着,一边往桌边靠,一边开始编:“可能是中午把那臭蛇整了一顿,她报复我,好像给我偷偷下了毒,我可能明天的专业课考试要请假……” 说到一半,她想起来今早苏明绣好像还叮嘱过她要背什么古文,言及明天要抽查,就觑着桌旁那美如画的厉鬼容颜,试着往下接,“连今天背过的东西,好像都有点忘了。” 苏明绣本来还在想怎么替学校老师收拾一下这个偷懒的学生。 但盯着北星的眼睛看了会儿,她却很轻地蹙了下眉尖,随后抬手去扣女生的手腕,也不知她怎么动作,让北星看见自己的手腕血管上出现一条很红的颜色,像是种在血液里的红线。 她张了张嘴,被这场景吓傻了。 苏明绣漫不经心扫过她的神情,忽然轻笑出来,“恭喜你,好像真的中-毒了。” 北星:“?” -- 第372页 她悲从中来,甚至因为这个,感觉到身上都开始发热,不知道是不是马上要毒发,很是悲壮地开口:“师父,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乱叫什么。” 苏明绣想到她刚才那副偷懒不想考试的样子,拒绝认下这个野师父的名头。 她松开北星的手,不知在想什么,眉目里泛出笑意,在屋里台灯光芒下,像是一块散发着温润光芒的暖玉。 “死不了,”她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说道,“就是点淫-毒,忍忍就过去了,正好,你要是能早点背完今天的功课,一会儿能教你清心咒。” 北星:“??” 她表情逐渐凝固,最后变得漠然,看向苏明绣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你是人吗?不能有点阳间的建议吗? 凝固了很久,北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开始扯身上的衣服,甚至觉得这样不够,抬手朝苏明绣的衣带伸去,看这架势,很有一副要拉这厉鬼共沉沦的意思。 苏明绣当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甚至还控制自己没有用多少力气,免得鬼气浸入她体内,又在肌肤表面留下难看的痕迹。 “干嘛呢?” 北星面色已经变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真被毒性激的,还是自己配合着挤出来的。 总之她这会儿眼神迷离、头发都被弄乱,衣衫不整地往苏明绣的身上靠过来。 “师父……苏苏……” “我真的好难受,没办法呼吸了,热得不行了……呜呜呜你帮帮我……” 苏明绣半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如柳叶般的眉头扬了扬,像是在判断她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过了会儿,好听的声音悠悠在屋内响起:“哦?要我怎么帮?” 北星搓了搓脸,深情地看着她,“要是师父能体恤一下徒弟,让我度过这难关后再好好学习,徒儿一定感激不尽。” 似是怕她反悔,北星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口气把剩下的话都说完:“要是明天专业课小测时,师父能再帮帮忙,我肯定能生出无限的勇气和意志力,跟这糟糕的淫-毒对抗到底!” “呃……”苏明绣黑色眼眸里仿佛卷起漩涡,又很快平息,过了几秒钟,她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呵。” 第164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7)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护身……”坐在书桌前的女生面色赤红,坐姿是前所未有的规矩,后背贴着一张蘸了朱砂写就的黄符,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光芒,但比这些更引人注目的—— 是环绕在她周围的鬼气,薄薄淡淡一层,如飘渺的云雾,让人指尖捉不住,又如风般自由,无处不可去。 此刻这鬼气就受厉鬼控制,从衣领、衣袖各处钻入,紧贴着她的肌肤,将她体内被激发的淫-毒镇压。 与此同时,还有丝丝缕缕的凉意贴在皮肤上。一时间,北星犹如置身冰柜,被千百支雪糕相抵,也不知下一秒就要被哪支雪糕贴上来,冻个透心凉。 贴在她后背的符箓能最大程度减少鬼气对她的侵袭,不至于叫她感到冰冷刺骨。 但被这样的凉意环抱,她只觉自己的衣服穿了像没穿。再联想到这鬼气都来自于旁边这红衣厉鬼,面上的绯红更盛,不知道是被毒激的,还是……被自己脑海里的奇怪画面惹的。 总觉得这鬼气犹如厉鬼的本体化身,既将北星上上下下都虚拢一层,便像是与人每一寸肌肤相贴,比世间所有的拥抱都更亲密无间。 仿佛…… 这人的身上,她无一处是碰不得的。 “咚。” 是苏明绣右手指骨反叩在书桌上的响声,意即提醒她继续。北星瞬间回过神来,张了张唇,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背到哪里了。就在怔愣的刹那,后颈肉突然一疼,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苏明绣似笑非笑地看她,“这么短的静心咒都背不下来?” 又因为先前鬼气凝聚的那一下,原本就贴在北星后背的那张符箓登时开始无风自燃,带走丝丝缕缕黑色的同时,化作灰白烬飘落在书房地面,没有点燃任何多余的东西。 失去符箓庇佑,北星与鬼气直接相贴,被这阴寒气息侵袭得浑身抖了抖。 她还在等苏明绣给她多画一张符,也不敢乱动,只眨了眨眼睛,像只乖巧的小宠物那般带着期待看向对方,谁知下一秒,苏明绣曲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下:“不再给你画符了。” “教你个金光咒,若是能用出来,这些束缚你的鬼气自然消失,若是用不出来——” 她停顿了一下。 北星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而后就听这厉鬼用那比之狐妖更蛊惑的声线,温柔至极地说出世间最无情的话,“反正你也中了淫-毒,再积点鬼气也没什么大不了,保不齐这一冷一热就当以毒攻毒了。” 北星:“??” 这是什么阴间发言? 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一条炮灰命,竟然如此坎坷多舛,当即就在眼角挤出了可怜的泪花,“呜呜呜我这么可爱又听话的徒弟,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呢?” 看她眼泪如阵雨般说来就来,苏明绣差点怀疑她正在上的是表演专业,环绕在北星周围的鬼气如雾气腾浮,下一瞬,就见正在努力装可怜的人面色一噎,尔后抬手去捂自己的胸,目光里带着两分愤愤。 -- 第373页 怎、怎么总是揪这里! 这个变态色鬼! 她整张脸写满了骂人的话,却一句也不敢出口,只能柔柔弱弱地祈求,“可、可不可以别捏这儿了?” 换个地方掐吧,就因为上次专业课被掐了那么久,这段时间她每次换衣服都小心翼翼的,晚上睡觉时单穿一件单薄棉上衣都觉难受,洗澡时不小心照到镜子更是悲从中来,看见细腻的皮肤肿得厉害,连水温都不敢调太高。 苏明绣面色淡然,在这张过于明艳的面庞上,反而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感,如国画白景中的牡丹,花开时节动京城。 北星不自觉又让她给蛊了,听她淡淡地应,“好啊。” “给你三次机会,背不下来的金光咒,我们就换个地方掐。” - 十分钟后。 坐在书桌前的女生根本坐不住,弓着腰身,几乎是趴在桌上的姿态,指尖卡着桌子边缘,用力到发白,却只是为了忍住从喉咙里发出的痛呼。 她眼角含着一汪泪,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方才已经尝试过了抗议、骂人的后果。 除了让自己吃尽苦头,没有别的后果。而旁边的苏明绣看了她半晌,还是伸出手,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回椅子上,相当平静地出声:“继续背。” 北星呜了一声,眼尾的湿润被睫毛眨动着,很轻地弹下来一滴破碎的泪珠。 与此同时,她充满鼻音的声调重又在房间里响起,“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随着她一字一句落下,藏于体内的正气被咒语调用,浮现体表,虽只薄薄一层,在厉鬼眼中却极其明显。 尽管不足以同她厚重的鬼气所抵抗,她仍旧遵循先前的约定,将缠绕在北星身上的鬼气都收了回去。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浅金色的光虚虚拢着她,在咒语将成的那一刹那变成一面坚不可摧的护盾。 但在她话音落下后,又很快消失,看在北星的眼中,这一切都快的像是错觉。 好在先前被那可恶鬼气揪住的地方已经被松开,可不知道是疼得太久快要麻木还是怎么,一朝被松开之后,她坐在椅子上,仍然觉得非但没止住疼,反而疼的更厉害,叫她坐也坐不住。 呜呜呜。 死变态。 虽然她的胸现在不痛了,但是她宁愿继续被掐上边……起码也不会让她这么坐立难安。 北星完全想不到在记忆里苏明绣死前跟原主同样的岁数,看上去平时也是挺正经的人,没想到一朝死去,化作厉鬼,变得这么……丧心病狂。 都说化鬼之后会将生前的执念变强,现在想想,北星虽不知她执念究竟是什么,却能知道她生前那般正经肯定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是个闷骚吧。 要不怎么证明这死鬼总对自己动手动脚这件事? 女生的诸多腹诽,注定没有见于天日的时候,苏明绣看她学会金光咒和静心咒,估摸下次那蛇妖也没这么容易再暗算她,藏于体内的那点毒,配合一个方子,喝几天将毒排出去,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想到这里,她随手挥了挥,被放在书桌上的专业课本,就翻开了第一章 ,展露于北星面前:“我的功课,你今日完成了,接下来就复习一下明日要小测的内容吧。” 北星面色衰败,面如死灰,感觉这厉鬼简直面目可憎。 但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也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地听话学习这样子,低头背了会儿专业课要考试的内容,她坐在垫着柔软垫子和靠腰护枕的椅子上,却开始左右挪动,有些坐不住。 总觉得…… 自己好像被苏明绣给揪坏了。 犹如已经被关上闸的大坝,实际上缺口处却总是汨汨往外溢出小股小股的水流,北星只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割裂了,上半部分充满了专业课知识,正经不已,而另外一半,则是又痛,又冷。 她勉强坚持学了半小时,实在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像坐在潮湿的低洼地里一样,丢下笔,匆匆说了句“要先洗澡”,就往浴室的方向冲。 门“梆”地一声被她拍上之后,里面的小朋友不知想到什么,又格外戒备地打开门,探出个脑袋,戒备地看向仍在书桌边没有消失的那道红色身影: “非礼勿视,你懂吧?” 苏明绣想到刚才鬼气缠绕她的时候,早将北星身上每一寸皮肉的触感都反馈回来,本想应她一句摸都摸过了。 但想到刚才已经将人折腾过一次了,若是再给点心理打击,恐怕北星真要跟她同归于尽。 所以她只是不置可否地消失原地,以实际行动作答。 - 整宿北星睡觉都忍不住翻来覆去,等到第二天到了小测课堂,她更是憔悴,虽然试卷上的题目都是她昨晚背过的,但是光看她的神情,则像是要被这题目给难死的模样。 考完拿出手机,北星看到家里人发在群里的消息。 刷屏的是北父的十多张图片,都是一些古董实物图。北家在溪城是后起的新贵,北父为了体现文化素养,特别培养自己在这方面的爱好,可惜大部分买回家里的都是智商税。 果不其然,很快她就看到母亲在群里发的微笑表情包。 然后姐姐也跟了一个。 北星想了想,天下终究是姓复的,黏贴跟上。 -- 第374页 北父:“?” 他震惊地看着毫不支持自己的家人们,开始解释自己看中的古董又是哪朝哪代的好东西,并且从地里挖出来之后还有大师开过光,放在家里能护佑家宅。 “看,这可是秦朝出土的貔貅瑞兽,能招财纳福——” 北星看不下去了,将手机揣回兜里,决定眼不见为净,朝着教室外走去,刚出走廊,拐过楼梯,就见到楚音希下楼的背影。 她本想打招呼,却扫见楚音希手腕上一枚古怪的黑色手镯,似还雕刻着鳞片,她打招呼的动静登时咽了回去。 那手镯,看起来……跟那蛇妖有点像。 苏锦是冲着主角来的? 她还在思考要不要看这一波热闹,耳边忽然出现熟悉的声音,“第一,貔貅作为祥瑞流传是汉代以后的事情;第二,这东西是凶兽,并非祥瑞;第三,它既是从墓穴里出来的,便装了满肚子的阴气,你要是再不回家阻止你父亲,恐怕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北星立即回过神来,看了眼身侧在无光的阶梯里从自己脚下延伸而去的那长长黑影,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赶忙三两步下楼梯,顺便拿起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是了。 她这个炮灰的七日死期还没过,可不能她在这里兢兢业业努力苟命,家里却来个天凉北破的故事,不要啊,她可不想人活着钱没了! 她的零花钱! 第165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8) “星星?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里来?” 北家庄园里。 见到她回家,正准备出门和小姐妹们约着做美容的母亲很惊讶。毕竟按照女儿的玩性,从前最不耐烦待在家里,尤其是读了大学之后,更是借着学习的借口常常在外面夜不归宿,要不是每学期总要提前回校参加补考,家里人还以为她转了性子,要当学霸了。 北星随手将自己的新款名牌双肩包递给旁边的佣人,左右在家里看了眼,没见到什么新的摆件或者箱子,只好开口问,“爸不是说买回来了什么古董吗?正好我今天没课了,准备回来跟他一起品鉴品鉴——古董在哪儿呢?” 周韵,即北星的母亲,闻言不由轻笑出来。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富养,嫁到北家之后有丈夫疼爱、女儿们也格外乖巧。 所以哪怕奔五,眼尾也没鱼尾纹,面上仍旧满满的胶原蛋白,每次带着北星姐妹俩一起出门时,不少销售都拍马屁说她们看起来不像母女,倒像是三姐妹。 这会儿她只笑着问,“你不是一贯看不惯你爸爸买的那些东西吗?怎么今天想起来给他面子了?” “闲的。”北星按着原主那不讲究的性子,随性回了一句。 周韵倒也没多想,顺着她的话应,“应该是还没叫人运回来,晚上就能见着了,我这会儿要出去做个美容,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在家里等着?如果在家里待,你就让厨房做点你喜欢吃的。” 如果没有苏明绣之前的提醒,北星肯定屁颠屁颠地就跟过去享受富婆的生活了。 尤其是像北家这种客户,按照周韵的穿戴,绝对是各大奢侈品牌的vvvip,跟着她能享受最好的服务,也能订到那些最难到手的新品和限量款。 北星越想越心痛。 她说,“算了,我不想再出门了。” 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听见了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碎一地的声音。 是她破碎的心啊。 为了避免自己反悔,北星往屋里多走了几步,争取不再去看周韵出门的行头,免得自己更加心动,同时在心中不断默念,留得北家在,不怕没钱花。 周韵也没再管她,带着生活助理出门逍遥去了,只留她和佣人们在家里。 没一会儿,北星翻了翻日历,想起来什么,叫来人吩咐道,“劳烦你去帮我买两支红烛、一张供桌、两束百合鲜花,一束线香,还有一叠黄裱纸……” 她吩咐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佣人越听,表情越是不对,因为这味儿实在太熟悉了—— 先前北父请回来的那些大师们就是这样让他们买东西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北家的其他人从来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并且极其不配合北父的工作,为此周韵还自学了这些宗-教哲学,为的就是第一时间拆穿丈夫带回来的骗子。 谁成想,现在家主不往家里带那些神神叨叨的大师了,改买古董了,结果…… 二小姐又扑进去了。 这是打算怎样?打不过就加入?还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站在北星面前的佣人听了许久,面色变了又变,最终想到自己拿钱办事,终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等人离开,北星就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佣人端上来一串洗干净的青色葡萄,她随手去拿,还没把葡萄送入口中,就闻到一股很淡的清香味,等那清甜、伴着花香在舌尖绽开之后—— “哇。” 北星放下手机,问附近的人,“这是什么品种?怎么这么好吃?” 主要是那股香味,太特别了,能让她瞬间爱上。 “这是太太之前托人买来的晴王,二小姐要是喜欢,我们再给您洗一串。”佣人如此答道。 北星连吃了好几颗,顺手搜了一下这品种,想看看能不能带点去学校,结果在手机上一看,这玩意儿1280一串。 -- 第375页 问题是…… 跟市场上普通的阳光玫瑰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它凭啥叫晴王? 她对这天价感到咋舌,抱着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心态,又问道,“家里还有什么这季节的时令水果吗?贵的,好吃的,都拿出来我尝尝。” 于是接下来,她就尝到了时令最新鲜的猫山王、还有一个超过一斤重的阳山水蜜桃,整个客厅飘荡的都是水果的香味。 摸着肚子,北星想,完了,吃不下晚饭了。 恰好此时,替她买东西的人回来了,望着桌上剩下的晴王,一瓣猫山王果肉,她又特意取了个小些的水蜜桃,回屋在供桌上把水果都摆上,点上三根香,在口中念了念—— 不一会儿,一道唯有她能见到的红影出现在桌案边,面色古怪地看了看被她放在供桌上的水果,“你在做什么?” “贿-赂你呀。” 北星笑嘻嘻地看着她,眼睛里像是装着星星那样,笑起来格外闪亮,凑近她说道,“这些可都是我尝过的好东西,你快来尝尝。” 苏明绣:“……” 她看了看那三根香,线香倒是依据上香人的心意,飘到了她的附近,她又看了看那些美味,本来不太感兴趣。 但不知道是不是小朋友盯着她的目光太灼热,里面隐藏的期盼让人无法拒绝,最终她还是扯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好吃吗好吃吗?我跟你说这是我吃过的最贵的葡萄了!” “还行。”苏明绣如此应。 北星不太相信地看着她,因为知道这苏明绣生前的家境根本没有北家富裕,按说不可能吃过这么美味的水果,可是女人淡然的神情又做不得假。 这倒让她纳闷了,这些天接触下来,她觉得苏明绣真像一团迷雾,知道的知识实在太多,而且举手投足也格外自信,甚至比她还像个娇养出来的大小姐。 好怪哦。 对比原主脑海里关于苏明绣的记忆,更觉她生前死后真是判若两人。 难不成……苏明绣这壳子底下也换了芯?不可能啊,她就剩个魂了,哪还有换芯的机会。 “你这是什么眼神?” 苏明绣不想去拿水蜜桃吃,嫌弃要弄脏手,也不爱榴莲的味道,干脆就只揪葡萄,比起北星连皮带肉一起吃,她仿佛没意识到这葡萄的珍贵,还很讲究地吐葡萄皮,哪怕并不多。 被她这么一问,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漂亮双眼,北星摇了摇头,感觉自己能捂住马甲就不错了,何必还追究别的事情,于是只说,“那你喜欢吃什么?以后我吃饭的时候,都给你也准备一份。” “不用。” “哦。” - 天色渐黑,北星都开始被抓着背书了,也没听见北父回来的动静,更没见着那什么貔貅古董的一根毛。 她困得眼睛都迷瞪了,直接在沙发上睡着,模模糊糊间,倒是不知被别墅里什么声音给吵醒,睁开眼睛才发现家里人都回来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怕吵醒她睡觉,这会儿都在客厅的另一边说着事,她身上还盖着姐姐的西装外套。 “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她从沙发上打着哈欠坐起来,目光往他们那边扫,“对了,爸你的古董呢?” 北星仍旧惦记着苏明绣说的事情,准备把那什么貔貅古董给砸了或者是送走,反正去哪里都不能放在这家里。 “正说这个呢。” 原主的亲姐姐北琦明冲她笑了下,“刚才送货的车在路上出了车祸,爸爸在找保险公司说赔偿的事情。” 咦? 北星品了会儿,确定这是好事,干脆又倒回了沙发里,大有一副要继续刚才的觉接着睡的意思,在北琦明让她回屋睡、以防感冒的提醒声里,她翻了个声,对周韵说道,“妈你明天还做美容吗?带我一个。” “行。” 她迷迷糊糊地上楼,栽进床铺里。 直到沉睡中,北星的神经忽然被什么拨了一下,半梦半醒间,她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澡刷牙,出于莫名的坚持,她努力掀开眼皮子,却被坐在床边的红色身影吓了一跳,尤其是对方那苍白的肌肤、乌黑的长发—— 在她叫出声之前,苏明绣转过头来,悦耳的声音如环佩相击、清脆不已,“怎么现在醒了?” 北星嘴唇开开合合,感觉快跳到嗓子眼里的心脏回归原位,魂不守舍地摸了摸胸口,同苏明绣说道,“师父,虽然老话说的是,人吓人会吓死人,但鬼更恐怖,真的。” “。” 苏明绣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想到从前的诸多爱人模样,包括归眠在内,都没见过这么废物的,不由提醒道,“说了别叫我师父。” “哦,苏苏,你下次能不坐在我床头吓我吗?” 红衣厉鬼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什么,骤然应道,“好啊。” 顿了顿,她又说,“睡了这么久起来,会不会口渴?要不要出去倒点水喝?” 本来北星没想着这茬,但她这么一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特别渴,很听话地往外面走。 别墅里只留了客厅的灯彻夜长明,北星从二楼走廊经过,见佣人们都睡了,屋里空荡荡的,也没多想,就朝一楼的方向走。 直到经过厨房之前,她乍然看见电视背景墙前,蹲着的一只黑玉般的……怪兽。 -- 第376页 如龙头却无角,身体如虎豹那般矫健,爪子却像是麒麟,而且没有尾巴。 乍然对上这怪兽,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嘀咕了一句这谁啥玩意儿啊,也没多想,就往厨房走,倒了一杯热水边往回走边喝。 就在厨房附近住的佣人听到动静,起来问她是不是饿了,要不要给做夜宵,北星摇了摇头,拒绝之后,指了指客厅,“我爸不是说古董都被烧了吗?电视那边那座雕像又是谁搬回来的?” “什么雕像?”佣人不解地看着她。 北星带着她往那边走,“就电视背景墙面前这个漆黑的大家伙,像玉雕的一样,跟我们家的皇宫风格一点也不搭啊。” 佣人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她,“二小姐,您说的……到底是什么?这、这电视背景墙面前,不是只有电视吗?” “不是,”北星放下杯子,很震惊地看着她,“就这么大一个黑色的——” “二小姐,您别吓我,这大晚上的,可不兴讲这种故事,您别拿我打趣,我真的害怕。” 北星看着她已经开始发抖的腿,觉得自己也有点儿膝盖发软。 这特么……这玩意儿怎么只有她能看到啊? 她扯下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借口屋里有东西要收,叫佣人帮忙去拿,将人骗着送自己回房间,又随手给她塞了明天要洗的衣服,不顾对方震惊的“这不归我负责”目光,将人赶走。 屋里静悄悄的。 看不到那道红色的身影。 北星又喝了口热水,发现这惊压不下来,脑袋空白地在床边坐了会儿,小声喊:“师父?” 没有反应。 “苏苏?” 仍然安静一片。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灯光下的影子,胆子很肥地叫,“苏、明、绣!” “皮痒了?”声音钻进她侧头时的另一边耳朵,北星甫一看见那抹红色,登时抬手去抓,将苏明绣的衣袖当作救命稻草,也不管对方声音里的警告意味,她径自攥紧掌心布料,祈求般地抬头,可怜兮兮地出声道:“呜呜呜楼下有个怪物,我害怕。” “你今晚可不可以陪我睡啊?” 苏明绣确实是想着她刚才说自己恐怖的事情。所以想吓吓她,先前出现在她旁边,也是因为不清楚出现在北家这东西的来历。但这会儿听见她三分假、七分真的哭诉,不知怎么,有些想笑。 然后她真的笑了出来,模样在灯光下格外明媚。若不是身上阴气太重,北星会以为自己看到了明媚春光。 尔后,就见这厉鬼凑近,红唇弯弯,恶趣味地问,“你现在又不怕我了?还是说,你觉得那怪物比我厉害,所以只怕它、不怕我?” 眼见她大有一副要帮自己回忆童年鬼片的架势,北星这次是真的腿软,直接跪坐在了床上,整个人像是狂风摧残的小白杨,摇摇欲坠。 “师父呜……” 啪嗒、啪嗒。 小戏精从眼尾挤出两滴眼泪,打落在床单上。 她就像是柔顺可爱的博美,调皮的时候折腾的人团团转,却偏爱露出可爱的笑容,俘获人心,这会儿可怜地耷拉下耳朵,珍珠般明亮的眼睛里都是泪光,惹得人心怜。 苏明绣同她对视片刻,忽然觉得,小博美的演技好像进步了。 第166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9) 苏明绣并没有进入被窝里,而是随意躺在旁边,鲜红色的衣袖垂落在身侧,明明没有任何花纹,甚至也叫人猜不出这衣领款式。 然而这样浓丽的容颜在这红色映衬下,俨然给人一种凤冠霞帔的华丽感。 北星躺在她身侧的被窝,扯了扯自己的枕头,斜睨过去的时候,觑见这么美的画面,忽然觉得自己艳福不浅。 她指尖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最后竟然摸上苏明绣的长发,俯身趴在她旁边,感受手中秀发如瀑布流淌般冰凉、叫人不敢握住,然后忽然出声问,“是所有人化作厉鬼都会穿上这种古装吗?还是你换过了?” 苏明绣本来想阻止她的动作,但发觉北星的力道很轻、于自己如隔靴搔痒,便没有再动,而是枕着手臂,漫不经心地觑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有解释这个问题。 北星倒是问得来劲儿了,“哎,我之前在殡仪馆上给你烧的元宝你都收到了吗?你们厉鬼可以换新衣服吗?一般都去哪里买衣服、买吃的啊?” 本来苏明绣还打算纵容她一会儿,但听见她提起那天的元宝雨,忽然抬手将北星盖着的被子往上拉,将人的脑袋都盖住,冷淡地应,“睡觉。” 北星骤然被掩在黑暗里,只好先松开她的头发,改而从被窝里挣扎出来,还想开口,屋里的灯忽然灭了,阴冷的鬼气随着苏明绣凑近的动作一并袭来,“不想睡的话,我陪你背书啊。” 刚拉开被子的人忽然又把自己给蒙上了,瓮声瓮气地答,“苏苏晚安!” 苏明绣在旁边静静地躺着,既无呼吸,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还主动收敛身上的鬼气,免得让身旁不远的人类觉得被窝越睡越冷。 过了会儿,感觉到北星应该睡着了,她微微抬手,将女生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在深沉的夜色里,凝视着北星的睡颜,眸光格外柔软。 下一瞬—— 睡着的人不知是感觉到什么,抬脚就将身上的被子都踢了出去,动作映入苏明绣的眼中,让她面上的柔软凝固。 -- 第377页 以前北星睡觉的时候,她都待在自己的空间里修炼鬼力,故而没怎么注意到小朋友睡相竟如此恣意,现在沉默了会儿,只能起来把被子给她盖好,顺便将周围的角压好。 结果后半夜,被裹成茧的北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热,像是毛毛虫一样在床铺里扭,枕头早离脑袋万八千丈远,她一会儿横睡、一会儿斜睡,看起来这张两米宽的大床好像还不够她一个人发挥。 苏明绣本不打算再搭理她,无奈女孩儿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身上的凉意,脑袋径自往她的怀里拱,非要把脑袋靠在她的胳膊上,才觉得舒服。 看着不知在梦什么,表情还紧紧皱着眉头的人,苏明绣本来打算从这里消失,让她一个人在这舞台上发挥。但盯着她的神情看了许久,只能任由她枕着。 也不知道梦里的北星觉得这“冰枕”效果如何。 - “阿嚏——” 隔天醒来的女孩儿重重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被冻住了似的,连掀眼皮的动作都显得懒洋洋的,瞥见苏明绣还在原本的位置半躺着,不由有些惊诧,随后她有些高兴地出声道。 “早上好呀,苏苏。” 苏明绣盯着她过分红润的面颊看了眼,抬手去捉她手腕,确定她体内没有自己的鬼气,便出声说,“你着凉了,找点感冒药吃。” “唔?” 北星还没反应过来,毕竟刚才从被子里出来就耗费了一番力气,她觉得自己这一觉睡的很累。 不仅梦到了客厅里的大怪兽,而且在梦里像是被困住了,怎么都跑不出对方的凝视范围。 原来觉得累是因为着凉了生病啊。 她恹恹地躺了会儿,又去看旁边的苏明绣,眼帘半垂着,对着厉鬼的角度恰好是三分可怜、七分的坚强,那股纯粹而不做作的天然柔弱感,还是从主角楚音希身上找到的灵感。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 最终还是她先出口,“想做什么?” 北星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仿佛很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同时虚弱地笑了笑,“没事,等会儿我自己起来去找佣人说一声,让他们给我找点感冒药就行,我歇一会儿就有力气起来了。” “呃……”苏明绣安静片刻,明白了今天戏精的剧本是自立自强的小白莲。 她甚至还很配合地接,“好啊。” 北星:“?” 她怀疑苏明绣是故意眼瞎的。 一人一鬼对视许久,最终,北星滑进被窝里,一副很没有力气的样子,眼尾自然浮上水光,手指动了动,又成了颐指气使的女王,“你抱我去门口。” 本来苏明绣还懒得搭理她,但想了想,忽然改了主意,竟然真的过来抱她,只是到了门边,在北星想要从她怀里蹦跶下去站好的时候,扣在女生腰间的手却不肯松开,甚至还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门—— 外面恰好就有佣人打算敲门,而且正是昨晚在厨房门口问她要不要吃夜宵的那个,此刻见到她悬浮在半空中,忍不住瞪圆了双眼。 “砰。” 北星又把门给合上了。 她吓得心脏怦怦跳,将门把手反锁的同时,不忘回头跟抱着自己的厉鬼对视,过了会儿,她在这墨黑眼眸的凝视下,吐了吐舌头,无师自通了怀柔的政策,同苏明绣好声好气地说,“感谢师父体恤徒弟,您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然而卡在她腰上的手就像是铁钳,又冷又硬,她还掰不动。 “苏苏……” 没反应。 北星垂头丧气地说,“我错了,我不演了。” 可惜,对方似乎铁了心要让她为先前的使唤付出代价。无论北星用硬的用软的,都没办法从她怀里下去,只能用自己有些发烧的、热乎乎的身躯,紧贴她像大冰块一样的鬼躯。 而且这冰块大有一副从南极冰山刚抠下来,就是融化不了的坚硬模样。 北星被她抱在怀里,在外面战战兢兢重响起的敲门声中,揽着苏明绣脖子的手掌忽然一使力,仰着脑袋凑近去亲苏明绣的唇—— 很软。 超过她的想象。 唇瓣相贴许久,北星还没有挪开,仿佛没听见敲门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才见她起身,舌尖舔了舔下唇,而后又抬起右手去摸苏明绣的唇,等到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做完,便听见抱着她的厉鬼出声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北星本来是想出奇招,看看能不能吓到她。但这个动作完了之后,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整了个昏招,只能打了个哈哈,随口道,“我还以为你嘴唇颜色是涂上去的,原来擦不掉啊。” 苏明绣眯了眯眼睛,使得眼眸看上去稍显狭长,有种能看透人心的力量,盯着北星看了会儿,她慢吞吞地说道,“确实是涂上去的。” 北星:“?” 下一刻,就见厉鬼忽然凑近她的脖颈,一股骤然而至的锐痛将她攫取,让人禁不住抬起脑袋,张了张唇,失声许久,才听见对方继续说道,“用血涂的,你想试试吗?” 北星还以为自己的脖子要被她咬穿,等到对方松开她、消失在原地之后,她抬手摸上脖颈,却连牙印都没摸到,才意识到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于是大大松了一口气,重新拉开门,同外面的佣人说:“我好像有点感冒,你帮我拿个体温计过来——” -- 第378页 “二小姐!”佣人惊诧地看着她,仿佛想问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但是想到昨晚北星在厨房门口说的话,不知联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惊悚的同时,磕磕巴巴地应:“您、您也生病了吗?今早上太太和大小姐也说感冒了,起不来床呢。” 诶? 北星第一反应是完了,这得做核酸、要隔离。 还是看着佣人的模样回应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来的是另一个世界,但还是忍不住嘀咕道,“难道是什么传染病吗?还是流感病毒?” 她想不出答案。 因为刚才跟苏明绣那个莫名其妙的亲吻,她被吓得清醒了不少,趁着这会儿还有力气,准备去北琦明和周韵的房间看看怎么回事。 经过走廊的时候,她无意间瞥见客厅电视柜的那只黑色怪兽,比起昨夜,这怪物周围萦绕的黑气更多了,乍然看去,让人觉得别墅的一楼都是乌烟瘴气的,甚至都快看不清楚天花板吊灯的边缘了。 她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等到进入姐姐和母亲的房间,发现屋里也萦绕着那黑气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还是把问题想的太科学了。 她们俩的生病……肯定跟楼下那个怪兽有关系。 北星没再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走廊边往下看,盯着那怪物,表情有些恹恹地想,难道自己真活不过苏明绣的头七吗? “是貔貅。” 苏明绣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出现,伫立在她的身旁,好似完全没把先前的那个插曲放在心上,语气冷静地说,“但也不完全是。” “貔貅?” 难道就是父亲之前买下来的那个? 可是…… 那玩意不是跟着车祸一起在火海里被烧毁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家? “那究竟是,还是不是?”她转头看苏明绣。 “外形是,内里么……装了些古怪的玩意儿,你们家的人应当是被它诅咒了。” 苏明绣方才就在她的影子里,同样也看到了北星家里人屋里那股环绕的、充满不详的黑气。 北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又说,“可以告诉我要怎么做吗?” 其实她已经想明白了昨晚苏明绣会出现在她床前的原因。若是这厉鬼有办法,应该会告诉自己,就算要卖关子,或者是为了别的什么,现在也到了该说出来的时候,但是这厉鬼没有说。 故而北星就猜到了,或许……对方其实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所以,她只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能缓解一下当前的局面……也很好,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眼睁睁地等死。 “试试雷法吧。” 到最后,苏明绣也只能这么回答。 其实她能保护北星,只要同这个人类签订契约,她能将对方身上的诅咒转移到自己身上——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在那之前,总还是需要再想些其他办法的。 这时候,苏明绣又想到之前碰见的那条同她容貌相似的黑蛇…… 要是能得到那条蛇的道行和力量,倒也不是不能跟这古怪的貔貅一战。 - 雷法有法术、符箓等等方法呈现,都是通过不同的施术手段引来天雷,然后以天雷的至刚至阳的纯粹力量,粉碎一切的邪魅。 但无论是哪一种,苏明绣都没法给北星做示范。因为厉鬼的纯阴之体无法碰到天雷,而无论是法术召唤还是通过符箓,都会对她造成极大的威胁,届时法术、符箓未成,很可能雷先来把她劈死了。 她只能把步骤和画符的那些咒语都教给北星,然后在旁边看。 在前所未有的压力下,北星只听她讲完一遍,就已经记住了所有,等到沐浴出来,净手、点香之后,又念了画符前需要的净身、净心、净口咒。 因为没有特殊的墨,所以她以朱砂为墨,随后便闭了闭眼睛,凝神回忆雷符的画法。 很奇怪的,明明是普通人看一眼就觉得杂乱无章、不知究竟是什么图案胡乱交织的笔画。在她闭上眼睛之后,竟然有了开头、延续,一路到结尾的构造。 她的手无意识地在空气中跟着画了起来。 符头、主事神佛、符腹、符脚、符胆—— 一笔天下动。 苏明绣早在她开头的时候就察觉到别墅外的天空阴了下来,潜藏入房中的阴影里。 等到符成之时,便听见惊雷自窗外响起,有紫色、青白色的闪电穿过云层。 佣人们在外面收起了之前晾晒的衣服。 北星睁开眼睛,见到在空中散发着金光的符箓符号,正想跟苏明绣得瑟一下自己一次就成功,环顾四周,才发现厉鬼已经消失了。 而那毫无载体、只因她一笔书就而成的雷符,伴着雷声阵阵,金光暗淡下来,终究消散在空气中。 她没再顾上炫耀或求证,直觉告诉她这雷符就该如此画,匆匆到了桌案前,提笔、运气,在符纸上落笔。 没有人告诉她,一笔书就的符箓含有怎么样惊人的威力,也没有人同她说出这是怎么样的天赋。 画符的时候,北星什么都没想,直到惊雷与闪电从窗外落进,飞进她这符箓里,让上面出现一枚小小的闪电标志时,她才反应过来,为了以防万一,这一张雷符可能不够。 她趁着状态好,干脆连画数十张。 -- 第379页 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发烧生病这件事。 等她将这些符箓都小心地收好之后,环顾四周,叫了声“苏苏”,然后同她展示了手中厚厚的一沓符纸,面色潮红、眼睛湿漉漉地问,“咱们现在就下去?” 来个万雷天牢引劈死那个貔貅! 苏明绣看了她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在北星要朝客厅去的时候,忽然按住了她,“先量体温,再吃药,它就在那儿,又跑不掉。” 跑了倒是对北家来说是好事。 北星这会儿也觉得有些疲惫,不知道是被这莫名其妙的感冒折腾的,还是刚才的画符耗费了精力,不自觉站在原地。 恰好佣人将感冒药和体温计都送了上来,北星就在屋里多待了五分钟,等拿出体温计之后看了一眼—— 37.8度。 没到要吃退烧药的地步。 她用热水冲了感冒灵,饮尽之后,想趁着药效没发作,拉着苏明绣的衣袖要往外走,厉鬼低头看了眼她的动作,任她将自己充当支柱,随着她往前。 她们俩站定在那电视柜跟前。 管家起初还有些不解,看她这架势,不知她要做什么。直到北星让他把一楼二楼的佣人都叫回房间。除了正在厨房忙的,其他这半小时都不许出来。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管家犹豫片刻,想到二小姐从前也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还是应了,“好的。” 那通体漆黑的貔貅不知是不是已经猜到她的把戏,本来还是静止的、一动不动的状态,这会儿却仿佛有了灵性,眼珠凝视着她,那似龙非龙的兽首因为周身散发的黑气,透露出一股可怖的邪佞气息。 它缓缓咧开了嘴,似乎在嘲讽北星的不自量力。 北星站定在原地,先挥出一张五雷符,那符箓光是冲着貔貅,就让它有种面对天雷滚滚的感觉,周围溢散的黑气因为这张符的威胁,统统收了回来,变成更为凝实的一团,率先发动攻击,朝符箓而去! 五雷符受到邪佞挑衅,符箓上绽放出金色的光芒,自动吸引外面天空的雷落入里面,一时间只听客厅噼里啪啦作响的动静,吊灯玻璃破碎、电视柜发出爆-炸般的动静,北星感觉面前猝然变成一片白,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是被引进室内的雷太强,让她短暂失去了视觉! 隐约间,她感觉自己身上一凉,紧接着身不由己倒退着飞远,原地只有那轰隆隆作响的雷,北星不得不闭上眼睛,本能地抬手去摸那护住自己的厉鬼,可是对方又很快消失,让她摸了个空。 良久,北星重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掌心落了些红色。 不知道是谁的血。 她再去看客厅,只见到一片电视报废的烟雾,还有仿佛被强盗闯入的凌乱,玻璃渣子碎了满地,连之前自己躺过的沙发都毛絮飞漫天……整个别墅一楼面目全非。 但在那些烟雾散去之后,她发现,那只貔貅仍然屹立原地,或许是因为太黑了,看起来竟然毫发无损。 北星从地上起来,还想掏出更多的雷符,忽然听见屋外面的动静,“怎么回事?家里炸了吗?刚才怎么会有闪电进屋?” 是北父。 北星只能将雷符都装回去,还在想要怎么跟回来的父亲解释自己比二哈威力还大的拆家行为,先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但因为神情过于倨傲,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那条蛇妖苏锦,并非苏明绣。 “苏大师快请进,管家——星星,你今天怎么还没去学校?”北父穿着西装,身后还跟着助理,落后苏锦进来时,北星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西装有些皱巴巴的、发型也不太对劲。 她说了句今天没课,而后又匆匆往那边走,“爸,你这是怎么了?” 北父登时很是自责的模样,说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差点出了事故,丢了一笔大单子,所幸遇到了这位苏大师,才能逢凶化吉,这就请大师回来化解家宅的劫难。 北星:“……” 她翻了个白眼,“爸,她是蛇——” 蛇字刚发一个音,她就发现自己的嗓子眼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张了张嘴,而后对苏锦怒目以对。 苏锦不紧不慢来到她跟前,而后转头对北父说道,“没错,令媛这是被您家里的脏东西缠上了,失声就是对方夺取她身体控制权的重要表现之一,再不阻止,她很快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了。” 北星:“!” 靠! 她听着这条臭蛇胡言乱语,只能瞪圆了眼睛,无法抗议,面颊憋的更红了。 就在这时,苏锦俯身作势要观看她的状况,实际上声音压成细细一线,送入她耳中,“刚才的雷是你引来的?干得漂亮,那厉鬼也叫你劈伤了,正是我找她的好时候。” 北星瞳孔骤然一缩。 北父浑然不觉,还有些着急地跟上来,想请苏锦给一个解酒的办法,于是北星只能继续听她忽悠,“这简单,给我准备个房间,其余人都不要靠近,我给她将邪祟拔除就行。” - 最后这房间就选的是北星卧室。 她好像还没从苏明绣被她的雷符伤到的事情里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有些愣。 直到屋里只剩下她和苏锦,脚边的阴影颜色忽然加深,鲜红色从里面满满涌出,直到苏明绣出现。 -- 第380页 “我还没找你,你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说着,她挥了下衣袖,解除了北星刚才被这蛇妖禁言的状态。甫一得到自由,北星先绕到她身边,“你、你没事吧?” 苏明绣仍是那副慵懒的神态,反而将她往身后推了推,“少听她忽悠。” 雷确实朝着她来了。 只不过她消失的快,并没有因此受什么伤。 苏锦的目光在她们俩之间游移一圈,颇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北星能毫发无损地解掉身上的淫-毒。 这个苏明绣…… 她阴阳怪气地冒出一句,“你还挺珍惜她。” 苏明绣没吭声,有灰色的雾气从她周围溢散开来,这是没打算和苏锦废话,想直接动手的意思。 蛇妖受到如此挑衅,冷哼一声,“上次你就带着这个累赘,这次你还是,你以为结果会有什么改变吗?” 话虽如此—— 这次她却选择先将人质控制在手里。 北星被她轻轻掐着脖子,卡在身前的时候,苏明绣并没变脸色,就连北星自己,在听见苏明绣之前的回答后,也跟着放松下来。 她这会儿格外松弛,一点不像是被挟持的,反而任由苏锦打量。 “明明一点都不特别,你到底靠什么吸引她的?”她的指尖沿着北星的侧脸满满滑落,像是冰冷蛇信子般留下一串湿腻痕迹。 北星不自觉抖了抖,却只是垂眸。 就在这时,苏锦动作骤然一停,把她的下巴抬起来,感受到指尖的热意,很快地出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留你一命。” 她低低地笑出声,“发着烧的人类,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第167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0) 北星无意识地屏住呼吸,看起来像是被苏锦所说的话吓到。蛇妖见她如此,似乎料定苏明绣没法在自己拥有人质的情况下做些什么。所以更加放肆,微凉的身躯和北星越贴越紧,直到—— 冥冥中,轰鸣的雷声自窗外响起。 对这一切感知格外敏锐的蛇妖第一时间抬眸去看,浑身绷紧的刹那,北星低头对着她的脚用力一踩,弥漫在周围的灰色雾气朝她裹挟而来,在雷电穿越云层的刹那,趁着黑蛇反应不过来,把北星全然裹住。 一人一鬼消失在房间里,像是藏去了另一个空间。 北星因为之前被闪电晃到眼睛,所以早早就闭上了双眼。直到感觉四周都是漆黑一片,才悄摸睁开,而后就见到不远处的金元宝堆。 之前来的太匆忙,全部心神都在戒备上。所以没有太多的遐思关注周围,现在她盯着那堆元宝,后知后觉地说,“这不会就是我给你烧的那些吧?” 苏明绣一手虚虚搭着她的后腰,注意力都用来预估外面的状况,猜测苏锦在这一张五雷符里能坚持多久,故而没有回答。 但这不置可否的态度,让北星自己找到了答案。 本来折的时候觉得这金元宝就够多了,没想到在这空间里看,只觉这元宝堆连小丘陵都算不上,未免过于寒碜。 ……以后还是得多烧点,毕竟苏明绣也算是她的便宜师父,只要能熬过这场死劫,她保证带领对方共同富裕。 北星还在不着调地想着这事,下一刻就发觉腰身一紧,周围的灰色雾气仿佛要散开,她登时紧张地开始扒拉苏明绣的脖子,“等等!” “嗯?”想到那黑蛇的功力,苏明绣觉得这正是趁她病、要她命的好时候,不知道北星在这时候喊停是想做什么。 北星根据之前用五雷符炸貔貅的一点经验,认真掰了掰指头,“我们现在出去,会不会太早了?” 容貌旖丽的厉鬼沉默片刻,问她,“你丢了几张符?” 北星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个很奇怪的手势,二指间空隙不小。苏明绣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数字手势,难得有些不确定,“两张?” 按照她对那五雷符画成的观感来判断,这两张仅够让这蛇妖伤个皮毛。 所以勒在北星腰间的力道不仅更紧,还有要将人即刻扯出此界的趋势。 谁知女生摇了摇头,也疑惑自己是不是比划的不够清楚,所以这个“捏”的手势更夸张了点,甚至还举到了苏明绣的跟前,认真道:“是……这么厚!” 苏明绣:“……” 想到那黄裱符纸单张的厚薄,她现在有些想象不出来吃下这个天雷大套餐的苏锦是什么感受。 死大约不可能,但脱层皮……是肯定的。 北星想到自己那么漂亮的卧室要在这五雷轰顶噼里啪啦的破坏里作陪,忍不住捂了捂小心脏,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北家家大业大,经得起造作。 为了不听心中滴血的声音,她不得不拉着苏明绣的衣袖,跟她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刚才踩了她一脚,她好像还挺痛的。这蛇的脚是什么变的?难道她的原型是一条四脚蛇?” 苏明绣:“?” 她扬了下眉头,觉得自己应该把北星的这句话录下来,等会儿对战时放给苏锦听,必定能把这只黑蛇气到心法逆行、走火入魔。 出于同那黑蛇间特殊的联系,苏明绣难得替对方说了一句,“四脚蛇是蜥蜴,不是蛇类,修不成蛇妖。” “哦。” 北星摸了摸鼻子,似是觉得丢人,开始四处张望、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你这个到底是什么地方?厉鬼的个人空间吗?还是什么?怎么只有我给你的金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啊?” -- 第381页 这问题苏明绣说不上来。 她到现在还没捋清楚自己究竟丢了什么。而这个独特的空间,像是与她伴生,只要她一念变化,就能进入其中。 但她根据以往的知识和经验能够判断出来,恐怕这并非鬼界、也不是每个厉鬼都能拥有的东西。 所以她只能说,“不知道。” 北星觉得自己又把天给聊死了。 她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往雾茫茫的上空忘了忘,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多久,拉了拉苏明绣的袖子,“我感觉再多的雷这会儿应该都劈完了,要不咱们现在出去看看?也不知道这蛇妖原形多大,万一她真叫雷劈死了,那些什么蛇骨、蛇皮、蛇胆,应该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吧。” 北星越说越兴奋,感觉自己像是超级玛丽,随便碰一碰就能掉出很多的金币来。 叮咚! 苏明绣见她两眼发光,也没拒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灰雾将她裹挟,她们同时回到北星的房间里。 说是房间实属有些抬举—— 几十道天雷的作用下,这个别墅连角顶都被掀掉,或许从外面看去,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发生了火灾,毕竟小半边都陷入了焦黑。 而房间里那些昂贵的家具都化作焦炭,地板也变成凹凸不平的坑,这要说是猪圈,猪看到了都得抗议。 这是灾区。 做好心理建设的北星看到这些,仍然眼前一黑,还是角落里仍在挪动的、漂亮黑鳞脱落一半,焦掉一半的黑蛇引起她的注意。 但她的目光才刚朝那边扫去,就感觉到自己的双目都被冰冷覆盖,紧接着,她什么都没法看见。 苏明绣知道她胆小,不让她去看那条蛇张开巨口,猩红色竖瞳里满是恨意的可怖模样,无数的灰雾从她的周围弥漫,像是丝丝缕缕的线,浸入那黑蛇身上的伤口里。黑蛇吃痛翻滚,朝着她们俩发出“嘶嘶”的声音,状若恐吓。 然而厉鬼不为所动,阴森鬼气全然避开身前的人,朝着苏锦去的同时,那些扎入黑蛇鳞片里的灰雾如钢针般,扎得更深,房间里得焦炭味道下,还有浓重的铁锈味溢出。 黑蛇的翻滚、挣扎,都像是已经落入蛛网的猎物,只徒劳地消耗自己的力气。 【我已经警告过宿主,请在与主角相爱、获得她的力量后,再收回这厉鬼的力量。可惜你一意孤行,如果任务失败,你将万劫不复,失去所有。】 机械音在黑蛇的脑海里响起。 “闭……嘴!”苏锦在无尽的疼痛里,还能抽出空怼它。 紧跟着,她看向苏明绣,语气仍是威胁,内容却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你若是现在将我吞噬,就别想解决掉北家的那只凶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类于诅咒中死去。” 她每说完半句,那些灰雾就在她血脉里扎得更深,到后来,更像是要活生生种在其中一样,让苏锦疼痛不已,只觉这比自己方才挨雷劈受过的苦痛更深,浑身的骨血都要在这痛苦里湮灭一样。 但苏明绣始终没有心软,直到黑蛇彻底失去挣扎的力量,原形逐渐变小,最后变得如蚯蚓那般,才松开盖住北星眼睛的双手,上前去,将这条黑蛇捡起来。 当黑蛇的生息都被她攫取之后,苏明绣那股奇异的感觉越发强烈—— 直觉告诉她。 把这条蛇的力量炼化,应当有不小的收获。 不过,正如她所说,下面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凶兽存在,应当先把这麻烦的东西解决了。 苏明绣二指捏着蛇头,同黑蛇虚弱的红眸对视,“给你一个机会,说说底下那貔貅的底细。” 北星走到苏明绣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本来是害怕给这黑蛇反击的机会。但见到她不过自己的指节粗,又觉得自己行了。 变小的黑蛇身上伤不那么明显,完好处的黑鳞光泽比玉还要漂亮,北星跃跃欲试地想伸手去摸,小声嘀咕,“还挺可爱的。” 苏锦:“?” 她飞快弹起上半身,张开嘴朝着北星的方向“哈”了一声。 苏明绣给过了她机会,见她冥顽不灵。当即松开手,任由这小黑蛇掉在地上,然后不紧不慢地抬起脚,踩上了黑蛇的尾巴。 “等、等等!” 苏锦先前被那北星踩了一脚就觉得很痛,没想到这妻妻俩都好同一口,想到自己漂亮的尾巴要被踩扁的样子,觉得自己还能再拯救一下,“我说我说我说你脚下留情!” 苏明绣屈尊半蹲下来,细长的眉头微扬,像是在警告,这是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 - 北星莫名被灌了一大堆古怪的知识点。 譬如苏锦和苏明绣长得这么相似,是因为她们俩原本都是一体的……而关于那貔貅,之所以不惧五雷符,是因为有人用龙鳞给它镀了一层,龙本就是历经雷劫而不死的存在,所以无惧雷电是应当的。 想要解除这貔貅给他们家带来的厄运,先得想办法把这龙鳞给取了,才能将它驱赶或者消灭。 “那……要怎么做?” 北星虽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但因为对北家来说这劫更要紧,所以还是先问了最重要的这个。 “龙身上除却逆鳞,最重要的就是集它修行精华于一体的龙珠,只要能借龙珠的力量,那龙鳞的庇护自然不足为惧。” -- 第382页 苏锦,也就是现在可怜兮兮盘在苏明绣手腕上的小黑蛇,一边吐着信子、对北星露出瞧不起的眼神,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龙珠? 需要集齐七颗的那种吗? 北星表情变了变,苏明绣觑了眼她的神色,猜到她又在胡思乱想,干脆转开目光,继续问苏锦,“所以,那颗龙珠,在楚音希身上?” 黑蛇吐信子略略略的动作停了。 它整条蛇一僵,瞳孔缩小如针尖,震惊地看着苏明绣,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到的。 北星则是恍然大悟—— 主角光环它又出现了! 后知后觉地,她想起了楚音希之前与她掉落山洞时身上亮起的金色光芒,还有那颗据说从小被她佩戴在身上的珠子。 回忆昨日在学校里碰见的场景,她俯身同苏明绣手腕的黑蛇对视,“你接近她,是为了得到这个吗?” 苏锦正想说那必然是因为爱情,但不知为什么,无端端从苏明绣身上感觉到不悦的气息,黑蛇怂了怂,乖乖把话题转回去,“总之,楚楚心地善良,你只需联系她,她自然会来帮你。” 在救命的事情上,北星还是相当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她当即给楚音希打电话,结果那边刚接通,她才知道,今天是他们学院的集体活动,楚音希并不在学校,而是坐着去郊游的大巴离开,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来。 也就是说,北家还得再忍耐这貔貅怪物一天。 - 夜晚。 北星自己的房间被白天催动的五雷摧毁的过于彻底。所以她得临时换个屋子睡,不过这个有佣人们操心。让她感到胆战心惊的,是正在饭桌旁同北父交谈的……红衣女人。 北父丝毫没意识到坐在旁边的苏大师已经被调换过。虽然疑惑过为什么对方换了一身红衣,但想到白天屋子里响起的惊雷,还有家人们的平安无事,他很快说服了自己这都是大师的本领。 甚至还劝北星给苏大师倒茶倒酒。 苏明绣抬手把她按回原地,指尖摸上她的手腕内侧,感觉到她还有些低烧,凑过来低声让她好好喝自己的粥,不要动来动去。 而同样被病缠身的周韵跟北琦明,则是根本没出现在晚饭餐桌上,她们的那一份由厨房准备了直接送到房间里去。 北父想到进门时的场景,再看苏大师跟小女儿的互动,“星星,难道你跟大师以前见过?” “没……没有啊。”北星下意识看着苏明绣,犹豫着应。 而坐在主位上的女人则垂着眼眸,随口漫应,“一见如故。” 北父“哦”了一声,看她没怎么动筷子,又问她是不是今天的晚餐菜式不合心意,北星立刻开口,“爸,这么漂亮的仙女都是喝花露的,不吃我们这种凡餐好吗?” “啊?那我……明早让人收集一下?” 见北父真信了,苏明绣斜睨旁边这个扯谎也不走心的人,轻叹一口气,“不用了,伯父,我最近辟谷。” 总之,一顿饭下来,气氛也算是宾主尽欢。 直到回了房间。 北星看着缠在苏明绣手腕上的黑蛇,把憋了很久的想法悄悄吐露,“我……可不可以摸一下?” “不可以!”苏锦立刻竖起上身和脑袋,做出攻击和警告的姿态。 下一秒,它就被捏住七寸,苏明绣随手把它递到北星的面前,随后就见女生小心地伸出手,摸了摸小黑蛇的尾巴,被那微凉的、润润的手感所征服。 她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 苏锦:“!” 黑蛇尾巴尖轻轻勾了勾,还没等缠上北星的手腕,就被捏着七寸提远了。 苏明绣将黑蛇收回袖子里,提醒北星一句,“你还没退烧,去床上休息吧,今晚我不陪你,有事叫我。” 说完她就消失了。 北星有些失落地应声,可惜只能面对空气。 灰色的空间里。 黑蛇如临大敌地看着苏明绣,明明只有挨揍的份儿,偏要出声挑衅,“这么普通的人类,你怎么还如此宝贝?” “收好你的骚尾巴——” 苏明绣冷漠地将她提起来,警告道,“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帮你剁了。” 苏锦:“?” 她愤愤地回答,“我可是如今三魂中唯一有身躯的,你剁我的不就是剁你自己的?何苦这样自相残杀?” 苏明绣想到她看上楚音希那眼光,轻嗤一声,很不屑同她共享身躯。 黑蛇安静了一会儿,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腕,“楚楚比她好看多了,你要不要考虑移情别恋一下?” 厉鬼径自打坐修炼,将她的话当作耳旁风。 苏锦讨了个没趣,在这遍地鬼气的世界里,她一个妖物根本没法修炼,也没法自己找乐子,也不知道在那里胡想些什么,红色眼眸东看西看,最后也闭上了眼睛。 三刻之后—— 苏锦内视自身,却发现自己看到的画面格外奇怪。 都不是她记忆中的东西。 但都和那个……北星有关系。 有冷淡的、可爱的、呆呆的、忘恩负义的、甚至……还有叫自己“小妈”的,苏锦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是谁的意识世界,而后便喜上心头,在这里面快乐徜徉。 等苏明绣发现,将她意识驱逐出去之后,就见黑蛇一路游上她肩头,红色眼睛里都是奚落的神色:“我以为你多正人君子,原来想做的事情比我过分多了——” -- 第383页 “大家都是一丘之貉,你就别装了,你老实说,真不想试试北星发烧时候的感觉吗?” “会很热,很紧的……” 黑蛇两只眼睛的红越来越妖异,声音近的就在苏明绣耳边响起,沙哑而低沉,仿佛是她心中那些恶劣念头的化身。 第168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1) 黑蛇被灰色的雾气缠绕,那雾气比它更加凶猛,让它霎时间想起自己方才被这灰雾钻入血肉里、一寸寸扎进的痛苦,远远看去,像是两条蛇绞在一起,做剧烈的缠斗。 黑蛇始终不敌灰蛇,到力竭的时候,只能软绵绵地松下来,任由灰蛇将它一寸寸绞紧。 直到苏锦没有时间胡言乱语,在旁边打坐的苏明绣才慢慢睁开眼睛,问她:“现在学会安静了吗?” 苏锦因为之前被北星那些五雷符劈出内伤,又被苏明绣趁机将鬼种种入,而今才不得已受这厉鬼驱使。 但这条蛇一点看不出屈辱的意思,红色眸子里满是势在必得的意味,好像确定了从前分开的三魂中,唯有自己是主宰。 见苏明绣没有任何回答,周身的灰色雾气在警告过后也散去,她又找死地继续挑衅,“难道我说错了?虽然你现在厉鬼之身,阴气缠绕,凡人承受不住,却不是没有办法——” “等你我将昔日三魂齐聚,虽无法将曾经的龙筋、龙骨、龙血寻回,但有龙珠内丹在,借修行重归龙神之位却不难,届时神躯是至刚至阳之力,现在是末法时代,天材地宝统统难寻,你到时再想碰她,可就难了。” “毕竟就是在上古时期,龙寻找的伴侣也有诸多承受不住力量的,何况是世间最脆弱的凡人。” 苏明绣半敛眼眸,从她的话语里得到诸多的信息。 原来这一世……她并非是简单的厉鬼,而是从云端跌落的龙,地魂、天魂、天魂分离,身躯毁灭,就连内丹龙珠也落入凡人之中。 看苏锦的形态就知道,曾经这条龙是从蛇一步步修行上去的,所以境界坠落,便恢复最初的模样。 比起先天龙神,蛇想要修行成龙,要吃的修炼之苦就多了。先是要集三魂,而后又要合龙脉,若不合,也要在修行路上坚持走正道。 否则一旦堕成妖魔,就再无成龙希望。饶是如此,也要再历化形、化心、化指、雷劫四种劫难,其中每一层都凶险万分,从蛇变做蛟、又要从蛟变龙,每次蜕变皆九死一生。 不过。 苏锦又是怎么想起来这些事情的? 苏明绣打坐时流转的鬼力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她并不着急探寻苏锦身上的秘密,蛇性除了一个淫字,还有狡诈阴险在里面,一切的真相,她可以等有足够力量将这条蛇融合之后再去探寻。 见到她仍然不为所动,苏锦觉得没劲极了,也不去搭理她,干脆在这遍布鬼力的世界里,追自己尾巴咬着玩,甚至还能无聊原地把自己打个结。 - 北星半夜的时候感觉到有微凉的、湿润的毛巾贴上自己的额头。 很好地缓解了她的热燥感觉。 她从睡梦中恢复了一点意识,但最终却没有睁开眼睛,好像对给自己带来这熨帖微凉的人全然信赖,身体对那气息已经十分熟稔,甚至还将脑袋往外面的方向挪了挪,无意识做出要讨摸的架势。 苏明绣从她夜晚高烧反复的状态里,知道再让那貔貅祸乱下去,北家人的性命恐怕都难保住。 随手摸了摸北星的脑袋,她漫无边际地想,无论如何都要在明天将楚音希带来。 好在楚校花非常遵守诺言,也同样心系北星的安危。不过她清早来拜访的时候,还是将听到消息下来的北父吓了一条。 这位北家的顶梁柱昨天一宿都没睡好,短短的一晚上,他就收到各种消息,不是合作的工厂着火无法按期提供材料,就是某些已经谈好、就差牵合同的大公司突然反水,要不是家里妻女都在离奇发烧,他不得不信这个邪,真的会以为是自己平时得罪了什么人,才要被这么突然搞一波。 “小楚?” 楚、北两家都是同城有名的家庭,互相之间长辈晚辈都是认识的。因为家里这个情况,北父很担心她进来也遭遇什么不测,所以只在门口问她有什么事情。 楚音希还不知道北家的情况,想到昨天北星的电话,礼貌且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顿时就见北伯父皱了下眉头。 “星星这也太胡闹了,小楚啊,我记得你家长辈们有修行的,不如你先将家里的长辈请过来,我们家里的情况……伯父也不想害你,这怕也不是你能解决的。” 他话刚说完,后面就有声音越过,“楚楚,你总算来了,爸你让让。” 北父:“?” 听见小女儿的声音,他转过身,正想说话,却看到站在北星旁边的红衣女人,登时喜笑颜开,“苏大师。” 楚音希胸前的龙珠又开始发热了,她本来以为这人是苏锦,还准备打招呼问问她怎么在这里。但在珠子冒出热量包裹她的时候,她眼中忍不住露出几分戒备。 苏明绣还不知道龙珠为什么会认她一个凡人为主。但见到这情况,也知道自己在场会比较麻烦,给北星使了个眼色之后,她回到屋里,将那条蛇放出来。 苏锦猜到情况,落地后也不急着变成人形,而是慢吞吞的爬上桌子,懒洋洋地把自己圈起来,猩红色的眼睛里都是幸灾乐祸。 -- 第384页 “想让我帮忙?你求——” 话还没说完,她浑身上下就开始疼痛,想起这该死的厉鬼弄出的东西,黑蛇好没骨气地喊停求饶,然后就听见苏明绣慢吞吞地说,“解决这件事,我重新放你去见你的楚楚,否则今天就把你炼化。” 苏锦:“……” 哼! - 北父最终被请回了屋里,客厅只有楚音希、苏锦和北星三位,而苏明绣隐匿了身形。 因为是要救人,所以楚音希听完她们俩的理由之后,就同意将护身符借出,其实她隐约知道自己佩戴的这颗珠子不凡,而且要是她不同意,任何人都无法将它给抢走,所以出借时,也没有什么不情愿。 苏锦教了她一会儿该怎么使用这珠子的力量逼出貔貅身上的龙鳞,而后就给出时间让她练习。 不多时,楚音希站在那黑色的貔貅玉兽面前,闭上眼睛不知念出一段什么,只见客厅金光乍现—— 一声悠长、回荡深远的吟叫响起! 原本站在她身后的苏锦脸色发白地倒退了好几步,北星双膝也有些无力发软,还是被一双冰冷的手捂住耳朵,才勉强站立。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看到那一直神情怪异、像是在笑的貔貅黑色眼睛睁圆,身上莫名其妙也跟着冒出金光。 一片、一片、又一片。 每一片龙鳞亮起,接触的地方就像是被岩浆烫过,貔貅发出一阵堪称惊恐的叫声,接触的地方冒出黑烟,随后,它这玉石身躯竟然开始融化。 她们眼睁睁看着这黑色的貔貅化作一滩水,又在这大作的金光里,蒸发地什么也不剩。 与此同时,北星感觉自己的身躯陡然一轻,有什么沉重的、难受的东西瞬间远离了她。 应当就是那貔貅带来的诅咒。 北星松了一口气,在楚音希的珠子失去光亮之后,上前跟她认真道谢,同时还留她吃午餐。 旁边的苏锦看见那几片响应龙吟后、如今变回黑色的龙鳞,不发一言地上前将它们收走。 苏明绣仍然没有显露身形。 可楚音希摸着自己脖颈间挂着的、仿佛在时刻给她指引阴森气息所在的珠子,看着眼前的北星,她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还是执意要跟她在一起吗?” 北星瞬间意识到她说的是谁。 想到当初为了保命撒的那些谎,都是为了过今天,让既定的命运轨迹改变。 但现在想象,好像这个谎只能往下撒。因为她和苏明绣的联系,确实越来越紧密。 她不说话,神态却格外坚定,就是默认了。 楚音希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已经没有话能劝她了。但凡人和厉鬼纠缠,总会厄运缠身,今天能有自己的帮忙,下次、下下次却不一定,想到刚才苏锦介绍的情况,她想了很久,出声道:“你既然能画出这么厉害的符箓,说明你也是有道根的,我听家里的人说,过段时间会开一个玄学交流大会,我这个外行帮不上你,但或许……有更厉害的人能够给你帮上忙。”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名帖给你寄一份。” 北星没想到还能有这个意外之喜,当即应道,“好,那我先谢谢你了。” - 楚音希最后也没留下来用餐,而是选择同苏锦一起离开,北父知道家里的事情解决,想要给她们报酬和答谢,楚音希没同意,倒是苏锦拿走了一张大额支票。 北家的这大庄园受到北星之前的两次五雷符袭击,现在也不适合住人。在修缮期间,全家人决定到市中心的另一栋别墅去住。 下午的时候,周韵和北琦明发烧已经退了,周韵还过来看了看北星的状况,发现她只是蒙头在屋子里睡,就没打扰,而大姐北琦明早早就去公司给父亲帮忙。 傍晚六七点。 北星在另一栋屋子里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浑身没那么难受了,想起来自己漏下什么事情,赶紧掀开被子下床穿鞋,差点被地毯绊了一跤。 还是一只冰冷的手把她扶住。 “这么着急?” 北星晃了晃神,回头去看苏明绣,不解地问:“你……今天一直都在这里?” 苏明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眉头拧了拧,意有所指地问:“你想我去哪儿?” 北星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什么,对苏明绣笑了笑,很快出门去叫来管家,问他今天搬家时让带的东西有没有捎上。不多时,北星的书房里,就多了一张桌子。 桌上放着两束菊花,一个木牌位,并一个龛笼,比起那些寻常能见的供品,让苏明绣更在意的是,旁边的那些祭祀用品,有衣服,饰品,房子……还有一袋子元宝。 她眼皮一跳。 其实苏明绣知道今天是她的头七,因为在北星沉睡的那些时间里,她又让苏家亲戚们烧的金元宝砸了满头,好在这次他们只烧了一小时。 但她没想到,之前北星让买的那些东西……都是为了给她今天用。 在管家把一个冷藏的蛋糕端上来之后,苏明绣更讶异了一点,她觉得小孩儿给她过的不像是头七,像是生日。 不过蛋糕非常精致,上面有一瓣一瓣细长的菊-花点缀,拢共两层,由黄白与茎叶的绿构成,比起用来吃,更像是美轮美奂的水墨画。 北星先点了三炷香,往香坛里插,然后看了看苏明绣身上没换过的红色衣服,开始给她烧各种个样款式精美的祭服,都是专门找人定制设计的,比照国风古装来做,也有一些现代装,可谓各式各样十分齐全。 -- 第385页 “虽然知道你现在跟人不一样,但是美女不可以只有一套衣服,我买了好多,你现在可以一个月三十天不重样地换了!” “蛋糕我本来也想找人做能烧给你的那种,不过好像没有这种业务。所以我等会儿切开,给你插上香,你应该也能尝到吧?” 火光跳跃,比屋里的灯光还亮,跃动在北星的眉眼间。 她面上有淡淡的驼红,不知道是之前在被窝里躺的,还是这会儿被烧东西给热的。 苏明绣本来想告诉她,这红衣不是因为自己没衣服穿,而是厉鬼在头七之前,力量不能完全控制,所以只呈现这种形态。 但她没说,只是看着在絮絮叨叨忙碌的女生,看着她的五官被火光一寸寸点亮,眸光映出这小小的人,神情无比柔和。 直到—— 北星开始往火堆里丢元宝。 苏明绣:“!” 想到在自己的空间里堆出小山的元宝,她难得阻止了一下,“别烧钱,够用了。” “多多益善?”北星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本能想多给她准备些。 其实这些元宝确实都可以第一时间被收进空间里,倒也不用一直追着苏明绣砸。 不过,厉鬼想了想,还是点头,任由她手里的几个元宝进入火堆,而后瞬间来到北星的身边,将她拉入灰色的空间里。 “你怎么……啊!” 北星起初还不知道她为什么将自己拉进来。但等那沉甸甸的金元宝不小心嗑过自己的肩膀落下,她就忍不住痛呼一声。 然后她迷迷糊糊想到了什么,从苏明绣怀里抬头看她,“所以……给你烧钱,你每次都要这样收吗?” 苏明绣点了点头。 结果北星眼睛突然就亮了,“那衣服呢?” “呃……”沉默片刻,厉鬼浑身的红色一分分改变,被一套月白的衣衫取代,衣衫上还有野鹤与流云暗纹,让她潋滟的、有些疯狂的气质突然改变,变得格外沉静。若非那毫无血色的肌肤,谁也不能将她认作非人的厉鬼。 “哇。” 北星低叹一声,没想到自己能看到奇迹苏苏,退后两步做观摩状,甚至还有些上-瘾,“再、再一套?” 苏明绣还真纵着她,连续换了好几套,发觉小朋友有要一次性看完所有的意思,就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适可而止。” “哦。” 现在她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裙,是交叉的分领,自腰身而下是蔓延开的鲜花样式,北星凑过去,摸了摸那衣服布料,感觉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凉意,好像是水做的一样。 她本来就还有些低烧没退,现在折腾一番,又倦又热,便主动朝苏明绣伸开手,“那你抱我出去吧。” 苏明绣想到她生病还给自己准备这些,只叹了一口气,然后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来,才刚踏出这灰色的空间,北星就双手扒上她的肩头,凑近闻了闻,发觉她身上的味道竟然是香灰的味道。 这次北星让人买的香都是最好、最贵的那种,没想到烧完闻起来…… 还挺好闻的。 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在自己颈间拱来拱去,苏明绣坐在床沿边,正想把她放下,动作却顿了下,“你在做什么?” 结果下一秒,也不知道北星想什么,忽然一口咬上她的侧颈。 用劲不大,松开的时候还舔了舔。 相比厉鬼这冰冻的体温,低烧时的人温度,确实可称得上“灼热”一词。 苏明绣整个鬼一僵,随后把人抱在腿上,面朝自己,轻卡着北星的下巴,沉沉的黑眸看进她的眼睛里,北星还在无意识地舔自己刚咬过她的几颗牙齿。面对苏明绣这诘问的眼神,她有些茫然,要怎么说? 就突然觉得这鬼好像真的挺喜欢自己的。所以为了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她就下意识咬了一口? 但这话说出来好像很自恋。 而且……当初撒的谎,对方也往下接过,她们俩犹如互扔烟雾弹。除了自己,很难知道对方的心意,除非更清晰地表露。 于是她只说,“感觉……你闻起来很香。” 闻起来香就能随便咬? 苏明绣垂下眼帘,左眼下的那一颗泪痣就显得格外潋滟,像是枝头一朵桃花,浅淡又妖娆。 就在北星觉得不太妙,想从她身上下去的时候,下颌就被那冰凉的手抬起,那檀香味儿更近一些。 而后,她听见对方微凉的声音不疾不徐落入自己耳廓,“是吗?那你仔细尝尝。” 话音落下—— 被她抱在怀里的人唇舌就被封住,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迟钝的惊呼“唔!” 好、好凉。 她突然想起来童年时候小卖部很便宜就能买到的绿舌头雪糕,柔软、却很冰,要是贪凉整个将软绵绵的前端塞进嘴里,就会被那冰冷冻得跳起来。现在苏明绣的吻落下,她也是这种感觉,更可怕的是…… 这根雪糕,舔不化,且还要来缠她。 永远都是那么冰。 好像自己的体温只是微末的热度,根本不能将对方捂热。 北星应接不暇,呼吸也不畅,脸颊变得越来越红,到后来,眼尾都被逼出泪来,好像被折腾得多么凄惨一样。 等到苏明绣松开她,这人已经在怀里发抖了,源源不断的热度从那副人类身躯传给她。 -- 第386页 她更不想放开手了。 但看怀里人眼尾发红,嫣红唇瓣微张的模样,她还是用右手指尖抹去对方眼尾的那一点湿痕。 是挺热的。 苏明绣想,可惜,亲两下都一副受不住的样子,真要换另一张嘴来承受,恐怕要哭得崩溃了。 她指尖抹过眼尾,又替北星擦了擦唇角,摩挲着她的唇瓣,黑色眼眸里是莫名的笑意。 北星听见她似乎很认真的在问,“现在呢?还觉得香吗?” 第169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2) 北星唇舌间还停留着刚才被雪糕肆虐的感觉,只觉自己的嘴唇都被冻麻了,现在听见苏明绣这么问,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如果说不香,就代表嫌弃对方,如果说香……就显得好像她很喜欢对方做的这一切。 可起初的试探现在也变了意味,让她分辨不出来苏明绣这个吻,到底是出于别的表达,还是单纯的,就想让她尝到更多的香味。 但刚才她光顾着冷了,哪里还有余力分辨那什么香味? 再说了,谁想吃一嘴的香灰呀。 呸呸呸。 北星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只能很缓慢地点点头,像是被人强迫一样——明明刚才主动咬人的是她。 苏明绣看笑了,凑近她稍许,在北星脱口而出的“还来?”当中,额头贴了下她的额头,本意是想试试她的发烧还严不严重。 但后面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厉鬼身,似笑非笑地撤开了,在北星的面红耳赤当中,把人放到旁边床上,又朝祭品的方向走。 “不是说要给我切蛋糕?” 刚才误会她还要亲的北星抬手搓了搓脸,努力催眠自己忘了刚才的尴尬,暗示自己速度失忆。 随后,她从床上下来,走过去拿起切蛋糕的塑料刀,看着这像是艺术作品一样的漂亮蛋糕,最后还是狠心从边缘切了一刀下去。 然后她把剩下的香点在这蛋糕旁边,表示把最多的给苏明绣,自己吃这一小块就行了。 这年头,若非特殊定制,没几个人会在蛋糕上选菊-花的样式让人创作,不过配上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这蛋糕就有种独一无二的感觉了。 “怎么会想到买蛋糕?” 苏明绣在缭绕的檀香味里,同样捧了一块蛋糕在手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切下来的。 北星听见她的问题,坐在这供桌前的蒲团上,咬着叉子想了想原著的剧情,在这本书里面,其实原主在苏明绣刚头七的夜里就已经死了,这么算下来,自己白天解决了父亲无意间迎回家的这只貔貅诅咒,现在又有苏明绣在身边,只要过了晚上十二点—— 就算是真的新生了。 “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得庆祝一下。” 北星认真地应她。 苏明绣头一次听说厉鬼的头七也算是好日子。但看小朋友没再多说什么,她也就很给面子的、慢条斯理地继续吃蛋糕。 直到又一句声音传入耳中,“谢谢你呀。” “谢我什么?” 穿着宛如晚礼服般精致的厉鬼面庞也极其艳丽,不论背景是什么,她都径自成画,一颦一笑,美得人挪不开眼睛。 北星都忘了嘴里的蛋糕是什么味儿,怔怔地看着她。直到苏明绣手里的蛋糕吃完,俯身而下,同她对视,红唇仍挂着淡淡的笑容,“这一切的麻烦能够消失,都是你凭自己的本事做到的,不用谢我。” 有一刹那,北星都要以为她跟自己一样也是穿越来的,甚至还通读原文了。 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知道苏明绣说的是貔貅这件事,面上露出灿然笑意。也对,她能平安地活到今天,全是因为开局一张嘴,苟命全靠吹。 ……就是不知道这谎言,什么时候被识破。 她不敢深想这个问题,垂下眼帘,换了个话题,“对了,楚楚说的那个玄学交流大会,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这听起来就像是原著里的剧情点,既然楚音希说里面或许有人能够解决她和苏明绣的相处问题,北星还打算去试试。 不过里面的大机缘,应该都是给楚音希留着的,毕竟主角光环在那里。 “随你,如果要去,先查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 苏明绣只这样说。 北星点了点头说“好”,她打算明天去学校上课时再跟楚音希仔细打听一下这玄学交流大会具体都是什么流程,再决定要不要去。 而后,她看苏明绣也没继续吃蛋糕,坛里的香也已经烧完了,屋里只留下余烬的香味,就叫了佣人来把东西都收走。 她自己则是去推了推窗户,然后回到书桌后面坐下,单手托腮,看着苏明绣的方向,“师父,咱们今天学什么?” 这两天她的身体状态不好,苏明绣就在心中默认了给她放假,打算等她恢复了之后再让她继续修习,没想到她现在主动提了出来。 之前北星沉睡时,苏明绣在这房子里转了转,发觉同她一起生病的周韵先前就恢复得不错了。 不似她这样,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看起来不像是单纯受到貔貅诅咒的影响,应该还有被自己的厉鬼气息改了运势的缘故,所以才这么倒霉。 从前苏明绣跟归眠在一块的时候,因为小徒弟最终也要走修仙道路。即便出身不好,也能通过后天的修行,改变一切; -- 第387页 后来跟萧周的小皇帝在一起时,小皇帝的个人时运已经和国运牵扯,苏明绣同样如此。 所以她不能更改她们二人任何一人的命运。但是现在是很难修行成大能的末法时代,凡人身躯的北星极其容易被她影响,而且运势本就普通…… 倒是可以考虑,给她改命。 想到这里,苏明绣抬眸看了看北星的面相。因为两人如今纠缠还不深,所以她还能大略地看出北星的一生运势起伏。 在符箓一道上,能画出五雷符的北星已算是入门,再想精进,除了需要搜寻那些符箓的画法,还需要考虑符纸、画笔的材质,这些就要看机缘了,不是人力能够强求的。 思索片刻,她说,“接下来教你如何改命。” 北星:“啊?”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明绣这话说得简单到好像就是教她做个西红柿炒蛋一样简单。 但是…… 改命?改命!那可是改命诶!逆天而行!要遭雷劈的那种! 况且就最近对玄学的了解,北星知道这命理一门有诸多流派,玄学之道有山、医、命、相、卜这五行,其实她学的符箓就算是山行的一种,后面四种都是为这一种服务的—— 但是,大约是因为先学术法的缘故,所以她不觉得山这门有多神秘。 而后面的四门才是让她觉得头大的,卜算要背的周易六十四卦卦象只是入门基础,而后要经过无数的实践,相、命和医也是如此。 想到之前画符要背诵的这些咒语,跟后面四门背诵的知识点相比,尤其是跟中医那些穴位知识相比…… 北星眼前一黑。 她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刚才究竟是哪来的自信,居然敢开口问苏明绣今天学什么? 她这穿越哪里是单纯转了个专业?这他妈分明就是转了之后还修一个第二专业,而且第二专业还类似于临床八年! 坐在椅子上的人瞬间瘫软,滑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甚至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说一个字就要顿一下,“天呐……我好像已经高烧到开始说胡话了……我刚才说了什么来着?师父,你可别把胡话往心里去啊……” 苏明绣被她气笑了。 一步步走到桌后,半蹲下来,好整以暇地问她,“今天不能学了?” “学、学不动了,我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师父。”看北星的架势,她似乎还打算当场给苏明绣表演一个挣扎起来、却不小心重新跌倒的样子。 苏明绣凝视她片刻,忽然起身提笔在桌上的稿纸空白处写了些东西。 随后,她蹲下来将这张纸交给北星,“让你家的佣人明天去药房买药,里面好几味可能比较少见,想办法去市面上购买,这对你的身体很重要。” 北星看到上面都是自己看不懂的药材名字,嘀咕了一声,“最近吃点感冒药就行,倒也不用吃中药吧?” “不是退烧的。”苏明绣如此回答。 “那是什么?” 北星看她没有要马上给自己填鸭教学的架势,立刻就放下心来,所以很放松的抬头去看她。 还是苏明绣抬手隔着衣服把她扶起来,让她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才漫不经心地答:“给你补补。” 补什么? 北星满头雾水,以为她是嫌弃自己的体质太弱、容易生病。不过这种应该也是对自己的身体好,所以犹豫很久,还是应下,“好吧。” 如果北星知道这些补药以后会派上什么样的用场—— 当下她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可惜。 - 当晚北星没有再撒娇让苏明绣陪着睡,大约是终于意识到这根大雪糕真的很冷,她睡着之后还在无意识裹紧自己的小被子。 第二天的大课是体育课。 北星跟楚音希一起在树下躲太阳,而一到学校就跟楚音希寸步不离的苏锦自然也跟了过来。 不过她有半边身体在日光下,半眯着眼睛靠着单杠的样子,像极了晒太阳的懒蛇。 先前在楚音希身上看到的那个黑色镯子,又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她们俩中间都经历了什么。 但北星没问,她在跟楚音希打听那个玄学交流大会的事情,听见楚音希说这大会说是交流,更像是比赛,每年都有一些很稀有的奖品,也有内部拍卖会,大家可以互换资源。总之是无论世家还是个人,去了都不会亏的地方。 北星正用手机狂记笔记,忽然瞥见那边的苏锦动不动就抬手挠头,发出的动静到了让人听着觉得恐怖的地步。 她下意识走远两步,甚至还左右看了看风向,确定自己没站在下风口的位置。 苏锦睁开眼睛看着她的方向,眼眸里闪过红光,“你那是什么眼神?” 北星直言,“嫌弃的眼神。” 顿了顿,她又说,“要不要推荐你去屑止痒的洗发水牌子?” 苏锦:“?” 她抬了抬手,做出一个要打人的动作。但神情忽然一僵,又放下手,烦躁地强调道,“我,不掉头皮屑,懂?” 也对,蛇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头发,确实不掉。 北星敷衍地应了,继续补充,“掉鳞片也很恶心。” 苏锦:“??” 她这次没管苏明绣催动鬼种警告她的疼痛,发誓绝对要揍北星,在旁边楚音希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单手就去抓北星的衣服。 -- 第388页 但是女生早有准备,预判似的倒退一步,唯有裙摆衣领被她揪住,还发出布料碎裂的声音。 北星愣了一下,不得不本能往前走,但她也没有束手就擒,而是下意识给苏锦来了个背摔。 黑蛇当然没让她成功,而是就干脆贴在她身后,原本抓她衣领的手顺势掐住她的脖子,在血脉疼痛越来越浓烈的时候,眼睛都在日光下刹那变成红色,“你再说——” 她话还没说完,北星反手去抓的掌心摸到她头顶一块坚硬的东西,顺势就给握住了,很是不服输地应,“又怎样?” 旁边的楚音希已经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看清楚了苏锦脑袋上长出来是什么—— 是角。 ……苏锦居然是妖怪? 她愣了一下,很快反因过来这些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也因为是正午日光正浓时,附近树木繁茂。所以有灰色雾气腾然而起,不知不觉将这片地方都包围。 灰雾的中心,苏锦的面上飞起奇异的绯红。但是背对着她的北星却看不见,只是兀自握紧掌中的东西,发觉掐住自己的掌心力道稍松,她虽然疑惑,却也怕这是苏锦的欲擒故纵,所以只跟她僵持在原地。 还是苏明绣从雾气里显露身形,叫她一声,“星星,松手。” 北星看见她,极有安全感,听话地松开了手,甚至也不回头去看苏锦,只往苏明绣这边快步跑来,将她仔仔细细地带到树木阴影下,“你快回去,现在外面太阳好大,我上课又没带伞,不好帮你挡。” 苏明绣却只是抬手虚揽着她,不急着回答她的话,视线越过她的肩头,去看那边刚长出角来、估计是连夜炼化了貔貅身上那几枚龙鳞,如今即将化蛟的苏锦。 “离她远点,我警告过你。” 苏锦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北星,但是刚才这讨厌的人类握住她新生长角的感觉,还深刻地留在她的脑海里,比苏明绣催动鬼种生出的疼痛,还要让她刻骨铭心。 估计她永远不会忘。 听到厉鬼的声音,苏锦嗤笑一声,又勾出个邪笑,“看来你除了耳朵不好,眼睛也是瞎的——刚才究竟是谁先开始招惹我的?” 北星用方才握住她角的掌心在裙摆上擦了擦。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想到这角是让北星先碰到,其实苏锦也很不高兴,她不爽了,自然也不想让这一人一鬼顺心如意,近乎故意地,她语气恶劣地对苏明绣说道:“她是第一个摸到这角的人。” 无论是龙是蛟,角都是它们修炼时用来集天地精华、吸收灵气的重要所在,又因为新生时极其敏感,所以有特殊地位。 千百年来,传言里能够这样肆无忌惮摸过它们角的,要么是伴侣,要么……坟头都已经离离原上草了。 苏明绣之前种下的约束,注定随着苏锦实力的不断上涨而变得越来越淡。 况且下一次,苏锦大约不会再给她和北星一样这么好的暗算机会了。 她故意把难题摆在苏明绣的面前—— 要她去选。 究竟是将北星让给她,还是让北星成为这条马上要化蛟的黑蛇一生死敌。 苏明绣的脸色难看至极,前后数世,她很少被谁威胁到这个地步。 苏锦似觉得还不够,挑衅似的对她说,“你可要把人看紧了,不要给我找到一丝机会。” 至于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机会。 她故意含糊不清。 第170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3) “对不起……” 等到苏锦离开,楚音希也出于不知名的原因跟上之后。操场树荫下,只剩下北星跟苏明绣,明明一点阳光的金边都没挨着,她却像是晒蔫了的野草,耷拉着脑袋,跟苏明绣道歉刚才的事情。 出现的厉鬼虽有那花样款式繁复的新衣,但却仍偏好这颜色浓丽的红衣,如今站在北星的面前,听见她的话,唇边却是浅笑,“为什么道歉?”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自己的行为给对方带去了麻烦。 大约是因为这黑蛇初见时就想像拂去桌面灰尘一样杀她,后来又出现在她家忽悠她父亲,所以她一直很不喜欢苏锦。 刚才在开口时,她就已经摸出了符箓,看好了要丢的方位。但是在看到苏明绣如临大敌的神情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应该对苏锦的实力出现误判。 这条蛇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简单上当了。 苏锦是妖,不是人,没有什么道德法律观念,如果按照北星刚穿过来的苟命法则,就算有不满,她也会憋着,而不是这样直白地表达出来,对妖怪发出挑衅。 “因为……我刚才上头的行为也把你连累了。”她垂着眼睛,睫毛很轻地一颤一颤,比起以前被抓到学习偷懒,现在她干脆利落的认错态度,倒是叫苏明绣有些刮目相看。 “哦?”她来了点兴致,“如果我不在,你对她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北星感觉自己身上贴满了“狐假虎威”四个大字,但她没有躲避,尽管有些羞愧脸红,却还是认真把话题延续了下去,“是,虽然也还是很讨厌她,但不会像今天一样嚣张——所以,对不起。” 苏明绣猜测她应该是没有听懂苏锦刚才关于蛟角的暗示。 否则就不会对自己道歉了。 -- 第389页 既然北星不懂,她更不会轻易去拆穿,只是非常欣赏小朋友这种知错就改的态度,并且表示,“没关系,今晚背出《周易》前二十卦我就原谅你了。” “啊?” 北星张了张嘴,愣在那里。 苏明绣仍是浅笑的模样,“直言不讳没有错,只是最好要有说完话也能猖狂活下去的实力,所以,今晚背完《周易》前二十卦。” “要是再跟我耍赖撒娇想躲懒,我会狠狠罚你,听懂了吗?” 以往听见学习任务就像在假期尾巴发现老师增加作业的学生那样大声抗议的人,这次却鼓了鼓腮帮子,很认真地应下了。 “好。” - 那个下午,北星满脑子都是乾卦的龙龙龙,在课间双目无神地翻着《周易》,进度始终停留在,初九,潜龙勿用。 刚好坐在她旁边的同学正在应付之后的四六级考试,她们俩一个在“乾卦,初九,潜龙勿用”,另一个就在那里翻着词典“abandon,抛弃、放弃,陷入……中”,两个人声音都很小,但因为距离太近,停下来的时候互相都能听见一耳朵。 四目相对,她们同时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痛苦面具。 然后一个继续跟乾卦互相折磨,另一个跟词典第一页的a行单词继续搏斗。 晚上回到北家,北星还像个临时抱佛脚的学生,正在利用自己的短时记忆能力,背诵这些卦象,连家里厨房的晚餐都不惦记了,刚到七点,捋了两遍,就迫不及待在屋里叫出苏明绣:“快!” “现在考我!”再晚一点那些知识就又要从脑子里流出去了。 苏明绣被她逗笑了,却问也不问,只是把她手里的书继续往后翻,“既然记住了,就继续再背二十卦。” 北星:“?”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好不容易背完了知识点老师却不考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一身武功无处施展,就……很憋屈。 抱着《周易》,北星冲苏明绣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又眨了一下,最后嘴唇慢慢嘟了起来。 看着她跟自己装可怜,苏明绣唇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俯身凑近,冰冷的指尖勾了勾她的下巴,“想现在就考试?” 北星即刻露出犹豫的神情,不太确定这前面迎接自己的到底是陷阱还是糖,于是她转了转眼眸,“我可不可以先听题啊?” “可以啊。” 苏明绣拿过她房间的电视遥控器,随手调出体育频道,指着上面正在进行的足球比赛同她说,“如果你今天就想考试,告诉我下一场比赛的比分,六爻就算你入门了。” 只是无聊上网搜了搜起卦和解卦的北星:“?” 就……她要是能背个周易卦象就能算世界杯,还能穷成这个鸟样——不对,这辈子她不穷了。 但是想了想对金钱的向往,她假装没听到苏明绣出的测试题,满怀期待地问,“师父,有没有那种背完就能算体彩的占卜类型?” 那别说一本书,再来十本她也完全没问题! 五百万,我来了! 刚问完,她就挨了个脑瓜崩,甚至不知怎么后退两步,腰还撞到了房间的门把手,直接疼得她倒吸气。 厉鬼笑出声来,声音里有些看热闹的意味,知道北星这是命格里不带这种偏财,在小朋友懵然揉腰的动作里,慢吞吞地说,“但我要是告诉你,就算教了你,你也算不出彩票号码。即便祖师爷赏饭吃,你也得不到那五百万,你还要学吗?” “打扰了。”北星立即现实地回道。 看见够不着,还不如看不到呢,这也太闹心了。 其实按照这一世的北星命运,是完全不带道缘的。否则不至于跟楚音希认识这么多年,却一点玄学相关的好事都没碰上,但苏明绣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现在的北星其实也算不上是多么适合学习这些知识的小孩儿,老天根本不在这行给她喂饭,全因苏明绣硬往她怀里塞了个金饭碗,又往里面添了一勺又一勺饭。 知道自己中不了五百万,北星背卦象的速度更蔫了一些,坐在书桌后面,像地里营养不良、东歪西扭的小白菜,还是管家先给她送了晚餐,又将她先前说的中药给她煎了一帖送来。 闻着特别香。 北星吃完饭端着那褐色汁液的碗看了半天,想起自己在之前的世界也曾经喝过的中药,那时候还兴致勃勃的搜了搜药名,就搜到其中一味名字很优美的—— 夜明砂。 再一上网搜索,真面目,蝙蝠屎。 北家二小姐完全没想到家里佣人的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把药材收集齐了,甚至今天就能给她熬好,她盯着这深褐色汤汁里自己的倒影,就在思考…… 要不要搜一下呢? 如果不搜呢,就担心里面又出现什么什么砂,如果搜呢,就是明知道有砂也得捏着鼻子往下灌。 苏明绣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以为她是怕这碗中药苦,还打算把晚餐盘子旁边的那盘葡萄推过去,结果北星挪开目光看了一眼,继续跟这碗中药对峙。 “在想什么?” 厉鬼最终只能开口这么问。 坐在书桌后面,都快把这中药等冷的女生抬眸看她,“在想……它里面的成分会不会有什么脂什么砂之类的。” “没有。”苏明绣如此应。 -- 第390页 “好嘞!”北星格外积极地端起碗一口闷,想趁着舌头还没反应过来迅速解决它,结果咕咚咕咚才喝下去一半,还是被返上来的苦给折磨到了,她实在没忍住,放下碗捂住嘴就想往洗手间的方向冲—— 苍白冰凉如冷玉的手把她按住。 苏明绣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就见北星猛地止住步伐,脸都憋红了,还是一口一口把嘴里的药给喝了下去。 然后她目光幽怨,被苦到含着眼泪去瞪苏明绣。 因为刚才那句恶鬼低语是:“一碗药材价值两万。” 为什么……这么贵? 北星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书桌后面,把剩下半碗给闷了,要不是因为药渣沉底实在有些喇嗓子。但凡能剩点什么枝枝叶叶,她都能直接捻起来干嚼了。 苏明绣看她把这碗药喝的干干净净,半靠在她的书桌边,台灯只映亮她的半边衣袖,在地上拉出深红色的长影。 “味道还不错吧?” 北星:“……” 她抬眸跟对方相视几秒,随后双手撑着书桌的桌面,猝不及防起身朝苏明绣那边凑去,唇却在离那鲜色红唇还差咫尺的地方,被厉鬼不知什么时候抬起的右手挡住了。 女生被捂住那泛着苦味的唇,露出的上半张脸,那澄澈的眼眸至今还是水汪汪的,就这样看着人,也有一种在控诉的感觉。 苏明绣半眯着眼睛,过了会儿,探下脖颈,吻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但目光与北星却是平齐的,就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补偿她,刚才没偷袭成功的那个吻。 北星却只觉得她吝啬—— 因为这吻甚至落下的不是自己的手背。 她稍稍往后撤了一些,唇齿间的苦意还在弥漫,让她迫不及待想要让这个给她开药的医师自己来尝尝这味道,可是苏明绣却不肯。 于是小朋友只能小声地说,“真的好苦。” 她悄悄抬眸看了看厉鬼的神色,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将这丁点儿委屈挥洒得淋漓尽致。 苏明绣看了她一会儿,或许是很久没见到这么乖的小朋友,所以忍不住纵容,“那你想怎么样?” 北星伸手比了个一。 她连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就亲一下,行吗?” 即便她伪装得这么好,苏明绣仍然能从她周身隐藏的气息里读出她究竟想亲怎么样的亿下,应该是恨不得将舌尖上每一分苦味都卷到她这里来,好让她也自作自受一下。 可惜…… “不行。” 厉鬼眼眸微微弯起,眼尾的泪痣在暗暗的阴影里也若隐若现。 她的心肠像是比大润发的杀鱼刀还冷硬。 但过了一会儿,北星又听见她不疾不徐地给出补偿,“再等一等——” “只要你能忍住,我会奖励你。” “双倍奖励。” 从让她学习以来,一直在被用惩罚恐吓的小朋友,头一次在她这里听见“奖励”二字,因为未知,故而生出无限的好奇来,本能对这所谓的奖励生出数不尽的期待。 要不是克制住了自己贪心的本能,她恐怕还要在不知奖励是什么的情况下,跟苏明绣讨价还价一番这奖励的数量。 小朋友在这麻木的苦味里,盯着那双亲不到的唇,舔了舔唇,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不忘出声叮嘱道:“你要记得哦。” 苏明绣失笑,黑色眼眸颜色更深了些,仿佛能预见北星在心中记下x年x月x日自己欠她一个吻的模样。 “当然。” 她想,只要领奖励的时候,你别跑就行。 第171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4) 北星从楚音希那里听见关于这一届玄学大会的奖励是一根龙筋,听完这个奖励之后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这几天从苏明绣那里听来的什么“末法时代”说法是假的—— 她画个五雷符都已经被楚音希夸奖成道缘深厚,怎么这什么玄学大会竟然还能拿出这么玄幻的东西当奖励? 那可是! 龙的筋啊! 传说里哪吒拔了条东海龙王三太子的都要背负水淹陈塘关的后果,怎么到了灵气稀薄的现代,这种稀奇物能随便在一场甚至没怎么设门槛的玄学大会上拿出来? 有一瞬间,北星怀疑自己穿的不是一本现代恐怖小说,而是奇幻仙侠…… 就是下一秒钟就能听见仙乐飘飘、看到有道友现场渡劫升天的那种画面她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夜晚。 北家的花园别墅里,翻《说文解字》翻累了的北星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懒洋洋地趴在床上跟楚音希开视频,摆在旁边的本子原本还在记录相关内容,现在空白处却是她不由自主画下的问号。 “嗯??”看见她呆滞的表情,楚音希表情很有些纠结,像是有什么要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北星并没注意到这点,只是神情仍在放空中,等意识到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她才回过神来,同楚音希说“好的,谢谢你告诉我”,然后就打算挂电话。 本来北星还没打算去的,担心自己学术不精,招惹了什么大佬。但现在听到这奖励之后,登时就生出跃跃欲试的看热闹心理。 “等等……” 楚音希纠结了好半天,在北星挂电话的末尾,还是没忍住,很轻地开口道,“我听说……嗯,这个你就当做是参考吧,因为是还不确定的消息。” -- 第391页 “你说。” “听说那龙筋是被诅咒之物,非但没有龙族的至阳至刚力量,反而充满诅咒。所以这一届的玄学大会,除了需要拔得头筹,还要能够消解这诅咒的力量,才能够得到它。” 啊这。 刚被父亲带着感受过貔貅诅咒的北星,心中那株蠢蠢欲动的看热闹火苗,登时就被滋灭了。 龙筋有什么了不起?笑死,反正上辈子也没见过。 北星连脑袋上凌乱的呆毛都恹恹地落了下去,等到真正挂掉视频之后,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把那本催眠的《说文解字》丢到旁边书桌上,对空气说道,“要不我还是不去参加这什么诅咒大会了吧?” 苏明绣从桌山灯光拉长的阴影里出现,听她直接给玄学大会改了个名字,忍俊不禁片刻,却只答,“你得去。” 为什么? 北星本来困顿眯着的眼睛立时瞪圆了。 苏明绣自从上次在苏锦的体内种下鬼种之后,就隐隐约约对对方有种特殊的感知,能感觉到苏锦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 在她们俩同为龙神三魂之一的情况下。如果其中一婚力量不断增长,到最后,三魂融合,另外两魂的独立意志也会被完全融合掉。 她和苏锦注定是不能共存的,龙筋也有强大的力量,如果北星不去,让这龙筋落到苏锦的手里,那种下的鬼种,会彻底失效。 那她的处境就格外被动了。 北星的睡意都被这句“你得去”给消磨了,盘腿坐起来,想到前两天楚音希那边说过的,往届玄学大会上都考过的东西,什么给阳宅阴宅看风水、给死过人的地方消解怨气、去古老的黑苗村庄里一夜游等等,整个人就寒毛直竖。 于是她把床角的被子拉过来,裹了裹自己,对苏明绣情真意切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去,我主要是想着这玄学大会看起来那么危险,到时候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以后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像我一样爱你呢?” “清明节没有人为你烧纸,中元节没人为你祭奠,重阳节没人为你垂泪——想到这些我就心如刀割,你已经错过了人间的热闹,但不能连做鬼都是一缕孤魂啊!” “我只是失去一条飘摇如浮名的小命,可你失去的却是你的爱情啊!” 苏明绣:“……” 味儿好冲。 听见这浮夸的台词、看着这干打雷不下雨的演技,她气笑了,凑到北星的身旁,声音也变得如水般充满脉脉柔情,“我当然也舍不得看你陷入危险,我倒是也可以孤身前去,这不是担心我离开之后,某条黑蛇趁虚而入,就凭她对你的厌恶,要是给你个痛快呢,我还能去阴间捞魂,就怕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时候你岂不是要我后悔万分,心痛不已,甚至不惜为你毁灭这个世界?” 艹。 北星觉得自己快把刚喝下去的那碗中药吐出来了。 她没想到苏明绣是一点偶像包袱都不要的。甚至念这么肉麻这么中二的台词也没让人半点出戏,连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都透着反派必备的灭世疯狂之色,跟这厉鬼一比,是在下输了。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学霸到底在背地里掌握了多少技能。 她的表情变得特别虚弱,唯有倔强的眼神还在坚持为苏明绣的话所感动,知道自己的瞎话储备量不足之后,嘴里也只能虚弱地妥协,“既然你心里装着我,就是为了你的这点情谊,我也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不就是一个玄学大会吗?我去了。” 实际上北星的心中在疯狂呐喊: 不要啊! 但苏明绣假装没看出来她的口不对心,眼里也同样露出感动,甚至还言及自己被北星刚才的决心所打动,决定要在北星去玄学大会之前给她加训,争取让她能够在会上超常发挥、最后一举夺魁。 “加训”两个大字就像一辆大卡车,撞向北星脆弱的小心脏。 比这更恐怖的,是她发现这些加训的项目都在梦里,而且苏明绣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灵感,直接给她的梦投放了一个大型恐怖游戏,只有她凭借巩固自己的知识才能通关。 不然就要在梦里被僵尸、被厉鬼、被妖怪追着跑,玩“你追我,如果你追上我,我就让你嘿嘿嘿”的游戏。 北星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招惹了厉鬼的人都昼夜不得安宁了。 她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躺在床上缓了足足十分钟,双手安静地叠在胸前,眼神放空,表情十分安详。 - 参加玄学大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北星度日如年,在被苏明绣的魔鬼训练反复折磨的日子,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可能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不然怎么会在之前的几天对这厉鬼生出一点谎言说了一千遍有点像要成真的好感? 这天。 她想到昨晚没通关的那个诡异占卜梦境,在凌晨三点把眼睛熬的像兔子一样红时也不肯闭上眼睛入梦。 苏明绣从阴影里走出,单手撑在她的床边,俯身来看她,其实她是打算今晚让北星睡个好觉的。但没想到小朋友开始对自己熬鹰了,眼底不由现出几分笑意。 “不睡吗?” 北星从下而上看着她这张明艳不可方物,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漂亮脸蛋,又想到她在梦里设置的那些恐怖关卡,不知道这个死鬼是哪来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 -- 第392页 “梦里没有你,我哪里睡得着?” 现在她唯一的解压办法就是继续用自己的深情台词包再折磨一下对方,达到互相伤害的效果。 苏明绣经过她这几天的高压输出,已经快要习惯且麻木了,故而这会儿只是好脾气地笑,“怎么样才会睡?” “你亲我。” 距离之前的两次亲吻已经都过去了很久,让北星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那都是自己无意间造成的结果,并非出自苏明绣的想法。之前第一次喝药时,她也被拒绝过。 久而久之,她都忘了苏明绣承诺的奖励,只是当作对方其实并不喜欢自己、也不想和自己发生这种过于亲密的关系。当下这样随口一说,也就是单纯的口嗨。 看见厉鬼没有更近一步,北星就更来劲了,甚至还抬手抱着苏明绣的脖子,主动要往她的方向凑,“狠狠地亲,解了我的相思苦,我就考虑好好睡觉。”然后在梦里继续补课。 苏明绣沉默了一下。 在这深夜只有床头灯光微微流淌的暗光里,她的双眸也沉静的像是忘川河畔的水,无声包容着黑暗。 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顺势又往下问了句,“还有吗?” 哦。 看来是真的对这种不感兴趣。 可调戏漂亮美人的活儿谁会不想做呢? 北星的脑海里甚至不受控制地冒出许多强迫漂亮美人的画面,以至于本来因为熬夜有些蔫巴的精神重新亢奋起来,淡红色像粉玫瑰的嘴唇靠近厉鬼苍白的下颌,声音变轻了一些:“还有用力抱我。” 苏明绣感觉自己那颗已经随着死去而冰冷沉静下来的心脏位置,很突兀地跳了一下。 假如她的尸体还在,估计都能让北星这几句不知死活的话,惹得弹开棺材板的盖子坐起来。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声不高不低,在北星还没琢磨明白她这是因为什么而笑的时候,苏明绣垂眸盯着她的唇,掐算一下她喝这中药也差不多喝了大半个月—— 应该没问题了。 如此想着,苏明绣正想开口应下她这迫切的、一秒都不愿意多等的邀请。突然间,一股很浓郁的妖气从窗外飘来。 她顿了一下,原本拢于体内的鬼气毫无征兆地释放出去,丢下一句“下次吧”,忽然在原地散作一团灰雾,朝着窗外那妖气释放的地方而去。 因为抱着的厉鬼消失而后脑勺摔进床上被子里的北星:“?” 她拉了拉被子,掐灭自己心头那株刚长出来的小绿芽,确定了一个事实,苏明绣对她不感兴趣。 这么直白的邀请都不为所动,总不可能是这死鬼她不行吧? - 别墅外。 苏明绣看着夜色下走出的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庞,神情十分冷淡,唯有周围缠绕的灰色雾气,昭示她不愉的心情。 “我打断你们的好事了?” 苏锦身上的妖力泄露出来,但比起苏明绣身上可收放自如的鬼气,她这妖力更像是多得收不住,几乎凝成实质,像绸缎一样从她的双手垂落,拖曳在地上。 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是前所未有的浓郁。 苏明绣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她应该是在今晚又得到了很重要的力量,但是看起来好像还来不及炼化。 而且这副模样,看起来还有那么一丝狼狈,就像在被谁追杀。 没等她想完,就见苏锦唇角挂着笑容,回忆方才感应到的、苏明绣那一点波动的情绪,笑眯眯地道:“脸色别这么难看嘛,乐观点,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第172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5) 北星醒来的时候,看到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自己的被面上,随着被风吹动的、浪花般的窗帘左右摇摆,她眯了眯眼睛,等到起来洗漱,在镜子面前眯瞪着眼睛时,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睡了个好觉。 没有噩梦,没有那些浩瀚如山海的知识点,更没有追着她跑的鬼怪。 她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睡了个好觉,去了浑身的疲惫。 下楼的时候,家里人照旧都没在餐桌边。母亲不知是不是又约着小姐妹出门逛街美容了,父亲和姐姐一直都是事业忙人,生物钟跟她这个在学校混日子根本不在一个时区。 不过好在最近北星回家规律了些,这要是以前原主在的时候,极有可能是跟朋友在酒吧、迪厅蹦跶通宵。然后回到家和正准备出门上班的家里人碰上。 管家准备的早餐是茶点,有虾饺、豆沙包、豆豉蒸排骨、豉油蒸凤爪之类的,份量小而精致,配上解腻的龙井,北星也没吃多少。 等她用完餐,准备去学校之前,回房没忘在桌上的香坛里点上三支,还顺了一盘水果在旁边,结果等她拎着书包准备走的时候,那三支香也只是袅袅地在屋里散着烟,没有任何动静。 北星拎着门把手的动作停了下,感觉到不太对劲,回头朝无人的屋里喊了一声,“苏苏?” 过了会儿,“师父?” 屋里仍然安安静静,只有窗帘轻轻飘荡的动静。 “苏明绣?” 在这声落下,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北星的心跳无端端漏了一拍。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想到昨晚对方消失之后再没露面,猜测她可能一宿都没回来——但是为什么呢? -- 第393页 “二小姐?” 看着北星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正在洗菜的帮佣不解地抬头看她。北星看她面熟,顺口问道,“前两天家里煲完甲鱼汤,剩下我说有用的那个甲鱼壳子,你们给我留了吗?” 帮佣立即想了起来。 主要是那天晚上的甲鱼汤实在有失厨子水准。因为北星在路过厨房看到盆子里养的鳖,就让他们炖汤的时候记得别炖太软太烂,后面在饭桌上又不许家里人把这王-八壳子戳坏,还特意叮嘱厨房。 所以现在她一说,帮佣马上忆起这回事,去到外面的小院里,拿起那个轻巧的、特意给北星晾晒好的鳖壳。 北星道谢之后,转头就往楼上走,回到屋里摸出前段时间上课无聊编五帝钱时一块买的乾隆通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占卜有太乙神数、奇门遁甲与大六壬这三大门,其中太乙神数算国运,奇门遁甲是作为古代将军行军打仗时布阵的。 而大六壬则是算与人相关的一切事物。但北星哪个都没学,毕竟苏明绣没让她专精占卜。所以就连测算,她也只学了入门简单的六爻。 梅花易数她倒是也会,不过这玩意儿解卦时容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况且起卦全靠那一点心血来潮,所以她放弃了。 念了两遍静心诀之后,北星将通宝放进鳖壳里,摇晃记下,倒出来看这三枚铜钱的阴阳面。 她顺手用手机记录下这铜钱的第一次摇晃结果。 如此重复到第六遍—— 铜钱倒到桌上之后,忽然朝着桌下四散,北星皱了下眉头,俯身跟着铜钱翻滚的方向去找它掉落在哪里,结果就看到这三枚铜钱正好半歪半斜地卡在这房间书桌下地板瓷砖缝里,一枚都没有彻底倒地。 她神情莫测地盯着这三枚铜钱,过了好一会儿,蹲下去将它们一一拾出,知道自己的这一卦算是废了。 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是班长发现今天专业课到的人太少,而讲台上的老师正在点名。所以艾特全班人,提醒剩下的人速来。 北星摸出手机看了眼,有些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出门了。 - “喂?” 接她电话的人声音很小。 北星正坐在滴滴打来的车后座,听见她的声音,看了眼时间,“你在上课?” “没有,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请假了,怎么了?”那声音软软柔柔,无害至极,让人一听就觉得心情都跟着放松下来。 接电话的人正是校花楚音希。 北星出声问她,“你最近还有见到苏锦吗?” “没有,”楚音希在那边诚实地摇头,“自从那次你跟她起了冲突之后,她就没再来过学校,应该是请假了。” “好,谢谢。” 得到消息之后,北星确定昨晚的苏明绣消失肯定跟苏锦多半有关系。 想到之前苏明绣提醒过她的,关于这条黑蛇要化蛟。然后她们都分别是龙三魂之一、迟早要融合的事情,心中越发惴惴不安。 等到了学校,她心不在焉地熬完专业课,又重新起了一卦,同样地、还是在第六爻的时候,卦象出了问题。 后面北星甚至还尝试了拙劣的梅花易数起卦法,用校园里随手摘的野花来占卜,依然也没有用。 她算不出苏明绣的行踪。 前几天她还在因为苏明绣布置的加训太痛苦而在心中疯狂吐槽对方,现在一朝失去这厉鬼行踪,她却有些六神无主,甚至下了课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无意识走到校园门口之后,北星看了眼晴朗的天空,眯了眯眼睛,很快又打了一辆车,往家里的方向去。 - 此时此刻,楚家,一处古朴的小院里。 “怎么会失窃?这么重要的东西,也没让人看好吗?” “普天之下,能够偷这条龙筋的,还会有谁?这么看来,祖师爷曾经的决定是对的。若是叫那条恶龙再次现世,对国运、对我们家族运势、对天下的人民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必须要在它重新修炼化蛟的时刻,将它斩杀。” “想必它已经有所察觉,现在想在它化蛟之前找到,谈何容易?” “怎么不容易?咱们家不是……” 楚音希走到院子里,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本来想着这些叔叔伯伯都很少到家里。 所以让佣人们都准备了他们各自喜欢的茶。但到门口不经意听了这一耳朵,就意识到这些不是自己能听的。 所以她及时转身避开了,只让身边的人去敲门送茶。 同时。 北氓深山里。 光亮照不到的山洞内,一条身形硕大的黑蛇被若隐若现的黑色雾气缠绕。 但在鳞片下,却有一阵阵云雾般的灰色露出,远远看去,倒像是深浅不一的水墨画。 黑蛇的额心发出闪烁的,在那光亮内,苏明绣和苏锦这两道不一样的魂在互相抢夺对方的力量—— “不得了。” 苏锦声音里带着奇怪的笑意,“就现在这时代,你一个孤魂野鬼竟然能修成鬼仙,也算是不错了,只是可惜……” “你永远赢不了我。” - 北家别墅。 北星最近都回得特别早,没有课的时候都赖在家里,佣人们都快习惯了,管家甚至还主动来问她中午要不要临时让厨房加餐。 -- 第394页 “不用,你们帮我把房间里的供桌摆出来,放到花园里去——等等,我算个方位。”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算好了今天最适合祭祀的时辰,甚至还像之前给苏明绣过头七一样,齐全地买完了开坛作法需要的东西。 等到算好方位,又让人把外卖送到的东西拿过来,亲自布置了供桌之后,火速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迎着日光时,北星甚至连防晒都没擦,面上是刚擦掉水珠的湿润。 她当场提笔在黄裱纸上写完了祭文,又准备好了香和供品,等时辰一到,就点好香,念完咒,当场开始祭拜。 佣人们都习惯了北父平时极其迷信的样子,加上上次二小姐制造出的巨大动静,现在他们已经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封建行为格外习惯了,甚至还会主动避开,就怕不小心又来奇怪的雷,然后错误劈人。 他们并不知道,北星这场祭祀,只是单纯祭拜老天爷—— 俗称,贿赂一下。 北星用了最好的纸,写了最诚恳的祭文来吹彩虹屁,最后拜完,格外虔诚地在香坛面前掏出自己新买的乌龟壳……甚至都没敢用早上那破鳖,然后开始占卜。 一爻、二爻…… 到第五爻的时候,她的呼吸变得紧张急促了些。 直到第六爻,三枚铜钱从龟壳里面出来,不似先前的混乱,在地上转动许久,安安静静地停了下来,一阴两阳。 这卦成了。 她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记录下挂相之后,又开始变卦,得出卦象结果。 之前她起卦只算苏明绣的去向,但是现在因为有做法事的缘故,北星大胆地换了个问题,问苏明绣的安危。 卦象显示,她一开始是占据上风,天时地利都在她这边。但是中途对手会有贵人相助,彻底扭转,所以最后苏明绣是凶多吉少的。 此卦之后,北星又起一卦,开始测算苏明绣的具体方位。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说文解字》学的不错,她盯了会儿,发现自己竟然能猜出是什么地方。 趁着老天爷给面子,北星起今日第三卦,算自己去帮助苏明绣,是否能帮对方逢凶化吉—— 能。 虽然胜率很小。 她长出一口气,叫来佣人赶紧帮忙收拾祭坛,自己则迅速回屋开始准备各种符箓,五雷符这种杀伤力很强的写了一大叠,隐身符这种有用的东西也整了几张,到了最后,她看了眼发现还有能请神的,也学着画了一张。 总之,她把自己目前能画的、能成的符箓都塞满了,这次学聪明了。 除了往包里塞,还往身上贴,把自己整的像是背了个炸-药包似的。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北星走上了拯救苏明绣的道路。 第173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6) 两股意识的争夺,让黑蛇在山洞里发出巨大的动静,好在北邙山这僻静的一隅人烟稀少,距离城市有相当的距离,否则市区可能要发布地震预警了。 北星大半夜打车到这附近的时候,司机看到她下车的地方在荒山野岭,又见她背着一个超级无敌大的包,看她的表情就变得格外纠结。 “小姑娘,这山里晚上可危险啊,你一个人晚上来这里是不是不合适?” 北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看了眼司机的面相,径自拉开车门往外走,手机的页面已经是打车的结算页面了,走没几步,她已经给完了五星好评。 随后她就朝上次楚音希领她来时的那条小道上走去。因为身上也贴了防虫之类的符箓,所以别说蛇类了,一路她连条蚂蚁蜈蚣都没见着。 在杂乱的石头上走了两阶,北星就感觉到地底传出的震动,她连忙半蹲下来,试着开口喊了一声:“苏苏?” 回答她的只有山间呼啸而过的夜风。 洞穴内。 灰色雾气大振,将属于蛇妖本身的妖气压下,就连抢夺身体主动权的苏锦也在灵府里被她逼迫到极地,而就在此刻,黑蛇的头部,也有两只角在不断地生长—— 黑色鳞片在两种气息的锤炼里变得愈发深亮,被藏在蛇腹下的位置,也有几处在不断鼓动,那是蛟爪要生出的地方。 蛟躯的痛苦让她们俩的意识融合争夺变得更加激烈。恰在这时,苏锦察觉到不远处北星的气息,不知想到什么,对栖息在识海的系统说了一声,随后借着苏明绣鬼力侵袭正盛的势头,假装不敌,实际上妖力外溢,将就在洞穴上方的人类卷入。 北星被这黑色妖气卷起来的刹那,贴在她身上的符箓就无风自燃,仿佛被设定了程序,人才刚到山洞的半空,妖力就被飞出去的符箓炸了个狠的。而她因为有金光护身,反而没受什么影响。 金光咒,真是居家旅行出门必备的好东西。 苏锦本来还打算把她当作人质,威胁苏明绣主动放弃争夺,认她为尊,但现在被北星这些稀奇古怪的符箓一炸,错愕的瞬间,本来只是佯装不敌,现在却是真的敌不过了。 【系统,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还想换主人吗?】 系统:“……” 它在这个世界之所以找上苏锦,就是知道自己再像从前那样绝对在苏明绣那儿讨不了好,可再让苏明绣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所以它找了个bug—— 只要苏锦能够将苏明绣的意识融合,在这个世界爱上楚音希,那苏明绣在这个世界,就算彻底地失败了。 -- 第395页 虽然它觉得苏锦挺蠢的,单比智计更是被吊打。若不是它泄漏了很多龙神遗失的力量所在,现在的苏锦早就被苏明绣融合完了。 想到这里,距离计划成功只差一步,系统叹了一口气。 它在苏明绣的意识彻底将苏锦包裹的刹那,倏然从苏锦的识海中离开,对苏明绣放出海量的无效信息,让苏明绣的意识陷入刹那的混乱! 这就是苏锦所说的,无论苏明绣多么强大,都无法胜利的原因。 现在苏明绣的意识就像是侵入网络的黑-客,本来目标只有一个弱小的苏锦。 但是突然间发现苏锦被包裹在汪洋大海里,她也跟着一头扎了进去,接下来却需要大海捞针。 而那根针却借着这浩瀚的包裹,随时可能从阴影里冒出来反扎她一下。 黑蛇的长蛇额间的光亮变得细微许多。倏然间,它睁开了眼睛,看着就在不远处披着脆弱金光壳的北星。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来救她的吧?” 是苏锦的声音。 北星反手将背后的书包取下来,抱在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虽然对于黑蛇而言,这苏锦的金光硬度到了她嘴里也就一个嘎嘣脆的程度。但她身上那些杀伤力极大的符箓,还是挺让她戒备的。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北星仿佛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嘲讽,只径自问,“你把她怎么了?” “吃了,”苏锦借着系统那海量信息涌入造成的苏明绣意识停顿间,重新掌握了身躯的主动权,甚至还开始炼化之前偷来的那根龙筋,懒洋洋地应,“味道还不错,挺补的,可惜你来晚了。” 北星悄悄握紧了拳头,把她的话都当作扯淡,然后开口喊道:“苏苏!” 黑蛇额间本来灭下的光芒,又有重新燃起的趋势。 苏明绣放弃从这片大海里找到那根针,意识离开海面,黑蛇的身上便又冒出灰色的雾气来,随后,属于苏明绣的声音出现,“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啊。” “扑哧。” 苏锦好像看到一颗地里的白菜在努力把自己,然后冲进山上,嚷着要救刚把自己拱走的那只猪。 这颗小白菜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她在其他危险生物的眼里,是多么的脆弱。 但苏明绣却没有觉得她来这里的行为像是送菜,只是很欣慰她能带这么多的符箓来,将自己保护得还不错。 只是。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你先回家。”苏明绣是这样说的。 北星手里拿着符箓,本来还想帮她解决这条蛇。但发现她现在已经和蛇共用这身躯,便意识到情况还挺糟糕的,自己现在要是攻击对方,就相当于也在伤害苏明绣。 她只能抱着包后退几步,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苏明绣还想再劝,但蛇身正在蜕变的关键时刻,似乎已经感应到这黑蛇要开始渡劫,北邙山顶天雷滚滚。 苏锦十分鸡贼地将妖力收起来,潜到识海深处,竟难得将所有权都交给了苏明绣。 苏明绣只来得及将北星推向山洞角落,庞大的黑蛇身型就消失在了原地。 洞穴登时变得空荡荡的。 北星愣了一下,其实她本来就意识到自己的到来可能会给苏明绣拖累。 但是第三卦的指引,给了她一点微不足道的信心。所以她才敢孤身前来,可现在看见那么大的黑蛇消失在山洞里,说不沮丧,那是假的。 -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作响,北星看不到黑蛇历劫的动静,只能在山洞里摸索着出路,以免自己等不回来那条蛇,最后被困死在山洞里。 还好她还画了张奇怪的指路符。 等那雷声快要停歇的时候,抱着书包的北星走到山洞出口,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和云层里翻滚的闪电,知道在野外雷雨天最好不要靠近水潭和树木,便在孤零零的大路上走,等看到一道闪电凌空而下时—— 她望见了那道巨大的,能遮蔽半边夜幕的黑影。 盘桓于半空,像是在天的飞龙,谁也不能再说那只是一条普通的黑蛇。 漆黑的夜幕下,随着一道道雷电落下,黑蛇身上不断往下落下东西,北星看不清楚是什么,却直觉它的情况不太乐观。 她的心跳忽然紧张了起来,像是随时要冲出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那道身影,迎着大雨的方向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原本藏在身上的符箓都被打湿,从她外套里脱落,落得满地都是。 红色朱砂变得模糊,黄色的符纸颜色也变淡。 她就站在这不会连累到黑蛇的地方,怔怔看着,甚至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好像害怕那摇摇欲坠的身影从天际跌落,时刻准备着借住对方一样。 这渡劫的一夜格外漫长。 直到北星的眼睛因为盯着太久的闪电,变得格外疲惫,她闭了闭眼睛,准备让眼睛休息一会儿在看。 就在她闭上双眸的刹那,一张符箓从她的包里散发着微光,朝着天边黑蛇的方向去。 “轰隆!” 雷声骤然大作,能将普通人吓得心神不宁。 北星也吓了一跳,她再睁眼去看,只能见到那条黑蛇被精雷劈个正着,从半空中坠落。随后,雷电消散,浓重的夜幕也好像变得淡了些。 她朝着那个方向跌跌撞撞的跑,最终只在草丛里找到一条很小的……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生物。 -- 第396页 成功了吗? 苏明绣又是否还在呢? 北星也不知道,她只是本能想保护对方。所以仔细把它藏在怀里,又给管家打了个电话,联系人来接,然后就这样狼狈地回到家。 好在家人都睡了,没人质问她的狼狈,她连进浴室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却拗不过管家的叮嘱和坚持,最终将佣人赶出房间,自己爬进浴缸里睡着了。 - 浴缸里溅起的水声将北星惊醒。 她靠在边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到暖洋洋的,发觉窗外早已是灿烂的阳光,而在她这满是热水的浴缸里……她眼皮瞬间跳了下。 渡劫成功的黑蛟刚恢复意识,就无声息来到浴缸里,这会儿正把自己的身躯控制成恰好能填满浴缸剩余的大小,然后放着滚烫的热水,听见多余水流哗啦啦落在瓷砖地面的声音,很是悠闲。 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出来的一水面的泡沫。 但北星对着那颗蛟头,却很难适应,想了一会儿,她试着开口,“苏苏?” “猜错了。” 黑蛟上半身化作人形,唯有尾巴在浴缸水池里摇晃,苏锦瞬间欺身而上,将北星的脸颊捏住,笑得极其恶劣。 她没说,昨晚在渡劫的时候,本来是想让苏明绣扛过前面的雷,她在关键的时候再出来联合系统抢夺控制权—— 但很奇怪,最后一道雷落下的时候,她和系统愣是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淬体的雷落在身体上和苏明绣的识海里。 坏处是,苏明绣下次再想融合她的时候,苏锦就算有系统,也再难如之前一样让对方束手无策。 好处是,苏明绣要炼化这道天雷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就算苏锦和系统现在没法碰她满是雷电包裹的意识,她也能……趁机欺负一下昨晚来多管闲事的那个讨厌的小朋友。 浴缸水面涌出巨大的动静,是北星拍开她的手之后,念出金光咒想跑,又被黑蛟的尾巴卷着腰拉回去发出的声音。 她身上浮现出一层金光。 但那黑蛟尾巴只稍稍用力,就将那层金光给捏碎了,甚至还让北星有一刹那的失神。 卷着女生的细腰,看见她身上肌肤沾染的那些白色泡沫,那些该藏的、不该藏的地方若隐若现,有一刹那,苏锦觉得这人比楚音希更诱人。 但也只是一刹那。 她收紧了尾巴的力道,红色瞳仁里映出女孩儿骤然窒息的表情,很是愉悦地笑了笑,又忽然松开,将人接个正着,听见北星发出的剧烈咳嗽声,还有那通红的面色,甚至还见到她飞溅而下的眼泪。 “好可怜。” 苏锦摸了摸她发热的面颊,看着她咳得死去活来,低声问,“明知道会这么惨,之前为什么要得罪我呢?” 北星一边用力咳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没有去摸腰间的疼痛,只是在脑海中被痛觉疯狂占领的时候,空出一丝神智在思考: 应该怎么做? 要怎么自救? 苏明绣怎么样了? 她脑海中的计划逐渐成型,唯有本能扶在苏锦肩头的指尖还在痉挛似的轻微抖着,等她的目光迎上苏锦的眼神时,却见到那双眼里的红色正在半退不退,她愣了一下,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喊:“苏苏?” 卡在最后的时刻将那淬体的天雷炼化的苏明绣将苏锦的意识全部压下,露出了北星熟悉的笑容,“是我。” 她放松了抱着北星的动作,很轻地在对方额间落下一个微凉的吻,“做得不错。” 北星愣愣地眨了下眼睛。 不知道她在夸什么。 但还是也跟着露出个笑容,抱着她的脖子,轻声应道,“你没事就好。” 好像确定苏锦不会再冒出来,她才敢认真去打量对方如今的身躯,见到她发间露出的两柄锐利黑角,北星看了她一会儿,问道:“可以摸一下吗?” 之前从来都很艳丽的厉鬼,突然长出了角,配上如今浴缸里随着水花落下的,东一朵、西一片的泡沫,同样点缀在这蛟人苍白的肌肤上,搭上那侬丽的五官,北星几乎挪不开眼睛。 其实她想摸的挺多的。 面颊,嘴唇,睫毛。 锁骨,肩膀,尾巴。 但最终,她问出来的还是角。 比起之前跟苏锦打架的时候,这角又不一样了许多,像是完全成型了,坚硬无比,还泛着冷光,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感。 苏明绣眸光缓和地看着她,眼中映出她的身形,只是问,“非要摸吗?” “不行吗?” 已经借着黑蛟重获身躯的苏明绣看到被全然压制下去的苏锦意识,想了想,笑着应,“也不是不行。” 她略微低下头,将那对角送到北星的面前。 背负邪恶的黑蛟,柔顺地低下它高贵的头颅,将这意义非常的双角,送到人类脆弱柔软的掌中。 第174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7) 一直往浴缸里放水的开关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浴室里静悄悄的,以至北星略微起身,往苏明绣的方向凑了凑,就听见自己挪动时,噼里啪啦的水滴被掀到地上,随后又安静下来。 这突兀的水声在浴室里变得格外明显,以至于北星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们俩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 -- 第397页 水面上的泡沫被掀开稍许,隐约能见到底下清许的水,黑蛟的鳞片化作纯黑色的长袍,剩余的在水下飘摇。 相对苏明绣的好整以暇,北星却是不着寸缕的,这样被圈在对方怀里,冷热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她们俩仿佛在做什么特别不能见人的事情。 于是往苏明绣头顶伸去的手,就在半空中倏然停下。 素白的小臂上是雪色的泡沫,因为她这骤然的停顿,指尖的水滴一路流淌到手肘处,在肘骨的位置摇摇欲坠,最终掉进身下的泡沫里。 “哒。” 很轻的坠水声。 北星无端端咽了咽口水,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上次她摸了苏锦的角之后,对方的神情似乎不是很高兴。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思考的,最后竟然收回手,倾身凑过去很轻地在那黑色的长角上吻了一下。 一触就分。 只是唇畔觉出一丝触碰时的微凉。 于是起身后,她舔了舔唇,又感觉自己好像亲了一边不太够。于是想了想,又凑过去,在另一侧的角上也亲了一口。 才刚做完这个动作,她就觉得掐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力道蓦地加重,是让她觉得有些疼的地步。 “苏苏?” 苏明绣把她按进怀里,深黑色的眼睛里像是酝酿着风暴。但仔细看去又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北星坐在她的黑色尾巴上,觉得这感觉十分特别。于是忍不住低头,然后重又抬头看她,仍旧是乖巧又困惑的模样。 紧接着,北星就觉得自己的腰更痛了一点。 她实在没忍住,伸手想去掰苏明绣卡在自己腰上的指尖,可还没等她掰开一根手指,对方的吻忽然压了下来。 甚至让她的后背都重新没入水面,让她瞬间失去安全感,怕跌入水中,右手胡乱地挥着,最后竟然阴差阳错地抓住了对方头顶的角。 就在抓住蛟角的那一瞬间,北星喉间就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因为气息被掠夺得更狠。 甚至那双原本只落在腰间的手,也将水面弹出更多的波浪,一朵朵的泡沫四处飞散,偶而还能见到翻出水面的蛟尾,远远看去,像是黑蛟于云间嬉戏。 而北星……就像是被黑蛟戏耍的玩具。 - 等到北星终于被放开,她发出一声“呜”,虽然知道这时候最正确的做法是离开这个欺负她的家伙。 但她现在连扶浴缸的力气都没有,而且池子里的水也没有安静下来,仍旧在荡漾,便让人本能觉得没有安全感。 到最后,她还是只能乖乖回到苏明绣的怀里,满面通红地抱着对方的脖子,将脑袋埋首在她的颈间,缓过刚才那阵被抱在怀里肆无忌惮亲吻的劲儿。 等到水面逐渐平息,北星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很小声地问,“你刚才……为什么亲我?”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呢? 北星有些忐忑,这忐忑驱散了她剩余的羞涩。她看见心中又生出一支绿色的枝芽,比起上次被她掘掉的样子,这次枝芽更加猖狂,甚至还肆无忌惮地长出一朵粉色小花,在微微飘摇着。 她有些不太忍心将这朵花掐掉。 可是北星知道,这种不忍,就代表着她再次听到答案的时候,会比之前掐掉枝芽的时候,更难过一些。 但她还是把这问题问出来了—— 长痛不如短痛。 在这粉色小花开满心扉之前,趁现在还能拔得动,还是现在问完吧。 “你觉得呢?”苏明绣把问题抛回给她,明明北星身上的泡沫在刚才的亲吻间已经消失了很多。 但她像是已经发泄完了那些控制不住的情绪,便只安静地将人抱着,不紧不慢说话时,那好听的嗓音总是将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亲吻另一个人?” 可你又不是人类了。 北星是这样想的。 但她心里那棵长出的枝芽背叛了她,“biu”地一声,又开出了第二朵花,是情难自禁。 粉色小花的生长,告诉了她答案,可北星有些不太敢相信。她不信自己的谎言说得太多,连苏明绣都让她骗了进去。 所以她迟疑了很久,然后福至心灵,意外猜到了另一件事,“是不是因为你的角刚长出来,所以有些敏感,你控制不住?” 是因为刚才她的亲吻吧。 柔软的吻落在恶蛟的黑角上,激起这蛟的本能,才想要亲她的。 虽然北星也没怎么捋顺这里面的逻辑,但她自己觉得这理由通顺。所以也就这样说了,说话的时候她也没有抬头去看苏明绣,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眼神里的黯然。 苏明绣听得扩大了唇角的弧度,勾起她的下巴问道,“你对我的爱就这么卑微?” 就一点都不敢往别的方面去想吗? 北星愣了一下。 想起当初在她葬礼上说过的那些,一时间,倒是也顺着当初的心境,五分假五分真地去应她,“是啊,你那么优秀,是夏日烈阳,是冬天的霜雪。而我只是萤火,站在你的旁边,只能被你的光芒衬托。”哪里还敢想别的呢? “不是萤火。” 苏明绣很轻地说。 “嗯?” 黑蛟的尾巴代替了原本的双手,以一种全然占有的姿态将她圈住,可人类并不知道这在蛟族当中代表着怎么样的占有欲,只是专注地听着她的话,然后强忍住自己要去玩弄这黑色尾巴的手。 -- 第398页 再摸一下的话,等会儿,心里就要开出第三朵花了。 “是星星,坠落到我怀里的星星。”苏明绣在她的耳边如此说道。 刹那间,北星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自己左边的胸口。因为她听见百花在心中怒放的声音,是万物生长,刹那间因为这片花海而变成了春天。 她张了张唇,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片刻后,北星抬手捧住苏明绣那张极其漂亮的脸,主动凑上去吻住对方,甚至在气息又一次被劫掠的时候,也予取予求。 “你这么乖……” 在间隔的,水声微微摇晃的空隙里,苏明绣叹息似的声音传出,“让我很想现在就给你兑现奖励。” “什么?” 北星还在愣神中,下一刻,水花忽然被掀出极大的动静! 是卷在她腰上的蛟尾收紧稍许,尾部有些兴奋地拍打出水面的动静。然后她的更多声音,被凑近的苏明绣全部吞没了。 第175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8) “咚咚。” 敲门声从卧室外传来,以北星的耳力自然是听不见的,但却足以让苏明绣攫获。 她本来指尖都放在沾染泡沫、像是被挤上奶油的蛋糕樱桃上,现在却不得不停,在那有些急促的敲门声里,对怀里醉酒似的脸红女生说道:“有人找你。” 北星的指尖才刚刚从浴缸边缘滑落,先前她被这池子里太过汹涌的浪花席卷,如一叶扁舟那般随波逐流,满是恐慌,几次都没法上岸,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就重新生出点希望,被泡的有些微白的指腹重新去攀浴缸,却又被苏明绣恶劣地一根根掰开,由着她滑落回自己怀里。 “你想出去?”她咬着北星的耳朵,如此问道。 想到外面的佣人们不知什么事情找上她。而她竟然在薄薄两墙之隔的狭小空间内,被黑蛟的气息全然覆盖,眼见就要发生更多不能见于天日、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她艰难地动了动喉咙,才发出一声“嗯。” 眼眸里是摇晃的、破碎的光,像是被欺负惨了,只能可怜兮兮地冒出点祈求。 苏明绣的目光继而落在她如花瓣般被碾得微红的双唇上,眼中幽深不知不觉增加,让与她对视的北星犹如凝视深渊,本能后背一凉,不知道是湿润水汽蒸发带走的暖意让人觉得寒,还是别的什么。 门外的敲门声更盛一些。 是管家想到昨晚二小姐回来时的状态,想来想去还是放不下担心,想到二小姐一贯不喜欢自己的行踪被透露给家长们,他只能在这个时间来敲门看看北星的状态如何。昨晚回来时她可是浑身都被湿透了,要是受寒再生病,就不好了。 “二小姐,起来了吗?” 因为浴室里水声停歇,这次连北星都听见了外面的一点动静。她有些急,真怕苏明绣顶着外面的动静也要将事情继续下去。 但现在窗外还是天光大亮,在这种情况下,她面皮太薄,实在不敢将自己的旖旎心思展露。 只能急匆匆捧着对方的面颊,主动献上一个吻,尽量语气自然地商量,“晚上再……行吗?” 太乖了。 苏明绣在心里叹气,想起上一个乖巧成这样的,还是归眠。 出于一种奇妙的珍惜心理,她缓缓将绕在北星身上的尾巴收回,由着女生带着满身的泡沫起来,后背还沾着细腻的泡沫,像被撕成一片片的棉花糖,引人想把这些细碎的糖份都卷入唇间。 也许是她的目光过分灼热,北星下意识想要拉点什么来挡挡自己,却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在浴室,等会儿还要淋浴,拿什么都是多此一举。 她只能红着脸说,“你别看。” 苏明绣的双肘虚搭在浴缸两侧的边缘,黑色的蛟尾漫不经心地在水波下摆动,闻言又抬眸去看北星,“为什么不能看?” 她很是淡然地说,“你都把我看完了,我不能礼尚往来?” 北星:? 她拧开花洒的水龙头,因为被这话弄的有些没反应过来。所以猝不及防被兜头淋了满脸,即便北家热水器恒温,没有忽冷忽热,仍将她吓一跳,被淋得像一条落水猫的北星摸了一把脸:“我什么时候……” 然后她诡异地停了一下。 想起来昨晚自己在雷雨大作之下,将这只堪称伤痕累累的黑蛟带回家的事情。 不是…… 这也能叫看完? 她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连身上的泡沫什么时候全被冲下脚踝,余下一片光滑雪白的脊背给对方都没反应过来。 - 等北星换好衣服,拿着毛巾擦头发水痕的时候,才姗姗将自己卧室的门给打开,结果就看到端好了姜汤和感冒药站在门口的佣人。 “嗯?” “李叔刚才说二小姐昨天回来的晚,又淋了点雨,所以让我送来这熬好的姜汤跟预防感冒的冲剂,让您醒来之后记得喝。” 她无端端松了一口气,就突然很感谢管家这及时雨。否则这会儿她在浴室里说不定都会惊慌地呛到泡沫水。 想到这里,北星即刻端起姜汤开始豪饮,等那辛辣一路从舌尖漫到喉咙,再灼烧到胃里之后,她的表情登时凝固了,觉得自己下一秒钟张嘴就能变身成喷火龙。 太、辣、了。 她痛苦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嘶哑地问:“放……了多少?” -- 第399页 佣人思考了一下,失意她看碗,然后北星微微晃了晃这颜色很深、还放了红糖的姜汤,发现原本以为的深色,只是因为底下装满了老姜碎末。 北星:“……” 她面无表情地把碗放回佣人托着的盘子里。“我挺好的,也没生病,这个就算了吧。” 然后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甚至为了不给管家更多关心自己的机会,回屋提了书包就说要去学校上课,其实今天只有可上可不上的毛概大课。 苏明绣现在有了实体,就不能再藏在她的影子里,当一缕毫无存在感的鬼魂,在知道她要去学校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她挥了挥手,让她不用担心自己。 临走前,北星还是担心苏明绣在房里饿到,特意叮嘱他们将好吃的点心提前放到自己屋里。 - 毛概课前,北星还在教室里前后张望,却发现从来一节课不缺、并且永远早到的楚音希居然不在,她顺嘴问了问旁边另一个系的人,“你们班楚楚呢?” “不知道。” 北星得了答案,又摸出手机给楚音希发消息,“你请假了?” 没有回复。 与此同时。 苏明绣从水里起来,那件黑色的外袍上水汽自然而然蕴干,她内视自身,看见被自己用淬炼后的雷电囚于角落的苏锦意识,沉入识海之后,她慢吞吞地出声问道,“第三魂在哪里?” 苏锦跟身上的系统都被电的发麻。 她们俩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苏明绣能把这团淬体的雷电炼为己用?哦不,想不通的只有她一个罢了,毕竟对系统来说,这雷电套餐还挺熟悉的。 “不知道。” “是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其实早猜到了是谁,只不过一直没有说?” 苏锦:…… 反正意识不能动,她也没法在被这团雷电囚-禁的情况下做出什么,干脆不吭声地摆烂到底。 可即便如此,苏明绣还是在继续说出她的猜测,“第三魂是楚音希?” 苏锦:“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很震惊。 苏明绣点了点头,发现自己是真的高估了她的智商。既然不是楚音希,那总是接近对方,难不成……这条蛇真是动了凡心? 但那怎么可能,以苏明绣几次对苏锦的观察,都没见到她表现出什么热恋中的模样,所谓的喜欢,更像是挂在嘴上的。 那么,又是谁引导她要去这样爱楚音希的呢? 苏锦仍旧不吭声,直到电光将她从里到外滋啦了个透彻,她的意识吐出一团黑烟,毫不犹豫把系统给卖了出去—— 反正在她看来,苏明绣跟她是一体的。即便现在灵魂还没有融合,但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不能完成系统所谓的任务,她们都会消亡。 而她们,等不起下一个百年了。 “嗯?”苏明绣听见她发出了一声仿佛被屏蔽过的声音,本来还以为她是在捉弄自己,后来想到自己当时要强行融合她意识的时候,陡然落入的信息深海里,于是恍然大悟。 直觉告诉苏明绣,她一直以来要找的、丢失的东西,就在苏锦的意识深处。 于是她继续用电光将苏锦的意识搓来搓去,等到苏锦被电到浑浑噩噩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意识覆盖过去,试图从那团黑色里,剥出引导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 傍晚,旷野低垂,零星点缀其上。 北星回到家,直奔自己的卧室,门都还没关上就已经开口去问,“苏苏,你今天吃东西了吗?” 结果举目四盼,没有看到想念的影子。 就连书桌上,佣人们一早放在那里的糕点,也没有半块被动过的痕迹。 若不是北星看见被窝的方向动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又要开坛作法、起卦去算对方的动向了。 她松了一口气,将书包丢到旁边椅子上,不知道苏明绣怎么睡觉还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难道是在模仿蛇类在洞穴里冬眠的习性吗? 北星步履轻快地走过去,抬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结果就见眼前晃过一道黑影。 旋即她的腰就被那力道猛地一卷,跟着栽进了床铺里,被蒙入被子中。 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腰上的蛟尾,指尖抚过那微凉的鳞片,已经猜到它变大的模样是怎样的威风凛凛,自以为安抚地沿着鳞片的方向缓缓往蛟尾末端抚去,声音在被窝里显得闷闷,“松开一点好不好?我腰有点疼。” 但随着她声音落下,缠绕的力道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话变小,反而让她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北星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先拽开这尾巴,还是先把被窝掀开。 在床边的双腿徒劳地踢了踢。 “苏苏?” 她无端端从这黑蛟身上察觉出几分暴躁感。所以动作愈发轻柔,声音也变得更软,想要苏明绣能温柔一些。 可这声称呼之后,她就落入一道滚烫的怀抱,被窝里的暗色挡不住妖物的视线,在北星呼出的气息里,对方准确捕捉到她的双唇,把她更多的声音都堵进了喉咙里,只能发出气息不足的哽咽声。 怪不得苏明绣这么急切—— 因为她下午在融合苏锦意识、想要取出藏匿在对方意识里的系统时,刚刚渡劫成功、恢复伤势的黑蛟,不知怎么进入了情动期。 -- 第400页 恰逢苏锦与她争夺意识主动权太凶,于是这情潮也同样来得凶猛,最开始没能压下去,现在被北星的气息一激,就来势汹汹,越发不可抵挡。 被亲的昏头转向的人被厚重的被子盖住,得不到氧气的补充,被放开之后已是浑身无力地任由揉捏了,就连原本还要虚空蹬两下的脚丫现在也只是无力地落在床沿边。 便见一条纯黑色的、散发着幽幽微光鳞片的蛟尾如长蛇,从被窝里钻出,从她右腿腿根处一路盘旋而下,一圈圈,绕过膝弯、最后尾巴尖虚虚落在脚踝上,然后再如困住猎物那般,本能地绞紧。 纯白的腿,纯黑的尾。 极致的颜色交错出令人触目惊心的涩感,而被圈在其中的猎物,只能徒劳地挣扎,却无法阻拦猎人将网收紧。 这猎物,应当要被连皮带骨地吞下去。 第176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9) 北星不太明白,自己这一次根本也没有去摸黑蛟的角,为什么苏明绣将她拉入被窝之后,就用热浪席卷了她。 好不容易等亲吻结束,终于挣扎着将厚被子拉开之后,她的面色已经格外潮红,像是在沸水的锅里煮到烂红的西红柿,红霞一路从面颊蔓延到脖颈,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之后,她又被身后的手拦着腰给抱了回去。 “等、等等……” 北星察觉到一股奇异的危险感,所以情不自禁地反手要去推拒苏明绣的肩膀,其实她一条腿被缠住,根本抬也抬不起来,跑也跑不掉,喊出这么一声,也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然后她就感觉到后颈落下微凉。 之前她在被窝里,热得像是锅里的烙饼,还以为苏明绣是生了病。所以体温也跟着变高,但现在这吻落下来,让她无端端打了个激灵,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所谓的热,全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声息。 她脑袋被亲的晕头转向,迷迷糊糊,才刚这么想完,又觉得那吻一路向下,开始变得热起来,到最后,脊骨处薄薄的肌肤禁不住这种刺激,北星浑身都在止不住地抖。 像是被捏在掌心的果冻,颤抖一起,就再难停下了。 女生还在不自觉地说等,要喊停,可是直到苏明绣将她惹到抖得停不下来,也只听见这黑蛟慢条斯理地应,“不等。” 北星:! 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声,指尖朝着卧室门的方向抓了抓,最后只相当无助地丢下一句:“可是门……” 门还没有锁。 万一又发生上午的事情,管家要来敲门,或者是佣人要来送东西的情况,那岂不是? 她被自己的想象所吓,感觉自己一张嘴,心脏都要从里面跳出来了。 苏明绣也意识到她的心跳速度太快,掌心轻握住她脖颈,要她抬头的时候,感受到指腹下的跳动频率,低低地笑了一声,唇贴着北星的耳朵,说话时的气流让这耳廓都被染上了红意,“这么怕?” 北星不断地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 “那你乖一点。” 想到平时北星总在面对学习任务的时候各种偷懒耍赖,有这种乖巧的时候,苏明绣就压抑不住内心那股蠢蠢欲动的逗弄兴趣,想要将小朋友欺负得哭都哭不出来。 不过她深知,即便北星之前喝了那么久的补药,以现在自己蛟本体的力量。若是太过放纵,人类的身躯仍有可能承受不住。 所以她还是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黑蛟介于龙与蛇之间,还没有彻底戒掉曾经当蛇的习性,血液身躯都是冷的,适合生活在冷潭、深渊中。 先前她不想让自己冰冷的身躯将北星吓到。所以特意用术法聚集了热意,但都藏在被窝里,现在被子被掀开,热意散去,她只能重新掐术法。 北星满怀信赖,以为自己只要乖一点配合,就能无声息、安安静静地把这场夜幕前提前上映的故事过渡。 - 一小时后。 北星因为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了个牙印,不被允许再这样合拢牙关,最后只能无助地抱着枕头,将不自觉溢出的眼泪胡乱擦在上面。 因为之前不敢发出声音,所以她只能拼命压抑着嗓子。但现在连舌尖都无法安稳地藏在牙齿后面。所以那些囫囵的声音,就带上了一分喑哑。 ……她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傻了。 脑袋里都是混沌的感觉,感官甚至都无法正确给她传达讯息,她一会儿觉得极冷,一会儿觉得烫极了,自己细嫩的、一点苦都吃不得的皮肉,像是轮流被冰水和火锅烹煮,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一声不轻不重地敲门声,像是在她的神经上倏然炸开,北星整个人猛地一颤,却没有放松下来。恍惚间,听见那道紧贴着自己的温度发出轻笑。 “二小姐,晚餐已经做好了。” 外面的声音如此说道。 苏明绣左手探到她的腹部,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好像在判断她有没有饿,同时还故意出声道:“你要去吃饭吗?” 北星被她的动作弄得哽咽一声,以为她是想放过自己。于是忙不迭地点头,发丝都因为她的动作从脑后落到脸侧,挡住那微粉的面颊。 “这么饿啊?” 苏明绣意味深长地问,却还没等她回答,就听到一声更重的呜咽,像是刚洗过澡、比早上从浴缸里出去时身上还要更湿润的女生声音沙哑地拒绝:“不……不……” -- 第401页 太、太多了。她感觉自己要撑坏了。 北星的理智弓弦早就在苏明绣先前的动作里尽数崩裂,现在求饶,也只能无意识地应,“我、我乖的,可、可不可以……别这么多……” 太乖了。就是因为太乖了。 苏明绣甚至要忍住自己用妖族那双尖锐的牙齿在对方身上啃下深刻痕迹的冲动。 她只能继续深呼吸,然后问北星:“那还要去吃晚餐吗?” 如此还不够,她的尾巴终于幻化成双腿,只用自己的黑色衣裳将人虚虚拢着,免得怀里不着寸缕的人因为出汗太多而着凉。随后,她将北星往卧室门的那边抱去。 方才在床上还没有任何力气支撑身体的小朋友,到了她怀里,却努力地去攀住她的脖颈,察觉到她的目的,盈着泪光的眼眸里终于露出几分委屈,好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已经这么乖了,她还要这样欺负人。 直到后背贴着微凉的门板,苏明绣要她向外面关怀她的人们回答究竟要不要去吃晚餐。 被逼急了,生怕外面人听出自己声音不对劲的人,抬手去抓她头上的角,掌心格外用力,甚至因为躲避她的动作。 所以微微弓着腰,用最后的劲儿凑过去在蛟角上咬了一口,倔强地拒绝:“不要……” - “你好像很喜欢我头顶的角?” 深夜。 苏明绣把她抱在书桌前,知道她体力快要不支。所以将她抱在膝上,将先前的糕点放在她红肿的唇前,但北星却将脑袋转开,不肯张口。 “又不饿了?” 她笑着问。 北星却在她的膝头坐不住,被这么一问,喉咙里又溢出近乎崩溃的、甜腻的嗓音,她有些失神地想,要是早知道乖的后果是这样,她今晚肯定不会回来! 因为之前上过一次当,所以现在再听到这种饿还是不饿的问题时,她就全不接话了。 但这种小性子并不能让罪恶的黑蛟满意。所以她就在对方的膝头被抱着颠了颠,随后,眼泪就啪嗒啪嗒掉到了桌上。 “吃还是不吃?” 北星哭得声音都半哑了,“尾巴……出去……” “哦?我看你之前总想摸那条黑蛇的尾巴,刚才回来在被窝里也摸着不放,以为你很喜欢呢?” 女生不肯开口了。 苏明绣漫不经心地将糕点往她唇间又送了送,低哄道,“乖,你吃一口,我就考虑一下。” 这种情况下,哪里能吃得进去东西呢? 北星很绝望,但又怕她想出来别的可怕法子,让自己的生命终结于今晚。 所以哭着张开嘴,咬了一口那糕点,等小口小口地吃完一半,就听见苏明绣满意地应:“嗯……” “不喜欢尾巴了,那我们换成角?” 北星?! 为什么她能用这么漂亮的面孔,说出这么魔鬼的话? 她努力想从对方身上逃开,却已经忘了,若是一开始,或许她还有挣脱的机会。但现在已经彻底被黑蛟拖进了深渊,早已无处可逃。 这夜晚注定很长。 第177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20) 黑蛟的情热期是在第三天结束的。 因为房间设下阵法,北家的其他人都自动默认北星又像从前那样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而苏明绣也帮她请了假,让她不至于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被记作逃课。 但自从来了这世界第一次旷课这么长时间的北星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觉得再被苏明绣压在这屋里,她就快要被死了。 到后来,她意识混沌,话语破碎,也要坚持用自己嘶哑的声带喊出那一句: “我……想……上学……” 只要能不在床上,不在做那种事,就是让她把之后学习的书全都吃进去她也不带皱一下眉头的。此前,北星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热爱学习到如斯地步。 苏明绣实在拿她没办法,又因为小朋友除了哭一哭,其余都是乖乖的让她折腾,好像生怕她被惹怒,将自己生吞活剥。 所以她在将多余的、无法控制的那些危险气息都释放之后,终于肯让人穿好衣服下地,然后就看见女孩双腿打摆子,毫无力气地跌坐在地毯上。 “要不明天再去学校?” 她本意是让北星在家里休息一晚上,再擦点药缓解不适,神清气爽去学校。 谁知听到她这么一句,坐在地上的人登时又开始发抖,睁着那双睡眠不足、也哭得红肿的桃子眼回头看苏明绣,声音沙哑、又无比坚决: “我就是坐轮椅,用双手爬,今天也一定要去学校。” 同样与她胡闹多日,甚至都没怎么进食的黑蛟面色却神清气爽。假如不看她玄色衣袍上沾染的那些深深浅浅干涸的水痕,人们绝对会误将她当作什么光风霁月的仙人。 舌尖抵了抵上颚,苏明绣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被她坚决的态度逗到还是怎的,在床边坐了会儿,最终道:“好啊,我去给你找轮椅。” 北星:? - 轮椅自然是找不到的,何况要装一个瘸腿的,简单点都需要包纱布,难一些还需要打石膏,再说北星其实也坐不住。 所以被苏明绣抱去清洗,再出来之后,女生裹在浴袍里,在用手机搜索有什么速效药。 也不求能让她瞬间恢复如初,但起码不能是这幅烂泥般只能躺在床上,下地就无力疼痛的地步吧。 -- 第402页 结果旁边的苏明绣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她的手机,黢黑的双眸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让北星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有些不妙地问,“你刚才,不是答应让我去学校了吗?” “别担心,”在北星仰视的角度也毫无死角的人目光落下,半边眼瞳被灯光映亮,像是装着一块融融的芝士,让人觉得温暖而柔软。 可在这几天见惯了她用温柔假象忽悠自己的北星却无端端地僵硬了身躯,听她慢慢往下说,“我是想帮你上药。” “什么时候买的?” 她们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现在屋里被黑蛟设下的阵法又还没有消失。所以不可能有这方面的药膏未雨绸缪地准备好。 “你知道蛟历劫之后就是龙吧?”苏明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左手很轻地贴在她的面颊上,却抛出新的疑惑。 在北星犹豫着点了点小脑袋的时候,苏明绣唇角的弧度扩大,在灯光下像是早春一点点绽开的迎春花。 随后,女生就见她低下头来,玫瑰色的唇贴在自己的耳边,略带餍足的声线不疾不徐地跟自己解释在传说中,龙涎可以用来疗愈伤口的故事—— 虽然蛟的力量和效果都不及龙,但相对于凡人这脆弱的体质而言,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一开始北星还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可在听完龙涎的功效之后,她的表情就逐渐凝固了。 下一瞬—— 她抬手把撑在自己上方的、不知是什么心思的黑蛟给推开。 苏明绣顺势坐到旁边,眸光睨着她面上又冒出来的红意,“我只是在给你一个尽快恢复的建议,你脸红什么?还是说,你更喜欢坐着轮椅在学校高调出场,让每一个同学都过来慰问你的情况?” 北星:“……” 她努力压下脸上的热意,很艰难地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了。” 苏明绣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像是在掐一个在番茄锅里翻滚的、染上了颜色的小丸子,故意问道:“怎么,由你暗恋多年的心上人来帮你,你不满意?” 北星不接她的戏,试探着问:“假如我说不满意?” 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我们就再好好交流一下之前的事,看看究竟是我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 “呃……”北星呜了一声,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自闭了。 “不是想早点去学校?” 苏明绣隔着被子戳了戳她,很轻地问,尔后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都是调戏的意味,“再说了,爽到的明明是你,躲什么?” - 两小时后。 北星红着耳朵坐在教室里,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坐轮椅来这里,还是接受苏明绣的“疗伤”更可怕了。 如果说之前那三天,是她被弄得将自己的气息染到黑蛟身上,那么毫无疑问。在出门之前,她就彻彻底底地被黑蛟的气味标记了。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床单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她再次抬手捂住自己脸,只露出通红的耳朵。陪着她来学校、顶着苏锦名头重新出现的苏明绣这会儿暗自欣赏了会儿她被内心回忆弄得无地自容的模样,似乎觉得不是很够,在前后都有人的情况,仍是凑到北星的旁边,很小声地问:“这么回味吗?” “喜欢的话,晚上再帮你一次?” 北星猝然转头去瞪她,甚至还抬手捂住她的唇,不想让她说出这种话,结果很快掌心就穿来微凉的湿意,她却像是被烫到,触电般地将掌心挪开,自闭地去捂自己的耳朵,再也不听她的声音。 苏明绣捏了捏她的耳朵。 女生不吭声。 过了会儿,黑蛟又戳了戳她。 北星依旧不动。 直到讲台上专业课点名的老师提高了声音,“北星?北星同学?没到吗?” 苏明绣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习惯记录同学假的班长顺口帮她圆:“她请假了。” 两道声音差不多重叠—— 全班都看了过来。 老师也抬起头,顺着说话时的动静看去,见到一张格外醒目的妩媚脸蛋,心知自己班没有这么标致的学生,很快问道,“你是别的系学生吧?替她来答到?” 好在这时候北星已经收拾好自己自闭的心情。虽然同样是红着脸站起来解释问题,但是已经经历过更加社死的事情,所以这事情倒没多么往她心里去。 一节课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 等到下课,虽然还没到食堂开饭的时间,但北星已经有些饿了。所以收起书本,脚步不停地往那边走,在中途经过的文学系小花园旁边碰见了楚音希。 她快步走过来,面上带着春风般的微笑:“星星,苏……” 糟糕。 北星摸了摸鼻子,想起来苏明绣跟苏锦是一体、而且这两道魂多半融合,苏锦很可能已经消失的事情,楚音希还不知道。 说起来,楚音希之前到底知不知道苏锦在追求她啊?她自己对这件事又是什么样的态度呢?她会因为苏锦的蛇妖身份而改变吗? 她有些头大,早知就拉苏明绣走另一条路了。但北星不知道,目力极好的黑蛟自然是早就注意到这位校花的,却没有躲避,而是很礼貌地和她打招呼:“楚同学,好久不见。” -- 第403页 “苏……明绣。”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孔,楚音希却能和北星一样,很快地辨别出来这两位之间的差别。 确实是好久不见。 楚音希有些恍惚地想,以前上学时在同一个专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画面也没过去多久,然后是苏明绣的葬礼,她都还记得这个人的黑白照片,结果这才过了几天?这个厉鬼,又有了妖魔的气息,重新有了身躯,站在自己的面前。 短短时间,已经沧海桑田。 而比那更甚的,是家里长辈同她说过的许多话。如今感受到苏明绣身上杂乱的、混合着妖气和鬼力的气息,楚音希更是心乱如麻。 她一会儿想起这位苏同学生前的模样,一会儿又想到那条黑蛇蛇妖缠在自己身边的样子,现在,这些面孔都重叠了。 见她实在沉默太久,脸色跟平时比很不一样,北星以为她是觉得苏明绣主动吞噬的苏锦。 毕竟从前那条黑蛇很喜欢往楚音希的身边凑。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只能先减少接触,让对方先有时间冷静。 “我有点饿了,想去食堂吃点东西,先走了。” 说着,北星拉了拉苏明绣的衣袖,让她和自己一起离开。 苏明绣在说完那句“好久不见”之后,一直就没有出声,目光都凝聚在楚音希那里,确切点说,是她脖颈上那枚龙珠上。 这枚龙珠比自己当初见的模样更大了一些。 她顺着北星的力道往那边走了几步,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这位楚校花的声音,“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 没到饭点,即便学校食堂有四五层,如今开放的窗口也寥寥无几。北星选择了刚装修过、环境还不错的地下一层。 坐在冰凉的长椅上,北星点了一份没加香菜、没加辣椒也没加葱的煎饼果子,咬下那薄薄的脆饼,感觉到香浓的味道在自己的舌尖绽开,对自己这三天来吃的第一顿安稳热饭感到非常满足。 然后她就看到楚音希把刚买的那叠烘培小点心推到了苏明绣的跟前。 嗯? 北星歪了下脑袋,看了看苏明绣,又去看楚音希。“很久不见了,我记得你以前比较喜欢吃这道中式点心。”校花如此说道。 滴——嘟! 一声警报声响起。 北星想左右看看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声音,听了半天发现自己脑海里发出的。于是她顿了顿,顺着那盘糕点去看苏明绣的方向。 然而女人盯着面前的这盘点心,却抬眸看向楚音希,“我记得之前我当厉鬼时,楚同学还不赞成北星跟我来往,觉得人鬼殊途,怎么……人和妖就不殊途了?” 楚音希面上难得现出几分窘迫。 因为这确实是过往家里给她灌输过的观念。 无论那些鬼、妖、魔究竟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作为普通人,还是少跟他们扯上联系的好。毕竟过去的十九年,她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 想到自己听过的那些事情,尤其是这蛇妖变成黑蛟又变成龙之后会出现的事情,她努力回答这个问题,将话题续了下去。 “我……后来很认真地想过了,苏同学以前的心性都是大家看在眼中的,不是会做坏事的人。况且你现在也没有对北星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刚才看到那盘点心的时候,苏明绣听见识海里苏锦叫嚣的声音。 苏锦甚至觉得自己能翻身农奴把歌唱,想要借着爱情的力量,联合系统再次推翻苏明绣的镇压! 但才被电流滋啦地发麻,就听见楚音希夸奖苏明绣的那些话—— 她顿时就蔫了。 甚至还觉得很不可置信。 “怎么不继续闹了?”苏明绣在识海里问她,“难道是从前没听过楚音希这么夸你,所以感觉到震惊?” 苏锦:…… “看来我猜对了,啧,有的蛇明明跟我拥有一样的长相,为什么得不到校花的关注呢?” 苏明绣犹嫌不够,继续对她说,“送你一句话吧,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苏锦的意识气的发抖! 她本来还想带着系统再苟一苟,想等待机会,等到哪天苏明绣放下戒备、松懈心神的时候,就夺回主动权。但现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锦突如其来的反扑,正中苏明绣的下怀,她本来就烦这家伙像乌-龟一样缩着脑袋。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但现在苏锦主动出来就不一样了,她甚至没顾上去回楚音希的话,表面上看着只是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敲着桌子,实际上就在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方,一步步完成自己的意识融合。 “之前苏锦已经办过入学,既然苏同学你回来了,之前你的成绩那么优秀,不继续学习实在很可惜,恰好我这里有最近课程的笔记,苏同学需要吗?” 那盘点心仍然放在她们俩之间。 楚音希问出这句之后,苏明绣没说话。 倒是一直在旁边感觉古怪的北星看了看她的侧脸,然后将手里装满煎饼果子碎屑的袋子系了个结,替她回答楚音希。“那就先谢谢了?你交给我就行,她最近都住在我那里。” 从来都很识趣、情商特别高的校花这一次却只是沉默,而后浅笑着看北星,身上柔弱小白花的气质更浓烈些:“笔记我放在家里了,因为不知道苏同学缺哪些方面的,还是让她跟我回去一趟比较合适。” -- 第404页 北星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暗示,径自答:“多多益善嘛。我今晚会让家里佣人过去,楚楚你把所有笔记都装起来给他就行。等复制过之后,我明天再让人给你送回去。” “呃……”楚音希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也觉得自己表现的太奇怪了。 可是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当然只能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于是她垂下眼帘,很轻地开口。“但是,我问的是苏同学。” 好浓的茶香啊。 北星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脑洞大开,所以在原著里,北星看似和苏明绣是情敌关系,实际上苏明绣跟校花主角才是一对? 这什么情况啊?总不能是从前苏明绣没有身体时,校花觉得殊途,现在她强大了、拥有了身躯,校花就跳进了爱情这条河里了? 可是不管是从原主的回忆里,还是过来之后这段时间的相处,她都不觉得楚音希是这种人啊——这种,朋友妻、偏要欺的人。 难道柔弱小白花有这种别人碗里更香的癖好? 一时间,北星的脑海里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脑洞,甚至看校花的眼神也越来越怪,还是苏明绣停了在桌上轻敲指尖的动作,很轻地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看向坐在对面的楚音希。“她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 楚音希:“……” 她在桌下的手不断翻着各种让别人答应自己要求的语录,也不管那些语录的标题是什么,当即艰难地又找到一句话,“可是……就算你们俩关系亲密,也不影响我们当朋友吧?朋友之间,连去对方家里一趟都不行吗?” 说着,她又强忍眼角抽动的冲动,去看北星,“星星,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北星:“我是。” 苏明绣:“她不是。”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 北星扬了扬眉头,无声威胁她,好像要是苏明绣敢在这个当口不给自己面子,以后这条黑蛟就别想再靠近自己一步。 本来改了主意、还打算将计就计的苏明绣只能含笑改口。 楚音希知道今天想跟苏明绣单独相处怕是不太可能,眼见对面的两个人越来越腻歪,大有要掰开她的嘴给她硬塞狗粮的架势,楚音希只能离开,并且希望下次能遇到单独行动的苏明绣。 等她离开之后,北星立刻让自己的脑袋从苏明绣的肩膀上挪开,甚至还做贼心虚似的,左右张望,生怕自己刚才那副橘里橘气的样子被旁人看去。 “现在知道要收敛了?” 苏明绣故意逗她,“晚了,刚才还几桌的人都看到了。” 北星又开始双颊发红、眼神左右飘忽。但在自闭的边缘,忽然想到刚才的事情,主动凑过去跟苏明绣窃窃私语,“你觉不觉得楚楚今天特别奇怪?” “嗯。” “要是她也喜欢你,其实你活着的时候她就有机会呀,而且后来变成厉鬼,其实她也有机会。但是她偏要到现在,才发出这种近似暧昧的暗示,为什么呀?” “不知道。” 苏明绣在识海里抵着已经被融合一半、只剩一半的苏锦意识小圆球,滴溜溜地转着。 “她好像很想跟你有单独的相处空间。”北恋爱中的福尔摩斯星继续推断。 黑蛟仍然很给面子地应。 然后北星就凑过去跟她咬耳朵,“我听说她们家很多得道高人,说不定里面就有那种坚决不和妖魔同流合污的类型。万一她们家的人忽悠她把你骗去杀怎么办?所以你不能去,知道吗?” 苏明绣听得好笑,觉得她好像在跟家里三岁的小朋友讲道理那般,非常细致地叮嘱自己。 于是她单手托着腮,转头睨着北星,食堂这惨白的、只能将人最真实的丑模样暴露出来的灯光里,这女人也肌肤白如瓷,五官精致得仿佛当年女娲仔细捏过千百次、才选出来最满意的那一副。 纯黑色的眼底流淌着光,如夏日粼粼水面。 而眼尾的那颗痣,风情得像是垂堤杨柳,袅袅依人,妩媚不已。 北星被她看得一愣,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当然。” 苏明绣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北星在桌下的腿撞了撞她的,“因为我很乖,所以你也要乖。” 黑蛟听见“乖”这个字,眼瞳里的颜色变深,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在酝酿什么风暴,过了会儿,她嗓音微有些哑地问:“怎么乖的?” 想到她之前在北邙山赴雷劫的画面,北星就忧心不已,很担心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再遇到什么危险,这会儿陡然被问,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表达方式。 她有些着急。 片刻后,小姑娘不知想到什么,将她另一手放在自己的头顶,然后凑到苏明绣跟前,鼓足勇气,小小发出一声:“汪。” 然后她就紧紧闭起嘴巴,有些不安地看着黑蛟,一方面是后知后觉自己的表现有些破廉耻。 但随后,发觉苏明绣还没吭声,眼神就变得有些委屈,好像在说,我都已经像小狗一样乖了,你怎么还不答应我的要求? 两种情绪互相拉扯,到最后,前一种成了上风。 于是北星又去捂苏明绣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好了好了,刚才那个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快忘了——” -- 第405页 苏明绣拉下她的手,眼神幽深不已,半晌才轻启薄唇,“忘不了。” 感觉到她的眼神变得可怕,北星不敢再在这食堂待着,借口要去丢垃圾,拎着刚才煎饼果子的塑料袋就起来,结果身后的人如影随形跟上来。 刚出食堂门,就听见女人的闷笑:“跑这么快做什么?” “不等等主人吗?小狗。” 第178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21) 苏明绣终于将苏锦的意识全部炼化融合了。 而她也终于找到了自己丢失的部分—— 是系统。 几乎是系统重新融入的刹那,苏明绣记忆中那些奇怪的、丢失的逻辑和空缺就全部补上了。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和第三魂的融合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好久不见啊】苏明绣以黑蛟的形式盘在北星的手腕上,同脑海里重回的系统打招呼,“小垃圾。” 系统:【?】 它本来还在想,既然苏锦不争气、没能争过苏明绣,它不如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在这个世界认错了气息,将原本该给苏明绣的剧本,都投放给她……包括任务。 但听到女人打招呼的声音,系统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必要那么礼貌,现在苏明绣的神魂强大,它已经没办法单纯凭借自己的制约去修改对方的记忆,影响苏明绣的行动,那还不如安静如鸡地观察女人,吸取这次的经验教训,下个世界再见。 苏明绣从北星的晚餐时间到背书、休息时间,都没有发现脑海中的家伙有任何动静。 于是化出人形,懒洋洋地靠在床上,随手检查北星之前的作业,漫不经心地在脑海里问: 【我以为你也要用点破烂的演技敷衍我,编点故事,现在终于认识到这些对我没用了吗?】 【……】 苏明绣也不管它,径自说道,“到现在都没有给我这世界的所谓主线故事,甚至也没有最终任务,是你失忆了,还是放弃挣扎了?” 系统终于半死不活地用那机械音回应,“任务发不发布对你有影响吗?反正你现在软硬不吃,也不会照做。” 【bingo,你说对了。】 苏明绣笑眯眯地,却从它的这番表现里找出了一个漏洞——以前这系统总是会强行给她塞个必备的故事线,然后要她跟主角在一起、又抛弃对方,以便圆上这所谓的世界线。可是现在,系统干脆放弃了这点,为什么? 假如圆上世界线对系统来说那么重要,它肯定会将惩罚措施定得非常严格,比如任务失败一次,就彻底抹杀她的神魂。 奖惩兼备,一手大-棒一手糖果,才是最好的驯服方式。 可它的奖励那么遥远,既不告诉苏明绣接下来还有多少个世界,就连惩罚方式也单一,之前还有累计ooc值和雷劈,后来发现这些方法都不能将她怎么样之后,也只用了蒙蔽她记忆的方式。 很奇怪。 苏明绣想,这系统真的能恢复她的神魂吗?假如它能拥有这么大的神通,为什么目前仅仅使出了这些手段呢? 而且。 现在连世界线和任务都不说了,真的是破罐子破摔吗?苏明绣觉得不是。 系统从前几个世界曾经换过壳子,换过不同的模式。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围绕给她和主角之间增添麻烦而去的——从始至终,它的目的都不是这些所谓的世界线,而是…… 想方设法让苏明绣爱上主角,又让对方最终被她抛弃。 这是系统一直以来执着的所在。 为什么呢? 苏明绣直觉自己快要摸到那个真相了。 - “苏苏。” 洗完澡出来的北星心情愉快地去找苏明绣。因为厉鬼现在成了黑蛟,有了实体,之前很多需要点香才能让她尝到的东西,现在都不再有阻碍。所以北星会很高兴地去跟她分享家里的美食。 这会儿她头发都没干,就想让苏明绣尝一尝北家厨房做的甜汤。见到她的发梢还在滴水,苏明绣指尖没入她的发间,从根部一路而下。等到收回手的时候,北星的头发已经柔顺光滑地落在肩头了。 女生反手摸了摸,发觉头发比自己刚来这世界的时候长了不少。但因为原主的底子好,样貌也不错,她就懒得折腾什么发型。 而今她跟苏明绣一起窝在沙发上,脑袋枕在对方的腿上,拎起自己的发尾问,“我想去染头发。” 苏明绣端着甜汤在喝,觉得味道还不错,放下碗“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北星兴致勃勃地开始翻小红书,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推荐类型,自己看了一会儿,感觉到苏明绣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她的头发,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过了一会儿。 上方传来一道声音,“想跟我结契吗?” 北星乍一听以为是什么普通的话题,下意识要“嗯”,音节即将冲出口的刹那,莫名其妙地拐了个弯:“嗯?” “人类的习惯是用婚姻约束对方,但妖族的习惯是用契约——所以,现在要跟我结契吗?” 她又换了一种问法。 已经认定北星是想的,唯一值得商讨的内容,只有时间。 北星现在哪还有心思琢磨什么头发颜色,她呆呆地把手机放到旁边,眨了眨眼睛,震惊于苏明绣竟然把这么郑重的事情说的好像“要不要喝水”这么简单。 -- 第406页 她好想开口说,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不该挑个黄道吉日,算个好时辰吗?能这么随便吗?这不是跟结婚一样的大事吗?! 冷静,北星。女生这么告诉自己,你已经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不要显得特别高兴特别不知所措的样子,这样在婚后会被拿捏得死死的! 出息一点!要表现得矜持、端庄一点,仿佛对这个事情不太稀罕的样子! 安静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要……怎么做啊?” 她听见心里有一只小熊站起来发出了不争气的咆哮声“啊!” 苏明绣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笑,原本玩她头发的指尖挪下来,很轻地拨过她右边眼睛的睫毛,感受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样拂过自己的指腹。 而北星已经有些脸红了,眨眼睛的频率快了很多,感受着她的动作轻巧如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暂时停驻在自己的眼前。 “你不用做什么。” 妖族的契约有好几种,一种是用于伴侣之间互相提升实力用的。但这只适用于强者之间,一旦另一方落后太多,是会遭到契约反噬的。 还有一种就是认主契约,在修真界当中,通常是人族试图驯服强大妖族而制定的,契约条件对妖族极其苛刻,只单方面汲取妖族的实力强大人族,更注重忠诚,所以对于性格强大的妖族而言,这种契约更像是锁链一样的羞辱。 起初苏明绣是想着,让北星走上修炼的道路,以后长长久久地陪伴在自己身边。 但是现在想到系统脱离她时候不知道给她埋了多少坑,还有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象征智慧所在的天魂,前路未知、或有磨难,她怕无法彻底保护对方。 更害怕—— 伤害来源于自己。 苏明绣想清楚了这点,拉起北星的右手,声音轻缓地说“可能会有点疼”,然后在小朋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用自己生长出的锐利尖齿咬破了北星的手指,这倏然而至的疼痛让北星觉得自己好像在医院扎手指。 走神只持不到,她就看着自己溢出血珠的指尖按上苏明绣的眉心,画出一个很古怪的篆体。 然后这可怖的血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女人雪白的脖颈间,逐渐浮现的,让人根本看不懂的纹路。 血红色逐渐浮现,给人一种诡异又艳丽的感觉,北星被苏明绣这自成绝色的模样怔住,一下眼睛都舍不得再眨,不愿错过她的任何变化。 那些血色像锁链,一圈圈缠住苏明绣的脖颈,到苏明绣将她的指尖从眉心挪到脖颈处时,北星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从她脖颈上的红色咒文里,自指尖触碰处拉出一条真正的红锁链。 就好像……这条黑蛟甘愿低下高贵的头颅,让她驯服。 北星当然不知道这其实是让妖族认主的契约,所有的约束都在苏明绣那里,对她则是百利而无一害。 契约既成后,从此苏明绣无论是什么模样、什么形态,力量再怎么强盛,永远无法做出伤害她的事情,而且还能单方面给她输送灵力和境界,将自己漫长的生命和强大的生命力都分享给她。 从此契约只有她能单方面取消,否则便持续到黑蛟生命的尽头。 苏明绣看她不自觉地去抚摸那条牵动自己脖颈的红色锁链,像是格外稀奇,指尖一寸寸抚摸过那由契约之力凝聚出的链身,将她抱起来,额头抵着自己的,笑眯眯的问:“小狗开心吗?” 北星听她又开始用这个称呼逗自己,呼吸顿了顿,然后用力扯了下锁链,见到苏明绣因为这力道而低头,便笑出来,主动去亲对方的唇角,“你现在才是小狗呢。” 她能感觉到,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汇聚到她的体内,让她甚至能感受到属于苏明绣的心跳,甚至从那有力的声音里,感受到对方每一秒、每一分将对自己的爱意输送到四肢百骸。 这感觉实在太神奇了,北星从来没有过这种跟对方生命相连、好像连呼吸都奇妙同频的感觉。因为深陷其中,所以连什么时候被苏明绣按着亲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手中握住的红色锁链消失,契约成立的时期度过,对方脖颈上的那一圈圈红色消失,恢复成最初的白皙。 北星只对这契约的力量有模糊的感知,却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将契约召出。 所以迷迷糊糊的时候,指尖兀自往苏明绣的颈间摸索而去:“不见了?” “想再看看?” 苏明绣扬了扬眉头问她,等到小朋友点点头之后,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半小时后—— 北星趴在沙发上哭,被咬着后颈,像是被叼着致命处的草原小动物。又上当了,她想想,这臭蛟是不是在空手套白羊啊?! 第179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22) 临近玄学大会开启的时间,北星自觉已经准备妥当,结果楚音希那边的请柬很久没到,她随口跟苏明绣吐槽的时候才知道,那个玄学大会的奖励丢失。所以这一届的玄学大会可能无限延期。 历经魔鬼补课却发现取消期末考的北星:“……” 她暗自郁闷了一阵。 但很快就没有心思在意这件事了,因为苏明绣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苏锦的通讯手机,然后向自己展示了一下页面,上面显示楚音希单独将她约出去,而且地点很奇怪,甚至不在市内,而是距离北邙山比较近的一处民居。 -- 第407页 “这是……什么意思?” 北星觉得这个邀约太怪了,就像是有人挖了个大坑,连隐蔽都懒得,就明晃晃地亮在这告诉你:来跳呀。 连她都能一眼看出来的东西,苏明绣这么聪明的一条蛟,肯定更不会上当了。 ——“我会去。” 然后她就听到这么一句。 北星:? 苏明绣摸了摸她的头发,补充道:“不过是换一种形式过去。” 然后北星脑门上的问号就变成了?? 其实楚音希是北星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难得比较熟的人,想到这位校花主角之前那奇怪的表现,她咽下口中的“为什么”,思索许久之后点了点头,并且还跟苏明绣说,“那你带我一起去吧。” 毕竟…… 北星想到自己之前被厉鬼苏明绣缠上的时候,楚楚是很认真地想帮她来着。 无论如何,看在这个份上,如果楚音希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还是应该帮忙的。 苏明绣表面上说好,但是其实在当晚等北星睡下之后,就往那赴约的地方去看了,外面实在是太普通了,没有留下任何阵法的痕迹。 她更没看到楚音希本人。 如此思索片刻,没等她找出更多的痕迹,忽然感觉到自己布在北星屋里的阵法被破了,她霎时间一惊,反应极快地想掉头回去—— 却看见透明的、冉冉升起,包围整个北邙山的阵法。 几乎不像是现代修士能折腾出来的东西。 - 同一时刻。 熟睡中的北星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自从苏明绣跟苏锦的意识融合之后,虽然黑蛟的血液也是冷的,但比起散发着森冷阴气的厉鬼,大妖给人的影响会小得多。 她意识有些挣扎,感觉自己的眼皮都黏在了一起,不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然后她倏然清醒了。 即便无法睁眼,她也清晰地感受到现在的状况不对,在心中默念了很多次净心咒之后,她勉强能动手了,在这浓郁的阴气里,摸到自己睡衣口袋里都随身放着的符箓。 比起攻击性极强的五雷符,这符箓也就起个辟邪、清心的作用。 但已经足够。 符箓被她触碰,无风自燃的刹那,北星身上亮起一道金色的光芒,光芒驱散了环绕她的阴气。 然后她隐约听见几道惊恐声,倏然便是一阵滞空感,紧接着,北星重重的落在地上。 她摔醒了。 睁眼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穿着睡衣就这样躺在大街上,北星整个人都傻了,半晌才想起来可以画个追踪符箓,好在她现在不用纸笔也可以借苏明绣的灵力凭空画符,不然她这都不知道该找谁去。 蓝色微光在半空中亮起—— 北星看到了五道灰色的痕迹,从地上蔓延出去,没法看到指向何方。 五鬼搬运术? 她坐在地上,很茫然地挠了下头发,在想这玩意儿不是用来偷子孙后代钱财的术法吗?怎么还能用来大变活人的? 提起戒备的同时,北星在思考自己怎么回家,这地方荒山野岭的,她也认不出来究竟是哪儿,更没有带手机,这些鬼走的说不定都不是人界的通道。 从下就在城市里长大,两辈子都没有荒野求生技能的女生站起来拍了拍睡衣,想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究竟还剩下多少符箓,结果发现完全空空。 哦豁。 她想了好一会儿,脑门上亮起个大灯泡,念了个咒语之后,见到自己手腕上延伸出去的红色锁链,本来想让连接处另一头的苏明绣感知到。但发现这红色锁链竟然直直蔓延到深山里之后—— 她的神情变了。 - 苏明绣看到一堆陌生的面孔在那透明的屏障边缘。而在那其中,就有楚音希的面庞,她看起来很担心,还在和身边的长辈们说着什么,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旋即,站在半空中的女人挪开了目光,那张漂亮的面庞望着这阵法,本来还以为是什么上古阵法遗留到现在被那些人给激活了,没想到就是模仿出来的拙劣的复制品,甚至都不需要她怎么思考就能找到阵眼。 “二叔,大伯。” 楚音希虽然已经听过曾经这条龙作恶多端的故事,但是还是想开口为她辩解,“上一世的恶龙已经付出了代价,我跟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在其中一魂堕成厉鬼之后,她也没有伤害过无辜,这黑蛟如今也没有罪孽在身,为什么不能试着放过她……” “小希,你不明白,黑蛟若成龙,渡劫时必定要掀起滔天的罪孽,这是每一条黑蛟的必经之路,何况你还……” “算了,你去安全的地方待着,免得等会儿被伤着。” 说话间,半空中的苏明绣已经露出了原身模样,一条纯黑色的、充满深渊气息的黑蛟盘桓于阵法当中,随后毫不犹豫朝着东北方冲去,就在阵法破碎、修士们震惊吐血的刹那,她的脖颈处出现一条红色锁链,而后黑蛟就一往无前地朝着那地方而去。 “怎么会?” “它力量怎么如此强大?” “根据记载,即便是当年,这条龙也不懂阵法啊。” …… 北星才往锁链另一头走没两步,就看到天空中那黑色巨兽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穿着睡衣、身形单薄的女生眯了眯眼睛,忽然在原地蹦了蹦,朝着空中伸出去。 -- 第408页 直到那黑蛟悬在她的面前,巨大的脑袋和她距离半米不到,北星情不自禁踏出一步,摸了摸对方脑袋旁边的角,然后露出个巨大的笑容。 “要不要去兜风?”苏明绣问道。 “要!” 北星回答的非常大声,等黑蛟用尾巴帮她登上自己的脑袋,扶住那对漂亮的、冷峻的黑角之后,便见它腾空而起,转瞬冲进云雾间。 风呼啸刮起的刹那,北星就感觉到有结界挡住了这些锐利的风,继而,一切拂过她面颊的凉意都恰到好处,她看见了藏在云后的月亮,没想到自己还能登九天揽月,唇角都是弯弯的笑容。 “你要不要给我摘星星啊?” 她上身趴伏下来,问载着自己的黑蛟。 “摘过了。” “哪儿呢?”北星以为她要给自己什么惊喜。 “在我脑袋上呢。”苏明绣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北星愣了一下,差点美得一翻身栽下去,她眯着眼睛,在这微凉的风里感觉到太舒服,便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在下方万里河山,星火如长龙的美景里,有些困乏地问:“你会有危险吗?” “不会。” 听见回答之后,北星想了想,“那我明天回学校找楚楚聊一聊吧。” “好。” “你怎么不问我聊什么?” “哦,聊什么。” …… 黑蛟缓缓地在空中盘旋,没人能看见它脑袋上趴着的那个还穿着蓝色小熊睡衣的女孩儿。 因为对方睡着了,所以到最后,她停驻在空中没有动,唯有尾巴在轻缓地甩着。 月光照进了北星的梦里。 她觉得自己先前突然被搬运到荒山野岭的惊慌都被这柔和抚平了。 睡眠不断下沉之间,她抓着黑蛟的角,嘟囔出一句,“好喜欢你哦。” 苏明绣则是看着下方灯火辉煌的城市,眸光温和地想,我也是。 第180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23) 北星跟楚音希在学校北门附近的咖啡店再次见面。 卡布奇诺里加的牛奶香味从苦涩的味道里冲出,在湿润的水汽里增添了一抹甜。 赴约的时候,楚音希的神情非常镇定,就好像猜到了北星要说的话,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落座的刹那,只跟服务员说了要一杯柠檬水,等小包间的门关上之后,她双手朝着脖颈后面去,将那根穿过透明珠子,仿佛浑然天成的细线给解开了,“我猜你们是为这个来的。” 北星看着被她放在桌上的珠子,才刚端起咖啡杯的手放下,本来以为自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却还是被楚音希的动作所惊,下意识发出一声:“啊?” 即便她已经从苏明绣那里知道这珠子其实是龙族的修炼内丹,她还是对楚音希这么淡然交出的态度感到震惊,“这是你的护身符,我要这个做什么?” 楚音希怔然一瞬。 随后,她往北星的手腕上看去,也没见到那黑蛟的身影,如今才确定这次是北星单独来见她的,沉默刹那,她很轻地露出个笑容,“我以为你们会一起出现。” “是我约你,又不是她约你。”北星也对她笑。 楚音希叹了一口气,目光格外复杂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妥协似的问,“好吧,那你今天约我出来,是想要了解一些什么?” 从她坐下的时候开始,北星就看出她的状态不太好,若说以前的主角像是一朵风中飘摇的百合花,那么现在,这朵花就像是快要凋零一样,在枝头蔫巴巴的,甚至连早晨的一滴露水重量都挂不住似的。 “就想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 她本来还想先聊些别的话题,让楚音希放松下来。但是既然对方没有跟她绕弯子,连打出这样的直球都显得不堪重负,她也只好省去那些累赘,直言道。 北星很清楚,自己现在每天能过着泡在蜜罐里、不怎么需要提心吊胆的生活,完全是因为苏明绣在她的身边。 但那并不代表她能在这样的幸福里麻痹自己,她仍然清醒地知道,这是个危机四伏的灵异世界。 楚音希是她认可的第一个朋友,无论如何,在能帮的时候,她总是要帮忙的。 听见她的话,楚音希怔了怔,想起上次在食堂地下一层的时候,为了跟苏明绣单独见面,演的那出干巴巴的、错漏百出,甚至还很容易让朋友误会的戏。 她嘴唇动了动,才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那早知道我就点酒了。” 北星笑了一下,也没有制止,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在上古时代,除了天生的龙族,蛇、蛟想要修炼成龙,都必须历经大劫。尤其是最后化形为龙之时,因为雷劫太过凶猛,必须借江海分散雷劫之力。所以渡劫时,它们都会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的灾难。” “一百年前,这世间就有一个大妖渡劫,这大妖从蛇开始修炼,曾经结识过一个普通的人间好友。 但是在雷劫之前,它度不过心劫磨难,误将好友杀害,随后又在度雷劫时,恰好将好友亲戚所在的村庄以海水倒灌所淹没——” “后来它成了世间最后一条龙,却使得这世界灵气逐渐稀薄,当没有足够的灵气维持时,龙的境界跌落,三魂溢散,重新变回了最初的小黑蛇。” -- 第409页 楚音希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下。 “很神奇的是,三魂之一的天魂,正好投生到了楚家。”她抬眸看向北星,“没错,当年那个跟黑蛇交朋友的人,也姓楚。” 但北星听到了更多潜藏的讯息。 她似乎终于明白了这个故事为什么苏明绣能被写在配角栏上。因为楚音希跟她之间,竟然是这样的故事。 先辈恩怨,此世交错,甚至连灵魂都……有那么亲密的联系。 不愧是百合文。 她下意识地开口:“你……就是她天魂的转世。” 楚音希垂下眼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继续往下说,“楚家有卜算大能,早在看到这新生儿生来就孽债缠身,算出她的来历之后,为免日后这黑蛇重归大境界,对世间带来更多生灵涂炭,在这个小孩子的灵魂里种下一个咒诅。” “婴儿的魂魄太过脆弱,承受不住汇集整个家族力量的诅咒,差点夭折,就在这时候,散落的龙珠感应到天魂衰落,带着黑龙生前的修为,落到她身边,以剩余的力量,抵抗这诅咒的力量。” “那诅咒的内容就是,一旦这黑龙三魂归位,便会受上一世孽力回馈,即刻被打入修罗道,受尽所有苦楚,永生永世不可出。” 北星手里的咖啡突然就不香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故事。 哪怕她已经做好准备……也被这字里行间,不知藏了多少血与恨所触动。 有一刹那,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没有出现,那原著的剧情是不是苏明绣融合了苏锦的力量,然后…… 得知当年的事情,为了赎罪,永远陪伴在楚音希身边?保护她,替她想办法解决这魂魄里的诅咒呢? 按照小说惯有的套路,楚音希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和当年的那条黑龙绑定了,能有这么深的恩怨纠葛,她的人生伴侣除了苏明绣,应该没有别人了吧? 北星的理智在提醒她这时候不应该歪楼到情感线上去。但是情感却控制不住地摇晃,以至于她不得不强行开口,像是提醒对方,更似提醒自己,“其实你不说会更好吧?为什么想到全部告诉我?” 如果不说,苏明绣有一天追求力量时,无知无觉地将她的魂魄融合——才是对于楚家来说最好的计谋吧。 “我不知道。”楚音希看着她回答,“也许是因为,昨晚看到她被困在阵法中,却没有朝任何人发动攻击就离开,让我觉得……她跟我听到的故事不太一样吧?” 又或许。 是因为她从跟苏明绣认识以来,就没有见过这人伤害别人的样子,哪怕是后来变成厉鬼,变成妖,也从未出手伤人。 所以从小生活在和平世界的她心软了,甚至背弃了祖宗和家族,要说出真相。 别人都觉得楚音希干干净净,被她的模样、被她这些外在所谓的美好所吸引,可是楚音希却知道自己并非如此,她沾染了曾经那条黑龙的罪孽,她生来就是脏污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跟那条黑龙融合,还清孽债……可是,她很不甘心。 甚至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不甘心。 “楚楚。” 北星忽然这么喊她一声,在她抬头的时候,很认真地开口:“你知不知道,龙是不需要天地灵气滋养的。” 凡人距离那个玄幻的世界实在太远了,只能以断绝传承的古籍里只言片语,去猜测曾经灵气盛足时的辉煌。 距离龙、凤那些神兽存在的时间实在过去了太久。所以他们不知道,龙族力量强盛、足以开辟一方天地,自成神明。 世间灵气稀薄,并非那条黑龙掠夺。 北星其实也不该知道这些事情,但谁让她有个无所不知的师父?她关于那玄幻仙界的所有猜测,都能从苏明绣那里找到答案。久而久之,她也就知道了一些旁人很难知晓的东西。 “可是……” 楚音希果然为她所说的惊诧,以为她要驳斥楚家一直以来流传的故事,“那条黑龙是真的陨落了。” 如果不是因为灵气稀薄,无法支撑,又会是什么? 现在修界这些修者,没有哪个能再拥有上古时期屠龙的力量。 “也许,”北星舔了舔唇瓣上的泡沫,“祂只是不想当龙了。” 这算什么答案? 楚音希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北星看着她矛盾的神情,不知想到什么,主动问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让苏明绣来这里。然后很多的问题,你当面问她可以吗?” “你现在怎么又肯让我单独见她了?” 明明上次在食堂还很戒备的样子。 “因为现在知道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朋友呀。”北星丢下这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 骨碌碌。 小石头被鞋尖踢到了草丛里,站在咖啡厅外面的树荫下,北星本来还打算在心中默背点知识,没想到很快就听见铃铛声,咖啡厅门口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裙的身影从里面走出。 风吹起她的长发,在路人们惊鸿一瞥的视线里留下最惊艳的颜色。 “苏苏。” 北星伸手招了招,等女人走到她的跟前停下,她还没开口,耳朵就被捏了一下,“什么手势?招狗呢?” 女人略带笑意的声音里有几分危险气息。 -- 第410页 结果被她捏着耳朵的人只是吐了下舌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故意往后张望一下,然后来问她,“你们怎么聊这么快?” “快吗?我怎么觉得有人等得都想把契约召唤出来了?” “瞎说,没有的事。” 北星拉着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因为已经让家里人来接了。所以干脆和苏明绣压过这段马路,等走到学校旁边僻静的小路上,看前后无人,她就过去跟苏明绣十指相扣,“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才这么会儿就憋不住了?” “快说!” 小朋友凑近她,将她逼到了阴影角落里,一副要装恶霸的模样,凶巴巴道:“不然我可要严-刑逼供了。” 模样漂亮的女人沉吟片刻,很期待地看着她,“那你上刑吧。” 北星就开始挠她的痒痒肉。 结果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怕痒,反而是她被捉住手腕,在对方怀里被挠到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要掉出来,红着脸讨饶。 “不玩了?” 苏明绣揽着她的腰问。 “不了不了,错了错了。”有赖于某条黑心蛟在床上的风格,现在某个小朋友已经很懂顺势而为了。 等到车到了,将她们载到别墅区,她看到一些物业新移植的花草,又要下车去看风景,苏明绣只能陪着她一起。 方才没接的、被小朋友忘了的话题,让女人主动提起,“我和楚音希没聊什么,就是我告诉她,没有当龙挨雷劈的兴趣,所以那一魂,也少让楚家折腾。” “天魂是象征智慧的一魂,在修炼的路上肯定一日千里吧?”蹲在地上看那稀有花草的北星头也不回地问。 苏明绣在后面帮她把先前弄乱的头发整理好,“最近知识学得不错。” 所以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呢? 北星想,也许一开始,黑龙就已经准备好了,让天魂落到楚家。不过古代的故事是仙鹤报恩,现代大概是黑龙还债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兴致勃勃地看完了满园的花草,发觉太阳都要落山,趁着四下无人,她悄悄从后面跳上苏明绣的背,说自己想像上次一样骑黑蛟。 苏明绣单手往后托住她,只说“晚上再说。” 但北星却知道到了晚上,这就指不定是什么样的“骑”了,所以扒拉在她背上,眼眸转了转,很是讨好地说,“哎呀,我怎么会有这么善良、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呀,不会是因为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倒也没那么夸张。” 背着她往前走的人悠哉悠哉地应,“也就积了几辈子德吧。” 北星:“……” 不是。 什么时候你这人设还贴上“自恋”标签了?! 话题被终结,她又另起了一个:“女朋友,你想不想要一个名分啊?” 然而本来就是随口提的东西,出口之后北星才意识到,这个提议,她本人还挺心动的。 “等你这么久了,怎么今天突然开窍了?”在楚家当了这么长时间“地下情人”的苏明绣侧过头,意味深长地问。 那当然是因为——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你给楚楚当女朋友了。”北星半真半假地扯,不忘攀上她的肩,试图将她此刻的神情看得特别清楚。 “嗯,是个噩梦。” 苏明绣一本正经地给她的梦下了定义。 “呃……”北星无语凝噎片刻,本来还想旁敲侧击苏明绣对原著的反应,没想到自己被她整不会了。 许久后,苏明绣享受够了她这会儿被逗到无言的样子,忽然将她往高处一推,在北星陡然的惊呼声中,将人稳稳接住,在女生错愕睁大眼睛、失去安全感地紧紧抱住她脖子时,垂眸低笑:“放心。” “我只当你的女朋友。” “无论从前还是以后。” 蛟角之上,只容得下这一个人的位置。 第181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完) 对于带回来的女朋友跟上次为北家祛除邪祟的道长是同一个人这件事,北家人表现得非常淡定。 当晚因为北星大姐在外地出差,所以没到齐,但她通过视频电话知道了这件事,只表示了一点:知道了,不是随便跟人开玩笑就行。 诶? 北星旋即去看父亲和母亲,结果两人分别给苏明绣塞了个大红包,随后郑重其事地表示,家里的小孩儿非常调皮,以后就交给她了,希望她能帮忙好好管一管。 ……不是,苏明绣管她已经管的够多了!她是带回来一个女朋友没有错吧?为什么爸妈这态度都像是她带回了一个家教? 北星格外凌乱地跟着苏明绣回到房间里。直到怀里突然被丢了两片红色,她低头一看,发现是苏明绣把红包给上交了。 女人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要数一数吗?” 本来还在郁闷的小朋友唇角没忍住,小小的、勾起一个弧度,怎么都没办法压下去那种。 她把红包往自己的身上又扒拉了两下,偷偷打开一条缝,嘀咕道:“我帮你数一数,看看他们给了多少。” 结果里面只有一张卡,还有一张纸条压着密码。 北星:“!” 这就是富一代吗! 她被北家的豪横给震惊了,完全没发现苏明绣正在以她的神情变化为乐。 -- 第411页 过了好一会儿,北星依依不舍地把红包递给苏明绣,“既然是他们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苏明绣垂眸看了会儿,伸手去接,结果乍然之下,竟然完全没抽动。 黑蛟笑了一下,就猜到她是这个反应,眼眸转了转,忽然说道,“要不交给你保管?” “这不好吧。”北星一边说一边把红包往兜里揣。 然后她就听见苏明绣慢条斯理地接,“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今天晚上——” “咻” 已经被装进兜里的红包被主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了出去,短暂贴在苏明绣的肩头,随即,她听见对方义正言辞地说,“我可从来不做这种帮人保管钱财的事情。既然是我爸妈给你的,那你就自己留着。” 快!拿走! 她不能再多看一眼这罪恶的金钱! - 在北家正式承认北星的女朋友之后,日历就一天天转到了年关附近。 在期末因为不想跟苏明绣做太多不可描述运动,每天晚上一到睡觉时间就借口要复习的北星顺利通过了本专业的期末考试,并且绩点都还不错,最后一科成绩出来的当天,她就高兴地跟家里人出去购买年货了。 因为北父的超级迷信,从年二十三的小年开始,全家人先送走了灶神,又到庙里去预约拜来岁的仪式,为来年犯太岁属相的家人们求得平安符一枚,然后又顺便预约了来年了各种仪式。 总而言之,小年这一天之后,家里的法事就没有停过,本来北星还想用自己的所学来把控一下场面,结果发现要搞的事情实在太多,很多吉时都在凌晨之后,她直接表示,谢邀,睡了,养生觉要紧。 苏明绣也留下来在北家过年,不知道她关于家庭部分是如何描述的。 不过北家的家长们也表示了热烈欢迎,就在这样热闹的气氛里,年味逐渐浓重。 因为今年开了五倍的工资,所以过年期间,佣人们留下来的也特别多。 年初四晚上,北星开了一罐母亲的燕窝在喝,看着窗外远处升起的烟火,那是江边允许放烟花的地方表演的节目,从年三十开始到初七都有,每晚入夜时,附近的居民们都能听见。 她随手将窗帘拉上,转头跟苏明绣说,“明天早上记得叫我哦。” “知道了。” 苏明绣很有些无奈,从小年送神开始,就没见北星对任何一场法事感兴趣,除了明天的——初五迎财神。 之前的法事都是道长们上门做的,初五的迎财神则是要去庙里。因为主持法事的师父接了太多场,不方便专门来北家,这道长本事不小,不是能被包场钱财打动的,所以家里人只能早早过去。 怎么形容这个迎财神仪式的隆重呢? 北家人集体定了闹钟,无一缺席。 北星对此表示非常满意,并且觉得活该北家这么有钱。 因为冬日太冷,北星每天都要苏明绣保持微高于人体的热度,像暖炉一样地黏上去,等家里的地暖开起来了,她又嫌弃太热,要黑蛟的体温降低一些,给她纳凉。 被她折腾了一晚上,俨然是个温度调节器、几乎没怎么睡好的苏明绣看她如此娇气,在闹钟响的前十分钟,把她给喊醒了,“醒醒,迎财神迟到了。” 眼睛瞪的像铜铃、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女生:“!” 北星直接被惊醒了。 然后她因为睡不着了,担心闹钟失灵,痛失十分钟睡眠,为此她决定跟苏明绣绝交五小时,以报少睡之仇。 - “哈——” 天还没亮。 一线微光照亮道场,北星站在家里人中间,恹恹地打了个哈欠,远处道长念的祭文从她的左耳朵进去,右耳朵里出来。 “还困呢?” 苏明绣在旁边小声问她。 小财迷看也不看她,兀自打着哈欠,目光瞥过道场旁边桌上的签筒,还有一棵很高的老树,盘枝错节的气根垂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许愿木牌,红色的绸布从茂密的树顶一路垂下,地上土壤边还落满铜钱。 然后北星又兴致缺缺地转回了目光。 道长已经念完了天地祭文,等着北家人到前面来上香,行三跪九叩之礼,取回经财神开过光的信物。 从北父开始,北家人依次往前去,等大姐回来之后,天边已经出现的粉橙色的云霞,像是画家笔下最艳丽的颜色。 北星一改刚才懒洋洋的模样,神色一震,非常恭敬地走到蒲团面前,习惯地心无杂念,认真行礼—— 一叩首时。 金色的日光一跃而出,照亮道场院落,古树的树叶都被金光映亮,阴影遮蔽到蒲团上那人影身上。 二叩首时。 不知哪里来了一团风,将古树上的许愿牌吹的清脆作响,叩击成一首简单的音乐声。 三叩首时。 金光如漫天萤火,穿过古树的叶片缝隙,停驻在无数的木牌上,北星起身时,木牌上聚集的金光被风吹着,轻盈地落到她的面前,环绕着树木阴影下的她,来回跳动,一时间,她仿佛被天上银河围绕。 北星伫立其中,隐约听见母亲让父亲快来看的惊叹声。 道长带着笑容,对财神神像再次一拜。 而在那金光所立处,北星握着手里的信物,转头去看苏明绣,见到穿着桃红色裙子的女人倚在阴影下,如墙头探来的一支桃花,懒洋洋地冲自己勾着唇角,露出笑容。 -- 第412页 被财神祝福的小朋友握着信物,等周边金光散去,快步来到她的身边,出声问她,“刚才是不是你?” “不是,”苏明绣替她将脸侧的头发挽到耳后,没提醒北星这还没到复交的时刻,只笑着应,“是有的小朋友就招神明喜欢。” 她倏然间又想起了归眠。 想起那个本来能让她们待数万年,最只要了一百年陪伴的小徒弟。 不愧是一样的灵魂,她想,就算忘了前世种种,依然耀眼地令人注目。 北星压了压唇角,牵着她往外走,等离开了做法事的道场,迎着晨露走下山的阶梯,哼着的歌儿表示她的心情轻松。 过了好一会儿,北星才对站在身后高一台阶的女人招了招手。 苏明绣俯身-下来,看见她踮起脚,凑近自己的耳边,像是怕被发现一样,很小声地跟自己咬耳朵:“即便诸神眷顾我——” “我也最喜欢你。” 远处料峭青山连绵不绝,沉默地分享了这个秘密。 而独得宠爱的黑蛟,在陡然明亮的日光下,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微微侧过头,在北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在小朋友的唇上亲了一下,很快就看见对方捂着嘴唇,心虚地左右去看有无其他的游人路过,而后睁大眼睛瞪她,“你怎么能在这里……” 苏明绣舔了舔唇角,笑得格外满足,“没办法,独得主人的宠爱,难免恃宠生骄。” 她刚才叫自己什么? 北星眼睛里的情绪尽数化作震惊。 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就看到黑蛟在阴影里化出原形,温顺地低下高傲的头颅,问她:“要不要兜风?” “要!” 北星飞快地爬上黑蛟的脑袋,下一瞬,黑蛟乍然乘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 乘风归去处,是她们的家。 第182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 苏明绣发觉自己的意识陷入混沌模糊中。 耳边隐约有轰鸣巨响,可她听不清楚,只是淡然地整理完自己的记忆,确定这次有关于系统的部分并未消失。随后,又开始从第一次的系统任务开始往下捋—— 确认灵魂力量逐渐增强,无法再让系统在其中动手脚之后,苏明绣开始淡然地等待系统发布这一次的任务背景。 但她等了很久,除了分辨出那巨响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听得愈发清晰之外,她没有听见脑海里响起的任何声音。 她倏然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环境下,唯有对角处投出的一道光格外引人注目,苏明绣站在原地,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而那道光忽明忽暗,呈放射状,从对面那头一路……映亮她的身侧。 而先前听到的巨响声音,正在她的身后,是在音乐声下不同的台词:“纵你冷心冷情,我却不在乎,我以为用一颗真诚的心就能捂热你,可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你明明爱的是她,却要拿我为她当挡箭牌,要我受尽属于她的苦难……” “说完了吗?说完就滚,碍眼。”哦。 原来在电影院。 苏明绣听着这抑扬顿挫的狗血台词,眼眸微动,看向身侧的屏幕,却无法从这个角度看到任何画面,只能见到影院里变化的灯光。 她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工装,左手拿着扫帚,右手提着水桶,胸前还有一枚普普通通的工牌,上面名字非常随意,随意到她都怔了怔: “影院清洁工甲” 苏明绣:“……” 狗系统,你死了。 她看了眼笼在黑暗中,从下方望去密密麻麻攒动的观众们,用良好的视力一眼看到最后一排中间的情侣座上,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庞。 苏明绣刚想抬脚往那边走,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完全动不了,像个程序还没启动的木偶。 与此同时。 被她注视的人正将刚吃完的哈根达斯冰淇淋谨慎地放到旁边,努力想要往旁边挪一挪,可惜卡在腰间的手却将她往反方向拉了拉,“怎么了?” 容融眼睛控制不住地将目光挪到正揽着自己的人身上,纯白的西装像是这黑暗中茕茕独开的白玫瑰,利落的短发带着一点微弯的弧度,是她肃冷线条里唯一的柔和。 她看着这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分分钟谈两个亿生意”气息的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露出个笑容。 “没、没事。” 但她的视线却忍不住往对方的头顶瞥,只见上面夸张地有颗粉色的爱心,正在一跳一跳的,爱心中间还写着“99”。 ……这又土又俗的什么玩意儿啊? 容融还在发懵,以为自己是单身太久,已经开始在梦里饥不择食幻想女朋友的时候,忽然听见脑海里“滋啦滋啦”的电频音,随后响起一道很平静的机械音: 【欢迎来到《分手攻略》全息游戏,恭喜您成为游戏第101位幸运内测玩家,本游戏一切体验皆为您奉上最真实的感受! 我是系统001,很高兴为您服务,现在开启新手保护30分钟,发放新手大礼包一份,请问是否打开?】 哈? 容融在认真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不然怎么潜意识塑造的梦境竟然这么离谱?分手攻略?她一个单身狗,需要增加这种没用的知识吗? -- 第413页 没等她想出更多,揽着她腰的人很轻地发出一声笑,随后就朝着她的方向倾覆而来—— 容融睁大了眼睛,浑身僵得像一根木头,没等她想出应该怎么办,忽然听见一个瓶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是隔壁座位的。 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地上去看,见到那个瘪瘪的可乐瓶骨碌碌滚到自己的脚边,还没低头,就发现抱着自己的人略微松了松手,有些无奈地在她耳边说:“我就知道,不包场总是会有这些麻烦事……不过谁让我喜欢的你这么善良呢?总是不想给人添麻烦。” “但是,为了你来到这种地方,晚上你会好好补偿我的吧?” 容融脑海里开过了一整辆小火车,发出呜呜的声音,她不敢接这个危险话题,借口要把瓶子还给旁边人。 然后,她没等身边人说出更多的话,就捡起瓶子递到隔壁,还探过脑袋,“请问是你掉的吗?” 就在问出来的那一瞬间。 她看清楚了坐在隔壁的人。 对方一身巴洛克风格的夸张洋裙,又粉又蓬,搭配着长长的帽檐和淡金色的卷发,让人乍看以为是洋娃娃成了精,容融被她精致的妆容震住了,随后才注意到,这人脑袋顶上也有那颗又俗又土的爱心,里面写着100,但却停止了跳动。 就在她把瓶子递过去的一刹那,浅色帽檐下的人很轻地勾了勾唇,露出个风轻云淡的笑容,慢慢抬手……越过瓶子,握住了她递来的手腕。 “是我掉的。” 容融听见这人如此开口。 她:“?” 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忽然感觉自己被往对方的方向狠狠一拽,几乎让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刮掉一层皮。 但很快她就没法在意这点痛觉了,因为胸口正被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推出的锐利刀片穿过—— 剧烈的疼痛间,她低头看见自己胸口逐渐染红衣物的血,听见将她抱过来的“洋娃娃”在她颈侧嗅了嗅,喟叹似的说:“好浓的铜臭味。” “你都脏了。” 容融:“……” 她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意识陷入黑暗之前,听见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响起,“检测到玩家处于新手保护期,死亡记录抹消,剧情重新载入中。” - 经历了First blood的容融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坐在这间电影院里,想到刚才被一刀透心的感觉,她额间不知不觉渗出冷汗。 然后她开始呼叫系统,“你们这游戏,就没有背景介绍的吗?” 系统诚恳回答,“有的,需要为您现在播放背景动画吗?” 容融想到就坐在隔壁的那个变态洋娃娃,还有那个不知道等会什么时候滚过来的可乐瓶,心惊胆战地应:“不不不,等等,让我找个安全的地方你再播放。” “怎么浑身是汗?冷?”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她旁边的“两个亿”颇有些体贴地开口问,手还想往她的额头上放,但容融却倏然弹起,丢下一句:“我想去洗手间。” 女人抬眸看着她,替她将有些翻折的领口整理好,这才不紧不慢地应,“好,早点回来。” 容融拔腿就跑。 转过弯的时候,不小心撞上黑暗中的一道身影,她匆匆扫了一眼,既没看到什么粉色爱心也没有数字,丢下一句“抱歉”,也不知道这npc听见没有,随后快步朝着影厅外面跑。 苏明绣被她这么一撞,才感觉终于收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想到自己不久前看到的那血腥一幕,黑色眼眸闪过几分若有所思,音响极其洪亮的影厅里,谁也没听见她这声意味深长的:“没关系。” 洗手间内。 容融恍惚自己终于逃过了这《疯狂电影院》,靠在隔间上不断地喘气,想要缓过自己刚被杀了一次的后怕,就听见脑海中一声响。 【叮,检测到玩家精神状态不佳,是否调整游戏真实感受?】 【怎么调整?】 才刚问完,女生就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一些长条,像是玩电脑时调节音量那般,只不过被拉满的名字是“痛觉”、“感知灵敏度”,最下面还有可以勾选的方框,里面是“死亡录像是否截屏”、“是否开启修罗场警告”等等。 她指尖虚虚放在上面,还没想好怎么挑,颇有些眼花缭乱。 【要不你先给我播放一下开场动——】 “咚咚咚。” 对系统说的话还没完,容融就听见自己隔间门板被敲响的声音,她听见自己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一只手倏然攥紧。“谁?” “宝贝,是我。”非常耳熟的声音。 就是那个粉色洋娃娃! 容融整个人都崩溃了,又不敢不开门。片刻后,一个眼眶通红、瑟瑟发抖,穿着淡蓝色圆领长裙的女生从门口出来,露出一个在旁人看来可怜至极、实际上却是吓得快哭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 穿着繁华衣裙的人抬手勾了下她的鼻尖,“你还问我?都约好了一起看电影,我等了你那么久,结果你怎么坐到隔壁去了?” “记错了座位号,谁知道隔壁恰好是一直纠缠我的人……” 容融三分真七分假地给自己擦眼泪,感觉自己这次好像可以不用被这个精致的洋娃娃捅死了,她甚至还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对方有没有摸刀片。 -- 第414页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对方抬手将她拉出来,感觉到她的身躯还在瑟瑟发抖,不由将她抱到怀中,温声细语地安慰着。 容融:怕的就是你。 她呜呜地在女人怀里假哭,下巴被对方肩上的蕾丝花边磨蹭得有些疼,她还想说点什么,忽然整个人被抱到了洗手台上,抵着后面冰冷的镜子。 抱着她的人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她身上的裙子,露出很不赞同的神色,“刚才就想问你了,宝贝,怎么穿这么难看的衣服?这条裙子将你身上的优点全部遮掩了,又土又难看,我给你改改好不好?” 容融:“?” 她还在想怎么改,就见到这人摸出了一炳,很眼熟的刀。 等、等等! 半分钟后,坐在洗手台上的人双眼放空地看着自己本来很普通的裙子,变成了隐隐约约的拉丝款,登时从一个良家少女变成了时刻散发诱惑力的……夜店风。 容融惊呆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满意收回刀的人压了压她的后脖颈,正想凑过来亲她,忽然听见附近响起隔间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 “咔哒。” 两人齐齐转头去看,见到一个坐着轮椅,身形羸弱、仿佛风大点就能吹走的身影。 偏偏这坐着轮椅的人五官轮廓非常深,身上的病态非但不损她的美,反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她柔弱地笑了笑,目光却看着容融,一字一顿地开口:“打扰你们了吗,姐姐?” 容融看着她头顶那颗与“两个亿”、“洋娃娃”如出一辙的红心和99,感觉自己已经麻了,还在怔愣中,就发现坐轮椅的人不知怎么身体一歪,看着好像时刻要摔倒,她条件反射地蹿下洗手台,过去接住。 “姐姐还是放不下我?” “可是……”被她接住的人虚虚地抱着她,仍是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你不是答应过我,只照亮我一个人的人生吗?” 容融听见“噗嗤”一声。 是刀子再次捅进她身体的声音。 她低头又看到血,意识逐渐模糊的刹那,在想,幸好我他妈刚才把痛觉调低了!靠! - 【检测到玩家处于新手保护期,死亡记录抹消,剧情重新载入中。】 【几?】 重新坐在电影院里的容融表情平静地在脑海中发出一个声音。 系统:“什么?” “几条船……”双手叠在腹部,表情格外安详的容融面无表情地问它,“你说!我这个角色到底脚踩了几条船!” 啊! 她在心中发出一声巨熊咆哮,心想自己也就是母胎solo了二十多年,没为国家三胎做过贡献罢了。如果她有错,可以让法律制裁她,她真的—— 罪!不!至!此! 第183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2) 系统很快给出了容融答案:“您总共交往了五位女朋友——请问是否播放开场动画?” 容融:…… 她觉得自己玩的不是什么《分手攻略》,而是绝地求生,开局就让她降落在这电影院里,直接被五个高手盯上,她这怎么活?!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之前系统所说的“新手保护期”,赶紧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新手保护期内,玩家不幸出轨被女朋友发现并遇害,可重新载入,一旦玩家在游戏内存活时期超过三十分钟,则默认玩家已经熟悉规则,再遇意外时视作游戏失败,不再读档。” 【游戏失败的结果是?】 【本游戏虽为全息游戏,但奉行真实至上的感受,游戏失败或许会为您现实身体带去不可磨灭的伤害。】 容融:? 好家伙,所谓的内测原来是随即抓小白鼠?这什么黑心游戏? 她满脸写着想投诉这黑心厂家,但有了前两次的死亡体验,现在整个人像惊弓之鸟,恰到好处的肾上腺素释放让她的脑细胞处于前所未有的活跃状态,一边跟系统对话,一边收集电影院里的信息。 容融注意到,明明她和系统在脑海里已经聊了不少。但电影里的两个主角,也不过才说完一句台词。 她心知既然这全息游戏已经超越了自己所了解的科技和技术,不能用什么投诉的思维去对待。 所以强压下多余的情绪,摸出手机按亮,看了眼时间,估算自己新手保护期时常还剩多少的同时,出声问系统,“你的开场动画看完需要多久?” 容融必须得在脚下可乐瓶滚过来之前,想办法不让隔壁情侣座这个知道她和身边这总裁的关系。 “意识世界,只需一微秒。”系统回得很快。 【播放。】 - “你是孤儿,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总是喜欢跟其他孩子发生冲突,动辄打架,直到受人资助,才过上了稍微好些的日子。 但这份资助只维持到大学之前,好在你很争气,凭借勤工俭学获得生活费和学费,每到周末,你总是需要打很多份工,为了最好地安排工作和学习,你有严格的时间表。” “直到最近,你发现了一些问题。一开始,只是发现自己永远记不住下课后那段时间到第二天上学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作业总是完成得很好,同学们也和之前相处时一样,你逐渐放下心来,以为自己是太辛苦,压力太大,所以才会产生这些记忆损伤。” -- 第415页 “但问题逐渐变得严重,你发现自己失去的记忆越来越多,就连时间表的项目也变得格外古怪。 虽然打工项目都被好好地完成,但后面总会出现一段莫名其妙的“娱乐时间”。 不仅如此,家里也出现很多奇怪的、不符合你审美的衣服、饰品。就连手机上,也经常会有你从不熟悉的id,却以一副很熟稔的语气约你出去,你终于感到慌张。” “你偷偷求助了学校的心理医生,幸运的是,你很快弄明白了你自己是什么症状。不幸的是,你的精神问题已经相当严重。 你不得不休学接受治疗,好在你的治疗费用已经有慈善基金全权负责,你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再不会出现这种记忆缺失的情况……可是从前那些遗忘的部分,也并没有回归。” “手机里那些暧昧的言语和陌生的id总是时不时给你发奇怪的内容,你终于没有扛住自己的好奇心,决定弄明白自己在从前遗忘的时间里,究竟都做了什么—— 你发现这些人发来的邀约正好都在市中心一家电影院,为了速战速决,向她们说清楚自己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答应了。” “直到你走进这家电影院,发现情况似乎比自己想的要更加棘手……” 开场动画在容融的脑海里一帧一帧地播放,到最后收拢的部分,画面里的电影,跟在她面前播放的是同一场。 ……真恐怖。 这全息游戏有没有考虑过跟《生化危机》合作呢?保证开场就能吓死玩家。 反正容融是一点儿没体会到恋爱分手的感觉,她现在就觉得自己演的是《恐怖电影院》。 “咕噜噜噜。” 熟悉的可乐瓶滚落到她脚下。 容融僵了一下,就感觉到坐在自己左侧的女人侧过头来,颇有些关怀地问,“不喜欢这部电影吗?” 对方注意到了刚才她看手机的动作。 容融喉咙很慢地咽了咽,摇了摇头的同时,感觉落在自己脚边的那个塑料瓶像是催命符,她不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等着隔壁那个漂亮如洋娃娃的女人发现她和这位富婆的关系,更不敢像上次一样,跑到厕所里,再送人头。 她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获得足够的信息才行。 容融记得捡可乐瓶的那一杀,不敢保证自己这次低头的时候会不会引起旁边人的注意力,这次她的借口依然是“我要去洗手间”,白西装的女人同样没有拦她。 但在匆匆开了门之后,容融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往洗手间走,而是看了眼这影厅数字4,悄无声息穿过走廊,迅速去到对面的影厅2,拉开那扇虚掩的门,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一点点把门给关上了。 这里放映的是其他电影,在放电影的时候,没有观众会在通道上待着,她在这又黑又暗的走廊里,听见自己胸口里砰砰跳动的不安。 容融左右看看,逐渐放下心来。已知,影厅4里面有一位富婆,一位有可能移动到洗手间的粉色洋娃娃,洗手间有一位轮椅病娇,那么显然留在外面的就只剩两个人! 哈哈哈哈这么大个电影厅总不可能到处都是她的死亡女友吧? 站在过道里的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滑坐到地上,在脑海里对系统说道,“你之前是不是说我有新手大礼包?看看?” 【叮咚!恭喜玩家获得技能:海王船技(一级)。冷却时间:两小时。使用条件:目前不符合。】 容融:? 什么玩意?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她看着亮起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光屏技能按钮,点了半天都没有任何作用,只好暂时放弃这个不满足使用条件的无效技能。 与此同时,容融从身上搜出手机,借着屏幕被按出来时的光,开始找原主的聊天记录,试图捕获一些同死亡女友们有关的信息。 嗡—— 手机一震,上面显示出一条消息。 唐yy:“早点回来。” 她顺势开始翻聊天记录,发现这个唐yy原名唐一翊,头像就是文青喜欢的风景照,给自己发消息的时间很规律,符合社畜上班规律,甚至还常常加班,大多数聊天都是她让原主在某个时间点去她的公司。虽然内容很温馨,但很容易给人一种上下级传达任务的既视感。 而最后的记录就是唐yy订了电影给她拍照根告诉她位置的消息。 【叮!恭喜玩家解锁女友1信息: 姓名:唐一翊(新程股份有限公司总裁) 年龄:28特点:有极强控制欲。】 嗡—— 泊:“约了我出来,又放我鸽子?” 泊:“宝贝,不解释一下刚才坐你旁边那位是谁吗?” 泊:“ps:说好来洗手间见面,又跑了,想跟我玩捉迷藏?” 她一边绝望,一边忍不住点开这人的头像,继续搜索信息,乍看是一副很漂亮的油画,特别美,像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睡在花海中,但点开才发现,那些花朵…… 都是从女人的身上生长出来的,指甲、睫毛,发梢,延伸出来一朵又一朵的花。而那花海里的女人,跟自己长着相同的模样。 油画顿时从睡在花海里的女人,变成了饲养花朵的女人。 容融:艹 她的手一边抖着去翻聊天记录,一边在想这垃圾游戏里的女朋友为什么都是法制节目的主角? -- 第416页 【叮!恭喜玩家解锁女友2信息: 姓名:泊珥(自由画家) 年龄:21特点:喜欢鲜艳美丽的事物】 容融看完聊天记录,绞尽脑汁开始编回复:“没有跑呀,我刚才觉得电影院里的洗手间太远了,就去外面商场了,不过感觉肚子好痛,应该是影院空调太凉了。而且这电影不太好看,我想出去找点热的喝。” 泊:“亏我还去洗手间找了一圈,你在哪儿?不对,别转移话题,你还没交代,刚才你跟谁坐在一起?” 容融:“之前打工实习时候的老板,正好碰到了。啊!我居然记错了座位号,我还以为是你走错了呢,等了你好久。” 泊:“ok,等你出来了地址发我,我去给你找点热饮,你别乱喝,小心又弄坏身体。” 容融知道这一号和二号相遇的危机解除,她狠狠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感觉到哪里不太对。 站在通道里的人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听着影院播放的电影台词,发现这里竟然放的是一部喜剧。但整个影厅里没有任何笑声,从她进来到现在,一直安安静静。 难道是被人包场了? 容融正想往前走,却觉得自己后颈发凉,有种被什么盯住的感觉。 “当当。” 空心金属栏杆被敲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女人抬头看去,才发现正上方有一个人托着下巴,自上而下地看着她,模样英气十足,唇边露出笑容,穿着短袖一点不怕冷的样子。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倚着的栏杆上,有无数双眼睛跟着直溜溜地看过来,在影院没开灯的情况下显得格外诡异—— 直到其中一双眼睛动了动,发出声音:“汪!” 容融冷汗出了一后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竟然是好多只黑色的狗。而且很显然,都是被这个女人自己带来的。 她就这样仰着头,跟对方对视许久,心里哇凉一片。 因为容融看到了这女人头顶那艳俗的爱心。 以及爱心里的数字“99”。 恰在这时,女人懒洋洋地对她勾了勾手,“看够了吗?小东西,看够了就过来,我和孩子们可是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容融:“……” 就他妈离谱。 - 影厅4。 苏明绣感觉禁锢自己的力量终于消失,她听见耳机里经理让她去给最后一排尊贵的客人们打扫垃圾的命令,同时让她不要打扰客人们的观影体验。 但获得自由的苏明绣并不搭理耳机里的声音,她已经听见旁边同样的台词像卡机一样重复了很多次,也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模样以不同的姿态在最后一排座椅制造出的动静。 她略思考片刻,试着朝对方离开的方向走去,一直到打开了影院门,都没有再出现任何阻拦。 只不过,苏明绣忘了忘影院的出口,发现那边是一片迷雾,就像是不对她开放的地图。 “汪汪!” 苏明绣听见旁边传来狗叫声,即便很微弱,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但是耳机里那个时刻关注所有尊贵客户的经理却没有任何反应,思索片刻,苏明绣朝着对面这个影厅2走去。 才刚推开门,先前只是微弱的狗叫声就变得格外猛烈,甚至到了恐怖的地步,好像这厅里都是对狗开放的。 “有人来打扰?” 一道很有兴致的声音在电影的台词声中响起。 与此同时,耳机里也是经理训斥的动静,“你没事去什么2号厅?那里被贵客包场了,没有指令不许靠近,想活命赶紧给我滚出来。” 容融也听见了影院门被打开的动静,然而此刻她坐在正中央最后排的情侣座上,正在当一个没有感情的爆米花投喂机,听见动静,她害怕是自己那五条鱼的另外一个,心中不由有些慌乱。 她眼底的神色被卫参商捕捉,她咬着爆米花的动作一停,牙齿缓慢地咬上容融仍旧握着爆米花的指尖,像是不小心的触碰。 但很快—— 调低了疼痛度的容融看见自己指尖被咬出的血珠。 她瞬间意识到了这并不是这人无意的动作。因为对方非但没嫌弃血色落在爆米花筒里,甚至还相当满意地用舌尖卷了下她的指尖,并不疼,反而是一股酥麻,让容融不自觉咬了咬唇。 卫参商撑着脑袋,靠在她怀里懒洋洋地笑,倏然捉住她的指尖,任由她受惊般将爆米花筒打翻,淡淡的眸色通透地看着她,像是躺在她怀里小憩的大型犬。 “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 她好像在跟容融解释刚才咬伤她的原因,只是为了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容融……容融已经麻了。 她就知道这游戏里的每条鱼都是变态。 见她不说话,只沉默着,卫参商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摸了摸,随后对旁边说道,“既然弄脏了地面,就找人来打扫一下,老大老二,去。” 苏明绣手里的拖把和桶都被迅捷扑来的黑狗咬住,两条黑狗目光冷漠又凶狠地用体型的力量将她往观影席的方向带,她也就顺着这力道朝那边走。 直到站定在这两位观众面前。 像是有本能镌刻在身体里,她机械地拿起拖把开始收拾落了满地的爆米花。 -- 第417页 而容融则是用余光下意识去瞥她,怕又出现翻车事件,结果这一看就没忍住视线,眼尾一抽,又看了一眼—— 靠。 好怪。 她本来还在为之前见到的唐一翊等人模样所震撼。毕竟从那位唐总、泊艺术家再到厕所的轮椅小病娇,都各有各的美感,包括现在要靠在她身上吃东西的卫参商——只不过这些人潜在的危险,冲淡了容融对美的感知,只觉得恐怖。 但这些都比不过现在出现的清洁工甲引她注目。 因为…… 在普遍高清、完美无暇的世界里,这个“清洁工甲”,就像是从异次元闯进来的画风,她居然是个…… 像素人,虽然模样好像长得还可以,但在这个全息仿真到脸上茸毛都能看见的世界,就莫名其妙带着点喜感。 好像那个小时候玩过的小霸王学习机里面一格一格做出来的魂斗罗人儿突然走进了1080t显卡载入的剑三高清游戏。 容融明知自己这种当着女友3的面去看别人的行为很危险。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看着这个像素人拿着画风精细到连脏污痕迹都请清楚楚的拖把,认认真真拖地上的爆米花垃圾痕迹。 噗。 真的好怪。 不行,再看一眼,死也要再看一眼! 第184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3) 苏明绣还没来得及看自己此刻的模样。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给容融留下了怎么样的印象,她的余光一直在注意卫参商的动作,从这个女人身上,她能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她猜测这多半是个危险人物。 她试图做出一些与“打扫”无关的行动,可惜身体就像是在这个时间段只能载入打扫地面这一个程序,连跟这危险女人怀里的人对视都不行,更别说开口说话、做其他动作。 苏明绣陡然明白了系统这一次的险恶用心—— 从前它总是让苏明绣出现在主角的周围,却只是给她们的相爱添加难度,要么是很难爱上、不能爱上,要么就以任务规束她们必须分开。 这是第一次,系统剥夺了苏明绣靠近主角的机会,甚至让她成为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角色,让她再也没办法改变任何东西,它要苏明绣眼睁睁看着主角和无数人谈恋爱,要它当主角生命里再平凡不过的背景板。 尽管现在没有找到系统,但是苏明绣已经知道,曾经那些披着各种谎言的任务,都只是系统的伪装,这些世界下来,能让她获得更强大的灵魂力量的理由不是她抛弃主角、不是她要脚踩多条船,也不是她要给对方制作各种磨难。 七次穿越,她和主角不约而同做到的唯有一件事:相爱。 不顾一切地相爱。 但是这一次,主角还会爱上她吗? 苏明绣机械地执行完扫地的程序,安静地站在一边,隐没在阴影中。 而一直控制不住去看她的容融,则被卫参商忍无可忍地把她的脑袋转了过来。 但女人面上却没有看出丝毫的不悦,那些情绪都被她隐藏了起来:“小东西,是我不够有吸引力了吗?” 容融莫名其妙后背发凉,乖巧地摇了摇头。但一想到这个清洁工的像素画质,下意识地抬眸跟卫参商对视,她还记得系统对这个人的介绍,是一家拳场的老板,唯一爱好就是养狗。 她本来想问问卫参商,不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奇怪吗。可是想到这目前这几位女朋友醋劲大得能上演《刑法》,又觉得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于是她乖乖地收敛目光,鼓起勇气在对方唇角亲了一下,这是单身狗所能想到关于亲密讨好的极限了。 卫参商自然不可能满意这种程度的哄好,这对她而言连糖纸都算不上,正想将人的后颈压过来,忽然听见“咚”一声响—— 两人齐齐看去。 就放在那“清洁工甲”旁边的拖地污水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翻,脏水流的到处都是,惊起影厅汪声一片。 卫参商眯了眯眼睛,看向这个长相普通、五官平平、甚至让人都记不住模样的人,“找死?” 容融却暗自松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头,同她说道,“我想出去透透气,你有什么想喝的吗?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卫参商当然不想她离开,但也确实被那清洁工毛手毛脚的动作影响了心情,想到外面那群胆小的人见到她的心肝宝贝们会有的反应,她意兴阑珊地摆摆手:“不用。” “你记得早点回来,可别太贪玩,让我抓你回来的后果,你应该不想知道。” 容融:“……” 她在心中痛苦叹气,特意走了另一侧的通道离开,头疼地想自己应该怎么把这些人都分别甩开。 - 苏明绣看见那淡蓝裙子走出影厅,收回目光后,看到还坐在原位的女人正在摸着身侧的一条黑狗,那品种是比特犬,特殊培育出来的基因,唯一的特点就是凶残,又疯又凶。 随后,她就看见对方拍了拍掌下的比特犬脑袋,笑眯眯地说了一个字:“去。” 她看见这条狗朝着自己冲来,而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与此同时,眼前莫名出现一张地图,上面是影院的平面图,将影院的各个厅位置标出来的同时,还有无数个白色的点。 而她此刻所在,是一个红色的点。 就在这地图出现的刹那,苏明绣忽然能动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恰好点影院服务大厅的一个点上,也就是在这时候,黑色比特犬冲到了她的面前,露出满是唾液的一口牙齿,就在咬下去的刹那—— -- 第418页 它忽然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让它本能地打了个颤,后退了半步。 “老大?” 卫参商微微蹙了下眉尖。 下一瞬,恐怖的气息消失,比特犬想起命令,凶猛地朝着面前的这人铺去。 不多时,牙齿啃咬骨肉的声音在影厅搞笑的台词声里响起,混合着碎末的血色染红了阶梯,像是红色的毯子一层层铺开。 大厅里。 容融不敢再随便往影厅里钻,怕又碰见剩下的漏网之鱼,她往影厅外走去,想要用这个机会打发走先前支出去的泊珥,同时还不忘趁此机会,疯狂翻原主的手机通讯录,找剩下的几条鱼。 很快她就听见系统的叮咚声。 【叮!恭喜玩家获得女友4信息: 姓名:容姒(N大学生) 年龄:19爱好:对一切闪亮光明的东西心生向往】 容? 见到这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姓氏,还有之前在厕所看到的那个坐轮椅的、喊自己姐姐的人,容融仔细回忆完对方的五官,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你们这游戏没有下限的?不会还搞骨科吧?】 系统只说:“请放心,她是您设定上旁系三代以外的亲属,本设定是为了给玩家提供全方位的体验,不同女友的性格和爱好,能满足所有玩家的一切癖-好。” 【你们考虑过只想单身的人吗?】 【考虑过,您要是不想谈恋爱,可以想想我们游戏的名字。】 分手攻略。 不想恋爱就有本事活下去挨个分手是吧? 容融又往下翻了翻,她找这五条鱼的方式就是搜索关键字“电影”,根据日期挨个进去找,果然很快就让她翻到了第五条鱼。 【叮!恭喜玩家获得女友5信息: 姓名:喻芜(当红巨星) 年龄:22爱好:唯爱真实】 从青梅青梅到当红明星,容融真的看木了。尤其是她发现跟这人的聊天记录就约了一个小时后对方来这个影城做电影宣传的时候见面—— 笑死,有的玩家根本都活不到见第五条鱼。 因为过分专注地看资料,她不自觉地在影厅前止步,泊珥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是不是掉进洗手间了,为什么半天不给自己发位置? 就在这时候,容融觉得自己的脚跟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停下发消息的动作,回头去看,就见到坐在轮椅上、弱柳扶风,正目光深沉看着自己的容姒。 “姐姐不是说今天要出去补课没时间陪我来影院,怎么又一个人在这里?” 容姒双手贴在腹部,表面看着无比平静,实际上掌心正压着两张电影票,目光也不自觉地四下寻找,担心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画面,好在没有任何人表现出跟容融相熟的模样。 她放松了下来。 容融仗着身边没有别的鱼,翻车风险低,面无表情睁眼说瞎话,“学生调皮,让我来这里送资料,我正打算回学校。” 她知道原主拒绝小孩儿邀约的理由就是要去做兼职,兼职就是给人补课。 这应该是游戏设定里几条鱼当中,主角唯一有记忆的,她也成功从跨度很多年的聊天记录里看出来这点。 “你呢?不在学校上课,来这里做什么?”她表面关怀,心里不断催促对方离开,以免增加她翻车难度。 “今天没课,我出来自己看电影,不行吗?”容姒这样应她,神情有些可怜,掌心攥紧稍许,她以为对方会因为看到她的模样顺势留下来陪她。 “不行,”容融却说,“我刚才看了下,这影厅的设计全都是楼梯,很不方便,你要是实在喜欢,下次放假我带你去另一家,今天我先送你回去,嗯?” 顿了一下,她干巴巴地补,“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遇到危险。” 容姒神情变了又变,一会儿说自己很喜欢这部电影露出惋惜神情,一会儿又说自己出来这趟是鼓足了勇气,各种向容融展露自己可怜的模样,可惜容融不为所动。 可怜? 要是没被她捅过一次,自己可能会信吧。 她二话不说坚持要推容姒走,恨不能把轮椅推成火箭,可惜才走出出口到大厅,容姒又看了看售卖处旁边的娃娃机,“姐姐,你会夹娃娃吗?” “想要?” 容融为了哄这病娇小妹可谓是绞尽脑汁,“那你先回去,我晚上回去找你,到时候送你?” 坐在轮椅上的人露出个小小的笑容,“姐姐真好。” 她乖乖地坐好,准备被推走,但容融却停了一下动作。因为她看到那个明明应该在卫参商影厅打扫的像素人,竟然出现在了售卖处的后面,身上红色模块变成了服务员衣物的样式,胸前的牌牌写着…… 影院员工甲。 啊这。 “姐姐?”容姒抬头看她,想知道她为什么还不离开,甚至目光顺着她的,也跟着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人。 容融回过神来,快速推着她离开,顺道在脑海里问系统:“你们这游戏是不是有bug?” 系统:“并未检测到bug,但欢迎玩家上报,游戏将会奖励内测玩家,给予丰厚报酬。” 咦? 没有检测到吗? - 苏明绣看见面前的地图上,影厅2里面的那个白色小点变成了灰色。而她所在的售票大厅的服务处,小点是红色。 -- 第419页 她明白这些不同颜色的小点意思了。 白色分布的这些都是她能随机替换的存在,红色的是正在被她顶替的存在,而灰色的……是已经死亡的,无法再切换过去的。 ……她好像能随机成这个游戏的任何一个路人。但地图现在只开放了影厅,她离不开—— 苏明绣忽然皱了下眉头,就在她以为自己离不开影厅的时候,看到了地图显示了商场外的地方,甚至还有一条马路,她下意识地点了下分布在马路边的白点。 一秒后。 苏明绣看见自己身上穿的侍应生的衣服,正在商场停车场旁边,手里还拿着不知道谁的钥匙串。 “给我把车停好,小费少不了你的。”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但苏明绣只是看了眼就挪开了目光,她看到就在不远处,女生俯身将轮椅上的人抱上了车,甚至还将对方的轮椅叠好放进车后面。 她静静地看着对方离开,目测了位置之后,又切回了地图里面的商场。 容融正在火速飞奔去找泊珥,想到自己之前买热饮的借口,左右看看,找到一家奶茶店,正打算过去排队,陡然被其中一个服务员吓了一跳。 卧槽! 怎么还是像素人! 而且除了衣服之外,脸和发型怎么都不变的!好敷衍啊! 她看了眼对方的铭牌,x奶茶店服务员甲。 容融实在没忍住,跟系统吐槽,“你们这个游戏bug真的太多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像素人?”很容易让人在分手危机的时候出戏的! 系统:“什么像素人?” 容融正想指面前的人,但她转念想了一下,猜到什么,对系统道:“我还没问你,发现bug并且上报会奖励什么?” 【攻略秘笈一份。】 攻略秘笈? 她走到奶茶店前面,盯着吧台后面的服务员看了很久,在思考系统这个攻略秘笈到底值不值自己用这个bug来兑换,那秘笈究竟是十万字详细帮助通关的呢,还是像角色介绍一样潦草的?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就在这时,容融听见了这个服务员的声音。 她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听见这像素人说话。 声音…… 特别好听。 像高山冰雪融化之后流过山涧的小溪,带着冰雪的凉意,又有水的柔软,缓缓滑进自己的耳廓。 “有热饮吗?”容融瞥了眼单子,想在拿面前这个bug兑换之前,多听她说几句话,哪怕只是报奶茶名。 苏明绣注视着她,眼神格外温柔,可惜面前的人似乎感觉不到,甚至还微微闭上了眼睛,听完了她报的几样单品名字。 “那就两杯热的洛神花茶。” 她听见女生这么说。 苏明绣好想问一问她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可惜这两段话已经是人设范围内的极限了,她只能转身机械地去做饮品。 奶茶店的里面墙上有镜子,能让客人清楚看到制作过程,等待的容融实在没忍住,指了指墙上,“哎,你……能看到自己长什么样吗?” 苏明绣顺着她的目光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长发微垂,肤色白皙,连眼尾的那颗小痣位置都没变。 为什么她要这么问? 容融接过她做好的花茶,发现这个像素人依然是很淡然的神情,本来想开口问问她的名字。但是想到系统那不知名的奖励,最终只有些可惜地看了对方一眼。 还是别问了吧。 一个游戏npc而已。 转身的时候,容融咬着吸管,喝到热而微甜的花茶,回忆着对方好听的声音,在脑海中跟系统说了一句话。 上电梯的时候,容融听见一声: 【叮!恭喜玩家上报bug成功!攻略秘笈已下发。】 紫红色的花瓣在她杯子里被随意戳进去的吸管怼得有些飘散,而后被她随意的翻搅,弄得茶汤颜色更加浑浊。 电梯抵达二楼,她差点绊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 好遗憾。 第185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4) 苏明绣看见奶茶店位置那个白色小点也变成了灰色,她望着面前半透明的地图,看见周围挤挤攘攘的公仔熊,还有面前摆放着漂亮玻璃杯、各色化妆品和指甲油的货架,知道自己正位于商场二楼的精品店。 而店外,容融正在努力应付泊珥,她看起来有些微微的气喘。 “怎么走的是这边?” 因为穿着的装扮像是在逃迪士尼公主,光是站在这里聊天的功夫,就有不少人朝泊珥的方向看来,望着她浅金色的头发,又去看她的面庞,好像在判断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混血。 亦或只是装扮。 容融对她露出个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出来找我,我想喝点热饮呀,所以绕路去买了,给,这是你那杯。” 泊珥望向她的身后,似是想要找点端倪。但很快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接过她递来的饮料,“还想回去看电影吗?” “不,”想到影院还在等自己的唐一翊,还有隔壁影厅带一群大黑狗出来的卫参商,容融摇了摇头,“那个好没意思。” 没等她继续往下说,泊珥灿然一笑,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女人,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我也觉得,我们去玩点别的吧,听说三楼有一家密室逃脱很不错,陪我一起——” -- 第420页 刚才上来的路上,容融就已经看完了系统奖励的攻略秘笈,上面显示泊珥拥有装扮癖,却非常体贴女朋友,而且原主在她这里的人设是【艰苦奋斗的打工人】。 “下次吧,”容融露出有些为难的样子,“我的老板刚才给我发了个任务,让我赶紧回去,我得去加班了。” 话才出口,她就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又“嗡”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哪个催命鬼。 泊珥眯了眯眼睛,半晌后语气遗憾,“好,那你下次再来陪我,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 “还要继续拒绝我?” 泊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就在容融思考实在不行打个车出去再让司机半路绕回来的时候,就见面前的人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要我送也行,但你得哄一哄我。” 容融:“?” 然后她就被人推进了旁边走廊的阴影里。 过了小半分钟,容融做贼心虚地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勉强挂着笑容再将泊珥送到门口,率先上了车,让司机开到马路对面,等见到对方坐车离开,才匆匆交了这几步路的车钱,重新往商场里跑。 风呼啸着吹过她的头发,将领口锁骨处明显的吻痕展露出来,等进了商场,就看见手机上已经有几个未接电话了,三个来自唐一翊,两个来自卫参商。 攻略秘笈显示,因为唐一翊本人控制欲极强,所以角色在她那里就是【乖巧听话又贫穷的大学生】,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而唐一翊显然独自在电影院等她等到不耐烦。 非但有几个未接电话,还发了消息,让她一分钟内回到影厅,否则后果自负。 容融:“……” 她飞奔过自动扶梯,从二楼转弯的时候差点跑错,所幸被人及时一拦,她正想开口道谢,扭头就看见那张像素脸。 嚯! 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开口:“你不是被……”被系统逮住,兑换成秘笈了吗?怎么还会有? 难道是这个世界有无数个像素人,每个都是小bug,那多兑换几次,她岂不是就靠举报发家致富了? 容融仔细看着,发现这个像素人跟之前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好像比之前还糊一点。 “请问需要丝巾吗?五十块钱三条,本店特惠。” 依然是好听的嗓音,让人听过就不会忘的音色。好奇怪的设定,容融想,为什么这人可以长得这么随便,却有这么好听的cv配音啊? 在她主动搭话的情况下,苏明绣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自由开口,最终只能在角色允许的范围内,问出这么一句。与此同时,她的目光落在容融领口的吻痕上。 她已经见到容融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辗转多人之间的模样了。但一个成功的海王是不会在这种时候让任何一个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的—— 除非,她自信绝不会翻车。 又或者,是个无意陷入其中的新手。 这次的主角,会是哪一种呢? 苏明绣念完精品店店员能说的推销词之后,就定定地看着容融,而被她注视的人也早就意识到,泊珥留下的痕迹根本不是扯这裙子衣领就能挡住的,那个狡猾的洋娃娃一定要在她这里留下标记才肯放心离开,她阻拦不了。 于是只能塌下肩膀,试探着说:“那就买、买一条?” 在她说自己不会挑选之后,就见这个像素人尽职尽责地为她挑了一条最适合身上这条裙子的丝巾,一板一眼地让自己扫码支付,全程都相当冷淡,完全不知道不久前才被面前的人举报给系统的事情。 容融盯着她比之前更模糊的像素,下意识觉得这应该和自己的举报有关系,可她又搞不清楚,到底是这个像素人能像野图boss一样到处乱窜,还是真的随处可见,她见到的这个和奶茶店、影院门口的都不是同一人? 胡乱思索着,她买了单,发现自己不会系丝巾,又将那条丝巾拎起来,对苏明绣说道:“你能帮我系吗?” - 在影厅等完了冗长一段剧情的唐一翊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 她忽然想起来,刚才容融离开的时候,自己隔壁座位也有一个人跟着离开。 虽然并不认识对方,但唐一翊这多疑的性格,让她控制不住探过头去看了看旁边,果然,座位是空的。 昏沉的灯光里,她棱角分明的脸上都是冷肃之意,再等不下去、起身迈开长腿就朝影院外走,准备亲自将不知缘由乱跑的人抓回来时,就收到了对方的电话。 “唐总,我刚才在影厅里吹了好久的风,肚子不太舒服,可不可以不看电影了?” “你在哪里。” 下一秒,定位发来,就在三楼。 唐一翊拧了拧眉头,没想到她这么柔弱。当即朝着那边走去,离开影院、下了扶梯之后,很快看到等在三楼的人,见到她身上多的丝巾,脱外套的动作一顿。 “这是什么?”她抬手就想去碰那条被系得特别好看的丝巾。 容融抬了抬手,可怜地看着她,“在二楼买的,我太冷了,正好这个丝巾打折,五十块三条呢,所以就买了。” 而今站在唐一翊面前的人,赫然脖子上一条,左右手也各自缠着一条。若非囊中羞涩,唐一翊怀疑她能将自己浑身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 -- 第421页 本来还怀疑的目光,变得有些头疼,干脆地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有些无奈地开口,“走吧,带你去买衣服,等下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取下来。” 那怎么行? 容融想,要不是之前她灵机一动想到多拿两条,按照这人控制狂的性格,自己脖子上的早露馅了。 于是她主动去牵唐总的手,目光孺慕又带着渴望,乖巧地开口,“有你在我旁边,我就不冷了。” 说着,她又装作很羡慕地去看旁边的密室逃脱,“我从来没玩过这个,唐总见多识广,你知道这个密室逃脱是什么吗?它好玩吗?” 唐一翊当然能听出她努力压下的憧憬。 见她穿上自己的外套之后真的不再发抖,抿了抿唇,她出声道,“好不好玩,你跟我去一次就知道了。” 同一时间。 影厅2。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容融回来的卫参商懒洋洋睁开眼睛,没再看影院地上的狼藉,拍了拍身边的两条狗,“走,带妈妈去找那个不太听话的小家伙。” “汪!” - 苏明绣面无表情地站在密室逃脱的门口,感觉这整个商场的服务业都被自己承包了,但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端倪。 见到那只小鸟依人的小朋友脖颈上的丝巾没被摘下,仍然完好地系在上面,她机械地念完密室逃脱的规则,领着她们进入其中,转身退出的时候,看了眼那张地图,还在思考从哪里载入能看完容融全程,就听见一阵狂乱的犬吠声朝这边而来。 她眼皮跳了下,看见那黑色比特犬群朝这边冲来,商场其他行人纷纷避让。 领头的那一只到了她的跟前,张口就想吠,鼻子却先动了动,即将出口的声音卡在喉间。 卫参商慢了一步进来,摸了摸它的脑袋,顺口问道,“老大,怎么了?” 黑犬蹲站在那服务员面前,刚想通过叫声表达自己的疑惑,却发现服务员身上的味道已经改变,它登时狂吠起来:“汪汪汪汪!” 卫参商:“?” 她抬眼看了看桌后站着的、突然被狗叫惊到的人,不解地歪了下脑袋,没看出这人有什么不对,但还是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随后,她对那瑟瑟发抖的人开口,“刚才是不是有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生进来了?劳烦告诉我,她去了哪一间呢?” 鬼屋密室里。 隔着薄薄的墙板听见狗叫声的容融在黑暗中面色惨白。虽然她并不害怕这些道具鬼,但她知道,要是让卫参商看见她和唐一翊的姿态,她就死定了,当务之急肯定是想个办法甩掉唐一翊。 她目光朝着四下看去,见到一口在旁边发着红光的棺材,趁着唐一翊在前面寻找开启下一道门的线索时,她悄悄退后几步,摸到棺材盖子的边缘,还在找机关打开,就见棺材盖子里冒出白色雾气,滚滚而下,随后缓缓从里面—— 坐起来一个像素人。 容融:“……” 谢谢,真是把人吓死了呢。 她还没动作,从棺材里被弹起来的人先朝她伸出手,容融想了想,并未拒绝,跟着她一起躺了进去,棺盖合拢,却陡然一转,她跟这团像素人同时翻转、掉进一条通道,直直滑落出去。 好不容易停下后,容融既没听见唐一翊的声音、也没再听见狗叫声,就压在那团像素人的身上,看见她胸前的牌子“密室逃脱员工甲”,终于没忍住,单手戳了戳对方的肩膀:“哎,你是不是暗恋我啊,不然怎么总是跟着我?” 苏明绣没说话,主要是因为没办法说出不符合身份设定的话。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趴在她身上的人怎么想的,忽然把她衣服上的牌子摘了下来,“你们这个道具——” “你叫什么?” 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容融以为她又要念什么推销台词的时候,问了一句格外不同的话。 “我?” 容融就这样赖在她身上没动,指尖抵着那块工牌在玩,不知道自己给对方松开了怎么样的禁锢。“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苏明绣。” “噫,那你为什么工牌上是员工甲,bug运行出别的程序了?” “什么?”苏明绣难得这么问了一句。 容融却想到了别的,目前为止她接触过的、在她身边环绕的每个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不简单,这个表面是甲、实际上却有姓名的像素人,不会也是什么boss吧? 出于谨慎,她很小心地问,“我、我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很特别的关系?” 苏明绣想到她之前在不同女人之中辗转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忽然道,“我是你的前女友啊,不记得了吗?” 容融…… 容融立刻从她身上弹起来了。 原本不觉得这地方危险,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好像那个掉入蜘蛛精洞穴的唐僧,上下看了看这个假扮的甲,又想到她的身份,再联想到对方永远在附近对自己穷追不舍—— 不好! 容融在心中大喊。 这次的变态,好像有那个绿帽癖! 第186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5) 【系、系统。】 想到之前举报这像素人换奖励的事情,容融因为被心中的猜测所摄,战战兢兢地开始呼叫场外支援,试图将这个女人再次兑换掉,然后从这个类似员工通道的地方偷偷离开。 -- 第422页 但她呼唤了半天,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苏明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表情变了又变,从最初的惊讶慢慢沉淀为惊惧,然后定格在这个模样不动,像是东北草原上的傻狍子受了惊,她不由轻笑出声。 系统陡然下线,而面前站着一个很可能跟别的变态一样被写进刑法里的家伙,说容融不慌是不可能的。 甚至她还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痒,尤其是系着丝巾的肌肤,现在被通道里不知哪里来的风一吹,又痒又凉,仿佛被毒物蛰过。 眼见陷入危机中,容融的脑细胞死了一批又一批,忽然发现哪里不对,“既然……你是我的前女友,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叫什么?” 苏明绣本来就只是逗她,没有要将人吓跑的意思,闻言笑声比之前更明显一些,等到通道附近传来狗叫声之后,她抬手帮容融把手腕上已经松垮的丝巾拉起来,也不管对方退半步的动作。 等整理好之后,朝她指了指前方的路:“想提前离开的话,顺着这条路走到头,推开门就是商场员工电梯的位置。” 等苏明绣的动作松开,容融立刻谨慎地后退两步,她道了一声谢,转身想走的时候,又被叫住。 “你还没说你的名字。” 容融心想,前女友大概是谎言,问名字才是真的。但是……这人这么喜欢出现在各个角落看她和别人谈恋爱,不是绿帽癖是什么?招惹了铁定又是个罪犯,还是算了。 “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 八分钟后。 正在密室里用对讲机联系外面员工的唐一翊看到被送回来的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没表现出来,而是上去拉着她的手腕,“我不是跟你说过,要跟着我走吗?” “对不起……”容融小声道歉,由她一步步牵着走,将衣服拢得更紧了一些。 直到在规定的时间内走出密室,唐一翊才看到她的裙摆缺了一些,像是被扯下一截。 而她的解释是,“之前掉下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刮到的。” 唐一翊无奈,等带她出了密室,下意识地安排,“我知道附近有个不错的日料店,你跟我过去尝尝,晚上住我那边,明早我再送你回学校。” “可是……” 容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们班级群刚才发了个作业,让我们今天晚上就得发到邮箱……我、我把课本放在学校了。” 觑着唐一翊的神色,她的表情更歉疚了,“对不起……要不我就跟班长说没看到消息,今天都陪你,好不好?” 如此乖巧,反而让唐一翊觉得过分欺负她有些不忍,转而道:“算了,我送你回去。” 不久之前。 跟着狗子到了商场楼下外面,却看见狗子停在垃圾桶前,知道自己是被遛了一圈的卫参商舌尖顶了顶上颚,非但没有发怒,眼眸里的光反而变得更亮了。 她掏出手机,给容融发了一条消息,“猜猜我需要多久找到你?如果是半小时以内,我可要奖励了。” 已经坐上唐一翊轿车的人看到她的消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想到秘笈上显示的对卫参商的策略是【保持神秘,像引起她兴趣的猎物,乖巧只会让她更想咬碎你的喉咙,而逃跑反而会让她对你的耐心更足】。 于是她回复:“如果超过了半小时,你的奖励就没了。” 还好之前在影厅2的时候没怂多久,容融想,不然现在她估计早被兴趣全失的卫参商拿去当狗粮了。 坐在主驾驶的唐一翊不着痕迹地看了她几眼,见她神色肃然,以为她是在回复学校里的消息,还出声安抚了她一句,“别急,很快就到学校了。” “好。” 容融心思一点不露,对她展颜,笑得格外乖巧,像是任她安排的小朋友。 - “烤红薯,新鲜的烤红薯——” 苏明绣听到这声音,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校园的大门口,手里正扛着一支糖葫芦,她低头去看,发现自己胸前的铭牌变成了“A大门口商贩甲”。 行叭。 她还在思考自己这张地图怎么就能突然增加到这么远的范围,结果抬头就看到从车上下来的那道熟悉身影,对方还被车里的人拉下去,不知道究竟亲在了哪里,反正脖颈间的丝巾并未被松开。 就在唐一翊把车开走之后,容融紧急看了眼时间,距离从电影院到现在,她的存活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小时,意即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再触发任何的死亡陷阱,否则她就会在这游戏里狗带。 【在统,系吗?】 她又跟游戏系统打了声招呼。 【请问玩家有什么需要?】 “你们这游戏怎么样才能下线或者离开?”容融还在思考不知道从哪里会蹿出来的卫参商,以及据说不久后就要和她见面的五号选手,当红巨星什么五。 她背对着校门,看着唐一翊离开的方向只觉得筋疲力竭。甚至还特意找到二号泊珥跟四号容姒的朋友圈还有动态都看一眼,确定这几位都没有表面上说走背地里偷偷跟踪自己之后,她肩膀放松了下来。 然后就被什么撞了一下。 转过身之后,容融见到琳琅扎进草堆里的糖葫芦,里面有山楂、草莓、葡萄等等,晶莹剔透,格外诱人。但比这一大堆糖葫芦,更引人注目的,是举着糖葫芦的人。 -- 第423页 “嗨,又见面了。” 这个模糊的像素人用那冬日霜雪般的声音跟她打招呼,容融发现短短的时间不见……这人好像又糊了一些。 再这么糊下去,岂不要成一团马赛克了? 她思绪岔了一下,如此不严肃地想。 但很快,她想起来答应对方的事情,警惕地防备着这个挂着路人甲牌子的人,却见对方将那糖葫芦的主干朝着她倾了倾,很平静地问她:“喜欢什么口味?” 咦? 容融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在游戏里这个角色今天为了消桃花灾买各种道具破的财。但终究没扛过这些红色的、晶莹美味的糖葫芦诱惑,“草莓。” 她很轻地说。 苏明绣取下最红、最大的那一支草莓糖葫芦给她,被问了一句:“多少钱?” “不用了,”她看着容融脸上的疲惫,淡淡地说,“送你一个好心情。” 然后直到容融咬破草莓外面的那层糖衣,将里面略带一丝酸的草莓果肉咬碎,唇齿间漫出馨香,她也没听见对方抛出的追问。 苏明绣好像已经忘了之前她丢下的那一句—— 下次见面,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 一辆保姆车停在商厦的门口,专门的安保团队清理出一条人少的通道,等着车里戴墨镜的人走下去,但里面的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经纪人的声音低声响起,“姑奶奶,您还在等什么呢?再晚点又有那些疯狂的粉丝要来了。” “最疯狂的那个不在。”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 保姆车的门开着缝,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潜进一道细小的身影。刚吃完糖葫芦就打车来到约会地点的容融心想,单身是对的,恋爱又伤钱包又伤身,简直要人命了。 得分手! 今晚就得想办法分掉一个!再这样下去这些人不杀她她都想自鲨! 尤其是想到系统攻略指南上给她在喻芜面前的指引【喻大明星魅力无边,她喜欢别人坦诚地夸她,尤其是狂热唯粉对她的爱。正好,你装作了一个偏执唯粉,最喜欢不遗余力赞美她的每一寸美貌】。 艹。 是舔狗人设。 舔狗不得house啊! 她毅然决然地一咬牙,一跺脚,提着裙摆就往车里钻。 车外不远处。 牵着狗慢悠悠在附近遛、至今还没离开影城的卫参商听见狗兴奋的叫声,猜到容融就在附近,正想拍一拍小狗的脑袋,让它带自己去找那个奖励,谁知即将走到那保姆车附近的时候—— 领头的黑狗突然疑惑地朝着商场另一出口某工作人员看去。 过了几秒钟,它使劲牵着卫参商往那边走。 卫参商:“?” “笨蛋,她到底在哪里?”女人勒紧狗绳,认真地问道。 黑色比特犬听懂了主人的话,知道她马上要发怒,正想带她朝着明星保姆车继续走。 忽然间,一个水瓶从工作人员手里的垃圾袋中滚了过来,正好撞在卫参商鞋上。 卫参商脚步一顿,目光危险地朝着那人的方向看去。 苏明绣跟她对视一眼,慢吞吞挪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听见愤怒朝着她冲来的黑狗。 第187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6) 保姆车里的助理等人都已经离开,停留的附近也没有吸引来喻芜的粉丝。 但这些都并不重要,容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差点又要经历什么样的绝命危机。 密闭的、升温的空间里,最吸引她注意力的是耳边一声:“叮!检测到技能发动符合条件,是否使用技能?” 容融:? 一般游戏里的技能都是用来保命的,现在保姆车里只有她和喻芜,用一下这个技能应该没关系吧? 她想挪到车门边再用,没想到才刚刚远离喻芜一些,就被这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妩媚气息,像是商妲己走到现代加入娱乐圈的女妖勾着领子拉了过去,“不是都说了吗?我就喜欢你爱我爱到无可自拔的样子,你在我面前不用演,可以肆无忌惮地表露你最真实的样子呀,别压抑自己的内心,过来,我知道你喜欢跟我贴在一起。” 容融:……救、救命。 都说娱乐圈的演员压力大,别的明星是什么毛病她可能不太清楚。但这个喻芜大概是自恋癌患者,而且多半是没法救的那种。 【用用用!技能使用!】 之前被唐一翊送到校园门口的时候,容融问过系统,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游戏,系统的回答是只要能跟这些女朋友们成功分手,她就可以平安离开游戏。 现在看到这些变态一个比一个难缠,能用技能解决其中一个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技能使用的效果—— 即便这技能从名字开始就让她一头雾水。 【技能启动中!请问玩家是选择‘观看模式’还是‘全屏蔽模式’,选择前者您将可以获得全程美好体验,选择后者时间线将会直接跳到结束之后。注意:时间跳过的长度由不同目标本身的意志和体力决定。】 ……听起来,好像一个陷阱。 容融呆了两秒,她感觉自己现在仿佛坐在考场上,题目下面有A和B两个选项。但她都从里面圈出了有问题的地方,可她暂时看不见其他选项。 -- 第424页 选哪个? 什么美好体验? 什么意志和体力? 容融在“一个大坑”和“一个更大的坑”之间犹豫许久,但因为实在不知怎么应付五号选手,她终究还是毅然选了“全屏蔽模式”。 毕竟,她只是一个单身二十年、清清白白的小融融,还是和谐的东西最适合她了。 - 又灰下去一个点。 苏明绣在这个动不动就松开绳子的养狗大户身上收到又一杀之后,重新换了一个路人身份,不太愉快地皱了下眉头。 她站在商场的一楼,从擦得格外明亮的橱窗玻璃里看见自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只在地图上用来蒙蔽那些她不能去地区的雾气,竟然无形间蔓延到她的身上,连她看自己的样子,都有些云山雾罩的。 苏明绣不得不承认,虽然这次系统没有在她的记忆上动任何手脚,甚至还给她保留了所有。但这确实是她几个世界以来最受掣肘的一次—— 她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上去很轻易地随意出现在女主角的身边。 而这个表面看上去遵循现代法则的世界,却处处都是法制咖。而且这些危险的人物都环绕在主角的身边,让她非常难随心所欲地接近对方。 但现在她连主角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如果是在低危险度的世界,主角对她冷淡、或是冷淡、或是仇恨,苏明绣都不在意,也不会硬往上凑。但是看见对方身陷囹圄,她却没办法袖手旁观。 毕竟……这是她深爱的灵魂。 思绪一晃而过,苏明绣收回目光,不再看橱窗里那个几乎被雾气淹没的身形,改而开始猜测,现在的她会在什么地方? 苏明绣决定从先前遇到的地方开始找,免得主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遇到伤害。 同时。 在树林里等着自己的宝贝狗狗解决了那个人之后,卫参商觉得自己今天出行有些诸事不利,以前很少有人敢这么不怕死地挑衅她。但今天居然一次就碰见了几个,这真的很奇怪。 而且她带出来的狗也不知道是零食吃多了还是怎么样,表现十分反常。 虽然她很喜欢容融给她带来的新鲜感,但在卫参商的心里,这些陪伴她的狗才是最重要的伙伴,她当即决定暂时停下跟容融的捉迷藏游戏,先带狗回去。 走出树林,看到商城后门门口停留的那辆保姆车之后,卫参商面无表情地挪开了目光,不去看那微微颤抖的车身。 - 容融万万没想到这个技能竟然是这个样子。 当她恢复意识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下了车。但是浑身都像面条似的发软,撑着墙走到隐蔽处的洗手间里,她才从衣领里看到自己身上那些可怕的痕迹,然后她绝望地抬手捂住了脸。 【狗系统,出来挨打!】 这特么是什么破技能? 怪她还是太年轻,竟然不知道,跟海王这个词扯在一起的技能会是什么好东西? 哈,还用技能解决变态女朋友,用完这个技能,她差点被这个变态直接搞死好吧? 而且还是这种丢人的死法,单身狗的灵魂汪地一声就哭了。 她不干净了!她脏了! 系统想了很久,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该系统存在被动技能,也就是发动技能之后。半小时之后,一切技能效果制造出来的痕迹都会消失,您放心吧。” 容融:? 这是个什么被动? 好哇,不愧是海王啊,跟别人酱酱酿酿完了之后还有本事消除现场痕迹然后美滋滋去找另一条鱼是吗?但她不是海王啊!她只是一条无辜穿到海王身上的咸鱼啊! 容融很绝望,容融自闭了。 系统想了想,再安慰了一句,“选择屏蔽模式的玩家,已经被游戏默认不接受与女友们的亲密活动。所以在屏蔽期间,只是根据现场模拟出相对应的痕迹,同时在目标女友的意识里植入这段记忆,实际上并未发生任何事情,您大可放心。” 哦。 容融想,那你也依然是个垃圾游戏。 她也不敢走出隔间,就抱着自己的胳膊蹲在地上,趁着这会儿已经打发了大明星,决定自己一个人静静,虽然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但算了,既然没有人找到她,也没有在来找她的路上,就肯定也不是重要的事。 在这洗手间里不知道待了多久。 “咚咚”的敲门声轻轻响起。 “有人。” 她闷声说着。 敲门的人离开了,周围静悄悄的,她觉得身上也没那么不舒服,便开了隔间的门,探出脑袋,望外面看了看,然后快步关了门,走到洗手台的镜子面前,她解开丝巾,发现连之前柏珥留在锁骨边缘的吻痕也跟着消失了。 浑身清清爽爽,没有任何的后遗症。 容融松了一口气,忽然间,旁边伸来一只手,还端着影厅用来装可乐的杯子,将她整个惊了一跳,像是弓着后背的猫,浑身的毛都要炸开。 “是……你。” 她看见这个像素人,非但没有放下防备。反而更紧张了一些,也不去接苏明绣递来的东西。 因为攻略秘笈里面没有应对这种路人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状态面对对方,所以只是定定地和女人对视着。 “要喝热水吗?”苏明绣把杯子递给她,不忘说一句,“刚才去四楼装的,不过等你等了一段时间,所以现在凉了一些。” -- 第425页 容融本来是不想接这个杯子的,尤其是在她知道跟这些角色还会不小心触发那种不和谐的剧情之后,她就更不想牵扯到别人了。 但很奇怪,见到这像素人认真地举了很久的杯子,她还是伸出了手,并且觉得自己以后要是在这游戏里狗带了,一定是因为过分不谨慎而丢的性命。 “你其实不是我前女友吧。” 苏明绣看着她,也很认真地应答,哪怕这点认真在她那快发糊的像素脸上,实在太不明显,“你想是,就可以是。” 这算什么回答? 容融打开了塑料盖子,喝了一口热水,明明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东西。 但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有这暖意流过舌尖、一路顺着喉管到胃里,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熨帖。 就像之前吃的那根草莓糖葫芦,让她觉得很开心。 又或者…… 是更早以前的那杯甜甜花果茶。 她捧着热水,靠在洗手台边,还没缓两分钟,就收到一条来自唐一翊的消息,“补作业很累吧?给你点了个外卖,记得到楼下取,有专门送给你的礼物。” 容融神情一变,刚想放下手里的东西夺命狂奔,就在同时收到另一条消息,“上班很辛苦吧?把地点发我,我请你们公司的人喝饮料。” 这是柏珥的。 她捏紧了手机,感觉额头隐隐作痛的时候,手机又是一声毫无眼色的“嗡”,让所有的热闹都赶到了一块儿,“姐姐,我跟你一起吃晚餐好不好?我快到你学校了。” 毫无疑问,是容姒。 容融捏紧了手机,好像这样就能隔空把这些麻烦精都给攥到一块儿,站在旁边的苏明绣看她脸色不好,出声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 她勉强地勾了下唇角,正想谢过对方的这杯热水,抬眸就发现这人的像素变得更加不清楚了,颜色也淡了好多,像是没电了的小霸王学习机。 “你怎么了?”容融眼中难得露出一丝关切。 苏明绣不知道她怎么问出这个问题,目光一扫,见到镜子里的自己,以为她是看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雾气,随口道:“不太清楚。” 想到她越来越模糊,比自己最初见到的、还算秀气的像素模样已经相差很远,容融顿时忧心忡忡起来,“你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情?” 明明她都没有兑换bug了。 为什么这个人还会变模糊呢? 苏明绣想,也没碰上什么,只是被纠缠你的变态们遇到,所以顺手挡了些麻烦而已。 她没说,容融也不好再问,不过离开之后。因为过分惦记这个马赛克人,思绪都有些神思不属。 甚至一路握着这个装着水的可乐杯子回到了校园里。 ——这个像素人,哦不是,应该叫马赛克人,她会有一天忽然消失吗? 容融不知道答案,她估计对方也不知道答案。 可是。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期待这个会从各个角落变成路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或是送糖葫芦、或是递一杯热水的家伙。 如果在这个游戏里再遇不到这个bug,而是永无止尽地面对那些变态,容融想,这未免也太累了。 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有些依赖对方了。 而且,容融又忘了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第188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7) 容融先是说自己正在做作业的关键阶段,跟唐一翊说可不可以让舍友下去帮忙拿? 因为她一贯的乖巧,唐总也没有太多怀疑,只跟她说注意休息,然后面对泊珥要送的礼物,容融直接填了个距离自己学校最近的公司,打算直接联系外卖小哥签收。 然后拿去送给同系的学生们就行了。 至于什么表妹容姒—— 虽然从难度上来看,唐一翊其实是最适合用来当第一个斩断情丝的。 首先,唐一翊已经是个成功人士,有自己的事业,对爱情并不是要付出所有的类型。 所以哪怕再喜欢容融,顶多因为乖巧女友的叛逆感到被冒犯,但不至于因为忤逆要了她的命。 对待唐一翊这类型的人,有两种方式可以平安分手,第一种就是表现出她不喜欢的一面,激怒对方,让对方主动厌弃她; 第二种就是突然叛逆,表现出和乖巧完全不同的一面,主动离开,但就是之后生活可能会面临对方带来的麻烦。 于现阶段的容融来说,第一种方法比较保险。但是耗时太长了,无论什么事情,都是迟则生变的,况且…… 她又不打算在这游戏里生活一辈子,以后唐一翊给她制造的麻烦以后再说,她只想尽快把这些麻烦都甩开,然后回归自己的生活。 但在唐一翊之前,她得想办法让容姒这个小变态正常一些。根据攻略秘笈显示,容姒最喜欢光明,而原主某次在外面打工的时候碰到了对方,知道了她的故事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去帮助她。所以容姒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救赎,当成了自己的光。 不过这种情感,带着偏执。 对于这种遭受了痛苦的,光靠她来救肯定不够,绝对要辅助一些心理治疗。 唐一翊的东西可以不拿,泊珥的也可以忽悠,但这小崽子,她不得不见。 “姐姐,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喜欢喝可乐。” -- 第426页 在校园门口见到之后,容融作势要帮对方去推轮椅,刚往前走了两步,对方就看到了她手里的那个杯子。 “不是可乐,”容融随口道:“温水。” 容姒觉得不太对,这种杯子一看就是影城的。但之前在电影院遇到的时候,容融就说要跟她一起回去。但为什么手里还拿着那里才有的饮品杯子? 还装的是温水? 她是跟谁一起看了电影……还是,在送走自己之后,又见了别人? 想到这里,容姒的心情就变得不太美妙,在心中不断地猜测这人会是谁,直到跟容融进了食堂也没想出答案。 - 苏明绣发现这地图的迷雾遮掩是随着女主角的行踪而发生变化的。 譬如之前她在电影城里,容融也在里面时,迷雾就将整个商场的外面都遮掩,小路也不让她看见。可一旦女主角离开,对方所在的位置就会陡然清晰起来。 之前她还在商场没离开,容融先走的时候,苏明绣几乎是一路看见搭载对方的车辆从影城行驶到这大学的门口,在迷雾纵横的地图上,这条格外清晰的路,实在是太显眼。 而今,她的地图上出现了新的地点,就是A大食堂。 看着这清晰的指引,苏明绣眼中现出几分柔和,很快点在食堂的其中一个白点上,下一瞬,面前就涌来无数的香味。 她低头看去,见到一整个大铁盘里的剁椒鱼头、旁边是青椒炒肉、红烧狮子头等等。而在她的右手里,赫然是一个大铁勺。 行吧。 这次是食堂打饭阿姨是吧? 苏明绣表情格外冷漠地挥舞着大铁勺,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各个菜的价格,一手按玻璃上的机器价格,等学生刷了卡之后,就开始舀菜。 队伍最末。 正在琢磨怎么给容姒挂个专家号的容融看了眼队伍,忽然见到尽头的窗口后面,正站着一个格外明显的像素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比起之前在商场洗手间里快糊成马赛克的样子,这个像素人变得清晰了一点。 虽然也没有多清楚……大约就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个清晰度吧。 这让本来就很牵挂她的容融忽然松了一口气,然后迫不及待地要到对方的跟前。甚至还不小心推着容姒的轮椅怼到了前面学生的脚跟。 几分钟后。 容融看了眼窗口里的菜,给容姒报完,问她想吃什么,里面的苏明绣拿着餐盘和铁勺在等。 明明是很生活气息的一个画面,但因为这像素人的皮肤色块实在太白,容融硬生生看出来三分娇弱公主沦落成厨房打工人的凄惨气息。 她莫名其妙地勾了下嘴唇,听见轮椅上的人报自己想吃的菜。 “姐姐,我想吃青椒肉丝……” “当。” 铁勺碰到盘子里,以容融的角度能轻而易举地看到,落下来的勺子里,全都是青椒。 她睁大了眼睛。 而坐在轮椅上、看不到这一切的容姒还在说,“红烧鸡块……剁椒鱼头……好了,谢谢姐姐。” 她的姐姐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接到餐盘的容姒也沉默了。因为她盘子里不光米饭只有抠门的一小坨,而且青椒炒肉丝只有青椒,红烧鸡块只有干辣椒和几块骨头,至于那剁椒鱼头—— 又瘦又小,除了脑袋之外没有一块多余的肉就算了,用筷子扒开那层叠的剁椒之后,赫然与那鱼掉出来的惨白眼珠子相对。 容姒:“……” 容融这会儿正在点菜,试图在苏明绣这像素脸上看出她的喜怒哀乐。 但是失败了,过了会儿,她小心翼翼地说,“我……吃个西红柿炒蛋?” 苏明绣依然是面无表情,只不过给她打的西红柿炒蛋里面,西红柿不见多少,其余满满都是浸过汤汁的金色鸡蛋块,看着就让人下意识瞳孔震颤。 随后,又一只巨大的卤鸡腿放到了旁边,然后又是一只能填满菜盘部分的狮子头,上面的汁液还在缓缓往下流淌。只听像素人用那好听的声音说:“哎呀,给错了。” “不过打回去太麻烦了,送你了。” 容融:! 虽然这是个游戏,原主的钱包也不是她的钱包。但是仅仅用一块五就收获了这么丰盛的菜肴,容融忍不住心情飞扬。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嘴角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同学,饭卡忘了。” 苏明绣的手伸出窗口,指了指上面放着的一张学生卡。容融推着容姒正想离开,回头听见她的声音,看了眼饭卡,然后拿起来特意看了看,正反两面都缓慢地翻完,确定里面的人能看到自己学生卡上面的名字之后,才转身离开:“谢谢呀。” 原来她叫容融。 苏明绣垂下眼眸,认真记住了这个名字。 - 容姒觉得不对劲,她本来以为这个食堂的打饭阿姨是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她不凑巧碰到这个情况。 但没想到,这个打饭的给容融姐姐却这么丰盛。 她觉得古怪,所以在餐位旁边不断回头去看那个窗口,却什么也没看出来,毕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妈。 姐姐总不可能是看上了这样的人? 容姒想了会儿,低头痛苦地吃青椒,而一贯很能照顾她的姐姐,这次却仿佛没注意到她碗里的菜肴有多么难吃,美滋滋地一口鸡腿一口鸡蛋,然后又挖了一大勺狮子头。 -- 第427页 浑身上下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好不容易捱过晚餐,容姒正想带对方去个地方,当作是两人的约会,谁知被容融一路推到心理学科的医务室,当即坐下,“医生,我觉得我好像有病。” 医生:? 容姒:? 她们都震惊地看着说这话的容融,等到容融形容完自己的焦虑症状之后,医生就发了一份表格给她,本来还在担忧她情况的容姒还没问出一句,就发现表格也同样被推到自己面前。 “来都来了——” 容融热情地跟她说道:“反正都是免费的,来来来表妹你也跟着做一份。” 容姒:? - 毫无疑问,最后被测出心理问题的只有容姒,跟她比起来,容融这担心没法分手的那点焦虑堪称微不足道。 容融大哭一场表示“苦谁也不能苦孩子,穷什么都不能穷看病”,在心理科校医的支持下,毫不犹豫给容姒挂了专家号。 然后以格外关怀的态度,俨然一个人制造出了一千五百只鸭子的噪音,活生生给容姒劝走了,小表妹临走前,后面还是她的声音,“你别紧张!别害怕,也别担心医药费,一切都有姐姐呢!” 容姒推着轮椅的速度像是要起飞。 苏明绣再出现的时候,就看到容融正拿着手机站在学校的小树林前,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她正在给唐一翊发消息。 内容格外小心翼翼,“唐总,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情,妹妹生了重病要住院,我知道这样很麻烦您。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您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有可能帮我的了,请问可不可以借给我一个亿,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给您的,您放心,我这辈子非您不嫁!” 好。 傻子才会借给她一个亿,请唐一翊速度觉得她脑残、不讲道理、不可理喻。然后随手给点救苦救难的几万把她连人带感情一起打发了吧! 刚收起手机,容融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对方骑着一辆三轮车,车后面放着一束一束的十块钱鲜花,都是常见的样式。 “苏……明绣。” 容融不太熟练地叫了她的名字,永远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独特的身份。 三轮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苏明绣静静地看着她,以为她有事情要自己帮忙,然后就看到容融拿起一大朵向日葵,扫码买了之后,递给了她。 “呐。” 苏明绣:“?” 容融对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送给你,希望你今天能有个好心情。” 一向只顾对她索取更多爱的小朋友,终于也能有余力馈赠她一缕日光。苏明绣看了那朵向日葵很久,问她:“为什么是向日葵?” “你送给过我很多吃的喝的,我送你向日葵,又美观漂亮——” “还有葵瓜子可以吃。” 想到不知什么原因环绕在对方周围的那些女人,里面一个赛一个的危险,苏明绣本来还很担心自己这次受到掣肘,没有办法及时给对方解决危险。 但是现在的容融已经可以抽空给她送花了,她莫名地……觉得很欣慰。 于是苏明绣接过了这朵向日葵,然后内心已经栽满玫瑰、睡莲、荷花、康乃馨等等的灿烂花园里,有一个角落,也开出了一朵向日葵。 “谢谢,”她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第189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8) 收到消息的唐一翊很是惊诧,第一反应甚至是以为容融被人偷了手机,在想现在的骗子真是嚣张,连冒充别人身份之后发的诈骗信息都这么不走心。 但她还是给对方打了个电话,担心容融是遇到了有关人身安全的大事,才刚接起,就听到那边传出一声悲鸣,“唐总……” 唐一翊登时有些紧张了起来,对短信的内容信了几分,但先出口说的话却是,“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你不是我的员工,不用学着他们这么称呼我,我不喜欢你叫我唐总。” 不叫唐总叫什么? 老唐? 容融在电话那边暗自嘀咕,只用一声啜泣将称呼这个不重要的事情掠过,然后开始说着自己的妹妹病的多么严重。 而且这个有多么难治,除了找唐一翊借钱,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能及时给妹妹治疗了。 当然,容融并没有把容姒的具体情况告诉唐一翊,模糊了很多情况,免得以后她俩万一碰上,唐总容易把自己当姐夫跟人聊天,一不小心漏出点什么,容融就又得挨刀。 勉强捋顺了她说的事情之后,唐一翊很轻地笑了一下,“融融,我这边有认识的、还不错的心理医生,可以给你介绍,你放心,一定会给你妹妹最好的治疗——不过,不管是什么毛病,都不至于要借一个亿这么多,你先冷静一下。” 介绍医生当然是不可能介绍的,按照霸总角色的剧情定律,一般这种心理医生都会是唐一翊的好朋友,然后再把从容姒那里发现的“妹妹爱上姐姐”此等惊天内容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她。 容融想了想自己小时候看电视剧的套路。 一是哭,二是闹。 “唐、唐总是不想借给我这么多钱吗?我、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冒犯您,但我以为,我们的爱情是无价的,怎么能被这种世俗的金钱所衡量呢?” 唐一翊:“……” -- 第428页 她少见地觉得有些头疼,以前碰到容融的时候,正是她从学校出来找兼职的时候,那会儿小朋友不管被兼职老板怎么为难,也依然有要坚持的底线,彼时她很欣赏这份没被社会蹉磨过的天真和固执。但没想到,到最后这份被她纵容呵护的天真,反过来指向了她。 这就让人感觉不那么美妙了。 “融融,你听我说,”唐一翊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在跟容融讲道理之前,还不忘喝了一口美式咖啡提神,“我不管是谁告诉过你,让你借这样大的一笔钱,我都觉得你应该先冷静下来,听听我给你关于这件事的建议。” 容融把手机放在自己宿舍床的枕头旁边,好在她一个玩家不需要真的做作业,只需要拿着书本读条就能完成。 所以这会儿正在左耳进右耳出听唐一翊叨叨,顺便思考点摆脱其他变态的事情。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手机那边的声音停了,容融接起来,面无表情地抽泣两声,用夹子音可怜巴巴地问:“那……你最后打算借给我多少钱带我妹妹去看病呢?” 唐一翊:“……” 她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容融关心则乱、证明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哪怕根据从前对这人的调查,她记得容融根本没有亲生妹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 “我先给你打一笔生活费,就当是我给你和妹妹的见面礼,你先用这笔钱应急,之后要是再遇上什么麻烦你就跟我说——心理医生我会让助理替你联系好,到时候把她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容融才懒得查她指缝里漏给自己的“一笔”生活费是什么数目,她直接说道,“糖糖,我太害怕了,她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人,是唯一没有抛弃我的亲人,她现在这么需要我,我能做到的不止有陪伴,我肯定要给她很多很多的关爱,我既然已经跟你相恋,肯定也希望你能像我对她一样,给出自己的所有……你明白吗?” 唐一翊:不是很想明白。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自己一贯喜欢的菟丝花怎么会因为其他人的影响变成这幅模样,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妹妹? “你说吧,你想要怎么样。”到此刻她的语气仍然还是柔软的。 直到容融说没有一个亿也要给五千万,让她给妹妹足够的安全感。除此之外,她和妹妹去看病的时候,也希望唐一翊可以放下那些世俗的事务、陪伴她仅有的亲情。 唐一翊:“……” 她这次终于失去了一些耐心,“融融,你到底在闹什么?一会儿要钱一会儿又要我推掉所有事情去陪你,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 哦豁! 终于生气了吗? 容融心想我在这茬儿等你好久了,她表现的像是个陷入极端情绪的人,趁着宿舍里没有舍友npc们,可劲儿地作,在电话这边一下子问“糖糖你以前都对我这么好,现在难道不可以再宠我一次吗?”一会儿又开始哭着说自己这妹妹的人生多么悲惨。 她甚至特意调整了自己的声线,以期隔着电话能形成魔音贯耳的痛苦效果。 果不其然,半小时不到,唐一翊冷酷地说出了她要的台词,“你现在不太冷静,我给你一段时间清醒一下。” “唐总是什么意思?你想跟我分手吗?我以为你和那些功利的有钱人是不一样的,你对我有一颗真心,难道是我想多了吗?” 唐一翊忍着吐血的冲动,“没有想分手。” “你就是想,你今天要是挂掉电话,就证明你不再爱我了!” 容融慢吞吞地打开电脑,登陆网上银行,开始查刚才对方打过来的钱,发现就几万块。 虽然很想留下来用,但问过系统之后,知道这个游戏世界法律还挺完备的,她在唐一翊勉强又忍了自己的哭诉五分钟后,挂掉电话的瞬间,将这笔钱转了回去。 同时附赠一笔留言: “既然你觉得忍受不了我,那我也不会占你一分便宜。从今天开始,我们没有关系了,祝您以后的人生一片谈吐。” 留言放不下这么多字,容融是发短信说的。 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她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灵魂都升华了,浑身每个毛孔都透露着全力摆脱一个变态的爽感,放松地往椅子靠背上倒去之后,仰着脑袋的容融问道: 【系统,我这算是彻底摆脱唐一翊了吗?】 系统,“检测到角色唐一翊对您的爱产生了动摇,恭喜您分手成功。但在彻底摆脱所有人之前,分手后的她是否还会出现在您的世界里,由角色自主决定。” 哦,意思是分手了还是会有危险呗? 垃圾系统。 - 苏明绣本来是想一直当那个卖花的路人甲。但是因为没办法靠近学生们的宿舍区,她犹豫着换了个身份,却发现那朵向日葵仍旧在她的手上。 金灿灿的,充满了希望。 她坐在女生宿舍楼一楼的过道窗口后面,仔细欣赏手里的向日葵,片刻后,她找到一个干净的透明笔筒,将这朵花斜着插在了里面,花朵微微低着头,偌大的花心冲着她的方向。 远远看去,像是太阳也在为她低头,而苏明绣在这静谧的夜里,独拥一簇日光。 直到窗外一道身影匆匆跑过,过了闸门又倒退回来,敲了下她的窗户,“你怎么在这里?” -- 第429页 容融刚想去找她庆祝一下,还以为自己要满大街地找人碰运气,没想到她总是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等玻璃窗被拉开,她笑容满面地凑上来问:“喝啤酒吗?” 苏明绣慢吞吞地抬手指了指对面墙上挂着的小黑板,让她看见上面写着的宿舍注意事项,底下还标注了本月查寝被没收的违规电器和啤酒。 容融:fine。 她抬手摸了摸鼻子,正想问果汁行不行的时候,忽然见到玻璃窗后面的像素人完全被雾气包裹。 等到雾气消失之后,赫然是个面目严厉的大妈。与此同时,闸机后面的楼梯上又走下来一个人,穿着最简单的短袖短裙,连领结都一板一眼,毫无疑问,这才是她想约去喝酒的像素人。 “现在可以了。”苏明绣对她伸出手,面上挂着很淡的微笑,这副模样看在容融的眼中,就是像素人的唇角那一方块模糊了。 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把这块模糊的方块擦得干净一些。 看着她的动作,苏明绣本来就没想躲。所以被容融的指尖碰个正着,恰好在嘴角的旁边,她静静地站着,等到容融的指腹在她的唇角来回按了按之后,她才很轻地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 容融被她提醒着,忽然惊醒,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匆忙收回手来,指尖落在苏明绣的衣袖上,拉着她往外走的时候,下意识地嘀咕,“我只是以为你跟她们的手感会不太一样……” 没想到,像素人也是柔软的。 “什么?” 苏明绣其实听清楚了,但不太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拿自己和别人做比较。 可容融不愿意再说了,只拉着她往小卖部走,结果正经啤酒没见到多少,唯有果酒和菠萝啤。 她最后拿了两瓶菠萝啤,带着苏明绣一路往僻静的地方走,无意间见到一处山坡下的湖面,周围不时能见到偷偷约会的小情侣们。 容融看了一眼就转开目光,心中觉得有点奇怪。毕竟她本来就觉得这里面的恋爱关系让她烦不胜烦,怎么自己现在像是上赶着……再找一个? 被自己的想象弄得头皮发麻,容融刚生出几分退意,忽然听见“咔”一声响,是苏明绣不知什么时候拉开了她手里菠萝啤易拉瓶盖的声音。 气泡冒出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容融再抬头时,月光正好穿过云层,落在小坡底的湖面上,让这湖像是一块光芒内敛的静玉。 光芒扩散到草坪上,照亮了每一对结伴来的面庞,就是在这时候,容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手指上还挂着易拉环的人,突然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像是…… 从小霸王学习机的像素,进步到了网页版本内容下面的……小广告。 众所周知,这种二次元形象的小广告画质通常都不算特别精致。但容易给人一种只要点进去马上就可以看清楚的错觉,容融使劲眨了眨眼睛,想着看清楚一些,谁知下一秒,苏明绣又变回了那个低分辨率的像素人。 “呃……”看着面前的人表情纠结的变来变去,苏明绣从她手里拿过这罐菠萝啤喝了一口,出声问,“怎么?” 容融摇了摇头。 然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笑点一样,自顾自地笑出来,刚才的那些糟糕情绪和联想一扫而空,她也拉开了啤酒的拉环,喝了一大口菠萝啤。 不知道为什么—— 她忽然就很想看到高清的苏明绣。 她直觉这个人肯定会比那些女朋友们要好看一百倍。 第190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9) 啤酒喝到一半,容融就被一条不太美妙的消息给打扰了,对方给她发了一张图片,拍的是一张油画,画里的夜没有一丝月光透出,丝丝缕缕的银色全被厚重的云层覆盖,而静谧夜里翻滚的海面,像是藏着无尽的波涛和汹涌,让人乍看就格外压抑和沉重。 在她看完图片之后,对方似乎掐准了时间,很快发来新的消息,“没有缪斯宝贝的一天,我的世界也失去了光芒——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宝贝你忍心看着我灵感枯竭吗?” 容融:“……” 她现在就很想在帮容姒挂号之后,也顺手给这个宝贝长、宝贝短的泊珥也一起挂个号,这样她们进去也能有个伴,到时候你吃药来我端水,你治疗来我陪伴,多好。 她看了好一会儿的手机,直到泊珥发出又一张图,里面赫然是她的样貌,身上却穿着让人怀疑工作性质不纯洁的豹纹装。 布料特少、让人看一眼就以为回到夏天那种。 “上次这套你很不喜欢,这次我给你准备了更合适的,兔耳朵你喜欢吗?小猫咪或者小狗狗也可以哦,只要你过来,我保证都听你的,好不好?” 容融大为震撼。 果然,能在公共场合仅仅是怀疑对象出轨就能毅然掏出美工刀的家伙,身上都不会仅仅只触犯一个法条。 这种打着亲密关系的旗号,公然收集这种不利于原主个人形象的照片,给别人一种随时隐私会被散步出去的惶恐感觉,以此要胁别人继续和她维持亲密关系的行为—— 觉得心脏处又开始疼痛的容融,不由自主捏紧了手里的易拉罐,将瓶身咔一声捏瘪稍许时,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分手办法。 -- 第430页 她给苏明绣一个抱歉的眼神之后,拿着手机和啤酒走开几步,在月色下笑眯眯地给对方发了一条语音,“我也想你了,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 等回过头的时候,容融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苏明绣感觉到她的好心情消失得一干二净,本来想问她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见她目光澄澈,像是已经做了决定,便只开口,“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你会要我支付报酬吗?” 容融看着她,其实也是在半试探自己之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答案。 月色下,模样被色块模糊的人浑身也罩着一层朦胧的光。倒是比其他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的角色更引人注目,“你已经付过了。” 苏明绣朝着她的方向举了举手中的啤酒罐。 淡金色的菠萝啤反射了月光,让容融想起来之前这人收过自己那朵向日葵的模样,很奇怪,明明连长相都是模糊的。 但为什么每次跟这些好像能发光的物品站在一起,都会衬托的她更耀眼呢? - 半小时后。 容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确定自己挽着头发的发卡不会松散,又理了理扣子上的微型摄像头,随后才根据泊珥曾经发给过她的地址,在小区楼道里敲响了对方的家门。 门开了,却没有看到人,容融小心地踏入其中。在她被吓到之前,她看到了藏在门后面,试图扑过来给自己一个惊喜的人。 这次泊珥没有穿那夸张的蓬蓬粉裙,而是改成了民族服饰的古装,容融一下子也说不出是什么年代,就觉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对方手里的绸带上。 【检测到技能满足发动条件,请问是否使用?】 容融:? 不是吧,刚来就? 但视线触及泊珥手里的绸带之后,她发现自己确实也没有什么兴趣在技能发动之前再跟对方来点儿前摇,看看是怎么铺垫的。 于是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发动技能,并且在意识沉睡之前,还不忘提醒自己开启全屏蔽模式,顺便关掉摄像头。 再醒来的时候,容融看到了自己身上沾满的颜料。 就好像有人把她的肌肤当成了画布,肆无忌惮地挥洒艺术。但她没有丝毫兴趣欣赏,只想把这些泥一样的东西从身上洗掉。于是她从沙发上起来,跨过地上摔碎的画架,试图去找浴室。 “醒了?” 跟着她一起睡过去的人这会儿也意识朦胧地抬眼看着她,抬手的时候有薄毯子从泊珥的身上滑落,剩下的画面容融转开了目光没看。躺着的人觉得站在那里的女朋友今天好像跟以往不一样。 醒来既不要她的拥抱,眼神也没有依赖,“你想做什么?我带你去。” 容融说,“洗澡。” 本来还有些困意的人忽然就这么彻底清醒,“宝贝对我今天的表现不满意吗?” 当然不满意。 容融想,谁穿来这种角色的身上碰见这么多虎狼之辈能满意啊?她跟泊珥对视许久,回到了对方的身边,主要是从衣物里面翻找自己之前的发夹,还有扣子之类的。 等到重新找到那个微型摄像头开启,从头上摘下发夹之后,泊珥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你要走了吗?宝贝,我觉得你今天好像很不对劲,是发生什么了吗?” 容融找到东西,将它们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想找衣服穿,同时有些敷衍地应,“没有,只是……” 她顿了顿,有些忧心忡忡地对泊珥说,“你之前拍的这些图片,万一哪天流出去了,我……” 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泊珥起来亲昵地与她拥抱,声音温暖带着安抚:“怎么会呢?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我这么喜欢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啊。” “那如果哪天我不能再给你灵感了呢?” “你是在担心被我抛弃吗?好可爱啊宝贝。” …… 两人说了半天,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 容融最后没有办法,说自己被最近的一些社会新闻给吓到了,要求泊珥必须当着她的面删除那些不雅的照片,同时还把跟自己有关的画作都给销毁。 前一个条件泊珥笑眯眯地应了,听到后者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 很明显,在她的心里,画和灵感凌驾于一切,容融只不过是被爱屋及乌的那个。 明白了这一点,容融就更确定自己的计划能实施了,她故技重施,给泊珥表现了之前在唐一翊那儿用过的一套,挤出了眼泪哭着问她是不是不爱自己,为什么连这点安全感都不愿意给自己呢? “宝贝别哭呀。”泊珥显然比唐一翊这个充满铜臭味的商人更有耐心忽悠人,她先是轻声哄了哄容融,然后去给她倒了一杯水,也找来了湿纸巾,打了盆热水,一边给她擦那些油墨污渍,一边哄她,说什么这些画都是她自己的珍藏,不会让别人看到的,让她不要担心,要学会相信她。 容融:我信你个鬼。 她又不是来跟泊珥讲道理的,等摸到自己的发夹之后,就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所以你不愿意,对吗?明知道这些画留着对我是一种隐患,你也不愿意为我毁掉它们,你觉得画比我重要?”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当然是最重要的……” -- 第431页 “画和我,只能留一个,你选哪个?” 容融最终给了这么一个问题。 泊珥面色变了又变,却倏然笑出声来,凑近时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宝贝,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艺术家观察生活很细致,也意味着他们捕捉细节的能力非常敏锐。哪怕它们常常以灵感的方式出现,而为了验证这些灵感,他们不惮以任何手段去呈现,所以这个群体也容易走极端。 容融神色不变,感觉自己不再是之前的菜鸟,现在站在泊珥面前的已经是容纽怙碌融,“是因为我没有顺着你的心意,所以惹你不高兴了吗?” “泊珥,我很害怕,如果你不把这些全部删掉,我想我害怕再跟你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 “什么意思?”女人眯起眼睛看着她,“你想分手?” 在容融默然的时刻,她叹了一口气,像是忽然放弃自己的坚持,一切妥协都是为了挽回,“好吧,我去把画烧了,你来亲自看着,这样行吗?” 她朝着容融伸出手,甚至没有管自己身上是否衣着整齐。容融之前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现在对方起身,她便不可避免地看到许多,平心而论,这位艺术家确实拥有资本要选最好的模特。因为泊珥自己就像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 每一根线条都精雕细琢,让人只觉得神圣,而不是那些媚俗。 可也是这样有天使面孔天使身材的人,在电影院给了容融第一刀。容融跟着她起来,身上的颜料残留不多,她衣服整了半天整理不好,顺手把毯子也批上,想要跟泊珥一起离开,结果发现对方一路进了房间,却移动墙上画框,又开了个密室。 密室黑漆漆的。 正常人哪里会在家里整这东西? 容融没有往里走,见到走在前面的人回头看她,“怎么不进来?” 她今天已经够可疑的了。 容融也知道这点,不着痕迹吐出一口气,握紧自己带来的微型摄像头,才刚往里面走了一步,就忽然觉得自己手臂被蚂蚁咬了一口似的,一阵轻微的疼痛后,她浑身无力,倒了下去。 走在前面的人折返,接住她的同时,低声叹道,“我本来不想这么对你的,但是你也太不乖了。” 同一时间——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开门,物业!” - 苏明绣在红外镜头摇晃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离容融最近的人身上,假借物业去敲门的时候还不忘报警,说自己发现这里的业主在搞非法监-禁。 安置好容融,有些疑惑走去开门的泊珥已经穿上了浴袍,“你是物业?我怎么没见过你?” 热心市民苏小姐上去就把这位罪犯给擒拿了,就在屋里等警-察到来的时候,慢吞吞地应,“我是正道的光。” 第191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0) 容融醒来的时候,先看到一片雪色的天花板,视线范围内还有正在慢慢往下滴的吊瓶,目光逐渐清晰的时候,就听到旁边一声柔和的询问:“醒了?” 她稍稍动了动眼瞳,看到坐在病床旁边的那个像素人。混沌的思绪回归,容融勾了一下唇角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苏明绣很轻地“嗯”了一声。 在容融晕倒的时候,苏明绣就已经替她完成了将监控交给警察、举报泊珥非法监-禁、去局子里作为见证者做笔录的过程,甚至还有余力来这边陪她,直到她苏醒。 其实容融没有告诉她自己跟这些女人的关系,在学校湖边的小山坡上,她只是拜托苏明绣接收她镜头传来的画面,并且恳求她帮忙在关键的时候替自己报警。 容融已经想过在分手危机的时候,泊珥可能会像上次一样不知从哪里摸出美工刀—— 在她的设想里,对方一旦表达出要伤害她的念头,她就会将自己藏好的麻醉针立刻扎到泊珥的身上。 但她没想到的是,与出轨不同的状况下,泊珥的处理方法也不一样。所以她反而先晕了过去,让情况陷入被动。 “谢谢你……” 容融只能这么干巴巴地道谢,但她能猜到苏明绣替自己解决了多大的麻烦。 起码在病房里躺了这么久,都没有被泊珥找上来,就说明她已经摆脱了又一烦恼。 坐在床边的像素人很淡定地削苹果皮,一圈又一圈弯曲垂落,刀特别稳、动作也很优雅。 但放在其他人身上会让人沉静下来的气质,却因为她面上一板一眼的阴影刻画,显出几分滑稽的意味来。 容融忘了自己看了她多久,忽然又见这人启唇,悦耳的、似山泉叮咚淌过碎石的声音落入自己耳中: “送你来的时候,医生说你身上有外伤,让我帮你处理一下。但是因为当时要做笔录,我就耽搁了一些时间……刚才想帮你擦外用药的时候,我发现你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伤口。” 就连她在进入屋子里,救出容融时看见的对方身上被麻醉针扎过的那点细微痕迹,也恢复如初。 容融被她的话说的一怔。 脑海里忍不住在想,这要自己怎么解释。难道说,嗨朋友,这个世界就是个游戏。 而我之所以能留下这些痕迹全是技能模拟效果,现在消失也是因为技能的效果? 掩到脖颈附近的雪白被子下,容融的喉咙很轻动了动。因为刚醒过来,所以嗓子还有些喑哑,透着缺水的干涸:“是吗……” -- 第432页 “可能我是那种恢复特别快的体质,又特别不容易留伤痕和疤,所以才会这样吧。” 哦? 苏明绣的目光放在她从被子里露出的手背上,那片苍青的血管皮肤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医用粘带,让人能清楚见到输液管从粗到细的变化。 约莫是针头太粗,又或者是输液速度太快。总而言之,现在被针头没入的肌肤周围,是白色绷带也挡不住的暗青色。 这也叫不容易留伤痕的体质? 苏明绣看着她指尖的苍白,毫不怀疑自己只需要随意掐一下她的手指,都能留下大片的粉红痕迹。 就在手里的苹果即将削完的时候,被果皮环过的锐利水果刀忽然一停,恰好这时,她后背对着的窗户帘子被风吹起,外面鼎盛的日光透过窗棂、越过她的肩头,跃于刀锋之上。 刹那闪烁的光芒如碎刃,不经意闪到容融的眼睛里。 躺在病床上的人倏然紧闭了一下眼睛,睫毛颤抖时,露在被单外的手也跟着不由自主痉挛片刻。 ——她在害怕这把刀。 苏明绣看着她这类似创伤后应激的表现,动作陡然快了一些,就在容融眼睫重新睁开的时候,坐在椅子边的人已经起身,只留给她一道背影。 等洗手间的哗啦啦水声传来不久,那像素人重新出现在她床头,水果刀不见踪影,苹果被垫着纸巾放在桌上,容融的面容被她的阴影遮掩,听见她站在床前问:“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诶? 容融刚才看她那副模样,总觉得自己有一刹那感觉到了这人身上不愉的气息,她还以为苏明绣识破了自己的谎言,心中还在犹疑要怎么将这一茬圆过去,谁知对方从洗手间出来后,就像是忘了那一茬。 就连身上的风雨欲来,也尽数平息。 她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只觉两人间昨夜才被月光照亮的距离,此刻因这小小的隔阂重新变得模糊不清,“想……” 苏明绣扶着她起来,动作和力道都循规蹈矩,堪比专业护工。等她坐好之后,贴在容融背后的力道就毫不犹豫抽离,转而将水杯端到她面前,却规定了:“慢一些,只许喝半杯。” 虽然经过了一晚上的时间,容融体内的那些麻醉成分已经被代谢得差不多。 但是为了防止她消化系统的肌肉松弛效果还在,吃喝太过猛烈容易造成的危险,她就给容融下了规定。 病床上的倩影依着她的话,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整个人仿佛刚做了一场全身麻醉的手术,有点没来由的晕,浑身也没什么力气。 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变得静谧,尤其是她和苏明绣之间,好像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散发着互斥的抗拒,容融捏着杯子的指尖力气变大了一点,指骨都有些发白。 理智在不断劝诫她,对方能在看到她如此多可疑的份上保持沉默已经是最好的了,这样她可以不用费劲脑汁地编织谎言,还要时刻担心自己露馅。 这些莫名其妙的女友,已经够她费劲了。 可是情感却像是在汹涌海浪里沉浮,快要被这压抑的空气挤得透不过气来,肺里呼进出来的每一口,都只能比之前更加努力—— “你……不问问我跟她们是什么关系吗?” 脑海里的理智和情感还没拔河出结果,垂眸看着杯子里自己模样倒影的容融,嘴巴就已经率先背叛了身体。 话才刚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胸膛里那颗心不安地乱动了两下。 像是一只小鹿忽然迷了路。 她甚至不敢直视坐在自己床边的人,明明那只是一个连细微表情都很难做出来的像素人,可此刻给她的压力,却比能随时掏出小刀的那些女友们还要可怕。 “如果听到的不是最真实的答案,”苏明绣抬手把刚才那个削好的苹果拿起来放到自己的唇边,咔嚓一声咬下去的同时,将碎在唇齿间的果汁和果肉都吞没,才不紧不慢地应,“那我就不问了。” - “叮。” 下午。 容融已经被批准出院,大约是因为在游戏里,这些npc再逼真也会忽略一些与现实逻辑不符合的东西,完全没有去思考她身上的伤痕为什么短短时间全部消失不见这件事,检查过她的情况之后,很快就批准她出院了。 此刻她正在电梯前,手里还拎着一袋水果,那是苏明绣买了送给她的。 在知道她要出院之后,一直以来都会在她周围随机出现、只要她抬眼去看就能很快找到的像素人,却忽然没了踪影。 视线在茫茫人海里扫过一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像素色块,容融茫然了两秒钟,骤然意识到—— 有的人来时可以悄无声息,那么离开的时候也是必然如此。 电梯门打开,她进入其中,因为还有其他穿着病号服的人。所以容融不自觉走到靠近墙边的位置,从轿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时,她见到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的颓靡气息。 “电梯到达一楼,叮。” 她埋头走出去,身形快要淹没在人海中时,最边上的一个医用人员专用电梯里,走出一道西装革履的高挑身影,对方身边站着院长,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 唐一翊不经意扫过前方,忽然觑见一道熟悉的背影,怔愣片刻,被那身影的萧条气息所摄,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 第433页 ……她怎么会在这里?是生病了吗? 那个很让她在意的远房表妹,怎么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先前打电话时的闹腾动静在记忆里平淡,浮上来的反而是平日里的乖巧和百依百顺,唐一翊凝视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原谅她一次,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医院门口。 才刚刚送进去一个泊珥,容融就发现手机收到好几条消息。容姒好像选择性遗忘了那天做过的心理测试,问她在不在宿舍,自己给她送点家里亲戚带来的特产。 五号选手喻明星则是给她发了几张杂志精修图片。虽然没有任何的文字内容,但要求彩虹屁的意味不言而喻。 容融随手点进她的粉丝超话,给她复制黏贴了几段。 然后点开最后一个人—— 卫参商。 这个女人跟她说,最近家里的孩子们有些挑食,喂什么都不想吃,问她什么时候有空陪她去挑点新鲜的狗粮,如果最近都没空,那她就亲自来接。 容融:“……” 这是威胁吧?这绝对是威胁吧? 行,决定就是你了,三号种子。泊珥正好才刚刚进去,说不定会觉得里面的环境寂寞又孤冷,以卫参商这种很能给自己找乐子的性格,去跟泊珥作伴倒是正好。 她给对方回了一条消息,随手在医院外摆的摊子上买了顶几十块的鸭舌帽,往自己的头顶一按,就朝着卫参商所在的地方而去。 准备好迎接风暴了吗,我的三号女友? 第192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1) 容融在医院门口打车之后,坐进车里的姿态恰好被后面走出医院的唐一翊看到,她发现对方正坐在车的后座涂口红,神色里透出的气势……跟自己以往看过的实在不同。 是能让人怀疑这会不会是孪生姐妹的程度。 毕竟以前容融无论什么时候,神态都让人觉得柔软,以至于唐一翊很多时候都不太确定,按照女朋友的性格,真的不会在外面被人欺负吗? 从视线里惊鸿一掠的侧脸,则是格外冷漠,尤其是垂下眼眸的时候,原本略微上扬的线条也冷却下来……但终究只是一闪而过,所以更像是唐一翊的错觉。 她在医院门口站了会儿,直到司机将车开到她的跟前,亲自为她打开后座,唐一翊想起那辆车离开时的车牌,又见医院前面堵车的大马路,坐进后座之后,忽然改了行程:“不去帝国大厦了,跟上前面那辆车牌3454的车。” 司机许是这种活儿见多了,连个诧异的眼神都没往后视镜给,兀自打了方向盘,凭借自己高超的技术,很快稳稳跟在了那辆车后面。 本市。 地下拳场。 愈是临近晚上,观众席上坐着的人就越来越多,顶上的聚光灯一开,拳手们的八角笼成了聚焦的亮点。 而阴影里那些能隐藏自己心思的人们叫声更加喧嚣,借着黑暗的掩护,不断地朝着台上或是要出场、或是正在死斗的拳手们大声呼喊: “打他!起来打他啊!” “你别怂啊!头槌!” “踢他!踢呀!” 鲜血、汗水、唾沫和狂热情绪的味道满溢空气,但这只是最为热闹的地下一层。 鲜少有人知道,这个拳场往下还有一层,是真正的权力游戏,不仅能够“定制节目”,而且顾客们的身份都有面具遮掩,足够他们不暴露真面目的同时,看到他们最喜欢的内容。 容融其实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是为她引路的人却很是熟门熟路,面上的面具只遮一半,露出来的另一半还覆盖着很浓郁的妆。若是平时在路上碰上了,大概容融也是认不出来的。 她垂下眼眸,等从引路者口中听到今晚地下二层的节目之后,她忽然就意识到……或许想要送卫参商进去跟泊珥作伴的可能性并不大。 纵使这是个游戏世界,它也有自己的法则和规律,按照卫参商这法外狂徒的作风,能够在这么热闹繁华的地理位置开这么一家拳场,又敢搞出这种节目,她能是什么普通人? 容融登时萌生了几分退却之意。 她觉得自己来的有些莽撞。 但这会儿想离开已经晚了,等她从员工通道走到一间黑色的大门前时,女人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计划—— 能送进去当然最好。 若是不能,保全自己的人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容融特意看了一眼技能,现在已经过了冷却期,只要检测到条件就能发动。 即便是她不喜欢的东西,但现在能够给她最后的安全感,她也认了。 - 另一头。 在容融离开医院的时候,苏明绣其实正在下面的小花园里面散心。容融过往跟那些人相处时的画面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曾经她猜测过对方是否以此为乐,但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下来…… 她基本排除容融身上的海王潜力。 有一个很小的可能性,就是容融腻烦了现在环绕在身边的那些人,又恰好对自己感兴趣。 所以特意在她的面前伪装了一番,这样既可以借她的手将这些人给解决,又能够有新的玩物。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身上的特别之处,自己都暂时还没有弄清楚明白,容融难道就对此了如指掌吗? 还有。 -- 第434页 消失的系统,究竟藏在什么地方操纵着这一切? 苏明绣站在一棵桂花树下面,本来在沉思,但是几许桂花从她面前飘飘然落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 半分钟后。 一根从主枝条分叉出来的细枝上,两朵嫩绿叶片夹杂间,几簇桂花脱落枝头,飘摇着划过她的视线,慢慢地落在了她脚下路上,路面已经铺了一层浅浅的桂花碎,像是抹茶蛋糕最上面一层被细细筛上去的抹茶粉末。 浓郁的香味钻入她的鼻尖。 苏明绣定定地看着枝头,发现又过半分钟,与之前毫无二致的花朵出现在枝头,先前挤挤挨挨脱落的枝叶间,重新花繁叶茂。 这一次,她在心中开始读秒。 一、二、三……二十九、三十。 就在最后一个数字落下的刹那—— 那两朵嫩叶间金灿灿的桂花,也从枝头脱离,打了个旋儿从她的视线里飘过,落到她脚边。 苏明绣看了这一幕许久,忽然转开了目光,去看始终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那半透明地图,现在云消雾散,又冒出一个新的地点来。 容融多半就在那个地方了。 她先是登陆网站搜索了一下这地点的相关介绍,发现是一家很有名的拳场之后,又开始看地图。 比起之前的电影院、学校、医院,这个拳场能够让她登陆的白色点在地下一层满满当当。 而在那地图显示的地下二层…… 竟然格外稀疏。 苏明绣迟疑片刻,点了一下地下一层的位置。 - 傍晚六点。 容融跟卫参商在那宽敞的能够打出五居室的空间里肩并肩坐着,卫参商似乎是极其怕热的体质。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打底的那件衣服都是工字背心。 这次对方穿了一件黑色的打底,因为过于紧身,让容融都能隐约看到卫参商的腹肌轮廓,而外面套着的那件更像是防晒衫。因为材质特殊不沾水,所以在光芒下有种流光溢彩的感觉。 配上她的神情,谁也不能抗拒这样又酷又冷的女人。 ——如果不是容融亲眼见过她让狗吃人的画面,她现在也会陷入美色无法自拔的。 因为容融没有吃晚餐,所以卫参商在给她投喂。但这女人就是给别人喂东西,动作也透着古怪,装着面包的咖喱,卫参商戴着个手套,一条条将面包边缘撕下来,要将食物吊在容融的面前,等着她扬起脑袋去接。 喂方块的牛腩肉也要将食物放在隔了透明一次手套的掌心,让对方来她手心里咬。 ……完全就是喂狗的动作。 哪怕容融觉得这些食物再美味,被她喂了两口也全然丢了胃口,只说自己昨天因为着凉进了医院胃口不好,这会儿已经吃饱了。然后有一拨没一拨地扯旁边果盘里的青葡萄吃。 有进医院的借口在前面,卫参商就当她今天的蔫巴是因为生病,倒也没跟她计较,只是看她吃着葡萄的模样,笑吟吟地问:“那今天的特别节目你很值得看一看,说不定能够冲一冲你身上的病气呢。” 即便容融知道她狗嘴里难吐象牙,准备的节目多半也不是正常人喜欢的东西,但还是难免掀起眼皮问一句:“什么?” “到点你就知道了,还有半小时。” 容融安静片刻,甚至做好了这人要用那种事情来打发时间的心理准备。 但卫参商只是懒洋洋地看着她,再随机从面前环绕的狗群里逮一只出来揉脑袋,顺毛,再没做别的事情。 半小时后。 容融跟着她开门出去,在进入地下二层的场地之前,听见了无数的狗叫声,从比较远的地方传来,她条件反射地看向卫参商的身侧,发觉之前在影院时环绕在对方身边的狗少了很多。 就像是…… 分开去做了其他的事情。 她忽然出声猜测,“你这次的客人点的节目不会是要看斗狗吧?” 卫参商轻嗤一声,神色难辨,看不出喜怒,等跟容融的目光对上后,唇角的弧度才扩大一点,“这点热闹,怎么值得找上我?” 她忽然抬手揽上容融的细腰。 在女人僵硬一瞬又努力放松下来的时候,卫参商另一手摘下门边的两个面具,一个扣上自己的脸,另一个朝着容融的面上按。 旋即,她让人推开入场的大门,比起一层的热闹欢呼,这里安静不已,唯有无数带着扑克牌面具的人齐齐朝着这边看来。 若不是容融看见了他们的动作,还以为这是什么被设定好的恐怖片现场,而这些都是机器人。 下一秒。 扑克牌面具人们交头接耳,有听不清的嗡嗡声音在场内传开。而后,一道极其细腻的、像是处理过的声线朝着卫参商的方向而来: “小老板,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卫参商懒洋洋地打了个响指,站在她身侧的容融透过自己面具上的两个小孔,见到聚光灯从天顶落下,陡然照亮那个格外高大、却透着森森猩红颜色的八角笼。 笼子里…… 都是卫参商的斗牛犬。 躁动不安的、甚至眼睛发红,不断有涎水从嘴角流下。 像是在疯狂边缘。 黑暗中,有枷锁的声音慢慢朝着这边走来,锁链垂在地上,拖动出让人牙酸的磨蹭声,容融看着两个半面具的工作人员压着一个面目普通的人往笼子边走,开始挨个给对方解手腕、脚腕上的锁。 -- 第435页 她蓦地意识到了什么,后背上不自觉沁出冷汗。 容融终于猜到了今晚客人要看的是什么节目。 一直揽着她腰身,带着她往观众席最上方阶梯走的卫参商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很轻地笑了一下,“怎么了,不喜欢今天的节目?” 容融没来得及说话—— 因为她看见那个戴着锁链的人,在被推进笼子里之后,周围忽然散起薄雾,等到那雾意散开,就能见到…… 那个人的画质陡然下降很多个程度。 慢慢地、变成了容融最熟悉的那个像素人。 面具下,她的瞳孔陡然一缩! 下意识地在阶梯上高喊一声:“等等!” 第193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2) 像素人苏明绣从铁丝缠绕的八角笼里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阶梯两旁的面具贵宾们也齐齐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这种无声的凝视压迫着空气在容融的耳边叫嚣危险。 就连卫参商之前揽在她腰间的手,也骤然收紧,几乎将她大半的重量都强制地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面具因为距离太近磕碰出轻微的声响,随后卫参商那英气十足的声音近距离传来,带着非常明显的警告:“怎么,认识?” 如果是之前全然面目陌生的路人甲,容融大约还能闭上眼睛不去看这惨剧,安慰自己这都是假的,只是游戏设定—— 可一旦面对那些恶犬的人变成自己交换过姓名的朋友,她就再也无法保持缄默。 脑海中有红色的警报在不断提醒她,如果不想将珍贵的性命丢在这个逼真的全息游戏体验里,这时候努力将之前的异常压下去,假装无事发生过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连她不召唤、也不出来的系统,破天荒地在她脑海中丢下一句,“玩家要想离开这个游戏,就不能跟任何人保持亲密关系。除了背景设定的五位女友之外,玩家也不能对游戏里的其他人动心,否则就自动视作游戏继续。” 这一大段话犹如当头棒喝,将容融想要开口搅乱这场死斗的话统统按回了喉咙里,以至于她张了张唇,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甚至还稀里糊涂地在摇头。 卫参商想起之前每次邀请这人来自己的地盘时,对方都会巧妙地找理由避开,那时候她还以为这人是想要在自己的面前保持神秘、所以也不想探究她的一切,沉浸在这捉迷藏游戏里的卫参商很期待每次见面时从对方身上发现新秘密的快乐。 为此,她甚至克制住去调查对方的冲动。 如果这么快就看了攻略,那多没有意思? 可今天不一样,在进入这个场地之前,她给了容融那么长的时间思考。 直到在这扇门之前,对方都有无数的机会拒绝……然而这个女人没有离开。 所以她也不会再给人机会逃离。 哪怕知道容融这动作像是在狡辩,但卫参商居高临下地朝着八角笼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透过面具的两个小洞,瞧见属于容融的那张面具上,红桃皇后queen的鲜红标志散布在白底色的面具上,给人一种白色被染得狰狞的错觉。 认识又怎么样? 她想,既然容融已经进入了她的世界,其他人就都丧失了资格。 ……尤其是,将死之人。 卫参商手臂上毫无多余累赘的利落线条早就决定了她肌肤下的每一寸肌肉都藏着力量,这也同时意味着当她想要对容融做点什么的时候,以容融这柔弱的小身板,根本无法抗拒。她几乎是被半揽半抱地带到了最上方的座位。 是观众席视野最好的,就像是电影院最后一排的情侣专座。 先前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在短暂地引起富豪们警觉之后,见到她仿佛失去力气一般被带到最上面,人们心中便生出更多的揣度—— 诸如“拳场老板身边的人找了个小三,老板知道后大为震怒,设计了今天这一出棒打鸳鸯的好戏”之类的猜测在人群里发酵。 就连真正定制这节目的客人也觉得很有意思,给这种可怖的、让人兴奋的场面再赋予另一层残忍,就像是给两具冰冷的尸体赋予身份和故事,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自古这些被拆开的下场很惨的情侣们之所以能让人铭记,就是因为这求而不得的爱。 这个八角笼里,如今不光承载他们恶劣的观赏趣味,发泄了他们平常在各种场合都必须隐藏伪装的本能兽性,现在还装下了一出狗血八卦的故事,让观赏性前所未有的增加。 而故事的主角,容融却还是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她所有的思绪都在被系统那蓦然而至的提醒声影响,知道自己要想摆脱与这糟糕游戏有关的一切,就必须……必须跟所有人保持距离。 封心锁爱。 面具挡住了她所有的失魂落魄和不知所措,八角笼里的人穿着一身褴褛的、几乎看不出原本衣料的破烂衣服,朝着观众席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跟容融的眼神对上。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又有这千篇一律的面具相当,可她就是能轻易在人群中锁定黑暗里容融的方向,让坐在卫参商身边的人浑身僵硬。 苏明绣会死。 容融脑海里乱七八糟像气泡一样冒着的思绪里,有这样的一颗小气泡短暂浮起,却被她一下捕捉到。 -- 第436页 是的。 她会死。 【系统】她忽然在脑海中问道,“上次我向你兑换的bug,被兑换的人物和数据,是彻底消失了吗?” 【是的。】 系统直觉她见到的bug应该不止那一个。否则不至于在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场合里,容融还在提这件事。 但是之前提取的数据很不稳定,系统没办法以此来追踪更多的,所以只能屈尊主动询问,“您是又看到了bug吗?按照惯例,我们这一次也会奖励给您丰厚的报酬。” 可是容融破天荒没有问报酬是什么。 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团模糊的色块,忽然觉得苏明绣遇到自己真是太不幸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自己当作bug兑换了,现在又因为自己面临危险,不是死在那八角笼的猛兽口中、就是又要被自己换掉。 哪怕苏明绣看起来似乎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 心中又咕哝一声冒出个泡泡。 “你怎么知道她哪一秒之后就走到尽头呢?” “汪!” 大部分被关在笼子里,小部分跟来卫参商身边的斗牛犬们,似乎感受到笼子里面那人的气息变化,开始变得有些躁动难安。 若不是卫参商左手掌心的绳子拉的很紧,她毫不怀疑狗子们会当场跑过去。 这种情绪变化她虽不算特别熟悉,却记得非常特别——哪怕前两次狗子们呈现这种状态的时候,让它们出现这种骚动的人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她随手摸了摸它们的脑袋,若有所思地看向笼子里的那人。 但很快,卫参商又转开了目光,她甚至不关注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和容融是什么关系。甚至都不关心这场单方面的厮杀是什么时候开始。 衣角被拉开的时候,容融其实还没反应过来,等察觉到身边这人的动作里都是挑动和旖旎的时刻,她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在公开的场合! 前排都是观众! 她本能地抬手想要阻止对方的动作,甚至余光下意识要去点技能发动的页面,打算要是实在不能抗拒,就干脆麻痹自己、掩耳盗铃发动技能再说。 【检测到条件不符,技能无法发动。】 同样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三遍之后,容融整个人都被抱到了卫参商的怀里,甚至连脸上的面具都有些歪,她后背全是汗,不知道为什么在喻芜和泊珥那里都能够使用的技能,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失效了。 是什么缘故? 难道这只能在一对一、密闭的环境里才能使用? 对,系统确实说过,这种技能就是模拟痕迹,其实参与故事的两个角色都是昏睡的状态,脑海里会多出一段的类似记忆的梦境代表一切,正因为一切都是虚假的,所以身上的那些模拟痕迹……也会在半小时内逐渐消退。 可是现在—— 要是无法使用技能,容融觉得自己就完了,能接受这种游戏变态技能的代替已经是她这个单身狗的底线了,现在跳过暗恋、告白、确定关系等等步骤,上来就给她整个搭公交车的环境,她是拒绝的。 三观也是摇摇欲坠的。 “你不要这样,”她知道自己越是惊慌失措,就越容易让被这场子里气氛点燃的卫参商有更大的兴趣。 所以她拒绝的动作并不大,但却凝聚了所有的力量,“我不喜欢在这里。” “可是我喜欢,”卫参商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欺身将她完全笼在自己的气息和阴影里,“小东西,既然主动踩进了猎人的陷阱里,就不要试图挣扎,这样只会让你的下场更惨烈。” 她难得停了一下,下巴扣着容融的脑袋,让她去看笼子里即将被松开链子,饿了好几天,即将朝着唯一的“食物”冲去的恶犬们: “还是说,比起在我的身边,你更想要去那里面?” 容融浑身的抗拒都停顿了一下。 是在这观众席里当一个委曲求全的观众,彻底被这全息游戏改造成适应这一切的人,靠着苟且偷生? 还是进入那八角笼里,变成一个死无全尸、甚至在现实中也直接宣告死亡的悲惨命运者? 她想,【玩家】这一身份,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讽刺了。 起码在这个游戏里,她并不是玩游戏的人,她从未享受过玩游戏的半点快乐,一直以来,都是游戏在玩她才对。 - 就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容融陡然站起来的刹那,一直在八角笼的苏明绣恍若没有闻到周围不知聚集多少冤魂、怎么都擦不干净的血腥味道,朝着另一头恶犬的方向走去。 其中一只冲她狂吠、拴着颈圈的锁链被震出哗哗声响。 她却抬起连鞋都没穿、沾着血和灰的脚,将这只恶犬死死踩在脚下。而后,忽然俯身去将这恶犬的锁链解开—— “咣咣。” 响声吸引了所有的观众。 “单方面的屠杀也太没意思了,各位观众,”手里拎着铁链,脚下踩着恶犬,明明长相平平无奇、此刻却仿佛从灵魂里透出独特光芒的人声音蓦然传向全场:“想看点更精彩的东西吗?” 第194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3) 从来都只单方面欣赏人类生命被猛兽无情践踏的观众们今天陡然看见一个战力不同的类型,观众席上下都有些沸腾,有人开始鼓掌,觉得今天的表演实在很有创意,也有的人—— -- 第437页 从面具下看向最后一排的位置,无声等待举办这场“表演”的主人态度,是干脆呈现一场老规矩的节目,还是给他们一些新的乐子。 无数张扑克面具看过来,让本来兴致转到其他方面的卫参商心情不太好地看过去,尤其是见到苏明绣踩着的狗头,表情更加难看几分。 片刻后,她松开了一直钳制容融的手,同样从位置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那个与其说是在八角笼,不如说被关在狗笼里的人,“虽然这样的苟延残喘和垂死挣扎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但这一次,既然大家都对你抱有一丝期待,你可以试试提个条件。” 顿了顿,卫参商在面具下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要是我心情好的话,或许可以答应你。” 咕哝。 就站在她旁边,刚才因为极度不情愿、难得找到机会想跑的容融这会儿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奇差无比的气息。 如果不是确定她身边的那几只狗脖子上锁链都确实好好拴着,她会怀疑下一秒自己就要沦落成这些畜-生的口粮。 也正因如此,容融才有闲暇重新去看正困在笼子里的那个人。虽然不太确定苏明绣这个游戏bug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能力。 但想到自己曾在无数的地方碰见过对方,容融就确定这人一定拥有能从眼下的场面毫发无损离开的本事。 但是…… 为什么苏明绣不走? 有面具的遮挡,她没有遮掩自己此刻的神情,颇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八角笼的方向,容融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会儿她的表情里除了几分说不出的期许之外,其实还带着一丝恐惧。 恰在这时候,苏明绣那独特的、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也传入了她的耳朵里,“如果今天我能从这里面活下来,您就把身边那位送给我怎么样?” 容融的呼吸一停。 身边的人忽然抬手按在她的肩头,凑近同她说,“既然不打算跑,那就好好看完这出表演”,旋即,她想也不想地朝着笼子里露出更加夸张的笑容:“好啊,你要是有本事活下来,我就赏给你。” 原本就显得像三角关系的状态,现在被卫参商的回答一应,就让她们本来简单的感情线,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容融竭力不去想苏明绣这突然的表现是因为什么,她只是意识到,卫参商这样危险的、不能被阳光世界容忍的德行,自己晚一步离开,遇到的危险就会更多。 趁着那种事被打断,重新坐下来之后,哪怕被卫参商抬手揽着胳膊,她的双手也直直地放在膝头,控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很轻地说:“如果她真的赢了,您真的打算将我给她,是吗?” “生气了吗?”卫参商的面具靠近她一些,声音仍旧是亲昵的,好像刚才没有因为跟不认识之人的赌约将身边人放进去,“悄悄告诉你,你可是我很重要的东西,就算她赢了,我也不会把你给她,这样可以高兴起来了吗?” 更不会了。 容融心中出现一个大大的红叉,但她并不表现出来,只是转过头,通过面具上那两个小小的孔洞,看着就在自己身边做出亲昵动作、内心却比任何一个人还要冰冷的家伙。 如果说唐一翊对她的感情就像是对一个商店橱窗里的洋娃娃,会花最多的钱给她打扮换装。 但要是发现这娃娃哪天生出了自己的心思,违抗她,她就轻易收回之前的倾注,轻描淡写地抛弃这个娃娃,换下一个听话的—— 那么卫参商、泊珥跟容姒,就是比这更加极端的类型。对泊珥来说,容融只可以是她唯一的缪斯。但凡目光看到别人、不再注视她,那么得不到就要毁掉; 对容姒来说,她是那道光;至于对卫参商…… 这种俯瞰的注视则更加明显。 容融对她的意义,甚至比不上她身边这些朝夕相处的狗。若是不能给她足够的新鲜感让她愉悦,这个危险的家伙很快就会将她像处理垃圾一样处理掉。 这么想想,将这些人定义成是“女朋友”,也算是这款游戏对真正情感的羞辱了。 这里面哪个人能配得上跟爱情沾边呢? 都只是披着“爱”的皮子,肆无忌惮吃人的猛兽而已。 “是我想的太多了,”容融以一贯的人设,继续同她说道:“刚才你的回答让我有些不太满意,以至于现在的心情很差,不想陪你玩了。” 每当她一句话落下,卫参商那张king面具之下的气势,就变得越来越危险,本来在她旁边躁动不安、因为笼子里的同伴们接连被打倒导致也想要冲过去撕咬敌人的狗,都努力忍着刨爪子的冲动,安静地趴了下来。 卫参商语气意味不明地应着她,“如果是生气了,要我哄,融融可以说得清楚一些。要是对我这么轻易失去耐心,我也会很受伤的。”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容融没有顺着她的节奏往下选择,而是重新启用了一个话题,“我对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卫参商:“?” 她本来都在怒火的边缘,以为容融真的跟笼子里那个人有什么纠缠不清的事情。 但现在听见对方如此问,她脑海中陡然冒出一个想法——是在跟自己闹别扭吗? 毕竟自己刚才答应要将她赏给别人。 于是她难得软下声音,以哄人的口吻同容融说道,“你对我当然是非常重要的,融融,我都还没有问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怎么你倒先对我生起气来了?” -- 第438页 - 苏明绣自从得到了答案之后,就没有再朝着观众席的位置投放注意力。 虽然对她来说,这些恶犬无法造成多大的威胁,特别极限的情况下她毕竟可以重新切换身份离开。但是既然是自己选择留下,自然要尽力。 八角笼里传出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剩下还活着的狗更加狂躁,它们一点也不在意发出这种味道的是人还是自己的同伴,在饥饿和鲜血的渲染下,一切散发味道的都只是食物。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感觉到饿,就要努力用牙齿去获得一份肉。 笼子里的血流淌出来,里面关着的狂躁、绝望和无理智的愤怒点燃观众们的热情,苏明绣手中只有连接着狗项圈的铁链,甚至还有一边是受限的,让她身上本就破烂的衣服变得更加不堪。 八角笼经过特别的改造,让人没有办法轻易地从里面离开,苏明绣被关在其中,面前都是鲜血和罪恶,听不到外面的话。 同时。 容融的回答响起,“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眼熟见过——倒是参商,你刚才的答复不算具体,我对你来说是什么,玩具?宠物?还是别的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卫参商重新抬手去抱住她的腰,不知道与自己身躯贴近的女生因为空气里弥漫的铁锈味泛起怎么样的恶心感觉,“就算是玩具,你也是我最喜欢的那个。” 哦? 在这样的时候,容融借着面具的掩护,感觉自己三观震颤损毁后,重新建筑起来的高楼也是歪曲的,“系统,你听到了吗?” 【我只是她的玩具,我们俩连情侣都算不上,自然更谈不成分手,按照这种理论推断,我应该也算是跟她分手成功了吧?】 毕竟关系要是不存在,更无从说断绝。 系统没想到她在用这种离奇的方式卡分手bug,沉默了一会儿:“……” 而容融甚至还抢先定调,“是吗?这个回答我很喜欢,我刚才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我是你的女朋友’这种庸俗的答案呢。” 卫参商若有所思地应,“不喜欢当我的女朋友吗?” 紧跟着,她很干脆地续道,“那就不当了。” 容融这么让她喜欢,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容融:“系统,听到了吗?另一个当事人也将这段关系否定了呢,可以判定分手成功了么?” 如果这种方式能成的话,那么对于还剩下的容姒、喻芜而言,容融“分手的一百零八种方式”又更加简单了一些。 就在她以为系统不会同意的时候,就听脑海中那个机械音陡然应下来: 【恭喜玩家与卫参商分手成功——】 【距离回到现实世界,又近了一步。】 也就是在这时候,八角笼里最后的哀嚎都失去动静,在铁锈味几乎将这地下二层的空气染红之时,苏明绣略有些喑哑、像是力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赢了,可以履行约定了吗?” 第195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4) 苏明绣的声音落下,就在卫参商有所动作的一刹那,被她圈在怀里、像是菟丝花那般依附于她的容融袖子落下。 随后,只见抱着她的人忽然身形一软,声音只来得及透过面具传过去一个字: “你……” 容融将她接了个正着,把因为毫无防备、所以乍然晕倒过去的人放在卡座上,刻意绕开了她那群龇着牙,开始对自己展现出敌对态度的恶犬们,站在另一侧的通道阶梯上,对着下面的人说道:“当然。” 她说,“刚才这里的主人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而你的表现也已经被大家看在眼里——” “现在,我是你的了。” 苏明绣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面具,良久之后,轻笑一声,只有容融能看得到的雾气环绕在她的周围。 等到那些雾气散去之后,笼子里的人就成了原本那个面目普通的女人,再没有那些模糊的色块刻意将画质涂抹劣质。 容融依靠自己从医院得到的麻醉,将卫参商这个危险人物放倒,仗着现在没人发现她的行为,堂而皇之走贵宾们的通道,离开了这个充斥着罪恶的地下二层。 如果没有意外,接下来在游戏里的所有时间,她应该都不会再靠近这个地下拳场半步。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她刚走出拳场,站在深邃的夜空下,预备摘下面具的时候,忽然见到了唐一翊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不远处。 对方坐在豪华的轿车后座,打量着面前的这栋豪华大楼,将手机贴在耳朵上,不知道在跟谁通话。但是目光已经跟骤然从角落通道里闯出的容融对上—— 车里那个西装革履的女人皱了下眉头,视线上下扫过她古怪的面具,还有那套风格非常时尚的衣着,又不感兴趣地挪开。 唐一翊之前让司机跟的车就是停在这个拳场的门口,这让她感到非常奇怪。 因为印象中那个乖宝宝一样的容融,是绝对不可能跟这种混乱的地方扯上关系的。 但是…… 想到对方之前狮子大开口提出要借的一个亿,以及为了那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远房亲戚付出一切的样子,让她难免会产生不太好的联想…… 听说总有那种地下黑拳存在,想到容融那副失去理智说不借钱就要跟自己分手的样子,唐一翊不得不把这种可能性考虑进去。 -- 第439页 因为平常根本不会靠近这种地方,所以她现在正在给相熟的人打电话,想要问问有没有见过类似容融这样女生的踪迹。 车窗外面突然闯出的人让她觉得身形有些眼熟,起初还以为是容融。 但仔细看过对方的衣着之后,唐一翊就知道,自己这是关心则乱了。 就在容融因为唐一翊这个突然的目光而下意识定住身形,心跳骤停的时候,巷子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肩膀。 “啊!”身形重新被拉回阴影笼罩的世界里,容融下意识地转身去看。 因为面具限制了她的视野,所以不得不抬起头。但比她动作更快的,是对方攥住她手腕的温度,还有略有些无奈的声音:“出招不能这么明显,尤其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防备的情况。” 是……苏明绣。 容融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呼出的气息都在这面具上面,还是苏明绣带着她走过一条巷子,远离唐一翊车辆之后,帮她将这诡异的queen面具摘了下来,又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没事?” 问出这句话之后,容融觉得自己这简直是废话。况且……她很快就收起自己先前那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重新提起了戒备。 苏明绣能从她的气息变化中察觉到她的心态变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告诫过她下次再碰上那个养狗的人动手时不要这么明显之后,发觉面前的人好像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上下点了点头之后,她就松开了一直抓着容融的手,不打一声招呼,转身想要走出这条巷子。 繁华城市的夜灯越不过巷道的高墙,任由这阴冷的窄路被黑暗世界吞没。 容融见到她的背影即将融入夜色里,马上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时,免不了出口道:“等等!” 她的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一句,“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就这样离开吗? 甚至也不打算解释在八角笼里面那个跟卫参商的协定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是看到她处于危险状态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还是,真的想要得到她? 这并非容融自恋,觉得自己拥有无与伦比的魅力,而是出于对这个破烂情感攻略游戏的认知。 哪怕她自己长得比游戏里的普通路人还要普通。但根据这种游戏的通常设定就是游戏里那些特别的、出类拔萃的存在都会被【玩家】所吸引。 这就是攻略游戏亘古不变的定律。 苏明绣虽然是bug,但这种如鬼魅般随处能出现的、仿佛拥有无数次生命的状态,还有明明是那样狼狈的身份、却能在八角笼里打死十数条恶犬而毫发无伤的可怕实力,都让她免不了担心自己的安危。 ——哪怕她的情感总是背叛她的理智,总在悄无声息地侵蚀她的思维,暗暗告诉她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 听见她的话,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步伐。 巷道里连这点脚步声都消失,无边的寂静袭来,让人心底发寒。走在她前方的苏明绣想起什么,转过身看着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似的,“确实有个问题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能够认出来容融是因为对方的模样一直没有发生改变,包括身形和气息。 但通过无数路人甲身份出现之后旁人的反应,苏明绣能够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模样应该是发生了变化的,要么是被什么伪装挡住了,要么就是被其他人在脑海中屏蔽了。 那么……容融是怎么认出她的呢? “诶?” 没想到她要问这样的问题,容融眼睛微微睁大,片刻后才本能地应:“因为……就是很明显啊?” “很明显?” 容融抬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自己根本形容不出来苏明绣和其他角色的画风差距,喉咙吞咽片刻,无力地说道:“就……你难道不照镜子的吗?你没发现自己的像素……就跟周围的人不一样吗?你像素……太低了。” 苏明绣:“?” 她也明显怔愣一下,片刻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容融从她的反应里,察觉出在她的眼中看自己、大约和别人看她是不一样的,所以下意识地问:“那你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样的自己?” “不告诉你。” “呃……?”被苏明绣的回答弄到表情呆滞的容融连脑门上的问号都迟钝了很久才冒出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人又要离开。甚至还保持背对她的姿势朝着她懒洋洋地往后挥了挥手,只是因为像素太低,这潇洒英俊的手势,变出一点喜剧的感觉:“下次有需要帮忙的,你提前告诉我,我就在你附近。” “等一下!” 容融下意识地朝着她追出两步,“我还有问题没有问完。” 被她拉住的人很有耐心地转过身,眸光是如月色般的温柔,“好的,你问。” “为什么……一直在帮我?” 即便被她柔软的目光和温和的语气所包容,容融这一次也坚定地要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说出真相的话,你肯定要跑了吧。”苏明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果不其然,才刚朝着她走出两步的人,就跃跃欲试地想要后退了。 她也没在意,只是摇头轻笑。 -- 第440页 “逗你的。” 即将拐出这条巷道,一步就能踏入外面纷繁世界的人半边面庞都被外面的灯光散射映亮。 虽然只是模糊的色块,却让人能感觉到她的肌肤颜色绝对是如雪般的瓷白。 “答应过你很多次,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不要欺负你——” “我也总该有一次要履行约定的。” 以前的世界,每一次相遇,苏明绣都会因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所表现出的各种不成熟的状态,忍不住将心中恶劣的、想要欺负对方的那一面给释放出来。 只有这一次。 想到病房里对方看见自己手里的水果刀都会僵硬的神情,苏明绣垂下眼眸,丢下这一句之后,也不管容融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她大跨步地走到了外面的灯光下,很快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里。 哪怕她已经知道了,系统这一次的目的是什么—— 甚至也已经清楚,从前到现在的所有世界里,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最不可能爱上她的……也许,这就是她能来到的最后一个世界。 第196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5) 容融单方面把唐一翊、泊珥还有卫参商的联系方式删掉了,在她的分手大计里,还需要她搭理的人就剩下容姒和喻芜。 因为已经把这些人排除在自己的计划之外。所以容融理所当然地也不会再去打听跟她们相关的消息,所以…… 她并不知道,先前被她好不容易设计弄进去的泊珥,已经重新站在日光之下。 想到自己打听来的事情,泊珥撑着一把淡蓝色蕾丝边的华丽小阳伞,想起自己多次给容融单位买的东西,试图在附近把人给堵着—— 结果她没有等到容融,反而意外碰上了从地下车库出来的唐一翊。 因为助理忘记带晚上饭局时候需要跟合作方谈的文件。所以唐一翊的车就停在路边,恰好在后座开窗透气的时候,她一眼就瞥见了外面那道穿着格外华丽的身影。 泊珥当然也看到了她。其实在本市的上层圈子,泊家跟唐家也算是熟识。 只不过因为两人在相似教育背景下选择的不同道路,导致互相看不上,所以一贯交集少。 唐一翊觉得泊珥能够有优渥的成长环境,放弃继承家业而选择一条艺术道路,她觉得这完全是自甘堕落,不屑于与对方为伍。 而在泊珥看来,则是觉得唐一翊这种浑身上下散发铜臭味的家伙,自己远远闻见都是要躲开的。 所以在成年之后,她们俩在私下场合可以说一次都没有碰见过,圈子也有些大相径庭的意味。 唐一翊目光扫过之后,又不感兴趣地收了回来,继续看手机里的内容,谁知反倒是车外的人朝着她这辆宾利欧陆走过来: “有空吗?跟你打听个事儿。” 坐在车里的女人眉头稍稍扬起,似是觉得稀奇,有些锐利的眼形朝着她的方向看去,无声问她要做什么。 “我之前交了个女朋友,就在你这公司附近上班,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她。” 听她说起“女朋友”,唐一翊登时想到最近周围流传的一些故事。哪怕她不刻意去打听,也很难屏蔽掉这些四面八方涌入的八卦。 其中一条就是据说泊珥被她的交往对象给惹怒了,好像对人家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结果被对方送进去了,还是泊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捞出来的。 不过—— 女朋友? 唐一翊打量片刻她的神情,想到那些八卦里泊珥做过的事情,难免眼中露出几分嘲讽的意味来。 这人脑子有问题,找的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走的估计是那种相爱相杀的路线,她没什么兴趣知道……尤其是,女朋友这个词,让她想起来之前跟在身边那个乖乖女。 有点想念对方了。 唐一翊打开跟容融的聊天框,不知道该发点什么消息。最重要的是,她觉得由自己率先结束这场冷战,有些丢人。 “你把资料发我助理,到时候有消息我让她通知你。”唐一翊不再看窗外的泊珥,兀自思考跟容融的那些回忆。 泊珥倒也习惯了她这幅目中无人的模样,耸了耸肩退开几步,离开这辆颜色低调内饰却写满了“我很贵你不配”的豪车,继续在大楼底下当望妻石。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被已经分手的前女友们惦记的容融,正陪着容姒在看心理医生。因为对方临时有点事情,而她又不愿意换其他的医生,所以时间不知不觉就拖到了很晚。 在容姒去之前,容融已经提前跟心理医生说过她的状况,很委婉地表示自己有个亲戚想法比较极端偏激,而且对感情认知好像有些障碍——譬如会将自己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感情,当作是爱情。 心理医生当即表示秒懂,并且跟她沟通了一切的状况要等同患者沟通之后再说,容融当然也很懂。 所以她把容姒留在了咨询室里做各种各样的复杂测试题,而她自己则是去医院楼下闲逛。 “姐姐……” 在被单独留下之前,容姒很有些不安地拉着她的衣袖,想要她留下来陪自己。 但容融假装没看懂她眼神里的意思,只一味给出那些安抚的话,等敷衍离开走出那长条的走廊,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说来也巧。 -- 第441页 这家医院就是之前她中了泊珥麻醉之后被送过来治疗的医院。 那时候她被太多的消息所打扰,所以没有时间欣赏这下面花园的景色,现在她的压力小了很多,所以也显得比较轻松。 手机里是喻芜发来的消息,有后援会专门整理出来的她的行程,也有她最近商务的一些成果,有剧宣海报、代言图片等等。但容融想了想这位大明星的身份,决定视而不见。 明星比普通人的社会关注度更高,这也就意味着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如果喻芜要对她做出一些不合适的行为,容融不介意随时将她曝光,把她从顶流拉下来,让她失去一切。 “这里的桂花开得还是很好。”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容融转过身去,见到之前在巷道里毅然离开的女人,几天不见,对方也不知道是悄悄给系统做了个升级,还是又把bug的能力升级了,画质……竟然又清楚了一些。 虽然五官和身躯的阴影颜色和过渡还不算特别自然。但就算是素描纸上勾勒出的轮廓和五官,也足以让人看出这造物主点睛般的惊艳。 转过身的人竟然难得愣了一会儿。 想起自己见过的、在所有人当中算是颜色最殊丽的喻芜,乍然而至的浓郁像是花园里的牡丹,但论颜色,苏明绣也丝毫不差。 更重要的是,很多模样在最初的惊艳过后,再看就会觉得平淡,喻芜就是这样的类型,但苏明绣……完全不会。 不管看多少次、不管看多久,苏明绣的这张脸,就像是用灵魂点燃的火焰,散发出的魅力始终能够烙印在别人的心头。 “怎么这幅表情?” 因为不知道自己容貌在容融那里的变化。所以看着面前这个呆呆注视自己的人,苏明绣只得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暂时放到身后,俯身仔细地打量容融的神情。 “啊……”回过神来的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唇瓣很轻地抿了抿。然后,她在苏明绣不变的目光注视下,就保持着这种嘴唇抿成一条线的表情,认真到近乎执拗地,重新往前走了两步,将两人的距离缩短,“就是……突然发现你很好看。” “哦?” 苏明绣眉头挑了挑,眼帘垂下,看见她几乎要跟自己的鞋尖碰上的动作,唇角弯了弯,仿佛很满意她这种身心一致的表达。 片刻后,她将自己拎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是不知道哪里买来的水果茶,小桶大的只能让人双手捧住,冰镇的气息在塑料桶周围凝出水珠,“要不要喝饮料?” “好啊。” 容融从她手里接过大桶的水果茶,站在一棵桂花树下,才刚大口吸入这冰冷的香甜,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头顶,眼睛才刚往上看去,站在跟前的人就已经抬起手来,替她拂落了头顶的那朵桂花。 “如果不想被落满脑袋的花,就离现在那棵树远一些。”苏明绣自己也捧着同样味道的水果茶,站在她旁边说道。 容融眼眸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轻轻攀住头顶的枝叶,轻轻晃了晃,就落下花千雨来—— 此时恰好迎风起。 那些金色的桂花雨纷纷扬扬飘过容融的肩头。在她呆楞之后,又后知后觉要捂住饮料吸管的时候,见到那些桂花落了苏明绣的脑袋和肩头。 而她再抬头,发现刚才被自己摇晃下些许的满树金花,现在又重新长满枝头。 后知后觉的,容融想起来了这毕竟是个游戏,就算再逼真,在这种细节也很难圆满。 为自己刚才想的“只要晃下这棵树之后就能少掉点花”想法感到不好意思,容融吐了下舌头,将水果茶一手拎着,然后走到苏明绣的跟前,举起手想帮她把身上落下的花给拍掉。 苏明绣从她的神情变化里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稍稍低下脑袋,从容地让她的动作更为方便一些。 容融伸出手去,很轻地帮她掸去身上的花。不知不觉间,两人都被桂花霸道的香气侵染。 而容融的动作忽然一顿。 她发现苏明绣的像素又更加清晰了一些,有那么一刹那,几乎跟周围环境的细腻画风融为一体。 “拍完了?” 苏明绣重新站直身体,随口一问,又打算继续喝水果茶。她没有问容融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又是为什么独自在这医院的角落里伫立,仿佛两人是关系融洽的好友偶然间碰上了,所以就约上一顿下午茶,仅此而已。 谁知站在面前的女人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之后又摇头。 然后出乎苏明绣意料的,对方用那种掩不住的惊叹,以喟叹般的语气说道:“你真的……是我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眨了眨眼睛,苏明绣露出个笑容,从容地顺着她的话接道:“所以——” “我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第197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6) 耳边心跳的声音在扑通扑通作响—— 容融听见苏明绣那如流水般温柔的嗓音淌进自己的耳廓里,在这个气候宜人、桂花金雨在风中纷飞的傍晚,慢慢开口,短促地说出自己的答案:“不是。” 话音落下,心跳声越发猛烈,像是在控诉她背叛了自己的内心。但是面上,容融的面颊上连一丝象征羞意的微红都没有弥漫出来。 而听见她回答的苏明绣只是淡淡地笑着,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懒洋洋地应道:“这样吗?” -- 第442页 容融喉咙微动,看见她的画质跳了几跳,像是电脑终于装上了最高配置的显卡,面前这人身形眉目的每一寸都无比清晰,包括之前还是色块时像是染上脏污的那一块,原来仅仅是左眼下的一枚小痣。 配上她潋滟的、形状完美不似人类面庞能生出的那双深邃眼眸,有一刹那,容融以为自己被夜空拥抱了,环绕在周身的每一缕空气,都瞬间被对方注视的目光融化。 ……真的,很漂亮。 画质终于稳定了下来,容融几乎挪不动自己的目光,在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里,忽然冒出个很离谱的想法来。 ——那五个攻略角色之所以从未让她心动过,是因为不够好看吗? 系统的警告还历历在目,明知要离开这个危险的世界是要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可是仅仅是跟苏明绣这般对视片刻,容融心中就离谱地升起一股想缴械投降的冲动。 ……原来她是这么肤浅的类型吗? - “唐总,这是您要的个人资料。” 另一头。 唐一翊的助理在完成了自己今日的工作之后,想起来之前唐一翊的朋友委托的事情,顺手就把资料交给了唐一翊,本意是想问问她是否还有不满意的地方,结果文件还没放下,在办公桌后面的女人却头也不抬,目光甚至没有掠过这文件袋,只兀自道:“谁要的,就拿去给谁,不用给我过目。” 助理应了一声,却迟疑地没有离开,像是还有纠结的事情。直到唐一翊将目光从文件上挪开,看着不远处伫立的这道身影,难得多说了一句:“还有事?” 被她目光凝视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管老板知不知道、还是先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只会一声,免得到时候出事了倒霉的还是自己:“唐总,您这位朋友要的是……容小姐的资料。” 起初唐一翊还没从对方的话里反应过来,目光挪开后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容”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猝然抬头道:“容融?” “是。”唐一翊脑袋里关于公事的那些思路都断掉了。 而之前泊珥难得主动跟她搭话,要求她帮忙打听人的内容还历历在目—— “我之前交了个女朋友,就在你这公司附近上班,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她。” 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看向面前这个助理,“你确定找对人了?” “是的,”助理显然也知道自家老板之前的感情史。毕竟她都帮着唐一翊预定过很多次约会餐厅的包厢,也帮忙订过去外面游玩的旅程票。 虽然没有直接和容融有过接触,但对方的信息她还是过过眼的,“我和泊小姐再三确认过。” 坐在办公室后面的女人沉默了,她随手扯了扯颈间的衣领,却发现自己今天穿的并非衬衫,反而是将配饰的丝巾给勾的有些凌乱。 “档案袋我看一眼。” 伸出手去的同时,电光火石间,唐一翊忽然想起来那次在商场里跟容融一起约着去电影院的时候。 那时候泊珥恰好就在她的隔壁。 而在容融借口去洗手间的时候,泊珥也跟着从她的跟前离开。只不过那时候两个人都不觉得有必要和对方打招呼,再说灯光特别暗,只有她看清楚了对方的样貌,泊珥全程都没有将视线往她的身上错哪怕一秒。 再后来跟容融见面的时候,对方的身上就多了一些丝巾,说是因为商场里太冷,所以正好买了打折的五十块三条。 ……有的事情,一旦起了疑心,再回顾从前,就会觉得处处都是疑点。 在打开文件袋上缠绕的那些细棉线之前,唐一翊希望自己对她的所有猜测,都是无中生有。 但等她看完里面的内容之后,她的面色就彻底地冷了下来,将散开的资料纸和文件袋丢到一旁,思索片刻,找助理要了泊珥的联系方式,拨出号码。 “我还以为你会让你的助理直接把我要的东西发我,怎么唐总这般忙碌,百忙之中还有空亲自跟我会话?” “有事跟你聊。”唐一翊的回答非常冷淡。 泊珥本来最烦她这种目中无人、一贯只有自己事情的性格。但想到对方这次多少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忙,也难得给了个好脸:“你说吧。” “方便跟我聊一下你那位女朋友吗?” 泊珥:“?” - 医院里。 容融推着已经填完表格、也已经预约完心理治疗疗程的容姒往外走,坐在轮椅上的人忽然出声问她:“姐姐,楼下有桂花树吗?” “对,你也看到了吗?” 推着她的轮椅在走廊窗格一栏栏的日光里穿过的人心情颇好地问她。容姒却是兀自垂眸,并没有出声。 当然不是看到的,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眼中只有对方,怎么可能注意到周围的四季轮转、气候变化。 她是闻到的。 闻到容融身上那股香甜的桂花味道,明明不浓,却让她皱了皱鼻子,觉得很腻。 ——所以,能让姐姐有这个闲情逸致陪着一起赏花的人,是谁呢? 容姒没有回答,甚至还有些厌倦旁边不断落在自己身上的日光,往轮椅的另一侧缩了缩,抬手挡住了脸,眉头紧紧地皱着,然后瓮声瓮气地问起另一件事:“姐姐为什么觉得我是病了?” -- 第443页 她到现在都仍然不愿意接受治疗,甚至想到医生要跟她聊关于亲密关系、家庭关系的时候,就觉得十分抗拒。 是容融发现了什么吗? “这不是上次你陪我去校医务室的时候发现的事情吗?不是觉得你病了,而是医生有这方面的建议,我正好就陪你来看看。”身后的人如此说道。 真的吗? 容姒低着头,本来只打算藏在心中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被容融身上残留的桂花味道所吸引,这时候突然就被逼得说了出来,“姐姐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 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容融登时心中升起戒备,脑海中警铃直响,甚至目光忍不住往自己袖子方向看。 自从先前被泊珥暗算过一次之后,她现在对于这些危险人物就非常戒备,要不是不方便,她恨不得腰上左边揣防狼喷雾,右边挂上电击器。 最好再穿上防护衣服和厚头盔。 “怎么突然这么问?”她将皮球踢了回去。 容姒的声音仍旧是轻飘飘的,带着病人特有的中气不足。若是再低一些,难免给人一种气若游丝的错觉,“我以为姐姐是谈恋爱了,所以嫌弃我总是来找你,成为你的电灯泡或者累赘,才要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我推开。” “说什么呢?” 女人略有些嗔怒的声音响起。而后,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表明心迹,她又转折道:“再说了,你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人,退一万步而言,就算我找了对象,也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啊,对吧?” 说这话的时候,容融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生怕对方突然暴起,整个人警觉到了极点。 但是坐在轮椅上的人却没有动。 只有恐怖的沉默漫开。 名为嫉-妒的种子在容姒的心中生根发芽,她放在腿上的双手手背青筋冒起,像是在强忍什么冲动,她必须非常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会吓到对方。 ——原来容融给她的爱,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是可以被别人分走的。 容姒喉咙动了动,生出一股将这个姐姐剥皮拆骨、跟自己的身躯每一寸都骨血相融的冲动。 但她跟心理医生聊的这些时间,也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太正常,表现出来,肯定现在就会把人给吓跑。 要忍耐。 要徐徐图之。 手背上的青筋好一会儿才恢复原状,容姒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看着前方走廊尽头大厅里在等着号码排队的那些路人们,眼底有沉郁不散的气息,声音却还是笑着的,对身后看不到她情绪的人缓声说道:“对,姐姐。” “不过,要是姐姐哪一天真的找到了喜欢的人,可以把那人带来给我看一眼吗?” 第198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7) 带给你看,然后被你刀了? 容融想到那离谱的画面,就觉得一阵头疼。更为头疼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几个变态折腾太久,她竟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就把这五个人同时约到天台,让她们狗咬狗好了。 反正不管最后谁输了,她都会很开心的。 但鉴于这样做很容易把控不好度导致最后引火烧身,容融觉得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还是别用这个B计划了。 现在还是跟这些人和平分开最重要—— 【系统,】说到这里,她又支会了系统一声,“既然她现在跟我的身份还是亲戚关系,肯定也不存在分手这码事。所以容姒这里应该也能按照卫参商的机制来算吧?” 系统很快给了她回答,“恭喜玩家,离目标只差最后一步。” 哦,还有那个大明星。 容融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变态的世界,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甚至都要忘了面前轮椅上的人同自己说过什么,还是看到对方那纤细脖颈转了转,苍白的面容侧了侧,才后知后觉地应:“嗯……好的,有机会的话。” 这话里给自己留的余地就非常充足了。 也没管容姒是什么反应,女人欢快地给她打了一辆车,抱着她上车的时候,还很小心地去注意对方的动作,以免自己再送一个人头。好在直到出租车消失在面前,这个远房表妹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她松了一口气,转身的时候才注意到夜幕都已经暗下来了,周围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夜里出摊的那些小贩都推着车在周围的路边,尤其烤红薯的香味特别馋人,能飘出十条街去。 容融单手插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该到晚餐时间了。而她刚才甚至没有将容姒留下来吃饭,这实在不符合她一贯温柔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人设。 但是—— 管她的呢。 都不是自己的分手对象了,还整这些虚的做什么? 如此轻飘飘地想着,容融的目光却在四下里晃了晃,试图找出那个熟悉的面庞,好一会儿之后,她倏然又想起来,苏明绣的像素好像已经稳定了,不会再变成像素人的样子,哪里还能像从前一样突兀地在人堆里让人一眼就能看见呢? “在找我吗?” 从后方伸来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乍然转身的时候,容融闯入她的目光里,见到对方被璀璨灯光照亮的眼瞳里映出的自己,呼吸陡然一窒。 ……容融觉得自己的定论好像下得为时过早。 -- 第444页 刚才之所以没看到这个耀眼的女人,是因为对方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吧。不然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 甚至,就在她们俩对视的时间里,周围都有许多的视线或明或暗地朝这边看来,也不知道是在具体看她们俩当中的哪个……又或者,两个都看。 “你……一直在这附近吗?” “算是吧。” 苏明绣其实不想这么跟着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下午给容融送完那杯水果茶之后,再想随机点地图上的位置离开,就发现一直在自己面前地图上的那些小白点都消失了。 她还是可以瞬间去到地图上的任何地方,但是—— 苏明绣不再拥有能够随便变成任何路人甲的能力了,总是在胸前衣服上出现的各种路人甲工牌介绍也消失不见。 刚才就在容融进医院,而她打算在附近闲逛的这点功夫里,就有不少路人主动朝她搭话。 仿佛她原本是蒙尘的明珠,一夕之间被擦去了浮灰,绽放出的灼灼光华引得人人为之侧目。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容融脱不了干系。 她也能很明显地察觉到,最近容融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好像从前都没发现她这么好看一样,停驻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需要非常强大的自控力才能将视线将她的身上挪开。 虽然苏明绣喜欢她对自己的这种反应,但还是要将事情问清楚才行,“吃晚餐了吗?我刚才在附近看到一家装修还不错的餐厅。” 理智在不断告诉容融,距离回家就差一步,可一定要把持住自己,不能前功尽弃啊! “好。” 她的嘴却这样回答道。 苏明绣好似没发现她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在容融应下之后,率先转过身带路往前走,只是在路过烤红薯的时候,停下来看了看,然后跟老板说买一个。 容融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在肚子小小的抗议声里,改而去盯这热箱子里的红薯,在厚厚的棉布下面,露出的各个红薯外皮颜色虽然都是灰黑的炭色,但从隐约露出的金黄色内核,就能让人想像到甜味在自己的舌尖被碾开的香。 她抬起手点了点苏明绣,又点了点自己,眨了下眼睛,“一、二,我们有两个人诶。” 只买一个是不是太抠门了点? 苏明绣却目不斜视,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应道:“所以,可以分你半个。” 明明是这么小气的回答,可在容融真正看到那个红薯被一分为二,伴着递过来那个小勺子的时候,却觉得这个选项比直接买两个要更亲密一些。 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分享感。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多半是被这个分手游戏污染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容融把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用小勺子尽可能地在红薯片之下挖干净更多的馕,再不看旁边人一眼。 - 直到在餐厅里面对面坐下—— 将手里已经吃完的红薯皮连着塑料袋放到旁边,容融才刚抬眼,就看到苏明绣递过来的湿纸巾,正好方便她将自己手指不小心沾到的痕迹擦干净。 对方翻了翻菜单,出声问她要选哪些。但其实根本轮不到容融来选,因为她只是听苏明绣报了几个菜名,就都觉得合适。 “是我们口味一样吗?还是你就上次在食堂跟我见过一次,所以都记住了?” 苏明绣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垂眸看菜单的动作让她的侧脸都落在卡座垂下来的灯光笼罩范围里,朦胧的光非但没有让她的面庞变得模糊,反而是给她上了个柔光滤镜,更加让人挪不开眼。 “嗯……”原本在那种格外平凡的像素脸上映衬得特别的声线,在这种绝色容颜下,魅力更是翻了一番,“你的口味不难猜。” 容融觉得自己的理智又要被美貌腐蚀了。 好在手机及时的震动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再低头一看发消息的人,容融彻底清醒了过来。 是喻芜。 对方在问她为什么这段时间的跟机行程都没有看到她。 容融看着手机,专注地敲着屏幕回应,“因为姐姐的光芒太耀眼,吸引了很多很多的人,现在喜欢姐姐的人很多,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姐姐已经不需要我了。” 喻芜发来一个“?” 然后她又发了个用自己的表情做的表情包,也不知道是从什么节目还是采访里截图下来的,“你在说什么猪话.jpg” “你对我来说永远是天边最亮的那颗星。” 容融:“……” 别吧。 她认真翻了翻聊天记录,确定那个精分的原主只是被喻芜的脸还有她的地位吸引,所以想了想,继续敷衍聊天,“可我最近认真反省了一下,身为一个合格的粉丝,应该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我不能让自己成为姐姐花路上的阻碍。” 喻芜不愧是明星,平日里多半也是在自己的贴吧和粉圈里晃悠的,说起情话也是一点不脸红,吊打同段位的其他选手:“你怎么会是阻碍?你是我荣耀锦冠上添的花,也是我生活里不可或缺的存在啊。” 容融:“……” 艹,不会要栽在这里吧? 她对着手机开始皱眉头,在对面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的苏明绣适当地给她添茶,提醒道:“凉菜上来了,有空的话就尝尝。” -- 第445页 “哦好!” 容融听见她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被提醒在用餐时候不够尊重对面的人,毕竟只有她在玩手机。 但要是解释……这事情就会变得相当麻烦。 所以她启唇好几次,都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只能闷头夹菜,恰在这时候,瞥见手机里喻芜又发来的一句:“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感觉你对我不热情了?难道是我的魅力下降了?” 那倒不是。 容融看了眼对面的苏明绣,相当代入地想。只不过是我看到了一个比你更漂亮、更有魅力的女人罢了。 第199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8) 容融认真地品尝完了面前的这道凉菜,正好餐厅其他的菜肴还没有上来,她手速飞快地趁机在手机上敲了一句: “没有啦。” 她想了想,随手又应,“只不过是找到了新的墙头,所以临时将热情转移到了那边,你放心,我以后还会回来的。” 喻芜:“?” 新的,墙头? 以前别人说固粉很难她是不信的,尤其是在见识过容融对自己那专注而炙热的爱之后,她觉得就算自己其他的所有粉丝都离开,容融也是绝对会在她的身边陪伴到以后的。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喻芜很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容融被盗号的可能性。但是想了又想,就在助理来跟她说第二天行程的时候,她忽然切出手机的页面,去看了眼机票,然后跟助理确认了一遍:“明天是下午才有杂志拍摄的任务是吧?那我要买晚上四点的这趟航班,你帮我去订票。” 助理:? 她有些懵地看着喻芜,不太理解她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坐夜半的红眼航班出门,起初还以为是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让喻芜想要去景色好的地方放松一下。 毕竟现在的明星们就算是在剧组,也会在闲暇的时间给自己娱乐放松。但等看到了航班的目的地之后,助理就更为惊叹—— “这是……”她表情变了又变,当然知道喻芜有个非常疯狂的粉丝在这个城市上学。 而且每次大明星在对方城市有行程的时候都会早早抵达,甚至在不忙碌的时期,都会特意抽出一段时间去陪伴对方,“您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助理记得喻芜跟这位的感情还是挺稳定的。 尤其是最近也依然能看到对方在每次官方公布了商务之后创作的一些作品,连喻芜新剧的花样剪辑都没有落下。 也不怪助理感到奇怪,毕竟容融身为玩家,在这个世界连读书写作业都只需要读条。更何况是每天给明星打卡完成任务,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能有现在的这个频率还是容融特意偷懒过的情况。 要是她真的勤奋起来,能比原主设定的还要疯狂,可惜,她对喻芜并不感兴趣。 “再不急她就要跑了。”喻芜听完助理的话,淡淡地应了一声。可是因为声音太低,并没有让人听清楚。 但她也不在意这点,而是相当冷静地吩咐,“好了,快点给我订票。” - 另一边。 唐一翊虽然没有跟泊珥说明情况,但就以泊珥对她的了解,知道她不是那种浪费时间要听八卦的人。 所以在寥寥说完自己和女朋友容融的相处之后,挂了电话,越想越不对劲,干脆开始找容融的下落。 有什么疑惑—— 当面去问容融就好了。 而对于唐一翊而言,听完自己的“前女友”跟泊珥的相处过程,她的心中产生一个非常离谱的猜测,为了验证这一点,她再次把助理收集来的资料翻了一遍。 果然在不起眼的地方,翻到了对方那个远房亲戚的资料,确实跟之前容融说的一样,有心理方面的疾病,但却不似容融所谓的什么“要给她最好的治疗”,这位远房亲戚的治疗,就在本市的公立医院。 医生也不是什么非常有名气的人。 这就是她所说的最好? 还是说…… 从一开始,亲戚的生病、还有狮子大开口似的要钱,都只是伪装出来的借口?那么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唐一翊在上次的不愉快之后,首度抛下所谓的面子和尊严,主动给容融发一条消息,就连内容也是反复编辑过的,既不显得自己太凶,也不想显得自己太卑微。 来来去去,敲下确定的时候只有一句话“最近有时间吗?” 但明明是这样一句不带命令和吩咐的、难得想要听从对方意见的话语,也没有发送出去。 “您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添加好友之后再发送会话。” 唐一翊:“……” 看着这句系统提醒,她面上难得露出一分笑意,但却不带任何柔和的意味,全是冷冽,寒意一直凝聚到了眼眸深处。 - “阿嚏。” 正在吃鲜椒水煮鱼的容融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更不会预见到今晚走出餐厅之后要面临的场景,捂着嘴小小打了个喷嚏之后,忙不迭地去扯纸巾,以为自己就是被菜肴给辣到的。 苏明绣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本来她是没有报这道菜的。但是隔了条过道的其他人点了,容融闻到觉得特别香。所以就问服务员加了一道,现在正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吃。 -- 第446页 又是不能吃辣的样子啊。 她确实也尝过了这道鱼,食材很新鲜,味道也都是辣椒堆出来的,没有加什么特别伤胃的辣椒素之类的,干脆就没管容融的样子,而是想着点了几份牛奶做的甜品。 容融吃得很狼狈,在心中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突发奇想地点这种会让自己出洋相的菜。 尤其是在这么漂亮的绝色大美人面前,她动了几下筷子,就得不停地拿纸巾,到后面为了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只能红着嘴唇吐出放弃的字眼:“我……我还是把这个鱼打包回去吧,我吃饱了。” 苏明绣难得感受到她的偶像包袱,想了想出声逗了一句,“打包之后可能没这么新鲜了,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吃,我的时间很充足。” 不如说,她所有的时间都在围绕容融打转。 容融:“qaq”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吃了! 磨磨蹭蹭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脸上的辣意和潮红散去一些之后,容融为了不继续在这女神面前丢人,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你以前不是都只能在我身边出现一下的吗?今天为什么……” “嗯?” 被她主动提问,苏明绣倒也没坚持要继续捉弄她的意思,单手托腮,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解腻的龙井,才慢慢地应,“以前也很闲,只是我看你很匆忙的样子,感觉你应该不想被过多纠缠和打扰,所以才会很快离开。” 言外之意。 因为今天的容融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驱赶意味,所以她才留这么长的时间。 球形灯光下,坐在对面的女生目光怔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但是仔细思索之后,回忆起跟苏明绣的初次见面,就是自己在这破游戏设置的诸多“女友们”之间辗转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惨送二血,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些难缠的女友身上,哪里有时间去管其他人? 甚至连看到bug苏明绣的第一反应都是跟系统讨价还价试图为自己获得更多的生存攻略。 “对、对不起……” 容融下意识地道歉。 然而苏明绣却扬了下眉头,不知道她的这份道歉是从何而来。所以也没有应下,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最近总是很认真地盯着我看,为什么?是我的容貌有什么变化吗?” 对哦。 说到这个,容融又想起她上次听见自己说她像素低的话,本来不打算多言的。 但在那双好像秋水般温柔眼瞳的注视下,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实话,“有一点……你、你的像素不低了,变得很高清。” 高清? 苏明绣被她精准的形容逗笑了,明白自己的变化来自于何方。 说到这里,容融骤然冒出个念头,趁着系统没有阻止,她很突兀地说起对于这个世界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本质。” 才起了个话题,容融就觉得自己现在的开头未免过于哲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之后,她试图找补些内容,可惜却半天也不知怎么改。好在苏明绣很给面子地接:“哦?这个世界的什么本质?” “就是,人和人的相遇可能不是偶然,是一种必然的安排——就像是一场大型的游戏。” 容融大概能猜到这种交互游戏里,玩家是不能够和里面的npc透露世界真相的。 毕竟是这么智能的游戏,而且还已经产生了苏明绣这么大的bug,能够全地图游走不说,现在还有这么一副远远超过其他攻略对象的美貌。 如果是在看别人玩游戏,容融肯定要以为苏明绣是最终大boss,说不定还会到头来利用玩家—— 可是跟对方认识这么长的时间,甚至还好几次被帮忙从危机解围,现在马上就要跟最后一个攻略对象say byebye,容融很难再忍住自己的倾诉欲。 而苏明绣竟然也很认真地接了这个离谱的话题,“所以在这个游戏里,我们分别是什么样的角色,有什么样的任务呢?” 容融正欲启唇,从来在她和苏明绣见面的时候都保持缄默、像是完全不存在、特别能减少存在感的系统却忽然在她的脑海中大肆叫嚣起来: 【警告!警告!禁止玩家向本游戏角色透露世界本质!】 “啊!” 她捂着脑袋,被这尖锐的疼痛激得险些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本来还好整以暇在对面看着的苏明绣因为她这番骤然的变化,刹那间起身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在她坐在地上之前,将人揽在怀中,看着容融紧皱的眉头,很温和地问:“怎么了?” “头、疼……” 苏明绣眼帘微垂,看着她面色变得苍白,连话都很难说完整的样子,眼瞳里落下睫毛垂落的阴影,让这双深邃的黑眸,像是在海面上即将孕育出暴风雨和惊涛狂澜的天空。 头疼吗? ——原来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踪影的系统,就在她的面前。 第200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19) 苏明绣将容融抱了起来,没有再在餐厅里久待,在服务员过来询问是否要帮忙的时候,只摇了摇头,只抱着怀里的人离开。 倒是在结账的时候,其他的客人频频朝她的怀中投来疑惑的眼神,像是在怀疑苏明绣是不是一个对别人心怀不轨的人。但在这种目光投注在苏明绣那过于超然的面庞上之后—— -- 第447页 怀疑顿时烟消云散。 这些npc都遵循着人类本质是视觉动物的设定,觉得这么漂亮的人肯定不可能是什么犯罪分子,更不可能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生做什么。 所以一路上阻拦的人没有,倒是上来频频示好问要不要帮忙的人不少。 苏明绣都拒绝了,出了餐厅就抱着昏迷过去的容融拐角进入一家酒店,只说怀里的人是睡着了,而后就顺利地开到了一个房间。 因为是随便开的,所以地方难免逼仄狭窄,甚至连窗户都没有,苏明绣看了眼床铺,有些嫌弃地将外套脱下来,然后才抱着容融坐上去。 纤白指尖对着女生的额头,苏明绣调动已经修复的神魂力量,侵入了容融的脑海中—— 【你可让我好找啊,后妈系统。】 系统:“……” 为了阻挠苏明绣强行要将自己拽离主角的身躯,系统及时开启了自我防御的机制,只要苏明绣试图把它从容融的身体里拉出去,就会让容融头疼欲裂,甚至会触发雷电的效果。 【手段真是一如既往的单调,】苏明绣在意识触碰到系统、发觉容融在昏睡中也露出痛苦神情之后就放弃了,仅仅就这样隔空同系统沟通,“不过需要我提醒你,上次对我们用电-击的下场吗?” 系统没有吭声,一副很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样子。 见到它这么自暴自弃,苏明绣愈发肯定了,这个世界它肯定自鸣得意,并且给自己挖的坑不少。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地摆出不怕被她威胁的模样。 苏明绣虽然没有办法将它从容融的体内取出,但是想要让系统乖乖的、别影响到容融的身体还是很容易的。 “想念上次我给你设计的迷宫吗?想回味一下吗?”侵入到容融体内的那股神魂力量逐渐将系统的所在包围,像是千军万马兵临城下,将所有生路都堵住,而被围在这里面的,只能选择慢慢死亡罢了。 系统:“……” 感觉到它意志受到影响,苏明绣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同时,她对系统的本源也有一些猜想。 如果这东西真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一定不会因为曾经被她用雷劈、用迷宫困住而受到影响,因为数据终究是不会有感情的。 但是这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却不是。 它也会恐惧、害怕,并且也会为苏明绣和主角一次又一次反抗它安排的命运感到恼怒。 苏明绣很快有了新的灵感,“来玩个游戏吧,接下来我问,你可以选择不答,但我不保证后果——” 【在容融醒来记之前,请尽力让我觉得你没那么无聊。】 - “嗡。” 怀里的人衣兜中不断传出震动声响,将苏明绣的注意力引开,她拿出手机,看到上面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安装的软件,软件像是一个地图显示,上面有两个红点,一个位置就是现在这个酒店,另一个正在朝这边飞速而来。 与此同时。 还有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息,最新的一条内容是,“当初敢向我伸手要钱,现在我想给了,你怎么又不收了?” 此外,还有一堆的未接来电。 苏明绣扬眉看了眼,将这手机重新放到原来的位置,“说说吧,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没用的,你就算现在知道又怎么样?容融就快能成功离开这个世界了,对她来说,你在这里再威风再耀眼,也只不过是个游戏角色而已,你永远无法踏足她所在的现实——】 【除非,你将她留在这里。】 而只要苏明绣做出这种事情,就注定会重蹈容融先前攻略的这些角色后尘,到那时候,苏明绣永远别想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没有得到主角的爱,就是她最大的失败。 苏明绣没想到狗系统这几天没见讨人厌的功夫越发炉火纯青。不过它越是这样丧心病狂,越说明它黔驴技穷,只要能过了这一关,自己就能解开这神魂破碎、原本世界的谜题。 她想知道的事情本来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就算系统大多数时候没有回答正确的答案,也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谋划—— 这次的系统是真正的攻心。 哪怕人心难以算计,但也正是如此,它算不准女主角的想法,以苏明绣在这个世界出现时的、连剧情都不能参与的身份,想要接近主角容融是难上加难。 而容融本身又是个恋爱都没谈过、就陡然被丢进这各种强迫的修罗场里,面对稍不留神就会让人失去性命的危险恋爱,不得ptsd已经是万幸,还会这么容易跳进爱情坟墓吗? 它甚至还仔细统计过,按照苏明绣在前几个世界的性格,其实在感情方面是很强势的,面对喜欢的人不介意用点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甚至还有那么点巧取豪夺的倾向。 假如在这最后的世界里,面对自己就差一步重塑神魂的压力,还有女主角始终对她游移不定、不能安定的心意,她能忍住不对女主角使用曾经的手段吗? 【而这,是你回到最初、找到所有答案的最后一个世界了。】 - “融融。” 好听的呼唤声将意识陷入沉眠的人叫醒,容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望着并非餐厅装饰的天花板,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先前遇到了什么事。 -- 第448页 但出乎意料的,身体却没有那种头晕不适的后遗症,反而还挺清爽。 只不过。 感觉到自己现在和苏明绣相处的姿势不太对劲,她红了脸,忙不迭要从对方怀里下去,而女人也并没有拦她,只是想起什么,提醒道,“刚才你昏过去的记时候,很多人找你,你手机上有消息。” 容融打开看了一眼,粗略扫完脸色就白了。 完了。 是个致死度很高的修罗场局—— 而她还没来得及跟喻芜完成分手任务,就差一点……这些人都是怎么发现的,为什么好像是齐齐知道了什么真相一样。 除了早前安抚过的、被暗算之后一直没有消息的卫参商,竟然全来了。 哦不。 ……根据墨菲定律,越不想发生的事情越是会不幸地发生,说不定今晚她就要在天台面对五个。 “你的脸色很不好,遇到麻烦了吗?” 苏明绣没管自己这件已经被压出许多褶皱的外套,干脆起身打算带着她往外走,甚至还俯身替容融拉了拉衣服的衣角。 其实醒来在这样的酒店里,还是在这样的同性相恋游戏设定里,角色大部分都会黑化的情况下,容融应该怀疑一下自己刚才昏迷期间的事情。 但或许是这些女友们的齐齐围堵让她慌乱到忘了这件事,又或者是……苏明绣一直以来的表现,让她全然忽略了那些不好的可能性。 而今哪怕被人的指尖游走,贴着肌肤整理衣服,容融也没有任何暧昧的心思,只是咬着唇,艰难地吐出一句:“有一点。” “要帮忙吗?” 苏明绣扬了扬眉头,询问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只要对方点点头,哪怕之后是洪水滔天,她也能将这人平安地护下来。 “你……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容融知道她很不一般,别的不说,当初既然能在卫参商的八角笼那十数条恶犬围攻下赤手空拳、完好无损地出来,就说明她的战力真的很不一般。什么病娇、艺术家,估计都不够她邦邦两拳的。 所以如果带上她,容融觉得自己活下来的胜算会大很多。 “如果你一定要感谢我——”苏明绣眨了眨眼睛,轻易藏好了心中那些沉闷的、却如磐石般坚定的爱意,演技滴水不漏,“有空再请我喝啤酒吧,果汁也可以。” ……会有空吗? 容融想到自己仅剩的喻芜那条线,有点不敢答应,明明知道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可是现在心中纷乱不已。于是连点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沉重。 “容融。” 苏明绣忽然很平静地叫她的名字,在她不知所措的怔愣里,继续说道:“你不能比我刚见你的时候还要胆怯,选好了一条路,就应该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哪怕是分离—— 曾经的你也没有因此恐惧过。 即便转世这许多次,但神魂当是不变的,当年那朵小玫瑰明知她时日无多,也要与她谈那一场注定要分别的恋爱,现在的容融都已经看见了逃出地狱的光,就该毫不犹豫地捉住才对。 第201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20) 在走出酒店的时候,容融还在认真摆弄自己的手机,将那个意外植入的app卸载之后,本来还想检查一下自己手机里究竟还有没有被别人放进来的监控。 但转念一想,她也不懂什么电子设备,光用眼睛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走出这家酒店,容融看了看手机地图,也没再管那些人跟自己的距离,径自朝着夜晚公园的地方走。 同时,她还在给喻芜发消息。 “我想了很久,以后我们都不要见面了,好吗?明星和粉丝的关系本来就应该保持距离,你既没有必要为了我承担被其他人发现、上情感头条的风险,我也感觉到之前这种疯狂的追星心态是不对的,决定改正。” 刚下飞机的喻芜,正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告诉她自己来到了这座城市,结果恢复信号就看到这一点。当即字也不敲了,直接拨了个通讯过去。 “你在哪里?” 正在过马路,看着绿灯就想要迈步、结果被旁边的苏明绣抬手一拉,惊险后退一步,发觉自己和一辆飞驰而过的货车擦肩,吓了一跳,等耳边的鸣笛声消失许久,才回过神来回答,“你来了吗?” “你把地址发给我,融融,我不信你说的这些——况且,你见过哪家的情侣连分手都只在网络上说的?” “分手是单方面的事情,”容融现在已经精通渣女言论了,张口就是那些毫不讲理的话,“我就算跟你见面,也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你也没必要纠缠不清。” 喻芜听见她这样冷漠的声音,说实话,要不是确定这声线是自己熟悉的,她真要怀疑是另一个人在跟自己对话。 因为以前这个人只会对自己表现出狂热的、迷恋的情绪。所以喻芜已经习惯在她这里得到花样的赞美,全无保留的喜爱……而不是这种像是普通情侣那般冷冷淡淡的态度。 她不禁在猜想,“是我最近都在忙工作没有来陪你你生气了吗?还是因为我们谈恋爱这么久都没有公开,你误会了我的心意?我给你带了礼物,你让我见一见你,好不好?” “不好。” -- 第449页 也许是因为苏明绣在身边的缘故,容融急于摆脱游戏赋予她同这些人的亲密关系,她本来也对这几个女人没有任何的感情,现在只不过稍稍急功近利了一些,但确实是她内心最真实的话。 “你要是没有别的可以说,我就挂了,祝你以后星途坦荡。” - 夜晚的公园里吹过习习凉风。 容融知道在自己手机里开定位的人一定会找过来。但是在那之前,她拉着苏明绣到了广场正中央的位置,今晚正好有音乐喷泉的表演。 一丛高过一丛的水柱在五颜六色的灯光映衬下,予人目眩神迷的感觉,很多小孩儿觉得新鲜,跟家长出来散步之后都停在附近不肯走,非要在从瓷砖孔洞上经过,猜测水流都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会不会打湿身上。 他们像是在和喷泉玩捉迷藏。 而漫天弥记散的水雾,随着风扑在人的脸上,容融知道这里还可以点歌,所以问苏明绣,“你想听什么歌?” 刚听完她和别人分手宣言的苏明绣:“?” 女人很轻地笑了一下,与她对视的同时正想逗一逗她,结果斜里冒出一句打断了她们的话题,“跟我分手,是为了跟她在一起?” 这声音—— 容融脸色微变,转过头的时候,目光范围里出现一把有些浮夸的洋伞,边缘都是蕾丝,而撑着伞的人戴着华丽的手套,一身漂亮的洋装换成了更加奢华的风格,像是从宫廷画里走出来的公主。 是泊珥。 “当然不是,”容融很平静地跟她对视,“在你因为跟我产生争执之后选择把我弄晕、囚-禁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我会改,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以前的事情也可以一笔勾销,回到我的身边,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好吗?” 泊珥面色不变地跟她商量,神情还是温柔的。 但容融没有往她的方向前进哪怕一步,仍旧是执着且坚定地说,“不,我不相信你,你不会改的,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尊重、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 “那我呢?” 与泊珥相对的另一边,一道西装革履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也愿意屈尊降贵来到这种毫无逼格、而且人潮拥挤的免费广场。 容融在看到她们同时出现的时候,就知道她们肯定已经知道原主做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她丝毫不慌,只是看向唐一翊,“唐总问出这个问题就更加没意思了,你的眼里只有金钱、利益和自己,你觉得生气并且对我穷追不舍,是因为你不能忍受我拂了你的面子,不接受你低声下气的讨好,所以才会这么愤怒吧?” 唐一翊面上自然浮现出几分怒意,“我生气的是你的背叛。” 她把自己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一点点地说出来,“倒是我小看了你,竟然有本事在这么多人之间纵横。除了我、泊珥,竟然连地下拳场那个卫家的人你也敢勾搭……哦对,还有你喜欢的大明星,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敢摆出这么无辜的样子,指责我们?” 纵使她的性格不怎么样,但唐一翊更在意的是,容融竟然敢背着她跟其他人也同时保持关系,这才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尤其是—— 现在她的身边竟然还有新的人。 容融觉得她的猜测保守了,毕竟这个丧心病狂的游戏系统可是把远亲容姒都给算了进去。 不过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很有先见之明地朝着周围又左右看了看,“除了你们俩,还有谁来了?都一起问吧,我省时间。” 唐一翊、泊珥:“?” 她俩气笑了。 都没想到以前在她们面前很听话、顺从的女朋友,一朝暴露面目之后,竟然还敢用这种无所畏惧的语气跟她们说话。或许正是因为觉得不用装了……所以才敢这么放肆。 拉着行李的滚轮声音划过石板路。 记 乍然冲天的灿烂水花落下后,一道身影从音乐喷泉的对面朝这边走,摘下自己的墨镜。 虽然还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但仅凭那双漂亮似桃花的眼睛,就足以让人判断出她的身份了。 “还有我,满意吗?” 刚才还在试图挽留她的人,竟然这么快就能够来到这个公园,应该也是唐一翊她们分享了消息和定位的缘故。 哦,那还好。 疯狗卫参商没来就行。 容融的目光依次扫过她们,随后低头拿出手机,给还是好友的人发文件,不是好友的发彩信,随后收起手机:“刚才给几位发了一份病例,劳烦看一眼。” 那是原主之前精神病治疗的相关记录和费用,一应俱全,能够证明前段时间的她是存在精神问题的。 “我从前就患有一种疾病,会阶段性地忘掉一些时间段里做过什么。但是在我上大学之后,这个病变得越来越严重,我空白的、没有记忆的时间越来越多,对我的正常生活造成了重要的影响。” “后来我不得不休学一段时间专门接受心理治疗。但我刚刚痊愈的时候,并没有跟那些丢失的记忆融合,也是在后来慢慢知道……原来在那些时间里,我出现了一个表演型人格,而且跟这么多的人建立了恋爱关系——” “我感到很抱歉,在我痊愈并且弄清楚这件事之后,我就在试图跟每一个无辜的人结束关系,我想尽量将这些伤害降到最低。” -- 第450页 “不过在我弄明白从前跟你们的相处模式之后,我认为各位都不是我的良配。而且也都对我的人身安全和学习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才最终选择了以这些方法结束,请问现在你们还有什么疑惑吗?” 泊珥、唐一翊和喻芜在看完文件和听完这番话是什么感觉,苏明绣不知道。 但是她发现这位小朋友在得了自己的承诺之后,确实有些有恃无恐。 大约是已经猜到了故事的脉络,而且已经确定过容融这次的选择,苏明绣竟然还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继续看戏。 “你觉得,我会就这么算了吗?” 喻芜说,“关于你欺骗我、背叛我的事情。” “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呢?”容融也很理性地问她,“除了继续谈恋爱,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经济方面,我都会酌情进行考虑。” 这已经是她为了逃离世界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毕竟。 渣的人又不是她,她就是个无辜的倒霉玩家罢了。 泊珥自从最开始出声之后,就一直安静地在旁边,看似不太在意的样子,实际上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这会儿就听见她慢吞吞地说道:“看来是交涉失败了。” 之前的容融要是这么指责她,她也会感到几分苦恼。但是现在,泊珥觉得自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因为不乖的人就是容融…… 既然不乖,而且也背叛过自己。 记 那被自己抓到之后,做什么都不算过分吧? 第202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21) 公园树木阴影婆娑,乍看过去叫人以为自己的影子与阴影一同交汇时将会被吞没其中,等到树木下走出窸窸窣窣的人影之后,才令人恍然—— 会吃人的从来不是影子,而是同类。 那些黑色西装的身影都聚集到了泊珥的身边,就等她一声令下,之后就能朝着她所下令的目标行进。 虽然他们的老板要求不能伤到人,但是根据调查,这个叫容融的人没有任何威胁,很轻易就能够被制服。 她依然笑得很浅很淡,倒是一直与她相对而立的唐一翊皱了下眉头,“你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不觉得容融跟你在一起能够过上什么正常生活,我建议你先去挂个精神科,泊珥,然后再来考虑和我抢人。” 说话间,也有同样装束的人走到她的身后。只不过比起泊珥临时找来的这些黑西装,唐一翊显然是动用了安保公司的人,看看那些人的大块头和腰间衣服下可疑的凸出,就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些人是不是都配备了什么地铁安保机器不能通过的东西。 “唐一翊,平时称呼你一声唐总,是给唐家面子,不代表我真怕了你——感情经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说着,她很轻地嗤笑了一声,想到自己在这短暂时间里调查到的容融跟唐一翊相处的那些经历,目光变得格外讽刺。 “跟我抢什么人,你唐总要的是能够随时随地你招招手就来的家伙,其他时候最好不要出现在你的面前,妨碍你的事业。 甚至最好也不需要你费尽心机去维护关系,这种存在你不该来广场找,你去乡下,那些饿得不行的野狗,正好跟你匹配。” 她在讽刺唐一翊在感情中说一不二、控制欲极强这件事。 但身为她们话题漩涡的核心人物,容融只是平静地挪开了目光,大约是因为跟这些人的相处并非以记忆倒灌的形式,而是通过手机聊天记录和系统的攻略秘籍。 所以既没有跟她们长期虚与委蛇的忍耐蛰伏,也不会获得戏耍她们的快感,现在更没有兴趣看她们狗咬狗。 音乐喷泉冒出的浪潮一浪压过一浪,堆积到尽头崩散成细碎雨雾,又被投映下的光柱打出五光十色的效果,此刻尽皆映亮容融的半张面庞。 被两方剑拔弩张包围的人物,唐一翊和泊珥都有短短一瞬间为容融的神态恍神。 可是很快,她们发现,此刻展露出这般别样魅力的人,目光却不在她们俩的身上。 她在看…… 那个明星。 喻芜。 唐一翊名下的产业也有涉及娱乐圈的。故而她也大约知道一些,这位喻大明星的背景也不简单。 自从进来圈里就一路顺风顺水,现在既能够在娱乐圈稳居一线,还是属于黑料和绯闻很少的那种,还有雄厚的资本为她保驾护航。 “你呢?” 她们看见那些光芒从容融的眼中消退。而那刹那的惊艳并没有因为光芒的消失变得平庸,仿佛无论这世界下一刻山崩海鲜还是四海荒芜,都不会再对她产生动摇。 “你也带来了这么多的人想要对我动用武力,还是想到了别的办法想让我屈服?” 喻芜神情很复杂。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像泊珥和唐一翊那样肆无忌惮。但她只是不明白,自己输了的理由又是什么? “没有。” 最终,她只是苍白地给出这样一个回答。但视线却始终坚持和容融相对,轻声道,“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回答,自你所说的记忆恢复后,你有哪怕一秒钟对我产生过好感吗?” 她以为容融会斩钉截铁地拒绝自己。 没想到对方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眸光里既不带情、亦无欲望。但那个绝情的答案仍旧从她的唇中吐出: -- 第451页 “没有。” 她说,“我认真想过了,一秒钟也没有。” 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过程里,容融甚至不由想到了自己身边的苏明绣,在面对这些角色的时候。无论对方是什么打扮、什么模样,都没有给过她一丝一毫的惊异。 喻芜静静注视着她,双眼像是海洋里生物冒出的细碎气泡,从深不见底的地方冒上来,祈祷着能在消失前触碰到希望的光芒。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她说道:“那位唐总是因为控制欲太强,你无法相处;那位大名鼎鼎的印象派艺术家你不喜欢,是因为对你产生了一些非法的念头,那么我呢,我又输在了哪里?” 其实容融没有多少跟她相处的记忆,而且她给容融带来的修罗场危机也是最少的。 按理说容融不该像是讨厌其他人一样厌烦她。但是仔细思考过后,容融竟然也能开口:“太自恋;觉得自己的魅力天下无敌,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你无法理解别人为什么会不喜欢你;还喜欢寻求一定的刺激,甚至不会管身边的人怎么想……” 哪怕见面不少,容融竟然一口气罗列出了她的数个缺点。 喻芜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后面的沉默。 甚至都隐约有些怀疑人生。 - “汪呜!” 正在广场附近遛狗的卫参商被狗子们的动静吸引了心神,她一手卡着七八条狗绳,有长有短地自右手掌心释放出去,长短不一,因为过于悠闲,所以引起太多路人的侧目。 但她丝毫不在意,只是用左手压了下自己的鸭舌帽,“嗯?附近有熟人吗?那去看看吧。” 同时。 容融在喻芜摇摇欲坠的视线中,歪了下脑袋,“受到打击了吗?但你不应该这么想,因为——” “只有不喜欢你的人,才会处处挑剔你,觉得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这些什么所谓的缺点你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因为它们只是我拒绝你的理由。” 不喜欢一个人可以有千百种借口。 但如果是喜欢…… 容融维持了一整晚的平静面具,在余光瞥见苏明绣竟然抱着手臂在看戏,唇角还噙着饶有兴致的弧度时,忍不住僵了一下。 她后知后觉地从修罗场的气氛里抽离出来,心脏不争气地、心虚地砰砰直跳。 容融完全不敢去想苏明绣在听完了自己刚才跟这些人对峙时一半真话、一半假话的反应,也不敢去正对自己被游戏塑造出的、现在完全在苏明绣面前摊派的“渣女”人设。 一直很关注她的三人,当然很快发现了她的僵硬,也顺势看向从刚才开始就站在她身边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刻意减轻了自己的存在感,当目光聚焦到她身上的时候,才会陡然意识到,这是多么炙热的存在。 不仅拥有无可比拟的外貌,就连气质……也独一无二。 容融喜欢的人…… 是她吗? 就在她们沉下来,准备搞明白苏明绣底细的时候,一直在跟容融沟通的喻芜则很轻地发问: “那么,对你喜欢的人呢?你又是因为什么理由?” 太多了。 容融在每说喻芜一个缺点的时候,心里发现自己就能找出苏明绣的一个优点,甚至到最后,她说完了喻芜的所有,却发现自己心底关于苏明绣的这本书,才刚翻开令人惊艳的寥寥几页。 还有太多太多…… 她抿了抿唇,却只说道,“没有理由。” 容融说:“如果我哪天喜欢上了一个人,也许是惊鸿一瞥,也许是日久生情,但无论是什么样让我动心的刹那——” “都不需要理由。” 在她曾经害怕、恐惧、孤独、摇摆的时候,其实她的心就已经悄悄地做出了选择,它含蓄地在初见时为对方停驻了半拍。 第203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22) 听完了容融的这段话,喻芜垂下了眼帘,遮住自己破碎的神色。明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在路上被粉丝认出来的漂亮大明星,这会儿用来遮掩的伪装却似是保护这脆弱娇花的防护罩,只要稍微掀开一点,她就会一片片凋零破碎在空气中。 喻芜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在意唐一翊和泊珥都做了什么,只是径自在原地,看着那些黑衣人假意要打坐一团,实际上朝着容融和她身边那个格外漂亮、要是入了娱乐圈也一定是自己强力竞争对手的人冲去。 被那群黑西装包围,陷入黑暗深海,目光被阻断之前,容融却还在问她:“所以,喻大明星,可以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喻芜沉默不已,不知是不是在无声祭奠自己死去的爱情。 “那我当你答应了,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容融声音愉快响起的那一刹那,朝着她们俩蜂拥而至的黑衣人们几乎还没有碰到她的衣角,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而被这股力量包围在中央的容融,听见了自己脑海中那道格外响亮的声音: 【恭喜玩家分手成功!请问是否选择离开本游戏?请谨慎思考本问题,若是玩家选择留下,将再无法离开本游戏,一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就连死亡都只会变成消散的数据。】 【您有十秒钟的思考时间,如果十秒钟后您没有做出选择,也没有决定留下,系统将默认送您回到原本的世界。】 -- 第452页 白光大作—— 容融被包围在其中,仰头看见了这虚假天幕无尽的黑暗,星河流转,比现实世界被雾霾和污染遮掩的天空还要自然美丽千万倍,壮阔雄奇。 【十。】 系统催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在这一刹那,容融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时间都停止了,连耳边的风声都失去了踪迹。 保镖们的脸上停驻的惊讶、怒意都被定格,包括大晚上打伞的泊珥,看似镇定的唐一翊,她的目光放到远方,发现自己竟然还看到了牵着狗子,准备从树林中出来的卫参商。 就差一点,恐怕今晚的大战里就还要加入一群狗了。 【九。】 容融收回目光,去看就在自己身侧的苏明绣,她以为苏明绣也会像是这些人一样被定格在原地,没想到对方的静态是因为懒得动弹,此刻仿佛也听见了她耳边的声音一样,甚至还很轻微地冲她扬了扬下巴。 连星辰轨迹都定格的天空,忽然像是被共工撞破不周山一样,陡然出现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漩涡,那漩涡先是吞噬了周围两三点的星子,随后慢慢扩大,等撕裂出足够大的漏洞之后,就径自停在容融的头顶。 “你好像已经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可以去往你想要去的地方了。”苏明绣笑吟吟地跟她说道。 【八。】 容融感觉头顶的这个黑洞可能是有肉眼看不到的、又或者是游戏系统无意间设置的bug。 所以对自己有种恐怖的吸力,尽管身躯还稳稳地站在地上。但五脏六腑却被这黑洞笼罩得移位了。 她不知道自己正用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只是喃喃地说道:“我不能再请你喝下一次的啤酒了。” 【七。】 “没关系。” 没有风的时候仍然连头发丝都充满魅力、勾着撩人弧度的女人笑吟吟地看着她,眼角的泪痣隐隐被定格在半空的喷泉水雾照亮:“能遇到你,能帮你这个忙,我觉得很高兴。” 【六。】 可是我不高兴。 容融甚至下意识地要攥住苏明绣的衣服,才刚刚大口呼吸了一下,就听见这游戏系统讨厌的机械音又给她减去了一秒,【五】才说出来,她的眼泪就从眼眶里积蓄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与苏明绣的分别会让她感到这样地痛苦和害怕。就好像此刻如果不去抓住这个女人的衣袖,对方就会化作一阵清风,哪怕从此能够常常拂过她的面容,她也再无法触碰到对方。 而这个事实不但让她五脏六腑都搅做一团,甚至还有其他的痛苦从四肢百骸涌出来,她终于没有忍住,在系统又无情减掉的秒数里,忍住牙关的颤抖,询问面前的这个女人:“我们……我们是不是以前也遇见过?” 否则,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在帮我,甚至还毅然决然地帮到了现在,又为什么你的眼神总是让我看不懂,装了太多太多……让我觉得满溢的纵容和爱意? 【三。】 系统在说完这个数字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容融本来还在因为苏明绣而难过,脑海中却忽然有了很多的记忆。 那些记忆都是她在现实世界里的家人。而自从她进入这个游戏之后,这方面的念想和感情仿佛都被系统单方面切断、直到现在才还给她似的,她被汹涌而至的记忆和情感淹没,呆呆地站在原地,唯有眼眶里的泪水一直流出来。 系统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念完了倒数第二个数。 直到判决的钟声落下: 【一。】 【玩家容融成功打通‘分手’结局,获得‘无情者最多情’称号,感谢玩家对游戏的配合,现在本游戏已经结束,正在将玩家传送回到原本世界——】 于是被笼罩住的容融身躯也开始发出光芒。 她像是马上要消散,被拆分成数据,随后就会通过头顶那看不见尽头的黑洞吞没。 而原本一直在抱臂观望的苏明绣本来没有阻止之意,却在看见冒出白光的人唇角不自觉开合几次之后,忽然挑了下眉头。 下一秒! 那些已经分解、溢散的白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纷纷在半空中一抖。 而容融的脚下不知什么时候盘旋出现一个篆刻出的、文字和符号难以辨认,却明显不该是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出现的阵法。 【苏明绣!】 系统的声音在整个世界的上空笼罩,终于不仅仅龟缩在容融的身体里,它似乎为苏明绣已经完全苏醒的神魂力量感到惊惧,却又觉得恼怒。因为这个女人本来不该拥有这样的力量。 或者说,不应该这么快。 “怎么,怀念坐牢的感觉了?”苏明绣眼皮微微掀起,却也不去瞧这天空,只是慢吞吞地说,“当年能在意识里用力量困住你,现在打破你设置出的区区一个幻境,哪怕伪装得跟什么高科技游戏一样,也没法掩盖你力量本源的事实——你用的力量,恐怕与我同源吧?” “既然如此,我能突破你的桎梏,有什么好惊讶的?” 系统沉默了一下,竟又不再说话。 它似乎意识到自己不需要这么反应过度。因为苏明绣终究还是没办法看着女主在她的眼前离开,所以她也要做出一样的事情。 果然。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无私奉献的爱情?多的是掠夺者卑劣的谎言。 -- 第453页 但是苏明绣没有搭理它,而是看着已经半光化、容貌格外清丽的人,微笑着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容融从系统灌溉的情感里勉强挣扎出来,目光里原先的痛苦和疑惑已经消失不见,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离开这个游戏世界,被苏明绣这么提醒的时候,神情第一反应是空白。 ……陡然被几十年的,过度浓烈的记忆冲击,能轻易抵消她在这游戏里耗费的这些时间和犹豫。 她张了张唇,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好像想说什么。但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身体本能赋予唇齿的任务突然失效,容融一个字也没有蹦出来。 苏明绣即便能留她一时,却不能永远将她留下,系统毕竟才是创造这个世界的存在。哪怕她的本体神魂能侵入一丝,但却已经是极限。 而系统写下的规则已定—— 如果不是容融自己要留下,她是没有办法将人强留的。可意识到这可能是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次见面,也大概率是永别的时候,苏明绣依然没有表露出系统想要的惊慌失措。 她只是很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除了问自己是不是从前遇见过,然后呢,还有什么? 苏明绣直觉那是一句很重要的话。 但她没有催促,也没有逼迫,只是感觉到禁锢着容融的阵法边缘因这个游戏世界的规则力量逐渐破碎,光芒熄灭,像是高空出现裂痕的玻璃,一寸寸崩坏。 “我忘了。” 而已经半光化、马上所有的数据就都要从这个世界被传送离开的女人,却只是显露出一个痛苦又空茫的表情,喃喃出这么一句。 她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神情多么挣扎。 可是。 她真的忘了自己刚才想要问苏明绣什么。 第204章 无法被甩开的她们(完) “咔——” 苏明绣布置的阵法发出了更加不堪重负的蛛裂声,她眼睁睁看着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容融的身体光化地更加厉害。 而原本被禁锢的、盘旋在阵法周围的点点光芒都在朝着上方的黑洞所聚拢。 她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哪怕做足了所有的准备,知道这将是永久的别离,苏明绣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出来让人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办法,她只能用那双仿佛能装下浩渺天地、此刻却尽是漆黑一片的眼眸一直凝视着容融的模样。 好像只要自己看得够认真,就能够将对方的灵魂轮廓从躯壳的遮掩下辨认出来,然后永远铭记在心底。 “别……” “别哭。”容融竭力睁大了眼睛,因为苏明绣站立的地方恰好在那定格飞扬的喷泉水雾里,光亮从她的眼中折射一闪而过,太像是从她眼角坠落的弧度。 所以她努力从自己破碎的、混乱的,已经濒临崩溃的意识里挣扎出来,近乎本能地要朝苏明绣伸出手去。 苏明绣有一刹那的犹豫—— 正是因为这瞬间的迟疑,导致她在伸出手,想要抓住容融手心的动作才刚刚碰到对方的指尖,却只碰到了流失的金光。 像是从指缝漏下去的流沙。 她抓了个空,随后就看到本来还很慢的传送过程。因为她的这个动作,瞬间加快进程,本来只是边缘模糊虚化的人,转瞬如沙滩上被推倒的沙堡,分解了一半!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苏明绣连眨眼都忘了,直到那些阵法破碎的篆文符箓漂浮到她的眼中,才让她怔怔地想着,原来是因为自己心神刹那的摇摆,所以才会碎掉。 本来可以坚持更久的。 【永别。】 系统现在也不屑于躲在容融的身体里了,声音直接从这世界的四面八方朝着苏明绣而来,它甚至也没有心思奚落苏明绣的失败,而是傲慢又冷漠地宣布: 【你失败了,这是你注定的命运。】 与此同时。 游戏世界里被停止的时间齿轮,重新开始了运转,飞到半空的水雾朝着她劈头盖脸地落下。 而点播的音乐则唱起了喑哑的歌儿:“可是呀只有你曾陪我在最初的地方/只有你才能了解我要的梦从来不大/ 我们没有在一起至少还像情侣一样/ 我痛的疯的伤的在你面前哭得最惨/我知道你也不能带我回到那个地方……” 从未感受过的疼痛从苏明绣的五脏六腑里传出来,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弓起身子,咳出一口血来。 破碎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从身体内部传出,苏明绣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原本修复的、粘合的神魂,在容融离开这个世界的瞬间,又开始分崩离析。 连她这个虚假的身躯都不能维持。 而原本聚集在她的周围,正朝着她伸出手来,准备将她和容融分开的两家保镖们,在那些水珠落下的时候,也恢复了原本的动作。哪怕在他们的眼中,容融一刹那就消失了。 那仅剩的光,只有苏明绣能够看见。 她始终执着地看向容融,在那些保镖们的力道落下的刹那,余光瞥见,眼也不眨地用剩余的力量支起一道防护。可惜很快就碎裂,伴随着那些细碎的水雾一起洒在面前。 容融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粒微光。 甚至不及半空中虚假的星辰闪亮。 -- 第454页 “注定的……命运吗?” 苏明绣缓缓重复系统所说的话,在听见那些歌的时候,发觉自己的脑海中多了很多的画面。 那是她在第一个世界还记得清清楚楚……后来伴随一次又一次穿越,快要遗忘的东西。 于是她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会爱上余映岚—— 也想起来了,自己还有诸多的谜团没有得到答案。 譬如为什么那么多个世界的女主角,跟自己的故人长得那么相似。而且这个故人,分明没有在她那漫长的修仙生涯里留下多么浓重的痕迹。 又为什么,在第二个世界,既是她徒弟、又是世界主角的归眠,明明能够跟她在那个世界相守几万年,享有与天地同生、与万物同在的无尽寿命,偏偏只要她一百年的约定。 …… 那么,她注定的命运是什么? 是注定要和这个人相遇无数次,再与对方相爱,然后注定失去吗? 苏明绣听见周围的保镖们在发现容融不见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地停下动作,只是虚虚围绕着她,然后按下耳机的通讯,朝着各自的老板汇报情况。 侵蚀五脏六腑的、由神魂碎裂带来的后遗症并不如苏明绣想象的那般强烈,也不知道是她已经丧失了对这方面的感知,还是因为已经麻木了。 容融仅剩的火光映在苏明绣的眼瞳里,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她眼中跳跃,好像这团火留在了她的眼睛里一样。 不远处。 听见汇报的唐一翊和泊珥都感到古怪。 “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可不记得我的宝贝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神奇的魔术。” 她们俩仗着苏明绣没有任何的攻击力、就像是她的模样那样虚张声势。 所以堂而皇之地朝着这边来,想看看所谓的“人不见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些保镖的围攻堵住了两个人逃跑的所有路线。而唐一翊和泊珥不觉得容融能有这个本事化作轻烟逃脱。 包围苏明绣的黑衣人们散开,给两个人留下足够通过的空间,唐一翊看见苏明绣单膝半跪,借着地面的力量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不由扬了下眉头:“是个病秧子?” 她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人,居然敢和自己抢人。 泊珥拧了下眉头,果然没有看到容融的痕迹,不知道这个大活人怎么能够消失的。 于是此刻心烦意乱地朝着自己的人下命令,“算了,你们先把这个家伙给弄走。” 被她们围着的人,却在这时候忽然开口:“所以……最初的记忆,就已经是被你改过的,对吗?” 如果不是因为最初的世界记忆被改变,苏明绣怎么可能和这个人产生这么多的交集,甚至还让对方一次又一次地爱上自己? 这个人一定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而这个“系统”出于一定的目的,掩盖了这一点,让她以为神魂凝聚以来的任务世界都是一种巧合。 这个系统,并非是她神魂破碎之后才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而是从最初的世界就与她一同存在的。 那么,系统的真面目,是什么呢? 这么高高在上地制定规则,不允许别人反抗。甚至还要以所谓的命运肆意操控修仙者的人生轨迹—— “她在说什么?” 唐一翊拧了下眉头。 她觉得这个女人身上透出一股很疯狂的气质,可是仔细看去,却发现面前的人还是那副虚弱的咳血模样,唯有那旖丽的面庞因此透出一股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感。 “这不重要。” 泊珥回答道。 与此同时。 卫参商也终于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而她发现本来还很安静、随着自己散步来到广场的犬只就在走到这附近的时候,忽然开始狂躁不安起来,甚至连眼白部分的眼睛都开始冒出血丝。 狂躁的犬吠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汪汪汪汪!” “嗯?” 卫参商险些没有办法拉住狗绳,有些疑惑地歪了下脑袋——怎么回事? 她养的这些狗除了忠诚,只有一个特点,就是记仇。曾经在她带着这些狗去捕猎的时候,其中一只被野外的花豹当食物攻击叼走。因为是在夜晚,她根本追不上这个猎手。 但一周以后,所有的狗忽然狂躁地带着她野外追了十公里,冲着一棵树疯狂吠叫,也就是那时候,卫参商才这找到不长眼的凶手。 即便那场战斗后来让她损失了几只爱犬。但面对花豹的尸体,剩下的狗子们在大快朵颐之后,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模样。 这可有意思了。 也就是说,这个广场上,有让她的狗记恨的存在? 卫参商记得很久没有出现这种存在了。毕竟她的狗向来成群结队活动,并且杀伤力又不小,寻常人看见了都避之不及……等等,最近的一次,好像是在那个八角笼里。 不过。 在她醒来之后,她记得自己已经让人秘密处死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哪怕对方表现出的瑟缩模样,与在笼中大杀四方的傲然模样截然相反,甚至是能够让人怀疑存在第二人格的程度。 “太有趣了……走,咱们过去看看。” 卫参商当然也看到了那群衣着整齐的黑衣保镖,以及那两个看起来身份就不太寻常的人,但是那又怎么样?在这个城市,还没有她不能招惹的人。 -- 第455页 - “小容?” 发现舍友最近的心情不太好,所以强拉着她出门,想要她陪着自己逛逛看看能不能心情变好些的人却看到容姒的目光凝聚在烟花绽放的另一边,不由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容姒听见了那些犬吠的动静。其实按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最怕的就是遇到那些主人品德不好的大型犬。 对于她这个腿脚不便的人来说,一旦被这种动物追上,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陡然漏掉一拍。 就像是马上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似的。 可是那个方向……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毕竟她身边的人都不太喜欢晚上来什么广场散步。就连姐姐也…… 算了。 想到最近热衷于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的容融,容姒将自己刚才那一刹那的心跳失衡归结于是自己听见这种狗叫声的恐惧。所以侧过头,冲室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没事。” 夜晚的广场格外热闹,聚集在音乐喷泉旁边带着小孩子们的家长也不少。 但在这群黑衣保镖冲出来之后,那些家长们就露出惊惧不已的眼神,既不敢凑上前询问怎么回事,也不愿意多管闲事怕给家里带来什么灾难。 所以这会儿不顾孩子们的哭闹,将各家的小孩们抄起就离开这个地方。 “妈妈……我还想玩。” “玩什么,回家了,你作业还没写完,明天老师要是检查,又要给我打电话,回家写作业去。” “可是、可是你答应我了今晚可以带我……呜呜呜呜!” “奶奶,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乖宝,别问,奶奶带你去门口那边买糖葫芦好不好?” ……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很多对家长和孩子们的身上。 音乐喷泉周围聚集的人们很快如鸟兽般散去,哪怕还有迟疑的、想要看戏的,也在卫参商和她的狗出现的时候,很快也跟着散了。 只有喷泉配套的音乐没有眼色,不知此刻多么危急,仍然用那音质一般的音响自顾自地播放着下一首歌: “你是落在我世界里的一束光——” “向我奔来,万物都生长……” 在这种多人ntr剧情中,这段歌曲显得是那么地不合时宜。而保镖们显然也没有任何关注这种陈词滥调的兴趣,自顾自地朝着注定得不到系统回答的苏明绣伸出手去,想要将她从这个地方拉走。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被苏明绣双眸凝视着的那团随时要消散在空气中的光,像是不灭的灯火,始终没有熄灭。 而在那些人想要将苏明绣拉开的一刹那。这团光,如同注入了点燃剂,腾然蹿得更亮了一点。 而对此最不可置信的当属系统:“不可能!” “什么声音?” 唐一翊抬头朝着周围望去,除了无边的星幕,什么都没有看见。泊珥本来就觉得跟她一起合作很烦,现在遇到接二连三的差池,更是不悦,甚至开始怀疑,“从刚才人消失,到现在的动静,不会是你弄出来的吧?” “我没有这么无聊。” 唐总的声音才刚落下,卫参商的声线就加入了过来,“这边好热闹,方便我问问几位,发生了什么吗?” 从刚才开始就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喻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进她们的行动里,但是她也没有走。固执的大明星没有发现,自己心中仍然存有一丝非常渺茫的希望。 就像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发现路边有一家彩票店的破产者,怀揣着自己都不肯相信的念想,走进去想要刮出一个奇迹。 - 听见卫参商的声音,本来同盟就要走向崩解的唐泊二人,此刻更是觉得不妙,齐齐转头看向她的方向:“不太方便。” “无可奉告。”两人同时说道。 但她们越是这么说,卫参商身边狗子们的躁动就越是激烈,几乎要挣脱她的控制,而让它们这样激动的存在,既不是那个穿着西装、全身上下都写着昂贵的人,也不是那个大晚上多此一举撑着装饰洋伞出门、风格夸张的女人。 而是……被她们围住的苏明绣。 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时刻,卫参商没有被对方那被头发半遮的侧面轮廓所惊。但她却从这人的身上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质。 这种气质,在她曾经约容融去看电影的时候,在影城楼下遇到的清洁工参商有; 也在后来被她抓进八角笼的人身上有。 但卫参商实在没办法把这些面貌迥异的人联系在一起,她只能将该气质归类为:危险。 这些都是危险的人。 但狗子们的愤怒,来自哪里? 卫参商觉得有意思,即便唐一翊和泊珥都摆出不欢迎的态度,她也视若无睹,而是松了松手中的绳子,下一刻就见狗子们朝着保镖们所在的地方肆意冲撞而去。 混乱没有影响苏明绣的专注,在听见系统不可置信的声音时,她就知道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对方的掌控。 而看着重新凝聚到光点周围的、越来越多的金光,苏明绣隐隐约约地意识到—— 疼痛没有在体内持续,并不是因为她已经习惯或者是别的什么,而是因为…… -- 第456页 她并没有彻底的失败。 在最后的关头,是容融的意志,改变了一切。 光亮越来越盛,原本已经被黑洞吸走的、要传送到另一个世界的容融,在苏明绣灼灼的注视下,缓缓回归这个游戏。 系统总算绷不住了,在容融的意识里对她说道,“你和苏明绣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她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有点特别而已,你知道她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一旦你选择留下,你永远不可能再离开这个世界。而那些被你用各种手段分手的女朋友们就会来找你们的麻烦,你以为你们两个能过上安然无忧的生活吗?】 【你只是被她一时迷惑了,离开这里才是最适合你的选择,你明白吗?】 容融刚刚整理通顺自己的记忆,很奇怪,就算那些画面和感情再浓烈,也只让她觉得陌生…… 就像是被强行灌溉进来的东西,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注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同身受。 “你急了。” 她的声音很轻地冒出来。 而正是系统的这一分急切露出了马脚。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游戏系统该对玩家说的话。 它安排了这一切,到了最后才暴露出自己的目的。虽然容融感到奇怪,但眼下,她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 光重新凝聚出她的形体。 等那些光芒散去,她的模样重新出现在苏明绣的眼中,笼罩在她周围的光消失。于是她也得以重现在唐一翊等女友们的世界里。 看着像是大变活人一样的场景,唐一翊眉头稍稍扬了下,直觉告诉她就在容融消失又出现的这个时间当中,有些事情改变了,而这种改变对自己相当不利。 “宝贝,你是后悔了,想要重新来到我身边吗?”泊珥在这个关键时刻好像从喻芜那里继承了什么特点,将手中的洋伞收了,递到身边的保镖手里,随后对着她伸出手去。 但容融看也不看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卫参商勒住掌中狗绳,左右看看、在判断眼下什么情况的危险气息。 她的眼里只有苏明绣。 在看到地上那点暗淡的红色和对方此刻的姿态时,容融朝着她快步奔去,抵达她身边的时候甚至有些喘-息,“你……你怎么了?” 受伤了吗?是因为这些保镖吗? 原本要破碎的神魂又逐渐凝实,甚至因为容融朝着她奔来的动作,而变得更加稳固,苏明绣模糊地感知到,最后一片、最重要的那一片神魂,也响应她的呼唤,马上要弥合完毕。 她难得仰起脑袋,看着来到自己身边、最终决定留下的这个女人,忽然走神地想着…… 这音乐喷泉放的破歌,倒也不是全没用处。 容融就是落在她世界里的那一束光,向她奔来的时候,连停驻在她身上的时间都开始流动。于是她神魂修补、爱意难掩,心中世界万物都复苏生长。 “怎么回来了?” 苏明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向又抛出一个。 站着的人在那五光十色的音乐喷泉里,感觉自己的头发丝、眉毛、睫毛上都落满了水雾。 而这些被光侵染的雾气带着颜色落在苏明绣的脸上,她很少从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但哪怕是如此,与这个人对视的时候,容融还是觉得,自己才是折服的那一个。 她好像要永远倒在这个女人的气质下。 容融朝着她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先跟她道歉,“对不起,之前受到一点冲击,所以才会忘了要跟你说的话。” 她很快露出个笑容来,“但是现在,我想起来了——” “我想跟你说,我好喜欢你,可不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被她拉起来的那个光凭容貌就能胜过这世界所有风景的人,闻言露出一个笑容,没有任何东西再能够阻拦她对对方的爱。于是下一秒钟,苏明绣倾身过去,吻住那双她觊-觎已久的双唇: “我的荣幸。” 音乐喷泉陡然受到刺激般飞溅得很高,水柱直冲云霄,而天边那些闪烁的星辰也在这一刻开始颤抖。随即,天幕上的星辰尽数化作流行坠毁。 她们亲吻的瞬间,这个所谓的游戏世界,就开始一寸寸地崩毁。而上一秒还在震惊于容融当着自己的面出-轨的女友们,已经没有任何的时间让她们震撼。甚至她们就差一步就能拥有独立的意识。 可惜。 世界机制彻底崩毁。 天崩地裂的动静里,容融在想,没想到这个像素人……亲起来,真的很软诶。 第205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 幻境破碎,虚妄的事物也尽数消散。 苏明绣在神魂恢复的一刹那,也终于回到了自己最初所在的世界。她睁开眼睛,举目便是团团流火如陨星坠落,残忍地将苍穹碧蓝肆虐出层层交错的黑红,像是一副被疯子划破的画布,油彩颜料稀里糊涂抹出令人心悸的怪诞—— 但那些碎星流火都被定格于半空,与天空倒映的大地则被银装素裹,似一面铸就的巨大雪镜,苍松翠针凝做根根细冰,不知名湖面光滑平整,只诚实映出这小世界大厦将倾前的所有风景,一如千百年来不为任何纷争所动的冷酷模样。 天空是毁灭般的纷乱,冰雪大地却干净不已,甚至可称一尘不染,像是两个画风迥异的世界被强行拼接在一起。 -- 第457页 苏明绣一身冰蓝相间的法衣,从半空中缓缓坠落下来,似翩然落下的雪仙。 她才见到冰湖上站立许多如凝固气泡般的身影原来是无数修仙者,他们皆仰头看向半空中这灭世的景象,面色或是凝重、或是惊恐,或是隐忍坚决…… 于是她也跟着抬起目光,看向那半空中如神罚般的末世景象,时间分明被定格,她却知道,这个世界跟之前那个游戏世界全然不同。 但也有些相似之处。 譬如……都受到系统的掌控。 或许如今不能称它为系统了,苏明绣面色被这天寒地冻破碎的日光所照,也是欺霜赛雪的白,深邃黑眸下的一粒痣就成了这幅绝世画作的点睛之笔,谁看了都要为她呼吸一停,除了此刻她所呼唤的存在:“原来是你……” 她清冽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是含了这万年冰湖融化的水,唇齿间尽是散不尽的冷意,“天道。” 难怪能够扭转光阴,给她能够修复神魂的机会; 难怪对他人的命运总有这种无与伦比的掌控欲。因为天道规则早将万物生死轮回定下,不容许这秩序受到一丝一毫的挑战; 又难怪能够让她去到那些诸多的世界里一次一次地历练。因为对于天道来说,不论是为她设下考验的幻境、还是将她的意识丢进下属的三千世界,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从前苏明绣对于系统的诸多不解,都在回归这本源世界、见到这一切真相时得到了答案。 从未回应过万物的天道,却在苏明绣道破它身份的时候,用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从天际应道,“恭贺新生,昭临尊者。” 神魂重塑,过往的记忆却并未因此找回。但此刻万物的时间都被按下暂停,唯一能应天道的人唯有苏明绣,她面上却不见半点重生的喜悦,只是冷淡地问:“你掌握天地法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何德何能得此新生?” 苏明绣并不觉得自己拥有让山河倒流、天地怜悯的魅力,哪怕是修仙者也知,自己能做的就是努力修行、延长寿命。 至于那些人死复生、灵魂不灭的术法,从来不能为正道所用,就连“复活”一事在修真界都如此困难,苏明绣神魂既已破碎,又怎能重生? 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又或者是,谁替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你心中应有答案。”天道依然沿用苏明绣最熟悉的专属于系统的机械音,仿佛一点不觉得多么诡异,只问她,“这八个小世界,与你羁绊最深的是谁?” 即便已经猜到了答案,苏明绣还是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时刻,试图从周围这无数静止的身影里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庞,可惜并没有。 不论她在回到这里的时候看得多么仔细,都没有看到本该和她一同庆祝这喜悦、也该为她解答疑惑的人。 “她在哪?” 苏明绣找不回从前的记忆,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颇有些艰涩。 “世间万物相生相灭,道是永恒——你既已生,便要有人替你去死,消散神魂,你猜是谁?” 孑立于冰湖上的这人终于没了声音。 因为苏明绣不愿接受这样沉重的代价,她连这个与自己相遇很多次、最后不可避免爱上自己的主角都还没想起来真正的名字,却发现对方要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里,这怎么能行? 如果曾经一次次打破这些短暂美好的梦,为的就是醒来永远活在这些比噩梦更恐怖的现实里,那她宁愿沉沦。 于是她露出略有些嘲讽的神情,“天道何时也学会怜悯世人?她要我活,你便让我活,这世间多少人悔恨痛苦,失去所爱,你要一一与他们做这交易么?” “能答应你的重生,自有缘由,眼下此界饱受魔族大兴战火之苦,你的重活,能救万万生灵性命,恰好魔尊陨落,以你当今境界,可力挽狂澜,还此界太平。” 回归天道本身之后,苏明绣发现这狗系统的最后一点类人的情绪都没有了,变得如此淡漠,既不同自己计较那些世界被冒犯的不满,也没有算任何旧账的意思。 但它不计较,可不代表苏明绣也要跟着忘了那些龃龉。 “我若不救呢?” “那你便给此界陪葬。”天道比她更冷漠,一点不受她威胁。 苏明绣应得很干脆,“好啊。” 她不动一分灵力,干脆就在这冰湖永远不化的湖面上盘腿坐下,甚至也不去看天空中那些即将当头坠落的星陨,只单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冰湖透明冰面下仍在游动时被冻住的鱼儿,还有那一串串从湖底冒出的气泡,都被冻结,从上往下看有种令人惊异的美感。 天道丝毫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因为在先前的小世界里,苏明绣对它的威胁都是说到做到—— 而今她说不管,便是真的不管。 只是它忍不住恼怒,不知道她为何会变成如今心性,面对这天下万万人的生死,竟这般意气用事。 他俩便这般僵持着。 直到天空更为诡异,冒出滚滚天雷,似是威胁,“你要背上此界无数生灵的枉死作为业障吗?如今你神魂已修复,若是再生业障,便要被打入六道轮回,生生世世做最下等的畜生,受最苦的刑,即便如此,你也不救?” “他们若是该死,纵使我要救,你也不会允许,这般威胁我,是因为他们不该死,对么?” -- 第458页 苏明绣望着天空的方向,明明仰头的人是她,神情里却不见一丝一毫下位者的姿态,“同样的道理,我若是当死,莫说一个魔尊,就是万魔窟所有魔头自尽,你也不会让我重活。” “你能同意她的条件,便说明我本不该死。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为我白白牺牲?左右你都已经复活了一个,多一个又没甚么,不如你把她也复活,我替你拯救这世界,如何?” 天道:? 也许是从没遇到过跟自己这般似在人间菜场讨价还价的人,一时间它无语凝噎,就连在天边滚滚的落雷都跟着静谧了一瞬。 “你将天地法则当作什么?魔族数万年前就犯下滔天罪行,而今又起灭世战火,祸首当死,你若凭这一时意气要她复活,也不过是为这世间徒添罪业。” “天地法则若这般不留余地,你复活我又算什么?”苏明绣直视这混乱天际里的落雷,神情铮然,“若是这场大战不该发生,这些人都不该死,你又怎么不早作阻拦,而今让旁人为我而死,这便是你的法则?那你当真失察失德。” 听见她的话—— 半空中一道比人还粗的惊雷滚向她脚边,将本来还未受战火波及的冰湖顿时打得冰花四溅、而苏明绣的面前直接出现一个漩涡般的大洞,恐怖不已。 天道震怒,为她这事不关己的话语,“若非你二人强改命运,这世间何故生灵涂炭?此界便是你们种下的恶果,我开恩给你挽救的机会,你却反倒指责于我?” 开恩? 苏明绣发现这狗系统就算逼格升高,也永远改不了本质。它好像一直都觉得只有自己给她们安排的才是最好的。可是这些最好里面,究竟有多少陷阱呢? 起初它要苏明绣玩弄女主感情,美其名曰给女主磨砺,后来发现她们总是相爱,却还要横生波折、加以阻止,不论苏明绣最终有没有完成任务,它都不满意,可偏偏就是她们的相爱,才是苏明绣一次次能够找回神魂碎片的原因。 苏明绣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的爱若是不够坚定,女主对她的爱如果经不起系统这一次次的诱惑和考验,最后自己能不能获得这个重生的机会。 可这些她们的努力,到了天道的嘴里,都成了它的开恩。 可笑至极。 “如果这所谓的命运指的是自诞生起便要做你的提现傀儡,那我不活也罢。” 修仙,修的就是逆天而行的道,走的就是贯彻己身的路,有个屁的既定命运。 但她却也不会在这里枯坐着等死,毕竟是旁人给她换回来的生机,苏明绣想了想,发觉自己竟然也能召出一支本命剑,明剑乍见天光,迸出光耀九洲的动静,而苏明绣便以这剑—— 朝天指去。 天道法则掌管世间多年,本就该无情无义,偏生出这种掌控一切的欲望,这便让人难以容忍了。 剑光带着无边寒意,似有开天裂地之能,横亘九洲,去势要破开这天。 而在这锐意难当的气势里,苏明绣只眯了眯眼睛,声音有破开金石之力:“只是……你屹立天际数万年,太傲慢了。” 也太碍眼了。 让人忍不住想砍上两刀。 第206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2) 天道万万没想到她如此叛逆,竟然要为这岌岌可危的世界秩序再添一把火。 或许是因为这场能灭绝世界的大战本就不符合命定轨迹,天道的规则已经出现漏洞,所以面对苏明绣这毁天灭地的一剑—— 竟然也如她所愿地撕裂出一道恐怖的漩涡。 “苏明绣!” “比起你先前故作玄虚的姿态,还是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更适合你。” 被天道怒斥的人将本命剑收回,原本一剑破万丈的剑光到了苏明绣的身边就化作绕指柔,亲昵地盘旋在她的身侧。哪怕她的主人要它与全天下为敌,它也欣然剑指。 看见那个被自己的剑划破的、无法修补的苍穹,苏明绣眼中又多出几分若有所思,但更多的,是奚落。 到了连这点错漏都无法弥补的地步,看来这天道距离崩亡也不远,苏明绣再次坚持了自己对它的判断……对这狗东西说出来的话,果然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考虑得怎么样?”环绕在她周围的剑光变得凌厉几分,若是此刻被停滞的时间里有其他的修者恢复知觉,怕是连这剑芒都轻易掠不得,多看一眼恐怕就要被割裂视线。 而她仿佛浑然不知自己能造出何等山崩地裂的威胁,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语调,“准备好复活我的人了吗?” 天道自诞生以来还未受过如此胁迫,若是它此刻能够化形,怕是能够呕出一口老血来,它从未想过苏明绣在那些世界里肆意妄为也就罢了。毕竟都是它下属的三千世界,秩序修复是很轻易的事情—— 可是在这里,已经重获新生的人,竟然也这般倔强,要和自己给她的命运抗争,这究竟是为什么? 思索片刻,天道觉得是因为神魂重生的苏明绣没有拥有自己前世记忆的缘故。 所以它投下一道光柱,将部分的记忆还给了苏明绣,那是关于她的门派、她的前半生师门情谊的故事。 刻意留足了时间,让苏明绣消化完之后,天道才矜持地重新发问,“如何,即便如此,还是要坚持让这个世界在这场无妄的混战中破碎吗?” -- 第459页 苏明绣的回答是一个让它摸不着头脑的数字: “三。” 天道:? “一。” 随着这一声落下,环绕在苏明绣周围的剑光又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将这已经千疮百孔、随时可能崩陷的天空,又戳了个窟窿。 她抬手打了个呵欠,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接收到刚才的那份记忆,很平静地跟天道“商量”:“你觉得自己还能挨几下?” “你疯了?!若是此界崩毁,你也别想活,更别想让你那劳什子心上人复活!” 看起来她的剑光威力不小,光从天道这铿锵有力、抑扬顿挫、情绪丰富的反应里就能看出来。 而这谪仙般的女修却觉得累了似的,懒散地用剑就着先前落雷打过的冰湖窟窿,又削下一大片坚冰。 甚至雕花般细致地、指挥着自己的本命剑吭哧啃哧给自己削出一个标准的冰封王座,然后没骨头般窝了进去,单手支着下巴,连眼眸都半阖,唯有眼尾那颗小痣颜色鲜丽,让人觉得越发触目惊心。 “我再给你十秒时间考虑一下。” 但现在天道却不觉得她真能给自己这么多的考虑时间,从她刚才那不讲理的倒数里就能知道,这个女人…… 或者说,由它选定的、最能承载这世界命运的主角,完全就是个疯子。 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子。 苏明绣不怕死,可是它怕,倒不是天道不肯让她回心转意,而是在之前让她神魂恢复的过程中,天道已经尝试过动各种各样的手脚,想要将苏明绣彻底洗脑,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但无论是篡改记忆、还是藏起对她重要的人物,最终她还是成长为离它想要的最远的模样。 天道郁闷地又丢下几道雷,这次却是避开了苏明绣所在的位置。 看上去……更像无能狂怒。 眼见距离苏明绣的倒计时越来越近,天道没有任何办法,到最后也只能端着花架子,艰难地同她说道:“这件事,我不是不能答应。” “但你也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换做旁人,能够同天道、同这所谓的命运如此谈判,得到这种好处,已经欣喜若狂了,可放在苏明绣这里,她只是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你先说。” 她再根据条件看看答不答应。 天道:“……” 它气死了。 但是现在所有的计划,都必须建立在苏明绣的配合之上,哪怕是扭转时空。若是苏明绣不肯配合,它仍旧无法维持它想要的秩序。 而天道的条件非常简单。 它可以让时光回溯,整个世界的时间都提前到千年以前,回到苏明绣刚刚和那个人相遇的时候,但它只有一个条件—— 它将整个世界的核心轨迹都编作一本书,传都给了苏明绣,在这本书里,苏明绣是个很重要的配角,需要帮助主角完成所有的任务。并且,她还需要远离那个终成魔尊的人。 根据天道所说,这位魔尊身负魔族血脉,自出生之时就注定要为整个世界带来战火与纷乱,最后总是要走上灭亡之路。 但只要苏明绣肯配合它,它就可以给她们俩一条生路,只要帮助故事的主角走完所有的剧情,到最后它也给了她们两个一条能够相守的道路。 这看起来似乎是天道穷途末路下,做出的所有妥协。 但苏明绣闭了闭眼睛,将这故事给看完,联系到自己重生之后同天道对峙的种种,很轻地笑了一声。 “好啊。” 本来她这样干脆地应下,天道应该觉得满意的。但配合着她先前这声不明意味的笑,天道又觉得有些玄乎,谨慎片刻,同她商定,“你发下心魔毒誓,绝不违抗我给你安排的任务,并且绝不主动接近这位未来魔尊。” 苏明绣又嗤一声,似是在嘲讽它现在竟然胆小到了这个地步,便如它所愿地发了誓。只要这天道存在一天,这个誓言对她的约束力就仍在。 - 时光回溯这对于修者们来说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禁书,同样也耗费了天道不少的气力。 苏明绣看见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像失去了太阳照耀般灰暗下来,等到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她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周围浮现的一道道细微白光。 她忽然想起来,这个地方其实她来过—— 在完成余映岚那个世界任务之后,她就被放在现在这个地方,看着系统跟她说周围都是三千小世界,并不会主动接受她。 那时候的苏明绣没有想到,自己距离最后的真相居然这么近。 即便现在还没有恢复曾经的、关于对方的记忆。但是想到要回到初见的时刻,苏明绣已经有些隐隐的期待了。 能成长为未来魔尊的她…… 会是什么模样呢? 还没等她想象出来,天光乍破,能够让她削出王座的冰湖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让人沉醉的鸟语花香,空气中的花粉含量太高,陡然吸入鼻间,浓香能让人猝不及防打出个喷嚏。 早起的鸟蝶被惊飞,苏明绣朝着不远处看去,发觉整座山谷都被这四时齐聚的各品种花朵给占据。 而此时晨光微熙,一切将开未开的芬芳里都含着一分犹带寒意的夜露,光线被雾气笼罩的朦朦胧胧。于是就连面前的花儿都带着懵懂困顿的意味。 -- 第460页 “大师姐!” 苏明绣怔忡在原地时,忽然听见旁边一声清脆如黄鹂莺啼的声音,朝着自己甜甜地唤过,熟稔地同她说,“你又来看自己的小花园了?” 她转过头去,见到来人也如她那声音给人的印象,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衫,梳着可爱的双平髻,簪着小朵杏花形的法器,头发细而软,搭着那玲珑五官,让人心中自然生出怜爱来。 在见到来人面庞的时候,苏明绣脑海里自然而然浮出对方的名姓,颜妙妙。 她是师门最小的师妹,也是百花宗宗主的心头宝,奈何后面宗门会遇到灭顶之灾。 而这个小师妹在混战中身死,神魂溢散,苏明绣侥幸在人间寻到她的转世,却终究没有护住她周全。 这是先前天道给她塞的记忆里,关于如今这宗门百花宗的部分。虽然苏明绣少时在这宗门待过一段时间,但因为百花宗势弱,后来她又去走了剑修的路子。所以在她格外漫长的修仙生涯里,这只是不值一提的部分。 但她一直记得这个小师妹。 没能救下对方,让苏明绣内疚了很长一段时间……除去这些过往的遗憾,这个可爱的小师妹,后来也正是在余映岚世界里教导过的那个应可儿。 想来这也是天道动过的手脚,如果她在第一个世界,为了重生能够摈弃一些多余的行动,离余映岚远一些,或许天道还会对她的情感和记忆重塑得更彻底一些。 想到这里,苏明绣心底对这狗东西的气性更大。但面上却分毫不显,只对颜妙妙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小师妹。” 至于对方口中所说的花园—— 她重又看向面前这片花枝招展的地方,后知后觉想起来那些细枝末节。 百花宗的弟子们灵力都较偏向木系,天生就受到灵植花草的喜欢,且拥有相应的亲和力。 所以每个人从进宗门开始就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灵壤,可以种植自己喜欢的那些草药灵植。 唯有苏明绣因为灵力是雷属性,天生跟这些花草树木没有什么亲和力。 所以属于她的这片灵壤上,种满的都是她下山去凡间修行时带回来的普通花卉种子。 顶多因为她在这里设下的恒温结界让这些四时不同生长的花儿永远花开不败,比起师门其他师兄弟们的珍贵药草、毒草以及在修真界观赏度更高的灵花,她这里野蛮生长的凡花,实在不值一提。 但她却偏好这一口,甚至常常会在修行之后来到属于自己的这一片小花园里发呆,也就会经常碰到园子就在她隔壁的小师妹。 颜妙妙拆下自己手腕上的一根七彩编织小带子,原本系在腕上那小巧的饰品落到掌心,变成一具恰好能让她握住的灵锄,这灵锄是用品质特殊的矿锻造的,看起来银光闪闪,格外衬她。 她预备朝着自己的园子方向走,才刚踏出一步,想起什么,回头对苏明绣说道,“对了,大师姐,你园中杂草太久未除,许会影响这些花儿的长势。若是不嫌弃,一会儿我来给你园子帮忙。” 苏明绣将灵力释放到地面以下,又将感知扩大,由着那些游走的灵力从地底将这些杂草的根统统除去,原本用根茎在灵壤里肆意吸收生命力的草儿忽而蔫巴一些。 而做下这一切的人却神态格外轻松地站在原地应和道:“此等杂事不必劳烦师妹。” “哦……” 颜妙妙没看出什么名堂,被她拒绝也没再坚持,盯着她园子里的芬芳看了会儿,忽然抬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我师父和其他长老们都在宗主的立春堂,说是让弟子们在你修炼后提醒你一声,让你去那边议事。” “所议何事?” 苏明绣方才被这里漫山遍野的花香环绕,一时忘了掐算时间,根本想不起来百花宗都有哪些日常的议程。 “师姐不记得了么?”颜妙妙睁大眼睛看着她,“第一千三百六十一届的‘修真学会’此次在我们百花宗筹办,九洲大小门派筑基以上、金丹以下的内门弟子,都要来此修行。” 苏明绣:“……” 她确实忘了。 这“修真学会”是此界几大宗门为了互相切磋、维系感情所创下的同盟组织,九洲门派最为显赫的当属“一剑四宗十三门”,其中剑宗地处九洲中央,独占一洲,而百花宗则是四宗之一,位于九洲南部气候最温暖的地方,剩余三宗则是西方万佛宗,北方驭兽宗和东方合欢宗。 十三门则是海上仙岛小门小派间联合发声的所在,故而以十三门统称。 除却这一剑四宗十三门之外,九洲还有许多更小的宗门林立,若真要数起来,恐有上千个之多。 小门派自然是想来参加这修真学会,看看九洲大宗门底蕴的,不过一来,这些叫不出名字的门派恐怕很难收到修真学会的请柬,二来么,百花宗作为四宗里面战斗力最差、日渐式微的所在,也就只能啃啃老本,确实没什么吸引人的魅力。 所以此次要如何设置修真学会的课程,又要怎么将那些大小宗门的弟子们安排妥当,是宗门宗主和长老们最为头疼的事情。 苏明绣捋清同这些相关的故事,对颜妙妙笑了下,“记得,不过是在考考你,功课做得不错。” “那大师姐要给我奖励吗?” 颜妙妙听到是考自己的题目,想到自己刚才回答的问题,便欣欣然双眼放光地看向苏明绣。 -- 第461页 显然是在等着什么。 “晌午在宗门门口等我,悄悄带你下山去。” “我就知道大师姐对我最好了!你放心,这事儿我绝对不与旁人说!这种好事我要一人独享!” - 立春堂坐落于百花宗的正东方,东方属木,木属性灵力旺盛,宗主叶清柏所在的草木峰亦在附近,苏明绣正是宗主所收的最后一位关门弟子,恰好比同辈长老们的弟子都早,所以她才是大师姐。 但是…… 苏明绣想到百花宗覆灭的原因,正与自己这位师父有关,心中便觉出几分物是人非的唏嘘之意。 不过这些都只在心头一闪而过,她踏入这生机勃发的立春堂,规矩地给面前的长辈们行礼,“弟子拜见师父,拜见诸位长老。” “明绣,你可是一贯不迟到的,怎今日这般没规矩?”先出声的正是她的师父叶清柏。 “想来是勤于练功,一时间误了时辰罢。”替她出声解围的是颜妙妙的师父,雪寒长老。 因苏明绣一贯性子温和,有知礼、进退有度,行事也落落大方、奖惩分明。 所以在百花宗里她的人缘还不错,此刻长老们都纷纷替她说起话来。 叶清柏本来严厉的面色因着他们的话变得有几分无奈,“这究竟是谁的徒儿?你们如此帮腔,倒显得是我苛刻了。” 其余长老们便跟着笑出来,消除了几分先前议题的沉重。 苏明绣虽有长老们解围,但在自家师父吩咐前,仍是维持行礼姿势。 直到叶清柏免了她的礼,她才走到侧面,立于最下方,身边的一位师叔出声问她:“你来的倒是正好,近日九洲总有些传言,说是天魔即将降生,恐引得人间大乱,万佛宗的长老据此测算,却说这魔物要在南方现世!明绣,你同宗门弟子们走得近些,这些日子可有发现宗门内有何不妥?” 没等苏明绣回答,斜对面又插-进来一道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天魔万年难得一见,最近宗门山脚下连妖物都少了,正是河清海晏之世,何必自己吓自己? 照我看,所谓天魔之说,只怕是某些门派为了搅和我们这一届的‘修真学会’,放出的危言耸听之说。” “那合欢宗跟咱们生源向来冲突,修习的功法又互相看不上,宗主,若是要查这事,我看从合欢宗开始查起必定能找出答案,这群修邪功的家伙最是心术不正,喜欢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说起合欢宗,百花宗的长老们可就有的翻旧账了,两个宗门的恩怨可以从上古时期开宗立派开始,传说百花宗祖师、合欢宗祖师与那剑宗的祖师爷,还有一段流传万年仍被人间茶楼话馆子翻说的三角恋。 这甚至还涉及到百花宗与合欢宗的地理方位之争。 苏明绣一边认真听,怀念着修真界四海太平的日子,听听这些长辈们讲同合欢宗的那些龃龉是非,另一边,却克制着自己不去朝叶清柏的方向看。 【请谨记你的身份,切勿干扰剧情的正常进行。】 天道好像爱上了这种在别人识海里借住的感觉,回溯完时间,要她立心魔誓还不够,现在又冒出来对她耳提面命。 苏明绣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坏了。 她有很多的记忆,都必须靠回到最初的时间线,触景生情才能想起来一些。 但天道给她塞的那个故事、还有现在出来不断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行为,都让她十分不爽。 “本来不想干扰的,看到你又在这里无耻借住,就特别想做点什么引起你的注意力呢。”她在脑海中阴阳怪气地应。 天道:【?】 它为自己辩驳,“我并非住在你脑海中,只是我的声音只有你能听到而已,希望你能明白,我一直注视着你——不需要你引起什么特别的关注。” 【知道了,跪安吧。】 苏明绣随口敷衍完它,就听见长老们在数落完合欢宗的种种不是之后,在叶清柏的引导下,将话题说回这次的修真学会,期间有长老念出这一次申请来参加学会的宗门名单,长串之后,又有人提出了质疑。 “这个……羌山派,是什么门派?” “据说是来自海外仙岛。” “那怎不向十三门递申请?海外诸事,不都归十三门统御么?” 堂中长老们答不上来,显然都不知道这个门派如何越过十三门递交的申请。 在他们看来,恐怕是这小门派同十三门起了什么龃龉,又或者是不懂规矩,总之无论如何,这申请都不好批。 苏明绣垂着眼眸站在原地,却听叶清柏再次发言,“来者是客,我们办修真学会总归是为了同修者们友好交流,既是为了互相学习,何必以出身看人?” 她落于身侧的指尖微微一动。 下一秒,就听堂前上首的那人声音不容置疑地落下,“此届学会一应事宜,就交由你负责,明绣,莫要坠了我们百花宗的名声。” 苏明绣喉咙很轻地吞了吞,从最远的地方走出一步,朝着她所在的地方行礼拜下,“弟子遵命。” 然而在抬头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没忍住,朝着上首的人看去—— 叶清柏身为百花宗的宗主,或许是因为木系灵力温和的缘故,模样也长得毫无侵略性,眉毛弯弯,眼尾也是略微向下的,五官无一处薄,配上这鹅蛋脸,自然给人亲和感。 -- 第462页 唯有眉心中间的一点红,突兀给这模样添了潋滟,当她冷着脸时,这感觉更盛。 就是这样的人,让苏明绣一度落入弑师叛宗、为正道难容的地步。 也就是她,让苏明绣最在意的人…… 堕入魔渊,让她们这一生都只能渐行渐远。 第207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3) “大师姐!” 晌午的百花宗山门处,鲜丽鹅黄的身影朝着苏明绣远远挥手,像是一朵娇俏的迎春花欣喜迎接春风。 颜妙妙原本还在认着这山门周围的灵草,想着自己辨认出第多少种的时候苏明绣会出现。 但就那么一错眼的功夫,瞬间就忘了自己原本认出了什么,又数到了哪里。 因为这百花宗的大师姐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即便颜妙妙在百花宗看过几次天地灵草生出神智、修炼成人形的模样,也难拒绝每次见到苏明绣的惊艳感。 论颜色,便是那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妖都比不过苏明绣五官的潋滟。但那些精怪却没有苏明绣身上这分正经修仙者的凛然正气。 何况……比起其余弟子身上总有的花里胡哨,以及她那个不羁常规、肆意生长的凡间花园,苏明绣自己却没有多少打扮的习惯,只一身青绿如柳的薄衫行走人间。 故而妖不及她清朗,而其余修者又不及她姝丽。百花宗的这位大师姐,正如天山上的雪莲淬了冰,比所有的花妖潋滟,却又因这点冷淡,让她恰似冰雪将融的湖泊,给人一种冰凌凌的美感。 连吹过她身侧的风,都好像变凉了些。 颜妙妙想到九洲见闻录当中评定的这百年来女仙榜,苏明绣力压合欢宗那些娇柔做作的门徒,登觉心情又畅快了几分,“我方才听师父说此次修真学会被宗主交由你一手承办,还担心你分-身乏术、无法应约了。” 况且,师父还叮嘱过她近日不要太贪玩,学会懂事些,给苏明绣搭把手。 想到这里,颜妙妙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很想装作大方地说要不今日就别下山了,可是从这里望着山下的人间烟火,半晌也没舍得说出这句。 “无妨,修真学会承办千百年来,章程都是固定的。若是特意翻出些花样,难免叫其余宗门觉得百花宗有意出头。” 苏明绣随口跟她解释,免得小孩儿等会儿下山后连玩都玩得战战兢兢,那便没多少意思了。 颜妙妙果然卸下了心理负担,两人径直往宗门门口的方向去,因颜妙妙年岁太小,还不够凡间女子及笄的岁数,加上雪寒长老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宝贝得很,所以平日里并不许她随意出山,免得遇到危险无力应付。 ——哪怕这百花宗的山门脚下,也不可能有什么妖魔鬼怪凑来找死。 苏明绣随手将腰牌取下来,将它挥向半空,便见不远处由紫藤花环生长的长廊中间突兀破开一道空隙,守卫在两旁的弟子同她们依次见礼,将腰牌收回,递给苏明绣。 大宗门都有自己的护山大阵,多是上古开宗立派的祖师爷留下,或是经由后世子孙完善变得更为庞大牢靠,百花宗也不例外,这护山大阵如今只是防御状态,不由凡人误入、也无任何攻击性,要想转换,需由宗主和长老们合力才能改变它。 苏明绣在走出去的那一刻,不忘反手将一道无形剑气从边角处扎入大阵中,下一秒,没有见到大阵有任何的反应。甚至守阵的弟子们也没有察觉到任何警报,她眸光便暗了暗。 原来…… 上一世被魔族肆意进出的百花宗,从这时候,大阵就已经不起作用了。 - “你多管闲事的性格,还是跟以前一样。”在苏明绣神色自若地跟着颜妙妙继续往山下走的时候,天道忽然在她脑海中说道。 她脚步霎时间一顿。 仿佛知道苏明绣开口必定吐不出什么好话。在被她开口撅之前,天道及时出声道,【你既不想百花宗平白受此磨难,想要改变这些无辜之人的命运,倒也不难,现在就给你发第一个任务:明日剑宗萧星纬带着弟子前来时,想办法就叫他察觉百花宗阵法的异常(0/1)】 萧星纬?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苏明绣在天道提及剑宗的时候,勉强才从记忆角落里找到了这么个人物的印象。 哦,剑宗新一代天才,也是上一世她身陷囹圄时,少数几个相信她没有勾结邪魔灭自己宗门、也没有杀害亲师的人。 甚至最后还因为苏明绣能够走过剑宗的试炼之路,恳求宗门为她庇护的人。 ——如果不是他有一次跟苏明绣一同进入上古秘境,无意间中了一股奇怪邪毒,想要苏明绣跟他双修解毒的话,苏明绣在想起那些恩情的时候,或许会对这个名字更有温度一些。 仿佛读到了她冷冰冰的情绪,天道颇有些恼怒地说道,“萧星纬是此界人杰,天生道骨,注定修行一帆风顺,放哪里也是男主角、气运之子的身份,配你也不算委屈。若非你执意拒绝他的追求,到最后他也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 ……哪个地步来着? 苏明绣在没见到人的时候,往后想事情倒是有些费劲,半天也只能想起一片血雾、还有不知谁重伤的画面,干脆就把这烂人和破事都丢到了一旁。 只在意识海中嗤了一声:“天生道骨?很了不起么?” -- 第463页 谁没有似的。 被她这轻蔑和不屑一逼,天道觉得自己隐约又有从前屈居在那些小世界里被她气到吐血的内伤感觉,想到这个本来应该和男主角携手闯过种种磨难、最终一齐站在世界巅峰的女主角,拥有那么多它赐予的独特和美好,却偏偏没有女主角的自觉,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不该生情的死敌生出恻隐之心,天道就觉得那股想吐的冲动又来了。 倒是苏明绣,漫不经心的样子也看不出有没有应下天道的任务,只是在小师妹于耳旁如数家珍地列举城中百味楼最近的新菜式和糕点时,顺手在路边的摊子上取下一个很有野趣的簪子,随手在她的发间比划两下。 “妙妙,这个很适合你。” 被苏明绣拿在手里的簪子不知是哪个散修做的,上面还附了个小幻形术,簪子会根据四时温度不同,变成不同的花样,春日是桃、夏日是茉莉、秋日是金桂、冬日是红梅,佩戴到头上之后,还会小范围地落下点花瓣。 给年岁大些的姑娘佩戴,未免太过花枝招展,用来哄小孩,却是不错的设计。 颜妙妙欢欢喜喜地接过来,一点不嫌弃这加了幻形术、也算是法器的配饰没有半点攻击力,仔细看过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收到了自己腰间的芥子袋里去。 苏明绣:“?” 等了半天没等到钱的摊主:“?” 两人俱是一怔,苏明绣顶着摊主预备叫城中护卫队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掏出灵石,只是不忘问自家小师妹,“妙妙是喜欢这簪子?” “喜欢!”颜妙妙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为何不戴上?”这玩意儿拢共也就花了不到一百的下品灵石,实在再便宜不过。 何况跟颜妙妙这一身能够防御、能够攻击的法衣法饰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苏明绣完全不知道她这幅怕贼偷、也怕贼惦记的反应是从哪里来的。 被她如此一问,颜妙妙也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目光忍不住四下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到最后,她只能自己疑惑地皱起小眉头。 “奇怪……” “我总觉得,大师姐送我的东西要被人偷走,而且好像还丢过很多次的样子。所以方才如此戒备,但我刚才数了数我芥子袋里的东西,却一样没少啊。” 原本苏明绣只是随口一问,好奇她的举动。但随着她的解释,神情忽而变得有些古怪。 ——她忽然想起来第一世的时候,余映岚那个醋精,就是很喜欢把她送给别人的东西顺走。 旋即,她念头一动,神识不动声色地扩散出去,想要在附近找一找那道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 另一条街。 看着突然拐了方向的红衣主子,几个本来跟在她身后的家奴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怎换了条街?方才不是说想淘些好东西?能有散修的长街,正是方才那条。” 岁意欢随手将自己手中银面湖光扇收起,想到自己方才不经意间被吸引着看到的人,还有对方赠簪的举动,面色一沉:“又看到个合欢宗的人。” 她说,“晦气,改道。” 家奴们想起先前自家小姐跟着师兄弟们曾经去小秘境中,恰好遇见合欢宗的弟子,被跟随调戏了一路、最后差点被对方设计夺走性命的事情,于是纷纷附和道,“那确实应该改道。” 不过修真学会应该是三日后才开始举办,东域的合欢宗人来得这么早吗? 不过……听说合欢宗一贯与百花宗有龃龉,或许这是合欢宗想出来新的搞事计谋也说不定? - ……合欢宗? 一条街外,苏明绣想到自己听见的这番言论,不禁神色变了变,上下打量自己的衣着,不知道自己哪里跟那群花枝招展的孔雀哪里像了。 随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九洲大陆因合欢宗势大,男风女风皆格外盛行的样子,联系到自己刚才给小师妹送的簪子—— 啊这。 天道突然在她的脑海中笑得很大声。 上一世苏明绣也是承办了这修真学会。但是因为没有在立春堂迟到,所以也就没有跟小师妹的这波晌午之约,她跟那人的相遇……是在学会的第一堂课。 这次抱着补偿小师妹的心理,倒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给对方留下这样的印象。 苏明绣失笑片刻,还在那卖簪子的摊位上没走,倒是颜妙妙心宽,将方才那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到脑后,拉着苏明绣要往百味楼走。 “大师姐,快,这百味楼每日新品都只限量两百份,再晚些咱们或许吃不上了。” 苏明绣下意识劝她一句,“宗门平日里的膳食倒也不差……” 话说出口。 她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 膳食味道不差的是剑宗,并非百花宗。果不其然,颜妙妙听见她的话,顿时神情一变,用那种“你是认真的吗?”表情看着她,然后很是震惊地同她说道:“就咱们妍凌长老这一贯只讲究药性调和不讲究口味,同管膳房和草木堂的性子,弟子连在外受伤生病回来都不去草木堂,大师姐你竟觉得这膳食不差?” 说着她神情忽然一变,“等等,我忽然想起来门中弟子总说有个神秘人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从不嫌弃膳房味道,大师姐,那人不会是你吧?” 苏明绣:“……” -- 第464页 “不是我。”她面无表情地否掉了这个可怕的猜测。 紧接着苏明绣就想起来了自己在前几个世界的厨艺为什么突飞猛进,原来都是曾经烙印在灵魂里的本能经历啊。 百味楼。 因为两人不常来,且此时包厢位置都满了。所以苏明绣带着小师妹只要到了厅堂里的隔座。 饶是如此,因两人衣衫上的百花宗宗徽,座次仍是大堂中最安静的、最好的地方。 苏明绣由着小师妹点餐,也不在意要吃什么,目光反而一直看着百味楼外。 不多时,一个摊子忽然被掀飞,摊主的哀嚎伴着一道恣意声音落下:“百花宗门口也敢卖假-药,你这散修胆子倒是不小!” 与此同时,日光当空,洒在门口的金色却被一道飞舞的银光割裂,那银色打了个旋,如弧光般飞回远处。 苏明绣单手支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睛的时候,眼尾那颗痣便愈发鲜明。她堂而皇之看楼外风景,楼中食客却被她模样惊得停了著筷。 当见到那红衣如骄阳、似烈火般随着银色扇子落下,正立于百味楼前时,苏明绣禁不住在心中叹: 多么意气风发、骄矜不已的正派女侠。 ——怎么就被狗天道逼得堕了魔? 她收回自己被惊艳到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想着一只火红凤凰从天际坠落,收拢羽翼,停在一根镶金乌木上,爪上拴着金链,只能向主人展示她华美羽翼,矜持扬起下巴的模样。 像是在回忆什么的手感,苏明绣的指尖捻了捻,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却摸了个空。 哎呀。 想养。 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杯盏,借着喝下这口纳凉的菊-花茶,降一降自己心中莫名其妙升起的邪火。 大约是因为上个世界素了太久。 苏明绣随意思索着,没发现自己克制地收回神识、也收回目光的时候,岁意欢听完摊主有恃无恐地说出自己有靠山罩着,让她掂量掂量自己实力时,视线下意识跟着对方一起看向楼中。 又是第一时间见到那张过于明艳的面庞。 她触电般地收回了目光,莫名更心烦意乱几分,掌中银扇杀意更盛:“哦,你的靠山在哪儿呢?” 第208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4) 颜妙妙自然也被外面的动静惊了一把。不过她看了一眼,觉得那个红衣小姐姐应当不会输,就又埋头干饭去了,还不忘给苏明绣也舀了一勺—— 将来名震九洲的昭临尊者垂眸看了眼,发现这只是一勺普通的酿豆腐。 只不过中间填充的馅儿改成了一种灵兽肉。而且这浓郁的酱香里面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单是一道简单的豆腐,从摆盘到调味都颇费心思。苏明绣夹起来尝了一口,同对面的小师妹说道,“味道不错。” 话虽如此,苏明绣却从席间起身,让面颊圆鼓鼓的小姑娘不解地抬眸看她,用眼神问她去哪儿。 天道则是有些未雨绸缪地警告,“你答应过我不会主动接近她!” 苏明绣一个也没回,找来店小二问了两句外面的情况,确定那个散修只是虚张声势之后,便开始问这里的后厨在哪里,末了多问一句,“在这儿当学徒,要交多少灵石当束脩?” 店小二看着她谪仙般的面庞,目瞪口呆道:“啊?” 耐心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的苏明绣只好又问,“那菜谱卖不卖?” 要不是因为她身上衣裳带百花宗的宗徽。而这百味楼的生意又多承百花宗照拂,就苏明绣这两个问题问出来,早被小二客气地请出去了。 最后是店长过来跟她沟通的,得知了她只是想做顿家宴,并不会在附近开店竞争、也无意带回宗门之后,双方以一个非常合理的价格成交了菜谱。 等她回到席间,颜妙妙早就吃得肚子滚圆,一边赖着不肯回去,一边还在往肚子里灌茶,苏明绣看她确实吃得多,不免劝了句,“不是吃不下了吗?还喝?” “主食是吃不下了,但是茶还是可以多喝两口的。若是再有个新鲜果盘、或者干果蜜饯,我也还可以再努力努力。”颜妙妙如此道。 苏明绣悟了—— 大约这就是传说中吃货的胃了,分成很多份,主食、零食、饮料各占一部分,这部分饱了也不影响其他摄入。 但她确实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一并查证。所以在颜妙妙吃完之后,用一份打包的糕点将小孩儿提前哄着回了山门,并约定下次还带她出来。 - 是夜。 苏明绣隐匿了身形,往百花宗的后山而去。这里是百花宗开宗以来历代祖师爷的魂归之地。 即便有的成功飞升,也象征地留下了些许物品当衣冠冢。上一世,魔族大肆侵入百花宗,为的就是这后山的一样东西。 但苏明绣记不太清楚是什么了,只是防患于未然,顺便摸摸自己现在这位师父叶清柏的底。 她原本生于凡间的普通家庭,但是家中贫苦,预备将她卖去给富贵人家当童养媳。 只不过正好被云游的百花宗掌门遇到,觉得她可怜,买回来当了徒弟。 现在想想…… 应该是在那不久之后,叶清柏的芯子里就换了个人。 谁能想到,让九洲惶惶然的、万年难见的天魔,其实早就潜入了百花宗,那股力量无法彻底在修者的体内隐藏。所以叶清柏的额间,才会有那么突兀的血红色。 -- 第465页 “是谁?” 苏明绣才刚刚接近后山大阵,就听见叶清柏的声音。起初苏明绣还以为是自己的修行不够,才让人发现的。 但想想觉得不对,修仙修的就是心境,她又有天生道骨,在修行这条路上应当是坦途。 如今她能一念间提升修为到上一世的程度,哪怕叶清柏体内的天魔境界再高,也不可能发现这时候的她才对。 直到两片细叶随着风朝苏明绣的方向而来,却离她隐藏的位置差十万八千里,苏明绣被风掠起发丝,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 叶清柏的嗅觉特别灵敏,又因为常年浸-淫于药道,自己大概是平日里总待那小花园的缘故,或者是今日下山去凡间走了一遭,身上的气息被风带了过去,引起了察觉。 眼见夜探后山的计划失败,她只能止步于此。时刻注视她的天道在此刻悠悠道,“天魔现世,九洲起祸,你若想阻止她,可明日一同将萧星纬引来。” 【我原本还在想你先前要拯救世界为什么寄托于我,现在才算是有点头绪……你是想把属于我的气运,全部转移到萧星纬的身上?】 苏明绣站在大阵前,于这幽风阵阵的黑夜中,慢吞吞地跟天道打发时间。 “当了主角,就要尊重命运,完成自己既定的使命。既然你那么抗拒我给你安排的命运,那就把你的身份让出来,不用再被我强迫,你该感到高兴才对。” 也许是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天道现在跟苏明绣也没那么多藏着掖着。 苏明绣只是淡淡一笑,“确实。” 她是不想成为天道的提线木偶,不过嘛……这跟要把自己的东西拱手给他人铺路是两码事。苏明绣可不觉得让萧星纬气运加身,对自己会是什么好事。 但这些心念只如电转,面上她轻轻打了个呵欠,预备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半路上才想起来自己的居所在叶清柏的山头—— 她一个急转,改道去自己那集了人间满园春的小花园,施法让一朵睡莲变大许多,脚尖轻点,躺进柔软的莲花花蕊里,闻着那醉人花香小憩。 花瓣轻拢的睡莲低着脑袋,看河中如水般流银的月色。 - 苏明绣直接睡到了修真学会开学那一天,九洲四方的宗门都各凭本事朝百花宗的方向来,因这报到要花两三日,格外浪费时间,还需同各方长老和领头人虚与委蛇,她干脆捏了个化身去做这些琐事。 直到小花园的结界发出的警示,将她沉睡的本体惊醒。 懒得感知自己化身的经历,苏明绣拨开挡在眼前的睡莲花瓣,捏了个法诀把落在身上的花粉驱散,随手拂开结界,声音直直传了出去:“谁不带腰牌就闯灵园?” 结果一道被食人花追赶着,神色有些狼狈的人从结界开的地方匆匆进来,脚下飞快踩过无数的花朵,本来潋滟的玫瑰丛因她的动作东倒西歪、塌伏一大片,还是对方发现那花不再追赶,才惊魂未定地停了下来。 直到对上在河中一朵硕大紫色睡莲里,曲起右腿、单手支着下颌的那张面庞。岁意欢吓了一跳,“你……你是百花宗的弟子?” 弟子一词实在是委婉。 难怪上次见到的时候,对方模样堪比合欢宗弟子,没想到……居然是花妖。 哪个修士这样矫情要睡在花堆里,岁意欢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苏明绣隔着结界就看到外面被她弄得一团乱的各弟子灵园。若是本来的她,只会觉得麻烦,但在知道自己和这个人之间存在许多纠葛过往的时候,苏明绣却饶有兴致地笑了出来。 “不许你接近她!”天道感觉到她的念头危险,疯狂警告。 “这是我接近她吗?这明明就是她在引起我的注意。”苏明绣语气非常无辜,示意天道去看她破坏的东西,“你是觉得我现在跟她讨债比较危险呢,还是让我假装这一切都没看见、到时候直接去宗门领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关系匪浅到能互相顶罚的地步比较危险?” 天道:“……” 它两个都不想选。 只好气急败坏地骂苏明绣:“你为什么不去门口迎新弟子!你是不是就想擅自修改剧情,好跟她暗渡陈仓。” 苏明绣:? 她懒得跟系统争辩这是不想给叶清柏打工,只是后知后觉想起来,上一世她确实听过有新弟子初来宗门就闯了祸,被罚着去了膳房帮忙打杂三个月,让膳房本就难吃的伙食雪上加霜,那几个月各宗门弟子偷着溜下山打牙祭的违规次数比百花宗过去十年都多。 原来罪魁祸首是她。 到底是哪个长老把“鬼子”引进膳房的? 想到这人在那诸多世界怎么都学不会的厨艺,苏明绣一面怀念,一面睨着女人脚下已经倒伏的荆棘玫瑰,“你踩坏了我的花。” “抱歉……” 岁意欢讷讷地,连武器都不好亮出来,自知在别人的地盘闯了祸,“我是羌山派弟子,是来参加修真学会的,方才在贵宗领了学前任务,说是要为膳房准备食材。但是指路令牌半路熄灭,我看这儿都是菜,所以误闯其中……” 她解释了半天,最后垂下脑袋,“请问我如何能补偿?” 比起昨天在街上要教训卖假药的,这会儿的她倒没有那副骄矜模样了,倒像是落了水的鸟,蔫哒哒的。 -- 第466页 “你踩坏的是我的玫瑰。” 苏明绣仍然没有从睡莲里下去的意思,只是唇角噙着笑,在这百花绽放的春日园中,听着岁意欢提出的帮忙重种和灵石赔偿的方案,两个都没有选:“那就你来做我的玫瑰吧。” 岁意欢听见她如此说道。 第209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5) ……什么? 岁意欢怔了片刻,那双眼尾弯弯上扬的眸子因为诧异而睁大的时候,像是受惊了的猫瞳,又似秋天枝头成熟的杏儿,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指尖去描摹她这双漂亮眼睛的轮廓。 又譬如当下,在确定自己不是幻听的时候,岁意欢想到初见这人时对方随手从旁边摊位里拿起一支簪子送给了另一个小姑娘,再回忆起来这百花宗之前。 因为这地界成精的花草众多,门派里特意给她讲过一些花草的特性,其中就包括“喜欢模样好的人,肆意求欢,性子轻佻”这点。 思至此,岁意欢的薄唇轻轻一抿,本就漂亮、色如玫瑰的唇因着这动作,唇珠更明显了些。 但比这些更吸引人的,是那双陡然冷冽下来的眼眸,先前还要弯不弯的弧度,这会儿又冷冽下来,乍然就变成了锋利的气质。 ——苏明绣爱的就是她这股一秒清纯、一秒又妖孽的气息。像是一面极其奢华的绣作,由着人在上面题不同的词,就能从山河锦绣变得肃杀万分。 “道友此言是何意?” 到底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感受到她身边气息的变化,承托着苏明绣的那朵睡莲颤了颤,花瓣不经意地又要往她的身上靠,被苏明绣细捻着那淡紫色,不疾不徐地拨到一边。 随后,她从莲花蕊中一跃而下,轻的好似一阵风,踩在流动的河面上时,只荡开一圈薄薄涟漪,如蜻蜓点水。 “开玩笑的。” 苏明绣盯着不远处的人,视线又落到她脚下那些柔弱不堪、楚楚可怜歪倒的玫瑰上,轻描淡写地在对方生气前将那情绪按下: “赔偿倒是也不用……弄倒了多少,重新种回来多少就行。” 在天道提心吊胆、犹豫着要不要落下更重的威胁时,苏明绣走到岁意欢的跟前,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莫名其妙就让岁意欢有种自己被笼罩在对方气息之下的感觉。 曾经在羌山派时,她也数次有过这种感觉—— 在面对比她强的长老时。 但是,一个花妖,怎么可能?错觉吧。 而今她薄唇微动,以为这莲花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却又径自绕过她,从她的旁边走了出去,唯落下很清很淡的……近乎蛊惑的莲花香味。 走到结界边时,苏明绣忽而想起来什么,随手在半空中画了个符箓,轻飘飘推向仍伫立在玫瑰丛里不知所措的姑娘: “这是出入灵园的身份符箓,辨认这些灵植的书籍在冬藏阁,你下手时可别太莽撞。若是种死得比踩死得更多,到时候师兄弟们找我问起,我可帮不了你。” “不过我园子里都是凡花,倒不必多么精细。” - 在岁意欢仍有些发懵的时刻,苏明绣因被她吵醒,盘算着剑宗的人快到了,干脆让化身走到隐秘处回归,换做是她本人行走于宗门内。 “大师姐,”才刚走出灵园,迎面就碰上了颜妙妙,小姑娘近年穿的是天青的渐变色衣袍,从白转蓝,匆匆朝着苏明绣而来时,像是扑上来的一团蓝色绣球,面上带着格外的兴奋,“我听闻剑宗的方舟一刻钟后便会抵达,我想去看!” 作为九洲最为超然的庞然大物,又因剑修们那孤傲执拗的性子导致比旁人实力超出一大截。故而剑宗的弟子也是其他宗门最为好奇的。 颜妙妙从小就没出过宗门,修真学会的盛世已足够占据她所有的心思,这会儿便缠着苏明绣要她带自己去看看世面。 “剑宗的方舟无甚新奇……” 苏明绣由她挽着手,往宗门口去的同时,懒洋洋地说着。没参加过什么盛会的弟子们或许总带着对这种排场的向往,作为已经见过不少大世面的她,想起来剑宗之后,便只剩下淡然的情绪。 “那可是咱们九洲第一大宗门!”颜妙妙不太相信地抬手比划,她是见过百花宗方舟的,说是个鸟语花香的小秘境在空中飞舞也不为过,合欢宗的人喜欢各种音乐武器,要多优雅就有多优雅,听说出行时远远就要整些仙鹤祥云的瑞兆…… 何况是剑宗。 “看了你就知道了。”苏明绣只这么说。 即便要举办修真学会,百花宗的护山大阵也并未因此全开,这是属于大宗门的傲气。 前来参与的弟子们和宗门飞舟都只能留在护山阵前,随后交出与会名帖,再由百花弟子亲自领入宗门。 很快,天边就有一庞然大物露出云层,朝着这边缓慢逼近,站在阵外,苏明绣连看都不往天上看一眼,反而在走神思考,也不知道岁意欢找没找到去菜园子的路。 早知道方才再捎她一段好了。 可惜,有狗天道盯着,现下又还没找到一些关键的信息……只得先按捺自己。 相比于她的心不在焉,身边的颜妙妙却是努力仰着脑袋,等看清楚云层里的黑翳全貌后,不免有些咋舌。 这飞舟壮观是壮观……就是那边缘略微发绿的青苔,以及这仿佛还打过补丁、有些破烂的身形…… -- 第467页 她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面上却写满了:就这? 苏明绣收回思绪时,见到了小师妹的表情,眼眸弯了弯。下一瞬,神识捕捉到数道逼近的灵力,眸光霎然一转,就见空中那黑扑扑的飞舟旁边,数道灵剑如领航飞鸟,整齐划一、轻巧犀利地朝着下方俯冲而来—— 如长虹贯日。 剑气划破长空的声音还在耳边,一道温润的声音却已在眼前彬彬有礼地响起,“在下剑宗第一千三百五十一代弟子魁首,萧星纬,并师弟一十三人,特来参加此届修真学会。” 颜妙妙的神情已经完全被震住了。 正因为见过太多跟合欢宗掰头的花里胡哨。所以在这种锐利的、不加掩饰的张扬毫无抵抗,在对上萧星纬模样的时候,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苏明绣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百花宗,苏明绣。” 两人才说一两句话的功夫,后面的飞剑就都落了下来,悬停在萧星纬的身后,飞剑灵力有红有蓝,乍看更像是当空的彩虹。 黑色的飞舟缓缓停下,将剑术未能大成的、年岁更小的师弟师妹们放下,而后化作核桃般的大小,被收到一位中年黑袍者的袖中。 苏明绣的目光越过萧星纬的肩头,朝着那衣着甚至都不太规范的的中年人认真拜了拜: “见过玄灵长老。” 被她一拜的人本来都从衣兜里拿出了酒,预备将这群小崽子们送到就回去,没想到还被个全没见过的小辈给认了出来。一时间酒壶收也不是、再藏起来也不是。 长着胡子、模样有些潦草,却依然透露出一种野草丛生气息的中年男人愣愣地点了下头,过了会儿,才像是找回来原本性子似的,吊儿郎当地应道,“没想到百花宗的小辈们,倒是挺有眼力见。”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冲着已经回身、准备留他跟着休息的萧星纬摆了摆手,“到期宗门自有人来接你们,老夫就不在这地儿多待了,我花粉过敏。” 萧星纬一怔,就只见到流光往山下蹿去。 他只能回过身,想跟苏明绣解释门派里这位玄灵长老向来性格不羁,谁知道这位从见面起就格外冷淡的女修此刻却在吩咐旁边的弟子: “就由你带着诸位剑宗的道长们入宗,为他们引路答疑。” 其实在来百花宗之前,萧星纬曾经和苏明绣是见过面的,在一次南洲偏僻小村庄时,他正好在外面碰上一个用邪术的精怪,追着一路过去的时候,就碰上苏明绣和几个百花宗弟子。 “苏道友,许久未见——” 萧星纬下意识地站到了苏明绣的面前,露出了自己标志的笑容。剑宗里多的是不讲人情、只认实力的剑痴,恰好他在其中实力不差,又生了一副绝好的皮囊,加上温和的性子,宗门内上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就连在外面,他都因为这幅容貌受尽优待。 偏偏这个百花宗的苏明绣……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只是客气,现在再见面,竟然比之前更淡漠了,让萧星纬格外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他哪里得罪了对方吗? 倒是颜妙妙,抬手扯了扯苏明绣的衣袖,期期艾艾地小声跟她说,“大师姐,我也想去……” 苏明绣本来想说这种事情让其他弟子出面就行。但看到颜妙妙忍不住的新奇目光总往剑宗的人身上瞥,便揉了揉她的脑袋,“随你。” 顿了顿,她说道,“但是记得早些回来,过了晌午,我在膳房等你。” 颜妙妙:“诶?!” 因为百花宗膳房众所周知的难吃原因。所以弟子们都习惯了自己在山头开小灶,又或者是在膳房的外门弟子们都休憩之后,偷偷溜进去借用。 故而弟子们在约定于膳房非开餐时间见面的时候,都是要去打牙祭的意思。 只是…… 这邀约由苏明绣出口,便有些让人意外了。 毕竟颜妙妙从没见过苏明绣去膳房的样子,遑论见她洗手作羹汤,一时间又是期待,又是有些忐忑,心中情绪起伏之大,完全压过了刚才被剑宗这些人吸引的新奇。 - “小师叔。” 在颜妙妙安排着于一秀丽山头的小筑中落脚后,见到这少女蹦跳着离开,便有剑宗的弟子有些不太高兴地唤萧星纬:“这百花宗的人未免太跋扈,尤其那个叫苏明绣的……” 萧星纬的好脾气是剑宗上下都知晓的。何况他又是剑宗一位老祖难得出山特意收的关门弟子,论辈分能跟长老们以师兄弟相称。况且天资聪颖,如今才来剑宗短短一年,就已经是筑基大圆满—— 九洲最天才的人从筑基到结丹也足足花了五年。 但萧星纬天生道骨,眼见就要打破这个记录,此次能来参加他们百花宗的修真学会已算是的给足了面子,竟然叫一个不知什么身份的女修三番两次忽略。 即便对方长得好看,但剑宗的弟子常年被合欢宗的追在身后。哪怕这个好看得太特别,他们也觉得不过是八十分和一百分的差别,仍是为萧星纬抱不平在先。 萧星纬想到苏明绣那张面庞,想到九洲那些不正经的小报和一些有趣排名,上面将苏明绣这张脸定为九洲第一美人,唇角便忍不住勾了一下。 “无妨,苏道友性子冷淡,一贯如此。” 想到这里,他感觉到已经被收进识海里的剑滴溜溜转了一圈,散发出一股嚣张的气势,笑意更深。 -- 第468页 他识海里是九洲第一名剑,太阿剑。 第一名剑当配他,第一美人自然也是。 发生在这院落里的一切,并不为苏明绣所知。此刻她正在膳房中,闭了闭眼睛,发现先前送出去那道符箓的位置正在冬藏阁…… 真是个实心眼,看来是真的在研究怎么把那些踩坏的灵植花草给种回去。 思至此,她揉面的速度却愈发干脆。因为没怎么拿修仙界的食材动过手的缘故,苏明绣初做的食物很简单,只选了包子。 揉面的小麦是百花宗特意培育的品种,磨成的面粉也带着灵气,让人一点儿不舍得浪费,等发酵过后,再洒下一层薄薄的在桌台上,擀出包子皮,剁出三种灵兽肉,佐以比凡间青菜更水灵的灵植,只需洒下点点细盐,在蒸笼里散发出的香味却比那些包子铺里的大肉包还要香。 砂锅里熬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千年腐树树干上生出的银耳本就剔透,经由膳房灵火滚过之后,更是几乎融化进水里,变得细腻绵密,将颗颗饱满的莲子衬托得可爱。 只需最后洒下颜色喜人的枸杞,捞起来的刹那放进刻了冰纹的阵法上,瞬间冷气就可以沿着瓷碗冻住,将散发出的热气转为悠悠凉意,将之化作日光下最解暑的饮品。 颜妙妙来的时候都快将鼻子凑到锅里去了。 “好香!太香了!”她一时间感动得无以复加,恨不能扑到苏明绣的怀里去拱她,如此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呜呜呜大师姐你怎么会这么好,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当然不是。” 苏明绣听着她都快哭出来的声音,温温柔柔得摸着她的脑袋,吐出的答案却如此无情。 颜妙妙:? 她挂在眼角和嘴角的泪滴都停了一下,然后懵了片刻,才抬手去擦,“也对,大师姐你做了这么多你肯定也是饿了。毕竟膳房这常年做的都不是人吃的东西……一会儿起锅你先吃,我保证我只要吃一小口就行。” 那倒也不是给自己的。 苏明绣只笑,却不解释,而是盯着自己先前给出去的那道符箓,闻着两个锅里越来越香、特别馋人的味道,慢吞吞地等着。 然而香味并未能勾引到远处想要的勾引的人,反而将一些路边野狗的气息给引了过来。 “我还以为今日膳房改了性子,那位长老愿意做点儿正常人吃的东西……却原来是咱们这不假辞色的大师姐在洗手作羹汤,这是什么天仙下凡的奇迹呀?” 并非用膳时间,膳房外面的桌椅也空空如也。但门口却站着个衣着格外浮夸的人,细看下去衣领的每一道纹路都镶着金边,踏入此间时,比落在门口沉浮的日光还要明媚。 苏明绣听见声音,没想起来是谁,目光也没往那边看,反而是在旁边的颜妙妙变了神情,“二……二师姐,你怎回来了?” “嗤,自家要办修真学会,我自然要回来,否则要将这些事情交给谁呢?毕竟有的人顶着大师姐的名头,实则却被自己师父厌弃,一天天只能做些打杂的活儿。” 听她这么说,颜妙妙顿时往苏明绣的身边走了一步,神情变了又变,最终鼓起勇气脆生生地指责道:“华萱师姐,你不可以这么跟大师姐说话。” 名为华萱的女子眯了眯眼睛,下一瞬,从她的身旁脚下就有一株绿色植物破土而出,从萌芽到生长的速度都极快,转眼间就不断抽藤长叶,尔后横生鞭子般的长枝蔓,径自朝着膳房的位置而去—— “颜妙妙,又是谁准你教训我的。” 在那长条的枝蔓把颜妙妙抓走前一刻,却在半空中被截断,颜妙妙吓得还没反应过来时,苏明绣就捉着她的手腕,往她的耳边去,“少听狗叫。” 女人眼眸弯弯,像是在哄家里的小孩儿。 一点没把方才这点事情放在心上。 颜妙妙傻傻地看着她。 倒是藤蔓被削的华萱在错愕片刻,变得气急败坏起来,怒斥她:“苏明绣!” 锅里早被熄了火,只有蒸笼还在不安抖动,本来还等在旁边的女人忽然直起身,往膳房外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就勾了勾指尖,让蒸笼的笼盖上升,自有洗净的荷叶飞来,便见笼中白白胖胖的大包子排着队往荷叶上坐,等叶片团团掩盖后,又乖巧地飞到精致的食盒中。 就连旁边砂锅里的银耳莲子羹,也自己盛出去一碗,墩坐在冰纹阵法上。 这一切才刚坐好,就见膳房门口又走来一道身影,仍是红衣如火,声音因为人生地不熟的生涩而显得干硬: “请问……此时还有膳食么?” - 好不容易走出那片满是灵植、还容易触发奇怪植物攻击的地方,岁意欢艰难地问路找到菜园,交任务时发现没到这膳房的开膳时间,她脸皮薄,又不好一直在这里等,只能先问了冬藏阁的路。 谁知百花宗这些讲种植的书对她来说实在太晦涩无趣,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仍是饥肠辘辘,岁意欢在来膳房的路上发觉没几个弟子就意识到自己错过了饭点,本来想离开,却闻到很香的味道,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过来。 结果才刚走进一步,就见到一个浑身散发着灵石光芒的人周围都环着攻击类藤蔓,蔓上还生长着倒刺,气冲冲地朝着膳房后面的一道身影而去: “去死吧你!” -- 第469页 彼时苏明绣正提着食盒打算往外走,见到那些变成尖刺的绿色朝着自己汹涌而来,脚步一顿,分神想了想: 再用剑气好像不太合适。 毕竟剑宗的人在这里,若是不小心被碰上,容易有偷师其他宗门的嫌疑。自己原本的灵力似乎是属雷来着,灵力外放成雷盾倒是…… 她看上去神情空白。 连那袭击的距离都到了眼瞳能映出黑影的地步,看上去似乎全无防备。岁意欢在看到的刹那,下意识地将掌中的东西抛了出去—— 银色的弧光似乎将夜色的凉意带来了这里。 颜妙妙只觉视线里有一道流光割过,尔后那些逼近大师姐,让她都来不及提醒的藤蔓,就掉落得满地都是了。 苏明绣歪了下脑袋。 华萱已经被怒火扭曲了面庞,恶狠狠地看向旁边这人,结果发现是个全不认识的生面孔,“你是谁?竟然敢管我们宗门内部事务?” “羌山派,岁意欢。” 雕刻着潋滟湖光的银色扇子回到掌中之后,岁意欢大约知晓这人的实力如何,注意力就都放到了苏明绣掌中那个食盒里。 香味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她倒是忘了,书上除了说这些小妖性子轻佻之外,倒是有个优点,就是话本小说也喜欢写的,洗手作羹汤、处理家务的能力非常优秀。 鼻子闻到的香味告诉她,这个莲花妖做的东西非常美味。 “什么不入流的小门派,没听过。” 但岁意欢勉强收回了注意力,想到华萱刚才警告说的内容,抿了抿唇,虽不悦,却仍道,“在下并无插手贵派事务之意,只是见不得有人欺负弱小。”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来此只是问问,还有没有膳食。” 华萱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一下。 她有点不知道这个家伙说的弱小……指的是谁。 颜妙妙也安静地站在苏明绣旁边,本来要出口的“大师姐”被一股格外凝滞的气氛给压了回去,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只要不打起来就行,况且……锅里还有剩下一半好吃的。 唯有苏明绣很轻松地跟上了她的思路,笑吟吟地看向她,眼尾的泪痣在室内略显晦暗的光里,有种难言的突兀感。 随着她的笑容,不断在岁意欢眼底晃:“多谢道友,若是不嫌弃,这份膳食便拿去享用吧。” 她把食盒递了过去。 岁意欢想接过,指尖无意识地碰到苏明绣的手背—— 触手被那光滑凝脂的感觉攫取,她陡然曲了曲,挪到旁边,后来几乎是把食盒整个抱走的。 明明还没吃到,她却忍不住动了动喉咙。 将空气里浮动的那点未散的花香味也一起咽下了。 这个花妖…… 岁意欢想,果然是个会惹火的性子。 第210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6) 岁意欢直到抱着食盒离开,才发现自己好像还从来没问过这个莲花花妖的名姓,而她们分明已经见过这么多次。 回到自己在百花宗临时落脚的菡萏居,就见到几个家奴伸长脖子往她这边嗅,格外神往的模样,“小姐从哪儿得来的食物?闻起来好香!” 她在这景观荷花池边坐下,见到他们的神情,本意是想将自己得来的膳食分出去。 但在闻见那极诱人的味道,见到里面不过三五枚包子并一碟银耳羹之后,霎时打消了主意:“你们晌午前没去膳房用膳?” 听她说起“膳房”这两字,凑上来的人面色变了又变,扭曲不已,唯有领头那个叹气倒,“这膳房菜肴倒是大补,就是什么灵草炒火椒、苦叶灵果汁……放在凡间不就是那些蔬菜汁乱榨、青菜炒辣椒么,这种玩意儿谁要吃啊?” 还好这百花宗的弟子们除了种花,种菜种果子的手艺也不错,他们全靠吃灵果果腹,若是实在不行,也可以吃辟谷丹。 总之绝不折磨自己。 听他们这么说,已经捏着包子要啃的岁意欢迟疑片刻。但因实在太饿,只好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咬下去,尔后在舌尖上迸开的汁液差点将她烫着。旋即她就管不得这点痛了,因为鲜美的汤汁撩遍舌头每一寸。 太香了。 岁意欢速度飞快地连吃三个,才停下来,假装见不到家仆们要馋出口水的神情,转而问道,“能联系上爹了么?” 比起一剑四宗这些门派,羌山派的性质是以岁家为主的家族联合门派,跟十三门性质大差不离,大家都是海上讨生活的,修炼和更强的体质都只是为了家族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而已。 岁意欢的生父恰好是这一届羌山派的领头人。因为觉得九洲地大物博,岁意欢又是个女生,不忍看她以后也跟自己一同在海上讨生活,一辈子都待在船上。 所以在知道修真学会这个能够见识大门派的机会,想了个法子将她送了过来。 可是她才出门不久,就得知父亲出海时受了点小伤,需要闭关,若非此次学习机会实在不易,门里诸多长老们的孩子要么没达到标准、要么就已经结了丹,还轮不到她,她早就叫人打道回府了。 “尚未,”见到岁意欢有些愁的模样,家仆出声安慰,“小姐不必担心,有那位长老为门主护法,他此次出关必能大成。” “嗯……” 岁意欢想念完了爹,又想到冬藏阁那些冗长乏味的书,一时间再好的食欲也被搅扰,食不知味地端着银耳羹一饮而尽,将剩下的包子递给他们,“你们对这事多上点心。还有,这百花宗怕是不太平,没事多修炼,少在外头乱跑。” -- 第470页 “小姐放心,我们省得,不会给你添乱。” - 岁意欢稍微将路摸熟了些,也总算有些适应百花宗这处处春意盎然、让人眼花缭乱且香味扑鼻的地界,径自往冬藏阁去。 谁知又一次在看书时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附近的小声劝说动静。 出声的是一道细嫩如莺啼的动静:“可是这样合欢宗那些人岂不是要骑到咱们头上去?” “华萱既要包揽那些事情,自然不会落了咱们宗门的脸面,我又何必去抢她的风头?” 回答的人声线就让岁意欢熟悉很多,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哪怕隔了这么些距离,也依然让岁意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可是我看不惯嘛……那明明是宗主交给你的任务,谁都知道合欢宗那群人跟咱们不合,此次若是能杀一杀他们的风头,师兄弟们肯定都会高兴的,大师姐你怎么能做完了前面辛苦的事儿,把最后的荣耀给她?” ……大师姐? 岁意欢本来还有些困顿的目光登时清醒了很多,她还以为这女人不过是个普通的花妖,没想到在宗门里竟然地位不低。 也不对。 先前那个金闪闪的女人似乎说过,这人不受自己师父的喜欢,所以其他人才会肆无忌惮地去挑衅……难道是因为花妖的身份? 百花宗虽对精怪宽容,但到底也是正统的修真门派,哪怕能容精怪存在,但终究应该还是持着“非我族类”的心思吧。 在角落里睡觉的人胡乱猜了一堆,不知想到什么,唇角的笑意奚然。 片刻后,不堪其扰的苏明绣出来,随手将颜妙妙硬要塞给自己的那几件花里胡哨的衣裳反手塞回去,顺手还摸了摸小师妹的脑袋。 “乖,要是太闲就去给自己园里的药草浇水。” 她来冬藏阁是想查一些跟护山大阵有关的消息,顺便侥幸看看上古留下来的残卷里有没有关于魔渊、天魔等等相关的内容,没想到就被小师妹絮絮叨叨地让她去给百花宗撑门面。 ……都快灭门的门派,还有什么装逼的必要呢? “大师姐!”可是无忧无虑的小朋友并不知道这些,她的脑仁里能装的最大的矛盾就是跟合欢宗的那点不合。 若是大师姐这张脸能艳压那群成天靠着自己姿色处处勾搭修士、又看不起比自己丑的合欢宗弟子,她能高兴得多吃三碗饭。 苏明绣将颜妙妙连人带衣服挥出冬藏阁。然后就抱着自己刚找到的几枚白玉简跟残卷来到岁意欢的对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她在的。 岁意欢被迫听了一些百花宗跟合欢宗的事情,这会儿眼睛又跟猫儿似的溜圆,看上去好像想和苏明绣解释点什么,谁知这人坐下之后就闭上眼睛,见那白玉的玉简贴在额间,径自徜徉书海去了。 倒是她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冬藏阁外边也是绿荫环绕,此刻柔和的光从穹顶落下来,恰好在她们俩这方投下光晕,笼罩在里面的青衣女子,眼尾的那枚痣仿佛会在这光里闪烁。 岁意欢不自觉地又盯着对面的人看。 也许是看得太久,竟然都有些恍惚,面前莫名出现一个画面……画面里的女人垂下眼帘,不苟言笑地看她,手里却拿着一柄檀木般的戒尺。 “岁道友。”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这恍惚的画面冲破,岁意欢一抬眼,就看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玉简,扬着柳叶般的细眉,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 她瞬间收回目光,低头看着面前的书卷,后背惊出一些冷汗,以为自己刚才是无意识中了什么幻术,但是一点儿痕迹没找到,况且…… 这冬藏阁里面禁止打斗,保护的禁制处处都是。于是只能压低声音,用那刚醒的、还带着点喑哑的嗓音问苏明绣: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明绣没想到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看半天,就为了吐出这么一句,一时间觉出几分好笑来。 真论她和岁意欢的初见,上一回的时间线里,她们该在学会开的第一堂课才碰面。 确切点说,是岁意欢作为迟到生,必须接受惩戒。而她作为执行者,拿着戒尺跟她重复这百花宗学会的规矩。 但现在么…… 苏明绣单手支着下巴,唇角浅笑不散,“岁道友,九洲很多年不用这句话跟人搭讪了。” 被她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却深不见底的黑眸盯着,岁意欢听懂其中意思,脸色陡然涨红,“我、我并非搭讪……” 可她又说不出来更多的,只好埋头认真盯书,好像这样就能消解自己面上的羞赧。 九洲用玉简记事还没推行多少年,而且初上大道的修士意识并不强,想要进入玉简学习实在不简单。故而九洲许多基础的书籍还是以书卷形式留存。 苏明绣却像是学着她一样,在她避之不及之后,堂而皇之地看她,视线热度让岁意欢如坐针毡,恼羞成怒、将要让这莲花妖不许再这么无礼时,忽然又听对方好声好气地开口:“这一章讲的是如何防止灵壤长杂草,从我进冬藏阁至今,未见道友翻下一页,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岁意欢:“……” 什么羞赧、恼怒,此刻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学渣破碎的自尊 她瞬间翻了下一页,冷硬地应,“没有!” -- 第471页 苏明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片刻后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继续拿下一份玉简贴额头,在学海里遨游。 这次确实找到了跟护山大阵有关的东西。只不过阵法过于复杂,哪怕苏明绣对此道并不生疏,也耗费了很多的精神用来记阵法的走势,等她从这枚玉简中出来,发觉对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书上睡着了。 盯着那人熟睡的面庞,苏明绣不自觉又露出了笑意。 ——书都拿倒了,还在这里装。 但想到小朋友方才的反应,怕是说出这个真相,能把人气得跑出去。 苏明绣本想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到岁意欢的身上,想到修士们的敏锐,最终只是抬手将自己面前的残卷无声挥到对方的头顶上空,悬浮着挡住了上方碎星般落下来的光。 - 岁意欢睡醒时就意识到糟糕了。 她心虚地偷偷睁开眼睛,想看对面的人反应,却见对方仍然是那副贴着玉简入定的姿态。 于是大松一口气,起身溜之大吉,借着腹中饥饿的理由,往膳房去。 正是开餐时间,岁意欢想到自己中午吃的包子跟银耳羹,觉得所谓的黑暗料理不过是手下人运气不好,只要够仔细,肯定能找到好吃的! 一刻钟后。 她看着寥寥无人的膳房,依次认真地看过了晚膳的餐牌,见到里面端出来的那些颜色诡异的餐,站在桌前,一时无言。 来膳房帮忙的外门弟子难得劝道,“在学会开课期间,弟子们都只能在膳房用膳,禁止下山,趁着今天还没开始,你快下山去百味楼尝点好的吧,不必这么急着来受罪。” 他好像在劝她不用着急投胎。 岁意欢沉默片刻,用一种认真探究的语气,跟对方讨论,“道友,我未时一刻来时,还尝过膳房的灵兽肉包,味道确实不错,在下并无更多要求,只要能把那道——” “未时?膳房午膳不到午时就不供应了,道友吃的什么肉包,当是其余弟子自己借着膳房地界打牙祭。” “呃……”这次岁意欢彻底沉默了。 因为实在没勇气品尝这些稀奇古怪的药膳,最终她还是听着腹里的空鸣声走出了膳房,想到自己在冬藏阁的丢人表现,岁意欢转道去了灵园。 她决定先认一下那些先前被自己弄倒的灵植都分别是什么表现,该如何救,再回到冬藏阁按图索骥,找应对法子。 因为有苏明绣给的符箓,这次她进出不会被当作未知气息闯入。岁意欢凭着记忆找上回被自己波及的那些地方,结果发现除了那株追着人咬的食人花将一些胆小的灵植吓得有些蔫巴之外,剩下的先前看着凄惨,这会儿都好好地待回了土里。 岁意欢不解地蹲在地上看了半晌,恰好碰上来给自己灵园看顾的弟子,双方都吓了一跳。 片刻后。 “就是你吓得我的千年灵参断了三根须?你可知它这一根须值多少钱——好的,谢谢惠顾,只是下回要是再来,记得行动小心些。” 抱着一小袋上品灵石的百花宗弟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跟岁意欢说话的态度和善了许多。 尤其在知道她能进出这里的身份是苏明绣给的之后,甚至还乐于给她解答诸多的疑惑。 “哦你说的那是三师姐园子里的绛幽草……无妨,此草珍贵且胆小,有事就会塑造出自己的死亡幻象,实则躲进地底,等平安无事再出来。” “生长于此处的灵植虽灵智未开,却已经有了保命的本能,或断尾求生、或是反击,轻易不会受到伤害。 譬如二师姐园子里有一株食人花,那更是凶残,一旦发现闯入者。无论什么身份,都要追杀出她的地界。” ……原来那棵追着她跑的食人花主人,是她见过的啊。 岁意欢在这个弟子的帮助下,耗费了小半个时辰将那些被吓蔫巴的灵植都用灵力输入成原本的模样,然后又一一给其他的园子主人也留下赔偿,她发现这活儿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简单些。 现在就除了最后那个生长凡花的小园子。 跟着她的弟子看见外面漂浮的标志亮起,本来还想跟她仔细说说苏明绣园子里的花,见到这标志发亮,便停在面前,“咦?大师姐既在,倒也不用我班门弄斧了。即便她是雷灵力,与木灵力相克,但论起对这些凡间花草的照顾,宗门还没人能出其右。” - 苏明绣发现自己的小花园底下正好有一处护山大阵对应的灵脉。 她想试着看看自己能否修复这实则形同虚设的护山大阵,以免在之后魔族入侵时,百花宗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阵法运转的规则格外奇怪,并非停滞不动,反而是逆向的运行,既不起保护作用、也不能防御,但是……想阻止时竟然存在攻击性? 她半跪在那玫瑰花丛旁边,在指尖被割伤的第一时间收回了手,动作快到后知后觉才有血滴溢出指腹。 饶是如此,恐怕她方才的鲁莽也惊动了背后的人。 苏明绣垂着指尖,思索片刻,又兀自笑出来。惊动又怎么样?这九洲如今难道还有她需要惧怕的人吗? “你……”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花园的岁意欢见到她就在这片倒伏的玫瑰花丛边,以为这人是等不及想要自己将这片玫瑰花丛打理好。但是……这小花妖到底是多弱,竟然会被凡花给割了手? -- 第472页 难怪那个嚣张的二师姐看她不顺眼。 见到那格外锐利的玫瑰茎叶上的荆棘,岁意欢快步过去,将自己身上的手帕递给苏明绣的同时,出声道:“还是我来吧,我既答应你会将这灵园恢复如初,就绝不会食言。” 嗯? 苏明绣侧过头去,见到岁意欢诚恳的表情,还有她递到跟前的手帕,安静几许,意识到她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但是有人帮忙,自己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接过这玫红色的手帕,按住自己的伤口,在旁边看岁意欢的动作,见到她还算利落地将部分彻底断了茎干的花枝折下,然后又特意拿出一枚刻着木灵纹的石头,催动其中灵力,让剩下的都生长,看得极有意思。 “这是谁教你的?” “方才在外面碰见的一个你们宗门师弟。” 苏明绣得了答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是背对着她,还在看这片玫瑰生长的岁意欢并不知道,只是忽然出声问,“旁人得了灵壤,种的要么是价值千金的药材,要么是外面难见的天生灵草,怎么只你拿来种凡花?” “它们不好看?” 岁意欢回头,用那种不明白的目光同苏明绣对视片刻,尔后应:“好看是好看……” 随后就没了声儿。 安静的园子里,只有淡淡的风从河面上吹来,就在岁意欢以为自己不会得到这一时好奇的答案时,忽听那人在附近慢慢道:“凡花自有凡花的价值,种下它们的人,是想告诉自己,并非要长成多么珍贵的天生灵草,可以是普通的玫瑰,也可以是睡莲、是向日葵,乐意的话,只做无名小花,也是极好的。” 曾经的苏明绣因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得不到师父的喜爱,一度怀疑自己在宗门的价值,是后来下了山,见过这尘世,才渐渐看开的。 所以将凡间春色带来了这里,时时提醒自己,不要陷入虚妄执念里,要注重自己的价值。 后来这满园的春色也回报了她。 忽然间,从岁意欢跟前的玫瑰花丛,一簇深红的花中精粹飞向半空,四面八方,月季、睡莲、雏菊…… 无数她叫得出口的、认不出来的花朵都凝聚出各式各样的精粹,最终在半空中却化作一片纯净的六边形雪花,随着月光落下,折射出不同的光芒。 那六边形的雪花一分为二,一大一小串联,变成一枚耳坠的形状,飞到了岁意欢的面前。 “这玫瑰丛是我在园中最先种下的,后来长出了一朵独一无二的玫瑰——” 施法的人笑眯眯的,带着一贯慵懒的语调,像是开玩笑地说道:“如今你也在这里播种一次,为免道友等回报等得太辛苦,我便先赠你一园春色。此后九洲四海,无论道友在哪里,只要想看春色,便可自取之。” 这耳坠凝聚的花之精粹,能让岁意欢哪怕在北地隆冬,也见到最漂亮的春景。 第211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7) 那方凝聚了这满园春花精粹的雪花状耳坠就浮在岁意欢的面前,她注视着这一大一小被串联的雪花,刹那间就被雪花花瓣折射的月光晃了眼睛—— 随后她就见到一片火光缭绕此处,与她而今所处春暖花开的景致全然不同,所见繁花皆付之一炬。 而这个莲花妖站在花海中央,衣袖破碎,唇边还有鲜血痕迹,却并没有出手救下任何一朵,只静静看着一切燃烧,眼中虚无一片,不知在想什么。 糟糕。 又是幻境! 岁意欢右手指尖蜷紧,指甲陷入掌心,却还没来得及制造出痛觉,就已经回到了这和煦月光下的花园。 她定了定神,眼眸里带着明显的戒备,看着苏明绣的方向,不自觉抿了抿唇。 “道友……不喜欢这礼物?” 苏明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摆出这幅极其防备的样子,少见的,眼中出现几许困惑。 “你我非亲非故,无功不受禄,你为何要送我这个?” 听她这般问,苏明绣想到不久后会被魔族大军肆虐的百花宗,目光变淡了许多,掠过周围这繁花盛景,淡淡地说道,“只不过是想着在它们消失之前,能够尽量将这些美好留住。” 虽然不知道岁意欢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礼物,但苏明绣并不想强迫她收下,说完这句之后,很快就伸出手去,作势要将那枚悬浮在半空中的雪花耳坠给湮灭:“罢了……此事是我唐突。” 明明之前还在介意那奇怪的幻境景象。可是此刻见到那片雪花要在苏明绣的灵力里破碎,岁意欢突然感觉自己胸口处一窒,泛起难言的疼痛。在这古怪的感觉里,她凭本能地阻止:“不要!” 掌心在苏明绣的灵力之前,将那枚雪花耳坠牢牢地握在手中。 好在苏明绣没用几分力道,也很及时地将已经凝聚的灵力挥散开,才没在岁意欢鲁莽的保护动作里,打伤她的手背。 仿佛看懂了她的不解,岁意欢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把这耳坠给留住。 甚至她还想起来,从踏进这个小花园的第一回 开始,自己就感觉出一股难得的惬意…… 和无法描述的悲伤,明明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好像这样的宁静祥和,如梦境一般脆弱不堪,美丽易碎。 ——仿佛她曾经千方百计,想要留存住。 “你这个……你送人礼物怎如此霸道?”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中幻境的后遗症时,岁意欢握着那枚棱角分明的雪花,很不高兴地望向苏明绣。 -- 第473页 重逢以来在天道紧盯下格外收敛、几乎不敢暴露本性的苏明绣陡然听见“霸道”一词,挑了下自己的眉头。 她总觉得……自己不是很能琢磨透岁意欢此刻的想法。 但看她改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肯再将耳坠交出来,苏明绣只能随她去,甚至默认了她对自己的指控,只算了算时辰,随口又问一句,“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岁意欢:“?” 她跟不上这只花妖的思路,茫然地抬眼看了眼头顶的月色。旋即想到傍晚时去膳房看到的那些菜肴,登时面如菜色,疯狂摇头。 苏明绣仿佛能看透她的想法,含笑补充一句:“非膳房所出,味道大约同先前我给你的那个食盒里差不多,这样也不考虑尝尝么?” 摇头的人忽而像是中了定身咒。 在矜持和诚实之间左右摇摆。 好不容易要做决定,却见这小花园的主人身影已经踏出花丛,岁意欢连忙跟了两步,才随苏明绣走出灵园,结果前路芬芳小道旁,就见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 在前面那人穿着玄色劲装,衣领和袖口都有剑宗宗徽,而后面那位…… 即便没有宗门标志,光从手腕、脚腕上夸张的铃铛,以及那和周围自然花香截然不同的香味,就知道这位定是合欢宗的弟子。 很巧。 走在前面的苏明绣在看到这两人的时候也想掉头,可惜对面有个练剑的眼神不错,在她转身之前就及时开口叫住了她:“苏道友。” 萧星玮开口的时候,就在他旁边的合欢宗弟子神情格外难看。但总归是在别人的地界,终于还是低声喊出她的名字,“苏明绣。” 但眼神里却写满了“你可别多管闲事”。 ……苏明绣? 岁意欢听着这个名字,愈发觉得跟百花宗很相称,眸光盯着脚下的草丛,分神思索明绣这发音究竟是哪二字。 但同时被三人关注的那位主角却仿佛没有看到萧星玮的眼神,也没管那个合欢宗的人,只是格外冷淡地走到两人跟前,“借过。” 萧星玮站着没动,合欢宗那位更是神情难看,最后还得是这个剑宗魁首开口打破了诡异的气氛,“苏道友,如今学会未开,我等初来乍到,不知百花宗规矩,如今忘了如何回到落脚小院,还望道友能施出援手。” “没空。” 苏明绣并不相信他的话。 一来,早在这些弟子被领进来时,百花宗就说过规矩、亦给他们划定过能去和不能去的地界。 即便真有人记不住,随身发的临时腰牌也能起指路作用。 二来,她很烦这个被天道选定的主角,不想跟对方产生什么纠缠。 可惜,命运不由人。 先前在她和岁意欢接触时没出来的家伙,这会儿见到萧星玮,就又忙不迭地出来恶心人了:“别忘了我给你的任务,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拒绝萧星玮的要求。” “原来百花宗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难怪是四宗门中最没落的那个,要我看,既不想办这学会,不如早早将这机会拱手让人,吃不下的东西硬要往自己怀里扒拉,吃相未免太难看。” 那个合欢宗的女子又往萧星玮身边靠近稍许,声音是捏出来的矫揉造作,讽刺人的时候却非常尖酸。 连本来不想掺合的岁意欢都皱起了眉头。 忽然间—— 旁边一株能笼罩这小道、此刻垂着茂盛枝条的柳树细枝,毫无征兆地朝着那合欢宗人抽去,一击直接将对方身上佩戴的护身法宝罩子敲碎,女人只来得及闭上眼惊叫一声,以为那枝条要落在自己脸上。 “啊!” 可是唯有清风拂过,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方才柳树突然的发难,仿佛只是对她不敬百花宗的惩罚。还是就在她旁边的萧星玮召出了自己的太阿剑,警觉看向周围的同时,抬手护了她一下,“宣道友。” 姓氏一出口,苏明绣总算想起来这个合欢宗弟子的名姓,宣婵,是合欢宗这一代弟子的领头人,同样,也是萧星玮的迷恋者之一。 修道天赋异禀的男主角,对其他姑娘充满恶意的女配角,还有这些苦大仇深、一看马上就要虐身虐心的剧本,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些降智故事里的一员,苏明绣心中就升起对天道无边的反胃。 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此刻也只是侧身朝着岁意欢伸出手去,“走。” 就在此时。 被萧星玮护在怀中的宣婵想到自己方才险些被那柳树毁容的恐惧,见到苏明绣仍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一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铃铛,将出宗门前师父放在其中一道元婴灵力朝着苏明绣释放出去! “小心!” “宣婵!” 看到这攻击的岁意欢只来得及睁大眼睛,本能握住了刚朝苏明绣伸出去的手。 而反应比她快一些的萧星玮虽然能看清楚这元婴灵力的轨迹,却根本力不能及,只能对忽然下杀手的宣婵重喝一声。 找死。 苏明绣直面这灵力虚影的杀意,刚想应对,忽然听见地动山摇的动静,她目光里凝聚的杀气一顿,想起来百花宗的护山大阵走势就在附近,现在护山大阵本就不正常,再受到这股元婴灵力冲击,恐怕是…… -- 第474页 “住手!”在灵力即将击中苏明绣前夕,天道却格外惊恐地叫住她,“你不是不想当女主角了吗!我许你自由,但你别拦我的道,萧星玮既被我选做主角,他也要有女主相配,这宣婵就是我给他定下的新女主!” 【你要是不想岁意欢被我选中,就放她一次!】 凝聚在袖中的雷灵力散去,苏明绣由着自己的身躯在小道裂开的缝隙里坠落,恰好错过那道击中自己的灵力。 黑雾笼罩、见不到底的缝隙悬崖,将山路小道上的所有人都笼了进去。 而率先坠落的苏明绣看着上方慌乱不已的岁意欢,终于还是没忍住,将灵力汇聚成绳,绕在对方腰间,将对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护着。 同时,她见到萧星玮的太阿剑闪烁着红光,对方应该忙着去接宣婵了。 - 无尽的下落中,苏明绣释放出灵力去探测周围的环境,还不忘跟天道沟通:“留她性命不在我们之前的交换条件里,既要保她,你也得拿出点交换的诚意来。” 【……】 虽然明知道她是在勒索,但天道也心知接下来要想自己选中的天之骄子继续存在,就必须借助苏明绣的力量,于是它飞快说道:“此处地下正是护山大阵的中心,是被叶清柏改过的阵眼,应当是你之前的行为让她察觉到不对,又有宣婵的那元婴一击让叶清柏盯上了,她现在想把入侵者拉入阵底当养料。” 【你绝不能让我的男女主角落入这其中!斜下方五百米处有一山洞,通往百花宗后山祖师沉睡处。】 几乎就在天道的声音刚落下,苏明绣就已经抱着人轻巧地在半空中转了个身,灵力还没铺设出去,怀里的人掌中的银扇就插-入峭壁,同时反手环住她的腰。 “你这花妖……” 岁意欢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会掉向苏明绣的方向。但这不妨碍她这会儿皱着眉头教训对方,“这般危险的时刻,你不自己跑就算了,我同你非亲非故,你何必让自己给我垫背?” 苏明绣:“?” 她一时间怔愣。 没想好自己是先问问岁意欢“花妖”是什么意思,还是先跟她解释,自己方才并不是想给她垫背。 但眼见对方插-入峭壁的银扇法器因为承担了两人的重量,岌岌可危地弯曲了起来,她便语速飞快地说道,“我好像看到个山洞,要不我先跳过去探探路,然后你再过来?” 啊? 想到她刚才在那合欢宗的攻击下死里逃生,现在又差点摔得粉身碎骨,岁意欢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去探路。但还没来得及拒绝,对方就轻松掰开了她的指头,身躯自由下坠。 “喂!” 岁意欢的声音向下方传去,带着说不出的焦急。苏明绣自然听见了,但她刚落入山洞,就发现此处盘踞着毒蛇,像是个蛇窟,好在她是雷灵力,释放出去电晕了所有,因不知道岁意欢究竟怕不怕蛇。 所以让对方跳下来的时候,她接住人之后不肯放,预备就这么抱着人往前走。 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像是被藤蔓紧锁,根本不能跳下去的红衣修士瞬间脸色在黑暗中变得跟衣裳一样,攀着苏明绣的肩膀努力想下去,“你……你松手!” 这轻浮的花妖! 她就知道这些精怪都是浪荡子!亏她之前还被苏明绣的冷淡外表给骗了! “岁道友确定么?这洞中残余处处是枯骨,约莫是我百花宗的前辈们曾在此处修行,道友人生地不熟,可会释放神识?否则怕是会无意间冒犯前辈。” 仗着对方是讲礼貌的小孩儿,苏明绣惦念她身上的味道,抱着温香软玉,还一本正经信口开河。 怀里的人果然沉默了,甚至都不敢太用力挣扎,生怕自己刚落地就踩碎哪位前辈的头盖骨,要被百花宗治不敬之罪。 可她生平都没跟除了娘亲之外的人如此亲近,还是被这种“公主抱”的姿势,闻见对方身上被那些凡花沾染的香味,她能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的温度更甚。 “苏道友……总是习惯这般与人亲近么?” 察觉到自己此刻的想法无端端的危险,索性这山洞里漆黑一片,岁意欢以为对方也不会神识外放,只是熟悉地形,所以开始胡乱转移话题。 苏明绣抱着她往山洞的深处走,身上释放的气息将山洞里栖息的蝙蝠吓得挂在岩壁上一动不敢动,她分神垂眸看下去,见到岁意欢番茄色的面庞和领口肌肤,眼底笑意更深。 但得了好处,自然也有煎熬的地方。 难得纯情的对象……此刻就在嘴边,却不能吃掉。 她只能凭着记忆往前走,同时随口应道,“并非如此。” 哦。 岁意欢了然,旋即又觉得应当是自己想多了,也许苏明绣并不是轻浮,这两次的唐突,都只是为了救自己而已——她实在不应该得了便宜还卖乖。 【打扰一下】天道木然地在苏明绣的耳边说道:“请问我伟大的前女主,什么时候还能想起来现在的男女主还在危机四伏的山洞外面呢?” 彼时苏明绣正穿过这漫长的山洞要往百花宗后山去,想到曾经无意掉落其中获得的某种机缘,她随意掐了个决往外丢,散漫地应:“放心,死不了。” - 初次御剑带人的萧星玮跌跌撞撞在半空。因为地底奇怪的吸引力,他觉得自己这次御剑的灵力消耗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 第475页 所幸在他即将无法保住宣婵的时候,对方敏锐发现了一个带着百花宗可入标志的山洞口,飞剑摇摇晃晃地坠落。 惊魂不定的宣婵刚落地,还没来得及抱怨百花宗这个鬼地方,就再次惊呼出声:“啊!” “萧哥哥,我的脚踝好痛……我好像被什么给咬了。”宣婵摔倒在地,不知摸到什么,又惊叫出声,让本来还想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救下苏明绣的男人顿时一愣,等到剑气剑光照明,见到满地的毒蛇之后,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一刻钟后。 清理了毒蛇的萧星玮警惕地抱着剑看向山洞深处,想要带着宣婵离开此地,可本来靠在旁边休息的人却红着脸、呼吸也格外重地看着他,眼睛里冒出水光,痛苦地看着他:“萧、萧哥哥,我好热啊,我感觉要被烫死了……” 就在他二人陷入蛇毒危机时,苏明绣抱着岁意欢走到山洞的出口,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凉香。 岁意欢只觉得自己顿时神清气爽,连晚上经历的这些惊险都被抚平,整个人好像都被泡在充满灵气的玉液中,疲劳、不快、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心境格外平和。 “是净境草。” 悦耳的声音流入耳中之后,岁意欢发现对方总算将自己放下。尔后,青衣女修走到角落里一处散发着晶莹流光的地方半蹲下,观察着那株碧绿的、叶片如青玉的灵草。 这种草一千年才结一次果,结果前就会本能察觉到危机,释放出幻境将周围觊觎的人和兽都永远困在其中,叶片散发的香味能够制造出幻觉。 但结的果实却是最好的解药,一旦吃下,从此免疫所有幻境,不受这些虚假的困扰,且心境澄澈通明。 上一世,这是苏明绣在门派即将覆灭时,最后躲藏在宗门后山,无意间找到的。 也就是凭借这个净境果的果实,她才能不论身处什么险境都坚守本心,走过所有蹉跎,也不曾入魔。 岁意欢听见这个,只觉得耳熟。因为她常年生活在海外,对海上的东西可以如数家珍。 但这陆地上的天才地宝,就有些不行了。所以半晌也没想起来是什么,只警惕地拉了拉苏明绣的衣袖:“一般宝物旁边都有天生灵兽看守,咱们要小心些。” 苏明绣没说看守这株草药的灵兽早就陷入无法清醒的梦境,只是在这幽光里,笑眯眯地侧头问她,“你可知这草的果实有何特点?” “不知。” 在她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天道及时警告,“你既非主角!便不可夺主角的机缘!这果子你必须留给萧星玮。” 听见它这般开口,苏明绣眉头又动了一下。 ——她的东西,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当主角可不能太贪心,何况,萧星玮已经有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最好机缘,何必掠尽天下气运呢?”她意味深长地回。 天道:“什么最好机缘?” 【我啊,我这么厉害的人,给他当辅助外挂,从此这九洲四海,谁还能伤得了他一分一毫呢。】 苏明绣的阴阳怪气将天道给噎住的同时,飞快地伸手将那枚净境果给摘了下来,碧绿通透、如水滴般苍翠的果实看着就味道不错,她便对岁意欢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又像是自言自语:“听说特别甜,我来尝尝。” 想到这莲花妖总被人言语欺辱、甚至动手欺负都不敢还手还口的样子,岁意欢特别怀疑她的判断力,尤其是听到她这么不靠谱的对天才地宝的形容,下意识地想要对方稳重些:“等等!” 再怎么说,也要查过宗门典籍再看看,听说很多的宝物和毒物都长得特别诱人,万一这个就是毒物呢! 她慌乱地凑过来,唇瓣微张,凑近苏明绣想要让她谨慎些,谁知本来作势要将果子放进唇间的人忽然转了下手腕,将这枚碧绿的果实抵入她唇间。 冷不防说完话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刚想把果实吐出去,就发觉这灵物入口就化作微凉甘甜,如夏日冷饮,融化在口中,直接浸入喉咙,落入腹中。 尔后,她只觉浑身通透清凉,但丹田却是暖融融的,而原本定在筑基大圆满的境界,也松动了一丝。 是灵物。 从灵台到筋脉,每一寸的反应都在最直观地告诉她方才吃了什么好东西。 而青衣女修仍半蹲在那草旁,嘴角噙着笑意,将眼尾的那颗小痣映衬得仿佛也会闪烁,“如何?这夜宵味道还不错吧?” 岁意欢:“……” 她瞪圆了眼睛,不知道苏明绣为什么能这样自然地将此等机缘随手塞进自己嘴里,还用这种开玩笑的语气问她味道怎么样。 这!这能是夜宵吗! “你……简直胡闹。” 听见她这般说,半蹲在地上的修士起身,因这山洞狭窄,堪堪容两人通过,此刻苏明绣一凑去,岁意欢想退,后腰就已经被抵在冰冷的山壁上了。 而朝着她靠近的“莲花妖”仿佛不知这点,鼻尖几乎抵着她的唇珠,说话时的湿热气息都落在她的脖颈上。轻嗅了一下,苏明绣确认地问:“难道不甜吗?” “还是说,你想骗我也尝尝?” 第212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8) 岁意欢不知道这个莲花妖为什么总能在靠近自己的时候表现出这种轻浮的举止。而她每次想指控这点时,却每每错过最佳时机。 -- 第476页 眼下也是如此。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女人已经撤离,重新让这阴冷、潮湿的山洞空气在两人间蔓延。 而她顺着对方的神色看去,见到苏明绣望着山洞出口的方向陷入沉思。 “山洞那头,有什么吗?” 努力压下自己此刻被挑动的情绪,岁意欢仍记得她们是无意间从百花宗的地界落到此处的,所以很认真地询问苏明绣。 “是后山。” 苏明绣寥寥几句同她说了百花宗后山所在,明明每一个字都透露了百花宗这片圣地旁人不可擅入的规矩。 但她望向那边的眼神却不是这么想的,每分每秒都写满了要在违法边缘大鹏展翅的跃跃欲试。 自从提前来到这百花宗参加这修真学会。但眼下学会的课程一次未上,岁意欢却从旁侧知晓这偌大宗门的许多密辛,而且……处处都还透露着诡异,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你想去探究后山的秘密,请记得带上男主角。”天道只如此吩咐。 然而苏明绣的神识探测出去,想要看看萧星玮是否已经平安进入山洞的时候,却发现了他和宣婵几乎纠缠在一起的身影,而且看情况,好像还是宣婵状态不太对劲,所以主动攀上他。 猝不及防快要看到动作片前奏的苏明绣:“……” 如果这只是在看话本,或许她能理解男女主角在危急关头前一发入魂的氛围,可惜现在自己作配,而且有火烧眉毛的事情在前面,苏明绣面沉如水,很想把这两个旁若无人在山洞里要上演a-vi动作片的人丢出去喂阵。 猜到宣婵多半是被洞中的毒蛇咬了,苏明绣难得分出一缕神识去辨识周围的毒蛇,随后挑中那条能散播情毒的类型,凭空捏起,朝着这纠缠的两人丢了过去。 “什么东西!” 宣婵的惊呼已经快要让萧星玮听习惯了,他习惯地反手用剑一挑,发现那条颜色艳丽、通体花斑的红蛇。 顿时想到了什么,勾着它到宣婵的眼前,“方才咬你的可是这条蛇?” “不、不知道……我没看清,这山洞太黑了。” 何况,就算看清楚了,宣婵也不会承认。毕竟她是合欢宗的人,宗门里最好的修炼法诀总逃不过双修,能够跟萧星玮这个新一代剑宗弟子魁首交-合,于她的修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萧星玮同样知晓这点,他现在才刚筑基,境界算不得什么,如此轻易丢了元阳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剖出蛇丹,动作堪称粗鲁地塞进了她的嘴里,嘴上说着“得罪了”,实际却捏着宣婵的下巴,确定她能将这蛇丹完全吞下。 先前是情急,加上宣婵症状来得突然,他一时间乱了方寸,现在被这毒蛇提醒,萧星玮不介意将周围的毒蛇蛇丹都为她取来。 - 见苏明绣只抱着手臂站在原地,因她将那净境草剩余的部分也连根拔起收入芥子袋,山洞重新黑下来,没有夜明珠照亮,周围漆黑一片,岁意欢原本还戒备着,而今发现没有任何危险,只好再次出声:“苏道友……为何一直停在此处?” “等人。” 苏明绣听见山洞回响自己的声音,侧过头才发现方才因为注意神识的动静,忘了给岁意欢照明。 于是凝聚了一团灵力在掌心,如漆黑夜空的闪电,甚至还散发出轻微的滋滋电光。 “你是雷灵力?”岁意欢想到刚才那两个人,顿时知道苏明绣在等谁,所以干脆换了个话题。 “嗯。” 短促的应答过后,苏明绣侧目而视,发现小姑娘的神情很有些古怪,只得接道,“怎么?” “没……” 岁意欢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书上记载,这些山间草木精怪,多是木灵力,因为蕴藏的生机旺盛…… 但苏明绣一个莲花妖,竟然是雷灵力,九洲之大,果然什么特例都有。 有她这个反应在前,苏明绣忽然想起来之前坠在峭壁上时,岁意欢脱口而出的“花妖”二字,那时她没空问,现在倒是可以好好—— “苏道友!你们没事就好,我方才还担心你仍在外头碰到危险,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萧星玮的声音远远传来。 显然是看到了苏明绣的灵力。 好好的探究机会被打断,苏明绣面上的温和收敛,恢复那副古井无波、懒得搭理人的样子,恹恹地丢下“不知”二字,转身就想继续走。 岁意欢见她无缝切换神情,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滋味,无端端觉得……苏明绣好像只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过那些恶劣的模样。 独一无二,最是打动女人心。 一行四人各怀心思地朝着山洞的另一端走去,宣婵有之前陡下杀手的前科在,发现苏明绣命大没死,总算想起来这是在对方的宗门,不敢再造次,只是粘着萧星玮,一会儿说脚疼,一会儿说感觉周围很危险自己害怕,仿佛凡间弱女子来到此处那般脆弱,逼得萧星玮只能去背她。 直到踏出山洞,见到天边月华。 前方却生长着妖异的曼珠沙华,红的、黄的、白的摇曳半边山头,与天际的纯洁皎月相比,让人心中生出不可名状的恐怖来。 苏明绣拖长的语调,更在这寂静山岭的附近增添了点气氛,“想起来了,此处是我宗门后山,陨落的前辈大能们安息之处,是百花宗禁地。” -- 第477页 岁意欢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出声拆穿她早知山洞出口的事情,安静地听她给另外两人说明状况。 “对了,宗门弟子未经允许擅入此地,以惊扰先人的罪过论,当处以鞭刑二百——” 苏明绣觑着宣婵躲在萧星玮身后阴影里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补充,“学会弟子在宗门修习期间,与内门弟子一视同仁。” 话音落下,萧星玮立刻开口道,“苏道友放心,今夜之事,并非我等有意唐突,只要能平安踏出此地,我不会对旁人提起。” 岁意欢眨了下眼睛,跟着应道,“我也是。” 他们谁都不是老实请罚的人,哪怕修真者有灵力护体,也不想白白挨这二百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宣婵的身上,她愤愤地咬着唇,“怎么?难道我就会当那个告状的人吗?我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 苏明绣眼神一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乎想要辩驳她什么。但没等到开口,旁边的岁意欢却接道:“谁知道啊,世上多得是喜欢做那些损人不利己事情的人。除非你发心魔誓,不在任何情况下透露关于今夜的一分一毫,否则我不信你。” “我为何要你信,你算什么东西?” 宣婵对她怒目而视,还没等骄纵地开口说些什么,忽觉脚下一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侧面栽倒,啃了一嘴的泥土青草。 但想到前面那些传言在死人白骨上生长的尸花,心中满是晦气,呸呸呸吐完泥不够,委屈地哭了出来,要萧星玮给自己做主,大骂苏明绣暗算自己。 萧星玮受够了她的吵闹,何况今晚横生这些枝节全因她而起,于是抱着剑看天看地,不再看她。 岁意欢站在苏明绣旁边,将方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面露不屑,“明明就是你自己没站稳……我看既然宣道友如此遵守规矩,出去肯定要向百花宗自请惩罚的,想必正气凌然感动天道,不必苏道友带路,她也能平安出去的。” 一番连损带讽下来,宣婵没了萧星玮撑腰,最后只能含泪发誓,才看到一直在原地没动弹的苏明绣朝着前方迈出尊步。 她几乎恨得咬碎了牙。 - 说是前辈的陨落地,其实也是无数的坟冢,阴气极重。光凭他们几个金丹都没有的小辈结伴在其中行走,难免让人心下惶惶,尤其是发现此地寂静到极点,到了后来,就连宣婵都不敢再开口缠着萧星玮,只是恨不能黏在他身上,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苏明绣牵着岁意欢的手,美其名曰为避免有阵法,不想大家走散。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岁意欢没有挣脱的理由,只好朝着另外两人的方向看,谁知就被对方拉得更近,“萧道友是剑宗得意门生,不至于连跟人都跟丢。” 所以堂而皇之牵手的,还是只有她们俩。 直到青衣女修陡然停下脚步—— 在她的前方,有一处深坑,土都被刨到了旁边,肆意生长的曼珠沙华落倒在旁边。 宣婵望了一眼,浑身都开始颤抖,“这……这是……” 诈尸? 还是有人来挖了坟? 看苏明绣还要往前,这次一直乖乖任她领路的岁意欢却反手将她拉到身后,“小心些!贵宗规矩森严,想来也不是这般不敬前辈的地方,禁地如此,多半有未知危险,你别总是以身犯险。” 其实她刚才就想说了,苏明绣不要总是这样好脾气地由人欺负,那合欢宗的人都明里暗里想对她动手多少次了,她居然都没想过还手! 而且…… 为何总是这般直面危险,好像不管前路多么艰险,都注定只能自己面对的样子。 明明……自己还在这里呢,实力再如何不济,也不会给这小花妖拖后腿的。 “不危险——” 苏明绣神情缓和地看着她,月光下,眼眸里像是装着流银,连带着眼尾的小痣都有流光笼罩,面庞轮廓的阴影峰峦极其引人注目。“坟冢已空,也无阵法痕迹,起码这下方是没有危险的。” 顿了顿,她语调里掺上了几分笑,认真问道,“再说,若是真有危险,岁道友肯定会保护我的吧?” “当然。”岁意欢毫不犹豫地应下。 毕竟不论是出于还人情的角度,还是锄强扶弱的正派宗旨,她都不会眼睁睁看到苏明绣陷入危险的。 但她这么应下之后,岁意欢就见到这个青衣女修笑得更好看了,分明置身这妖异花海中,却像是洒满了凡间花草的种子,她在哪儿笑,哪儿便是四季。 ——只见方才还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的红衣女修,霎时间就在她这般笑吟吟的注视下红了耳朵,视线都不知该往哪儿搁,局促地左右游移起来,却自己都没发现这般表现。 旁边站着等苏明绣探究出这空坟真相的萧星玮和宣婵二人:“……” 好奇怪。 他们明明站在路边,却感觉突然被哪里冒出来的狗踢了一脚。 第213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9) 看见坑底的土壤像是深渊那般,浸润土地的每一寸纹理,苏明绣刚刚跳下去,附身用指尖捻起一些,才弄明白这些是什么—— 魔气。 自从一剑四宗十三门的名气在九洲打响,世间所有魔族皆被驱赶到南域海之角边缘以外,单独辟成一界,再不与九洲居民有接触。 -- 第478页 而今数万年过去,谁也不知道魔族究竟发展到何种程度……况且,百花宗的后山,为什么会有魔气? 【天道,该来点作用了。】 即便在上一世,苏明绣也没能探究出她的师父为什么会跟魔扯上关系。 而且其实后期魔族从封印之地闯出,在九洲肆虐时,天魔并没有再出现,传闻是因为人魔的现世让魔渊内部陷入内乱,直到后来…… 记忆到这里就断片了,约莫是太多相关人物都不在的缘故,所以苏明绣再想不起更多。 这次天道沉默了很久,但想到现在还没有坐稳气运之子身份的男主角还得靠苏明绣帮扶,只好给她剧透,“剑宗、百花宗和合欢宗的开山始祖之间故事是真实的,只不过传言抹去了一部分——” 【当年他们三人在战乱时期联手,正是因为他们将当时祸乱四方的天魔斩下,再由佛宗领头,率十三门无数门派长老以滔天灵力联手将魔族余孽封印在南域海之角外。如今九洲才形成这一剑四宗十三门的局面。而天魔陨落之处,正在如今百花宗的后山处。】 【百花宗的后山除却作为陨落大能的沉眠之地,最重要的是用来封印上一个天魔现世时的伴生法器,封神鉴。】 【因有十三门镇守南海,魔族无法再肆虐九州之地,故而九洲传闻便将战败者的所有文字抹去,令后世不必再受魔族困扰。】 苏明绣站在这深坑里没有动。 她忽然想到一件更为致命的事情。曾经她以为魔族是突然降临到百花宗的地界,借由破损的护山大阵,才将百花宗湮灭。但按照天道的说法,魔族的封印地在更南边的海外…… 那十三门的所有人,在上一世,又是什么结局? 再者。 岁意欢所在的羌山派,似乎……也在十三门的地界。 她下意识地去看旁边捏着扇子随她跳下来的人,比起拥有碎片记忆的苏明绣,岁意欢自然不知道这些黑色的痕迹都是什么,甚至因为魔气常年被封于此处,土壤颜色都将地下封存的阵法痕迹全部遮掩,让人看不出端倪。 “苏道友,可有何发现?” 站在深坑边缘的萧星玮发觉她的面色沉重,不由在上方发问。 他的声音将苏明绣的注意力拉回,她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任何跟魔族有关的事—— 毕竟现在这里封印的那样法器已经丢了,看样子多半与她的师父有关。 此外,魔气重现九洲,这等消息放出去,除了提前引起骚动,没有任何好处。 “没有。” 苏明绣拉着岁意欢跳到上面,没有再去看周围的状况,免得引发任何意外,在天道的gps指引下,成功绕出了后山,没有触动阵法、亦没有惊动宗门巡逻的弟子。 - 才出山门,苏明绣就径自随着岁意欢往她落脚的菡萏居去,萧星玮倒是想跟,却师出无名,何况还有个一直黏着他的宣婵,最后只能遗憾看着她们俩走远。 月光照亮了无名花开的小路,苏明绣还想开口,却发现岁意欢非常局促地松开了她的手心,往旁边挪了挪,假装整理自己的衣服头发。 但苏明绣掌心却留下了氤氲的一点雾意。 ——是牵手太久,小姑娘紧张出来的汗。 她难得没有趁胜追击,而是自然地转过话题,“还未来得及问,岁道友因何来参加修真学会?我听闻羌山派此次绕过十三门,递来问函。” “我爹想让我来……”提起这个,岁意欢总算从窘迫情绪里逃离,清秀的眉目间凝出几缕忧愁,“而且此次十三门内部似有要事,并不打算参与此届修真学会,我爹又不想让我错过这等盛世,所以才让我独身前来。” 果然。 十三门多半是内部也出了点问题。 否则不至于错过这等能攀比新一代弟子天赋的好机会。 苏明绣心中出现各种揣测,面上却笑得云淡风轻,“若有机会,我倒是想拜访令尊,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道友这般有趣的性子。” 岁意欢因为想到自己的爹,甚至都忘了苏明绣为什么忽然生出拜访的兴趣,只是眼中的愁思更重,轻声说道,“我爹先前出海受了伤,而今正在闭关养伤。若非他坚持要送我来参加这学会,我这会儿应该在家中等他出关。” “学会有假期制度,若是道友实在心系家中情况,我想门派长老也能理解,只要能够在学会结业前回来,并且完成百花宗所有考核,道友同样也能得到结业的灵证。” 听到苏明绣的话,岁意欢顿时心动,“还可如此?” 但她很快就又迟疑道,“可我爹让我出门,为的就是见识更多的九洲人事。若是这么快返回家中,恐怕我爹要对我失望了。” “修真者,修的是己身大道,即便要断红尘,也当是顺心随缘而为,并非强行要修真者斩断尘丝——能够尽为人者孝道,给父母颐养天年,随后再无所牵挂地走上大道,岂非更好?” 看见她眼中氤氲的笑意,岁意欢再也没办法掩饰自己对亲人的牵挂,两人约好明日便去百花宗申请假期。 苏明绣目送她走进菡萏居,闻到晚风送来的荷花清香,方才在对方面前挂起的笑意,而今已经了无痕迹。 她甚至不敢去问天道,岁意欢的家里人还是否平安。 -- 第479页 因为苏明绣害怕听见不好的消息,那样会让她感到悔恨,恨自己回来的时间还不够早,不能修改一切。 所以只能尽力而为,弥补遗憾。上一世这百花宗的修真学会也没能撑到最后,正因为大多宗门的天之骄子汇聚于此。 所以魔族的进攻对九洲造成了断代的打击,让他们未来几十年,所有顶峰门派都面临失去传承者的尴尬局面,让一剑四宗十三门面临了毁灭性的打击。 -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接近岁意欢。”在苏明绣回到小花园的时候,天道忽然又在她的耳边警告道。 但这一次,没等苏明绣回答,它就兀自添了下半句,“你所做的一切改变,并不能让结局变得更好,反而会更糟糕——只希望到时候你能记住,这一切不幸都源于你。” 苏明绣没有问它这神神叨叨的话是什么意思,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自认对这狗东西有些了解。 应该是有些让她不大乐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 次日清早。 苏明绣一夜未眠,感觉到身侧令牌嗡鸣的时候,人转瞬就出现在小花园外。甚至来不及用净身咒将身上冗杂的花香气味祛除。 “大师姐!” 同样接到宗门消息的小师妹颜妙妙在山道上看见她,赶紧跟她招手。 青衣女修还未靠近,声音先至,“宗主发了急召令,你怎还待在此处?” 颜妙妙头上的簪花都有些乱,但她此刻顾不得这个,赶紧凑近跟苏明绣说话,同时小跑着跟上她,“因为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着那人跟你有关系,才赶紧来跟你说。” “什么?”苏明绣霎时间停了步伐。 “早上菡萏居门边,有巡逻的弟子发现了一个死去的外宗弟子,死相恐怖,惊动了我师父,我恰好跟师父一同过去,结果师父说那是魔族的手段,现在事情已经报到了掌门那里,人人都说菡萏居里有魔物,我想着那人大师姐你应该认识,所以才急忙过来支会你一声——” 颜妙妙很认真地拉着苏明绣的袖子,“我虽然不太清楚那些魔族、魔物什么的,但是师父的表情严肃极了,想来跟此事扯上关系的人都不太好过,大师姐你向来心善,喜欢帮助旁人。但这次可不一样,一不小心可是要被关入禁牢的,你可千万要撇清跟那人的关系,好吗?” 这是她碎片记忆里,从未有过的事情。 昨夜天道的警告仍在她心头徘徊,此刻被颜妙妙陡然重击,苏明绣忽觉心中一痛,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击。 但她只是神情凝固一瞬,很快又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所以,被怀疑成魔物的人,是岁意欢,对吗?” 是因为她之前接近后山阵法引起了叶清柏的注意,还是因为昨夜宣婵的那一击,又或者,是她们留下了什么多余的痕迹,才引得蛇提前出洞了? 笑意攀到眼底,却似冰霜,被冻结在其中,苏明绣按捺住自己别使出缩地成寸之类的超过目前修为的法术,才赶到立春堂,就见到岁意欢被百花宗的执法弟子压着出来的模样—— 四目相对。 岁意欢有些慌张地动了动喉咙,像是想和她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垂下了眼睛,避开了同她的对视,像是已经明白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所以只能尽量减少波及旁人。 当她垂下眼眸的时候,苏明绣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第214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0) 颜妙妙的师父、雪寒长老从里面跟着走出来。虽然她并不掌管惩戒弟子的执法堂,但是她看到苏明绣的神情,多少也猜到了她跟这个羌山派的小弟子可能认识,于是只能叹气般地劝了她一句:“魔族已经许久未在九洲大陆出现了,若非我们百花宗还留有那一星半点的记载,或许死在院落里的弟子就会这样不明不白…… 那绝对是魔族的攻击手段,明绣,我知你素来心善。但此事自有宗门长老调查,结论出来之前,你莫要牵扯其中。” 她的神情很温和,但眼中含着无法描述的无奈,像是很多话想说,却最终只能至于一句善意的提醒,“别让你师父失望。” ——失望? 苏明绣对上她清泠泠的双眸,忽然想起上一世,在得知宗门毁灭真相的时候,这位长老露出的哀绝模样,她至死都无法相信,从小与自己一同在宗门长大、又历经这诸多风雨的师姐会变成……魔。 那一瞬间,自责、震撼、愧疚……诸多无法相容的情绪都挤进了她的世界里,甚至到死时,眸子里都还停留着这些情绪。 但这些注定是苏明绣无法说出来的,面对这个平日在宗门多少还照拂自己的长老,她只是抿了抿唇,给了个比风还轻的笑容,“多谢长老提点。” 然后她在一炷香内就摸清了执法堂禁牢关押犯人的地方。 - 岁意欢觉得脑海里昏昏沉沉的。 她总是梦到滚烫的火海,举目望去,诸多破碎的画面拼凑在一起,可她的视线却被烈火燎原的黑烟遮蔽,什么都看不清楚,最后竟定格在今晨死去的家仆身上。 她好像看到了对方是怎么失去生命力,又是如何在垂死之际挣扎的,那动作离她太近,以至于……岁意欢总觉得对方最后眼中求生的渴望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 第480页 可是怎么会! 微凉的温度触碰到她额头,将她从这无边火海的噩梦里惊醒,双手都被吊在山壁上,浑身体重都被拴着纤细手腕的铁链支撑,红衣都变得有些脏污的女修迷茫地睁开眼睛,她才发现触碰自己的不是已死的家仆求生的指尖,而是……冷艳的女人试探她体温的动作。 铁链当啷啷地,发出了挣扎的脆响。 岁意欢动了动唇,想问苏明绣为何会在这里。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肯定是违背了宗门的规定,于是只张了张唇,无声说:“走……”快走。 因不敢贸然将灵力输送到她体内,苏明绣只好把那些治疗内伤、外伤的丹药都喂进她的嘴里,同时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嘘,别怕,我会救你的。” 救她? 岁意欢自早晨被百花宗的人带走盘问时,满心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可是自从进了这个禁牢,没有任何人对她用刑,她却总被那梦魇笼罩,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到后面,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夺走家仆生命的快意。 昨夜睡下之后就失去了所有记忆,一觉沉沉,但醒来时却觉头疼欲裂。直到被百花宗的弟子们带走,又被他们的长老堂审问—— 她永远记得,面对那可以测谎的宝物,她反复说起“不是我杀的”、“我不可能杀死从家里带来的人”时,宝物发出的红色光芒,判定她所说皆为谎言。 岁意欢的神情实在变化太大,甚至整个人看起来都备受打击,苏明绣无法忽略她的情况,只能小声地问她,“从昨夜我们分开后到现在,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仔细跟我说一说。” 其实吃下她给的丹药,岁意欢并没有觉得自己情况好转。但想到苏明绣至今都还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心中感动不已,强撑着精神给她说自己的所有状况。 因为断断续续、没什么力气,苏明绣甚至还从芥子袋里拿出了从膳房顺走的食物。虽然味道很难吃,但在这种时候,确实是堪比良药的好物了。 她掰着糕点一点点给岁意欢喂,又拿出那些灵花花露给她解渴,听见对方困惑地、又有些迷茫地说出最后一句:“我现在只觉得,我好像真的很可疑,像是被那魔族附身一样,总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出那些夺人性命的恐怖事情……苏道友,你走吧,你快走,无论如何,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甚至害怕自己真的失了神智,将这个好不容易认识的朋友也杀害。 可听见她的话,苏明绣只是很温柔、又缱绻地抚摸着她的侧脸,甚至还帮她将有些乱的发丝一缕缕整理妥当,“真正的魔族,从不会后悔这些嗜血与杀戮,你并非魔,而是人。” 哪有这么笨的魔? 她这声音如划破雾霭的光,又似拨开云雾的虹,并无金石之音,却奇艺地抚平了岁意欢的慌乱和不安。 “我会救你出去。”苏明绣说,“不要留在这里了,离开百花宗,就立即回到羌山派,去看你闭关的爹伤势究竟好得如何了。日后若有缘分,我便去找你,与你同游九洲,为你补上错过学会的见闻。” 她知道叶清柏的手段,从不惮死去更多的蝼蚁,岁意欢唯有两个下场,一个是死亡,一个是比死更惨——若叶清柏不杀她,只能证明她要利用这人去做更可怕的事。 苏明绣绝不容许这种可能发生。 直到这时,岁意欢这被灼烧过的大脑似乎才后知后觉,那些巡逻的弟子、该被启用的阵法,竟然都毫无踪迹,而面对这毫不犹豫相信自己。 甚至一腔孤勇要马上救自己出去的百花宗大师姐,她不由睁大了眼睛:“你……做了什么?” 苏明绣刚摸到她手腕上的铁锁,被这话问得一顿。然而就是这一顿,禁牢外也响起冷淡的重复问话:“是啊,你做了什么?” - 一刻钟前,百花宗。 萧星玮因为被宣婵缠得烦不胜烦,所以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练剑,谁知道百花宗的令牌忽然失去指引作用,他们俩一路纠缠到后山,惊动了巡逻弟子们,随后又引得长老们都发现后山里那座宛若空坟的异样。 再然后,长老怀疑他们俩也跟魔族有牵扯,本想将他们也抓起来。但毕竟一个是剑宗新一代魁首,一个是合欢宗内门弟子,宣婵本就傲气,自然不服百花宗管教。 当即不管不顾地亮出法器,结果无意间又放出了师父给她的元婴一击—— 攻击被月见长老弹开,朝着天边冲去,本该打在护山大阵上,谁知竟然直冲天际,许久之后反向坠落,砸了立春堂后的宗主山头。 雪寒长老见状,脸色立刻变了,完全没料到追两个外派弟子不守规矩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为何百花宗的护山大阵竟如筛子一般,什么攻击都挡不住? 护山大阵是事关宗门的大事,还有宣婵同萧星玮这两个莫名闯进后山、还坚持说那空坟同他们无关,并且身份又不简单的外派弟子,长老们一个头两个大。 尤其是在他们纷纷拍碎了传讯符,要让宗门主持公道之后,他们自然不能将这两个烫手山芋也跟岁意欢一样压到禁牢。 两方人马都僵持了。 此刻。 苏明绣听见禁牢外的动静,当看见对方的身影踏入这狭窄天地内时,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讶异,“弟子拜见师父。” -- 第481页 连那点敬礼的面子功夫都不做了。 来人正是叶清柏。 比起在长老们跟前那善于聆听、开明又温和的模样,还有从前对苏明绣的教导并不耐心、甚至可以说是漠然的模样,此刻的叶清柏眼中却露出兴趣来,像是翱翔于天际的苍鹰发现猎物,紧锁着自己的这位徒弟。 “你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 叶清柏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观察,然后肯定道,“所以前些日子,想要潜进后山、惊动阵法,昨夜又再次溜入的小老鼠,竟是我这位宝贝徒弟。” 她饶有兴致地问,“你是何时发现的呢?” 这还得从上一世说起了,但此刻经历了上千年的沉浮,又有死生转世这诸多世界同岁意欢的纠缠,苏明绣发现自己的情绪在这最该质问、激动的时候竟然调不起来,她满心满眼都是计划如何将这位恩师宰了,然后再将岁意欢完好无损地送回羌山派。 于是她很敷衍地应,“谁知道?约莫是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吧。” 叶清柏不笑了。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位如杂草般野蛮生长的徒弟,发觉她的神色同自己曾经所见的区别甚大,便若有所思,“你似乎得了些奇妙的机遇。不过也无妨,待我将你的身躯占据,自然会知道这一切。” 她的话语如一把钥匙,又开启了一片尘封的记忆碎片。 苏明绣忽然就想起来了,上一世在魔族肆虐宗门时,她的这位恩师究竟都说出了什么真相—— 譬如在知道她是天生道骨之后,这位宗主就将她选定成容器,容器只需表面光鲜就行,至于里面是什么样,这重要吗? 所以将苏明绣带回宗门之后,她私底下甚至连敷衍都不肯做,也任由其他的长老弟子欺压她。 或者说,这样的事正是她所希望的,意志脆弱的人,在她需要的时候,才更好粉碎。 可没想到,这个徒弟似乎比她所想的要坚韧。但也无妨,不过是蚂蚁长成了乌龟,对强悍的猎人来说,碾碎她也无甚区别。叶清柏是这样想的。 “师父的话正是徒儿想说的——” 苏明绣眉梢也弯了弯,像是迎合,实则黑眸里却是冰封一片,“待我将您的魂魄抓在掌中,我想知道的那些关于师父何时被天魔取代、何时背叛百花宗的事情,我总会知道的。” 叶清柏察觉出她的境界有所隐藏,故而并未托大。何况现在长老们只是被护山大阵的事情乱了阵脚。 若是在这里牵扯太久,总还是不妥当。毕竟她布置已久的计划,已经被扰乱了好些。 “你这孽徒。”百花宗宗主这般说着,一身雪色衣衫却无风自动,她甚至没有召出法器,只凝聚本身修为的一掌,如五指山一般朝着苏明绣倾覆而下,“若能有来世,可要记得尊师重道。” 若是真被这掌所压,哪怕苏明绣的修为到了金丹,估计也是扛不住的,魂魄会立即被拍出身体,再被这灭魂掌法直接湮灭。 可惜! 禁牢里即刻电光大作,像是天边的禁雷落在了此处,每个角落遍布强悍的青色电光,只有仔细看才能辨别出,这就是灵力外放、强悍到极致的表现。 而此刻,电光如盾,将那一掌挡在数米外,等到叶清柏看清楚中间的人,才发现本来被吊在山壁上的岁意欢,已经被苏明绣护在怀里了。 青衣女修往外踏出一步,衣袂被雷灵力翻滚惊扰,像是在烈风中那般翻飞。 而她却很是淡然地护着怀里的人,透过重重青光与那额间血色越发凌厉的人对视:“百花宗宗主,数万年难见的天魔,只有这般实力么?” - “你!你这孽徒!怎可能有如此……” 后面的话都因为召唤出封神鉴时,天生灵器带来的压迫感,尽数消失在场中人的耳边。 也正因如此,灵器现世的压迫力,瞬间震动了整个百花宗。一时间,无论在何处的长老弟子,都感受到了这股震撼。 苏明绣看着面前那个眉心闪烁着妖异红光,像是种子一般有血痕顺着眉中央分布到四面八方,面庞、脖颈都是一副被这血色种子寄生模样的女人,知道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哪怕一只手的袖间都染着血,依然很淡然地问,“师父这么快就黔驴技穷了?” “弟子还以为,您是要发现无法占据我的身躯之后,狗急跳墙,才会使出这东西。毕竟只要用了它,您这幅身躯很快就会承受不住魔族的力量,最后只能舍弃,给弟子留下个戮师罪名,多么遗憾呐。” 叶清柏听见她连剧本都给自己写出来,不由冷笑连连。 但她并不知道,这些并非苏明绣随口杜撰,而是上一世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彼时的苏明绣自然不可能拥有同她抗衡的力量。所以被打得破破烂烂,吐血不止,身上骨头不知还有几根完好,只不过……最后关头,叶清柏愤怒地发现无法夺取她的身体。 因为她曾经吃下过那颗净境果。 除却让她不受幻境困扰之外,其实净境果最大的作用就是巩固魂魄,连最恶毒的禁咒都无法夺舍曾经吃下这果实的身躯。 这是上一世叶清柏所有计划里最不完美的地方。所以她在离开时,也格外愤怒,怒得恨不能将苏明绣直接杀死。 可惜最后是她的身躯最先崩毁,所以只能遗憾给苏明绣留下那半生骂名。 -- 第482页 对叶清柏来说最差的、最糟糕的计划,却让苏明绣比死更痛苦,她再不能被正派所容,也不愿堕落到魔道,她茕茕行走于这世间,很长一段时间,感觉天地之大,竟真无她容身之处。 封神鉴是一枚青白相间的玉玺,当它现世时,这禁牢瞬间被它捅破、涌入天光,它在半空中不断变大,仿佛带着法则的力量,要朝着苏明绣的方向坠落而来—— “苏、苏……” 一直被她护在怀里的人,此刻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想要提醒她,却因为声音哽在喉间,许是同样被灵器压迫,她最终只蹦出了这两个字。 但听见她称呼的人却很高兴,甚至还用没沾血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很温柔地说,“我在,别怕。” 苏明绣眯了眯眼睛,直视半空中灵器下落、雷霆万钧的恐怖压迫力。 而她灵力释放得更加厉害,同时在想。果然,没了本命灵剑,实在不太顺手。 她的境界在这一刹那随着心境强行突破——金丹、元婴、分-神、合体、大乘! 大乘巅峰,百花宗蕴藏的所有灵脉都被她疯狂抽取,涌动的灵力漩涡甚至在禁牢上空形成了龙卷风,苏明绣直面这高于九洲一切等级的灵器,强行凝聚雷灵力的盾挡下那封神鉴的一击! “轰”! 像是巨响,又似是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远近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感觉胸口一窒,紧接着竟然在这动静里吐出血来。 他们以为这样一击,自己的耳朵会聋,可许多低境界的弟子们用最后的力气摸向耳朵,却没有摸到血迹。 这似乎击在他们的灵魂上。 近处。 苏明绣站在已经完全大亮的天光下,不去看四周因为方才那一击完全崩毁的禁牢,以及半边山头损毁的断壁残垣,低头坚持怀里人的情况,发现岁意欢没被伤到,才抬起头去问,“师父使出这一下,已经是极限了吧?” 果然。 叶清柏方才看她境界一路强拔,已是惊骇到极致,此刻看苏明绣的眼神又是惊惧,又是贪婪,她似乎以为这是天生道骨的隐藏潜力。看懂了她的意思,但苏明绣并不想跟她解释,由她去幻想。 此刻叶清柏身上那些红色血管的灼烧痕迹,已经从眉间蔓延到了手背,看上去马上要从她身体里破体而出。 叶清柏见一击不中,而自己在护山大阵动的手脚又已经被发现,知道现在自己即将失败,很是不甘。 她的目光落在苏明绣怀里那人身上。先前苏明绣来禁牢救人,叶清柏只以为是自己这徒弟一贯的大发善心。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俩的姿态,未免也太亲昵了一些。 苏明绣……太护着岁意欢了,就像是抱着自己珍藏的宝贝。 姿态过于明显,又或者说,她其实从不打算掩饰。想到这点,叶清柏眼中忽然出现莫名的嘲讽:“你好像很喜欢这个羌山派的小弟子。” 就在苏明绣不置可否,甚至将她的话当耳旁风的时候,叶清柏忽然问了一句,“你既知我是天魔,你可知天魔现世,祸乱人间,向来有人魔与其共生——” “孽徒,你可要猜一猜,与本座共生的人魔,是谁?” 听见她这明显意有所指的话,苏明绣虽立于金色日光之下,神情却比天山背面的湖泊还要淡泊,像是沉着最冷的冰,“徒儿受教了,日后自会去寻……” 她话才说了一半。 因为被忽然涌入肩下的疼痛引走了注意力。她垂下眼帘,见到岁意欢不知什么时候召出那炳银扇,明明神情愕然,可是双眸颜色却已经变成血红。 与此同时,她眼睁睁地看见自己将合拢时也格外锐利的扇炳,如铁杵般捅-入对方的身躯。 红色的血顺着苏明绣的伤口,流到了岁意欢的手掌上,她甚至觉得自己握住扇子的手在颤抖,抖得实在太厉害,她感觉自己都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连那颗眼尾的小痣都变得恍惚。可是她就是无法松开自己紧握凶器的手。 一刹那间。 她就明白了,原来昨夜的家仆,竟然也真的是她杀的。 ……是从多久以前呢?她为什么一直都没发现自己竟然会? 心知这是上一世的叶清柏没对自己说出的真相,此刻对方也是在亮出最后一张底牌,苏明绣却不怕她,只兀自看着自己抱着的人。 唇角反而亮出了笑容。 她依然用没受伤的手,去揩岁意欢的眼尾,“哭什么?” 她说,“又没捅到心脏。” 就算是心脏也没有关系,元婴还在、灵台未毁、甚至魂魄都还完好。对于修士而言,这般于普通人来说致命的伤实在不算什么。 但岁意欢却彻底崩溃了,她似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自从昨夜之后就这样头疼,也终于意识到,她再不可能离开这里,回到羌山派。自她走出南域,她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想起来了吗?” 叶清柏在甩脱这幅累赘躯体之前,对她笑着留下一句,“既是我的共生者,倒也不必为这些没用的拖油瓶所累,迎接你的,将是魔族的强大同胞,只有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归宿,我会来接你的。” 魔魂离体,只留下一具百花宗的宗主尸首在原地,那魔气径自穿破百花宗形容虚设的大阵,逃之夭夭。 但被她留下的两个胜利者,状况也并不大好。 -- 第483页 苏明绣眼睁睁看着怀里的人眼眸颜色在猩红与正常的黑色相切换,可后来不知道想起什么,只直勾勾地看着半空中,停驻在深红上,像是被人从内部丢了一根火柴,将灵魂也燃了—— 于是那双让她格外喜欢的,灵动如鹿,又可妩媚似狐的眼眸里,淌下了两行血色的眼泪上,像是悲恸到了极致,下一刻就要自我毁灭似的。 她听见岁意欢强撑着破碎的意志,不断跟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苏明绣却当机立断地敲晕了她,甚至没管那因为失去支撑,掉落下去的银扇。 温和地拿出一方玫红色手帕替岁意欢将面庞上的那些痕迹都擦得干干净净。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手帕边缘绣的一个“欢”字,旁边还有两条小鱼,约莫是对方家里人亲手绣的。 先前在小花园里,苏明绣就是拿着她的这方手帕包住自己被阵法割伤的手,后来洗得干干净净,却一直没还回去。 对着已经昏睡过去的人,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在这断壁残垣间坐下休憩时,下巴抵着岁意欢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不似上一世那般,在初见时对你那般冷漠、不近人情,我们之间的结局就能不同,我就能改写你的命运,将你从悬崖边缘拉回来。 却原来…… 我与你的相遇,一开始就迟了,可笑我还以为从来就能改变一切。 第215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1)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靠近她,否则造成的后果是你无法承受的。”在百花宗的长老们因为这边的动静纷纷前来查看状况时,方才一直保持沉默、只注视这一切的天道又在她耳边吹风。 怀里的人还没有清醒过来,苏明绣靠着断壁,睫毛微动,抬眸看向朝着这边围拢而来的百花宗长老。 【什么后果?】 她知道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岁意欢的身上。而且方才被激起魔族异瞳特征的小姑娘身上还在散发着不详的黑气,这是无论如何掩盖不住的事实。 故而她很是淡然地任由他们打量,同时用意识回答天道,“后果就是曾经她独自行走的道路,现在我可以陪她一起走了。” “明绣,你现在应当相信宗门的判断了,她是魔族,你要将她交出来。” 命令她的人,正是执法堂的月见长老,这位也是华萱的师父,特别护短,所以对苏明绣的态度是冷漠的公事公办。 而雪寒长老则是面色难看地盯着叶清柏的尸首,“方才就是你跟前这个魔物,将你师父?”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显然是不可置信,又觉得痛心疾首,连带着看苏明绣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诸位长老,方才实情并非如此——” 苏明绣即便青衣沾血,像是草原上开出的红花,也只能托得她面容更加旖丽,见不出几分势弱,“魔物正是一直以来以百花宗宗主身份出现的这位,而非岁意欢。” 比起上一世火海消灭所有罪证,起码现在给百花宗还留下了一具能够探究的尸首,只要这些师叔长老们能够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 “她身上的魔气掩都掩不住,你可知包庇魔族的下场,苏明绣?”月见长老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冷意。 发觉她要拿出法器,雪寒下意识拦了一下,她已经看出苏明绣现在的境界成谜,多半是在此次事件中获得了什么机缘。 想到她一贯在宗门的表现,还有宗主离奇惨死的状况,她放软了声音,却也是逼迫着问,“明绣,今日之事与魔族脱不开干系,何况你师父又……你若是还有心,就将她交出来,再配合宗门的调查——” 护山大阵、魔族、宗主之死齐齐压在此时的百花宗上空,已经数千年没有遭遇过这等大事的长老堂没了领袖,本就有些六神无主,故而有月见这般强势的声音,其他长老们便下意识听从。 苏明绣的目光依次扫过他们,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上一世有魔族进犯时,百花宗会那般不堪一击。 因为这些正派都安逸了太久,心安理得地待在祖业根基生长出的茂盛大树下乘凉,连遇事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 她抱着岁意欢站起来,神情仍旧是冷淡的,也许修复神魂的那些转世冲淡了她上一世的情愁,又或许是曾经的过往还如镜花水月,苏明绣发觉自己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和难受:“我不会将她交出去。” “如若诸位长老要放着真相不顾,非要为难我们,弟子恕难从命。” 日光下的微尘忽而一荡,像是被不知名的气势所摄,在光柱下停止浮动,而屹立残垣之上的那抹青与红交叠的身影,连方才翻飞的衣袂都乖顺地服帖下来,像是被什么所摄。 逆光的身影,碎发在额前落下阴影,却由神奇地拢了些碎光在眼底,如湖心波光,不经意间就要划伤人的目光。 - 而这一切,沉睡中的岁意欢都不知晓。 她仿佛被古老传说里的梦魇捕捉了,深陷那片血色炼狱中无法自拔。 她发现自己回到了羌山派,可是门派寂静无声,深夜连枭叫都听不见,唯有一轮血月映照长空。 岁意欢赤着脚推开大门,想要去找自己的爹,随着沉重大门“吱呀”一声开启,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人间炼狱。恐怖的血色如蛛网,从地面蔓延出去,像是世间最不详的禁咒。 -- 第484页 那血如此妖异,不知填多少人命才能让它这般鲜活。甚至这阵法还像有了生命,随着她的注视,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岁意欢心中不详之感愈盛,本能要去找她的爹,可是门推开一扇又一扇,迎接她的唯有尸山血海—— 直到最后,在家族祠堂前,她望见那道伫立在祠堂前的身影,想起来自从娘走后,爹总是喜欢得空就来这儿陪娘,给娘带她最喜欢吃的青团,是用海物做的馅儿,十三门海岛独有的特产,家家户户的味道都不一样。 她松了一口气,忽略脑海中的那些异常,小心翼翼地过去,特意绕到了身影的前方,像是求得拯救、又像是久经苦难想得到家人的宽慰,“爹……你可知外头……” 后面的声音都被无形的力量压在了她的喉咙里。 岁意欢睁大了眼睛,目眦尽裂—— 她看见一柄银光,直入男人的胸膛,虽未穿心而过,却牢牢地钉在心口的位置,银色没入身躯太深,令人能清晰想象到心脏破碎的画面。 这光芒太亮,是血色地狱里唯一耀眼的存在,岁意欢甚至被它伤了眼,可她一动也不敢动了,也不敢去碰,只失声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它。 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银光是何物了,这是她十岁生辰,爹出海带回的海兽龙骨,由她娘画了图让工匠一点一点打磨出的湖面扇,名为《湖光山色》,爹娘总觉得她常年在海边,见不到陆地上的那些美景。 所以费尽心思搜罗九洲各处风景名画,或是绣在家中屏风上,放在屋檐墙面上,而今,也刻在送她的生辰礼上。 “想起来了吗?” 一道熟稔的、带着恶意的笑声居高临下地响起。 岁意欢通体一颤,心中却生出无穷的恨意来,恨这幻境的创造者,怎会编造出如此险恶的梦境。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仿佛这样就能跑出幻境的笼罩范围,就能不去看这拙劣的修罗地狱。 路上,岁意欢被石子绊倒了,摔得满膝盖都是血,却逃不脱那声音,“你可记得,你少时体弱、却常常梦游,每次醒来都在不同的地方,要整个羌山派出动人手去找你。” “那并非你梦游,是你嗜血的魔族血脉遵循本能,为你找补药。你看,你现在生的多好,总算能走出羌山派,看你爹娘总想要你看的风景了。” “闭嘴!滚!”岁意欢拾起那沾满自己血迹的石头,胡乱朝着周围丢去。 然后她就看到自己掌心沾着血的部位,也发出先前屋内阵法那般的光芒,像是有自己的意识。 她心知这是自己还没走出幻境的缘故。所以一路朝着前方奔跑,听见那声音在后面追着自己:“我就知晓你不肯接受现世,也罢,魔族已经蛰伏数万年,不差这一朝一夕,你若是又想以忘却逃避,便忘了吧。” 岁意欢闭耳塞听,一味往前跑,跑着跑着,她听见耳边的风声,身上那些沉重的镣铐,好像也被风给吹了下去,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轻快起来,一直到筋疲力尽之后,她就倒在路边睡着了。 - 再醒来时,岁意欢是被家仆们给叫醒的,“小姐,这百花宗规矩可不比咱们羌山派,今日是修真学会开课第一日,若是迟了,保不齐要挨些规矩的。” “什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床铺上坐起来,从柔软的、并非咸腥的风里,闻到一股特别芬芳的味道,恍惚意识到自己并非在羌山派,她只好问,“什么百花宗?” “小姐不记得了?”家仆奇怪地看着她,“你可是奉了宗主的命令才来此处参加这修真学会的,昨日还同我说会好好表现呢。哎呀,时辰要到了,小姐可别忘了第一堂课的山头,迟到可就麻烦了。” 她被急匆匆地叫了起来,等到走出屋子,才见到自己屋旁有一汪小池子,里头风情万种地摇曳着粉白的花儿,她模糊想起来,这似乎是荷花。 理所当然地,岁意欢走出这菡萏居,根本不知该往何处去上课,等一路朝人打听下来,到了课堂,人也是呆的。 “我的课上,最讨厌有人迟到。”授课的长老面色冷酷地望着她,衣领的金边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岁意欢呆楞片刻,在所有不认识的修者在课上望来时,听见对方的审判,“去执法堂找人领罚,既然迟到,就不必再听这堂课了。” 迷路好久才找到这里的岁意欢:“……?” 她张了张唇,却被百花宗这缭乱的规矩所摄,人生地不熟,只好闭上嘴,闷声转过去,耷拉着肩膀,重新下了山,找人问执法堂的位置。 重新爬了山路,到了执法堂的门前,岁意欢被一道伫立在花丛边的身影吸引了,尤其是在对方转过身时,风吹起她的发丝,露出的精致面容,让岁意欢一下子想到自己先前离开院落时在池子里娉婷摇曳的荷花。 但那么小的池子,用来装她,似乎是亵渎了。 她怔怔地看着,当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斜斜朝着她睨来时,眼眸弯弯,眼里潋滟的光,比周围的花丛还让她眼花。 等岁意欢反应过来,已经呆呆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美人走到近前,“道友缘何来此?” 与那双好像能吸魂夺魄的眼眸相对,岁意欢猛地回过神来,匆匆转开自己无礼的目光,小声说道:“我……上课迟到了,有人让我来执法堂领罚。” -- 第485页 明明没看对方,可岁意欢却后知后觉地在脑海中给这张过分惊艳的面孔,慢慢地点上一颗痣,就在眼尾—— 或许是应百花宗的名字,只有这样让人眼花缭乱、百花芬芳、争奇斗艳的门派,才能养出这般让人挪不开眼的美人,连一颗痣,都生得完美,单看一眼,都让人难以自拔。 “是月见长老的课吧?你运气真不好,竟让她逮着了。” 落进耳朵里的声音带上一点笑。 岁意欢不知陆地上是如何形容这种美妙的。反正她觉得,从前只有海中鲛人族唱歌时,她才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 所以她也被这声色所惑,“同我进来吧。” 等愣愣地跟着走进去,看见这美人取来一柄乌木长尺。而她乖巧地摊开手掌,挨了一下之后,才如同被海蜇所咬,迅速地抽回了掌心。 “啊!” 惊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一点都没反应过来对方怎么就朝自己动了手。 执法者也被她的反应惊到,片刻后,眼眸弯弯地笑了出来,“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领罚时反应这般真切的——” 岁意欢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大宗门或许就是这样,做事一板一眼,连领罚都硬气地生受着。一时间,她有种自己从偏僻地来到繁华之都的羞赧感,在对方温和的眸光里,感到无地自容,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堪。 她重新把手伸了出去,咬紧了牙关,看见自己的掌心只沾方才那一下就已经又红又肿,高高冒出一道棱,伤处疼且麻,就是在羌山派被爹用家法教训时,她也没这么疼过。 毕竟,她是修者,灵力锻过体的。 直到那长尺带着破空声,第二下落在一模一样的地方,岁意欢还是没忍住,眼睫狠狠一颤,盈起了水光,喉咙里短促地发出硬压下痛呼的动静。 为、为什么会这么痛? 她一时间恨不能让这人将她手臂切了,她宁可去忍断臂之痛,也不要吃这难捱的皮肉之苦。 等五下过后—— 岁意欢的额间都是汗,后背衣衫也湿了,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等到那长尺扬开时,她已经没功夫去想什么美人什么花妖了,只捧着自己又红又肿,皮都变薄的掌心,眼中含着泪在想,好想回家,她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受罪? “方才忘了告诉道友,我们执法堂的刑-具皆需赋予灵力执行,许是我天生雷灵力,故而施与的惩罚才格外疼痛难忍。道友若是不介意,这一枚灵丹就先拿去服用,否则怕是今夜也难眠了。” 美人朝着她递来一个瓷白的瓶。 鲜少吃过这种苦的岁意欢却严词拒绝,她忍着痛转过身的时候,一边忍眼泪一边想,自己真傻,真的,光被美色所惑,不知道这天底下好看的花儿,都是有毒的。 若是刚才进执法堂时,能将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看会儿旁人……她就不用被一个雷灵力的人打得这么惨!也不会这么丢人了! 第216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2) 岁意欢果然当晚没能成功入睡,并非是因为手伤痛的。而是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弄坏了百花宗的灵园,按照宗门规矩,她必须去膳房帮忙—— 分发膳食这等悠闲的事轮不上她,唯有擦桌、洗碗这等杂事,百花宗的人倒是能心安理得地将她使唤得团团转。 某次因为擦桌子太慢,岁意欢抬头时,听到一道格外积极雀跃的声音:“大师姐,这里!你快些,再慢点,这膳房唯一可以喝的粳米白粥也轮不上我们了。” 基本靠辟谷丹止饥,从来轮不上在膳房用餐的岁意欢确实在这些日子里听见弟子们抱怨百花宗膳食难吃的事情。 但她闻过这膳食的味道,知道这些都是大补的灵物。所以在没尝过之前,对这些有时间挑拣的大门派弟子都有那么丁点羡慕。 可她没有抬头,直到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钻入她的耳中,“既如此嫌弃,何不干脆用辟谷丹挨过这段日子?” 转过身的岁意欢愣了一下。 ……大师姐? 其实这些日子她在百花宗见的人多了,也才反应过来,能像那日执法堂弟子般生得惊艳绝伦的人其实也没那么多。 但在听见这声称呼之后,她觉得自己又有些意料之中。毕竟那等模样气度的人,也当是天之骄子。 岁意欢没走成。 因为被来人拦住了,那双黑眸此刻带着清澈见底的笑意,如一泓月光,里面的所有善意情绪让人瞧得清清楚楚,“道友原是在膳房帮忙的弟子么?对了,你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呃……”岁意欢没吭声,但对方已经将目光挪到她的双手上,发觉伤势确已大好,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对方又变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瓷瓶,这次是不由分说地放到她的手中,“我后来又想了想,觉得我那天下手实在太重,百花宗弟子们多是木属性灵力,比雷属性温和许多,道友遇上我也算是倒霉,这瓶丹药就当是我的致歉礼,请务必收下。” 说完这些,没等岁意欢的回答,她就到旁边跟一声声“大师姐”地催促的小姑娘一同落了座。 岁意欢本来不想收她的东西,但因为被膳房其他弟子催促,她只能迅速走过去帮忙,只是不经意回头之间,见到那人的身影恰好在日光下被镀上一层金色轮廓,云母般的肌肤光泽柔和不已,明明只穿一身青衣,她却觉得自己在海边沙滩上捡过的所有贝壳都不及对方美丽。 -- 第486页 后来她零零碎碎地听百花宗的弟子们提起这人,知晓了这人的姓名,叫做苏明绣。 如其人,明亮灼灼,似揽尽九洲秀丽山河。 岁意欢又想起冬藏阁的药草记录里,看过一种“绣球花”的图样,团团簇簇,哪怕只有单一颜色,只要从绿叶里生出,也给人极其艳丽的感觉,不差半分颜色。 温柔、强大、坚定,哪怕在百花宗的传闻里这人似乎并不受其师父的偏爱。 但每次见到苏明绣,岁意欢都不得不承认,对方满足她对高门弟子所有的猜想,似乎民间话本里除恶扬善的修士最终都该是这幅完美模样。 她们虽不相熟,岁意欢却对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甚至觉得自己以后无论在九洲何地,在大道上走出多远,都会记得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直到…… 她开始被噩梦缠绕。 先是某天醒来后发觉院落里跟随自己的家仆们都离奇惨死。而自己一觉醒来,衣衫上却尽是参与了残忍凶杀的血迹,岁意欢发誓自己连逢年过节看爹娘杀鸡杀猪庆祝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血色。 她在是否要找百花宗报案之中游移,当夜将自己所学的一切关于禁锢、限制的术法都用在自己的身上,甚至还盖了很厚的被子,还将自己用衣物都捆绑起来。 可是没有用。 次日清早,她再起来的时候,阵法破碎、阻碍都落在床边地上,而院落里那些不堪的、恐怖的血迹,统统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因为随她来这院落里的家仆们,都像人间蒸发一样,她会以为之前的那些血都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岁意欢没再出现在学堂上,她用令牌跟百花宗的长老们请了假,借口是自己生病了,然后在休养的期间,一直将自己锁在菡萏居里。 直到三天后,她决定要去找百花宗主动自首,坦白自己好像被操控了身体,又或者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总之,她不能再忍受自己莫名其妙地沾染这些人命罪孽。 可当她准备开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院落外伫立了一道青色身影,衣裳还是一如既往朴素。 但那面庞的酆丽却也一如既往在人眼中烙下惊艳,岁意欢怔了片刻,听见门外的人先开口。 “我听长老们说你生病了,想着道友从门派千里迢迢来到此处,身边却无太多家人朋友照拂,故而想来探望你,如今状况可好些了?” 面对那样一双澄澈的、写满关怀的眼眸,岁意欢心中忽然生出怯意。 她不敢对苏明绣说出自己做过的事情,所以只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已经无碍。” “那便好——” 站在她跟前的人将手中拎着的竹篮递给她,里面尽是水灵灵的果实,岁意欢连认都认不全,只能靠感受到的充沛灵气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 她下意识地被对方声音蛊得伸出手接过,听见苏明绣笑眯眯地同她说,“那便祝道友早日恢复健康。” 等她反应过来,苏明绣已经离开了,院落外只有清风吹过。若非原地留了点很淡的花香,她几乎以为赠自己这些瓜果的人又是她的一场梦。 岁意欢将瓜果放在院落的桌上,一颗也没舍得吃,坐着与之相对,看了很久,终于生出无穷的勇气来,决定要去找百花宗的执法堂供出自己的所有罪行。 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再也好不了,永远也不能恢复健康了。 这场噩梦,一做便是一生。 - 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岁意欢陡然清醒过来,发觉自己竟站在百花宗灵园前的一条山道上。 远处、近处都是狂放的火光,而在她的面前,笼罩着一个散发着淡淡银光的罩子,像是什么保护阵法。 但此刻,这阵法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凄惨的破开一个口子,而火光未及的阴影中,她看见了挤挤挨挨深浅不一的黑,直到第一个冒出的犄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怪物? 岁意欢本能地想要拿出法器来防御,却发现这些怪物并不攻击她,甚至在路过她时,还格外客气地……绕过了她。 察觉到自己能感知这些怪物情绪的时候,岁意欢的脸色白了很多。正在这时,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想起来了吗?”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又?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她周围的景致陡然模糊下来,岁意欢发觉自己站立的地方变成了羌山派的门口。 面对那扇少时觉得格外高大、好像仰断脖子都望不见顶的铜门,与门环上狰狞的兽头对视时,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敢伸出手去。 明明是她想回来无数次的家,可是岁意欢根本不敢踏出一步。 她仿佛知道自己已经沉到了美梦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跌入深渊,面对残忍的现实了。 “吱呀。” 这美梦却听见了她心底的声音,偏要将她不肯面对的真相撕开。铜门大开,又一次向她展示了那个恐怖的、她曾经试图逃过千百遍的修罗地狱。 当她的精神疲惫到奄奄一息,被折磨得恨不能拿起武器自戕也绝不能接受自己这恶心的命运时,岁意欢忽然听见了附近的声音,声线令她觉得有些熟悉。但此刻却因沙哑得不像话,让她产生了一点迟疑。 她透过朦胧的火光,朝着附近看去—— -- 第487页 她看见了那身被染红的青衣。 如同渴血的、妖异的蝶在春林间穿梭,极致的色差、最不和谐的两种颜色齐齐撞入她的视线里,岁意欢发现自己总能被这个人吸引目光。 她听见对方轻咳着,困惑而又不解地问:“师父……您身为百花宗宗主,为何要做出这等……” “百花宗算什么东西。” 那道跟岁意欢记忆里很像的声音出现,她曾经被这声音驱赶着,像丧家犬般在羌山派没有一个活人的夜路里逃跑。 直到退无可退,被灌以无数魔族的故事,每一次听见这声音时,她就离人类、修士、九洲更远一些。直到今日,她彻底成了不被任何地方接受的魔物。 “你真的不记得了?不记得你的母亲是如何死去的?也不记得羌山派灭门是谁做的?” “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魔族注定无法活在庸碌的人群里,哪怕你想,你也控制不住你嗜血的本能,岁意欢,你生来就要成魔,弑父杀母,屠遍十三门,现在又成了在百花宗策应魔物的叛徒,你没感觉到么?这百花宗的护山大阵,就是你开启的——” “除了魔渊,从此这九州四海,哪里能容下你呢?在这片土地上,这些正派修士,人人都恨不得除你而后快。来吧,接受你的身份,为魔族的兴盛大业付出一切,这才是你生来的使命。” 相比于对她的循循善诱,此刻这声音在面对苏明绣的时候,却是不屑、又讥讽的:“你也一样。明绣,当初将你捡上山,不过是因为看你根骨可佳,能做我的新容器,故而施舍你一个亲传弟子的位置,你若是还惦记着师父对你的恩德,如今就乖乖将身体交出来,我会比你更认真呵护它的。” 岁意欢不知道苏明绣听见这番话是怎么样的感受,但她却是惊呆了。 在她以为自己落进泥淖,再无法拔出的时候,命运似乎终于看了她一眼,为了安慰她似的,将另一个不幸的人也踢了进来。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这人玲珑眉眼上也要沾上尘污,连那双清澈美丽如星子的双眸,也逐渐黯淡,最终沉淀为漆黑夜空。 “徒儿自然感念师父的恩情,只是……绝不做那助纣为虐之事,还望师父见谅。” 说话者不知有无看清自己处境,总之,苏明绣就是这样誓死不从,仿佛连看命运玩笑的时间都无,哪怕被自己的师父打得像是断线的风筝,浑身上下都无一块完好的肉,她也没有屈服。 到后来,本来神情还很冷静的人也变得不那么淡定,禁咒与禁术的黑气铺天盖地,伴随着她气急败坏的声音,“这禁咒并不为意志所撼,为何无法夺舍于你?” “这光……难道是净境果?” “罢了,既不能为我所用,本座更不能留你性命。” 听到这句话,本来还在暗处为自己可悲的命运感伤的岁意欢,再也待不住了。 明明苏明绣是大门派的弟子,前半生都生活在光鲜亮丽的大道上。可是这一刻,岁意欢却奇妙地跟她同病相怜。 她似乎也从这人身上看到了那些珍贵被一一打破的痛。于是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要将这个她认可的“同伴”救下来。 头一次,她为自己的身份感到幸运,因为她是与对方伴生的人魔,这个强大的敌人、套着百花宗宗主躯壳的天魔,似乎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又或者说,对方也懒得将她如何。 只不过冷眼看着她护着苏明绣,像是看到雨天一条丧家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要去另一条同样湿漉漉的野犬旁,给对方舔舐湿润的皮毛。 “你好像很喜欢她。” 那个在荒火灼烧、山头残垣里仍旧一身白衣,连衣袖都没沾上半点灰烬的天魔仍旧惟妙惟肖地披着人间宗主的皮囊,唯有眼瞳的红色昭示了她非同寻常的嗜血天性。 岁意欢听见对方用那种看戏般不嫌事大的语气同她说道: “可你们并非同路人。” “我这徒儿天生道骨,是天道的宠儿,今日若不死,假以时日成长起来,必定要当正道的领袖。 她生性嫉恶如仇,而你已同寻常魔族那般,沾了满手血腥,你猜他年重逢,她会如何待你?” 红衣覆盖在那片青衫上,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对方身躯上那些更艳丽的鲜红,岁意欢在芥子袋里翻找,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灵丹妙药都找出来,往苏明绣的嘴里喂。 这时的她狼狈不堪,比街镇上所有垃圾篓里的旧布娃娃还要破,岁意欢觉得自己甚至稍稍用力些,就会将对方碰的支离破碎。 她没有回答天魔的话,只是以脆弱的后背当作唯一能保护“同伴”的盾牌,所有的心神都用来感受苏明绣那虚弱的、随时要停滞的呼吸。 有其他的魔族听从吩咐,在这场碾压式的胜利里,来到后方,想听天魔的指示。 期间,注意到岁意欢怀里那个百花宗活口,不由朝着这边露出杀意来,却被改了主意的领袖阻止。 “她要救,就让她救,小孩儿难免任性。” 天魔这般说着,在岁意欢看不到的角落,慢吞吞地给魔下了个新的指示,“打扫战场过后,再找个机会回来,将此人击杀。” 魔领命退下。 火光烧红了夜空,像是一团烙铁,岁意欢一面给苏明绣喂丹药,一面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在天魔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人彻底救下来,她心中装着太多的事情,所以听不见天魔给她立下的审判:“今日你要救她的命,明日她却要拿你殉她的道——” -- 第488页 “你若不杀她,日后她必定用你的血染这九洲正道战旗,以你的骨祭四海修士魂灵,岁意欢,你是人魔,她是修者,你们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 第217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3) “醒了?” 岁意欢听见耳边泠泠声线,如春雨、似冬阳,她睁开眼睛,视野里总算没有刺目的红光,亦没有冲天的火光,她眼眸眨动,眼睫睁开的时候,见到苏明绣就坐在自己床前,屋里还有食物的香味,让胃比她的意识更先苏醒,“咕”一声同对方问好。 她心虚地掖过被子,将自己的肚子捂了捂,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又怕是自己那无穷无尽的噩梦还没结束,耳边“你们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的声音还在,岁意欢就特别害怕下一秒苏明绣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将自己给灭了。 看她这么久都不吭声,坐在床边的人神情疑惑。即便在屋内日光被遮掩的灰暗中,姣好的面容也能让人眼前一亮。岁意欢眼睁睁看着她的面庞在自己的视野中不断放大、放大—— “没发烧啊。” 苏明绣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又后撤稍许,但两人间的距离还是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随后,她扣住了岁意欢的手腕命门,修者过于敏感的意识将对方指腹的温度寸寸传达,被握住手腕的人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 察觉到她的躲避,苏明绣怔了一下,也没强求,没再用灵力去试探她有无受伤,只是依旧用温柔的声音征求她的意见,“你太久没吃东西,我昨日在附近买了一只五彩雉鸡,给你熬了鸡丝粥,要不要喝一点?” 她和自己梦里见过的模样实在相差太多,既不是那副嫉恶如仇的、堕入泥沼也要顽强起来的。但离初见时的正义凛然,又似乎朦胧地多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岁意欢盯着她眼尾的那颗小痣在看,既然视线转到那附近,总难避免看见她的眼睛,此刻那黑眸虽是温柔的,却像是夜色里的长河,流淌着更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近乎妖异,比起正道的修士……更像是妖。 对了,是莲花妖,自己先前猜测过的。 可是,一个花妖,为什么梦里的天魔又说她天生道骨,注定是正道的修士?而且,到底是怎么样的妖物,才能够跟天魔那种力量相抗衡啊? 岁意欢脑子里都是混沌,换算不过来苏明绣究竟是什么样的战力。因为同天魔伴生的缘故,她和天魔之间都是无法杀掉对方的。所以叶清柏释放出的那些灵力,她一点都没被震慑到。 至于苏明绣的灵力—— 对方当时巧妙地避开了对她的影响,所以被护在怀里的人,依然感受不到。 岁意欢想了很久,勉强理清了噩梦跟现实的区别,猜测是叶清柏这一次太早被发现。 所以实力并未到巅峰,若非自己受到掣肘,说不定自己也能替对方解决这麻烦? 她一会儿想的是自己不受控制伤害到苏明绣的画面,一会儿又在想,自己做这个梦的缘故是什么,是因为看不得旁人光风霁月。所以在心底迫切想要找个同类,幻想着有人能够跟她一样惨吗? 在岁意欢被心底的恶劣情绪影响时,一直在等她回答的人总算忍不住了,曲起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还在发呆?是不想吃,要睡回笼觉吗?” 那力道一点也不重,甚至连点红印都留不下,但却让回过神的岁意欢面颊出现些绯红,也不知是被子盖太紧捂的,还是被对方过于亲昵的动作调戏的。 “我……我这是在哪里?” 最终,她拉着被角,只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么一句。 大约是因为重逢后她骄阳似火的模样给自己留下太深印象,苏明绣见不得这只小鸟儿如此蔫巴,闷闷不乐、像是被外面的风雨欺负狠了,不敢再翱翔天际的模样。 于是她的语气带着几分鼓舞,越发柔和,“在南域,镇海城。” 这是在十三门跟百花宗之间的地方,岁意欢记得,她若是要从羌山派来百花宗,必定是要经过这里的。可是她们俩为何会在这? “你不是说要请假回家?我陪你啊。” “家”这个字眼触碰到岁意欢不愿去回想的噩梦,她惊得颤了一下,条件反射就要拒绝去面对那可怖的现实,“不。” 苏明绣不知她怎么一觉醒来就改了主意。但想到之前她受到叶清柏控制,不由自主对自己下手的样子,感觉这中间可能有关系,于是问道,“那你想去哪儿?不论想去哪儿,先起来把粥喝了吧,我熬了很久。” - 事情当然没有苏明绣说的那么轻松。 此番带着岁意欢离开百花宗,她前脚刚走,后脚两人的通缉令就已经从百花宗散向南域。 百花宗宗主离奇惨死,魔族踪迹重现九洲的消息插上翅膀飞往各洲,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剑宗与其余宗门追加的悬赏,足够让任何散修看了眼热。 故而她们俩此刻落脚的客栈,其实在镇海城外的小县城,地方小,连仙门通缉令都懒得往这边散播。 饶是如此,苏明绣依然找来两个能遮掩灵力的斗篷,并且还特意学了两三个能遮掩容貌的术法,仗着自己的修为比九洲大部分修者都高,她根本不屑于学凡人最有效、却最麻烦的易容术。 但这一切岁意欢暂时不知,她不想辜负苏明绣的好意。所以洗漱过后到了桌边坐下,走神的同时将已经凉得刚好的鸡丝粥喂进嘴里—— -- 第489页 入口即化的鲜香把她的注意力转了回来。 岁意欢本来还在想苏明绣跟她师父的事情,被对方的天魔身份闹得多么伤心。 而自己的那一下又捅得多么无情,但是在这温暖的粥顺着食道落进胃里,让腹部都满溢着暖融融的温度时,她脑海里这些杂念都消失了。 然后她光速喝完了这碗粥,发现自己根本就不饱,捧着碗转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附近窗边、把窗户打开,让日光投进来的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还……还有吗?” “你睡了很久,才刚醒来,即便这雉鸡的灵肉只算温补,但也不能吃太多。” 再者,她还没弄清楚岁意欢之前身体的变化,并不确定现在这些灵兽的灵力输入会不会给对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若不是她实在睡了太久、看起来精神也受到很大影响,苏明绣甚至不会考虑用灵物给她入餐。 可是真的很饿。 岁意欢不自觉拧着眉头,却发觉这落脚的旅店桌上连一盘多余的果子、糕点都没有,已经被唤醒的胃部更加饥饿。 被她恹恹的模样逗笑,苏明绣从窗边走到她跟前,俯身看她的时候,发丝垂落下来,拂过她的面颊。 “还想吃好吃的?” 岁意欢被她长发碰到的肌肤很痒,她这才注意到对方头顶刻着百花宗宗徽的发冠没了踪迹,如今只是被一根普通的木簪挽住。 而衣裳也不再是那件虽普通、却流着法器光芒的青衫,而是一件……像是将不知谁狂放的字帖披在身上的外衣。 黑、白、灰三色交错,这件外袍轻衫明明颜色比青黯淡很多,但却将苏明绣身上那温润如玉的气质消灭得一干二净,改而变得嚣张许多,这会儿已经很难从她身上看出百花宗首席大弟子的气质了。 岁意欢觉得有些难过,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苏明绣忽然抬手扣住她的下巴,近到红唇吐出的呼吸都要让人吃进去的地步,将岁意欢惊得回过神,条件反射地抬手攀住旁边的桌子,“苏……苏道友……” 这是在做什么? “在想什么?”苏明绣没有纠正她这略显生疏的称呼,只是执着地问。 被迫抬头的人因为过分的内疚,根本没反应过来此刻两人的姿态多么暧昧,对方像是随时要吻过来一样,她还以为是自己从醒来之后总是走神、隐瞒太多事情,惹得苏明绣不快了。 所以她定了定神,强行忽略那落在自己唇上的湿润气息,不安地垂着眼睫,很轻地说,“抱歉,我之前……伤了你。” “无妨,我当时已经说过了,我不在意,你并非有意。” 话是这样说,苏明绣却仍然没有放开手,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打破对方勉强筑起的高墙。 果然,岁意欢很快又吞吞吐吐地往下道,“可是……不仅如此。若、若我不来百花宗,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如果她不来,天魔的计划无法完成,虽不知还会蛰伏多久,可是起码,这位百花宗的大弟子不会这么快面对这些绝望,光鲜亮丽的修仙轨迹不会被颠覆,不会失去自己的师父,也不会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的一切,只是因为当年被人随手选做容器—— 她的不幸源于她自己。 可苏明绣的不幸,却都是她带来的。 是岁意欢让苏明绣失去了正派的身份,失去了师父,也失去了宗门的庇护。 这是比当初她闯入灵园,不小心踩坏了对方的玫瑰还要让岁意欢不知所措的事情。因为她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赔了。 “对不起,”她说,“都是我的错。” 是她没有早些看清楚自己生来带着的罪孽,走错了归属的兽群,像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吃了太久的草,等到群狼闻见气味,扰得羊圈不得安宁时,才惶惶不安地、虚伪地发现错的是自己。 连道歉,都这样苍白无力。 “你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太深了,所以听不见我要说的话,也不明白我的意思。”在她的道歉里,苏明绣沉默半晌,却只给出这么一句。 岁意欢:“?” 她茫然地抬眼,在没有变红的时候,这双鹿眼实在太纯净,像林间不谙世事的草木精灵,倒映出人类一切恶劣肮脏的七情六欲。 苏明绣也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但她没有选择隐藏,只是笑着说道,“我来简短一些表达我的想法,你听好了——” “下次和我说话时,再这样自顾自地走神,我会亲你,直到你将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为止。” “就像这样……” 说话间吐出的气息早就将另一人先前因为紧张而抿住的薄唇熏染得柔软不已,像是被放到蒸笼里煎烤的扇贝,轻易被撬开硬壳,由着食客品尝到更美味的内里。 原本还沉浸在无法自抑的内疚里,岁意欢陡然就被拉入另一个世界,整个人都惊呆了。 所以连反抗都没有反抗,直到发觉自己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楚凑近的这人模样,一切都变得恍惚,照到桌上的光被她攥紧桌布的动作一同揉皱,牵扯得茶盏杯子都碰撞出脆响—— 睫毛狠狠一颤,岁意欢陡然一惊,终于意识到苏明绣究竟在对她做什么! 第218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4) 岁意欢抬起掌心抵住苏明绣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她用的力气其实不重。 -- 第490页 但在察觉到抗拒的一刹,倾身而来的人就主动后撤,甚至还给自己的行为收了个尾—— 柔软的食指指腹,帮岁意欢将唇角的一缕晶莹抹去。 待目光触碰到她指尖痕迹,岁意欢整个人耳朵都红的仿佛红炉上的铜壶,要跟着烧开的水一道冒出呜呜呜的嗡鸣。 她低下视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轻浮……”哪有正经的修士这么浪荡的!这苏明绣肯定是个花妖没错了! 但等目光扫过身上衣物,才发觉自己身上那件下了拂尘咒、有简单防御术法的衣裳早没了踪影,只有一身月牙色的中衣,岁意欢面上的红都挡不住,几乎能抵上羞愤欲死的境界了。 苏明绣眼睁睁看她的这诸多变化,为免她被身上魔化和自己施与的变化连番打击,总算大发善心,及时解释,“你衣裳上沾了血,我用法术给你换的——闭上了眼睛,没占你便宜。” 岁意欢的神情这才好看了些许。 意识到心上人此刻对情爱的观念较为保守,苏明绣也没多逗她,只要岁意欢别沉浸在那种无谓的愧疚里,她很乐于温水煮青蛙,此刻便很自然地顺着问,“这客栈在闹市长街,你要下去逛逛么?” 按照苏明绣的设想,这地方并不多么富足,也没什么精怪扰民的事件发生,她俩只需要随意捏个术法就能出门,连隐藏灵力的斗篷都不必。 然而刚到客栈厅堂,苏明绣就瞥见好几个拿着非凡品武器的人,看装扮也不似这镇海城附近的人,脚下一顿,顺手将呈菜品的店小二给叫住。 “小二,我记得昨日还没这么多人,怎今日如此热闹?是镇上要办什么大事么?” “客官算是问得巧!咱也是刚得到的消息,据说有个什么仙境……要在这附近开了,所以得到消息的仙者们,就都往这地儿赶来。这不,才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听说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我们这儿便也跟着捡个漏。” 小二面上喜气洋洋的,被拦了也好声好气,可见这盛事给住店生意带来了可观的利润。 苏明绣若有所思地松开手,目光看向此刻才从楼梯上下来的那道月白身影,这衣裳颜色说是月白,取的却是夜空月色照亮云层的那点浅蓝映照,色彩反而偏暗。但岁意欢肌肤细腻,似最上等的海砂,这暗反而衬出她五官的亮。 但旁人没谁能看到这分姝色,这是独有苏明绣能赏析的宝藏,她眸光流转,很快将自己不能展露的情绪在眨眼间隐去。 - 虽是镇海城外小镇,但今日却是各村来镇上赶集的日子。不仅街市上许多山珍,还有不少独家手艺做的各色点心,香味混杂在各地为秘境而来的散修丹药间,更勾人馋虫。 苏明绣本来想给岁意欢买点容易消化的米糕,结果发现对方的步伐不自觉停在一个卖干货的摊前,看着对方其中一竹篮的青团,神色莫名。 摊主自然招呼她,“自家做的青团子,馅儿有红豆沙、腊肉、香菇的,要来一个尝尝吗?” 听完对方挨个介绍的馅料,岁意欢眸中有光破碎,失落着,又不肯挪开步子,最后还是苏明绣看摊主脸色黑了,拉着她的衣袖,把人扯到自己身边。 “你想吃什么味道的?我可以试一试。” 岁意欢正想开口,周围忽然喧闹起来。 “镇海楼开了!” 不知谁嚷了这么一句,长街上的人们都抬起头去看那盛况,只见四面八方无数灵气朝着碧蓝苍穹飞去,剑、笛子、所有能想到没想过的法器都承载着主人的重量,朝着半空那若隐若现的海市蜃楼冲去。 苏明绣望着这蜃景,总算想起来这镇海楼秘境究竟是什么…… 下一刻,她面色陡然一变。 糟糕。 随着那海市蜃楼盛景中的角楼愈发清晰,明媚的大晴天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凡人身上,便是凡雨的效果。但溅落在那些法器上,霎时就让那五颜六色的灵器统统失了光芒。 雨点溅落之处,岁意欢还有些茫然,反而是拿着蒲扇、望着天上热闹的青团摊主反应最快,抬手就拿过一席蓑衣,将自己的干货和篮子一卷,脚程飞快地朝着附近屋檐下跑去。 那一滴雨毫无妨碍地落在了仰头看天的岁意欢脸上。 顷刻间,覆盖在上面的术法就失去效用,露出她原本那张如山茶、如茉莉的娟秀面庞。 彼时恰有修士坠落在附近,因为下落时差点撞到人,那倒霉修士起来跟岁意欢拜了拜,本想致歉,却被她细雨洗过的面容惊到。 仔细看了两秒钟,他大叫:“你就是通缉令上的——” 后半句被苏明绣趁机丢进他嘴里的丹药给阻了,在原地脸红脖子粗地憋了憋,始终没再吐出一个字。 岁意欢转过头,迎面被丢来的斗篷给盖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人迎着斗篷往怀里压,“快走,这雨能消磨灵气!” 直到被挟到附近的酒楼屋檐下,岁意欢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掀开斗篷的时候,小声问苏明绣,“什么通缉令?” “没什么。” 墨衣女修同样也穿着斗篷,声音散漫地传出,猜到这镇海楼秘境里的宝物多半让修士们蠢蠢欲动,此刻九洲不知多少人都朝这镇海城而来,她们现在出门的风险太高,于是忽然改了主意,问道,“你想去这镇海楼里看看吗?” -- 第491页 “镇海楼……”因这镇海城就在南域,而且临海,虽不比十三门那波澜壮阔的海景,但与之有关的传说,岁意欢还是清楚的。 “传闻此楼是一大能修士为了镇压在海中作恶的一条黑蛟,特意将自己的法器镇压在此,只是在他陨落后,这法器就隐没了,这镇海楼有九九八十一层,每层都关满了九洲各地罪大恶极的妖物。” “是。” 因为上一世曾经去往其中,所以苏明绣清楚这里面的部分妖物。说起来,她的灵剑材料,就是那恶蛟的骨头所做。而这在镇海城前兴风作浪的妖物,也不过是在镇海楼中间的位置。 之所以能让九洲趋之若鹜,便是因为这秘境进入后,就是将修士随机传送到其中一层,既不能向上、也不能向下。 若是能打败同层的怪物,则能够带走该层一切作为战利品,被传送出秘境外。 这镇海楼一千年才现身一次,其中诸多妖兽都已在九洲没了踪迹。故而不论炼器、炼丹都想去其中取些稀有的材料。 至于那些磨砺自身的修士更不必说,连想要去其中捡漏的修士都不少。 【进入镇海楼故事,请配合男主角得到属于他的机遇——千年蛟丹、万年龙骨。】 上辈子拿了这两个东西出来的苏明绣笑眯眯应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一声: 【滚。】 - 天空中的雨渐渐停了,原本虚幻飘渺、仿佛伸出手也触碰不到的镇海楼已经现出了实体,无数金光从楼中小窗透出,彰显那些作恶之兽在这千来年间依然精神矍铄地被镇压在楼中阵法里。 雨过后,一道彩虹桥从楼顶架到镇海城外,这是进入秘境唯一的通道。 有第一个吃螃蟹的,后面的便跟着一拥而上,甚至在虹桥就大打出手。 酒楼外,苏明绣不知何时从芥子袋里摸出根红绳,执起岁意欢的手,一圈圈缠在她的小指上。 岁意欢:“?” “这是何物?” “不知道,小玩意儿。”苏明绣回答的特别坦然,毕竟这是她之前带着岁意欢从百花宗叛逃之后,路上遇到的倒霉鬼合欢宗追兵芥子袋里没收的,只隐隐约约感觉得到效用,并不知这宝物名姓。 “但是绑住的两个人,灵力能够随这红线相牵,我猜能骗一骗这秘境把我们传到同一层,这样就不用分开了。” 岁意欢听见她话里行间直白的“不想分开”,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忽然变快了一些,结果又听苏明绣从善如流地往下接:“毕竟,没有你,谁来保护我呀?” 刚浮上面颊的红晕被定格,岁意欢:“……” 看着不动声色朝自己靠近,仿佛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女人,岁意欢目光看向外边,磕磕绊绊地应,“嗯、嗯,对,我说到做到,我会保护你的。” ——她已经忘了早上被某人按在桌边欺负的记忆了。 等第一波涌入楼中的修士进去之后,苏明绣带着她上了虹桥,两人眨眼就被这虹桥推到了楼中,眼前骤然一黑。 “哎哟,谁挤我?” “这是哪儿?” “哪个不长眼的龟孙用刀拉你大爷的屁股!” “抱歉抱歉,是在下过于戒备拿出的灵器,道友见谅,我可以给你赔偿。” …… 混乱的人声传来,此处比小镇上的长街还热闹。 坏了。 苏明绣感受着附近的灵力数量,俨然意识到她和岁意欢被丢进了人堆里,周围时不时有修士试图用灵力凝聚火光,又或者是拿出照明的东西。可惜,周围就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点亮不了。 她心念一动,右手尾指的红线出现,想要去找找岁意欢的位置,直觉告诉她,对方就在这个附近。 结果左手顺着红钱的前方逡巡着摸索而去,却在一寸之外摸出了三四个分叉,而且踏出一步之后,苏明绣听见一道非常矫揉造作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哎呀!萧哥哥,这是什么?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你快救救我。” “婵儿别怕,我这就来。”应她的是一道温和的男声。 苏明绣:“……” 她木着脸,开始一圈圈地解尾指的红线,发自内心地吐出两个字:“晦气。” 也不知是在骂天道。 还是这些破坏她姻缘的狗男女。 第219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5) 缠绵在葱白尾指的红线,犹如寻常染坊被吹上料峭枝头、轻吻白玉兰花的绸布,鲜艳的红与雪原上才见到的纯粹透白形成了过分鲜明的反差。 苏明绣解红线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她想起来,上一世自己就是在这镇海楼的秘境里中了那具有催-情效果的毒素。 因为那段回忆过于让她反感,所以在本就破碎的前提下,主人更不愿意去翻找。但此刻,因刚入秘境的分离,她还是勉为其难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她睁开黑眸,眼尾的弧度都描摹着冷光,却没再去解这红线,只是按着线头压了压,久久后,察觉到一股很轻的震颤传回,才见堆积在她眼中的冰雪消融,有了乍泻的春光流淌。 红线另一头。 岁意欢察觉到附近没人,拉下斗篷的帽子,想仔细地看一看情况,却发觉自己置身雾蒙蒙混沌之中,只有很远的地方有光透出,一明一灭,一开一合,犹如上古传说里掌管阴阳交替的烛龙。 -- 第492页 但那神物早在开天地之后就已经消失。而且那光只是看着很近,实际应当因为本体过于巨大,离她还有很远一段路。 岁意欢将警惕提高,手中不自觉召出法器,只是在触碰到那光滑银扇扇炳的时候,指尖骤然痉挛,险些连自己的武器都握不住。 未等她走近,一道飘渺的声音落入耳中,“哦?还有个不受幻境影响的……嗯?是个魔族,真是令人作呕的味道……你手上是什么?嚯,合欢宗的情缠,另一头连了个女修?也不知这小姑娘哪来的胆子,日后怕不是要被你这个魔头生吞活剥了?” “魔头”一词刚入耳,岁意欢的神色就全然冷了下来,就像是吃鱼肉的时候猝不及防吞了根鱼刺下去。 顿时对整张桌子上的美味佳肴都失去兴趣。此刻她也如此,本来还想跟苏明绣一同在秘境里探探,正好还能拖延回羌山派的步伐。但被这不知什么妖物评判过后,她心中就涌上没来由的烦躁。 就好像天魔在百花宗说的那样—— “九洲四海,将无一处是你的容身之地。” “我,并非魔族。”岁意欢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飘渺的声音更厚重了,带上了让她无法抵挡的威压,猝然让她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小兔崽子,你血脉里魔族的臭味儿我八百里外都能闻见,还在我跟前狡辩?” 因为魔族可以修士、精怪们的血和内丹佐以修行,是全然不同于九洲的修炼方式,就连筋脉运行也是与之相逆,故而在九洲内完全没有一个种族能与之相容。 “让我想一想,该怎么让你这小崽子消失……对了,这些正派修士最是嫉恶如仇,虽然虚伪不堪,但在看到魔族时,总还是顶用的……” 岁意欢勉强咽下自己喉间被震出的血时,感觉到空中那些灰色的雾气消散不见,就在她快要看清那一开一合发着光的物体究竟是什么之时,鼻尖里忽然涌入一股甜味。 像是……草莓味的冰糖葫芦。 也似蜂蜜。 起初岁意欢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她看见重新围拢过来的雾霭流云都不再是那片灰,而成了一股可爱的粉,她顿时变了脸色,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可这样也无法阻止这些雾气,它们依然疯狂地朝着岁意欢拥簇而来,钻进她的斗篷里,贴在她露出的肌肤上—— 燎原般的热意从丹田处陡然升起,岁意欢额头逐渐有薄汗溢出,她逐渐连这些粉色的雾气都看不清楚。 苏明绣在红线上的分叉都消失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走出了那片幻境。 但是这幻境的主人怕是已经到了渡劫期。否则不至于连她都许久察觉不出自己进入了虚幻的假象。 幻境是假,里面却不少人是真的,只是人真真假假,掺合其中,一场“抓鬼”游戏玩的不少修士命都丢了。 然后她陡然意识到,其实上一世,她进入的也是这一层。毕竟那时还是天道之子,小世界气运加身,只要她来到这里,等待她的就必定是最好的机缘。 不过那会儿她有“净境果”在身上,所以不受幻境所扰,轻而易举地走了出去……然后,就对上那个性格格外恶劣的妖族。 上一世的苏明绣境界太低,看不透这一位前辈的修为,只好被单方面戏耍,甚至还中了那催-情效果的迷雾。 但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让对方改了兴致? - 苏明绣很快知道了答案,她在看见那雾气的第一时间就扬起袖子,里头飞出一个小法器浇花喷壶,喷出淡绿色的、带着中草药味道的水雾。 吃一堑长一智,自打吃过这些莫名其妙情毒的亏之后,苏明绣上辈子潜心研究药理,别的不擅长,但是解这些恶心玩意儿的丹药和法器装满了整个芥子袋,这次从百花宗出门时,为了以防万一,她就带上了这个法器。 没想到歪打正着—— 这位前辈是曾经吞过一个合欢宗弟子,恰好对方修的是毒理,所以这粉色的雾气就是这么悟来的。众所周知,百花宗克合欢宗,宗门里有的是破这些玩意的配方。 苏明绣很长教训地没中招,但是红线另一头,她所牵挂的人情况却不大好。 还没汇合的时候,只是系在尾指上的线传递过来轻微的颤抖,等她驱散那些粉红毒雾,看到那人影从朦胧到清晰,中了毒似的肌肤也成了淡淡的粉色,苏明绣才蓦地加快步伐。 她将几乎跌坐在地上的人揽进怀里,“你怎么样?” 岁意欢那双鹿眸里此刻盈满水雾,如清晨枝头凝聚的晨露,只要人稍稍用力摇晃,就能把这些晶莹都摇碎,腮粉春红,夏日的蜜桃也不及她的模样可口,让人迫不及待,只想一口咬下,让甜美的汁水流淌到唇齿。 她的目光失去了焦点,几乎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饶是如此,也要本能地抬手去推。 苏明绣以为她是不想要被迫,所以连吻都只落在她头顶的发间,很轻地说,“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从芥子袋里取出许多的丹药,一粒粒地给岁意欢吃下去,清心丹、解毒丹,苏明绣记得自己上一世就是这么做的,否则她绝无可能逃过萧星玮的诱哄。 “所以我说我最讨厌这些正派修士的虚伪……”那道飘渺的声音重新出现,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 第493页 苏明绣听见这声音,并没有回应,像是没听见那般,反而是对方疑惑片刻,“不过这小丫头片子竟已至大乘,有意思,你们俩这都在扮猪吃老虎么?” “行了,小丫头别费劲了,我这情-毒从无解药。除非有人愿意渡到自己体内,否则,从此每旬发作……若无人纾解,筋脉、丹田寸裂而亡。” 大约是很久没有碰上能说话的,这声音絮絮叨叨,格外啰嗦,没人搭理也要主动开口。 果然,吃下这丹药之后不久,面上情-潮消退的岁意欢很快又被那粉色浪潮重新席卷,才从她怀里起来,就重新无力地跌回去。不知不觉间,眼睛都变成了兔子般的红。 不可能。 苏明绣记得自己上一世就是靠这些丹药…… 碎片的记忆因为被反复查看、触碰,在大脑深处发出尖锐的疼痛,像是破碎的镜片锐利地刺入脑海,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岁意欢从她眼中的倒影里,看出了自己又被激出的红色眼睛,以为苏明绣是想到了在百花宗的时候,自己被控制着伤害到她的事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魔族……我没想伤害你的……” 苏明绣咬牙忍着脑海里翻江倒海的疼,却依然分出注意力在她身上,听见小姑娘囫囵的道歉声,只闷声将人抱得更紧,似乎恨不能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终于想了起来,粘连这些碎片的东西,究竟都是什么—— 上一世的百花宗,她以为自己是凭借本事逃过叶清柏的追击,却原来是岁意欢将她救下,藏在了后山,给她留下丹药,让她跌跌撞撞恢复力气,想要救下山门弟子,回去后才发现处处是火海,自己那一片小花园早就付之一炬。 等她带着幸存的小师妹下了山,想要回头,才知道自己被师门通缉,成了轼师的叛徒,为了不牵连小师妹,苏明绣独自躲避正道的追捕,一路往偏僻的地方逃,最后被迫躲进这镇海楼秘境。 她没有中幻境,中的是这情-毒,而萧星玮也中了一样的毒,只是她用法器将对方逼走,转而跌到了更偏僻的地方。 然后。 有人救了她。 将她身上的毒引走,许是因为不太熟稔的缘故,让她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到了后来,她们俩滚作了一团,就在这人人都出不来的幻境外,就在这关满穷凶极恶、层层都有厉兽哀嚎的镇海楼里。 她们互为解药,一次又一次,意乱情迷,甚至顾不得周遭的危机。 可苏明绣全忘了。 她以为自己跟岁意欢的缘分止于百花宗,后来再没有见过。所以将岁意欢捧作心头的白月光,永远高悬于天际,因为难以触碰。 可是其实,这月亮早就被她按进深潭里,抚过每一条棱角、探过所有沟壑,月亮被她在潭水里摇晃地光芒都破碎。 而她还不肯停止,便要掬起潭水,将月亮洗得干干净净,又珍重地抱进怀里。 苏明绣早就得到了她的白月光,可是她忘了一切。 她甚至还想起来,后来自己还进入了魔渊……有个魔头曾来见过她,那些回忆被锁在更深处,她想不起来,却清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清冽的声音,说出比魔渊巨兽的牙齿更锋利的话,简单一句,能将那魔族的心都搅碎。 “阁下是何人?” “我可不记得我同你们这些该死的魔头,有过什么可称交情的往来。” 是她忘了。 她抱过那轮明月,让冷白的月亮染遍自己的体温,却在醒转后恹恹将这月亮抛弃,等月重新高悬于天,独照耀她的时候,她却露出困扰的眼神,觉得烦扰,宁可这月去照沟渠。 - “哈哈哈,小魔头,你若再不跑,你可要死在她怀里了。” 见到苏明绣的反应,还有在她怀里眼瞳深红、却满是绝望和厌弃,时刻等着引颈就戮的岁意欢,那妖物被大大满足,恨不能以酒、以歌来和这绝佳的戏。 岁意欢听见了,但她没有跑,只是有湿润从眼尾落下,很轻地说,“我欠她一次,她若要杀我,我无话可说。” 这是要还先前百花宗她被天魔所控、失手的债。 恰在这时,苏明绣睁开了眼睛,她的眸光从未如此冷过,此刻若是萧星玮摆脱了幻境来看,怕也觉得太阿剑的剑光,都不及她眼底的杀意凛冽,似断崖峭壁反射的山光,也如正午雪山峰顶的一线白—— “你、该、死……” 苏明绣从未如此情绪外露过,但从唇齿间一次一句说出这三字时,却有如言灵那般,薄唇吐出,凝聚恐怖的杀气,让直面她的岁意欢和那暗处窥伺的妖物都齐齐一怔。 可是,唯有天道知道,这句话并不是朝着她们俩。 而是对它。 “那时你是主角,既得世界与我的眷顾,就该做出相应的牺牲,我给你无上的荣光,你觉得你不应该付出代价么?” 它仍然很平静,好像不觉得现在才被苏明绣发现上一世自己隐藏的真相有什么不对。 恒河时光已经数不清流过的细沙,它存在了太久太久。若此界有神,也当是它的意志,天道赐予外物恩惠。自生出意识之后,便也要从万物这里收取报酬。 苏明绣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去第一个世界做任务的时候,心中含着的恨意那么剧烈。 -- 第494页 可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在恨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必须要回到最初的世界里,只有在那里,她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恨的是谁。 是这天道,这该死的命运,这不公的秩序。 她要将这无边无际的苍穹捅破,要停下这看不到情谊的冷漠的命运之轮,要将自己和所谓男主角的红线扯得细碎破烂…… 她要这天不再为天,要它也跌入凡尘,破碎它的意志,教它再不敢对任何生灵指手画脚、横加阻碍! 她要扯下这天道虚伪的面纱,让它从此不敢以高高在上的态度俯视凡间! 【你该死。】 苏明绣还是这么说。这虚伪的天道,竟从她的心口将她爱的身影剜下。 以最后的结局来看,苏明绣想,这事情它一次得了甜头,必定是不够的,它就爱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地拆散它觉得不合适的有情人。 直到它觉得主角的心脏生长,终于被雕刻成它想要的模样,连爱情也是如此。 她没有本命剑,却仍不妨碍她凝聚那致命的杀气。楼内电光闪烁,是被压缩到极致的雷灵力,以大乘修为使出,已有雷劫般的威力,足以让所有精怪本能地瑟瑟发抖。 苏明绣从岁意欢的掌中不紧不慢地取下那柄银扇,灵力覆盖其上,将扇尾拉长,顿时成了灵剑的样式,她合拢银扇,剑指虚空那一开一合吐出光芒之处:“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交不交解药?” 天道得了她杀意浓烈的威胁,此刻却不知退却,便要继续来触她的霉头,“请将机遇留给真正的主角,别忘了你曾经立过的心魔誓言。” 心魔誓? 它不说,苏明绣倒是快要忘了这回事。想到刚才在幻境里看到的,站在萧星玮身边的人,苏明绣已经知道这心魔誓是什么效果了。 曾经在百花宗后山发誓不透露所在的宣婵,就因为被选做下一个女主角。 所以触犯誓言,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惩戒。天道对此大开绿灯,将自己话当作屁给放了。 独独要来约束她。 或者说,将所有剩余的力量都用来约束她。 “等你不再是天,这玩意儿就不重要了。”签过的契约又如何?只要乙方狗带,甲方就不用再履行义务了。 况且……苏明绣能感觉到,将她限制在这种地步,已经是天道的极限了。 心魔誓,天道想用来牵制她,却被她反向感应,苏明绣确切地明白,这样的时光回溯,只能是对方的最后一次。 这破旧的、得不到解救的天道,再没有后悔的机会重来。 这既是天道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她和岁意欢唯一的机会。 第220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6) 尽管对天道回应恶劣,但苏明绣知道,自己的修为只能止步于此—— 但凡修士们修为进益,也许金丹元婴时还不明显,可越是往上走,越能感觉到天道的意志。 对于自己是否受其喜爱就会体会得愈加明显。以苏明绣现在跟天道撕破脸皮的程度来看。 一旦她进入渡劫期,仍掌握秩序的天道是会毫不犹豫降下劫雷让她陨落的。 哪怕她心境足够,却也需要约束自己,免得不小心踏过那一步。 可现在对上这妖物,苏明绣没有转圜的余地,甚至没有选择放水的资格。 这妖物应当是这千年间在镇海楼中,借着秘境的掩护。所以一直没有引来劫雷,而苏明绣明显比它低了一个大境界,又无顺手的灵剑,就算她是半个剑修,要跟这妖物斗也殊为不易。 银扇上凝聚的剑气如乱花,霎那间分作千百道,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这剑气避过了那些深陷幻境的修士身体,只朝虚空之中劈砍,那些迷雾再不能靠近她半分。 正在本能舍弃中了毒的灵脉,运转体内魔脉的岁意欢眼中红色逐渐变深,她虽被苏明绣揽在怀中,但在那些柔美如花瓣、实则锋利似风罡的剑气挥出之后,她缓慢将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拨开,启唇轻声道:“你去吧,我没事。” 其实她有很多的事情想要问,譬如苏明绣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魔族身份吗,又譬如对方身为叶清柏的弟子,为何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是的,哪怕先前她还能用叶清柏跟自己共生,无法衡量具体实力的理由安慰自己苏明绣也没多强。 但现在面对这秘境里威压能将自己瞬间压的直不起腰的妖物,她能清晰感受到差距了。 何况。 苏明绣如果真的比自己弱,何故她们相处这么长的时间,自己从未看透过对方的修为? 但现在情况危急,不是她较真这些的时候,岁意欢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不要给对方拖后腿。 接收到她的意思,苏明绣顿了顿,却没多说,只是在原地化了一道剑光为牢,护她周全。 同时,展眼看向隐藏在迷雾中、此刻终于被劈开缝隙,让人窥见本体的…… 蚌精。 说是蚌精实在也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因为那壳子厚实得恐怕都要返祖成上古妖兽玄武了。 若不是那壳子似呼吸,一张一合,苏明绣都差点认不出它的本体模样,如山峦般巨大沉重。不过……她总算也知道这透出的金光从何而来。 -- 第495页 是里面的蚌珠,蕴养千年,恐怕是它最为珍贵的东西了。 拿不到解药的话,把这蚌精劈开,拿这珠子送给岁意欢当发饰应该也不错,九洲再找不到比这更闪耀的灵物了,苏明绣觉得即便将海中鲛族的内丹,恐怕也难有这般光华。 - 颤抖从整个世界里传来。 好像天要塌、地要陷。正在过着跟萧星玮婚后幸福生活,成为剑宗新任掌门夫人的宣婵感觉到这股颤动,本能地觉得心中也跟着发抖,直觉给出了她提示。但她却选择将脑袋扎进旁边的萧星玮怀里: “相公救我!宗门这是怎么了?” “玲玲……” 她的相公没有吭声,反而是师父曾经赠送给她的金玲在身上摇晃作响,并且节奏越来越快,最终,将她的她的美梦一起摇碎了。 灰色的镇海楼里,宣婵千年大梦苏醒过来,脸色发白地、恰好跟入幻境时就在身旁的萧星玮对上。 这位剑宗魁首还没有长成幻境里对她唯命是从的模样,但却仍有令她着迷的少年风发,宣婵将美梦藏在心底,试探着开口:“萧哥哥?” 萧星玮想到自己刚才的幻境内容,原先去救她的时候还挺积极,这会儿却主动挪开了目光,甚至连步伐都后退稍许,然后往周围望去,“嗯,刚才我们也许是中了幻境了,若非被人从外面打破,恐怕要在里面到死,也不知是哪位高人……” 他话突然停住。 目光凝聚在一处。 宣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到正站在一黑山之巅的身影,外袍唯有边角像是沾染脏污墨痕,身上却开出朵朵红梅般的血色,面庞如天山雪,黑眸似夜空星,掌中托着一颗格外硕大的明珠。 说是明珠着实玷污,那内里光华流转,任谁看了都能知道那是绝世宝物,生出蠢蠢欲动的心思来。 但下一秒,所有朝着这明珠窥伺而去的目光,都感受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笼罩而来,如五指山当头压下,宣婵躲闪不及,腕间铃铛紧急一响,虽为她劫住部分杀意,她却仍然觉得内里血脉翻滚,涌出腥甜在喉间。 而那外袍沾着点滴血色的人收回了朝他们睥睨而来的警告目光,也正是这时,宣婵晃了晃脑袋,终于认出方才那一眼的主人究竟是谁—— 苏明绣。 她竟然还活着…… 不对,她为什么已经拥有这般力量?果然是和魔族勾结,练了邪功吗? 宣婵觉得又是妒恨,又有些庆幸,悄悄拉着萧星玮的衣袖,不顾他复杂的目光,给他传音。 这些都不是苏明绣关心的事情,她受的都是内伤,神情虽不明显,实则面如金纸,唇上都无半分血色。 但她仍要镇住那些从幻境里出来的修士。 否则他们觊觎宝物的、还有认出她面目的。若是在此刻一拥而上,她虽仍有实力,却不想再动手,也不愿让岁意欢牵扯到这里面来。 思至此,她心念电转,转瞬回到岁意欢的身边,右手随意一挥,将那被剑气包裹、却仍旧被蚌壳磕到破碎的扇面血迹扬去,在地上拉出长长血线后,略带歉意地递给对方,“抱歉,我很小心了,但还是坏了一些,改日找人替你修一修。” 岁意欢望着这承载住了大乘修士那狂乱剑法却还未支离破碎的湖光扇,眼神复杂一瞬,却还是摇了摇头,“暂且放在你那里吧。” 一来苏明绣好像没什么趁手的武器,二来,她现在也不是很想面对这银扇。 苏明绣没多问,知道她的心防仍旧高筑,便用干净的左手指尖抚上她的眼角,看着她还未褪去的魔族眼瞳,关切道,“你还好么?” 利用血脉的逆行和顺行,岁意欢让这情毒只停留在肌肤表面无法往更深处浸染。 虽然比起原来要好得多,但终究是中毒,表面的体温很高,而且……肌肤比平时敏感了千百倍。 苏明绣很轻的动作,落在她的面颊上,却像是被狠狠刮过。若只有痛就罢了,偏还混合着一种诡异的快乐,要不是岁意欢及时咬住唇,就要被她这一下碰出声来。 她躲避瘟神似的后退了一大步,刚想应“尚可”,触及到苏明绣有些黯然的目光,不知怎么,抬起手去,半晌落到对方的袖口上。 岁意欢很轻地牵住了她,不敢看她的目光,视线落在她身上的血迹上,“你……如何了?” 苏明绣看她像是小孩儿似的拉着自己的袖口,失笑片刻,没答这个问题,只说,“既是无事,将这一层最后的宝物取了,我们便出去。” “什么宝物?” “恶蛟。” 岁意欢:“……?” 这是能用取来形容的吗? 她稍稍睁大了眼睛,跟着苏明绣往前走,片刻后,当看到那条奄奄一息、只能用苟延残喘形容的恶蛟之后,发现,苏明绣这词还真没说错。 毕竟……这般伤重的妖物,哪怕苏明绣也受了伤。但大乘的修为足以使其毙命,面对这浑身是宝物的黑蛟,她俩的行为像极了捡漏。 - 因为消灭同层妖物,被镇海楼吐出来的时候,岁意欢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这凶险万分的秘境之旅,对于她们俩来说……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她还在思索着那黑蛟的事情,就发现自己和苏明绣随机出来的地点竟然围了一堆修士。 -- 第496页 “肥羊——” 蹲守在这里的散修露出狰狞的笑容,刚说出这两个字,就被苏明绣和岁意欢的面容所惊,还没等他道破这两位的身份,就被苏明绣掐住了脖子,将身上的芥子袋取下来,抹去神识印记,丢给岁意欢。 “嗯,有个肥羊,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 岁意欢:?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苏明绣将黑吃黑做的如此自然,捧着那个芥子袋不知该做什么,神情有些傻,好在苏明绣也没在意,将人丢远之后,重新拢上斗篷,带着她用缩地成寸的法术,朝着更南方而去。 直到在镇海城外,闻见海风腥咸的味道。 “想好要去哪里了吗?”斗篷被海风吹的呼啦啦作响,苏明绣没戴兜帽,只隐藏了自己的灵力,笑着问她的时候,黑色长发被吹到面颊上,眼尾的那颗小痣在她笑意间,被发丝遮掩得若隐若现。 岁意欢怔愣片刻,摇了摇头,“都可以。” 她是这么说的。 “为何又不想回家了?”苏明绣倾身而来,那些本来只是吹到她自己面上的长发,就都调皮地往岁意欢的面上、脖颈间钻去。 对寻常人而言只是微痒的感觉,对她来说,却像是遭到了千百只手的抚摸。顿时反应极大地后退,面上重爬绯红。 她都要忘了苏明绣说什么,只是被激起这样的反应,又想起镇海楼里的一切,反问道,“你不介意吗?我是魔。” “你只是有魔的血脉,或是魔族的其他。但这不代表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这些变化是你没能发现也无法选择的——可是究竟成为什么样的存在,却是你可以选的。” 苏明绣眯了眯眼睛,望着她领口里,锁骨上也爬满的绯红,后槽牙很轻地磨了磨,说出的声音却很温柔。 “不。” 岁意欢神情冷冽下来,好像与身体的这些反应割裂了,目光冰冷,面颊却是通红的,她并不知这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反差同时在自己这张清纯的面庞上展现是什么样的迷人,只是冷着嗓音回答,“我已经选不了了。” 自打走出羌山派,回忆起那些噩梦之后,她就再也没办法选择去成为什么样的人了,她满身的罪孽余污。即便爬上悬崖,也不会再有人接纳她。 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因为她语气里的情绪过于严重,苏明绣不得不收拢自己那些被她皮相吸引的心思,若有所思地观察她片刻,感觉她的这份改变,应当与羌山派里发生过的事情有关。 她勉强整理了自己的情绪,也正式地应答,“你还没有仔细回看过来时的路,怎么知道你没有得选了?” “听话。” “我陪你回羌山派,不论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也不管你以后是要修仙还是成魔,就算魂飞魄散,我也陪着你,好不好?” 岁意欢看见了她朝自己伸出的手。 若是在从前,无论如何,她都是要竭力去抓住的。可是这一次,她却只是看着,甚至后退了半步。 不好。 她在心中这样应答。 彼时海上的厚重层云恰好分开,突破封锁的日光变成金柱,从天际投射而下,打在海面上时,是一圈一圈浪花粼粼的金色光环。 落在海边悬崖前,拢在苏明绣身上时,却是一股圣洁的、正义凛然,让人不敢去侵-犯的金芒。 她这样强大,是没必要陪着自己堕落的。 她是可以回到原本道路上的,若不是自己拖累她。 岁意欢看着她的面容,从未有过这般清晰的感触……有一个想法,逐渐在她的脑海中明朗。 ——她想要苏明绣光明正大地行走于九洲,如她原本是百花宗大师姐时一样,未来应当是光明坦途的大道。 第221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7) 虽然在海边没有握住苏明绣递去的手,但她终究没有反驳苏明绣的话,默许了对方安排行程回到羌山派。 并且,岁意欢似乎……好像已经认清了苏明绣对她的心意,不再抗拒对方的接近。 便如眼下—— 她们绕过正派的围堵,顺利抵达了十三门所在的地界,落脚在一海上渔村。 这里的情况不大好,因十三门的覆灭,出海时这些渔船没了修士们的保护,对上海中妖兽损失惨重。 还有因为封印魔族的结界破损,许多魔白日里混在人群中,晚上则开始残害村民。 现在正派们也得到了消息,据说在组织正道联盟,虽联盟事宜仍在商谈中,可佛宗已经派了天师同弟子朝着这边来。 一时间,这十三门的地界相当热闹,各方势力混杂,是九洲秩序最混乱的地方。 “二位仙者见谅,我们这船上就剩一间房了。”难得在这渔村找到住宿,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 若非苏明绣确定天道现在看自己相当不爽,她都要以为对方看开了给她跟岁意欢安排剧本了。 然而站在身侧的黑斗篷下却柔和地道出一句:“无妨,一间足够。” 就是这样的主动。 苏明绣若有所思地跟着她上了楼,等到进了屋,在这木屋跟着海浪微微摇晃的轻微眩晕感中,见到岁意欢摘下斗篷,发髻中央一根宝珠金钗熠熠生辉,光芒比起桌上的油灯要亮太多,却十分柔和,半点也不刺目。 -- 第497页 这是她前些日子拿那颗蚌精的珠子做的头饰,岁意欢彼时虽惊讶,但没有拒绝她的礼物。 而且还在苏明绣拿那黑蛟蛟骨当练剑材料之后,去黑市给她买了许多搭配的材料,至少花了百万的上品灵石。 ……她们好像初初谈恋爱的小情人,欢欢喜喜地接下对方的礼物,然后回头送个对方也同样需要的。 想到这里,苏明绣面上浮出几分不甚明显的笑意,舌尖顶了顶上颚,目光转到这木屋里暗色的床铺。 或许是因为临海,哪怕屋子上刻着控制湿度和温度的阵法,颜色深、又在角落阴影里的床看起来还是很潮湿,很适合用来承载那些见不得光的欲望。 察觉到她的视线在另一边,岁意欢也跟着看了过去,神情空白刹那,还没反应过来,就有湿热的嗓音在自己另一侧的耳边落下: “要不,我还是去问问其他的住客,看能不能再匀出一间来。” 话是这么说,声音却离她的耳朵越来越近,声线清晰抵入耳中,伴随那些好像能让血脉燃烧起的热意。 岁意欢整只耳朵都像是炭火架上的贝类,被烧得透红,甚至斗篷掩盖下的身躯都在轻微颤抖。 但她却忍住了没躲,一点没意识都自己多美味似的,出口的声音都在抖:“不、不必。” “我……想和你睡一间。”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对方俘获,那些卷入耳中的气息更灼热了。 但其实,苏明绣一点没碰到她的肌肤,只是咬住了她挂在耳洞上的……那枚雪花耳坠。 齿下耳坠的主人好像不知道这么说话会发生什么后果,总用那副单纯的面孔,说着这般坦诚的话,是直击人内心的直球。 要不是苏明绣还琢磨着那天海边悬崖上的事情,不知在这其中找了多少次机会将她连人带骨拆吃得干干净净。 眼下也同样。 她目光比外面夕阳降下后的海面更深沉不见底,听见岁意欢的回答,很轻地笑了一声,却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这小村子的海鲜都要花钱买,你晚餐想吃什么,我就不让他们代劳了。” 因苏明绣实力强盛,又很了解正道的习惯,总能在正派人士借着百花宗魂灯指引摸来之前带她离开。 离开了秘境,岁意欢这逃亡之路反而过得很悠闲,甚至还有幸品尝对方的手艺,模模糊糊意识到,先前刚去百花宗时,那一食盒的灵兽肉包究竟是出自谁的手。 “都行。” “那就试试你想吃的青团吧,我正好在先前买了些艾叶,先说好,若是味道不好,你可别嫌弃。” 苏明绣应得很快,离开屋子之前还检查了阵法,特意用灵石摆放阵法,加了个防御的,若是有人误入,她能感觉得很清楚。 在阵法落下最后一笔之前,苏明绣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改,临走前还对岁意欢露出个微笑。 只是待她走后—— 原本还有些面红耳赤,忐忑期待如新妇的人,神情却似变了个人,完全冷淡了下来,本来偏向清纯的长相,因红眸变得猩红,而彻底转成了冷艳的气质,甚至还透着一股封心锁爱的禁欲感。 她淡然划破了掌心,看见自己的鲜血有意识地汇聚在地上,成为鲜红的线,朝着小屋的窗口外爬去,声音顺着传达出去。 “今夜行动照旧。” 只是在说话时,因为不喜欢看这些恶心的东西,她便厌恶地闭上了眼睛,眉间都蹙起轻微的波澜。 - 苏明绣上一世不知道岁意欢喜欢吃什么,口味爱好分别如何。但现在她却有了猜测,只不过在去挑选海鲜的路上,发觉摊贩中还有一位鲛人。 但渔民看不出这一点,只以为是他是哪里来的修士。毕竟凡人少有这般精致美貌的男人,他卖的海货倒也特别,是几枚形状各异的海螺,还有一个木盒。 在见到这个木盒的时候,苏明绣忽然想起上一世的事情。那会儿她从镇海楼回去后,没怎么来得及养伤,是萧星玮为了秘境里的事情道歉,将她带到剑宗,后来她就被剑宗派往十三门所在,成为前线抗魔的一员。 萧星玮看她一直面色不好、郁郁寡欢,想到秘境中的事情,便要拿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来逗她,这个样式的木盒,就是对方当时给过的一个。 “这是一枚鲛珠,是鲛人族的一滴泪,却也是他们的内丹。鲛族虽生性残暴,喜好劫掠岸上的人到海中,或为食、或为延续后代,可一旦动情,一生就只认定一个人。 要是心爱的人死了,鲛人便会为对方留下这样一滴泪,然后在相遇的地方上岸,只将这枚鲛人泪送给有情人。” “可惜——” 萧星玮似乎很想讨好她,却又怕她不喜,所以干脆说出了事实,“我先前想买,但那鲛族不肯卖,恰逢有魔族对此地发动袭击,他不愿回到海中,便将这木盒一抛,跟魔族拼命去了,我只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但怎么都打不开,你若是感兴趣,这个就送你了。” 苏明绣当然不想要,但那会儿盯着盒子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自己以后用得上,便按照萧星玮先前给鲛人的出价,将这木盒买了下来,但她也没能打开这盒子。 后来魔族攻势越发凶猛,正派的长老们死伤了大片,连她们这些新一代也被赶鸭子上场,去最危险的地方磨砺刀锋,所以她渐渐忘了这个盒子。等想起来的时候,这木盒再也找不到,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 第498页 上一世的苏明绣情丝被一次次斩断,自然对这种玩意儿生不出太大的兴趣来,眼下却不同。 想到在屋里等着自己回去的人,她踩过这海上由木桩固定的、只高于水面的隔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走到那鲛人的身边。 “你……这木盒卖吗?” 曾经她的修为不够,所以看木盒只是木盒,现在再看,便能发现这外层不过是个封锁的法术结界,为的是掩藏其中的东西。所以看起来才是这么平凡无奇的模样。 那鲛人靠在临海的栅栏上,懒洋洋地模样,唯有面容在暗淡的天光下散发着幽光,如珍珠那般。他瞥了苏明绣一眼,过了会儿,勉强坐正了些。 然后他动了动手,把那个木盒压在了那几枚海螺中间,“海螺一百枚上品灵石一个,买下这里的海螺,这个木盒就送你。” 苏明绣:“?” 她听着这奸商价格,一点没看出来这鲛人哪里像是痛失所爱的样子。毕竟想死的人是不会在临死前还惦记着恰这种烂钱的。 这摊子完全就是姜太公钓有缘人,用直钩骗傻子。 然后傻子苏明绣就掏出了她的芥子袋,把这些形状和花纹都特别漂亮的海螺给买了下来,并且连带木盒一起丢进芥子袋里,准备拿回去给岁意欢瞧个新鲜。 临走前,她想了想,提醒了一句,“好像要下雨了,卖完了东西还是早些回家吧。” 鲛人眸光幽幽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等到她已经走远,才很轻地说,“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 买好了牡蛎、鲜虾、鱼肉这些普通的馅料之后,苏明绣在这里还看到了海鲜味的青团最重要的那种海兽肉,只觉果然特产的味道就是要靠当地独有的食材才行。 她借了住宿店家的厨房,很认真地研究这个口味的青团到底应该怎么做,等将艾叶的汁滤过后,案板上的食材也都整整齐齐地处理好了。 厨房里进出都是那些流着热汗的人,各个肌肤被晒得黝黑。哪怕她用了易容术法,依然是难得的雪白皮,引得人来人往注目。 还有些持家的女人好奇地问她是不是有了道侣,所以为了对方做这么一手。 九洲人人皆知,修仙是不需要再吃人间五谷的,能让她这样雪堆的人儿来这种腌咂地方,肯定是因为爱情。 苏明绣也只笑眯眯地应,是啊。 蒸笼里冒出的热气在一个时辰后被端进了船上小屋摇晃的、狭窄的房间,气味充满整个屋子。 彼时天已经全黑下来,流云在天际拉长,晚霞最后的不舍也消失,能看见几粒星子挂在窗外。 岁意欢看见她端进来的食物,闻到味道的时候怔愣了一下,但却没有去接,反而主动抱住了苏明绣的腰,尔后—— 贴上了她的唇。 被这么直白亲昵的人愣了一下,忍住将送到嘴边的玫瑰花瓣扯下来,将她浑身的软刺剥下、叶片都揉碎的冲动,主动拉开了距离,“我是让你尝尝我做的东西,可不是邀请你来尝一尝厨师。” 岁意欢被她这句话调侃得面颊通红,却强忍着躲开的冲动,很艰难地开口道:“我……我压不住……那情-毒,又发作了……可、可以,帮帮我吗?” 这种邀请对她来说实在太难启齿,好像说完这一大段就能当场羞得背过气去。 可想到之后的事情,她还是开了口。 苏明绣将那盘研究了很久的青团依依不舍地放到桌上,前面一笼还因为自己尝起来失败送给了别人。所以她很想让岁意欢尝一尝,这离她记忆中的味道有多远。 但怀里的人肌肤都透出粉意,显然是毒发的样子,食物再重要,也不及心上人,苏明绣把盘子放到桌上,把人抱紧之前,闻到对方身上溢出的、不知怎么形容的香甜气息,叹气似的问:“你确定要我帮忙吗?” …… 礼貌询问的人,永远都无法在真正的时刻维持住这幅温柔假象。 放到嘴边的糕点太软太绵,轻轻一碰里面的馅儿就都流了出来。在深吻的时候,苏明绣才意识到岁意欢被那情毒折磨成什么模样,明明是正常的力道,却在这粉白的桃子上留下各种各样触目惊心的指痕。 甚至连过重的亲吻,都会交换出淡淡的铁锈味。 她不想给对方留下这样粗暴的印象,所以忍了又忍,甚至不想继续下去,只想给人最合适的安抚,偏偏岁意欢要引她落向更黑的深渊,“可以……重一点吗?” “你太轻了,我不喜欢这样。” 明明眼尾已经落下了泪痕,像是马上要凝聚成珠的鲛人,面颊上都落下了吻痕。可是这被欺负得特别可怜的人,却这样要求着。 听到的苏明绣:“……” 她觉得她好像要疯了。 - 屋里荒唐到最后,苏明绣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这船身承载的小屋在摇晃,还是她将这床晃得太剧烈。 她餍足地抱着人睡了过去,只觉窗外的星光未免太亮,刺得人都有些睡不好。 等等。 星星能有这么耀眼的光芒吗? 苏明绣艰难地挣扎着,却因为在深渊里堕得太深,意识怎么都攀不上去,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耳边就闪过一句带着强烈情绪的命令: “忘掉这些过往,永远不要再想起我的模样。” -- 第499页 是谁?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自己坐在海岸边,遥远的海岸线已经是火光一片,连夜都要被燃烧。 支撑着她的是……一柄泛着寒光,让她觉得格外熟悉又顺手的长剑,剑峰还有血痕一点点,渗入已经透红的焦土。 而她的四周,都是七零八落的魔族尸体。 苏明绣眼睫一颤,黑眸里映照出这些尸山血海,远远看见有一道逍遥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同样看到了她制造出的这片焦土,沉默片刻,出声道:“没想到那魔头竟如此能蛊惑人心,苏道友,你辛苦了。” “若非你今夜那一剑,恐怕我们还难找到这魔族的老巢……百花宗一事,望你节哀。你的决心,我们已经看到了。” ……他在说什么? 苏明绣不明所以地想着,鼻尖动了动,可涌入其中的都是那些腥锈的肮脏味道,没有能让她寻找的东西。 她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即便衣衫染血,看起来格外疲惫。但毕竟是大乘修士,旁人都不敢靠近她半分,还是上前的这位剑宗长老出声询问:“道友去往何处?” 苏明绣定定看着他,眼尾还有一缕溅上的血,不知是谁的痕迹,落在她面庞上像胭脂那般明艳,灼然不可方物,连看惯了合欢宗女修的这位长老都要转开目光。 “玄灵长老。” 片刻后,她终于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神情缓和了半分,说道,“我有些饿了,可有膳食?” “自然。” 修为高的修士们总有些与众不同的癖好。况且那些品相极好的灵果、灵兽拥有的灵力都是滋补佳品。 虽然正道现在来到十三门的地界抗衡魔族,但能够供给这些大能的好东西总少不了。 她随着去往剑宗弟子们的帐内,但还没靠近,就在门口看到匆匆来去的百姓,手里也端着东西,是自发给这些仙者帮忙的。 路过她身边的人手中恰好端着一盘暗青色的糕点,苏明绣看了会儿,突然很不礼貌地伸手去拿了一个过来,对方惊了一下,看清她的面容,阻止的话就都堵在了喉咙里。 到手的糕点软趴趴的,还冷了。苏明绣自顾自地咬了一口,吃到了里面的一些海鲜馅料,发现因为太冷,都变得腥了。 于是她意兴阑珊地拿着剩下的部分,不知该怎么处理——因为实在难吃。 第222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8) “魔渊封印虽在九洲这头失效,但那些魔头却改了封印的阵法,而今这海之角仅可供魔族自由闯入九洲,却不容许从九洲这头攻入——” “可惜这些魔物被抓来之后能招供的太少,还是日前对其中一个用了搜魂术。但也仅问出一条从九洲进入其中的小路…… 覆灭十三门后,魔族没了更大的动作,还不知在酝酿什么阴谋,我们必须探知更多的情况。” 半年后。 十三门大本营,正道同盟的会议正在召开中。 海风从四面八方吹响这座风和日丽的海岛,一道如松如竹的雾白身影单手持着一根钓鱼竿,戴着斗笠帽,纱白的帷巾被吹的微微飘扬,她靠在海滩边的石头上,闭着眼睛,仿佛没有看到被扯动的鱼线。 “大师姐……有鱼咬钩了!”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钻来一道身影,潜伏到苏明绣的旁边,突然趴到她耳旁快声提醒。 苏明绣眼睛都没睁开,甚至都不去提鱼竿,“谁是你大师姐?” 她不肯动,来人便自作主张、一气呵成地将鱼竿提了起来,谁知那鱼钩上空空如也,连本来的饵料都没了踪影。 仿佛看到了她丧气的表情,苏明绣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朝着颜妙妙摊开手,“你太没耐心,鱼还没上钩,就想收杆。” 颜妙妙本来也不是为了帮她收杆来的,这会儿叉着腰看她,“我不管,你就是我的大师姐。” 小姑娘比起在百花宗的时候成长了不少,现在也已经半步金丹了,虽没再戴着曾经苏明绣送的那根附了幻术的簪子。 但人已经成长如夏日海棠,娇俏不已,一身明光织锦锻,更是瞬间让她成为这海滩边最靓丽的景色。 苏明绣早在半年前“被迫”回归正派后,如今成了剑宗的客座长老。 因为没有回到百花宗,所以外面难免有些关于她和百花宗龃龉的传言,说的难听的,仍在质疑她当初是否借魔头之手,做弑师这等天地不容的恶事。 但她一点不在意,也不为自己辩解半句,更不主动参与任何正道同盟关于魔族的会议,每天就在这海滩边钓鱼,不管有没有收获,最后都是空空如也地拿着钓竿去另一个小岛上打坐修炼。 听见颜妙妙执拗的话,苏明绣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看今天风大,也懒得在这地方睡觉,干脆拢了鱼线、收起鱼竿,准备回到自己的那座岛。 颜妙妙颠儿颠儿地跟了上来,“大师姐,今天心情如何,想不想做个午膳?” “不想。” 苏明绣很无情地拒绝了她:“最近你们百花宗辟谷丹不是又做了新口味,灵兽肉的味道都模拟出来了,所谓素丹肉香,不能满足你吗?” “吃肉就是吃肉!吃素就是吃素!什么素肉素丹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根本就是忽悠人嘛!” 颜妙妙说着话从后面追了上来。 听见她的话语,苏明绣在斗笠下的眼眸露出几分意味深长来,却没多说什么,任由她毫无原则地跟着自己,缠着想吃她做的午膳,好话说了一箩筐。 -- 第500页 等到走上那座格外荒芜,既无春花、也无冬雪,只有黑漆漆峭壁的小岛之后,苏明绣总算开了口,却不是应答她的要求,“稀客,什么风把玄灵长老吹来了?” 颜妙妙听见她的话,就知他们这是有正事要谈,自己的午膳又泡汤了。顿时耷眉臊眼、垂着肩膀,丧气地转身离开。 才刚转过身,一盘南瓜饼忽然出现在她的怀中,小姑娘看着碟子上那黄澄澄、格外喜气,还冒着热意的糕点,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苏明绣浅笑着问,“不喜欢?那还回来。” “才不要!送我了就是我的!我会吃光的,盘子也不会还给你!” 颜妙妙端着那盘南瓜饼跑远了。 近处。 苏明绣收敛了笑意,甚至还很礼貌地摘下了遮阳的斗笠,任由自己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庞落落大方出现在日光照耀下,赏脸让它镀层金。 玄灵身上难得没带酒气,瞅着苏明绣的神情,只觉宗门里的长老们各个狡猾不已,看准了苏明绣难搞所以才将这烫手山芋推给他。 现在面对苏明绣的眼神,他心中叹了一口气,抬手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咳咳,最近我们抓到了几个魔族喽啰。” 这个开头十分耳熟。 上一世苏明绣记得自己被派去魔族地界当卧底、给正道探路之前,这位挂名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开场白。 她福至心灵,在玄灵长老吞吞吐吐地说完同盟决定之后,出声道,“我这种修为,一入魔渊,亮得跟大灯泡似的,瞬间就能吸引魔族头领们的注意力,让我去不合适吧?” “是,本次确定派往魔渊的人选已定,本来由剑宗、佛宗、百花宗、合欢宗各出一名弟子组成这次的潜伏队伍。但他们毕竟年少,又是宗门的希望与未来,若有可能,还是希望能有人送他们一程——” “我记得你能够随心境改变修为,九洲少有你这般天赋……” 话已至此,其间意思已相当明朗。 苏明绣想起来上一世自己前去时,却没有那么好的条件,还有大能一同看顾,完全是生死自负。而今面对这位师父,想了想,朝着对方伸出手去。 玄灵长老:“?” “既要我做事,剑宗不该拿出点诚意吗?不会想空手套白狼吧?” 玄灵:“??” 究竟是谁说苏明绣对他态度不同、格外尊重的!她这幅奸商的嘴脸究竟哪里尊重自己了?! - 是夜。 十三座如星辰拱卫的海岛中央,最高最险峻的那一座被篝火点亮,如夏夜萤火,在海上聚出一阵光。 苏明绣执剑而立,看着走到面前的三位,依次是剑宗魁首,合欢宗首席弟子……以及,百花宗新一任大师姐。 她目光从末尾的华萱身上掠过,仿佛没看到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自然而然地瞧向朝这边而来的玄灵长老。 对方是来给他们送行的,顺便还给了几个样式古怪、散发幽香的瓶子,“这些是宗门为了确定你们的安危,特向佛宗与黑苗借来的神物,待你们回来,便替你们取下。” 接过瓶子,还没打开的苏明绣顿时知晓里面是什么了—— 蛊。 是上一世她不曾有的待遇。 想到这里,她唇角弯出清浅弧度,似觉有趣。正派在意的从来不是一个金丹或元婴天才的陨落。 对他们来说,更需戒备的是一个年纪轻轻就踏入大乘、天赋恐怖,随时可能有渡劫修为、有半神力量的老祖背弃大道,投靠魔渊的可能性。 这蛊究竟是用来防备谁的,自不必多说。 旁边的萧星玮已经毫不犹豫地将蛊引入血脉,而合欢宗的宣婵虽面色难看,格外嫌弃这东西,在看到他的动作后,也一闭眼,为爱牺牲,引蛊入-体。 等到她曾经的二师妹华萱也做完这一切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假装没看到,摇了摇瓶子,左右看看,好奇地问:“既是各门派出一个,怎不见佛宗之人?” “佛宗修禅,出家人不打诳语,会在其他时候给诸位助一臂之力。” 苏明绣收回目光,也没再说话,任由那瓷瓶打开后,里面钻出来一只小拇指盖大小的蜘蛛钻入自己的血肉中。 见她如此,玄灵心中才稍稍安定一些。但接下来说话时,却都没尽量没再跟她对视。 她的灵力降低,剩下三个的则是用了丹药和束灵阵,几人伪装了实力还不够,为防万一,还难得化了妆、易容后才出发。 一行潜伏进魔渊的小分队被带到了陆地上。比起十三门所在的海岛,需要驱船去危险的海之角,在狂风骤雨之中从摩西分海的高处跌落漩涡里,这条小路可安全得多。 除了需要魔族才能驱动的阵法之外,简直没有比它更安全的地方了——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 因为在下一秒,在黑红色光芒闪过后,进入阵法中的苏明绣他们就知道了为什么那个魔族这次能供出地点了,因为她们……掉进了魔族的交易市场。 摩肩接踵、头顶生出不同犄角的魔都朝这边看来,见到这几个在传送阵出现的修士,浑身上下散发的灵力光芒比夜空之月还明亮。 被包围的四人:“……” 萧星玮头皮发麻,正想拔出自己的太阿剑,就见到领头的苏明绣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完全没有正道的风骨,直接放弃了抵抗。 -- 第501页 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几个牛头人,拿起魔兽筋把她捆得严严实实,然后目光森森地看向准备抵抗的萧星玮几人。 片刻之后—— 魔族交易市场上,新鲜出炉四只识时务的两脚羊,肌肤水灵、皮相光嫩。 不论是拿来炼药还是干脆连皮带骨拆吃都很不错,消息长了翅膀朝着周围飞去,而周围聚拢过来的,两眼放光的魔族则已经为了喊价开始大打出手。 本来打算谴责她的宣婵闻见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看着这个笑眯眯坐着还在给债主们拱火、一下没动手就已经引得此处血流成河的女人,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 半刻钟不到的功夫。 魔渊最高的黑石坞,就有新鲜的消息呈上了桌头。坐在长案后的人一身黑红的魔尊衣饰,垂落在身侧的指尖里有血线延伸出去,苍白的指尖随意勾了勾,就让跪在案前、正在说话的那人忽然一窒,喉间筋脉暴出,浑身痉挛、一个字再说不出口地死去了。 “拖下去吧。” 案后的人淡淡地吩咐一声,见到两个魔女无声上前,瑟瑟发抖地收起这一具尸首。因为害怕她的魔功将自己也杀害,所以身影消失地很利落。 ……第一百三十四个天魔派来的探子。 那人如此想着,意兴阑珊地拿起最上面那颗记录影像的魔影石,看到关于魔族街市那喧闹的一幕,本来想知道这些能引起骚动的正派修士都是什么,片刻后,目光凝在一道很熟悉的身影上。 她试图从对方的眉眼中找到熟悉的痕迹。但那眉目峰谷就像被低劣匠人的手改过,显得高低弧度都不那么完美,像个残次的复制品。 岁意欢收回目光,召人过来,指了指影像中这几人:“这几个人心思太不安分,怕是正道那边派来的奸细,为防万一,你将他们提到黑石城来。” 顿了顿。 她点了点最中央那个模样周正的女人,“尤其是这个——” “看紧些,别让她跑了,一看就是个心思狡猾的。” 第223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9) 再度进入这座高大、沉默、黝黑魔砖垒出的黑石城时,苏明绣仿佛能从砖角缝隙里嗅见久违的鲜血味。 即便魔族并非每个都是丧心病狂之辈。但它们诞生之初的力量来源形式就决定了,它们注定无法与其余九洲存在相融。 上一世苏明绣还没有觉醒自我意识时,并没有意识到这魔族的存在多么古怪,仿佛生来就要与世人为敌,却偏偏能繁衍出这么多的族人。但现在知道了所有的剧本都由天道安排之后,她只有一个感觉: 天道的剧本真的很烂。 从前让她穿越的那些小世界多么离谱自不用说,就连现在对这个世界的掌控…… 但凡它能学一学人间酒肆里的说书先生是怎么打磨剧本的,也不至于搞出这么离谱的设定,且还死性不改。 手执魔尊令牌的人冷着脸,将他们驱赶到黑石坞所在的悬崖边,并不让他们接近那座屹立在血湖中的尖塔。 因为被封印在海之角以外,所以魔渊是连日光都无法照耀到的地方。 而那座血湖,虽是这个名字,其实却只是因为底下构筑的阵法特别。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颜色,并不是真的填满了血液。 苏明绣低头去看这暗淡的、见不到底的湖面,想起下面似乎还有个地牢,还想回忆起更多,却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休要窥伺黑石坞!若连累我们被魔尊降罪,我就把你当下酒菜!” 她脚下滑了下,无意间踩落两颗黑色的石头,掉进底下平静的、仿佛随时能翻涌的湖水里,却听不见声音。 苏明绣没说什么,跟着前来买下他们的魔女往安排的去处走。因为这位魔尊所在的地方过于荒凉,且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生活过于单一,难得买几个低阶修士回来,下面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最后想了想,就让他们去挖魔石矿。 这是那些没办法修炼任何魔族功法的底层魔族用来取暖的东西。毕竟此处没有光照、寸草不生,曾经又被九洲门派封印。所以魔族只能靠研究此处的天生资源来想办法活下去。 魔兽算是这绝境之地唯一的馈赠了,魔族会饲养这些魔兽、然后将之交易、卖出,再努力攒钱和那些觉醒血脉、有珍贵能力的魔修换些草药一起,补充自身营养,只是能在这里的土壤里被催生之物多少带毒。 所以这些魔族哪怕出生时是脆弱的,但凡成年,多少都会拥有些古怪能力。 话扯远了。 苏明绣的注意力转回眼下,想到自己几辈子都没沦落到挖矿的境地,决定开口给自己改善一下待遇,“我们可是九洲修士,是大门派出来的,怎可如此被你们折辱!前师妹,你快让他们瞧瞧你的厉害!” 华萱:“?” 她和苏明绣的关系有好到这种地步吗? 因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想搭理,谁知胳膊肘被狠狠一撞,常年放在袖口那颗种子落地,自然生长出一株小霸王花。 但因为土壤没有灵力、且不被华萱催生。所以只蔫巴巴露出个小脑袋,就没再往上蹿了,看不到往日令修士和妖兽闻风丧胆的姿态。 “你……” 被抖落护身底牌的华萱脸色骤变,但比她反应更大的是买下她们之后一直凶巴巴的魔女,见到这绿叶植物,她震惊道:“你是木灵力?” -- 第502页 “你们还有谁是木灵力的,主动点说出来,也就不必去吃矿上的苦了。” 宣婵有些意动,但想到一路走来那些魔族馆子门口挂着的人尸,还有街市上买人时当着受害者的面商量回家之后怎么吃、哪部分卖给魔修炼药的场景,脸色发白,终究没开口。 但有个比她脸皮厚的:“我!” 苏明绣积极地往前走了一大步,生怕别人看不到她。 萧星玮,宣婵,华萱:“……” 他们就木着脸看她表演。 魔女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最后本着宁可错找、不可放过的原则,把苏明绣和华萱拎走了。 然后无情地把萧星玮和宣婵丢去了魔石矿。为了避免这些修士狡猾,生出多余的心思,每个人脖子上都被套了个黑色的环,能够在他们在造反的第一时间,就让他们身首分离。 - 站在一方据说是用来培育灵植的焦土上,苏明绣反复摸着自己脖子上的这黑色颈环,没想到自己跟这玩意儿的命运纠缠,居然是起源于魔渊。 现在的她几乎是完美复刻了上一世的轨迹。所以与之有关的记忆就纷至沓来,摸索这颈圈的时候,魔女看她迟迟不动手,狐疑地问道,“你不是木灵力?怎么不动手?” 因着正道大计,华萱忍了又忍,才没拆穿她,此刻正在旁边默默地划水,缓慢地用灵力催生一株变异的魔苗,此刻堪堪长出一片紫红色的叶子。 苏明绣眨了眨眼睛,“大人您有所不知,我灵力低微,虽然因为拜师早,在宗门里占了个师姐名头,其实天资远不如师妹,要想像她这般,恐怕得费两三日才成——” “没用的东西!”魔女发现她没法立刻证明自己的本事,扬手召出一根长鞭,还没等抽过去,又听她飞快道,“不过我很会侍弄花草,若是这附近有什么园子,我照料的花草都可茁壮生长。” 鞭子在挥出去之前停下了。 魔女想起来,这附近还真有一片花圃。只不过是魔尊亲种的东西,没有许可,他们不敢随便让人过去。 但那片花是从地府引过来的,最近都蔫巴巴的,魔尊又随口说让她看顾……万一,这些修士真的有办法呢? 一刻钟后。 苏明绣还是被领到了那片花海前,看见漫山遍野如百花宗后山一般的曼珠沙华,她眼底也成了一片鲜艳的红色。 只是这些花,却不似后山的无害,身上散发着阴森森的气息,而今还因为植根于魔渊土壤,混合着说不出的诡异魔气,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 而在边缘的地方,有几株蔫巴巴地耷拉着脑袋,倒伏在路边。 连带她来的魔女都退后半步,“你且在此处看顾这花海,记住了,最边缘的角门不可随意进入。” 说完她就给苏明绣丢了半颗黑漆漆的丹药,“这个足够你两日生存,两日后,我会来查验你的种花成果。” - 没了监工的魔族,苏明绣自然地收起那副略微讨好的虚假面庞,垂眸看着面前这些曼珠沙华,半晌后,抬脚跨过它们。 花海中自有一条小路,却不为人发现。但对她大乘修士的目力而言,不难发现这个。 她没去管这些没有血肉喂养就不肯生长的魔物,径自走到那扇被警告过不许进入的小门前。 她轻轻抬手,推开了那扇门…… 不知哪里来一阵风,将门后的景观吹的摇曳而动,几乎让她闻见这些扑面而来的花香。 苏明绣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片刻后,看清被藏在这荒芜城角的春色,终于知道,所谓的花香,是她的错觉。 生长在这里的春花,不过是幻像。 可就是这些幻像里的玫瑰,也依然绚烂如火,向日葵也是展颜向空的,牡丹独占一隅、繁华称王,就连最远处的池塘睡莲,也跟她记忆中小花园的一模一样。 ——是岁意欢,把她曾赠予的那春色,种在了这里。 伫立在这熟悉的景色前,苏明绣想起上一世,自己误入此地时的画面来。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岁意欢曾经为她做了多少,也不记得两人曾在秘境里的抵死缠绵。 所以在看到这角春色时,只觉得眼熟,随后还猜测,或许这个种花的神秘人,是魔渊难得可以心平气和沟通的存在。 不过后来,因为后续的相处经历,她改了主意。 “谁准你擅闯此地!” 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压着薄怒的声响。 比这声音更快的,是苏明绣脖颈上那条黑色颈圈上延伸出去的红丝,尽皆被对方攥在掌中,只指尖随意一勾,她就身不由己地倒飞向对方所在,连脖颈都主动送到了那微凉的掌心里。 扣紧的指尖因为看到她的正脸,而稍稍停了一刹,足以让前方那片幻境里的花之精粹都瑟瑟发抖的杀意忽然凝滞。 岁意欢终于看出来先前隔着魔石画面看到的这幅面庞为何是残次品了。因为有拙劣的东西,覆盖在这张脸上。 她拇指微动,不自觉摩挲过苏明绣的喉咙。 ……为什么是她?她是想起来了什么吗? 而被她掐住脖颈的人,如被握在掌中的小雀,此刻连眼帘都没有抬,浑身抖了抖,像是害怕到极致,声音也跟着微微颤抖:“我、我是被安排到此处照顾花儿的,看这里有扇门,以为门后也是我要照顾的范围。” -- 第503页 岁意欢抿了抿唇,宽大的玄色袖子垂落着。若非指尖的力道松了许多,谁看到这画面都会以为她是想要这人一点点窒息而亡。 她终究还是松了手,任由面前这个伪装过的女人好整以暇地站着,“那人没告诉你,门后不可擅入?” 被询问的人肩膀又抖了一下。 像是被她吓到了。 岁意欢转开目光,没再追问下去了,只冷冷道:“滚吧。” 但在她跟前,一直垂着眼眸的人,却很轻地说:“说过了……” 在这位新任魔尊还未发怒之前,苏明绣的目光从她的绣着红色暗纹、花边复杂的衣角逐渐上移,眼睫微微抖着,像是想停驻在她艳丽衣裳上的蝴蝶,等那双黝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眸跟岁意欢对上时—— 黑石坞的主人眼睁睁看着眼前这胆大包天、潜入魔渊的修者唇角一勾,硬生生将这张普普通通的脸笑出了一股雨后初霁的清新感,甚至还有日光倾城的明艳。 “可我说,我最擅长侍弄花草,本能就会被那些长得好看的花花草草吸引,所以情难自抑,推开了门。” 她终于和岁意欢的目光对上,唇角的笑容不减反增,明明用的不是本来的面目,却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下一息。 岁意欢眼睁睁看着她如凡间的菟丝花,柔若无骨地抬起手,胆大妄为地顺势攀上自己的肩头,凑近时声音如幽兰,身上那股花香味随着她开口,悠悠飘进魔尊的鼻尖:“现在我看到最漂亮、最让我心动、想要采撷的那一朵娇花了——” “尊上可愿开开恩,让我来照顾她呢?” 她离得那么近,分明脖颈项圈的致命红丝还被缠在面前人的指尖,随时能被发怒者夺去性命,可是岁意欢却呼吸一停,觉得快要窒息的人似乎是自己。 第224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20) 苏明绣被岁意欢的黑风卷入绣中,再出现时已经在黑石坞那高塔内,见到四周暗黑系的布置、连隔绝空间的薄帘都用的暗红与黑,只觉这屋里真是沉闷不已,叫人透不过气来。 方才被她占了便宜的魔尊本尊面上看不出丝毫变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彼时屋内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她神情冷淡地朝苏明绣宣布,“即日起,你就在这里替本尊收拾屋子,做洒扫小婢,膳食自有人送来,平日行走不可踏出屋门一步。” 她的话语也很冷,就像左耳上仍旧佩戴的那枚小雪花一样。 若不是苏明绣知道那雪花有一半都变作美丽的春景被藏在岁意欢不许旁人擅入的禁地里,这会儿真以为她封心锁爱了。 现在听到这种话,修者也不恼,只往那长长的桌案边看去,顺势倚靠下来,目光朝着那些记载影响的魔石、以及魔渊的通讯书信上瞥了眼,不感兴趣地挪开,看向那道伫立的、沉默如雪夜松柏的身影。 “我看这屋里也无旁人,尊上特意将我带来此处,莫不是也对我动了心,想金屋藏娇?” 岁意欢:“……” 本来她就很怀疑苏明绣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东西,现在发觉她戏这么多,心中的猜测便越发偏向肯定。 可是,如果真的是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情,又为什么没有那些质问、愤怒,也没有找自己对质? 她不得不承认,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这个人。 忽略苏明绣的话,岁意欢兀自问道,“本尊方才可没向你自我介绍,何以知晓我的身份?” “尊上这气度,自我入魔渊以来,可再找不到第二个能同您比拟的,第一眼看到就让人臣服……” 后面的话岁意欢都没再听了。 目光掠过对方那张周正的面庞,因这张假脸将苏明绣原本的所有优点都抹平,甚至也隐藏了眼尾的那颗痣。 所以不论对方做什么,岁意欢都不会有失态的表现,此刻便由着她胡说,整个人化作一缕黑烟散去。 等她走后,苏明绣眼中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岁意欢瘦了很多。 而且肤色也失了血色。 不知道是练的功法缘故,还是因为常年生活在这般暗无天日的魔渊,所以怎么看怎么不健康。 - 岁意欢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苏明绣便自己在屋子里闲逛,顺便思索一个问题:上一世她来到魔渊后就没见过天魔,按照她师父那副不可一世的猖狂模样,没道理完成了血洗百花宗、屠尽十三门之后,回到魔渊会是个低调的性子。 可她就是没再见到她的这位“恩师”,自潜入魔渊之后,所见、所听的魔渊掌权者,都是岁意欢……这个后天的不幸生生铸就的人魔。 叶清柏去了哪里? 况且,以方才短暂接触时感受到的气息来看,苏明绣竟然摸不透岁意欢此时的实力。 犹记半年前分别时,岁意欢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能掌控她给正派演那么宏大的一出戏。可是现在,苏明绣虽然自降修为,神识感知却还是大乘巅峰—— 那么,岁意欢又是什么样的实力? 短短半年的时间,究竟是练了什么邪功? 想到这里,苏明绣无意识地停在墙角的书柜边,等到将这些毫无头绪的线头捋出来,找不到答案之后,她犹如一只试图将线团越扒拉越乱的猫,干脆在屋里翻箱倒柜。 -- 第504页 不仅在搜索这位魔尊大人的看书喜好,甚至还找出一个阵法隐藏的……小木箱。 箱子只用了普通锁头,即便样式繁琐,苏明绣还是用自己头顶的细簪子开开了,结果发现木箱里面是个木盒,但这重套娃却让她怔住。 因为里面的木盒她见过。 正是之前她在那海上渔村里朝鲛人买来的。 ……苏明绣还以为又丢了。 她脑海中忽然生出一个很特别的想法,不会上一世的时候,这个木盒也早就到了岁意欢的手里吧?毕竟她很少丢东西,也只弄丢过这么一样。 摸索着这木盒纹路,有一瞬间,苏明绣想干脆暴力破开这个鲛族设下的阵法,去看看里面那枚独特的鲛珠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她没来得及动手,就感觉书柜旁边垂下的帘子忽然被吹开,露出站在外面的一张木头脸,“你就是这样替本尊收拾屋子的?” 虽然是木头脸,但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木头。 苏明绣单手托腮,摇晃着手里的盒子,冲岁意欢笑得眼眸弯弯,“瞧我发现了尊上的什么秘密?用这么复杂的阵法,只是藏起来这么个普通的小玩意,让我猜猜,这个不会是您的心上人送的吧?” 明知故问。 如果这会儿换成魔渊的随便一个人出现在此处,还这样胆大包天地拿着木盒摇来摇去,岁意欢会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也像这样摇一摇,可偏偏是苏明绣。 她突然有点后悔将对方带来这里,因为根本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以苏明绣如今的修为,只要不在魔渊堂而皇之地暴露,过于高调地行走,这魔渊也没几个人能拿她怎么样,自己这是入了障了。 “不是。”岁意欢淡然地否了,只张开掌心向她的方向五只一拢,就将盒子凭空抢回了自己的掌中。 ——本来就不是心上人送的,是她偷来的。 “你太不听话了,”一身华贵黑衣的魔尊如此说着,目光如钜,扫过苏明绣的周身,忽然又是凭空一抓,将一个对方藏得很好的芥子袋给收出来,顿了顿,说道:“罚你今日不许用膳,好好反思。” 她用了之前两人从镇海楼秘境出去之后,苏明绣教她的办法,轻易抹去了芥子袋上的神识。所以能知道这里面装着的都是美味佳肴。 可被当作嘴馋的人,听见这样的惩罚,却还笑嘻嘻地应,“尊上也太温柔了,不若罚我看着您用膳,岂不是更残忍?” 但岁意欢没答,她来去如风,像是一个散漫的领养人,将宠物带回家后,只要对方不闯下太大的祸事,她都不做干涉。 - 再度离开之后,岁意欢在屋外设下阵法,在吩咐人好好盯着黑石矿那两个修士的动向,定期向自己汇报之后,她朝着高塔最下方而去。 那是掩藏在血池的地底,越靠尽池面的地方,是普通的黑石牢,关押着前任魔尊的死敌们,越往下走,实力越深不可测。 而在最底下一层—— 关着的人几乎是被浸透在那四方的黑血池中,比起黑石坞外那广袤的池子,这里的颜色实在深了太多,已完全看不出血色了,说是墨色当更合适些。 若有人能看到此方池中黑水,定会生出个荒诞的猜想,觉得外头那暗涌的血池湖泊,不过是被稀释过千百倍的罪恶,全然无法与这里浓郁的杀意相提并论。 能封印魔脉的血锁链交错着,在血池上空露出冰山一角,盘桓着、无数魔纹交错纵横,彰显这阵法不眠不休地运行。 “你已是强弩之末了,九洲那些修士迟早能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届时仙魔大战重启,就算你侥幸与我同归于尽……外头那些魔族六神无主,你就想任由他们被这些正道屠杀?” “魔族罪孽深重,功法更是罪大恶极,本就无法与九洲相容。”岁意欢站在血池外,面无表情地应道。 被关在血池里的黑影哈哈大笑,“若是如此,你何不广开阵法大门,由那九洲修士杀入魔渊?你不这样做,不就说明你心软了吗? 你看得见,数万年来,我魔族被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界,那些连血脉觉醒都不做不到的低等魔族,过得日子比九洲人间最苦的凡人都不如……你想救他们…… 可笑,明明是接受修者观念成长的家伙,哪里也回不去,做人、做修士,你已全不可能,想做魔,又坏得不彻底,你倒不如现在就开了这魔渊结界,我还更看得起你一些。” “我用你看得起?”站在血池边缘,衣袍干干净净,半点这牢狱里的肮脏都没沾染的人。 即便面色苍白,五官轮廓却愈发锋利,连语气也如此,带着五分不屑,五分轻慢,“手下败将,阶下囚徒。” 她没有再和对方交流的兴趣。 无数的红线从她长袖掩藏下的指尖飞舞出去,没入那黑色的池子里。 顿时整个地方红光大作,被关在其中的人厉声骂道,“我若早知能养出你这样的怪物,诞生之初,我就该把你——” “何必这样激动,你向来目光不怎么样,再说,你也不是第一次看走眼。” 岁意欢故意用冷淡的声音刺激对方。 果然,被这禁阵煎熬的魔发出了更愤怒的声音:“是了!还有那天生道骨的孽徒!我若能出去,定不会放过你们这两个……” “你太自信了。” -- 第505页 岁意欢轻轻叹气,“半年前我回到魔渊,你就是这样自信满满的将我关进魔外之地,以为我一辈子都没法活着走出来。” “所以说,不论做人做魔,话都不要说太满,容易被打脸。” 一边被阵法滋啦啦折磨,一边还被她精神攻击的天魔:“……” - 等回到黑石坞的时候,岁意欢感觉到自己胸口漫上的腥甜味,她站在关着苏明绣的那间屋子外,缓了缓,摸着自己衣袖下的手臂,察觉到那些忽然鼓起的血管重新平息下去,才犹豫着上前,将门给推开。 这人从前跟着自己时,总是喜欢弄些美味佳肴。虽然已经大乘了,估计这口腹之欲也少不了,饿了一天,不知会不会生气。 她如此想着,进入其中后,第一眼却没看到人。岁意欢条件反射地悬起了心,以为人跑了,但等转过身,目光透过室内垂落的纱帐,见到床铺上那个在打坐的身影时,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结果下一瞬—— 本来正在打坐的那人,蓦然睁开眼睛,吐出一口血来。 苏明绣探究自己体内那蛊太过认真,一点没察觉到有人回来,等到跟前罩下一道阴影,她抹去唇角的一点痕迹,她才反应过来抬眸,而对方的手直接探向她的手腕。 “你怎么了?” 在被碰到之前,苏明绣飞快地将手挪开了。 若不看床边地面的痕迹,她这幅面色红润、甚至状态极好的模样,谁都看不出她的异样。 没让对方碰到,而今堂而皇之坐在魔尊的床榻上的人虽摆着笑眯眯的神情,话语却有些夹-枪-带-棒: “无妨,在下不过一普通俘虏兼婢女,尊上不必露出这般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格外在乎我呢。” 岁意欢一怔。 片刻后,她冷冽地应:“你跟本尊曾经一故人长得相似,本尊念旧,不愿见你出事,你不必多想。” 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魔渊的美食特产是死鸭子。否则怎么解释岁意欢的嘴这么硬的原因? 玩替身梗是吗? 苏明绣唇角一勾,很有祸水的自觉:“哦,那是尊上的故人好看,还是我好看些?” 第225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21) 岁意欢的目光从她这张平平无奇、只能说长相周正的五官上挪开,明眼人都能知道苏明绣这张易容后的面庞跟她本身长相的差距。但不知道为什么,岁意欢连这点实话都说不出来。 她明明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跟对方划清界限,不要苏明绣再沾染上一丝黑暗世界的气息。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高估了自己演戏的本事。 见她不吭声,苏明绣倒是有很丰富的虐文故事经验,自顾自地往下接,“哎呀,尊上不回答,莫不是贪心,两个都想要,所以两个都不肯得罪?好多情的人啊。” 说话间,原本坐在床边的人用那只没沾上血色的指尖,探出去想要勾对方的下巴,却被魔尊毫不犹豫抬手攥住,力道用的特别紧,让苏明绣的指尖无法前进半寸,碰也碰不到她的头发丝。 随后,神情与玄衣一般冰冷的岁意欢,几根苍白手指顺着苏明绣的腕子挪了挪,搭上了她的脉。 反应很快的修者当即就想撤回手,却不被对方容许退却,一来一回间,两人暗暗博弈,苏明绣既没法收回,岁意欢也因为对方过于紧绷的动作,没探到任何自己想要的讯息。 两人无声对视,不多时,站在床边的身影先动,漆黑衣袍如滚滚而过的浪花,转瞬扑到了岸上,将狩猎的目标牢牢拍住。 苏明绣没能抵抗住她突然的发作,从前的诸多世界,她鲜少有这般弱势的时候。 但这会儿也仅是紧张一瞬,就又放松了下来,觉得新鲜似的,目光中都透出兴味来。 “尊上下手可要轻一些——” 她目不转睛地跟岁意欢对视,嘴唇开合,吐出的气息一点不似正派修者会说的话,“我不喜欢重的。” “呃……”岁意欢被她这一语双关,勾起了那些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潮湿的渔村小屋,会随着海浪起伏的屋子,还有那些让人流汗的、面红耳赤的温度。 她的呼吸变了变,却努力转开了注意力,去探苏明绣的脉象,片刻后,神情有些古怪地变了下,重新转回视线,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你体内有什么?” 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苏明绣慢吞吞地应,“我饿了。” “嗯?” “一天没吃东西,我好饿,不想说话。”在九洲能叱咤八方的大乘修士,在这里因为对方那微不足道的惩罚,表露出虚弱不已的模样。 岁意欢忍了忍,毕竟心虚,终究还是冷着脸,将自己先前没收的那个芥子袋拿出来,朝她丢去。 但坐在床榻上的人拿回了东西,却也只是磨磨蹭蹭地起身,慢吞吞地走到远处的桌案旁,依次取出好几碟美味—— 八宝灵鸭,红烧灵兽肘子,百年山珍杂烩,佛跳墙…… 包括好几碟精致的糕点,最后是一个冰晶制成的、仍能散发出雾气的酒壶,里面有时令灵果酿出的酒香味。 岁意欢仍伫立于床前,好像失去了嗅觉似的,一点都没朝那边瞥去半眼。还是苏明绣朝着她的方向说道,“尊上不过来么?” “我不喜修界食物。”她冷淡地应。 -- 第506页 骗人。 苏明绣想着她以前明明就吃得很开心。分开的这半年,苏明绣自己没什么口腹之欲,能做出这些全是因为惦记着魔渊的人,谁知好不容易见面了,对方却这点面子都不给。 于是她没执著,只垂着眼帘慢吞吞地说道,“我用膳向来不喜欢独自一人,尊上若不吃,那我也还是继续饿着吧。” 床前沉默的身影终于动了。 片刻后,岁意欢坐在她的对面,眼帘微阖的时候,室内魔石为源驱动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侧,照在眼周附近,像是抹了一层暗色的眼影,五官更深邃的同时,好像也落了点忧愁在眉间。 岁意欢面无表情地吃了些东西,才有些疲惫地抬眼看向苏明绣,无声问她:这下满意了吗? 但修者只是抬手夹起一块鸭肉,递到她的唇边。在她吃进去之后,又依次朝着她不曾尝过的其他菜肴动筷,等岁意欢都一一吃完,犹嫌不够,换了一双筷子去夹旁边的甜糕,重新送到对方面前。 莫名其妙被喂了半天饭的岁意欢这次抿着唇。因为在魔渊经受的事情太多、已不如从前那般耐心,这会儿已经有了几分怒意,没再陪苏明绣玩这种游戏,抿着唇不肯吃,甚至上身后撤些许,压低声音问道:“玩够了吗?” 苏明绣反手将这块被她吻过的糕点送进了自己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唇角勾着点弧度,只看她,不说话。 随后,修者故技重施,换了一块甜点,又想给对方喂——紧接着她就被忍无可忍的魔尊拽住脖颈上的那项圈,拉到了怀里,低喝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三分命令三分焦急和四分被逼到极致的无奈,“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说?” 距离这么近,足够苏明绣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是冷的,血腥味。 但被揽到怀里的人一点面色都没变,只是眨了眨眼睛,“尊上是在担心我吗?我还以为您这辈子都不知道担心别人是什么滋味。” 苏明绣这话里的讯息太丰富,但也唯有她们俩人才懂。这指的是半年前,岁意欢做的那个局,控制了上千魔族、包括苏明绣。 岁意欢让正派看了一场好戏,控制苏明绣在众目睽睽下与她反目,杀了那些魔族,还刺伤了她,所有人都看到岁意欢仓皇逃走,唯有胜利者留在原地,以这一战洗清了自己勾结魔族的罪名。 实际上,也并没有洗清。若非苏明绣的境界够高,她早让那些正派用上千八百遍的搜魂术了。 况且,如果真的相信她,也不会特意这次安排她来,又给她下蛊。比起指望苏明绣带回去靠谱的魔族情报,还不如指望她此刻境界低,正好出点什么事情被除掉…… 退一万步来说,苏明绣要是真的心思纯正,凭她和岁意欢曾经那不清不楚的关系,她要是能伤到这位魔尊,对九洲来说是大好事一件。 她深知自己被九洲算计得彻底,也清楚这一趟来的所有风险,可是苏明绣还是担心,控制不住想来…… 魔渊太黑暗,她害怕当年那个不肯接受魔族身份、因为失手伤她而内疚不已的小姑娘,在这里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有些人,不是看起来完好无损地站着,就意味着诸事顺利,平平安安。 ——可是这一切,她们本来可以一起承担。而最终,苏明绣却只能独自一人在那些平和的时光里,穷尽自己的想象,一刻不敢停地猜测另一人在魔渊的经历。 岁意欢神情变了又变,最终却只是闭了闭眼睛。 尔后,那些原本只冷冷淡淡漂浮在苏明绣周围,不肯接近的血腥味,忽然裹住了她,冷得让人甚至会打寒颤的、冰凉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下一息,刺痛传来。 她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雨飘摇的渔村,在寂静的、透不进光的屋子里,交换着充满血腥味的吻。 岁意欢陡然睁开双眸,眼瞳变成了不详的血红色,以勒令的语气决绝开口,“说,你体内的是什么。” 被她抱在怀里的人额间倏然浮现出青筋,整个人犹如被掐住了喉咙,身体传来很轻的颤抖,是苏明绣在与她的魔族血脉力量抵抗的缘故! 红唇张张合合,意志不断地挣扎拉扯,片刻后,僵硬的身躯无力地软了下去,只是短短的这点时间,仿佛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苏明绣双目放空,无力地吐出几个字。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岁意欢只好倾身下去,侧耳贴上她的唇,“再说一遍。” 左耳上仅剩的那一枚小小雪花如今随她动作,轻微地摇晃着,而今悬在怀里人的下唇附近,就在对方被第二次命令的时候—— 那一小片六角雪花,陡然被贝齿攫住! 修为刹那爆发的人骤然抬手,将毫无防备的魔尊压入自己怀中,双手十指相扣,压在对方颈后,把人按下来的同时,戏弄过那耳坠的齿,已经狎昵地、以更重的力道,攀上耳垂。 这次颤抖的角色,就换了一个。 岁意欢耳廓里都是对方湿润的气息,红眸失神片刻,呼吸都忘了,等到想起来挣脱时,就被恶狠狠地在耳骨上咬出半圈牙印。 她带回来的哪里是宠物?明明是原野的狼,不放过一切能够掌控猎物的机会,狩猎关系颠倒,她的致命处落在了对方口中。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在她身上烙下印记的人,语气也变得凶狠,好像这样才能给她足够深刻的印象:“我最讨厌被篡改记忆,也最讨厌被人控制。” -- 第507页 与天道强盛时期、能够掌控三千世界万物的力量相比,岁意欢觉醒的魔族血脉控制力,在苏明绣面前,不过如此。 她的记忆就像是筛子,已经被天道弄得千疮百孔,破碎不堪,修补都让人费尽力气,先是改了她上一世的记忆,后来又一次一次在不同的世界里篡改、抹去,让她这些过往的画面,犹如失败的画作,被画家泄愤地泼了一层又一层颜色深重的油墨。 但苏明绣已经很努力想要把这些脏污擦干净了,她费尽心思、竭尽所能,才把那些多余的覆盖擦除,还原这幅美景原本的模样。 结果岁意欢也要拿起画笔,小心翼翼地将这美景除去,哪怕景中也有她自己。 ——苏明绣绝不能容忍。 当初在十三门的渔村里,是她不够谨慎,所有的情绪都用来担忧对方。所以才中了招,但那把戏,也只能让她忘记一晚而已。 一夜过后,她想起来了所有。 至于现在,不论岁意欢的本事对其他魔族而言是怎么样生杀予夺的存在,总之对她,故技重施不管用。 靠着这短暂境界提升时的爆发,苏明绣反将魔尊压在这桌案旁,也没管因为她们的动作有些摇摇欲坠的小桌,还有那些快冷却的,没怎么动过的,每一样都是她认真制作、研究许久的美味菜肴。 注视着那双不再因为展露而惊惶的红色双眸,苏明绣难得先将戏份落幕,没了之前好整以暇陪魔尊上演替身梗的悠闲,逼近时的语气虽还带着笑意,压制对方的动作却是凶狠的:“我一直在想……那天晚上是不是我太温柔了,给你留了太多的力气,才让你有足够的精力去策划怎么离开我。” “我就应该又重又狠地对待你,不管再累再困也不许休息,让你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哭都没有力气哭,只能红着眼睛哀求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 “如果是的话,我现在补上,应该也还来得及。” 第226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22) 从远处看去,那一袭华贵衣袍的尊者被压制在下方,被修者浅色的衣衫覆盖其上,处尽了下风。 实则,岁意欢只需压下视线,就能看到那圈禁锢在修者脖颈间、严丝合缝与皮肉相贴,纯黑色的颈圈里,是能够一击重伤修士命脉的禁咒—— 这还是出自她的手。 魔尊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自然就有红色的丝线缕缕从指尖延伸出去,与那黑色的项圈相接,在室内勾勒出一副诡谲的画面。 随后,苏明绣便被那股无法控制的力道拽离,不得不与对方分开稍许距离。 借着这点时间,岁意欢慢慢地将自己方才外露的情绪收敛妥当,将内心那只兽关回笼中,她没再看那个被自己束缚了行动、应当前所未有愤怒的修者,冷漠地低声回答她的问题:“我不喜欢。” “不管是你,还是你做的事,我都不喜欢。”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她甚至不敢去看苏明绣的神情。 但其实被拉开的人一点儿也没有动怒的意思,只是坐在桌案前地面黑色花纹的毯子上,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袖,顺便还抬手摸了摸脖颈黑圈上相连的红色丝线,手才刚触碰上去,人就怔了怔…… 居然是热的? 完全没料到会被她触碰自己这血咒的岁意欢很轻地抖了一下,从前被她种下这咒的人多在瞬息间暴毙。 故而她从不知道,原来被另一人触碰到这些血丝时……感觉会这样恐怖,尤其是被如此轻柔的力道抚摸——她几乎条件反射地将这些力量收回。 苏明绣指腹下的所在骤然消失,让她摸了个空,她便抬眸去看岁意欢,片刻后,意识到自己仅仅大乘期的力量绝无法从这位魔尊的嘴里撬出想要的答案,便意兴阑珊地收了桌上的食物,转身朝着角落的方向走。 衣袖忽然被扯住。 修者停下步伐,淡淡地转眸去看对方,却听岁意欢声音干巴巴地命令,“你还未说,你体内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我不想告诉你了。”苏明绣说。 捉住她衣袖的手力道紧了紧,彰显对方的犹豫,片刻后,魔渊这位高高在上的尊者依然选择再度开口,“可对性命有碍?” “你猜?” 没有那些转世记忆的魔尊,头次被情侣吵架气人语录迫害,整个人又是无奈又有些气愤……但终究是她先开口伤人,所以最后也只能不欢而散。 - 苏明绣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套云锦织就的被褥,就在这屋内的角落打地铺,缎子是上好的面料、格外舒适,看得岁意欢根本说不出那句“你去床上睡”。 两人在小屋里分居,谁也不和谁说话。岁意欢每天都会出去一趟,时间不短,每次回来后就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但她休息的时间都很短,有时甚至完全不休息,干脆在桌案边处理魔渊事宜,隔着薄薄的帘子,有时在外面奏报的魔族偶然一抬眼,就能看见在那阴影薄纱之后行走的另一人影子。 奇怪的风言风语传了出去,魔渊没什么有趣的东西。故而上位者的八卦就成了魔族茶余饭后的谈资,听说这位新魔尊只是表面上看着冷血冷情、残酷暴戾,实际上不知看中了哪一族的公主,把人藏在了黑石坞。 -- 第508页 传言有鼻子有眼,而绯闻中心的两位主角依然在旷日持久的冷战,对此浑然不知。 这天,岁意欢从黑石坞地底的血牢回来之后,看见背对着她躺下、似是已经熟睡过去的苏明绣,望着那道婀娜的背影,良久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对她的担心,想趁着苏明绣卸下防备的期间,探知她体内被种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但才刚屏息靠近,影子覆盖在对方身上,手刚伸出去,就被对方给逮住了—— 睁开眼睛看着她的人面上不见半分朦胧睡意,眼底甚至还蕴着笑意,像是抓住一只偷偷钻进被窝里的猫。 岁意欢莫名其妙地感到几分窘迫,憋出一句很没可信度的话,“你被子掉了,本尊替你捡起来。” “魔尊既然这么好心,不如帮我把我家闹脾气的小姑娘也一并还给我?”苏明绣扬了下眉头,从善如流地接了她的话。 岁意欢:“……” 她挣脱了对方就想离开,谁知即刻便见榻上的人抬手在面上一抹,将那些早就洗去、只以法术掩盖的易容伪装抹除,露出那张清丽双绝、美得让人转不开目光的面庞。 趁着对方失神的刹那,苏明绣猛地用力将人拉近怀里,“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我的脸,先前在你说那伤人的话时,就该用这副模样对你哭,看你还能不能那么狠心。” ……她在说什么? 岁意欢被她抱个满怀,闻见她身上淡却很多的香味,不知道这个放在九洲都能被人称一声老祖的大乘修士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只有那些凡间的女人、还有擅使床第计谋的女人,才会用眼泪当武器,苏明绣怎么也? 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深知自己对她毫无抵抗力,岁意欢绷着神情就想从她怀里起来。但对方却将她拥得很紧,光凭力道很难挣脱。 “松手。” “分明是你投怀送抱,为何又要我松开?” “你!” 岁意欢知道自己嘴上胜不过她,也不愿再这样黏黏糊糊地拉扯,指尖再次出现红色的丝线,试图再次控制对方松开。 但苏明绣却非常用力地抱住她,同时以意志同她的血咒对抗,最后的结果就是脖颈的黑色项圈几乎被拉到变形,旖丽的女人面庞都有些缺血的红,不知是憋的,还是痛苦的。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肯松开,只是本能加重了力道,将那华丽衣袍下的瘦弱身躯,压紧在怀里,似乎恨不得将人揉入自己骨血中。 岁意欢没办法了,又不敢真伤了她,最后黑着脸松了控制,“抱够了吗?” “不够,不会够的。”若在之前的那些世界,有人告诉苏明绣,最后她会变成一个属性忠犬的总攻,她是不会相信的,甚至还会将对方打出去。 但在知道了自己的重生、时间流转,还有这一次一次的相遇相爱,都是曾经她喜欢的人用生命换来的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办法对这个人硬起心肠了。 亲自用掌心量过对方的腰围,苏明绣发觉这人真的瘦的厉害,心中涌上怜惜的同时,也难免动情,抱了会儿,就忍不住想更亲近一些。 她的吻循着对方的侧脸一路辗转,最后止于岁意欢的掌心,“得寸进尺。” 对方别开目光,用手掌按着她的唇,声音生硬地道。 苏明绣拉开她的手掌,笑得比黑石坞下那片从地府移植来的曼珠沙华更妖异,“那你再说一遍不喜欢我,我就不亲你了,也不抱你了。” “我——” 岁意欢敷衍地开口,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话。但才刚说一个字,脑袋就被掰过来,直视苏明绣含笑的双眸,“看着我的眼睛说。” “呃……”魔尊被她诸多的要求惹得烦了,只与她这双比星辰更美的双眸对视片刻,就不耐烦地挪开,再次开口的时候,就被身下的人扬起脑袋,像是白天鹅曲项向天,堵住了双唇,什么字都没说出来。 这次看上去占上风的人是她了,可是她却被挟制地根本逃不脱,甚至连话都说不完整。 第二次试图开口的时候,岁意欢才吐出一个“我”字,就又被阻止了。 终于识破了这修士的诡计多端,魔尊不再吭声,结果被苏明绣捧着面颊,亲昵地用鼻尖来蹭她的,“怎么不说了?不是不喜欢我吗?要不要我替你说?” 被她挟住的尊者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在找机会一次摆脱她的纠缠,还是厌倦了之前无聊的拉扯,准备等到她腻味。 但苏明绣不管这些,只是跟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说话的每个字都落在对方的唇上,气息忽热忽冷,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再吻上去,又终究没有靠近。 她慢条斯理地帮对方将话说出来: “你不喜欢我,所以根本不会因为弄倒了我的玫瑰感到内疚,更不会想要亲自赔偿我;你不喜欢我,在看到我被恩师利用,也根本不会心疼,不会觉得自己的出现使我的人生遭受这么重大的打击……” “你不喜欢我,所以在镇海楼秘境里,若是中情毒的人是我,你也根本不会想帮我解毒。哪怕我们出现什么意外勾勾缠缠,你也不在乎我是否对你始乱终弃; 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就算看到我得了鲛族对感情祝福的鲛珠,也一点不会羡慕,更不对它感兴趣,不会生出任何夺走的念头……” -- 第509页 “你实在是太不喜欢我了,毕竟现在的我只是长得跟你曾经的故人相像,哪怕来到魔渊,也只能微不足道地当你那个不知名故人的替身,对吗?” 明明苏明绣每一句话说的都是以岁意欢不喜欢她为前提,可是被列出了这么多的执念,这么多荒诞念头的诞生,岁意欢却在心中想: 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喜欢她了吗? 发觉魔尊无话可说,苏明绣抚摸她侧脸的动作越发温柔。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先前经历那些世界的原因都是什么,面前的人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不知道那些过往、并且也不知道原本的轨迹—— 可是对苏明绣来说,她是眼睁睁看着对方诸多轨迹走向同过去重合的。 她也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得到那一朵玫瑰、那一段师生情、那一个可爱的omega……还有不讲理的鲛人,任性的小皇帝…… 她拥有的每一段经历,都是曾经的岁意欢对她的遗憾和补偿。 因小花园而起的玫瑰,哪怕两世的相遇不同。但只要对方曾经踏足过百花宗那片灵园,就会为日后那里的损毁感到遗憾……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在被天道安排那些世界的时候,苏明绣曾经有过不耐烦。因为不知道伪装的系统又会给自己设下什么样的坑,而且起初不知这些主角都是岁意欢的执念。 所以在面对的时候有过犹豫,也有过因为对方过于稚嫩而产生过放弃的想法…… 但重生以来,她才会明白,当初历经的那些世界里都藏着什么样的珍宝,那是另一个人曾经没有对她说出口的爱意,哪怕结局魂飞魄散,也将那些爱意当作礼物毫无保留地赠予了她。 ——哪怕苏明绣永远不知道真相,哪怕苏明绣有可能不能重活。但她若是失败,在这些幻境里死去,也是有另一人的爱为她陪葬的。纵是身死婚灭,她也死在充满爱意的美梦里。 - 眼下。 岁意欢被她拆穿了自己的部分意图,却不想去面对,只是在苏明绣怀念过往的间隙里,飞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情,使劲关住自己雀跃不安、在心头猛撞,叫嚣着要闯出去看看心上人的小鹿。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下的人回过神来,很轻地笑了一声,眼眸弯成月牙的时候,左眼下那粒小痣也变得温柔。 “对,你不知道,你确实不知道的事情确实也有——” “比如,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隔了半年才来找你吗?” 岁意欢抿了抿唇,这是她最常用的想压下自己情绪的动作,却被苏明绣识破。 但诡计多端的修士却只勾起她的兴趣,又不肯说了,像是交换似的,亲昵地用指尖拨了拨她那枚雪花耳坠,问道:“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次你总该回答我了。” “我之前给你做的青团,好不好吃?” 第227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23) 岁意欢想起半年前在海边渔村的那盘青团,目光放空片刻,应答的声音有些发虚:“好吃。” 她是这么回答的。 但苏明绣已经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真正的答案。那时候对方每天在自己的陪伴下,很少有独处的时间,能说服魔族信任、忽悠魔渊配合出那样一出计划已经很不容易。在那么紧张的时候,哪里有时间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所以她也不恼,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芥子袋,变术法似的又摸出一盘青团。 因为被放在时间凝固的空间里,这青团还保持着刚从蒸锅里拿出来的样子,散发着热气,混合着海物和艾叶清香相容的独特味道。 岁意欢眨了下眼睛,这次没等她开口,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认命地从里面拿出一块,放到几无血色的淡色唇边,张口咬下—— 浓郁的香味在舌尖绽开,流淌的汁液甚至是微烫的,让她一刹那眼尾就跟着有些红润。 但不是因为食物太烫,而是因为这迸开的味道……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咀嚼的速度放慢了很多,不知是在回味什么,等反应过来,已经将手里那个青团吃得干干净净,但面上的失态也已经被整理妥当。 玄衣尊者已经知道了答案,出口的声音很轻,像山间偶尔刮过的风,稍不注意就过了,“你去了羌山派。” 羌山派比起说是培育她的门派,更像是将她抚养长大的家,里面有她的所有亲人、哪怕能陪伴她成长的好友少之又少,但也是她前半生所有的温暖了。 “有些事情,我本想着与你一同回去的时候再做。但那些惨象曝于日光下、我不忍心见到与你血脉相关的亲人们在烈日下等你,便自作主张,为他们收殓了遗物……好在你们岁家祠堂未受波及,所以也勉强为他们制了灵牌。” “若是我的自作主张让你不喜,你可以亲自过去——” “不必。”岁意欢应得很快,猩红色眼瞳在最初被提及这事时闪过深重的痛苦后,就很快将这些情绪都压了下去。 她声音过于冷硬,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会让苏明绣误会,于是勉强调整了语气,重新说道,“不必,你做得就很好。” 她没有什么可以修改的了。 毕竟那是她至今无法直面的原罪。 “我勘查过门派内的痕迹,在那半年内,尝试着还原出一些真相……或许你不该将自己想得那般不堪,有些悲剧在发生之前,你已经与之抗争过千百次,只是敌人过于邪恶……但那也并不是你的错。”苏明绣很少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去劝解一个人,所以难免显得生疏。 -- 第510页 不过倾听者已经明白了她所有要表达的意思。只不过一如既往得出与她不同的结论,“我知道。” 岁意欢早就已经从天魔那里得到了在羌山派的所有真相,连现在这个能控制别人的血咒,都是她亲自从天魔身上夺取过来的能力,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当年天魔侥幸以身体为代价,穿越了隔绝魔渊和九洲的法阵,恰好寻了个倒霉的羌山派弟子寄生,然后回到门派,看到少时的她,觉得她天资不错,很适合被改成人魔。于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羌山派地下刻画阵法—— 从四岁开始,岁意欢每天晚上都会被这阵法影响,那些阵法里蕴含的血气都是天魔收集的负面力量,经魔族血脉提升,没有任何凡人能抵抗。 哪怕后来,岁意欢被控制着,执行覆灭羌山派的任务时,曾经一次次地抵抗,在院落的每一面墙、每一块地砖留下反抗的痕迹…… 可是又如何呢? 她想,难道这样就能原谅自己的罪孽吗?难道这样她就能当作自己没有做过那些弑父杀母、天理不容的错事吗? 不能。 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她已经凝视了魔渊太久,终究也要成为这黑暗世界的一部分,她早就有了此等觉悟。 所以也不会为不能挽回的罪孽痛苦太久,因为很快,一切都将结束。 苏明绣看了她好一会儿,抬手将她压到了自己的怀中,“你怎么总想独自扛起一切?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改掉你这种坏习惯……如何才能让你明白,无论你选什么道路,要赎罪、要进地狱,我都能陪你。” 这一次,岁意欢难得没有推开她,只是很平静地说道:“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 她始终都这么觉得。 苏明绣干干净净,是像月亮一样的存在,明月可以照耀凡尘,可以在夜里短暂地栖息于花田中,也可以俯瞰九洲山河大地……但是,不应当来到这魔渊中,因为这里是日光都舍弃的存在。 岁意欢和魔渊交织的罪孽实在太多,她永远回不到日光下。所以也不该肖想拥抱这些洁白、干净的存在。 “本来确实不是——” 苏明绣想到上一世,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上一世。因为从未将目光放在这人身上太久,所以根本看不到那颗炽热的真心,只顾着和自己既定的命运抗争。 但是,现在她已经知道,在自己行过沼泽时,泥泞里有倒影陪伴。甚至在最后,那个从不曾开口对她言说心意的影子,为了她的生命,付出了所有,连在日光下最后化作泡沫的资格都不剩。 “可是有个傻子,一次又一次,用她的红线缠住我。现在我已经被她绑得严严实实,除了她要走的路,我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道路了。” 上次来到这黑石坞,苏明绣是真的觉得跟这魔尊不熟。而且很不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将自己放在眼下,却是以一种离谱的保护姿态,后来问起,对方随口说的话也和这一次差不多,“你和我一位故人很像。” 那时候苏明绣在想,这算什么? 凡间帝王与囚在深宫里的金丝雀禁-脔吗? 后来她的计划注定要离开黑石坞,所以苏明绣找了个对方很虚弱的日子,摆脱了岁意欢的控制,打伤了对方,临走时,让她不要做这种懦弱的梦。 上一世的岁意欢是怎么说的?这个面色苍白的人捂着胸口,明明在吐血,唇角笑容却诡异而艳丽,带着那时候的苏明绣看不懂的遗憾,“若是真能做这种梦多好。” 如果她真是凡间帝王,执掌一界生杀大权,能够堂而皇之将喜欢的人留在身边,该有多好? 可惜,她只能尸骨无存地消散在这魔渊深处,死前都再见不到一缕金色日光。 而苏明绣,终究要回到那个明媚灿烂的世界。 - “你在说什么?”岁意欢心虚地将先前用来控制她的那些血线都收回,“谁用红线缠你了?” 苏明绣没有回答。 她只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把岁意欢抱进怀里,不由她再挣扎,“就这样陪我躺一会儿,我会告诉你,我被种下了什么。” 这话让本来觉得自己上当好久、准备不管不顾离开这床第的人终于心甘情愿地留下。 苏明绣摸到她的指尖,觉得她的体温实在太低太冷,便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裳里,主动去给她暖手。 “你!” 岁意欢的面颊突然变红了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又不太敢,最后只能瞪着闭上眼睛的人,低喝这么一声。 “嘘。”苏明绣另一只手伸出去按住她的唇,不让她说话,“困了,我要睡觉。” 骗鬼呢。 岁意欢想到她这随心所欲变化的修为,能信她真像低阶修士那般需要睡眠就怪了。 但是想到苏明绣身体里还有个不知名的东西,只能半信半疑地陪着她休息。 魔渊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一切时间都靠魔石钟在高塔顶的撞击声音来判断。 大约在高塔发出第六次声音的时候,苏明绣睁开了眼睛,看着一宿没睡、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人,不由笑了一下:“你这双眼睛,怎么这么像兔子?不会是太多个晚上没睡,生生熬红的吧。” -- 第511页 岁意欢却不理会她的调戏,很执拗地说:“你说过,会告诉我答案。” “怎么这么一根筋啊?”苏明绣笑得更明显了,凑过去在她的眼旁亲了一口,又自顾自地说,“不过一根筋也好,专一,比较笨,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就不会变。” “呃……”就在魔尊大人忍无可忍要将话语拉回去的时候,苏明绣不紧不慢地拉开了些许距离,“不急,我来到魔渊这么久,什么景色都还没见过,连特产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打算尽一尽地主之谊,带我出去逛逛吗?” 上一世岁意欢就带她出去过的,因为怕她闷在屋里太久,郁郁寡欢,但那时候苏明绣心思都不在上面,自然也没兴趣欣赏这魔渊的魔文特色。 现在不一样了—— 她主动提出逛街申请。 但被她三番两次戏弄的岁意欢生气了,语气里的冷冽扑面而来:“苏明绣!你是不是觉得我真拿你没办法?” “别生气呀。”见到她这么没耐心,苏明绣愈发怀念当初在百花宗时候会为自己打抱不平、随便逗逗就能脸红不已的骄傲小凤凰。 当然,现在的魔尊也很好,反正都是她喜欢的人,怎样都是极好的——青衣修者凑过去,用鼻尖挨了挨冷面魔尊的脸颊,淡笑着说,“你瞒着我的事情那么多,而我只有这么一件,重要的筹码当然要反复利用,我发誓,等逛街回来我就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岁意欢意有所指地警告她,“最后一次。” - 魔尊既打算带人出门,自然会下意识将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哪怕做计划的时候脸臭的比刚挖出来的黑石矿还难看。但等带苏明绣出门之后,都是往黑石城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去带。 而且周遭魔女魔侍成群,好像生怕排场小了,不小心就让苏明绣在哪个角落被人欺负了。 眼见着那些行走于路旁的低等魔族都纷纷低头避让,黑石城的城主也过来笑脸相迎,吃喝提供的魔兽肉都是最高端的,各种九洲偷-渡来的香料不要钱地往上撒,选取的灵植也是水汪汪的,不带任何毒素的。 苏明绣照单全收,往芥子袋里塞了,也不回应黑石城城主那探究的目光,一点不以自己打包的行为为耻,转头就跟岁意欢说,“这里我逛完了,我想去别的地方。” “你想去哪里?” 魔尊一点不在意下属们八卦的、探究的视线往这边来,只是很认真地问自己身边这个衣着风格、气息都与魔族不同的修者。 既然她没打算走上辈子的路,苏明绣只好凭借自己破碎的记忆,带着一溜人兜兜转转,往黑石城靠近城外的地方走。 绕了大半个下午,岁意欢在终于确定她的目的地之后,神色古怪地问:“你要来这些低阶魔族住的贫民窟?” “嗯。” 苏明绣看了看后面一眼望不到边的护卫们,让她把这些人都给撤了。 岁意欢表情变了又变,还是让这些人都散去,随后跟着苏明绣在面前这条有些坑洼的道上走,目光都落在她干净的靴子上,“这里的路还没来得及让人修,你来这里做什么?” 虽是贫民窟,实际上那些低矮平房都有新休憩出的痕迹,而且路上没有什么肮脏垃圾,往一个城市最贫困的地方走,才能见到城市的底限。 上辈子苏明绣一叶障目,这一生再走这条路,她才能感觉到曾经的岁意欢……是想过要得她承认的。 只不过她错过了。 苏明绣想了想,做了个简单的障眼法,将两人的容貌和衣服都隐藏,在这条坑洼的小道上走了很久。 直到贫民窟的低阶魔族感知到那些大人物离开,小孩儿朝着这边探头探脑地望。 她径自在路中间坐下,从芥子袋里取出最普通的布铺在地上,然后将自己从城主那里打包的食物全部取出来,诱人的香味登时环绕在这条长街长空,一向吃不饱的魔族们哪里受过这种折磨,家家户户都探出脑袋。 最后是一个瘦小的、漆黑的、脑袋上长着山羊角的小孩儿饿的受不了,磕磕绊绊地朝着她的位置过来,“你……你是要买魔吗?我很便宜的,我可以只吃一小口肉……你拿我炼药也行。” 在他们的认知里,好像只有付出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才配在临死前吃上这么一口肉,而灵植更珍贵,他们看都不敢看这晶莹的光芒。 苏明绣看了这小孩儿半晌,切了一小片肉,并一小碗汤给他。“你应该饿了很久,不能吃太多,所以先垫垫肚子,等过些时辰再来,我继续给你。” 小魔族高兴得不得了,哪怕这点分量不够他果腹,也吃得一点不剩,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周围的其他魔族小孩儿看他半天没死,好像意识到这不是大人物来试毒-药,而是真正做交易,于是也从屋子里蜂拥着跑出来。 每个都竭尽所能地,推销着自己。 苏明绣很有耐心地让他们排队,然后挨个分碗,分汤和肉,根据不同魔族的生长情况,粗略对照人类的小孩,分了许多的食物。 等到最后他们眼巴巴地等她吩咐时,她笑着摆手,“好了,吃的分完了,你们都回家吧,下次如果有空,我会再来的。” 准备好被带走的小魔族们:“?!” 什么意思,难道是什么延迟发作的新毒实验? -- 第512页 岁意欢看他们的神情不太对,为苏明绣解释了一下,顺便随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力量,以证明如果真的要对他们做什么,早就动手了。 贫民窟的小孩儿们费了老大劲才明白这魔渊真的会有白给的食物。 等苏明绣踏出这黑暗之地的时候,仿佛还能感受到身后那些小魔族们热切期盼的目光,她的心情就突然很好。 “为什么想来这里?” 在旁边耐心、安静地陪伴了她很久的岁意欢,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来。 “因为曾经有人想让我看到。”苏明绣想起上一世,她那么不耐烦,走在路上被一个小魔族给撞了,那小孩儿也在今天之列。 当时是她身上的一些人间食物香味吸引对方,那会儿岁意欢怕她对小魔族出手,抬手想把这小东西拎开。 但后来,苏明绣把身上的食物留下了,面对魔尊的目光,随口解释,“我还挺喜欢小崽子的,你倒也不必这样防备我。” 那时候的岁意欢目光很奇怪。 但在经历了某个“干女儿”的副本之后,苏明绣很确定自己这句话给对方造成了什么影响。 不过,有个想赔偿她小孩儿的人,应该不会想到,赔给她的母女情,最后变质了吧? 想到这里,她笑得稍夸张了些,成功让旁边的尊者无法挪开目光,“笑什么?” “笑你——” “真是全九洲最大的笨蛋。”九洲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呢?明明自己前半生得到的不多,但却把自己所获得的善意,最大限度地回报给这个世界了,不对是对九洲、对魔渊,还是对她,粉身碎骨都不足以形容这个人的付出。 世界以痛吻她,她却报之以歌。 “骂我?”岁意欢听她说自己“笨蛋”很多次了,这次决定不要忍她了,作势张开了掌心,要现出那些红线,让苏明绣重新组织一次语言。 但青衣女修却在这长街的尽头,贫民窟的黑石灯微弱光线照不亮的地段,于黑暗中探过身,将对方抱住,温暖传递到对方身上。 “不是骂你,在骂天道。” “真是眼瞎,根本不会挑救世主。”苏明绣在想,自己多么自私,永远也不可能为了哪方势力奉献人生,注定只会孤独活着。 可岁意欢不一样啊,这是不论自己境遇如何,哪怕掉进深渊里。在化作白骨之前,都要用最后的力气,把身边同样掉进来的人给托出去的人。 苏明绣再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人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两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得到了这个人的爱吧。 “你是不是又在转移我的注意力,又不想说答案了?” 岁意欢听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由着她抱着,执拗地问着。 “岁意欢,我爱你,我想活在有你的世界里。” 被抱住的魔尊:“!” 她想,这女人过于可恶,竟然这么会转移话题。 那些逼问的话,逼迫的动作,什么都做不出来,她只能像个木头一样,呆呆地被对方抱住。 听见那温柔的声音,胜过九洲所有的蛊,循循在她耳边诱惑道:“让我陪你走接下来的路,好不好?” 第228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24) 连一声喜欢都不肯说,从前被牵个手都紧张不已的九洲小土著岁意欢。 即便现在成了魔尊,毕竟是没有听过多少花样情话的,被苏明绣简单而赤诚的一句“我爱你”弄得狼狈不已,嘴里再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一路沉默着带对方回到屹立血海之上的黑石坞。 苏明绣不愿放过这个乘胜追击的好机会,才刚回到屋里,就再次迫不及待地抱上去,“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岁意欢眼眸微动,淡色的唇开合,试图找出什么反驳她,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冷肃地朝着屋外看去:“谁?” “禀尊上——日前您吩咐看着的两个魔石矿修士,出了些状况。” 偏偏要是这种时候。 苏明绣听到地方和上报对象的身份,也跟着想起还有这么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只能松开手,面色不愉地看着岁意欢召人进来。 “说。” 魔尊短促地吩咐。 被她派去监视萧星玮和宣蝉的魔族回来报,说这两个修者在今天忽然不下矿了,说是身体不舒服,等矿上的人去营帐里检查之后,就发现他们已经不知所踪。 就在这个魔族报完之后,很快又有魔女来到屋外,奏禀就在血海悬崖附近的那个木灵力女修士也凭空消失。 “传本尊令,即日起,魔渊四大城内全力搜辑这三名修士,活捉此三人者,本尊自有重赏。” “是。” 等到屋外的魔族退下,先前室内暧昧的旖旎早就消散不见。 苏明绣看见岁意欢张开指尖在虚空中一抓,却只抓出几根断裂的黑色项圈,面色变了一下,似乎想不通是谁能有这样的本事,竟然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暗渡陈仓。 “是佛宗的手笔,”在她旁边,苏明绣变戏法似的弄出一盘青葡萄,仍是枝头刚摘下来的模样,水灵灵的。 修者捏下一颗,抵到不自觉皱眉的尊者唇边,“虽然他们在名声上屈于剑宗之下,与百花宗、合欢宗和驭兽宗齐平。但他们比剑宗出现更早,家底藏得太多。若非九洲有太难,通常不出世,故而在世人间的名气便低了些。” -- 第513页 两辈子了,苏明绣都没有机会摸清他们手中究竟多少张牌。 岁意欢抿了抿唇,不肯吃那颗葡萄,苏明绣只好凑过去自己咬住,然后趁她不注意,压着她的后颈,撬开对方的唇,将这颗葡萄换一种方式喂进去。 “一边说不喜欢这套,一边又逼着别人拿这套对付你,‘口是心非’就是为你造的词吧。” 因为嘴里有东西,所以魔尊大人训斥的口吻都变得黏糊,没了以往冷硬的意味,“苏明绣!” “嗯嗯,知道你也爱我,不用一遍一遍地叫我名字,我在呢。”语气调皮的人觑准机会往她嘴里又塞了一颗葡萄。 岁意欢被她气到,最后是把人压在桌案边,才阻止了对方不讲道理的投喂行为,两人气息凑得十分近,呼吸的时候交缠在一起,分明什么事情也没做,却感觉咫尺间的气息都变得灼热。 看见对方那双如星如月的眸子含着笑意望向自己,岁意欢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胸口里的气莫名全消了,最后无奈地出声,换了个话题,“他们都走了,那你呢?” 这些修士都用什么互相沟通,苏明绣为什么没有离开,是她不愿意,还是那些人抛下了她? 岁意欢有太多的问题,都在这无可奈何的一句里藏着。 可是苏明绣听懂了,本来还想逗一逗心上人,可是见到那双沉淀下来的红色眼眸,从岁意欢的动作里读出了紧张,她便改了主意,安抚道,“从我踏入这魔渊时,无论我心向何方,他们就注定不会让我走出这里了。” 所以根本不跟她说互相通讯的方法。 也不通知她任何计划。 苏明绣从服下那枚蛊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成为了九洲正道的弃子。但她却不觉得是被抛弃了,而是她自己要选择的另一条路。这一次,她想站在岁意欢的那一边,看看最后的世界会变得如何。 可她的安抚并没有起效,反而让岁意欢的眉头蹙得更紧,唇抿了抿,良久才道,“是我的疏忽,我不应当……” 不应该因为太担心苏明绣,所以将她带到身边。如果她能克制住自己,苏明绣根本就不会—— 正当时,面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是苏明绣双手捏住她的脸,像搓面团那样,只是力道放轻了很多,“你又开始了,明明没有孩子,究竟是怎么养成这幅大家长的性子?我早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并且清楚这么走下去的代价,岁意欢,我知道自己的道,你又何必将那些不相干的责任压在肩上?让我和你一起承担不好吗?你也是人,就不怕累吗?” “我……” 听到“累”这个字,岁意欢的目光放空了些。自打从百花宗离开,她就已经不把自己将普通人来看,习惯了要时刻维持强大。 否则随时会被那些暗处觊觎的人推向深渊,累是不可能觉得累的,如果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感觉,她就离死不远了。 但不能否认的是,或许是刚才吃的葡萄太甜,腐化了她坚硬的内心,也把她的唇舌蛊惑,现在她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当下,苏明绣选择对她坦诚以待,她松开捏着对方面颊的手,主动将自己的掌心递给她:“我体内有他们给我种下的蛊,虽暂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是我试过了,无法凭借自己的修为取出来,估摸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有办法帮我吗?” 她在以自己为例,一点点想要教会这个在黑暗里茕茕孑行太久的人,告诉对方,你不是独自一人,你看,纵使强大如我,也可以这样毫不脸红地、在该求助的时候就向别人求助。 “我……” 岁意欢在她毫无抵抗的顺从里,变化了眼瞳的颜色,将自己曾为修士时的灵力顺着她的筋脉,小心翼翼地探入,话说得非常谨慎,“我会尽力。” 苏明绣倾身凑过去亲她,又被她按住不让乱动。于是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抚平对方眉间的褶皱,“别皱眉了,就算你解决不了,我也还有其他的法子,不必紧张。” “还有那三人,我也大概能猜到他们去了哪里——” “不要皱眉,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听见她温和的声音,岁意欢奇异地平复了心情,甚至产生一种“如果真有苏明绣陪伴,自己在这九洲恐怕也没什么事情做不成”的错觉。 看出她内心坚石的松动,苏明绣唇角的笑意更盛,在这方晦暗的室内,像是一只探入其中的窈窈红杏,带来了满室的春光。 “那你呢?” “你有没有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她这样问着。 关于天魔、关于她对魔渊的计划,又或者是关于如何迎战九洲,岁意欢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她,给她这个站到身边的机会吗? 从前面对天道,面对诡计多端的萧星玮,还有在那些小世界所经历的困难,苏明绣都觉得没什么,她就像天底下最锋利的剑,前方不可能屹立任何能阻挡她的障碍。 甚至连爱情,偶尔也要被她拿着斤两斟酌,究竟要给予多少、到什么程度。 ——可是只有面对岁意欢的时候,她束手无策、黔驴技穷。 初见时那些猖狂的,想要把凤凰鸟装在金笼里,金屋藏娇的那些念头,现在早就烟消云散了,在被这样倾尽所有地爱过之后,苏明绣再也不舍得伤她半分。 -- 第514页 她再恼怒对方的自作主张,现在也不得不像那些情爱话本里先动心的败者一样,伤不了对方、只能朝自己下手,挖开自己的胸膛,将那颗一文不值的真心捧给对方看,并且小心翼翼地、又卑微地无声喃喃: 你看一看吧,它这么爱你,要是没有你,它会死掉的。 第229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25) “我……” 面对苏明绣蕴含着爱意的眼眸,岁意欢好像终于被打动了,她这只从进入魔渊以来一直紧紧闭着的蚌壳,一直等到了此刻才敢稍稍放松下来,微微开启了自己的壳,小心地张合,吐出小串的泡泡。 苏明绣看她眼中仍有迟疑之色,不知她打算说几分、瞒几分。但苏明绣是个贪心的人,她要的是毫无保留。 故而此刻听见这个词,便不疾不徐地接上一句,“没关系,我给你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先把跑掉的这三只小老鼠捉回来。” 魔尊大人无端端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刚才被蛊惑着开口的时候,她心中回转的秘密一个个提醒她,她究竟藏了多少事情,如一只窄口宽肚的富贵花瓶,能吐出的太少,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挑选哪个不那么重要的出来探探苏明绣的态度。 而今岁意欢像是一个暂且被判了缓刑的囚徒,只觉庆幸,能晚一些接受宣判便晚一些,于是忙不迭应了苏明绣的话,“你方才说知道他们的行踪?在哪里?” 苏明绣却忽然提及另一件事,“传闻佛宗有一镇宗密宝,名曰三十三重天塔。塔内镇守各路大罗神佛,皆是佛宗自开宗以来的大能圆寂后归位所化。” 虽然不知道苏明绣提起这个宝物的原因是什么,岁意欢仍旧很配合地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是,据说佛宗每一位长者圆寂,所化舍利子皆会被供于此塔中。所以这塔也受弟子香火,是佛宗最重要的宝物。” “非但如此——” 苏明绣似笑非笑地看着屋内垂落的黑纱,不知想到什么,唇角露出几分讥讽来,“这天塔与地府的‘万世轮回’同为先天灵器,还有个鲜为人知的妙处。但凡修道弟子,无论修为高低,若能进入其中,受三十三重天考验,出来时修为都会提升,最高可至地仙,成为九洲飞升之下最强所在,一念之间,可使九洲日月星辰尽数坠落。” “呃……”岁意欢瞳孔都放大了。她原以为魔渊与九洲隔绝万年,所藏禁咒秘术已算是罕见,没想到九洲还藏有这样的底牌。 想来也是,当年若非九洲修士们更胜一筹,魔渊也不至于沦落到被驱逐的地步。 好在她惊讶归惊讶,却不影响正常思考,“所以……你觉得佛宗把他们几人送到了三十三重天塔内?为何是他们?” 这些修士,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在岁意欢看来,与已经禁咒缠身的自己相比,那三人不过就是普通的、甚至元婴都未及的修为,凭什么被九洲寄予如此厚望? 问得好。 苏明绣想,若不是她经过上一世,不知道天道已经拥有了独特的意志,现在也会同样陷入困惑中。 但自从知道这次被选作主角的是萧星玮,天道又这么久不在她的耳边叨叨…… 根据她这么多个世界和对方的斗智斗勇,苏明绣大概知道,这家伙静悄悄的时刻,都是在准备给自己憋个大的。 那么她们就应当为此做足够的准备。 “我现在还不能说,因为约束我的规则虽然变弱,但仍旧存在……”苏明绣思索片刻,对她露出个笑容,“走吧,陪我去见一位奸商,或许在见到祂之后,我能跟你说更多的事情——对了,我身体里的这个蛊,你有什么想法?” “我只能暂时压制它的力道,使它陷入休眠,但若想彻底拔除……”岁意欢很不甘心,现在也没把手从她的腕上收回,好像只要再握一会儿,就能想到个十全十美的办法似的。 苏明绣倾身吻了下她的额头,“别皱眉了,走吧,不知道对这个小玩意,祂会开出什么样的价格。” 魔尊不太知道她究竟提及的人是谁,只困惑地看着她,不太相信这九洲之下,居然还能有人能轻松解决她们俩都暂时无解的问题。 但出于对苏明绣的信任,她还是点了点头,“好,你说的人在哪里?” 苏明绣指了指黑石坞地下的方向,在将岁意欢吓一跳之后,笑咪咪地说出答案:“在更深处……黄泉之下。” - 想进入冥界可算不得什么容易事。 上一世苏明绣是在逃出黑石城之后,被魔渊以刺杀魔尊的名头通缉,很不幸地碰到几位城主的联合追缴。 在垂死之际,落在魔渊最低处,在极端的情况下灵魂出窍,无意识去了黄泉路。 萧星玮他们的机遇在佛宗,而属于她的机缘,则在地府。之所以知道这“万世轮回”是宝物,盖因她的修为,就是在其中历经千万次轮回铸就的,故而心境牢不可破,哪怕时光流转,哪怕记忆丢失,轮回千万次打磨的心性……仍让她可以无视修行的壁垒,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修为等阶。 但这种难度对魔尊而言不值一提—— 虽然魔族式微,但曾经作为和修者、妖物齐名的九洲霸主,一界之尊自然也有独特打开黄泉之门的办法,便是天魔的那枚“封神鉴”,有划破虚空之力、也有制定一方规则之能。 -- 第515页 重新看见它的时候,苏明绣就知道自己曾经那位师父、真正的天魔,多半已经落入了岁意欢的手里。 但在对方没主动提及之前,她也没往下问,只在这封神鉴打开的漆黑一团通道之前,同岁意欢对视一眼,尔后两人便迈步行至其中。 即便修士有灵力护体,仍被这黄泉路的刺骨阴风刮出森森寒意。苏明绣看向身边的人,忽然朝着她伸出手去,让岁意欢怔了下,“怎么?” “我冷,你把手给我,让我暖一下。” 一生要强的岁意欢当然不会被她的理由骗到,她还记得这人抱住自己的温度……再说,就她现在的体温,怎么可能暖和苏明绣,被她暖还差不多。 意识到这点之后,她偏过头,沉默地抬起一只手,放到对方的掌中。 果然很快就被炙热所覆盖,偏偏那人还要开口:“不够,另一只呢?” “呃……”行走在魔渊与黄泉的相接处,既无见到鬼魂,也见不到其他的存在,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二人。 岁意欢被这种漆黑缠绕,恍惚间想起来自己半年前被天魔驱赶到界外之地的时候,那会儿她全靠对苏明绣的惦记,才能强撑着走出去。 而现在,一直思念的人就在身边,她那颗无坚不摧的心好像霎时软弱了下来,竟然很难生起抵抗的念头。 也可能是被握住的手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所以不愿再回到冰冷的黑暗里,总而言之……她不声不响地把另一只手也给了过去。 直到前方亮起幽幽鬼火。 一道声音先于所有,抵达了她们俩的耳中,“来了两位稀客……一位……魔渊的新主人不忙着如何率领魔族重回九洲,怎么有空到我这苦寒之地作客? 另一个……嗯,有点意思,气运散尽的修士,从前气运全失的修者都已经魂飞魄散了,你竟还活着。” 岁意欢猩红色的眼眸转向四周,很快锁定了对方的所在。 同一时刻,苏明绣也微笑着同远处鬼火掩盖处的那道身影对上目光。 一盏盏幽蓝的、荧绿的鬼火朝着旁边挪开,现出一道悠闲坐在河边躺椅上的身影,那躺椅前后微微摇晃,却无法让这灰衫者手中的茶水洒落半分。 对方虽然衣着朴素,实力却让人摸不透。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眼瞳,明明颜色那么耀眼。 但在这阴冷鬼气阵阵的忘川河边,只让人觉得冷,像是被一条洞窟中的蛇盯上。 任凭哪个普通人见到了都难猜出,这位常年以忘川水煎茶的,就是掌管凡人轮回生死的地府阎王。 视线扫过苏明绣和岁意欢,片刻之后,灰衫阎罗颇有些古怪地变了变神情。 很奇怪,他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位。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打过交道的错觉。但他很快掐算了一下,却没有从过去未来找到任何痕迹。 “我应当是与二位初次见面,但竟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不知两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苏明绣笑了一下,很直率地应:“来同阎王做一笔生意。” “哦?” 阎王还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来意,金色眼瞳眯了眯,“大乘修士,我的生意可不好做。” “若是合作愉快,说不定我这里还有一笔……阎王更感兴趣的生意。”苏明绣意有所指地说道。 - 忘川水流动时的声音并不算多么悦耳,看着虽然清澈,实则总会隐约在雾蒙蒙的水面上传出些哀婉的呼唤声,和着这森森的阴风,给人一种心底发寒的感觉。 在此地待得越久,越觉得无感麻木,好像也要被封入这三千尺之下的地底里,永远无法再见到日光。 从阎王出现开始,岁意欢就收回了手,没再表现出和她亲昵的模样,苏明绣怕她觉得冷,解决身上这蛊虫的时候本想快一些,却没想到这奸商胃口果然不小。 “这可是金蟾圣蛊,可改造渡劫期以下的修士,将其化做最乖巧听话的棋子,上千年也难培养出一枚…… 再者,魔族总要重回九洲,届时必将再起战火,封神鉴之能,你们未必能发挥出千万分之一,何必让灵器蒙尘,我以为这桩交易,应当很合适才是。” 灰衫男人放下手中那雪白瓷骨作的茶杯,变出一本破烂的、装订松散,瞧着时时要散落的旧书作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扇着风,似还觉得这黄泉太热似的。 在他对面坐下的苏明绣则轻声反驳,“从前的魔尊和那些天魔人魔如何,尚且不论,但我很确定当下这位,并不想在九洲掀起战火。” “哦?” 阎王摆出了“虽然我不信,但是可以多听你扯两句”的神情。 苏明绣看着他手中那旧书上墨迹暗淡的生死薄,不知那些一生事迹皆记载其上的凡人们见此作何感想,只是道,“我这有一桩九洲无人知晓的逸闻,不知阎王可有兴趣?” “拿一个无聊的故事跟我做交易,你是想空手套白狼?” “还未听过,阎王怎知这故事无趣?说不定,是能给这亘古不变的冥界带来点变化的东西。” “呃……”片刻后,他扇风的动作停了,用肯定的语气朝苏明绣道,“我们一定见过。”又或者是打过交道,否则这修士不可能对自己的习性有这等了解。 而且……他不能否认,自己实在对这人卖的关子,有一点兴趣。 -- 第516页 凡间以上三千尺,万物所语皆被天道倾听。但这碧落黄泉,三千尺以下的冥界,却是阎王作尊,苏明绣能感觉到自己签订的心魔誓几已微弱到不存在的地步,所以她先开了个口,出声道:“我与阁下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是在上一世。” “修士不入轮回,身死魂散则道消、归于天地,你哪来的上一世?” “修士不入轮回,这规则是由天道定下,那能让修士有前世今生的,又是谁呢?” …… 岁意欢是第一次听见苏明绣所提的过往。 即便只是冰山一角,她也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否则无法解释苏明绣身上这奇怪的修为、还有那些博古通今的见闻,都从何而来。 再厉害的弟子,也不过在百花宗修行数十年,九洲再厉害的天才,也没有这样的大乘。 苏明绣很快说完了上一世在冥府的事情,这段见闻果然让阎王从中品出了许多的味道。于是他也明白了,这个修士真正想拿来做交易的东西。 但这哪里是生意? 这明明是一场赌局,是要他将地府全压上的赌局。 他终于明白苏明绣身上的气运为什么会这样差劲。因为她已经被天道舍弃,若是他们此举失败,要赔上的东西实在太多——而他,不愿让地府给气数同样到尽头的魔渊陪葬。 若是今天他替苏明绣解了身上的金蟾圣蛊,来日就必定要被天道当对立面打压……按说这样风险大的交易,他是不喜欢的。 可是阎王眯了眯眼睛,不知看到多久以前的过往,金色眼瞳略微失神,连忘川水泡的茶香,都引不回他的神采。 但苏明绣没有打扰他,她也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而且地府本不必上这趟危险的车。可是她心知自己给出的筹码,实在很诱惑。 若是能毁灭当今的天道,那么,日后九洲规则,由谁来定? 身为冥界,却只能掌控凡人的轮回,地府除却阎王一个光杆司令,没有任何可用之材,这里仿佛时间停滞。 但这正是最恐怖的地方,这让地府变得像是下一个魔渊,下一个没有未来的地方。 但奸商不愧是奸商,虽然已经被苏明绣的新故事打动,但对他来说,这是下一个交易的内容—— 现在么。 阎王略带嫌弃地上下看了看苏明绣,在看到她灵台里那一柄灵剑之后,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弃。 果然,只有剑修才会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一点其他能拿得出手的绝世宝物都没有。 “若非已生的剑灵有些意思,就你这灵剑我都看不上。”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对苏明绣说道,“这是最低的价格。” 言外之意,若是连这灵剑都不愿意拿来换,就让苏明绣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岁意欢看起来很想阻止她,被苏明绣抬手给按住了。旋即,她将自己的灵剑从灵台中唤出,让缩小的剑在掌心转了转,明明已经看穿了阎王这笔看似亏本的生意里已经明确能收获的这圣蛊。但没办法,对待合作者,确实应该先给点诚意。 她将自己的印记从依依不舍的灵剑上抹去。 - 等那金蝉圣蛊取出时,果然,先前进入皮肉时伪装成的蜘蛛模样早就消失不见。 灰衫阎王略显满意地让它陷入沉睡,顺便和苏明绣的灵剑一起收下。 他没有请面前这两位喝茶,始终自斟自饮,而完成这笔交易之后,关于天道、关于后续的事情,他只字不提。 苏明绣也没有再提的意思,像是隐约已经达成默契,临走之前,苏明绣朝着那忘川河畔上四散的迷雾看了一眼,见到远处散发着晶莹光芒,看着只是一普通水车的所在—— 那就是“万世轮回”。 “别看了,”阎王以为她还图上一世那通天的修为,很没耐心地对她做出驱赶的动作,“那个的价格,你付不起。”所以吝啬的他绝不可能让苏明绣再次进入其中修炼。 恰在这时,苏明绣想到上一世自己进入其中谈的价格,几乎把她在剑宗的好几条灵脉都给掏空,于是试探着开口,“不就是灵石吗?” 阎王:“……?” 他看上去很想把这个用三俩臭钱羞辱自己的苏明绣一脚踹进忘川河里。 “你把天生灵器当什么了?”阎王很没包袱地翻了个白眼,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转而看向始终在旁边陪伴作配的岁意欢,“能开这万世金轮的,需有承载九洲凡灵所有命运的觉悟,非世间大仁者不可为。就是凡间皇帝都难千古出一心怀天才的仁君,就你这种只修己道的修士,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苏明绣也意识到他的目光在岁意欢的身上。 那双金色的眼瞳比之前更亮了,像是在窥虚空中的某物,片刻后,阎王勾了下唇角,“原来如此,这位魔渊的新尊主,确实有意思。” 他忽然改了主意,对苏明绣说道,“若是她拿这七情六欲来换,再给我一根这落满魔族血咒、无数禁术浸润骨髓的肋骨,我就为你再开一次万世金轮,如何?” - “苏明绣?” “苏明绣!” 黑石坞,那间晦暗的房间里。 岁意欢看着从回来之后就不太正常的人,忍无可忍地提高声音唤她。 而今高高在上的魔尊被修士压在床榻间,甚至连整齐的衣裳都被撕开,露出了一片雪白晃眼的肌肤。 -- 第517页 用尽了力气都无法阻止,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拉住苏明绣脖颈间的黑色项圈,“你清醒一点!” 周围作装饰的那些黑色的纱帘早就被两人回来时拉拉扯扯的动作弄乱,有的从顶上被扯下来一半,有的干脆成为了发皱的地毯。 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人……怎么还惦记着这种事情? 她既不敢用魔力操控对方,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人停下,而今看见那双黑色的眼睛与自己对视,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你……” 但话还没说完。 嘴唇就被堵住了。 对方的动作格外迫切,所以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岁意欢甚至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她拆了吃下去,本来没有血色的面颊也变得绯红,但并非羞赧,只是憋的。 她隐约感觉到苏明绣非常不安,好像只有从这种亲密的事情里获得安全感。 所以呼吸起伏落下,许久之后,她难得放弃挣扎,主动地张开手,环住身上人的腰背,很艰涩地安抚道:“没事了。” 她其实是猜到了的。 猜到苏明绣口中所谓的上一世,对方是怎么进入那万世轮回里修炼的。 苏明绣身上没有阎王所要的东西,所以……是自己给了足够交易的条件。 “都过去了……” 她这样说着。毕竟这一次,苏明绣没有答应阎王的交换条件。 可是—— “过去了?” 压在她身上的人听见这句话,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闪烁着,却好像要翻滚出更大的浪花来。 岁意欢以为这件事带给她的痛苦只有曾经的不知。可是对苏明绣来说,她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片片地被凌迟。 真的过去了吗? 上一世,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忘记这个人,然后一次次站在对方支付的代价上,以为自己是独自攀上的巅峰。 后来,又一无所知地在对方以神魂为代价才挽回的那些世界里,以为又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才斗赢了天道。 即便时光回溯,她也没能改变岁意欢的命运,仍旧让对方承载了如此多的痛苦…… 阎王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落满魔族血咒,无数禁术浸润骨髓”……每天在无奈面对她的人,时时刻刻都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如果半年前,苏明绣能早一些察觉到对方的计划,岁意欢不会变成这样。 初见时那只高傲地从天外飞来,落进她眼中的凤凰,正因她的看护不周,如今羽毛褪色,骨头里缠满诅咒。而她什么也不知道,还要让对方给出足够的信任。 她真的配得起这样的爱吗? 关于那个鬼魂与蛟龙的故事仍旧在脑海中回忆,苏明绣忍不住地想,那时候在黑石坞里受了伤的人是怎么强撑着、一路找到黄泉的? 又是怎么样在那里给出了自己这一生所有的七情六欲,又生挖出一根肋骨,像是破烂空洞的玩偶,从冥界走回魔渊的呢? 曾经有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她的踪影,为她剖出身体里那些仅剩的情绪,从此再感受不到痛苦、也不会有幸福。 这个即便落入魔渊,也依然有修士正气的小姑娘在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后,本来还有机会回到九洲的日光之下,可是连七情六欲都不剩的她,再也回不了人间了。 在看到阎王那双金色眼瞳,看到地府那些飘荡的鬼魂时,她是怎么想的? 怎么样才会幻化出那样的执念? 是因为知晓自己会忘掉关于她的所有情绪。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刻,希望她们俩之间可以有另一种形式的永恒? 苏明绣不敢再去猜,因为每个猜测都让她五脏六腑都发疼,她忽然停了动作,只抱着人,脑袋埋首在岁意欢的颈间,声音喑哑着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是她不值得信任吗,那么多痛苦的时刻,她一次也不知道。 “你有多痛,你现在有多疼,可以告诉我吗?我怎么才能与你这分分秒秒遭受的煎熬感同身受……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去做……”她喃喃地重复。 岁意欢感觉到更灼热的力度,滴落在自己的颈侧肌肤上,像是滚烫的火,一簇簇落进肩头衣衫里。 那些灼热的温度里,都是她不敢太过放肆去触碰的爱。 她侧过头,淡色的唇张了张,最后也只是用很轻的声音,安慰似的回答苏明绣,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好受一些。 苏明绣听见她的小姑娘小声地说: “我是你的玫瑰,玫瑰是不会痛的。” 这个傻子,草木学还是一如既往地烂,以为这样说苏明绣就不会痛苦了。 第230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26) 岁意欢没想到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身上的人情绪变得更为激动。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对不起自己似的。 ——可是她没有啊。 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情绪失控的人,但从那些滚烫的热泪温度里,岁意欢也知道自己必须得将这件不擅长的事情做下去。 于是由着苏明绣紧紧抱着她的同时,她也在试图说些什么减轻这个人浓重到几乎自毁的内疚感: “你……跟我说一说上辈子的事情吧,好吗?我有点想听。” 直觉告诉她如果再不做些什么,苏明绣可能会深陷那种情绪里无法自拔。 -- 第518页 但对方似乎对这些事情的兴趣不大,只是恹恹地、用热乎乎的唇反复蹭着她戴着雪花耳饰的耳朵,呼出的热气让她痒得不幸。 “没什么好说的。” 苏明绣喃喃着,“就是一个笨蛋爱上负心渣女的故事。” 岁意欢都快被她用“笨蛋”骂到习惯了,无奈对应上之后,眼眸微微转了转,早就恢复成了平常时候的黑色,而今也蕴着笑意,早没了刚在魔渊与对方相逢时故作不熟的冷硬和拒人千里之外。 “你怎会是那种人呢?” 顿了顿,她说道,“你不应当这般自轻,我知晓自己本性,我若心悦你,必定是你值得。” “可我不值得。” “呃……”岁意欢被她执拗的自轻弄得哭笑不得,在察觉到那黏腻的吻已经从她的颈侧辗转到脸上,让她的眼睫都不安的颤抖,又不敢将这时候情绪危险的人推开,只能这样生受着,磕磕绊绊地安抚:“我、我所认识的苏明绣,是永远不屈服于命运、永远贯彻己道的修士……不论是在修界、魔渊、还是冥界,行遍轮回,从不低头……你比自己想的更好,我相信你,即便是在上一世,也一定抗争过。” 若你也爱我,你必定也曾为我挣扎过——岁意欢是这样相信着的。 苏明绣捧着她的面庞,在她声音落下后,将她剩余的气息都吞没,唇齿交缠不知过去许久,松开手的人才低笑,“你究竟是哪来的信任?我都不敢如此相信自己。” 正因剖过内心,她才知晓自己的所有劣根性。哪怕她的修为曾经在半身之下,是九洲谁人见到都要称一声“尊者”的存在,只要一日不成神,那人性里七情六欲的黑暗面就始终被束缚在心底,寻机作恶。 回顾在那些幻境里的轮回,苏明绣甚至都不敢告诉岁意欢,自己对她做过多少过分的、恶劣的事情…… 她曾让对方求而不得,也曾让对方为她痛苦、失意、崩溃……想到这些,苏明绣就觉得岁意欢真的是个笨蛋,因为聪明人是不会喜欢她的。 “没人能逃过这‘血咒’的力量,只有你……挣脱了它,并且坚持想起我。当今如此,从前必定也如此。” 岁意欢所说的并不是假话,她最为敬佩苏明绣身上这股不为命运折服的气质,这让她无论身处何地、面对何等绝望,都能坚守住本心而记不动摇。 苏明绣就是她的定海神针。 因为对方从未低过头,所以她也不容许自己自暴自弃。这一世的苏明绣在那个渔村之夜过后能挣脱她的力量。 即便这有轮回的心性在其中,但谁说上一世的苏明绣就碌碌无为呢? 她能在那万世的轮回里坚守本心,就已经证明了这个人从前和现在的一如既往——若是换做其他的修士,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变化中迷失了自己。 所以,岁意欢很肯定,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个人都是值得她喜欢、也值得她付出的。 哪怕她没有拥有先前的记忆,不知道苏明绣为何如此自轻。但她也坚信,对方上一次也曾经在无数个午夜中,试图与天道抗争,而且从未停止、从不屈服。 “你真是……” 从来巧舌如簧的修士,在面对这般纯粹的魔尊,竟也失了言语。 两人紧紧依偎,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气氛温馨无两。却也在这时候,屋外忽然有魔力波动,几乎同时让她们俩收起面上的神情,岁意欢主动开口:“何事?” “魔渊之上,阵法有变,还请魔尊主持大局。” - 半刻钟后。 苏明绣陪着岁意欢去到了魔族在黑石坞的议事厅,厅堂位于高塔最顶端,能够俯瞰魔渊的泰半区域,看着黑红色迷雾笼罩的深渊,苏明绣转回目光,视线扫过那些情绪格外激动的魔族。 “这修士必定是九洲派来的奸细,若非他们,我们所改的阵法不该这么快就被破解——” “杀了她!” “我们已经在此地蜗居太久,也是时候让九洲看看我们魔族的血性!” 但已经在这些魔族倡议里有过上百次死法的修士却很淡然,只将目光看向其中一城的城主后方,那个垂眸而立的魔女。 这人很眼熟,她记得上一世在魔渊与九洲开战时,这个人是站在岁意欢身边的,而且身份是…… 未来的魔后? 原来如此。 原来最后的那个全息游戏世界,是这个意思。 听着这群情激愤,还有一个人也从头到尾没有表过态,就是正在苏明绣旁边的魔尊,岁意欢。 但即便不开口,就那双已经成为猩红色的眼眸,只静静扫过在场诸位,就让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声势低了下去。 恰在这时,岁意欢听见耳边一声很轻的笑声,她不由侧了侧头,眼中露出一点微妙的不解,不知她是哪来的好心情。 苏明绣没来得及跟她分享自己有趣的发现,关于上一世最后的故事,只是神情变了变,朝着黑石坞的上方看去,黑眸里的情感逐渐冷却,像是寒潮席卷而过的冰原,万物都霜结。 “他们来了。” 听见她的话,岁意欢也凝神感受片刻,面色变得凝重,“九洲这群修士动作竟如此快……” 但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将这些侵入的修士行踪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挖到的情报?难道又是那神出鬼没的佛宗? -- 第519页 “不是记九洲。” 苏明绣摇了摇头,感觉到自己灵台里那心魔结誓的变化,“来的人很少——但是,有个家伙,迫不及待地作弊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魔渊的上空忽传来的轰隆隆声音,将所有魔族惊动。 黑石坞里这些城主、魔族长老们的会议也失去意义。在第一道落雷划破阵法结界,击落在黑石坞高塔之巅时,高塔之中的魔族就都踏出其中。 岁意欢和苏明绣站在半空中,看见那无数滚雷包隐约裹挟一道身影进来,扬了下眉头。 但苏明绣仍旧道破对方身份: “萧星玮。” 渡劫巅峰。 一念便可成仙,甚至可以踏破虚空而去,不再受此间天道规则约束。 在感受到他的威压降临魔渊时,岁意欢的脸色相当难看,显然联想到了之前苏明绣所说,知道这人如今应是从佛宗密宝中大成—— 按照她们的计划,原本当是她们先一步抵达佛宗,在九洲计划大成前,将这些被天道押宝的修士先斩杀。 却没想到,佛宗秘宝竟恐怖到如此地步……渡劫巅峰,九洲多少年没见到这般实力的存在了? 等到萧星玮从这滚滚天雷的电光里拔出太阿剑时,更是撼动整个魔渊,山峦、地面都跟着摇晃,几有上古时天崩地裂之势。 他握住太阿剑时,随他一同进入九洲的雷却持续朝着黑石坞高塔击去,轰隆隆的恐怖朝着魔渊倾灌而下,有一位魔渊城主原本离这落雷很近,正试图往外撤,谁知被这球状闪电跳跃波及,转瞬就化作飞灰。 “是劫雷……” “飞升劫雷!” 九洲太久没有出过飞升的修士,但魔渊的魔族却仍然记得,数万年前九洲那些修士是如何占尽天道优势、对他们赶尽杀绝的。 但这么多年没再有一个飞升者,魔渊还以为九洲的气运已尽,谁知…… 现在竟还有天道宠儿!从前也有渡劫修士能摘星、掠尽日月之力,有移山填海之能,可哪个渡劫修士能够控制着飞升劫雷的? 没有!这是第一个! 剩余魔渊城主忙不迭退到八百里之外,生怕被萧星玮撕裂阵法、带入魔渊的落雷溅到一丝,这毁灭力量过于恐怖,渡劫以下沾之必死…… 但他们神情却是戚戚,更有面露悲色者,知道这一次,是九洲、是天道想要彻底使他们覆灭。 蛰伏数万年,魔渊的复出大计,在天道意志下,像是一场荒谬笑话。 手握太阿剑的男修目光扫过岁意欢、还有周围四散的魔族高阶魔修,却没有容下任何人,最终定在苏明绣的身上。 停顿片刻,萧星玮抬起另一只手,朝着苏明绣伸去: 岁意欢下意识地朝着她看去,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开口,只静静地注视着她。 青衣女修静立片刻,看清萧星玮周围那些象征天道意志的电光,已经读出了以往它化作系统时对自己落下的虽无嘲讽、却净是高傲的话语。 【你输了,我早就告诉过你,要遵守你既定的命运。记如果你现在还是我的女主角,就不必面对如此悲惨的下场,你本可以傲视九洲。】 她勾了勾唇,忽而对萧星玮说了一声,“好啊。” 然后她无视对方周围环绕的电光,于魔渊上空,一步步朝着对方踏去。 环绕着、作保护状的电光,就在这时迟疑片刻,尔后竟然宽宏大量地让出了一条足以让她通过的道路,仿佛胸怀广阔地原谅了曾经背叛自己的孩子。 萧星玮持剑而立,看着她朝着自己走近,就在苏明绣与他距离不过一尺时,萧星玮手腕忽然动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下,让他挡住了苏明绣掌中不知何时凝聚的一团雷灵力电光,他下意识地提剑横贯而过。 青衣女被拦腰斩过,却无一丝血迹从半空中落下。 萧星玮凝神去看,见到另一处,苏明绣和岁意欢在半空中现出身形。 而那魔尊的掌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颗硕大明珠,正散发着莹莹的光芒……方才苏明绣假装投诚的身影,就是这珠子的幻像雾气所化。 他皱着眉头,冷冽地吐出四个字,“雕虫小技。” “嗤。” 苏明绣淡淡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他除了天道这名正言顺的偏爱,还有什么骄傲的资本,明明是个方方面面都不如她的失败者。 “礼尚往来罢了。” 她很平静地说着,没有回答萧星玮眼中划过的刹那困惑。她说的是刚想起来的,关于上一世最后的记忆,按说身为天道的女主角,又有渡劫巅峰的修为,九洲对魔渊的战役,她本不必身陨。 但有一个非常嫉妒她的人,因为得不到而生出恨意,故而竟在战场上……暗算于她。 天道口口声声说她太离经叛道,却不肯承认自己毫无眼光。因为使得它计划崩塌的,分明是这个它选定的男主角,萧星玮。 若非他在己方阵营暗算苏明绣,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可天道不愿承认自己眼瞎,只将这一切归为苏明绣太过叛逆,执意认为是她不肯接受萧星玮,才出现后来的所有意外。 甚至,它觉得是岁意欢阻碍了苏明绣的前程。所以坦然接受了她魂灭以换苏明绣重生的机会,然后再在那许多次的轮回里,费尽心思,想要将女主角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结果又一次失败。 -- 第520页 现在看来—— “我忽然能理解它为什么要挑选你当男主角了,毕竟你们那么臭味相投。” 苏明绣想,若是天道能化作人形,必定也是萧星玮这样的男人。若是有人超越他们,那这样的人最后也定是要折服他们的,否则就不该存在于世。 若是他们挑中了什么人,而对方不想接受他们的安排,那就是太不识抬举,太叛逆,走了错误的路子。 以苏明绣在现代世界的那些话语来形容,就是这天道和萧星玮身上,都充满了那高高在上的“爹味”。 想到这里,她再次由衷地感慨,这一次能够同时跟这两个玩意儿为敌,实在是让人再舒心不过的一件事了。 见到她们俩站在同一边,萧星玮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苏明绣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而是朝着斜前方一斩。顿时将记黑石坞的高塔斩成废墟,但这却不是他的目标。 高塔陨落…… 被魔尊关押的那些罪犯,此刻皆见雷霆带来的光明,朝着半空中望去。 岁意欢面色陡变,果然,在那无尽的废墟下,看见了一道挣脱血池的黑影,带着黑红色、古老的诅咒之力,狂笑着从下方掠来:“岁意欢!” “我说过,待我重见天日时,就是你的死期!” 是天魔。 想到这家伙只需要再一些时间就能永远散在那片池水里,被永恒封印在高塔黑石坞之下,却在现在为局势火上添油,岁意欢的眼眸沉到极致。 而苏明绣面对这位久违的师父,也没有打招呼的闲情逸致,只是觑向萧星玮的方向,“你们果然勾结了。” 光凭萧星玮的本事,怎么可能知道天魔跟岁意欢的关系? 再看这劈上劈下,就是不劈他这个最该挨的渡劫天雷,这人和天道勾结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萧星玮不在意她的评论,对他来说,自己最重要的就是成为九洲最强者。不论前方的阻碍是谁,都不能拦住他。 他想过给苏明绣机会的,毕竟她的风骨与美貌,实在太配他。可惜了,既然不愿归顺于他,又是天道想抹杀的所在,这美人,就在魔渊陨落吧。 “能成为我声明下的垫脚石——” “你们应当感到荣幸。” 他举起太阿剑,剑尖朝向前方二人,气势凌厉,让整个魔渊颤抖不止。 第231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完) 就在萧星玮朝着苏苏明绣挥落第一剑的时候,旁边的岁意欢及时唤出封神鉴,挡下太阿剑的攻势,莹绿的灵器被这有斩落天幕的锐利一剑刺中,竟然发出清脆的声音,出现一丝裂纹。 岁意欢眉头紧蹙着,收回封神鉴的同时,如烟如雾的那道身影趁机朝着她后心冲去,却在近前,被一道雷灵力的电网拦住——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朝着那已经失去昔日百花宗风采的天魔出声道,“师父与徒儿重逢后怎一声招呼也不打?未免太伤徒儿的心了。” 被她这纯粹的雷灵力挡住偷袭之势的天魔:“……” 虽然早就知道这孽徒不仅实力强横、而且嘴上不饶人。但在重新领略之后,她还是觉得很气。 即便挡过了萧星玮的第一击,但苏明绣和岁意欢却没能用那颗渡劫期的蚌珠再制造多少机会。 因为对方有劫雷护体,所以两人都没法近他的身。而且还有在旁边觑准机会、虎视眈眈、试图报仇的天魔,她们俩很快就露出了左支右拙的疲态。 而直到这时,萧星玮才展露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修真这条路,越往后就越难,境界之间的差距就越大,大乘期的苏明绣虽然能在九洲横着走,但对上用佛宗秘宝提升到渡劫巅峰的萧星玮,她坚硬的灵力、凝实的剑招,都似不堪一击。 加上还要防备岁意欢那边被天魔偷袭—— 她很快受了伤,几乎被斩断左手。 “天魔交给我,你……”岁意欢知道苏明绣的实力不止于此,按照苏明绣的能力,应该是不至于被萧星玮伤到这种地步的,都是因为受到天道掣肘,所以她后面的内容很快改口为,“你坚持一下,我马上来帮你。” 滴答。 红色的血液从魔渊上空一滴滴坠落,掉进黑石城里那偌大血海中,翻滚不起半点涟漪。 苏明绣的目光和神识都锁定萧星玮的所在,唇角的笑意却并未消失,此刻声音虽无往日的温和,却也带着独特的缱绻:“这话该我和你说才对。” “我们都坚持走到了现在,要是死在这里,对我来说,殉情可不算是完美结局。” 岁意欢红色眼瞳里也露出一分笑意,她知道苏明绣在害怕什么。哪怕她们俩之间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交流,也有一些秘密仍未分享。但在此刻,她却清楚地知道苏明绣想要什么。 想要和她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萧星玮看见这两个女人凑在一起就觉得碍眼,以他的脑子,也搞不懂为何这两个女人总是千方百计地互相奔赴,他是天生道骨,苏明绣也是天生道骨。 但岁意欢却是个肮脏的魔族,他无法理解苏明绣不选择自己、而选择那个魔族的原因。 他只觉得这人愚蠢,连最简单的利弊都看不透。 愚蠢的人总是要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的,如此想着,他的太阿剑朝着苏明绣挥落对方绝无可能躲开的一击—— -- 第521页 只需要最后这一下…… 记 纯黑色的剑气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朝着苏明绣碾去。而这道青色的身影,在如此庞大的力量面前,如同挡在车前的螳臂,很快就被全然笼罩在渡劫巅峰的力量下,眼见就要化作尘埃。 萧星玮甚至没有去看她的方向,转而看着已经被天魔夺取身体。因为失去控制权而静伫于半空的岁意欢,眼中不屑之意更盛,试图以一击送她们俩齐齐上路。 恰在此时!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令他脊背发汗的灵力波动,萧星玮神情一变,再回头已经来不及,只能堪堪反手提剑挡住身后的攻势! “轰隆!” 魔渊上空因这地动山摇的一击而发出通天巨响。因为苏明绣离萧星玮太近,劫雷将两人都包裹,多余剑气四散,远远看去,犹如一团闪电于半空中炸开! “你……” 萧星玮挡了她一击,睁大眼睛看着她,很快意识过来她能躲过自己刚才那一下是因为什么,面上不忧反喜,甚至笑了出来,“你竟然敢在这劫雷中晋阶,主动升至渡劫,你真是找死!” 他话音落下,降至九洲的劫雷数量更为恐怖,几乎将整个魔渊笼罩,所有望见这一幕的魔族都以为自己马上要死在这天谴之下,唯有苏明绣知道,这些劫雷都是为她而来。 她却没有露出半分怯意,只是挡住了太阿剑之后,垂眸看了看,“方才我就想说,你的剑还是一如既往地软弱,虚有其表。” 搭在太阿剑的右手指尖略屈,就在她跟前的萧星玮陡然间睁大眼睛—— 同是渡劫期的剑修,抹去了修为和境界的差距,便只有最精纯的实力之别。 萧星玮腰身忽然一弓,属于渡劫期尊者的血液溅落到黑石坞血海旁的悬崖上,凝成金色的晶簇,一丛丛在悬崖上,像是开出的金色花朵。 这是独属于金灵力的力量。 但谁也没有闲暇在这时候欣赏渡劫尊者血液的点石成金奇迹,就在萧星玮被苏明绣随手打出的剑气所伤时,那些聚拢在四面八方的劫雷,统统朝着苏明绣的方向而去,以不可抵挡之势,带着整个九洲的意志朝着她劈去! 对于死性不改的人,天道终于展现了它的无情,誓要将苏明绣这个失败作就此湮灭! 千分之一息的时间里,魔渊的血池陡然分开,从中飞出一柄散发幽光的灵剑,挡在苏明绣的跟前,将那些劫雷的毁灭性灵力全部抵挡住。 但这些蕴含天道意志的雷实在过于强大。即便这灵剑生出剑灵,又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新和苏明绣神识相连,单独抵挡这力量也显得过于渺小。 先前被苏明绣伤到一些的萧星玮早离远了些,冷眼看着苏明绣被那些劫雷包围,准备等对方被天道就此劈成渣滓后,再出手将魔渊的魔尊和城主屠戮殆尽,有这样的功绩,届时他必定会成为九洲第一人! 因为太过放松,料定苏明绣必死,所以萧星玮甚至忘了去看那个正在被天魔占领身体的魔尊所在,等他目光扫过周围,发现除却被电光笼罩的区域,其他地方不见那道黑色人影时,神情不由一怔—— 记 【小心!】 天道的声音降临在他脑海中。 “你在找我吗?” 冷淡的声音在萧星玮的身后响起,他意识到不对,握剑的手条件反射朝着来人斩去,却根本动不了,只能怔怔地看着前方。 在他的胸前,一只手穿膛而过,沾染的金色血液之上,覆盖着无数黑色、红色的咒丝,远远看去,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怖感。而在那被洞穿的掌心上,握着一枚莹莹绿光的……封神鉴。 岁意欢是借封神鉴能破碎时空的力量,以它作为武器,撕开了萧星玮的身体,然后再以浑身的血咒力量,侵入对方皮肉里,导致他伤口无法第一时间复合、并且如今还被控制着一动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地感受那些肮脏的血液诅咒,在自己的筋脉、四肢百骸蔓延。 “你怎么可能……” 萧星玮不知道她凭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战胜天魔,甚至还有余力暗算自己。 眼见血咒蔓延,连道骨都受到污染,他目眦尽裂,却只能咬牙做出最痛苦的决定—— 元婴破开眉心,从灵台中跃出,舍弃了自己修炼已久的身躯,萧星玮的声音都带着恨意和扭曲,“天道!先保护我!” 苏明绣已经是必死的!根本不必要将所有的劫雷都用去劈她,将这个让他暂时失去身体的魔尊弄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可是天道选定的主角,保护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模样小小的、与萧星玮身躯模样一样的小人朝着那天罗地网飞去,甚至顾不得隐瞒自己和天道的交易,大声说话的同时。 果然见那些包围着苏明绣的劫雷迟疑微小瞬间,就在即将分出部分来保护他的时刻,萧星玮忽然在那闪烁包围、恐怖扭曲的白光中,见到一只握住剑柄的手。 他忽然察觉到一股恐怖的危机,比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生死瞬间都要让他胆寒,飞去的元婴在半空中急急想转,却已来不及—— 萧星玮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在电光的漩涡里握住剑,尔后,灵剑被握住转动,因本身承载太多劫雷的攻击而嗡鸣不止、现今又仍在分分秒秒承担雷劫伤害,被握住掉转剑尖方向时,乍看过去,就像是这手的主人搅动那漫天劫雷,在这恐怖的落雷中卷动风云那般! -- 第522页 无数凝聚于灵剑上、被灵剑和主人吸收的雷电被苏明绣一击挥出,剑光白得让人无法直视,明明不及太阿剑的黑色剑气恐怖。但在挥出去的那一刻,天地都为之一寂。 萧星玮的眼前是一片白光。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等到反应过来,那滋啦啦的劫雷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他后知后觉地一喜,以为是天道的保护先一步到来,直到眼前又乍然一黑。 元婴寂灭之时,他到死都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败的。 湮灭的元婴后方,他的身躯也被这势不可挡的一击打碎半边,岁意欢心知这人记已经死透,放弃控制残躯,任由萧星玮从半空中坠落血海,手却怔怔地抬了下。 她摸到自己左耳上的雪花耳坠破碎了一片花瓣。 但她顾不得这么多,也没看苏明绣那一下攻击最后冲破了魔渊阵法飞向何方,而是连忙移动到对方的身边,将那仍然沾着诸多血色的封神鉴推出,替她挡下愈发降落而来的劫雷。 全力挥出那一击,准备好就此被雷劫劈中的人,见到也进入这片电光闪烁区域的身影,愣了一下,旋即无奈道,“你怎么——” “殉情对你来说不是完美结局,”岁意欢抱住她,感觉到两人的身躯都在这一寸寸的雷劫下皲裂,筋脉里都承载着恐怖的力量,她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可对我来说,一人独活更可怕。” 灵剑早在使出那一击之后就迸裂,苏明绣如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疯狂吸收这劫雷,感觉到自己的筋脉在不断被炸开、又不断修复,极致痛苦下,话也说不出来,吐出来的全是血沫。 她失去最好的机会反驳岁意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不想独留,上一世哪来的胆量用神魂跟天道做交易? 两人的身体拥抱着,意识却是前所未有地相近,模模糊糊间,又听见一声很恐怖的声响,但她们已经没有机会去辨别了。 她们似乎快要消失了。 连天地间的声音都变得极其安静。 - 劫雷已经消失很久了。 但苏明绣和岁意欢仍然紧紧地拥抱,还是一道金色的光透过魔渊的阵法,落在她们俩的身上,让她们隐约有神魂都浸泡在温暖泉水里的舒适感。 “先天道无德,偏私造物,致使九洲秩序崩毁……”一道苏明绣很熟悉的机械音传入她的耳中,让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化作九洲风雨、滋润万物的人倏然睁开那双漆黑的眼眸。 而在她的面前,岁意欢也睁开眼睛,同样听到了这声音,神情古怪地问,“这是天道的新把戏吗?” 不应该啊。 方才不是对她们俩赶尽杀绝,现在何必又一副怀柔的姿态? 同样被金光笼罩的苏明绣沉吟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先前被劫雷劈过的那些伤痕消失不见,就连血脉里的痛苦也都消失不见,识海是前所未有的广阔,一念间连星辰和魔渊外九洲万物的呼吸都能感知到。 而她的身上,则环绕着这金光编织的法衣,滚金柔和,并不刺目,人间皇族最尊贵的布料也无法比拟。 既然没死,苏明绣就立刻开启思考,想了会儿,忽然对岁意欢笑出来:“恐怕不是什么把戏。” 顿了顿,她解释道,“我先前那一击,应当是直抵云霄的。” 和萧星玮那靠外挂和天道意志爱护的渡劫不一样,苏明绣的实力都是她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剑意能开天裂地并不奇怪。何况她还回敬给了天道它自己最狠的劫雷力量。 本以为将天捅个窟窿就算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原本那道天道意志被她斩灭了记。 九洲万物新生的意志萌生,现在正在给金光笼罩的苏明绣和岁意欢一遍遍念“罪己诏”般的内容,大意就是,原本那个天道因为不仁、有所偏颇。 所以已经不配立于天际,而她们两个作为改天换地的功臣,应当……取而代之。 嗯? 取而代之? 苏明绣顿时一个闪身出了金光笼罩的范围,她好不容易才经历上一世的劫难、又跟天道斗智斗勇了八个小世界,现在能跟岁意欢重逢,她实在受过了被控制、不能动感情的那些限制,现在宁可在九洲自由自在化作风,也不想去当什么万物主宰。 何况。 她已经有所偏爱了。 岁意欢懵然地看着她的动作,很快也反应过来了这平铺直叙的声音里暗藏的意思,同样…… 一个闪身挪出了金光笼罩的范围,甚至还带着些许歉意对这金光说道:“我……也不想失去七情六欲,抱歉。” 新生的天道:“?” 它困惑不已,认真翻阅了上一任天道的规则,心想这九洲修士最想要做的不就是成为无欲无求的神仙吗? 但转念一想,先前的规则已经错漏这么多,再在这方面出点差错也不足为奇。 金光化作一道七八岁孩童的模样,披着一头银发落于她们的跟前,面颊圆鼓鼓的,眸光水润不已,却板着古井无波的声音同她们俩说道: “恭贺二位挣脱不平命运,贯彻己道,本君愿为失德之道做出所偿,二位可为新秩序运转提出一条心愿。” “心愿?” 苏明绣慢条斯理地拨了拨自己的长发,很淡然地应:“我所有的心愿都已经靠自己实现了。” -- 第523页 岁意欢则略微意动,下意识看着她,被对方明了意思,看到苏明绣首肯,她于是轻轻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唯愿这九洲万物平等,无论魔族、修者、凡人,都可立于日光之下。” “可。” 金色的光从阵法里照进来更多,落在魔渊上空,驱散了那些黑红色的雾气,像是一道道光柱,凝于雾气错落间,如虚如实,如梦似幻。 贫民窟里。 一些躲藏在地底的低等魔族听见那响动安静很久,见魔渊没有任何变化,便知是魔尊赢了,纷纷走出屋子庆祝。 有小孩儿指着半空中的金色光芒问家中长辈,“这是……是传说里的太阳吗?” 稍有魔力、感知到天道意志变化的魔族擦了擦眼角,笑着说,“是希望。” 希望? 看着年长魔族面上的笑容,小孩儿挠了挠自己的羊角,觉得这应该是个好词吧。 -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黑石坞,被那金色日光照耀的高塔中,岁意欢看着自从回来之后就坐在这里打盹的人,俯身摸向她脖颈间那个黑色的项圈,最初是用来保护对方的东西,竟然不知不觉留到现在。 她刚想取下来,手却被苏明绣给抓住,沐浴在窗口日光下的人眼尾的那颗痣都写着慵懒,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就在岁意欢以为她终于要问天魔记40;事情时,却见对方眯了眯眼睛,另一只手去摸她左耳下的那枚雪花耳环。 “怎么少了一瓣儿?” 都变成五角雪花了。 “呃……”岁意欢沉默片刻,不知该怎么说这是她当时杀萧星玮的时候溅落的一点电光击碎的,只能干巴巴地应,“那我找人修?” “我来吧。” 苏明绣取下她的那枚耳环,在她因为往日的秘密藏太多、如今失去压力,为了跟自己好好相处而迫不及待写满了“我好想坦白,你快给我个机会”的表情里,终于没忍住,轻笑一声,将人拉到怀里。 “好的,你说说吧。” 岁意欢迫不及待地把天魔那点事给供了出来,其实当时事情都在刹那间发生,也没那么多转折和花里胡哨,大致就是天魔虽然背叛了她们,也痛恨她,但毕竟延续了魔族的血脉,比起对付她们,更想振兴魔族,所以也算是和她们同仇敌忾。 只要岁意欢能活下去,带魔族回到九洲富裕之地,对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被她杀死。 ——又是一个天道和萧星玮想不到的结果,哦,是前任天道了。 苏明绣想,也不知那东西发现除了女主角之外,人人都在和命运抗争,人人都不向它低头,它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惜,看不到了。 被她握在掌中的雪花融化,在这晦暗的室内,骤然生出一室的花来,无风摇曳,自然而然地用绚烂多姿的色彩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没想到在这里再见花海,岁意欢难得放松了心情,依偎在她的怀中,眼中映着这五颜六色,放松地说:“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上一世的事情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 怕苏明绣要跟她算旧账。 但对方算账的方式很特别,“哦?”了一声,骤然掐着她的腰,将她的视线提到与自己齐平的位置,“那来说说,为什么选了魔族的人为后?” 啊这。 被突然问到奇怪又致命点的魔尊揉了柔鼻子,紧张的眼睛都红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说:“我那时候刚当魔尊,威望不足,而且既要出兵九洲,必然要其他城主的投诚。反正我只是许诺一下,又不会真的结婚。” 她确实没有真的结婚。 因为在那之前,岁意欢就已经为苏明绣将神魂都交换出去了,就像在苏明绣经历的最后一个小世界里。 哪怕和其他人不得不维系女友关系,到了最后,这个人心之所向,也是她。 眼见这女人不知想起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危险,岁意欢看了半天,骤然从她怀里起身,赤脚朝着前方花海走去,左右看看,神色紧张地转移话题:“糟糕了!破碎的那一片,少的是玫瑰!”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从躺椅上起来,朝着她走过去,同样走到花海中,左右环顾一圈,掌心忽然朝着岁意欢所在的方向张开—— 在魔尊大人不解的目光里,自己陡然就朝着对方的方向而去,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本锁在对方颈间的那黑色项圈,竟然到了自己脖子上! 苏明绣到底什么时候解开的……记不对,她是怎么会这招的? 岁意欢握着那掌心的灵力之丝,整个人的神情都懵了。 在她呆滞的目光里,苏明绣笑出声来,握着项圈边缘的指尖摩挲片刻,用鼻尖来蹭她的面颊,“没有少,玫瑰就在这里呢。” 才刚说完情话,她就慢吞吞地勾着对方颈间的项圈,笑眯眯地凑过去跟岁意欢咬耳朵,“再不说点好听的哄哄我,你这朵玫瑰等会儿可就要被揉的花瓣都破碎、只能可怜兮兮地吐汁了。” 岁意欢:“?” 她面色惊恐,战战兢兢半天,讨好地说,“我、我娶你好不好?只让你当我的魔后。” 话音刚落,她身体骤然悬空,被苏明绣抱到了怀里,眼见朝着床铺的方向去了,她脚尖踢动两下,惊歪了精粹花海里的一朵睡莲。 -- 第524页 反抗未果的魔尊大人试图再度商量,“这次不止陪你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可以吗!” …… 在那翻滚的热意里,岁意欢以为自己谈判失败了。 直到神魂也浮浮沉沉间,她才听见对方声音微哑、其中蕴含的深情烫得她在睡梦中都跟着哆嗦,像是被打下了永世难逃的烙印。 “一千年?一万年?” “远远不够。” 这朵玫瑰既选择了落在她这片土壤,便只能在这里扎根生长,从此所有的妩媚都是向她致意,吐出的所有晨露只能为她滋养,玫瑰生长,土壤便给养分,玫瑰若要凋零,这片土地也会随她一起死去。 第232章 后记 午后。 日光刺破云层,落在黑石坞血海旁的高山上,那里有丛丛簇簇的玫瑰,九洲独有的飞花蝶穿插其中,翩然起舞,这漫山各色玫瑰开满地,几乎叫人认不出百年前魔渊那狰狞险恶的模样。 玫瑰丛边,一道青藤编织的躺椅里,有个人影懒洋洋地靠在里面,手中还翻着这本编织过的《九洲风云录:当我抛弃魔尊后》,念完了最后一段,便见前方那丛丛玫瑰互相挨挨挤挤地凑上来,花苞挨着花瓣,探头探脑八卦的模样,没有一点花精的仙气,反而像是一群草原上的狗子,恨不能顺着这青藤椅爬到念书者的身上去。 “后来?” 念书者沉吟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此刻,一朵向日葵从斜里凑过来,面盘子大的花朵朝着苍穹的日光追寻而去。 但这望天的姿态,却别有一番回忆往昔的风采,“我知道!后来魔尊自然是求婚成功了,与魔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就像我们师父百年前那场天道作媒的大婚——” “有百兽朝贺,百鸟奏乐,仙鹤衔礼,自八方而来!那场大婚可是九洲从未有过的盛世,人间数百门派皆送贺礼,魔渊更是倾一族所能,将婚礼地点黑石坞布置得如同将人间三月春光剪来此处,连冥土都碎裂,现“三生石”这一天生灵器,映出婚礼二人的模样,永刻其上,最后更是有天道降下同心结,将她们的誓约铭刻、写入此间三千法则中,意喻这场大婚的效力与天地同在,直到天地覆灭!” 娇小的玫瑰们发出了“哇”的惊叹声,仿佛也想生在百年前,见证那一场九洲四海都来庆贺的盛世大婚,迫不及待地拥到青藤椅前,求证般地问:“师父师父,这是真的吗?” 青藤椅上的女人有着比这满山玫瑰更潋滟的艳丽面庞,而今慵懒垂眸、低眉浅笑的模样。若是让偶过此地的行者瞧见,定会以为自己遇见了神灵。 她漫不经心地应,语气带着几分敷衍之意:“是吧?” 然而眼中却泛起淡淡的笑意,不知想到了谁。 恰在此时,山下发出一声很轻微的响动,她神情忽然一顿,崖下血海中,原本岁月静好、憩于池中的一片荷花,陡然舒展枝叶茎络,跃然生长,登时从血海中抽条成百丈模样,落在悬崖边,粉白花瓣翕张,一道柔弱的声音匆忙地说道:“不好了师父!师娘又把膳房炸了!” 原本还悠闲晒着太阳的人登时神情一变,从躺椅上坐起来,青丝沿肩头滑落,松垮的衣领被一只白玉素手轻轻拢了拢:“怎会如此?她不是在和阎王喝茶吗?我记得我给她准备了糕点,这么快用完了?” 粉白的菡萏花瓣抖了抖,荷花小声地说道,“原本只有阎王来作客,谁知百花宗那位新掌门颜妙妙却也来拜访了,说是想同魔尊商讨下一届修真学会魔族弟子参与事项,天道见三界领袖皆聚首此地,觉得是观摩规则修改制定的好时机,就也现身了——” “众人聊着聊着吵了起来,师娘想着尽一尽地主之谊,看桌上的点心不够,便说要去多做些,让他们都冷静一下,谁知刚进去半刻钟,膳房就炸了,现在下面乱作一团,明日那些九洲杂谈小报定要说我们魔族戕害正道掌门!” 她咬牙切齿地说完,就见青衫女子从躺椅上起身,莲花正想俯身载她去那黑石坞中,却见她已经撕开了空间一步踏入,身形消失后,原地只留细微的空气波动。 莲花愣了半晌,下意识朝着血海中央那重建的小屋、如今的黑石坞看去,正想落回原样,却被一丛玫瑰用小叶勾勾搭搭地拉住。 “这是师娘本月炸的第几个膳房啦?” “第三个!” “姐姐别去凑热闹啦,每次那个百花宗掌门一来,师父师娘就得好久都不来看咱们,我都快习惯了!姐姐你还不如留在这儿,跟我们聊聊最近九洲流行的新话本子呢!” “对啊对啊。” 玫瑰们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吵吵嚷嚷,最后竟也形成了统一意见,齐心协力地将血海里的荷花留在山头作客,要她接了师父的活儿,继续给她们讲话本故事。 荷花化作人形,踏入玫瑰花丛中,本想问一问什么故事,等看见玫瑰们捧来的话本名字后,便沉默了一瞬。 片刻后,她无奈地翻了翻这个故事,见到文笔,便知是那天道前段时间沉迷从话本里找规则灵感、临了觉得这种流传方式不错,便自己提笔将苏明绣和岁意欢的故事写了,预备以此方式激励后来者,敢于同不公的命运做抗争。 谁知莫名其妙,这故事就传遍九洲了。 她翻了翻书,面对这些刚生出灵智的师妹们,很有耐心地问,“师父先前说到哪儿了?” -- 第525页 “说到大婚。” “不对不对,明明是那个可恶的男主角和残酷的天道都陨落!” …… 玫瑰花们争执不休,荷花却将这书重新放回去,无奈地应,“这不是已经说完了么?” 正在互相你撞我、我撞你,抖落一地花瓣的玫瑰们呆呆地扬起脑袋:“说完了?”这么好听的故事怎么就这般戛然而止? “怎么能说完呢?” “对呀,这话本先生还有很多事没讲呢。” 面对玫瑰的质疑,荷花放下书,思索片刻,应许道,“你们还有何疑惑不解?” 黄玫瑰问道,“那里头的魔尊可有另一人在多次转生中的记忆?” “或许。”荷花谨慎地应。 她想了想师父和师娘这两人的恩爱程度,又改口,“她定然记得,就像是那话本主人公一次又一次被迫遗忘一切,却一次又一次致意回想起——魔尊也不会令她失望。” 红玫瑰问,“那个……那个曾经喜欢上萧星玮的合欢宗弟子,后来如何了?还有那个被抓来魔渊种花的百花宗二师姐。” 红玫瑰多情,先前听话本故事时,就总是为那些真心错付的痴情女子唏嘘不已,哪怕这些人也并未拥有多少描述。 荷花想了想,“那个合欢宗弟子后来被师门里的长老们大骂一顿,自觉看男人的眼光有待长进,后来闭关许久,再出关之后参透了一套绝情功法,再看不上天下男人,日后要当合欢宗的新宗主也说不定。” “至于那位善妒的二师姐,本来有意争夺百花宗掌门,却发现自己还没有师门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迷迷糊糊就度过大战,莫名跟谁关系都很好,只爱鼓捣吃喝,最后却得长老鼎力支持坐上新宗主位置的小师妹得人心,认清自己万年老二的位置之后,就佛系不少,往后的日子就在百花宗种种灵草吧。” 粉玫瑰想到里面出现的诸多情爱纪念,慢吞吞地吐露:“我记得那个鲛人送的木盒,主人公从未打开过,为何魔尊的执念中,却有这么一段?” “这个么……” “还有还有,后来魔尊回过羌山派吗?” “魔尊浑身都是那恐怖的血咒,她真能许人万年么?” - “阿嚏。” 黑石坞小房子前。 正在收拾满地狼藉的岁意欢忽然打了个喷嚏,不知是术法落后许多,惊起满室狼藉的尘,还是被不知谁在念叨。 随手捏出清尘决的苏明绣在旁边含笑看着她,目光落在她仍旧沾了点炉灶黑灰的鼻子上,像是在看外头流浪的小花猫,看似在认真舔猫,实际上弄脏的地方却自己根本注意不到。 对上苏明绣的眼神,黑衣魔尊面色红了红,便显得那张清纯的面庞似五月枝头的荔枝,堪堪红了个尖儿,却更惹人想剥开她的壳,看里面淌出甜白的汁水。 “我……我看来的客人太多,就那么些点心太不像话。但我又不好拿那白面馒头招待人,故而就想着,你也教了我许多次,或许我能试试……” 她的声音因为心虚,越来越低,显然是想到了自己试的后果就是又牺牲了一个刚建好的膳房。 客人们此时都已经散了,不知是怕苏明绣来找他们麻烦还是怎的,废墟之上只留她们二人。 苏明绣朝着她走去,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应,“无妨,你就是脸皮太薄,下次他们再在这里争吵,让他们喝风去。” 被她的语气逗笑,岁意欢也跟着放松下来,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揶揄道,“你的小师妹也在其中,让她喝风,你也舍得?” “小师妹哪有我的道侣重要?” 苏明绣很轻巧地将这球推了回去,一点不上当。 岁意欢挑不着她的错处,眉头动了动,只好继续用术法清理这些狼藉,换了个话题,“原还想着今夜让你做个锅子来吃,现在好了,今夜还不知能不能再将膳房收拾出来,明日又要着手将这血海改作汤池……”她记得苏明绣特别喜欢泡那些温泉汤池。 没了九洲大战、魔族生死的大事,今天的魔尊也在为麻烦的家务事皱起眉头。 青衣修者看她顶着鼻尖上的黑灰忧愁许久,看够了她的热闹,牵起她的手,“那便不收拾了。” “嗯?” 魔尊歪了下脑袋,不知道她的意思。 谁知下一刻,就被对方划破虚空,带着跨出一步,朝千里之外而去,“最近这些人总是给你添麻烦,你也别伺候了,先前不是说想出去游玩?便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从魔渊一路往北,先回羌山派。正好,这季节的艾叶长得好,你又能吃上青团……” 突然可以抛下一切计划出行的岁意欢愣了会儿,因为什么都没准备,迟疑了许久,“等等,我检查一下东西。” “都带了,我昨夜看过你的芥子袋,连那木盒里的破鲛珠都揣上了,还有数百万的灵石,你若是觉得九洲不够玩,便和天道打声招呼,我们去三千小世界再过些潇洒日子。”苏明绣循循善诱地给她宽心。 习惯了肩负责任的魔尊还惦记着魔渊的事情,以及这处落脚地:“可是,还有他们和这屋子……” “徒儿们长大了,该替师父们分忧了,我给她们留了书信,等我们回来,就又是崭新的黑石坞。” 岁意欢:“?” -- 第526页 她想到血海、山崖上的那些花儿们,忽然由衷地同情起她们。 但等一步跨出,发觉来到烟火中的人间,正对一间“牡丹院”,见到门口迎来迎往的漂亮姑娘,处于凡人看不到的灵力结界里,魔尊头顶上问号又多了一个。 “此处……”她转头去看苏明绣,以为这样能劝她换个正经地方。 谁知修者眼眸微动,翻了翻手里不知何时变出的《九洲美食录》:“此处醉鱼别有一番风味,正好,吃过这一顿,还能留宿楼中,你我二人也好在此怀念一番旧事。” “什么旧事……” 岁意欢红着脸想骂这个流氓,却被苏明绣点了点鼻尖,很亲昵地凑上来唤她一声,“徒儿在质疑为师?” 陡然被重提旧时回忆的魔尊:“你!” “不喜欢叫我师父?那喜欢叫我什么?小妈?” “苏明绣!” “唉,你以前都叫我苏苏的,这就是婚前和婚后的差别么?” - “簌簌……” 魔渊里。 把荷花给问跑了的玫瑰们仍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在夜色里挨挨蹭蹭拥作一团取暖,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将那话本从椅子上吹到花丛里。 红玫瑰弯腰,用叶片将花抵住,问旁边睡得懵懵懂懂的黄玫瑰,“师父师娘今夜不是说做锅子,我怎现今还没闻到味儿?” “不知。” 黄玫瑰揉了揉花苞,过了会儿,看见她手里的书,不知想到什么,神神秘秘地凑过去问,“你觉不觉得,这个话本故事,虽然甜蜜悱恻,却少了些什么东西?” “什么?” 被吵醒的粉玫瑰和白玫瑰也凑了过来,“少了什么?” “不知——” “应当是少了些,不可描述之事吧。” “不可描述?何事不可描述?” “不知,等明日咱们问问师父师娘便知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