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小狗》 第1页 [GL百合] 《笨小狗》作者:汽水鲨鱼【完结】 文案: 岸小真第一次遇见沈石渍的时候,后者正缩在房间角落,啤酒罐骨碌碌滚落一地。她说自己是个废物大人,永远也长不大,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岸小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我照顾你,你不用长大。” 彼时,岸小真十七岁,沈石渍二十七岁。 这只不受人待见的笨小狗却希望自己能永远留在那位任性的十字小姐身边。 三年后当沈石渍再一次见到岸小真的时候,昔日那只笨小狗变得高大、漂亮且不可触碰,她让十字小姐缩回壳里并且非常卑劣地暗骂一句:叛徒! 然而二十岁的笨小狗还是伸出了爪子,一下一下扒拉着三十岁的十字小姐说: “看,你还是需要我。”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不要长大,不必长大,我来负责长大就好。” ————————— 主cp:默默陪伴小笨狗x成熟却自卑的十字小姐 副cp:傲娇腹黑的铁直甜妹x看似滥情但却痴情的纨绔美女 十岁年龄差,看看嘴硬的十字小姐怎么一步一步跌入温柔陷阱再也无法自拔 1v1,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因缘邂逅,近水楼台,互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岸小真,沈石渍┃配角:邵沫,白希之┃其它: 一句话简介:请让我来替你长大 立意:再平凡之人也拥有值得挖掘的闪光点,自甘堕落并不可取 第1章 六年前的沈石渍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走路带风,下巴总是高傲扬起。人总说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她。一般人是哒哒、哒哒,极有规律的脚步声。但沈石渍是哒哒哒哒、哒。当她收好脚步站在你面前时,那高跟鞋清脆地掷地一响,她会扬眉一笑,红唇再轻轻一挑:“您好,我就是沈石渍。” 那时的她是司水一家知名品牌设计公司的新人广告设计师,本科时做的作品在业界小有名气,毕业后也就顺利进入了这家公司。 那时的她前途无量,未来一片明亮。好像路就这样铺展开来,怎么走都能收获鲜花与美好。 她的一生仿佛就这样可以一眼望穿。 直到四年前的一天。 “小沈,你有没有发现你是同期唯一一个被招进来的本科生?” “我想那可能是因为我的能力比较符合我们公司的需求。” “不不……那是你以为。” “……您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的意思是,我不在乎你的能力、你的履历。 我甚至不在乎你这个人。 “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张扬,只是呆在办公间里打字,是不是有点太屈才了?” 醉醺醺的手掌攀上沈石渍的大腿,那身居高位的人吐着酒气,不屑又隐秘地说出: 我在乎的、一眼相中的——只是你的皮囊罢了。 / “咔哒。” 沈石渍从那噩梦里醒来之时,她浑身都传来一阵不适感。冰凉、想吐、头疼,硌得慌。她试图摇摇脑袋,拽动一下身子但都无济于事。就算是醒来,她整个人仍像是沉浸在一片恍惚浑浊的污泥里,动弹不得。 稍微动一下,熟悉的声响再一次传来:“咔哒。” 沈石渍抬了下眼皮,她看见啤酒罐从自己身旁滚过,骨碌碌……咔哒。它同另一堆啤酒罐汇合,发出清脆细微的金属撞击声。 她试图分辨此时此刻是今夕何年,是白昼黑夜,是几时几分。但她做不到。窗帘是那么厚重,抵挡了一切阳光和养分,沈石渍像株枯萎的植物,耷拉着叶子。 她还想再睡一会,身体是这么说的。但她大脑在昏沉地响应着:不要。我不要再回到那个梦里了。 沈石渍的保护机制已经启动,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这片黑暗中永远躲着。在司水那座一线城市里生活的记忆已经遥不可及,仿佛被镶嵌在一个金色的相框里成为了泡沫。 她终于记起来了,记起来此时的自己二十五岁,已经被公司分配到了柏原——一个偏僻的小城。 “你这么年轻,适合去新的地方开拓新的世界。” 但沈石渍听得出这言外之意。那人经过她的时侯她好像还能听见他的嗤笑,笑她的莽撞和不识抬举。 而沈石渍那一个巴掌的红手印明明还残留在他脸颊,他却能义正言辞地对着她说:抱歉,这是公司的决定。是你的能力不足以让你留在这里。 恶心感泛了上来,沈石渍痛苦地合上眼睛,沉在黑暗里。 浑浑噩噩中她听见哪里传来门开一声,她记不清自己有没有锁门了。算了,无所谓了。也许是幻觉罢。她察觉到有光亮从门口投进来,就那么一束,有些刺眼地投在了她狼狈的身上。 沈石渍蜷起身子,缩在客厅一角。啤酒罐因为她的动作又骨碌碌不知滚去了哪里,她抱紧自己,白衬衫勾勒出她身体的轮廓,那双眼睛还未彻底醒来,带着点朦胧的警惕。 她看见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条门缝之中,她看见那人轻轻走近。 那人把什么放在桌子上,应该是一个环保袋。袋子里有药片和温热的醒酒茶。不知怎的,沈石渍就是知道。 那人动作很轻,但应该不是因为她在刻意这么做。她生来就是这么轻手轻脚,像团空气,不开口说话的话谁都注意不到她的存在。不知怎的,沈石渍也知道这点。 -- 第2页 沈石渍同样记得她接下来的话语: 妈妈叫我来的。她说,你这个时候应该刚醒。 她抬起下巴看向她,那一束门外的光此时此刻照在了来者身上——她穿着松垮宽大的橙色T恤,遮住短裤,手不安地露出指尖,捏着袖口。 那是十五岁的,沈石渍第一次见到的岸小真。 她留的长发被风吹起一点,刘海也掀起几根,那对眼睛怯怯地望向沈石渍。 十五岁的岸小真就那么小一只,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必须要放在手心,收在口袋里才能让人安心。 沈石渍等她开口说出既定台词,却等来她忽地蹲下,又伸出小拇指,说出一句自己不曾预见的: “十字小姐,你答应过我的。” 她淡淡的嗓音难得添上了些情绪。 ——是委屈。 “你说,要等我长大。” 岸小真勾了勾那根小拇指,似乎也勾出了沈石渍的无数情绪与回忆。刹那间风吹草动,那个夏天的一切记忆回溯。昏暗不见光的屋子不见了,泥沼般的噩梦被送走了。树叶间的光斑掉落在柏油路上,柏原的夏风是那么温暖又那么燥热,岸小真的手被她捏在手心。 比她要小一些的手,更柔软,更黏人。 那时的岸小真是十六岁,个子长高了些,但身子还是娇小过分。 她们肩并肩走在晚风吹过的街道,沈石渍的另一只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而岸小真另一只手里却拿着巧克力味的脆皮火炬冰淇淋。是沈石渍买给她的。 “十字小姐,我帮你拿东西吧。” “不用。你吃你的冰淇淋去,我拿得动。” 沈石渍总是嘴硬,手掌心被勒出红印也不愿意在小孩面前示弱。 岸小真抬头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冰淇淋,她抬起手把冰淇淋递到她嘴边,沈石渍下意识咬了一口,有那么一块掉在她手背,她还没来得及皱眉头,岸小真就举起那只被她牵着的手,像只猫咪似的舔掉了那上面的巧克力。 “甜吗?” 她开口问。 沈石渍回答: “很甜。太甜了,牙都要掉了。” 岸小真不理解,她问,长大以后就会不喜欢吃甜食了吗?沈石渍回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岸小真想了想抬眼,她轻轻说: “因为十字小姐喜欢喝啤酒,很多大人也会。所以我就偷偷尝了一口。可是啤酒很苦,喝完以后舌头还会发涩。” 她说话时总会认认真真看着沈石渍。 岸小真继续说: “我喜欢吃甜食,越甜越好。巧克力冰淇淋糖果甜甜圈,一吃到甜食,心情就会变好,还会忍不住笑。我觉得我长大以后也会喜欢吃甜食的。” 岸小真也总爱一本正经地吐露自己所有的想法。绝不欺瞒,一定诚实。所以沈石渍也总会忍不住戏弄她,她故意挑起一边眉毛说:“可你现在没有在笑。” 绝对坦诚的岸小真于是就会用手指戳戳自己嘴角,露出一个看上去很勉强,但眼睛里却流淌出笑意的笑容。 “现在在笑了。” 她这么说。 在那三年的夏天、暑假里,岸小真还说过很多真话。她说有十字小姐在的夏天是她一辈子里说过最多话的夏天。她说她以为十字小姐也会嫌弃她,把她当成一团抹布,一只脏脏的流浪小狗,从此无视她,像其他人一样。可是十字小姐没有。她牵着自己的手走在早中晚的街道上,晃一晃手指,肆无忌惮地笑,醉醺醺地又开始胡说八道、狼狈不堪。 十字小姐能一直呆在这吗?我能不回去上学吗?每次暑假结束,她都会悄悄对着已经醉了的沈石渍这么说。岸小真会戳戳沈石渍红红的鼻头,而沈石渍会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最后的最后,在岸小真十七岁那一年的夏日尾声。她说,十字小姐,我是喜欢你的。 沈石渍睁开眼睛,看着岸小真褪去了少许青涩,可脸庞仍然稚嫩。她只轻轻说了一句:我喝醉了,岸小真。醒来之后我什么都不会记得,所以你也什么都不要和我说。 岸小真摇摇头,她说: “没事,不记得也没事。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十字小姐。答应我,等我长大。给我个机会,让我来好好照顾你。这样,你就不用再这么拼命地去当个大人了。” 沈石渍听见自己在笑,好像在笑她的幼稚。一切变得愈来愈模糊,黑暗又重新回到她的世界。 她听见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可我已经长大了。” 还有十七岁的岸小真轻轻说出的这一句话: “那就在我面前当个小孩。” / 三十岁的沈石渍是被电话吵醒的。 很显然睡眠时间也被包括在了工作时间中,这算是属于现代社畜的一项默认规则。而沈石渍早已经不及当年——那么张扬高傲、觉得单靠自己就能摆平一切,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自己了。 醒来后她一边回着消息,打了两个很短的电话,再匆匆跑去洗漱、把昨晚下班后随手扔进去的脏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再扔进烘干机里——希望没什么怪味吧,这几天的司水下雨频繁,沈石渍住着的公寓有些老旧,总能闻到些潮湿的霉味。 琐事完毕,早晨这才刚刚开始。沈石渍打了个哈欠给自己冲了杯咖啡,今天虽然是周六,但刚才打来的电话很显然需要她立刻前往公司——听说是策划案里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必须要她这个提出者来重新梳理一遍。 -- 第3页 她很快地往嘴里送进半个鸡蛋,另一只手夹了下睫毛,再在化妆包里找出一只常用的口红。沈石渍化妆总是很快,毕竟她底子很好,化妆更多的只是为了掩饰疲容。 吃完早饭化完妆,再把最后一条要交代的微信发出去,沈石渍喝干净最后一滴咖啡,当她站起来时却顿觉一阵晕眩。 她跌跌撞撞地扶好墙壁,脚不知碰到了什么,发出“咔哒”一声。 沈石渍愣了下,她低头,看见啤酒罐骨碌碌滚了出来。 说起来,昨天她也喝到了好晚。 哪怕是现在,喝酒这坏习惯也仍然留在了沈石渍身上。她很想戒掉,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的她有太多事需要靠酒精来麻痹了。 虽然喝太多酒的其中一个坏处就是会做很多很多梦——偶尔也会记起来一些,她故意忘掉的东西。 沈石渍站稳后渐渐恢复了过来,她走到玄关换鞋,再披上西装外套。 最后准备出门的时候她照了下玄关的镜子——三十岁的沈石渍在精心打理后也还算能看嘛?褪去当年锐意的沈石渍再也不会高看自己的一切,所以她只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似的笑笑。 她开了门,阵阵雨丝打在自己手背。 “伞——啊,真是。” 沈石渍正要回去拿伞,却突然想起自己把伞落在了公司。这个点打车估计要等好久,平时她都是坐地铁去公司的。 她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心想沈石渍你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一把伞常用另一把伞备用,你怎么能把这两把伞都落在公司? 是老了吧。 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沈石渍的备忘录里有一长串列表,提示着她最近在日常生活里要做的事项。把伞拿回家就是其中一个,然而她忙得早就把那列表抛之脑后。 正当她一边埋怨自己一边考虑自己跑向地铁的路途上会淋多少雨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门开的声音。506室,是沈石渍的隔壁。 就在这时,沈石渍才迟迟想起自己那串列表上的一条:拜访新邻居。 就在前段时间,搬家卡车送来很多纸箱和行李堆积在她隔壁,但那段时间正好是沈石渍手上一个方案的收尾阶段,她几乎天天都住在公司,所以只是知道有这么个新邻居,却从来没有见过他。 尽管现代人已经很少对同一栋楼里的邻居表示亲近了,但鉴于沈石渍常常一个人喝闷酒,她怕自己醉了以后胡作非为——所以她认为自己还是有一定必要去拜访下这位新邻居,请他对自己宽容一些。 于是她深吸口气,换上笑容,转身之时她首先看见的就是长柄雨伞的伞头抵在地面,眼神一边顺着伞身往上,沈石渍一边心想这年头好少有人用长柄雨伞了。是那种不怕麻烦的人么?她看见宽松的米色长裤之上是同样宽松的灰色卫衣,要撑起这种宽松组合显然需要的是衣架子般的身材——就像新邻居这样。 再往上沈石渍就需要抬起下巴了——新邻居好高。啊,长发,刚刚及肩。是个女孩啊。她细软的长发没有烫过,是很清爽的直发。 当沈石渍彻底扬起脸庞,望向那位新邻居时,她察觉到那人忽然把自己的手缩回袖口,熟悉的小动作,但那张干净俊俏的脸庞竟让沈石渍突然感到一丝距离感——那是因为相差太大而自然产生的自卑。 沈石渍下意识后退一步,那人开口叫住了她: “十字小姐。” 二十岁的岸小真开口,开始延续起沈石渍那场未完的梦境。 她用食指戳戳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好久不见。” 第2章 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是从妈妈口中: “小真,你记得要对人家有礼貌,要叫她石渍姐姐,听到没有?不要一声不吭地跑过去,结果又把人家吓一跳……” 十字姐姐?奇怪的名字。 为什么要叫你十字姐姐? “因为我叫沈石渍。来,跟我读,沈——石——渍——” 那位十字姐姐把地上的啤酒罐一个一个摞起来,做成了一个金字塔。现在还缺一个塔尖。 沈石渍说奇怪,应该还有一罐没喝过的。岸小真不说话,她坐在沈石渍旁边,把那最后一罐藏在了身后。 沈石渍扭头看向她,她又习惯性挑起一边眉毛,时间久了,后来每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岸小真就知道她要开始说胡话了。 预料是对的,沈石渍大着舌头说: “但是,大家一般都叫我沈小姐。这是成年人的叫法——不过,你还小,这么叫我也可以。” 岸小真回望过去,她轻轻说: “那就,十字小姐。” “嗯?” “我要叫你十字小姐。” 沈石渍听了后笑得眉眼弯弯,她说好,随你。接着她又想到什么,可惜喝醉了,脑袋不是很灵光,过了好一会她才想到,然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话,我一听见十字小姐这个称呼就能知道是谁在叫我了。” 毕竟,除你以外,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叫我了。 多特别,是吧? 沈石渍嘟囔着这些话睡了过去,留下岸小真一人。她抱着膝盖坐在那维持了好一会,然后才把身后的啤酒拿出来,有点费劲地打开。泡沫沾在手指上,她轻轻舔掉。 -- 第4页 岸小真喝了一口啤酒,苦苦的、碳酸又辣口。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 不好喝,她不喜欢。 但她会永远记住此刻的味道和此时心跳的频率。 多特别,是吧。 / 晚上八点一刻的时候沈石渍从公司里出来,又匆匆闯入夜色。 这个点下班还是有点好处的,起码撞不上地铁的晚高峰。 沈石渍难得找到个座位,她一坐下就感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软了下来。地铁里信号也差,她只想坐在这发呆。不看手机也不听音乐,这一小段时间对她而言实在是弥足珍贵。 明明是个周六,却还是在这个点下班……啧。一点也没休息好,反而加倍疲倦了。 老娘已经不是精力无限的小年轻了啊。 沈石渍又不爽了一下,她漫无边际地思考了下投诉劳动局的可行性,最后理智又回来了一点,她苦笑了下,心想这不都是她自己选的。 当然她也可以推掉那些事……但大人就是要负起这些责任。是她提出的方案,她必须好好监督完成。 只是好累。可以的话今晚只想一醉方休—— “啊。” 晃荡的车厢里,沈石渍抬起脸,终于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额头。 差点就忘了。 “咱们公寓附近有家专门做司水地方菜的餐馆,味道很不错,晚上七点半,我请你去那吃饭。” 沈石渍急促的声音回荡在记忆里。现实里的沈石渍把脸埋在掌心,心想自己真是太他妈差劲了。 “七点半啊,别忘了!我上班快迟到了,先走了。对了,你晚上有时间吗?没有的话我们改日再——” 对方静静等她说话,然后只简短回了个:“有的。” 那之后沈石渍就是落荒而逃,十个小时后的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今天周六,岸小真不会以为她只是随口找了个烂借口好借机逃跑吧? “不不不,可那是岸小真……” 岸小真的话大概率不会想那么多。话是这么说,车厢里的沈石渍还是不住后悔:时隔多年没见面,她这个大了岸小真十岁的长辈怎么就表现得这么狼狈啊。 “啊不过,那可是岸小真——糟糕。” 沈石渍的自言自语让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列车到站,她猛地站起来踩着高跟鞋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出了地铁。 看看时间,沈石渍心里愈发焦急。她拐了几个弯转进一条小巷,再走两步就到了那家她常去的餐馆。她心里不住地想别吧别吧,岸小真你这小孩—— 她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岸小真高大的背影。她坐在窗边的双人座那,看起来很乖。 岸小真并不到处张望,显得着急,她只是坐在那,很认真地看着手里菜单。 ——你这小孩,怎么跟以前比一点都没变。 沈石渍叹了口气。 “您好,请问几位?” 沈石渍摆了下手走过去:“朋友已经在了。” 当沈石渍风尘仆仆出现在岸小真面前时,岸小真只是抬眼看向她,再轻轻把菜单合上。 “抱歉,我今天又加班……你等很久了吧,真的真的对不起。” 沈石渍低头认错,而岸小真只是点点头说了句没事,接着她就问:“你现在是不是还不能吃辣。” 沈石渍一愣,她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下意识回答:“啊……是啊,一丁点辣都吃不了。” 岸小真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好像感到了满意:“那就好。我已经把要点的菜都想好了,肯定够我们俩吃。” 沈石渍闻言又一愣,她终于坐下,随手拆开头发松了松,被风吹过以后的头发总是乱又蓬,她问: “你等的时候就在干这件事?” 岸小真看着这样的沈石渍,她眨眨眼,顿了好久才小声说: “还有,和服务员不停地说我是在等人,先不要给我上菜。水也喝不下了。” 沈石渍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心想岸小真的埋怨也就是这个程度了,一点感情色彩都不带,平平淡淡的,得认真听才行。 时间有点晚了,客人很少,菜上得就快,她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沈石渍动筷子的频率很快,岸小真就慢吞吞的,每上一道还会认真给点评,到目前为止点评就两个字: “好吃。” 沈石渍见她这么认真就揶揄她:“真的假的?” 岸小真点点头:“嗯。我刚过来,没怎么吃过这边的本地菜。” 沈石渍就有了兴趣,她问她现在是不是在上大一,岸小真嘴里有东西就只是点头,沈石渍下意识开玩笑说: “该不会是司水大学吧?那是我母——” “是司水大学。” 沈石渍顿住,岸小真喝了口茶水,然后帮她说完了下半句话: “也是十字小姐的母校。” 沈石渍心想那她和岸小真也太有缘分了点。先是住隔壁,再是上同一所大学,该不会连专业也…… 沈石渍正要问,这回轮到岸小真问她问题了: “十字小姐现在呢?” 这问题问得很广泛,沈石渍想了一下,猜她想问的是自己平时在做什么工作,于是她舔舔嘴唇,带上一副很无所谓的笑容回答: “反正跳槽了。我三年前不是被调回司水了么?因为那公司被爆出上层经常性骚扰员工,象征性炒了几个人的鱿鱼,后来还把我调回来了。不过这种公司呆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吧?所以就跳槽了,现在这份工作还不错。” -- 第5页 沈石渍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笑眯眯地转而说:“有房子住,地铁四十分钟能到公司,平时也不出去玩,所以没必要买车。存款有一些。也算是个及格的三十岁人了。” 她又反问岸小真:“你呢?小家伙。你现在怎么样了?” 岸小真在听见沈石渍的“小家伙”以后呆了一下,但她很快收回情绪,学着沈石渍回答:“有房子住,就在你旁边。自行车三十分钟能到学校,平时也不怎么出去玩。生活费每个月会存一点,那个,我应该也算是及格的二十岁人?” 说话的岸小真一本正经,沈石渍则扑哧一下被她逗笑,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说: “看来你一点都没变。” 岸小真歪头疑惑: “为什么这么说?” 沈石渍摇摇头: “就是这么感觉。没有任何依据。” 这顿饭吃得比沈石渍想象中要愉快很多,吃完饭以后俩人一起走着回家,或许是吃得太饱了,夜又太深了,周围很安静,两个人没再说话。 走着走着沈石渍又有点想喝酒,她们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沈石渍就叫岸小真等下,自己小跑着进去买了扎冰啤。 岸小真看着她手里那一扎啤酒,忽然开口: “十字小姐好像也一点都没变。” 沈石渍笑笑没有说话,俩人继续往前走,她们住着的那幢公寓已经很近了,能看见它隐约的轮廓。 最后要经过一条小巷,路灯照亮黑暗。沈石渍看着自己和岸小真的影子随着她们的移动也慢慢挪动着,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影子一高一低,她无法想象那个高高的影子会是属于岸小真的。 说起来,那个时候岸小真也经常来接喝醉了的她回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开始只是她妈妈担心沈石渍喝太多,有一次就叫岸小真来“抓”她回去。 后来就变成岸小真自己一个人会在家附近巡逻一圈,沈石渍一般也就在那几家餐馆或者小吃摊位喝,找到了她的岸小真于是就会拽着她的手,再把她安安全全地带到家里。 沈石渍抬头,她顺着影子的挪动回头看去,在那尽头她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岸小真是我的脱洞绳呢!” “脱洞绳……?” “就是口袋妖怪里的一种道具——啊,你这个年纪是不是都没玩过啊。在黑漆漆的危险洞穴里使用就会一下子!咻地!回到出口!所以你就是我的脱洞绳,抓住你的话就一定能安全到家。” 岸小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石渍又开始自顾自踩起影子,小巷里满是她的声音。 “你看!路灯把我们俩的影子拉得好长啊。” “不过,不管我怎么站,我的影子都比你要大。岸小真你真是太小啦,以后就管你叫小家伙吧。小家伙的影子被我的影子盖住,一点都看不见啦。” 她最后一句话是唱出来的,不成调,回荡在巷口,岸小真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扯住她的袖子:“有车。” 那辆车经过,灯打在这片世界,也带走了些许岁月,此时此刻,三十岁的沈石渍回头,看向拽了拽自己衣服的岸小真。 岸小真示意她:“你看。” 沈石渍跟着看向她们身后,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扯得好长。 “现在不管我怎么站,我的影子都能完全盖住十字小姐的影子了。” 沈石渍抬眼,看见岸小真在笑:“看来小家伙有在好好长大。”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道出了沈石渍的心声。 第3章 沈石渍以为岸小真这位新邻居会把她的生活搅起点波澜,然而比起岸小真,公司接踵而来的事务倒是把她忙得够呛。 连轴转了两周,沈石渍这天下午白眼一翻靠在办公椅上就是一句:“这不给我升职加薪就说不过去了啊。” 当然这句话是在办公室里没人的情况下说的,沈石渍靠在那歇了一会,头疼得厉害。她揉了揉太阳穴,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她滑开来发现是两条来自不同软件的消息。首先点开的自然是工作软件,部门的工作群里有人忽然问:上个月那个方案的表格有人有吗?咱们好像没有备份。 沈石渍立刻回:怎么会呢?我们前两天不是还更新了一次。 那人很快就接:不知道,就是找不到。 沈石渍觉得头更疼了:一会开会得用啊。 一会那场会议的领导是出了名的爱挑刺,她要是不满意,估计整个部门的人都得加班干活。 沈石渍想到这才意识到那人为什么会在群里文而不是单独找她私聊,她叹口气打出一行字:没事,我存了。 存是存了,可手头上没有。沈石渍习惯很多资料都存一份在笔记本里,更重要的再存一份放usb里。 碰巧,那份资料是在usb里。碰巧,沈石渍今天没带usb来公司。 但这些沈石渍不会说。她揉着太阳穴点开另一条来自微信的消息时还在想从家到这一个来回能不能赶得上开会,一看见发消息的人就让她更头疼了。 罗新:快下班了吧,晚上一起吃顿饭? 罗新是沈石渍大学时期的男友,毕业后沈石渍进入社会他继续读研。 现在听说他考了公务员,生活还算不错。也许正因为生活不错他才想着要来找沈石渍再续前缘,沈石渍心里清楚,但也没有十分拒绝。 -- 第6页 毕竟人家现在也算有份铁饭碗,有房有车的,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有了点啤酒肚,但长得也还行。 哪怕他有些爱教育人,说话没轻没重不照顾人情绪还过分理性…… 沈石渍想起一些她不愿回忆的事。 但,也未尝不可。 毕竟她也没那么多选择。 沈石渍回了个好,接着就想起工作上的事。这时候屏幕上方开始不停弹出工作上的信息,她想了想,退出和罗新的聊天界面,往后翻了翻,找到备注为“岸小真”的那个头像。 沈石渍:有时间吗?想请你帮个忙。之后会请你吃饭。 岸小真:有时间。 岸小真回得很快,估计是真有时间,但沈石渍还在犹豫,她本身就很抗拒请人帮忙这件事。更何况这对象还是岸小真。 而岸小真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补充道:我很闲。 沈石渍笑笑说好,她稍微交代了一下要岸小真做的事,岸小真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沈石渍切换回工作软件处理了几件事后岸小真那边才发来新的消息。 岸小真:知道了。 岸小真:可是我没有钥匙。 沈石渍:门口地毯底下,有块翘起的地板看见没?能翘起来,里面有我家钥匙。 岸小真:好。 又过了一会,岸小真忽然又发来一条:我家用的密码锁,很好用。 沈石渍扬眉,心里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岸小真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解决完这桩事以后沈石渍就埋头于工作,她一专注就容易忽略周围环境,过了一会她突然口渴,准备去泡杯茶的时候发现窗外下起了雨。 雨下得显然不小,而且还有变大的趋势。沈石渍本来就有所犹豫,这场雨让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拿起手机给岸小真发消息。 沈石渍:下雨了,路不好走。 沈石渍:回家吧,乖,饭我会请的,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也才过去半个小时,岸小真可能刚刚到地铁站,应该来得及回去吧。 沈石渍有点担心,心里更愧疚。不知怎的,比起让一群同事跟她一块加班,让岸小真冒雨来送usb显然是后者更让她愧疚。 然而发过去半天也没能得到回复,沈石渍只好继续工作。快到下班的点了,等来的倒是罗新的消息。 罗新:走,吃饭去,我快到你楼底下了。 沈石渍翻了个白眼,她打字的时候手指都在用力。 沈石渍:谁告诉你我是准点下班了? 罗新:噢,好吧。那我在附近转两圈吃吃点心,你下班了告诉我,雨这么大,我到时候开车送你回家。 沈石渍:你们公务员都这么闲的吗? 罗新:你的事儿排最前头。 沈石渍又翻了个白眼,她不为所动地敷衍了两句。毕竟已经过了被甜言蜜语哄骗的年纪,这话罗新就是随口说的,她心里清楚。 退出来的时候她又看了眼岸小真的头像,还是没回复,她皱了皱眉,压抑下想直接打电话的冲动。 应该是看到了吧?赔礼的事她得记住才行。 沈石渍想着就在备忘录里加上一条:给岸小真赔礼道歉。 十分钟后是开会的时间,临了那个领导说雨太大了怕来不及回家接孩子,就说简短地开个会,汇报下近况就行。 于是二十分钟后沈石渍从会议室出来时暗骂了一声,扭头就对着同事顾晓夏说:“真行!我还让朋友给我送资料,结果白麻烦人家一趟。” 顾晓夏是去年来的实习生,今年刚转正,在沈石渍手下工作,她听了以后就对沈石渍挤眉弄眼的:“帮忙?咱们沈石渍老大居然让别人帮忙!你快说,是哪种朋友?” 沈石渍心想自己真是跟这公司里最不能说的人说了。 “你要不说我就开始脑补了啊!我这方面很强的!” 顾晓夏抱着一堆文件还在追问,沈石渍摆摆手说:“行行行那你脑补着吧,我下班了,你继续。” 顾晓夏闻言一阵吃惊:“沈石渍这个点就下班?天啊,看来还真不是普通朋友。” 沈石渍揉着太阳穴,突然觉得身心都不能更加疲惫了。 她打发走顾晓夏以后就取出手机,罗新几分钟前给她发了条“开完没啊?”,岸小真那边还是没消息。 她叹口气给罗新回消息。 沈石渍:你怎么那么烦人啊。 她发完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想着一会跟罗新见面时自己该用哪种态度对待他。潜在的约会对象?好久不见的老朋友?要欲拒还迎还是冷漠以待都会决定他们接下来的发展走向。 对沈石渍自己来说,她其实觉得没所谓。 罗新当时追她用的现在也是这种百折不挠死缠烂打的积极方式,然而沈石渍对恋爱这种事一直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从来没有过感情特别强烈的时候。 而罗新在当时沈石渍的一众追求者当中也算是很出众的,既然他一直在追自己,感觉也还不错,所以最后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没什么意外,沈石渍那时的人生就是这么顺利,不需要考虑其他。 至于分手也只能说是必然的。沈石渍24岁那年他们还在一起,她毕业后“幸运”地进入了前公司,在人生中头一次遇到挫折以后她哭了好几天,那之后第一次出门就是红着眼睛去和罗新看电影。 -- 第7页 看完电影以后他们在餐厅里吃饭,罗新问她眼睛怎么了,她摇摇头想说没什么,话到口边变成了这句开场白:我有个很要好的女同事被上司骚扰了。 她断断续续地用另一个身份讲了她的遭遇,话毕,她紧张地看向罗新,而罗新则一脸不以为然地回她:这很正常啊,我觉得人混社会就得有一定觉悟,是不是?就算你帮她控诉那个上司,最后大概率也只是你俩一起被炒。我劝你就安慰安慰她得了,别太在意人家,反正又不是你遇到这事。 对当时的沈石渍来说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被接受的,她红着眼睛说他冷血,泪几乎又要落下。而罗新说她不可理喻,俩人于是就不欢而散。 但三十岁的沈石渍现在一想,却觉得罗新那么想也是正常的,人都自私,和自己无关的事,这么理性又是多么常见。 抛去这些,罗新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个合格的男友。或许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现在才会来找自己,而不是别人。 沈石渍想着这些就下了楼,走到旋转门的时候看见雨势那么猛,手一摸包发现伞又没带。 对了,上次因为下雨……岸小真借给自己伞……到了公司,以防万一所以把两把伞都带回家了! 沈石渍你傻啊! 沈石渍这回是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她叹气,心想应该没有大碍,因为罗新的身影从雨里显现,他比沈石渍高点,现在有些发福,不过五官看着很顺眼。 他撑着把折叠格子伞来到屋檐下,沈石渍于是迈步出来,她正要笑着和罗新打招呼,突然从余光瞟见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一人。 这人在雨幕中比罗显眼,因为她高大,那把撑开后深蓝色的长柄雨伞盖住她修长的身子,令人心生遐想。 罗新这时站在沈石渍身边说:“走吧,我这伞够大,你跟我挤挤就行。” 而岸小真站定在她身边,她收了伞,看看沈石渍又看看罗新,把usb从自己的邮差包里取了出来递给沈石渍:“你要去吃饭?” 沈莫名有点心虚地回答:“是。” 岸小真点点头:“好。” 罗新惊奇地看着她,就算是他也得抬起头来看岸小真。岸小真则突然皱了下眉,她又问:“你要和别人挤一把伞吗?” 沈石渍有些弱气地回:“我把伞都搁家了。” 岸小真于是就从斜挎包里取出一把折叠伞说:“我这有伞。” 沈石渍心想自己刚和前男友见面没两天就和他撑一把伞确实不太好,于是就说了声谢谢伸手要接,结果岸小真却缩回了手,她一本正经地说:“十五块八。” 第4章 柏原在沈石渍记忆里是座小城,三面环山,面朝大海。虽然有些偏僻,但和大城市也有接轨,巴士来回也就俩小时。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柏原生活很方便,就是除去工作外没什么娱乐。风景很好,适合养老。沈石渍后来也会承认,自己其实是喜欢这座小城的。 只是,如果柏原并不是自己从司水这座繁华城市失足掉下的疗伤之地,她或许会更喜欢那里。 偶尔会有些朋友专门过来找她,名义上说是要请她吃饭,其实也是为了来柏原玩上一趟。近些年来柏原也在逐渐开发,但保留了不少本地特色建筑,还未被城市喧嚣侵占,是个假期好去处。 沈石渍同他们吃饭时会刻意挂上一副笑容,夜渐渐深,桌上的酒瓶也多了起来,她抿抿嘴,拭去苦涩。 学生时代的朋友们有的出人头地,有的同她一样在挣扎,但不管是谁都看上去熠熠生辉,对未来充满期待。 ——和死气沉沉的自己完全不同。 那天晚上也是。她和假期过来玩的几个朋友在街边烧烤摊喝酒吃串,不过那天不太一样,那天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个岸小真在。 “小沈啊,真是麻烦你了,我今天赶不回来,你让小真好好呆在家里,她要是害怕的话就让她在你家待会,成不?” 岸小真一家就住在沈石渍楼下,刚来柏原那会岸小真的妈妈就经常照顾她。 那位岸阿姨常说自己也有个女儿在外头上学,看见沈石渍以后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后来相处久了就又改口说沈石渍是自己另一个不省心的女儿。 沈石渍是春天到柏原的,过了几个月入夏,沈石渍这才见到了岸小真,直到那时她才晓得岸阿姨为什么改口那么说。 她和岸小真比起来确实不省心,抽烟喝酒烫头不说,还熬夜任性经常胡言乱语,和岸小真这孩子真是八杆子都打不着。 甚至,她俩要是同龄,岸阿姨可能会和岸小真说:离那个沈石渍远点,别和她学坏。 直到现在,沈石渍也不理解岸阿姨为什么会那么信任她,总愿意让她去照顾岸小真。 那三年里,每当岸阿姨在夏初的某个傍晚打来电话,问她最近忙不忙的时候,沈石渍就知道了——岸小真又一次回到了柏原,她的家乡,沈石渍的所在。 她想着这些,捏着岸小真的手向她的朋友介绍:“住我家楼下阿姨的女儿,小孩一个,大家可别欺负她。” 朋友们闻言就笑,而一旁的岸小真则突然看了沈石渍一眼,她默不作声地坐下,吃饭的时候也一直没说话。 沈石渍就当这是她的常态并没有在意,她和朋友们热烈地聊起了高中时的糗事,串儿吃得七七八八,而岸小真饭量很小,总共就吃了两串羊肉串和一对鸡翅。 -- 第8页 夜深了,后来串儿都吃完了,沈石渍脸红扑扑的,酒喝了不少,显然是有些醉了。朋友们歪七扭八地倒在位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而沈石渍则软软趴在岸小真身上笑眯眯。 岸小真喝了口水,沈石渍还趴着不动,甚至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她又觉得热又不敢抬眼看沈石渍,最后喝了三口水才敢扭头看向她。 当她看向沈石渍的时候,沈石渍也望向了她。酒意泛滥,化作点温柔的泪水从沈石渍的眼睛里淌过,亮晶晶的。 她继续笑眯眯地抬起手指向另一桌,岸小真看过去,看见隔壁那桌人带了自家小狗来吃烧烤,他们把它拴在桌腿旁,小狗吐着舌头在桌底下乱窜。 沈石渍喝了酒说话就容易没轻没重,她在岸小真耳旁小声说: “岸小真,你比那只小狗乖好多哦,你看你都不用绳子的。而且你比它吃得还少——小家伙,不多吃点可长不高。” 岸小真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快移开视线,这时候朋友站起来摸着肚子说要再去点些烧烤,岸小真突然站了起来,沈石渍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她的座位上。 “我帮你们点。” 沈石渍稳住身子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她没来得及阻止岸小真,毕竟眼里只能看见重影的岸小真快步离去,她只得奇怪地看过去。 过了会岸小真回来,她抱着一大包烤串,大家一哄而上,拆开来发现那里面撒满了满满的孜然和辣椒。 沈石渍唰地扬脸去看岸小真,而岸小真装作无事发生似的别过了脸。 从那个时候起沈石渍就知道了,岸小真这小孩记仇,生气的方式还格外别扭,就像是在开一个玩笑,但总能让沈石渍记忆犹新。 可她很少能猜中岸小真生气的原因。 就比如烧烤那次,她一直以为岸小真是因为自己把她跟小狗作比较才生气,结果后来她摇摇头说,是因为沈石渍没有把她好好介绍给她的朋友才生气。 沈石渍问她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岸小真又摇摇头,只说出这么一句:十字小姐是不会明白的。 / 这段回忆导致连吃饭的时候沈石渍都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岸小真刚才是生气了吧?是不是?不然的话她不可能开那么不合时宜的玩笑——但是,为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饭都不知道吃出了什么味,直到罗新敲敲她盘子开玩笑似的说: “你想什么呢?饭有这么好吃吗,你都不跟我说句话。” 沈石渍正出神,一下子魂儿没回来,不小心说了句真话: “想想也没什么好说的。” 罗新愣了下,他没想到沈石渍说话这么直接。 但自己也是老手了,他耸耸肩笑笑:“你对我还是没什么感觉?” “其实——” 沈石渍话未说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心里用真话补充了下半句:其实一直都没什么感觉,再用假话饰以抱有歉意的笑容: “嗯,可能还不是时候吧。” 罗新闻言叹气,他说:“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沈石渍听出他还没彻底放弃,但也没说什么。罗新于是开车送她到家门口,俩人回去的路上聊了两句,但也渐渐归于沉寂。确实是没什么可聊的。沈石渍这时候又想起自己的话。 当然他们可以假装很热情,不停地用话语填满这个空间。可那有什么必要呢?他们对彼此心知肚明。 年龄上来了,也愈来愈疲于这些社交辞令。面具戴久了,不摘也能漏出叹息。 但再平淡的夜里也会发生插曲。沈石渍从车里出来时听见罗新又开玩笑:“沈石渍,要不你把刚才那个女孩介绍给我吧?反正她也挺漂亮的。” 沈石渍砰地关上车门,语气冷到了极点: “罗新,我就当你是喝醉了。你再敢提一回刚才那话,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 罗新震惊地看向沈石渍,沈石渍踩着高跟鞋扭头就走,这是他印象里沈石渍头一次因为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像是踩了地雷。 他挠了挠头,这下该轮到他困惑地踩下油门,离开了这里。 / 沈石渍满脸倦容地从电梯里出来,路过岸小真家门口时,她停下,想了想,又看了看手机里的时间。 九点,还早。她于是按响了门铃,心想岸小真这小孩该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过了好一会门才被打开,岸小真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哑着嗓子问:“十字小姐……怎么了吗?” 沈石渍心想这小孩作息真的就这么健康啊,难怪现在能长这么高。她上下看了看岸小真,她穿着套棉质睡衣,人香香的,看来才洗过澡。 沈石渍下意识嗅了下,发现自己很喜欢这股味道。 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连忙说: “我就是想来道个谢,顺便说声对不起,让你冒雨跑这么远过来,不过我现在好像又打扰到你休息了……你还是赶快去睡吧。” 说罢她就要走,而岸小真却突然伸出手拉住她:“你有话要和我说。” 沈石渍停下,她回过头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岸小真打了个哈欠,转而有点执拗地回答:“我就是知道。” 沈石渍于是无奈,她的手耷拉下来,若有若无地触着岸小真的手背,岸小真看过去,耳旁是沈石渍有点迟疑的声音: -- 第9页 “我是在想,你生气,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把你好好介绍给罗新?——就是那个请我吃饭的男人。” 岸小真歪头,似在自言自语:“生气?……我生气了吗?” 沈石渍沉下声音:“……岸小真。” 沈石渍认真的声线岸小真是能听出来的。她又低头看着沈石渍的手已经彻底贴在自己手背,有点冰,估计是在外面久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有看向沈石渍,只是这么说:“十五块八,一把雨伞加跑腿费,我觉得很划算。” 又在顾左右而言他,沈石渍皱眉,岸小真却突然抬眼: “生气的理由,十字小姐不是一直都明白吗?” 沈石渍于是就突然在岸小真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某个她一直在躲避的事实一下子将她撞得头晕眼花。 是啊,她确实不是三年前那个对岸小真的心思一无所知的人了。 三年前,当岸小真的暑假结束,在她即将离开柏原的前一天,她对着故意把自己灌醉的沈石渍说了。 她说,十字小姐,我是喜欢你的。 换句话说。 “岸小真,你直到现在还喜欢我吗?” 这一句喃喃自语只得在沈石渍如触电般伸回手,又逃跑似的回到自己家中,最后背靠着门缓缓滑落到地面上时悄然发出。 第5章 沈石渍自那天以后就开始想法设法地躲岸小真。这话说来困难,其实很容易就能实现。因为沈石渍的出门时间是固定的,而她下班回家又很晚。岸小真每周只有两天是早课,她作息那么健康,按理来说她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机会碰面。 但沈石渍这人还是活得惊心胆战,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躲什么。楼道里一走到墙角她就怕“转角遇到岸小真”,见电梯在五楼停下就不敢再坐这部电梯,甚至还会跑到门口躲起来等电梯里的人离开。 最近她甚至开始考虑搬家,这样就更不用担心路过岸小真家门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然后就一惊一乍地跳起来。 就这么过了段时间以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惊弓之鸟——其实这都不成立,因为岸小真只是向她揭露了真心,她本人还什么都没做过。 饶是如此——沈石渍给自己找着借口——也不能保证岸小真将来也什么都不会做。 她只是不想自己的生活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具体是什么风险呢?沈石渍试图解释自己的过度反应。 最后她下了结论:生活已经如此疲惫不堪,她没有任何余力去应付他人的求爱。 更何况,那人还是岸小真。 这天沈石渍拿着一张房产中介的广告在看,晚上是安全时间,这个点岸小真应该已经在家里了。沈石渍一边看一边毫无防备地走进电梯,门关上以后她才意识到电梯里还有人在。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十字小姐。” 沈石渍吓了一跳,她双肩都颤了一下,房产广告的纸遮住了她半张脸,沈石渍露出一对惊慌的眼眸回:“嗯、嗯?” 岸小真站在电梯一角,她把手放在口袋里,可能是刚从学校里回来,她还是背着那个很有学生气质的邮差包。入秋后天气有点冷了,岸小真穿了件呢子大衣,身子更显得修长挺拔。 这样的她连开口都带着股清冷: “你不用这么紧张。” 她顿了顿,继续说: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沈石渍不知道怎么答话,平时很快就能到的电梯此时此刻却缓慢无比,两人沉默着就这样忍受着每一秒,最后电梯终于到达五楼,滴的一声简直是沈石渍的救命稻草。 她松了口气,岸小真先她一步走出电梯,离开前她回过头来看了沈石渍一眼。 她抛下这么一句话: “十字小姐要是觉得我碍眼,我会……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这样可以吗。” / 二十五岁的沈石渍走在柏原的街道上,夕阳西下,天色渐暗。调来小城工作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能准时下班,没那么多活儿可做,毕竟再努力又能怎样呢?上限就在那,混混日子就够了。 尽管如此下班时身心也很疲惫,沈石渍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什么都没在想。她走上一座桥,站在桥上望着远处的河景。 这个时间可以看见太阳沉进河里,世界是一片橘色,漂亮、宁静。过不了一会,黑暗就会渐渐吃掉这座小城。 沈石渍看了会景色就打算迈步向前,她才走了两步就又停下,周围很安静,偶尔有些人经过,还有车子的声音。过了会更安静了,她叹口气,忽然开口喊: “岸小真!都说了不许跟在我身后又不出声!” 身后马上就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沈石渍转身就看见十五岁的岸小真小跑着过来,她低着脑袋,头发摇摇晃晃的,衣服又大,看起来很笨拙。真不知道她这么跑是怎么不撞到人的。 “好了好了停下,我就在这。” 岸小真应声站在她面前,沈石渍伸出手说:“你干嘛不出声。” 岸小真看了看那只手,她很认真地回答:“我怕吓到你。” 沈石渍摆出一张无奈的表情,她催促似的招招手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更容易吓到我。” 岸小真这才小心翼翼地牵住沈石渍的手,她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十字小姐走路很快,也从不回头,你上楼以后我就正好到家,你不会看到我的。” -- 第10页 沈石渍听完以后就更无奈了,她就这样牵着岸小真的手往前走,边走她边问:“你是不是老跟在我后面?” 岸小真犹豫了一下回答:“妈妈说十字小姐都是这个时间下班,要我没事做的话就来找你。但是,十字小姐看上去很累,我不想让你更累。” 岸小真继续说,她说她一般会沿着街道走上两三圈再回家,这样妈妈就会以为她去找沈石渍了,会比较放心。 沈石渍听到后本来想问你平时都不出去玩吗?没有朋友吗?然而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她看着岸小真,捏了捏她的手: “岸小真,你以后看见我就要和我打招呼,不许顾虑我。我跟你说,我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也许不待见岸小真,可是我待见。” 岸小真听到后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岸小真,你别不信我。” 沈石渍见她没有回应以为她不信,但岸小真听到了即刻回答道: “我相信你。” 沈石渍一愣,岸小真继续说: “因为十字小姐现在没有喝醉。” 沈石渍闻言一笑,她察觉到岸小真牵她的手更紧了,这应该是真心吧?她莫名高兴地揉乱了岸小真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脸,岸小真就一声不吭地任她摆布,一如既往。 / 岸小真周一的时候定了八点的闹钟,甚至比闹钟响之前还早五分钟就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床上等闹钟响,隔壁也开始有了声响。五分钟后闹钟照常响起,但岸小真只是从被窝里伸出手关了闹钟,继续躺着。 这应该不算赖床。 她想道。 十分钟后她才慢慢起来洗漱吃早饭,八点半的时候一切准备就位,但其实以往这个时候她已经出门了。 隔壁传来门关上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岸小真低头刷了会手机,等又过了十分钟她才走到玄关开始换鞋。 岸小真也在这住了好一段时间,沈石渍什么时候出门她都已经记在心里。八点半的时候沈石渍会迈着自己独有的步伐哒哒哒走过门口,晚上再慢半个八拍,拖着身体似的懒懒走过。 沈石渍还总是担心自己会偶遇到岸小真,可她却不知道岸小真认得出她的脚步声。每逢靠近,岸小真总会提前慢下步伐,或者干脆停住,以免碰面。 对岸小真而言,只要十字小姐不想见她,那她就会扭头走掉。 只要,她是真心不想见她。 八点四十五,这个时间沈石渍应该已经到地铁站了。岸小真吐出口气,抿抿嘴唇开了门——门一打开她就被迫停在原地,因为她看见沈石渍正抱着胳膊站在她面前。 沈石渍就这样靠着墙壁,好像已经等待许久,看起来竟然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沈石渍一看见她就开口说: “不可以。” 岸小真维持着开门的姿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石渍于是往前跨一步叫她的名字:“岸小真。” 岸小真下意识应了句:“我在。” “听到没?不可以躲着我。” 沈石渍说这话的时候倒是理直气壮,全然没有这事源于自己的自觉性。而岸小真则歪歪脑袋,回了一句: “那十字小姐躲着我就可以?” 沈石渍的气势被她这一句话消灭,她忍不住笑笑,心想这个岸小真真是长大了,她以前可从来不会这么还嘴。 “那我也不躲你了。你也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更何况你以前就很让人放心。” 沈石渍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她站在她跟前,抬起下巴来看她: “所以我也相信你,有些事情你自己最后会明白的。” 岸小真又在明知故问:“比如?” 沈石迟疑片刻,她最后叹口气,终于说出口:“……比如,喜欢一个大自己十岁的同性是一件多么不切实际的事,结局大概率也不会好看。” 这已经算是明示了,岸小真听得清清楚楚。 饶是如此她也只是点了点头回答:“嗯,我知道。” 沈石渍于是宽心,她拍了拍岸小真的肩头,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成,那我们冰释前嫌,一起走吧。” 虽然这“嫌”是十字小姐自己种下的。 岸小真默默咽下这句话,她没有动,只是看着沈石渍的背影愈走愈远。待岸小真几乎要看不见她的时候,沈石渍转身,招了招手: “岸小真。” 岸小真身体前倾,这才抬起脚跟走了过去。她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就在这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过去,某个夏日炎炎的日子。 那时候她总是不敢出声,怕有人又被她吓一跳说“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或者是“你怎么还在啊”,于是她就尽量不说话,尽量离人远一点。 直到有一天有人跟她说,岸小真,见到我记得要打招呼,不许你顾虑我。别人不待见你,我待见你。 于是她就开始期盼起来。明天、后天……明年,三年后。她是否还能等到那个人再一次回头,别人以为她只是冲着空气喊:岸小真!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沈石渍是在叫她。 第6章 每周四的下午一点,司水大学校区内的某个教学楼三层就会一阵吵闹。 三层楼梯拐角的那间教室比较特殊,里面摆满了厨具,微波炉烤炉水槽冰箱应有尽有,这算是司水大学的特色之一:它会为通过认证的社团尽可能地提供资源。 -- 第11页 而美食烹饪社团就是其中之一。恰好司水大学开设了一门烹饪选修课,再加上社团的需求,这间教室几年前就建好了,除了上课时间,这间教室一般会提供给社团社员和学生,有的老师也会偶尔借用一下,热点东西吃。 尽管如此,此时此刻这里也热闹得有些过分了。历年来的美食烹饪社团都是借着社团名义到处约饭,教室的使用率反而下降了。 但这两年不太一样,因为这两年的社长并不是个正常人——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大一新生如此说道。 一,她长得很漂亮。 传闻这两年,原本社员只有个位数的美食烹饪社团人数暴涨到近百人,虽然大多数人只来参加过几次活动,但新生招揽会那几天的盛况很多人还是难以忘记。 他们很多人会说,本来没打算拿传单的,但当那位社长一站在他们跟前,他们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入眼先是在虎口纹着一朵玫瑰的手,眼神顺着往上,白皙的手臂上还纹着很多精美迷你的图案。 再往上就必须得抬头了——有人说她身高一米八五,学校的女篮球社招揽过她数次都没能成功。 抬头后他们往往会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是一张绝对不负期待的脸庞,妆浓但惊艳耀眼,令人无暇顾及其他。 比起身上那些繁杂的纹身,左右分别两个耳钉,那位社长穿衣倒是极简主义。 她夏天常常穿着一件看起来很吸热的黑色T恤还有条修身的破洞牛仔裤,长手长脚的像个巨人——这是一些男学生私底下对她的形容。 但对于女学生就是另一种形容了——白希之社长是个充满魅力的酷girl,抽烟喝酒纹身样样都沾,可偏偏她对人亲切,把传单递给你的那一刻会绽放再灿烂不过的笑容。 “加入我们社团吧?饭管饱!虽然不保证好吃,但可以通过咱们社团经费报销好一笔饭钱呢!” 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大一新生表示确实,但“管饱”的意思是你要把自己做坏了的饭菜全都吃掉不然就会被白希之锁在教室里,再用一种很乐观晴朗的笑容威胁:加把劲,吃完再一起走吧。指导老师说再看见浪费食物就要扣除经费,大家努努力! “而且我们每周都会定期举行社团活动,上了大学觉得好闲没事干的新生们!不来白不来嘛。” 那位大一新生说绝大多数被白希之一时美貌迷惑的人都会神使鬼差地跑来参加一次。 本以为是约饭啊派对啊剧本杀啊这种很符合当代大学生的娱乐活动,结果当他们打扮好了来到教学楼三层的某间教室,打开门以后就会发现一群学生都穿着围裙站在桌后,昏昏欲睡地听着特讲老师在讲如何正确专业地进行烹饪。 而当那些学生转过头来望向自己时,大一新生表示他们心里肯定在说这么一句话:被骗了。 再之后就是近百人的群里实际上只有十几个人会来定期参加活动,其余的人都会嘟囔着“那个社长看起来挺叛逆,结果这么正经啊,真无聊”离开教室,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某位大一新生此刻就站在那间教室里,学期已经过去一大半,她叹口气,周围的嘈杂让她太阳穴隐隐发痛。 二,白希之最喜欢的就是到处惹是生非。 这还是说好听了。说通俗点就是—— “别小火啊,加大、加大!对了,大火才烧得旺嘛!” “你确定你拿的左边第二把菜?我刚才记得那里爬过去几只虫子……” “你围裙带儿松了,别动,我帮你系。” 然而隔壁桌的锅没擦干净,火一大锅里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那桌几个没做过饭的大学生都往外一跳;被提醒的大一学生尖叫了一声就把手里菜往上一扔;最后一个女学生脸瞬间就红了,她手一抖加了一大把白糖,她同桌苦着一张脸开始在手机上搜索“摄糖过多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而始作俑者白希之被他们的窘样逗得笑出了声,她长腿跨出几步,伸手很容易就够到了按钮,关了火。 然后她把掉在地上的那把菜捡起来顺手在水槽那洗了下,还给人家的时候说了句“李老师说过菜里会夹泥,不要图省事就过一遍水,多洗几次”。 最后她回到那个女学生旁边,对着她同桌小声说“没事,一会我帮你吃掉一些,就当作甜点嘛”,然而距离太近,结果这回换到那同桌脸红,手一抖倒进去半瓶醋。 白希之对此只好耸耸肩说了句:“现在是爱莫能助喽。” 换句话说——就是爱捣蛋,皮得要命。 这位头疼的大一新生突然有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呆在这里,不仅固定参加每周活动,认真听讲,甚至还在试图学做菜。 当白希之来到这位头疼的大一新生面前时,她伸出手制止了她:“别,我们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 “真的?邵沫沫,我看你不像啊。” “白希之,你能滚多远就给我滚多远。还有,别叫我邵沫沫。” 不愿透露姓名的大一新生——也就是邵沫,她警惕地瞪着白希之说出这话,后头一桌的两个社员却因为她的话惊得抬起了头——这倒不是因为邵沫对着白希之说了这话,而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邵沫。 “我、我真的是想来帮你——” 邵沫这么一说,白希之的气势突然就弱了点,而邵沫虽然比她矮了几个头,但说话却毫不客气:“滚。” -- 第12页 “你确定?” “我确——” 话说到一半,邵沫的同桌默默开了火,把菜一口气倒下——邵沫猛地往旁边一闪,白希之稳稳接住了差点跌倒的她。 “危险。” 她低声这么一说,邵沫愣了下。然后她跨一步上前,想伸手的瞬间被那位正在控火的同桌止住。 “让我先试试。” 和周围人的惊慌不同,这人说话语气永远是这么不紧不慢的,好像天塌下来都是这个语调。 白希之抹了把汗停住,她心想好吧,也许今天的岸小真会有所长进。 毕竟人是会成长的,就算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注意把锅烧干了导致烟雾报警器响了半个小时,第二次没控制住火候响了烟雾报警器,第三次火舌冲上天响了烟雾报警器……但今天!今天一定是可以的。 “哦,感觉不错。” 岸小真扬眉说了一句,正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突然“啊”了一声:“对了,我放在微波炉里的饭团还没拿出来。” 接着她就在众目睽睽下抛弃了还在烧着的锅,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微波炉前,打开,拿出里面的饭团——“好烫”,她开始拿着两个饭团做杂耍,过了几分钟只有白希之反应过来闪到锅前—— “哔——哔——哔——” 好的,今天的岸小真也顺利完成了日常任务:引发烟雾报警器。 “但今天只是做糊了。社长,我觉得我们教室的烟雾报警器变敏感了,它在针对我。” 岸小真认真地为自己辩护,刚被赶来的指导老师骂了一通的白希之抓着头发说:“变敏感了是好事!你倒是,你能再敏感点吗?谁会把锅扔在一边去拿饭团啊?” “我以为就放几分钟不会怎么样的。我妈就经常这样。” “那请问你是做了几十年饭的老手吗?” 白希之拍着桌面吼了出来,邵沫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笑,心想白希之你也有今天这时候。 好多年前她头一次遇见白希之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居然会有岸小真这样的天然呆能克制这个酷爱挑事又什么都心知肚明的讨厌鬼白希之。 “在笑什么?” 被白希之训了一通回来的岸小真显然有点郁闷,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要不涉及火,比如说,如果只需要做做点心或者是凉菜,她保证自己能做得比谁都好吃。但用火的时候就是不行。 你性子太慢,就在家里试着不用火练习几遍,等熟练了再开火——这是教他们做菜的李老师提供的建议。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岸小真看着社员纷纷开火做菜,自己却只能打打下手,心里就痒痒的。 “我看你是想听烟雾报警器想得心痒吧。” 刚才白希之的话又适时响起,岸小真撇了下嘴开始帮邵沫洗菜。邵沫摇摇头,想停下来但嘴角还是不住上扬: “没什么,就是想笑。” 岸小真于是就更郁闷。过了会邵沫终于忍不住了,她笑得更放肆: “做菜黑洞岸小真,你知道你的外号已经传到咱们班里了吗?” 邵沫和岸小真是一个班的大一生,彼此的关系比起他人来更要好一点。此刻的岸小真和初见时的印象很不同,邵沫想着这反差就很好笑,笑了一会她才平复下来,转而换上一张甜甜的笑容安慰岸小真: “好啦,没事,咱们再练习几天。下次你跟我说一声,我就站在你旁边,你来掌勺,情况不对的话就立刻换我来。” 岸小真闻言眨眨眼睛:“真的吗?” 邵沫点头:“真的哦。” 听到她们的对话,她们身后那桌的两个社员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点点头,其中一个偏头悄悄对另一个说:“看来传闻是真的。” 他们再次看向邵沫——邵沫有张可爱的脸蛋,笑起来会有让人觉得心情愉快的酒窝,不管和谁讲话都会带着这样甜甜的笑容,语气也是如此。 听说就算和人吵架,邵沫最多也只会皱眉叹气,然后小声说“和好吧?我们不吵了”。所以她很有人缘,不管同性异性都很喜欢她。 然而就是这样的邵沫,在学期过半以后也有一些谣传兴起,其中一个就是:她和大三那位鼎鼎大名的白希之有仇。 “要重做了?我来帮忙吧。” 白希之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她走过来时邵沫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换上了一张冷淡的表情回: “你是还没被老师骂够么?管别人去。” 白希之眨眨眼睛确认:“真的?在你旁边的可是岸小真哦。” 邵沫移开视线冷冷回答:“真的。” ——这仇具体就表现在任邵沫对谁都很甜,可白希之却是唯一一个例外。 第7章 岸小真从楼里出来的时候是和邵沫一起的,天气有点阴,邵沫抬头看了看就说:“一起回寝室?我有带伞哦。” 岸小真重新背好包,她摇摇头回:“我不住寝室。” 邵沫这才想起来:“哦对,你是没抽中的那一波。” 岸小真顿了顿,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否认。她们一起走到了校门口,分别的时候邵沫提醒她:“咱们晚上还有节课,听说上次的小测要发下来了。” 她肉眼可见岸小真的表情沉重了下来,嘴角勾勾,拍拍她肩膀就轻快地离开了。而岸小真叹口气,走向自行车棚。 -- 第13页 走着走着她因为邵沫的话想起了快开学那会,学校发来的通知。因为这学期开始有部分宿舍进行了装修,所以学校今年开始允许学生在外租房。实在没条件的可以申请住宿,只不过要抽选,贫困生可以直接入选。 岸小真本来也是想按部就班地进行抽选,没什么别的心思,然而那时候她妈跟她说自己这边正好有朋友的房子空出来了,可以降价转租,你去住吧。你不是喜静吗?那样也适合你学习,就是房子有点老。 岸小真摇头说没有,她都可以的。 结果她妈妈忽然若有所思地来了一句:我记得小沈好像就住在那,当初也是我介绍她过去的。 岸小真放在鼠标上,准备点选“确定参与抽选”的手指应声停下,她停了好几秒,最后点选了“确认不参与”。 “那我出去住吧。” 她这么说,将几个月后自己同沈石渍的命运再一次绑在了一起。 岸小真很庆幸也很感谢当时的自己脑子一热,久违地冲动了一次,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 离晚上的课还有些时间,岸小真骑上自行车在街道上乱逛。司水大学附近很繁华,和老家柏原一点都不一样,骑自行车骑半个小时都不知道在哪落脚好。 踩下脚踏板,掠过无数形色匆忙的人群时,岸小真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很简单。起码她没那么多欲望、没那么多想法。 每天七点五十五准时睁开眼睛,关掉闹钟,也不管那天有没有早课。上完课后下午会去社团教室学做饭,没活动的时候就在学校食堂解决午饭。 午后可能去图书馆坐坐,看看教材,又或者骑着自行车到处跑,直到精力消耗殆尽。 晚上的课结束以后就慢悠悠骑着回家,给自己弄点吃的,看书到八点多,九点准时在床上躺好。 这就是岸小真的一天。 或许有些太过简单,所以没入人群中时才会觉得有点格格不入。可是岸小真并不在意。如今的她还留着过去的碎片,像进化后遗留的尾骨,明明已经不需要却还是存在。 对岸小真来说,她的格格不入始终无法消失。 不知不觉地消磨时光到了要上课的时候,岸小真停在校门口,车头一扭就要转进校门之时突然想起天阴这事。她抬起头,看见密布的云层几乎要压下来,令人心生沉闷。 她下意识摸摸包,想起自己那把折叠伞“卖”给了沈石渍,现在又没有时间跑去买伞了,她只好继续向前,嘴上这才小声说了句: “希望不要下雨才好。” / 邵沫坐在第一排冲岸小真招手,岸小真于是就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邵沫特地为她占了窗边的座。 “这雨怎么还没下啊。” 邵沫随口抱怨一句,岸小真没回答。邵沫一扭头才看见她紧绷的脸庞,似乎正要面临什么巨大的困难。 邵沫忍不住笑了笑,教授这时候走进来开始点名,点到岸小真的时候她都没出声,邵沫戳戳岸小真的腰,她这才反应过来。 “……到。” 情绪低得难以置信。 教授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开始发上节课的随堂小测,邵沫和岸小真一般都坐在一块,所以邵沫接过自己小测的时候顺手把岸小真那张也拿过来了。 虽然拿过来了但她特意没看,她把岸小真那张放在她桌上以后就看了眼自己的成绩,还算可以,这次小测有道题比较刁钻,其他都很容易。 一般来说,有认真听讲,能听懂教授在讲什么的人都能考个不错的成绩。这个教授判分并不严格。 不过,这是“一般来说”。 她旁边就恰好坐了个不太一般的人。 教授明明已经开始讲课了,大多数人已经把小测收起来了。然而邵沫一扭头就看见了岸小真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纸。 她也不掩饰,所以邵沫一眼就看见上面那惨淡的数字。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考出这个分的啊! 饶是看了很多次,邵沫还是会不由这么想道。 时间一下子就回到了刚开学那会,邵沫有点迟到,进教室的时候座位差不多都满了,只剩下第一排有个空座。 她以为那是因为第一排,离教授太近才空了一个座位出来,过去坐下后她一扭头,这才知道了原因。 那是九月初的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窗外投射进来一束束的光,随着楼外的树影在变幻着光暗。 而岸小真恰好就在一束光下,她修长的身子让邵沫想起某个人,但她们给予人的气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说那人的一切会让人觉得惊艳心动,让人想不由自主地靠近,那么岸小真制造出来的氛围则是一种不可轻易靠近、不可擅自触碰的禁忌感。 打个比喻,白希之是那种穿着皮夹克懒懒站在车前,手一勾就能让人轻易上她车的带刺野玫瑰,那么岸小真就是此刻像永远被阳光笼罩放置于大厅中央的一尊大理石雕塑。 按照这个逻辑推下去,岸小真就应当是个什么都会的完美主义者。而白希之就该是个不学无术的讨厌鬼,从不好好学习,只会嬉笑着问你今晚有没有时间出来玩。 起码邵沫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尽管她心里知道后者是不成立的。因为白希之这人最可恨的一点就在于哪怕她天天都在惹是生非,可从小学起她就永远是榜上的第一名,奖杯收割者。 -- 第14页 就算外表再叛经离道,但她也会准时出现在第二天的表彰会上,笑着接过校长递来的奖杯,校长扯动嘴角说恭喜白希之同学再获佳绩,而白希之张嘴一笑说谢谢,露出她前两天刚钉的舌钉让台下所有人一阵骚动。 邵沫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看错这一次,岸小真这人应该没什么大的反差吧?起码第一节 课的时候她如预料般安静、说话也永远是一副语调。 邵沫有段时间还加入了一个专门花痴岸小真的群聊,坐在她旁边偶尔扭头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还挺幸运。 后来某一节课,情况相似,教授发了上节课的随堂小测,因为是第一次测所以难度不高,邵沫很轻松就得了高分。 正当她打算扭头问岸小真自己错题答案的时候,她看见岸小真坐在那一动也不动,眼神一转就看见了那张纸上的分数。 ……嗯? 邵沫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再定睛一看。 ……嗯嗯? 她还想再看,岸小真就轻轻吐了口气,很平静地把那张纸对折叠好,最后叠成一个小正方形夹在了书里。 ——就和几个月后的现在一样,岸小真做完了这一套流程,假装无事发生似的抬头继续听课。 “岸小真,就算你把它藏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它也不会就这么消失哦。” 邵沫终于忍不住说了这话,岸小真神色一变,痛苦的表情一转即逝,她小声说:“我有在努力。” 我知道。 邵沫叹口气。 第一次上课后她随岸小真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再之后她就问岸小真你是特长生吗?岸小真摇摇头说不是,邵沫不由得有些失礼地问:那你是怎么考上司大的啊? 岸小真的回答单纯又可怕,因为她很认真地说: “做题。” 接着又补充: “不停做题。” 所以此时此刻,邵沫也知道岸小真要说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只见岸小真这尊雕像现在委屈地撇下嘴角,有了点人味儿,颇为沮丧地说了这话: “可我真的好笨。” / 岸小真的一天结束,任谁都看不出她和早上出门时有什么区别。她还是照样面无表情,开口时永远不紧不慢。 和邵沫分别以后她就骑上自行车,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时候她才露出点破绽——岸小真骑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内心不住涌现疲惫。 好累啊。 岸小真心里在说。 上大学前她不知道生活会变成这样。那时候她只需要考虑怎么考上司水大学就好了。再之前她甚至连这个想法都没有,岸小真是只活在当下的人。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自己的脑子太笨,所以直到现在才意识到生活的种种艰辛。 岸小真莫名想道。 反应太慢、太迟钝,所以做饭也做不好。很努力地去学习却永远比别人慢一拍,抓不住学习的窍门,谁都比她跑得快。 在高中时尚能因为一个目标忽略其他事物的岸小真,在忽然开阔了视野的大学感到些许新鲜的痛苦。 她不由得想,大学就已经这么辛苦了,那进入社会以后会怎样呢? 十字小姐她也经历过这些吗? 岸小真回到了家,雨还在下,她难得什么都不想做,就饿着肚子洗了澡,八点才出门,准备去楼下便利店买点速食。 她走到便利店门口,忽然就停了下来。隔着一层玻璃她看见了沈石渍。 沈石渍正站在货架前挑选吃的。她一手抱着自己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用高跟鞋站着有些勉强的样子,甚至有些驼背,看来是累到极点了。 这样的沈石渍打了个哈欠,随手拿了几个饭团和一盒沙拉。这就是晚饭了吗?岸小真皱起了眉毛。 沈石渍准备去结账的时候路过甜点架,她硬生生停住,在那踌躇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回到收银台。 结果结账前一秒沈石渍还是哒哒哒跑去把甜品架上最后那个冰皮月亮蛋糕拿了过来,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心满意足地拎着袋子离开了。 躲到一旁的岸小真走了出来,她看着这一幕,看着沈石渍疲惫但又轻快离去的背影后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岸小真忽然觉得她的那些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第8章 上班时间在茶水间里休息的时候,沈石渍往往会选择给自己泡杯咖啡。十几岁的时候喝咖啡还会拼命加糖,不甜绝对不喝,现在舌头已经对糖分过于敏感,心里还会自动换算成卡路里。 但沈石渍并不喜欢苦味,她小时候连喝药都得吮块冰糖。可再不喜欢的东西,喝个几年也就习惯了。 这是沈石渍抿了口咖啡后再一次认识到的事实。 她有点虚浮地站在桌边,试图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于是又喝了一大口浓浓的黑咖啡。 还是照样不好喝,苦得舌尖都在挣扎。但是它足够提神,适合已经通宵了两天的自己。 沈石渍还想喝掉这杯再走,余光一瞟就看到饮水机旁聚集着几个认识的部门同事。 嘴里的苦味还未散去,她舔了舔唇,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精神点,就像平时的沈石渍一样。 她一边祈祷他们别跟自己搭话,一边快快经过他们身边。然而事与愿违,其中一个同事见到她以后就开口叫住了她: -- 第15页 “石渍啊,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小陈,你觉得怎么样?” 沈石渍叹口气才转身,她笑笑摆手:“最近工作忙,加了微信也没怎么聊,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那同事比沈石渍大个几岁,已经结婚生子了,她一听就皱起眉毛说: “这可不行啊,你就是老这么想,所以现在三十了都还没找到对象。” 旁边的同事也开始附和:“是啊,虽然石渍你工作能力是挺强的,可感情上也得找个人依靠依靠啊。” “而且我们也不是说要你闪婚什么的,可这对象总得开始找了吧?不然你这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沈石渍扯了扯嘴角,这些人说的话越多,她越觉得舌头上的苦味更重了些。 “这小陈要是不行,我这边还认识一个搞建筑的,司水本地人,个儿可高了,你要是有兴趣——” 沈石渍突然很想拔腿就走,然而这几个同事都算是她的前辈,她只得站在那笑着应付,心里却突然想道:我要是真和你们一样早早结婚,或许就不会在这个年纪干到这个职位了。 “沈老大!你怎么还在这啊,我们都在等你呢。” 她回头,没想到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居然是顾晓夏。顾晓夏在门口探出个脑袋冲她招招手,沈石渍于是松口气,跟那几个同事说了声“抱歉”,这才离开了茶水间。 当她如释重负地和顾晓夏并肩走在走廊上时,顾晓夏看了眼她突然开口说: “老大,你可别往心里去。” 顾晓夏和那几个年轻人都爱管她叫老大,沈石渍一开始还假装严肃要他们别这么称呼自己,后来混熟了,沈石渍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只是她没想到顾晓夏原来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为难,沈石渍这才意识到顾晓夏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找她。 她语气柔和下来,笑笑说:“不会。已经习惯了。” “是吗?” 顾晓夏怀疑地看着沈石渍,沈石渍叹口气又说: “你现在还年轻,等过几年就会开始有同事、朋友、亲戚陆陆续续在你耳旁说你怎么还不结婚,你怎么还不生孩子。爸妈说也就罢了,可你结婚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是因为站在旁边的人是顾晓夏,所以沈石渍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她刚说出口才觉得不妥,扭头看向顾晓夏的时候发现她并不在意。 顾晓夏反而问她:“那你爸妈催你吗?” 她们一起走进电梯,顾晓夏边说边按了下层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晓夏这人说话总是有点不经大脑。 沈石渍低头想了想,然后她才慢慢回答: “他们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 “啊?” 顾晓夏没听懂她的意思,而沈石渍收回刚才不小心暴露的真实情绪,用自己惯用的社交笑容敷衍了过去: “嗯,我确实过得很好。” 电梯缓慢上升,顾晓夏低头开始看手机,没再追问。沈石渍于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在心里叹息。 对她的父母来说,从小到大能完美做到任何事的女儿在感情这件事上也根本不用担心,所以便不需过问。 比起催,他们更多的是抱有一种毫无根据的期待说:我知道你眼光高,没事,咱们慢慢找,不着急。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而这些话的潜台词就是:不管怎样,沈石渍“一定”会找到好男人,最后也“一定”组建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 电梯门适时打断了沈石渍的想法,她迈开沉重的步伐向前,而收起手机的顾晓夏跟在她后头突然问: “老大,话说前段时间下雨那天,我见到有俩人过来接你,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你最后到底跟谁走了啊?” “……顾晓夏同学,这属于我的隐私。” “哎呀——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刚还觉得挺可靠的顾晓夏马上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沈石渍翻个白眼心想自己还是不能太信赖这家伙。 她加快了步伐往办公室而去,疲劳的身体再一次被咖啡.因振奋起来,这一次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但是啊、但是。 当一天工作终于结束,天未暗下,但黄昏已至。难得见到这幅带着余晖的光景,今天终于能早早下班、回家睡个好觉的沈石渍就站在公寓门前的台阶上抽烟,手里拎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 爸妈,我过得也没那么好。 所以找对象、谈恋爱,结婚这种事也是。顶天了我找到罗新这样的男人,再往上,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更关键的是,无论是谁她其实都毫无兴趣。 有好感的对象固然有,可激情?沈石渍这辈子都从未感受过。 实在不行就罗新吧?别找了,烦。凑活过算了。 如果就这样选择和他在一起,那这个世界就会彻底清净下来吗? 沈石渍不知道。 烟抽了一半,心情就像烟雾一样在空中漂浮不定地散开来,什么都抓不住,又会很快散去。总而言之就不得劲,明明现在就该好好放松下来享受这份宁静。 就在这时,沈石渍看见远处骑来一辆自行车。她吐出一口烟,在烟雾缭绕里看见岸小真乘风归来,刘海都掀了起来。 不管看几遍沈石渍都会不禁感叹起岸小真的身材是真好,脸也真是漂亮。年轻有朝气,就像以前的自己,走到哪阳光就跟到哪。 -- 第16页 就像现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就好像留在了她身上,随着她来到此处,让早已经黯淡的沈石渍感到点久违的温暖。 岸小真停好自行车以后就看见了她,她的眼睛盯在沈石渍夹在手指间的烟上,看得有些过于专注了,沈石渍就笑她:“怎么,没见过人抽烟啊?” 岸小真回了句:“没见过你抽烟。” 沈石渍失笑,她正要再抽一口,岸小真突然问:“抽烟是什么感觉?” “干嘛?我可不教坏小孩。” 沈石渍很警惕地看着她说,岸小真突然挺起胸膛,像是在宣布什么大事一样:“我二十了。” 沈石渍翻个白眼,她嗤笑一声说: “比我小十岁就是小孩,不许反驳。” 然而这么说也没用,岸小真不走了。她就站在旁边,手紧紧拽着自己的邮差包带子,语气听起来居然还带点央求: “就一口。” 沈石渍无奈极了,她心里对岸阿姨磕了三个响头,心想这可不是她怂恿的,是岸小真逼她的!于是她就夹着烟递到岸小真嘴边,岸小真低头笨拙地吸了一口以后就立马咳嗽起来。 沈石渍一边翻白眼一边拍她的背说:“都叫你别抽了吧。” 岸小真没回话,她努力平复好呼吸以后还是有点难受,她没想到会这么呛。十字小姐是怎么忍住的?她抬起眼睛来偷偷看向沈石渍。 沈石渍见她还不走,以为她还盯着自己这半截烟就瞪了瞪她:“干嘛?别想再抽。” 岸小真摇了摇头,她顿了下开口说: “不是。我在想,我的嘴巴碰过那根烟了。” 她见沈石渍没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继续说: “所以你还要抽吗?” 沈石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抽啊,为什么不抽?我又不介意——” 说着她就要去再抽一口,岸小真淡淡开口:“可我喜欢你。” 沈石渍动作猛地一滞,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我介意。” 岸小真说完这话以后沈石渍就猛烈咳嗽起来。她心想自己烟龄也有几年了,真是时隔好久没被这么呛过了。 她一边摆手说“不抽了不抽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按灭了烟。慌张中她没注意到岸小真自顾自笑笑,那笑容一转即逝。 待岸小真离开以后沈石渍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天啊,现在年轻人怎么都这样啊?她一摸口袋准备再拿根烟,结果却发现刚才那是最后一根了。 沈石渍立刻转身对着岸小真的背影竖了个中指,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心里骂了一句:你介意,那你干嘛还要抽我的烟啊?! 第9章 虽然每次同岸小真的接触都令人印象深刻,但某一天,当沈石渍站在楼门口久违看见岸小真轻快得骑上自行车,向着远方驶去时,也会发呆似的想起她和岸小真其实并没有过多地来往。 扳着手指头数,无非就是刚见面时的那一顿饭,大雨下公司前的闹剧,还有零散的些许邂逅。 也就是说,她和岸小真现在保持着一种较为疏远的朋友关系,属于在楼里见到会打声招呼聊上两句。 虽然不知道岸小真是怎么想的。 沈石渍笑笑,微微点头,随即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反正,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她个人对此倒是很满意。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沈石渍并没有被岸小真的到来影响。她维持着自己一贯的作风在生活——简单来说就是什么事都要自己来,毕竟她之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从始至终,再累也好,喝再多酒也罢,父母的唠叨和来自同龄人的压力最终都会消解在忙碌的生活里,很痛苦,可是身体早已累得没办法抱怨。 自顾自承担一切早已经成为了沈石渍的肌肉记忆。 所以她才会在这天中午从公司匆匆赶回家,从地铁到家的半路上低血糖犯了一会,她双眼发昏,必须得蹲在地上缓上一会。 这个时候她本该就着咖啡吃公司食堂的简餐,但手下实习生的出错让她不得不耐下性子说:没事,还有时间弥补,你们先做,推一推进度,我回家取一下资料。 她很想发脾气,但看见二十出头的实习生脸上已经布满愧疚,于是只得把这些情绪都咽了下去,吐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善解人意的温和话语。 不是想这么做,而是不得不。 可以的话,沈石渍也想做个不负责任又任性的上司,把这种事扔给随便一个人,自己在办公室里睡上一大觉。 这个念头直到拿完东西准备坐电梯的时候还在沈石渍脑子里跟蜜蜂似的不停响着,吵得她心烦。 电梯门开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很慢、很轻,沈石渍踏进电梯,一扭头就看见了岸小真也跟了进来。 岸小真在这个点看见了沈石渍,感到些许意外,她扬起眉毛,站在了沈石渍对面的另一个角落。 还没等她开口沈石渍就随口说:“我就回来拿个资料,现在还得回公司。” 也不知道是在解释什么,沈石渍见岸小真点点头没说什么,心想自己干嘛说这些多余的话。 电梯在三楼停下,门开后空无一人,在这个间隙岸小真突然开口问: “十字小姐,我们算朋友吗?” 电梯门合上,沈石渍愣了下回:“当然算啊。” -- 第17页 岸小真顿了下,继续说: “那朋友间就该互帮互助。” 接着她就突然把自己背着的邮差包递给了沈石渍说:“你能帮我拿一下这个吗?” 沈石渍下意识接过抱在怀里,岸小真就蹲下来开始系鞋带。 哪怕电梯都到了,岸小真的动作还是不紧不慢。沈石渍只好站在电梯口挡着门,过了会岸小真才站起来,她接过沈石渍怀里的包,路过她离开前说了句: “我现在欠你一个人情,你什么时候要我还都可以。” 岸小真背好包,最后留下一句: “毕竟我们是朋友。” 沈石渍站在那发愣,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岸小真这个小孩套路了一把。 /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天气骤降,沈石渍这些天本来就没怎么休息好,大姨妈来的时候痛得她在开会时直接把一沓子资料甩在桌面,吓得部门里一帮人刹那间安静下来看着她。 沈石渍平时不怎么发脾气,除非流程出了什么重大纰漏,她才会沉下脸来,什么都不说,用难以言喻的压力散发着她的不爽。但也仅此而已。 部门里从来没有人见过沈石渍的爆发,她总是默默承受住一切。 而当沈石渍就这样维持了片刻,谁都不敢说话时,坐在她旁边的顾晓夏这才看见她的双腿在抖。 她立刻站起来扶住沈石渍,沈石渍虚脱般倒在她身上,晕倒前的最后一句居然还是带着歉意的:“不好意思啊,我下午好像得请假了……” 沈石渍后来也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家的了。 应该是顾晓夏开车送她回来的,临走前她说沈石渍身子烫,给她量了体温,发现她果然发烧了。 于是她给沈石渍备了水和退烧药,说了句“老大我实在是不会照顾病人,我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的!我先回去工作了!”就走了,沈石渍晕晕乎乎地睡到了晚上七八点,这才徐徐醒来。 她醒来以后觉得喉咙烧得慌,于是起来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走路虚浮不说,走两步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冷汗频出。 沈石渍咬咬牙,努力向着厨房去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花,闪过某个人的脸庞。那人平静地说,十字小姐,你说的,我们是朋友。那高大身影看起来似乎很是可靠。 ——不行。沈石渍,人家有人家的生活,别给她添麻烦。你都这么大了,生个病还不会自己处理吗? 毕竟,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沈石渍从冰箱里拿出点昨天吃剩的三明治,她连回去的力气都没了,就这样靠着冰箱坐在地上,啃了几口,这才有了点力气,回到床边就水吃了退烧药。 灯都没来得及点,屋里一片昏暗。沈石渍蜷曲在床上,裹着条被子,静静等着药效发挥作用。 一波波的疼痛渐渐消失在了睡梦里,梦里她多次如此入睡,无数个过去的她在这房间里独自行走生活,然而光影变幻,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里,总有一道脚步声悄然而至,伴随着塑料袋轻轻放置于桌上的声音。 “是妈妈煮的醒酒茶和止疼片,你不要醒,继续睡。困的话就一直睡下去吧,因为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你骗人。 “……我、我不会骗人。” 今天是周一,我记得清清楚楚。 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可是,如果我不这样说的话,十字小姐你一定会硬要起来去上班的。” 为什么不让我去上班? “因为——” 岸小真走到床边,她蹲下来,手指戳在沈石渍嘴角,让她作出了一个勉强又滑稽的笑容。 “因为你看起来已经很累了。” 累的话,就多睡会吧。 她这么说着,给沈石渍哼起了歌。睡吧睡吧,十字小姐。睡吧睡吧,辛苦的大人。睡吧睡吧……你已经很努力了。 谁都看不见,谁都不曾想过。但岸小真看见了,岸小真为她拭去了做梦时流出的泪水。 / 当沈石渍睁开眼睛时,她感到睫毛黏黏的,但泪水却了无踪迹。她慢慢坐起来,身体让人疲惫,但肚子已经不痛了,精神也还算饱满。 她摸摸额头,还是有些烫,烧肯定没退。她又呆呆地坐在那发了会呆,依稀还记得刚才做了梦,又不清楚到底梦到了什么。 这时候手机铃响,沈石渍吓了一跳,她捧起手机,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好像就是被铃声吵醒的。 手机上显示的备注名让沈石渍第二次吓了一跳,她心里莫名其妙紧张起来,有种生怕什么事会暴露的恐惧。 沈石渍深吸口气,接通了电话:“喂?岸阿姨,好久不见啊。” “小沈呀,唉真是好久没跟你打电话了,那得是几个月前了吧?哎呀,阿姨这边最近开始上老年大学了,也忙得很呀!” 她声音还是有些虚弱,还好隔着电波听不出来。岸小真的妈妈听上去倒是一如既往——絮絮叨叨的,充满热情,又不会让人抗拒。 这点,和自己父母还挺不一样的。 沈石渍低头笑笑,她干脆躺回去,靠在枕头上听着岸阿姨问她近况,她答两句,岸阿姨再还她十句柏原和老年大学那边的八卦新闻。 就算不回答也没事,岸阿姨可以自己和自己一直聊下去,沈石渍也不必去考虑怎么回话。对她而言和岸阿姨聊天算是种放松,但太放松也不好,以至于岸阿姨问了好几遍:“小沈啊,你是不是睡着了?你要是累就先睡!我过几天再打过来!” -- 第18页 沈石渍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说没有,岸阿姨这才接着说: “那我刚才说的事,行不?” 沈石渍愣了下,她硬是没想起来岸阿姨刚才说了什么,岸阿姨也不在意,她又说了一遍: “小真都在你那边住了好一段时间了,我都没跟你打声招呼。是阿姨不好。你啊,就跟之前一样,在那边多担待担待我家小真。这孩子平时吃苦也不爱说,问了虽然都会回话,但再多就不说了。” 沈石渍了然,她点点头:“好,我会看着她,不要她太晚回家的。” 岸阿姨听了就在那边笑,笑声里隐约插了句“这没事,她都多大了!”,沈石渍随她笑笑。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前岸阿姨又突然说: “小沈啊,小真这孩子从小到大也没过几个交心的朋友。也就是小沈你,她挺在乎你的。” 这话让沈石渍心里震了下,她小声问: “您怎么知道呢?” 岸阿姨听了就笑: “我是她妈,我能不知道吗?” 然后她又说:“小沈,你就对我家孩子放心,她可听话了,你可别把她赶跑。” 沈石渍哭笑不得地反问: “我为什么会把她赶跑啊?” “哎,你不记得了?几年前你还在柏原的时候,你和小真不是吵了次架吗?” 发生过这种事吗? 沈石渍愣了下,她看向窗外,电话滴滴挂断,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隔壁的岸小真回到家了吗?沈石渍不太清楚。她皱着眉,试图回想起过去的某一时刻,某一件事。 第10章 四年前的夏天,某一日,柏原下了场大雨,浇灭了暑意,换来短暂的凉意。 这场雨从早晨下到傍晚,在朦胧的雨幕中,小城的店家点起了光,雨棚支好,雨珠顺着防水布滚落在地,陆陆续续有人钻进一家家饭馆大排档,城在歇息,人正喧嚣。 而沈石渍则紧紧抱着包,埋头在这场雨里狂奔。 她只身跑回了家,雨水顺着她身体滴落,在她身后的地面上留下几道水渍。她笨拙地开了半天的门锁,开掉后再狠狠摔上了门。 开灯后灯泡闪了几下才亮好,窗户半开,潲进来不少雨。但这些沈石渍早已经无暇顾及。 她踉跄着倒在沙发旁,怀里的包被随手扔在床上,仔细看她怀里居然还抱着几瓶酒——这是她刚刚在路边摊喝酒时剩下的。 沈石渍倒在那,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很模糊,身体又开始发冷。 雨水黏住她的白衬衣,使她几乎半透明地躺在那。她闭上眼,忽然不明白自己呆在这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两年前的那一幕如今还是会屡次梦见,听说那个上司活得仍然滋润,甚至又升了一职——可她呢? 明明已经被分配到这种小地方,可沈石渍却还是不肯放弃这份工作。真是没骨气。但沈石渍自己知道,让她坚持留在这里的原因更多的是不甘。 她不甘心自己的价值就这样被一个烂人一锤定音,而她被剐去的高傲其实还剩那么一点。所以她努力地完成手头上的每一份工作,拼命地维护自己的形象——有能力,什么都能干好的沈石渍,她必须是这样。 但两年的辛苦过后,当她终于有希望看到一抹曙光之时,今天早晨,从司水的总公司调来的一个新人站在他们面前,主管宣布了他的职位——那恰好就是沈石渍梦寐以求的位置。 直到那一刻,沈石渍才真正体会到被自己不断超越的那些人的心情。 以前的她称那些人为“落后者”,而她认为自己得到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有能力的人才能站到高位,难道不是这样吗?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二十六岁的沈石渍揉揉酸涩的眼睛,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让她痛得睁不开眼。 努力却始终得不到的生活似乎才是常态。 或许她就这样了。就到此为止了。她的巅峰已经过去,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差。一切都在暗示着这样的未来。沈石渍不得不用酒精麻痹自己,起码这样会好受一点。 然而酒精同样也是情绪的催化剂,沈石渍喝着喝着就开始哭,眼泪覆盖过脸庞上的雨水,热热的。身体虽然还是冻得发抖,但心里却是滚烫的。 她理智上晓得自己应该去冲下澡,不然明天一定会着凉,上不了班。可她又转念一想,既然自己怎么努力都没用,那她为什么还要拼命地维持这一切? 她觉得自己好笑、觉得自己滑稽,所以一边笑一边哭,哭的时候她心想今天也就是这样了,就像她在柏原度过的无数个日夜一样,喝着酒,醉着,然后在泪水中逐渐睡去。没什么不同。 哭的时候她察觉到有人轻轻开了门,她知道是谁,钥匙就在旁边的花盆里,她只告诉过一个人。 那人轻声轻步地走过来,又停住,调转了方向。沈石渍听见水龙头拧开的声音,听见烧水壶启动的声响,最后听见岸小真再一次朝她走来,她蹲下,用一块温热的毛巾擦拭起沈石渍湿漉漉的脸庞。 岸小真的动作又轻又温柔,但是有点过于小心翼翼了,好像把沈石渍当作了一件易碎品。 人这种生物说来也很奇怪,沈石渍本已经打算收起情绪,不再哭泣,然而岸小真一来,用这么温柔的动作热热地擦拭起她的脸颊,沈石渍心想自己本该干涸的泪腺怎么又开始分泌出泪水了?还是想哭,甚至是想大哭一场—— -- 第19页 她颤抖着双肩,在嚎啕大哭中隐约记起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妆一定都花了,衣服也都湿了,头发都拧着贴在肌肤,绝对不好闻,也绝不好看。 可是——算了,反正面前的人是岸小真。 岸小真既然待她如易碎品,那么她就干脆当个易碎品吧!破罐子破摔好了,她沈石渍在岸小真面前出的丑还少吗? 她就这样哭着,岸小真于是就默默陪伴着。过了一会岸小真逐渐靠近,她缓缓张开手臂抱住了沈石渍。 “为什么在哭呢?” 她终于开口。 “我——我可以帮你吗?” 就在此时此刻,那个脆弱无助的十字小姐突然竖起了一道隐形的屏障。她语气冷静下来,说出的话岸小真早已听过数遍: “岸小真,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和你说了又能怎样呢?” 她靠在了岸小真肩头,轻轻念。 “但是谢谢……岸小真,你是个乖小孩。以后的你一定不会变成像我这样的大人。” 向来总是默默接下这些话的岸小真在这个时候却突然用力推开了沈石渍。她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低头看着沈石渍,这个醉了的女人——她明明在笑,可泪水还在掉。 她为什么总是这样? 岸小真看似平静地看向沈石渍,眼神扫到旁边还没喝完的几瓶酒。她不说话,莫名冲上的情绪催使她把这些酒都拾起来抱在怀里,再快步走进厕所,把它们一股脑儿地都倒进了马桶。 她出来以后见沈石渍手里还攥着一瓶,于是就走了过去。沈石渍这时候又成了个意识不清的醉鬼,她嘟囔着“我就剩这一瓶了”死抱着酒不放,岸小真下意识用力——酒瓶于是忽然飞出,砸在了墙壁上,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下把岸小真摔清醒了。她后退两步,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此刻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她逃了。 她逃走前听见沈石渍在身后喊她: “岸小真!” 但她不敢回头。 / 是夜,岸小真上完课回到公寓。她站在自家门前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两步,站在沈石渍家门前。 她就站在这,看着这道门,心想十字小姐这个点应该还没回家。正要撤步离开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咳嗽。 里面有人? 岸小真愣了下,她皱起眉。以防万一,她还是拿出手机给沈石渍发了条短信。 岸小真:你下班了吗? 沈石渍很快回了过来。 沈石渍:怎么了。 岸小真站在那想了想,她想到沈石渍这些天来的态度,于是决定撒个谎。 岸小真:我不在家,一会可能会有快递来。 岸小真:你能帮我签收一下吗? “正在输入中”出现在上方,沈石渍的回复好像带着怀疑。 沈石渍:又要欠我人情? 岸小真:那就,不欠你人情。可以吗? 沈石渍:哼,那就行。 沈石渍:你让快递员送到我家门口就好了,我在家的。 怎么早就在家?你不是应该还在上班吗?工作做完了?出什么意外了? 岸小真忍住自己想要脱口而出这些疑惑的冲动。她吐了口气,最后只回了个“谢谢”。 手机收好后她还是没走,只是抬头,看着眼前紧闭的门。 哪怕你出了什么意外,需要人的帮忙——哪怕你正处于这样脆弱的状态,而我就在门的另一边,墙壁的另一侧,你也不愿向我开口么? 始终存在的一份不安渐渐蔓延而出。岸小真伸出手,隐约想起沈石渍在过去始终向她筑起的那道隐形屏障。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岸小真垂着脑袋,不安化作了恐惧,吞噬着她的心。 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第11章 在岸小真的记忆里,从沈石渍家里逃跑后的那几天她都在感到害怕、感到后悔,她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了,十字小姐不会再理她了。 她把唯一一个愿意接纳她的人推开了。 那几天岸小真躲在家里——这其实是她每次回到柏原的常态。她本来也没什么朋友,没什么兴趣爱好,就呆在房间里玩玩电脑看看书,再帮妈妈做事,漫无目的地在小城里走走停停。 岸妈妈对她一直采取的是放养主义,所以她才能够懒懒散散、安安静静地长成这样。 每一次从外地回来,岸妈妈都会问她这学期辛苦不辛苦,住在姑姑家里有没有被欺负,爸爸他常来看你吗? 她问这些的时候岸小真一直在摇头,到最后一个问题却突然停住。 岸小真抬头说:“爸爸很忙。” 过了会她又轻轻说:“……你好像也很忙。” 岸妈妈总会在这时沉默下来,拍拍她脑袋,一刹那的情绪裸露出来,岸小真眨眨眼,那情绪又很快收了起来。 就像她面对十字小姐那样。她的妈妈立刻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她插着腰说: “唉,我要是在那边也有个房子,我也想去照顾你。可我没那么多钱,我和你爸——” “——你和爸爸关系还不好,你觉得他会烦你,就跟以前那样。” 岸小真下意识接过她的话,同时发呆似的看向窗外。那一刻很安静,岸妈妈看着这个孩子,总是一言不发的、小小的岸小真,似乎永远也不会长大的、自己的孩子。 -- 第20页 她叹一口气,心想自己能在这短暂暑假里给予岸小真的,似乎也只有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不过再放任也会担心,毕竟她还算是个负责任的母亲。自从去年暑假遇见沈石渍以后,岸小真就很少会呆在家里好几天了。 所以当这个情况再一次发生时,岸妈妈终于在某次吃晚饭时开口问: “小沈最近怎么样啊,妈妈这几天都没怎么遇见她呢。” 这是句谎话,可岸小真不知道。她闷闷地扒着饭不说话,过了会她才缓缓说: “我最近也没有去找她。” “嗯?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去了。” 岸小真戳戳米粒,很勉强地夹起来一口饭、饭又啪嗒掉在碗里。 “我……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岸妈妈意外地扬起眉毛,然后她“哦”了一下,很不在意地说:“那就是吵架了呗?”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岸小真连忙说:“不、不是,是我——只是我做错了,十字小姐她什么都没做。” 到底是为什么呢?几天后的现在,十六岁的岸小真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冲动。 她隐约触碰到了什么感情的模糊边缘,毛茸茸的、抓得人心痒,可是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她只觉得痛苦、后悔,甚至是不甘。可她不知为何。 吃过晚饭后岸小真就躺在沙发上,电视虽然开着,但她却一直看着电视上方的钟表放空。 指针快要走向八点的时候,岸妈妈突然走进客厅,把手里抹布扔到一旁,见岸小真还是这么郁闷,于是就说: “好了好了,谁还不会吵个架啊。有这功夫你不如帮我去超市跑个腿,我有挺多东西要买的。” 岸小真缓缓坐起来,她一声不吭地接过钱和环保袋,就这样出了门,跟丢了魂儿似的,看得她妈一脸新奇。 她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最近的小超市,傍晚天都快暗了,超市旁边有一片待开发的荒地,虫子很多,她挠了挠腿,踏进超市那一刻她抬头就看见迎面而来的沈石渍。 两人对上视线,岸小真下意识就想逃跑——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后撤几步立刻就掉转身子撒腿就跑,温热的夏风扑在她脸颊,天黑又看不清路,岸小真慌张地拐进了那片荒地却不自知。 又是盛夏,又是闷热的傍晚,岸小真边跑边觉得自己的整个肺部都要爆炸了,烫意几乎要冲出皮肤,耳朵也嗡嗡作响,周围蝉的叫声同自己的喘息声交杂在一起,最后还有呼啸的风声, 隐隐的,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声音渐近,因为距离正逐渐被拉近。泥土被踩踏的声音。沈石渍的声音。 “岸小真——” 岸小真从身后被猛地一把搂住,沈石渍几乎是把她撞倒在地。还好这片荒地地面是柔软的泥土,岸小真虽然被撞得头晕眼花,但却不觉得很痛。 “你觉得你跑得比我快?” 沈石渍也不知哪里来的胜负欲,她骑在岸小真身上边喘着气边得意地笑,可她又渐渐收了笑容——因为岸小真仍然沉默不语。 一时间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蝉声和两人的喘息。 待呼吸渐渐平静,沈石渍突然俯身,用手背蹭了下岸小真的脸颊,把她脸上沾到的泥土逝去。 “岸小真。” 这一次是小心翼翼的呼唤。 “你还在生气吗?” 出乎意料的问题,岸小真惊讶地眨了眨眼。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她费了好些力气才把话说出口:“...…我没有在生气。” 沈石渍一听就不干了,她两只手捏住岸小真脸颊说: “你就是生气了!你看你这几天都没来找我,你妈还说你这两天都在家里不出门。” 哦,原来这场闹剧的元凶是她妈。 岸小真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妈妈刚才会突然叫她出去。 但她没有马上回答。她看了沈石渍半天,天气那么热,还那么吵,泥土黏在皮肤,和汗混在一起,这一切都让人很不舒服。 ——可是。 此时此刻,她们两人的距离近得甚至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所以,尽管如此,岸小真也希望此刻的这段时光能够再久一些。 岸小真慢慢开口: “我把你买的酒都倒了。” “嗯。” “然后,我还抢走了你手里的酒瓶,不小心把它砸碎了。” 沈石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们那天打架了呢。” 岸小真歪着脑袋看向她,这个角度的沈石渍看起来还是漂亮。真古怪,她和自己一样狼狈,也出了汗,衣服凌乱头发乱糟糟的,可她就是漂亮。 她的脸上还是带着那样埋怨的神情,微微撇着八字眉,有些可怜、有些不知所措。 ——有一些,她总是藏起来的脆弱。 岸小真轻轻反问这样的沈石渍: “……你不生气吗?” 这话一出,沈石渍就使劲抱住了她,紧紧的,再揉揉她头发。像是在道歉,努力用身体表现着这种心情。 “我不生气,岸小真。你应该对我生气。你甚至应该打我骂我,以后再也不理我都正常。” 岸小真听了,下意识喃喃自语道:“那怎么会呢?” -- 第21页 岸小真接着说: “所以我没有被赶跑。” 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疑问语气。 沈石渍听了就笑:“小家伙,你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啊?” 她终于站起来,拉着岸小真起身。虽然没有正式道歉,也没有要说和解,但她们都感觉到有什么消失了,不必再担心了。 岸小真在回去的路上就问沈石渍:“那你以后会少喝点酒吗?喝酒很伤身子的。” 沈石渍点点头说:“嗯,会少喝。” 岸小真继续追问:“总有一天会戒掉酒吗?” 沈石渍想了想,她突然笑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如果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没准会吧。” 有岸小真在的暑假,似乎比平时过起来要开心得多。 而听了这话的岸小真却皱皱眉说:“你是不是喝酒了,现在有点醉。” 沈石渍松开她的手,跑到了岸小真前头,转过身来冲着她笑:“没有,一滴都没喝。” 她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说: “毕竟,我要是喝太多的话,岸小真又会逃走的。” / 沈石渍半夜的时候又发了烧,她睁眼一看凌晨两点,四肢无力,连下床都困难。 她想努力努力,再睡过去,这样明天起来肯定会好很多。但事与愿违,她头疼得根本睡不着。 沈石渍躺在那熬了一会,不知为何,渐高的体温反而带出一些回忆。她模模糊糊地记起自己过去说过的话,如果——如果岸小真在身边的话,她或许就不会这么难熬了。 就像那几年的夏天,只要岸小真在,她就稀释掉生活的痛苦,一些灰暗、一点难过。她知道她不该这么做——可,如果只是偶尔依赖一下呢? 岸小真就在隔壁啊。 这个事实彻底让沈石渍撤下了心理防线,她拿起手机,慢慢地发了条信息。发完以后她才觉得自己是烧糊涂了,岸小真这个点应该在睡觉才对。 等她能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自己肯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唉,失算了。又被趁虚而入了。 沈石渍的身子蜷了起来,她像只甲壳生物,企图缩回自己的壳里,就算痛苦化作汗水与泪浸湿了枕头,她也只想一味逃避。 就在这时,门开了。 沈石渍迷茫地睁开眼,她听见门被轻轻关上,看见岸小真出现,向她举起那把备用钥匙: “我来还人情了。” 这是在回答沈石渍刚才发的那条消息:来还人情。 还是这样,似曾相识的情景。沈石渍本已经累得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了,但岸小真一出现,一用过了热水的毛巾擦拭起她的脸脸庞时,沈石渍就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的沈石渍不觉得丢脸,因为已经迟了,只得破罐子破摔了。但现在沈石渍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有些陌生的女人,恍然间竟生出了一丝羞愧。 她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妈还——还让我照顾好你。” 岸小真这回拿出一条过了冰水的毛巾贴在沈石渍额头,应了个“嗯”。 “结果、结果现在却是你在照顾我。” 沈石渍哽咽着,岸小真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垂下的发丝。她低声说,没事的,没事的。沈石渍于是不再流泪。 最后,岸小真轻轻推了下沈石渍的肩头,让她躺好。然后她起来去厨房烧了水,找了找退烧药。 当她做完这些,回到了卧室时,沈石渍已经闭上了眼。岸小真悄悄走过去,坐在床边。她坐下那一刻,沈石渍半睁开眼,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在睡着前一秒,沈石渍听见岸小真在自言自语,她说: “幸好,你来找我了。” 沈石渍意识不清地回了句: “这有什么好庆幸的啊。” 很久之后,沈石渍都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黑暗中她隐约听见岸小真的声音在说: “十字小姐,你不明白。” “再久一点,我们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了。充其量只是邻居,只是熟人。我好害怕我们会渐行渐远。” “但是幸好。” “你又让我呆在你身边了。” 第12章 沈石渍醒来后花了好些时候才想起岸小真昨晚曾经来过。 因为屋子里没有留下任何她来过的痕迹。毛巾放回了原处,水杯洗好,退烧药收进橱柜。只有恢复不错的身子提醒着沈石渍这一点:岸小真昨晚来照顾过她。 还挺可靠的嘛。 她这么想着,又哑然失笑。几年前的岸小真就比她要可靠得多,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想着要她来帮自己。 或许以后可以多依赖依赖她,就像以前那样。 沈石渍不由自主地这么想道。很快她又否认掉自己的想法——那样或许会让岸小真误会。 但是,如果只是偶尔的话。 小小的念头再也无法被摘去。 沈石渍这天很快回到公司继续工作,但还是被同事们催促着早点下班,以防再次生病。 于是她踏着晚霞而归。傍晚时分,她站在电梯一角,岸小真匆匆而入,看见沈石渍以后她愣了一下。 “下课了?” 沈石渍主动开口,岸小真更是一愣。她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答非所问:“还是不舒服?” -- 第22页 沈石渍笑笑,她摆摆手说:“精神很好,不用担心。就是以防万一,今天早些下班。” 岸小真对此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好。” 接着她很快又回答了沈石渍的问题:“是刚下课。” 两人瞬间沉默下来,和岸小真在一起这算是常态,但沈石渍却忽然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为什么呢?她想着这些。电梯门开了,她连忙跟着岸小真走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走廊,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沈石渍开口叫住了岸小真:“岸小真。” 岸小真应声停下,她回头,看见沈石渍把发丝撩至耳后。 沈石渍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这并不妨碍她脸上绽放出了岸小真认为最漂亮的笑容。 “得跟你道谢才行。” 她这么说,走过来,微微踮起脚尖拍了拍岸小真的肩膀。 “明天我请你吃饭吧,我再带你去一家我很喜欢的餐厅。我请客,不许和我AA啊。” 沈石渍的邀约向来是先斩后奏,好像总是默认岸小真一定会答应。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岸小真想,她正要点头,沈石渍才问:“啊,你要是忙的话——” 她开口打断了沈石渍的话:“——有时间,中午,晚上,什么时候都可以。” 沈石渍愣了下,但她很快恢复过来笑笑:“那就好,到时候联系吧。我明天也得加班呢。” 沈石渍说着就快快走过了岸小真身边,走的时候她还不小心扭了下脚。但她知道岸小真正看着自己,所以她装作没事似的回到家,关上门后才甩掉高根鞋揉着脚腕。 “唉,岸小真。” 她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念着这个让她头痛的人名。 “你啊,就不能稍微掩饰一下。” 什么都表露无遗——太直接了,直接得能让她立刻就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对她的感情。 ——这总会让她生出些许罪恶感。 / “我们家岸小真,总是跟个小大人似的。好像比我们这些大人还沉稳,小沈你也懂吧?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跟个同龄人一样,哭哭闹闹的,多好。” 岸阿姨那时总会跟沈石渍说这样的话,沈石渍一边点头表示深深赞同,一边又觉得岸阿姨这话可能也就只能和她说说,毕竟其他的街坊邻居听了肯定以为她在炫耀自家女儿,只有沈石渍能理解岸阿姨的担忧。 外表这么幼小,明明凭着这幅外表再这么任性都会被原谅,却只是忍住,一声不吭。 她是不是都没有哭过啊? 这么想的沈石渍于是回头,对着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岸小真问:“岸小真。” 岸小真应声抬头,她下意识说:“还没到八点。” 八点是她必须回家睡觉的时间,沈石渍不想带坏她,所以每次到八点就会提着岸小真回楼下她家——然而这只是沈石渍的奢望,岸小真听话得要命,一到八点就会自己主动离开,以至于沈石渍偶尔会觉得是她在陪自己而不是自己在照顾她。 “不是,我是想问你个问题。” 沈石渍很认真地问:“岸小真,你有没有哭过啊。” 岸小真歪着脑袋看她,她喜欢蜷在沙发一角看书,因为身子小,不这么坐的话整个人会跟一滩烂泥似的躺在沙发上,看书很费劲。不过她这样蜷起来,抱着膝盖的样子反而衬得她人更小了,沈石渍觉得这么小的人天天哭都不奇怪。 然而岸小真却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沈石渍扬眉,而岸小真点头:“嗯。肯定有,但是不记得了。” “你迷路的时候不会哭吗?” “会很着急。不会哭。” “那、那摔倒的时候呢?摔倒了,还受伤了。” “很痛,可是妈妈看见了会比我哭得更厉害,所以我得安慰她。” 看来岸阿姨她自己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沈石渍叹口气,岸小真抬起脑袋问:“十字小姐想看我哭?”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知道岸小真你什么时候能做点符合年龄的事情。” “比如说?” 岸小真显得更加疑惑,沈石渍想了想,开始板着手指头说: “爱哭、任性,坐不住,心里难受或者身体哪里受伤了就会哭,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也会哭,反正就是被情绪支配——” 岸小真听着听着就笑了:“十字小姐在说自己吗?” 这话让沈石渍老脸一红,她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可是又无法反驳,于是只好说:“你、你别转移话题!反正你这样,我和你妈都很担心你……” 岸小真听到后思索了一下,然后她看看钟表,突然就躺下来,黏在了沙发上说:“十字小姐,到八点了!” 沈石渍愣住,看着岸小真开始在沙发上滚动起来:“可是我不想走啊。但是十字小姐要我必须走,我好难过。所以我要任性地赖在这里,十字小姐让我走我也不走,我就睡在这了。” 沈石渍哭笑不得地看着岸小真的表演,她心想:好吧,可能岸小真就是这样的人,她或许就是这么成熟。是自己太幼稚了而已。 但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下去。 后来她才晓得,岸小真只是在自己面前成熟而已。 那是个午后,沈石渍出了个短暂的差,刚从外地回到柏原。 -- 第23页 她下了公交车,拖着行李箱走在街道上,车轮滚过地面,她路过河边,好不容易把行李箱拖过了有坡度的桥,一转眼就在不远处看见了几个人。 那是几个十几岁的女生,而她们身后跟着一个岸小真,女生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看起来很热闹。 而岸小真只是跟在她们身后,她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沈石渍却觉得她并不开心。 她们不是一起的吧? 沈石渍下意识想,然而当她们靠近桥这边的时候,其中一个女生回了头,然后惊吓道:“哇,你怎么还在啊!” 这话让其他几个女生也回过头,她们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加快步伐从沈石渍身边跑过。沈石渍站在那,看着岸小真。岸小真同样也看见了她。 她拖着行李箱,一步步向岸小真走来,而岸小真开口,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是她们叫我一起玩的。” 她轻轻说。 “但是,我总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 当沈石渍终于走到她面前时,岸小真的眼泪已经啪嗒啪嗒掉在了地上。她用宽大的衣摆擦擦眼泪,沈石渍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把她带入怀里。 “小家伙,这不是你的错。” 沈石渍也是从此时才明白的。岸小真的孩子气和其他人的孩子气不太一样。她很可靠,她很听话,也从不任性。这些都不像个小孩。 可她却笨拙,对很多事物的认知如一张白纸。她不懂,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这样。 说到底,不管她在自己面前如何成熟可靠,可岸小真就是个小孩。 从那以后,沈石渍再也无法忘记这点。 / “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岸小真正在揉面团,她听到邵沫这么说以后就困惑地抬起:“有么?” “有啊。” 邵沫笑起来,她正在洗菜切菜,准备一会要用的食材。她一边说一边俏皮地吐吐舌头:“你看你今天都没有提过一次要负责掌勺,看起来脑子里肯定装着别的东西呢。” 她语气有点八卦,岸小真却没有察觉。她只是愣愣地站那,然后笑了笑。 “你看!你还老是这么笑,要是别人也就算了,你这样很吓人哎。” 邵沫立刻指出这点,岸小真摸了摸嘴角,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在笑。 “吓人?” 她眨眨眼问,邵沫有点语塞。她想了半天怎么跟岸小真形容出雕像表情突然发生变化的那种惊悚感,但说出来好像不太礼貌,所以她只好说: “就是太突然了,有点吓到我。” 岸小真低头继续揉着面团说:“...…这样。那我注意点。” 但是你还是在笑嘛。 邵沫无奈地看着已经按耐不住笑意的岸小真,心想还是不去戳穿她了。 今天的烹饪教室还算安静,只有些谈话声和做菜的声音,原因自然是白希之那个万恶之源不在,听说她有事,一会才能过来,这让邵沫今天的心情也很好。 她们把准备工作都快做完的时候,岸小真的手机忽然响了,她说了声“抱歉”,看了看手机屏幕,眉毛有些惊讶地扬了起来。 她很快离开去接电话,邵沫接过她那份工作继续准备,岸小真很快就回来了,只是回来的岸小真和刚才的岸小真有很大不同。 回来的岸小真气压突然变低了很多。她站在那好像忘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对着桌面看了半天,又拿起邵沫刚洗好的一把菜开始洗。 邵沫一开始没看见,等她终于看见的时候,岸小真已经准备拿起菜刀开始往案板上插了。 “——等下岸小真,我、我这边都准备好了,你可以休息一会了!” 她立刻接过岸小真手里的菜刀,岸小真也不说话,就闷闷地任她拿走。 “...…怎么了吗?” 邵沫小心翼翼地问,岸小真先是摇摇头,好像不想说。过了半天她才简单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是得一个人吃晚饭了。” 啊? 邵沫一头雾水地看着岸小真,她想了想说:“那,那我陪你吃?我晚上也没什么别的安排。” “不是这个问题……但是,谢谢。” 岸小真闷闷回答,邵沫看了她一会,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跟饭没关系,那就是和人有关。 她嘴角扬起来,心想原来这个岸小真居然也有心仪对象啊。 看来这尊雕像里头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嘛。 邵沫这么想道,她又觉得和岸小真的距离近了一分,想再开口追问的时候,教室的门被用力打开。 讨人厌的家伙回来了。 邵沫当即翻了个白眼。 第13章 白希之这人出现就将自己的存在感撑满了整间教室,她风风火火地在教室里乱窜,而邵沫则低头开始玩手机,假装没看到那个人正朝她走来。 “邵沫沫,你能帮我个忙嘛?” “没空。” 邵沫翻了个白眼,岸小真看了看她,感觉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感觉变成了以前会欺负我的那种女同学。 一旁的岸小真默默想道,心里突然对邵沫生出一些惧意。 “我是觉得这个班里就邵沫沫最靠谱才来找你的啦……那我就找别人来教这个小学妹吧,唉,找谁好呢?” -- 第24页 白希之说着就要带那个准备加入社团的大一新生往旁边走,而邵沫立刻抬头,她走过去一下子抓住那个女孩子,笑得甜甜的:“你想加入我们社团?” 那个女孩子怯怯地点了点头,她看看白希之,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 邵沫于是剐了白希之一眼,白希之耸耸肩,轻轻推了那女生一下。 “社团的具体信息你问她就好了,她知道得比我都清楚。” 放屁,是你在这呆了三年还是我啊?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说话不打草稿。 邵沫咬咬牙,但为了让这位同学不要后悔,所以还是抓着她的手带她去了别处。 总之得把这个社团到底有多糟糕传达给她…… 邵沫走后,岸小真一个人站在那,她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想了想老师教的步骤,除了炒菜她不行,做个馒头花卷什么的她自己一个人应该能胜任...…吧? 只要不被心情轻易影响的话。 她想起刚才沈石渍抱歉的语气,她说她要加班,可能来不及去吃饭了。来不及的话也无所谓啊,岸小真心想自己可以等着她的。结果她好像预料到了岸小真的心里,又马上说不好意思让岸小真一直等着,等哪天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时候再约。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呢?岸小真只得说了个好再挂掉电话。 但十字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只能想着这些试图甩掉失望,打算开始做菜的时候,旁边突然来了个人。 “我记得你是不是不擅长炒菜什么的。” 岸小真愣了下,来的人是社团里一个男生,好像是大二生,叫朱宗远。岸小真记得他是因为老师在课上经常夸奖他的手艺,以前就经常做饭,现在学的这些对他来说也算是小意思。 对岸小真这种菜鸟来说,她不明白朱宗远这样的高手为什么还要参加这个社团。 “邵沫不在,我来帮你吧。” 他主动这么说,袖子也撩了起来,岸小真只好接受了他的好意。 而高手不愧是高手,邵沫此前的烹饪水平也几乎是零,但她算是个优质学生,起码会把老师说的每句指导都记下来。然而朱宗远做菜则十分游刃有余,对一些步骤有自己的理解。 像邵沫放一些关键调料的时候会和岸小真一起称重数着克数,但朱宗远就会随意地放,做出来的味道居然还很好。 “...…真是太厉害了。” 岸小真最后尝了口他炒的菜,朱宗远不好意思地笑笑,做好的菜要自己吃掉,这是这个社团不成文的规定。于是两人就开始一口口夹着吃,快吃完的时候朱宗远开口,这才把他的意图道了出来:“岸小真你...…你跟邵沫很熟吗?” 岸小真还在回忆朱宗远刚才到底放了几勺盐,为什么她做的永远不是太淡就是太咸?朱宗远的问题让她回过神了,她看了看他,想想说:“应该算熟。很熟不知道,邵沫有很多很多朋友。” 朱宗远很是理解地点点头:“是啊,邵沫她很受欢迎嘛。” 岸小真听了这话反而顿住,她此前还没考虑过这种事。不过想想也是,邵沫长得又可爱,待人也亲切,受欢迎是当然的。 也因此,在几句铺垫过后,朱宗远终于开口问:“那你知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谁?” 岸小真愣了下,朱宗远见她这个反应马上又笑笑说:“难不成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就是问问,邵沫人这么好,有也不奇怪。” 岸小真对此只得摇摇头说:“抱歉,我不知道。” 这是真话。就像她刚刚才意识到邵沫很受欢迎一样,邵沫的感情生活她是一无所知。 “唉,你们都这么回答,但不觉得很奇怪吗?像邵沫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情商还那么高,肯定有一堆人都喜欢她,她怎么一点绯闻都没传出来呢?” 朱宗远自言自语似的这么说,岸小真没有接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朱宗远又说了几句才离开,岸小真松口气,对她来说,和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社交真是一件难事。 终于能一个人待会了——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又有人站到了岸小真旁边。 岸小真叹口气,她一扭头就看见了笑眯眯的白希之。 “岸小真同学,需要帮忙吗?” 岸小真看看桌上已经做好的一盘菜,心想如果再来个人她今天估计都不用亲手做菜了。 “不,社长,接下来我自己就可以做。” 只要不开火岸小真还是有点自信的,但这么说了白希之也没走。她尝了口朱宗远做的菜,笑笑评价:“好吃,就是有点油。” 她洗了洗筷子,状似随意地问:“小朱刚才问你什么了?” 岸小真感到有些意外,她有点困扰地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 白希之放好筷子,语气轻快:“那我来猜好了,这样就不算你说出来的。他是不是在问邵沫有没有男朋友?” 岸小真眨眨眼没说话,白希之于是得到了答案。她又笑了下,接下来的问题更让人困惑: “那,你觉得他俩般配吗?” 白希之靠在桌前,轻轻说:“朱宗远同学在大二也蛮受欢迎的,他很会做菜,大家都管他叫暖男,对女孩子很绅士——喂,别这么看着我,这都是我不经意间听到的。” 今天的白希之没怎么化妆,她气色看上去没之前好,几缕头发耷拉下来,盖住她眼睛。那双看向地面的眼睛,让人永远也搞不清她的想法。 -- 第25页 而岸小真却只是想了想说:“我觉得。” 白希之等着她的回答:“嗯。” 岸小真转向她,很认真地说: “我觉得你觉得他俩不配。” 白希之应声抬头,她愣了几秒,随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你是在说绕口令吗!压根就没回答我的问题嘛……但是,算了。我还是自己去问问她吧。唉,你俩可是我们社团的招牌……可不能让你们轻易脱单……” 白希之走了以后岸小真站在那发了会呆,她心里想的是:我也算是……招牌吗? 岸小真向来是个迟钝的人。这并不是说她对感情察觉得很慢,而是说她对大多数人在意的事物并没有那么在意。 就像她才意识到邵沫很受欢迎,是个“没有男朋友会很奇怪”的女孩子,但在此之前她只觉得邵沫就是邵沫,她人很好,岸小真也很喜欢她。 而岸小真通过白希之的话也再一次意识到——或许自己也是如此。 在此之前,岸小真就只是岸小真,是一直以来被他人嫌弃的存在,是做很多事都做不好的笨蛋。可是现在——现在的话。 岸小真背上包从教学楼里出来,楼门口不知为何聚着一群人,岸小真一直以为那些人是为了白希之社长来的。 她走过去说了个“借过”,那群人骚动起来,立刻就避开了她。 她离开前听见人群里有人在说: “长得和照片里一样……” “我还以为是p的呢。” 岸小真就这么走掉,她看起来不以为然。也正因为如此,岸小真的严肃和一板一眼让很多人都不敢上前同她搭话。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岸小真总是会迟来地才意识到这些注视和话语是指向她的。 岸小真来到车棚,骑上自行车出了校园,向着某个方向前进。 等红绿灯的时候停下,旁边的机动车道停了辆车,岸小真扭头就看见了车窗倒映着的自己。她看了看自己的脸庞,只一两秒,就踩下踏板加速前进。 风掠过耳边,让她曾经毫无底气的内心渐渐多出些依靠。 她骑着车,心里就在想:岸小真变了很多。 她从一团抹布变成了一个高大漂亮的女人,虽然她没有这份自觉,但起码周围人是这么说自己的。 他们说:哎呀,这不是小真吗?怎么变化这么大啊。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谁都这么说。 但是,只有一个人见到了她,却没有这么说。 岸小真不由自主地骑车到了沈石渍的公司旁边。上一次来是下雨给她送usb,她看着沈石渍后来上了罗新的车,而她只能一直看着,撑伞在雨下,只是看着。 因为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去做很多事。 因为她知道,任谁都觉得她变了,沈石渍却还是觉得她是几年前的那个小孩。 岸小真微微喘气停下,她一只脚踩着地面,望见远处楼门口,沈石渍在和罗新打招呼。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加班”的真相。 岸小真舔舔干燥的嘴唇,心脏跳得厉害,尖锐的痛楚揪住了她的五脏六腑,钻进她的皮肤,撕扯着她的血肉。 很痛。 岸小真还是看着。看着他们一起因为什么笑笑,沈石渍皱着眉,轻轻拍了罗新一下,俩人之间的氛围像是老友,平等又随意。或许带着暧昧,那是岸小真刻意忽略的。 她没再看下去,而是骑上了车,调转了方向。 岸小真这辈子都没有骑那么快过,以至于方才积累的那些底气迅速流光,她气喘吁吁地回了家,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湿漉漉的,水滴挂在睫毛,淌过她精致的脸颊。 她对着自己自言自语道: “岸小真,你已经变了很多。” 所以,现在的你是有资格站在她面前,去和她聊天、去逗她笑、去牵她的手的。 甚至,你可以像那个男人一样去追求她。 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岸小真了。 不要再当胆小鬼了。 第14章 一月初的时候沈石渍又接到了岸阿姨的电话,她说她过几天得去外地处理一些事情,可能得花上一些时间。所以岸小真这个寒假就干脆留在司水了——甚至还包括过年的时候。 沈石渍正在办公室里,她夹着电话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听见岸阿姨在那头说: “小沈啊,你可得好好看着她,别让她玩太疯,落下了学习。” 沈石渍就笑:“会的会的。但小真她这么乖,肯定不会那样的。” 沈石渍甚至还怀疑岸小真的生活可能都没什么变化,虽然她就住沈石渍隔壁,沈石渍也从来没问过她的私人生活,但她又确实能想象到岸小真的一天会做些什么。 就和三年前,甚至是她们刚相遇的时候差不多。 挂掉电话后东西也收拾完了,沈石渍提上包就走,部门里还有些人在敲着键盘打着电话,大家一脸疲惫,半死不活地和沈石渍打招呼。沈石渍边走边点了点头,心里又想起了“假期”这两个字。 是吗,都快放假了啊。学生时代越来越远,寒假暑假这种词已经好久没出现在沈石渍的世界里了。 沈石渍刷了下卡走出公司,心想难怪最近没怎么见到岸小真,估计是忙着复习呢。 -- 第26页 上次答应的请客一直拖到现在……要不一会去串个门吧?也一直没去过她家里,顺便再买点礼物…… 某种抵触感缓缓升起,沈石渍想到最后还是放弃: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过年那会再去陪陪她吧。 反正今年自己也不回家,还是照样一个人过。岸小真也在的话,或许——或许会没那么孤单吧。 ……自己也真够自私的。 沈石渍叹口气,钻入了人群之中。 / 一节课结束,邵沫如释重负地跟着一群同学出来,她们叽叽喳喳地聊着一会要去哪吃饭,邵沫笑着回应,梨涡浮现。 但这笑容很快就僵硬住,因为她在前面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邵沫。” 天冷了,白希之披了件皮夹克,里面是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她插着兜走过来,周围的女生们骚动起来,邵沫冷下脸来。 “好像有人找你。” “那我们就先走啦。” 朋友们挤眉弄眼地挥手离开,邵沫扯扯嘴角,她快步走过白希之身旁——果然,白希之并不是能轻易摆脱的人。 她伸出手抓住邵沫手腕,邵沫一扭头就看见她浅浅的笑,好像不觉得自己这是在强人所难。 “干嘛?你挡我路了。” 邵沫不耐烦地说,而白希之则点点头,拉她到一旁隐蔽的地方,很快就进入了主题: “我听说朱宗远和你表白了。” 这话任谁说都很突兀,而邵沫也往往会打个哈哈过去。这些天来不少人都来问她朱宗远的事,但她很会应付这些人。 但眼前这人和他们可不一样。 邵沫顿了顿,她开口呛道: “是啊,那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别因为岸小真老实就总是去套她的话,你自己有嘴,就不能自己来问我么?” 邵沫随便一想就能想到白希之的消息来源,虽然她后来铁定自己也做了调查,但邵沫一想到岸小真会被这家伙利用就很火大。 而眼前的白希之则缩了缩脖子,小声起来:“我……我怕你不告诉我。” 这句话把邵沫都气笑了,她摇摇头,扬眉道: “我不跟你说?我看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吧!” 说罢她就一把推开了白希之,气冲冲地从那里离开。她走得虽快但其实也没想好要去哪,总之就是任由情绪暴走一通,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出了校园。 几辆车从旁飞驰而去,邵沫这才冷静下来。也不知怎的,平时她也不会这样,但白希之这人一出现就容易调动起她全部的情绪。 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 “邵沫?你也来这买奶茶吗?” 邵沫抬头,看见和自己同一节课的一个同学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杯冰奶茶。她立刻调动起社交情绪,脸上的表情切成了笑容。 “是啊,但我还没想好喝什么呢,你有什么推荐吗?” 同学闻言就笑,她晃晃手里的奶茶,传来冰块碰撞声:“你问岸小真不就好了?我还以为你是来找她的。” 岸小真? 邵沫愣了下,一扭头就看见街对面的奶茶店里,岸小真正呆呆地望着这边。 ——刚才她那副气呼呼的样子,该不会也被岸小真看见了吧? 邵沫和那个同学说了再见以后就准备过马路。对面这家店她记得,前段时间才刚开,人手紧缺,一开店就在门口贴了招聘的信息。 而现在岸小真就站在柜台后头,她往那一站,街上就时不时地有男男女女冲着她那张脸来买奶茶,邵沫都看得出来。 现在是没什么人的下午,再过一会,邵沫确信这里一定会排上长队。 这么一想她就连忙过了马路,到岸小真跟前的时候她发现店里就她一个人。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客人比较少。 岸小真见了她就小声说: “邵沫,我送你一杯奶茶吧。” 看来自己刚才气呼呼的样子肯定被看见了。邵沫也就坦然起来,她被逗笑:“可以送我?还有这种员工福利吗?” 而岸小真则一本正经地回:“没有。是我自己掏钱买给你。” 邵沫于是笑得更厉害了。她咯咯笑了会,消停下来后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打工。 岸小真就回: “我假期不回家,就想打工补贴家用,毕竟这学期我在这还租了房子,花了很多钱。” 邵沫一脸惊讶:“哇,你也太孝顺了吧。” 岸小真反而歪头:“有吗?” 就算她俩已经认识蛮久了,但邵沫一时间还是分不清岸小真这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邵沫接过岸小真送的奶茶,就干脆站在旁边喝。岸小真也没事情做了,她又傻傻地站了会,然后看向一旁的邵沫,犹豫后开口: “邵——” 她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邵沫截断:“有人惹我生气了。” 岸小真顿顿,转而接了句:“看得出来。” 她很快又问:“社长?” 邵沫立马翻了个白眼:“除了她还能是谁。” 不管看几遍岸小真都觉得很厉害,一个人原来真的可以因为另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转变啊。虽然这份转变并不针对她,但岸小真每次看到还是很惊讶。 她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 第27页 “既然你这么讨厌她,那为什么还要来参加社团。” 邵沫僵硬了一秒但很快恢复,她反而问:“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啊。这个社团占了你不少时间吧,你学习不是很吃力?” 岸小真点了点头,然后轻轻说:“因为我想学会做饭。” 邵沫扬眉:“为了什么?” 岸小真很快接:“为了能照顾别人,为了变得可靠。” 这话让邵沫停住,沉默下来。她低头看看脚尖,看看喝了一半的奶茶,许久后才缓缓说: “……那我也差不多吧。” 接着她又自嘲似的笑了下: “不过别人可能根本就不需要我的照顾。” 岸小真看着她若有所思,这时候有客人来了,邵沫往角落里缩了缩。十几分钟后客人们离开,岸小真擦了擦手,邵沫在这时开口: “其实我和白希之那人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岸小真倒是不意外:“看得出来。” “是真的很久了哦。幼儿园的时候吧,我就突然发现这人怎么老出现在我面前,烦都烦死了。” 她语气虽然嫌弃,但情绪感受起来却是开心的。岸小真顺手收拾起桌面。聆听者如果有在做别的事,那么倾诉者的心情也会轻松一些。 “后来习惯她这人的存在了,我就会对着别人装乖小孩,甜甜地笑。她一出现我就会耷拉下脸,因为我知道她不在意我怎么表现自己。” “然后是小学、初中,我一直以为我的前面永远都会是她的背影。” “后来我考上了她就读的高中,她却消失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奶茶喝完了,她取出手机说要再来一杯。 岸小真扫了码开始制作。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从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等过去了三年,我也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然后我考上大学,来到司水,砰地一声,白希之就跟盒子里的小丑一样又跳了出来,跟我说,好久不见啊邵沫沫,没想到我还能遇见你。” 邵沫又想起当时场景,她笑笑。一开始感到的情绪确实是开心,白希之那个跟生活背景板差不多的家伙回来了,世界好像又变得熟悉了。但很快她就感到一股难耐的怒意——她猛然间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恨白希之。 恨她走得无缘无故,恨她回来得又毫无预兆,甚至一如既往。 邵沫接过第二杯奶茶,忽然又笑了笑,轻轻说: “虽然那个时候我直接就跑掉了,但我当时其实是想跟她说这句话的。” “我想说,白希之,我也没想到我还能再遇见你。” 第15章 学期尾声,岸小真这天终于考完了最后一门试,她有些郁闷地走出了教室,完全没感到半分轻松。 突然的,她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考得怎么样?” 邵沫跟着她出来,笑眯眯地问道。而岸小真没有回答,她只是耷拉着脑袋,邵沫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问错人了。 “好啦好啦,我就是下意识问问。别想这些了,咱们离成绩出来还有好几天呢。” 岸小真只得点点头,但看起来还是很郁闷。邵沫看看她又看看手机,她想了想,突然问: “晚上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去唱K,你来吗?就当放松一下,好不容易放假了嘛。” 岸小真倒是没有如邵沫想象中那样直接拒绝,她小声问:“有我认识的人吗?” 邵沫很快报了几个人名,耳熟,有些是同一门课的同学,有些也在社团里。人还挺多,邵沫报到最后出现了朱宗远的名字,岸小真于是皱起眉毛:“我记得你和我说,朱宗远和你表白了。” 通常情况下邵沫都会选择敷衍过去的话题,面对岸小真的她倒是没有顾虑太多。 邵沫很坦率地回答: “是啊,我跟他说给我一周时间考虑,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岸小真看着邵沫:“你要答应他?” 邵沫对此耸了耸肩:“不知道。去了再说。” 不知为何,岸小真觉得她说的是真话。虽然她没什么八卦的爱好,但朋友如何选择却是她关心的。尽管那种热闹的场合她从来没有去过—— “晚上没事的话,可能会去。” ——总之先给一个不太确定的答复吧。 “好呀,那我先把地址发给你,你要来的话就直接来好了。” 邵沫说罢就摆摆手离开。岸小真心里摇摆不定地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天色渐渐暗下。 到了车棚,她停好自行车,走到楼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车子缓缓停下的声音。 岸小真一转身就看见了罗新正从车上下来,为沈石渍开了门。沈石渍瞪了他一眼,似乎在埋怨为什么要帮她开门。 这一幕在岸小真眼里似乎是甜蜜得过分了。 或许在他人眼里看来,十字小姐和这个男人完全就是一对情侣。 岸小真扭头走进电梯,再等一会的话沈石渍也许就来了,这么一想她就伸出了手,按下了关门键。 “——最好有房有车,吃穿不愁。没什么钱的话在一起就总得吵架,会照顾人最好。然后我想想啊,比我小的肯定也不行,最多大我六岁,再大也不行。会嫌弃我的。” 在逐渐关闭的电梯门缝中,岸小真看见沈石渍的身影正在接近。她耳旁响起这段话,那出自于过去的沈石渍。 -- 第28页 现在的他,就是那时的你所想要的爱人吗? / 十七岁的岸小真常常在镜子前审视自己。 她会轻轻扒开刘海,觉得自己也不算丑。和十字小姐一样化上妆的话应该会好看许多。只不过十字小姐就算不化妆也足够好看。 因为穿着舒服,自己也没什么要求,所以她很爱穿大件又宽松的衣服。可岸小真现在却觉得自己很是邋遢。 做人也是这样,反应迟钝、语速很慢,常常因此被人欺负,哭过的糗样也被十字小姐撞见过。 就这样,审视的结尾往往会以一声叹息结束。 十七岁的岸小真总会意识到这么一件事:她喜欢沈石渍,但也仅此而已。 追求沈石渍?可她甚至连那条起跑线都看不到。 就算想要改变现状,那时的岸小真也别无他法,最后往往只得沮丧地在外头暴走一通,被热得买根冰棍,一路吃到回家。掐着点,在沈石渍家门口站着,跟罚站似的盯着脚尖。 那天沈石渍回来得早,又难得清醒,没有喝酒。也许是因为要开什么会议,她那日的着装较为正式,裹着西装裙衬着一件白衬衣,走进楼道里的时候正把头发散下来,汗水黏了几根发丝在脖颈。 岸小真偷偷抬眼看,又快快垂下眼。 沈石渍看见她了,倒是也不惊讶。她一手从包里拿出钥匙,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牵住岸小真的手,把她带进家里。 “热吗?我开空调了啊。” 岸小真口是心非地摇摇头说:“有点渴。” 沈石渍闻言笑笑,从冰箱里给她拿了瓶冰汽水。岸小真捧着汽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沈石渍随手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厨房,出来的时候她看着岸小真汗涔涔的样子,突然问: “岸小真,你就不打算把头发梳起来吗?这样很热的。” 岸小真摇摇头说自己反正也不怎么出门,所以没事。沈石渍听到后就走过来说:“但是梳起来就不碍事了啊。” 她拿了把梳子就开始给岸小真梳头发、扎马尾。这种事情也是上学以来久违了,还好岸小真很乖,坐着一动也不动,但沈石渍的动作还是很温柔。 岸小真的心脏痒痒的,随着沈石渍的手指拂过,令她摇摇欲坠,心防也随之松动。 也就是这种时候,岸小真的胆子才会稍微大那么一点。 她忍不住问: “十字小姐喜欢什么样的人?” 沈石渍在认真做事,她分出一丝心思来问:“嗯?喜欢的人?” 岸小真的胆子又缩回去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细若蚊语地说:“就是,爱情那方面的。” 沈石渍一听就笑了:“岸小真,原来你这么八卦。” 不是八卦,只是在意你。 这句话及时被岸小真吞回,她等了一会以后就听见沈石渍漫无目的地说着: “不知道啊,反正,别跟我一样整天喝酒就行。嗯,最好有房有车,吃穿不愁。没什么钱的话在一起就总得吵架,会照顾人最好。然后我想想啊,比我小的肯定也不行,最多大我六岁,再大也不行。会嫌弃我的。” 清醒的沈石渍说着现实的话,岸小真默默听着。哪怕心中早已有所预料,但双肩仍然不可避免地垂了下来。 她想,十字小姐没在说真话。 就像那堵隐形屏障一样,沈石渍或许连自己都会欺骗、隐瞒。就比如说岸小真的这个问题: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爱人呢? 成熟可靠的沈石渍说着一些墨守成规的要求,但喝醉了的沈石渍却不会。 晚上吃过饭,忍不住喝了些酒的沈石渍又醉倒在沙发前,当岸小真努力把她拖到沙发上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大着舌头说: “——唉,其实这种事都无所谓啦!只要、只要能爱我就好了。喜欢我,愿意一直和我在一起,不会嫌我烦、觉得我任性幼稚。这种人就好了。” 岸小真过了好一会才晓得她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她很困惑,又意识到现在是个好机会,于是就压下声音问:“年龄重要吗?” 沈石渍嗤笑一声回:“谁这么无聊,还在乎这种事情。” 岸小真笑笑,心想十字小姐可真是阴晴不定。她又问:“那性别重要吗?” 沈石渍很努力地想了想:“想要宝宝的话很重要。不想要的话就不重要。” 岸小真追问:“你想要宝宝吗?” 沈石渍好像觉得这话很好笑似的咯咯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说:“你觉得我这个宝宝能照顾好另一个宝宝吗?而且生孩子很痛的……我不要。” 岸小真点点头,轻轻说了句:“嗯,那好。” 沈石渍抓起沙发上的小枕头就往岸小真那里扔:“好什么啊!岸小真,你今天问题可真多。” 床那边是拖不到了,岸小真就把沈石渍按回沙发,枕头捡起来,再把酒瓶都收拾好。这些都做完后她准备离开,却又停住脚步:“那最后一个问题。” 沈石渍乖乖躺在那等着她问,可岸小真半天都没说话,困意袭来,她先一步坠入了梦境。 而岸小真在把门轻轻关上后才缓缓开口: “如果那个人是我,你愿意吗?” / 电梯门开,岸小真站在五楼的走廊里,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她转身,看着电梯向下移动,来到一楼,或许是沈石渍一人,或许是她和那个男人。 -- 第29页 一股股陌生的情绪搅在一起,拧着她的心脏。她既感到不甘——为什么十字小姐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她和他比哪里差? 随即沈石渍的话又会一遍遍重复、循环播放。岸小真明白沈石渍的真心,喝醉的她最最真实。可她却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沈石渍会按照她清醒时说的那样生活下去。 而在这样的现实里,岸小真毫无胜算。 她升上一股烦躁,在电梯就要到达五楼时转身去了楼梯间。她听见熟悉的高跟鞋踩在脚面的声音经过,没有其他脚步声。她松口气,却很快为自己的胆小感到生气。 她不该躲在这种地方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刚才。她就应该走出去,来到那辆车前,他为她开门,而她说:十字小姐,我——我—— 我不敢。 在昏暗的楼梯间里,高大的岸小真贴在墙边,站了很久很久。 第16章 岸小真出现在包厢里的时候,不少人当即停下手里的事情,纷纷望向了她。 无论何时,哪怕岸小真心里其实感到了一丝不适应——可在他人眼里看来,她永远是这样一副疏远的样子,以她为中心的半米空间都被划了出来,令人难以接近。 “岸小真!小真同学!” 邵沫在不远处的人群里朝她挥手,岸小真轻轻吐口气,看见熟人以后心这才稍微放了下来。 她就这么走过去,有人终于鼓起勇气搭讪道:“岸、岸小真……同学。我跟你同一节课的,记得吗?咱们能加个微信吗?” 岸小真停住,虽然她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拿出手机扫了对方的码。 这一幕也被别人看在眼里,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同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岸小真好像也没那么高冷嘛。 于是他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过去和她搭话,包厢里又昏暗又嘈杂,岸小真一晃眼就找不到邵沫在哪了,她应接不暇地应对着这些人,而邵沫见到这幅场景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邀请她的时候就有预见这种情况会发生……但也太快了吧! 邵沫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低估了岸小真的人气。 待那边的热闹渐渐过去,岸小真狼狈不堪地来到邵沫面前,她看起来被刚考完试那时还疲惫。 “已经想回去了。” 这是来包厢以后她对邵沫说出的第一句话。 邵沫被她这副样子逗得咯咯直笑,她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拉着岸小真到一边说:“那可不行,你听我唱歌了吗?起码听完再走吧。” 岸小真看向比她矮两个头的邵沫,她的手紧紧抓着岸小真的袖子,好像并不想她这么快就离开。 岸小真眨眨眼,有种感觉莫名浮了上来。她还未理解这感觉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麦克风的声音响彻包厢: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众人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朱宗远。 “我有首歌想献给一个人。” 此话一出大家就开始起哄,岸小真看向邵沫,只见她在昏暗的灯光下笑了那么一下。甚至,她真的有在笑吗?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让岸小真环顾了一圈周围,最后她确信地再次看向邵沫。 周围越是热闹,焦点越是在邵沫身上,岸小真就越是觉得邵沫很孤独。 这种格格不入岸小真再熟悉不过了。 朱宗远的唱功不赖,这首情歌很有名,不少人还能跟着一起唱。岸小真在注目下觉得有点透不过气,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她看到后有些惊讶。 “我出去一下。” 或许是因为自己正被无数人和朱宗远看着,邵沫只是点点头,那笑容很熟悉,是她常常挂在脸上的面具。 岸小真便有些笨拙地穿越了人群,出了包厢后关上门,将一切嘈杂杜绝于身后。 世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了。 岸小真只向前走了两步,接着脚尖调转方向,她来到隔壁的包厢门前,犹豫一下,敲了敲门,这才开门进去。 这个包厢里只有一个人在,所以显得空间很大,空空荡荡的。 白希之就坐在沙发上,包厢里放着背景音乐,但没人在唱。 看见岸小真以后她就无奈地笑笑,挥舞了下手里的麦克风说:“今天好像没什么心情唱歌。” / 沈石渍这天下班很早,被罗新接走一起吃了顿饭,回到家以后就一头扎在床上,睡到晚上才醒来。 和罗新吃饭这事,沈石渍其实并没有那么抗拒。对她来说吃不吃都一样,而十分了解她的罗新开口便说:反正你也无所谓,请你吃顿饭,又不吃亏。不拒绝的话我一会就去接你。 很是狡猾。他明知沈石渍既不会拒绝,也不会让自己请客。沈石渍心想她吃不吃亏不知道,罗新这家伙肯定没吃到亏。 晚上醒来后已经八点多了,沈石渍起来给自己拌了碗沙拉,心无旁骛地搅拌了一会,心里还是挂念起了岸小真的事。 要不还是去打声招呼吧,起码问问她寒假的安排。万一她要和同学出去玩呢?万一她会觉得寂、寂寞…… 不管怎么样,她好歹也算个人生上的前辈! 沈石渍的底气忽然变足了,她立刻放下手里沙拉,气势汹汹地跑到了隔壁门口,按了几下门铃,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来。 -- 第30页 ……不在家吗? 沈石渍后退一步,看了看时间。 都快九点了。 她扬起眉,心想这个点岸小真应该已经准备睡觉了啊。她皱着眉回到了家,食之无味地吃完了沙拉,又简单洗漱了下,最后躺进被窝时还在想着:岸小真怎么现在还不回家? 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想着,然后又突然对自己很生气:人都二十了!她想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管我什么事啊! 最后她哼了一声裹好被子。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过了十分钟左右,被子里亮起手机光。 沈石渍:不在家? 发送。 发完消息的沈石渍这才准备睡觉。然而又过了好一会,被窝里徐徐传来一声叹息:“……睡不着啊。” / 另一边的包厢里,岸小真站在门口,看着白希之:“你不去那边吗?” 白希之靠在沙发上,笑着摇摇头:“不去。不当电灯泡。” 岸小真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可她不一定答应。” 白希之笑容更甚,她从果盘里拿出一瓣苹果,送进口里的时候说:“是你认识她时间长还是我认识她时间长啊?她会答应的,哪怕是为了和我赌气。” 邵沫和岸小真诉说的过去,白希之也曾和岸小真提过,但远不及邵沫那时说得详细,说得动情。白希之一笔就带过了那些岁月,好像它并不重要。 岸小真看看白希之,她突然说:“也许是真喜欢。” 白希之瞟了她一眼,然后就开始笑。她凑过去捏住岸小真的肩膀摇晃起来:“你是不是就要杠我?记仇是吧,下次来教室不允许你使用明火!……不过,你说得对,也许是真喜欢。” 这话的尾巴接着一声叹息,俩人沉默着坐在沙发上。这边的包厢隔音不是很好,她们一起听着朱宗远唱完了歌,那边反而变得更加吵闹。 在这份不属于她们的吵闹之中,岸小真突然开口问:“……是那种喜欢吗?” “嗯?” 岸小清了清嗓子:“你对邵沫,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吗?” 白希之只是笑,她一口喝干了桌上酒杯里的酒,抬起手来问:“要来点?” 岸小真厌酒,原因显而易见。所以她摇了摇头。 隔壁变得更加吵闹了。 也许是太无聊了,也许是空空的背景音乐显得很单调。岸小真站起来拿起了麦克风,然后递给了白希之。 “有点醉了,跑调。而且隔壁会听见。” 很没说服力的借口,岸小真晃了晃手里的麦克风:“试试看。” 不是唱唱看,而是试试看。要试什么呢?白希之接过了麦克风,随手点了首歌,是那种谁都会唱的金曲。 她开口,白希之嗓音本就有点沙哑,喝了酒就更甚。唱的时候也确实有点跑调,好在这歌很欢快,所以未曾落泪。 一曲唱毕,隔壁热闹依旧,没发生什么变化。白希之对此狡猾地眨眨眼:“邵沫可从来没听过我唱歌。” 岸小真的反应平淡,白希之撇撇嘴,她猛地站起来说:“走吧!不太想在这待着了,我还想喝点,你陪我?” 岸小真想了想,轻轻点头:“嗯。” 白希之闻言就走过去,用力揽住她肩笑了起来:“太可靠了吧岸小真,我都快喜欢上你了。” 答应是答应了,但岸小真却没想到她会和白希之一起待到凌晨一点。而这个时候白希之已经喝了几轮酒——就酒量来说她比沈石渍可好太多了。 岸小真好几次都以为白希之快喝不下了,结果又眼见着她咕嘟咕嘟灌进去好几杯,看得她一阵胆战心惊。 岸小真不喝酒,她看着白希之喝的时候心里本来还没觉得什么,等白希之喝得醉醺醺的,都快走不动路的时候,她这才迟迟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要负责带白希之回家的倒霉蛋。 难怪说我很可靠。 岸小真叹口气,拖着白希之上了辆出租车,还好路途不远,不然她可没那个力气拖着比她还高的白希之回她家里。 当她背着白希之来到小区门口时,发现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 走近了才能看清,邵沫正无奈地张开手臂说: “交换。” 岸小真于是就把白希之“扔”到她怀里,白希之蒙眬地抬了下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一把抱住她的邵沫立马就开始抱怨道:“真臭。” 接着她扭头就对岸小真说:“谢啦。” 昏昏欲睡的白希之捏了把邵沫的脸,喃喃道:“这梦怎么这么真实?” 邵沫立刻“啧”了一声:“别动。” 白希之哼唧了几下,随后就安静了下来。 “以后要是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记得也告诉我一声。” 岸小真点点头,她正打算走,想起什么又问:“你答应他了吗?” 邵沫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惊讶,然后她吐了吐舌头:“收到你发来的消息以后我就立刻出去了,朱宗远好像喝醉了,完全忘了这回事,我估计他之后也不好意思提起了。” 随后邵沫抬起下巴说:“共享车我停那了,你用那个回家吧,安全点。” 岸小真说好,因为平时睡很早她现在已经困得要命了,离开之前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很勉强地抱着一米八白希之的娇小邵沫,她骑车的时候还想着那幅画面,想起白希之还没怎么醉的时候和她说过的话。 -- 第31页 “我对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的欲望一直都很明确。” “所以我很小就知道了我喜欢女生,不过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觉的。” “后来我知道了。” “因为我喜欢的人一直都在身边。” “但我也明白一件事。我是同性恋,可她不是。” 白希之的最后一句话被压低了声音。 “或者说,她不能是。” / 当岸小真回到家里时,她一眼就看见自己的门上贴着一张便签:回家了和我说一声!!! 岸小真揉揉眼睛,拖着步子去敲隔壁的门,门很快就开了,沈石渍看见她以后就要发作,然而岸小真却张开手臂,一下子抱住了她。酒气与温暖一同降落,她的耳旁传来岸小真呓语似的话语: “十字小姐,我好困好困啊。” 第17章 白希之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人,至少周围人都是这么评价她的。 “很聪明的孩子,可惜不学好、不听话。” “这孩子真是没救了。学习好又有什么用?只在乎自己,别人怎么想好像都无所谓。” “你看看你看看,又打了个耳钉……你看看那谁,又聪明又乖,多好。她怎么就非得让人这么头疼?” “放弃她吧。” 而白希之对此嗤之以鼻。 自以为是的大人们,擅自把期望压在她身上,又擅自失望,对她下了个结论后便扬长而去。向来如此。 哪怕前一天他们还对自己笑脸相迎:白希之同学,希望你再接再厉,为我校再得一奖!白希之也能在拐角处听见他们在交头接耳地说:别管她了,要是让她退学,我们的损失更大。 白希之于是深深知道,自己的自由来源自大人们的宽容,而宽容则来源自她所带来的“利益”。 换言之,只要她还能带来这些利益,是不是就代表她能够一直这么自由下去?那么再叛经离道一点也无所谓,再对老师出言不逊一点也无所谓,再随心所欲一点,也无所谓。 反正自己已经被放弃了。 那么,破罐子破摔,又能怎样? 直到某一天。 “别乱动。” 午休,空荡的初一三班教室,初三的白希之正趴在桌上,枕着右手手臂。她的另一只手被旁边的邵沫按住,用笔在白希之的手腕上画着什么。 “好痒啊。” 白希之轻轻笑起来,邵沫抬眼瞪了下她。 刚才还有几个同学在的时候,邵沫明明还是一副甜美亲切的样子,怎么人一走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白希之曾经也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不仅习惯了,她还会顺带补充这么一句:因为邵沫她就是这样的。 “这个点,记住了么?” 邵沫连做这种事也贯彻了优等生的态度,那手表画得端正,时间指向九点四十五。 “你不画我也记得住啊。” 白希之撇撇嘴说,邵沫立刻扬眉道: “我才不信。你今天还迟到了。” “那个是意外嘛。” 邵沫说罢还是觉得不够满意,她又提起笔开始修饰起那个手表,这下更痒了,白希之扯扯嘴角,抬眼看向聚精会神的邵沫。 这个午后,如在学校时的很多个午后一样,大多数学生不在,教学楼里变成了被阳光宠幸的孤独世界。有那么一刹那,白希之会有一种错觉。觉得现实世界离自己好远好远,这里是短暂存在的世界尽头。 只有她,还有邵沫。 邵沫的睫毛上跳着阳光,她的瞳孔其实是浅棕色的,只有这个时候才分外明显。偶尔也会像这样扎个双马尾,大概是一周一次,心情好的时候吧?可能是想得到他人的夸奖——“你好可爱”,大多出自于同学之口。而白希之则熟视无睹。 但她知道,自己才是最为心动的那一个。 “以后我的钢琴课都改到这个点了,你来接我回家,听到没有?” 白希之回过神来,她看了看变得精致许多的手腕手表,开始抱怨起来:“那好辛苦啊,你就不能不学吗?” “白希之,我学钢琴的时间比认识你的时间还长。” “所以?” 邵沫顿了顿说:“所以不能轻易放弃。” 白希之闻言笑笑,她取出一张纸巾,轻轻盖在手腕上,好吸收下笔的水分,让它不那么容易晕染开来。 她笑着说:“那再过几年你是不是连我都不能轻易放弃了?” 邵沫没说话,只是突然拿笔尖狠狠戳了她一下,白希之吃痛叫了一声。过了会她又问:“不会每天都得去吧?” “你想累死我啊,就周末。” “那就好。” 白希之想想又问:“有奖励吗?” 忽然迎来一段沉默,白希之等着回答,又趴回桌上。她身子长,趴在那的时候像只慵懒的猫。 邵沫扭过头来看着这样的她,显得很是认真:“有。” 她一字一句道: “不轻易放弃你。” / 白希之醒来时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昨晚喝了不少,稍微动一下就头疼欲裂。 奇怪的是有人在旁的时候,她绝不会喝成这样,看来岸小真这人不仅专克自己,也很擅于让她不知不觉中露出破绽。 和自己一样,怪人一个。 -- 第32页 白希之很勉强地坐了起来,她看看自己身上被换好的衣服,心想岸小真做事这么周到?不对,她都喝醉了,岸小真是怎么知道她住在哪的? 她想起自己家是密码锁,如果昨夜自己还保留一丝清醒——不可能,她醉得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隐隐约约的,她好像能想起有另一个人……更娇小,抱住她的时候……感觉,很熟悉。 白希之的念头一出现就被她自己拭去。不可能的,哪怕是个陌生人都不可能是她。她现在这么讨厌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白希之下了床,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她的动静吸引来一只轻快的小动物。白希之喝了口水,一回头就看见一只巨大的深灰色缅因猫趴在地上,抬起头盯着她。 “沫宝你说,到底会不会是她呢?” 白希之蹲下来挠了挠沫宝的下巴,她抬眼,看见一旁被填满的饲料盆和水碗。 “……就当是做梦吧。” 这样的话会比较好。 白希之抱着沫宝站了起来,她起身时袖子滑落,露出了白皙手腕上的纹身。 是一只笔触幼稚,又精致端正的手表。 / 这边的岸小真醒来得要早一些,虽然第一次熬这么晚,但她体内的生物钟还是早早叫醒了她。然而她醒来以后却怔住了好久——因为眼前景象有些陌生,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沈石渍的家里。 而且还是睡在沈石渍的床上。床上,不是沙发上。 虽然沈石渍并不在这里,但岸小真还是不禁脸红。她小心翼翼地下床来到客厅,发现沙发上放着一条毯子和一个枕头,看来沈石渍昨晚是在这里睡的,对此岸小真倒是有点意外。 沈石渍不在家,应该是去上班了。岸小真略有些踌躇地在屋子里走了走,走到厨房的时候看见桌上的早饭,保鲜膜上贴着另一张便签:吃完。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岸小真困惑不已,她揭下便签和保鲜膜,老老实实地吃完了早饭。 可是要反省什么呢? 岸小真还是很困惑,最后她只好挠挠脑袋心想,要不先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起? ——所以当沈石渍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戴着橡胶手套,正在用抹布专心擦着玻璃的岸小真。 沈石渍还没来得及说话,岸小真就连忙说:“你放心,我没进你房间收拾,只是在这附近稍微打扫了……” 沈石渍扯了扯嘴角,她想尽力稳住情绪,但数秒后还是失败,她鞋都没脱就往前走,高跟鞋的声音紧促,吓得岸小真贴起了墙壁。 而沈石渍一走过去就揪住她领口,虽然一开始是想显得有点气势,结果却因为身高差需要踮起脚尖来看岸小真,所以一下子就没了气势:“你……你怎么开始学坏了?!” 岸小真低头看向她:“学坏了?” 沈石渍高声说:“喝这么多!衣服上全是酒气,一下子就睡着了,还说没喝?” 岸小真虽然百口莫辩,但看着沈石渍气急败坏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惹得沈石渍扬眉毛厉声说:“你还敢笑!” 岸小真摇摇头却越来越止不住笑,沈石渍气得伸手就去打她,却被岸小真稳稳捏住了手腕。 沈石渍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岸小真的力气已经比自己大很多了。 而岸小真却颇为认真地说:“要这么说的话,那十字小姐也太坏了吧。” 她继续明知故问:“我是不是得离坏人远点,避免学坏?” 沈石渍一下子被噎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她只能背过了身子,抱着胳膊小声说: “是,你应该离我远点,想走就走,随你便。” 岸小真看着沈石渍的背影,心里头莫名痒痒的,她摘掉手套,伸出手指戳了戳沈石渍的后背:“那如果我不想走呢?” 沈石渍哼了一声:“干嘛,不怕我把你带坏?” 岸小真舔舔嘴唇,她心想,只是一点,只是狡猾一点。 她垂着脑袋,沉下了声音:“可我更怕寂寞。” 沈石渍闻言果然转过了身,看向她。 岸小真把握住机会乘胜追击: “十字小姐今年过年回家吗?” 好像能想到她会说什么,沈石渍不情不愿地回了句:“不回。” 岸小真于是就笑:“那请你多陪陪我吧,你看——” 她走过去,一副很可怜的样子扯扯沈石渍的衣角:“我今年头一次自己一个人过年,头一次一个人住一间房子,隔壁的姐姐要是也没什么安排,偶尔可以陪陪我的话……” 沈石渍闻言立刻打断了她:“行行行我知道了,我陪!我陪!我陪就是了!” 岸小真随即便说:“我家门密码是0717。” 沈石渍一下子怔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套路了。 但岸小真却笑得很开心,哪怕沈石渍在那边翻了个白眼,但她还是在心里说道:十字小姐,你明明就是担心我的。 她捏了捏口袋里的两张便签纸。 所以,就算是稍微狡猾一点也没关系吧? 第18章 沈石渍这天周末难得没事,她在朋友圈里发了条“今天不上班,要约的赶紧”,没一会儿就有几条消息弹出来。 住太远不行,累。男的不行,更累。不太熟的也不行,都不上班了干嘛还要应酬别人? -- 第33页 最后她点进某个头像说:“就你了,下午逛街去。” 那边很快笑嘻嘻地回过来一条语音:“哟,沈老大跟这儿选妃呢?好好好,真是我的荣幸~” 沈石渍翻个白眼,她很快打字说:“今天怎么这么积极?空档期,没人陪吗?” 对面这人很容易被这种话刺痛,她果然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一出声就跟撒娇似的:“沈老大,你还要不要我陪你逛街了,你这样我心很痛。” 沈石渍彼时已经在挑下午出门的衣服了,她一件一件比对,接着有点嫌弃地说: “你能别跟那些年轻人一样这么叫我行吗,我老起鸡皮疙瘩。正常点,我听人说你再过两天都要升职了,到时候位子比我高还叫我老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靠关系进来的呢。” “哎呀,小沈你就是太正经了,现在谁还会那么想啊,咱俩关系本来就好,叫个老大怎么了?而且你的消息真灵通……明明平时也不来找我,这种消息倒是一清二楚。” 对面带了点埋怨的意思,沈石渍假装没听见,她把衣服撇床上开始脱衣服,换了个话题说:“所以你现在真是空档期?难得啊,我上一次碰上你空档期得是两年前了吧。” 啊,糟糕。 话一出口沈石渍就晓得自己不该提这话题的,果然,下一秒对面就开始幽怨起来:“是啊,两年前你要是答应我了,我们俩没准能甜甜蜜蜜到现在,我现在也不会有什么空档期了。” “栗青,你再说我就挂了。” 沈石渍叫了那人大名,这是个讯号,熟悉她的人都有所体会。 栗青果然换了个语气说:“唉,两年了,小沈你还是依旧铁直。” “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变……好了,我去洗头发,你也快点收拾吧。一会见。” 沈石渍说罢就挂了电话,心里突然有点后悔起来自己怎么选了和栗青一起出门逛街。 不过离那个时候也过了两年,这人估计对自己也不再心存幻想了吧?沈石渍走进浴室想起两年前的时候,栗青出现在她面前,漂亮的短发女人,很会说话,总能把旁人逗得心情愉悦。 虽然她是隔壁采购部门的同事,但两人年龄相仿、品位也很相似,认识以后就经常结伴出行。 那个时候沈石渍对栗青这人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真的碰上了一个无微不至的好闺蜜。但事情败露在某天雨夜,她没带伞,栗青就过来说要开车送她回家,沈石渍欣然同意。但快到家的时候,栗青突然俯身过来要吻她,被惊恐的沈石渍一把推开后她反而很委屈地说:“我以为我们气氛很好。” 好个屁!老娘是直的! 沈石渍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捂着胸口尖声说出的话。 不过栗青这人神奇也神奇在她圆滑的处事方式。那天过后她以为自己和栗青从此江湖再见了,没想到第二天栗青就一脸无所谓地出现在她面前,质问她昨夜是怎么回事呢,栗青就笑嘻嘻地说: “谁叫小沈你正好碰上我的空档期了,而且我还是头一次看走眼了。不过昨晚被你拒绝以后我在酒吧碰到一个甜甜的妹妹,人家现在有主了,你又是直女,咱们就继续当好闺蜜吧?” 也是那个时候起,沈石渍才知道栗青这人就是个绝对浪漫主义者,俗称恋爱脑,感情档期几乎没空过,谈恋爱对她来说就是在呼吸空气,如鱼得水也绝不能少。 在沈石渍眼里她甚至是那种会为了谈恋爱立刻辞职的人,可惜她工作做得不错。 偶尔一起吃饭,沈石渍会假装恶狠狠地说:“你赶紧谈个异地恋吧,我要取代你的位子!” 而栗青那个时候的回复则是甜甜一笑:“小沈现在要是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主动把位子让给你呀。” 沈石渍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边深信栗青干得出来这种事。 /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沈石渍和栗青在司水大学门口碰头,预定计划是去旁边新开的商场逛逛,沈石渍一到就被栗青拽住胳膊说:“哎,小沈,你快跟我过来看。” 虽然平时在公司偶尔也能碰见,但沈石渍每次看见她都会不得不感叹一声人和人之间的参差。 她是那种重要场合才会认真化妆,穿戴正式的人,而栗青不管是上班还是跟她这个闺蜜出来逛街都是一整套完美妆容,一看就很麻烦,但效果就是走到哪都能引来一阵瞩目。 虽然这份瞩目是沈石渍并不想要的。 “不是要去商场吗?你带我来这干嘛——” 话语戛然而止,栗青带着沈石渍停下,对着街对面奶茶店里的店员吹了个口哨:“你看那店员,也太漂亮了吧?” 沈石渍本来只是随意一瞥,没想到这一瞥把她眼睛都看直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栗青正想再说些什么,扭头一看沈石渍呆滞的表情就打趣道:“怎么了你这是,心动了?” 沈石渍立马白她一眼:“放屁,我是认识——” 话说到一半不敢说了,因为她知道她这么一说,栗青肯定就会缠着她管她要联系方式。 先不说那个,为什么岸小真会在这里打工啊?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沈石渍恨恨地心想自己这个邻家姐姐做得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哟,你认识她?” 栗青在这方面格外敏感,她果然眯起眼睛追问,沈石渍生生止住:“不。” -- 第34页 栗青一听就笑得甜美起来:“那可太好了,要真是你朋友我还想着要顾虑你呢,你不认识我就上了啊!” 沈石渍拽住她袖子说:“我来的路上你还跟我说你在软件上聊了对象!” 栗青轻轻扯开她手,对她眨了个wink:“只是聊骚,没确定关系。” 沈石渍站在那不动,眼睁睁看着栗青走过去点奶茶,和岸小真交谈起来。不知为何她俩说到后面还一起看了沈石渍一眼,沈石渍吓得躲了起来,心想隔这么远岸小真应该看不出来是她吧! 过了会栗青就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两杯奶茶,笑眯眯的,沈石渍见了就问:“拿到了?” “差点。” “啊?” 沈石渍见她递给自己一杯奶茶,下意识说:“我没要。” 栗青耸耸肩:“我知道,不是我请你的。” 她笑着看向岸小真的方向说:“是那个大学生给的。她说要请那边的漂亮姐姐喝奶茶。” 沈石渍一脸问号,栗青无奈道:“我管她要联系方式,她就问我我认不认识你,我说认识啊,她就说要请你喝奶茶。” 沈石渍这才接过奶茶,也是好久没喝这种甜食了,她嗦了一口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岸小真,没想到岸小真也在看着她。她眨眨眼,岸小真忽然就移开了视线。 错觉? 栗青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就说你有吸姬体质吧!你还偏不信。” 那是栗青追沈石渍失败以后,不甘心自己雷达失效以后说过的话,而沈石渍一直不信——到现在也是。 “我看你倒是一点也不失落。” 沈石渍又吸了一大口奶茶,被拒绝的栗青还是笑眯眯的,她挽起沈石渍的胳膊和她离开这里,最后回头看了眼奶茶店,岸小真又在看向这里。 她想起刚才的场景——栗青说谎了,她一过去问的就是:“小妹妹,你是不是认识那边那个姐姐呀?” 岸小真很诚实地点点头,栗青就就指了指那边问她要不要过来打声招呼。 岸小真看着她问:“你们在逛街?” 栗青点头:“一起来啊。” 岸小真小声说:“我还要上班。而且,十字小姐她……是不是没说她认识我?” 栗青说是,她看见岸小真的神色黯淡了下来:“那就更不行了。我送杯奶茶吧,你帮我给她,就说我送的,你们逛街要开心。” 有点意思。 栗青见此挑起了眉毛。姬达就不说了,反正她敏感的恋爱雷达倒是在频频作响。 / 沈石渍和栗青逛街逛到了晚上,到晚饭的时候俩人本来约好一起吃,但栗青突然说自己要去约会,刚才那个聊天对象给她发消息了,空档期没准今晚就能结束。 沈石渍立马就推开她让她快滚。 后来沈石渍又自己一个人逛了会商场,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出来的时候虽然想直接回家,但想了又想,还是调转了方向去了奶茶店。 到的时候岸小真果然还在,而且人比起下午多了很多,排了一条长队。 不过相应的店员也变多了,沈石渍排在最后,二十分钟后才来到岸小真面前。 她排到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几点下班?” 岸小真见眼前的人是沈石渍以后就吃惊地差点忘记说话,但她很快稳住了心态,嘴上问:“您好客人,请问是大杯中杯?” 沈石渍看了眼手机说:“我等你到七点半。一会请你吃饭。” 岸小真听到后不动声色地操作着屏幕:“好的客人,请问是几分甜?” 沈石渍想了想说:“再晚的话就请你吃夜宵。” 岸小真点点头:“正常冰吗?” 沈石渍摇头:“我快来大姨妈了。” 岸小真最后取出小票说:“一共十六。” 沈石渍突然拿出钱包问:“现金可以吗?” 还没等岸小真回答,沈石渍就把现金递了过去,岸小真下意识接过,手一抖发现里面夹着一把钥匙。 “这是那把备用钥匙,反正来我家的人也就是你了。你要觉得孤单了,一个人害怕,就开门进来。你要是想帮我收拾屋子也行,别开电脑就好。” 沈石渍走之前对她笑笑,晚霞的风抚起她发丝。 “那就,一会见。” 岸小真看似镇定地把饮品做好放在桌上,别的店员负责叫号递饮品。 这边其实是八点按时下班,但离七点半越近岸小真就越坐立不安。七点二十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转身就去跟领班说自己有急事,得提前下班。 请完假以后她就去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三十了,她在街边左顾右盼找不到人,心想十字小姐该不会等急了,已经回家了吧?这么想着的时候她被人戳了下后背。 岸小真回头,看见沈石渍举着她做的那杯饮品笑着抱怨道: “巧克力大杯热饮,岸小真,你到底给我加了多少糖?甜掉牙了。” 岸小真看着她,她忽然觉得双腿有点无力,软软的,像被注入了糖浆。 确实是甜掉牙了。 第19章 沈石渍平时在公司不是开会就是见客户,一忙起来就是连轴转,根本找不到机会停下。 所以忙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沈石渍这才有功夫买了份外带轻食回办公室。好歹也是升到个有独立办公间的位置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甚至能够安静地睡会午觉——如果开门后并没有一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在的话。 -- 第35页 “栗青,你怎么就这么闲呢?” 沈石渍把吃的放在桌上,对着来自隔壁部门的栗青由衷说道。 “唉,是小沈你太拼啦。你看我,天天摸鱼不还是没被炒鱿鱼。” 栗青趴在她桌上说,而沈石渍干脆坐在沙发,她倒了杯茶,轻轻说:“那是因为你能力比我强。” 这句话栗青没有听清,不然的话她一定会追问沈石渍为什么。而沈石渍也给不出答案——她只是下意识地这么觉得。 现在比她能力优秀的人太多了。 她不得不这么拼命,才能维持好自己的姿态。 “所以你来这干嘛?我这儿可没什么免费零食。” 满满的逐客意思,栗青丝毫不在意。她滑了会手机,笑眯眯的,过了一会才突然说:“小沈,我最近在追一个女孩子。” 沈石渍倒是不以为然,她吃了口沙拉问:“异地的?” 栗青摇头,沈石渍立马丧失那一丁点的兴趣:“那你随便。” 栗青眼睛一亮:“那我真追啦?” 沈石渍心里觉得奇怪,她挑眉:”你问我干嘛?我又不是你谁。“ 栗青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居然就打算走了:“那就好。” 沈石渍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趁栗青离开前问了句:“不对啊,你前两天不是说自己马上就要和聊天对象在一起了么?还没成功?” 栗青关门前冲她甜甜一笑,不知为何显得十分得意:“我要追的是另一个。更漂亮,也更有吸引力。” / 不知怎的,栗青的话一直都挂念在了沈石渍心上。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份预感也成真得很快。 那天傍晚,她从电梯里出来,准备一个人去便利店买点什么吃,一抬眼就看见岸小真和栗青站在一起。栗青扭头,沈石渍居然下意识躲进了楼里。 然而那边的栗青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她笑笑,对身旁的岸小真说:“欸,你帮我拿下这个好不好。” 她把一个礼袋放进岸小真手中,岸小真拿稳后就听见栗青说:“送你的。” 岸小真这才反应过来,她愣了下回:“我不能要。” 栗青伸手捏捏她脸,笑得很是自然:“那,你下次再送我点什么,就当作抵消。” 岸小真还没见过栗青这样的人,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栗青倒是如鱼得水,她一把抱住岸小真的胳膊——她比沈石渍要高一点点,但还是比岸小真矮不少。唉,高大的女孩子真是让人有安全感。栗青紧紧抱住她手臂,岸小真连走路都变得别扭了起来。 看到这一切的沈石渍站在门边,她心里莫名很不舒服——所以当晚就在便利店暴走一通买了不少甜食,结果吃了太多甜的,晚上反而失眠了。 大半夜的,她抱着被子很是生气,心想一定是因为糖分摄入太多是因为糖分摄入太多——绝不是因为栗青那婆娘和岸小真走在一起的背影让她失眠的! / 第二天一上班,当栗青按时打卡到了办公室的时候,此情此景在昨天似乎见过,只不过位置互换——这回是沈石渍翘着二郎腿坐在她的座位上,一幅兴师问罪的样子。 栗青一进门,沈石渍就站起来用力拍了桌面:“你!” 栗青一脸无辜地放下了包:“我怎么了?” 栗青装得实在太好,沈石渍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搞错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想说出点什么又找不到自己的立场,最后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憋出一句: “你……!你要追的人是岸小真?” 栗青扬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翘起二郎腿,气势丝毫不输沈石渍: “噢,我还以为你不认识她呢。” 这话揭穿了沈石渍的谎言,沈石渍撇撇嘴,心想自己这时候脸皮得厚点,她又重重坐下,没好气地说: “你——你就不能找别人吗?” 栗青歪头问:“为什么啊?” 沈石渍皱着眉抚了下刘海,微微烫过的发丝顺至另一边,她叹气,双肩耸着。 正看着她的栗青心里不禁吹了个口哨,心想沈石渍这人真是对自己的气质不太自知。 也是苦了岸小真那孩子了。 作为共同受害者的栗青不由得这么想道。 而那边的沈石渍斟酌了好久,这才缓缓说道: “因为岸小真她……不一样。她和你之前撩的人都不一样。她很单纯。” 还挺会双标。 栗青笑笑,摆出一副笑容:“那对我是好事啊,我不就更容易骗她回家了?” 沈石渍止住,她抬眼看向栗青: “栗青,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她深吸口气,继续说: “谁都行,就她不行。” 这要是别人恐怕就知道要收敛一些了,但栗青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换了副表情说: “沈石渍,我可是认真的。我要追岸小真。” 不管面对什么情况,她也总能再次切换回笑容说: “她喜欢你对吧,就是说她也喜欢女生,那就没什么不可以的。” 栗青假装思考了一下,明知故问: “还是说咱俩是竞争关系?但我看你也没想和她在一起啊。“ 沈石渍沉默许久,慢慢说出一句: “我对岸小真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 第36页 栗青捧着下巴,笑眯眯地回: “那你不要我要。” 沈石渍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她留下一句“随你便吧”以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栗青明知道自己惹她生气了,可心里还是觉得很有趣。 不是那种感情,嗯,沈石渍是这么亲口说的。 栗青坐回自己椅子,开始转着圈圈。 可是,沈石渍同学。 你这么做可是会让人误会的呀。 / 沈石渍下班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岸小真开门出来,岸小真一看见她就要和她打招呼,但在此之前沈石渍却看见了她手里正拿着栗青送给她的礼物。 她一看见就想起今早栗青的话,心里变得更不舒服了。 “十字小姐?” 沈石渍心里烦躁,只想着快走过去,逃避这一切。所以被岸小真叫住的时候,她只是草草摆了摆手,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想快点回家睡觉。 仅仅是身体不太舒服吗? 岸小真站在原地,看着沈石渍关上了门,一切归于平静。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礼袋,心想这礼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给栗青,她本打算借沈石渍之手还给她的。 但现在看来,好像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一件事。 十字小姐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岸小真有些困惑地垂下了脑袋。 而另一边,回到家里的沈石渍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同时更加厌恶起对这种事反应这么大的自己。 简直跟吃醋了一样。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被沈石渍自己摇头否认。确实很像,但本质并不一样。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栗青接近岸小真这件事会让她这么不舒服?甚至想硬生生隔开她俩—— 莫名其妙。 沈石渍擦了擦脸,她觉得清爽了些,同时想起过去发生的某一件事。 和现在不太一样。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一件事。 但是,很像。 沈石渍抱着胳膊,有些费力地从记忆里挖掘出了一些碎片。 / 大概是岸小真十七岁那年的暑假,比起十五岁的小矮个——沈石渍记得那时的她只有一米四七。 但十七岁的岸小真长高了些许,虽然一米五的身高看起来还是娇小得要命。 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不管岸小真如何成长,变成了什么样子,沈石渍一直都待她如自己的妹妹。 在那段时间里,有个男同事正在追求沈石渍。但他明面上没有这么说,只是处处体现着这层意思。比如说上下班的接送和贴心的早饭,再基础不过的暗示了。沈石渍还是一如既往地觉得无所谓,在她看来接受和拒绝都差不多。 既然也找不到一个具有说服力的拒绝理由,那不如就受着好了。 正因如此,有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岸小真过来接她,沈石渍心想反正那个男同事刚才说要送自己回去,再晚点回家也无所谓,于是就摸摸她脑袋说:“今天就不用了。” 一旁的男同事见到岸小真以后以为她是个小孩,于是也想摸摸她的脑袋:“你妹妹?” 他手一伸,岸小真一下子就拍开他的手跑掉了。沈石渍吃惊地看着她逃离的背影,她下意识想站起来去追她,却被男同事拉住说:“小孩子嘛,别跟她计较。她是不是有点怕生啊?” 沈石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切了笑容说不好意思,坐下来的时候心里却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岸小真对某一个人产生了那么强的排斥情绪。 那之后的两三天她都没见到岸小真,某一天傍晚,她回家的时候看见岸小真拎着一袋子东西正埋头往家走。她打了声招呼,但岸小真却没听见似的继续埋头走路,甚至走得越来越快。 那也是头一次,岸小真在对沈石渍闹这种别扭。 直到那时,沈石渍也只是把这一切归为岸小真十七岁的青春期终于到来了。 她傲慢地想着要宽容,却不知不觉中忽略了岸小真的心情。 直到现在,沈石渍仍会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大人。 第20章 在某家高档的西餐厅里,栗青抿了口红酒后就放下了高脚杯,而对面岸小真的高脚杯里装着果汁。 这种差别总是会提醒栗青自己现在也算是在老牛吃嫩草,但她不像沈石渍——她只会因此更加得意忘形。 或许是喝了酒,胆子大了些,也或许是她不甘平静的麻烦性格又在生效,她笑了下突然说: “岸小真同学,我们的事情,沈石渍已经知道了。” 岸小真拿着叉子的手一哆嗦,她抬眼问:“我们的事情?” “就我追你的事啊。” 栗青说得光明正大——哪怕这是她头一次这么明示。 “...…” 岸小真没接话,栗青就追问:“我在追你,你看不出来吗?” 岸小真犹豫片刻回:“...…看出来了一点。” 栗青就问:“那你怎么不拒绝我?” 岸小真这回倒是不犹豫了:“因为你是十字小姐的朋友。” 栗青啧了一声:“因为这种理由吗……好挫败。” 吃饭的刀叉碰撞声持续了一会,栗青还是有点不甘心,她挑着一边眉毛说:“但沈石渍说随我便。” -- 第37页 岸小真:“哦。” “我问她知不知道你喜欢她,她说知道,还说对你从来没有那个想法。” 岸小真:“哦。” 岸小真的不高兴表现得很明显了——尽管还是很难看出来。然而栗青还在挑拨:“而且她啊,一边吊着你还一边跟她前男友约会,你说,你干嘛还喜欢她啊。” 岸小真在这时终于有了较大的反应:“……前男友?” 栗青边比划边说:“就那个里头总爱套一件白色汗衫,有点小肚子……” 岸小真立刻打断了她:“我知道是谁了。” 栗青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笑眯眯的:“沈石渍没跟你说那是她前男友啊?” 岸小真低头吃了口意面:“没说过。” 栗青于是笑得很是开心,她半开玩笑地说: “要喝点酒吗?来预支下失恋。” 说到一半她又想起来:“哦对我不能教坏你,不然沈石渍那人估计得……啊。” 她对面的岸小真已经喝掉了自己的果汁,拿起酒瓶开始往高脚杯里倒。 栗青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闹大了——而且,自己可能已经拦不住了。 / 时间回到三年前的暑假,在那个男同事追了沈石渍一段时间后,或许是因为沈石渍太没有表示,男同事逐渐开始心急,以至于某天晚上他送沈石渍回家以后,他跟着上楼,在她门口突然就问: “家那边最近老装修,没怎么睡好觉,今天能不能就在这借住一晚?” 沈石渍晓得他话里的意思,她正犹豫,男同事的身子愈靠愈近,这时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亮了,楼下门关,沈石渍听得出那是岸小真家的门关了。 现在都这么晚了,岸阿姨很早就睡了,该不会是—— 沈石渍想都没想立即说:“楼下邻居的女儿今天要住我这。” 待男同事走了以后,沈石渍才慢慢出了楼,在周围转了两圈,最后在小卖部门口看见了岸小真。 而岸小真坐在马路牙子上,正看着眼前放在地上的一罐汽水。 沈石渍走过去,一下子也忘了岸小真曾经无视过自己的事,她笑着说:“你干嘛光看着它,不想喝吗?” 岸小真摇摇头,声音很低:“我没成年,只能买到这个。” 沈石渍就问:“你本来想买什么?” 岸小真没有说话。 沈石渍就走过去,也坐在她身边:“岸小真,你怎么了?” 岸小真还是不说话。 沈石渍看着这个小孩,心里却完全猜不到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说:“唉,我最近工作是有点忙……有点顾不上你。” 岸小真像尊雕塑似的。 沈石渍咬咬牙说:“可我连自己都差点顾不上了。” 有只瓢虫落在了雕塑的大理石鼻子上。 沈石渍继续说:“还是我那同事让你心烦了?” 岸小真突然伸手抹了把鼻子上亮晶晶的汗水,瓢虫飞走了。 沈石渍觉得这个方向是对的,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岸小真哑着嗓子说:“你别问了。” 岸小真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沈石渍瞬间不敢出声,但还是下意识尽可能地去靠近她。 在这份距离里,她听见岸小真在小声说:“你再问……我怕。” “你怕?” 岸小真这下彻底不说了,沈石渍等了好半天,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拽住岸小真肩头,结果就看见岸小真满脸泪水却还在拼命咬住下唇忍着不出声。 沈石渍一下子就叫了起来:“岸小真!” 岸小真这才颤着声线说:“...…我、我怕我哭。” 沈石渍一下子抱紧她:“你这不是已经哭了吗!” 沈石渍的语气心疼,抱着岸小真的时候还轻轻拍拍她的背,跟哄小孩儿似的。 而岸小真就算是哭的时候也不怎么出声,她是安安静静的哭,谁都注意不到。 沈石渍最后轻声问她到底怎么了,岸小真终于告诉了她答案: “我怕你不要我了。” 沈石渍愣了一下:”啊?” “以后都有人接你回家,你喝醉了也不用我去找你了,第二天下午醒来头疼恶心也不用我去照顾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用我在了。” 岸小真抬眼,有那么滴泪从她透亮的眼眸流淌而下: “你不要我了。” / 沈石渍开门的时候她刚打扮好自己,不仅画完了全套精致的妆容,还穿上了一套颇有气质的裙装,但她一开门看见的并不是罗新,而是一脸笑眯眯的栗青:“哎沈石渍,准备出门去哪儿野啊?” 沈石渍心里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翻个白眼说:“出去吃饭。您有何贵干啊?” 栗青闻言莫名擦了把汗:“前男友?” 沈石渍正要回答又想到自己并没有老实回答的义务:“管你屁事。赶紧说,过来干嘛?” 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而栗青也不装了,她叹口气,十分真挚地说:“我对不起你。” 沈石渍一头雾水:“啊?” 栗青扶额说:“我不知道岸小真这人会这么冲动。” 沈石渍立刻切换成了另一幅状态:“你别告诉我你灌她酒了!” 沈石渍的声音严肃异常,栗青下意识后退一步,苦笑道:“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啊!” -- 第38页 沈石渍就这么瞪着她,栗青只好说:“虽然你说得对。” 沈石渍闻言就要动手打她,栗青赶紧闪过,她一边跑一边留下一句:“反正我把她送回来了,她酒量太差了,几杯就倒了,你好好照顾她哈!” 沈石渍气得牙痒痒,她之所以这么不放心栗青和岸小真走太近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栗青这人是出了名儿的不负责任,属于撩完就跑犯事儿就逃那种,永远安定不下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捅娄子,然后扔给别人擦屁股。 沈石渍倒是顾不上这么多了,她披上件外套赶紧出门,敲了隔壁半天门都没人响应。 就在这时楼下响了几声车喇叭,她知道是罗新来了,只得再用力敲了几下,还是没人,最后她只好一咬牙下了楼,边走边发短信给栗青:你把她好好送回家了吗? 到了楼下栗青也没有回复,估计是忙着跑路。沈石渍走到罗新面前的时候发现罗新今天似乎也考虑了一下着装,居然有点当年那种意气风发的意思。 罗新为她开了车门,开起玩笑:“今天晚上要是感觉不错,咱们就在一起吧?” 沈石渍闻言白了他一眼:“我只答应和你吃饭。” 罗新倒是毫不在意:“有些事不能说太早。” 说着罗新就示意她上车,沈石渍正要上去的时候却听见旁边传来声音——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啤酒罐滚落的声响。 沈石渍立即转身,顺着声音快步走到了不远处的自行车棚里。 她一眼就看见岸小真就坐在她自己那辆自行车旁边,也不知道是在学谁,正慢慢地叠着啤酒金字塔。 虽然她总共也就三罐啤酒吧。 沈石渍轻声轻步地走了过去,岸小真抬起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开口说: “十字小姐,你不要我了吗?” / 刹那间回到过去,岸小真这么问了以后,得到的是沈石渍迅速的一句:“怎么会呢?” 岸小真明明在掉眼泪,可她的语气又很冷静: “十字小姐,我算过了。我们虽然也认识三年了,但每次也就两个月,算下来也就一起过了半年多。但是那个男同事也许会和你共度一生。你、你这么选择是没错的,我能理解。” 总觉得岸小真思考这件事思考得很久了,所以此刻才能边掉眼泪边说出这话。直到此刻沈石渍才意识到岸小真这段时间来并非青春期的反复无常,也并非什么任性。她是在害怕,而且是一边为沈石渍考虑,一边在害怕。 比她这个所谓的大人要成熟多了。 所以此刻已经了解岸小真心情的沈石渍赶紧否认道: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我是真的无所谓。如果你觉得,觉得我这是不要你了,那我以后就不让他追我了,我铁定拒绝他!” 她语气斩钉截铁,岸小真吸着鼻涕抬头看她:“真的?” 沈石渍用力点头:“真的!” 这么说完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夜晚蝉声在不远处响起,岸小真还在吸鼻涕,可她却不哭了,而沈石渍则轻轻拍她背,紧紧搂住她肩头。 小小的岸小真,她的骨骼还未停止生长——是这个原因让她抱起来略显尖锐硌人吗?沈石渍不知道。沈石渍只想再多抱她一会。 过了好久岸小真才突然问:“十字小姐,我很重要吗?” 沈石渍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很重要,特别重要。” 岸小真又问:“你喜欢?” 沈石渍还是毫不犹豫:“喜欢,我们岸小真又乖又可爱又听话,谁不喜欢?” 岸小真的声音低下去,有些听不清了:“……就你这么觉得。” 沈石渍摇头,捏捏她耳朵:“才不是。” 她低头看着怀里这个乖小孩,由衷说:“以后会有更多人意识到你的魅力的。” 在这种地方抱着某一个人,按理来说应当很羞耻才对。但那个人是岸小真,沈石渍又觉得没关系,就这么一直抱着她吧。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抱着的话,或许彼此的心里都能够好受一点。 也就是这个时候,沈石渍也发觉了自己的真实心声。 “岸小真。” 她开口唤,岸小真低低应:“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你好好的,不要伤心,不要受挫折,我想要你一直都好好的。可能有点夸张,但我感觉我能为此付出一切。” 好肉麻,不像自己会说出来的话。 但是,确实是真心话。 岸小真许久后又应了声:“嗯。” 接着她突然说:“那,我请你喝可乐。” 沈石渍笑笑松开岸小真,岸小真把地上那罐可乐拿起来递给她,沈石渍直接打开来——结果可乐猛地喷了泡沫,糊了她一手。 “岸小真!” 气氛被瞬间破坏,沈石渍气呼呼地看向岸小真——而岸小真则久违地咧开嘴角,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 “所以,别走。” 三年后的一个晚上,已经二十岁的岸小真抓住了沈石渍的手,她的手烫得要命,好像在发烧似的。 沈石渍站在那动弹不得,她不该低头的——一低头,她就看见了岸小真那双透亮的眼眸水润晶亮,好像就要溢出泪水。 这时候罗新也跟着过来了,他看见眼前这副景象后很是惊讶——尤其是看到那人是岸小真以后,他下意识问:“她也住这?” -- 第39页 他见岸小真抓着沈石渍不放,脸还红红的,于是稍微了解了现状:“喝醉了好像。” 沈石渍这才徐徐反应过来,她叹口气,逼自己移开视线:“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这话让罗新皱起眉,他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了:“不是,她到底是你谁啊,咱们把她送回家不就好了——” 岸小真在这时抬头打断了他们:“我叫岸小真。” 罗新这才意识到岸小真还清醒着,他下意识回:”哦、哦……我叫——” “我在追她。” 岸小真再一次打断了他。 “啊?” 罗新愣了下,没敢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和你一样,岸小真也在追沈石渍。” 当岸小真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重复了这一句话时,气氛呆滞片刻,紧接着就是沈石渍喊出的一句: “岸小真!” 和三年前不太一样,又有哪里很是相像的一句呼唤。 第21章 沈石渍把岸小真撂在自己床上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不乖。” 这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少了些威慑力。可不管岸小真做了什么,自己又是怎样生气,沈石渍最多只会压下声音说出这么一句。 你不乖。你不听话。你不是个好孩子。 而岸小真的脸还是红扑扑的,她委屈地瘪着嘴巴,说出的话却是:“我本来打算说的是:其实我是十字小姐的女朋友。” 沈石渍被她这一句气得差点翻了白眼,她心想罗新刚才就已经受到足够惊吓,好说歹说才让他先行回去,自己好把岸小真带回来。 岸小真要是真这么说了,罗新估计会更加怀疑她们俩了——毕竟说这话的人是岸小真,她总有把谎话说成真话的能力。 而岸小真见沈石渍不说话,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于是就歪着脑袋问: “要惩罚我吗?” 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沈石渍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蹿了上来。 正当她说要的时候,岸小真就笑:“十字小姐终于如愿以偿了。” 接着她懒懒看向沈石渍说:“十字小姐要打我屁股了吗?” 这醉话来得突然,但沈石渍反而一怔。 / 三年前某天,她和岸小真正好一起出门。楼下也有几户人家,有一家还有个经常哭闹的小孩。她们路过的时候就看见那小孩被家长打了屁股,打得哇哇直哭,走近了还可以听见那个家长在说他不听话,以后还敢不敢什么的。 沈石渍听了就笑着说:“你什么时候不乖了,我也打你屁股。” 岸小真皱眉看向她:“我十七了。” 沈石渍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嗯?” 岸小真一脸认真:“不该打屁股了。” 沈石渍于是问:“那你妈都是怎么教训你的?” 岸小真摇晃着她的手,表情语气丝毫没变:“我妈从来不教训我。” 她紧接着补充:“因为我很乖。” 说这句话的岸小真让沈石渍忍不住抱了抱她说:“你就任性点呗,你年纪还这么小,看着也小,还不仗着年轻多做几件错事?” 而岸小真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十字小姐想打我屁股?” 沈石渍立刻语塞:“你……你!谁说的!” 但她很快又说:“不过确实很想看看岸小真不乖那天。也不知道会是谁能让你冲动一把。” 岸小真闻言低头说:“你就是想打我屁股。” 这次能明显看出岸小真在开玩笑,沈石渍于是作势举起拳头说:“你再说!再说我真打了啊!” 话音刚落,岸小真拔腿就跑,而沈石渍紧追而上——就是这么一件小插曲。 / 回到现在,躺在床上的岸小真还在嘟囔着:“十字小姐要打我屁股了吗?” 沈石渍叹了口气,她凑过去,两只手捏住岸小真的脸颊,虽然是惩罚,但她还是不禁小声说:“你啊,你怎么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 岸小真在那“呜呜呜呜”的,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捏完了以后可以看见她脸颊上的红印——虽然沈石渍刻意没太用力,可看见这痕迹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愧疚了起来。 但岸小真不给她愧疚的机会,她摸摸自己的脸颊,反而笑着说了句:“就这?” 沈石渍血压瞬间上升,她尽力忍耐下来说:“就这,不满意?” 但岸小真却突然安静下来看着她,看起来好像没醉似的。她眼神那么平静、深邃,甚至,让沈石渍感到了一丝她本应藏好的深情。 突然的,岸小真翻身将她压至身下,捏住了她手腕,让她双手交叉着举于头上。 岸小真的脸庞近在咫尺。她轻声说: “再多做些错事,十字小姐的惩罚会更重吗?” 沈石渍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感觉到岸小真的呼吸,她的气味,她的——她。沈石渍切身感觉到了岸小真这个人的存在。 她就在这里,有着重量,触手可及。 就在岸小真贴近她的那一瞬间,沈石渍下意识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可许久,只有空气留在她唇上。 沈石渍睁开眼睛,发现岸小真靠在自己肩头睡了过去。 她松一口气,可猛烈跳动的心跳却根本慢不下来。 那晚的沈石渍做了些奇怪的梦。 -- 第40页 她梦见自己在客厅看电视——本来是这样的,但不知不觉中她骑上旁边一人的身上,俯身。那时阳光甚好,照得她肌肤微烫。那人捧着她脸庞,褪去她衣物,她动作很轻,很轻地把她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 接着画面一转,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那人很高大,足以轻松扶起自己腰部,垫进去一个小枕头。她的手留在各处,在微颤中留下一句:十字小姐。你就算叫出来也没事的。 倒不如说,请叫得再大声一点吧。 沈石渍在模糊中睁眼,似乎感觉到梦里的自己泪眼朦胧,快痛哭出声。 ——也就是这一刻,她真正睁开了眼睛,看见岸小真那张漂亮如雕塑的脸庞,她长长的睫毛,像蝴蝶在扑扇。 她花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她已经醒了。从她那些旖旎的梦里彻底清醒了过来,而旁边就躺着她梦里的另一主角——沈石渍猛地坐了起来,而岸小真仍在熟睡。 她嘴上念叨着“闹钟怎么没响?快迟到了快迟到了”,但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 等一下,先不说对象为什么是岸小真——为什么我是在下面的那一个啊? / 沈石渍一脸疲容地上了班,精神萎靡不振不说,上班的时候还老想着昨晚做的那些梦。以至于她中午午休的时候还在手机上查:对女孩子身体有反应是不是同。直到后来搜到一个实验,表示女性不管对什么性向的片子都会有所反应后才稍微放心下来。 不管怎样,这一定是巧合……对!是巧合。和她本人的取向绝无关系,也和岸小真绝无关系! ……真的吗? 沈石渍在食堂里拿了份轻食准备带回去吃,而突然出现的栗青拦在她身前:“小沈,昨晚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啊。” 她语气倒挺诚恳,但沈石渍下意识还是想骂她,可她随即又联想到了昨晚的梦,于是她脸红了一下,只是推开栗青说:“没事。” 栗青本以为自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沈石渍轻飘飘一句话就过去了。 她有些惊奇地看着沈石渍离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沈石渍同学,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特别好懂?” 第22章 不管如何,这几天得躲着岸小真点。 沈石渍莫名这么想,但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可她转念一想岸小真当时也算是做错了事,那她凭什么不能发发脾气? 这么一想她就更理直气壮了,下次如果遇见岸小真就不理她!她刚一这么想,扭头就看见了站在楼门口的岸小真。 沈石渍:“……” 岸小真:“……” 两人面面相觑,沈石渍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本该快快走过装作没看见岸小真,但腿却跟生了根似的。 怎么就走不动路了?就因为她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沈石渍你到底行不行啊? 在这份沉默中是岸小真先开的口:“十字小姐。” 沈石渍的背部僵硬起来,居然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名的错觉。 “对不起。” 岸小真低下头,老老实实地给沈石渍道了个歉。而刚才还在埋怨岸小真的沈石渍却有点发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抱起胳膊:“……对不起什么?” 岸小真的脑袋更低了:“不该喝酒,不该喝醉了,在十字小姐面前发酒疯。” 那算是发酒疯吗? 沈石渍莫名想起那晚的岸小真——不对!不能想,会想到一些别的画面。 “你也记得你做过什么啊。” 沈石渍顺着岸小真的话说了下去,没想到迎来的是岸小真的一脸茫然:“我做了什么吗?” 敢情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石渍的脸庞板了起来,开始有意无意地转移了话题:“也没什么……总、总之!酒量这么差以后就别喝酒了,听见没?” 这话听起来莫名心虚,但岸小真却认真点了点头。接着她又看看沈石渍手里的沙拉说:“这是十字小姐的晚饭?” 沈石渍回答:“明天的早饭吧,可能随便对付两口就去上班了。” 这话让岸小真皱皱眉,她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道歉,颇有点认真地说:“这样不行。” “啊?” 沈石渍愣了下。 岸小真想了想说:“那我以后给你做早餐吧,就当是这次的赔礼。” 沈石渍下意识说不用,然后她想到什么说:“而且你昨天不是帮我收拾了一下屋子吗,那样就够了。真的!” 昨天沈石渍一回家就发现被收拾整齐的屋子——岸小真在这方面真是有一套,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学过归纳整理方面的知识,总之帮她收拾得井井有条。 而岸小真却摇摇头,显得有些执着: “十字小姐,我也有在大学上烹饪课。虽、虽然不能用火……但早餐之类的我一定能胜任。” 或许是怕被拒绝,岸小真补充说:“而且我本来就会给自己做早饭,给你做只是顺便的事,不会花多少工夫的。” 沈石渍觉得现在自己要是拒绝了岸小真就像是不信任她一样,她只好点点头答应,答应完了她才想起来岸小真现在已经放假,那不就意味着—— “是今天份的早餐,十字小姐。” 意味着每一天早上,当沈石渍打开门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岸小真的脸庞。 -- 第41页 她系着围裙,端着一盘子丰盛早餐站在门口。又因为她那过于优秀的外表身材,沈石渍每天醒来都会误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尊贵的大小姐。 岸小真对她这些想法浑然不知,只是认认真真做着每份早餐。有天沈石渍实在忍不住了,就对她说:“岸小真,你每天就差把早餐送我床上了。” 岸小真眨眨眼说:“要我送吗?” 沈石渍立刻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扶着额头重申:“我的意思是你每天这样我很过意不去。” 岸小真想了想回:“那我每天把早餐放在门口地上,你吃完再把盘子放回去让我来拿——” “你不觉得这种场景有些眼熟吗?——不行不行,我的意思是、是……” 沈石渍刚要开口就对上岸小真那双无辜的眼睛,这让她本该说的话缩了回去,换成一句带着叹息的:“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和我一起吃早饭,偶尔没事的话晚饭我们也可以一起吃。” 后半句完全是没必要的啊——沈石渍说出口才发觉这点。但为时已晚,岸小真扬眉看向她,她忽然笑了。 岸小真在沈石渍面前笑并不是稀奇事,但概率也不算高。她一笑,整个人的氛围就柔和了下来,让沈石渍看得有些发呆。 “那就太好了。” 岸小真笑着这么说,她由衷地感到开心,而沈石渍却因为她的反应由衷感到了困惑:这样的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呢? 这个疑问在那之后也屡次出现。 比如有天吃晚饭,沈石渍为了报答岸小真这几天的早餐服务就把她拉来一起吃。 沈石渍点了几份外卖,到的时候准备拆开来吃,在一旁帮忙的岸小真忽然问: “要在饭桌上吃吗?” 沈石渍一愣,一开始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后来才想起以前在柏原的时候,岸小真也会在沈石渍家吃饭,俩人一般都抱着饭碗坐在地毯上或者是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 那个时候沈石渍是这么解释的:她爸爸是那种很传统的人,每次吃饭都要求每个家人到齐,一起围着桌子吃才行。如果如果有一个人没来就不许别人先动筷子。 她曾经有一次先动了筷子,结果就被爸爸一筷子打了下来,手指都被打红了。 她害怕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到了后来她越来越不喜欢在家里吃饭了,以至于之后出来一个人出来住也绝不在饭桌上吃。 对爸爸而言,围着桌子一起吃饭才是家庭的意义所在,但对沈石渍而言这只会让吃饭这件事变得像一场审讯。 虽然当时是这么跟岸小真说了,但岸小真却似懂非懂,只是从此记住了沈石渍不爱在桌上吃饭。 沈石渍想起来就说:“嗯,咱们不在桌上吃。去客厅吧。不过我也确实好久没一个人在客厅吃了。” 岸小真问她为什么,沈石渍耸耸肩:“很浪费时间啊,吃饭的时候可以顺便处理一下工作,看看手机什么的,以前和你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没现在这么忙呢。” 岸小真低头“哦”了一声。 俩人就各自坐在客厅沙发一角,准备边吃边看电视。但客厅的电视也有阵子没开了,沈石渍找了半天遥控器,最后听见岸小真“啊”了一下。 她扭头看见岸小真看向旁边的沙发缝,沈石渍想都没想就趴了过去准备拿,拿的时候她这才发现自己正正好骑在了岸小真身上——就如梦中那样。 而岸小真怕沈石渍跌倒,手也不由自主地扶住了沈石渍的腰——如梦中的触感一样。她的手比以前宽大许多,却依旧温暖。 “还没拿到吗?” 岸小真睫毛微颤,她抬眼轻轻问,沈石渍整个身体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被她的轻声细语触到了某个敏感点。 沈石渍瞬间弹了起来,快跌到地面的时候被岸小真及时拉住了手:“怎么了?” 沈石渍结结巴巴地回:“有有有有有——有、有虫子……” 太丢脸了吧! 沈石渍在心里当即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吃饭的时候沈石渍虽然逐渐恢复了过来,但岸小真还是觉得怪怪的。吃饭的时候她叫沈石渍:“十字小姐。” 沈石渍回头,她嘴角沾着酱汁,岸小真就抽出纸巾帮她擦嘴:“沾到了。” 然而沈石渍立刻抓住岸手腕,两人对视片刻,她轻轻拿开岸小真的手。气氛有点僵硬,最后她轻咳一声说:“不早了,你——你还是快回家睡觉吧。” 可现在才七点。 站在沈石渍门口的岸小真还是一头雾水。她心里觉得奇怪,又觉得和自己之前被躲避的时候不太像。 但又确实是在被疏远着。 岸小真能确认这点。 她回到家,叹了口气,看起手机。除了大学的一些朋友外就是栗青昨天给她发的:你进展挺顺利啊,今天小沈看起来怪怪的,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呀。 而岸小真的回答是:我什么都没做。 她锁起手机,有些沮丧地垂着双肩。 她其实什么都记得。她记得自己喝醉了跑到便利店买酒喝,然后又跑到自行车棚里,想着喝完以后去找十字小姐。然后她记得沈石渍来到她面前,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她们还在那些暑假里。 但她很快又看见了罗新,所以一股滚烫的冲动一拥而上,她想说,她必须说。不说的话十字小姐就不再会停留于此了。 -- 第42页 所以她说了。她说,我在追她。 这不仅仅是宣战,也是一次明明白白的坦白。 她要告诉沈石渍,我就是在追你,请你好好正视我的感情。 然而沈石渍就这样打发过去了。她以为她不记得,岸小真看见了她的松一口气。 岸小真在那一刻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沮丧。她既意识到自己借助酒劲踏出的一步白费了,也意识到自己的喜好原来是份累赘。 在被沈石渍无故躲避的现在,那份失落再一次深深沁入她内心。 让她疲惫不堪。 第23章 虽然放假了,但烹饪社团的活动也没停下,就是上课的次数少了很多,来的同学也稀稀拉拉。 尽管如此,岸小真从未缺席过一次。只不过从一月底开始连邵沫也不来了。 有天上课,白希之就代替邵沫站在岸小真身旁,督促她用火安全。 她打趣:“岸小真,你怎么放假了还一天不落?该不会是对我动了真心……” 岸小真理都没理她,一股脑儿往锅里开始放调料。她边放还边问:“社长,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啊?” 白希之愣了下,岸小真就继续说: “你是不是又惹到邵沫了,所以她也不来了。” 明明刚放假的时候还来的。 岸小真叹口气。 虽然白希之也没那么不靠谱,但有邵沫在旁岸小真心里就跟上了一道保险拴似的,比较安心。 白希之闻言摇头失笑:“岸小真,你也太不信赖我了吧!放心,有我在保准不会出事。” 然后她的声音低下来:“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回老家准备过年了。” 菜要焖一会,等的功夫白希之就靠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滑了会手机。快焖好的时候她突然毫无预兆地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票:“喏,这个送你了。” 这是两张某家livehouse跨年夜的票。 岸小真有些困惑地接过,耳旁传来白希之的声音:“本来想把这个送给你和邵沫的,没想到她今年回去得这么早。她不在,另一张你自己处理吧。” 岸小真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票。 她小声说:“没准她过两天就回来了。” 白希之笑了下:“算了,没那个必要。” 她拍拍岸小真的肩膀后就离开了,岸小真低头,看着跨年夜那三个字有些晃神。 这天晚上她回家,来到家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下,去敲了敲沈石渍家的门。没有应答,她人不在。 但这个点她应该回家了——不然就是在公司。要不然,就是又被他约出去了。 岸小真回到家里,坐在床上有些犹豫。最后她还是没忍住,点开了和栗青的聊天页面,打过去一个问题。 栗青很快回过来,确认了她的想法:沈石渍确实是被罗新接走了。 又一次。 岸小真垂着双肩,心想这一次没准就是最后一次。明天的十字小姐也许就不是单身的十字小姐了。 每每如此,她都感到自己的无力。 她看向手里的票,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在对话框里打出:我这里有一张演出的票—— / 沈石渍回家的时候直接甩掉了高跟鞋,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卧室,扑在自己床上。大晚上的她累得要命,没想到吃饭的时候罗新居然会旧事重提:“叫岸小真,对吧?她那个时候跟我说的……是认真的吗?” 沈石渍本来都快翻篇儿了,被他这么一提头皮瞬间发麻。 她打着哈哈过去:“哎呀,岸小真比我小十岁呢,她就是一个小孩儿,小孩儿喝醉了而已。你别放心上……” 罗新闻言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而说出这话的沈石渍却感到有些愧疚。 ——总觉得,有点忽视了岸小真的心情。 她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拖着步伐去厨房找了点吃的。一回头就看见了空荡荡的房间,莫名觉得有点孤单。 唉,真是活该。 沈石渍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太习惯岸小真这人的存在,太容易陷进去了,也太容易把她所做的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了。 又收拾了一会她就躺在床上开始敷着面膜刷朋友圈,刷着刷着发现一小时前栗青发了一条,照片是一张跨年live的门票,配的文字是:小孩约我了~今年不是一个人过年啦。 沈石渍的心里莫名警铃大响。小孩?栗青最近的约会对象里有这么一个人吗?还是有了,只是她不知道?还是—— 沈石渍在床上想了半天,简直把栗青这段时间来提过的所有暧昧对象都挖出来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给岸小真发了消息,而岸小真居然还没睡。 沈石渍:你过年有计划了吗? 岸小真:有。 岸小真:去看演出。 沈石渍一看心里就凉了一半。她心想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人岸小真没准已经准备放弃了。年轻人嘛,情情爱爱总挂在嘴边,靠不住的。 更何况对她来说这是好事啊。岸小真不再追自己,那她也就少了很多麻烦事…… 沈石渍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的,连朋友圈也不想看了。面膜扔了以后就盖起被子准备睡觉——理所当然的,她根本就睡不着。 所以夜里十二点,沈石渍又一次敲开了岸小真家的门,岸小真一脸睡眼惺忪地开了门,沈石渍冲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 第43页 “我跟你说,栗青这人不行。” 岸小真:“……嗯?” 她垂着脑袋,静静看着沈石渍。沈石渍被她盯得脸一红,说话也结巴起来:“她、她就是……就!如果你只是想找人谈恋爱,你完全可以找个更靠谱的人——” “更靠谱的人?” 岸小真莫名重复了一下这句话,似乎说出了别种意味。而沈石渍这时候还没察觉到:“对啊!就是、就是——” “像十字小姐这样的吗。” 沈石渍的声音一下子就弱了下去:“我、我更不靠谱……反正,栗青不行。” 岸小真:“哦。” 她静静看了会沈石渍,然后轻轻说: “那你过年的时候有计划吗?” 沈石渍下意识“啊?”了一声。 岸小真转身就回了屋子,过了一会她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票。 沈石渍接过这张票,发现它和栗青在朋友圈晒出来的票长得并不一样。 沈石渍一抬头就看见岸小真一脸无辜:“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是我有问她你那天有没有空。她说不知道,但她知道一个能让你主动告诉我的办法。” 接着她歪头显得更加无辜:“她做什么了吗?” 沈石渍脸更红了,但她也没办法回答,只好默默接过票说:“没什么你赶紧回去睡觉别刷朋友圈了。” 沈石渍又想到什么:“还有!” 她回头瞪了岸小真一眼:“别和她联络了。她是坏人!不许学坏。” 岸小真于是笑得温柔:“好,不和她联络,也不会学坏。”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放缓,又极为认真,像根羽毛拂在沈石渍心尖,让转身后的她脸庞更泛绯红。 / 除夕当天,某livehouse的后台。演出时间很快就到了,乐队成员们都零散着聚在各处,调试着设备,或者吹水聊天。 某个角落,白希之正在调贝斯。一乐队成员起了瓶啤酒,他摇摇晃晃走到白希之跟前,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突然问: “哎,你前两天是不是又要了张票。” 白希之显得漫不经心:“嗯。” 那成员立刻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女朋友?男朋友?” 白希之摇头:“嗯——不是。” 成员就笑:“怎么这么神秘啊。” 白希之笑了下:“因为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说了却没来的话,有点丢脸。” 说着她就低头看了看手机,随手查了下快递的单号,票前两天就送到了。 但是,大概不会被签收吧。 望着那一行“已到达代收点”,白希之干脆锁了手机。 而一旁的成员显得很惊奇:“还有人会鸽你?” 白希之站了起来往外边走去,她只留下一句: “我这是活该。” 第24章 岸小真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彼时演出已经开始有一会了,一开始沈石渍和她都站在一起,人群里偶尔有人欢呼跟唱,但整体气氛还算平静,殊不知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场子热了起来以后,岸小真便被裹挟在狂欢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大家都又蹦又跳的,灯光眼花缭乱,岸小真笔直站在那,四肢都僵硬得不行。 她求救般望向一旁的沈石渍——今天的她还特意精心打扮了一下,似乎是不想落后于在场这些年轻人。 而此时此刻的沈石渍向着天花板:“wow——!”了一声,她早就跟着人群手舞足蹈地嗨了起来,显然已经融入到了这个氛围里。 岸小真则跟着向天花板长叹了一声,心想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怎么——怎么就她一个人画风不太对劲? 她想着想着又开始郁闷起来。明明台上唱的是嗨歌,她却压根高兴不起来。 不仅如此,因为人实在太多太拥挤,岸小真和往常比起来显得更加拘束。这么想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扫兴,可以的话想钻进一个谁都看不见的地缝儿里…… “岸小真!我的酒喝完了,你能帮我续一杯吗?” 沈石渍拍了下岸小真的肩膀,岸小真吓得颤抖了一下,沈石渍有点奇怪地看着她。但这是个好机会,岸小真连忙接过她手里的酒杯说:“好,我马上去。” 说完她就逃跑似的离开了这里。这家livehouse在演出场所外边的休息空间算是间小酒吧,和里面比较为安静,适合想出来休息下的客人喝点酒。 刚才和沈石渍一起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来到吧台这点了杯鸡尾酒。岸小真手里拿着那个空杯找着吧台,嘴上却止不住地叹气。 唉,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起来之前栗青还问她跨年的时候是不是跟沈石渍一起,她说了是,栗青就说了恭喜,同时发来一条语音,说这种特殊的时间点很适合突破一层关系。 岸小真虽然觉得栗青这人很奇怪,明明前两天还在追自己,现在却开始给自己出主意,但她却认真听取了她的建议,觉得这一天的行动确实很重要。 ……只是,就目前来看,她好像一点进展也没有。 岸小真呆在吧台旁,等着续酒的工夫,突然有点不想回到舞台那边了。 同一时刻的另一边,白希之的乐队即将上台。她最后试了下音,没什么差错。站在她旁边的另一个成员对她说:“这次真的谢啦。主唱这病生得太突然了,要是没有你,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第44页 白希之笑笑说:“没什么,朋友嘛,能帮就帮。” 她掀开后台的幕布往外瞧了一眼,人群已经燥起来了,一会气氛应该会很好……不对,一定会更好。因为有她白希之在嘛! 她笑一下正要离开,突然头上的灯大开,台下观众被照亮。白希之怔在那里,然后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喂!白希之!你要去哪啊,我们快上台了!” 我知道、我知道。 白希之咬着牙,从后台一路跑到门口,东张西望了半天,最后终于看见了那个背影。 但是,就这么一次。 就让我的愿望,如愿以偿一次吧。 她喘着气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回头,同她对视。 ——但,不是她。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当白希之失魂落魄地准备走回后台时,她正好碰见一手拿着一杯酒的岸小真。 “哟!岸小真同学!还顺利吗?” 白希之抿抿嘴,转而切换回了平时的状态。而岸小真一看到她气压就沉了下来,似乎仍然带着不忙。 她们刚到的时候和白希之打过招呼了,沈石渍在白希之离开后不禁小声喃喃说:“那个女孩子好酷啊……”,导致岸小真现在怎么看白希之怎么不顺眼。 毕竟从再遇到现在,沈石渍还从来没夸过如今的岸小真呢。 白希之倒是不在意这些。她见岸小真拿着两杯酒,于是就擅自拿走了一杯,岸小真连忙说:“那杯是我的。” 然而白希之却一口饮尽,她感受着酒液滑过喉咙的冰凉触感,心里的痛楚稍微减弱一点了。 她摇晃着空空的酒杯说:“我知道,你想用这个壮胆,好让自己放开一点,是不是?” 她又笑着说: “但是有时候做自己也蛮好的,并不用强行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所以上啊岸小真!你知道这个livehouse的传说吗?跨年零点的时候kiss,就会如愿和对方在一起,长长久久——!” 白希之拖着长音,喊着最后一句话离开了这里。而岸小真低头看了看时间,发现离零点就十几分钟了。 虽然白希之的话尚且存疑,但岸小真却希望能和沈石渍一起度过零点。于是她跑了起来,连手里的酒也顾不上了——她跑进了演出空间,人一下子变多,周围又吵又乱,她刹那间就迷失了方向,心生退意。 不,这才到哪里。 岸小真深吸了口气,她屏住呼吸,钻进了人群之中。 在数分钟的寻找中,舞台上的乐队退下,安静片刻。另一个乐队上来,台下变得昏暗一片,岸小真更找不到沈石渍了。 这时,似曾相识的沙哑声线响起,岸小真一抬头就看见了白希之在一束灯光下孤独地站着,她说: “我想把这首歌献给一个人——” 话语戛然而止,代替后半句的是白希之爽朗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我才不会说那么俗套的台词呢!” 灯光瞬间大开,她笑靥灿烂: “把这首歌献给千千万万的单恋者、暗恋者,求而不得者。因为你们存在,所以爱情这玩意儿才显得如此稀奇!” 她弹起了贝斯,虽然刚才也喝了点酒,但唱歌时却根本不走音,岸小真这才意识到白希之在卡拉OK包厢里说的话是假的。 这人明明就很会唱歌。 在白希之的歌声中,灯光缭乱。岸小真继续不停地寻找着沈石渍。她意识到沈石渍一定是随着人群不知不觉中去了别处,就算发消息肯定也看不见。她正沉浸在此刻氛围中,和绝大多数人一样。 只有岸小真。高高的、突兀的岸小真。在一大片五颜六色的画卷上,她就像空空的小块白色,似乎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这。 零点就要到了。 白希之在歌曲间隙低声说: “现在,请用尽全力呼唤出你爱的那个人的名字。只是念也好,拥抱也罢,亲吻——对,最好亲到来年!来——” 她最后一弹,将胸前挂着的拨片扯下扔向台下,她撕心裂肺喊起倒计时,却无法在乌央乌央的人群之中找到那一个人的身影。 喊了那个名字又能怎样呢?她又听不见。 白希之边笑边哭。 “三,二,一——” 台下,在震耳欲聋的倒计时与狂欢中,彩屑漫天飞,岸小真迷茫地站在那,几乎就要放弃。 她找不到沈石渍了,一定找不到。 就在此刻,身后传来穿透了一切的呼唤。 “岸小真。” 岸小真扭头就看见了不远处人群中的沈石渍,她肯定喝醉了,脸颊在昏暗灯光下红扑扑的。她就站在人群中,却又好像没有。因为岸小真看不见其他人了,世界寂静下来,倒计时仍在继续。这一次是心跳在计数。 岸小真慢慢朝她走去,周围人两两一对,纷纷俯身拥抱、亲吻。岸小真后悔自己没喝酒,又庆幸自己还是自己。 她抓住沈石渍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上她下巴,那精致妆容是为她而化吗?岸小真奢想道。她俯身,沈石渍的手抵在她胸口。但力度不大,岸小真仍然吻了下去。 唇齿相触,柔软尽显。 她们吻到了来年的第一秒,甚至是第一分钟,第二分钟。 最后是沈石渍醒来般推开了她。她逃进人群,留下一个仍未醒来的岸小真。 -- 第45页 / 当岸小真追到室外时,她看见沈石渍打了辆车,车门重重关上,岸小真喘着气。 她只在那站了片刻便转身扫了辆共享单车。livehouse离公寓那边不算很远,骑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等到了家,岸小真连车都没来得及放好——但她天生的乖乖性格又督促她折返回去,把车放好锁好才回了家。 这下就比刚才要冷静许多了。 她在电梯里平复着呼吸。试图闭眼,但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出沈石渍方才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刚才是不是——是不是闭上了眼睛? 岸小真努力搜寻着记忆,但那些记忆已经被打乱,总之,现在什么都想不来。 岸小真出了电梯,把步伐放慢。 今天还没有结束。她想。演出还在继续,不能就这样画下句号,绝对不能。 最起码,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站在沈石渍家门口。岸小真从口袋里拿出沈石渍送给她的那把钥匙。被骂也好,总之,就这一次。 她开了门,发现屋子里很安静。但仔细听还是能听见一些声音的。岸小真小心翼翼地来到沈石渍的卧室——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就在这一刻,几个枕头飞出来砸在岸小真身上,岸小真连连后退,一抬头就看见沈石渍哭得一塌糊涂,边吸着鼻涕边说: “你——你干嘛亲我!干嘛亲我!” 岸小真深吸口气,她上前几步,看起来有点无辜,但却十分诚实地开口说: “因为我喜欢十字小姐。” 沈石渍的鼻头红红的,她怔住一瞬,但双肩还在颤抖,一时之间也止不住哭:“可是,可是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把你……当作……” 岸小真一步一步走过去耐心,坐在床边,她显得很耐心:“我知道,我一直都是十字小姐的妹妹。一个小孩,好像怎么也长不大,就那么一丁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十字小姐。” 和梦里的情景重复了,岸小真伸出手,勾了勾小拇指。 “十字小姐,给我个机会。我已经长大了。所以,给我七天,让我做你七天的女朋友。七天后如果你还是没有感觉,那我就退后一步。现在的我就要这么多,好不好?” 沈石渍抽泣了一会,也许是醉了,也许是方才那个吻还在起着作用,也许——不,沈石渍她不知道。总之这一切促成了沈石渍决定伸出手,听由混乱但真实的心声,最终和岸小真勾了勾小拇指。 第25章 沈石渍醒来时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livehouse……很嗨……酷酷的、比岸小真的还高的女生……岸小真…… 那个吻。 沈石渍大脑即刻当机,昨晚酒精上头不说,气氛又那么好——对她来说,在白希之倒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想和岸小真一起度过零点。 那一刻的她有些沮丧,但一转身,她就在人群之中看见了彷徨无措的岸小真。 所以她什么都没想,只是喊了她的名字。 哪曾想那个乖小孩,那个岸小真——沈石渍这辈子都没想过岸小真会那样做。而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回应了她。 那时的心情,沈石渍现在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她只得庆幸自己最多只是吻了岸小真一下,而不是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嗯? 她是不是还做了点什么。 比如……比如—— 眼前浮现岸小真勾住她小指诉说出的话语。 “让我做你七天的女朋友。” 沈石渍“啊”了一声,接着就向后倒在了床上。 她哭丧着脸看着自己的小指,又啪嗒一下用手背盖住脸庞。 沈石渍,你答应什么不好,答应做岸小真的女朋友?!她喝酒也喝那么多年了,这恐怕是沈石渍做出过最惊人的醉酒行为了。 毕竟……和岸小真交往?沈石渍根本想都没想过。太不可思议了、太难以想象了。 也太荒唐了。 沈石渍尚且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这件事其实是做梦。下一秒,似乎为了打破她的幻想似的,屋外响了门铃。 沈石渍很是不情不愿挪过去开门,一开门果然是岸小真正拿着一盘早餐。 她开口说: “新年好。” 沈石渍莫名缩了缩脑袋回了句:“新……新年好。” 沈石渍你在怕什么呢! 沈石渍暗自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又有点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 俩人就这样站了会,直到风都灌进来,沈石渍有些瑟瑟发抖了,岸小真才歪起脑袋:“不让我进来吗?” 沈石渍这才从无所适从中回过神来,让她进了屋子。 之后倒是很平常,俩人和平时一样一起吃了早饭。因为春节放假,沈石渍这回终于可以慢慢悠悠地享受早餐了。 而且岸小真的手艺是真不错,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岸小真不能用火,但做些烤面包什么的倒也很香,足够了。 边吃俩人边聊了会天,沈石渍为了盖过昨晚那些太过暧昧的回忆,于是不停提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就比如说白希之。 “哎呀,我还没见过那么高的女孩子呢!唱歌也好听,哎岸小真,她是不是很受欢迎啊?” 沈石渍眼睛发亮,而岸小真淡淡瞥了她一样。 -- 第46页 “我也挺高。” 她突然这么说。沈石渍有点困惑。 “而且,我唱歌也——” 话说到一半,岸小真又不说了。 沈石渍就故意逗她:“你唱歌怎么啦?你难道也很会唱歌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岸小真移开视线,像是在闹别扭:“不好听。不唱。不许再说了。” 沈石渍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刚才在烦恼什么都快不记得了。她只觉得她和岸小真的关系好像也没有发生变化,那么就好,也许吻也是假的,一切都是梦。 因为今天是元旦,吃过饭后俩个人就准备一起出门大采购,晚上做顿丰盛的晚饭,稍微添点儿年味。 当沈石渍和岸小真并肩走在街上时,岸小真揉了揉冻得有点红的鼻头,突然说: “我好像还从来没和十字小姐过过春节。” 毕竟她们此前只能在暑假见到彼此。 沈石渍一想还真是,她笑嘻嘻地挽住岸小真胳膊说:“那你可得好好感受下有沈石渍的春节了,准保你后悔。” 她眨眨眼,显得很调皮。岸小真看了看这样的她,又兀自移开了视线。 这小孩该不会害羞了吧? 沈石渍心里虽然觉得有趣,但一想到岸小真对她的感情,还是悄悄松开了手。 饶是如此,她心情也好得要命。 她们买了不少东西回家,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沈石渍家的厨房里忙活,贴春联什么的。 按理说是前几天就该做的事,但现在做总比不做好。沈石渍这么多年一个人住,虽然只多了岸小真一个,但她也觉得比以往热闹多了。 如果还是她一个人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是在睡觉……一口气睡到下午,再随便点份外卖,在被窝里度过一整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了满满一大桌的饭菜,岸小真负责准备,她负责掌勺。最后完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沈石渍颇有成就感地插着腰说:“看来这个星期的饭都不用愁了。” 一星期这个词一出现,她忽然就记起了昨晚的事。一星期,七天。今天按理说就是七天里的第一天——沈石渍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抬头偷看一旁正在擦手的岸小真,还好岸小真神色没变化,沈石渍于是松口气。 看来那个承诺真的是梦? 吃晚饭的时候就更加平静了。电视里放着春晚重播,但沈石渍实际上一直在刷微博吐槽和短视频,看到好笑的就会给岸小真看,俩人一起低声笑笑,再重回安静。 暖气开得很足,她们俩一人抱一个抱枕。沈石渍大剌剌靠在沙发上吃水果,而岸小真就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偶尔被沈石渍投喂水果。 看着看着沈石渍忽然就觉得这样的状态虽然很平淡但也很舒服。所以这样不就行了吗?她这么想道。 没必要去追求那么多,现在这样就好了。泡在温水里似的状态,她很满意。 可以的话——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胜利在望,沈石渍看了看时间,快到岸小真睡觉的时候了。就在这一天就要结束,沈石渍已经准备关上电视时,生活终于被投入石子、泛起波澜。 原因是岸小真突然开口问:“我今天能睡在这吗?” 拿遥控器拿到一半的沈石渍莫名紧张起来:“啊、啊?你不就住在隔壁吗?” 岸小真点点头:“我知道。” 但她没有停下。 “但是,我是可以睡在这的。对吗?” 她抬起头,眼睛直视沈石渍。 “就在这七天里。” 沈石渍被她的眼神和话语都震了一下。无济于事。她心想。今天为了欺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落空了。 不是梦。是现实。 岸小真在这份现实中淡淡开口: “十字小姐还以为昨天是在做梦,是不是。” 沈石渍说不出话。 岸小真于是继续说: “但是,不是这样的。昨晚我们一起去了livehouse,你喝醉了,我没有。然后零点的时候我们kiss了。我追着你回到了家,我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 岸小真再次抬眼,很认真地说: “你答应了。” 几发直球就这样击中了沈石渍。连上班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沈石渍像做错了事似的低头说:“是,我答应了。” 但她很快又想到什么,抬起头说: “但、但是!谈恋爱也要讲究循序渐进,怎么能一上来就、就睡觉——” 说到一半沈石渍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歪了,没准岸小真指的就是单纯的睡觉呢!她应该不会想到那里…… 对面的岸小真却低下了声音,显得有点委屈: “可是,我只有七天。” 岸小真确实很沮丧,同时她又说:“而且,我从来都没谈过恋爱。最多也只能想到恋人会睡同一张床这种事。” “十字小姐。”她抬头,“恋人之间都会做什么呢?” 沈石渍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今天一整天岸小真都没采取行动,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想到这里沈石渍又想起自己的恋爱经验比岸小真可丰富多了,她莫名其妙就自满起来,拍着胸脯说:“没事,你十字姐姐可有经验了!” 然而当她看见岸小真眼神幽怨地看着自己时,沈石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 第47页 “咳咳……总之!既然我都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我沈石渍什么时候骗过你?明天开始——我想想,我们可以先从约会开始,然后做点情侣才会做的事……比如,牵手之类的?” 沈石渍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岸小真就安安静静的,也不插话。沈石渍于是突然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岸小真好像都会认真照做。 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甚至——就算是故意做些有的没的应付过去……但这样的话,好像有点对不住岸小真。 “那今天怎么办?” 许久,岸小真伸出手扯了扯沈石渍衣角,显得可怜巴巴。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岸小真垂着双肩,好像被欺负了似的。 沈石渍可看不得这些。她就说:“那我们先做点现在就能做的,比较基础的!嗯——比、比如说身体接触?来,我们抱一个!” 她靠近过去,一把抱住了岸小真——真够大只的,好像没以前好抱。 还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闻起来有点不一样。可能是换了洗衣粉。 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同。抱着她的话会觉得安心,会觉得心中缺少的一角被填上了。但这都是很微小的情绪,而且从以前起就是如此。 “……嗯?” 沈石渍突然抬起头,看向岸小真。她忽然发现岸小真的睫毛好长,于是就伸出手,不由自主摸了摸那些睫毛。 沈石渍:“……” 岸小真:“……” 可能是距离太近了,说话容易不经大脑。沈石渍忽然没来由地说: “你该不会……” 岸小真率先攥住了沈石渍的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而且很诚实:“嗯。” 岸小真把沈石渍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有在心动。” 沈石渍于是脸红,她缩回手,似乎是为了逃避岸小真的目光,她嘟囔起来: “……可是我感觉和以前抱你的时候差不多嘛。” 岸小真声音低下来:“十字小姐,那我有点沮丧。” 沈石渍见她双肩都耷拉了下来,就又抱了抱她,再摸摸她脑袋:“好了好了,这本来也不是速成的事。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岸小真还想说什么,沈石渍瞪了她一样:“我今天很累了哦。” 岸小真只好有些舍不得地起身离开。 而沈石渍却呆在那里好一会,她心想自己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不是速成的事啊?她难道真的想喜欢上岸小真吗?这肯定是不行的啊。 而且,经过今天以后她就更加笃定了——昨晚的吻只是个意外,她绝对不会把岸小真当作潜在的恋爱对象。太不可能了。 岸小真在走之前站在门口,又回头看了看出来送她的沈石渍。 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鼓起了勇气。 今天一定要做点什么,不一样的、令人意外的。 这些想法催促着岸小真清了清嗓子,毫无预兆地开口: “沈石渍。” 咚咚。 沈石渍不可思议地抬头,看见岸小真平静的脸庞。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滚烫的感觉在皮肤表面燃烧起来。 岸小真停顿几秒,才缓缓道: “晚安。” 门被轻轻关上。 但沈石渍却仍然站在原地,难以平复心情。 那是岸小真第一次这么称呼她。 第26章 新年的第二天,同样也是沈石渍与岸小真“交往”的第二天。 虽然不知道这对沈石渍来说是否意味着什么,但对岸小真来说,这意味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醒来后的一刹那间岸小真还没有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所以世界很平常,一如既往。 但很快,她就坐在床上,嘴角不由上扬。 嗯,今天的十字小姐也是我的女朋友。 世界变了。看起来是没什么变化,但岸小真知道,就是有哪里变了。 她傻呵呵地笑了好一会,又意识到时间紧迫,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她看看时间,昨天和沈石渍一起待到八点多,回家就洗洗睡了,现在这个点时间还早,沈石渍肯定还没起,不如先做早餐吧。 岸小真爬起来先是洗漱了一下,或许是比刚才更加清醒了点,岸小真忽然想起自己做完早餐以后得去学校参加社团活动。 记得今天是复习一遍之前做过的菜…… 要不,请假? 岸小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犹豫许久,她拧干毛巾,用力擦了擦脸。 还是算了。 她不想太给沈石渍压力。 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围着沈石渍转,什么也不干的话,岸小真怕她会厌烦自己。 毕竟岸小真很有自知之明。 她不会说什么有趣的笑话,能逗得沈石渍哈哈大笑。就算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什么聊天话题,和沈石渍的对话总是有一搭没一搭。 昨晚不就是如此吗?想要做点不一样的事,说些不一样的话,到最后还是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温和、平淡。 跟白开水一样。 岸小真叹口气,她想起以前目睹的沈石渍谈恋爱,都比和她在一起要有声有色得多,而岸小真从来只是在一旁看着,扮演着“邻居家的孩子”这个角色。 -- 第48页 她从来只是旁观者,而非参与者。 但这一次明明终于轮到她了。 可岸小真却发现自己无计可施。 做完早饭后岸小真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沈石渍应该还没醒,但她有点来不及了,骑自行车去的话得赶快出发才行。 所以岸小真决定把早餐放到沈石渍家的客厅里,再蹑手蹑脚离开,下午回来再说。 然而就当她准备出门时,门铃声却先一步响起。 快递? 岸小真有些疑惑地走过去开了门,然后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眼前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方才还在挂念的人。 “——走,咱们兜风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沈石渍倚靠在门边,得意洋洋地甩着手里的车钥匙。 “...…兜风?” 岸小真有点艰难地消化了她的话,沈石渍穿了件风衣,显然是刚从别处回来。 “对!兜风!是不是很有谈恋爱的感觉了。” 沈石渍一把攥住车钥匙,脸上止不住笑:“这车是我管栗青那家伙要的。假期这几天由我全权保管!完全免费!” 岸小真还是一脸疑惑,沈石渍就摆摆手:“放心,她上次灌醉你的事情我还没找她算账呢,这次就算个小小的赔礼。” 岸小真摇摇头说:“——不是。为什么要借车?” 沈石渍给她解释:“这样会方便点。咱们这几天应该会经常出去,而且我载你的话——是不是有点感觉像在谈恋爱了?” 是这样吗? 岸小真倒是不知道。但她心里却觉得很开心,因为沈石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再也不是她一个人在认真了。 沈石渍倒是不知道岸小真在想什么,她抬起下巴问:“想去哪玩?我载你去。” 岸小真的心被她这一句问得痒痒的,饶是如此岸小真还是很老实地回答:“我得去学校。” “啊?去学校干嘛,你不是都放假了吗?” 沈石渍有些意外。 “我参加的社团在假期也有活动,今天有一次,下一次就是假期之后了。” 岸小真给她解释,沈石渍于是“啧”了一下,小声抱怨说:“怎么现在还有活动啊……” 岸小真歪起脑袋看着这样的沈石渍。 是她的错觉吗?十字小姐现在看起来怎么比她还兴奋。 可能是因为好久没开车了吧?只是想要开车而已,所以才会这么兴奋。 岸小真自己找了个理由后就接受了这样的沈石渍,接着她抬眼,轻轻问: “那你能载我去学校吗?” 沈石渍愣了下,紧接着点点头:“嗯、嗯!当然啦。” 她想到什么,脸忽然红了一下,嘴巴也不利落了:“毕、毕竟……咱们现在是、是那个……对吧?” 岸小真很贴心地说:“不用说也没事。” 她笑笑,伸手帮沈石渍抚顺了乱飞的刘海:“只要我们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岸小真动作温柔,让沈石渍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或许——也不用那么着急。 沈石渍莫名想道。 跟这个小家伙慢慢来就好。 / 吃过早餐,下到地下车库的时候路过一节台阶,岸小真下意识说了句:“——十字小姐,小心。” 沈石渍本来是有意识到台阶的,但岸小真一说话她就慌了神,结果差点扭到脚,被岸小真稳稳扶住。 在岸小真的怀里,沈石渍抬起头看向她,嘴上不由自主地说:“又变回来了?” “嗯?” 岸小真没明白沈石渍的话,但沈石渍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她站起来说没什么,心里却有点苦恼。 ——还以为岸小真从今天起就会叫她“沈石渍”了呢。 也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失望,沈石渍真是有点搞不懂自己了。 而落在她身后的岸小真却挠挠脸,心里有些沮丧。 ——本想叫出“沈石渍”这三个字的,但话一到嘴边又不太敢说出来了。 看来昨晚积攒的勇气已经用完了,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俩人一前一后,虽然都不知道彼此心情,但却同时叹了口气。 坐上车后沈石渍花了点工夫找回了驾驶手感,开了一会后就能和岸小真一边说话一边开车了,完全不像驾驶经验已经空白了一两年的样子。 岸小真于是就趁机会问:“十字小姐为什么觉得载我开车会比较有恋爱的感觉?” 沈石渍还没来得及回答,岸小真就继续说:“是因为十字小姐以前的男朋友,都会载你出去玩吗?” 沈石渍倒是没想过这层原因,但她仔细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打着方向盘,嘴上说:“可能吧?不过,车里的密闭空间很狭小,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会让人比较安心,很容易打开心扉。” 接着她不知为何看了岸小真一眼,眼角流露笑意:“虽然我和岸小真在一起的话,无论何时都挺安心的。” 这算是夸奖吗? 岸小真攥住安全带,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你倒是让我想起了很多事——哇,我好像真的谈过不少次恋爱唉。” 虽然次数也不能算是很多,但绝不算少。沈石渍稍微回忆了一下就发现自己从小到大其实都很受欢迎。 -- 第49页 她第一次谈恋爱是在高二,但对当时的沈石渍来说学业一定是大于恋爱的,毕竟父母的期望那么高,所以最后也是理所当然地提出了分手。 升上大学后谈过几次恋爱,最后一次就是跟罗新。他们毕业以后也还在交往,沈石渍一度以为自己真的会和罗新就这么走到结婚生子的地步。 结果后来发生了那件事,罗新对此的反应让她十分心寒,最终也提出了分手。 接着就是在柏原的时候……最后回到了司水。 直到近两年沈石渍才开始和爱情无缘起来,她忙得一塌糊涂。以前追求者还能见缝插针地进入她的生活,如今恐怕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直到,岸小真的出现。 不过——沈石渍忽然摇头笑笑。 她突然意识到,对她来说,无论何时,她的生活中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大于谈恋爱这件事本身。 上学时是学业,毕业后是事业,是自己那一丁点可怜的自尊心、野心。 总之什么都比恋爱重要,什么都比深深喜欢着自己的对方要重要。 这么一说,她没准还挺渣的? 明明不够喜欢却默许了对方,甚至答应了对方。真是有够不负责任的。 沈石渍一边想一边和岸小真说起她以前谈过的恋爱,泛泛地过了一遍后,她才迟来想起眼前这个岸小真是喜欢自己的。 她不会难过吧? 沈石渍等红绿灯的时候偷偷看了眼岸小真,而岸小真突然抬眼也望向她说: “——那个很会做饭的男朋友。” “啊?”沈石渍脸红了下收回视线。 “好像,是叫毕勋。” 岸小真慢慢说出这个名字,沈石渍张了张嘴:“啊,好像,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来着——不对,你怎么知道?” 岸小真突然笑了下,仍然看着沈石渍的侧脸说: “十字小姐,我十五岁那年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在和他谈恋爱。” 沈石渍还未说话,岸小真就紧接着说: “你不记得了吗?柏原二交路那条巷子,折进去走几分钟,叫毕家美食的那家餐馆。就是他家开的。” 第27章 那是岸小真十五岁,刚刚遇见沈石渍的时候。 很热很热的夏天,她从上学的地方回到了柏原。 途中要坐四个小时的高铁,再坐车一个半小时,然后才能看见柏原的城镇正安静地等着她的归来。 无论何时,柏原都是同一幅样子,永不会变。 有妈妈,有她,有闲散懒惰的暑假。 从十五岁起,还有了沈石渍。 住在楼上,从司水来的十字小姐——虽然看上去很不靠谱,但会和岸小真一样,很听妈妈的话,要她什么时候来照顾岸小真,她都会笑着说好,然后扭头伸出手说:来,小家伙,跟我回家吧。 有时单独和沈石渍待在一起,岸小真会觉得她是很特别的一个人。 不一样,和至今为止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十字小姐是特别的,她明明是个大人,却总会做比自己还孩子气的事情,说孩子气的话。虽然也有酒精的影响,但岸小真一直觉得那是沈石渍的另一份真实。她很喜欢和这样的沈石渍待在一起。 但有时她又会擅自失望。 比如说,每当沈石渍和她当时的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岸小真又会觉得她没有那么特别了。 她和班里的女孩子们一样,和那些聚在一起聊天,说着她不懂话题的女人们一样,她会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会娇嗔,会撒娇,会倚靠在他身边,笑得眉眼弯弯。 岸小真也知道自己的念头很荒唐。但她却会没来由地感到沮丧,在毕勋面前的沈石渍,看起来似乎和其他人又没什么不同了。 也许是自己的问题。岸小真想。 那段时间沈石渍常常牵着岸小真去毕勋家里开的餐馆蹭饭吃。 那家餐馆岸小真其实很熟悉,从二交路那条巷子口折进去再走几分钟,叫做毕家美食的那家餐馆,从小时候起妈妈就常常带岸小真来吃。饭菜确实好吃,都是柏原的本地菜,味道很鲜,馄饨之类的小吃堪称一绝。 餐馆老板的二儿子就是毕勋,他是大专毕业,学烹饪的,毕业后就回家当了自家餐馆的厨子,肤色黝黑,一头板寸,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 岸小真以前也见过他几次,但从来都没听过他开口说话,就跟自己一样,偶尔被父母叫出来和熟人打个招呼,他会拘谨笑笑,然后又回到后厨继续工作。不善言辞的这点和岸小真很像。 而这样的他和沈石渍在一起的时候,通常是这么一副场景: 沈石渍和毕勋坐在她对面,沈石渍一脸幸福地吃着饭,毕勋就只是看着她吃。餐馆里没有空调,只有两台破破烂烂的电风扇在嘎吱嘎吱转动,岸小真总是会热得出汗。 在这份被温度拉长,显得十分漫长的时间里,她仿佛能看见被放了慢动作的沈石渍和毕勋。 漂亮的沈石渍,沾染上一些烟火气息,让人看得忘了举起筷子吃饭。 而毕勋——对岸小真来说,毕勋就像是被月光遮蔽的河下石子。在沈石渍身边的人可以是无数个毕勋,无数个所谓的“男朋友”。但只有沈石渍,只有她是月亮。 汗水从鼻尖掉落,啪嗒一下滴在了地面。 “——要是有机会的话,以后真想和会做饭的人在一起。” -- 第50页 时间回到了正常的速度,岸小真在烈日下眯着眼睛抬头,看见牵着她手,正带她回家的沈石渍这么说道。 “最好就是毕勋这样很会做饭的人,每日三餐都能想出花样来,怎么也吃不腻。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幸福。” 可是,你不是正在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岸小真有些困惑,但那时的她还没办法在沈石渍面前说出心中所想。她搁置了这样的想法,半个月后也得到了答案。 那一天岸小真后来才到餐馆,因为妈妈不在家,沈石渍就让她来和自己一起吃饭。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见沈石渍冲了出来,毕勋追出来,沈石渍看起来很生气,气得把包都扔在了他身上。她匆匆转身后就看见了傻傻站着的岸小真,于是就抓住她手,带着她离开了那里。 那一天,毕勋和沈石渍分手了。是毕勋先提出来的。他说他觉得自己高攀了沈石渍——沈石渍是大城市出身,受过良好教育,而他三四线小城市出身,甚至没怎么读过书,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于是他说,他不想沈石渍跟着自己,他怕她吃苦。 “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呢?” 柏原某条河边,沈石渍怒意未消,恨恨地打着水漂。 她从小干什么都很擅长,就连打水漂也是。只是随手一打就能打出十个以上,而一旁的岸小真却连一个都打不起来,一扔出去就直接沉底。 沈石渍见她每次都这样,就不由得被她逗笑,心情好了一些,就问岸小真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岸小真放弃了,她松开手,让手里的石子都回到了河滩上。 “因为伤心?” 她不太确定,沈石渍摇头说不是。 “因为我被他看扁了。” 岸小真不理解沈石渍的话,沈石渍就给她解释: “可能是因为我和很多人的恋爱观念不太一样吧。我不觉得谈恋爱就该示弱,把主动权让给对方。” 她低头看向岸小真: “我是欣赏对方的某一点,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不然我才不会谈呢!恋爱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必需品。我都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他继续走下去,走到什么地步,他就跟我说,不想我跟在他身边吃苦……什么啊,这是不是也太傲慢了点?不仅仅是对我们关系的傲慢,还是对我这个人。” 沈石渍的眼里闪着点过去的她常常具有的高傲:“而且,他说我吃不了苦哎?这能忍吗?” 一旁的岸小真显得懵懵懂懂的。虽然她听不太懂沈石渍的话,但她曾有过的那些失望却如迷雾般散去了。 十字小姐果然还是很特别。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沈石渍终于想起来自己眼前这个小孩才十五岁,她笑一笑,揉乱了岸小真的头发: “算啦,你现在也听不懂这些。长大以后就明白了,到时候,你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了,可千万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沈石渍这么告诫岸小真,岸小真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 回到现在,沈石渍想起了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她偷偷看了眼一旁的岸小真,心想谁能想到现在居然会变成这样。 岸小真虽然提起了毕勋的事,但她就此没了下文,反而只是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沈石渍莫名小心翼翼起来,也不敢多说什么,开车静静驶入了司水大学所在的街区。 到了学校门口停下后,岸小真开门前问沈石渍要不要一起进来。沈石渍颇为怀念地看了看自己的母校,但还是显得有些犹豫。 最后她说算了,怕触景生情,又会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 岸小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下了车。 “欸,岸小真!” 车门关上后沈石渍忽然想起什么,她摇下车窗大喊了一句,岸小真回过头来。 “告诉我什么时候结束,一会我来接你。” 她这么说,岸小真又是点点头,这一次终于消失在她视线尽头。 那么,接下来的时间该做什么好呢? 沈石渍打着方向盘,心里开始回想起大学附近有哪里好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哪里,最后就只得开着车随处乱逛,心里想着过去那些有的没的。 自己虽然对恋爱不热衷,倒是真的谈了不少次。 想起来的话,好像每次都是自己的锅——太在意自己,太任性,太出挑。和方才沈石渍的想法如出一辙。 每一个人都被自己推开,或者无法接受自己。嗯,这是当然的。关系本就该互相磨合嘛。可她沈石渍一直就没有硬磨下去的道理——所以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而这一次轮到了岸小真。 她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沈石渍找了个地方停下,敞开车门点了根烟——这是栗青留在车里的烟。 点烟吸了一口,沈石渍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毕竟,不管岸小真能不能接受,说到底也就七天而已。 ……不对,六天。 换句话说,只有六天。再怎么做也深入不到哪去,爱是不可能那么快就累积起来的。对生性淡薄的沈石渍尤其如此。 干脆别想那么多,就当是给岸小真体验下恋爱是什么感觉好了。 这么一想,沈石渍心里的束缚一下子就松开了,她又抽起了第二根烟,然后才开车回去,在大学门口找了个地方停车,还剩点时间,她插着兜在门口走了几步——有保安在,她一转身就去了北门——很好,北门这堵墙还没修高,能轻易翻进去。 -- 第51页 沈石渍驾轻就熟地翻了进去——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她可以通过岸小真这个在校生毫无顾忌地进来的。但也许是回到母校,心情也变了回来,所以才会突发奇想这么做。 她还记得社团教室在哪个楼,反正楼也不高,一层层摸过去算了,不必再问岸小真。 走到三楼的时候她听见一些嘈杂的声响,走过去抬头,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是间烹饪教室。 ……岸小真参加的是烹饪社团吗? 沈石渍倒是头一次知道。 她站在后门打开一条缝,看见教室里虽然没几个人,但很是热闹。其中除了正努力的岸小真以外,还有一个很眼熟的高个女生站在她旁边。 沈石渍眯着眼睛回忆了很久,这才想起这个人是在livehouse那天和岸小真打了招呼的学姐——起码岸小真是这么介绍她的。结果零点那会她现身于舞台唱起了歌,沈石渍虽然喝醉了,但那抹惊艳仍然让她印象深刻。 原来她们是这层关系啊。 沈石渍再一扭头就看见了岸小真一言不发地在努力做菜,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沈石渍不由嘴角扬起,觉得这样的岸小真很笨拙也很可爱,然而一旁的白希之却脸色一变:“等、等等岸小真——” 为时已晚,烟雾报警器在不久后再一次响起。 “社长,这种程度的烟雾跟自热火锅差不多,我不觉得它足以触发烟雾报警器。一定是它有问题——” “岸小真同学,你就不该产生自热火锅程度的烟雾,知道了吗?” 望着这一幕的沈石渍又觉得意外又觉得好笑,原来岸小真从来不用火炒菜是这个原因。 同时她又奇怪起来:岸小真到底为什么会来参加这种社团,她好像对做菜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吧? 等等。 沈石渍突然想到什么,这念头转瞬即逝,她震惊地摇着头心想:应该——应该不会吧? 而那边的岸小真很郁闷地转身,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沈石渍。同样看见的还有白希之,她吹了个口哨,一边帮岸小真解围裙一边推她出去: “好了好了我来应付老师,帮你善后。你赶紧走吧。让你那位漂亮姐姐等可就不好了。” 岸小真回头有点疑惑:“姐姐?” 白希之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你不这么叫她吗?要是被岸小真叫姐姐的话,我感觉不管是谁都会很高兴。” 岸小真倒是觉得不会。十字小姐的话一定不会觉得怎样的。她反而会觉得岸小真理所当然地就该这么叫她。 走到沈石渍跟前时她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显得有些沉默,岸小真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和她一起走到楼外。 走路的时候岸小真刻意慢下步伐,和沈石渍一前一后,逐渐隔了段距离。当沈石渍发现这点回过头来的时候,岸小真这么解释:“我身上可能有油烟味。” 沈石渍不走了。她停在那看着岸小真,依旧沉默不语。 岸小真也就停下,过了会她小声问:“怎么了吗?” 好久好久以后沈石渍才开口: “——要是有机会的话,以后真想和会做饭的人在一起。” 她抬头,直视岸小真。 “最好是很会做饭的那种人,每日三餐都能想出花样来,怎么也吃不腻。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幸福。” “岸小真,这是我和毕勋在一起的时候说过的话。” “你一直记到了现在吗?” 甚至。 “你现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吗?” 沈石渍似乎能一眼望进岸小真沉静的眼里。那眼里有她,只有她。 第28章 和沉静的岸小真相比,沈石渍的眼圈微微红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哭。 只是看着岸小真而已,单单只是看着。 她仿佛能看见过去的岁月被稳稳收进了岸小真的身体里、心里。 岸小真什么都记得,不单单是她自己的,还有沈石渍的。 能被如此记住、被如此喜欢,沈石渍又不是什么冷血动物,说不感动自然是假的。甚至,她有血有肉,是个很容易被触动的敏感家伙,不然的话也不会总是心软,怯懦且卑劣地答应谁的告白。 但是,不能对岸小真这样。 岸小真她值得更好的。就像过去的沈石渍早已意识到了自己对岸小真的心情:她想要她好好的,不要伤心,不要受挫折,哪怕这么说有点夸张,但她觉得自己哪怕为此付出一切也没有关系。 说是母爱或许有点过分,但沈石渍对岸小真确实产生了过度的保护欲。 那么,就更加不该这样了。 比起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恋人,对于岸小真的感情,沈石渍从这一刻起深吸口气,打算认真、严肃地对待,绝不仅仅是打个哈哈过去,第二天便恢复原状。 沈石渍此刻的所思所想并不为岸小真所知。她反而只是移开了视线否认说: “不是。” 片刻沉默,她看着旁边的教学楼,轻轻说: “这么说的话,十字小姐的压力会少一点吗?” 她垂下双肩:“我……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气氛搞得太沉重。” 最后她说出了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心声: “因为我知道,我的喜欢对十字小姐来说已经是累赘了。” -- 第52页 岸小真不仅什么都记得,而且什么都知道。 她比沈石渍想的还要成熟得多。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的气氛沉默下来,没有多说几句话,这让岸小真更加后悔,这段好不容易得来的七天恋爱似乎就要泡汤。 到家以后她们分别站在各自家门口,说了再见,门被关上。 岸小真背靠着门,沉重地叹了口气。 结果还是被自己搞砸了。 虽然她有所预料,只不过没想到会发生在第二天。 哪怕——哪怕再多一天也好啊。 这世界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没什么意思,色彩消失了。 岸小真垂着脑袋,缓缓走去换衣服,洗澡。 洗澡的时候她一直在发呆,也不知道洗了有多久,脸颊都变得红扑扑的,脑袋也昏昏沉沉、呼吸不过来时,她隐约听见屋外传来门铃声。 嗯——是幻觉吗? “叮咚——” 好像,确实是有人在按门铃。 岸小真行动极其缓慢地关了花洒,慢慢收拾了一下自己,就穿好睡衣走了出来。 头发没擦,湿漉漉的,水滴啪嗒啪嗒掉在地面。 她一步一步挪动到门口,连话都不想说。 岸小真打开门,看见沈石渍站在她面前,微微喘着气。 “十字小姐?” 岸小真有些疑惑地歪头,她小心翼翼地说: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这——” 话未说完,沈石渍便踏出一步。她伸出手,捧住岸小真的脸庞。需要的是踮起脚尖、平复心跳,还有认认真真地去吻一个人。 没有过的亲吻体验。持续时间很短,但足够突然,时间好像停滞。岸小真身上传来芬芳扑鼻的香气,偶尔触碰的鼻尖传来湿漉漉的触感,让她更像只小狗。 天气好冷,但这吻足以让人忽略一切。 可是,不能让她着凉。 这么想着的沈石渍率先离开了岸小真,她还是喘着气,似乎刚刚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对她而言确实是很疯狂。 “明天没有什么社团活动了吧?” 她确认似的这么问,就算有岸小真也摇了摇头,她说没有,沈石渍扬起笑容。 “那就跟我出去玩。准备好三天两夜的行李,我们去远点的地方。” “要去干什么?” 岸小真傻傻发问,唇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沈石渍笑眯眯地伸出手揉揉她头发,开口说: “去约个会。” 她眨了眨眼睛: “我们现在正在谈恋爱,对吧?” / 隔天清晨,天气有所回暖,尽管如此还是冷得让人直打哆嗦。沈石渍把行李一股脑儿都堆在后备箱里后就开了暖气,一踩油门儿朝着某个方向进发。 因为暖气还没起作用,岸小真缩在座位里哈着雾,她把自带的毯子摊开,先是给了沈石渍一条盖在腿上,再摊开另一条把自己紧紧裹住。 “要去的,是、是暖和的地方,对吗?” 岸小真意外怕冷——这是沈石渍这段时间才知道的事情。毕竟以往的她只在暑假见过岸小真,而那时的岸小真看起来倒是很耐热,从不会抱怨天气有多么毒辣。 沈石渍好笑地看了眼从头到脚都裹在毛毯里的岸小真,她甚至连脑袋都给包上了。怪可爱的,要不是专注于开车,沈石渍简直就想侧身紧紧抱抱她。 取而代之的则是沈石渍不太自然的一声轻咳,岸小真扭过头,再次发问:“是暖和的地方,对不对?对不对?” 岸小真难得如此穷追不舍,沈石渍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她最后甚至开了电台,让音乐声盖过了她的回答:“……露营。” “嗯?” 岸小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咱们要去,露营场。” 岸小真看向窗外,居然开始零星地下了点雪。 “在这个天气?” “……在这个天气。” 好吧。 岸小真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从看见沈石渍带了那么多行李起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岸小真着实没想到,沈石渍会带自己去露营。 但是,怎么说呢。 在沈石渍有些担心地偷瞟着岸小真脸色时,岸小真却用毯子遮盖住了脸庞。 不是因为生气,也不是在闹别扭。 仅仅是因为一想到自己能和沈石渍一起出来玩,管它天气怎样,要去哪里——岸小真此时此刻只想扬起嘴角,在现实里继续做着美梦。 / 车开了几个小时,中午快过的时候到了司水郊区一家挺有名的露营场。这里显然是刚结束休假,开业没多久,游客已经很多了—— 这么多人来这里露营,都不怕冷的吗?岸小真这么想着,待沈石渍开车通过大门,一路驶过这家露营场时,岸小真这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和岸小真想的不一样,这家露营场实际上更像一家度假村。只不过没有酒店,有的只是一排排的木制连排屋和一些零散支起的帐篷。 岸小真没有在行李里看见类似帐篷的东西,所以她们要住的肯定就是这些连排屋了。 除此之外这家露营场也很热闹,有很多餐厅小吃还有些玩乐设施,室外的话有个小舞台和几排大棚,似乎是用于晚上举办活动,吃烧烤的时候使用。 -- 第53页 这样的话应该也不会太冷,岸小真在这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 岸小真有点担心地望着窗外驶过的另一家酒吧。 这里的酒吧也好多。 如果是这个十字小姐的话…… 岸小真偷偷看了眼沈石渍。果然,这位酗酒的成年人已然双眼发光。 她叹一口气,再度缩回了毯子里。 车停下来,办理好入住手续后,沈石渍再一次开车带岸小真前往的果然是那几排用于住宿的连排木屋。她们停在屋后的停车处,就开始卸下行李搬着东西。 进屋的一瞬间沈石渍就很是兴奋地说:“好耶!窗外正好能看见湖!” 沈石渍像个小孩子一样抛下这些行李就跑到了窗边,看来她从刚才起就在担心窗外被别的屋子挡住,什么都看不见。 岸小真对此笑笑,她把门关好,开了空调——温度加加加,再耐心地开始整理这些行李。 有的时候,岸小真觉得十字小姐实在是个小孩。比自己幼稚,也更加情绪外露。但这些特征好像都仅限于在岸小真面前的时候才会出现。 真拿她没办法。 岸小真一边笑一边想着这些,而当她扭过头来发现屋里只有一整张的大床时,她愣在了原地。 “……啊,就一张。” 她喃喃自语,而兴奋劲儿已经过了的沈石渍走过来帮她收拾行李,见她呆滞在原地就回头看了看床,她心里有数,就禁不住想要调戏这个大脑停止运转的岸小真: “欸,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睡觉吗?” 沈石渍板起手指头数。 “一、二……咱们只剩下五天了,我就想着要满足一下你的愿望。” 沈石渍又凑过去,抱住岸小真笑嘻嘻的:“咱们上一次一起睡觉得是好几年前了吧。那个时候你睡觉就很安分,被我快挤到地上了都不吭声。还记得不?” 岸小真这才勉强镇定下来,她站在那,有点犹豫地开口说: “十字小姐,我、我——”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句话正要脱口而出就被岸小真自己收了回去。不行不行,怎么能临阵逃脱?只是睡觉而已,和以前一样、和以前一样。 但沈石渍却穷追不舍:“我?我怎么啦。” 岸小真只好话音一转:“——我想问,你怎么会带我来这里。你之前和别人——和前任来过吗?” 沈石渍露出一副”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的无奈表情,她温柔地捏捏岸小真脸颊,小声说:“如果我说有的话,你会吃醋吗?” 岸小真垂头,没有说话。 任谁都知道答案。 于是沈石渍就笑了。温度回暖,她脸颊红润起来,这笑意甜丝丝的,让岸小真心中躁动。 “那你觉得,我会让岸小真这么伤心吗?” 岸小真仍未说话,沈石渍于是再一次开口,语气柔和得要命: “放心,我只是听别人说过这里,但从来没来过。你是第一个,而且,也会是唯一一个。” 哪怕岸小真知道沈石渍的意思是“我不会让你难过,所以不会再和别人一起来”,但她还是觉得天旋地转,觉得那意思好像是“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 她劝自己收心,尽快镇定下来,但这一次却再也做不到了。 第29章 到露营地的第一天,沈石渍还是很收敛的,白天的时候她和岸小真逛了逛近旁的一些景点,哪怕路过了酒吧也忍住什么都没说。 到了晚上,俩人在烧烤大棚里吃了晚饭,沈石渍也就喝了点啤酒,随后便说:“你是不是有点困了?我们回去吧。” 再呆在这的话我怕我忍不住。 沈石渍脸上带着恳求,而岸小真点点头附和她:“确实是有点困了。” 她从白天起就察觉到了沈石渍的异样,她整张脸都好像写着:超级无敌想喝酒,可是不能喝!绝不能让这几天的计划泡汤——岸小真知道十字小姐的心思。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回去的路上,夜里更冷了,岸小真就把脸庞埋在衣领里,整个人也缩在大衣里。 她看着前方沈石渍的背影,回想起这一天的种种情景。 她确实很开心。不过,硬要说的话,也确实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或许人就是这么贪心吧?直到昨天晚上她还在想,如果这段恋情能持续得再久一些就好了,但真的继续下去了,岸小真反而会想:要是能和平时不太一样就好了。 清醒理智的沈石渍很懂得分寸,很体贴,很为岸小真着想。岸小真喜欢这样的沈石渍,但是,这样的沈石渍却把自己藏起来了。 就这样下去的话,又怎么能轻易突破这个狡猾大人的厚重外壳呢? 快到木屋的时候她开口: “十字小姐。” 沈石渍应声回头,岸小真轻轻吐出口气,问: “你现在想喝酒吗?” 沈石渍愣了一下,她犹豫片刻,但还是说:“嗯——现在不喝。等我们回去了,我有大把的时间喝酒呢。现在就算啦。” 果然。 岸小真叹口气,心想十字小姐果然在勉强自己。她不想这样。她不想开心的人只有自己一个。 所以当两人洗漱完毕一起躺在床上时,窗外下起了雨夹雪打在玻璃上,岸小真听着清脆的声响,突然说: -- 第54页 “十字小姐,你现在肯定不困。” 躺在一旁的沈石渍没吭声,但岸小真听见了翻身的声响。 她在看着我呢。 岸小真有点紧张起来。 “所、所以……你白天已经陪我很久了,现在就,稍微放纵一下也没关系。” 她扭头,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能看见沈石渍的眼睛。 “我会乖乖睡觉的。” 她小声补充,惹得沈石渍忍不住起身抱住她,她们彼此都穿了件棉质睡衣,所以抱起来很舒服,有点不想轻易撒手。 但沈石渍不想,岸小真却有点抗拒起来:“十字小姐……我、我……你还是快走吧。” 沈石渍松开她有些疑惑:“为什么?” 黑暗中的岸小真拽住她衣角,能感觉到些许力气。她皱着眉毛说: “再不走的话,我怕我后悔。” 她抬眼,可怜巴巴。 “我又有点不想让你走了。” 这样还想走的话,是不是会显得自己太狠心了点? 沈石渍叹口气,叹息中满是怜爱。她又重新躺回去,摸了摸岸小真的头发:”今天先睡觉。明天我再去,到时候你陪我一起,盯住我,别让我喝太多。“ 岸小真没想到沈石渍会这么说。她心想清醒的十字小姐果然不一样,然后就一股脑儿钻进了被子里,额头抵着沈石渍的后背,轻轻抱住她。 好像,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再贪心一点。 “……岸小真。” 抱着沈石渍就好像陷入了安心的海洋之中,随波漂流着。岸小真睡得极快,在梦里好像听见了沈石渍的呼唤。 “晚安,做个好梦。” 有什么羽毛似的触感,轻飘飘落在了她的额头,抚过她的耳垂。痒痒的,让梦融化,变得更加温柔、恬静。 / 也许是昨天玩累了,两人一起睡到了中午,醒来时沈石渍把东西收拾出来说要去外面野餐——今天阳光确实很好,照得人心里都暖洋洋的,确实很适合在户外吃饭。 但当岸小真和沈石渍分别提着东西来到室外,物色一片能看见好风景的地方时,一滴雨落在岸小真鼻尖,她摸了摸,抬头看向仍然晴朗的天空。 错觉? 然而不消十分钟,浠沥沥的雨便下了起来。而且雨势似乎有下大的趋势。 “岸小真,跑哇。” 沈石渍叫了一声,岸小真紧随她步伐跑到最近的一栋建筑旁,抬头一看居然就是沈石渍心心念念的酒吧。 ……十字小姐的本能还真是可怕。 而沈石渍把东西放下堆在旁边的空地上后就插着腰说:“真行,这天气预报怎么不准?明明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下雨啊。” 岸小真顿顿,她戳戳沈石渍后背:“那个的意思是,今天一定会下雨,但是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区域会降雨。” “啊?” 沈石渍一愣,脸上露出了极其不可置信的表情:“真的假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 岸小真有点无奈,她正要开口说话,门口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忽然走近:“要不要进来避避雨,顺便喝杯酒?” 沈石渍这才发现身后是一家酒吧,她扬起眉毛正要回头,却又瞥见了一旁的岸小真,刚要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收了回去。 岸小真看了看那个一脸胡渣的男人,她走到沈石渍身旁,手扶上她腰,沈石渍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耳旁传来轻轻一句耳语:“去吧。” 莫名其妙的,沈石渍的耳根子都红透了。 她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进到酒吧,走过廊道的时候沈石渍头一次觉得这么忐忑不安。男人引她们到吧台,然后很油嘴滑舌地说了句:“我请两位美女喝杯酒吧,这里有常客才知道的隐藏菜单,要不要试试看?” “不用请,我们自己付。” “——隐藏菜单?!” 两人同时说出这两句话,但显然是沈石渍的嗓音要大一些,她显得有些兴奋,岸小真于是更加无奈。 “……那就,先来两杯。” 直到这时岸小真还不知道自己拨下了什么种子——总之两个小时后她就知道了,她播下了让自己十分后悔的一枚种子。 的确,十字小姐喝开心了。 但是岸小真却不开心了。 两个小时后的岸小真坐在吧台一角,她喝了口调制好的甜口酒,几乎没有酒精含量。而往左边一看就能看见坐在吧台另一角的沈石渍周围围绕着一群人,那里常常传来笑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岸小真也不太清楚。总之,待沈石渍两杯酒下肚,脸色泛起红晕,说话也变得放肆起来时,和她来搭讪的人也愈来愈多——其实一开始来找岸小真的人也有很多,但因为沈石渍在旁,岸小真也拒绝了所有要她联系方式的人,更何况她几乎不喝酒,所以大多数人转而向一旁的沈石渍搭话。 时间久了,人来得多了,他们聊起一些岸小真完全不懂的话题,比如酒啦,比如工作啦。或许是因为人太多,太过于应接不暇,或许是她已经喝醉了,以至于当岸小真被人群挤开,被撇到角落时,沈石渍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消失。 ——就和在livehouse的时候一样。 和沈石渍无关,完全是她自作自受。 岸小真垂着脑袋,喝干净最后一滴酒。有一点上头,她酒量实在太差。而且她也好无趣,如果不是现在长得好看了些,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 第55页 岸小真越想越沮丧,心想自己恐怕是已经醉了。她找不到自己还留在这里的理由——她最后又看了看沈石渍,有人正把手机递给她,似乎要她扫一下。 岸小真不想看下去了。 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外头还在下雨,岸小真吐出口气,下定了决心,埋头冲进了雨里,就这么一路回了木屋。到的时候身子已经湿透,岸小真打着哆嗦洗了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感觉好受一点点。 只是躺了一会,困意浮现,暖气好像开得太足了,岸小真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热得有点出汗。 她极不安稳地睡了过去,半睡半醒,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天好像渐渐暗了,也许是傍晚,也许是深夜,也许是第二天凌晨。总之,沈石渍仍未回来。 但也有可能没过多久,只是时间在梦里拉长,让岸小真觉得很是漫长。这午觉睡得她浑身难受,最后有所苏醒则是因为身旁的一些动静。 岸小真睁开眼,鼻间嗅到一股酒气,她发现沈石渍正往她怀里钻,嘴上正说着什么含糊不清的话。 岸小真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她看屋外的天居然还是亮的,看来她也没睡多久。 她凑过去听沈石渍说话,最后才勉强听清她在说:“……怎么就走了。” “嗯?” 岸小真的心跳逐渐加快,她好像意识到这是现实,而不是幻想了。 “我说!岸小真,你怎么就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岸小真觉得喉咙发涩,难以开口。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啊?但是,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 刚才坐起来的沈石渍又一头扎进了岸小真的怀里,她喃喃:“没有……及时发现你离开,是姐姐的不对……” “姐姐?” 岸小真重复了一遍,沈石渍的脸颊本来就很红了,被她这么一提醒就更红了:“是——是女朋友,好吧!作为你的女朋友,把你冷落了,忽视了……呜呜……我好烂啊岸小真。” 沈石渍说话越是任性,岸小真越是觉得熟悉。 那个她好久没见过的幼稚鬼又回来了,岸小真不由得笑了起来。 沈石渍看见她在笑反而沉默了下来,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长得岸小真莫名有些不安,因为沈石渍一直都在盯着她。 她们一直都在注视着对方。很久很久。 当怕冷的岸小真头一次在想屋子里的暖气是不是开得太大了的时候,沈石渍开口,眼睛弯弯: “岸小真,你现在是不是想亲我?” 她语气听起来像是那个常在调戏岸小真的沈石渍了,而岸小真却把这话当真,她很诚实地回答: “想。” 如果要更加诚实一点的话。 “从开始到现在,我就没有想过别的。” 沈石渍坐了起来,她眼里还是闪着戏谑,好像觉得自己要做的这件事很好玩。她褪去外衣,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衬衣。 最后,单薄的沈石渍俯身,抬起岸小真的下巴,勾起一边的嘴角说: “让你尝一尝大人的kiss。” 岸小真怯怯地缩了下身子,她小声且颤抖着问:“会有什么不同吗?” 沈石渍侧过脸庞,舔了下岸小真的嘴角,然后扬起下巴,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会持续很久。” 久到连你甚至都想停下。 沈石渍的手解着自己的扣子,因为生疏的岸小真早已忙不过来。她察觉到岸小真的手抚过了自己的后背,于是顺势开口,眼里带着媚意,嗓音沙哑地提出一个她想了许久的任性要求: “还有,从现在开始,只许叫我沈石渍。” 岸小真听见了,但她没有回答。她只顾着想,所谓的,大人的kiss——难道就是像这样,带着酒味与滚烫温度,长久到让人呼吸甚至有些困难,缠绵到难舍难分的感觉吗? 真是糟糕,岸小真完全不想停下。 第30章 深夜,屋外传来醉汉的嬉笑打骂声,这在露营地里很常见。雨在这个点终于停了,岸小真和沈石渍的木屋被拉上了窗帘,看不清里头。 先醒来的是沈石渍。 醉酒后睡上一觉后总像是在沙漠里醒来,口干舌燥不说,理智也一点点回来,让人可以坐在那,发好一会儿的呆。 沈石渍从一团被子里坐起身,周围很昏暗,灯没有开。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浮现,提醒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虽然什么也没穿,但也没有留下痕迹。沈石渍又莫名其妙松口气,这时她看向了躺在一旁,仍在酣睡的岸小真。 哪怕暖气很足,怕冷的岸小真睡觉时也喜欢蜷曲在被子里,哪儿都没露。见她也睡得香甜,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沈石渍再一次松口气。 所以,应该是梦吧。 和之前做过的梦一样。她和岸小真……她们两个,做了。酒精能刺激出来这种梦,沈石渍并不奇怪。她喝醉的时候做过更稀奇古怪的梦。 总之,不是真的就好了。 沈石渍暗自庆幸。正当她下床想接杯水喝的时候,一旁的岸小真翻了个身,露出了光滑的后背。 “……靠。” 沈石渍的动作骤然停止,她一扭头就看见岸小真后背……肩膀……脖颈……总而言之,到处都种满了某人留下的“痕迹”。 -- 第56页 这个某人还能是谁? ——自然就是此时此刻被震惊到说不出话,喉咙更加发涩,心里同时升上一股非常糟糕感觉的沈石渍了。 这是我干的?真的?!我干的? 沈石渍捂住脸庞,欲哭无泪。 他妈的,我把岸小真上了?! 沈石渍竭力镇定住,强迫自己冷静:不对!还有回旋余地!以沈石渍过往经验来看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欲求不满过,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多痕迹呢?! 但、但是……这可是岸小真的身体。 沈石渍忍不住又看了眼。 实在是……如同雕塑般完美的身材。让人不得不心生遐想,甚至,是心生畏惧。 更何况,岸小真怎么可能允许别人触碰自己的身体。唯一的例外只有……现在这个忐忑不安的沈石渍。 也许真是自己干的。 但沈石渍好不容易要接受这个事实时,另一种情绪涌了上来。而岸小真也徐徐醒来,她困乏地揉了揉眼睛,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脸不安的沈石渍。 “怎么了?” 岸小真起来迷迷糊糊的,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石渍见她抬头揉眼睛,因此又露出的一些肌肤,心里居然又有点感觉升起。 但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个时候!因为她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岸小真见沈石渍忽然瘪起了嘴,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时,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到底怎么了?” 她凑过去,沈石渍“哇”地一下就哭了,她连话都讲不清楚,只是每每想到自己居然——居然夺走了岸小真的第一次以后就后悔得抓心挠肺。 不该喝酒的! 不该玩这么过火的! 不该答应岸小真谈恋爱的! 不该…… 总之这些念头一股脑儿地塞满了沈石渍的小脑瓜,她边哭边想:完了完了我该不会要对岸小真负责吧!虽、虽然我肯定会负责的,但是……我还没准备好哇呜呜呜…… 岸小真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沈石渍却光顾着自己哭,岸小真只好等她稍微平静了下来。然后沈石渍就啜泣着用手背抹掉眼泪,突然很沉重地把手搭在了岸小真肩上: “不、不管怎样……姐姐会对你负责的……” 岸小真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开心。或许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承认了也无妨——但岸小真终究是个诚实的孩子。 她歪着脑袋明知故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岸小真不问还好,一问,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沈石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哭了: “岸小真,我——我居然夺走了你的第一次……你的第一次,居然是和我这种人。你明明……明明不该和我……呜,我、我真的好难过啊呜呜呜呜呜呜……” 沈石渍哭得厉害,岸小真在此刻终于开口。她很无奈地说: “十字——不对。沈石渍。” 沈石渍一下子就停了,她眨着红红的、还挂着泪珠的眼睛,有些怯懦地看着岸小真。 岸小真的语气愈发无奈: “沈石渍,我们在做的时候,你一直都是下面那个。” 说这话的岸小真很淡定,语气很平静。但听到这话的沈石渍却不是很淡定。 岸小真顿了顿继续说: “所以,你没有夺走我的第一次。” 她叹一口气: “真要负责,也该是我对你负责。” 岸小真的话让已经哭得好累的沈石渍虚脱般倒在床上,她看着天花板心想自己此时此刻应该松口气才对啊!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脸上烧得这么厉害? 她半天才从脑袋里挤出这样一句呐喊: 什么鬼啊沈石渍!!为什么会这样啊?! 你是不是也太不争气了点?! 这股子怒意一下子就冲掉了沈石渍方才的忐忑不安,她甚至产生一种想立马推倒岸小真,翻身做攻的冲动——但沈石渍的醉意已经散去,理智让她恨恨咬着嘴唇,心想这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岸小真不知道沈石渍此刻内心波涛汹涌,她戳戳沈石渍的肩膀说:“我饿了。” 沈石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情一口气收了回去,最后化为一声叹息,还有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走,应该还能吃个宵夜。” 然而说好不喝酒、说好不会再有下次的沈石渍在烧烤店里又吹了两瓶啤酒,虽然还没醉,可沈石渍显然觉得自己又能了,她红着脸咬着牙指向岸小真说:“岸、岸小真……我跟你说!等我们回去,我一定会——” 岸小真及时堵住她嘴巴,她有预感沈石渍可能会说些很糟糕的醉话。等回了木屋,门一关,没了岸小真阻拦的沈石渍果然又指着她说: “这回我要在上面。” 她语气很认真,但又因为喝了酒,嗓音又哑又软,这话听起来反而像在逞强。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岸小真明明笑着答应了沈石渍:“好啊,那我这次不动了。” 但做到一半的时候,沈石渍又退缩了,她犹犹豫豫的,让岸小真第一次产生了想逗沈石渍的心情:“要不,下次再说?” 结果这次沈石渍还是在下面的那个。 / 沈石渍和岸小真“交往”的第五天,她们直接睡到了下午才被露营地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叫醒,询问她们是否已经退房。 -- 第57页 接了电话的沈石渍揉揉眼睛,面对眼前的一片狼藉,这一回她倒是比昨天要冷静许多了。 她最多想了一下:我又和岸小真做了。 再一下下:而且,确实很舒服。 然后她就叫起了岸小真。两个人很没干劲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开车回去的时候岸小真又裹在毯子里睡着了,傍晚的时候到家,虽然一路无话,但沈石渍倒不觉得难受。 一是她确实好累,二是现在的她并不会去考虑如何与“交往”后的岸小真相处了,和以前一样就好,不说话的话也很舒适。 是岸小真的话,哪怕她们做了,彼此之间的气氛也并没有因此改变。 ——只是,有一点不好。 两人各回各家以后,沈石渍本以为今天就会这样结束。晚上的时候她接了个电话,是公司那边的,虽然假期还有几天,但那边有需要她尽快处理的一些事务。沈石渍口头上答应下来,这时门铃响了,她夹着手机去开门,一打开就看见正打着哈欠的岸小真。 “嗯、好,我知道了,您放心,我明天会处理好的。” 她挂了电话,对着岸小真挑眉:“干嘛?肚子饿了?” 岸小真歪着脑袋,显然是刚睡醒的样子。她摇头说:“还不是很饿。” 沈石渍就问:“那要干嘛?我还以为你要来和我一起吃饭。” 岸小真没有直接回答,她默默上前两步,再晃晃悠悠地张开手臂,温柔抱住娇小的沈石渍。她蹭蹭沈石渍的肩头,在她耳旁吹着热气:“……还想做。” 沈石渍下意识想拒绝:“我明天就要上班了。” 岸小真扯住她衣角:“就,一次。然后我就回家,不打扰你。” 这下可好。 沈石渍长长叹口气。 方才提到的那点不好就是这件事。 当第五天的深夜,岸小真再一次于沈石渍身旁沉沉睡去时,沈石渍看着她身上本来已经快消失,结果又覆盖上的新痕迹,又重重叹口气。 她发现她在这种事上根本无法拒绝岸小真。 / 第六天的沈石渍一被闹钟吵醒就顿觉无力,满脑子想的都是世界能不能毁灭,谁他妈想上班啊! 她起来在床边穿衣服,然后就有某只大型动物抱住了她的腰,又蹭了蹭她。 沈石渍一扭头就看见迷迷糊糊的岸小真在缠着自己,她心里立刻泛起痒痒的感觉,于是低声说:“别闹。” 结果又发现这个岸小真其实还没醒,只是潜意识想留住沈石渍的温暖罢了。 等沈石渍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岸小真才真正醒来,她很勉强地坐了起来,望着沈石渍说:“要去上班?” 沈石渍扣好扣子:“嗯,虽然还没正式上班,但我得去处理些事。” 岸小真揉揉眼睛:“对不起。” 沈石渍回头:“嗯?” 岸小真的语气很自责:“昨天折腾你到好晚。今天也没能起来给你做早饭。” 前面这句你是该道歉。 沈石渍翻个白眼,但她却毫不在意地笑笑:“没事。” 岸小真就说:“那我晚上去接你回家。” 沈石渍本想说不用,但想到她们现在的关系,于是点点头说好,和岸小真说了再见以后就出了门。 正好栗青今天也在公司,沈石渍干脆开着她的车去了公司,哪怕是坐车她也疲惫得要命,而且——身体各个部位好酸痛,动起来简直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响声。 到公司以后她就去见栗青,把车钥匙扔给她以后就说:“车给你停门口了,有空你自己挪一下。” 栗青听她说完话以后就察觉到了她的无力,于是就打趣她: “呦,怎么这么累啊?放假都没休息好吗,年轻人体力很好吧?” 栗青晓得沈石渍借车是为了和岸小真去露营地——毕竟把露营地推荐给沈石渍的就是她。要带着去的对象是岸小真,这可是当初栗青软磨硬泡才套出来的消息。 然而沈石渍只是瞟了她一眼,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 她就这么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看得栗青一阵惊奇。 栗青捂住嘴,心想不会吧不会吧,她猜中了? 而到了办公室的沈石渍连坐都坐不下,她站在那扶着桌子,揉着酸痛的腰说: “……年轻人,体力是挺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是沈石渍这两天最常出现的心声 第31章 中午在食堂打饭的时候,沈石渍一边排队一边刷微博。可能是因为还没正式上班,食堂里的人稀稀疏疏的,沈石渍很快就拿走了一份轻食,挤满沙拉酱后正准备离开,突然就刷到一条新闻。 “XX设计公司曾是业界翘楚,到底是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专业人士分析其倒闭缘由,竟是……” 倒闭? 沈石渍一愣,她站在原地,那家公司的名字她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将她人生彻底扭转的那道阴影所在。 她的前公司倒闭了。 沈石渍莫名有些眩晕,她锁掉手机匆匆回了办公室,把门关上,甚至锁上以后才跌跌撞撞地坐在桌前。 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再次解锁手机,点进那条新闻。 这是业内很多人都关注的一个公众号,可信度是很高的。虽然前公司还没正式公布倒闭,但消息已经早早传出。 -- 第58页 公众号运营者分析它的倒闭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虽然业界名声在外,但内部管理极其混乱,潜规则事件频出,很多甲方开始规避这家公司。因为合作把自家搞臭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素,有消息称内部管理者似乎也预见了这家公司的未来,私底下开始挪用公款……最终导致资金周转不周,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沈石渍来说,这也算是天道轮回,终有报应。 但她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快感”。 沈石渍倒在椅子靠背上,一阵恍惚起来。她很勉强地在接受这个信息——想到这个把自己人生都摧毁了的罪魁祸首居然就在这几行字间消失了。 一直以来,沈石渍的世界里都有这样一个仇恨对象。这是她借酒消愁的源头,是她放肆任性的理由。如今这一切都没了,沈石渍忽然就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该恨谁了。 想着想着沈石渍又觉得自己很贱,现在的自己应当很开心才对!那可是前公司啊。为什么心底这么空落落的?她有病吧? 思来想去沈石渍还是决定下班以后先去喝酒,这么多年来喝酒已经成为了她的最终解决办法——虽然事实上什么都没解决,但心里会好受很多,哪怕只是暂时的。 这天沈石渍早早下班,走到门口的时候便看见岸小真靠在墙边,盯着自己脚尖,她那把深蓝色的长柄雨伞靠在身旁。 “好像会下雪。” 岸小真看见她后便这么说。伞被撑起,沈石渍钻了进去,同她挤在一起。 沈石渍“嗯”了一下,她半倚靠在岸小真身上往前走,没什么心情说话。岸小真看了看她,也就沉默下来。 两人就这样紧紧贴靠着,在伞下,在突然缓缓飘下的雪中前行。 走到十字路口时正好是绿灯,岸小真正要迈步,沈石渍拽了拽她袖子。 岸小真扭头,看见沈石渍的脸庞往另一侧转去。 “有点想喝酒。” 但是不想说原因,而且也不必说,因为岸小真不会阻拦自己。 / 岸小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不会问,因为沈石渍她看起来并不想说。 她只是陪着她,从一家店到另一家店,扶着她走在夜晚的街道。雪飘得越来越大,积在她肩头,而她沉默着,默默扫去沈石渍头顶的雪花。 最后她们回家,路过一家电影院,沈石渍突然停下看了看说:“我想看电影。” 而岸小真依旧说:“好。” 她们买了两张午夜场的电影票。随便买的,好像是一个烂俗的恋爱片子,整个放映厅被她俩包场,看到后面岸小真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在昏昏欲睡和毫无波澜的背景音乐中,她听见了沈石渍的声音:“……岸小真。” “嗯?” 岸小真揉了揉揉眼睛,看了看身旁的沈石渍,她依旧看着大屏幕。 这一句开场白或许本来是别的话语,或许是坦白,但沈石渍最终还是做不到。 她顿了顿,说出了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我啊——我……我有个很要好的女同事,她被上司骚扰过。” 这是那些暑假里的沈石渍绝不会和岸小真说的话。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话,沈石渍似乎可以将一切告诉岸小真了。 为什么呢? 她叙述的时候察觉到岸小真的手覆上自己手背。 大概是因为岸小真让自己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无论如何,不管怎样——哪怕自己是个差劲的烂人,幼稚又任性。哪怕岁月流逝,甚至世界毁灭。 岸小真都不会变。 沈石渍说完那则被她修饰成他人之伤的故事以后,岸小真看了她半天。 电影里播着俗套的对白,男女主角就要在一起了,背景音乐总算激昂起来,就要来到尾声。 放映厅的空调呼呼吹着暖气,那些渗进她们衣服的雪花早已蒸发。 时间凝固一瞬。而后被某位神明再度拨动了一下秒针。 岸小真开口,她语气莫名笃定: “沈石渍,你说的这个人就是你自己。” 那语气实在是太笃定了,沈石渍都不知道岸小真为什么会发现,又为什么这么确定。 她愣了一下,突然就很想哭很想哭。尽管如此她还是摇头,哪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 当岸小真伸手抚去她泪珠时,沈石渍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在否认什么。 她在否认过去的自己,在长大成人、历经岁月后,磨出了名为“现实”的茧子,却再也听不到自己的真实心声。 罗新那时的表现其实是正常的——沈石渍彻彻底底否认了自己后来的妥协想法。 她心想不对,那是不对的。不是那反应不对,是人不对。 沈石渍要的从来不是谁居高临下地跟她说,你要保持理智,不要偏移轨道,因为你承担不起后果。 她又不是傻子,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就像一直冲刺的人生里突然遇到了一堵参天高墙,任谁都会突然间茫然无措,甚至因此放弃挣扎,干脆躺平。 她要的无非是有人和她说,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而岸小真就是这么做的。 岸小真甚至红了眼睛,掉了眼泪。 -- 第59页 但她很快擦干眼泪,有点懊恼地说: “早知道这样,我十七岁的时候就应该赖在柏原,死也不走。” 她倾身吻去沈石渍的眼泪。三十分钟后她做了同样的事,彼时她们一同躺在床上,那些滚烫的欲望今日并未浮现。 岸小真什么都没再做,只是躺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一心只想着要陪伴沈石渍,让她好好入睡。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六点二更 第32章 第七天,最后一天 也许此前一切都是在演习,从未真正地进入“恋爱”这个状态。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的沈石渍和岸小真,好像才终于成为了一对恋人。 清晨醒来时,已经先一步醒来的岸小真想要一个早安吻,但未果,沈石渍皱眉笑,她推开她:“……臭。我先去刷牙。” 岸小真于是作罢,她起身继续去做早餐沈石渍刷牙洗脸完出来后迎面便被岸小真抱在怀里,她正好可以把下巴放在沈石渍脑袋顶上,她蹭一蹭说:“可以吃饭了。” 沈石渍便说:“背后有只大乌龟,我可走不动。” 岸小真笑笑,她又紧了紧臂弯,最后才依依不舍松开。 “吃饭吧。” 她正要离开就被沈石渍拽住衣角,回头便看见沈石渍有些埋怨的眼神:“我刷好牙了。” 岸小真嘴角带笑:“我好像还没刷。” “那我不嫌弃你。” 沈石渍说完便上前两步,她踮起脚尖吻了岸小真一下。岸小真下意思搂住她腰,把吻续长。 ……骗人。 沈石渍睁开眼睛,数着岸小真近在咫尺的睫毛。 明明刷了。是草莓味的牙膏,岸小真从以前起用的就是这个味道。 吃过早饭后两人懒懒散散地度过了一个午后时光。她们本来是打算拉上窗帘,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一部老电影,但看着看着心思便不在那上面了。 沙发上被搞得一塌糊涂,此时此景好像在重现沈石渍做过的梦。岸小真在她腰下垫进小枕头,沈石渍忍不住弓起身子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在这种事上,岸小真向来是安安静静的,很少发出什么声音。而沈石渍就截然相反——就算没有酒精作用影响,她也会十分放肆地展现出自己的感情——换句话说,就是异常的热情荡漾。 并不一直如此,甚至,这对沈石渍来说也是第一次。只是碰上了岸小真这块雕刻完美的冰,这才激发出沈石渍想要一直燃烧的心情。 做到一半的时候来了个电话,沈石渍接起电话,岸小真停下。 “嗯——抱歉,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沈石渍挂掉电话前扬起下巴,慵懒一笑:“对,我今天一整天都请假,麻烦了。” 老电影播到片尾,厚重的窗帘被拉开。窗外天气晴好,沈石渍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上就喊:“肚子好饿!” 她心情好得出奇,岸小真给她披上外套说:“天气预报说今天一整天都很好。” “那就?” 沈石渍回头,像个兴奋的小孩子,眼里亮晶晶的。 “那就一起出去玩吧。” 岸小真不由得笑起来,温柔平淡的笑,岸小真的专属笑容。 她们一起出门,披上大衣裹上围巾,毛绒绒的手套牵在一起,并肩而行时像两只笨拙但可爱的玩偶。 昨天下过了雪,街道还很滑,所以手可不能松开!沈石渍如此警告。就算不滑的话也不会松开啦。岸小真摇头失笑。 一起在沈石渍最爱的餐厅里吃过了饭。猜拳决定谁买单——岸小真三局两胜,但沈石渍又在耍赖。最后一直猜到了十一局四六胜沈石渍才得以获胜,她“耶”了一下,“堂堂正正”地付了钱,岸小真无奈,出去以后硬是要请沈石渍喝奶茶。 “可奶茶很甜。” “你爱喝。” “而且我刚吃过饭,奶茶里还含那么多卡路里……” “你爱喝。” “更何况——” “沈石渍。” 岸小真的眼神不由分说。 “你爱喝,而且你也想喝。” 她果断买了单,悠悠地说:“你要是真这么在意,怎么不把酒给戒了?” 这话让沈石渍闭上了嘴,她恨恨看了岸小真一眼,心想这小孩现在怎么这么会治她! 下午两人去了步行街,路人比起前几天多了不少,一些网红店外已经排起了长队。走到一半沈石渍就腻了,她喊累,岸小真说好。她即刻打了辆车回家,沈石渍坐下后就不由得小声说: “岸小真。” “嗯?”岸小真还在找地方放她们刚买的一些东西。 “你对我好好噢。” 虽然是一个早已知道的事实,但沈石渍还是忍不住这么说。岸小真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笑了笑。 “是很好。” 那么—— 沈石渍以为还会有后半句。但到此结束,岸小真不再开口。两人沉默,而沈石渍却头一次觉得: 好浪费。 她低头看了看时间。 五点钟。还剩下七个小时。 就这么回了家,岸小真收拾了一下沈石渍的屋子,然后准备帮沈石渍打下手,做晚饭。从此刻开始,沈石渍也不知道怎的——时间流逝骤然变快,吃过晚饭,八点。一起看电视,九点。开始亲吻,从沙发到床。直到十一点。 -- 第60页 还剩一个小时。 前三十分钟沈石渍还能保持好心情。她在床上看手机,被逗笑的时候就拿给岸小真看。 岸小真在看沈石渍家里的一本书——是什么经典书目,沈石渍买来后翻了两页就开始打瞌睡,再也没能翻开来看。 然后,似乎是为了逃避时间的流逝,沈石渍去洗了澡,音响放起音乐。她擦着头发出来时看见此时此刻已是十一点五十五分,岸小真不在卧室。 沈石渍甚至没来得及吹头发,她忙走出房门,看见岸小真正把一杯泡好的蜂蜜柚子茶放在桌上。 “从家里拿的。放了糖,很甜。今天就不要喝酒了。” 岸小真直起身子,静静地望着沈石渍说道。 “明天我要参加社团活动,早餐会放在桌上,你要记得吃。” 岸小真继续说了下去。 但她移开了视线,不再直视沈石渍。 “少喝酒,早点睡。实在想喝的话在家里喝吧,起码我在隔壁,出什么事可以来照顾你。晚上在外边喝酒太危险了。如果感到疲惫就请几天假,没事的,是沈石渍的话,就算休息几天公司也不会说你什么的。你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岸小真越说声音越轻: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呢? 还有什么是可以作为恋人,而非邻居家的小孩能说出的话呢? 再不说的话,就来不及了。 “叮铃叮铃——” 铃声骤然响起。岸小真猛地后退一步。她匆匆拿起自己的手机按掉了闹钟,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抬头,看着沈石渍。 “……零点了。” 那是七天前,岸小真就设置好的闹钟。 沈石渍觉得喉咙发涩。今天的她一滴酒也没喝。但是她仍然冲动地想——如果此刻,岸小真问她,这段关系能不能继续下去。 她一定会说: “好。” 但岸小真没有说。她点点头,收好手机和这几天住在这留下的一些衣服,便抬脚离开了这里。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岸小真的性格促成了这一切。但也正因为是岸小真,是太乖太乖的岸小真,所以她也会听话得绝不会逾越任何一条线。 门被轻轻关上,沈石渍第一次不再觉得庆幸,觉得松了口气。 她只是觉得可惜。 好可惜。 第33章 醒来后的沈石渍下意识摸了摸床边——只摸到了被子,梦里那个温暖的轮廓似乎真的只存在于梦中。 她起身,迷迷糊糊地按掉了手机闹钟,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开口:“……岸小真?” 话一出口沈石渍才清醒。她想起七天已经彻底结束,想起她和岸小真此时此刻并非恋人,只是多年前便相识的一对邻居。邻居不在旁边再自然不过,奇怪的反而是还没有习惯回到现实的沈石渍自己。 七天而已。 怎么会如此留恋? 沈石渍低着脑袋,看到手机上的未读信息。 是罗新发的。 她点开,罗新问她今天是不是终于有时间能见面了,整个假期都没能见到。沈石渍犹豫一下,这七天为了履行承诺,她拒绝了多次罗新的邀请,这一次再拒绝好像就说不太过去了。 因为她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沈石渍输入了一个“好”字,发送出去后就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从今天开始,沈石渍又恢复单身,又要开始早起上班——对了,早餐。 她想到什么,爬起来就往客厅而去。 果然,一到客厅她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早餐,看来岸小真已经来过了。 吃过早饭收拾好以后,沈石渍出了门,停在岸小真的家门口。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迈步向前,而不是按响门铃。 哪怕—— 她想。 哪怕岸小真肯定是醒着的。或许,她还会暗自希冀沈石渍会来见她。 种种思绪在沈石渍乘坐地铁时始终萦绕在她心里,但她不知道这会带给她什么影响。 直到地铁到站,她被人群挟裹着向某个方向前进,这时手机收到消息——会是岸小真吗?会是她的某句挽留吗? 当沈石渍发觉了自己的心思,而打开来发现是罗新发来的约会时间和地点以后,那种无法言喻的浓浓失望一下子就让她意识到: 不再是无所谓了。 如果说过去的沈石渍之所以答应罗新约会是因为无所谓,既然没有一个充分的拒绝理由,那么答应也没差别。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的沈石渍并不想见到罗新。 准确地说,是她不想和罗新在一起。 她能望见这场约会的结局——所以她不要。她不要再前进了。 但她想和岸小真在一起吗? 这个念头头一次出现在沈石渍脑海里,新的问题,毫无准备。 沈石渍不知道。 / “沈石渍,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对我这么说。” 夜晚,餐厅。罗新和沈石渍面对面而坐。 当沈石渍明确表示了拒绝以后,罗新看起来倒是没有很伤心——也许只是故作大度而已。他反而很感慨地这么说,沈石渍扬眉:“怎么?” 罗新举起手说没事,他笑笑摇头: “你从来不会这样。就是,从以前起就是。对什么事都太无所谓。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很矛盾——懂不?又无所谓,脾气又很那个……” -- 第61页 沈石渍翻了个白眼:“不追我了就开始说真话了是吧?” 罗新笑了几下,然后他沉默下来,喝了口红酒。 时间滴滴答答流过,只有刀叉碰撞的声响。 过了一会,罗新忽然开口: “沈石渍。” 他抬眼,语气小心翼翼。 “你——你不会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吧?就是那个女孩子……但是,你爸妈那边……” 早上冒出的那个念头借罗新的话再次浮现于沈石渍脑海之中——但这一次,它的存在感更加强大了。因为罗新不是自己,他是现实中的人。他的开口将这个本来模糊的念头突然就变得清晰起来,甚至,变得现实……变得触手可及。 这让沈石渍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叫做“现实”的压力。她心跳得很快,似乎正在谴责她的大胆——她怎么会有那种念头? 于是沈石渍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怕是想多了,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一句话,让沈石渍意识到她之所以眷恋那七天是因为那七天的存在几乎是空中阁楼、梦中幻境。 一切都难以在这个现实存活,这让她感到了沮丧。 也可以说,是十足的沮丧。 沈石渍这天回到家里时又路过岸小真家门口,她家门紧闭,沈石渍瞟了一眼,努力让自己不再停留。 到家以后来了个电话,沈石渍接起,岸阿姨精神的嗓音略有些嘈杂地响起:小沈啊,辛苦你这个假期照顾我家小真了哈……有时间的话就回来,阿姨带你去新开的那家……然后,再跟我抱怨抱怨你工作上的事,好不? 沈石渍靠在沙发生,静静听着岸阿姨的声音。 她在这一刻想到了很多。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总是对自己抱有过高期待,从小时候对她既严厉又溺爱,这份爱好沉重,因为它无时不刻在让沈石渍“做到最好”。所以沈石渍从来都不会把她的诸多辛苦主动告诉父母。 但岸阿姨不一样。她接触过在柏原自甘堕落的沈石渍,饶是如此也没有嫌弃她,甚至会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她。 从过去到现在,沈石渍每次接到岸阿姨的电话时都会感到一阵心安,就算不说话也没事,这是另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但此时此刻,沈石渍却终于有了件她必须对岸阿姨隐瞒的事。 内疚滋生出来,沈石渍挂掉电话,方才那股压力一拥而上,让沈石渍不住摇头: 她怎么能对岸阿姨的女儿下手? 彻彻底底的,感情被彻底否认。不能这么做,这么做是不对的。岸小真值得更好的人,更幸福的未来。 而且,这到底是不是爱情呢? 沈石渍再次摇头,喃喃自语: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她需要时间思考。 需要几个晚上,几天,一定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才行。 此时此刻混乱的内心,必须走向一条单行道。 / 二月份底,学校纷纷开学,学生们叫苦不迭地背上书包准备去忍受煎熬。这其中包括一个岸小真。只不过岸小真从来不会觉得痛苦——累是肯定的,但她忍耐度一向很高。 她打着哈欠起床,刷牙洗脸,昨晚上做了点三明治,今天应该还能吃。她一边想着一边穿好衣服,准备去开冰箱的时候听到了门铃声。 唔,这个点……应该没有什么人会来才对。 岸小真有些疑惑。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一打开门就看见沈石渍端着几个碗站在门口。 ——好像,好久都没见到她了。 岸小真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句。确实,从二月初那七天以后,沈石渍和她又回到了此前偶遇才聊上几句,其余时间丝毫没有牵扯的邻居关系。她本以为是自己失败了,沈石渍确实对她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岸小真早已有所预料,却还是十分失落。 但这种事她早就习惯了。 所以,只是失落而已。总会有重振旗鼓的那一天。起码十字小姐没有明显拒绝自己——岸小真认为这也算个好结果。 比起毫无可能的过去,起码现在的她已经尝到了和沈石渍谈恋爱的甜头。 或许这已经足够。 但沈石渍却在今天突然出现——她挤进岸小真的家里,身子摇摇晃晃的:“我、我好像做多了——岸小真!别傻站着,快点帮我一下!” 岸小真这才反应过来,她连忙过去帮沈石渍放下这些碗,而后才发现这是一顿很丰盛的早餐。 她一抬头就看见沈石渍叉着腰,十分得意地说: “不错吧!这可是我今天起早做的,虽然卖相有点差,但味道都还不错——嗝。我、我敢打包票……嗝,保证!” 岸小真随手递给她一杯凉水,沈石渍拍着胸脯喝下,然后又打了个嗝,岸小真忍住笑意问:“为什么要给我做早餐?” 沈石渍理所当然地回答:“你今天开学吧?之前都是你给我做早餐,偶尔让我给你做一次,就当作是加油打气,不行吗?” 岸小真的惊奇渐渐平息,化为了柔和笑意:“行的。谢谢你,十字小姐,我很高兴。” 早已变回去的称呼让沈石渍发了下呆,但她很快就说:“那快吃吧!我、我再喝点水就走……嗝。” 妈的,早知道就不做这么多了,失败品全在自己肚子里了。 -- 第62页 沈石渍坐在一旁喝凉水,岸小真一边吃一边给她拍背。她拿起水杯的时候偷偷瞟了岸小真一眼:她吃得很认真。 而沈石渍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与其说是为了加油打气,不如说是为了弥补——她无法回应岸小真的感情,这是她思考多天得到的结果。但这样对岸小真实在是不公平。她不想她难过,所以想要主动出份力,把这段尴尬期过渡过去。 此时此刻的沈石渍仍然搞不清自己的想法。但她知道的是:自己和岸小真在一起很安心、很舒服。虽然无法笃定这是否就是爱情——毕竟沈石渍从未体验过那种一拍即合、十分强烈的爱情。 轰轰烈烈的风风火火的,能让人想到“就是他了”,那种感情就好像是虚构的、是不存在的。 起码在沈石渍的世界里是如此。 更何况那个对象如果真的是岸小真的话。 沈石渍又看了看岸小真,这次没了水杯,更光明正大了。 总感觉爱情的火花永远也燃烧不起来。 顶多——顶多也就让凉水烧成温水吧? 所以,就暂且按照以前那样对待她吧。 沈石渍自嘲心想,看来这次卑劣的大人又选择了撤退。 只是有一件事一定要问出来。不然的话,她们的关系永远就会是这么不清不楚的。 要离开前沈石渍清了清嗓子,她直接开口问: “岸小真,你说,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什么?” 岸小真擦了擦嘴,她好像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但她需要点时间思考。 过了一会她很认真地说: “是好朋友,是邻居。是——是前后辈的关系。是,很好的关系。” 我这么说可以吗? 她的眼神试探着问,沈石渍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这个小心翼翼的岸小真的头发。 揉着揉着岸小真就忍不住小声说: “总之,只要能让我继续待在你身边就好。” 沈石渍闻言失笑,带着叹息说: “你这样也太卑微了吧。” 岸小真看起来倒是毫不介意,她低头,眼神温柔。 “但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十字小姐不喜欢我,而我很喜欢很喜欢十字小姐。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对等是当然的。” 沈石渍听了有些脸红,岸小真的告白永远都这么质朴、而且足够突然。 她害羞地移开了视线,心里却在想:真的不对等吗?她怎么——她怎么觉得自己老是被岸小真牵着鼻子走,是她的错觉吗? 第34章 做了个梦。 白希之知道这只是个梦。 不需要无尽旋转的陀螺,只需要看见那个人就站在自己眼前。 白希之就能够知道。 正因为是梦,所以她才能看见邵沫。 如多年前,对她笑着。 “白希之。” 听见她呼唤了自己。 不知为何,这个邵沫还留着学生时代的齐耳短发,爱穿比自己大一码的衣服,所以袖口会遮住手,只露出葱白指尖。 她并没有停留于此,而是后退两步,然后跑向远方——白希之这才发现她们身处于livehosue中。 白希之情不自禁地追了上去。门打开,她来到夜晚寂寥十分的巷子里。 巷口,路灯下。邵沫转过身,扬起一阵令人愉悦的轻快。 她露出白希之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的笑容轻轻说:“你唱歌还蛮好听的嘛。” 白希之听见自己在问:“你来了吗?跨年夜那天,你有来听我唱歌吗?” 如果,你来了的话。 白希之感觉喉咙发涩,难以继续。 那么你在那时,有听见吗? 听见我在零点之时,于嘈杂人声之中喊出的。 “……邵沫。” 白希之睁开眼睛,眼前只剩下了干干净净的天花板。 / 开学后,司水大学又涌入了一批批的大学生,为周围街区灌入了活力。 岸小真本以为生活会照常持续,一如她过去每一次放假回到学校,和同学们的寒暄啦令人期待的再会啦,这一切都和岸小真无关。因为没人会来搭理岸小真——那个小个子,就算和她搭话也没什么意思。 但这一次不太一样了。这一次她一回到校园,就有不少认识她,大多数是在那次卡拉OK上同她搭话的人跑过来和她打招呼,有的甚至还分给了她一些假期买的礼物。 虽然看起来就是给很多人一起买的。 岸小真坐在教室里,她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许多东西——有些特色零食,还有一些小装饰品。 但是,有她一份真是太好了。 岸小真不由得笑笑。她忽然觉得偶尔跨出一步,到自己不适应的环境里尝试一下也并非只有坏处。起码那些人知道了岸小真也没那么高冷,于是就更加愿意和她来往。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倒是要感谢一下邵沫。 “哈喽,岸小真同学,好久不见呀。” 那位恩人说到就到。岸小真抬头就看见了有很多天没见的邵沫。她的头发又长了很多,今天还精心绑了麻花辫,看起来更乖了。岸小真点点头,她含着笑意回:“好久不见。” 邵沫在她身边坐下后就开始抱怨:“你说你这个假期怎么都不主动来跟我聊天?每次都得是我问你,岸小真,你最近怎么样呀,然后还回得那么晚!” -- 第63页 岸小真想了半天才很老实地回答:“我……我有点忙。而且,你每次问的时候都好晚,我都睡着了。” 说是睡着了,其中有几天其实是在和沈石渍做别的事……但这可不能说出来。 邵沫被岸小真逗笑:“你真的那么早就睡了?岸小真你可真奇怪,下次就让姐姐我来到你熬熬夜!” “姐姐?”岸小真歪头,邵沫扬起下巴说:“对啊,姐姐,我比你大几个月呢,记得吗?” 记得倒是记得。 岸小真想起白希之对姐姐这个称呼好像也有莫名的执念,看来她们俩确实是一对青梅竹马,有些地方还是很像的。 “对了,这些是我老家的一些特产,你好好拿着——算了,你下午来我们宿舍取吧。免得拿不动,我记得你是骑自行车回家的。” 邵沫本来想把自己包里的一些东西拿出来给岸小真,但看岸小真怀里抱着那么多东西,只好作罢。岸小真闻言点点头,然后小声说:“谢谢。” “但是,我假期没有出去,没什么礼物能给你……” 岸小真的声音越来越小,而邵沫又被这个对收礼有点笨拙的岸小真逗笑。 她边笑边摆手说: “哎哟,没事的!我是回了一趟老家,才有送礼的理由啊。你又没有这个理由,平白无故送礼不是很奇怪!等我生日的时候,你就有理由啦。” 好吧。岸小真点点头,算是真正收下了这份好意。 “邵沫!有人找你。” 快要上课了,坐在门口的同学站起来喊了一声邵沫。岸小真顺势看过去——有那么一刹那,她还以为自己看见了白希之。 也是很高的个子,瘦削的身子。但是,不是白希之。是一个留着清爽短发的女生。 但她的短发实在太短,而且穿着打扮很像个男孩子。岸小真心里一动,好像意识到什么。 “啊。” 邵沫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岸小真见她来到门口,和那个短发女生交谈片刻,脸上的笑容岸小真很熟悉,是她常常会浮现的标准笑容。 她接过那女生递给她的东西,上课铃正好响了,她很快就回到岸小真身边。 “——贺开凡。一个大三的学姐。” 见到岸小真询问的眼神,邵沫边坐下边说。她把手里的礼物塞进包里,岸小真点点头。她本来没想再问,但邵沫倒是又开口补充: “前些天我回老家的时候在机场认识的。居然是老乡欸,我之前在学校里都没见过我们那的老乡。” 社长她不是吗? 但岸小真忍住了这句话。 “而且她看起来是不是很像男孩子?我一开始见到她是在女厕所,吓得我还出去看了看标志。” 邵沫好像又回想到当时场景,她笑了笑,又说: “现在也是有这种打扮的女生呢!好神奇啊。她还是咱们学校的女篮成员,她让我哪天有空去看她们比赛。我觉得应该会很精彩。岸小真,你和我一起去吧?” 邵沫说着说着话音一转,岸小真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个话题。 “我……我有时间的话。” 她有些含糊地应付了过去,邵沫就说:“对了,你是不是还在奶茶店打工?那我们……” 和邵沫聊天,话题变得总是很快。邵沫很快就撇去了贺开凡和看比赛的事,开始小声和她聊起别的。 然而岸小真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邵沫她不知道吗? 岸小真有些发呆。 喜欢上沈石渍以后,岸小真就上网搜了很多有关女同性恋的知识,这是为了确认自己这份喜欢到底是不是“正常”的。 所以岸小真并不是一无所知,她知道很多,也能够看出来贺开凡是个t。很明显,毕竟她连鬓角都剃成了那样——不过,没准她只是喜欢那样打扮而已。 “邵沫。”岸小真突然开口问,“那个学姐送了你什么礼物啊。” 按理说她们都是一起从老家回来的,肯定不是什么老家特产。 邵沫对岸小真的问题有些疑惑,但她倒是不隐瞒,直接说:“好像是一条项链。看起来还蛮贵的。我得找个机会回个礼。” 嗯,没跑了。 岸小真确认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但为保万无一失,她又问:“那她送礼的理由是什么?” 岸小真难得如此追问,邵沫显得有点惊奇,但她还是回答:“说是为了感谢我这些天在老家对她的照顾?因为我们在老家的时候也经常出来玩嘛,躲一躲亲戚的说教这样。不过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唉,你说她这人太好了,我过段时间也得回个礼才行。” 嗯,又有一件事没跑了。 教授开始讲课,两人也安静了下来。 而岸小真则靠在椅背,轻轻吐出口气。 白希之社长,我算是明白你当初为什么那么说了。 邵沫她确实是一个钛合金钢铁直女。 / 下午的时候岸小真回了趟家,她把同学们送的礼物都放了起来,有的也当作装饰物摆在家里。 这么一收拾她忽然觉得这个家真正地属于了她——不再是仅仅有着生活用品的空间,在这里,有独属于“岸小真”这个人的礼物。 然后她简单打扫了一下屋子,再换了件衣服出去,准备奶茶店打工。 -- 第64页 其实开学以后,岸小真有在考虑辞职,专注学业,但店长却说可以让她自由选择某段时间来上班,每周保证一定工作时间就好。 岸小真不知道店长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宽容,不应该的啊,每次她去的时候客人都很多很多,甚至都会排成弯弯曲曲的几列。客人都这么多了,完全可以雇一个全职工吧。 总之岸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只能理解为店长是个好人,愿意宽容她的学生身份。 在店里工作到了晚上,岸小真到点下班,想起早上和邵沫的约定,于是就打算去学校宿舍那边拿一下她送自己的礼物。 临走前店长叫住自己,十分感激地送给她一份自冲奶茶礼盒,并且说:“小真呀,你就在这好好干,累了呀、有考试了呀,请假就行!没事的啊。” 岸小真很困惑地说了好说了谢谢,虽然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但对自己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司水大学的宿舍就在紧挨着教学校区的另一个校区,有时候岸小真也会羡慕当初没选择住宿,不然的话早上就不用那么早起,也不用骑自行车才能到教室了。 快到邵沫那边的宿舍楼了,岸小真继续往前走,却忽然在旁边听见了什么声音:“——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很熟悉的声音。岸小真停住,她往旁边看去,天暗下来,看不清远处的人,但再走近两步就能听出,那是邵沫的声音。 “贺开凡和我是同届的,我比你更了解她。” 这是白希之的声音。 岸小真意识到自己这算是偷听,她有些犹豫,想离开却又怕被发现,于是小心翼翼挪动时又不可避免地听到: “她人很好,哪像你会在背后这么议论人家?而且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阻碍我的社交?白希之,你是我谁啊?”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任谁听都听不出是那个邵沫会说出来的恶劣语气。 她好像真的只在白希之面前会这样。 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邵沫气冲冲地离开回到宿舍里,而那个更高一点的人影就站在那,垂着脑袋。 岸小真想了想还是决定迈步向前。但这一次她用力走出脚步声,那人便回过头来。 “……哟,岸小真同学,好久不见。” 怎么连打招呼都这么像。 岸小真站在白希之身边,见她无力地给了个笑。 “我们前几天才见过。” 岸小真这么说,白希之笑笑,低声说:“是啊,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 两人沉默了一会,白希之突然说:“你都听见了?” 问的人是岸小真,岸小真自然会回答:“……听见了一点点。” 白希之抓了抓头发,轻轻摇头,显得很无奈,甚至,还有一点绝望。 “唉,有时候会觉得命运很爱捉弄人。不对,是很爱捉弄我。” 她看向宿舍那边,喃喃自语:“你说,这岂不是功亏一篑?我啊……我明明就是不想让她走上这条路。“ 白希之说的这句话久久萦绕在岸小真心上。她也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只是一个念头不住浮现,这是她过去——三年前便有过的想法。 但是,社长。 她叹口气。 这种事到底也没办法由他人来决定。 不然的话,岸小真也早就如沈石渍所愿,掉头转向他人了。 第35章 习惯的养成要二十一天,也就是三个七天。 所以那七天的恋爱,按理来说只是沈石渍漫长人生中的一小节片段。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如翻滚的云可以被轻易抛之脑后。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每一次下班,在岸小真门前的停留。 每一次早饭,对岸小真的欲言又止。 以及,每一次停下手中事的间隙,不可避免地想到岸小真。 不是那个熟稔的邻居,不是那个很可靠很听话的小孩。 是那个七天里,作为恋人的岸小真。 屡屡出现在了沈石渍的生活中。这不是她愿意的,她愿意的是尽快回到过去的生活,愿意的是岸小真能够渐渐淡去对她的喜欢。这样对自己,对她都是一件好事。 但七天后,甚至,一个月后。当一切本应回到轨道之时,沈石渍却倒在办公室的椅背上,她刚睡了个短暂的午觉,却频频梦见了某一个人。 “……该死。” 沈石渍垂着脑袋,把脸庞埋进掌心。 一切并不是突然发展成这样的。 起初沈石渍还没意识到这点。她作好了决定,便鸣了汽笛,列车向前进发,她从不回头。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眼前出现了两条轨道。这两条轨道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但当沈石渍放松警惕,驶入其中一条时——她这才发现,她拐错了。 那一条轨道就叫做“想要更多地去了解岸小真”。 想要知道岸小真在她不在的时候是如何表现的,想知道她此时此刻在做什么,交到了那些朋友,生活开不开心、有没有遇到令人忧郁的事情。甚至,想知道自己一无所知的那空白三年,岸小真是怎么过来的。仍然抱着对她的喜欢吗?和她的再会真的是巧合吗? 如果她们没有再次相遇,那么岸小真会就此放弃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那一天沈石渍赶去上班,却在家里找不到想穿的外套,快要迟到的时候她想起来那件外套落在了岸小真家,但岸小真这个点已经出门去上课了——要她回来也不现实,于是沈石渍就到了她门前,看着密码锁思索起来。 -- 第65页 她想起岸小真告诉过她门锁的密码。 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个日期。 记得是……七月份。 沈石渍并没有想起那个密码到底是什么。但她一想到七月份,再联想到岸小真——某个日子就这么脱颖而出。 七月十七日。 可是,为什么? 沈石渍神使鬼差地输入了这列数字,门就这样打开,沈石渍愣在了原地。 她恍恍惚惚地推开门,耳旁好像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是嗓音稚嫩的谁在说: “十字小姐,我回来了。” 是十五岁的岸小真。十六岁的,十七岁的。 每一年的她都在这一天回到柏原,还没来得及放好行李,就跑到沈石渍家门口敲敲门,还会踮起脚尖把猫眼堵住,再用手背抹把汗,眼里闪着快乐。 当沈石渍打开门的时候,这小孩就会如融化春水般地勾起嘴角,笑得满足却不自知。 “……唉,岸小真。” 此时此刻的沈石渍站在岸小真的屋子里,手里是她忘记拿走的外套。她又有些痛苦,又好像心被浇上了蜜糖。又苦又甜。她心想,岸小真,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甚至,在你亲口告诉我密码的那一刻,是不是有在希冀我能认出这个日子? 被这股莫名的好奇心——也可以说是隐隐的愧疚感驱动着,沈石渍开始做了许多十分多余的事情。比如说周末的时候,她瞒着岸小真去司水大学转了两圈,虽然想问点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做。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有谁拍了拍她的肩膀。 “哟,这不是岸小真的漂亮姐姐吗?”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白希之——岸小真的学姐,她社团的社长,而且还是一个乐队的主唱。过多的身份让沈石渍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她颇有些费劲地回答:“……白同学?你好啊,今天学校不上课?” 白希之插着兜,她勾起嘴角回答:“今天是周六啊。不过我倒是有要做的事,岸小真现在应该是在奶茶店里打工吧?” 她见沈石渍有些为难的表情,于是又说:“姐姐找她有事?” 沈石渍这才反应过来,她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来,问问她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嗯,我和她妈妈关系很好,所以就想着要关注一下她的近况。” 白希之“哦”了一声,她想了想说:“那你问我就好啦。走,咱们去那边的咖啡厅里坐一坐吧?” 这小孩又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大胆啊? 沈石渍虽然这么想,但她倒是没有拒绝。一是看着白希之这张脸确实是没办法拒绝,二是白希之应该是她知道的除了她以外最了解岸小真的人了。 还好坐下来点了咖啡以后,白希之并没有展现出她刚才的吊儿郎当,虽然她的语气总像在开玩笑,但回答沈石渍的时候却又十分认真。 “小真同学在学校名气可大啦,你看她那张脸也能知道吧?说是轰动一时,甚至撬动了我的地位也不为过——哈哈,反正就是很有人气的意思啦。” 白希之正笑眯眯地回答着,她突然在沈石渍背后看见了什么,神色一变,但立刻又恢复。 沈石渍一边点头一边下意识往那边看,不远处有一个女生和另一个高个子女……是女生吧?她们紧挨在一起走向另一个方向,看起来十分亲密。 “认识的人?” 沈石渍随口问,白希之怔了一下,有些无助的表情一闪而过。 “……不,认错了。咱们继续说!岸小真同学啊,当初来我们社团的时候也吸引了好多……” 白希之突然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岸小真开学初引起的一些事件,沈石渍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很感兴趣地听了起来。 最后她不仅喝光了咖啡还多点了一杯果汁。 在白希之的话里,沈石渍接触到了又一个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岸小真。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从未有机会碰过那个很小很小一只,总是缩在角落,躲在宽大T恤里的岸小真。对他们而言岸小真永远是高大且不可触碰的。她是女神,是只可远观的雕像。 不过后来有一次机会出现——岸小真在学校里有个好朋友叫邵沫,是她同届的。有一次举办卡拉OK,邵沫叫她来玩,不知怎的,岸小真居然答应了。这让沈石渍十分惊讶。在她印象里岸小真应该早就对人际交往失望了才对啊。 在那一次聚会里,很多人都发现岸小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高冷。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岸小真的朋友渐渐多了起来,比起之前谁也不敢接近她——现在起码已经回归到了正常的状态。 她开始被大家真正接纳、喜欢了。 这样的事实让沈石渍既是欣慰,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孤单。 “——总之你放心就好了。对了,咱们加个微信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也好联系姐姐你。” 白希之和她聊完以后这么说,沈石渍反应过来连忙拿出手机扫了她,然后她笑笑说:“不用叫我姐姐,搞得我怪老的。直接叫我沈石渍就行。” 白希之低头操作手机,她说了句:“好啊,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叫你沈石渍。但是岸小真也这么叫你么?我记得好像不是吧。” 沈石渍想起岸小真那个奇怪的称呼,于是就摇头说:“不是,她管我叫——嗯,可能有点奇怪。她管我叫十字小姐。” -- 第66页 白希之愣了下,她抬起头,不由得喃喃:“原来你就是十字小姐。” 这话让沈石渍有些疑惑,她想追问,但白希之马上就说:“——没什么没什么。嘿嘿,真的没事。这顿我请了,我送你到门口吧?” 话题被转移,沈石渍连忙起身说:“不行。你还没毕业呢,怎么能让你请客?我付钱,你到门口等我。”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白希之又愣了下,然后她就耸耸肩,有点没办法地同意了。然后她起身走向门口,边走边用沈石渍听不见的音量说:“……难怪,确实很辛苦的感觉。” 白希之站在门口,嘴角不禁扬起。 她又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开学初,岸小真来到社团教室申请加入时说过的话。 那时白希之问她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社团,岸小真就很认真地说:“我想照顾一个人。想给她做好吃的饭,让她生活得不那么辛苦。” 多深情的台词啊——白希之笑了下,但岸小真语气实在太认真,所以她生出了一些好奇。 “嗯,是男朋友?女朋友?不说的话也没事——” “——是,十字小姐。” 白希之愣了下,她填写报表的手停住,又问了遍:“十字小姐?” 岸小真点点头。 “嗯,十字小姐。” 白希之舔舔嘴巴,继续问:“是一个人吗?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 岸小真再次点头。 “很重要很重要。总之,想去尽可能地照顾她,出一份力。” 白希之从来没听过这么认真的申请理由,她忽然觉得这个叫岸小真的女孩子很有意思——不仅仅是因为她说出的这些话。而是因为她外表如此优越,身后可以轻易吸引一大群人追随——如果她想的话,连白希之都能轻易胜过。 但就是这样的她,却能在提及那个“十字小姐”时露出这样一副卑微的姿态,说着这样卑微的话语。 真是个怪人。 那时,白希之对岸小真头一次诞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第36章 几天后,沈石渍下班回家。这段时间不知怎的,公司突然下派给她很多任务,而且有一些明显不是她这个级别能做的。是什么暗示么?沈石渍目前不敢去想,她怕希望落空,就跟之前的无数次期盼一样。 她揉着一边肩膀往前走,声控灯随着她的前进一个个亮起。 然后她忽然停住,抬起头,看见岸小真家的门打开,出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这女孩莫名有些眼熟,但沈石渍保证自己绝对没有见过她。 她屏住呼吸,看见岸小真从她身后出来,两人站在门口聊了几句,笑声隐隐传来。 沈石渍舔舔嘴唇,她还是决定向前迈步。 路过她们的时候,沈石渍先是看见岸小真望向她,开口:“十字小姐——” 她没回应,只是顺便看向那个女孩。可爱的长相,对视的时候她脸上还留着笑意。是那种在生活中绝对会被人宠爱的女孩子,沈石渍一眼就能看出。 而邵沫看到沈石渍以后却很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她心想这个人有点眼熟、她是不是——是不是前两天和白希之一起喝咖啡的那个女的? 在这一刻无数思绪在两人心里浮现,但对岸小真而言也就一个:十字小姐怎么不理我呢? 送走邵沫以后,岸小真立刻就去了沈石渍的家门口,她敲敲门,因为跑得太快,心脏还在咚咚作响。 “十、十字小姐。” 门打开后沈石渍就堵在门口,没有要岸小真进来的意思。岸小真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她是我同学,叫邵沫。” “噢。” 沈石渍显得很不在意,她扬眉:“还有事么?我最近忙得出奇,现在已经很累了。” 逐客令下得明确,岸小真后退一步。饶是如此她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敢来找你,找了邵沫。” 这话让沈石渍封起的心打开一些。她问:“……怎么说?” 岸小真这时候又犹豫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最近考得很差,她学习成绩好,就拜托来辅导我。就是这么一回事。” 沈石渍这下已经忘记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发脾气了。她抱起胳膊有些意外地说:“你成绩不好?有多不好?试卷在哪?给我看看。” 这一串追问让岸小真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反正就是不好,很差,你、你不要——“ 岸小真话还没说话,沈石渍就趁她不注意冲了出来,然后一下子打开门锁进了岸小真的家门。岸小真“嗷呜”了一声,火急火燎地想要追过去,结果中途想起沈石渍家门还没关,又跑回去帮她关了门。最后回到家里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沈石渍拿起桌上的试卷,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十字小姐——” 岸小真哭丧着一张脸。她心想完了,这下沈石渍也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了。 但沈石渍没有说话。她坐下来,把其他几张试卷都拿起来看了好久。最后她抬起头,眼神中透着无奈:“岸小真。” 她叹口气,招了招手。 “过来。我给你讲。” 岸小真小心翼翼坐过去,认真竖起耳朵听沈石渍给她讲题。沈石渍讲完以后就要她再做一遍,等她做题的工夫,沈石渍悄悄吐了口气。 -- 第67页 她还在慢慢接受岸小真的这一面。新的一面。 虽然之前在暑假的时候,岸小真做作业总是要花费好久,对假期作业总能在放假前几天就解决的沈石渍便对岸小真的学习能力有了点预感。但她没想到居然会到这种程度。 而现在,沈石渍看着吭哧吭哧写题的岸小真,嘴上不由自主地就说:“……你一直以来都很辛苦吧。” 尤其是,目标是这个司水大学。 对那时的沈石渍来说都算有些难度,她无法想象笨笨的岸小真到底是怎么考上的。 想也知道,大概就是最笨的办法。不断地刷题刷题刷题,最后靠着毅力成功。 这是绝大多数人无法做成的事。但如果是岸小真,沈石渍并不难想象。 “仅仅因为那是我的母校?” 她轻轻问,岸小真停笔,点点头。 “我想,如果我能考上的话,也许还能再见到十字小姐。” 她小声说,带着一种很脆弱的小心翼翼。 笨蛋。 沈石渍暗自骂了一句。并不是在骂岸小真不擅长学习,而是在骂她笨拙。 做完题以后沈石渍对了对,这回正确了,她吐出口气,然后转向岸小真:“以后要是有不会的就来问我,听见没有?” 岸小真有些畏畏缩缩的:“可、可是你刚才还说最近很忙——” “——那就拍照发给我,这些题我都会,一些能在书上找到答案的,你就自己做。知道了吗?” 沈石渍眯起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岸小真只好乖乖点头。 时间不早了,沈石渍起身准备离开。她环顾了一下屋内,想起门锁的事,又想起岸小真的一些事。她回头,突然问: “岸小真,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她这么问,岸小真愣了下。她抬头有些呆呆地看着沈石渍,沈石渍突然逼近,捏了捏岸小真的脸颊。 “你住在这也不是巧合,是不是?你知道是我住在这隔壁,所以才来租的这边房子。” 沈石渍捏得不用力,但岸小真还是“呜呜”了几声,怯怯回答:“是——是妈妈跟我说的,那个十字姐姐就住在这,问我要不要不在学校住宿舍,来这边住。” 果然是岸阿姨告诉她的。沈石渍叹口气,想起某一日岸阿姨十分突然地问她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那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记得你搬过来好一段时间了,我才不小心遇见了你。” 她又问,这下岸小真显得更犹豫了。她小声说:“……不敢。” “啊?” 沈石渍现在活像个凶神恶煞的不良大姐头,岸小真则像个被她勒索威胁的好好学生。她闭上眼睛说: “我!我害怕十字小姐不想见到我,或者,十字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就一直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去按门铃。” 还有一个害怕的理由。 她害怕当她敲开门时,和沈石渍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男人。或许或许,还会有一个小孩。 她害怕这样的场景出现。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入住几天后就不攻自破了。 原因很简单:这边公寓的墙壁很薄,隔音效果非常差。 “欸,那、那我半夜会鬼叫吗?你会嫌我吵吗?” 尤其是喝醉以后。 知道隔壁住了岸小真后,沈石渍这方面倒是收敛了许多。但之前可不一样,之前她知道这边没住人,她这户又在走廊尽头,所以喝醉后简直就是肆无忌惮到了极点。 沈石渍突然松开手,颇不好意思地问。 岸小真移开视线:“我想说谎话。” 那个大姐头又回来了:“不行!给我说。” 岸小真就叹口气:“……偶尔,会。” 沈石渍的脸霎时红了,她喃喃自语:“你听了以后居然还会喜欢我?” 岸小真那边还在继续说: “基本上,是在哭。一会大声、一会小声。一直在呜呜,听不清楚。我不觉得讨厌,只是心会疼。” 沈石渍闻言又有点感动,又觉得很是惭愧。她知道这是岸小真的真心话,她听得出来。 正当她想说点什么道歉的话时,岸小真又说: “但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我买了一对耳塞。” 大姐头又开始捏起岸小真柔软的脸颊:“你这不还是嫌我吵吗!” / 沈石渍回家以后,岸小真就收拾了一下桌子,简单洗漱后就躺在床上。 她平躺在那,想到什么,掀开自己枕头,看见那对去年买来的耳塞已经被压软了形状。 它被买来多久,就被压在了这里多久。 仅用过的那一次,是她刚刚入住的时候。岸小真睡得早,睡眠质量也不错,但偶尔也会起夜。也就是这个时候,她醒来就听见了隔壁沈石渍的声音。 她喝了酒在自言自语,很多时候她还会哭。每当这个时候,岸小真就会出来,站在沈石渍家门口。她知道那门后就是她这三年来日思夜想的十字小姐,可她害怕,害怕得不敢前进一步。 每一次,她只能听见门那头渐渐安静下来,觉得沈石渍已经好好睡去了,就回了家,辗转反复后才再一次睡去。 不知为何,睡去后的岸小真总是能梦见三年前的沈石渍。无一例外。 后来她买了耳塞戴了一次,躺在那,却在意得还不如不戴。 -- 第68页 起码摘下以后,她会觉得和沈石渍的距离更近一些。 而不是被一道门,一道墙壁,一对耳塞彻底阻隔。她还能听见沈石渍。 就在她和沈石渍终于重逢的前夕,她再次于隔壁听见了沈石渍的哭泣。这一次的哭泣持续了更久。她起身,靠着墙壁。 就是在这一刻,岸小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四年前,她怎么靠近沈石渍也无法突破那道隐形屏障的时候。 岸小真不知对着谁在说: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这个女人在你眼前表现得很脆弱、哭得稀里哗啦,显得很痛苦,很难受。你就看在眼里,你甚至可以抱着她。但是当你开口问:为什么在哭呢?我能帮到你吗?女人却会突然竖起一道隐形的屏障说:你还小,和你说了又能怎样呢?但是谢谢,你是个懂事的乖小孩。 然后她又会反过来摸摸你脑袋,夸你,自己再度扮作一个大人。 有时候我看着看着她会悲伤得想笑,因为我觉得这一切都很滑稽。她不适合做这种角色,可她偏偏要做。 在这份感情已经深埋三年,连其主人都以为它会就此消失之时,这一刻,它又冒出了枝芽,结出了果实。 岸小真在此刻下定了决心: 我不要她在我面前勉强自己。 第37章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不少天,忙昏头的沈石渍突然就被叫去领导办公室。彼时她还以为是有什么新的任务下达,就使劲把这些天来的疲惫收进去。 然而领导对她说的却是:“我觉得你的能力有资格让你更上一层楼了。” 沈石渍一愣,就这样看着领导,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直到那天她回到家,给自己慢慢泡了壶茶,又发呆了片刻等待,再慢慢饮下茶水时,她这才反应过来: 我真的升职了。 好几年来的努力,辛苦的积累,终于在这一刻推动着她来到新的天地——沈石渍低头查收起公司发来的一些邮件,忽然就意识到这样一件事: 如今的她,已经站在当初骚扰自己的那个领导同样的高度了。 ——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岸小真。 在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时,另一个念头唐突插入,把沈石渍吓了一跳。 她胡乱收拾起桌上东西,想把那份密密麻麻升起,不断催促她快点快点去和岸小真见一面、说说话的想法都压了下去。 她心说不行,沈石渍。你这样下去不行。 误驶入的轨道使沈石渍终于意识到: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她对岸小真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要了解她,想要和她关系更紧密。想要……不、不行!绝对不行! 罗新的话和岸阿姨的脸庞一同浮现,最后是妈妈那总是充满期盼的表情,爸爸在用筷子饭桌上打掉她手的痛楚。 种种一切,将沈石渍的想法通通打消。 她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冲刷到兴奋和冲动。冷静下来后她对着镜子试图扯出一个笑容: 不管怎么样,我升职了嘛。 以后会变得更忙。更难见到岸小真。 这是件好事。 / 正如沈石渍所料,升职以后要负责的东西更多了,不过得到的也很多,新的更大的办公室,更丰厚的薪资,更多可调配的人手,公司的级别。 世界好像就此打开了一道门,可以通过这道门前往更高的空间。 除此之外,其实也没什么令人惊喜的。 这一切沈石渍早已想过千遍百遍,甚至天天梦见。但真正得到以后才觉得没有那么了不起。近在咫尺却得不到的时候,才最显珍贵。 或许喜欢这件事也是。 沈石渍在前往新办公室的时候停住脚步。 对岸小真来说,正是因为自己没有和她在一起,她才会保持着这么深情的爱。如果在一起了,难免会生出许多矛盾,最后甚至不欢而散。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保持着现在这个距离的话,她们也许能更加长久下去。 “石渍,今天也要加班?” 迎面而来另一个部门的主管。之前沈石渍没什么机会和他接触,现在升职了,接触的机会也就多了。 她笑笑:“你这不是废话?” 那人三十中旬左右,因为连着几天加班,下巴有点胡渣长出来了。沈石渍不太记得他叫什么——好像是姓严。她一直管他叫老严。 “晚上送你回家?” 他有意无意这么说,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那么说了。 沈石渍下意识又要拒绝,最近她太忙,也不想打理一下自己已经长满杂草的感情生活。 更何况,岸小真她—— 这个念头再度升起,沈石渍心里警铃大响。 ——不。不能再让岸小真这样入侵自己的生活了。那些影响……必须要去掉。哪怕沈石渍并不想这么做。 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好啊,送我吧。谢啦。” 沈石渍扬脸对老严说,老严有些意外,但马上就喜上眉梢。 “成啊,那到时候我们就……” 沈石渍没再听老严的话。她扭头看向走廊的窗外,阳光明媚,但她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好晚了。和岸小真唯二的联系是手机发来的题目和一份可口的早餐。岸小真也有自己的生活。 也许她们就这样下去,那份深情和那七天全都会泯然不见。现实嘛,就是这样的。 -- 第69页 后来沈石渍很晚下班的时候,老严都会开车送她回去,偶尔也会一起吃个饭。甚至中午去食堂的时候,老严本来跟别人吃得好好的,同事们却突然站起来,要沈石渍去坐在那。 沈石渍对感情生活向来是封口不谈,那大嘴巴的肯定就是老严了——话是如此,沈石渍也只得受着。 毕竟是她自己造的孽。 终于有一天,她得到了报应。 “我送你上去?” 老严那天破天荒提出了一个要求,沈石渍没多想——她手里确实拿了好多东西,是放在之前办公室里没什么用的。 她以为老严就是出于好心帮她搬东西,所以点头应下,两个人就开始抱着一大堆箱子上了楼。 彼时九点半,早九晚九的现在,这个点到家还算是早的。沈石渍很费劲地开了门,门就这样开着,她和老严开始搬东西进去。 搬到一半的时候,她听见隔壁的门传来动静。 一出门,她就看见老严和从隔壁出来的岸小真面面相觑。很显然老严是被岸小真的美貌给狠狠震慑了一下,半天都说不出话。而岸小真默默看着他没说话,最后再瞟了一眼沈石渍。 就这么一瞟,沈石渍好像听见了什么哗啦啦碎掉的声音。岸小真转身轻轻关上了门,周围一片寂静。 许久,老严小声对她说:“……要不,咱们动作轻点?” 沈石渍没有回答。她呆站在那,知道有什么被误会了。有什么变了。但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做点什么挽回这一切。毕竟,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 把岸小真逼跑。这样的话,自己也就不会再留恋岸小真了。因为岸小真不会再喜欢她了。 无论如何—— 是件好事。 / 那之后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天,早餐依然,只不过岸小真的人不再出现,只是按时放在了沈石渍家的餐桌上。 哪怕卖相再好,沈石渍却有些愧于品尝这份美食。给谁都好,总之不是这样烂透了的自己就好。 不然的话,太过浪费。 后来的一天夜里,十点刚过,沈石渍在办公室里伸个懒腰,准备去食堂吃份宵夜。 她一出门就碰见过来找她的老严。说实在的,有些得寸进尺了。但沈石渍还是决定不说出来,暂时先这样吧。 两人并肩往食堂走,这时候沈石渍接到一个电话。陌生的号码,她皱眉接起,话筒里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喂喂?是沈石渍吗?” 那声音有点哑,沈石渍半天没认出来,直到她说:“岸小真的十字小姐,能不能过来接一下喝醉了的岸小真同学?” 这话一出沈石渍就认出打电话这人是白希之了。她刹那间停住,然后转身,直接对旁边的老严说:“帮我请个假,家里有急事。” 说罢她就踩着高跟鞋小跑起来,跑到一半她问白希之她们在哪,白希之说了个地名,沈石渍“啧”了一下,她又折返回去,对着还没来得走的老严说:“老严,你车能借我开一下吗?” 老严自然是不能说不了。对面是那个沈石渍,那个沈石渍还气势汹汹的——他有点被压倒,很自然地就把车钥匙交了出去。 “谢了。” 沈石渍匆匆离开,再次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老严。 好像——就算项目遇到了再紧急的问题,他也从来没见过沈石渍这么慌张过。 当沈石渍开着老严的车到了目的地停好后,她一眼就看见站在路边的那个大高个——可惜,不是岸小真。 “岸小真呢?” 沈石渍还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白希之举起双臂,颇有些无奈地说:“姐姐,真对不起。岸小真刚才还在这的。我让她好好坐着,去上了个厕所的工夫回来以后她就不见了。” 沈石渍气得够呛,但她又很慌张,于是就没好气地说:“你让她喝酒了?!你不知道她酒量很差吗?” 白希之缩缩脖子,心里也有点吃惊。她心想沈石渍大概是除了邵沫以外第二个能让她这么弱势的人了。 她如实说:“我、我知道啊。就是知道,所以听岸小真说想喝酒就死缠烂打跟着她来了。本想趁着她喝醉了套出她想喝酒的理由,没想到她喝醉后这么不受控制。” “——你觉得我就能控制她?” 沈石渍大口呼吸着,她试图冷静下来,想想岸小真会去哪里。 她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这里好像有些眼熟。 “对啊,毕竟你是她的十字小姐嘛。” 白希之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笑着这么说,沈石渍没太听清,只来得及白了她一眼。 “你回家去吧,我知道岸小真在哪了。” 认出这个地点,沈石渍忽然冷静了下来这么对白希之说。白希之十分惊奇:“真不需要我帮忙了?” “——不需要。有我就够了。” 沈石渍说完就走,白希之愣愣看着她离开,心想这位十字小姐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有多么霸道? / 沈石渍最后是在自己常常去的那家餐馆里找到岸小真的。 不难猜,这家餐馆就在旁边,沈石渍也带岸小真来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沈石渍还单纯觉得岸小真会是个麻烦。 她进去,慢慢走向岸小真。 -- 第70页 一如那一天,能够看见岸小真高大的背影,她正坐在窗边的双人座那,看起来很乖。 只是怀里还抱着两瓶酒。 沈石渍站在她身旁,所有情绪淤积在了心底。有生气,有伤心,还有些失望。 在她的心里,岸小真不该是这样借酒消愁的人。 而岸小真却抬起头,颇有兴趣地看着沈石渍脸上的表情。她咧开嘴,笑得傻乎乎的: “十字小姐,你很难受?” 沈石渍没有说话。她确实很难受,难受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所以岸小真也就继续说: “嘿嘿……那就对了。这就是我每次看见你喝酒的时候,会有的心情。” “很不赖吧?” 她笑得很傻很傻,所以就算说的是讽刺的话,沈石渍却没有觉得恼怒。她只是觉得浑身无力。 岸小真歪起脑袋。她大着舌头继续说: “……这也是,我每次看见你和那些男的——那些追求者暧昧不清的时候,会有的心情。” 岸小真揪着胸口,泪水浮现:“这,会很痛。” 她抬眼,泪水啪嗒啪嗒掉下。 岸小真的嗓子过了酒,沙哑得要命,哭腔似的,对沈石渍央求道: “十字小姐,既然对你来说,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只要水到渠成就好。那你能不能为了我,稍微偏离一下那条叫做默许的轨道。”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 她伸出手,抓住沈石渍的衣角。 岸小真呜咽着说: “我的痛苦能不能成为你拒绝别人的充足理由?” -------------------- 第38章 沈石渍在这一刻狠狠感到了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颤动。 无论是和谁谈恋爱,哪怕是和岸小真在一起的那七天里,沈石渍最多也只是觉得舒心。 爱情到底是什么?它真的能把人卷入海底漩涡,在疯狂的流速中卷得人理智尽失吗? ——感觉就像童话故事一样。 但沈石渍现在终于能体会到了——因为谁的言语,心脏就好像被捏住、疯狂动摇。这种事情是有可能发生的。它并非天方夜谭。 当沈石渍开车回家时,后座的岸小真醒来了一瞬。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下周围,也不知道醉意是否消散,她痛苦地呻.吟了几声,然后忽然开口:“...…是那个,男朋友的车?” 沈石渍没有立刻回答。她打了转向灯,再瞟了眼后视镜里的岸小真。她脸颊还通红。 “谁跟你说他是我男朋友的。” 倒是没有否认这是他的车。 岸小真有些厌恶地皱着眉,她觉得有些反胃——主要是因为喝太多了,有点晕车。 她打开车窗,努力呼吸外边掠过的冷空气。 “——你都要和他同居了。” 半晌,她这么说。 然后沈石渍猛一踩刹车,岸小真觉得自己胃袋里什么都要吐出来了——然后沈石渍解了安全带,她下车,打开后车门,直接跪在座位上扯起岸小真的领口。 天逐渐开始转暖,岸小真穿了件薄薄的柔软毛衣,鹅黄色,像小鸭子身上未褪的绒毛。 “岸小真,你听我说。” 沈石渍尽力按下心中情绪,岸小真愣愣点头,看起来还是傻傻的:“我在听。” “他不是我男朋友,帮我搬的都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们——我们只是关系好的同事。” 沈石渍一开始凶巴巴的,但说着说着气势就弱了下去。最后她靠在岸小真身上,似在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你解释这些呢?” 那股情绪此刻调转了方向,针对起了沈石渍自己。岸小真这时候伸出手拽拽她袖子,轻轻说: “十字小姐,我——我喝醉了。不、不能和喝醉的人瞎计较,这是你跟我说的,对不对?” 沈石渍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但那句话确实是沈石渍会说出来的。 于是她叹一口气,回到驾驶座继续开车,而岸小真逐渐没了声音。 快到家的时候沈石渍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岸小真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她把车静静停在家门口,坐在那很久很久,听着身后岸小真平稳的呼吸声,方才一切动摇都在此刻慢慢平静。 “我的痛苦能不能成为你拒绝别人的充足理由?” 原来岸小真比沈石渍自己还要了解沈石渍。 很多时候沈石渍要的只是一个理由而已。一旦这个理由诞生,那么沈石渍就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另一条道路。 人都是这样。沈石渍不过极端一点罢了。 她靠在那,长吐一口气。 “岸小真,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沈石渍趴在方向盘上,额头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坠,安静的街区里于是响起一声喇叭,在寂静的夜里空荡荡地回响着。 有些事好像不承认已经不行了。 / 小时候,岸小真也有过任性的时候。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她想要一个玩具——肉嘟嘟的小手努力往玩具的方向伸去,再被妈妈喝止。 有时候小孩听不懂大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玩那个玩具?为什么非得去上学?为什么还得去做那些无聊的功课?就算大人解释千百遍也没有用,岸小真又迟钝,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了那些问题的答案。 -- 第71页 但那时,她只得从妈妈故意强硬的声音里听到“不允许”的意思,所以她缩回了手,可眼泪也啪嗒落下。 于是妈妈就慌了。她连忙过来拭去岸小真的泪水,再急急地说,我们小真乖,不哭了好吧?这样,我们把那节课一起给学好了,妈妈就让你玩一个小时的玩具,怎么样? 听起来比不让玩好多了。 岸小真于是就吸吸鼻涕,奶声奶气地说好。 而当她做完作业后,岸小真不仅得到了玩具,也得到了声音柔和下来的妈妈,被不断端上来的水果、零食。因为哭了,因为很难过,所以妈妈给了自己补偿。而这一切都基于岸小真听话,她乖乖完成了任务。 “所以,你觉得到此为止了?” 十多年后,二十岁的岸小真和白希之坐在烹饪教室里,白希之默默听着岸小真突如其来的回忆,开口问道。 而岸小真却扬起眉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白希之本来坐在桌子上,她跳了下来拍拍岸小真肩头说:“当然!我是谁?我的经验没准比你的十字小姐还丰富。” 这话岸小真可不爱听,她皱眉,白希之扑哧一笑:“不逗你了。反正我听明白了。总之就是沈石渍最近对你很好,你觉得这是因为你哭过了,所以有了糖吃。但代价就是你们不会再向前一步了,对吧?” 岸小真没想到白希之会直接这么说出自己心声,她愣了半天,然后才慢慢说:“可是,我不记得我哭过。” 接着她又问:“你怎么知道十字小姐叫沈石渍?” 白希之踉跄几步。她有些惊异地说:“岸小真,你不记得你喝醉酒那天发生什么了吗?” 岸小真的眉头更皱了,她想了半天:“我记得……你在陪我喝酒。所以我才会把十字小姐的事都告诉你。后来我就喝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再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希之追问:“但你应该记得是沈石渍送你回家的吧。” 岸小真点点头:“车上的一些事好像还记得,那个时候我有点清醒了。那辆车是她同事的,她和她同事没有别的关系,只是同事。十字小姐和我解释过了。” 白希之一拍脑门,心想偏偏是最重要的部分被她给忘了,喝酒真是害人。这么想着的白希之全然忘了那天自己喝的其实比岸小真还多,只不过她酒量太好而已。 “那你还担心什么,不管能不能进一步,沈石渍现在对你更好了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岸小真喃喃:“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而且,我好不适应。” 岸小真有些不安地这么说,白希之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啊,我看你是要求太低,以至于稍微给你多一点就开始忐忑不安了……啧。总之!这没什么不好的,你享受就是啦,以后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嘛。” 白希之用力拍拍她肩,然后就脚底抹油儿准备溜走。 得赶紧在岸小真想起来前—— “——对了,社长。你为什么会有十字小姐的联系方式?还有,你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知道十字小姐叫沈石渍?” 岸小真冷下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白希之长叹口气,心里暗自祈祷岸小真这位老实人发火可以不要那么恐怖。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六点二更 第39章 虽然白希之是那么说的——沈石渍对自己好是一件好事。但晚上回到家里的岸小真还是有些紧张。 果不其然,当她来到五楼时,沈石渍正靠在她家对面的墙壁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今天好像有点晚?学校那边有事耽搁了吗?” 沈石渍一见到岸小真就收起手机,颇为关心地这么问。 而岸小真十分不适应地后退一步,开口时结结巴巴的:“不……不是。就是,稍微在周围逛了逛。” 沈石渍闻言立刻上前靠近岸小真,她抓住岸小真的胳膊,岸小真吓得浑身一激灵。 “逛逛?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你就是那件烦心事啊。 岸小真叹口气,她有点艰难地卸掉沈石渍的手说:“真、真的没事……” “真的吗?” 沈石渍面露怀疑,然后她想起什么,语气很轻快:“对了,我晚上请你吃饭吧,座位已经订好了。” 岸小真本想拒绝,一听到后半句就蔫儿了下来,但心情上却又是有点高兴的。 出去吃饭就得先放下手里东西。岸小真一边开门一边问: “但是,十字小姐你最近不是很忙吗?这么早下班没问题吗?” 沈石渍语气有些无所谓,似乎打算就这样敷衍过去:“没事啊。我最近升职了嘛,其实就是一开始很忙,之后就好很多了。” 岸小真开门的动作停住:“你升职了?” 沈石渍立刻意识到什么,她连忙开口想解释,但岸小真却紧接着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那就,恭喜你了。” 唉,怎么又搞砸了呢? 岸小真进门以后沈石渍就站在那,双肩耷拉下来,非常沮丧。 这几天的屡试屡败让沈石渍发觉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她只得祈祷今天晚上的事可以不被她搞砸,不然的话——唉,万事休矣。 -- 第72页 毕竟这也是沈石渍第一次做这种事。 沈石渍是开车带岸小真去的,岸小真问了句这车是谁的,看起来好新。沈石渍憋了半天,等到了目的地,用车钥匙锁了车以后就忍不住得意洋洋地把车钥匙抛给岸小真说: “岸小真,这车是我的。我买车啦。” 岸小真愣愣地攥着手里车钥匙,跟着大踏步往前走的沈石渍,像只很会发呆的大企鹅。等坐下以后她才反应过来:“你买车了?” 沈石渍鼻子翘得高高的:“对啊,我升职了嘛!而且最近要用上的地方意外很多……” ——偏偏又提到这茬,岸小真缩起肩膀:“对哦,你升职了。我才知道。” 沈石渍连忙说:“不、不提那些了!我们吃饭、我们吃饭。” 岸小真还想看看菜单,沈石渍手一挥:“我都点好了,咱们等着上就好。” 但岸小真不知为何还是从桌上拿起菜单不断翻阅起来——这份举动其实是为了避免去看对面的沈石渍。 不知怎的,她今天妆容精致,而且风衣脱掉以后居然是一身极其惊艳的法式抹胸黑裙。岸小真反正从来没见过她穿过这件,这让岸小真根本不敢去看她——她怕自己一看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了。 更何况,十字小姐好像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岸小真紧张得要命,心跳怦怦跳不说,连菜单其实拿反了也不知道——而且对面的沈石渍也没有注意到这点。 因为此时此刻的沈石渍也紧张得要命。 过了一会,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大家纷纷看过去——发现服务员从后厨那边走来,递来一捧巨大艳丽的玫瑰,而那一桌的男方单膝跪下。餐厅里甚至不知从哪里来了几个人开始在旁奏乐。 “——哇,原来真的会提供这个服务啊,我以为就是个噱头。” 有人想去那边看热闹,他们一边走过去一边这么说。岸小真呆呆望着那边的热闹,而沈石渍显得更加紧张。 “岸、岸小真,你觉得这样——这样会很浪漫吗?” 沈石渍难得结结巴巴地这么说,岸小真沉默片刻,然后摇摇头:“——我觉得好害羞。” 这回答有点意外,但仔细想想确实是岸小真会说的话。 沈石渍愣了下,然后突然手忙脚乱起来:“——那,那你觉得怎么才算浪漫啊?“ “求婚吗?”岸小真没多想,她很快就想象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两个人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久得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然后某一天,在很普通的日常生活里,其中一个人很自然地说出来,而另一个人点点头。就这样,这样我就很喜欢。” 岸小真说完以后有点不好意思,而听完的沈石渍呆了一下,接着立即说:“我去去就回。” 沈石渍离开得极快,岸小真都来不及挽留她。过了一会她回来了,肩头不知为何还落着一些玫瑰花瓣。 “——唉,诸事不顺啊。” 沈石渍小声嘀咕着,她坐好,叹了一大口气。 在这个安静的瞬间,岸小真终于鼓足勇气,她小心翼翼地问:“十字小姐,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好事。” “啊?” 沈石渍有点没理解。 “所以十字小姐最近才对我这么好,为了奖励我。” 岸小真很不安地缩在座位里,明明个子那么高,现在看起来却渺小极了。 “还是说我做了什么坏事,十字小姐打算给我一份最后的晚餐,然后我们以后就——就互不相欠了……” 岸小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以至于到最后都听不太见了。 而沈石渍因为她的话愣了半天,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岸小真原来是这么想的。 那要这么说,她这几天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而且是从最开始就在做无用功。 沈石渍靠在椅背,她无奈地长吐一口气,眉眼柔和下来。 她就这样看着忐忑的岸小真,看了许久,最后看到连菜都上了。待端菜的服务员离开以后,沈石渍给自己缓缓倒了杯红酒,一口气喝光以后她才开口。 黑色裙摆半遮半掩地盖住她白皙的双腿,沈石渍眨眼,睫毛颤动好似慢动作。这一刻,漂亮的、从不回头的沈石渍眼里只有了岸小真。 沈石渍张开双唇——是那对被红酒滋润过的双唇。而这一次,岸小真无论如何都无法预料到她的下一句话。 沈石渍眉毛挑起,她略带无奈地说: “岸小真,我在追你。” 第40章 是夜,沈石渍的车缓缓驶入车库,新车锃亮,如一道漆黑的影子静静滑了过去。 车内也很安静。岸小真抬头嗅嗅,没有作声。沈石渍注意到了。她侧头问:“难闻?” 岸小真顿顿,老实说:“有点。” 沈石渍便点点头:“我还没想好喷什么车内香水。有时间陪我出来挑挑。” 她想了想又说:“选你喜欢的味道。” 岸小真默不作声。 车停好,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电梯。岸小真在后头,她插兜,有些记忆被触及,缓缓翻了上来。 几天前的深夜,沈石渍好像就是沿着这条路,搀扶着醉酒的她来到电梯处。 而且她边拖边骂:岸小真,你为什么非要长这么大只?要是以前我直接就能把你抱到家里了。真是……真是的! -- 第73页 岸小真笑了下,正巧沈石渍按了电梯,回头看她:“在笑什么?” 岸小真立刻收起笑容:“没什么。” 沈石渍扬眉没说什么,她们一同钻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运作声环绕周围。 可能是刚才喝了点酒,失重感有点明显。沈石渍穿的又是高跟鞋,她斜斜靠在一旁,差点失衡的时候被岸小真稳稳扶住。 也就是这时候,她听见岸小真在说: “十字小姐,我真的不能马上答应你吗?” 沈石渍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脸真挚的岸小真,她脸一红挣扎出了岸小真的怀抱。 “不、不行!咱们刚才不都说好了吗?” 岸小真垂着脑袋,看起来怪沮丧的。 这个“说好了”指的就是吃饭的时候,当沈石渍那么说了以后,岸小真便脱口而出:“——我不用你追。” 还没等沈石渍说什么,岸小真就继续:“我现在就答——” 沈石渍立马拿起桌上的烤面包片塞进岸小真嘴里,她手指打叉,警告似的说:“不许答应!” 岸小真傻傻回:“啊?” 沈石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岸小真一眼,然后她解释道: “这才几天啊,你、你追了我那么长时间,你现在就这么轻易答应了,我——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你不许答应我,起码现在还不行。你要让我切身体会到你的心情以后再答应我!” 话是这么说,语气倒是命令式的。这种说法颇有沈石渍的任性风格,岸小真努力了半天才接受了这么一个事实: 十字小姐在追自己。就现在,此刻。 岸小真就这样拿着刀叉,嚼着沈石渍刚才塞的烤面包片,皱眉嚼了好久,最后就着一口奶油蘑菇汤咽了下去,她这才缓缓开口: “所以。” 沈石渍看向这个若有所思的岸小真。 她这一次坦坦荡荡地回望向了沈石渍。 “十字小姐是喜欢我的,对吗?” 又来了,属于岸小真的直球。 沈石渍莫名往后缩了一下,然后她结结巴巴地回答:“大概——嗯,大概是有点吧。反、反正不能说是不喜欢,但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是特别喜欢……” 岸小真好像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收到的,来自沈石渍的第一份告白居然是这样的。 但她却化开一个浅浅的笑,点点头说: “所以是一般喜欢。所以你喜欢我。十字小姐喜欢岸小真。” 岸小真到底是怎么办到毫不羞耻地说出这些话的?反正沈石渍办不到。不仅办不到,听到的时候甚至会羞得想把脸庞埋进餐盘里…… 而且岸小真马上又变得疑惑起来,她很认真地问沈石渍:“为什么呢?从什么时候起呢?” “这种问题你就别问我啦!” 沈石渍这回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 沈石渍送岸小真到家门口,然后她头一次站在那,推了推岸小真肩头说:“你先进去。” 以往一般到这以后,沈石渍便会说声再见回了家,扭头很干脆,几乎不停留。但此刻沈石渍却看着岸小真,似乎是要看着她关上门后才走。 于是岸小真就开始得寸进尺。她眨眨眼:“跟我回家?” “不行!岸小真,我都说过多少遍了。” 沈石渍立刻翻个白眼,回家路上岸小真已经尝试过不少次了,明明吃饭的时候答应得那么快,结果又频频反悔。 而且沈石渍知道自己是个很难经受住诱惑的人。所以必须杜绝这个岸小真的循循善诱! “我不答应你,十字小姐。” 岸小真显然还没放弃。 “就是一起睡——” “——不行!” 沈石渍赶忙推着岸小真的背,把她推进门后,然后用力关上了门。 做完这些以后她气喘吁吁的,站在那半天没缓过来,同时心里称赞了一下自己:好样的沈石渍!就该这样!果断点! 平静下来后她看着那道房门,又轻轻叹口气,心说:岸小真,你以为我不想和你回家吗?我巴不得冲进去,倒在你的怀里,抱着你这个暖和的大型抱枕睡个安心的觉。可是不行。那样对她来说就太轻易了,太轻易得到的事物就不会太珍惜,沈石渍知道这点。 更何况,她明白自己此刻的选择会让未来——尤其是岸小真的未来变得更加艰难。这不是个简简单单,依靠告白答应就能踏入的阶段,说要做好觉悟也未免太夸张,总之,沈石渍认为自己必须付出些什么,才能问心无愧地呆在岸小真身边。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受之有愧的事物,沈石渍宁愿不要。 沈石渍迈开步伐准备离去,就在这时,门那头传来轻轻一声:“十字小姐。” 沈石渍停住,但没有回头。 “我……我很高兴。” 哪里好像传来了隐隐的啜泣声。 “你能喜欢上我,真的、真的……真的太好了。” 这个有点被自己搞砸的,本该浪漫十分的夜晚由这句话收尾,好像也不赖。 沈石渍笑笑,心脏好像被一股极其温柔的力量包裹了起来。 和岸小真在一起的话,这种时候好像会越来越多。 那么,哪怕充满荆棘,双肩压垮。 沈石渍忽然觉得这条路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了。 -- 第74页 第41章 “岸小真,你最近怎么老在笑。” 上课时间,邵沫一扭头就看见岸小真坐在那,虽然乍一看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却能瞧见她嘴角微微勾起,而且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十分快乐的氛围。 这感觉让邵沫莫名熟悉,好像上个学期,在烹饪教室里的时候,岸小真也有过类似的状态。只不过和现在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被问的岸小真一愣,她挠挠鼻子说:“没有吧。” 明明很有好不好! 邵沫心想这岸小真说谎话还不加掩饰,简直就是摆明了告诉人家:我在说谎,我就是很高兴,嘿嘿。 不想说就不问了。邵沫很明事理,她转回头打算继续听课,但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我上次去你家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阿姨,她和你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岸小真就一脸慌张地说:“邵、邵沫!” 邵沫还没见过这么慌张的岸小真:“啊、啊?” 岸小真一脸紧张,十分严肃地说:“十字小姐才刚三十岁,请不要叫她阿姨。” 邵沫有点困惑:“哦……” 十字小姐?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不过,看起来这个十字小姐对岸小真好像很重要。 邵沫于是连忙改口说:“那天太暗了,我没看清嘛!只记得是个女人,原来是个姐姐啊。对不起啦岸小真。” 这么说了以后岸小真才点点头接受,邵沫松了口气。上课也无聊,她托着下巴,有些百无聊赖地追问:“那这个十字小姐,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啊?亲戚吗,还是就只是邻居?” 恢复到傻笑状态的岸小真下意识说:“噢,我喜欢——” “喜欢?”邵沫动了动耳朵,抓住了什么关键词。 而意识到什么的岸小真差点咬住自己舌头,她立刻调转话头:“——是、是邻居。但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嗯,是一个很照顾我的姐姐。” 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应该没露馅吧? 岸小真正迟疑,果然,身为钢铁直女的邵沫轻易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她“哼~”了一声,好像丧失了一些兴趣。 “有这样一个姐姐真好啊。我从小就想要一个能照顾我的姐姐,妹妹就不行,我可不想照顾一个小屁孩。” 或许是因为太无聊了,正好是午后,阳光又很好,晒得人昏昏欲睡。正因如此,邵沫那份稍微有点恶劣的本性偷偷跑了出来,岸小真实在太在意别的事情了,倒是没察觉到这点变化。 “社长不会照顾你吗?” 岸小真下意识这么问,邵沫挑了下眉,那张甜美可爱的脸庞上出现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她?嗯,会,当然会。不管要求她做什么,那家伙第一反应都是拒绝啊嫌麻烦啊,但最后绝对会帮我做。这点确实很好用啦。” 很好用? 岸小真直到这时才发现邵沫有点不对劲,但当她抬起头来时,看到的却是阳光下的邵沫对她眯着眼睛笑,看起来宛若一个天使。 “嘿嘿,刚才那些话,岸小真同学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哦?” 不知为何,岸小真头一次觉得这个在旁人看来天使般的邵沫,现在却有了一道恶魔的影子。 / 下课铃响,老师拖了会堂,宣布了下周有考试,教室里顿时唉声遍起。就连一向没什么反应的岸小真也轻轻叹了口气,邵沫用胳膊肘杵了杵岸小真:“要我帮你复习复习吗?” 岸小真张嘴刚要答应,她想起什么,立刻摇摇头说:“没事,我——我隔壁那个姐姐会帮我。” “那个姐姐这么厉害呀?还能教你大学课程。” 邵沫扬眉有些惊讶地说,岸小真沉默下来,没多作解释。 两人收拾好东西后来到教室门口,离开的方向不一样,她们正要分开时,有谁叫住了岸小真:“岸小真。” 岸小真和邵沫一同抬头看去,而岸小真面露惊讶,只因来者居然是沈石渍。 沈石渍还穿着她那套上班常穿的西装,估计是刚从公司那边过来的。只不过还多披了件大衣,所以看不太清里面样式。 她撩了撩头发,笑意自然而然浮现,沈石渍正要开口,便听见邵沫甜甜叫了声:“老师好。” 沈石渍马上停住,她吃惊之余居然还有些莫名高兴:“——哎,同学你好,你好你好。” 邵沫皱眉,心想这老师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而岸小真也皱眉,她看看邵沫又看看沈石渍,最后还是决定不开口了。 而沈石渍笑眯眯的:“岸小真同学,你过来下,老师有事要找你。” 岸小真终于忍不住了,她看看邵沫:“你没认出来?” 邵沫更疑惑了:“什么啊?” 她小声下来问:“是之前上过课的代课老师吗?我记不太清了。” 岸小真挠了挠脸,最后还是放弃。 她摇摇头说:“——不是,没事了,是我认识的老师。那我就先跟她走了。” 然后岸小真就和她道了别,跟在沈石渍身后离开。 她离开时心想:虽然以前就有点这种感觉,但现在算是被彻底验证了——邵沫对她不感兴趣的人,看来当真是既不会上心,也容易遗忘。 她想起前段时间不知为何又提到了朱宗远这个人,而邵沫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谁?——噢,那个和我告过白但最后又不了了之的人啊。 -- 第75页 邵沫当时流露出的淡漠和陌生让岸小真有点吃惊,要知道当时她和朱宗远可是被挺多人看好的一对,岸小真不懂现在年轻人到底怎么交往,但她总觉得这样的邵沫还是有点—— 唔,不能算是奇怪。硬要说的话,只能说是“反差很大”。 走到人比较少的地方,岸小真抛去这些思绪,加快步伐跟上了前面的沈石渍。 她一扭头就看见了心情很好的沈石渍,于是歪头问:“十字小姐喜欢被叫老师?” 沈石渍背着手,故意作出一副很老成的模样:“嗯?没有啊。” 明明看起来就很高兴。 岸小真就故意逗她,开口说:“沈老师。” 果然,沈石渍嘴角立刻就上扬了。而且她本人也意识到了这点,她边笑边斥道:“岸小真,不许打趣我。” 她瞪了一眼岸小真,然后又说:“不过,我以前确实是想当个老师的。” 这倒是从来都没听过。 岸小真愣了下,就问:“那为什么没当?” 沈石渍低头笑笑,好似在回忆:“我爸说当老师,待遇不够好,也没什么前景。还说我的抱负应该更高点。但我觉得当老师就很好啊,教人很有成就感,会觉得自己存在是有意义的。” 沈石渍是有这种预感的。如果让她当老师,不管待遇有多差,不管有多辛苦,她一定会坚持下去。 “不过那个时候我也什么都不懂,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还是根据专业做了广告设计,现在的待遇确实很好,抱负算不算高我就不知道了。” 沈石渍有些无奈地笑笑,而岸小真却有点恍然大悟。 难怪十字小姐之前辅导自己学习的时候显得那么专业,有些话和老师讲的都差不多。 她继续听,果然就听到沈石渍说她当年还留存着这个梦想的时候,甚至还专门研究过课上老师的各种讲法。 岸小真听完以后不由得说:“好可惜啊。” 沈石渍看向她:“是嘛?” 岸小真点点头:“嗯,感觉十字小姐会成为一个好老师。” 沈石渍闻言心情好像更好了,她眉眼弯弯,但却歪头,有些狡黠地说: “但是,如果我是老师的话可就不能和岸小真在一起了。因为那样可就不算好老师了。” 岸小真想了想:“也是。” 她立刻否认了几秒前的自己:“那就不可惜。” 沈石渍摇头笑笑,嘴角扬起,这一次是因为别的理由。 当她们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岸小真往前头一看,忽然就看见一个很扎眼的高个女人——唉,这人也太显眼了,走到哪里都好像变成了哪里的地标。 岸小真又看看身旁的沈石渍,她好像还没看见那人,于是她心生一计,拉住沈石渍就往旁边的小树林里走。 沈石渍有些措手不及:“你干嘛?” 岸小真没回。待她们彻底进到小树林里以后她才回答:“没干嘛。” 沈石渍看了眼刚才那条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就笑着说:“为什么要躲在这?” 岸小真还是打着哈哈:“不为什么。我就想躲着。” 待那人走过去以后,沈石渍就用手拍了下岸小真:“你不跟你学姐打声招呼?” 目的暴露了也无所谓,岸小真耸耸肩:“不打也没事。反正明天社团活动会见到。” 沈石渍笑眯眯地看着她:“岸小真,你不想让我见到她?” 岸小真摇头:“没有。” 沈石渍踮起脚尖,直直望向岸小真的眼睛里:“真的?” 岸小真可受不住这个。她低头,靠近沈石渍:“……可能,有一点点吧。” 沈石渍再次发问:“为什么?” 岸小真没有回答,树林间陷入一片安静。 风过,头顶传来簌簌声响,也顺势拂过两颗微颤的心脏。 岸小真和沈石渍挨得好近好近。谁都没有移开视线,她垂头,她下巴扬起。 是一个很适合亲吻的时刻。 所以岸小真措不及防地低头,吻住了沈石渍。 唇齿交缠,有些生疏的亲吻。但很快就能找回状态,那七天的存在不是白费的。岸小真是全盘皆收的一片汪洋大海,吃了阳光暖意,永远微微泛着波澜。而沈石渍是跳动的热烈阳光,带点侵略性,总是想要挑起大海的波涛翻涌。但结局往往是阳光落败,然后顺从地卷入大海。 这次微微有点不一样,因为岸小真轻轻咬了下沈石渍的舌尖。 “……呜。” 沈石渍吃痛,两人分开。但没分多开,还是好近。 岸小真在这份距离里轻轻开口: “社长好酷,她还会唱歌,比我还高,比我漂亮。” “你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我不知道。” “十字小姐,你说为什么?” 她语速很慢,语气却渐渐逼近。沈石渍莫名脸红,好像有些耐不住这样具有压迫性的岸小真。 说不出话的沈石渍最后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那……那再亲一下?” 就当作是补偿。 但沈石渍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补偿什么。 而岸小真认真想了一会,然后她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条件:“好。” 她俯身前说:“给我三分钟。” 沈石渍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没有解决,没有好好问清楚,但最后她只得很不争气地想:怎么就三分钟? -- 第76页 第42章 因为岸小真的事,沈石渍翘了几天班——说是翘班也不太对,其实就是按点下班。这几天几乎一到点她就开着买来的新车走了——拜此所赐,现在还没人知道沈石渍新买了辆车。 也正因为如此,这天沈石渍终于没办法到点下班,必须得处理一些遗留事务的时候,她揉揉太阳穴,看看一恍眼就到了九点半的时间,于是拿着杯子出门准备冲咖啡,一转身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老严。 “哎——哈哈,石渍,你今天在的啊。” 老严出现在这显然不是巧合。他尬笑两声,沈石渍站在那,她另一手揉揉酸痛的肩膀,然后问:“有事?” 这语气让老严一愣,他看看沈石渍脸色,心想她现在应该是太累了,于是就挤出一张笑脸说:“你这几天下班都好早啊,我来你办公室的时候你都不在,是家里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我——” “——我买车了。” 沈石渍觉得再这样说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她撩了把头发,直接这么说道。 老严又一愣,他有点没听清沈石渍在说什么。 “车?” “对,我买了辆新车。嗯,以后上下班我都开自己的车,就不麻烦你啦。” 沈石渍笑笑,也不再停留,迈腿往前走。她走了两步就听到后面脚步跟上的声音,于是叹口气,转身晃了晃手里的马克杯:“老严。” 老严还没理解沈石渍的暗示,他心想一会儿一起喝咖啡的时候得试探试探沈石渍的态度,怎么今天——触手可及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远了呢? 而他以为触手可及的沈石渍却忽然直视着他,开口说:“咱俩不合适。” 老严这下连步子都挪不动了,他张张嘴,然后又笑两声:“不、不是……石渍,我其实没有这个——”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沈石渍还是比较会做人的。她扬起下巴,语气轻松,好像说出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要是我误会了,你也别介意。你这几天对我这么好,我就有点儿受宠若惊。你要是没这个意思就太好了,咱们作为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吧?” 这下再听不懂就是情商问题了。 沈石渍盯着老严,果然,老严连忙摆摆手说:“是啊,我就是作为同事关心关心你,你别往那儿想了。你买了车,挺好,以后上下班更安全!那我就先走了啊。” 他说完就逃也似地转身离开,沈石渍在他身后扬起胜利的笑容,心想: 沈石渍,虽然这是你第一次在种子发芽前就果断掐掉了它,但做得不错!对工作也没留下什么影响。而且说出口以后才发现,这种事也没想象得那么难嘛。 沈石渍随即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回办公室以后又处理了几个单子,这时候手机来了条信息,她点开来看,露出和刚才面对老严时的营业笑容完全不一样的笑。 她立刻放下了手里工作,迈着略快的步伐出门,等电梯的时候脚尖撵着地面,手也无处安放,总觉得放在哪都不够镇定。 心跳在加快,肯定是刚才咖啡喝的。嗯,肯定是肯定是。她沈石渍怎么能开心得跟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似的? ——不过,这种心情对沈石渍来说确实也是头一次。 电梯载着沈石渍来到一楼,她快快走过大厅,脚步声在空荡大厅里回响,旋转门转了一圈,沈石渍来到门外,站定。 楼外飘着小雨,但是不碍事。夜色很深,罩着这个世界,但是,也不碍事。 因为岸小真光是站在那,就足以抓住沈石渍的眼睛和心。 你怎么来了?——比起这句话,先到的是沈石渍自己。她抬起下巴,看着岸小真沉静的眼眸也回望向她。 “都十点了。” 好像有点责怪的意思,但语气听起来却只是在陈述。 岸小真把背包转到胸前,她拉开拉链,给沈石渍示意里面的东西:“我想,你可能会饿,但是还得工作,所以我就买了点你爱吃的烧烤,锡纸包着,还热着呢。” 她又往里扒扒,露出一罐啤酒:“只许喝这一罐。我也就买了一罐。可能有些温了,你可别嫌弃——” 十字小姐爱喝冰啤酒,偶尔来大姨妈不得不喝常温的时候就会抱怨个老半天,说什么啤酒不喝冰镇的不就等于白喝吗——岸小真记着,所以她这么说,沈石渍含着笑意摇头:“不嫌弃,打死我都不嫌弃。” 接着她又问:“你该不会就是来送外卖的吧?” 岸小真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犹犹豫豫地说:“要是……要是十字小姐需要人陪的话——” 她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沈石渍都听不见了。她笑着心想不该是现在这样的,这话明明应该由她自己来说。 于是沈石渍伸手拽住岸小真袖口说:“岸小真,你不该这么说。你应该执意要走,然后让我哭着挽留你——” 岸小真耷拉着张脸,有些沮丧:“做不到。” 沈石渍插腰:“那就让我挽留你,但我不哭。” 岸小真摇头:“还是做不到。” 她背包还在胸前,就想张开双臂去抱抱沈石渍,结果被背包挡住,岸小真更沮丧了:“我现在就是不想走,我想陪你。” 沈石渍明知故问:“陪我干嘛?” 岸小真老实回答:“陪你工作。” -- 第77页 她说完才意识到什么:“不然还能干嘛?” 这下轮到沈石渍脸红了,她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好了,别傻站在这了,一会烧烤都凉了。” 她忙转移话题,抓起岸小真的手就往楼里走。过旋转门的时候岸小真在她身后笑,沈石渍没有看到——也没察觉到自己的耳根子都红透了。 坐电梯的时候岸小真还抱着怀里的背包,傻乎乎的抬头看着电梯装潢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来。” 沈石渍觉得这样的岸小真看起来怪可爱的,所以决定不出声提醒她。电梯门开,岸小真跟着她出去,看着长长的走廊下意识说了句:“原来十字小姐就是在这种地方工作的。” 沈石渍忍着笑意没说话,她抓着岸小真的手继续往前走,这个点公司里人不多了,所以没遇见几个认识的同事,快到办公室的时候沈石渍心一滞,看见一个部门同事正朝她走来。 那个同事一看就她眼睛都亮了,沈石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之前催沈石渍找对象的前辈,这段时间也经常起哄,让沈石渍赶紧跟老严在一块得了,孤男寡女的。沈石渍忍住不翻白眼已经是尽力了。 有一次她在厕所里听见这个同事在跟别人传播她和老严的八卦,沈石渍在隔间里头听着听着都快以为自己明天就要跟老严结婚了。 反正,这对话可不能开启。 ——尤其是在岸小真的面前。 沈石渍想着就要拉岸小真往旁边屋子躲,她一拉忽然觉得自己这行为和前几天岸小真拉着她躲白希之也差不多,真是命运的捉弄——思绪这么一飘,动作就慢了一步,那个同事立刻开口叫住她:“小沈啊——你和老严怎么回事啊?他刚才在茶水间里可都跟我们说了。” 沈石渍叹口气,她很勉强地笑笑:“能有什么事?我们关系挺好的啊。” 那同事摆摆手:“好什么呀,你就别骗我了,你俩最近不是暧昧着么?我们打趣的时候老严都不澄清的。但今天碰见他,他立刻就说什么石渍没这意思,还让我们以后别说了。他之前怎么不说这话呀?你俩肯定发生什么了。” 这同事虽然八卦嘴碎,但倒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大大咧咧的,沈石渍其实不是很讨厌她。她叹口气,心想就这么告诉她也行,就当是买个大喇叭广而告之一下吧。 “我——” 沈石渍刚一开口,岸小真忽然往前踏一步,揽住她肩说:“沈石渍,你不是答应我要拒绝他了吗?” 这称呼一出沈石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差点没站稳也没来得及说话,她同事倒是才发现岸小真:“哎,您是?” “我……我是沈石渍的,朋友。对,是朋友。” 沈石渍吃惊地抬头看了眼岸小真,心想岸小真居然还挺有演戏天赋,她这么一说,同事的眼神就暧昧了起来,好像已经脑补出了她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哎呀,难怪……小沈我就先走了啊,老严那事儿我知道了,你别担心,谁都有难言之隐的嘛!我不会说出去的!” 得了吧,我看明天一早,全公司都会流传起那个沈石渍“疑似”有一个女朋友的传闻了。 一到办公室,沈石渍就锁了门,她靠在门上抱着胳膊,没好气地说:“岸小真,你在干嘛?” 岸小真还在看她的办公室,她看了一圈,然后坐在沙发上说:“好软啊。” “岸小真!” 沈石渍哒哒哒走过去就要兴师问罪,岸小真坐在那抬头,眼睛无辜地看向她,一下子就把她的话都憋回去了。 “十字小姐,怎么了?” “你还怎么了?你——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岸小真更无辜:“我不是十字小姐的朋友?” 沈石渍支支吾吾的:“你——你是,你当然是——” “——是十字小姐现在正在追求的朋友。这么说比较好?” 岸小真好像玩上瘾了,她嘴角扬起这么说,沈石渍气呼呼地站在那,岸小真忽然站起来,步步逼近她。 “你看,反正我就说了那两句,没有什么证据的。你要是害怕,明天就说那个同事她误会了。追求你的人那么多,多一个女生很正常。” 岸小真的语气轻下来,柔柔的,在沈石渍耳旁响起。她都站在沈石渍面前了还在往前走,沈石渍只好一步步后退。 “不过,十字小姐明明在追我,公司里还流传着你和别人的八卦啊。” 这一幕似曾相识,岸小真吃醋的时候总是会这样,感知到的情绪往往是淡淡的,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沈石渍知道,这淡淡的情绪是快要涨破的巨大气球开了一个很小的孔,这才细细流出的一点空气。 而沈石渍此时也已经退到了尽头——她身后就是桌子了。 “十字小姐。” 岸小真停住,她忽然抬头问:“你的办公室里有摄像头吗?” 沈石渍脑袋都快烧起来了,她结结巴巴的:“没……没有吧。干嘛这么问?” 岸小真认真地看着她说:“因为不能留下证据。” 什么证据? 沈石渍刚想问,但岸小真忽然就揽住她腰,很轻松地把她抱到了桌面上,让她坐好。接下来想问也没有办法了,因为嘴巴被封住,而沈石渍却庆幸地心想:还好刚才把门给锁上了。 -- 第78页 第43章 “所以你到现在还不能用火做饭吗?” 沈石渍托着下巴对岸小真说,此时此刻是早上七点,按理说这时候她还在睡觉,不过闹钟早在好多天前就调早了半个小时,就为了来到岸小真的家里,看着她给自己做早饭。 被这么问的岸小真后背僵了下,她叹口气,把四孔煎锅里的煎蛋都翻了面,小声说:“不会也没事。” 沈石渍探头看了看,她嘴角勾起:“岸小真,你该不会觉得以后用这种电磁炉就行了吧?” 比起什么都很擅长,极其容易上手的沈石渍来说,岸小真处理难题的问题就是避而不谈。她沉默下来不再回答沈石渍,而沈石渍想了想,抛出另一个问题:“但是,你真的只想为了我做饭吗?” 可能还是不太明显,沈石渍进一步说:“如果烹饪这件事对你来说很痛苦,你应该也坚持不到现在吧。” 沈石渍此刻想起的是以前的岸小真。那个时候沈石渍还经常问她以后想做什么,岸小真总是摇摇头说不知道,沈石渍就问,那你喜欢做什么事?岸小真想了半天,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好像什么头绪都没有。 到了那天晚上八点她要回家的时候,岸小真这才走到沈石渍面前,很认真地说:一个人就能做的事。 沈石渍刚想问,岸小真就补充说:不用麻烦别人,不会拖累别人。我一个人就能做好,累不累都无所谓,我可以只做一件事情,做一整天,一整个月,一整年,好多好多年…… 这是只有岸小真才能说出的回答。 而且,沈石渍深信岸小真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她也能做到。正因如此她才能靠着不断做题考上司水大学——虽然考上的专业又冷门又没前途,但岸小真看起来倒也志不在此。 这种事情急不来,很多人可能穷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但沈石渍总是想着,有机会的话,她得推岸小真一把。找不到什么志向也没事,但是,得去试试看。 所以她直接开口指出:“岸小真,你是喜欢做饭的,对不对?” 岸小真默不作声地把煎蛋从锅里倒出来,完美地放在了面包片和各种蔬菜上。 她的手指犹豫不定地悬浮在酱汁瓶上方,番茄酱还是沙拉酱?只要是甜的十字小姐都很喜欢。今天就沙拉酱吧。 岸小真很漂亮地在煎蛋上挤出几道酱汁,最后把另一片面包盖上,用防油纸包起来,再稳稳切下,分成两半。 精致得简直能在店里出售的三明治就这样大功告成了。 当岸小真把这份早餐端到沈石渍面前时,她这才终于开口:“——后厨里,人会很多。” 沈石渍本以为岸小真已经不会回答她了,于是一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岸小真的意思。 “你怕拖累别人?” 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岸小真微微点头。她拉开椅子坐下,喝了口水。 “以前就发现了,大家的步子都比我快,他们都生活在一个节奏很快的世界。十字小姐的话应该能体会到,因为你是其中的佼佼者。” 岸小真吃了口三明治,味道不错,精确按照教程制作果然不会出差错。 沈石渍还没动,她看着岸小真,听她说一些很难听到的真心话。 “——我不行。我做什么都很慢,很笨。所以,我没办法去做很多事,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没办法工作,进入社会。我连成为齿轮的资格都没有。” 岸小真一口口吃着三明治,说着她显然已经想过很多遍的事情。 “我有时候觉得,我在用火做饭的时候,反应比别人更慢一拍就是因为,我心理上觉得我做不到,所以就越来越做不到。但是,我很喜欢做饭。就像十字小姐说的,当老师感觉会很有意义,我觉得做饭也是。如果做出好吃的东西,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个时候,我也觉得我活着是有意义的。” 岸小真用手指指了指双手拿着三明治吃的沈石渍:“你看,你现在就在笑。”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 “嗯,特别高兴。” 有时候岸小真其实是想感谢沈石渍的。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这份喜欢,岸小真可能一辈子都在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她觉得这很幸运,她喜欢沈石渍或许就是命运中的安排,是天经地义的。是不能违背的。 而现实或许真的和她想象的一样,岸小真遇见沈石渍,大门紧闭,但一扇窗户终于开了。 沈石渍吃完三明治以后就拿纸巾擦了擦嘴,她想了想,忽然开口说:“——那就去做你一个人就能做的不就好了。” 岸小真的手停到一半:“什么?” 沈石渍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感,她扬眉:“比如甜点之类的。蛋糕,饼干,巧克力什么的……你看,一个人就能做吧?而且你做饭的方式是不是精确到每一克都按照教程来啊,这也很适合做甜点。” 岸小真有时候记不住数字还会重新去翻手机,这些沈石渍都看在眼里。话毕,她有点得意地看着呆住了的岸小真,岸小真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出来一句:“可、可是……要做甜点师的话……” “你先去试试看,又没有让你从今天起就以这个为目标。反正——岸小真,我很看好你。” 沈石渍舔掉嘴角最后一点沙拉酱,她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像是某个带着光环的天使下了审判。她说:岸小真,你适合去做甜点。那么——即便要做的只是先试试看,可岸小真却莫名觉得:这将会成为她的未来。 -- 第79页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沈石渍。是她无法抵挡的命运。 / 几周后沈石渍接到了白希之的电话——很稀奇,上一次她打电话来还是因为岸小真喝醉了。哪怕当时还在会议中,沈石渍还是紧急暂停会议,出门去了一个正空着的会议室。 她一接电话就问:“怎么了?是不是岸小真又——” 白希之哑哑的嗓音在电波里更甚,她立刻接过话头:“——是,岸小真现在真的太过火了!” 过火? 沈石渍察觉到了白希之的语气,她翻个白眼说:“白希之同学,我劝你最好要说的是很正经紧急的话题。我还在开会。” 话虽如此,但沈石渍已经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准备洗耳恭听了。这场会议实在太无聊,要说的她基本都知道,刚才差点没睡过去。 “姐,你知道岸小真前段时间开始学做甜点了吗?” 白希之的称呼已经从姐姐到了沈石渍,但她还是不太习惯,最后干脆叫了沈石渍“姐”,沈石渍对这个称呼还算能接受,也就没再拒绝。 “知道啊,还是我提议的呢,怎么了,不会做甜点都引发报警器了吧?” 沈石渍一脸紧张,她心想可千万别这样,不然心里就该愧疚了。 “那倒不是。” 沈石渍松了口气,又显得不耐烦:“那是什么?快点说。” 白希之在那头叹口气,她嘟囔了一句:“你自己听吧。” 说着她就把话筒拿到了哪里,顿时一阵嘈杂,听得沈石渍皱起了眉。 在这片嘈杂的人声中,沈石渍听见了几声含糊不清的“你能别插队吗?”,“我先来的好吧!”,“岸小真……能不能再多给我一份,我都答应我宿舍姐妹们了”。接着话筒回到安静的地方,传来了白希之无奈的声音: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岸小真一个人在角落研究甜点,做出来的味道还算可以。后来就不行了——啧,后来哪怕是没怎么做好的失败品闻起来都倍儿香!你也知道她在学校里本来就挺受欢迎的,会做甜点这件事也不知道被谁说了出去,结果现在社团活动快结束的时候就会有一大堆人跑过来,在门口排队抢岸小真做出来的东西。说真的,我作为社长心真的好累……” 白希之语气充满了疲惫:“虽然现在烟雾报警器是不响了,但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你能不能跟岸小真说一下,避避风头,这段时间先在家里——” 话未说完,白希之就听见沈石渍在那边喃喃自语:“……分给别人?” 她皱眉,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姐、姐?” 而沈石渍则匆匆说了句“我知道了”,在挂断前留下一句尚不清晰的:“……岸小真,你他妈的,做好了居然不先拿给我尝尝——” 被挂断的滴声突兀响起,白希之愣了半天,她看看手中的手机,挠了挠脸。 她一抬头就看见教室里塞满了人,岸小真有些困惑地站在角落,把烤箱里的最后一批饼干分成好多袋子。袋子一系上就被排在最前头的人领走,她颇为感激地说:“幸好今天早来了半个小时!”,后头的人也差不多都是一样的表情。 岸小真一边把袋子递给他们,一边递给他们一张便签纸:“有时间的话请帮我写一下试吃感想,我好做改进,谢谢。” 她对每一个人都会认认真真地说这句话,绝不敷衍,白希之心想这其中有些人肯定不是为了吃的过来。被岸小真这么注视着,还用真诚的话语这么拜托——天啊,白希之觉得岸小真在学校里取代她的位置真是指日可待了。 “好像就剩最后一袋了。” “靠,今天又没拿到?” “因为人又变多了吧。” 队伍里发出这样的声音,白希之这才反应过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最后一袋饼干。 “——就当作是为您维持秩序的辛苦费,行不?岸小真大人。” 白希之笑嘻嘻地这么说,岸小真叹口气,她把最后一张便签纸贴在白希之脑门儿上:“可以。” 第44章 沈石渍翘了会议就直奔家里而去,红灯的时候还不忘把工作单子分配给属下,免得到时候被领导找麻烦。虽说她现在确实是在追岸小真,但工作也绝不能落下。 算算时间,她到家的时候岸小真应该还没到,于是沈石渍就抱着胳膊站在五楼电梯门口,期间电梯门开了两次,出来的人都被一脸不耐烦的沈石渍吓了一跳。 有一对情侣走过去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说:“好吓人噢。” 第三次电梯门开,岸小真刚要踏出门,一抬头就看见了咄咄逼人的沈石渍猛地来到她跟前,拽住她领子就逼得她节节后退,直抵电梯内壁。 穿了高跟鞋的沈石渍还是矮岸小真一节,她嗅了嗅岸小真的气味,然后摆出狐疑的表情:“岸小真,你身上有饼干的味道!” 她身后的电梯门在此刻缓缓关上,没人按电梯,电梯就这样停在五楼。而岸小真本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听见沈石渍这么说以后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还笑!” 沈石渍更生气了,她质问:“明明是我提的建议,你做了好吃的怎么不先给我吃,全分给别人了?你——你这叫不知感恩。” 沈石渍实在太气了,她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岸小真嘴角带笑,她扬眉问:“十字小姐,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 第80页 这话一出,沈石渍就刹那间闭上了嘴。她脑子里瞬间过了好几遍岸小真的话,几秒后沈石渍恍然大悟,她后退几步,指着岸小真说:“岸小真,你是故意的!” 而没了沈石渍压迫的岸小真却轻轻靠在墙壁上,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这段对话的源头来自于一周前的某个晚上,沈石渍和岸小真酒足饭饱(酒足只有沈石渍),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着俗套的言情电视剧,女主角正在为男主角的不懂拒绝不停吃醋,这戏码已经演了十几集了。 最近经常会和岸小真在这个时候看电视,所以沈石渍知道这前后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感到厌烦,提了一句:“怎么天天都在吃醋,真不能理解。” 这话让一旁的岸小真看了她一眼,过了好些时候,岸小真忽然开口问:“十字小姐,难道你从来都没有吃过醋吗?明明现在在追我?” 每次岸小真在沈石渍面前提到她的追求,沈石渍虽然知道这是事实但还是不太自在,她换了个姿势回答:“这、这个也不是你的问题啦……我这个人好像就没有吃醋这种情绪,也没办法理解。” 岸小真这回也不装作不在意了,她直接盯着沈石渍问:“我和栗青那次也不算?” 沈石渍回想了一下,然后她摇摇头:“好像不太一样,那次感觉就是很担心你被她带坏。” 岸小真偏过头去不再作声。后来她连一句话也没有说,沈石渍偷偷看了她好几眼,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能怎么样嘛,她就是从来没吃过醋啊,之前谈恋爱也是,要她装作很在意的话倒是办得到,而且她从来都不需要对方哄自己——既然对方已经表现出对另一个人更加在意的话,那就和另一个人去谈恋爱喽? 而第二天的岸小真也没什么变化,所以沈石渍就放了心,不再想这件事。没想到报应在一周后迟来降临——这个岸小真,居然为了让她吃醋就不给她吃饼干! 沈石渍越想越生气,她插着腰高声说:“——哈,岸小真,你以为我在吃醋?大错特错!我只是在生气而已!” 岸小真有点不能理解:“生气不是因为吃醋?” 沈石渍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是因为我喜欢吃饼干,你不给我吃,我当然就生气了。” 岸小真又无奈又觉得好笑,她挠挠脸问:“那我要是给你买超市的饼干吃,但是把我自己做的所有饼干都送给别人,你就不会生气了?” 沈石渍语塞了一下,现在她是骑虎难下了:“差、差不多吧!” 岸小真笑意浮现:“那我现在就给你买几盒饼干去——十字小姐,能不能让一下?你挡着电梯门了。” 沈石渍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气鼓鼓地看着岸小真按了电梯,盯着她一直到了一楼,她走了以后电梯门又关上,沈石渍抱着胳膊,极其烦躁地抖着腿。 沈石渍,你他妈的是不是傻?为什么非要说自己是喜欢吃饼干?你哪怕说喜欢吃的是别人亲手做的饼干也行啊? ——还有这个岸小真,摆明了就是想要自己吃醋才不给饼干的。这是个陷阱!不想给就不给呗,她沈石渍才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吃醋呢。 沈石渍莫名其妙地燃起了一股胜负欲——至于吃醋这种情绪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感觉,好像变得不太重要了。 / 饼干事件并未轻易完结,几天后的一个周末,岸小真发信息给沈石渍说:“剩了一袋饼干在教室,你要是没在加班就过来拿吧”。 按理说岸小真是可以直接带回家给沈石渍的,这种事稍微动脑子想想就知道,但沈石渍不知为何失了智,满脑子都想着“岸小真的饼干岸小真的饼干”……以至于直接下楼开车去了司水大学,到了烹饪教室,她看着快爆满教室和走廊的学生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陷阱。 人群里不知谁此刻喊了一声:“都散了吧!最后一袋都没了!” 人群闻言一哄而散,咋舌惋惜的声音此起彼伏,沈石渍这才能挤进教室,眼睁睁看着岸小真把最后一袋饼干分给面前一个女同学,临了她还把什么东西递给了她,嘴角带笑,眼神温柔。 ——就在这一刻,沈石渍觉得自己此时生出的情绪有些陌生。 不是生气。如果是生气的话它会烧得更快,而且更容易冲上头脑,夺取理智。 这股情绪烧得很慢,但是很绵长,似乎要把心脏烧个十分熟才肯作罢。 它有点接近于“恨”,但远没有它残酷。 硬要说的话,它和沈石渍当年目睹自己为之奋斗的职位被一个新人轻而易举得到时感到的情绪最为相似。 它是什么呢? “——十字小姐。” 思绪被打断,岸小真站在她面前。 她又露出了那张得逞的笑容。 “你来晚了,最后一袋被人拿走了。” 沈石渍一口气没上来,她差点要说“你就是想骗我过来!”,但那股情绪搞得她都不想说话,于是只是瞪了岸小真一眼,扭头就往回走。 岸小真连忙跟上,她捏捏沈石渍肩头,沈石渍回头看她。 “十字小姐,你不会在吃醋吧?” 岸小真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沈石渍舔舔嘴唇,她压下那股情绪:“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很无聊。” 岸小真“哦”了一声,然后她把背后藏着的一袋饼干拿出来说:“我还想着如果你这次吃醋了,我就把这袋饼干奖励给你的。” -- 第81页 沈石渍顿了下,她还在嘴硬:“这、这算什么奖励啊。” 岸小真于是耸耸肩:“你不是在追我?我以为你会想要。” 紧接着她说:“既然你不要,那我就带回家自己吃了。” 沈石渍对此还能说什么?她只能“哼!”了一声,装作毫不在意似的扭头离开,高跟鞋在走廊里用力踏出声响。 卑鄙的岸小真! / 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在沈石渍回了家也没消失,甚至一直默默烧到了半夜。沈石渍觉得心烦,就又开始喝酒,喝醉了似乎要好一点,她在房间里骂着岸小真,心想岸小真在隔壁肯定能听见,骂的声音更大了一点。 “岸小真!卑鄙小人!不想给我吃饼干就直说啊,干、干嘛非要我吃什么醋——吃醋,吃醋到底有什么好的?” 沈石渍反正搞不懂岸小真的需求。但喝醉了的她逐渐变得迷迷糊糊的,倒是明白了自己此刻的需求到底是什么。 ——她要吃饼干。 对,她现在必须吃到岸小真亲手做的饼干!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沈石渍忽然就闭上了嘴。她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岸小真应该已经睡下了。 唉,我刚才不该那么吵的,万一她熬夜了怎么办? 沈石渍下意识想到这里,又立马否定自己的想法:哼!岸小真她活该,谁叫她不给我吃饼干的? 又等了一会,沈石渍才赤脚下地,为了不作出声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来到岸小真家门口,然后小心按下密码,开了门,钻了进去。 岸小真的家里很安静,灯都关着,需要适应一会黑暗。 岸小真应该已经睡着了。 沈石渍这么想着胆子大了点,她一步一步来到客厅的桌子那边,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那袋饼干。 看到饼干以后沈石渍也不多想了,她直接拆开来拿出一块,塞进嘴里,一股醇香满溢出来,越吃越好吃,越吃越想再吃一块。 ——岸小真没准还真挺适合做甜点的。 沈石渍这么想着,手又往袋子里伸——就在这时,灯“啪”地一下就打开了。 当岸小真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沈石渍时,沈石渍本人忽然挺直腰板,把手臂伸直,开始假装自己在梦游:“我是饼干小姐,我只想吃饼干……真的,我只是想来吃饼干……” 岸小真看着这一幕觉得又无语又好笑,她知道沈石渍喝醉了,也不戳穿,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她先去了别处拿什么东西,然后才回来站在沈石渍面前,在她手里放了三袋饼干: “这个有蔓越莓,这个没有,这个是巧克力的。饼干小姐,明天醒来后请告诉十字小姐,这些都是岸小真最完美的作品,一定要把它们吃得干干净净。” 演戏就要演到位,沈石渍眯着眼睛装梦游,只能在一条缝里看见岸小真模糊不清的身影。她嘟囔了一句“好,我知道了”,然后就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岸小真的家。 过了会又有人来敲岸小真家的门,岸小真心里有数,她就没有上床,直接跑去开了门。 一开门她就看见刚才还在梦游的沈石渍正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刚、刚才有人告诉我……岸小真把她最完美的饼干都送给我了。我、我来跟岸小真说声谢谢。” 岸小真笑笑回:“不客气。” 沈石渍的声音更小了:“还有,我要和你坦白件事。” 岸小真“嗯”了一声,她眼神变得更加温柔。 而沈石渍使劲鼓起了勇气,却还是只能用微弱的声音道出这句话: “岸小真,我……我确实吃醋了。” 好像不这么解释的话,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就无法被好好释放解决了。 沈石渍不喜欢吃醋。它好难受,还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莫名。 而岸小真仍然只是“嗯”了一声。 沈石渍小心翼翼抬头说:“所以,你以后能不能不把饼干分给别人,只给我吃?” “我不分给别人的话,你一个人也吃不完那么多,我会练习好多次,做好多份饼干。你都吃得完?” 岸小真这么说,沈石渍就争辩道:“那、那就先给我尝!其他的再分给别人。” 岸小真笑笑,她低头,看着醉意逐渐散去,双眸晶亮的沈石渍,她说着幼稚的话,像个任性的孩子。 “嗯,我知道了。” 岸小真点点头,话锋却突然一转,伴随着这些天来沈石渍经常看见的,得逞般的笑容: “但是答不答应你,得等你追到我以后再说。” 沈石渍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岸小真布置这些陷阱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她等得实在心急了。 第45章 沈石渍虽然已经知道岸小真的心情了,可她却十分发愁,而这发愁的原因也比较难以启齿,她不知该如何解决。 几天后,就在沈石渍一边思考着自己该怎么突破她和岸小真的关系一边工作时,她那位闺蜜栗青也不知道是恰好呢,还是真的嗅到了什么气息,所以故意来到她办公室,还煞有其事地敲了三下门。 “请进。” 门被打开,沈石渍一看见来人是哪个栗青就翻了个白眼: “请滚。” 栗青立马就不乐意了。她嬉笑着来到沈石渍旁边说:“我们小沈升职以后都不屑于跟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聊聊啦?” -- 第82页 沈石渍听了就在那嘟囔:“你要是平民百姓,那这世道得有多乱。” 栗青无视了她的吐槽,她靠着桌边,语气玩味:“说吧,你和岸小真妹妹进展到哪里了?” 沈石渍闻言抬眼瞟了下栗青:“来套话的?我可没之前那么好骗。” 之前就是指她管栗青借车的时候,栗青装作岸小真告诉了她什么的样子,以至于沈石渍放松了警惕,把借车的目的就这样说了出去。 这次栗青只好叹口气,怪惋惜地说:“沈石渍,你就不能多信任一下我?” 沈石渍嗤之以鼻:“信任你什么?” 栗青有些得意:“信任我资深的眼光呀。” 她说着就拿出了手机,打开微信翻找起来,然后给沈石渍看:“喏。沈石渍,你没看见岸小真的个性签名变了吗?” 个性签名? 沈石渍愣了下:谁会看那个啊? 她探身过去看,耳旁响起栗青的声音:“她之前的个签是:追光者。挺普通的,我也没往哪里想。但是你看现在是什么?” 沈石渍看了一眼,脸霎时红了起来。 现在岸小真的个性签名是:光追得有点慢,我停下来等等她。 还是女字旁的她。 “这个,够明显了吧?” 栗青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她笑嘻嘻地凑过去,沈石渍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快点告诉我吧,你俩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栗青一提到这种事就会显得很兴奋,真不愧是恋爱达人。 而沈石渍沉默半天,最后才犹豫着说:“告诉你也行,但前提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栗青立刻来了兴趣:“行啊,你说!只要是关于感情的,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要是回答不出来怎么办?” “包你一个月的外卖中饭。” “成交。” 沈石渍于是清清嗓子,她心想既然你都说你是资深的,那你应该能回答出来:“你、你都是怎么准备告白这件事的?” 栗青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她一脸的大惊小怪:“怎么告白?那还不简单,上抖音看看最近女孩子们都喜欢什么不就好了。” “不是,我想问的是……心理上该怎么准备好?” 栗青的神色立刻古怪起来,她一边暗自吃惊沈石渍和岸小真原来已经快要越线了——一边有一件更让她吃惊的事,使她不得不惊呼出声: “沈石渍,你从来都没表过白吗?” 沈石渍的脸这下更红了: “没有。” 栗青在此时此刻才是真的无语了。 沈石渍,你可真是个过于幸运的家伙。 / 回想过去,沈石渍曾被他人多次表达过好意,但要说起第一次被人正式告白,那还是初中的事情。 大概是初一吧?沈石渍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当时是课间,很普通的一个课间,一个纸团飞来,砸在她后脑勺上,沈石渍飞快回头瞟了眼身后被男生簇拥着的那个男生——她记得这男生是个体育生,班里最爱捣蛋的那个,其他男生都很追捧他。 这个男生回望向她,他翘着二郎腿,一脸不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恐吓沈石渍的。 当然,沈石渍性格强势,从小就没受过欺负。她皱眉捡起纸团,摊开来发现皱皱巴巴的纸面上写着一句:“爷喜欢你!和爷在一起吧。” 那个时候,那群男生不知为何特别爱自称“爷”,沈石渍一听就觉得被占了便宜,很不喜欢这自称。于是她只是翻了个白眼,重新揉上纸团,瞟了眼那边的班老大——扔回去算是便宜他了,沈石渍扭头,众目睽睽下把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同一时刻,她所看的那些言情小说、漫画、电视剧里美好的幻想同这一刻联系起来,她心想:怎么和它们说的都不一样,告白这件事原来这么轻巧? 而初恋诞生的高二,班里那个文静的学委在自习期间把她叫到了楼梯间里,他结结巴巴的,沈石渍就抱着胳膊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出了告白。 直到那一刻,沈石渍才把之前的点点滴滴串了起来。 哦,原来他那是喜欢我才做的。 沈石渍只是这么想道。 那还挺感动的吧?现在倒是跟电视剧里演得差不多了。 沈石渍于是答应了他。在答应那一刻,她对学委的感情这才境遇式地涌出,而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个人在一起。 大学的时候,和罗新的交往则是在过山车下来后开始的。沈石渍惊魂未定之余,罗新不知从哪里捧来一束早已准备好的花,他还是嬉皮笑脸的,但说出的喜欢却带着认真。 沈石渍虽然是答应了,但她总在想自己之所以答应是不是因为所谓的吊桥效应。就连后来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老觉得自己是被骗了——这办法显然是罗新想得出来的。 尽管被告白的方式各式各样,对方也不尽相同。但这些过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无论何时、何地、和谁,沈石渍都是被动的。 她从来都没有和谁告过白。 所以,真的好难啊。 /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时已经是十点多了,沈石渍累得几乎走两步歇一会,她今天的工作虽然做完了,但明天要做的更多。 而且有另一件事更让她头大——岸小真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 第83页 沈石渍一想到早上栗青那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就很是窝火,虽然赚到了一个月的外卖中饭,可到头来她还是被这人套话了——真是的! 说到底告白这件事这么难,她那些前男友们都是怎么克服的啊? 怎么告白,沈石渍其实心里有数。但要在什么时机说出口呢?具体要说什么呢?还有——勇气。 沈石渍还少一点勇气。 她越想越觉得艰难,最后她也不想了,明天再说吧! 大不了破罐子破摔——这想法在她想到对象是岸小真以后就烟消云散了。 不行,不能对岸小真那么随便。 沈石渍叹口气,她走过岸小真家门口却忽然停住。 好香啊。 有一股面包的烘焙香气从岸小真家里飘出。 沈石渍吞吞口水,她走过去开了门,屋子里灯没开,就厨房里是亮着的。 岸小真在灶台前忙碌,显然是太认真了,也没注意到沈石渍的到来。 “在做什么?” 沈石渍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岸小真抬头,看见沈石渍后便习以为常地继续做手里的事。 “在做蛋糕。我买了个烤箱,这段时间社长要我在家里做甜点,排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么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沈石渍看着岸小真在忙碌的背影,她深深叹口气,走过去,把额头贴在她可靠的后背上。 很温暖,很安心。 岸小真在忙碌,所以身子会微微晃动,能感觉到心跳。 她不由得开口,像在撒娇:“岸小真,真的好难啊。” 岸小真以为她在说工作,于是想了想,取了一块手边刚出炉,但是有些瑕疵的蛋糕胚,沾了满满的奶油,转身塞到了沈石渍的嘴里。 沈石渍也不拒绝,蛋糕入口即化,顺着甜甜的奶油滑入喉咙。 她感叹一声:“太好吃了。” 岸小真就笑:“好吃就好。” 接着她歪头问:“现在还觉得难吗?” 这话让沈石渍抬起头,她看着岸小真,久久不肯移开视线。 沈石渍回答:“不难了。” 岸小真点头:“那就好。” 她正要转身回去继续做蛋糕,沈石渍忽然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颊,不让她转回去: “岸小真。” 岸小真有些疑惑,她光注意到沈石渍嘴角残留的奶油了:“嗯?怎么了,十字小姐——” 沈石渍的食指忽然贴在岸小真的嘴唇上。 她轻轻说: “不要……不要再叫我十字小姐了。” 也许这件事,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难。 “以后要叫我沈石渍。” 毕竟对方是岸小真。 岸小真的话,她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明白,什么都会接纳。 这个什么,指的就是沈石渍的一切。 岸小真闻言愣了一下,她缓缓地回过神来,这才理解了沈石渍的意思。 她的表情逐渐明朗起来,很勉强地压住了几乎要冲出来的快乐: “真的——真的可以吗?” 沈石渍点头。 厨房的灯下,瓷砖地板上印着两道影子。高大的那道影子抱起了另一道影子,两道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在小小的空间里转着圈圈,伴随着一声低低的“沈石渍”。最后的最后,这两道影子几乎融为了一体。 第46章 “十字小姐?” 蝉鸣渐起,差点震聋了沈石渍的耳朵。她如梦初醒,有些恍惚地看着周围。 这里好像是……柏原。是那家小卖部的门口。 沈石渍揉揉眼睛,岸小真就站在她面前。十七岁的岸小真,她手里拿着冰棍,头帘下是一对沉静的,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的眼眸。 “嗯?” 沈石渍又揉了揉脸颊,而岸小真向前一步,抬起头:“十字小姐在发呆。” 沈石渍垂头——对,久违地垂头看向岸小真,她对上她的眼睛,笑了笑:“嗯,在发呆。” 然后她说:“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岸小真歪脑袋:“明明睁着眼睛?” 沈石渍点头:“对,白日梦。” 她看着岸小真稚嫩的脸庞——十七岁的她原来矮自己一个头呢。果然,看着这样的岸小真,沈石渍怎么也不会升起那样的感情。 但是,这不代表以后不会。 “我啊,好像梦见我和岸小真在一起了。” 沈石渍这么说,岸小真愣了一下。她本来要张开嘴舔冰棍,结果也忘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和、和谁?” “——岸小真,和你。但是,不是现在的你,而是……” 沈石渍笑着正要说完这句话,但突然的,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左顾右盼起来。 蝉声更甚,有个穿着水蓝色衬衫的小孩子大喊大叫地跑过去,带起泥土,他手里的风筝在天上随着热风飘了过去。 有人骑着自行车,轻快地路过了她们。有人从小卖部里走出来,她说:“唉,又要开学了。” 沈石渍扭头,望向脸异常通红的岸小真: “岸小真,你明天是不是就要走了。” 她语气很严肃,岸小真点点头,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我明天……明天早上就要坐火车去上学。” -- 第84页 然后她轻轻笑:“再见面的时候,十字小姐,我就成年了。” 沈石渍后退一步,她觉得天旋地转,蝉鸣在脑袋里聚成一团再轰地炸开。 她有些手足无措,但她最后还是努力镇定下来,缓缓开口: “——岸小真。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这样的回忆,是不是?” 这里是过去,是我的梦境。 是不是,岸小真? / “些许?些许到底是多少……” 早晨,岸小真已经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里,她颇为苦恼地看着手机里的视频,这个美食教程好看是好看,但没什么参考性,除了赏心悦目以外,十分纠结数字的岸小真最后只能叹口气关掉了这个视频。 也许是时候上一些专业的课程了。 岸小真若有所思地想道。 卧室门开,岸小真扭头看去,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岸小真睡衣的沈石渍,用袖口揉揉眼睛。岸小真的睡衣对她而言有些太大了,裤脚几乎能拖到地面。 “早上好。” 岸小真站在那,她拿着锅铲说:“早餐还需要一会才能做好,你再等一下。” 她这么说,沈石渍却跟没听见似的。她睡得一头炸毛,走路也摇摇晃晃,好像还在做梦。 这样的沈石渍慢悠悠走到岸小真跟前,然后张开手臂,毫不顾虑地坠到岸小真怀里。 嗯,充满烹饪香气,又温暖,又可靠的怀抱。 “岸小真。” 沈石渍埋在她怀里闷闷地叫她。岸小真“嗯”了一声,沈石渍又叫:“岸小真。” “嗯?” 岸小真还是这么回应。沈石渍于是抬头,锤了锤她的肩头。 “我要的不是这个。” 岸小真低头看她,她笑,那一双眼眸好像从未变过: “沈石渍。” 这就对了嘛。 沈石渍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于是又埋在岸小真怀里一会。然后她又说:“我昨晚做梦了。” “噩梦?” 沈石渍摇头,有点埋怨的意思:“在一起第一天就做噩梦,请问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印象啊?” 不过,也不能算是个美梦。 不仅如此,沈石渍现在心里还因为这个梦变得有些郁闷,所以才来紧紧抱住岸小真,想确认她真实存在于此处。 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脑子里传来一段莫名其妙的旋律——你明明知道你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听到过这段旋律,或许连听到时的场景都能记起,但是你却偏偏想不起这段旋律到底是什么,总让人心里不太舒服,像被什么钩住了一样。 岸小真见沈石渍也没说自己做了什么梦,所以自己反而开口说: “我也做梦了。” 沈石渍抬头:“你做什么梦了?” 该不会和她做的梦是一样的吧? 岸小真回忆起昨晚的梦,她笑了下:“我梦见了好久以后,大概是我三十岁,你——嗯,你差不多四十岁的时候。” 啊,四十岁的我。 沈石渍愣了下,她有点想象不出来那个时候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我在柏原开了家甜品店,然后,你进店来买甜品。就是这样一个画面——我看见你的那一刻,我醒来后就记得这个,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岸小真又想了想,然后低头说:“那感觉特别真实。” 沈石渍也跟着想了一下:“但是,你很适合开甜品店。”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以后你要是真的开了,那我岂不是可以随便吃甜品了?” 岸小真被沈石渍的话逗笑,她双肩颤抖几下,然后说:“可是你现在也能随便吃啊。嗯,你想吃什么,我就学什么。” “那甜品店的名字是不是就是:十字小姐的选择。” “你连名字都给我取好了?” 沈石渍有点恼羞成怒:“干嘛,不行啊。” 岸小真点着头,笑眯眯的:“可以,可以,很好听的名字。” 十字小姐的选择。 沈石渍离开去洗漱以后,岸小真还站在那,细细品着这个名字。 虽然要开甜品店这个想法才刚刚从梦里萌生出来,可沈石渍的话却为它赋予了重量,带来了一份真实。 那个梦的细节渐渐显现,她又想起了一些画面。 那是好多年后的柏原。她的甜品店开在离家不远的一个陌生商业街里。“十字小姐的选择”这几个字被做成招牌,如果有人驻足在门口,往里看去的话——会看见玻璃窗后的岸小真,正在柜台后面忙碌。 十字小姐的选择,这几个字正正好就悬在岸小真的头顶。 ——这一切看上去都触手可及,好像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实现。 / 下午的时候,沈石渍忽然说公司那边有事,她得去一趟——哪怕今天是周六。 岸小真只好在她离开前问:“晚上想吃什么?——想要我做的话,最好是不用火的菜。” 沈石渍走之前对她灿烂一笑:“晚上姐姐带你出去吃,给我穿得漂漂亮亮的就行。” 漂漂亮亮的。 这话比让岸小真用火做菜更让她措手不及,门被关上后岸小真挠了挠脸,转身去了卧室——她打开衣柜,看着里面件数并不是很多的衣服,叹一口气。 “去买一件衣服还来得及吗?” -- 第85页 岸小真拿起手机,对着三个联系人犯了难: 白希之——社长,平时穿得确实很酷,但那个风格好像不太适合她。更何况,她肯定会故意给自己穿很出格的衣服,再美其名曰这是时尚。 栗青——这是除了沈石渍以外,岸小真的交友圈里认识的最成熟的人。好吧,也许只有年龄是最成熟的。感觉让她帮忙的话,虽然结果会不错,但也会把事情搞得很麻烦。她甚至可能会跟着自己一起去吃饭——不行,绝对不行。 岸小真打了个哆嗦。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选了。 岸小真拨了电话,那一头传来甜美的嗓音:“怎么啦,岸小真同学,好稀奇啊,你居然周末来找我。” / “哦哦,你说的就是既视感吧。” 沈石渍虽然穿了件上班时常穿的外套,但她最后却出现在了公司旁的一家咖啡厅里,对面坐着岸小真刚才差一点就要联系的栗青。 ——沈石渍说谎了,不过严格来说也不算是说谎。她来公司确实是有事,只不过顺便碰上了加班的栗青,见她累得跟条狗一样,就把她约出来喝杯咖啡。 已经喝了整整两杯冰美式的栗青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个很常见啊,可能就是你过去经历过,只不过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再经历类似的事情就会有这种感觉。” 人类的很多感觉都是自己给的错觉啦。 栗青显然是没力气聊这些了,她就这样下了结论。沈石渍怀疑地看着她,她往后靠在椅背:“就算是在梦里产生的既视感?” 栗青皱皱眉:“你确定你不是单纯记起了以前的事情吗?你知道的,有些事就算你想忘记也忘不掉,它会留在你的小脑瓜里。” 这倒是说得通。 沈石渍好像抓住了什么,栗青托着下巴说:“我能不能再点一杯咖啡?” 沈石渍闻言翻个白眼:“点点点,我请客。我们栗青居然为了工作连约会都推了,这可真是太难得了好吧?” 栗青嘟囔起来:“我也不想的,但是之前请假太多次了……再请假就要丢饭碗了。最近约会可是很费钱的……” 她嘟囔完就抬着沉重的眼皮子看向面前的沈石渍——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沈石渍的气色看上去不太一样。 该说是异常呢?还是异常呢,还是异常呢? 异常得愉快啊。 栗青还是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却悄悄伸向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 岸小真,岸小真,岸小真……找到了,在这。 她点开岸小真的资料,眯了眯眼睛,看见那里的个性签名现在变成了两个字: 好亮。 沈石渍看着眼前的栗青突然作出了很奇怪的举动:她用手挡住脸,在手指缝隙里对着沈石渍说: “沈石渍,好亮——我也被你晒到了。” 第47章 商城的某家品牌店里,邵沫拿来几件衣服比对着岸小真,她看起来有点兴奋:“嗯嗯!这件也不错。岸小真同学,你带够钱了嘛?” 岸小真看起来有些局促,她摸摸装着手机的口袋说:“可能……不太够。” 刚才岸小真偷偷看了眼这家店的衣服标签。嗬!那价格,岸小真看了一阵眩晕。 她除了每个月妈妈给的零花钱以外就是在奶茶店打工挣的钱,加起来也能攒个一两千,但最近她开始学做甜品,要买的模具和材料特别多,几乎没剩多少了。 “那就去一家平价店看看吧!平价店我也知道不少呢。” 邵沫说着就果断扔下手里衣服往外走,岸小真揉揉太阳穴,心想原来你刚才带我去的都是名牌店吗。 岸小真对这些一窍不通。但也正是如此,邵沫一边走一边说:“岸小真你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其实随便穿穿都很好看,像个杂志模特一样。既然你也不在意牌子,那我们就放开了逛!” 现在还不叫放开了逛?她腿都走酸了好吧。 岸小真叹一口气,已经有点不知道自己把邵沫叫来买衣服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了。 她跟在邵沫后头走,邵沫低头看了看手机:“岸小真,你什么要穿这些衣服啊?在网上买更便宜,咱们可以先试衣服。” 岸小真挠挠脸:“今天晚上。” “今天晚……今天晚上?!” 邵沫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岸小真:“那你不早说?不对……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稀奇,居然叫我来逛街,敢情你不到要紧关头就没想着要打扮自己呀?” 岸小真看着插着腰这么说话的邵沫,她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邵沫对这样的她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让你这么紧张。能说吗?” “唔。”岸小真有点犹豫,邵沫见了立刻就说:“好了好了,我也不想太八婆。那光买衣服怎么能行?起码还得画个妆……好好搭配一下。” 邵沫的眼睛都亮了,她最喜欢也最擅长做这种事,小时候也没少给其他小女孩打扮。 而岸小真不知道她巴不得做这种事,她看起来更不好意思了:“这样不好吧。我已经占用你很多时间了。” 邵沫闻言拍了她一下:“朋友的事怎么能叫占用啊?” 岸小真就说:“虽、虽然是这么说……” 邵沫见她还有点犹豫,就知道她心里是想的但又感觉有些过不去。于是她想到什么,眯起了眼睛说: -- 第86页 “那这样吧。我帮你化妆搭配衣服,你呢,过几天陪我参加一个聚会。我知道你很不适应那种场合,所以看你!怎么样?” 岸小真歪着脑袋问:“可以是可以。可是,为什么要我陪你?” 邵沫叹一口气,她难得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很久后才无奈地说:“……因为白希之也要来。” 实际上,这次聚会是贺开凡那边的朋友组织的,最近邵沫跟她们玩得很开,好巧不巧,因为是同一届,那边的朋友和白希之也有来往。 虽然邵沫是不太清楚为什么啦,但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萌生了退意——实在不行说身体不适也好啊。 但这样总觉得很不值得。凭什么她要为了白希之推掉邀约啊? 所以,岸小真的出现应该能够中和一下她和白希之的尴尬处境。毕竟她天生能克那家伙。 而面对岸小真,邵沫也能够说出点真话,她小声补充说:“毕竟我可不想暴露我的本性。” 她笑笑,弯起眉眼:“你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了吧?” 我那恶劣的一面。 岸小真没有说话,她只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 当岸小真傍晚来到沈石渍发给她的地点后,她发现这又是一家她没去过也没听过的高档餐厅——好像是做法式料理的,岸小真一进门就感觉到了类似的眩晕。 沈石渍她……莫非她现在很有钱? 岸小真迷迷糊糊地跟着服务员到了位子,沈石渍果然又穿了件很漂亮的长裙,而她看见岸小真后眼前一亮,又有点不敢置信:“岸小真?” 岸小真颤颤巍巍地坐下——她也穿了高跟鞋,脸上妆容精致,她底子本来就很优越,现在被路人认成女明星都不奇怪。 “是我……” 岸小真有点害羞地理了下刘海,沈石渍向后靠去,仔细端详起柔和灯光下的岸小真。 她看了许久,然后才猛地意识到一件事:“谁给你买的衣服谁给你画的妆?” 临了她还不忘补充:“但是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我都看傻了。” 绝对不能让岸小真的努力白费。 岸小真倒是很老实地回答:“邵沫。” 沈石渍想了一下:“噢,那个管我叫老师的女孩子。” 那倒没什么——不对! 沈石渍突然变卦:“这、这些事我也能做,以后让都我来,听见没有?” 她拍着桌这么说,而岸小真看了会她,然后徐徐开口:“可以是可以,但你今天不是有事?” 沈石渍正要说点什么,岸小真紧接着说:“咖啡好喝吗?” 沈石渍愣了一下,岸小真就拿出手机给她看,屏幕里是栗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沈石渍,正愁容满面地坐在她对面喝咖啡。 沈石渍的心里在说:栗青你个傻逼。 而她嘴上却在为自己开脱:“我……我是有事情要请她帮忙。” 岸小真扬眉:“那我也是。我也是有事要找邵沫帮忙啊。” ……岸小真,你在举一反三这种事上怎么就异常地聪明呢? 岸小真眨眨眼,她又问:“是工作上的事吗?” 反正都到这地步了,沈石渍也不隐瞒了,她叹口气,给岸小真讲了她昨晚做的梦。 而她想要的答案立刻在岸小真口中得到了证实:“确实是发生过的事。” 她抬眼,那双上了眼妆变得魅力满满的眼睛就这么认真地看向沈石渍,让她的心跳加速:“后来发生的事,我也记得。你故意把自己灌醉,假装听不懂我的告白,我第二天就走了。但是你没和我说。” “没和你说什么?” 沈石渍的记忆也在此刻渐渐复苏,岸小真淡淡回答: “说,下个暑假我再回来的时候就见不到你了。” 她舔舔嘴唇,手撩了撩刘海,此时此刻的岸小真让沈石渍居然觉得有些陌生——她真的是多年前那个小孩吗? 她继续说: “沈石渍,你回司水了。十八岁的我再回柏原,我满怀期待地敲开了门——结果里面空空荡荡,谁都不在。你用逃离的方式第一次拒绝了我的告白。” 确实是那一年,沈石渍终于被调回了司水。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下子就抛弃了那座小城。她曾经的居所,亲切的岸阿姨,还有,那个每一个暑假和她待在一起,陪伴着她的岸小真。 岸小真对此若有所思:“但现在的你接受了我。我想,这其实是你还没有把那件事放下的一种表现。” ——原来如此。 沈石渍懵懵懂懂地心想: 原来遗弃宠物就是这么一种心情。她一直觉得自己遗弃了岸小真。这种心情一直藏着,哪怕已经想不起来了,也会在她的梦里悄然出现。 或许此前之所以会梦见岸小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罢。 但现在,岸小真站了起来,她身子高手臂也场,稍稍弯腰就能触到沈石渍的脑袋。 岸小真拍拍沈石渍的脑袋说: “沈石渍,不必再愧疚了,都已经过去了。” 她笑,红唇露出一抹弧度: “我们现在在一起了呀。” 沈石渍愣了很久,她的鼻子酸酸的,忽然就有点想哭:“——才没有。我还,欠你很多很多。” 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 第87页 沈石渍努力稳住情绪,她长吐了一口气,好像做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一样。 她开口说:“所以我才会决定做这件事。” 这回沈石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岸小真,示意她看。 岸小真接过,看见那上面的学校资料,刹那间愣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耳旁响起沈石渍的声音: “我呢,给你报了西点学校的课,不是全日制的,是学分课程制。这样,你就可以在课余的时候去学西点。而且这个学校我跟朋友打听过了,肯定是靠谱的……” 沈石渍又说了好多信息让岸小真放心,岸小真默默听着,最后说的一句却是沙哑的: “但那会花好多好多钱。” 沈石渍听了就笑。她抹掉眼角的晶莹泪水,托着下巴,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眼神看着岸小真: “那就,等十字小姐的选择开店了,我可要做老板娘。” 店名就这样定下了啊。 岸小真看向她,两个人对上视线,相视一笑。于是她就想,那就这个吧,她的店。她和沈石渍的店。 她也梦见过这样的未来。沈石渍的梦是真的,那么,她的梦也应该是真的。 她正要张嘴说出点什么,沈石渍以为她还要拒绝,于是竖起食指在嘴前,带着警告意思这么说道: “——这叫长期投资,岸小真,你可不许给我拒绝。” 第48章 岸小真没有接话,她歪头想了想,反而问: “那,谈恋爱也算是一种长期投资吗?” 这颇有哲学的一问让沈石渍愣了下,她想了半天,最后说:“也许是吧。” 我们对彼此投入许多心血,长时间的、持续的感情。是希望从对方身边获取点什么吗?一开始是枕边的温暖,而后是长久的、不离不弃的陪伴。 最后,这份期望也许会随着时间消散,也许会愈加深刻,想要的更多。 如果填补不上需要的空洞,那么也会就此分开。 “岸小真,如果你是甲方的话,你对我这个乙方有什么需求呢?” 沈石渍一手托着下巴,这本是随口一问,她心里预留了几个常规的回答:戒酒啦,调节好上班和休息的时间啦,这类很符合岸小真风格的,为她好的答案。当然还有些比较物质的,虽然不符合岸小真的风格,但她如果会那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岸小真并没有那么说。她迟疑片刻,几缕被微微烫过的刘海垂下,挡住那双向来沉静,此刻却显得有些不安的双眸。 “我希望——我希望甲方可以……可以不抛弃乙方。” 沈石渍愣了下,她垂眼,看见岸小真放于桌上的手,正不安地捏住纸巾。 她看见了,于是伸出手,柔软地盖在岸小真的手背。 承诺的话语好像在此刻会显得过于单薄。所以不开口,只是注视对方。要注视到对方害羞地移开视线,那份不安也渐渐消失,沈石渍才说: “那就签字吧。” 沈石渍放在岸小真手背的那只手抬起,把岸小真的那只手翻过来,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痒痒的,岸小真静静看着。 “该你了。” 岸小真于是抬起另一只手,在沈石渍的手掌心写下岸小真三个字。 “成交啦。” 沈石渍扬起嘴角,捏了捏岸小真的手指,她这人笑起来总是这么肆意,又有点孩子气,让岸小真禁不住心动,想尽可能地留在她身边。 最好,不要离开。 / 吃过饭后,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岸小真没怎么穿过高跟鞋,她走得歪歪斜斜的,沈石渍就在她身旁撑着她。 “这高跟鞋也是邵沫借给你的?还是你买来的。” 沈石渍低头看了看那双黑色的高跟鞋,岸小真一边努力维持平衡一边说:“是邵沫的,我想买,但、但是钱不够了……” 沈石渍想象了一下在商场里的岸小真略有窘迫地说“不买了不买了,我没有钱了”的样子,有点可爱,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以后我给你买。” 她这么说,没想到岸小真猛烈摇起头来:“不买不买,我再也不穿高跟鞋了。” 语气还挺委屈的,沈石渍笑意完全抑制不住,她搀扶着高高的岸小真,有点费劲地抬头看她:“那就不买。给你买别的。” 岸小真低头嘟囔:“沈石渍,你不要老是想着要给我花钱……我不好意思。” “好多人可巴不得被人包养呢。” 沈石渍随口说了句,而岸小真当了真:“——我、我现在是暂时的,以后我有钱了,你就不用工作了,我来包养你。” 这种话被岸小真说出来就显得稚气十足,一点也没有了原本的意思。沈石渍忍住笑意说:“行啊,那我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 岸小真听出她的玩笑意思,默不作声起来。她心想这个时候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会被沈石渍当作玩笑的,因为她还太小了,说什么都没有信服力。 所以还不如不说,用行动来证明。 两个人的手渐渐牵出了温度,几乎难以分离。影子在路灯下被拉长,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 去年,沈石渍和岸小真重逢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形。 谁能想到如今会发展成这样呢? -- 第88页 走着走着,沈石渍的思绪飘去了遥不可及的未来:“岸小真,你以后要是真的开店了,除了开店的准备事项,咱们到时候可得去上档次的地方庆祝一下。我已经想好了,就司水大酒店顶楼那个餐厅……” 沈石渍眼睛亮亮的,她语气很兴奋,岸小真看了她一眼,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沈石渍。” 她出声打断了沈石渍的畅想,沈石渍抬头看向她。 “我突然发现你很有仪式感。不管是什么重要的事都得放在一个特定场合才说。” 岸小真数着这段时间来的“惊喜”:“比如我们重逢的时候,比如你一开始说你要追我的时候,还有今天,告诉我学校的事。明明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沈石渍自己倒是没意识到这点,不过想想确实,生活本就很苦涩了,她总是想要尽可能地创造机会,乐在其中。 值得庆祝的事如果不大闹一通的话,那不是很浪费吗? 而岸小真对这点倒是有她自己的看法。 她一脸认真地问: “这是你那些前男友们给你留下的习惯吗?” 沈石渍算是终于找到这个岸小真的一个缺点了——太爱吃醋,但她并不讨厌。 她反而笑了起来问:“岸小真,你吃醋啦?” 接着她又说:“不过你这次不该吃醋。因为我这个臭毛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为什么? 岸小真话还没说出口,沈石渍就牵着她的手往前头走,岸小真被她拽着,看着她的背影。 高跟鞋有些踉跄,沈石渍突然哼起了生日快乐歌,岸小真迷迷糊糊地,就这样走入了回忆当中。 / “岸小真!” 沈石渍的双手扎入水下,在波纹中摇晃着,最终还是抵达了岸小真眼前。 她一把抓住了水下的岸小真,甚至颇为轻松地把她拽了上来,岸小真张开嘴大口呼吸了几下空气,还没来得及镇定下来,沈石渍的一记爆栗就先到了额头。 “你干嘛不上来换气?你想憋死自己啊!” 沈石渍有点生气,而岸小真愣愣地站在泳池里——她环顾一圈周围,水上世界并没有水下那么安静,她有点没能适应过来。 “我……我想试试我能憋多久。” 岸小真愣愣地回答,沈石渍还想给她一记,但手到跟前只是很无奈地碰了下她湿漉漉的额头。 “下次要憋气,跟我说一声,不然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岸小真低头看了看自己站在浅水池里的双脚,她抬头颇为天真地问:“可——” “——不许给我狡辩,浅水池里也有风险!” 沈石渍瞪了一眼岸小真,岸小真只好闭上了嘴。她看着不远处的深水处,大人们在那里畅游——最后她又看了看陪自己呆在浅水池里的沈石渍。 “十字小姐。” “嗯?” “陪我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 她看着沈石渍坐在池边,穿了件在游泳馆小店里随手买的分体泳衣,很土的款式,但在她姣好的身材上也显得十分漂亮。 “没有啊,教你游泳也很有意思的。” 骗人。 岸小真走过去,捧起一瓢水。 你明明都困得开始打哈欠了。 岸小真把手中的水泼向了毫无防备的沈石渍——沈石渍叫了一声,然后喊着“岸小真!你这个家伙!”,她立马下水,而岸小真也早有准备,她转身跳入水中,她忍不住泛起笑意,身后的沈石渍在差点抓住她的那一刻落空,岸小真在浅水池里倒是如鱼得水。 傍晚,沈石渍和岸小真都湿着头发走在回家路上,岸小真听着沈石渍在那抱怨:“为什么那个大爷只顾着说我?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我只是以牙还牙而已。” 岸小真接了一句:“因为我是小孩,你是大人。” 沈石渍显然不接受这个理由:“凭什么啊,那我内在还是个小孩呢,我比岸小真更任性!” 岸小真听着她的抱怨,嘴角不由得扬起。她伸出手,牵住沈石渍,然后忽然抬头问:“十字小姐,你今天为什么突然要带我来游泳?” 沈石渍有点像在装傻:“因为天气很热啊,带你过来游个泳不是很合适?” 岸小真顿了顿,又说:“可是今天你要上班。” 她抬起了头:“上班对十字小姐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吗?” “谁说的?” 沈石渍提高了声音,她伸出手捏了捏岸小真嫩嫩的皮肤。 “上班是生活的一部分,确实很重要,可生活中又不止有上班。” 天渐渐暗下,她们两人来到了家门口。 “虽然大部分时候,生活很糟糕,但偶尔也会发生好事,让人快乐那么一下下。” 沈石渍没有上楼,而是和岸小真一起站在她家门口。 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岸小真抬起头看她。 此时此刻,沈石渍脸庞上流露出的这副神情——岸小真尚还不知道,在几年后的未来,她会再一次,再再一次看见。 这个时候的她只是心想,十字小姐说有好事,那么,她的生活中一定会发生好事。 或者说,这件好事已经发生了。 岸小真打开门——她看见满屋子的气球,看见了从妈妈手里飞出的彩带,感觉到了一个纸制皇冠的重量。她看见满桌自己爱吃的饭菜,看见一个大大的蛋糕。 -- 第89页 她听见沈石渍的声音,在为自己哼唱着生日快乐。 第49章 当邵沫站在民宿门口,焦急等待着岸小真的到来时,本来已经进去准备筹备聚会的贺开凡站在她身边,她好奇地问:“在等谁吗?” 邵沫扬起甜甜的笑容说:“朋友啦,我怕她找不到这里,你看,这附近挺多类似的建筑的,我站在门口她好看见。” 贺开凡“噢”了一声,她胡乱捋了下头发,而后极其自然地从背后拿出一瓶水:“今天有点晒,等的时候喝点水。我在里面等你。” 邵沫接过,她知道贺开凡在看着自己所以迎以一笑,贺开凡突然低着声音说:“邵沫……你,你真的很好看。” “嗯?多半是化妆的功劳啦,你怎么老是这样夸我。” 邵沫拍了一下贺开凡的手臂,贺开凡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 她离开的时候,邵沫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心想贺开凡果然和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虽然也有很多女孩子会夸自己可爱,不过她也会回以夸奖。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呢? 但如果她对贺开凡说,你也很可爱,贺开凡就会一脸认真地说:不,我不是可爱那挂的,而且,我也绝对没有你可爱。 听得邵沫总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得赶紧拽个什么其他的话题打发过去。 唉,莫非那家伙的忠告是对的?可是,除了这些以外贺开凡人实在是太好了——她对自己几乎是无微不至,邵沫可从来没被其他女生这么对待过。 ——不对,还是有的。不过应该算自己半强迫那家伙做的…… 想着这些过了几分钟,门口停下一辆车,邵沫一直觉得岸小真会骑自行车过来,所以压根没想到从车上下来的会是岸小真。 岸小真今天是打车过来的吗? 邵沫向前一步,然后便看见驾驶座开了门,另一个女人抓了抓头发,她招招手,岸小真就乖乖地过去来到她身边。 嗯? 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邵沫眯起眼睛,很费劲地从自己并不在意的那些面孔里找出一个。 对了,那个老师!上次特意来找岸小真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女老师。 她怎么在这? 只见那个女老师站在岸小真面前——她得稍微抬起下巴才能好好看着岸小真。她伸出双手帮岸小真整理了衣领和刘海,最后颇为亲密地捏了下岸小真的脸颊。 而岸小真——天啊,她居然在笑! 没怎么见过岸小真笑成这样的邵沫哪里被电了一下,好像借此想起了什么,以至于好久都不得动弹。 直到岸小真来到她跟前,车也徐徐开走了的时候,邵沫才缓回来一点。 “邵沫?你是在等我吗?” 反正肯定不是在等爱迟到的社长。 岸小真奇怪地看着呆呆的邵沫,而邵沫回过神来,她突然拽住岸小真的袖子说:“岸小真,我好羡慕你啊!” “啊、啊?” 岸小真不知所云地看着邵沫,邵沫哭丧着脸说:“那个老师是不是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邻居姐姐?特别照顾你那个?真好啊,她上次就是来接你的,我说对了吧!唉,我要是有个那样的姐姐该有多好啊。” 啊啊,还以为露馅了。 岸小真叹口气,她无奈地拍拍邵沫肩头。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邵沫瘪着嘴巴说了个“也是”,然后就带着岸小真转身进了屋。 走的时候岸小真不禁想道:估计现在也只有邵沫这样的人才能想的这么单纯了。 / 开车去民宿的路上,白希之百无聊赖地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手机翻出刚才朋友们要她买的一些东西,还附赠了一句:反正你肯定会迟到,不如帮我们买来这些再来。 这么笃定,万一她今天偏偏就想准时到呢? 白希之把几袋子东西放在后备箱里,就这样靠着车尾开了瓶啤酒。 虽说在去之前就喝酒不太好,但是…… 为什么邵沫也来了啊。 白希之此时此刻真的很想开车掉头回去。 但她不是个喜欢临阵脱逃,甚至是食言的人。拿她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贺开凡这人叫来的邵沫,听说这段时间她和她们玩的挺好,白希之对此并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邵沫这人明明那么聪明,在关键的时候却又木头得跟个日漫男主似的。 白希之脑海里立刻出现她某一天在酒吧,路过贺开凡她们那群朋友时听到的一句:“不会吧?!你都这么明显了,她还没有察觉?!” 而路过的白希之笑笑,她心想,这叫明显?那她白希之的过去得叫什么? 恐怕某天贺开凡就算是和她告白了,邵沫也会笑着回,嗯,你人那么好,我也好喜欢你。 咔,就到此为止。 不会再进一步了。 这就是白希之所惧怕的,甚至一直都在避免的贝塔结局。 至于阿尔法结局? 白希之喝完一罐,正要把手伸向另一罐啤酒时,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抢走了那罐啤酒。 “年轻人,大白天的,在这个地方喝酒可不太好,你还得开车吧?” 白希之眉毛一扬,看见沈石渍把那罐啤酒正大光明地塞进了自己皮包,然后她下巴示意远处那辆车是自己的,白希之毫不在意地笑笑:“就几百米,很快就到了,而且我已经喝了一罐了。” -- 第90页 她本来想问沈石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不过理由很快就被她自己找到:显然,邵沫也得知了自己会来这次聚会,所以特地叫来了岸小真缓和下她俩之间的氛围。 而岸小真既然来了,那保护过度的沈石渍过来送她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高,这招实在是高。 白希之摇摇头,笑着心想邵沫那个爱把人当工具人使唤的臭毛病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变。 “你也是去参加聚会的?我就猜你也会去。” 沈石渍也不客气,她拉开车门进了驾驶座,坐在那宛若自己才是这车的主人:“我载你过去,就算只有几百米也不许酒驾!” “好好好,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希之干脆起身坐在副驾驶座上,她坐好了也不安分:“这位成熟可靠的姐姐,你那么爱喝酒,难道就没越过一次线?” 沈石渍提到这个就把鼻子翘得高高的,显得十分得意:“当然!喝得再醉我也会记得叫来代驾,这就叫成年人的游刃有余,知道不?” “是是是,这点我该向你学习,不能给坐在我这个副驾驶座上的妹妹们做坏榜样。” 白希之随口这么说,沈石渍忽然沉默了一下,她看了眼白希之,开口说:“所以你果然也喜欢女孩子啊。” 也? 白希之饶有兴趣地看向她:“怎么,岸小真和你告白了?” 白希之的思路总是比一般人要快个两圈,沈石渍措不及防地噎了一下,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 这反应好像有点过了。 白希之眯起眼睛:“噢,不对。你俩该不会已经在一起了吧?” 好家伙,这粉红色染的是不是太快了点?怎么跟假的似的。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还特意送岸小真来——” 车被猛地刹住,白希之没系安全带,差点就撞到了前面。 她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旁边的沈石渍就说:“这就是你戏弄大人的下场。” 我有戏弄么?我说的明明都是真话。 白希之抬眼一看,车已经到了民宿门口,这个姐姐生气归生气,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好的。 而沈石渍没好气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临走前还不忘敲敲车玻璃,用手势比着脖子,像是在威胁白希之。 她走后白希之忍不住笑笑,心想这位十字小姐脾气这么大,被揭穿了反而还能倒打一耙——岸小真可有的受了。 不过,感觉对象如果是岸小真——或许还挺合适的。 那么,对沈石渍和岸小真而言,她们就算正式进入了阿尔法线啊。 在一起,走下去,哪怕其中一方曾经直得不行,但如今她们却成为了一对羡煞旁人的情侣。 结局会怎样呢? 白希之坐在那里许久,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下了车,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提了出来。 她站在门前,心想自己是时隔多久没有见到邵沫了?是不是得有一个月了?那还挺长的。如果不算上那几年的空白时间。 里面传来嘈杂的人声,看来聚会已经开始了。过了会又传来麦克风的爆音,人群叫了起来,白希之记得这个民居里还配备了齐全的卡拉OK设备。 正好是最吵闹的时候。和以往不同,白希之这次想要尽可能低调点进去。 她轻轻推开门,把几袋子东西都堆放在门口,然后咔嚓一下关上门,换好鞋。 那么,一个月过去了。邵沫要她不要再管自己,白希之就听话,真的撒手不管,只是偶尔听见她和贺开凡那边的消息。 好像那股曾经骚动的情绪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邵沫对她而言已经可有可无了,她只是代表着过去某一段令人纠结的感情而已。 至少,此时此刻的白希之是这么认为的。 她来到人很多的客厅里,到处都是熟悉的面孔,白希之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 在人群中间,不知为何,大家开始怂恿起站在中间的邵沫唱一首歌。 “邵沫第一次来参加这种聚会吧?那肯定得先唱一首歌啊,这是我们的传统。” 又来了,一秒内编撰出的“传统”。 白希之翻个白眼,她在人群里挪动,还刻意弯了腰,准备躲在沙发旁边。 话是这么说,邵沫的唱功啊…… 白希之一下子就想起了过去的某一时刻,当她被邵沫叫到某家卡拉OK,还被要求给她带饮料的时候,她推开门就看见了唱得喉咙沙哑的邵沫,一问居然是为了周末的同学聚会在练习唱歌。 “我音准不、不太好。” 白希之犹记得当时邵沫在昏暗灯光下,有点羞耻的表情。 “所以一首歌得练很多遍才能唱好。” 而白希之则很没情商地问:“那你这么多年钢琴都是怎么学的?” 邵沫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很小声地回答:“可是唱歌是另一回事……我心里的哆和我唱出来的哆就是不一样嘛。” 所以邵沫在卡拉OK里只会唱自己练习过的歌,有一次白希之和她打赌赢了,她红着脸唱了首自己从没唱过的歌,结局就是她差点把笑出声的白希之抹杀于这个世界。 “能、能让我来选吗?” “不不不,当然是我们来选啦,放心,肯定是你听过的歌。” 这下可好玩了。 -- 第91页 直接拒绝肯定也不是邵沫的风格,她还得维持自己的形象呢。 白希之正打算躲在那看戏,她太了解邵沫,所以一切都想得理所当然,以至于她根本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情急之下的邵沫一扭头——她是怎么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自己的?白希之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谁都没有发现她。 “白希之!” 她叫出口,所有人的眼神这些都聚集在了弯着腰,正准备躲在沙发后头的白希之身上。 “白希之唱歌很好听的,让她先唱嘛,我就不献丑了。” 邵沫吐吐舌头,她立刻把手里的麦克风扔到白希之的方向,白希之下意识接住,她捂住话筒,邵沫则很快退了两步,融入人群。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突然出现的白希之身上——这下,骑虎难下的变成了白希之。 白希之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勉强地扯起嘴角笑笑,走到客厅中间——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扭头一看,是岸小真。 “社长。” 岸小真的表情有点奇怪,白希之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她的意思。 而岸小真凑近她耳旁,说了这么一句: “你不是和我说过,邵沫从来没听过你唱歌吗?” 白希之愣了一下,某件事实浮了上来,让她体表温度迅速上升,同时,某种似曾相识的感情再次动摇起来。 “社长,原来邵沫那天来看你演出了。” 好像不管怎样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白希之擅长过很多事,唱歌算其中一件,但开始去学、去展示已经是高中以后的事了。 所以邵沫知道她擅长运动,学习好,很多乐器信手拈来。但是唱歌——反正,她不会知道。 除非那天你来了。你收到了我的那张票,来到了livehouse。 跨年那天,你就在人群之中,对么? 白希之举起话筒,脸庞却转向一侧。 就像邵沫能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她一样,白希之也能做到。她能看见邵沫,就在人群中,有些忐忑地藏起自己,那双眼睛——亮得像星星。 如回到梦里,让白希之不由得说出一句: “你啊,总是这样。” 总是在我觉得我已经不再喜欢你的时候,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功亏一篑,白费力气。 第50章 “楼上还有几个房间,够我们所有人住一晚上。” 走廊里,稍稍隔绝开了客厅的吵闹。此时已至傍晚,但不少人正在兴头上,酒也喝了一些,有人在随意切换着电视里的频道。 贺开凡靠着墙壁,手里拿着杯她自己刚调好的鸡尾酒,对着邵沫说道。 邵沫一滴酒也没喝,她没有喝酒的嗜好。她摇摇头说:“不了,我得早点回宿舍,不然宿舍阿姨会记我名字的。” 贺开凡看着她,默默说了句:“那就别回去了。” 邵沫又说:“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贺开凡耸耸肩,她低下头问:“邵沫,你要是不喜欢的话,直接拒绝我就好了。没必要这样的。” 邵沫皱起眉毛,她困惑地回:“你在说什么呀?我是真的不习惯和人一起睡。” 她踮起脚尖拍拍贺开凡的肩,说了句“我先走了”然后就回到了客厅。贺开凡看着她的背影,把手里的酒一口气喝光。 然后她扭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白希之。她托着下巴,手肘支撑在腿上,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自己。 ——很不容易吧? 贺开凡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总觉得白希之的眼神有些讽刺,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 虽然她们之间有些共同好友,但贺开凡一直觉得自己和白希之在暗中较劲。偶尔碰面的话各自都会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从头到尾扫视一遍对方——撞号了,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时一同升起的想法。 况且贺开凡一直觉得自己和白希之那种人不一样。白希之这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撩人,但最后往往是片叶不沾身。她不一样,她一旦陷入恋爱就会全力以赴。 至于追到以后的事情,贺开凡一般就不会去想了。追求一个人是件很有意思且富有挑战的事,她很喜欢。 当贺开凡回到聚会里的时候,大家好像正在玩一个游戏,稍微观察下就能知道是真心话大冒险,很常规的聚会游戏,喝了点酒的话能玩的更嗨。 这种情况下不喝酒的人简直就是奇迹——比如邵沫,又比如站在她身旁的那个岸小真。 唔,岸小真——她会是除了白希之以外的另一个竞争对象吗? 贺开凡眯起眼睛,她挤进人群中,有朋友看见她以后和旁边的人悄悄说了什么,然后那人就指着邵沫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看来刚才那局游戏是邵沫输了。 贺开凡又拿来一杯酒,坐在那,发觉白希之也凑了过来。她身边倒是从不缺人,只是那笑容总让贺开凡有些厌烦。 邵沫显然不是那种会承担风险的人,她果然答:“真心话。” 那人立刻舔舔嘴唇,直接问:“那就——邵沫,你是直女吗?” 众人刹那间安静下来,谁都屏住了呼吸。 而邵沫的回答也很迅速,她甚至带着笑:“什么啊,我可不是!”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投放于人群中,大家惊呼起来,有些人甚至跑来激动地拍着贺开凡的后背。 -- 第92页 而邵沫旁边的岸小真也十分凌乱,她戳戳邵沫的后背说:“我觉得你最好再补充一下。” 邵沫疑惑地看看她再看看骚动的人群,她扬眉问:“我当然不是啊,嗯?难不成你们觉得我的情商很低吗?” 这话让众人又立马安静下来,只有实诚的岸小真这么开口回答道: “不是,我们说的直女的意思是——” 她说到一半就被突然窜出来的白希之捂住嘴:“对对对,就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们大家就是觉得好玩而已,我们都有点醉了!是不是?是不是!” 白希之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众人连忙点点头, 好说歹说算是混过去了…… 白希之瞪了眼一脸无辜的岸小真,游戏结束后找了个角落和她说:“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那么实诚!” 而岸小真眼神飘忽,她慢慢悠悠地回答:“沈石渍一会来接我回家。” 白希之愣了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干嘛?非得晒我一下吗?” 她这才注意到岸小真的脸颊有点红,而这个红扑扑的岸小真接着说:“所以,我稍微喝了一点点。” 噢,我说呢。 白希之揉揉太阳穴,感觉那个保护过度的沈石渍要是发现岸小真喝酒了,估计会揪着她领子质问她怎么没看好岸小真。 她在烦恼的工夫,岸小真的眼神越过她身子看向门口,她扬起眉毛,又揉了揉眼睛,然后才出声提醒白希之:“社长。” “干嘛?” 岸小真抬起下巴,示意她看门口。 “我刚才好像看见贺开凡带着邵沫出去了。” 贺开凡带着……带着谁? “你确定是邵沫?” 白希之话刚出口,腿已经迈出去了。而岸小真的话语在她身后迟迟响起:“我还没有醉到眼花的程度呢……” 当白希之穿过人群,来到门口,连手都已经搭在把手上时,她却突然迟疑了一下。 这个节点出去会不会太刻意了点?显得她好像时刻都在关注邵沫。 可是,如果贺开凡是要—— “邵沫,我很喜欢你。” 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白希之愣了下,听见那头传来贺开凡模糊不清的声音。 然后,理所当然的,邵沫笑着回:“我也很喜欢你啊。” 白希之站在那,心想:好奇怪。 此时此刻,这段对话,都和她无数遍想象出的情景重合了。只不过,现实和想象不太一样——人不一样。 在想象中,站在邵沫对面的,是她自己。 “我的喜欢和你的不一样。” 听起来贺开凡比自己要更加坦荡。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吧?白希之不一样——她知道自己和贺开凡不是一类人。她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喜欢去擅自掰弯直女的类型。 她继续听着贺开凡在那边的告白,好像早就想好了似的,深情的话语不断被倾述而出。偷听这种事固然不好,白希之自动过滤了那些话,结尾是一句:“我不想再被你误会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忍不住在这个时候说出口了。 之前只是以为邵沫在矜持,没有被自己打动,现在才真正意识到邵沫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作潜在的恋爱对象——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工夫。嗯,白希之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但理解归理解,她永远不会主动挑明真相。 “啊……可是……我和你都是……” 邵沫的声音微弱下去,逐渐听不清了。白希之最后只隐隐听到一句:“我、我先回去了。” 过了会有脚步声靠近,白希之后退几步,门被打开。 贺开凡走进来,瞟了她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结果显而易见了。 白希之其实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但她总觉得这样不行,只是这样就放手的话——如果是她的话,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 “说了?” 白希之开口,贺开凡停住。 “邵沫这家伙,很多时候只是看起来镇定而已。你是第一个和她告白的女生,被突然吓到是肯定的。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没有去追她。够狼狈的。” 贺开凡回头瞪了她一眼:“谁说我不去追她了?” 白希之抱着胳膊,贺开凡冲冲地进了屋子,把自己的包背好再出来:“不管怎样,总比你强。” 她气势汹汹地走过白希之身边,带来阵风。白希之靠在墙壁上,心想:当然,你比我强,我不否认。 虽然她也很想跟上去看看结果,不过邵沫那天给她下的禁令如今还在持续。她白希之还是在这里看一会小孩,等着沈石渍来接岸小真吧。 “唉,我也想喝点酒了。” 白希之叹了口气。 / “噢——今天还发生了这种事啊。” 晚上,睡了一觉后总算是醒了酒的岸小真疲倦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跟房间里的沈石渍一点点说着今天聚会发生的事。 不知为何,虽然才醒来,但岸小真的肚子倒是很饱,问了下沈石渍,沈石渍没好气地说: “其实我没发现你喝醉了,我说白希之怎么一脸心虚地把你交到我手上呢?——结果回家以后你就开始吃东西,把你家里剩的那点甜点边角料都给吃了,还点了两份外卖,你知道你都吃到抱着肚子在地板上滚了吗?我在那个时候才发现你喝醉了。” -- 第93页 沈石渍说着就过来捏了下岸小真的耳朵,岸小真挠挠脸,又忍不住打了个嗝。 好吧,她喝醉原来还会暴饮暴食,岸小真心里再次给酒精上了一道锁。 再碰酒她就是笨蛋! “不过,你对同性这方面的知识还挺熟悉的……连在床上的时候也是……岸小真,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沈石渍的声音带着怀疑,岸小真躺在那摸索出自己的手机,她两只手捧着手机将它举了起来,刚睡醒,声音哑哑的:“你没有这个吗?就这个,叫手机,叫互联网的东西。” 沈石渍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卧室了,岸小真这么一说她忍不住又折返回来,趴在床上两只手捏起岸小真的脸颊:“岸小真,你是不是皮痒痒了,好久没教训你了是吧。” 捏完以后沈石渍也没走,她趴在那,岸小真就在她耳旁小声说:“沈石渍,我看着社长,就好像看见了之前的我。” “但是,我感觉社长的辛苦和我的辛苦不太一样。邵沫太直了。” 沈石渍闻言耸耸肩:“我也很直啊。” 岸小真直视向她,开口说:“所以我很幸运。” 沈石渍心想岸小真这人怎么这样,能不能别在对话里穿插这种直球啊,她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 而岸小真倒是没在意,她话头一转:“不过,我觉得社长也很幸运。” “嗯?”沈石渍察觉到什么,“你觉得这位邵沫同学也——” 岸小真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很在意很在意社长。” 这下听出来了,沈石渍起身,笑嘻嘻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岸小真:“我们岸小真原来是想当僚机了。” 岸小真又摇头:“我先当当侦察机,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方针。” 说的跟真的似的。 沈石渍揉揉她脑袋,同时心想:虽然我是没那个精力管这种事啦——不过,白希之居然是那种深情的角色吗? 想象不出来啊。 沈石渍摸着下巴,好奇心也油然而生。 第51章 白希之是被贺开凡的电话吵醒的。她回家以后喝了点酒,然后就倒头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天都彻底黑了。 她被电话吵醒以后想着赶紧挂断再继续睡,没想到居然是贺开凡打给她的,她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和贺开凡关系绝对不算好,加了微信后就没聊过,电话就更别说了。所以她打电话来肯定是跟邵沫有关。 白希之接起来的时候顺便看了眼时间:八点十分。不算太晚,她应该早就跟邵沫说开了才对。 她贺开凡倒不会贱到成功了打电话过来和她报喜的程度,所以——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果然,一接起来白希之就听见贺开凡说:“白希之,邵沫在你那吗?” 啊? 这倒是没想到,白希之看看周围,屋子里灯没开,黑不溜秋的,但很安静。 “你喝多了?她怎么可能在我这。” 虽然邵沫还真有可能过来。毕竟她知道自己家的密码。 “那我是真没办法了。” 贺开凡在电话那头嘟囔着,白希之听出了不对劲,她想了想,突然带着点戏谑说:“贺开凡同学,你该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找到邵沫吧?” 贺开凡咳嗽了几声像是在掩饰什么,然后她好像也意识到现在掩饰也没什么用,于是干脆说:“行吧,白希之,就你聪明。我是没找到她。我去了她宿舍,她室友都说她没回去,然后又去别的地方找了找——电话微信她都不回不接,我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 白希之闻言撇撇嘴:“你这不是给我打电话了?” 贺开凡努力压下火:“……是。你就是最后一个办法。” 白希之就爱看贺开凡吃瘪。她倒是不怎么担心,语气很轻松地回了句:“OK,我去找她,你回家歇着吧。” “你能找到她?” 贺开凡不太确定地问,白希之知道她看不见,但还是不由得耸了耸肩:“总能找到的。” 起码,对她来说是这样。 挂了电话后白希之也不着急,她慢悠悠地冲了个澡洗刷去酒气,然后换了身衣服,走之前给沫宝铲了屎,捏着鼻子扔了垃圾,本想开车,但想了想还是扫了辆共享单车。 半路出岔子可不好,虽然白希之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清醒了,但这种事可说不好。 白希之家在的小区离学校不是很近,白希之骑了好一会才到,幸好她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只是出了些汗。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司水大学的北门——这里的墙没修高,上次沈石渍也是从这里翻进去的。 ——不过,白希之个子高,她翻得要更加漂亮一些。 白希之下来后抖落了一下泥土,然后就大摇大摆地来到烹饪教室所在的教学楼旁——北门离这里最近,而北门晚上不开,所以她才会选择直接翻过来。 这栋楼一般不会锁门,进去以后楼道里寂静得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只有白希之自己的脚步声。 白希之上了楼,她的步伐轻下来,变得蹑手蹑脚的。 烹饪教室的门紧闭,她站在门前,想了想,然后嘴角莫名勾了起来。 三、二、一…… “——哟!” 门被唰的打开,同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以及一本飞出的美食杂志,正好砸在白希之的脑门儿上。 -- 第94页 “邵沫!是我!是我!” 杂志接二连三飞出,白希之摆着手向后退去,教室里那人明明听见了白希之的话,却还是扔出了手里最后一本杂志,然后她气喘吁吁地说:“白希之!你就不会先敲门吗?!” 白希之揉揉额头,然后极其无奈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杂志。 “拜托,谁知道你真的在这啊?” 虽然八九不离十啦,白希之对此总是胸有成竹。 “……白希之,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安装了什么追踪软件?” 白希之把杂志摞好放在桌上,她抬起头,看见月光下的邵沫站在窗边——看来她本来是坐在窗台上的,现在还维持着刚才那个颇具警惕性的姿势,抵着窗户。 “就不能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你?” 骗子。 邵沫很不爽地瞪了她一眼,她真的觉得白希之暗地里使了什么技俩,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能被她找到?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你偶尔会在没人的时候来这,我都知道的。你走了以后会把门都锁好。我可从来都不锁门。” 不仅门都锁好了,本来有些杂乱的教室也会被收拾得更加干净。邵沫有点洁癖,白希之也是知道的。 “欸,邵沫。” 白希之不再前进,她就站在门口,看着教室那一侧的邵沫。 “这里是新的世界尽头吗?” 邵沫一怔,她小声说:“你还记得啊。” 白希之当然记得。那是小学的时候,邵沫和她说过的话。 彼时邵沫总会在午休的时候莫名其妙失踪,有一次老师要找她,就拜托和她很要好的白希之去找。 这对白希之来说是拿手好事,玩捉迷藏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找到邵沫的人。 她很快就在学校的美术教室里找到了邵沫,就她一个,趴在那睡觉。 白希之觉得好玩,没有叫醒她,反而拿来一块画板开始画画。 后来上课铃响,邵沫醒来后臭着一张脸抱怨她为什么不叫自己起来,白希之还在完善画上的最后一笔。 她边画边问:你为什么要躲在这个地方? 邵沫——那个大家眼里的好孩子,乖学生。她想了想说:我就是想要这么一个地方。只有我自己的地方,谁都不在,也不用应付任何人,我可以做一个绝对真实的坏孩子。 而白希之的炭笔一顿,她扬起一边眉毛说:你在我面前挺坏的啊。 邵沫对着她一笑,虽然是很稚嫩的笑容,但也带着点恶作剧般的感觉。 “所以,你是我的共犯嘛。” 在这个世界尽头,我们都绝对真实。在你我面前,我们也不曾掩饰。 所以,在这里就算一直沉默也不会怎样,沉默反而是这里的常态,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态度与目光。 ——只有,白希之和邵沫。 在这片沉默中,白希之很随便地坐在了讲台上,她背对着邵沫,邵沫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一会,邵沫的声音小声响起:“……白希之,贺开凡和我表白了。” 白希之没有说话。 邵沫于是就明白了:“噢,你已经知道了。” 她继续说:“所以你当时警告我,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白希之耸了耸肩回答:“我本来对贺开凡这人没什么意见,她对喜欢的女孩子很好——甚至太好了。但是一旦追到对方她就会立刻丧失兴趣,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过就算我当时这么和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吧?” 她语气透着无奈。想也知道,这种事说了也是白说,邵沫估计会翻个白眼说:你说什么梦话呢? 而现在的邵沫则沉默下来,过了会她喃喃自语似的说: “……白希之。原来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也能谈恋爱啊。” 白希之总觉得什么堵住了喉咙,她努力忍住这股情绪,然后故作轻松地回答:“是啊,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邵沫说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呼吸一窒: “那,你喜欢过女孩子吗?” 白希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邵沫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奇怪,她赶紧补充说: “因、因为你看起来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总是,第一个去尝试任何事……” 白希之的脑袋低了下去,她的腰压得很弯,她看起来从来没这么卑微过。 “喜欢过。” 她说。 邵沫眨眨眼,显得有些意外:“在一起过?” 白希之又沉默了很久才得以说出: “……没有。追不到。倒不如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所以干脆就不开始。” 邵沫一听就笑了:“还有你追不到的人吗?人家就算是女孩子也抵抗不住你的魅力吧。” 白希之也就跟着她笑:“是啊,还是有这样的人的。” 邵沫的好奇心好像被勾起来了,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胳膊肘撑着桌面,捧着脸颊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对她的喜欢并不是朋友那种呢?这是不是很难发现啊。” 对今天才意识到一些事情的邵沫来说,仍有很多未解之谜需要了解、需要学习。 白希之被她的问题带去了很遥远的过去——在她的回忆里,仔细想想其实已经出现过很多苗头。她为之动心的瞬间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真正承认这份喜欢不同于友情——或许,还得是邵沫上初三的那一年。 -- 第95页 在那之前她会承认自己很喜欢邵沫,邵沫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 但那之后,她必须承认另一个事实:她的喜欢,好像不太一样。 那一年暑假,邵沫刚考完中考,她放了假,高二的白希之还在上学。 那天是个阴雨天,天气很闷热,雨将下未下。白希之下午旷了课,跑回宿舍准备睡个午觉——那段时间她烦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白天的时候宿舍楼都是开着的,宿管阿姨对她的到来也是见怪不怪——白希之这人的名气让她做什么都不奇怪。 她回了寝室,一开门就看见已经放假的邵沫坐在她的床位上,摇摆着白皙的双腿,捧着脸颊低头看向她。 “又翘课了?” “你又溜进来干嘛。” 白希之对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她换了身衣服攀上了床,邵沫赖着不走,和她一起挤在窄窄的床上。 “你也要睡觉?” 白希之好不容易躺下来,邵沫也跟着躺下来,抱住她,跟抱了个大型抱枕一样。 她不吭声,白希之就叹气:“那你能睡在别的床上吗?” “不要。” 拒绝的倒是挺快。 白希之只好闭上嘴闭上眼睛。可邵沫的温度就毫无遮拦地传递了过来,好烫——好像只是她自己在擅自发热。 而且,心也跳得好快。 会被邵沫发现吗? 在一片黑暗和安静中,邵沫窝在她脖颈,轻轻说: “白希之,我会考上这所高中的。” 白希之慢慢镇定了下来,她心想,这一幕还真是从来都没变过。 她初二,邵沫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忍了两年寂寞的她跑到白希之家里,保住她说:白希之,我也会考上你那所初中的。那时自己说了什么?嗯,对了—— “我相信你。我会在这里等你过来的。” 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黑暗中,邵沫很用力地“嗯!”了一声,随后她的呼吸逐渐冗长起来,空调的运作声渐渐占据了全部,很远处,蝉声还在疯狂叫着。 但是这次,我好像要爽约了。 白希之睡不着。她另一只手伸上来,搂住邵沫。就是在这一刻,她发觉自己不想走——她不想离开这里。她不想离开邵沫。 她想和邵沫一直都在一起。 正常的现实世界也好,荒诞的世界尽头也罢。 她不想爽约,她不想怀里的这个坏小孩被别人抢走。 ——白希之喜欢邵沫。 绝对不会是朋友的那种喜欢了。 第52章 岸小真到教室的时候,邵沫还是坐在她以往的座位上,看起来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岸小真走过去的时候就有点忐忑了——她当时虽然醉了,但还是能记住一些事情的。 比如邵沫和白希之的事,以及邵沫和贺开凡的事情。 不过岸小真显然无法理解贺开凡的行为——或许她也沾染上了沈石渍的一点仪式感,所以才会觉得告白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也许只是因为她这辈子只和沈石渍告过白? 岸小真走过去在邵沫旁边坐下,她扭头就看见邵沫捧着脸颊,依旧是那样的百无聊赖。 “邵沫。” 岸小真鼓起勇气,邵沫转过头来看她:“岸小真同学,你的酒醒啦?” 岸小真脸红了下,她结结巴巴地回:“我——我以为那是果汁,没想到是果酒……” 邵沫笑了下,她反应没以前那么大,岸小真看了看她:“我喝醉以后你去哪里了?该不会和社长吵起来了吧。” 她有意无意地提到白希之,邵沫翻个白眼,然后说:“谁愿意和她吵架。最后算是出了点意外……不过。” 她看了眼岸小真,好像想到什么,反而闭口不谈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要上课了。” 嗯? 邵沫此刻滴水不露,岸小真并不意外。她有点奇怪的是邵沫刚才的态度居然让她有一点莫名的熟悉。 等等……不会吧。 上课铃响,老师抬抬眼镜开始点名,岸小真和邵沫以此喊了到,趁他还在点其他同学的名字,岸小真压下声音来说:“邵沫,到底发生什么了。” 邵沫略有点紧张地瞟了岸小真一眼,她犹豫片刻但还是说:“真没什么,岸小真,你怎么总在很奇怪的地方这么八卦?” ——果然。 岸小真靠在椅背上,心想邵沫恐怕就是不想告诉她,而这正是岸小真之前对她的态度。 她把我也当成直女了吗? 岸小真愣愣地想,这之后她都没再吭声而是认真听课做笔记,期间用了下手机,下课以后邵沫就在收拾东西,岸小真也装作在收拾,但还是故意咳了咳说:“邵沫,我今天不跟你一起走了。” 以往下课她和邵沫一般会一起走到校门口再分开,岸小真这么说都是事出有因,所以邵沫随口问了句:“又要去打工?” 岸小真舔舔嘴唇,她想把自己的语气弄得轻描淡写一些,但最后还是失败,搞得有点僵硬:“我女朋友来接我。” “哦,你女——” 邵沫重复到一半戛然而止,她愣住,看向岸小真:“岸小真,你、你也?” 岸小真立刻追问:“也?” 邵沫连忙摇头摆手:“没、没什么,那你快去吧,别让你女朋友等你。” -- 第96页 岸小真疑惑地看了她几秒,但最后还是背上包就走,邵沫看着她走出教室,然后大大吐出一口气。 她就坐在那,觉得这个世界怎么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只会考虑男女之间的感情,需要应付的追求对象也只有男的而已,但现在?好像不止如此了。 贺开凡喜欢女孩子,而白希之——白希之她倒是不奇怪,但岸小真怎么也是? 这世界就好像突然被掀开了一角,新的面貌呈现出来,让邵沫有点不知所措。 话是这么说,对她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影响?又不可能是个女同就会喜欢自己啊,这也太自恋了吧。 还有,岸小真的女朋友——有点难以想象。等等,她之前是不是提过一个邻居姐姐…… 越来越多的思绪在邵沫的脑海里产生,几乎乱成了一团。她抱着胳膊,一副怎么也想不通,最后变得很生气的模样。 心情越发无法安定,她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的决定。 ——算是沿袭了她从小到大的一个习惯吧。 她不假思索地背起包,出了校门打了辆车——和岸小真和白希之都不一样,她虽然是个乖乖女但极其厌恶运动,运动会产生粘腻的汗水,她一向不喜欢。除了体育课以外,邵沫都会尽力避免剧烈的运动。 她很快坐上了车,来到某个小区,从包里拿出的门卡是某个姓白的家伙在喝醉的时候丢的,她事后还在学校里找了好几天不知丢在哪里的门卡,而把门卡攥在手里的邵沫就站在那,背着手看她吵吵嚷嚷的。 跟个傻子一样。 邵沫走进一栋楼,按了电梯,站在门前很熟练地按了六位数的密码,是一个年份日期。 她一开门就看见白希之那只巨大的缅因猫站在门口冲她叫,邵沫轻轻关上门,一看食盆里猫粮都吃光了,就知道白希之这人还没回家。 她也不停留,直接去倒了点猫粮,沫宝叫起来的嗓音跟撒娇似的,还不住蹭着邵沫的小腿。 “好了好了,我再给你添点水去,不要拦我啦。” 嘴上说着这话,邵沫却不由得勾起嘴角,摸了摸沫宝毛绒绒的脑袋——到最后她还是抵制不了诱惑,干脆就坐在地上开始撸整只猫。 猫咪简直就是个无形的时间黑洞,十几分钟就这么轻易消失,直到门被打开,传来一句很无奈的: “你能不能改一下这个臭毛病?我还以为进贼了。再这样的话我就要换密码了啊。” 白希之一进门就看见沫宝趴在邵沫的腿上,打着呼噜眯着眼睛,邵沫的手指挠挠它下巴,抬头瞥了她一眼:“那你换啊。” “唉,不听人劝……对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沫宝长得太大了点?” 白希之换了鞋子,她脱掉外套,听见邵沫过了会才说:“是挺大的……也太大了。” 白希之闻言笑笑,邵沫又说:“还有,你还在管它叫沫宝啊。” 我还以为你早就给它改了名字呢。 邵沫撇撇嘴,换来的却是白希之很不解的一句: “那不然呢?” 沫宝除了叫沫宝还能叫什么呢?就像是白希之家的门锁密码,其实就是沫宝的生日。是白希之自己生日的话有点奇怪有点自恋,是邵沫生日的话就更奇怪了,而且……不合适。但如果是沫宝生日的话就正好。 对白希之而言的正好。 / 沫宝曾经是初中旁边那家宠物店里的猫。它是那一窝小猫里长得最平庸,但却最乖的一只。它的兄弟姐妹们很快就被买走,最后就只剩下它在玻璃后头喵喵叫,被常来这家宠物店光临的邵沫看见。 “养猫好像也不错。” “大小姐,你家不是已经有三只狗了吗?” 而且还都是大型犬。 站在她旁边的白希之帮她拿着书包,像个十足的跟班。 “那不是我的宠物,是我爸妈的。我又没出力。” 邵沫理所当然地说,白希之心想大小姐的脑回路还真是不一样,不过养猫和养狗确实是两回事。她抬头看了看那只扒着玻璃的缅因猫,不禁脱口而出:“应该很贵吧。” 这话吸引了邵沫的目光——她注视着白希之,有点兴奋地说:“那就一半一半。我的压岁钱还在手里,你就不说了,买来以后就养在你家,你家反正没人,怎么样?” 为什么我的钱就不说了啊。 白希之心想这邵沫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插着兜,又看了眼那只猫说:“邵沫,这可是条生命,不是玩具。我们得想好了才行。” 她拍拍邵沫后背,义正言辞地说:“你想,咱俩现在就是一对要领养小孩的夫妻,这种事肯定得慎重考虑啊,不然到时候可有我们后悔的了。” 邵沫先是很嫌弃地说了句:“谁跟你是夫妻”,但她还是听进去了白希之的话,她想了想说:“那,我再查查资料什么的,看看养猫到底需要什么。一个月后如果我还想养猫,我们就一起凑钱买它,好吗?” 邵沫难得会用这种请求式语气和白希之说话,白希之有些惊讶,但也认识到她对养猫这件事是认真的。 所以她也点点头,说了好。 然而这只小猫在一周后被店家降价,两周后被人看中,那人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一个高中生急匆匆地跑进了宠物店,气喘吁吁地说:“——老板,我两周前就和你说过的,我要买这只猫,还记得吗?原价买。” -- 第97页 那只猫被那个高中生带回了家。再两周,当邵沫来到宠物店却发现那只猫不见了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打车去到白希之的家,白希之一开门就看见邵沫红着眼睛说:“白希之!那只猫被人买走了。” “哦、哦……邵沫,关于这件事……” 邵沫听都不听就进了门,白希之就跟在她后面有些局促不安。 “老板说是个高中生买走的!什么高中生啊,高中生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很快就是高中生了啊。” 邵沫很生气地骂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高中生,骂着骂着她忽然听见一声猫叫,一转身她就看见了一脸心虚的白希之抱着她日思夜想了一个月的小猫咪,怯怯地说:“生、生日快乐?” ——那天正好是邵沫的生日。 “因为是生日礼物,所以另一半的钱不用给我。” “那怎么行?白希之,我可不能欠你太多。” “那——那就把这只猫的命名权给我吧?嘿嘿,名字我已经想好了。” 邵沫把小猫抱到腿上,她耐心地给它喂着奶,白希之凑过去,在她耳旁说了那个她已经想好的名字。 迎来的当然就是一脸羞耻的邵沫说:“你有病吧白希之。” 但没有办法,她已经答应白希之了——所以,她只好红着脸,却还是乖乖地叫着这只小猫“沫宝”。 “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啊。” “因为它是我们邵沫大小姐的宝贝嘛。” / 此时此刻,沫宝干脆就赖在了邵沫身上,它睡得很沉——物理意义上的沉,邵沫想站起来都难。 白希之见状就说:“要不你今天别走了。” 邵沫没出声也没抬头,白希之继续说: “你今天就先睡这,沫宝平时也见不到你——虽然我知道你溜进来过好多次。今天你多陪陪它。要是实在不想看见我,我一会就走,明天再回来。” 附近酒店应该挺多的,实在不行去朋友那借住一晚也可以。 白希之说完这话就开始想要去哪里住——她已经默认了邵沫并不想和她待在一起。 她去屋里拿了些必用品,临了被邵沫忽然叫住:“白希之。” 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希之转身,她看见坐在地上的邵沫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她: “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喜欢我?” 白希之下意识后退两步,跟受到惊吓似的——起码她眼里的震惊是真的,邵沫看得出来。 于是她话头一转,露出了戏谑的表情,似乎一如既往:“——我开玩笑的,你别一脸震惊好么?” 白希之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飞快说了句“那我先走了”,然后逃似的开门离开了。 她离开以后,沫宝被关门声吵醒,往邵沫怀里拱了拱。邵沫摸了摸它,自言自语起来: “白希之,我就是随便说一下,你干嘛露出那种表情?” “还是说……对你而言,喜欢上我这件事就这么不可能吗?” 第53章 “你要睡我这?” 岸小真一开门就看见了一脸要死的白希之,她撩了把头发说“岸小真你肯定不知道我刚才遭遇了什么……”,还没等岸小真招呼她就进了门,然后她就僵硬在原地,看着客厅里正一脸幸福地把蛋糕往嘴里送的沈石渍。 两人面面相觑,白希之打了个响指:“好的,不打扰你们。” 她说着就要退出去,岸小真伸出手一把抓住她后领——有点困难,白希之比她高,但奈何岸小真现在力气很大。 “——我不!你别拽我!我不当电灯泡——” 白希之挣扎地说,岸小真很无奈:“我是说,你可以睡我这里。” 她顿了顿补充说:“你一个人睡在这,我们去隔壁。” 哦、这样。 白希之翻个白眼,心想自己怎么也有这一天。 “所以你遭遇了什么?被人从家里赶出来了?” 沈石渍不愧是沈石渍,她很快调整过来状态,很自然地走过来问。 她走到岸小真身边的时候靠在她身上,白希之轻轻关上门,心想这附近有卖墨镜吗? “唔,邵沫现在在我家。” 长话短说,尽量省去别的信息以防她们问。白希之边说边走进去,她其实不是第一次来岸小真家里了,偶尔喝醉了她就会干脆来这——当然是她睡沙发,岸小真睡床上。 “进展好像有一点快。” 岸小真站那喃喃一句,沈石渍拍了下她说:“人都来这了,哪儿还有进展可言?” “——姐,岸小真,你们俩可别给我出什么馊主意。” 察觉到什么的白希之从岸小真冰箱里取出罐——果然是果汁,岸小真家里是不可能有啤酒的,哪怕沈石渍现在也经常住在这,就算是她恐怕也不敢擅自在岸小真家里藏酒。 “我和邵沫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本身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白希之喝了口果汁,是水蜜桃口味的,挺清爽,比啤酒好喝。 “我们倒没那个意思。” 白希之回头看了眼说话的沈石渍,她耸耸肩说:“起码现在没有,我们现在就是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不就这么简单?” 白希之笑了下,她看岸小真厨房里还有不少做剩的边角料,感觉尝一下也不犯法吧? -- 第98页 正要伸手的时候岸小真来到她身边,眼疾手快地抓住白希之伸出的手腕,白希之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来到客厅。 “要真有这么简单的话,你俩怎么还会这么纠缠不清。” 沈石渍又坐回沙发享用她那块蛋糕,白希之撇撇嘴坐在她旁边,她小声说:“哪有?” “这还不叫纠缠不清?” 沈石渍手里的是啤酒,白希之喝了口果汁,有点羡慕地看她喝了口酒。 “我都听岸小真说了。我觉得你俩现在关系真的好奇怪,说是朋友吧——她和我说你俩看起来并不融洽,甚至随时都会吵起来。可不算朋友吧——她又会在你喝醉的时候带你回去,现在不还呆在你家?” 这么说来确实很奇怪,但这些白希之早就知道。 她和邵沫重逢以后就一直处于一个很模糊的界限,左边是绝交,右边是要好,就在这中间,是一片灰色的地带。 邵沫一直以来都是个很别扭的家伙,白希之是知道的。她表面与内心的反差实在是过大,也许很多时候她只是无法好好切换这种状态。所以在她们的关系中她也总会这样。 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 “我想,邵沫肯定想和社长和好,回到以前那样的。但是,她太傲娇了。” 岸小真从厨房回来,端来一盘饼干放在茶几上,沈石渍小声欢呼了一下,白希之看着她若有所思:“好像就是这个词。” 岸小真看了她一眼:“嗯?” “没什么。我是说,邵沫确实是个很傲娇的家伙。” “但社长就很坦率。” 岸小真拿了块饼干放嘴里,白希之愣了下,她没有否认,只是皱眉叹了口气。 是啊,她在别人眼里看来其实是个很坦率——或者说,始终如一的人。 “也许只是因为我更擅长演戏呢?” 白希之自言自语道,岸小真没听见,坐在她旁边的沈石渍倒是若有所思起来。 “不过,既然你人来都来了。” 沈石渍忽然这么说,白希之又有点不好的预感。 “不如就告诉我们,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不告而别吧?” 果然,沈石渍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直接凑近了白希之——然后岸小真就站在她俩中间,很不高兴地把她俩分开一点。 “我坐中间。” 岸小真毫不客气地坐在她俩中间,这下换成两张脸庞好奇地看着白希之,压迫力瞬间就来了。 白希之本来还想敷衍过去,结果这俩人直接盯着她不说话了——这下可糟糕了,她突然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偏要来这。 静止了片刻,白希之终于举起手作投降状:“——别这么看着我嘛,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原因,你们不用这么好奇的。” 她叹口气,想了想该从何说起,但说太多前题反而会吊人胃口,所以不如长话短说: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爸妈从小就不在我身边,我基本上就是和保姆阿姨住在一起,大概半年分别看一次爸妈。我爸是司水人,其实中考的时候就要我回司水,但被我妈驳回。而且我也不想回去,所以继续留在那上了高中。” 至于那个不想去司水的原因,自然就是那个死抓住她不放,还硬要她承诺要等她的邵沫了。 “后来,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妈再婚了,怀孕了。所以她也不管我了,我爸就又要我去司水上大学。我本来还是想拒绝,后来他说要冻结我的银行卡,还改了房子的密码锁……总之就是用了很多强硬的办法逼我回司水。” 白希之停顿了一下,然后深吸口气。 “但是,这些我都扛下来了。” 沈石渍把饼干泡在热牛奶里,她戳了戳浮起来的饼干,问了句:“那最后为什么还是走了?” 当她问出口的那一刻,沈石渍其实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原因。 这些天来岸小真也断断续续地和她说了白希之和邵沫的事,她逐渐拼凑出了过去的一点一滴,直到现在,她好像能看见站在过去幻影里的两个女孩,一高一矮,依偎在一起,想要一直一直躲在不管做什么都可以的世界尽头。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爱情这东西的杀伤力比老爸的所有压迫都要管用。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 白希之向后靠在沙发上,她颇为感叹地这么说,想起自己意识到自己喜欢邵沫的那一天,那一刻。彻夜不眠以后,在她眼前展开了这么两条路线——阿尔法线和贝塔线。 阿尔法线,和邵沫告白,成功,两人在一起。成功率较小,而且默认邵沫也喜欢自己这种事真是天大的傲慢与自恋。白希之不太喜欢去思考这条线的未来。 贝塔线,和邵沫告白,失败,邵沫对自己的喜欢只是作为朋友。这个可能性很高,那个时候白希之就听过很多喜欢上直女的“惨案”,而那些例子里,那些直女和邵沫的举动重叠的实在是太多了。 白希之害怕得到结果。她想呆在邵沫身边,不是恋人也没关系,如果戳破会破碎,那她宁愿不戳破。 时间流逝,还是高中生的白希之对于面前铺展开的选择感到痛苦、困惑和犹豫不决。 终于有那么一天,当老爸的电话再次打来,他问:“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不回来?” 那是高三,快要高考的日子。白希之坐在炙热滚烫的椅子上逃课,抬头看着那个模糊的太阳,她觉得自己的皮肤几乎就要炸开了——就在这时,一句话随之响起: -- 第99页 那是仅有的两条线吗? 人非得前进不可吗? 难道就不能转身回头,逃离这一切吗? 而那条逃离的道路,此时此刻就化作了手中的手机,白希之张张嘴,像陆地上的鱼,无助地呼吸着。 “——嗯,我回去。” / “不过……傲娇这个词也太合适了。” 晚上,白希之躺在沙发上,枕着双臂显得悠然自得,岸小真正在收拾要带去隔壁的东西,她扭头看了眼白希之:“什么?” “我说那个词,用来形容邵沫真是太对了。” 听起来是表扬,岸小真歪歪头,把一瓶洗面奶放进了包里。 “姐那边没有这些东西吗?你还要自己带过去?” “——这些就是她的,这几天她都是住在我这边的,我得给她打回去。” 行吧,还不如不问。 白希之翻个白眼,岸小真和她打了声招呼就开门去了隔壁。门被关上,白希之说自己就要睡了,所以岸小真把灯也灭了。 一片黑暗。白希之花了点时间才适应。 在黑暗中她眨眨眼睛,记忆循着“傲娇”这个词来到各种各样的回忆之中,其中一个离得很近,那是她去年,在学校里时隔三年再次遇见邵沫的时候。 其实看表情就知道邵沫是开心的。和白希之重逢,哪怕是她都差点离开身边的朋友,跑过来,一把抱住白希之。 只不过对话到了最后一定是不欢而散,邵沫说,白希之,我好讨厌你。白希之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 但还是有些小细节值得她再次回味。比如说她半开玩笑地问:“欸,邵沫沫,你怎么会来上司水大学的?” 在她过去的回忆里,邵沫可从来没提过要来司水上学。而邵沫却红着脸说: “你管我呢?司水大学本来就很不错,它本身就是我的志愿之一。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想过会跟我有关系。 看着邵沫这副嘴硬的样子,本来没多想的白希之却在那一刻明白了为什么邵沫会出现在那里。 她莫名其妙想起一段对话,记不太清了,应该是过去日常中的某段对话。 那段对话是这样的: “如果你考不上我这所学校怎么办?如果我不想等你了,直接跳级去别的学校该怎么办?” “白希之,你话怎么就这么多?还能怎么办,你都答应我了,那你这样就是爽约。我跟你说,爽约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怎么个严重法?” “我会追你到天涯海角让你补偿我,听见没有?” 第54章 第二天清晨,岸小真一感觉到枕边手机的震动就睁开了眼,她得赶紧起来上早课。 一转身就能看见沈石渍还在睡,岸小真伸手轻轻抚开她刘海,时间虽然有点紧,但俯身一吻的工夫还是有的。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不想要吵醒还在熟睡的沈石渍,干脆赤脚来到客厅,直接穿上鞋开了门。 她先是回了隔壁的家,把昨天已经提前做好的早饭从冰箱里拿出来再加热,睡在沙发上的白希之听见声响睁开了眼——没有酒精的话她也是个浅觉的人。 “这么早就起来了?” 白希之躺在那,很没仪表地挠了挠肚皮。 “嗯,做早饭。” 岸小真应了一声,白希之就问:“有我的么?” 岸小真站在那顿了顿,然后她开口说:“如果拿剩下的——” 白希之连忙打断她:“行了行了,我就是问下,我不饿!真不饿!” 说完她就翻了个身准备睡回笼觉。岸小真探头看了她一眼,把手上的活儿做好,给沈石渍发了条消息要她起来记得来这边吃,然后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她出门前又看了眼白希之,突然说:“白希之,我可以帮你问问的。” 问问邵沫,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希之裹在毯子里不出声,好像是睡着了。 岸小真叹口气,她开门离去,白希之这才跟着叹了口长长的气。 她是不想么? 她仅仅是不敢罢了。 / 岸小真骑车去了学校,离上课还差十五分钟的时候到了教室,邵沫早早就坐在那翻着书,岸小真想起她昨晚应该是在白希之家睡的,但看起来又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邵沫都不会有所变化。 除非有个契机,能像上次那样让邵沫露出破绽。 岸小真坐在她旁边,想着这些漫无目的的事。 不过,虽然想是想了,但岸小真暂时还没有要付诸实践的意图。昨天听过白希之的话以后,她开始产生怀疑,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了。 毕竟感情这种事说到底只是两个人的事,插手什么的,也不是她的风格。 或许就这样下去才是最好的? 岸小真翻开书,上课铃响,老师开始讲课。她沉下心开始认真听课,二十分钟后,邵沫拿着笔的左手突然碰了碰岸小真。 ——说起来社长也是左撇子呢。 岸小真突然想道。她扭头看见邵沫轻轻问她:“岸小真?” 岸小真点点头:“我没睡着。” 邵沫被她逗笑:“我能一眼看出来好不好。我是要问你别的。” -- 第100页 岸小真不点头了,她开始皱眉:“我也没听懂。” 邵沫忍不住了,她轻轻笑了几声:“也不是跟课有关的。” 岸小真这才放下笔,把耳朵凑了过去:“那你说吧。” 邵沫忍住笑意,她重新调整了心态,然后说出的话却让岸小真吃了一惊:“岸小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白希之喜欢女生了?” 这就到了岸小真最不擅长的地方了。 岸小真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她一脸严肃地回答:“我、我真不知道——” “——骗人。你干嘛一直看着桌面?怎么不看着我说这话?” 岸小真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努力想把眼神转移到邵沫身上——但最后还是因为心虚功亏一篑,她叹口气,投降似的说:“她没和我说过,我就是,察觉出来的。” 这是事实。白希之确实没直接这么承认过,她只是间接告诉了岸小真她喜欢邵沫而已。 “你能察觉出来啊。” 邵沫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她垂着双肩说:“……我就,察觉不出来。” “很正常的,你之前又没有接触过。” 没接触过就从来不会往那边想,于是哪怕举动言语再明显,邵沫也不会察觉。但对心知肚明的旁观者来说,确实有够痛苦的。 “唔,但是,我毕竟和她认识那么长时间了……” 甚至,邵沫可以毫不犹豫地认为自己是白希之交往最深的朋友。白希之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有这份自信。 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欢同性,她对此一无所知—— “唉,我这个朋友做的好失败啊。” 邵沫不禁把自己的心里话嘟囔了出来,岸小真听见后眨眨眼睛,她想了想问:“邵沫,你喜欢女生吗?” 邵沫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她被问倒,回答的时候也结结巴巴的:“我……我能接受白希之喜欢女生,还有你喜欢女生。但是……但是我……” “如果你喜欢女生,那你会告诉社长吗?” ——当然会啊。 这句回答本应理所应当地出现,但邵沫却没能说出口。她没能说出口的主要原因是老师点了她的名来回答问题,她站起来很顺利地回答正确——她很擅长一心两用。 但坐下后她却知道,自己回答不出来的原因不止如此。 岸小真并没有继续追问,她忙着去记刚才说话时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东西,只留一个邵沫坐在那,若有所思地看着黑板。 有时候关系越亲近,越难以开口,诉说一些真正重要的事物。 因为怕对方受到伤害,怕被疏远,怕失败。 怕被当成不合群的怪人。 可是她和白希之是不一样的。 因为她和白希之本来就是不合群的怪人。只不过彼此都擅于演戏,所以能很好地混入人群。 那,怪人与怪人之间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把这首歌献给千千万万的单恋者、暗恋者,求而不得者。因为你们存在,所以爱情这玩意儿才显得如此稀奇!” 邵沫虽然还是坐在那,但她眨眼的下一秒却又回到了某个十分仓促的夜晚。她偷偷买机票回到司水,攥住那张被匿名者快递过来的门票,来到了某家livehouse。 那是她头一次听见白希之唱歌。果然略带沙哑,让人迷恋沉醉的嗓音。 是在过去做的许多梦里曾经出现过的声音。 但不知为何,以前的白希之总是会躲避唱歌的场合,鉴于她身上有很多别的特长,人们好像也不会在意她唱歌如何。 只有邵沫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会好奇白希之唱歌时到底是什么样子。 而那天晚上她见到了,也如预料般的看见白希之完全如她想象那样出现,像电影主角,像不存在似的,人们口中谈论起的那个传说。 那个传说,在她离开后的空白三年里,也总会不断不断地被他人提起,萦绕在邵沫的身边。 让她不得不记住白希之,根本没有办法淡忘她。 也是在那三年里,邵沫才迟来地意识到这样一件事: “搞不好,其实我一直都在追星。” 当她被挤在livehouse的人群中,抬头看向舞台时,这一句话再一次于心中响起。 她看着白希之的拨片被扯下,却又正好被她扔向自己这边的方向。 她张开手,接住了那个拨片。 还带着温度,又有点硌人。 像白希之这个人。 如果你喜欢女生,你会告诉社长吗? “——不,不会。” 邵沫站在舞台下,抬起头看着闪耀的白希之。 那不就变成了单纯的告白吗? / 白希之从岸小真家里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太安静了——连沫宝的声音都没有。她意识到什么,连鞋都没来得及脱就来到房间里,一眼就看见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红色的马克笔写着威胁性的话语: “沫宝被我带走了,拿人赎猫!” 她是喝醉了还是怎么了? 白希之实在太了解邵沫了,这一出实在不像是她平时的风格——平时的她估计会站在客厅中间,抱着猫直接说:我要带走沫宝了。命令式的语气,白希之恐怕不仅不会拒绝,而且还会帮着她收拾东西。 倒不是她对沫宝没感情,而是她知道沫宝在邵沫那里恐怕会被照顾得更加精致…… -- 第101页 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白希之一打开冰箱果然发现里头少了些酒,看来昨晚邵沫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客人,喝了不少。 那就事出有因了——喝醉的邵沫是会做出这种事的。 她撕下便利贴,翻到背面发现还贴着一张,这张显然是已经有点清醒过来的邵沫草草写下的:“粮和猫砂盆什么的我那边都有,别担心。你人来就是了”。 好吧,敢情还不是冲动犯罪,原来是蓄谋已久啊。 白希之揉揉太阳穴,看来她是不得不去了。 说起来她还没去过邵沫在司水这边的——唔,等下,她不是住宿舍吗? 白希之皱着眉又去看那张便利贴,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最后,她在背面那张的角落里看见一列数字。 2-3-701。 有点眼熟。 白希之想了想,然后猛然想到什么,她攥着便利贴跑出门,看了看自己的门牌号:603。 “——二号楼,三单元,7楼,701室?” 白希之喃喃自语,然后她在楼道里喊了一声:“这他妈不就是隔壁那栋楼吗?!” 第55章 ——或许有人并不在意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有人则迫切想知道后事如何,但暂且放下这些,让时间停滞在白希之喊出那句话的一刻,我们稍微拨动下指针,调快下进度。 不是在吊你们胃口啦,只是平铺直叙还是有点无聊,让我们暂且进入下一篇章吧。 / 两年后的一个傍晚,在司水大学旁边的一家清吧里,岸小真刚上完西点课,她抽出一张餐巾纸,抹了抹虎口处沾着的面粉。 每次上课几乎都会沾点什么回来,岸小真颇为苦恼地看着自己的虎口。 而对面的邵沫拍了下桌子:“我跟你说,我这次肯定要和那家伙分手!” 又来了。 岸小真喝了口气泡水,她舔舔嘴唇,心想这是两年来邵沫说过的多少次分手了? 虽然每次都只是气话吧。 岸小真低头看了看时间,有点晚了,不过刚才上课的时候吃了很多失败品,所以晚饭应该不用吃了。 这件事可不能告诉沈石渍,虽然她现在不在司水,但被她知道的话她恐怕会直接打着飞的过来质问她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岸小真抬起头,她挠了下鼻子,低头发现自己指尖上也沾着面粉。 鼻子上也有? 岸小真表情严峻起来,她一边拿出化妆镜一边问:“所以当初为什么要答应。” 这种时候多了,岸小真也学会了怎么应付这样的邵沫。像当初邵沫第一次这么跟她说的时候,她还特别紧张,甚至偷偷发短信了被抱怨的另一方。 但过了几天她俩就和好了,岸小真对此目瞪口呆,而沈石渍则拍了拍她的肩膀:“也是有这种情侣的呢。” “你有过?” “我只是见过。岸小真,谁要是想和我闹分手,呵,估计就到此为止了。” 岸小真想起沈石渍当时的冷笑就打了个哆嗦。 而对面的邵沫听她这么问,虽然也知道岸小真就是随口这么说,但还是不由得垂下肩说:“那还能因为什么啊。” 又来了,邵沫的傲娇属性。 明明那句话就挂在嘴边了,可她就是不说。为了趁早结束这个闹剧,岸小真直接提醒她:“因为你喜欢她。” 邵沫被戳穿,她瞪了岸小真一眼,岸小真反而得寸进尺了:“而且还是特别喜欢。” 邵沫羞得轻轻拍了她两下,然后她才叹口气:“是啦,毕竟当初也是我先表的白。” 她还记得两年前的情景:她跟个女王一样坐在沙发上,沫宝乖乖躺在她大腿上——有点沉,但还是得注意仪态。 进门的白希之看见她这样几乎就要跪在地上说出那句“女王万岁”,或者是“绕我一命”。 当然她没能说出来,因为先说话的是邵沫。 她也没卖关子,直接维持着那样的居高临下说: “白希之,我很聪明的。” 对面的白希之明显愣了下,邵沫心想着这反应有些不对,她该不会猜错了吧。 她深吸口气,终于开口说: “我知道你喜欢我。” 白希之当时立马就要扭头逃跑——而邵沫按了下手机上的门锁app,门立刻就锁上了。 白希之后背贴着门说:“不不不不——你从哪里听说的?我、我——” 邵沫就眯起眼睛说:“你再这样瞒下去,就有点太逊了。” 这话让白希之闭上了嘴,她低下头站在那,像是在罚站。 良久后她自言自语:“所以现在是阿尔法线,还是贝塔线?” 沫宝突然站起来,它慢悠悠地下了沙发去喝水,邵沫弯腰,胳臂肘杵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说: “哪一条线是我喜欢的线?” 白希之抬头看向她。 “就是那一条线。” 当邵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希之这才察觉到她语气微微颤抖。 ——她其实一直都在紧张。 白希之猛然意识到这点。 但她没有接话。她移开了视线,许久后才说: ”但这也是条很辛苦的路线。我——我不想你进入这条线,所以才会在高三那年不告而别。” -- 第102页 ——终于说出来了。 这话在白希之心里响起,而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枕头狠狠砸在她身上,白希之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被一个又一个枕头砸中,待沙发上的枕头都扔完了,气喘吁吁的邵沫这才骂道: “白希之,你以为你有多伟大?多甘于奉献?多么具有牺牲精神——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罢了!” 最后一个枕头是邵沫自己。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掷地有声。最后她踮起脚尖,拽住了白希之的领子: “如果我偏要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呢?” “——所以,其实也算我活该。” 两年后的邵沫回忆起这些,她揉着太阳穴无奈地叹口气,如今已经毕业的白希之在她老爸的公司里上班,整天西装革履的,正经得几乎看不出来她过去是个什么样子。 “所以她这次又犯什么事了。” 大三的岸小真和邵沫一起上的课变少了,而且岸小真逐渐转移了生活重心到西点学校,邵沫准备听家里的话读研,碰面的机会虽然少了,但这不妨碍她俩成为一对密友——介于一些过去的因缘。 “我们家有些迷信,我一直让她上床的时候把拖鞋朝外放,结果她就是不听,老是把拖鞋朝里放!” 岸小真愣愣地问:“为什么不能朝里放。” 邵沫又拍了下桌子:“朝里放的话会有小鬼穿上鞋爬上床——我知道这听起来不靠谱,但是我从小就是被这么吓唬长大的,所以对这件事有点强迫症。” “结果那个白希之就说什么要破除迷信……” 看来明天就能和好了。 岸小真托着下巴,思绪飘向窗外——天气变冷了,今年很快就会过去。 日子过得好快啊。 和邵沫告别后,岸小真就插着兜走在街上,沈石渍的车停在大学车库里,她正往那里走。 两年后,沈石渍的职业生涯也势如破竹,她这颗金子好像终于发亮了。只是,发亮的代价就是越来越忙的生活,经常性的出差。 但这是好事,岸小真真心为她高兴。 沈石渍就催促她去学车,这样出差以后她可以开自己的车去上课,比自行车轻松点,也安全点。 不仅如此,她们还一起搬出了之前的老旧公寓,住进了一个更好的小区——这也是为什么岸小真和邵沫现在关系反而更深了,她们搬进了白希之和邵沫住的那个小区。 更大的屋子,复式,坐北朝南——白希之靠自己的关系给沈石渍在小区里找了间很不错的房子,她自己说是为了报恩,当时有点喝醉的沈石渍就拉着岸小真很臭屁地说:哼,算你识相! 岸小真只好和白希之有点无奈地对了对眼神。 虽然岸小真没有理由搬家,但沈石渍还是找了个借口打电话给岸阿姨,让岸小真和自己一起住。以前分别住还好,现在住在一起了,岸小真总有种自己真的被沈石渍包.养了的错觉。 虽然,好像是很像。 岸小真开着沈石渍的车,来到小区车库后,一下车疲倦就涌了上来。 今天的她不仅去上了课,下午还去西点学校上了几个小时,最后在等邵沫来的时候一直在学□□之,几乎就没有休息过。 这段时间来这都是她的常态。 主要还是因为沈石渍不在家。岸小真一边扔着车钥匙,一边缓缓往家走。 不在家的话,走路的速度再慢也无所谓,因为回家以后也没人在等自己。 但路总是会走完的。她按了密码,进了家,果然,两层建筑里安安静静的,灯一盏也没开,月光泄进来,微微照亮家具。 岸小真也没那个心情开灯,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久的呆,肚子也不饿,就是—— 就在这一刻,岸小真突然能理解沈石渍为什么总是想喝酒了。 她站起来去厨房,打开冰箱后拿了瓶酒,就在这时她停住。 因为她发现啤酒的数量少了。 少的还挺多,很明显。 岸小真嘴角浮现笑意。她把酒放下,又脱掉拖鞋,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卧室门缝里果然透出一丝光亮。 她轻轻开了门,发现床灯开着最柔和的那一档橙色光,而香薰也点着,宽敞的双人床上洒满了花瓣,角落的音箱其实还在放着非常安静的纯音乐。 岸小真止不住地笑——因为睡在玫瑰花瓣之上的,还有一个浴袍半开的沈石渍。 看来她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但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岸小真轻轻走过去,她捏起被子一角想给她盖上,结果睡美人似的沈石渍却忽地睁开眼睛,她一个翻身搂住了岸小真,软绵绵地笑着说:“被我骗到了吧。” 岸小真看向她:“在装睡?” 沈石渍还是有点困的样子,她笑意更深:“我说我刚好醒了,你信吗?” 岸小真点点头:“我信。” 见她还想睡,岸小真也不多问,她俯身亲了亲沈石渍额头说:“睡吧,这里我收拾一下。” 沈石渍忽然跟闹别扭似的扭着身子说:“不用就浪费了。” 这些花瓣,音乐,香薰,还有此刻的氛围。 重逢的喜悦,逐渐分泌的荷尔蒙。 岸小真抚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你现在这样,还有力气吗?” 沈石渍还有点醉意,所以干脆就不要脸了,她躺在那敞开浴袍,春光乍泄。她就这样躺着,眨了眨眼睛:“我不需要力气呀。” -- 第103页 岸小真还能做什么呢?她抓起了一把玫瑰洒在沈石渍的胸上说:“好,做。” 第56章 手机闹钟响了以后,沈石渍翻了个身卷起被子,门外刚刚洗漱好的岸小真连忙走进来按掉了闹钟,还听见沈石渍在那哼唧了几句:“不要上班……不要……再让我睡会。” 岸小真笑了下,她把被角扯出来盖好,沈石渍又沉沉睡去了。 昨天她回来的时候本来就很累了,做到第二次的时候甚至就躺在那直接睡着,岸小真只好无奈地帮她收拾好,再把屋子里都打扫一遍。 今天大学那边没课,但是西点学校有。岸小真打算早点过去准备。 她穿戴好衣服,戴上口罩和耳机,迈开步子前停住,又把鞋子脱了,折返回了卧室。 沈石渍还在睡,她身子上下起伏着,棉质睡衣勾勒出她的身体轮廓。偶尔岸小真会觉得奇怪——明明岁月在流逝,沈石渍却愈发可爱,透着股孩子气。 这也算爱情的魔力吗? 岸小真凑过去,在沈石渍脸颊留下一吻。 要离开的时候却忽然被手拽住领口,岸小真一个踉跄,手肘及时支撑在了床上。 发丝垂下,她看着身下的沈石渍眨了眨眼。 “怎么就亲脸。” 她埋怨道。岸小真舔舔嘴唇,俯身。 “……要去上课?” 岸小真想: 她眼睛扑闪。好长、好漂亮。 “嗯。” 沈石渍想: 她身上好香,亲起来好舒服,不走就好了。 “那就不赖着你了。” 沈石渍松开抓住岸小真衣领的手,岸小真这一次才真正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 “这个情况完全没有改善啊。” 传来门关上的声音。沈石渍看向天花板,对自己的念念不舍再次叹了口气: “怎么感觉还越来越恶化了。” / 一年前。 “沈石渍,我怎么看你越陷越深了。” 某家餐厅里,好久不见的栗青得知沈石渍买了新房子,还和岸小真一起住以后,就大致猜到了沈石渍为何会这么做。 “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太安定,所以才要做这种事上个保险?” 栗青戏谑地看着她,沈石渍则翻了个白眼,她知道栗青为什么会这么说。 “别因为我之前骂你跳槽就为了去和异地女朋友同居就说这话,你和你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 大概是半年前,栗青忽然就拎着行李箱来到沈石渍家门口,她先是毫无预兆地用力抱了一下沈石渍,然后就含着泪水说:石渍,我要走了。 沈石渍一愣:走了?你要去哪? 栗青扬起下巴说:追求爱情。 ——后来被沈石渍暴打了一通她才好好说话,原来是因为她和一直在交往的女朋友相处很好,她居然觉得自己可以就此安定下来了,于是就干脆搬去女朋友那里,顺便跳个槽。 结果可想而知,沈石渍把她痛骂了一顿,栗青白眼一翻扭头就走,还说了句:以后可不要太想我~ 而几个月后沈石渍为了岸小真买了套房子——是的,她承认自己确实是为了岸小真买的。毕竟只是她一个人的话,住着单身公寓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和岸小真在一起——其实两间屋子根本就没必要了。还不如住在一起,这么想的话,就得找个好房子,得让彼此都住得舒心才行。 此刻和栗青久违见面,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感情这事十分敏锐。可她自己又如何呢? 被沈石渍问了的栗青一脸苦涩地搅拌着鸡尾酒说:“你说呢。我都来找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石渍翻个白眼,她用指节叩了叩桌面:“分了?” 栗青点头:“嗯,分了。” “唉,我当初就和你说了,不要轻易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沈石渍刚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她看懂了栗青的眼神:“那你呢,沈石渍?买房子这个代价可比我大吧。” 她贱兮兮地拿起酒喝了口:“况且我现在工资其实比以前还要高一点。” 沈石渍不想搭理她了。 她沉默下来看向窗外,心里考虑着栗青说的话。她说的确实没错。 沈石渍确实越陷越深,而且也开始意识到这段关系的脆弱性。 “你说,我们这种人,谈恋爱很轻易,但分手也很轻易。我也谈过很多次恋爱了嘛,其实当现在的我想起其中几次时,还是会彻夜难眠,心想:其实没有必要分手的。” 如果我是一个单纯的利己主义者的话—— 沈石渍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浪漫主义者,但她此刻却喃喃自语道: “是不是,早一点脱身而出才是最理智的选择呢?” 是吗? 那天她是午休时间和栗青见面的,她下午还得继续工作,而且早上的时候还接到了过两天去出差的指示。 现在级别上来了,要做的事也变得截然不同了啊。 深夜,沈石渍把车子开入车库,这种小区的车位是固定给业主的,不像在之前旧公寓,很多时候没地方停,还得停在外面。 所以,买房子这件事,应该也有一部分只是为了自己吧?肯定是这样的,人都是自私的嘛。 才不是单纯为了岸小真呢。 -- 第104页 沈石渍按了电梯上行,她叹口气,很疲惫地解开西装外套和里头白衬衫的扣子。 今天有个正式会议所以才穿这么正经,不过起来的时候岸小真已经去上课了,很可惜她不能见到自己久违的正经打扮。 沈石渍回想起这一年来在岸小真面前逐渐邋遢到没眼看的打扮,然后电梯到的时候她才朦朦胧胧想到:原来她和岸小真都在一起一年了。 倒也不是第一次和一个人谈恋爱谈了一年。之前她和罗新就谈了好几年。但是,怎么说呢? “不应该越来越淡吗……?” 沈石渍嘟囔着走回家。从她以往经验来看,谈恋爱这种事总是会越谈越淡的,所以分手时虽然也会伤心,但通常都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把一个人都摸透了,那就没什么神秘之处,也不值得探索了。沈石渍本身就是个和栗青相反的人,恋爱对她来说从不是必需品,所以她必须去找别的充足理由维系这段关系。 显然,这种问题没有在岸小真身上发生。 沈石渍心想是不是得就此清醒一下,以免越陷越深——岸小真还小,万一以后遇见了更好的人,对她失去了兴趣该怎么办? 她考虑着这些开了门,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盏灯都没开。 岸小真还没回来? 沈石渍心想这担忧不会这么快就实现了吧,如果要晚些回来岸小真总是会给她发消息的。 沈石渍想都没想就开了灯,她一眼就看见眼前有一条长长的红毯铺开来通向尽头——岸小真居然也西装革履地站在那,抱着一捧花。 虽然她是打算张嘴说些什么的,但灯一开她就眯起了眼睛,怎么也没办法适应这个亮度,就只好闭着眼睛说: “一、一周年快乐——”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请您再说一遍。” 客厅角落里的智能音箱开口,沈石渍吓得后退两步差点摔在地上,而闭着眼睛的岸小真并没有目睹这一切。她仍然闭着眼睛说: “我说,一周年快乐!” 这时音箱才开始播放沈石渍最喜欢的一首歌。她惊魂未定地站好,然后才迟迟意识到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但是,是今天吗? ……不管了,先狠狠地亲一口这个岸小真再说!! 沈石渍关好门脱了高跟鞋,闭着眼睛的岸小真有些困惑地站在那,不知道为什么沈石渍不说话,当她以为沈石渍不开心了,正打算再次睁开眼时,沈石渍助跑几下,跳进了岸小真怀抱里。 ——这下可好,俩人滚作一团,最终双双倒在红毯上,花束不知被扔去了何处,只剩下花瓣漫天飞舞。 “——岸小真,今天可不是我们在一起一周年吧?” 沈石渍居高临下地看着岸小真,岸小真吞吞吐吐地回答:“但是那天我要考试,还得上课。我、我就想这次让我来,提前庆祝一下。社长和我说你喜欢仪式感,就让我弄得隆重一点。” 虽然白希之已经毕业了,但岸小真还是老样子管她叫社长。沈石渍闻言眯起了眼睛:“是白希之那家伙让你搞成这样的?” 岸小真连忙说:“不是不是,她只让我弄得隆重点,这些东西都是我上网查了以后自己买的!” 然后她又低头看看自己已经皱皱巴巴的西装说:“不过这件衣服是管社长借的,我还得还回去呢。” 沈石渍连忙站起来,扶起了岸小真,岸小真嘟囔着说:“但是她借给我的时候说可以直接送给我,难不成她那个时候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岸小真偷偷看了沈石渍一样说:“沈石渍,我是不是搞砸了?” 沈石渍忍住笑,她明白白希之的用意,于是干脆揪住她领口说:“是搞砸了。” “啊……” 岸小真垂着双肩,配着这套已经皱皱巴巴的西装,像个落魄的上班族,却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氛围。 ——这导致沈石渍内心蠢蠢欲动,她舔舔嘴唇说:“但是,搞砸了才是成功的。” “为什么?” 岸小真得到的回答是沈石渍踮起脚尖,突如其来的一吻。她听见沈石渍带着笑意在说:“笨拙才是岸小真,才会这么可爱,才会这么让我……” 想要把这件西装和你都搞得一塌糊涂。 第57章 一切回到现在。一周年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自己对岸小真的感情好像不会轻易褪去,如今又一年过去,沈石渍心想真是新鲜,她居然还是没觉得这感情会减少。 总觉得,与其说是减少、褪去,不如说是逐渐稳定了下来,换做异性情侣,也是这时候都该领证了。 “不不不,岸小真还在上大学呢……!” 正在开车的沈石渍对这个突然升起的念头感到特别吃惊,她差点刹了车,好不容易调整过来以后她骂了句自己:沈石渍,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虽然她的工作如今总算是出人头地了,但这不代表她适合进入感情的下一章节了。沈石渍使劲摇了摇头,想把刚才那个念头赶出去。 说到底她们就算想结婚如今这个社会也不允许啊……不不!都说不要想这个了沈石渍! 沈石渍被自己气的,只好憋住一口气,车一拐就进了岸小真还在上课的那家西点学校。 她把车停在路边,拿上包就下了车,算算时间这个点其实早就下课了,但岸小真一般会在设备齐全的教室里多呆一会。 -- 第105页 沈石渍往前走着,下课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这边的学生和大学那边就不一样了,年龄有比沈石渍还大的,这都不算稀奇。 ——也因此,沈石渍突然被一个男人挡在身前,他身上也有股面包的香气,只是那个眼神实在是不太礼貌。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石渍,勾起一边嘴角:“又是你。” 沈石渍忍住了直接说“你谁?”的心情,她心想这里是岸小真上课的地方是岸小真上课的地方,不能搞出问题让岸小真尴尬……这么想着她就站在那说:“不好意思,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沈石渍抱着胳膊——可能是还没从出差状态里出来,她又实在不想搭理面前这男的,所以她显得有些居高临下,那男的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啊、啊老板……靠不是,我是说美女,你就不必掩饰了吧。” 什么鬼。 沈石渍完全不知道这男的想要说什么。 那男的一副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得意洋洋:“你每次过来的时候都在等我,对吧?我早就发现了,我们每次都有眼神接触,你也总在我下课的这条必经之路上等着我,你就是在等我。” 什么……什么…… “……什么鬼啊。” 沈石渍差点就冒了脏话,她连忙闭上嘴给予一笑——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就不该搭理这种男的,怕是她扇个巴掌那男的都以为她是在欲擒故纵。 原来网上那些笑话都是真的,真的会有这种男的啊? 沈石渍忍住了,她很佩服此刻的自己,居然还能笑着回答:“抱歉,您真的误会了,我——” ——我是在等我女朋友。 这句话卡了壳,因为沈石渍从没有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过这句话。就是这半秒的犹豫,那男的就说:“那没事,那说明我们有缘分,加个微信吧?”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沈石渍半口气没上来,她大脑还在飞速运转着,思考该如何回复这个纠缠不休的人,身边忽然传来一句: “……110。” 沈石渍一扭头就看见了岸小真,她高高的身子挡在自己身前,安心感就这样弥漫了上来。 “啊?” 那男的愣了下,岸小真举起手机,是拨号界面。 那上面已经显示出了110。 “再不走的话,我就报警了。” 这两年来岸小真遇到过这件事不止一次了,沈石渍不是穿衣保守的人,不工作的时候她出门会随心所欲搭配,也会随心所欲化妆——这种谁都应该拥有的权利却会导致一些麻烦到来,岸小真后来也懒得说些什么,一般会直接这么做。 但不过目睹过多少次,沈石渍还是会觉得这样干脆寡言的岸小真真的真的太帅气了。 “我走就是了!多大点事,还报警……真他妈……你是她谁啊……” 那男的嘀嘀咕咕地就走了,岸小真听见了他说的话,她转身,那句回答却留在了喉咙里,并没有说出来。 她只得看着那男的走远,身旁的沈石渍扯扯她衣角:“对不起啊……让你和同学有矛盾了。要不,我下次还是不……” 岸小真抓住她的手说:“不能为了这种人改变自己,没必要。而且我和他不是一个班的,不用担心。” 岸小真刚才虽然很帅气,现在说这话的时候也十分认真,但沈石渍看着看着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正当岸小真困惑的时候,沈石渍伸出手,捏了捏她鼻尖:“又沾上了。” 啊。 岸小真赶紧用手机看了下自己的脸。果然,又有东西沾在鼻子上了。 她刚才不会就是维持着这个模样跟那个男的对峙了吧?那也太傻了。 岸小真对自己感到有些无语。 但沈石渍好像没这么觉得,她看了看手上沾着的颗粒,又有点疑惑地舔了一下,然后她眼睛就亮了: “岸小真,这是糖粉!你今天做甜食了?” 把岸小真送去西点学校以后沈石渍才晓得学校不会总教甜食,而且和岸小真交往以后她的体重秤数字也在不断加大……所以当岸小真牵着她手往车里去的时候,沈石渍见她无奈回头说: “沈石渍,就算我做了,你也不能吃。记得吗?你说过要给你下禁令的。” 这话让本来很是雀跃的沈石渍一下子就沮丧了起来,她摇晃着岸小真的手开始撒娇:“岸小真——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不是一个人,现在的我——” “——比以前的你要更重一点?” 岸小真接了话茬,迎来沈石渍一通棉花拳头,被打的时候她忍不住笑着说:“这是以前的你教我在你忍不住的时候说的,你还记得吗?” 来到车前,岸小真抓住了她的肩膀,中止了沈石渍的狂暴化:“我的话,不管你变胖了多少都不会在意的。” “不许说变胖!不许说变胖!” 岸小真无奈:“好好好,不说变胖。是体重的增加。我不会在意的。” 然后她又补充:“不过吃太多甜食对身体确实不太好。你前段时间不是还去做根管治疗了?很痛的吧。” 不好的回忆涌了上来,沈石渍捂着一边脸颊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还记得自己被牙医和护士按在床上,后来还加了个岸小真,最后一边哭一边做治疗的惨痛回忆。 最后一次治疗结束以后她哭的眼睛都肿了,也是那个时候岸小真学了车,她在前头开,沈石渍就躺在后座上撕心裂肺地哭,质问岸小真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 第106页 然后岸小真就很无奈地回答:那你以后都不想吃甜食了? 后头的哭声戛然而止,沈石渍打着哭嗝回答:……吃。 然后她又很小声地说:岸小真,谢谢你。 现在也是这样,虽然很不情愿,但岸小真做的确实是对的。沈石渍只好瘪着嘴进了副驾驶座说:“没心情开车,你开。” 岸小真笑笑,她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会发生。她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以后说:“最近牙痛吗?” 沈石渍摇摇头:“太冷太热的都没吃,甜食也没吃,也有按时刷牙,用漱口水。牙疼的沈石渍已经成为过去了!” 说着说着她就得意起来,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比岸小真大十岁的人。而岸小真则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小袋饼干:“巧克力的,少吃点。” “!!岸小真!” 沈石渍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接过那袋饼干,差点就要哭了:“岸小真你简直就是我的再世恩人。” 车子发动了,岸小真一边开出来,一边轻轻说:“不是再世恩人,是你的女朋友。” 似乎话里有话,沈石渍拿着饼干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 车子开了出去,平稳行驶在马路上。 “……抱歉。我刚才没有好好说出来。” 安静的气氛中,岸小真这么开口说道。完全没想到会是岸小真说这话的沈石渍愣在那。 “那个男的问,我是你的什么人的时候,我本想回答他我是你的女朋友的。” 岸小真叹了口气。 “但是,我没说出来。我……” 我怕你会遭到异样的目光看待。 同一时刻,岸小真说出的话和沈石渍心里说出的话互相重叠,沈石渍扭头看了看双手扶在方向盘上,正在认真驾驶的岸小真。 或许这是一种对于同性情侣而言的常态。 明明两个人的时候,和其他圈里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们彼此的氛围都是毫无疑问的情侣,没人会质疑这点。 但一旦融入到大众之中,来到一些充满陌生人的公共场所,那种氛围就会悄悄消散,甚至有些令人无所适从。 就像栗青说的那样,不安也从中渐渐分泌出来,逐渐占据内心。 或许我和栗青如此迫切想要和对方同居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样。 哪怕心中思绪万千,但沈石渍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出来。她伸出手捏捏岸小真的脸,最后只说了一句:“……没必要被这种人影响,这不是你说的话吗?” 岸小真笑笑,小声说了句:“也是。” 两人就这样无言一路,车快开到家里的时候,岸小真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可是件大事。她扭头问:“你最近还出差吗?” 沈石渍一直在看手机,她也没抬眼,只是说了句“没有吧”。 “真的没有?” 嗯? 沈石渍这下才抬头看了她一样,有点奇怪地回答:“差不多……起码一个月内肯定不会再出去了。” 岸小真这下就放心了——也不算,她还是有些紧张。而她的下一句话让沈石渍也瞬间紧张了起来: “那我妈就没有借口了。” 岸小真叹了口气,如此宣告: “沈石渍,我妈要来司水——准确的说,就是明天。” 第58章 岸阿姨来得突然,沈石渍当天晚上就和岸小真忙得团团转——首先,得把屋子都收拾一遍,这个其实不难,因为岸小真平时在家的时候会好好打理,只需要把沈石渍到处乱扔的衣服都收好就行了。 关键是该如何应对岸阿姨。 所以收拾完以后俩人便面对面一脸严峻,沈石渍再次抛出这个晚上她已经问了无数遍的问题:“岸小真,为什么这么突然啊。” 而岸小真的回答仍然是一声叹气,外加一句:“她向来难以预测,你也知道的。” 曾经身为她们邻居的沈石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如果说她算个任性的大人,那岸小真的妈妈就是个对谁都很胡闹的大人。 虽然相应的优点就是很亲切——看来有得必有失。 “我们之间有什么需要改变的举动吗?比、比如牵手什么的,是不是太亲密了?” 沈石渍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着自己和岸小真牵起的手,岸小真耸了耸肩:“我觉得不用。”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回想着什么说道:“柏原那边——还有妈妈的朋友圈里应该都没有我们这样的人,她应该不会觉得奇怪的。” 说完这话后她顿了顿,见沈石渍还是很不安,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的,妈妈只是过来玩几天,顺便看看我们。” “过来玩肯定只是借口啊,自从你和我住一起以后,岸阿姨还没有亲自过来呢。她肯定是想了解一下自己女儿现在住在什么环境里。” 岸小真闻言愣了下,沈石渍在担心的点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唉,你说她要是不满意可怎么办?” 沈石渍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她颇为担心地环顾了一圈周围——明明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也洋溢着很舒适的生活氛围,可沈石渍就是觉得还不够好,还是会让人挑剔。 “妈妈又不是那么严格的人。” 岸小真叹口气,她向后靠去,沈石渍还站着。她靠在那抬起了胳膊,还是不肯松开沈石渍的手。 -- 第107页 “不用担心的,做我们自己就好了。” 毕竟是自己的妈妈,岸小真其实并不担心,她担心的就是此时此刻的沈石渍——其实,岸阿姨要来的消息她早就知道了,但她特意选择今天才说。 因为她知道沈石渍一旦知道岸阿姨要来,肯定会不安得连觉都睡不好,而且更关键的是她也没办法做什么,只是不断加深焦虑罢了。 “唉不行,我再去收拾一下,岸小真,你再跟你妈聊会天,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沈石渍下了指令,岸小真只好松开了她的手。 她就这样陷在沙发里,攥着手机,一个刚刚萌芽的想法就这样被掐掉。 ——我还想趁这个机会告诉妈妈的。 但是。 岸小真抬眼,看着沈石渍忙碌的身影。 沈石渍比她想象中还要不安。 岸小真低头,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她最后再次叹了口气。 再说吧。 / 十八岁回到柏原的岸小真,那个夏天过得很是没有动力。 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呆在有冷气的房间里,干点什么都好,只要能不去想十字小姐就好。 本以为会被妈妈唠叨的她,却没怎么被说,后来她才想起来妈妈曾经和她说过——十八岁,成年以后,她就不想管岸小真了。 有点像是气话,但她是认真的。 没有梦想就没有吧,不想学习就不想吧,想把自己关在家里就关吧。 总之,不可以因此妨碍到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妈妈也一样。 只要你不对社会做出危害,能养活自己,不让别人操心,那十八岁后,妈妈就不会再管你了。 这是原话。 十八岁的岸小真迟迟意识到这点——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和妈妈的关系不好了,饭点来到客厅的话,妈妈还是会准备出她的饭菜,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唠叨她认真吃饭。 那天晚上她出来吃饭,有些吃惊地看着妈妈居然化了妆,她对着岸小真眨眨眼说:“小真,你不介意有个后爸吧?”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岸小真一时之间还以为这又是妈妈的一个玩笑,也可能是刚刚才睡了午觉,梦和现实的分界不太清晰,她张张嘴,居然反问:“妈妈,你不介意我喜欢女孩子吧?” ——话刚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但妈妈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行啊,你不介意,那我也不介意。咱们母女俩互相理解,互相理解!” 总觉得是出人意料,但又情理之中的回答。 岸小真傻傻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等饭都吃了一半她才意识到妈妈刚才说了什么。 可是,饭都吃到一半了。 岸小真抬眼看了下妈妈,她正在费劲地调整着自己的内衣带。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我妈? 岸小真莫名笑了下,她不再纠结刚才那件事,也不打算问妈妈打算要去见谁。 反正一周后结果就出来了——她的妈妈沮丧地躺在沙发上说:“唉,果然还是不行啊。” 尽管岸小真并不确认妈妈当时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而几年后的现在,她又记不记得那个时候,午睡刚醒,显得不太清醒的岸小真说:妈妈,我喜欢女孩子。 但她莫名觉得,她和沈石渍的事情,妈妈起码不会那么抵触。她或许会失望,会哭泣,但最后她一定会说,小真,只要你比我幸福就好。 或许妈妈真说过这话,在岸小真的某个梦里。 / 从机场接岸阿姨回家的路上,整个车里都是她叽叽喳喳的“哎呀,司水就是大,就是好”,路过一家便利店她还会惊呼“哇,小沈小真你们看到了吗,这家店今年在柏原也开了!”,反正说了很多话,偶尔穿插着岸小真的一句:“妈妈,你歇会,我们到家在说”。 而沈石渍则紧张得一句话都没说——她昨晚一夜没睡,来之前灌了一大杯咖啡,以至于岸小真实在太担心她会疲劳驾驶,开车都是她负责的。 对此岸阿姨又有很多话要说了:“哎哟,我们小真连车都会开了,不过你也不能老借小沈的车,这样,咱们家里那辆——” 她说到一半就被岸小真制止:“咱们家里那辆实在太旧了,开到司水这边估计就要报废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岸阿姨这才作罢,转而说起别的。 到了家以后岸小真本以为她会安静片刻,好好休息一下——然而她显然低估了中年妇女的旺盛精力。 岸阿姨楼上楼下走了七八圈,每一次都会感叹:“这也太舒服了,小真,你毕业以后回老家吧,我住这儿得了。” 这话虽然一听就是玩笑,但沈石渍却终于松了口气,这证明岸阿姨是满意的,她同意让岸小真住在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小沈,你是不是挺累的?我就说别要你接我了,你平时工作也挺忙的,小真说今天她没课才来接我,你看你这个黑眼圈。” 岸阿姨已经注意到了沈石渍的疲态,她连忙过来跟沈石渍这么说,沈石渍摆摆手:“没事的,我这边正好出差回来,公司里也没什么事,您每次在电话里说要来司水玩,这次真来了,我不得好好招待一下您啊。” “小沈,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但是你这么勉强自己阿姨可看不过去,小真都和我说了,你昨晚上没怎么睡,一会阿姨下厨,吃完晚饭就赶快去睡。” -- 第108页 沈石渍闻言瞪了不远处的岸小真一眼,岸小真连忙移开视线,一副心虚的样子。 “不用下厨,我都在外面订好位子了——” 这话一出,岸阿姨脸就沉了下来:“就这么不想尝尝阿姨的手艺?” 而岸小真则来到沈石渍身边,在她耳旁说:“餐厅我已经取消了。” 母女俩这一波下来,沈石渍是又想冲着岸小真生气又不敢,她只好笑笑说:“那好吧,咱们在家吃,我确实好久没尝过您做的饭了。” 岸阿姨一听就立马撩起袖子准备去大展身手一番,岸小真带她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就冲着躺在沙发上已经虚脱的沈石渍说:“我就说没事吧。” 沈石渍这下连瞪她的力气都没了,她瞟了岸小真一眼说:“岸小真,回头我再收拾你。” 这话被软绵绵地说出可没有任何说服力,岸小真看了眼厨房,她走到沙发这边,没有任何预兆地弯腰亲了沈石渍一下。 “岸小真……!你还嫌我不够紧张是不是?” 沈石渍立刻坐起来看了眼厨房那边,还好沙发靠背正好挡住了门口,这边算是视觉死角。 “女孩子之间亲一亲也挺正常的。” 岸小真耸耸肩,沈石渍这才泛起笑:“行了,你赶紧去帮阿姨打下手吧,我换个衣服,一会也去。” 岸小真听话坐起来去了厨房,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沈石渍颇为勉强地拖起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往楼梯那挪,她叹了口气。 虽然沈石渍说的是换好衣服就下来帮忙,但等饭都做好了她都没下来,岸阿姨一边解围裙一边说:“小真,小沈怎么还没下来?” 岸小真应了一声,把饭都端到桌上后就快快来到楼上的卧室里,她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床上沉沉睡去的沈石渍。 看来虽然衣服是换好了,但精神是撑不住了啊。 岸小真不由得在那驻足看了一会,然后身旁响起一个声音:“……唉,你说小沈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岸小真愣了下,扭头看见岸阿姨就站在她旁边。 “从机场那会就觉得了,小沈她看起来,真的好累啊。” 岸阿姨眼睛里满是心疼,她拍了拍岸小真的肩说:“你现在和她住一起,得好好照顾她。” 岸小真低头看着自己的妈妈,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她心想,是啊,沈石渍都已经这么疲惫了。 为什么还要给她添其他的麻烦呢? 岸小真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同时也彻底掐掉了自己想要和妈妈道出真相的想法。 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59章 深夜,本来一片黑暗的卧室里突然亮起了一盏台灯。沈石渍坐了起来,她恍惚地看了看周围,然后猛然想起什么。 “岸小真……!” 沈石渍推了推身旁睡着的岸小真,岸小真揉揉眼睛,睁开后就躺在那看着沈石渍。 “怎么了?” 她懒洋洋发话,手伸出来捏了捏沈石渍的脸颊。 沈石渍“啪”地一下把她的手打下来,她轻声质问:“岸小真,我难不成睡过晚饭了?” 岸小真还没完全清醒,她的手指划过沈石渍的脸颊,缓缓向下,帮她把滑落的睡衣带弄好。 “……嗯,饿了?” 怎么答非所问的。 沈石渍吸了口气,但岸小真却很艰难地坐了起来,她边起来边说:“我给你热热——” 她察觉到沈石渍的目光,所以又说:“是妈妈要我别叫你的。她已经睡下了,咱们轻点去楼下。” 沈石渍拿她没办法,只好妥协。俩人一起下床的时候岸小真侧过身子吻了下她脸颊,沈石渍瞪了她一眼:“衣服也是你给我换的?” 岸小真点点头:“你没醒吗?我记得你还抱怨我动作不利索。” 沈石渍对此撇了撇嘴:“不记得了。” 但是,能想象到。 下楼的时候沈石渍还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跟在岸小真后面,到一楼的时候岸小真已经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些什么开始加热。 “嘘,小声点。” 岸小真转身耸耸肩:“妈妈睡觉很沉,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石渍闻言只好躺在沙发上——她确实知道。之前在柏原,她送岸小真回家,岸阿姨有时候已经睡下了,沈石渍就下意识蹑手蹑脚的,跟做贼似的,岸小真有一次实在看不过去了,她就站在客厅里开了电视,然后大剌剌坐在沙发,有点酷酷地说:放心,她醒不来。 ——现在想来还有点好笑,沈石渍笑着摇摇头,岸小真热好了几个菜,还热了碗疙瘩汤。 “哇,这菜式也太你妈了。” 沈石渍在桌前坐下,说出的感叹有点像骂人,岸小真笑了下。 “嚯,味道也一样,好好吃。” 沈石渍舔掉嘴角的酱汁,岸小真看着她吃也有点饿,就拿了双筷子拉开椅子一起吃。 “这些话就留在明天说吧,和妈妈吃饭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可惜你没在,还说我反应平平,没什么成就感。” 一听就是岸阿姨会说的话。 沈石渍笑的眯起了眼睛,岸小真看着她,心里松了口气。 “……太好了。” -- 第109页 她不由得泄出这句话,沈石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嗯?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岸小真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我说,太好了。你好像没有那么不安了。” 沈石渍眨眨眼,她看着岸小真,这才明白她的心情——“你在担心我啊。” 她笑意更甚,就靠过去皱着鼻头说:“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你不要管我有多不安,但最后一定能扛过去。” 然后她又小声起来:“我也有在改,不过,还是很难。” “更何况,这可是你的妈妈。” 岸小真低头,似乎要把她望穿。 她有些欲言又止,而沈石渍没有察觉。她继续说:“真好啊,岸阿姨还是和以前一样。” 沈石渍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若隐若现,睫毛抖动,她喃喃自语:“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岸小真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嗯,这样就好了。 / 岸阿姨在这里呆了两三天,沈石渍尽量早些下班陪她出去逛街逛景点,有时想请假多陪她一会,岸阿姨就会说:“小沈你也别太小瞧你阿姨了,我还有几个闺蜜住在这,你别因为我影响自己生活。” 临了她还补充一句:“等小真下课我就抓她过来陪我——反正也快放假了,我听别人说大三都没什么课了。” “抓”这个字用得很形象,沈石渍只好无奈笑笑说好,但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让她有什么事就来找自己。 而岸阿姨——该说她果然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吗?别人一般会把这种话当做社交辞令,但岸阿姨却会当真。 傍晚的时候沈石渍就接到了岸阿姨的电话,她先问沈石渍有没有时间,正好是晚休,沈石渍就说没事。 “那你过来,咱们一起吃顿饭吧。” 沈石渍欣然同意,但当时她还不知道这个“咱们”指的并不止自己和岸阿姨。 当她开车来到岸阿姨在的餐馆时,她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岸阿姨,她那一头泡面卷实在是太扎眼了。 沈石渍下意识招了招手,而随着岸阿姨亮起的眼睛以外,还有其他三个泡面头的阿姨扭过头来,一下子就笑开了花。 ……四个岸阿姨? 沈石渍吓得差点就腿软了。 原来岸阿姨口中的“咱们”还有她的三个闺蜜。 当沈石渍被这四个阿姨围起来时,她心想天啊,这居然比他妈上班还累! 岸阿姨一直在给她夹菜:“小沈,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多吃点,听见没有?” 张阿姨一边划手机一边说:“小沈啊,我听说你还单身呢?我这有几个联系方式啊。” 陶阿姨说:“小沈,我记得你在柏原的时候有男朋友的啊,你现在都三十了吧,那——” 李阿姨说:“小沈你说巧不巧,我儿子他正好和你同岁——” 这些话最后被沈石渍眼里威武霸气的岸阿姨统统喝止:“都在问什么呢!让小沈她好好吃饭,我叫她来可不是让你们瞎撺掇的。” 不、不是吗? 沈石渍已经头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饭后几个阿姨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沈石渍和岸阿姨肩并肩走向车子时,岸阿姨很抱歉地说:“小沈啊,真的对不起,我们本来都要分开了,怪我这张管不住的嘴说要和你吃饭,她们立刻就说要一起吃,烦死了。” 岸阿姨说完还翻了个白眼,沈石渍失笑,这个样子的岸阿姨和一个女高中生真是一点区别也没有。 “没事,就是吓到我了。” 沈石渍打赌她今晚的噩梦一定是一个岸阿姨忽然分裂成无数个岸阿姨,然后回音似的在她耳旁喊:“小沈啊~~~” 靠,不能再想了,太魔性了。 沈石渍使劲驱除了这个念头,俩人等起红绿灯,岸阿姨站在她旁边,挽着她手臂。 “小沈,你也不用听她们的,想什么时候成家就什么时候成家。” 安静中岸阿姨忽然开口这么说,沈石渍愣了下,这才意识到岸阿姨想和自己吃饭的真实目的。 “毕竟,如果被人催着成了家,或许带来的后果还不如不成。” 岸阿姨拍着她手背,和她一起往前走。 “我啊——这话你可别跟小真说。我其实有段时间很后悔生了小真。因为我没有准备好。” 沈石渍看向岸阿姨,她笑笑,皱纹里是逝去的岁月,有所悔恨的青春。 “不过我现在不后悔啊,因为小真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太听话了,没有主见。而且她心地也真的很善良,我很怕她被人带坏。” “但现在,这些担心都没有了。因为你能陪着她。在岸小真最需要一个榜样去学习,去仰慕的时候,你能——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可能不算好事。但是,你能来柏原真的太好了。” 岸阿姨的这些话就这样一直留在沈石渍心里,就连睡前都一直环绕在她脑海中。她久违地失了眠,翻身去看岸小真。 这个岸小真,这个从小就被她深深影响的孩子,如今的灵魂深处,是否有一片是属于沈石渍的? “——我真的有这么伟大吗?” 沈石渍凑过去,碰了碰岸小真的鼻尖。 岸小真没有醒。但沈石渍知道,就算她醒来,听见了自己的话,她也会认真地点点头说,真的。 -- 第110页 / 就这样到了岸阿姨要走的那一天——其实直到当天沈石渍都不知道她要走,早上起来,沈石渍一下楼就看着岸阿姨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岸阿姨,您要走了?” 她连忙上前,岸阿姨戴上个遮阳帽,很洒脱地说:“是啊!我那个健身教练旅游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上课。” 健身教练——噢。 沈石渍想起前两天在家吃饭的时候,岸阿姨满脸春光地说起她那个身材极好充满着荷尔蒙气息的健身教练。 虽然听起来极有被哄骗着购买健身课程的嫌疑,当岸阿姨对此同样也很洒脱:我就是馋他身子!被骗就被骗吧! 岸小真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妈妈。 “噢对了,你好好想想那个事儿啊,反正小真要放假,你最近也不出差。好了好了我闺蜜到楼下了,我先走了啊。” 岸阿姨永远如此雷厉风行,沈石渍还没来得及表示疑惑,门就已经被关上, “妈妈走了?” 沈石渍回头看见岸小真站在楼梯上,她打了个哈欠,见怪不怪的样子。 “是走了,但是。” 沈石渍迟疑着说:“你妈说让我好好考虑,可我完全不知道要考虑什么事。” 岸小真挠了挠脸:“噢。” 她好像知道。 沈石渍眯起眼睛:“岸小真,说。” 眼神逼问下岸小真只好叹口气说:“她让我问你,过两天我放假以后要不要一起回柏原,毕竟你好久都没回去了。” 好像还不止这些,岸小真犹豫了一下,又说:“她还说,找到几家待出售的商户,如果我以后真的要开店的话就早点去那里看看,柏原的租价这几年来好像越来越高了。” 见沈石渍久久没有回应,岸小真就叹口气,她知道结果如此,要忙成狗的沈石渍挤出几天来去柏原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她就补充说:“我反正说的是还不用。你看我现在还在学习,考虑开店的事情实在是太早了——” “——去。” 岸小真愣了下:“啊?” 沈石渍几步上前,来到她跟前。她很兴奋地踮起脚尖,看着岸小真:“十字小姐的选择要开在哪——当然也得十字小姐亲自去看看!” 第60章 当二十五岁的沈石渍下了高铁,站在看台上时——柏原那天的天气甚好,翻滚的白云展开在淡蓝色的天空之上。就是温度略高,烫在沈石渍的肌肤。她远远望着心想:这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句话此后也一直出现在她的心里。 柏原是个小城镇,夏天很闷很干燥,所幸家里的虫子不多,这点比司水要好很多。但饶是如此,盛夏的蝉鸣也震耳欲聋。 从柏原站下来,只有一个大门可以出去。沈石渍背着一个背包,拖着两个行李箱往外走,耳旁响起的行人乡音让她有点难以适应。 那时的柏原就已经在建设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高铁站这种公共设施。沈石渍出门以后就看见高铁站的另一边正在修建,阻挡条黄得扎眼。 太阳光很猛烈,沈石渍躲在廊下,一辆辆本地出租车停在面前,她手里攥着正在叫车的打车软件。 十分钟后她还是放弃,她关掉软件,上了辆出租车,司机虽然很热情,但当她坐上去的时候才发觉车里没开冷气。 好热。 沈石渍把黏在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 “姑娘,你哪里人呀,听你口音不像这里的!” 柏原的乡音总是有点俏皮,柏原人还爱大着嗓门儿说话,让听者不由怀疑起他们怎么会这么有精神的。 沈石渍现在就在这么想。 “我……从司水来的。” 她迟疑片刻,说出这句话。司机并不知道她心里百转千回,只是感叹了一句:“司水啊,那是个好地方啊。” 而后许是更热了,司机也沉默下来。他的背心撩至肚皮上头,一只手靠着窗,手指间转着根烟。 热啊,真的好热。 热风从窗那头奔跑而来,扑在沈石渍已经红透的脸颊上。她用手背擦擦汗,拿出手机时被跳动的阳光晃了下眼。 “唔。” 她打开手机,里面弹出几条信息,罗新又发了些话想求复合,沈石渍每条都认真看完,然后毫不犹豫地屏蔽了他。 打开邮箱,公司发来的邮件仔细指示她过来后要去哪里要做些什么。 沈石渍再次上上下下看了两遍,最后她打开地图,看着一小时后她会到达的地方——听说是柏原今年新建的一幢公寓。 “不过,姑娘啊。” 司机看了眼地图,他扭头对着沈石渍说:“你要去的这个地方,我记得好像还没竣工啊。” “……啊?” 本来就已经热得够呛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沈石渍还以为自己已经热出幻听了。 是不是定错位置了?是不是司机记错了?——这些疑问在沈石渍站在半竣工的楼前时全被打消,她怔怔地心想:出师不利,她今天没地方住了。 “不是!不是说好的我可以拎包入住吗?!为什么——哈?我那层楼可以住了,其他层还没装修好?你跟我开玩笑呢吗?!” 沈石渍自认为做事谨慎,然而她确实没想到小地方的人做事这么大胆——据他的一面之词是,答应沈石渍的那时候本该装修好的,这样就可以继续欺骗沈石渍这栋楼并非已经建好一年,放好甲醛的楼,结果工人们在这个天气下消极怠工,到现在也没修好。 -- 第111页 然而此刻的沈石渍已经累得连这点心力都没有了,她在三十八度的高温下跟那个房东扯皮,最后钱是可以要回来,还有些补偿,但也仅此为止,她今晚还是没地方住。 临近傍晚,她坐在比较大的那个行李箱上,闷得晕乎乎的。她手里还攥着自己那只早已发烫的手机,背井离乡的,身子虽热,但心里却冷嗖嗖的。 果然,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沈石渍看着自己的影子因为太阳的下落而变换着方向,她坚持不下去了。 果然,这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最好的时候,最应该做出点什么的时候。 二十五岁的我,到底在干嘛啊。 “……小姑娘,你怎么不回家啊。” 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爱叫人小姑娘? 沈石渍有些烦躁地抬起头,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站在那,她拎着几袋蔬菜水果,看起来挺重,但她却显得很是轻松。 “我……” 沈石渍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说出口,她立刻拍了下手说:“又是被这个楼的房东骗的!是不是?我这段时间都看见好几个你这样的了。” 啊……好自来熟啊。 沈石渍有些警惕地看着她,那曾想这个阿姨直接抓住她手说:“小姑娘,这天都快黑了,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阿姨带你去宾馆吧。” 你也知道我人生地不熟,怎么还要我跟你这个陌生人走啊? 沈石渍正要开口拒绝,但她转念一想自己手机快没电了,确实得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如果情况不对再说,先看看宾馆在哪。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那阿姨就做了自我介绍,说是自己姓岸,叫她岸阿姨就好了。沈石渍应下,她拖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后走,夕阳下,那个岸阿姨嘴上不停,而沈石渍越走越累,她今天下了高铁以后还没吃过饭。 走到一幢公寓楼下时,岸阿姨叫她等下,她回家放下这些东西,沈石渍没吭声。等岸阿姨再出来时,沈石渍差点就站不稳,在她身前倒下。 而当岸阿姨惊呼着扶住她时,沈石渍就这样晕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沈石渍是被渴醒的,她从沙发上醒来,冷气开得很足。茶几上有些冷饮,摸起来很冰,应该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沈石渍心想这应该就是那个岸阿姨的家里了。唉,刚认识就给她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这不是沈石渍的风格。 她喝了几口冷饮,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偷偷离开,宾馆应该就在附近了。 正当她放下杯子时,门口传来声响,岸阿姨从外边回来,大汗淋漓的,但她一看见沈石渍醒了就很高兴:“哎呀,小沈你醒了?身体怎么样了。” 沈石渍刚才也跟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她点点头说:“没事的,只是中暑,已经恢复过来了。” 岸阿姨几步走过来说:“没事就好。小沈啊,你是不是还没找到房子住?你要在这边呆多久啊。” 沈石渍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从刚才的接触中沈石渍能知道这个岸阿姨不是个坏人,所以她回答:“还没,打算住……至少一年吧。” 其实可以的话她现在就想离开,辞职算了,逃掉就好了,这些念头不停地浮现。 而这些话被岸阿姨的一句话打消:“小沈,你看我这个屋子怎么样?——我刚才听邻居说,我楼上那家空出来了,你要是行,就住楼上。” 而后来的沈石渍曾不止一次在想,也许命运就是特意这么安排的。如果岸阿姨再晚一秒问,她或许就会说:不用了,我要回司水。 如果她一切顺利,或许就会住在离公司更近的那个楼里,一个人,和谁都疏远着,就这么过了下去。 如果,那家人没有把屋子空出来。如果,她没有中暑。如果—— 好神奇,这么多个如果,最后于是凑成了这么一件事: 十五岁的岸小真从虚掩着的门里来到她面前,她小声说:是妈妈叫我来的。 沈石渍就这样遇见了岸小真。 / “……还没到吗?” 高铁穿过隧道时,窗外一片黑暗。岸小真把枕头放在肩膀上,沈石渍靠起来正合适,脖子也不会酸痛。 她从梦里醒来,问了这么一句。岸小真看了眼时间说:“马上。” “马上是?” “还有五分钟。” 沈石渍拍了一下岸小真:“那赶紧收拾一下。” 高铁驶出隧道,岸小真下意识用手捂住沈石渍的眼睛,刺眼的光就这样被挡在了手背。 “你睡得很香。” 岸小真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响起。 沈石渍的心忽然就跳得很快。 有沈石渍的话,收拾东西这件事就会很迅速。五分钟后她们第一个下了高铁,烈日高照,又一个夏天到来了。 好像那一天也是这样。 下车的时候沈石渍忽然感到一阵即视感。但,还是不太一样。沈石渍回头,看见岸小真拖着两个行李箱跟在身后,她自己手里拖着一个小的。 “好热啊。” 岸小真虽然这么说,但她脸上倒是丝毫不变,果然,比起冷,她这人更加耐热。 “但是天气很好。” 沈石渍极目远眺,似曾相识的云翻滚在天空之上。 旁边传来“咔嚓”一声,沈石渍回头,看见岸小真放下了拍立得。 -- 第112页 “早就想拍了。你和柏原的天空。” 岸小真笑了下,沈石渍脸红起来,她拍打了一下岸小真:“那干嘛不照正脸。” “都会拍的。” 岸小真没有手空出来牵她了,两人走到大门口,出门后沈石渍怔了一下。岸小真又在一旁说:“那边的扩建也完工了,你看,现在在这里打车很方便。” 岸小真腾出手给她示意了一下手机:“不过我已经打好了,司机快到了,我们去上车点吧。” 莫名其妙的,沈石渍忽然鼻子一酸——为什么呢?她好好忍住。上车后,车里没开冷气,岸小真便开口说:“麻烦开下空调。” 就是这一刻,沈石渍的手偷偷出来,抓住了岸小真的手指头。岸小真回头看了眼沈石渍——瘪着嘴,怪可怜的样子。 怎么了? 她用眼神问,沈石渍没说话,只是摇摇头,忍住哭意。 岸小真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车就这样一路行驶,快到的时候岸小真忽然戳了戳沈石渍,示意她往外看。 沈石渍看过去,发现那是一栋烂尾楼——细看还有点眼熟,正当她疑惑之时,岸小真笑了起来:“沈石渍,你当初差点就住进去了。” ——啊。 原来是那栋楼。 “妈妈后来跟我说的。她还说这栋楼最后变成了烂尾楼,因为开发商那边付不起钱了。” 沈石渍吐了吐舌头:“哼,活该。” 而岸小真却因此叹了口气,她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棕,很漂亮的琥珀色。 “沈石渍。” 她开口说,沈石渍仿佛能知道她会说出什么。 那时她坐上前往柏原的高铁后,一直都在想的一件事,此时此刻它被岸小真说了出来。 她说: “还好我们相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点后记: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虽说书是完结了,但我原本的大纲结尾其实不在这里,只不过写到了这,忽然发觉停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算是首尾呼应了一下。 当然也有动力不足,现实生活又比较忙碌的原因,如果未来有机会的话,也许会在未来新开一本,写一写她们之后的故事! 再次感谢,我们下本百合再见!! (全书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