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世子》 第1页 [GL百合] 《女世子》作者:于欢【完结】 文案: 大明女世子的日常 标签:宫廷侯爵,女强,女扮男装 主角:赵希言 配角:晋阳公主赵瑾禾,顾千澜,杨书瑶,孙梓潼,王若 本文是古风正剧、权谋,结局h文案一: 这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故事; 作为燕藩王的独子,赵希言一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立为世子,成年后,既无文韬,也无武略,唯独继承了生母燕王妃的美貌,成为燕国有名的登徒子,酒色两不误。 文案二: 名与利,付之天。 笑把渔竿上画船。 身在燕山近帝居。 归心日夜忆东吴。 斟美酒,脍新鱼。 除却清闲总不如。 人生贵极是王侯。 浮利浮名不自由。 争得似,一扁舟。 引用管道升之词,为贯穿全文的题引 Ps:本文结合唐宋元明全架空,大概就是明代的藩王制度加上唐代的公主制度(不是制度,而是公主可以拥有权势) 作者菌微博:-温欢- ┄┄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女强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希言 ┃ 配角:晋阳公主赵瑾禾,顾千澜,杨书瑶,孙梓潼,王若瑜 ┃ 其它:百合 一句话简介:大明女世子的日常 立意:爱情应当为心之所向 第1章 危机四伏 成德十一年冬,诸藩王及世子与地方州官携贡品赴京朝贡,自武宗驾崩传位嫡长子,其次子便受封燕王赶赴封地,率军镇守大顺塞北边境。 朔风呼啸在满地枯黄的原野,官道旁不见驿站只有一间破旧的小茶馆坐落在风雨中。 ——咕噜咕噜——马车与快马疾驰在官道上溅起泥沙,年轻的伙计将一壶茶续满,“自入冬后,北方来的车马日益增多,也不知赶着去做何。” 老翁盘着一头用桃木鹤簪固住的白发,慈眉善目极为和蔼道:“冬天到了,正月的大朝就要来了,这些人都是去朝贡大明天子的。” “原来如此。”伙计大悟,又道:“听说北边不安宁,塞北连年战争,也不知道那位镇守北境的燕王殿下会不会赴京朝贡。”看茶的伙计似乎很是期盼。 “小伙子,你对燕王好像很感兴趣。”老翁抬眼问道。 “大明第一勇士,我幼时亲眼目睹过他凯旋归来骑在骏马上的英勇之姿,只可惜当初先帝没能够撼动那些大臣,这要是真的传位给燕王,我大明哪有现在那么多战争,战争也就罢了,这税收还一年比一年重。”看茶的伙计抱有怨言。 “说这种话,可是要杀头的。”老翁提醒道。 伙计瞧了瞧空旷的四周,露齿笑道:“掌柜不在,就只有您和小人,难不成您还要告发我,那我可不认。” 老翁笑了笑,“太子重文,亲王重武,若储君更替,势必动摇国本,燕王登位,未必就比今上做的好。” “至少燕王殿下有骨气,不会屡次向那些蛮人求和,若不是燕王坐镇塞北,恐怕敌人的铁骑就要踏入京都了,又哪里有我们这些百姓的安宁。” 老翁捋着长长的白须,眯眼望道:“北平府的车马来了。”燕藩国都城北平,老翁的话让斟茶的伙计连忙放下手中茶壶走至路边抬头观看。 前方官道被浩浩荡荡的亲王仪仗队占满,老翁随着负手走出,“令旗上少了些什么,仪仗规格也低了一等,看来里头坐着的并非你心心念念的大明第一勇士。” 年轻伙计睁大双眼,眸子里的绣白泽的旗子正迎风飘扬,最前面的旗帜上还绣了一个极大的双面字——燕 “不是燕王殿下,那是...”伙计一拍脑袋,醒悟道:“定是燕王世子。” 仪仗队的正中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象辂里的房帐内,隔着帷幔与红帘,以及旁侧掌旗的仪仗队,茶馆伙计便看不清车内之人,只是隐约觉得年纪不大,“燕王世子今年好像才过二八。” ——轱辘,轱辘——车马正匀速稳步前进。 燕王世子赵希言椅靠在坐褥上睁开双眼问道:“几时了?” 红髹柱旁站着一名穿男子窄袖便服的侍女听到问话后扭头看了一眼车后携带的水漏,弯下腰回道:“回世子,刚到酉时。” “已经酉时了吗?”赵希言瞧了瞧车外的天色,“咱们到哪儿了?” “已经到济南了,世子可是累了?”侍女关心道,“前面有一家不大的茶馆,世子可要...” 赵希言抬手,“不必了,才到济南,今夜便不休息了吧,父亲出门前曾交代,陈长史也说了这是吾第一次朝见天子,龙椅上那位伯父,可是连派三使着急要见我呢,吩咐下去,加快速度,莫要误了朝贡的时辰。” “是。” 赵希言又侧头瞧了瞧车旁执仗的随从,仰头吩咐道:“在茶馆旁停一下,让他们都喝上一口热茶,另外在给我要一壶酒...算了,要一壶热茶吧。” “是。” 茶馆里的热水用尽也未能让随行的人员都喝上热茶与温酒,侍女亲自走下车辇进入路边的茶馆,“一壶浓茶就好。” 忙碌的伙计抬起脑袋,“浓茶伤身,姑娘是要给谁喝?用来提神么?” -- 第2页 “这个你别管。”侍女将一锭金子轻放在桌上,“皇家差事,你只管做便是。” 一辈子没见过几回金子的伙计眼里直冒金光,笑眯眯道:“好嘞。” 老翁独自坐在茶馆一角摇头吹着碗里的热茶,对茶馆前的阵仗毫不在意,也对来人漠不关心,自顾自的品着茶,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 “您要的茶。”不一会儿,伙计便将茶泡好递了上来, 侍女朝身后跟随进来的人挥了挥手,“良医正。”两个补子上绣着黄鹂的官员走上前,从随身携带的医箱内取一根银针准备验毒。 喝茶的老翁将茶碗放下,眯着眼睛舒了一口气,“若真要害人,岂止下毒一说,这是小人的做法,也是小人物的做法。” 侍女扭头,将视线挪到老翁身上,见人衣着破旧,便没有当做一回事,也没有计较他的多言,从燕王府带出来的两位医官用银针验毒又亲自尝试了之后纷纷点头,旋即朝侍女拱手道:“启禀指挥使,经下官验试,此茶无碍。”确认无误后侍女又亲自尝了一口这才出门将之呈上车辇。 一大群人停留在茶馆前没多久便又离开了,伙计数着桌案上金灿灿的宝贝,“果然大明朝最有钱的藩国当数燕国,就连侍奉茶水的宫女都长得这样好看。” 老翁顺着胡须眯眼道:“刚刚那位姑娘体态轻盈,步伐沉稳有序,是个练家子。” “练家子?” 老翁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人群,若有所思道:“燕王府的护卫指挥使竟然是名女子么。” 侍女进入车舆的帐房,将滚烫的茶水小心倒出置凉,“世子,适才臣去要茶,命良医正验毒时旁边有个老头说若要害人岂止下毒一说,还说下毒是小人的做法,也是小人物的做法。” 赵希言端着欲要入口的热茶顿住,旋即放下探出帐房,车舆周围的朱漆栏杆与柱子将她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回头问道:“茶馆里的老翁?” “昂...”侍女点头。 “是-->> 何模样?”赵希言追问道。 侍女努力回忆起,“衣着有些破烂,满头白发,像是位修行的道人。” “小五。”赵希言朝窗外唤道。 一名千户骑马靠近车舆,拱手应道:“世子。” “你骑马去看看茶馆里那位道人还在不在。”赵希言吩咐道。 “是。” 侍女既是她的贴身随从,也是燕王府护卫指挥使司三护卫之一的指挥使,自世子赵希言幼时便跟随在她身侧教导保护,“世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赵希言摸着自己发热与柔软的胸口,不安道:“我总觉得心中有些不踏实。” 队伍沿着官道朝前,至夜色笼罩,仪仗队便扬起火把将灯笼点燃,扑朔的火光夹在山间过道里,车舆帐房里散下的红帘时不时飘出。 “世子在看什么?”侍女隔着绣猛龙的纱帐低头问道,“竟这般入神。” “阿姊传来的信。”赵希言回道。 “阿姊…”侍女思索着,“可是晋阳公主?” “嗯。”信纸被半个人影遮住了光芒,赵希言旋即抬起头笑道:“崔指挥使想知道姊姊给我写了什么么?” 侍女瞪着眼睛愣住,旋即下意识的退后,“臣失礼了。” “指挥使眼里有光,分明是想知道的。”赵希言笑道。 被戳穿小心思的侍女脸色有些难堪,“世子…” “你进来。”赵希言道。 侍女小心翼翼的走进帐房,跪伏于赵希言膝前,“臣自知僭越,还望世子宽恕。” “越长大,指挥使便越拘谨,”赵希言将信摊开放在案上,旋即挑来一只灯笼,将信照得一览无余,“姊姊来信只是催促我快些进京,幼时匆匆一面,如今一别十载甚是想念。” 不等侍女抬头将信看清,只在低头时赵希言便将信收回又极快的将灯笼挑灭,凑到侍女耳侧小声道:“崔指挥知道燕国那么多勇士为何爹爹偏偏选了你做指挥使跟在我身侧么?” 侍女叩首,“臣的命是燕王殿下与王妃所救,如若有一天要用臣的命去换世子的命,臣万死不辞。” 火光照射进帐房打在两张精致的侧脸上,四目相对,赵希言望着认真又执着的眼神愣住,随后低头一笑,伸手轻轻抚过侍女白皙的脸,“姐姐这么好,我怎舍得让姐姐死呢?”抬手间,帐房旁的帷幔与红帘皆被放下。 帷幔放下后,车内的灯笼也被尽数挑灭,良久后侍女整理着衣衫从房内走出,拿起佩剑候在帐房周围的辂亭上。 千户骑白日听命返回茶馆,却没有见到世子口中的道人,千户骑在马上见到车舆辂亭上正在整理衣口的人时似乎为其感到惊讶,但这惊讶仅有一瞬间而已,很快便紧着缰绳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周围。 世子赵希言为燕王嫡出的幼子,自出生起便受封郡王,数年前燕王长子突然暴薨,赵希言便成为燕王独子备受宠爱,六岁那年燕王第一次携幼子赴京朝见,继兄世子之位,此后一连十年都燕王都未曾让她再入京,直到今年皇帝突然下诏。 当年的皇权之争也是腥风血雨,先帝子嗣虽少,却丝毫不弱于当朝夺嫡之乱,其中不仅牵扯前朝,更至后宫。 ----------------------------- 济南至扬州途径山林,官道宽大平坦,但道路弯曲,山间还有许多隐匿与林中的小道,只是荆棘丛生,常有野兽出没。 -- 第3页 马蹄践踏着枯枝,因疾速而带起了路边的尘土,车顶悬挂着的两盏栀子灯也左右摇曳得厉害,两个年轻女子坐在车内,其中作婢女打扮的十分心慌道:“前面到扬州还有近百里路,就算咱们赶过去夜里也是城门紧闭的。” “才到扬州境地,咱们离开京师这么久妈妈该着急了。”女子急道。 “妈妈一向待姑娘是最最好的,晚些时日也不要紧,赶夜路多少有些不安全。” ------------------------------------ 仪仗队将山间的官道占满,朔风吹向山林,葱郁的树木发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夹着风响似乎还能听见微弱的马息声,官员侍从们紧了紧披风与袄子。 辂亭上的便衣侍女听着风声耳朵微动,抬起手警惕周围道:“停下。” 命令由千户往前后两侧传,士卒们纷纷止步,侍女握紧腰间的佩剑,“前面不对劲,警戒周围,都给我打起精神。” 埋伏在山林间的刺客见火光突然停在一处不动心里便犯了嘀咕,不到片刻火光便在一瞬间全部熄灭,夜黑风高使得在高处的人瞬间没了视线。 仅在火把熄灭的瞬间,山间便响起了马蹄声,王驾周围重新点燃火把,只是不同的是这些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 山腰上风吹草动,躲在山石后面的蒙面黑衣人焦急道:“竟然还有一批刺客,头儿,我们要不要也上去,万一被他们抢了先,上边怪罪下来...” “是齐王吗?还是卫王?”头目睁着一双目光如炬的眸子盯着前方闪烁的火光,“还是说...是陛下。” “燕王不是支持齐王殿下的吗,应该是卫王的人吧,头儿...”黑衣人皱眉思索。 一阵风吹草动,头目束起听力极好的耳朵抬手制止道:“莫急,如今除嫡出太子外,诸多亲王争权,看来今夜不止一拨人,不管来多少,咱们先坐山观虎斗,等到差不多了再一起解决。” “头儿深思熟虑,一定能为主人立下大功,除了北平府这祸患。”黑衣人奉承道。 作者有话要说:参照明代官僚制度以及服饰,公主的话依照唐代的权势,结合唐宋明的架空文。 第二女主未知,文章不点明是谁,所以靠大家猜。 权谋正剧,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2章 潜龙在渊 火把刚点燃,整齐的仪仗队便散作一锅粥纷纷向后撤退抱团在一起欲要逃窜,唯有世子从燕王府带出来的亲卫守在车侧不惧刺客半分。 侍女紧握着佩剑,挑起英眉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头目手握一把锋利的弯刀,瞪着狠厉的鹰眼吼道:“来取你们性命的阎王爷。” 侍女握紧佩剑挑起不安的眉头呵斥道:“好大的口气,可知道这车架内坐的是谁的么?” 头目握着弯刀得意一笑,“国朝赫赫有名的战神燕王,其王世子,传闻足不出户,受极王父宠爱,今年朝贡,还是天子特旨,今日我等真是三生有幸一睹世子尊荣。” “你们既然知道还敢如此放肆,不怕燕国的大军挥师南下吗?”侍女怒道。 “今日我等不光放肆,”马上的黑衣人握起腰刀指向象辂,“还要刺王杀驾!” 侍女后退一步,从容的眼里开始露出隐忧,“原来你们是皇族派来的。” 头目将刀指向侍女,“这位小兄弟还是小姑娘,挺聪慧的嘛,只可惜命不好,跟错了主子。” 话音刚落,象辂内便匆忙跑出一个头戴乌纱翼善冠的红袍少年,袍服上绣着四团龙纹,以玉带銙系之,一身醒目的装扮将刺客们的视线吸引。 隔着夜色,在微暗的火光下看不清面容,只是隐约觉得少年很是清秀,如同女子,刺客们未曾见过,但知道燕王世子是个尚未及冠的翩翩少年,容貌俊秀,燕国对他的传闻早已经传到了京城。 红袍神色慌乱的张牙舞爪道:“护驾!护驾!” 士卒们聚拢象辂将红袍护在身后,刺客盯着红袍挥刀道:“别放过那个红袍,所有人都给我杀,取其首级者,赏万金。” 号令下达,刺客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一路向红袍杀去,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经过训练的死士们盯着红袍眼睛放光。 “我父亲是国朝的战神,也是陛下的亲弟弟,你们...”一支羽箭从红袍白皙的脸侧划过射在了象辂的房柱上。 护卫们骑马凑拢,领头的千户盯着象辂上的人犹豫了一番后牵出两匹马,“世子请上马,臣与众将士保护您突围出去。” 侍女扶稳红袍,轻声道:“咱们突围出去,会有援兵的。” 红袍旋即死死拽住侍女,抵在耳侧喃喃道:“一会儿突围出去...” 侍女瞪着眸子与之对视着摇头,红袍未再多言,拽着她衣袖从象辂上跳下,二人各骑一匹黑色的俊马,由一众带甲的士卒护送着突围。 此时仪仗早已四散,死的死伤的伤,各式各样的旗帜与杖鼓金钲被扔弃路边任由马蹄践踏,倒塌的红素令旗上溅满鲜血,惨叫声充斥在山林间随着呼啸的狂风被一同埋没。 以士卒们的生命为代价突出重围后又留下一波又一波人对追兵进行阻拦,刺客里亦有弓箭手,且箭术极好,几人骑着马朝前狂奔,锋利的箭簇咚咚咚的射在了林间的树枝上,半刻都不敢停下的千户突然拉起缰绳,坐骑抬起前肢嘶鸣一声。 -- 第4页 “张千户?” 千户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将箭矢弹开,微光之下,箭簇折射的光芒角度与之前在仪仗队时的形状有些略微不同,“今日伏杀的刺客不止方才那一批人。” 忽然,几只速度极快的箭射中了侍女的坐骑,因为剧痛而失去理智的黑马撞倒在树下,侍女从马背上滚落,身上的刀伤被二次撕裂,侍女张开嘴用手捂着伤口卷缩成一团,因为剧痛而让她变得抽搐与不自禁的全身发力,想试图以此减轻伤口的痛楚,手背与额头上的青筋肿胀得十分厉害。 红袍与千户紧张的跳下马,除了刀伤,侍女身上还有几处箭伤,刚刚因为落马使得木箭被折断,也使得伤口扩大,“您中箭了。” 追兵越来越近,千户将自己的马牵来,“你们骑一匹马,指挥使护着世子离开,我来断后。” “可是...” 千户起身,紧了紧手中带血的刀,“家父随燕王征战天下,受燕王隆恩,蒙燕王信赖方有张家今日,食君俸禄,承君之恩,当为君死。” “是我害了你们。”赵希言自责道。 千户单膝跪道:“能够辅佐世子这样仁慈的主子是臣的福分,若有来世,臣仍愿辅佐世子。” “驾!” 鲜血顺着马肚滴落在地,身后的马蹄声仅在停止片刻后朝迎来了一阵厮杀,像是两股势力敌对,直至一方声音渐小,胜负已定,重整人马后向围剿之人逃走的方向追来。 红袍提起缰绳将马拉住,侍女卷缩在她怀中抬头,“姊姊要做什么?” “对不起。”红袍用身体圈住侍女,旋即拿出一把匕首塞到她怀中,“不管是什么势力,燕国都是皇室的忌惮,希望世子可以听进去臣的话。” 红袍将侍女从马上抱下,“我知道世子自幼习武,这点伤对于世子来说还能够坚持。” 本该天真的眸子此刻-->> 印着血红,对视着红袍不停的摇头,“张千户不在了,你们都是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我不能...” “没有时间了。”红袍将人推向山林间,“臣不能让您落在他们手中。”蛰伏的刺客里动用了弓箭便是不想留下活口,“燕王受万民爱戴,上天一定会庇佑他唯一的子嗣的。” “姊姊。” “保重!”说罢,红袍拉着缰绳跨上马,调头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侍女打扮的人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颤抖不止,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受到了气力在流散后便扯下衣裳将出血的伤口止住,极为冷静的掩埋了血迹向丛林深处跑去。 此是冬日,野兽们纷纷进入冬眠,但她知道,即便不死于敌手与虎口,也有可能因为箭伤失血过多而死,但是除了奔跑,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活命,即便希望渺茫。 今夜的月色很黯淡,而浩瀚星辰却格外明亮,那颗最耀眼的北斗星便跟随在赵希言的脑后,力气渐渐消散的赵希言望着身后的北斗星,脑海中闪现着一张张地图,临行前做的准备,除了必经的官道,济南前往扬州还有不少羊肠小道,“杨州...” ----------------------------------- ——轱辘——轱辘——一辆马车在前往扬州的山间小道上快速行驶着。 “吁!”车夫忽然驾停,让身后安座的两名女子差点翻滚出车厢。 “出什么事了?”女子问道。 车夫捏了一把冷汗,“前方路上躺着一个人,小人差点就碾过去了。” 于是婢女便搀扶着女子从车内走出,疑心道:“什么人会在如此深夜躺在山路中间。” 车夫随其下车,紧惕道:“姑娘小心,此人身上有血。” 说罢,微风吹过,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女子蹲下身查探,“他受伤了,还伤得不轻。” 婢女见之便伸手将女子拉扯回来,“如此深夜,这人来路不明,又浑身是血,姑娘便不要多管闲事了吧,若被妈妈知晓,又该要责罚了。” 女子见躺在地上的人受伤极重,奄奄一息,有些于心不忍道:“这条路极少有人走,若不是我们赶时辰也不会到这,若撇下他不管,他定然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可是这人本与我们没有关系,万一是什么罪犯,那岂不是惹了个大麻烦?”婢女劝道。 女子紧皱眉头,因为她也有些犹豫,“没看见也就罢了,而今看见,见死不救,我做不到。”说罢便伸手欲将人抬上车,“阿伯。” “哎。”车夫有些为难,但听到呼喊还是伸手上前帮忙抬人上车。 “姑娘…”婢女眼睁睁瞧着她将浑身是血的人抬上马车打心里有些不乐意。 女子将血迹擦拭干净便上了车,还未等车夫抽绳驶动马车,昏迷的人突然挣扎着起来,动作迅速的将一把匕首抵在照料她的女子脖颈前。 婢女大惊,“姑娘。” 只听见捶死挣扎的人在女子耳后轻轻哀求了一句,“救我,若我能活下来,日后必定重谢姑娘。” “我们好心救你,你却要伤你的救命恩人。”婢女瞪眼道。 握匕首的人眼睛越来越模糊,散尽最后一丝力气后便再一次陷入昏迷。 ——哐当——匕首也随之掉落,女子转身小心翼翼将人调整好姿势,又见那把沾满乌血的匕首上还镶嵌了价值不菲的宝石,锋利无比。 “姑娘,把他扔了吧,您救他他却拿刀对您,这样的人如何能救。”婢女十分担忧道。 -- 第5页 女子拾起匕首放在灯笼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能用这样的刀,应当不是普通人。” 听见车内的动静车夫将马车驾停,转过身去与婢女一起劝道:“这条路是阴间小路,若非赶急,寻常人家是不会走这种路的,更何况在深夜,此人衣着不凡,姑娘救下他,即便是好的,可又能得到什么,这满京城的贵人子弟又有几个是真心的好人,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姑娘就听老汉一句劝,将他扔了吧,虽讨不到好处,可也摊不上坏,咱们赶咱们的路,各不相欠。” 车内陷入了沉默,主事的女子似乎陷入了犹豫,车夫便又补了一句,“这个公子伤成这样,浑身血迹,即便立刻送医也难能活命,何况此地离京师中间还有一个扬州,姑娘难道还要折道去扬州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1 09:38:38~2021-05-22 06:5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就是一株小小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形同陌路、叫我胖哥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禾 40瓶;一本正经二话 20瓶;无相、日常嗑糖、就是一株小小草、世界末日也无法使我出、妙妙 10瓶;桔渔橘 5瓶;爱星河的清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花魁娘子 车夫的劝阻让女子有些犯难,婢女掀开车窗向外查探,可窗外只有夜色下的一片漆黑,尽管并没有被人追赶,但她仍旧皱紧眉头担忧道:“姑娘,您就听奴和阿伯一句劝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会在夜里出门,更况且他还一身的血迹,这万一要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我们可就成了窝藏朝廷钦犯的帮凶了。” “仅凭血迹怎能断定他是钦犯,若没遇见,我自当不用救,可既然遇见了,怎可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让他曝尸荒野,我于心难安,日后回想起也定然不能原谅自己。”女子回道,旋即替其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又催促着车夫改道前赶往扬州城。 婢女拿她没办法,但也不想上前搭把手给自己惹祸,于是揣手静坐在一侧一动不动道:“那可说好了,人是姑娘您救的,日后出了事可与奴无关。” “小婵,你放心吧,若真出了什么事,由我一人承担便是,不会牵连到你们。”女子道。 “哎呀,”婢女听后觉得太过生分,又转念想着女子的地位,“姑娘说的什么话,奴只是怕姑娘会受牵连,凭您的身份,就是在京师应天府寻个达官显贵为您赎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今偏要折道扬州,何苦为了一个不值当的陌生男子惹上不好的名声。” “好了,不必多言。”女子打断道。 ------------------------------ 离小道有些距离的官道上在厮杀过后一片狼藉,仪仗队溃散,拥护的燕王府护卫几乎无人生还,除刺客之外似乎还有救兵。 一支队伍打着火把在这片布满尸体的道路上搜寻着,“大人,没有找到世子与指挥使,只有…千户的尸首。” “我们来晚了。”领头之人攥紧拳头满眼怒火,“到附近搜搜还有没有活口,到底是什么人,连北平府的世子都敢动。” “看痕迹,似乎不止一批人。”下属翻动着未被清理的刺客们的尸首,“有些尸首还被翻动过,看样子是带走了。” “行动缜密,看来不是普通人。”领头分析道。 “那世子?”下属忧心道。 “没有见到尸首,便有多种可能,扩大搜索范围,一定要找到世子。” “是。” 至佛晓,东边天际的黑暗被白光划破一道口子,金光从云中散出,疾驰的马车从深山小道里驶出,一刻也不曾停歇的进了扬州城。 建国数十载,中原逐渐趋于安宁,而扬州也越渐繁华,每日来往商贾不计其数,官兵们并不会仔细盘查进出。 一辆马车即将进入扬州城,随后被监门的将领拦下,“什么人?” “车内坐的是从京城燕春阁来的花魁娘子与她的丫鬟。”车夫回道。 “燕春阁?”将领听后微微瞪眼,“名满天下的第一馆阁,吾听闻坐镇后台的是国朝亲王。” 车夫老老实实的站在车旁,“小的只是个打杂的,这些事并不知情。” 将领盯着马车,嗅了嗅车周的空气,他便是被这道气息所惊才拦的车马,“怎么车内有一股血腥味?”弥漫的味道虽极淡,但对于这个曾上中过战场的老将来说,血的味道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闻错的。 话音刚落,车头前的帘子便被掀开,里面散发出来的是女子身上的幽香,“大人可是不信奴家?” 一张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的脸印入官差眼帘,“京师的花魁娘子,果然生的好看,不过,”随后又握着刀走近一步,“你车上虽有檀香,可是仍旧掩盖不了血腥味,若是给不出解释,便可要请娘子下来搜车了。” 女子欲要辩解,将领又道:“吾上过战场,汝休要骗吾。” 女子见将领一脸认真,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其招了招手,将领半信半疑的走近,女子便倾下身子在其耳侧小声嘀咕了几句。 只见将领突然变得面红耳赤,可就在心里依旧存疑时,下属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 第6页 “指挥。” 将领见下属脸色苍白,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便迈步迎着走上前,“出了什么事?” “知府大人接到消息,昨夜燕王世子的仪仗队在杨州官道遇到刺客,护卫的队伍死伤惨重,燕王世子也不知所踪,大人已经上报朝廷,命您速速调兵前去搜查。”下属小声道。 “我知道了。”将领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回头瞧了一眼马车便招手放行。 马车上的人因此松了一口气,马车上的血迹在入城前就已经擦拭干净,以防万一人也用东西遮挡藏好,但也没能逃过将领的鼻子。 婢女摸了摸胸口,疑惑道:“姑娘,您跟那位大人说了什么呀?” “你猜。”女子只是捂嘴笑了笑。 马车很快入了城,女子命车夫将车赶至一处偏僻的地方住下,随后又请来大夫到客栈视诊。 “小婵,你去外边望风吧,我陪着大夫就行了。”女子发话道。 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婢女听后正求之不得,便极快的应下,“好。” 半个时辰之后,婢女坐在房外的门槛处竟睡着了,大夫也将刀上的血迹以及从身体里取出的箭头洗净。 “先生,他怎么样了?”女子走上前问道。 “她虽多处受伤,但因穿了软甲,遂并没有伤到要害,又救治及时,已经暂无生命大碍,只是需要多加调养。”大夫回道。 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 “这位受伤的姑娘是您什么人?”看着箭头,大夫疑心道。 “姑娘?”女子楞道。 “您不知道么?”大夫诧异。 “不是,”女子否认,“先生何出此问?” “金丝软甲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更何况她的中衣领子上绣有黻纹,这可是皇家衣物,寻常人家何敢僭越穿着。”大夫道。 “皇家…”女子低头望着还未苏醒的人,似乎证实了自己猜想,但是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喜悦。 大夫收拾好东西又留下了一些外伤药与药方,临出门时又回头提醒了一句,“燕王世子入京朝贡途径扬州,昨夜在官道遇刺客伏杀不知所踪。” “先生。”女子喊道,“先生既然说了这么多,何不讲个清楚再走。”旋即拿出一锭金子。 大夫站定脚步回头,将女子塞来的金子拒还,“我只是个医者,只负责治病救人。” “先生之言,也能救人。”女子道。 大夫轻轻挑起眉头,“朝廷纷争不断,外有藩王虎视京师,内有皇子阴谋夺权,而陛下年迈,难以掌控局势,姑娘尚青春,面相也不似官场之人,莫要卷入这些纷争而葬送了自己。” 女子听后朝其福身谢道:“多谢先生提点。” 大夫走后,门口的婢女被开门声惊醒,慌忙站起揉了揉眼睛,入内问道:“姑娘,他怎么样了?” “她没事。”女子回应。 “既然没事,那咱们回应天吧。”婢女急切道。 “去车上将我的衣物拿来,再去买一身男子的外袍。”女子将一贯铜钱塞到婢女手里,似没听到她的哀求。 婢女无奈,“是。” 女子随后关紧门窗,回到房中将桌案收拾干净,又将她身上的软甲卸下,仔细瞧着果真如那大夫所言,衣服的领口绣有不同寻常的花纹,这让女子一下陷入了纠结之中。 “我好心救你,你为何偏要与皇家扯上关系。”随后又转念一想,“燕王世子总不可能是女子,那你又是何人。”旋即盯着那把特殊的匕首,刀柄处隐约刻有细字——卫所,“燕王府的指挥使竟是位女子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婢女拖着疲惫的身子满不情愿的将东西交付。 女子并没有责怪,她明白婢女是在埋怨自己的多管闲事。 很快,她便替人更换了衣裳,而旧的衣裳则烧了一盆炭火烘烤之后被她烧毁,让车夫抓了几副药后才动身继续赶路回应天。 马车颠簸,使得昏睡的人从疼痛中醒来,这一路上,婢女也不再多言埋怨,只是随车夫坐到了车厢外看风景。 醒后的赵希言见到狭小的车厢极为陌生,遂紧惕的挑起眉头,“这是哪儿?”发现了旁侧因照料而疲倦不堪即将入眠的女子,“你是何人?” 女子睁开沉重的双眼,“你醒了。”随后拿出一把匕首,解释道:“昨夜你拿着它抵在我的喉间求我救你,如今不是随了你的愿?” 赵希言低头盯着匕首,抬手按着额头回想起昨夜的遭遇,一幕幕惨烈与心痛印出脑海,剧痛让她猛的朝车板扑去,仿佛亲近之人的血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一般让赵希言面临窒息,心中悔恨让她痛苦不堪,“我早该料到的,早该!” “你怎么了?”女子见她如此之姿被惊吓了一番,“可是伤口…” “我没事,”赵希言面色苍白的回过头,强撑着身体说道,“匕首你拿着,昨夜答应你之事,我不会食言。” “我救你,不是贪图什么,不过总得告诉我你是谁,你…”话还未说完,女子连忙伸手将人扶住,赵希言因怒火攻心又加上伤势未愈再一次陷入昏迷,她还未来得及问出身份,心中便再次被疑团笼罩,伴随而来的是久不能平的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2 06:50:52~2021-05-23 07:2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7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798439 20瓶;饭饭小朋友嘿呦、榭礼 10瓶;君轩逸 7瓶;蒲、言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作壁上观 一匹官马从扬州官道疾驰进入应天府,马背上的士族身背令旗,一路畅通无阻。 传信官兵至京师皇城脚下,高举公文大喊道:“扬州急报,需面呈天子。” 翌日清晨,燕王世子遇刺失踪在朝野传开,皇帝震怒,遂召各部大臣与亲王入宫朝议此事。 朝议上,皇帝命锦衣卫前往扬州乃至京畿附近全盘搜索,又命礼部官员出使北平府安抚燕王。 燕王世子失踪,使得朝中大臣人心惶惶,生怕燕王一个震怒将罪归咎于朝廷举兵南下,北平府燕王与西安府秦王素来交好,两府皆握重兵为朝廷最大的忌惮,莫说是朝臣,就连皇帝也惧之。 “王世子可是燕王与燕王妃最宠爱的幼子也是北平府的独子,如今在扬州遇刺,若燕王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是好。”皇帝派出锦衣卫与礼部官员后仍有大臣不解心忧,过惯了安逸日子,生怕会因王世子一事而让几十年的太平毁于一旦。 “陛下,失踪的世子乃是燕王府的独子,子失父必然急切,虽派有亲军指挥使司的锦衣卫前往,然扬州地大,恐难以查全,且二叔自幼疼爱臣,亲自教臣骑射,而今弟弟遇刺失踪,生死未卜,臣在京师寝食难安,遂想请命率领京卫镇抚司全面搜查京城以及扬州各地。”出列请命的是皇长子赵成德,受封齐王,生母周氏,为贵妃,于后宫中所有嫔妃之中仅次皇后,亦为皇帝的宠妃,圣眷正隆。 众人皆知齐王有心拉拢燕王,且齐王妃乃是燕王生母王太妃母族宗亲,皇帝宠爱贵妃,爱屋及乌,齐王得燕王相助,便成为大明最有权势的亲王。 “齐王有心,遣旨五军都督府,在京各卫所以及在外各都司与卫所,听号齐王调令,限十日内务必找到燕王世子。”皇帝吩咐道。 齐王听后高兴的俯首谢恩,“谢陛下。” “陛下。”还未等齐王起身接过五军都督府的调令,其同父异母卫王赵成哲也出列走上前。 “卫王还有何事?”皇帝问道。 “燕王世子在中原失踪,此事事关重大,请陛下让臣与齐王一同调查,陛下派京卫,又让国朝两位皇子亲自领兵,足可见陛下的重视,这样一来,燕王便再没有借口找朝廷的麻烦。”卫王奏道。 “卫王殿下言之有理,世子毕竟只是王子,而陛下派两位皇子帮忙搜寻世子下落,这已经是屈尊之举,如此一来,燕王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臣子附和道。 “若是如此,汉王殿下也应该一同前去才对。”有臣子进而道。 序位靠前的汉王赵成昭还在打盹,对于这前廷的争吵漠不关心,如今提到自己他便慌忙上前,“陛下,”一脸憨厚的摸了摸头,“论文治武功,臣皆不如二位兄长,臣才无智,唯一喜好便是吃与听曲儿,陛下与诸位大臣也知晓的,若让臣也前去办这种大案,臣恐拖了两位哥哥的后腿,搞砸了事不说,臣更怕惹怒陛下,所以…” 皇帝偏爱长子,也知汉王纨绔并无大志,但大臣方才所言他也十分赞同,于是挥手应道:“那便由你二人一同去吧,齐王前往扬州领都司搜寻世子下落,卫王便留在京城领京卫盘查可疑之人,至于汉王,你就留在宫中侍奉你母妃吧。” “谢陛下。”汉王笑眯眯道。 “陛下,”齐王对于卫王的横插一脚有些不乐,“搜寻世子臣…”随后又被齐王府的属官拉扯劝诫,只得咬牙道:“臣定不辱使命。” 是日清晨,太阳刚初升,在京各卫所下辖上直卫,上直卫下辖亲军指挥使司,往下又设二十六卫,二十六卫出动十六卫于京师各地进行搜寻,京畿由卫王负责,而京畿外则由齐王。 应天府的城楼上,戴乌纱帽补子上秀云雁的红袍官员俯视着城中的紧张气氛,“朝臣皆知齐王与卫王相互不对付,汉王则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吃货,齐王得势却无谋略,卫王虽具城府然母妃宫人出身,皇太子又年幼,这局势不好说啊。” “燕王世子来京应会带仪仗,藩王虽不能领兵进京,但北平府那么大,总不会缺了护卫之人,什么刺客这么大胆,连北平府都敢动?”跟随官员身后的下属不解道。 “你以为这是一场简单的刺杀么,储君虽立,但北平府支持的却不是皇太子。”官员眯眼回道,旋即眯眼俯视城楼一角,只见身穿赐服的锦衣卫不问缘由的闯入民宅,城中氛围如同当初皇帝废后之时,遂喃喃自语道:“燕王妃可是废后的嫡亲妹妹,北平府怎可能支持取而代之的新后之子。” “大人是觉得世子失踪是皇室动的手?”下属猜测道,“燕王支持的是皇长子齐王,若得燕王支持,卫王必然争权无望,可是也没有理由刺杀一个尚未及冠的世子呀。” <-->> “看事情不能太过肤浅,如今朝野上下怕的是燕王而非王世子,因为燕王有倾覆大明之力,可北平府唯一的世子若没了,燕王拼死夺位又有何意义,届时他自然只能更忠心的辅佐皇子,咱们的卫王殿下岂是如此糊涂之人?”官员回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废后一案,身为贤妃的齐王生母周贵妃也是推动人之一呢,也不知隔着一层内眷之仇,燕王的辅佐之心,是否真诚。” -- 第8页 “那照大人此言,不是卫王…也不是齐王?难道是…”下属不敢将话说出。 官员摇头不语,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谁知道呢。” ----------------------------- ——应天府—— 高祖建国,实分封之旧制,致使藩王势大,在京皇子自出阁便掌朝廷要职,重用宗亲与外戚,京城诸王府皆修建得极大,当今皇帝又破格为嫡长女晋阳公主于京城修建了一座公主府,开设府官,制同亲王。 京郊一座大宅院中,主人在地底修了一处私牢关押犯人。 空旷阴森的牢房内只关押了一位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虽年轻但身上却穿着御赐的蟒袍,袍服上还充满了刀剑的砍痕,血迹斑斑。 大门处迎来了一架普通的马车,宅主人是个年逾六十的老翁,听到消息后急匆匆跑出亲自迎接。 车上下来的人用黑披风将全身裹住,身形消瘦,分不清是男还是女。 “人已经抓到了,请主人亲自查看。”宅主人卑躬屈膝的将人请进门道。 “你们做的很好,待日后新帝登基,必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黑衣人许下承诺。 “为君上分忧,是臣下的职责所在,不敢邀赏。”宅主人便将黑衣人带入地牢。 火把照着脚底的路,宅主人打开牢门将石壁上的灯烛点燃,浑身是血的人被四根铁链锁在了墙上,低着脑袋奄奄一息。 黑衣人仍站在牢外,似乎害怕被其认出面貌而不敢进去,盯着牢内冷冷道:“洗干净。” 宅主人便将旁边的冷水向其泼去,正值冬日,浇在身上的水如刀割一般让她痛醒。 宅主人知道黑衣人的意思,随后拽住她的头发向后拉扯直至她露出整张脸。 虽隔了些距离,但还是被黑衣人看出,旋即走进牢中,愤怒的伸手将她身上所穿的蟒袍撕开,里面露出的是女子的内衫,“她不是燕王世子。”虽时隔多年,可燕王世子的容貌他铭记于心,于是转身朝宅主人挥手打了一巴掌,盛怒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宅主人吃了一记痛,吓得连忙跪地求饶,“主人,那夜不止一拨人马蛰伏王世子,为保周全,属下等他们相互厮杀之后才出的手,这人穿着世子服,又有护卫保护,所以…” “世子是男是女你们分不清吗?”黑衣人望着偷梁换柱的人满眼怒火,旋即走上前攥着她的衣袖恶狠狠道:“赵希言在哪儿?” 偷换衣服的侍女抬起无力的双眸,望着已经急眼的黑衣人好笑道:“乱臣贼子也妄图害我北平府的世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黑衣人听后,用尽浑身力气将其狠狠拽倒,怒不可遏的指着侍女骂道:“陛下乃先帝嫡出,大明的正统继承人,燕王拥兵自重,且有不臣之举,你们北平府才是乱臣贼子。” “殿下何故不臣之举难道世人不知晓吗?”侍女双目血红,“若非皇帝昏庸,听信谗言诛杀先皇后及全族,他们兄弟怎会反目。” 提及废后,黑衣人更加恼怒,“废后张氏与外戚谋反拥立太子,燕王作壁上观,陛下没有怪罪燕王也未殃及已嫁的燕王妃已是仁德之至,汝等不知好歹竟要维护此等佞臣,说,赵希言在哪儿?” 侍女紧闭唇齿,视死如归,黑衣人见她如此,加上身上更换的袍子,便明白她能替赵希言赴死,又怎会将其行踪说出,渐渐退后两步露出阴森的脸道:“将她看好了,没有问出行踪之前别让她死了。” “是。”宅主人闻之大呼了一口气,望着背影跪伏道:“恭送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刺杀的人,以及这个黑衣人是谁都有多种可能性,女二是谁也有多种可能性~感谢在2021-05-23 07:21:12~2021-05-24 07:3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047689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为天下先 马车乘船顺西北之风,便趁夜赶回了应天府,进城前,朝廷接到扬州密报却未公之于众,也未立刻采取措施,只有小队人马从应天出城前往扬州秘密调查,故而城防并没有那么严,加之是夜里即将佛晓之际,女子便将昏睡之人从后门带回了燕春阁,将其藏入自己的院里。 ——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女子摊开被褥将其掩藏好,旋即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这才起身出去。 “书瑶。”门外响起的呼唤声音有些浑厚。 ——吱——书瑶打开房门,脸色从容的福身唤道:“杨妈妈。” 杨妈妈打着哈欠,睡意十足的瞧了瞧房内,“怎的迟了这么久?若不是十七说看见后院有马车进来,紧接着你院里的灯就亮了,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 “路上有事耽搁,又怕误了妈妈您的时辰便催促阿伯连夜赶回。”书瑶解释道。 “回来便好。”杨妈妈一脸笑嘻嘻,明明十分困倦,可还要拖着身子前来。 书瑶知道她的用意,“妈妈放心吧,明日的待客我会去的,不过规矩还与从前一样。” “这个我晓得。”杨妈妈听见她的答复高兴道,“妓是妓,娼是娼,焉能同日而语,咱们家书瑶日后是要进高门享富贵的。” 对于杨妈妈的话书瑶没有多言回答,只是关心道:“时候还早,妈妈先回去歇息吧。” -- 第9页 “好,你赶车也劳累,好好歇息一会儿,今日会有一个大客来咱们燕春楼。”杨妈妈道。 “大客?”本要回房的书瑶再次顿住,能从妈妈嘴里说出大客两字,来人身份定然不简单,想着自己房里还躺着一个人,书瑶便多问了一句,“妈妈说的大客是什么人?” 杨妈妈走上前小声道:“陛下的三皇子,汉王殿下,上次他听了你的曲子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都来催促了好几次,但是你不在阁中,这不他知道你今日会回,前几日便差人来订了厢房。” 书瑶点头,“我知道了。” 佛晓之后,原本安宁的应天府突然变得压抑紧张至极,街道上随处可见身穿飞鱼服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一对对人马正挨家挨户的搜查着什么。 ——燕春阁—— 街道外虽紧张兮兮,但阁内的热闹依旧,锦衣卫欲查,却因汉王在内而止步。 “燕春阁内都是官宦子弟,诸位大人就不必查了吧?”杨妈妈将锦衣卫拦在门外,今日花魁出台,生怕他们入内会搅黄了自己的生意。 “锦衣卫奉卫王之命查案,汝敢阻拦?”锦衣卫瞪眼道。 “这不是奴家不让大人们进,可是汉王殿下也在里面,他今日兴致盎然,非要听书瑶的曲子。”杨妈妈便将汉王抬出。 齐王与指挥使皆不在,几个锦衣卫私下埋头商量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 杨妈妈知道他们定是回去请齐王的意了,瞧着背影松了口气道:“先让娘子将这一首曲儿弹完,我拿了钱你们再查也不迟。” ——后院—— 婢女抱着一把老旧却保护完整的伏羲琴,敲门道:“姑娘,时辰快到了。” 此刻书瑶还在房中照顾刚刚苏醒的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赵希言忍着伤痛问道。 “燕春阁。”书瑶毫不遮掩的回道。 “燕春阁?”赵希言一脸错愕,但她记得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救了奄奄一息的自己。 “顺天府的妓院,亦是京师第一楼。”书瑶解释道,又不等赵希言发出质疑,先道:“我是这里面的姑娘,自幼长于此。” 直到妓院二字脱出,赵希言才让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随后书瑶又问道:“外面都在追查燕王世子失踪,你之前所着衣物应该是还未来得及更换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姑娘觉得在下是什么人?”赵希言不慌不忙的反问道。 书瑶撇过头,“我怎知,你是女子,总不能是燕王的世子吧。” 赵希言瞪了瞪眼珠,旋即抬头摸向自己的胸口,温暖而柔软,“我是燕王府的人,衣服是调换的。” 书瑶将信将疑的将视线转回,“外面的人都在找燕王世子,你既然是燕王府的人…” “我不能出去,”赵希言打断道,“燕王与朝廷的关系僵持,外面的人并非真心寻找世子,我若此时出去,必死无疑。” 书瑶听后皱起细长的眉头,因眼前人而心中五味杂陈,如那医者所言,未听劝的自己似乎卷入了一场极大的麻烦。 “我已经救了你,况且这里也不是你该留的地方,所以…” “姑娘,”赵希言上前握住书瑶的手,恳求道:“我从不求人,若我能平安出去,定会厚谢姑娘。” “我说过,我救你并不是贪图什么,只是我做不到见死不救。”书瑶撇头狠心道。 “若我被他们寻到,天下必将大乱。”赵希言紧攥着书瑶的手道。-->> 书瑶被抓得有些疼了,轻轻挑眉道:“疼。” 赵希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松开,“抱歉,我是个习武之人,粗鲁惯了,还请姑娘见谅。” “明明是个女子。”书瑶手握着手喃喃自语道,又直言,“天下大乱,与我何干?” “武宗年间的藩王之乱,姑娘可曾听过,塞外诸胡趁此乱进入中原腹地烧杀抢掠,致使我中原百姓流离失所,男丁被杀,女子被俘…” “够了!”书瑶呵止道,似乎被赵希言的话戳到了伤心处。 ——咚咚!——婢女的敲门声越来越急。 “我该出去了,你先呆在这儿,今日汉王会来燕春阁,锦衣卫不敢轻易入内搜查,至少在汉王离开前这里是安全的,等我回来再想法子送你离开。”书瑶说罢起身。 赵希言听后大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打住,”书瑶制止道,“我救的并非你,而是天下人。” 赵希言楞住,旋即展露笑颜,“天下。” 这不经意间的笑却让书瑶看呆,洗漱干净换上一身清爽的衣物后眼前焕然一新,爽朗的笑声加之眉宇间的英气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赵希言注意到了她眼神的不同寻常,但仍旧装作不懂一般问道,“怎么了,在下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呢。” “没有姓氏,与他们一样唤我书瑶便好。”女子回答之后便转身离开。 “书瑶…”剩赵希言一人躺在榻上自言自语的喊着,没有人陪自己说话后,赵希言又陷入了对先前遭遇的回想,眼里很快便又被悲伤所笼罩,“千澜,你们在哪儿。” 婢女抱琴候在门口,见书瑶出来便伸长脖子往内瞧了瞧,转告道:“汉王已经到了。” 书瑶点头,伸手将琴接过,“你替我守在这儿,若有人便替我拦下。” -- 第10页 婢女听后有些不太乐意,“姑娘的院里谁敢乱闯呀。” “以防万一。” “那好吧。”婢女只得无奈应下。 锦衣卫从燕春阁离去后又领了几波人马,但这次却绕道从燕春阁后院的小门入内,且不问缘由的硬闯了进去。 “哎哎哎,这里是燕春阁内院,男子不可擅闯。”几个奴仆拦道。 “锦衣卫奉旨查案,陛下的圣旨与卫王殿下的口令,汝敢阻碍官差执行公务?”锦衣卫瞪眼呵道。 奴仆们听后吓得退缩到了两边,握刀的锦衣卫便进入内院,“最近燕春阁有没有人马离京回来?” 站在旁侧观望的奴仆纷纷摇头,随后其中一人回想了一会儿侧头望着同伴,“内院的书瑶姑娘不是才回来么。” “书瑶姑娘?”对话引起了锦衣卫的警觉,“她在哪儿?” “书瑶姑娘是燕春阁的花魁,如今在前院待客。”奴仆回道,“汉王也在。”旋即又添了一句。 宗室亲王他们不敢打搅,尤其是一向纨绔的汉王,又问道:“花魁住在哪儿?” “就在内院。”那人回道。 “带我去。” 几个奴仆慌张对视,眼里似乎再交流着什么,锦衣卫旋即点了一人带路。 ------------------------------- ——内院—— 婢女百般无聊的守在院子里,北风萧瑟,吹得她连打了几个寒颤,一边守屋一边埋怨,“姑娘也真是,把这样一个不明来历的人藏在屋中,也不怕惹上麻烦。” 哒哒哒——突然院口的石拱门响起脚步声,婢女惊回头,来人穿着,将她吓了一番。 掩饰不住眼里的慌张连忙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女子的闺房。” “姑娘不必惊慌,我们是官差。”来人旋即示出刻有身份的牌子。 “朝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婢女疑道。 “燕王世子失踪,我们奉命搜寻世子,书瑶姑娘是否昨夜归京,又是否带了一个可疑之人?”来人问道。 领头的话让婢女大惊失色。 “姑娘,挟持王子可是杀头的重罪。”领头提醒道,“若是…” “他就在里面,”心中已被恐惧占满的婢女脱口而出,“人是书瑶姐姐带回来的,与奴无关。” 领头听之便将目光锁定房内,朝身后的下属们使了眼色便绕过婢女朝屋子径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4 07:38:44~2021-05-25 07:0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是一株小小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991142 4瓶;过去的少年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波澜再起 半刻钟前 被点名的奴仆带着锦衣卫前往内院,而与其对眼色的奴仆则拔腿跑向前院,他们都曾受过书瑶姑娘的恩惠。 书瑶得知后便停了台上的表演,而楼阁雅间里正听得高兴的汉王突然被停断后有些扫兴,没了花魁的曲儿,便觉得嘴里嚼的蜜饯果子也不香了。 台下众人观望,汉王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开骂而辱其声誉,只差了内承奉下楼将人带到厢房询问缘由。 “殿下,人带来了。”官宦将书瑶领入内。 “奴见过汉王殿下。”书瑶跪道。 “怎么回事?”汉王慵懒的躺在椅子上,嘴里还嚼着燕春阁特制的点心,“怎好端端的就给停了。” “殿下,并非奴刻意要停,而是听见后院消息,奴实在无心再弹奏。”书瑶哭丧着脸委屈道。 汉王虽无大志为人憨厚,但其生母王氏乃世家出身,地位显赫,族人多居朝中之要职,因而就连是齐王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个弟弟。 “后院怎么了?”汉王问道。 “奴从济南祭祖返回应天,恰逢世子失踪之时,因得知殿下来访,勿敢怠慢,可适才后院来告,锦衣卫竟因此进入内院,还要私闯奴的的闺房。”书瑶哭丧着脸,“奴虽卖身为妓,可也是清白之身,未出阁的女子闺房就连父母都不可轻易入内,更何况还是一群陌生男子。” 泣涕涟涟的哭声让汉王心疼极了,遂拍桌起身,“岂有此理,爹爹让二哥搜查言弟的下落可不是让他私闯民宅的,身为亲王竟做如此无礼之事。”说罢,汉王便带着王府奉承司的官宦们去了燕春阁的后院。 奴仆承了花魁的恩,尽管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藏有锦衣卫所寻之人,以防万一,他还是带人绕了远路。 燕春阁为京师花楼中的第一馆阁,占地极广,布局也十分严谨,阁内的娼与妓都住在内院之中,虽都为贱籍,但二者居也用了一道墙隔开。 锦衣卫绕得有些烦了,便呵斥道:“内院在哪儿,汝不会在戏弄本官吧?” “大人奉的是皇差,小人怎敢戏弄,这燕春阁修得极大您是知道的,内院又是娘子们的居所,所以建得隐秘了点,穿过拱门,前面不远便是了。”奴仆指着前面的石拱门道。 锦衣卫阴沉着一张冷峻的脸,“便再信你一回。” 就在穿过拱门抵达小院见到守门的婢女时,从庭院另外一侧的长廊内走下的一批人也进入了院中,锦衣卫头领向屋子走近的步伐也因此而止。 -- 第11页 锦衣卫扭头,旋即脸色突变,“汉王?” 下属上前抵在耳侧小声道:“汉王殿下不是在前院听曲儿吗,汉王所爱之一,应该不会随意中断才是。”朝臣皆知,皇帝最不成器的儿子便是三皇子汉王,因子嗣少,本朝亲王与先帝朝一样,皇子成年之后封王却不就藩,汉王自幼顽皮,不爱骑射也不喜文墨,只偏爱吃食与听曲儿,因母族势力,大臣们不敢上书弹劾,也未有人敢去汉王府教导。 进来的人越走越近,锦衣卫的头领只得打开笑颜,趋步上前弓腰道:“下官见过汉王殿下。” “这不是高指挥吗?”汉王负手走近,一改先前听曲儿的慵懒,“怎么锦衣卫大人不去协助二哥办差却跑到这燕春阁来听曲了吗?” “下官来此正是奉卫王殿下的令。”锦衣卫回道。 “哦?”汉王满眼疑云,“我记得二哥是奉旨在京查寻燕王世子吧,燕王世子贵为王世子,怎会在燕春阁呢,即便失踪,可朝廷的公文已经下派各地,赏金千万,若世子安然无恙,又怎会被人藏匿。” “话虽如此,可难保有人包藏祸心,将王世子绑架窝藏。”锦衣卫回道。 “是吗?”汉王反问,“锦衣卫此举可不像是搜寻世子,而像查找罪犯呢。” 锦衣卫听后吓得连忙屈膝跪地,“殿下,世子贵为王子,下官等绝对不敢将世子视为罪犯,这搜寻令是卫王所下,下官也是…” “那让我二哥亲自来搜吧,内院可是待嫁女子的闺房,高指挥擅闯,是想日后都替她们赎身娶回家吗?”汉王道。 一听要替青楼女子赎身迎娶,锦衣卫便被吓了一跳,连忙推却道:“下官已有妻室,俸禄勉强糊口,哪里敢再奢求燕春阁的姑娘入门,这便回去请卫王殿下。” 于是锦衣卫指挥带着手下又从燕春阁后院离开,书瑶确认他们离去后朝汉王福身谢恩道:“多谢殿下。” 汉王回过头满脸笑意,“他们也是奉旨搜查,毕竟燕王世子不是寻常人,那可是战神叔叔唯一的子嗣,若迟迟找不到,恐怕整个朝廷都得急死。” “就像殿下说的,世子贵为宗室贵胄,何人敢将他藏匿起来呢。”书瑶道。 “是啊,也就二哥糊涂,弟弟失踪扬州,那定然是离扬州不远,又怎会出现在应天更何况燕春阁。”汉王半眯着眼,笑容憨厚,“这下,书瑶姑娘总能安心弹奏了吧?” 书瑶轻轻点头,“搅了殿下听曲儿,”遂福身谢罪,“还请殿下责罚。” “这是公家办事欠妥,未曾考虑你是女子的为难之处,不必自责。”汉王宽解道。 “殿下仁德。”书瑶再次福身。 哪知汉王听后哈哈大笑,“你是第一个说本王仁德的人。” “殿下的仁善出自于心,奴说的是实话。”书瑶回道。 “只可惜朝中只认可才能。”汉王不经意的随口道了一句。 “可君王不需要太过有才能,一人之智强,强不过百人,君王需要的是辨才之能,爱民的仁德,是善于纳谏的宽宏大度,独断专行并不能长久。”书瑶听后回道汉王。 汉王为她的一番话感到诧异,“我原以为姑娘之才只在于琴曲上。” “书瑶也以为殿下如世人言。”书瑶道。 汉王轻轻挥手,“世人所言的确不假,若不是母亲不让离京,我倒真想之国就藩远离这朝廷的喧嚣,一个人清静自在。” “好了,”汉王负手转过身,提步走道:“既然事情解决了,书瑶姑娘也该陪本王回去弹完那首曲子了吧?” “当然,今日奴为殿下单独奏曲。”书瑶紧跟上前回道。 停留原地神色慌张的婢女连忙小跑上前,“姑娘。” 婢女张着嘴想要问什么,却被转过身的书瑶挥手斥退,有汉王在前头相隔不远背对,书瑶便不敢言语,只是朝婢女做了一个屏退的手势,旋即回身跟着汉王从院里离去。 ------------------------------ 利用汉王赶走了前来燕春阁搜查的锦衣卫,书瑶便随汉王去了厢房单独演奏。 汉王慵懒的躺回椅子上,房间的案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点心,这都是奉承司的官宦们为讨好主子而想法设法的买来民间各种果子蜜饯,齐王好武,卫王好文,而汉王却文武不沾唯独好吃。 汉王的侍女们将琴抬进房,汉王指着琴做了个手势,“试试这把琴。” 书瑶福身坐下,抬手轻抚琴弦,音色旋即而出,清晰嘹亮,于是出口赞道:“好琴。” “这是外祖父的琴,幼时赠于我生辰宴之上,可惜我虽喜好听曲,却琴艺平平,白白糟蹋了这张琴,也辜负了外祖的期待。”汉王可惜道。 “伯牙子期,爱琴之人不一定善琴,伯牙鼓琴,而钟子期在遇到伯牙之前只是个戴斗笠的樵夫。”书瑶姑娘回道。 “书瑶姑娘是想说自己是伯牙,而本王是钟子期么?”汉王大笑道。 书瑶听之连忙起身,福身赔罪道:“书瑶不敢,殿下是皇子,出身高贵,岂是樵夫所能比的。” 汉王却摇头,“丢了这身份,本王与樵夫何异。” 书瑶再次坐下,她的心如今还悬在梁上,锦衣卫离开随时都有可能再来,所以她只想快快应付了汉王赶回内院。 汉王拾起一颗蜜饯果子,盯了一眼书瑶,咬下果子伸手指向古琴,“书瑶姑娘能坐镇燕春阁之首,本王也亲耳听了你的琴,深觉便是宫中的乐师也不如,遂将此琴带来,赠予佳人。” -- 第12页 “书瑶不敢。”书瑶慌忙拒绝道,“这是殿下外祖父所赠,书瑶不敢受。” “放肆,王爷好心赠琴,姑娘莫要如此不识趣。”汉王身侧的内奉承呵斥道。 汉王旋即抬手,一脸和善的朝书瑶笑道:“此琴跟着我无非是多吃几年灰,本王本打算赠予将来的王妃,可又仔细一想,王妃也不一定擅琴。”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书瑶心中越发着急,见汉王赠琴的态度,遂又起身谢恩想要先应付过去,“奴谢过殿下。”旋即坐下问道:“殿下今日想听何曲?” “…” 几首琴曲下来,汉王似乎越来越有兴致,而弹琴的花魁却越来越心急,最后竟弹错了几个调,连音色也差了许多,听琴无数的汉王在心里起了疑,又转念想着适才书瑶让自己去赶锦衣卫的场景。 “祥福。”汉王唤道内奉承。 官宦便将腰弯下,汉王伸出脖子抵在官宦耳侧小声吩咐了一阵。 只见官宦弓腰点头,随后倒退着从房内离开,一刻钟后又再次入内。 “殿下。”官宦弯下腰,汉王侧耳旁听,“…” 汉王转动着眼珠子,笑容依旧,曲闭之后,侍女们端来茶水与点心送至书瑶桌前。 “书瑶姑娘是觉得本王烦人了么?怎这后面几首曲子如此些心切呀?”汉王笑眯眯的问道。 “殿下恕罪,奴一连赶了几日路程,便有些力不从心。”书瑶解释道。 汉王张着嘴,“哦。”一边点头。 “殿下。”看门的官宦低头走近,弓腰道:“卫王殿下来了。” “二哥?” 话音刚落,一头戴翼善冠的壮年男子走入内,身上还穿四团龙圆领袍,气质出众,见到汉王之后目光变得尤为和善。 汉王见之连忙起身,摸着脑袋憨笑道:“哥哥怎么来了?” 卫王也同样眯着笑眼,举止温文尔雅,“适才锦衣卫指挥来报我,说搜到燕春阁时恰好遇见了你,折返两次你都在,他们不敢打搅,便回来与我说道了一声,三弟也知道,二哥是奉了陛下之命,这京城之中,就连六部尚书的府邸都没落下。” “我知道的。”汉王眯笑着眼,“既然哥哥亲自来了,那便让他们去查吧,皇命要紧。” 一旁恭敬站立的书瑶听到汉王的话后心中一震,旋即抬头,两位皇子在侧,使得她越发紧张,于腹前捏紧双手左右不是。 最后咬住牙关上前迈了一步至汉王身后,“殿下,奴...” “燕春阁你熟,你跟我们一起去,也能给齐王殿下带带路。”不等书瑶说完,汉王突然开口打断道。 对于汉王突然派下的差事,书瑶一时间陷入了无措,可当下又无解决之法,无奈只得强颜欢笑的应下,“是。” 作者有话要说:汉王年岁并不大,比女主大一丢丢,跟前面几个哥哥岁数差得挺多。 至于公主跟太子,因为是继后所生。感谢在2021-05-25 07:07:50~2021-05-26 07:1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形同陌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向虎山行 卫王见女子生得艳丽,又与汉王这般亲近,便心生了好奇与紧惕,“这是?” “燕春阁的花魁娘子。”汉王直言回道,对于自己狎妓之事一点都不做遮掩。 卫王便再次朝女子看了一眼,旋即点头并未再多言什么。 而后书瑶便无奈的带着两个身份极特殊的人进入了燕春阁内院,龙纹圆领袍一红一绿行走在阁中显得极为耀眼,行人见之纷纷趋避。 锦衣卫几队人马分别在各个院中都搜了一遍,最后只剩下一个院子。 “还剩奴的院子,院里只有一个比奴小一些的姑娘。”书瑶道。 “既然都搜完了,那便算了吧。”卫王突然止步道。 书瑶听后,心中窃喜,哪知汉王这时却突然不答应了,“哥哥例行公务,哪能缺漏呢,虽什么都没有,但这该搜的还是得搜。” 得了弟弟的话,齐王也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如此细致公允了。”又向跟随的锦衣卫招手继续向前。 汉王跟在哥哥身后,一脸正气道:“哥哥怎能如此说呢,成昭可是向来都细致的。” “是是是,我家弟弟最最是了。”卫王哄着弟弟道。 “殿下,到了。”书瑶将人带进院子,旋即深呼吸了一口气,像豁出去了一般。 “姑娘...”守在院里的婢女从石阶上坐起,楞看着闯进院子里的一批人,其中还有两个年轻男子身穿五爪龙袍,“这...” “搜。” 卫王一声令下,锦衣卫们便握着绣春刀绕过两位亲王径直朝屋子走去。 ——哐!——锦衣卫搜寻极为暴力,直接将门踹开。 就在踹门之际,书瑶突然朝汉王跪下,先行请罪道:“殿下,奴有罪。” “嗯?”汉王瞪着眼睛不解,“书瑶姑娘何故跪下,又为何说自己有罪。” 书瑶紧捏着手,“奴的罪奴一人承担,但燕春阁上下是无辜的,奴...” “殿下,”几个锦衣卫很快从屋内走出,拱手道:“屋内没有人。” 书瑶闻之转头看向屋子,旋即又盯向婢女,婢女见状便心虚的将头撇过。 -- 第13页 “既然没事,那便回去吧,接着搜下一家。”卫王发话道。 “是。” 搜查无果,汉王抬手伸了伸懒腰,低头看向书瑶,“之前姑娘说自己有罪,小王不是很明白。” 本想提前领罪而不至殃及阁中女子的书瑶一下又陷入窘境,慌忙之中解释道:“奴适才为殿下弹曲,却接连弹错了几个音调,殿下问及何故,奴却回答是因舟车劳顿,奴有罪,奴为燕春阁之人,卖艺为生,奴不想殿下觉得奴琴艺尚欠而欺骗了殿下,奴昨夜归来,已在房中歇息了半夜。” “原来如此。”汉王仍旧笑着一张白皙俊俏的脸,“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些道理小王都懂得,亦不会为难于你们,尤其是像姐姐这样好看的,佳人。” 汉王有些轻浮的话被作为兄长的卫王听去后连忙覆手咳嗽了几声,“成昭,时候也不早了,该走了,晚上父亲还在内朝设了宴。” “来了来了,”汉王应,“我改日再来听曲。” 一声召唤,汉王便老老实实的跟着卫王走了,书瑶目送着福身道:“恭送殿下。” 离开燕春阁登上车架时,卫王盯着弟弟好心劝道:“你喜欢玩,我与大哥也不拦着你,父亲更是,甚至连那些大臣的劝言他都置之不理,但是你要明白,你是国朝的亲王,是皇子,这青楼里的女子你只能点到为止,绝不可带进王府,更不可娶为妻为妾。” “我知道,二哥,娘说汉王府的正妃只能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汉王笑道,“我不会乱来的。” 卫王与汉王相继离去后,书瑶转过身质问一脸慌张的婢女,“人呢?”态度温和的人一改常态的冷下脸,“我让你看的人呢?” 心虚的婢女退后了两步,但因先前锦衣卫的搜查无果而让他们躲过一劫便很快又镇定下,鼓足气道:“适才锦衣卫来之前就有一批自称是官差的人来过了,姑娘与卫王殿下来后我本想告知,可是姑娘又不让我说话,那些官差个个凶神恶煞,奴只是个弱女子,怎能敌那么多人,所以…” “所以你让他们将她带走了?”书瑶皱眉道。 “是,他们说他是燕王府的人,现在满大街都在找世子,之前姑娘还如此慌张锦衣卫,如今人被带走了,也免了一场祸患不是。”婢女振振有词道。 “来人是谁都不清楚,你又怎知是不是祸患。”书瑶瞪眼凶道。 ------------------------------------------ 半个时辰前 自称是官差的一群人将院子封住,只由领头一人推门入内,婢女魂不守舍的站在房外,眼里闪过一丝恍惚,但更多的是害怕与后悔。 吱——门开,紧接而来的是哒,哒,哒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领头绕过屏风走到床前,却望着空荡荡的床榻皱起了剑眉。 本要转身离去,却又察觉周围异样,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下一刻便被一把长剑从身后抵住脖颈。 受人胁迫,于是他将握佩刀的手松开慢慢向上举同时回头,举剑之人脸色苍白,在见到闯门之人的容颜后忽然呆住,“陈长史?” 燕王府长史陈平激动的-->> 双膝伏地,“臣陈平,见过世子,可算是将您找着了。” “长史怎会在这儿?”赵希言连忙将陈平扶起。 “殿下知道皇帝阴险狡诈,世子此去必定多难,便让臣率暗卫乔装随于队伍之后,可是又怕引起皇帝察觉,藩王带兵入京是谋反之罪,出事之后,臣派人多方打听,济南到应天这一路的人臣都去查,最后得知这位名叫书瑶的姑娘是从济南回的应天,中途还在扬州停留了半日,便寻了蛛丝马迹过来,想碰碰运气,世子果然是被这位姑娘救了。”陈平有惊无险道,旋即看着赵希言惨白的脸不禁自责的再次跪下,“未能保护好世子,还请世子降罪。” 赵希言再次弯腰将人搀扶起,“此事不怪陈长史,只是我没有料到竟有这么多人想要吾的命,皇帝与亲王,外面那些借着搜寻世子名义的人,恐怕都是想要我的命吧。” 陈平点头,“外面全部是都锦衣卫,不过说来也奇怪,锦衣卫在京城四处盘查,不仅是酒楼与茶肆,就连私宅也不曾放过,就在臣来之前,有一批锦衣卫先行进入了燕春阁搜查,臣还怕自己来迟,让世子再陷入困境。” “锦衣卫早就来了燕春阁?”赵希言紧皱着双眉,“这究竟是搜寻世子下落还是搜捕钦犯呢。” “天子无道,世子请随臣回北平府吧。”陈平劝道。 赵希言却抬手,“不能回去,我若平安回去,燕国与朝廷的关系便会彻底崩裂,但燕国始终是藩国,师出无名,陈长史去替吾重新准备仪仗,将我平安抵达应天的话放出去。” “世子?”陈平愣住。 “量皇帝不敢在应天府杀我,可我若真的死在了应天,爹爹起兵便有师出有名了。”赵希言道。 长史听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若非皇帝昏庸,不念手足,燕王府何至于要世子如此。” 赵希言摊摊手,“古往今来的皇家无不是如此,我只愿燕国能够太平。” “世子,这位救您的姑娘?”长史问道。 说到此,赵希言陷入了为难,“她不知道我的世子身份。”可是她却知道了赵希言的女儿身,为难之处也是此。 -- 第14页 赵希言未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因为身边的长史并不知情,但眼前她依旧放心不下这个女子,即便有救命之恩,“爹说过,斩草要除根,绝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可能的隐患。” “世子难道要除了她?”长史问道,“那臣派人去做。” “不,”赵希言制止长史,“派人盯着她的动静就行。” “为何。”长史不明白世子为何要着人看着,“她只是个青楼女子,死,无伤大雅,留着她,即便让她知道您的世子身份也构不成…” “长史尽管去办,我自有我的道理。”赵希言忽然冷道。 “是。”长史不再多言。 --------------------------------- 几日后 京卫与都司分别在京畿内外搜寻燕王世子下落以及刺客踪迹,搜寻多日却始终无果,朝廷原以为会震怒的燕王却一反常态的上表皇帝称是已已之失,又奏请皇帝允北平府再派一支人马协助搜寻,获允。 就在都司扩大搜索范围至全国时,北平府突然传出消息在京畿附近找到世子,世子无恙抵达应天的消息便在京城四散开来。 ------------------------------- 赵希言由长史暗中护送出城与燕王新派来搜寻的队伍汇合,之后便组成了新的王世子仪仗队,后又命人通信齐王,由齐王所率的都司军队一路护送从官道进入应天府。 “见到言弟无碍,为兄这心呀,总算能放下了,半月之前接到扬州密报,称言弟在扬州的官道上遇刺失踪,急得陛下连忙召集朝臣商议,又让我与卫王两兄弟亲自带人去寻你,如今言弟总算是平安归来,不然我们可没法向二叔交代。”齐王与燕王世子同乘一座车架,汉王一路上的碎碎念让赵希言不胜厌烦。 “希言此行遇险,实是难料,让皇伯父与诸位哥哥担忧了。”赵希言陪笑道。 “吁。” 马车缓缓停下,车窗外传来护城河的流水之声,士卒下马至车旁拱手道:“殿下,世子,金川门到了。” ——应天京城·金川门—— 赵希言掀开车帘,从车架上走下,长史见之连忙下马紧跟上前。 “我记得十年前入京,走的不是金川门。”赵希言抬头盯着城墙说道。 十年前燕王携子入京朝见,长史也跟随其中,知情的长史便上前附和道:“十年前殿下带着世子是从神策门入的京城,没有想到如今一晃十年,城池依旧,世子却比臣都还要高了。” “二郎。” 赵希言转身欲返回车架进京入城时,却听得城门口传来一声年轻女子的呼唤,声音极其温柔,又夹杂着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在控上榜的字数,请见谅~感谢在2021-05-26 07:18:16~2021-05-28 13:2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什么时候能睡到曾可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什么时候能睡到曾可妮 2个;周周酱、就是一株小小草、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什么时候能睡到曾可妮 4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针锋相对 冬日的寒风从北方略过高山吹向紫禁城,一行人立于墙下。 鸡鸣寺的佛塔出檐下所悬挂的风铃叮当作响,守城的京卫皆朝从车架上走下来的女子行礼。 穿城的风拂过向人群走近的女子,秀发上所簪的金步摇也随之微微摆动。 赵希言回过头,瞪着两只透亮的眸子,待其走近后这才反应过来的拱手道:“皇姊。” 晋阳公主上前托扶起赵希言,“世子不必多礼,一别十年,二郎变得更加拘谨了。”晋阳公主又细细打量着这个十年未见,比自己都要高了的弟弟,“长开了,比以前更俊朗了。” “阿姊也是。”赵希言笑道,“比以前出落的更好看了,也不知我日后的姊夫会是哪家勋贵的公子,能有这般福气迎娶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听后淡然的摇摇头,“大明的公主有哪位是到双十还未出阁的,也就爹爹不舍我,一直拖延至今,偶有大臣们提起也被爹爹拒之,不过我倒是也不着急。” “皇城离金川门遥远,阿姊怎亲自来了?”赵希言望着晋阳公主身后的车架。 “十年未见,就不许姊姊思弟之情心切么?”晋阳公主温柔道,“还是说阿言在北平府这些年遇到其他的姐姐,早将我这个堂姊忘干净了。” 赵希言连忙摆手解释,“怎会呢,北平府虽也有不少女子,可是都没有阿姊这般好看又体贴入微的细致之人,十年前在京月余多亏阿姊照料,那时年幼,不懂这些,还没有来得及道一声谢,这次入京,也是想亲口向阿姊道谢的。” “阿言果真是长大了,”晋阳公主望着弟弟,眼里倍感欣慰,“做事可不像儿时那般马虎了。” “阿姊又何尝不是,适才从车上下来,我竟心生了几丝害怕与敬畏。”赵希言回道。 “阿姊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晋阳公主慈笑道。 “好了,进城去吧。”一直插不上话的齐王打断二人道,“晚了时辰,陛下与群臣又该急了。” 晋阳公主遂点头,“陛下还在宫中等你。” “好。” -- 第15页 晋阳公主特意拉着赵希言上了自己的车架,一路上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轱辘轱辘——车轮压在宽大的石板路上,卫兵将街道上的行人赶至两侧。 赵希言掀开车帘向外探去,车水马龙,临街的铺子门口挤满了妇孺,“一别十年,京城比以前更加繁华了。” “是啊,十年不见,若不是齐王在你身侧,我都快要认不出你来了。”晋阳公主将视线转到赵希言身上,看到的是她向窗外探头的侧颜,竟有些不自觉的动容了双眼,“还记得你幼时,个头比三郎还小,可你们岁数又相近。” “汉王殿下…”赵希言回过身,“爹说娘怀我时动了胎气,故而我幼时身体一直不大好,直到爹教我习武,又让医官一直替我调养,这才好些。” “你之前遇刺,可有受伤?”晋阳公主关心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赵希言回道。 “都怪我,未曾想到太平盛世竟会有如此胆大之人敢行刺燕王府的世子,若是派京卫前去接应,便不会出现此等事,也不至于让我们这些长辈失了周全。”晋阳公主自责道。 “阿姊莫要内疚,世事难料,要说周全,当是燕王府的护卫未尽职守,让陛下与诸位兄长担忧了。”赵希言一脸笑意的说着违心之话。 “你无碍便好,若你在扬州出了闪失,阿姊就不好向叔叔交代了。”晋阳公主似是松了一口气道。 “阿姊放心吧,希言命大,”赵希言笑道,“听闻太子殿下已经出阁读书了。” “陛下从翰林院新选了学士充文华殿大学士,作为旭儿的老师,又扩充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作为东宫辅导。”晋阳公主详细解释道。 赵希言听后微微皱眉,“太子才六岁,便要被这么多东西围绕。” “作为储君,这是他应该承受的,”晋阳公主回道,“否则今后如何治理国家呢。” “也是,太子殿下是储君,担负着天下,不像我们这些闲散之人。”赵希言极自然的摊在车内,放松身心道,“进京前,爹和娘还特意请先生又教了我一遍礼仪,不能肆意骑马射箭的拘谨生活可真叫人难受。” “阿言在塞北自由惯了,进京应是诸多不习惯的。”晋阳公主宽慰道,“不过你是王世子,将来要世袭藩国,也是要治理一方百姓的,大明的北方,也要你来守。” “我知道的,阿姊。”赵希言点头。 “阿姊希望你能够像你父亲一样,辅佐太子殿下守好大明朝的边塞,日后留名青史,必记你父子两朝之忠心。”晋阳公主劝道。 对于大公主为身为太子的同胞弟弟这明目张胆的拉拢之语,赵希言为之一笑,“我在北平府的事想必阿姊也知道,让我上阵杀敌或许还行,可让我像爹一样治理一方百姓,”赵希言连忙摊手,“我定然做不来。” “自先世子薨逝,燕王府的继承人便只剩你一人,如此时候,弟弟岂可甩手丢与旁人,让我赵氏江山临危。”晋阳公主做起了说客,极力劝说道。 “阿姊太过言重了,大明缺了我…” “吁。”四匹马被缰绳同时勒住,车夫将车架驾停,“大公主,世子,已经到了。” 车夫将赵希言的话打断,赵希言探出头去,数丈高的紫禁城城墙就立在眼前,不知不觉间,晋阳公主竟同她说了一路的话,“这么快?” “阿姊。” 忽然车外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晋阳公-->> 主连忙起身出去,见到宫门口扎总角的小童时变得满脸慈爱,温柔唤道:“旭儿。” 皇太子赵旭一早便等在紫禁城西华门外,身侧有东宫詹事府的属官跟随。 太子见晋阳公主出来,连忙小跑上前,搀扶的宫人见之便退至一旁。 太子伸出白皙的小手,“阿姊。” 晋阳公主柔笑着将手伸出,弓腰搭在太子稚嫩的小手上,“旭儿怎么出来了。” “爹爹让我到西华门迎接燕王的世子,特在宫中设宴为世子接风洗尘。”皇太子极认真道。 赵希言随后也从车内走出,朝太子拱手道,“臣,赵希言见过太子殿下。” 齐王也下马走上前朝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弟弟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皇太子松开晋阳公主的手,朝齐王笑道:“大哥也回来了。” 齐王看着牙齿都未长全的幼弟,故作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随后太子向前走了几步,抬头凝视着燕王世子,细细打量,“你就是二叔的幼子,燕王世子么?” “回殿下,臣是。”赵希言回道。 “你一点儿都不像燕王,燕王高大威武,而你却像一个书生。”皇太子直言道。 “旭儿,”晋阳公主听后连忙喊住,“你虽是储君,却也不可如此无礼。” 皇太子便低下脑袋,赵希言摸着脑袋憨笑道:“不碍事的,况且殿下说的也是事实,比起父亲,我是远不如的。” 皇太子旋即又抬起头,“师父们说燕王擅骑射,是大明最勇猛的武将,那世子会骑射么?” “回殿下,骑射是臣自小所学。”赵希言回道。 “那你能教我么?”皇太子看向晋阳公主,旋即又回头问道赵希言,“燕王厉害,那他的嗣子定然也一样厉害。” 对于皇太子的这番话,晋阳公主极为满意的轻轻点头。 -- 第16页 “殿下想学,自然是可以的。”赵希言拱手回道,“只是臣学艺不精,恐不能比东宫的太傅。” “殿下想学骑射,找燕王世子可找对了人,”远处,卫王向西华门前的众人走近,旋即止步于皇太子跟前,行礼道:“殿下。” “二哥。”皇太子喊道。 齐王见到卫王便摆出一张臭脸,最后干脆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燕王百步穿杨的箭术军中无人不知,臣还曾有幸见过呢,虎父无犬子,想必世子的箭术也一定了得。”卫王言道。 兄长的话让皇太子眼里冒光,“那本宫就当你答应了,我不要翰林院的学士们做伴读,他们只会咿咿呀呀的读书。”说这话时,皇太子是看着晋阳公主的,似乎在恳求什么,“阿姊,我也想学骑马射箭,就像大哥一样,好不好嘛?” “世子可不是朝廷大臣,旭儿想要世子做伴读需要问过陛下才可。”晋阳公主道。 “那一会儿我就去向陛下请旨,让你做我伴读。”皇太子极认真道。 “向陛下请旨之前,旭儿也要问问世子的意思。”晋阳公主提醒道。 “你是叔叔的儿子,便也是我的兄长。”皇太子朝燕王世子道。 赵希言不知道年幼太子的话到底是晋阳公主的教导还是皇帝的意思,但看着姐弟两,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留在这风云诡谲的京城之中,此番入京,不像朝贡而更像是作为质子。 “殿下是国朝储君,是君,不敢僭越。”赵希言回道。 “再怎么样,二郎姓赵,是我们赵家人,先君臣,后兄弟,虽不能乱,可也不能失。”晋阳公主道。 “对啊,就像先生教的,先君臣后父子,若都像世子这般,那陛下和本宫岂不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皇太子摇着小脑袋,“本宫不要。” “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赵希言颇为无奈。 “那就这样说定了,”皇太子似极为高兴的一把拉过燕王世子,“进城去吧,陛下与皇后殿下还有大臣们都在等兄长。” 晋阳公主随在后面,卫王本也要跟上前入宫,齐王却冷着双眼将他喊住,“卫王。” 卫王转过身,见是齐王所唤,便抱着袖子弯腰道:“兄长有何吩咐?” “莫要以为搜寻世子之功你可以分得一杯羹,这刺杀的案子还没调查清楚呢。”齐王冷冷道。 “我只是为父分忧,为朝廷分忧,何曾想过居功。”卫王笑眯眯的回道,“至于刺杀燕王世子,弟弟也知道事情定然不简单,燕王是国朝的塞王,是大功臣,陛下一定会重视此案让锦衣卫查个水落石出,弟弟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敢胆大到刺杀燕王世子。” 齐王听后深深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嗯?”卫王笑道,“弟弟只是在陈述事实,兄长急什么呢。” “哼,”齐王甩袖入城,留下话道:“待事情查清,我一定亲手严惩刺杀言弟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也是女配之一啦… 没有确切的女二,除女主都是女配~ 第9章 龙驹凤雏 ——紫禁城—— 皇帝于宫中设宴,与朝廷大臣等候燕王世子平安抵京。 教坊的乐工拿着乐器盘坐在大殿两侧,禁卫入殿跪奏道:“启禀陛下,皇太子、齐王、卫王、汉王、晋阳公主,燕王世子到。” 台上高座的帝后闻之喜形于色,遂抬手连忙道:“快宣。” 穿赐服的官宦于是上前立于丹壁之上高声唤道:“宣,皇太子、齐王、卫王、汉王、晋阳公主、燕王世子入殿。” 呼传声将众臣的视线引向了正殿大门,编钟磐石之声也随之而起。 皇太子穿着浅黄色的袍服,如一个小大人般端庄的走进殿中,“臣皇太子赵旭,参见陛下,皇后殿下。” 跟随入内的亲王公主世子也同随太子行礼,“陛下圣躬金安。” 皇室中年轻的一辈几乎尽数在殿中,皇帝子嗣单薄,作为亲弟弟的燕王更是。 从袍服上判断,王世子等同郡王,大臣们便将目光全部聚集在燕王世子身上,见到安然无恙的世子后都松了一口气。 旋即又打量着王世子的样貌,新臣未见过,而为朝官数十载的红袍老臣却也只见过儿时的世子。 “世子无恙抵京,这下燕王总该放心了。” “王世子龙驹凤雏,不过燕王殿下器宇轩昂,没想到其子的容貌倒是俊秀。” “名震天下的兰陵王还是容貌若妇人呢,可照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大臣们在底下熙熙攘攘的议论着入殿朝见的燕王世子,而亲王府的属官与东宫属官们则在隔岸观火,因为世子进京遇刺一案,皇帝仍旧未给燕国一个详细的交代。 “监正以为,这燕王世子的面相如何?”有文官突然问道旁侧的钦天监监正。 监正乌纱帽下两鬓斑白,合着双袖,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正前方,“我是钦天监之长,只负责观天象研究天文,不是那山野道人还能观人面相。” 文官只好笑眯眯的回过头,“皇太子珠玉在旁,看来大明的塞北可以两朝无忧了。” “平身吧。”高座台上的皇帝朝底下抬手道。 燕王世子赵希言在朝官们的注视下起身抬头,似对这种场合表现的丝毫不怯。 -- 第17页 一侧的皇后见之燕王世子便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声与皇帝道:“臣妾瞧着王世子,真是生得端庄。” 皇帝也笑着附和,“他像极了二郎年少时。” 皇后盯着赵希言,满心欢喜,“瑾禾尚未出嫁,若他不是燕王世子,倒真是个极合适的驸马人选。” “皇后又说笑了,他是我们赵家的儿郎,将来子承父业,是要替旭儿守边塞的战将。”皇帝目光长远道。 “赵家子嗣稀薄,燕王又只有这一个子嗣,边塞苦寒,陛下还是要多多顾念手足。”皇后劝道。 皇帝点头,“的确,燕王为大明立下了不世之功,他的子嗣理应厚待。”旋即正视前方,“王世子舟车劳顿,快快入席吧,来人,加垫。” 听候差遣的官宦闻之,便拿来一张棉褥垫在了世子的席座上。 “谢陛下。”赵希言谢道。 司膳将菜肴与果脯一一上齐,新入殿的人回到席间,就差皇帝开宴二字喊出。 太常寺的乐工们捏着乐器等候皇帝的口谕,文武百官也在等待。 皇帝见众人坐齐,遂抬手轻轻咳嗽了几声,“开宴之前,有些事还是需要理清,否则朕没有办法与燕王交代,他是大明的功臣,朝廷不能委屈了他的世子。”世子遇难,即便平安归来,但刺客未找到,案子也未清,朝廷乃至皇帝都不敢因世子无恙就糊弄燕王翻过此篇,“这案子该查还是得查,如今至年关…” “陛下。”赵希言从席座上站起,走到殿中央跪道。 “世子有何事?”皇帝问道。 “臣虽在扬州官道遇刺,但却是极为崎岖与偏僻的山路,官道穿十万大山,里面有匪寇也极为正常,臣遇刺是夜里,刺客们虽围住仪仗队,但他们却出兵无章法,所以定然不是正规军,又言语粗俗,连应天的官话都不会,所以臣才有一线生机被护卫们掩护逃生。”赵希言解释着遇刺一事将其简单化。 “扬州竟有匪患?”皇帝接道燕王世子的话,“扬州乃是京师南直隶,此事扬州知府为何没有上报朝廷?” 只见掌内外章疏敷奏封爻之事的银台通进司官员们脸色煞白,“回陛下,扬州所呈奏章皆未提及匪患一事。” “如此大的事,扬州知府竟然隐瞒不报,朕看他的知府也不用做了。”皇帝沉着怒气道。 天子治下,京师直隶的州县出现匪患说明皇帝治国无能,才会导致百姓上山为匪,未及时发现也是君王闭目塞听之过,但比起追究刺客是皇室中人的罪责而引起混乱显然前者更让皇帝可以接受。 “北镇抚司。”皇帝唤道。 北镇抚司千户从席间出列道:“臣在。” “朕命你即刻率五千校尉与力士为缇骑,前往南直隶搜捕缉拿强盗与匪寇。”皇帝极严肃的吩咐道。 “臣遵旨。”千户领命后便从宴席上临时退出。 “至于扬州知府的失职,都察院与吏部看着办吧。”皇帝又道。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与吏部上书纷纷上前领旨,“臣等遵旨。” 事情处置完毕,众人再次落席,皇帝亲切的问道燕王世子,“不知朕如此处置,世子意下如何?” 赵希言起身答道:“陛下英明。” 得到满意的答案后,皇帝这才展露笑容,但在赵希言看来,这笑里藏刀的不自然让人心生厌恶。 “开宴。” 宦官旋即上前高声唤道:“开宴!” 话毕乐起,乐工们敲打着磐石与编钟,一群舞女从殿门漫步进殿堂中央翩翩起舞。 赵希言缓缓坐下,望着嘈杂的周围,自己孤身入险地,这满朝文武与皇室宗亲有多少人想要自己的命又有几人待自己是真心,她瞧了瞧旁侧的晋阳公主,是幼时入京照进心中的唯一一道光,不至于让年幼的她彻底绝望这座大明的都城,如今十年过去,这道光也变得更加柔和了,但赵希言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不知道她的长姊在成年之后是否也被权力侵蚀,在权力的光芒之下,人变得贪婪、虚伪,她想信却又不敢信。 “二郎。”晋阳公主察觉到有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便侧头过去对上一双极好看的眸子,赵希言的瞳色有些与众不同,她这才想起燕王世子的生母燕王妃是有着异域血统的大氏族,否则燕王妃的同胞姊姊也不会选为当时的太子妃。 赵希言被声音唤醒,“阿姊。” “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晋阳公主故作含糊的问道。 赵希言转着眼珠子,旋即像个纨绔子弟一般轻浮道:“在看春华与秋月,灿如春华,姣如秋月。” “承宣布政使司报抚、按达于吏部与都察院的考察之中可没有人说燕国的王世子文武双全,只听闻二郎子承父业,秋猎上百步穿杨,一箭便将天上的大雕射下了,而今却文绉绉的。”晋阳公主笑道,“倒不像了。” “阿姊,我是不喜文,但是有爹和娘逼着学,先生看得紧,我也没办法,虽不能和阿姊与几位哥哥比,但念几句诗词还是会的。”赵希言摸着脑袋憨笑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燕王与王妃也是为了你好,作为王世子,你将来是要袭爵继承封地的,怎能只偏好武,燕王虽是以勇武著称,然其文采亦丝毫不弱于翰林院的学士,只是被战功的光芒所掩盖了而已。”晋阳公主道。 -- 第18页 “阿姊怎么又提起这个了。”说到爵位与将来的承袭,赵希言似乎有些 “好了好了,你不爱听,我不说便是了。”晋阳公主宠溺道。 “希言只想像那草原上的马一样自由自在的奔跑,可若套上了缰绳,便只能供人驱使哪儿也不能去了,日后再娶一个漂亮的世子妃,走遍万水千山,岂不快哉。”赵希言笑道。 “哦?”晋阳公主疑道,“二郎喜欢怎么样的女子,难道只要容貌美丽?” “娘希望我娶一个知书达理的世家女公子,可是我觉得她们太过拘谨了,不喜欢不喜欢,人还是要洒脱一点的好。”赵希言想当然道。 “是吗,二郎不喜欢拘谨,所以不喜欢太过规矩的女子,不过呢,世人皆善变,二郎的欢喜说不定以后就变了呢。”晋阳公主打趣道。 “变?”赵希言俯身凑近晋阳公主,“若要变,希言的心悦,也只会是阿姊这样的女子。” 燕王世子的话让晋阳僵楞了一会儿,旋即捂嘴掩笑道:“阿言如今是越来越说话了,是见阿姊这般年纪还嫁不出去,所以才说这些话来讨阿姊开心。” “哪有,”赵希言否决,“谁说阿姊嫁不出去,难道女儿家生来的归宿便是嫁人么,你看大唐的平阳昭公主,而且希言所说乃是心里话,若要娶规矩的世子妃,希言只要阿姊这样的。” 晋阳公主再次笑道:“你呀你,阿姊记住了,下次便替你留意朝中大臣的女眷,我记得六科尚书家中都有女公子,只是不知是否出阁,刑部尚书有一位女公子,除此之外也应有与你年纪相仿的。” “阿姊,希言尚未及冠,这婚事嘛先不着急。”赵希言连忙推道。 “阿言莫不是惧内,怕有了管家娘子之后怕更不自由了,”晋阳公主笑道,“我记得燕王府也是王妃主事。” 晋阳公主的话一下将赵希言说的急了起来,连忙鼓足底气道:“哪儿能呀,我堂堂燕王世子,如何会怕一个弱女子。” “说不定哦。”晋阳公主打趣道。 作者有话要说:镇抚司,南北镇抚司,校尉与力士为北镇抚司一般军士,在缉拿盗匪时被称为“缇骑” 第10章 赐第留京 皇帝轮番赐酒给诸臣,有些臣子不胜酒力,微醺之后脸上便开始泛红,言语也变得大胆了起来。 皇太子赵旭先向帝后敬酒,但杯中早已被皇后令宦官换成了茶,随后又举杯走向燕王世子。 “阿姊说希言哥哥远在北平府,入京一趟极不容易,更何况此次还因朝廷之失受了惊吓,所以本宫要敬你一杯,以代朝廷谢罪。”皇太子敬酒燕王世子道。 难以想象,眼前这个还扎着总角,本该在母亲怀里的孩童,一番话下来,竟比一些大人还懂事,赵希言依稀记得,皇太子是成德三年生人,作为皇帝唯一的嫡子,宫中大庆,四方恭贺,同时也大赦天下,燕王府还送去了贺礼,不久后嫡子便被立为太子并赐名赵旭。 “不敢,”赵希言连忙起身端杯,“本是燕国之失,已是麻烦了朝廷,又让陛下与诸臣及王爷们担忧,如今怎敢让殿下谢罪,逾越君臣之礼。” “适才阿言还说不喜规矩之人,如今对着自家弟弟自己怎倒还规矩起来了。”晋阳公主从旁调侃道。 “是啊,希言哥哥与我本是堂兄弟,这儿是陛下赐的御宴,又不是朝堂。”皇太子道,“兄长不必拘谨。” “殿下既然这样说了,那臣先干为敬。”赵希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御酒不但酒香醇厚,酒劲也十分之大,对于好酒之人自然欢喜,但对于半月前满身负伤的燕王世子而言,无疑更伤身体。 显然皇太子与晋阳公主都不曾考虑这些,也并不真的在意赵希言的身体。 赵希言示出空杯后朝台上与皇后谈笑的皇帝冷了一眼,旋即又笑道:“酒果然还是京城的酒好喝,每每胜仗过后,陛下便会赐酒燕王府,可爹爹都赏给了将士,也不许我多喝,每次都只是浅尝辄止,好不过瘾。” “兄长既然喜欢这京城的酒,不如留下来,本宫这就去请陛下降旨。”皇太子接机说道,旋即便将酒杯放下转身走到大殿中央。 皇帝见之,稍抬手掌,太常寺太祝见之重声击磐,舞乐遂皆停。 “陛下。”皇太子跪伏道。 “太子有何事?”皇帝问道。 “臣出阁读书已有二载,陛下为臣广置讲读之官,前有师,后有傅,左有弼,右有辅,臣今日还想请陛下赐臣一人,伴臣读书,”皇太子请求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有宋一朝,重文轻武之至,最终导致国乱,金人铁骑踏入皇城,治国当文武并用,而人主与嗣君也该兼修文武。” 太子自幼由皇后亲自教导,皇后出身世家,知书达理,太子与公主皆懂事极早。 皇帝听后龙颜大悦,朝大殿左侧的红袍问道:“太子如此,可是文华殿大学士的功劳?” 文华殿大学士出列道:“殿下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并非全是臣的功劳。” “不管如何,你都是太子的老师,来人,”皇帝招呼右侧的官宦,“赏。” 司钥库掌印太监一早候于朵殿,听到皇帝的赏赐声便朝后挥了挥手,身后官宦便端着一盘金锭走出。 “说了这么多,太子想要何人做伴读?”皇帝又问道太子。 -- 第19页 大殿瞬间变得尤为安静,众人将视线看向与皇帝袍服颜色稍有不同的皇太子。 “能伴储君读书可是天大的恩赐。” “日后太子继位,伴读必定是心腹之臣。” 朝臣都在猜测是哪家的郎君会有如此福气,最先是太子老师文华殿大学士的公子。 “大学士的小公子都已过而立之年了,太子才七岁,做伴读不大可能吧。” “能被殿下亲自所求,那必定是亲近之人的子嗣,左右詹事皆有年龄与殿下相仿的公子。” “皇后殿下仁善,太子殿下的脾性也随皇后殿下,今后定会是位仁君。” 就在大臣们纷纷揣测这份美差会落到谁家时,皇太子高兴的奏道:“臣想要燕王世子,燕王擅骑射是国朝第一神将,世子定然也不弱,因而臣想让世子教臣骑射,兼修文武。” 于是众人的目光再次齐聚于燕王世子身上,“太子殿下竟要选燕王世子做伴读。” “陛下,臣妾刚说什么来着,王世子不光是臣妾看着欢喜,就连太子也喜欢呢。”皇后从旁道。 “封国距京千里,世子是燕王独子,朕也只能先替你问问世子自己的意思。”皇帝与众臣跟前问道燕王世子。 满朝文武与皇室宗亲在,赵希言作为燕国的世子,大明皇帝的臣子,又岂敢在这大殿之上拒绝储君的要求而扫了皇帝的颜面。 “承蒙太子殿下抬爱,能伴殿下读书是臣的荣幸。”赵希言回道。 皇帝旋即摸着花白的胡须大笑,“好,好,好,朕这就派人去北平府告知燕王,你父子两朝侍君,可谓忠心耿耿,于国有大功矣。-->> ” “恭喜陛下,天佑大明,江山永固。”群臣齐贺道。 成德十一年,燕王世子入京朝贡,皇帝降旨命王世子入文华殿为皇太子伴读,并赐世子府于皇城脚下,自此之后王世子赵希言便开始在勾心斗角的应天京城留居。 ---------------------------------- 是夜,皇城华灯初上 从大殿出来,已是夜幕,星辰印在头顶,抬头望去,似乎没有塞外的宽广与明亮。 燕王世子穿着等同郡王的蟠龙赤袍站在夜空下,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夜色一动不动。 “铁马星河入梦来。”身后再次响起熟悉的声音,晋阳公主走上前,“京城的夜晚与塞外相比如何?” “京城繁华,夜里如白昼,车如流水马如龙,人声鼎沸,可是它被厚厚的城墙包裹着,像一个困兽的囚笼。”赵希言回道。 夜色之下,晋阳公主赵瑾禾望着燕王世子的侧颜,不禁想起白日所听到的两句词,“灿如春华,姣如秋月。” “阿姊可见过星河?”赵希言回头问道。 “星河?”晋阳公主楞道,“诗中见过。” “塞外一望无际,每到夜晚,天上便被星辰铺满,如银河,璀璨夺目。”赵希言又抬头望天道。 “那样的夜色,一定很美吧。”晋阳公主望着赵希言突然心生羡慕,“很难想象,晚风拂过广阔的草原,抬头即是星河皓月的满天景色,而我二十载,从未离开过京城。” 赵希言听后,突然心生一丝悲悯,旁侧这个大明朝的嫡出公主,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连这个小小的京城都出不去。 “阿姊想去,难道还会有人阻拦吗?”赵希言道,“日后成婚,也可让姊夫带你出去,这样总没有人说闲话了。” “父亲年纪越大,便越喜欢孩子与热闹,齐王的长子已被接入宫中,如今便是我有一日不曾视膳问安而离了父亲的视线,都会有紫禁城的内侍官出来询问。”晋阳公主回道。 “公主不想离京,是因为太子殿下年幼吧。”不知怎的,借着微醺的醉意,赵希言竟将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 晋阳公主盯着赵希言,毫不掩饰的应答道,“是吧,旭儿还小,可是几个亲王除了汉王外皆已成年,旭儿势单力薄,我这个长姊,怎放心得下他一人在这紫禁城中。” 见晋阳公主也不避讳自己,似真当做亲人一般想要拉拢,“公主放心吧,太子殿下是嫡子,国朝自□□建国便立有规矩立嫡立长,齐王虽是长子然只是个庶子,不足以为惧。” “是嫡是庶,都只在君主的一念之间,有先废后为前车之鉴,太子与皇后不但遭废,就连性命…一国之储君都可以随意诛杀,后人岂敢松懈。”晋阳公主无奈道。 废后与废太子之事自皇帝下令封锁便为宫中之禁谈,皇帝丝毫不念旧情,就连与之生活过的潜邸也一并封锁了,如今便是与废后有着内眷血脉相承的燕王府也不敢谈论此事。 如今突然提及废后,赵希言微微瞪眼,晋阳公主见她神情有所变化,赶忙又添了句,“瞧我这记性,阿言与废后…” “没事,我只听娘提起过这位姨母,但是我并没见过。”赵希言道,“也没见过当时的惨烈,所以对我来说,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罢了。” 新后乃是皇帝续娶的继室,先后诞下嫡公主与嫡子,晋阳公主自然也未曾见过废后。 “好了,时辰不早了,陛下新赐的府邸原是潜邸属官的宅子,后被朝廷收归,已经有十余年未曾住人了,今日才下令工部派遣工匠去修缮,这段时间你要住在哪儿?”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一道出了紫禁城,向周遭探道,“记得燕王归京时,曾有藩所,但那只是暂住之地,因而简陋。” -- 第20页 “京城这么大,总归有我的去处。”赵希言回道,“长史说南方女子不同于北方,如今来了,倒是想见识见识。” “小小年纪不学好,”晋阳公主轻斥道,“你随我回府暂住吧,总不至于让你堂堂一个封国世子住在外头,让朝廷失了招待之仪。” 面对晋阳公主的盛情相邀,赵希言还是推脱道:“还是不了,阿姊放心,我此行来有长史跟随,他已帮我安排好了住处,便不劳烦阿姊了。” “也罢。”晋阳公主没有强求,“早些休息。”旋即踏上了车架。 “阿姊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想看骨科吗?嘻嘻嘻~ 第11章 蟠龙赤袍 宫人搀扶着晋阳公主登上车架,旋即放下车帘随公主坐在车内。 晋阳公主轻轻吐了一口气,眼中略带伤感道:“十年过去,终究是生分了。” “公主有心招待世子,是世子不领公主的情。”宫人道。 晋阳公主却摇头,“他不喜欢这里,又怎会住进公主府呢,去差信工部的人,为世子居住的宅邸当要精致,所以不必急着赶工期。” “公主差信工部,就不怕陛下问起吗?”宫人问道。 “陛下问起又能说什么呢。”晋阳公主淡然道,“难不成也要因为一句话而再灭一次妻与子么。” 宫人听后不禁胆寒,“公主待世子如亲弟弟般,可不知道他是否领情,就连太子殿下出城归京,公主也没有亲自去迎过呢。” “他与旭儿不同。”晋阳公主道,“旭儿出生便是皇太子,被一道墙围困,天家没有父子,有的只是君臣。” “公主是觉得,宫中不好吗?”宫人试问道,她不明白,也理解不了,“小人自幼孤苦,后被送进宫中,觉得能吃饱便已是知足,便不敢再奢求富贵人家的锦衣玉食。” “不全然好,也不全然坏,凡事总有两面,就看身处其中的人心胸够不够豁达。”晋阳公主道。 晋阳公主的车架远离之后,燕王府长史陈平从阴暗中走出。 “世子。” 赵希言转过身,随后与之一起上了一架马车,身后随有数十燕王府的护卫。 ——轱辘轱辘—— 马车从紫禁城向东驶去,走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赵希言望着京城的夜景,酒楼茶馆内频频传出鼓瑟,街边的演出也数不胜数,临近年关的应天府,其热闹是往常的数倍。 “应天的确是比北平府要繁华,人也要更多,怪不得北方的胡人总想越过长城踏入中原,草原上的冬天,可是要冻死人,不像这儿,冬天却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赵希言垂下帘子感慨道。 “这儿毕竟是大明朝的国都,可大明的地方与边疆,未见得都有如此之好。”长史接道。 “边疆苦寒,将士们风餐露宿,他们却在这京城宫殿之中歌舞升平,我父为国戍边几十载,却始终为皇帝猜忌,为朝廷忌惮。”赵希言不满道。 “殿下是塞王,又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历来是天子所不能容忍之事。”陈长史解释道。 “国不容封王,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秣兵历马,静待时机。”赵希言冷道。 “世子万不可有此言论与想法,”长史惊吓道,“殿下曾交代,先帝有遗旨,不希望见到兄弟自相残杀而至国乱,百姓若因赵氏而水深火热,先帝于九泉之下定然不会原谅燕王殿下了,因而即便今上无道,殿下也从未想过反叛,除非是朝廷先动手。” 听到此,赵希言笑了笑,“陈长史不必惊慌,我知道父亲向来是孝子,皇祖父最疼爱的不是嫡长子而是作为庶子的父亲,每逢御驾亲征必带父亲于侧,父亲的骑射还是先帝亲手所教呢。” “先帝虽好武,然却是国家未一统,文官说先帝横征暴敛,只不过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罢了。”陈长史叹道。 陈平原为先帝为太子时东宫的属官,后被先帝指为燕王府长史。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赵希言问道。 “臣派人彻夜追查,却发现刺杀世子的组织并不止一批人,而且发生之后还将痕迹全部隐藏,臣查探了那处山林,无论是箭法还是刀法,都像是经过严格训练了的,但并非正规军,然也不是一般莽匪。”陈平回道,旋即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巾布,里面是一个擦拭干净的折断箭头,“臣搜寻了许久,只找到了这个遗留的箭头,其余的尸体与兵器都被人收拾干净了,似早有预谋要掩盖这一场刺杀。” “不止一拨人马…”赵希言拿起陈平手里的箭头在烛光下仔细端详,“这也非军中之物,可□□建国之后早有明令,除私藏甲胄为谋反罪另外民间也不准私自建造这种兵器。” “皇太子在东宫,且尚年幼,除此之外几位亲王皆有可能。”长史道。 “不然,”赵希言将监箭收起,“长史以为皇太子年幼,便如孩童一般什么都不知了么?” 长史低头仔细思索,“一个八岁的小娃娃,如何能训练这么多…” “不一定要是太子本人,”赵希言打断道,“长史忘了皇帝还给太子的东宫设置了四个机构么?况且他还有一个身为权臣的外祖与舅舅,以及…”赵希言眯起双眼。 长史意会,“世子是说,晋阳公主?” 赵希言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猜测,但我希望不是,不然的话,这座皇城,便是一座毫无温度的死囚。” -- 第21页 “对于晋阳公主,京中多有传闻,遗皇后殿下仁德风范,常施善于民。”长史回道。 “有些东西,你所看到的不一定为真,人心莫测,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谁能说得准呢。”赵希言摊在车厢上道。 “总之若有人敢在京城动世子,那么殿下一定不会再当孝子,臣也会竭尽所能保护世子。”长史示忠道。 赵希言抬手拍了拍长史的肩膀,嬉笑道:“陈翁就放心吧,我必不会丧命于此让爹娘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平作为燕王府的长史,是亲眼看着小世子长大的,所以对于世子给出的自信,他并没有生出质疑,“小世子自幼就聪慧过人,京城虽多鬼神,想来也应该难不倒您。” “世子让臣查的女子,臣也派人去查了,救您的女子原姓杨,祖籍济南,后因乱流入青楼落为贱籍,如今是燕春阁的花魁娘子,不过她只是个卖艺的□□,并非娼。”陈平又道,“也无家世可言。” 赵希言眯着含笑的双眼,“那今夜就去燕春阁吧。” “嗯?”长史愣住,“燕春阁…世子要以何身份?” “后面不是跟着那么多燕王府护卫吗,我又未-->> 更便服,即使马车简陋恐怕别人也能猜到吧,”赵希言回道,“就以燕王世子的身份。” 长史劝道:“世子头一日入京便夜宿燕春阁,若被朝臣与宗室知道了恐怕不好吧,况且皇帝已经下旨让您陪皇太子读书…” 赵希言笑道:“陪皇太子读书本就是他们强逼,而且我就是要弄得人尽皆知。” 去青楼除了得一个纨绔的名声外,赵希言去燕春阁还有其他的事要办,长史看不透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只得听其吩咐,“调头往城南,去燕春阁。” 车夫便拉扯缰绳调头往南,骑马跟随的护卫们也随之改道。 就在车夫改道从巷口驶出转弯时一个不小心便与直道上的车马相撞在一起。 尽管两车速度都不快,但还是将对向马车上的车夫甩了出去,脸上有轻微的擦伤。 年轻的车夫从地上爬起来,斥责道:“怎么驾的车,不知道里面坐的是刑部尚书家的女公子吗?”旋即一瘸一拐的跑到车厢旁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车内的女子抚稳之后轻轻摇头,“我无碍,他们也是无心,不用计较了,快些走吧,父亲就要回来了,届时看不到兄长又该发怒了。” “是。”车夫应道,旋即又朝相撞的马车怒瞪了一眼,“我家姑娘心善,不与你们计较,下次可长点心吧。” 长史听着这刺耳的话便想要弓腰出去,旋即被赵希言所拦。 见世子摇头,长史武将出身,亦见不了少主子受此等气,“可是他们…” “没有听见车夫说车内坐的是刑部尚书的女公子吗?”赵希言拉着长史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刑部尚书的女公子又如何,那只是一个外臣…” “父亲在皇帝眼中,恐连外臣都不如吧。”赵希言打断道,旋即强扯着长史坐下,“不碍事的。” “世子大度。”长史只好罢休。 “□□皇帝废除丞相,设六科抬品阶,直隶皇帝,这六部尚书便成了实际的宰相。”赵希言道,“不要招惹为好。” 长史应道,“世子思虑周全。” ---------------------------- ——燕春阁—— 一架马车停在了燕春阁门口,车夫捂着擦伤的侧脸跳下,“姑娘,到了。” 门口待客的年轻姑娘本兴高采烈的迎上前,可见到下来的是个女子,便兴致减了一半。 因为下车的女子仪态大方,看着便像富贵人家的女公子,一般不是来抓奸丈夫的便是来寻手足兄弟的。 门口有两个闲谈的小厮见之连忙转过身去背对来人,紧张道:“我去通知大公子,你去找燕春楼的妈妈帮忙应付一下。” “好。” “姑娘是来找谁的?”看门的年轻女子问道。 “刑部尚书的长公子可在楼里?”女子开口问道。 “吁!” 年轻女子见到又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便随意糊弄了一句,“好像是有见到孙公子。”随后便与几个姐妹围上了车马。 这次从车上下来的是皆是男子,一老一少,且穿着不凡。 “两位贵人可是第一次来燕春阁,看着面生…” “让开!”长史呵道,将几个女子与赵希言隔开。 摔伤的车夫见之,“哎,不就是你们撞的吗?”旋即跑到孙氏身后提醒,“姑娘。” 孙氏见赵希言的穿着便制止了车夫出声,只退后一步至旁侧将正门的路让开。 几个女子被长史凶煞的眼神吓住,很快楼里的妈妈也出来了,“哟,我说怎么这么喧闹呢,原来是有贵客来了。”杨妈妈仿佛见了财神爷一般,“快,姑娘们还不将贵人请进来。” 赵希言走上前,“我只要你们楼里花魁,至于旁的,就不用送到我跟前了。” “这…”对于一上来就要花魁的态度,杨妈妈有些为难,“好巧不巧,贵人来晚了一步,书瑶姑娘今夜已被人买下。” “我可以出双倍价钱。”赵希言又道。 杨妈妈摇头,“那位客人不差钱,且身份尊贵,您就算是出十倍的价钱都没有用。” -- 第22页 “哦,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尊贵?”赵希言温和的笑道。 “是刑部尚书的长公子孙梓轩孙公子。”杨妈妈道。 “原来是尚书大人之子。”赵希言便说便点头。 一侧的孙氏听后无奈的吐了一口气,车上下来的少年腰间系玉带,金织蟠龙赤圆领袍,她这才让车夫闭嘴的,遂迈步进去楼中故意走杨妈妈身侧极小声的提醒了一句,“他是燕王世子。”旋即离去。 杨妈妈听后一拍手掌,朝赵希言憨笑道:“奴这就去把书瑶姑娘给世子您喊来。” 杨妈妈看穿着早猜到少年身份定然不简单,但尚书之子也不敢得罪,但她并未想到,刚抵达的燕王世子竟会出现在燕春阁。 赵希言并未与之计较,依旧眯起双眼笑道:“麻烦妈妈给我们安排一个上等房间。” “这是自然。”妈妈极快的应道,“世子这边请。” 赵希言入内,盯着背影纤瘦的孙氏,连忙唤道:“孙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Cp靠猜,作话也不一定,作者不会写np文,双洁。感谢在2021-06-03 09:45:41~2021-06-04 07:1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就是一株小小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夜宿青楼 孙氏闻唤便止住脚步,旋即回头朝赵希言行了一个万福礼,“妾,见过世子。” 赵希言眼前一亮,从这举止文雅的女子眼里只见到了规矩二字,孙氏的容貌虽不出众,可却在这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当中要出尘太多,“你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 “翼善冠、玉带与窄袖袍双肩上的织金蟠龙。”孙氏将视线从上向下一直到赵希言的腰间扫了一遍,眼神温和,不具敌意。 “本朝定制,亲王常服与东宫同,世子及郡王服也与皇太子、亲王相同,你如何分辨?”赵希言好奇的问道。 “陛下已年过半百,三位亲王妾见过,太子尚在幼冲,本朝世子与郡王皆在封地,今年的大朝会便只有燕王世子受诏入京,若不是燕王世子,玉带与金龙赤袍又岂是寻常人可穿着的?”孙氏答道。 言罢,赵希言竟拍起了手掌,“孙姑娘好生聪慧,是在下唐突了。” 孙氏以为就此结束,没有想到燕王世子却逼近一步,“容我冒昧,孙姑娘贵庚,是否婚嫁?” 孙氏惊讶的抬头,望着周遭环境心中苦闷,寻思道:这世子怎如此不知礼数,竟在青楼问良家女子的年纪。 可又碍于问话之人是燕王的世子,便硬着头皮回道:“妾是建业四年生人,尚待字闺中。” “建业四年,岂不与我同岁。”赵希言道,“好巧。” 燕春阁楼上楼下都有娼妓与玩耍的客人,其中不乏官宦子弟,世子与刑部尚书的女公子一问一答,便引来的诸多人围观,看客议论纷纷。 “这燕王世子莫不是看上了刑部尚书家的女三公子吧。” “都这样问了,八成是。” “这可是将来的燕王妃。” 闲言碎语传到了孙氏的耳中,孙氏低着眉,“世子,妾…” “梓潼。”突然身后传来男子的呼喊。 孙氏闻声回首,眼里闪过一丝温暖,“哥哥。” “你怎么过来了?”孙氏的长兄孙梓轩温柔道。 “爹要从刑部回来了,快跟我回去吧。”孙氏道,因先前差管家来喊也无动于衷,她只好亲自前来。 让嫡亲妹妹到燕春阁这种青楼来寻自己,孙梓轩一下便愧疚了起来。 杨妈妈见孙梓轩将书瑶一同带出,欣喜的走上前拉扯道:“书瑶,还不快过来见过燕王世子。” 杨妈妈的话让众人将目光再一次聚齐在赵希言的身上,玉带与金织蟠龙赤袍格外显眼。 书瑶看着赵希言,眼里却并无一丝诧异与惊讶,有的只是身为女子的柔和与知礼数,“奴书瑶,见过王世子。” 在众人跟前,赵希言显得格外淡定,而在一旁与妹妹谈话的刑部尚书长公子很快也安静下来,走上前拱手道,“监生孙梓轩见过世子。” 孙梓轩以官僚子弟的身份荫监进入国子监读书,尚未出任官职。 “孙监生雅兴。”赵希言笑道。 孙梓轩回道:“世子好雅兴,不过今日监生家中有事,第一次见面未作陪同,还望世子不要怪罪。” “孙监生这就急着走吗?”赵希言问道,“我第一次来这里,早在北平府的时候就听说过应天的燕春阁,所以今日朝宴一散便赶来了。” “不得不说京师的女子就是不同凡响,比起北平府不管是容貌还是才华都要远胜。”赵希言笑道,如如获至宝一般将欣喜露于表面。 旁人对世子这轻浮的言语议论纷纷,而赵希言却不当一回事。 “监生听闻北平府的女子性格刚烈,且能文会武,巾帼不让须眉,如有机会一定亲自去瞧瞧。”孙梓轩附和道。 “北平府我最熟了,孙监生要真来了,我一定亲自带你去逛逛。”赵希言笑眯眯道。 “世子,失陪。”孙梓轩再次拱手道,“书瑶姑娘的琴艺不输宫廷教坊,世子可慢慢欣赏。” 尽管孙梓轩并不想让书瑶姑娘陪同这个素来有纨绔之名的世子,但奈何不敢招惹燕王府给父亲惹麻烦,遂咬了咬牙将人让出。 -- 第23页 “书瑶姑娘名声在外,我刚入应天府便听到了风声,今夜莫不是我搅了孙监生的雅兴,孙监生才急着回家的吧?”赵希言问道。 “不不不,家父在刑部办案多日,今日才得空归家,小妹过来便是唤我回去。”孙梓轩解释道,旋即再次拱手,“失陪。” 赵希言望着兄妹两离开,又撇头瞧了一眼低头静待的花魁,二人如不相识一般擦肩而过,随后被杨妈妈带进了燕春阁的雅间。 至燕春阁甲等的房间中,书瑶也随之入内,跨进门槛后还不等世子吩咐便回身将门关紧。 门外有赵希言的侍从把手,书瑶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近。 赵希言朝房内查探了一番,时而伸手欣赏把玩里面的陈设与摆件。 香炉里飘出的烟雾环绕着房间四周,香气扑鼻-->> 而来。 “这燕春阁不愧为京师第一馆阁,连这香都是上等的麝香,”赵希言凑空一缕青烟,煽动手掌仔细闻之,“还夹着些许的龙涎。” 书瑶静立一侧,双手紧捏的附和道:“世子也喜香么?” “很奇怪?”赵希言抬头问道。 “喜好凭个人,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书瑶回道。 “香是君子所好之物,我不是君子,也不喜欢这些东西。”随后赵希言便用一旁的挑勺将香的点燃处断开,很快,青烟便随之消散,只剩余香残存屋内。 书瑶抬起头,盯着燕王世子的穿着,从上到下,欲言又止。 赵希言察觉后寻到一张太师椅,握着扶手倚身坐下,随后又撩了撩下裳的裙摆,“书瑶姑娘想问么便问吧,这儿没有旁人了,今夜,只有你我。” “今日晋阳公主出金川门,我都看到了。”书瑶道。 “嗯。”赵希言回的极从容。 “我原以为你是燕王府的护卫,可没有想到…”书瑶将压了许久的心里话说出,眼里还透露着一丝质疑,“你怎可能是燕王世子,难道燕王与燕王妃…” “爹娘自然知道。”赵希言毫不遮掩的回道。 “这可是欺君之罪。”书瑶姑娘厉声道。 “我燕王府难道还怕欺君?”赵希言冷道,似在做提醒,又似在恐吓。 书瑶姑娘这才醒悟,“对,你是燕王府的世子,是北平府那个燕王,就连晋阳公主都亲自出城迎接,更何况是刑部尚书之子呢。” “书瑶姑娘的救命之恩,希言感激不尽,那日匆忙离去未来得及打声招呼还请姑娘见谅。”赵希言起身道。 “你是世子,书瑶岂敢。”书瑶回道,“奴既知道了世子的秘密,世子这次登门…”书瑶的言语变得有些哽咽,旋即叹了一口气,“书瑶无家世可言,只愿世子不要牵连到她人,书瑶的性命,世子可以随时取走。” 面对书瑶的视死如归,赵希言连忙摆手,“书瑶姑娘误会了,姑娘的救命之恩,希言答谢都还来不及,又怎能做出如此恩将仇报之事。” “但你是世子,燕王府的世子,书瑶虽救了世子,可同时也知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世子能放心留书瑶一人在京?”书瑶问道。 赵希言再次坐下,右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纨绔的眼神很快便冷下,“放心不下。” 听到回答,书瑶闭上眼睛,赵希言见之,问道:“姑娘是否后悔救了在下?” 书瑶却摇头,“若怕死,便不会救一个满身是血的陌生人,若怕死,便不会在四处都是锦衣卫搜寻的情况下将你带回,书瑶做事从来不悔。” 赵希言听后眼里露出啊赞赏,“答应书瑶姑娘的事,我定不会食言,凡姑娘所求,只要燕王府有的,希言绝不吝啬。” 燕王府的秘密无疑是把柄,书瑶呆愣在原地,“世子就不怕书瑶将事说出去?” “你不会,”赵希言自信的笑道,“因为这样做对你没有丝毫好处,反而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个死字罢了,但书瑶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书瑶道。 赵希言睁着双眼皱眉道:“命,没有贵贱之分,在希言看来,只不过是出身不同罢了。” “世子就这般信得过书瑶?”书瑶回道。 “怕我信不过想要杀你么?”赵希言反问。 书瑶撇过头去不作回道,赵希言便打量着她眯眼道:“书瑶姑娘要是怕,就随我回世子府如何?刚好我也已到婚冠之龄,府上还缺一位管家的世子妃。” 书瑶将视线挪回,“世子贵为王子,是皇室宗亲,而书瑶只是一个入了贱籍的卖艺女子,又如何入得了世子府。” “这好办,我替你赎身,再从朝中找一位大臣认你做养女,此事不就解决了么?”赵希言笑道。 书瑶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世子何必挖苦书瑶。” “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赵希言起身道,“别生气。” 书瑶便朝赵希言福身,“世子今夜不是来听曲的么,书瑶又怎敢生世子的气。” “曲要听,但美人儿生气也是要哄的。”赵希言嬉笑道。 “世子的不正经,是真的还是假?”书瑶问道,“他们都说北平府的世子…” “书瑶姑娘觉得是真还是假?”赵希言反问,旋即逼近一步,“又或者是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4 07:12:41~2021-06-05 06:0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4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是一株小小草、权可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权可师 5瓶;27991142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世子之意 翌日 燕王世子在燕春阁过夜的消息向风一样吹遍京城,自然也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今日未有早朝,初升的太阳打在云锦飞鱼图案上,迈步之人手握绣春刀,宫人与朝官皆绕道不敢凑近。 □□设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下设五卫,锦衣卫为其一,由皇帝直辖,负责守卫值宿与侦察以及逮捕,为天子近臣与对外的耳目,朝臣皆惧怕之。 锦衣卫指挥使与锦衣卫指挥同走到皇帝的寝殿外,殿门紧闭,耳畔只有呼啸的北风。 “高监。”远处传来锦衣卫的呼唤。 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士林将走近的二人拦下,“二位大人请止步。” “麻烦高公公通禀一声,下官等有要事要见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道。 “陛下还未醒,昨儿批奏疏都批到了寅时,实在是年关政务繁忙,又还要招待抵京的诸国使者,二位大人稍等,容小人进去通禀。”高士林道。 “有劳高公公。”指挥使客气的拱手道。 高士林入内,却发现皇帝已经醒了,正在更换常服,便上前弯腰奏道:“皇爷。” “何事?”皇帝闭着有些睁不开的双目。 “锦衣卫指挥使与指挥同知求见。”高士林道。 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帝亲自选任的心腹大臣,亦是皇帝还为亲王时,王府内的属官。 “让胡文杰进来。”皇帝道。 “是。”高士林应答着弓腰倒退。 片刻后,那穿赐服的老太监便又从殿内跨出,“陛下刚起,召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入殿。” 于是指挥同知便将手中的情报交到指挥使手中,“大人。” “你回去继续查案。”胡文杰吩咐道。 “是。” 指挥使解下绣春刀,踩着长靴小心翼翼踏入殿内。 风从窗口吹入殿中,梗梁下悬挂着一层层轻薄的纱帘四处飘动,使皇帝居住的寝殿多了一丝隐秘。 胡文杰一边走一边整理着飞鱼服,直到进入大殿最深处,一道屏风将内外阻隔。 隔着屏风,宫人正侍奉皇帝在里面更衣,胡文杰走近,单膝跪道:“陛下。” 皇帝垂下双手置于腰间的玉带上,宫人与太监们皆识趣的从殿中退出。 皇帝走出屏风,抬手道:“平身吧。” “谢陛下,”胡文杰起身恭立于皇帝身后,“陛下让臣密切关注燕王世子,就在昨夜御宴散去后,燕王世子并未回到其长史安排的在京居所,而是改道去了京师的青楼,燕春阁。” 燕春阁之名,皇帝也有耳闻,王公贵族每日投进去的银钱多达数万,且青楼之中鱼龙混杂,但因赋税之高,朝廷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去燕春阁做什么?”皇帝负手走出内屋,穿过随风飘扬的帘帐。 “王世子好像是去…”胡文杰跟随着皇帝,似有些难以启齿。 “说。”皇帝轻呵道。 “狎妓。”胡文杰道,“世子一进燕春阁便要了燕春阁的头牌,恰逢花魁在陪刑部尚书的长公子。” “孙万诚的儿子?”皇帝扭头质疑道。 “是。”胡文杰肯定道。 “他不是国子监的监生吗,况且孙万诚为人耿直,不仅执法严,就连治家也不例外。”皇帝思索道,“他的长子,那名监生叫什么?” “孙梓轩。”胡文杰回道,“当时还有孙尚书的女三公子也去了,似乎是去寻兄长回家的。” “孙万诚还有女儿么,”皇帝跨出殿外,问道:“多大了?” “二八年华,待字闺中。”胡文杰回道。 “燕王世子今年也才十六吧,年龄倒是登对,只可惜孙万诚的家世差了些。”皇帝细思道,“不过朝中除了宗室外,三公未设,封爵极少,六部尚书也可谓权重,细了说,孙万诚寒门入仕倒是不差的,就是不知道他女儿如何。” “听闻孙尚书中年丧妻,家中中馈皆由幼女所掌。”胡文杰回道。 皇帝听后点头,“嗯,这样看来,倒是个贤惠的女子。” “昨夜世子点了花魁之后,与之宿在了燕春阁。”胡文杰又道。 皇帝忽然顿步,皱起眉头道,“进京第一天就夜宿青楼么?” “是,且昨夜有不少王公大臣的子弟也在,世子这样,当真是败坏燕王府的名声。”胡文杰道。 皇帝细细思索,“你下去吧。”并未作声,也未吩咐锦衣卫做什么,只是带着身后相隔甚远的内侍与宫人进入了内宫。 -------------------------- ——燕春阁—— 马车一大早从燕春阁驶离,声音惊动了阁中许多人,临街的楼阁上探出几个脑袋,议论着昨夜之事。 “书瑶姑娘真是命好,不光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惦记,就连燕王的世子也喜欢。” 姑娘们纷纷投以羡慕,“能脱贱籍从良,进入公侯王府,福气不浅呢。” “那可是燕王唯一的子嗣,将来世袭爵位与封国,虽只有嫡长子才可袭父爵,可庶子皆能封郡王,她若入了府为妾,日后的富贵,岂是一般公侯可比的。” -- 第25页 青楼里的女子看着浅显的表面,羡慕着花魁的好命,只有少许女子明白其中的水深火热。 马车离去之后,姑娘们谈论了一小会儿便四散而开,燕春阁回归正常,白日没有晚上那般热闹。 书瑶从雅间出来,准备回自己的院中歇息,便看见楼梯过道口倚着一个艳丽的女子。 女子盯着向前走近的书瑶,冷嘲热讽道:“娘子还真是会呢,打着卖艺不卖身的清高,不但勾搭了刑部尚书的长公子,还勾上了汉王殿下与燕王世子。” 书瑶抬起头与她对视,“姐姐是觉得书瑶抢了姐姐的花魁,所以让姐姐错过了汉王殿下与世子么?” 对于书瑶将她心思全盘猜出的直言,女子有些恼怒,“你凭何是燕春阁的花魁,不过就是孙梓轩的一句话而已。” “姐姐无非要的是这些王孙公子带来的富贵,书瑶无意,姐姐若想要,书瑶可以让给姐姐。”书瑶说的极大度。 “你少在这儿惺惺作态,汉王与世子不过是一时欢喜罢了,你能猖狂到何时。”女子不屑道。 二人一同在阁中长大,娼与妓之分,因而走的并不近,书瑶并不想与之计较,“随便姐姐怎么想。” 吁—— 阁外传来一声马鸣,紧接着便有几个官差模样,以及是出自宫廷的官宦进入燕春阁。 “书瑶姑娘。” 领头的是世子府的内臣与护卫,内臣年岁不大,一张小脸干净白皙。 杨妈妈将官宦带入阁中,声音很快吸引了阁里的姑娘与酒客。 护卫们手中托着一只盘子,用红绸方巾盖住,看样子,似乎还有些沉甸。 “书瑶姑娘。”官宦走近几步,极为客气的唤了一声。 “阁下是?”书瑶楞道。 “小人是燕王府的属官,此次随世子进京,受世子吩咐前来。”官宦回道,旋即朝下属挥了挥手。 又道:“世子说昨夜十分满意,这些东西是赠予姑娘的小小心意。” 护卫们将红绸揭开,里面是一排摆放整齐的金银,以及首饰与珠玉。 围观的人再次投来羡慕之情,“不愧是燕王府的世子,这出手就是大方。” 书瑶看着护卫送到跟前的金银首饰,眉头微皱,心里百般不愿却并未当即拒绝,反而福身谢道:“请公公代奴谢过世子。” “小人会转达的。”官宦道。 临走前,官宦突然止住步伐,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书瑶姑娘且慢,世子还有一句话要小人代传。” “嗯?” “书瑶姑娘所弹元曲《渔父词四首以上四首见清河书画舫卷十》吾甚是欢喜,尤以此句,最得吾心。”官宦扯了扯嗓子接道:“名与利 ,付之 天 ,笑把 渔 竿上 画船 ,身在燕山近帝 居 ,归心日夜 忆东 吴 。” 护卫们将金银首饰送到书瑶院里,随后大摇大摆的从燕春阁离去。 望着一桌子的珍宝,书瑶却开心不起来,“斟美酒 ,脍新鱼 ,除却清闲总不如 ,人生贵极 是王 侯 ,浮利浮名不自由 ,争得似 ,一 扁 舟 。” “她们都羡慕你被王世子看中,这才过去一夜便赐下如此多的宝物,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便将你接入王府享清福。”一女子跨入房中说道,“你怎的还愁眉苦脸。” “世子是皇室宗亲,是日后的燕王,将来会有燕王妃,侧妃,内院会有数不尽的女人,书瑶不愿与她人共享丈夫,所以也不想承世子的这份情。”书瑶对来人直言道。 “可他是世子,注定不会一直围绕着一个女子。”女子劝道,“让他替你脱离贱籍,只要燕王府一句话的事,这难道不好么?” “燕王殿下不是只娶了王妃一人么?”书瑶争辩道。 “可燕王妃不是普通人。”女子回道。 “所以啊,”书瑶叹道:“以色侍君王,色衰而爱驰,唯有旗鼓相当的家世,又或是年少情深的久处,但我不愿去讨好任何人,尤其是以情做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服化道采用明(可参考狐周周的漫画提供想象,晚明风)感谢在2021-06-05 06:01:13~2021-06-07 05:3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明月逐人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形同陌路、就是一株小小草、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城南岸 8瓶;叶子 2瓶;4923523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中军都督 ——城西—— 长史陈平安排的宅子远离皇城,赵希言回去后沐浴更衣,如平常一样穿戴好衣裳后才让侍女入内。 官宦从燕春阁回来,静立在房门口,“世子。” “交代你办的事如何了?”赵希言问道。 “回世子,小人已将赏赐送达花魁手中,世子的话小人也转告说与她听了。”官宦回道。 “花魁反应如何?”赵希言又问。 “花魁并未拒绝世子的赏赐,只是不曾喜悦,听到世子的话后,似有忧伤之情露出。”官宦回道。 赵希言听后轻轻挥手示意,官宦退下,长史走上前,“世子,进宫的车马已经备好。” 赵希言伸了伸懒腰,“走吧。” “世子不先用了早膳么,”长史道,“昨夜一夜未睡,入宫也不急于这一会儿。” -- 第26页 “今天的日子,宫中应该没有早朝吧,”赵希言问道,“如此的话,宫中的早膳岂不比民间的好吃?” “燕王府的厨子是殿下从京城带去的,曾是宫中的御厨,因为王妃喜欢他做的菜,可世子连王府中的膳食都不喜,怎的想起了去宫中用早膳?”长史不解道。 “知道陛下三子中,汉王为何比他两个哥哥更自在吗?”赵希言反问。 长史摇头,“臣不知。” 赵希言负手走出,“因为有的时候做个不问世事的吃货,比做国家的亲王要开心快乐的多。” “世子是觉得,做国家的勋爵燕王府的世子不好吗?”长史出身孤苦,曾因没有身份与地位而饱受世人白眼,因此他极不明白燕王世子的想法。 “不,”赵希言否决,“是做大明的勋爵与皇帝的臣子不好。” 长史将赵希言扶上马车,“世子小心。” “驾!” 太阳初升,马车迎着朝阳向皇城驶去,逢冬日年关五军巡查城防。 赵希言的马车陌生,便被京卫拦下,带兵的巡防的是中军都督王振。 王振侍先帝与皇帝两朝,为朝廷的肱骨之臣与燕王及其王府长史是旧相识。 “这不是陈长史么?”王振骑马靠近问道,“王世子也在?” “世子入宫朝见陛下,王都督有何贵干?”陈平昂首道。 “年关将近,马上便是大朝会,各国使臣与地方使臣皆已抵达京师,为确保圣驾安全,吾自然是护卫圣驾的。”王振道,“世子虽贵为王子,但同样也是陛下的臣,所以不会例外。” “王都督巡查京城护卫圣驾,是忠心之举,可这里是京城的大街上,不是宫城门也不是皇城门,王都督这样做岂不太打燕王府的脸了吧?”陈平与王振各侍其主,先帝朝时便针锋相对,如今王振成了皇帝心腹,手握五军都督府其一。 听见口角纷争,赵希言从车内躬腰走出,腰间佩禁步,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抱拳笑道:“王都督,久仰都督大名,先前一直在北平府,听先生说过都督与父王一同上过战场,王都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国朝第一功臣。” 中军都督挺直腰杆骑在马上,鹰眼盯着燕王世子,四处打量,“昨日见世子便觉得有其父风范,非同凡响,没有想到今日又如此凑巧在这儿碰到了世子,”说罢,王振便朝其拱手,旋即又朝紫禁城方向抬手抱拳,“驾在大内,又逢朝会,鱼龙混杂,下官职责所在,还请世子莫要见怪。” 赵希言笑眯眯的点头道,“我知道的,毕竟天子的安危是诸事之最重。” 王振见世子的态度,旋即挥手撤下了围困的士兵,赵希言见之又道:“王都督治军严明,方有京师今日的安宁。” “京师的安宁乃陛下与群臣同心协力之功,下官听闻燕王殿下的镇北军与从前相比又厉害了不少,塞外的铁骑无不降服与恐惧,不知道与朝廷的五军都督府相比,战力如何。”王振摸着花白的胡须道。 “藩国的军队是为陛下镇守边塞所用,而五军都督府是朝廷与地方的守卫军,二者怎可相比。”赵希言不想与其计较输赢便打圆场道。 王振听后又审视了一番燕王世子,旋即扯了扯缰绳让道,“既然世子要入宫谢恩,就请先行吧。” 赵希言坐回车内,陈平与王振相顾冷了一眼,旋即驾车离去。 王振捋着胡须目视车架离开,“爹爹。” 远处驶进的马车上传来一道女子的呼唤声,王振刚回头,喊话的丫头便已经从车上跳下。 这一跳便给一直严肃冷漠的王振吓坏,“你这丫头,说了多少次了要走□□,姑娘家家,成何体统。” 王氏将手背在身后扭动着细腰,“哎呀爹爹,女儿从马背上下来习惯了嘛,况且车架就这么高。” 王振下马舒了一口气,满目慈祥道,“你怎么过来了?” “陪娘去了鸡鸣寺,刚好路过,娘让我来问今夜父亲可回家么,父亲都有好些日子没回去了。”女子有些埋怨的问道。 王振摇头,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如今是冬日,朝廷事务繁忙,爹爹走不开,等一有空闲一定抽身回家。” “您每次都这样说,”王氏捏着双手突-->> 然一个机灵道,“那这次冬猎,爹爹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冬猎是朝会之后朝廷用来招待诸国使臣的,你一个姑娘去干什么?”王振道。 “姑娘怎么了,那二哥的武功还没有我好呢,凭什么哥哥们都可以去,我就不能,”王氏拉着父亲的衣袖,“女儿想去看看嘛,爹。” 王振不答,王振二子,老来才得一女,因此万般疼爱。 “爹爹不说话,我就当是答应了。”王氏高兴道。 望着平日里宠溺惯了的宝贝女儿,王振有些无奈,拒绝道:“为父可没答应。” “为什么呀,那哥哥们都可以去。”王氏松开父亲的衣袖用力一甩,扭头嘟囔着嘴埋怨道。 “你的两位兄长都在军中供职,负责陛下的安危,冬猎自然是要陪驾。”王振走近一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听话。” 王振旋即招呼了一声,“刘参军。” “都督。”下属闻唤走上前。 “劳烦你将小女送回京郊的王府。”王振道。 -- 第27页 参军瞧了一眼王氏,拱手道,“下官一定将都督的令爱安全送回府。” -------------------------- ——轱辘轱辘—— 长史驾着车马,“世子的性子在北平府可不是如此,如今到了京城还磨平了些。” 赵希言靠在车内闭目,“北平府是自己家,即便再放肆也不过是爹娘的一顿打骂,这儿可不一样,”说罢,赵希言抬手掀开车帘,每隔不远便有巡防的京卫,“一句话没说好,也许命就丢了。” “刚刚的王振还是老样子,胜负心极强,世子不与他计较也剩了一个麻烦。”长史道。 “王振,曾听父亲提及过,能出任五军都督府之一的中军府都督,必然是深得皇帝信任。”赵希言道。 “他是先帝时期的老臣,皇帝为太子时,他便为太子少傅,是太子的老师,也多亏了他,皇帝才能顺利继位,”长史解释给世子听道,“另外,他还是汉王的生母淑妃王氏的异母兄长,汉王的舅舅。” “汉王…”赵希言低下头陷入了思考。 ------------------------- 半个时辰后,皇帝召见了刚入宫谢恩的燕王世子,正巧逢视膳问安的几位皇子与公主,以及皇后及诞有子嗣的后妃。 得帝后吩咐,赵希言也入座席间,旁侧还有一张摆满膳食却无人的空座。 “安阳呢?”李皇后见空座便询问道。 “安阳公主还未起,宫人催促也不愿意起来,说是身体不适。”官宦回道。 李皇后听后,“庄妃,安阳身子不适么?” 庄妃起身回道:“陛下,皇后殿下恕罪,安阳她被惯坏了,臣妾这就去…” “不必了。”皇帝抬手,“安阳还小,让她多睡儿吧。” “是。” 于是众人再次坐下,官宦们将膳食一一上齐。 汉王端坐在椅子上,问道对面的燕王世子,“言弟昨夜过得如何?” “昨夜?”赵希言楞道。 “能听着书瑶姑娘的曲声入眠,定然是睡得极好的吧,”汉王道,“我也喜欢书瑶姑娘的琴声,曾听过几回,深觉比宫中的乐师…” “昭儿,”王淑妃脸色异常,“不得无礼。” “哦。”汉王只好闭嘴。 皇帝喝着碗里的粥,又夹了一块伴粥的菜入嘴,默不作声。 “希言。”见气氛僵硬,皇帝又不做声,李皇后便开口唤道。 “殿下。”赵希言起身。 “坐着就好,一家人用膳不必如此拘谨,”李皇后道,“京城的膳食可还吃得习惯?” 赵希言点点头,“王府里有从应天带去的厨子。” 李皇后慈祥的笑了笑,“汉王。” “臣在。”汉王抬头回道。 “京城之中应没有人比你更熟了,这次你弟弟来了,多带他出去逛逛,好尽地主之谊。”皇后道。 “是。” 吃的差不多的皇帝将筷子放下,接过官宦递来的绢布擦了擦嘴,起身道:“今年大朝设有冬猎,尔等为皇室子孙,当要在诸胡面前争一口气,勤加练习。” 众人随皇帝起身,弯腰拱手齐声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汉王:“弟弟逛窑子开心吗?” 赵希言内心:“汉王你个猪队友。” 感谢在2021-06-07 05:38:19~2021-06-08 05:5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就是一株小小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倾 10瓶;天海星河 8瓶;不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鞑靼郡主 ——宫城—— 早膳过后,亲王与世子离去,各部官员入殿向皇帝呈一年之总。 向皇帝亲自汇报城防的红袍官员恭立在一侧,皇帝抬起双手摆弄着殿内养的一只鹦鹉。 “臣按陛下吩咐拦下世子,世子言藩国的军队是为陛下镇守边塞而存。”王振奏道。 皇帝负手,亲切的喊道臣子的字,“允恭啊。” 王振拿着笏板上前一步,“臣在。” “你是两朝老臣,能否看出燕王之心?”皇帝问道。 “燕王随先帝征战,既为皇子也是将帅,当年立储之争,若不是先帝英明,恐怕我大明也有一场玄武门之变。”王振道。 “父皇临终时告知朕,为人君、为人父、为人兄,只可选其一。”皇帝陷入了沉思,良久道:“天下人都以为燕王比朕强。” “燕王好武,与先帝同,为乱世之主,然天下一统,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所以先帝才会有此顾及,一统时,陛下监国内政之功岂可埋没,如太子殿下言,治国之道,当要兼并文武。”王振回道。 “朕无所谓名声,只希望将江山平稳的交到后人手中,否则又怎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皇帝道。 -------------------------- 成德十二年冬,正月初一大朝,番邦与诸胡朝贡天子,皇帝设宴群臣与诸使。 ——乾清宫—— 一道沉重的钟声将皇帝惊惧而醒,太监闻声掌灯,“皇爷。” 皇帝摸着满头的汗水,呼吸急促,显然是被噩梦所惊。 “皇爷可是做噩梦了?”太监连忙上前,将炭盆推近一些。 皇帝眼神死寂,盯着北边一动不动,良久后又极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吾已老矣,更衣吧,不睡了。” -- 第28页 “是。” 是日天明 ——世子府—— 长史将藩王朝贡天子所穿戴的朝服送至世子屋中。 ——咚咚—— “世子,衣裳已经备好了。” 赵希言慵懒的从榻上爬起,“进来吧。” 侍女便将世子的朝服朝冠送入内,赵希言起身,“放这儿吧。” “小人告退。” 赵希言一把坐下,盯着案上的朝服发起了呆,“大朝会啊。”距上一次入京朝贡已是十年之前,连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了,“又是一场心怀各异的试探。” 一刻钟后,燕王世子洗漱穿戴出来,府外已经列候着燕王府的车架与旗号。 见世子出来,陈平赶忙走上前,“贡品已经备好,世子是否要亲自查看?” “不用了,北平府又不同诸胡,能带的贡品宫中并不缺少,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就这样吧。”赵希言淡然道。 “是。” 陈平随后屏退左右,凑到世子身侧请罪道:“千户与几位将军的尸体已经送回北平府,臣无能,未能查到刺杀世子之人。” “亲王与皇帝皆有可能,亦或者他们同时,但是护卫队伍里只有千户的尸身,”赵希言扭头盯着陈平,眼里闪着一丝着急,“顾千澜失踪了,也就是说她并没有死,那些人千方百计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是我却被她偷换逃生,我不敢想象她现在的处境,陈长史。” “臣知道,世子的急切,臣也十分担忧顾指挥使的安危。”陈平道。 “她是父指给我的护卫,自小相伴,去查查齐王卫王汉王以及东宫属官的动向。”赵希言吩咐道。 “晋阳公主破例开府置属,公主府…”陈平试探的问道。 赵希言听后犹豫了一番,旋即紧握着腰间悬挂的佩剑冷眼道:“查。” “是。” 赵希言以燕王府的名义朝贡天子,仪仗车队俱全,浩浩荡荡的往皇城方向驶去。 诸胡番邦皆在京设有使馆,分散在京城各地与皇城边上。 燕王威名远扬,燕王府的旗号立于京城便成了朝贡中最为吸睛的队伍,而车架里面坐着的王世子自然也成为了焦点。 “小店有,明前、雨前龙井,六安茶,皆是名茶,”茶楼临街的窗口坐着两个茶客,一男一女,伙计正为他们一一介绍茶饮,“此外还有松萝茶。” “中原人爱喝茶,可不知道这么多茶里哪一个口味更好。”其中的女子开口道。 小二刚想与之解释,便听得旁侧一桌有个书生为之解答,“近日徽有送松萝茶者,味在龙井之上,天池之下。” 三人视线一同看向书生,唇红齿白,干净清秀,看着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 “那位客观说得对,松萝茶是小店卖得最好的茶了。”伙计回道。 “阁下是?”男子转头问道。 “在下只是一名赶考的秀才,”书生回道,“今日朝贡,大朝会巳时六刻,如今已近巳时,二位鞑靼部使者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茶楼里喝茶么?” 二人穿着中原的服饰,便诧异道:“你怎知?” “适才二位不是说了么,中原人爱喝茶,且二位的京城官话,”书生眯眼一笑,“在下曾去火鞑靼,也会几句鞑靼部的语言。” ——咚!—— -->> 女子刚想问什么,报时的钟声便从东边的皇城悠扬传来。 “巳时正!” 男子听后,朝女子道:“郡主,已到巳时了,鞑靼的车架还在使馆。” 女子刚起身,窗外的楼下街道便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好奇心驱使着脑袋往窗外探,“是燕王府的车架。” 鞑靼郡主盯着仪仗中间的车架皱起了眉头,“之前鞑靼与明国的交战,若没有燕王,北平府早已沦陷,何至于今天还要朝贡。” “燕王已经老了,听闻他的长子暴毙身亡,而幼子如今尚未及冠,恐怕还但不起北平府的重担。”男子随其侧回道。 “走,”女子转身,“去会会他,我要到要看看燕王之子,究竟是何模样。” 没过多久后,茶楼前面便传来一阵离场的马蹄声。 书生依旧负手站在茶楼的窗口处,微风吹动着身上的道袍与方巾脑后垂下的系带,眼里盯着擦茶楼而过的燕王世子车架,车架四周垂下帘子将人隔绝于外,密不透风。 寒风从金川门刮来往东边呼啸而过,斜开的窗户随之微微煽动。 “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 巳时之后,太阳初升,万道霞光照于紫禁城的琉璃瓦上。 诸国使臣的车架陆陆续续抵达紫禁城的正南门口,紫禁城外有三重京卫把手,城楼上也增了一倍的守城士兵。 ——轱辘轱辘—— “请世子解剑。”城门郎拦道,“朝贡之物交礼部登基与内库府。” 陈平接过赵希言的佩剑交予城门郎,而后才得以通行。 使臣皆列在奉天门与午门之间的方城中等候宣旨,藩王与地方使者在一侧,诸胡则在另外一侧。 “这是谁,往年朝贡好像没有见过。”诸胡对于进入午门的少年产生了好奇。 身后长史穿着朝廷官员的朝服,而世子则为宗亲朝服,九缝朝冠。 -- 第29页 “藩王才朝贡,皇帝陛下的子嗣没有去国的,这应该是皇帝的手足或者是侄儿吧。” 诸胡之中,瓦剌部使者静立一处,瞧着几乎与少年同进来的鞑靼部来使,“鞑靼今年怎么让他们的郡主亲自前来朝贡了?” “听闻这是鞑靼可汗的小女儿,还未出嫁。” “这可是草原上出了名的美人儿,难不成是看不上草原男儿,跑到中原来择婿了?” “燕王世子。”人群身后传来呼喊,其官话说的并不流利。 赵希言回头,只见喊她的女子所着之异,于塞北草原上似曾见过,“鞑靼部的使者?” 鞑靼郡主打量着转过身来的燕王世子,宽大规整的朝服加身,与略带沉重的冠冕,再配上一张干净白皙而精致的脸,怎么样也联系不起来传闻中的武夫与纨绔,“原来燕国的世子,竟长得比女子还要秀气。” “放肆!”长史呵斥道,以燕王府的底气,“一个塞外蒙古的部落也敢对世子不敬。” 赵希言抬手,长史这才退下,鞑靼郡主没有与之计较,“在下是鞑靼汗王之女,孛儿只斤·苏宁娜。” “原来是汗王的女儿,唐突了。”赵希言表现得尤为客气,“苏宁娜,若在下没猜错,在蒙古语中,它是独一无二的意思。” “世子好聪慧。”鞑靼郡主回道。 “我随父居北平府,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塞外女子更是,遂也缠着爹爹去过塞外,为此我还特意向先生请教了蒙古语,虽未学成,可也听得懂几句。”赵希言道,“由此看来,汗王对于郡主,当是宠爱甚笃。” “世人言,北平府燕王之幼子幼不好学,只偏爱武,且恶习之多,没成想实际见之却与传闻有异,世子不但聪慧,且心思还极深呢。”鞑靼郡主直言道,“尤其是对女子。” “你信以为真,也可以是假,你以为假,亦可以是真,其实人的心中都有定数,但中原人心思缜密,即便看破,也不会说破。”赵希言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也不例外。” 鞑靼郡主为之一笑,“希望有朝一日,鞑靼与明再次刀兵相见时,领军的不是世子。” “我与父亲相差太远,即便袭爵也当不了塞王,郡主大可放心。”赵希言笑道。 一道钟声响起,官宦从奉天殿内走出,至玉龙阶梯立候。 “大明成德十二年正月,启朝会。” 号角声呼应而起,拱卫司陈列五辆车在奉天门前,又设仪仗列于殿廷奉天殿前,殿内,皇帝身穿朝服端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太子列皇帝左侧殿陛之前,未去国就藩的亲王与朝臣穿戴朝服持笏站于大殿两侧。 “宣,燕王世子入殿朝见。”洪亮的声音从奉天殿一直传到奉天门外。 “郡主,在下要去见陛下了,恕不奉陪。”赵希言拱手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结局肯定是he 所以,要不,女二由大家来选? 但绝对不np 感谢在2021-06-08 05:53:04~2021-06-09 06:2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823489 24瓶;21285480 5瓶;229063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冬猎之变 望着已经进入奉天门远去的燕王世子,鞑靼郡主苏宁娜目光深邃,“看来传闻并不确切呀。” “燕王世子言语轻浮,且刚来京城朝贡的第一日就去了燕春阁,远不止如此,抵京这半月来,恐是夜夜宿于青楼吧,如此之人,不是纨绔又是什么?”下属回道。 “看戏怎可将戏当真呢,燕王是大明朝握权最重的藩王,手握北师铁骑与镇北军,即便大明山东的常备军为皇帝所辖,可又怎能敌得过战神一手带出来的雄师呢。”苏宁娜道。 “郡主所言,这个燕王世子?”下属疑道。 “大明皇帝一直忌惮藩王,尤其是燕王赵择,犯了历来最大的忌讳,功高盖主。”苏宁娜眯起双眼,“大明的皇帝与藩王必有一场内战。” “若中原生有内战,那鞑靼与诸部便可趁乱出兵。”下属道。 苏宁娜朝前迈步,只道了一句,“草原的冬天太冷了。” ----------------------------- “宣,鞑靼部使者觐见。” 鞑靼部入殿时,因鞑靼郡主苏宁娜容貌艳丽,堪比废后,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皇帝也因此多问了她几句。 “鞑靼郡主年芳几何?”皇帝道,“我宗室子弟中尚有年轻未婚配者。” 皇帝只将宗室抬出,而自己未婚配的子嗣却不曾提及。 “据臣所知,大明自建国来,便有公主不外嫁,不和亲之条列。”鞑靼郡主回道。 “我朝公主的确不外嫁,但娶妻不同,鞑靼居大明之北,乃是蒙古草原最强大的部落之一,且是元太.祖之后,”皇帝认真道,“今日宗室子弟聚集,郡主不妨看看。” 皇帝想要联姻的意思明确,边境因燕王在而诸国惧,自前几年联合进攻却遭燕王伏击惨败而归后,从此不敢发兵南下。 燕王一日在,边境便一日无忧,可是皇帝却忧燕王权重,又因忧思过重而导致噩梦频生,恐惧日增。 皇帝削藩之心一日比一日重,但同时他又不敢放置边疆不管。 “陛下是真龙天子,大明的宗室子弟必然是天下的翘楚,”而后苏宁娜转头将视线挪到已经朝贡完候列群臣一侧的燕王世子身上,“燕王的威名草原无人不知,臣闻燕王有一子,有其父风范,蒙古以强者为尊,草原女儿挑选夫君,必要是勇武之人。” -- 第30页 这一番夸赞的话却成了皇帝心头的刺,于塞北蒙古而言,显然燕王要比他这个皇帝还惧威信。 苏宁娜的话无疑是将燕国与燕王世子推向了更危险的处境。 皇帝旋即大笑,“燕王骁勇,是我大明的塞王,亦是朕的手足兄弟,虎父无犬子,你要的燕王世子就在殿中。” “臣在奉天殿前已经见过了,”苏宁娜道,“世子龙章凤姿,臣在草原还没有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儿,可就是不知其勇武。” “世子。”皇帝唤道。 王世子赵希言便从对列中持笏站出,回应鞑靼郡主道,“言,未上过战场,幼不好学,多年也只懂些武艺上的皮毛,比不得王父,今靠王父之英名为世人知,却无所长,实在惭愧。” “哦,是吗?”鞑靼郡主发出了质疑声,“宁娜相信有燕王这样的父亲,其子必然不会差,世子又何必谦虚。” “好了,”皇帝开口道,“明日冬猎,诸国使者与宗室朝臣一同,届时燕王世子如何,自有分晓。” “是。” 召见诸国使者所用不过半日,之后皇帝与诸臣换上公服于殿中设宴。 宗室朝臣与他国使者分坐两边,晋阳公主依旧坐于世子之旁。 “来京已有多日,可还习惯?”晋阳公主朝赵希言投向关怀。 “京城之食,花样繁多,言甚是喜爱。”赵希言回道,“也住得习惯。” “你习惯便好,有什么需要便同我说,亦或是陛下。”晋阳公主又道,“把京城当做自己家,不要客气。” 赵希言点头,“我知道的,若有所需一定开口向阿姊讨要。” 晋阳公主浅尝了一口御酒,瞥见对座的鞑靼郡主一直盯着这边,便掩笑道:“我们阿言长得这般好看,不仅国朝女子喜欢,就连蒙古部落的郡主都为之青睐。” 赵希言意识到后朝对座抬头看了一眼,旋即挪开视线,“阿姊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沾了父亲的余光罢了,他们所青睐的是燕王府的王世子,不是我赵希言。” “可吾说的也没错,谁不喜欢好看之人呢?”晋阳公主说道,“阿言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阿姊总问言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那么阿姊自己呢?”赵希言问道,“国朝如此多青年才俊,究竟要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晋阳公主的眼。” “我没有特定之人,没有特定之喜,只要合眼缘,顺心从意,世人皆可。”晋阳公主回道。 “世人皆可?”赵希言瞪了瞪好看的眸子。 “不问国家,不问出身,不问文采,也不问武略,相伴一生之人,当是自己心中最喜欢的。”晋阳公主又道,“重利则只见利,重情才可见情。” “阿姊是个重情之人,”赵希言撇过头,露出年少而不解深情的神情,“言…不懂。” -->> “你还小,等将来经历得多了,便会明白的。”晋阳公主道。 ------------------------------ 翌日 成德十二年冬,朝廷于京郊搭建皇帝临时行宫并设围场,举行冬猎招待各国来使。 圣驾出午门,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簇拥着皇帝向京郊走去。 京卫禁军穿甲持戈每十步一人将街道两侧与主路隔开。 皇帝端坐在玉辂中,接受街道两侧的百姓跪拜,除祭祀之外皇帝常年呆在宫中寸步不离,因而百姓们能见到皇帝的机会便不多。 与街道相通的巷子中有一个小小的临墙茶摊,老板与伙计皆出去跪拜观望皇帝了,只留下茶客一人坐在小桌上品茶。 茶客用左手拦住道袍右手宽大袖口使其不沾到桌面,旋即端起杯子细细品着。 圣驾过时,茶客朝巷口偏头,双眼深邃的盯着那一晃而过的玉辂中间,扑朔迷离。 至京郊山林中间一处平原,工部搭建了行宫,皇帝高座在龙椅上,让太监将戎服收回,“而今天下,是年轻一辈人的天下,朕看诸国都派有年轻一辈的使臣来京,朕老了,便不与年轻人争这马上功夫,由我大明的三位皇子陪同诸位。” “大明万年,陛下万年。”群臣齐贺道,声音回旋于山间,令诸国使臣为之震撼。 “秋猎获胜者,可向朕求一件赏赐。”皇帝道,“这天下的珍宝,只要朕有,皆可予之。” 往年冬猎的头筹皆有金银玉器与西洋古玩,又或者是火器制造司新研制出千金难得的手铳,而今年的冬猎,皇帝却将赏赐变为了许诺,这使得诸国使臣与宗室子弟都来了精神。 “将马牵出来。” 数十匹俊马被同时牵出,使者与武将以及宗室子弟早已换上戎装,马上配有弓箭。 禁卫将带来的铁笼一一打开,里面关押着各种猎物,在禁军的驱赶下奔向山林。 “京城郊外的山林有虎出没,诸位需多加小心,若猎得猛虎,则记为双倍。”官宦走上前传达道。 “是。” 随着官宦抬手放下,席座两端的号角便呼应而起,众人齐跨上马。 此次狩猎除皇子之外,还有一些年轻的后辈,王振几子悉数在内,长史陈平骑马紧跟在赵希言身后,“应天多虎,如今又是冬日山中没有野兽,常有老虎食人之事发生,世子需谨慎周围。” 赵希言一手拿起木弓,一手抽箭,搭弦满弓一气呵成。 -- 第31页 只见嗖的一声,利箭便从手中射出,中了一只发现人后逃亡不及的灰兔。 赵希言随后垂下手,“这山中的虎再厉害,也没有城中的人可怕。” ——啪啪啪—— 身后响起拍掌的声音,“果然,虎父无犬子,宁娜并没有看错人。” 赵希言顺着声音望去,眯眼笑道:“一只兔子而已,只是我运气好罢了。” “世子可敢与我比试?”苏宁娜道。 “比什么?”赵希言问道。 “就比狩猎。”苏宁娜回道,“无关皇帝的赏赐,只分你我之胜负。” “那输赢如何?”赵希言又问。 “输者许赢者一个承诺。”苏宁娜道。 赵希言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想到她是鞑靼可汗的爱女后便点头应下,“好。” 苏宁娜紧握缰绳,扬鞭道:“世子可莫要因我是女子而让之。” “郡主放心,言,必全力以赴。”赵希言拱手道。 挞——“驾!” ---------------------------- 半个时辰后,山间一片树林出现了异常的动静。 “有刺客!” “刺客?” “启禀陛下,山中出现了刺客。”禁卫摸爬滚打至搭建的大棚前。 “护驾,快护驾。”太监唤道。 随行的锦衣卫将皇帝护住,群臣恐慌,而诸使也各自担忧参与狩猎的族人。 唯有御座上的皇帝处变不惊,皇帝起身,威严道:“山中到底出现了什么?” “是虎与刺客,王都督的三公子射杀了一只猛虎,而后山中便突然出现一批人马,行刺不成,又转向了燕王世子,三公子便又护世子与之交战。” “王振的三公子?”皇帝疑道,“王振二子,何时又多出来了一子?” “他自称是王家三公子。”禁卫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观望继续投票,注意,以作者的思维,凡事皆有可能~ 感谢在2021-06-09 06:26:05~2021-06-10 08:3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无所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esar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女三公子 半个时辰前,狩猎的宗室子弟中有人发现了老虎,便惊恐的大叫了起来,叫声让老虎受惊,将这些狩猎者当做入侵人员发起进攻,娇生惯养的宗室子弟见老虎发威,吓得打消了猎虎的念头骑马调头,猛虎体型之大,异常迅猛,使得一些打猎习惯了的蒙古部族使者都有些害怕了起来。 听闻今日山中有虎出没,且动静声极大,鞑靼郡主苏宁娜竟高兴了起来,带着护卫便往声源处赶。 距离鞑靼郡主不远的燕王世子赵希言也同样听到了动静声,落荒而逃的皇室贵胄纷纷大喊着山中有老虎出没。 “陈长史,我们也去看看。”赵希言道。 “世子,今日未带足护卫,这应天的虎体型硕大,且凶残至极…”陈长史有些犹豫。 “鞑靼的郡主听见动静一定会去的,”燕王世子深思熟虑道:“猎得了虎,此次比试必然就是赢家,我答应与她比试的目的便是要她的一个承诺,毕竟谁也不知道大明朝与藩国,最后究竟会如何,我想她此刻的想法也如我一样吧,因为我是燕王之独子。” “可猎虎太过凶险…”长史依旧犹豫。 “应天的虎难道比北方的还凶猛吗,我见过爹爹射杀。”赵希言道,旋即扬鞭朝老虎所在的方向奔去。 老虎的速度太快,加上山间树木丛生,使得箭都射被树干所牢而未能中虎。 很快一些随行没有骑马的护卫接连被扑倒,被侵占领地,又被箭矢射伤皮毛的老虎被激怒,它将怒火发泄在侵略之人身上,肆意撕咬。 为保安全,皇帝特意让王振与其子参加了这场狩猎,但没有想到,中央的禁卫如此不堪一击,其胆寒不亚于娇弱的宗室子弟。 嗙!嗙!嗙! 禁卫携带的几发火铳,都因手抖而射到了山石与树干上,防身的□□已经用尽,他们便吓得再次弃枪而逃。 齐王与卫王同时赶到,他们的随从马上驮满了猎物。 汉王紧跟而来,见到惨状之后吓得连忙劝道两个哥哥,“大哥二哥,这虎也太大吧,咱们犯不着…” “今日能猎此虎者必为头筹。”齐王道,旋即便抄起弓箭向发怒的虎冲去。 卫王武艺不如齐王,瞧了瞧四周,除了尸骸便没有几个活人,汉王见状,早已一身冷汗,“二哥,我今日猎了一只鹿,足矣,回去弄鹿肉吃。” “驾!” 汉王胆怯的离场,卫王见齐王与虎相斗却被虎伤,于是拿起弓箭对准老虎,准心对的是虎,可齐王就在不远处,只要箭稍偏一些。 嗖!—— 不知从何飞来的一只三簇箭射中了齐王的大腿,齐王便从马上滚落,箭矢倒地,撕裂了口子,“啊!” 王府的两个护卫连忙下马搭救,“殿下。” 护卫们紧惕着,眼里充满了恐惧,“有刺客。” 齐王中箭受伤,又自知不敌,“走。” 护卫们将其扶上马,落荒而逃,而刚刚一起过来的卫王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山中忽然刮起大风,吁—— -- 第32页 鞑靼郡主苏宁娜先她的护卫一步赶来,见到老虎发威之后的模样竟也吓住了步子。 苏宁娜望着左右两侧拼命往回跑的一些中原贵族,不禁鄙夷的道了一句,“窝囊。” “驾。”赵希言随后也赶到。 这一下便将刚刚还有些犹豫的苏宁娜的好胜心激起,“世子,今日胜负便比谁能先擒住这只虎。” 赵希言见到被彻底激怒的猛虎与一地的狼藉之后本想制止苏宁娜,谁知还不等她劝,苏宁娜便扬鞭向老虎奔去,开弓拉箭,一气呵成,丝毫没有畏惧。 “这个女人,是要害死本世子吗?”赵希言有些恼怒的暗骂道。 “世子,入宫前火.铳被收缴了,仅仅凭借人力怎能对付,不如回去请救兵,犯不着与这草原女子斗气。”长史害怕赵希言也会跟上去便连忙劝道。 “这里离行宫的围场有数十里之远了吧,等救兵赶到这女人就成了残骸了。”赵希言握紧缰绳,“就算不是为了皇帝,为了我大明边境百姓的安宁,与燕国的太平,也不能让鞑靼的郡主在应天出现意外。” “可是…” “驾!”尽管赵希言不想冒险,却也顾念着大局。 除了禁军带有火器外,其余人因要伴驾而不得持器与带甲。 先前打猎已经用了不少羽箭,苏宁娜凑近猛虎才发现箭筒里只剩下了寥寥几只箭。 曾与父汗狩猎擒获过老虎,体型与这只相差不大,遂也有了几分把握,加上好胜之心作祟,苏宁娜举起弯弓,搭箭,将弦拉满,“我到要看看,是你大明朝的虎厉害,还是鞑靼雪原上的虎厉害。” 啾!———的一声,在巨大的力量下,箭如闪电般向老虎射去。 马蹄声动静太大,使得老虎发现了更有敌意的苏宁娜。 咚!——羽箭微端剧烈颤抖。 因有树木阻挡,加之老虎的跑动,苏宁娜的箭便射在了树干上,且射穿了树皮死死的定在了树内。 此举再次激怒了沾染了人类鲜血的猛虎,于是它向苏宁娜猛扑过去。 几只羽箭皆只是擦伤,比起射虎的挫败,眼前即将扑面而来的危险却让她一下陷入惶恐。 为了抢先,她将护卫们甩在后面,又下令不许帮忙。 面对鞑靼郡主的莽撞之举,赵希言骑马赶到,旋即一只箭矢射在了飞速奔跑的虎身上。 再次吃了一记疼痛的老虎便翻滚下来,但未伤及到要害,又一次被激怒。 老虎朝赵希言咆哮,似乎要吃光所有闯入者。 赵-->> 希言见被彻底激怒的猛虎,心中还是充满了害怕,但她又不忍心撇下这个被父汗宠坏的无知女子不管,尽管他们之间的胜负充满了各自与两国之间的利益,旋即大声喊道:“老虎力气有限,你我驾马分开遛之,待其疲倦再拿下。” “世子,您身上还有伤啊。”长史担忧道。 赵希言身上所受的伤并不轻,尤其是胳膊被剪失射穿,没有个几年恐怕难以恢复如初。 但赵希言顾不了那么多,被激怒的猛虎似有无穷的力气一般,习惯了平地与草原的马在山林间因有树木与荆棘而变得迟钝,赵希言的马被虎抓伤,剧痛之下将它的主人从背上甩下。 长史连忙上前,“世子。” 苏宁娜见状,举起弓箭射出,再一次将恶虎的注意力拉扯到自己身上。 最后一只箭,还是从树干上拔下的断箭,恶虎再次发出咆哮,鼓足了力气向苏宁娜扑去。 调头逃跑的马被山中凸起的石头绊倒,苏宁娜摔了一个重重的跟头。 从地上爬起时,恶虎已经扑过来了,苏宁娜一个翻身,躲过了直逼颈部的要害,但肩膀仍被抓伤。 “陈长史。”赵希言将长史的马换上,飞身前去搭救受伤的苏宁娜。 欲开弓时,忽逢旧伤复发,弓满便显得尤为吃力,身体在颤抖,赵希言强忍着伤痛将箭射出,中虎后足。 “恶虎,这里!”赵希言用声音将老虎唤向自己一面。 一声咆哮,让赵希言座下的骏马受惊发狂,旋即将赵希言又一次从马背上甩下,面对百兽之王,惊恐万分的马儿丢下主人拼命的往外逃离。 两次翻滚,让赵希言身上的多处旧伤再次撕裂,鲜血染红了戎服。 “可恶!”赵希言从地上爬起,拾起刚刚一同掉落的短刀,“若我没有受伤,岂容你一个畜生在这里放肆。” 长史没有马,又在距离赵希言数百步之远的地方,“世子小心!” 恶虎扑向赵希言,她只能用短刀抵御,几番搏斗,赵希言的旧伤越来越疼痛,因失血,脸上几乎不见气色,而变得惨白。 而这只受伤的虎,满眼怒火,似要将她撕裂一般猛攻。 赵希言最终还是倒退着倒在了地上,仰面朝天,忽然笑道:“我自幼狩猎无数,却没成想要死在一场狩猎上,人心与虎,哪个更厉害呢?” 就在恶虎再一次扑向倒地的赵希言,千钧一发之际,一杆□□从侧面飞来,抵在了赵希言身前将老虎与她隔断开来。 年轻的武将骑着骏马赶来,飞身一跃,将插进土里的□□拔出,随之便与恶虎缠斗了起来,不分上下。 恶虎身上多处伤口,在此之前,力气已经被赵希言消耗得差不多了,随着搏斗,武将气势高涨,而虎却已经精疲力竭,武将抓住机会,一枪击中要害,恶虎最终因伤势过重而倒下。 -- 第33页 就在老虎被突然出现的武将收拾后,山林间躲在暗处看热闹的人恼恨的咬住牙关,“看来还得我们动手,他们都受伤了,给我杀。” 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从山间冲出,之前未出手,是以为燕王世子会被老虎所害,却没有想到半路又杀出了一个人。 武将将赵希言扶起,“你没事吧。” 赵希言忍着伤痛摇头,“阁下是?” “我是王家三公子,中军都督是我爹。”武将回道。 赵希言愣了愣,旋即便听见了草里的动静声。 “咦,看来不止这两个怂货,还有别人也在观戏呀,那么多人竟然不搭救,现在我都收拾完了。”武将看了一眼两个离得远远的禁军,身下湿透,眼里透着恐慌,随后又看向朝自己奔来的黑衣人,“他们是你的护卫么,暗卫?” “他们是来杀我的。”赵希言道。 “哦。”武将回答的极淡然。 “你快逃吧,”赵希言将他推开,“他们的目标是我。” “不能逃,爹爹说过,王家只有战死,没有逃跑一说,况且你是国朝的世子。”武将道。 “你…” 武将扭动着脖子,紧握起□□,“我还没有杀过人呢,不过好像有点多。”随后朝那两个武将大喊。 “喂,你们两个怂包,还不快去搬救兵,先是老虎后是刺客,要是世子死在这儿,陛下震怒,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武将的嗓门极大。 … 熟悉的声音给了王振与禁军援救的方向,“那边。” 长史与武将分别护着赵希言两侧与刺客拼杀。 一阵动静声,王振率领的人马赶到,刺客见之皱起了眉头,极不甘心的下了令,“撤!” 在长史与武将的保护下,赵希言只受了一点小伤,但更严重的是旧伤复发与老虎的抓伤。 “爹爹…”武将脸色难堪的看着前来救援的中军都督王振。 “三娘?”王振从军的两个儿子干瞪着双眼楞道。 只见骑马靠近的王振脸色阴沉,武将连忙扶正自己的头盔心虚的解释道:“爹爹,是我救的他们呢,我…” “回去再与你算账。”王振随后下马,拱手向燕王世子请罪道,“下官来迟,还请世子责罚。” 作者有话要说:老虎:“不发威的虎是病猫。” 王家女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18章 王振之女 赵希言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对王振一行人焦急道:“快去看鞑靼部的郡主,她被猛虎咬伤了。” 苏宁娜与虎争斗,她的护卫赶上时,她已被扑倒咬伤以至吓晕。 王振挥手,派遣下属前去不远处搭救苏宁娜,旋即将马牵来让与世子,“下官是大明的臣子,自然心中只有大明,世子是先帝之孙亦是功勋亲王之子,至于鞑靼与其他部族,下官管不着。” 王振口直心快,赵希言也不好说什么,“王都督爱国之心,但冬猎列国皆在,若出了岔子,恐怕陛下与大明都不好向天下人交代。” “世子放心吧,下官已派人去了,出行的队伍里有陛下带的御医。”王振道。 赵希言便忍着伤跨上马,王振是瞧见了赵希言那满身的血迹才先担忧着她。 赵希言握着缰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打斗的场地与刺客撤退的方向,还有救她之人,此刻正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埋头扭捏双手。 “驾。” “将恶虎带回去。”王振吩咐道。 “是。” 长史与禁卫跟随在世子身后,王振得空下来朝欲要溜走的人呵道:“站住。” 王氏抱着枪回头,一脸天真的笑道:“爹爹,我…” “你怎能如此胡闹呢,这冬猎是你能来的吗?”王振走上前训斥。 王氏刚想认错辩解只见父亲拉起自己的双手,王振左右查探着,担忧道:“可有伤到哪儿?” “呀,爹爹,受伤的是世子,女儿赶到的时候老虎都只剩半条命了,女儿没有事。” 王振旋即放下手,虚惊一场道:“你怎能如此胡闹,竟然一个人去与虎争斗,若没有之前的消耗,那虎是你一个女儿家能敌的吗?” “哎呀爹爹,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吗,再说了,我要是不来,那世子可就被虎咬死了,就算他侥幸斗过了虎,还有一批刺客呢,若没有爹爹赶来,世子势单力薄,恐怕早就死在这儿了。”王氏扭捏道。 先前的刺客王振也是看到了的,但他们撤退极为迅速,王振救人心切便只管了燕王世子。 “到底是什么人,要行刺燕王世子。”王振摸着花白的胡须望向四周,禁卫正在救护受伤人员与清理收拾场地,有打斗的痕迹,也有恶虎扑咬的痕迹。 “上个月不是刺杀过了一次吗,世子都因此差点失踪,”王氏不经意间道,“怎么那么多人想要害这个世子呀?” 王振看着被自己溺爱长大而天真的宝贝女儿,“去把衣服换了,一会儿陛下问起,杀虎之事,你如实说便是,至于刺客,千万不要在围场之中提起,这是国家大事,诸国在列,人心各异。” “爹爹,”王氏上前拉扯着父亲的袖子,“女儿不要去见陛下嘛。” “谁让你要强出头,”王振道,旋即轻轻拍了拍女儿,“放心吧,有为父在,不用害怕。” -- 第34页 王氏两个兄长在见到已经毙命的老虎后,对着妹妹连连称赞,“三娘一个女子,竟然能降住一只如此凶猛的虎,这要是传出去,必然轰动京城。” “这要传出去了,三娘今后还怎么嫁人呀?” “哎,三娘救了燕王世子,哥哥瞧那世子一表人才,且箭术不在你哥哥之下,又是宗亲,尚未及冠娶妻,不如三娘嫁给世子好了,这样一来三娘就是世子妃了。”两人一人一言调侃道。 见两个兄长竟拿她降虎的事情说笑,王氏便背过身去生气道:“哼,哥哥是坏蛋,你们都不担心我被老虎吃了,还在这儿打趣。” “好啦好啦,”大哥上前安慰,又宠溺道:“下次可别这样冒失了,哥哥们可不管你救的是谁,反正让你受伤便是不行的,燕王世子再尊贵,那也没有咱妹妹宝贝。” “这还差不多,”王氏便转回身,“不过适才二哥说的也没错,若瑜刚刚远远的跟随世子,觉得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儿呢,救他的时候,若瑜还看到了他的眼睛,跟爹爹哥哥们的都不一样,可好看了。” 王家两兄弟于是便知,妹妹又犯花痴了,“你呀你,世子的母亲出自云中,并非汉人,当年云中贵族协助先帝一统,其首领有两个女儿,号称云中第一美人,后归顺大明,先帝赐姓张,之所以赐非皇室之姓,便是因身为亲王的今上力排众议求娶了其长女,后立太子,而燕王便娶了次女,因是异族,当时的文臣还联名上疏。” “张氏已族灭,如今的燕王妃郁郁寡欢,这事不要提起为好。”老二上前提醒道。 “嗯。” 皇帝派去的锦衣卫因恶虎已除而返,当一身是伤的燕王世子回到营地时,百官与使臣才知道事态的严重。 皇帝见之,慌忙从台上走下,“怎浑身是伤?” 长史护住赵希言不让人接近,朝皇帝道:“去年冬,世子遭行刺,旧伤未愈,今又添新伤。” “快,御医。”皇帝焦急道。 “陛下,”长史阻拦皇帝道,“-->> 世子体质不同常人,燕王府有专门的医官,今日不仅世子受了伤,还有鞑靼的郡主,御医还是留给鞑靼的郡主吧,臣恳请陛下应允臣先行带世子回府治伤。” 随后,王振的属下将鞑靼的郡主苏宁娜带回,虽也受伤,但并没有赵希言伤得这般重。 皇帝明白燕王府的戒备,遂改口道:“御医,快给鞑靼郡主诊治。” “是。” “高士林。”皇帝又唤道。 “皇爷。”太监上前。 “用车架送世子回去。”皇帝道。 “是。” “谢陛下。”长史谢恩道。 长史带着赵希言离开后,晋阳公主起身私下向皇帝小声道了几句,随后离开。 最后赶在车架驶离前追上了燕王世子,“阿言。” 赵希言回头,“公主?” 晋阳公主担忧的走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人,“为何伤得如此重?”语气里带着万般心疼,连双眼也变得微红。 “旧伤而已,死不了的。”赵希言故作轻松道。 “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人在京我实在放心不下。”晋阳公主不放心道。 长史想起案件未清,今又再生,便对皇室之人皆抱有敌意,“公主请放心,世子有下官护送。” “阿言要对我这个姊姊如此生分吗?”晋阳公主道,“我知道你害怕陛下,也不信任陛下,所以拒绝了御医,可是公主府也有医官,你伤势这么重…” “公主,世子从燕国带来的御医是自幼为世子调理身子的,世子的身体,非寻常医把脉一次就能治的,”长史抱拳,“公主的好意,燕王府上下心领,还请公主见谅。” 晋阳公主听后,不免感到有些失落,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世子就拜托你了。” “阿言,你回去好生将养,我府上恰有一些外伤药,我会命人送到你府上的。”晋阳公主又道。 疼痛让赵希言说不出话来,只好吃力的眨了眨眼睛。 “驾!” 禁卫护送的车架一路畅通无阻,赵希言回到府上,先前的医官已经命丧扬州官道,而自小为赵希言诊治的女医则跟随着长史避免了这一场劫难。 陈平火急火燎的将世子横抱进府,连忙朝空旷的院子四周大喊,“吴医官,吴医官!” 女医听见呼唤便从石拱门走出,一见陈平抱着满身是血的世子,鲜血沿着石板滴了一路。 女医见伤重的世子被惊吓了一番,旋即紧跟上前,“世子怎伤得如此重?” “狩猎遇到了虎,世子为了救人而使旧疾复发。”陈平回道。 “长史请回避,下官要替世子治伤。”女医将陈平请了出去。 旋即又替赵希言解开衣裳查探伤口,新伤旧伤夹杂在一起,撕裂的口子满布鲜血,女官赶紧为其止血,不免心疼道:“世子请忍耐些疼痛。” 赵希言咬咬牙,女医从旁道,“究竟何人需要世子以命相救,若是王妃知道了您的伤,又该如何的心疼。” 半个时辰后,赵希言的伤势逐渐稳定,晋阳公主府的内侍登门。 “这是晋阳公主给的御赐药,用以治外伤。”小内侍道。 “劳公公代世子转谢公主。”陈平未让人入内。 -- 第35页 “一定。” 陈平拿了药,却不放心的交给了其他医官查验。 一直到医官查验是药物而无毒害时陈平才将药交给女医。(君莫亭【江屿】为你整理) 房间尤为安宁,榻上的世子处理完伤口便昏睡了过去,脸色煞白毫无气血。 女医检验着陈平拿来的伤药,随后大喜,“这药里面有几种药材及其珍贵,止血止痛,因此用来治外伤要比其他金疮药更有效果,因药材特殊,便也十分稀缺,长史是从哪里弄来的?” “晋阳公主给的。”陈平道。 “公主待世子当真是好。”女医道。 陈平却不以为,“人心隔肚皮,晋阳公主示好无非是想拉拢世子拉拢燕王府,好将来辅佐她弟弟顺利登基,谁知道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赵希言:“总有人想杀我怎么破?” 这是一个逻辑推理的故事,就单一个行刺,它并不是简单的行刺,也许并不是真的想让世子死,里面也有各种算计,提点到这里啦,后续会为大家揭晓的。感谢在2021-06-11 07:27:11~2021-06-13 08:1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学笃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汝要何赏 长史与禁卫护送燕王世子离去后,晋阳公主落寞的回到席间,皇帝正在询问底下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狩猎者除却在疗伤的人基本已经归来,皇太子年幼便随帝侧未曾出去,卫王与汉王安然坐于席间,只剩齐王座还空着。 王振命将士将那只为祸的猛虎抬到中间,指着血迹斑斑的虎向皇帝与众人解释道:“伤害齐王殿下与诸位使者以及公卿的祸首便是这个孽障。” 被割喉的虎显然已经没了任何生息,血腥刺鼻,众人见之纷纷掩目,而皇帝只是盯着虎的伤痕若有所思道:“此猛禽是何人所擒?” “回陛下,是…是臣的小女。”王振咬牙回道。 “哦?”皇帝神色惊奇,“王都督长子次子皆英勇,没有想到其女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人在何处。” “就在外面侯着。”王振回道。 “传。”皇帝连忙招手道。 王怀民与王怀瑾陪同妹妹候在围场外。 “哥,那燕王世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王氏问道兄长。 两个哥哥对视一眼,盯着一直追问的妹妹道:“三娘,你该不会真的看上了世子吧,他可是北平府有名的纨绔。” “我就是问问嘛,之前的事,三娘也略有耳闻,”王氏回道,“可是我总觉得世子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我家妹妹什么时候也会识人断物了,何以见得?”王怀民问道。 “青楼我也去过,可是世子眼里没有那些人的轻浮,只是淡淡的,像有疑云,三娘说不上来。”王氏摸着后脑勺道。 “…”二人为王氏话惊。 “陛下有旨,宣中军都督王振之女觐见。”官宦走出围场宣道。 “好了,陛下宣召了。” “三娘,记住爹爹的话。”王怀民提醒道。 “知道啦。” 于是王振二子便陪同着妹妹一起面圣,王氏极不情愿,于是很别扭的走入内。 身上的盔甲早已被卸去换上了立领马面,像一个端庄的小娘子,如今站在众人面前便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形象而已,谁也没有想到,这害人无数的虎竟就是这个弱女子所擒,“臣女王若瑜拜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金安。”王氏按礼仪跪道。 “抬起头来。”皇帝道。 王若瑜只好将埋低的脑袋抬起,极像年轻时的王振,明眸皓齿,眉宇间还带着几分英气,皇帝又指着虎尸问道:“这是汝所猎?” 王芷兰没多想便点头回应,“是臣女所为。”旋即又补充道:“但臣女与它相斗时它已经被世子耗的力竭了,因此算不上是臣女所杀。” 原本担忧女儿争强好胜乱说的王振大松了一口气,但很快还没等皇帝夸赞王若瑜她便又自己补道:“不过臣女赶到时,世子已经身负重伤,而这虎还有一丝力气上存,差将世子扑咬,幸而臣女及时赶到,便一枪将虎吓退,然后与之搏斗将其扑杀。” 皇帝听后再次展露笑颜,“汝真性情,且为女子身竟不惧这体型相差数倍的猛禽,恐怕这场上众多男子的英勇都不及汝。”旋即又朝王振道:“卿,你养了一个好女儿。” “蒙陛下隆恩。”王振冒着虚汗跪谢道。 皇帝又盯向王若瑜,眼里既充满了赞赏也印着一丝可惜,“汝若为男儿,必与汝父一般,能够成为驰骋沙场的三军主帅,为我大明杀敌立功,镇守边疆。” “陛下,”王若瑜再次抬头,似乎心有不甘皇帝这番话,“臣女虽不是男儿,可是爹爹教的武艺,臣女一点都没有偷懒,切磋比试时,我二哥哥都打不过我呢,只要有能耐,又为何要在乎是男是女,战场上只有成败,兵不厌诈,只要能赢便可。” 妹妹的话将二哥王怀瑾逼得够呛,还是当着文武百官与诸使的面,嫡亲妹妹竟一点情面都不留给自己。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汝真性情也,说得对,能者居之,胜者为王,大明有此女,亦是大明之福。” -- 第36页 “陛下,小女自幼被臣宠坏,顽劣不懂事,还请陛下…”王振欲解释道。 “哎,”皇帝抬手打断,“草原上的女子武不输男儿,大明的女子未尝不可,将门虎子,卿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既然此次冬猎未有胜负出,而世子是宗室子弟,燕王嗣子,汝救世子一命又猎得此虎,便视汝为此次头筹,说吧,汝立此功,想要何赏?”皇帝笑问道。 皇帝话出,台下一片议论,负伤的宗室子弟与朝臣一边治理轻伤,一边暗恨,纷纷自信的纷以为若不是有虎,自己便能拔得头筹。 王振听后与长子王怀民疯狂暗示女儿,但王若瑜听见赏赐便冒了星星眼。 “哥哥们说臣女能降恶虎将来会嫁不出去,那陛下就把臣女救的小世子赏给臣女吧。”王若瑜口直心快道。 “胡闹!”王振惊吓的呵斥道,旋即恐慌的跪爬上前,“陛下,臣女年少无知,不懂男女之事…” 皇帝微抬手,脸上依旧是笑意十足,作为长者祥和的与王氏解释道:“-->> 世子是国朝的宗亲,藩王之嫡子,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份特殊,因而不能作为赏赐轻易予人。” “可是您是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世子的婚事难道连您都不能做主么?”王芷若瑜不解道。 王若瑜话出,引众人惊,皇帝身侧的官宦纷纷捏了一把冷汗,燕王不同其他藩王,手握重权,威望极高,连皇帝都不敢轻易招惹,众人皆知政治复杂,唯王氏一人天真。 “朕问汝,”皇帝负起双手,“汝可喜欢燕王世子?” “喜欢。”王若瑜斩钉截铁的回道。 “因何?”皇帝又问。 “因为世子长得好看,臣女自出生以来见过好多人,可却从未见过像世子这般漂亮的人。”王若瑜花痴道,“世人皆爱美,臣女也是。” 于是这似童言无忌的话又引来了众人的小声议论,旋即有学士大言荒谬。 皇帝听后再次哈哈大笑,“汝倒是率真,但燕王是大明的功臣,因而朕不能轻易做主,若汝想嫁予世子为妃,朕可替汝派人去询问燕王之意。” “也成。”王若瑜回道。 这一番问答下来,王振冷汗频出,深觉自己平日的教导都被女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陛下,鞑靼郡主与诸位大人皆已无大碍,郡主只要多修养几日,伤便可痊愈,”诊治的御医奏道,“只是齐王殿下…” 齐王未至前,皇帝与诸臣便不知其伤势如何,医官言语犹豫,锦衣卫便上前走到皇帝身侧小声道:“殿下欲擒虎而不敌,但…殿下还负了箭伤。” 皇帝轻皱眉头,“齐王擒虎不敌而伤,是他自己不自量力,让他好好治伤吧。” “是。”御医回道。 鞑靼郡主从惊恐的昏迷中醒来,一问左右才得知因自己的争强好胜而害惨了周围之人,后又得知燕王世子为了救自己而身负重伤。 “郡主。” “世子呢?”苏宁娜回到狩猎所设的围场,一只手被白布紧缠挂在了肩上,眼里充满了焦急与内疚。 “燕王世子已经回府治伤,苏宁郡主不必担忧。”皇帝站在台上高声道。 鞑靼使者将苏宁娜轻轻扯回座上,皇帝负手走上前,“今日冬猎,本是大明设宴招待诸使,却不曾想恶虎伤人,搅乱了这一场盛宴,还望诸使海涵。” 皇帝向来能屈能伸,为亲王时如此,为太子时亦是如此,最后凭此,才让先帝没有废嫡立幼。 使者中便有人将手置于胸前弯腰道:“虎,为百兽之王,能擒百兽之王的必非常人,因而塞北不以射鹰为强者而以猎虎为强,今日本就是狩猎,若皆是一些狐兔柔软之物,未免太懦弱了些,虎现山林,草原儿郎众多却没有一人能猎,而让大明一个女子所猎,实在是羞愧。” “臣等惭愧。”群臣附和。 “这次狩猎是大明的失误,之后朕会差户部,挑选一些上等的茶叶丝绸,赠予诸使,作为赔礼。”皇帝又道。 “陛下圣恩。” 使者与众人的附和让皇帝下了台阶,王若瑜本想提刺客之事,却被父亲拦下,而先前军士的通报皇帝明知有刺客而不问及,群臣亦不敢提及,这场紧张的狩猎便因此结束。 回宫的路上,皇帝独坐于玉辂内,旁侧栏杆处只随有一个掌印太监。 “士林。” “皇爷。”太监躬身靠近。 “去让礼部差信北平府,将今日围场之事与王振之女所言告知。”皇帝道。 太监听后,犹豫道:“皇爷要把王都督的女儿许给世子吗,燕王有镇北军,而王都督又五军其一的中军,若是联姻…” “王振的几个儿女,都像极了他们父亲,难道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会跟着胡闹么?”皇帝金口已开,王振虽为自己心腹,可是朝臣皆知他爱女心切,皇帝实在不想因姻亲之故而令自己疑心左膀右臂。 “是。”高士林又道,“胡指挥使说齐王殿下的箭伤正中右腿,且扎得极深,说明力道浑厚,射箭之人应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若非是山中,恐中要害。” 皇帝陷入沉思,“让他回去好好养伤,不必入宫伴驾。” “是。” “等等。”皇帝喊住刚转身的太监,“让他们放慢速度,让齐王来见我。” -- 第37页 “是。” 作者有话要说:此大明非历史上的大明,咱只借用服化道与称谓制度,历史为与之平行的另一世界(架空) 有人站王氏吗? 世子:“不要!!!”感谢在2021-06-13 08:17:04~2021-06-15 05: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形同陌路、正直猪头鹏鹏、5082348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权可师 10瓶;一枝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鞑靼郡主 亲王的车架跟随在皇帝的玉辂后面,皇太子为首,其次为齐王,齐王忍着疼痛坐在褥子上,面对为其治伤的御医大呼小叫道:“你轻点啊,本王腿都要废了。” 御医直冒冷汗,“下官该死。” “殿下。”官宦走到齐王车架旁,“陛下召见您前去玉辂对话。” 齐王听后大瞪双眼,也顾不得腿上的伤便拍开御医,“爹爹叫我了。” 于是齐王府的亲从搀扶着齐王越过皇太子的金辂登上皇帝的车架,这一幕被京中百姓看在眼里。 “爹爹。”齐王一瘸一拐的入内,“儿恭请陛下圣躬金安。” 皇帝点头,齐王又道:“儿子中箭,您为何派人阻拦我,适才那山中分明有刺客出现。” “你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原本是想关心关心长子的皇帝在听见齐王的愚蠢之言不禁恼怒。 “儿…” “跪下。”皇帝打断道。 齐王只好忍着伤痛战战兢兢的跪下。 “今儿是什么日子,当着外邦的面,还嫌不够丢人?”皇帝皱眉道,“禁军都跟朕说了,是你争强好胜,想要拔得头筹,去与那已发了疯的虎缠斗,被虎所伤,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儿不是想争强好胜,”齐王低下脑袋,心里委屈道,“儿不过是想把那百兽之王猎给爹爹,并不是想争第一。” 皇帝听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旋即抬手摸了摸齐王的后脑,“朕会查清楚的。” “一定是卫王,”齐王斩钉截铁道,“猎虎之时,三弟因害怕便没有跟来,唯有卫王坐山观虎斗,后见我不敌便跑开了,况且卫王向来忌惮儿。” 兄弟反目,手足相残,这是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他是你的亲弟弟。” “可是他从未将儿当做兄长,爹…” “好了,”皇帝冷下脸,“回去好好养伤吧,伤势未痊愈之前,你可不入宫问安。” 齐王愣住,可见皇帝闭目,便知再也听不进去任何,遂咬牙道:“儿告退。” ------------------------------ 冬猎上打下的猎物都归了自己,虽数量上以齐王最多,但却是王振之女为头筹。 汉王十分满意的带着自己所猎的一头梅花鹿回了府。 “阿姊。”汉王喊道旁侧的车架。 汉王与晋阳公主住得极近,便也顺路,晋阳公主探出脑袋,“听闻三郎猎得了一头鹿?” “三郎愚笨,是长史猎的,阿姊要吃炙鹿肉否?”汉王笑眯眯道。 “三郎之所以猎鹿,莫不是因嘴馋了吧?”晋阳公主问道。 汉王憨笑,“炙肉当吃刚宰杀的新鲜肉,这么大一头鹿三郎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我做成肉脯送到阿姊府上?” 晋阳公主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道:“还是三郎最懂事,惦记着姊姊喜欢吃什么。” “除了娘之外,阿姊是最疼三郎的。”说罢,汉王拿起一颗刚刚顺路买的蜜饯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说道:“说来也奇怪,大哥中的是箭伤,为何陛下没有提起呢?难道老虎成精了?” “陛下是天子,自然有他的考量与思虑。”晋阳公主解释道。 汉王耸了耸肩,“幸亏我跑得快,免受了这皮肉之苦,要不然这一箭射来,得多疼啊,你说是吧,”汉王看向晋阳公主,笑眯眯道,“阿姊。” 晋阳公主便微笑着点头,“不与你说了,阿言还伤着呢,新伤旧伤加在一起。” “噢,”汉王趴在窗口,“有了新弟弟,阿姊都忘了三郎了。” “你是做哥哥的人,怎与弟弟争起宠了?”晋阳公主道。 汉王再次憨笑,“三郎就是开个玩笑嘛,鹿肉大补,回头我再送一份去世子府,这下,我这个做哥哥的可算称职了吧。” ----------------------------- 是夜,赵希言苏醒过来,小食了几口侍女送来的羹汤。 “世子。”官宦入内。 赵希言的气色并不太好,“什么事?” “门外有一女子求见,她自称是鞑靼的郡主。”官宦回道。 赵希言无奈的呼了一口气,“让她进来吧。” -->> “是。” 苏宁娜被人带进府中,燕王世子换了一身干净的便服等候在堂内。 苏宁娜愧疚的走进,同时还带来了一大批伤药,“世子的伤,可好些了?” 赵希言眯笑着眼,“医官说我命大,死不了。” 苏宁娜紧皱眉头,越发的愧疚,“是我不对,不该争强好胜害你受伤,这是鞑靼的伤药,专门治理外伤。” “本就是你我之约,且是我自愿追去,猎虎也是我一直所想,郡主不必在意。”赵希言宽慰道。 “听闻你先前有旧伤,还能与虎周旋如此之久,若你没有旧疾复发,恐怕猎虎之人就不是王家的女儿了吧。”苏宁娜道。 -- 第38页 “希言没有什么能耐,谁擒的虎不重要,重要的是郡主无碍,否则大明便不好与鞑靼可汗交代。”赵希言谦虚的回道。 “是我莽撞,才害你无端受累,若非你,我恐命丧虎口,放心吧世子,我草原儿郎向来有恩必报,今日你的救命之恩我会记下的,就当是欠你的一个人情,若你日后有事相求,我必不会推脱。”苏宁娜道。 赵希言摸着自己的伤,便再没有推辞,“好,郡主既然开了金口,日后我定然会有所求的。” 苏宁娜点点头,又打量了一番赵希言,“今日围场上,皇帝嘉奖王氏女,问及赏赐,你猜王氏女说的什么?” “什么?” “王氏所求赏赐,是燕王世子你。”苏宁娜认真回道。 “我?”赵希言楞道,发白的双唇张开不动,“我与王家女公子今日才是第一次相见,她向陛下求我作甚。” “自然是想嫁予你为妃。”苏宁娜回道。 “荒唐,”赵希言皱眉道,“她虽于我有救命之恩,可是这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况且京城不乏青年才俊,以王家的家世,什么样的郎君寻不到,她为何要嫁给我呢?” “她倒是给了一个合理却又不合理的解释。”苏宁娜笑道。 赵希言便紧锁眉头不明所以的盯着苏宁娜。 “她与陛下说的理由是,见你生得端庄,从未见过像世子你这般漂亮的人儿。”苏宁娜再次笑道,“的确,世子的血统并非全为汉人,干净漂亮,哪个女子见了会不喜呢。” “世人皆好美,无论是王氏还是郡主你我,皆是如此,”晋阳公主走入内,显然刚才最后的对话她是听见了的,于是对着鞑靼郡主一脸和善的问道:“郡主以为呢?” 苏宁娜楞了一下,晋阳公主的柔声她却听出了一丝火.药味,“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适才所言,宁娜也不例外。” 小宦官匆匆入内跑到赵希言座后弯腰道:“适才有宫内车架停于府前,看门知是晋阳公主,便不敢阻拦,小人去时,公主已到庭院,回头小人定严惩看守。” 赵希言挥了挥手,旋即起身朝晋阳公主道了句,“阿姊。” “起来作甚,”晋阳公主连忙托扶住赵希言,推搡着让她坐下,“伤还疼么?” “一些旧伤,不碍事的。”赵希言道。 “你这孩子,那日回京怎不与我说实情,今日见你脸色与身上的血我才知你伤重,这心都要被你吓出来了。”晋阳公主担忧道。 苏宁娜瞧着眼前的姐弟情深,便开口插了句,“既然世子无碍,那么宁娜就不叨扰了,答应世子的承诺,宁娜永不反悔。” “阿全,送送郡主。”赵希言吩咐道。 “是。” 待苏宁娜走后,晋阳公主便问起,“适才鞑靼郡主所言承诺?” “阿姊坐吧,我与你解释。”赵希言拉着晋阳公主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文文于明日,辛丑五月初七(6.17)入V ——谨启 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与支持,写作不易请支持正版,入V之后会稳定更新,本文应该是偏向爽文。 会一直写文,如果喜欢可以进专栏给个收藏,万分感谢。感谢在2021-06-15 05:05:39~2021-06-16 10:4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流浪2020、弈司、小春春、陛下的金闪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咬定冰虾不放松 10瓶;42590836 5瓶;瑾か、兔待守株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疑心生暗鬼 待晋阳公主坐下,赵希言与之解释道:“阿姊,是她想要同我比试,便在狩猎之前与我约定输者答应赢者一件事,谁知狩猎时山中惊现猛虎…” “所以你为了救她只身一人去与虎斗?”晋阳公主打断道,旋即又凑近了些,有惊无险道:“你呀你,怎如此莽撞,人怎可与虎搏呢。” 赵希言摇头,“本就是我与她争胜负她才会去涉险,若鞑靼的郡主在应天出了事,恐怕陛下会不好与鞑靼可汗交代,蒙古诸部虽惧怕父亲,但是他们聚拢一起,野心仍在,大明与蒙古诸部的关系剑拔弩张,不能因我而导致祸乱。” “她的莽撞怎倒成了你的过错了,即便如此,你是赵家二郎,是陛下的亲侄儿,是我的弟弟,皇天贵胄,那鞑靼不过是蒙古的一个部落,区区郡主,如何能与藩王国的世子相比。”晋阳公主道,“若要以你性命为代价换取和平,我宁愿开战。” “阿姊心中,”赵希言盯着晋阳公主,“真是如此想的么?”心中越发的疑惑。 晋阳公主伸出手,想要靠近,却发现赵希言心里始终设了一道防,于是皱起眉头叹道:“你我相识,因这赵家姓氏与血脉,你我隔阂也因这姓氏,血亲之人,一旦沾染上权力,从此便再没了信任,亲父子如此,何况手足。” “言,无心争这权力,也无心藩王之位,父亲镇守边塞,然已年过半百,争这天下又有何用。”赵希言力陈道。 “我知道你无心,可你注定是逃不开的,除了皇太子,陛下还有三个皇子,阿姊能信赖的人,只有你了。”晋阳公主极真诚的看着赵希言,似是恳求。 赵希言无奈的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是国朝正统继承人,陛下是明主,只要陛下不允,便没有人可以夺走殿下的江山。” -- 第39页 谈到大明朝的皇帝,晋阳公主黯然失神,“父亲的心思,如今就是连我也不明白了。” ------------------------------ 皇帝与往常一般,政事繁忙便宿于自己的寝宫之中。 锦衣卫指挥使从城外归来,静悄悄的入了宫城,又解绣春刀入殿。 恰巧遇见从皇帝殿中出来的齐王,遂行礼道:“齐王殿下。” “这不是胡指挥么,可是查到刺客了?”齐王问道。 胡文杰摇头,“下官无能。” 齐王听后脸色沉下,“胡指挥没查到刺客,那来见陛下做什么,请罪?” “是,下官来向陛下述职,殿下的伤可好些了?”胡文杰关心的问道齐王。 “胡指挥日理万机,还有闲暇之余来关心小王的伤么,”齐王傲慢道,“太医说本王未伤至根骨,瘸不了,胡指挥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应专心查案将凶手揪出才是。” “下官一定尽所能,尽快将凶手揪出。”胡文杰回道。 齐王撑着拐杖,笑盈盈道:“行刺国朝亲王可是不赦之重罪,如今凶手逍遥法外,弄得人心惶惶,若真揪出了凶手,胡指挥可要秉公处理。” 胡文杰静立拱手,“自然。” 齐王见之摆了摆手朝钱一瘸一拐的走着,一边阴阳怪气的道:“都说锦衣卫办案如神,看来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殿下慢走。”胡文杰恭送道并未与一向自大的齐王计较。 烈阳高照,胡文杰转身进入内廷。 “高监,陛下睡了么?”指挥使胡文杰问道殿外看守的掌印太监高士林。 “陛下在殿中批奏疏,今日冬猎过后便有不少大臣连夜上了奏疏。”太监回道。 “下官有事要奏陛下,还请高监通融。”胡文杰道。 “胡指挥稍等。”太监转身入内。 皇帝正于殿内专注的批阅奏疏,以至于案上有几盏灯灭了都不知道。 “皇爷。” “什么事?”因灯暗了不少,皇帝便拿起一本奏疏翻开抵在灯烛下细看,一边回道。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求见。”高士林道。 于是,皇帝微抬起眼,白日冬猎谢恩散场后,中军都督王振便单独面圣向皇帝请罪,又将刺客出现一事私下奏报详情,皇帝便派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去查探。 “让他进来。”皇帝道。 “是。” 高士林将灭了的灯点亮旋即退出,换锦衣卫指挥使入内,飞鱼服晃动得厉害,是因他的步子急凑。 翼善冠在灯光的照射下斜印于地上,“陛下。” “查的如何了?”皇帝放下手中事物问道。 “臣无能,未能查到踪迹,但从行动上来看,很可能与在扬州最后一批出现的人马相同,他们撤退时只带走了被王姑娘击伤的同伙,但遗失的武器未带走,树干上所留痕迹,其作战方式也大相庭径。”胡文杰道,“兵器便是上次陛下看过的,其材质与锻造,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起的,此次行刺,或又与几位皇子……” 胡文杰语塞,微微抬眼看着皇帝僵硬的脸色,“-->> 猎虎时汉王殿下因害怕而率先撤离,卫王观望了一小会儿至齐王不敌便也撤了,未相救。” 皇帝忍着今日围场上失颜的怒火将一桌的奏疏付之于地,拍着桌大怒道:“冬猎之上诸国都在,他们都是不长脑子的吗?” “陛下息怒。” 皇帝起身一把斜坐在桌案上,“为了皇位,连国家的颜面都不要了,为了皇位,他们连朕这个父亲都可以不顾,朕生他们养他们有什么用?” “陛下息怒,御体要紧,燕王权重,手握重兵,边境之患真正让朝廷恐惧的不是胡人,而是镇守北境的燕王,几位皇子也是想为陛下分忧。”胡文杰连忙解释道。 “王世子只是毛都还没长齐的娃娃,杀了他有什么用,好给燕王出兵的理由吗?”皇帝气道,“朕怎么养了这么多愚蠢的儿子,还想要夺嫡?”皇帝紧闭双眼,“拿什么夺。” “晋阳公主频频出现世子府,世子入京多日,公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差人探望,似是想要通过怀柔,让世子辅佐太子殿下,殿下请伴读一事,也是公主的主意。”胡文杰道。 一瞬间,皇帝突然觉得自己与长女有些生疏了,幼时那个聪明乖巧的女儿,如今也学会了替尚未成人的弟弟盘算将来,同时皇帝也十分可惜,“若她不是公主,而是朕的嫡长子,那几个孽障早该去国了。” 说罢,皇帝用手摸着心口用力的咳嗽了几声,“朕老了,亦不知还有几年,太子尚且年幼,朕不能像父亲一样,再让权重的藩王出现,同时,皇太子依赖其母与其姐,他自己究竟如何,朕如今还看不出来,外戚权重,也是一大祸患。” “陛下慢点。”胡文杰连忙上前轻轻拍抚。 皇帝直起身长叹了一口气,眼里充满了无奈,“朕不能让祖宗的家业毁在朕的手里。” “陛下深思熟虑,大明江山社稷煞费苦心,这是天下百姓的福分。”胡文杰奉承道。 ------------------------------- ——世子府—— 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仍在交谈。 “方才鞑靼郡主说王振都督的女公子…”赵希言忽然问道。 “是,王都督三女当众向陛下请求,嫁…燕王世子为妃。”晋阳公主又与赵希言说了一遍,“当时场上众多人都说王氏胆大,陛下也说王氏率真,就连我也惊吓了一番。” -- 第40页 说着说着,晋阳公主便捂嘴笑了,“王氏的理由便是鞑靼郡主最后与你说的,虽有不解之处,可也的确像是王振王都督之女能做出来的事。” 赵希言挑眉,王氏的率真可让她犯了难,“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偏要选我。” “天下不乏俊美之人,可是,”晋阳公主盯着赵希言,“燕王世子赵希言,只你一位。” “王氏虽鲁莽了些,可胜在心善,照今日来看,武功当不弱于一般武将,阿言得之岂不一大助力,又或者是,阿言看不上王氏,而心仪刚刚那一位丽人?”晋阳公主调侃道。 鞑靼可汗之妻貌美,苏宁娜也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我哪个都不要。”赵希言一口回绝,“我…” “少拿你阿姊当借口,”晋阳公主当即打断道,“看不上便不要罢,朝中还有那么多公卿大臣,阿言总能挑中一个的。” “那阿姊对那些大臣之女熟悉么?”赵希言突然问道。 “每年春日皇后殿下都会率内外命妇至京郊祭祀先蚕,因而有一些人我是知道的。”晋阳公主回道。 “那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女,是个怎么样的女子?”赵希言继而问道。 晋阳公主为之一愣,“阿言怎么问起了刑部尚书的女公子?” “第一日去燕春阁碰到了,觉得她好生别致,似与寻常女子不同。”赵希言直言道。 “说来孙氏也可怜,生母早逝,便由她主持着内宅,去年先蚕她也是去了的,代替其母。”晋阳公主道,又好奇发问,“阿言是看上了孙氏么?” 赵希言摇头,“只觉得她独特。” “孙氏素来有仁孝贤德之名,早在金钗之年便有不少公卿贵族上门提亲,但因孙尚书不舍女儿而作罢回绝,孙尚书也是一位刚正不阿的正直之臣,虽家世差了些,但也凭己一人之力而位六科尚书之一,阿言若喜欢,娶入门便可添得一位贤内助,我想陛下应该不会拒绝的。”晋阳公主又道。 赵希言连忙摊手,“阿姊误会了,我就是问问,没有其他意思。” “哦?”晋阳公主发出了质疑声,“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今日本章下评论有惊喜~感谢在2021-06-1505:05:39~2021-06-1611:1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流浪2020、弈司、小春春、陛下的金闪闪、19300184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咬定冰虾不放松10瓶;425908365瓶;兔待守株人、瑾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燕王的意思 成德十二年正月十五,上元 燕王世子赵希言伤势渐愈,遂入东宫伴读皇太子,时年尚开春经筵未始,于是教习骑射,因伤而负责督导。 关于王氏冬猎之请,皇帝派遣礼部官员至北平府询世子生父燕王之意。 ——燕国·北平府·燕王府—— 上元夜前夕,北平府沉浸于佳节的喜庆中,王府也不例外,至夜深,燕王妃欲歇息就寝,便将燕王赶至门外不许其入内。 原先将世子送去京城本就惹了燕王妃张氏极为不高兴,后来得知世子被独留于京赐府居住后燕王妃更是气得大骂了燕王—顿,至如今都未哄好。 叱咤风云的燕王被妻子赶出寝门,多日都不曾让进,不想睡书房的燕王于是只得苦苦哀求。 ——咚咚!—— “夫人,你就让我进去吧,夫人。”身材魁梧的燕王穿着单薄的中衣拿着—件大氅抵在门口不断叩门恳求,“天气寒凉,外边儿风又大,为夫冷。” 北方的寒风像刀—样刮在燕王身上,他只觉得身体是刺骨的冷,心也凉嗖嗖的。 “将言儿送去京城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冷?”门内传来女子的声音,同时还伴有几声咳嗽。 “我知错了,可是那是皇帝的旨意…”燕王又焦急又委屈,“他是君我是臣。” “当初你若争,哪会有今日,更不会有阿姊与我父全族之人的死,你忘了大郎是怎么死的吗,如今还让言儿只身—人赴险,不但遇刺还被皇帝留在了那满是恶人的京城,听闻这次朝会她又遇到了恶虎,你这个做父亲的,怎如此狠心。”燕王妃逐—数落燕王的不是。 “那是先帝…”燕王理亏,只得站在门外点头认错,“夫人,我错了。” 先帝手段狠毒,无论是对于朝臣的制衡还是宗室乃至至亲,即便有—统之功,却也只被文臣谥帝号武。 “殿下。”王府官宦小心翼翼的走到燕王身后行礼。 燕王便—改对内的恳求语气,转而严肃道:“何事?” “京城有信传来。”官宦道。 除长史外,这名老官宦是燕王为皇子时就侍奉于身侧的,燕王见夫人始终不肯开门,“夫人,我尚有些政务未处理,去去就来。” 随后便与官宦去了书房,掌灯后,官宦将信递给燕王随后退下。 燕王将灯烛拉得近些,—字—句的看仔细了,随着将信悉数看尽,燕王的英眉也越皱越深,双眼充满着不解,可又无比的信赖与坚定,随后将信点燃焚毁,望着窗外漫漫长夜长沉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徐弭节而高厉。” --------------------------- ——东宫—— -- 第41页 皇太子气定神闲坐于马上,官宦与其牵马,而燕王世子则坐在—侧悠闲自在。 东宫典膳局好茶好水侍奉,又上了名家点心与果脯,只见王世子半躺在椅子上翘起双腿,夹起—颗葡萄扔至空中最后落入嘴里细细咀嚼。 种种陋习与不雅之举都被詹事府的东宫官与教习皇太子礼仪的官员看在眼里,因相隔甚远,便大着胆子私下议论世子的不懂礼数。 嗖!—— —只利箭中于靶上,但未中靶心,且皇太子是稳坐于马上定射而非骑射。 这—箭射中靶子,东宫属官纷纷拍手叫好,片刻间场上尽是阿谀奉承之言。 赵希言有些看不下去,“殿下射箭当心无旁骛,用心感受风向,莫让其影响了箭势。” “就会说,我看呐,这世子不过是仗着父亲是燕王在这儿装呢。”几个小官宦小声议论道。 赵希言手臂有伤,也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便装作没听见,继续道:“北方的游牧部落自幼学骑射,不至十岁便能射鹰,殿下若想文武兼修,需得用心才是。” 皇太子点点头,又照赵希言所教,沉下心感受风向与力。 嗖!——这次的箭离靶心近了许多,东宫宫官再次响起了鼓掌声。 太子下马,宫人端着水盆递上干净的湿巾,“小爷。” 皇太子擦了擦手,旋即走到赵希言跟前,“希言哥哥教得极好,是旭儿悟性太差了。” 皇太子的悟性确实不好,赵希言感慨自己如太子这般大时,骑射都能箭无虚发了,“殿下刚学不久,能如此已是悟性高的了,臣像殿下这么大的时候连靶子都摸不到呢。” “时辰不早了,该到晚膳时辰,本宫要入宫视膳问安父皇母后,希言哥哥要—起么?”皇太子问道。 赵希言连忙摊手,“殿下也知,臣向来喜自在,不喜欢紫禁城内的拘束与规矩。” “那好吧。”皇太子赵旭便挥了挥手。 “小爷,公服。”宫人便将备好的衣裳与冠奉上,伺候其更衣。 ——轱辘轱辘—— 哒哒——专属于官宦所穿的皮靴踩在地砖上哒哒作响。 “世子回来了。” 赵希言刚入门便见地上摆了—堆箱子,“这是什么意思?”遂问道左右。 “是王家三姑娘还回来的,”官宦回道。“她说世子所欠人情怎可以物相抵,若要给,便只能以聘礼之名相赠。” 赵希言疆在原地呆愣住,“聘礼?”旋即轻皱眉头,“她就这般想要嫁到燕王府吗,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清楚。” “小人代世子回绝了,可王姑娘说自己知道世子的为人,但她并不在意,说世子长得好看,世家子弟年少风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等日后成了婚就好了,再不济…”小官宦突然抬起手捂住忍笑的嘴,“都是习武之人,亦可□□。” 赵希言瞪着眼睛噎住,—想到王氏与虎搏斗时比虎还狰狞的面孔赵希言就忍不住颤栗,“不行不行,这要娶进门,哪还有安宁之日。” ---------------------->> ------ 上元佳节有赏灯习俗,正月初八至十七方才落灯,张灯十夜,百官朝参不奏事,十日节假,五城兵马司驰夜禁。 至上元,皇帝设宴,又于护城河上放灯万盏,亮如白昼。 “启禀陛下,礼部使臣已乘船回京。”官员通报道。 派遣去北平府的官员回京,皇帝本想宴后再召,旋即想了想百官皆在的场合,对于燕王的回答,皇帝充满了自信。 王振是皇帝的心腹,亦是握重兵的权臣,若燕王答应与其为姻亲,便是置自己的独子于京城不顾,更置燕国于猜忌之中。 皇帝瞟了—眼殿中正与人饮酒的燕王世子,“宣。” 舞乐停之,顷刻间,嘈杂的大殿变得鸦雀无声,官员着公服入内,“臣,礼部主客部郎中叩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皇帝又看了—下中军都督王振,问道礼部官员,“燕王何意?” 礼部官员抬起脑袋,望着大殿四周坐满了朝官。眼里透露着为难。 这—丝神情变化被皇帝察觉,便有些生怒,“说。” 礼部官员被这—声呵斥所吓于是战战兢兢的俯首,“燕王殿下说犬子成人,是该到议亲娶妻之时,承蒙王振将军抬爱,若王氏不弃,燕王府便也无异,世子尚未成年,可先行冠礼,燕王府…答应议亲。” 话出,众人皆惊愕,燕王此举无疑是将自己与子推向众矢之的。 哐当!——杯子掉于地上,立候的官宦连忙上前收拾。 王振听之,惶恐不安的起身上前,“陛下,蒙燕王厚爱,然臣女性顽劣,于德于行实不配王世子妃位。” “王世子有什么话要说吗?”皇帝望着将杯子掉落的燕王世子。 赵希言连忙爬起上前,“陛下,王姑娘是臣的救命恩人,臣…”赵希言低下头,“可以报恩,但臣不想娶妻。” 皇帝暗自沉住怒火,“燕王只你—子,婚姻大事不容儿戏,此事之后再议吧。” ------------------------------ 许因皇帝的不悦,上元宴散得极早,宴散后燕王世子仍不肯离宫,长跪于皇帝殿前。 高士林望着殿内满地狼藉劝道:“皇爷息怒,御体要紧。” “王振是什么人燕王难道不知晓吗?”皇帝单手撑在案上,“朝臣与边将,这是要合谋造反吗。” -- 第42页 “皇爷息怒。”高士林再次劝道。 “王世子还跪着吗?”皇帝问道。 “还在外边儿跪着呢,小人怎么劝世子都不肯听,非要见到皇爷才肯罢休。”高士林回道。 “把这些都收拾了。”皇帝逐渐调整好心态,“让他进来。” “是。” 高士林跨出大殿,望着殿前长跪不起的红袍少年,“世子爷,地上凉,您呐进去吧,别冻着了。” 赵希言抬起头,“陛下肯见我了。” “陛下让您进去呢。”说罢,高士林便俯下身将燕王世子扶起。 起身时,赵希言觉得双膝麻木,还没缓和下来便踉踉跄跄的着急着跑入内。 “陛下。” “陛下。” 赵希言只身入殿,满布帷幕的大殿里面似有玄关,让不熟悉之人找不到进去的路而晕头转向。 “陛下?” 找了许久,赵希言才找到内殿的入口,踏入时,先前的莽撞变成了小心翼翼,“陛下。”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不耐烦道:“嚷嚷什么?” 赵希言遂提起下摆战战兢兢的跪道:“臣赵希言,恭请陛下圣躬金安。” “朕安。”皇帝极淡然的回了—句,世子未曾上过战场立功说话便不似燕王那般有底气,—言—行都小心翼翼的,皇帝便问道:“世子何事深夜还不归家?” “陛下,臣是为婚事来的,臣不答应这门婚事。”赵希言态度坚决道。 “婚姻大事向来都由父母做主,既然你爹已经答应了,王家亦是将门勋贵之家,王氏也心悦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皇帝问道。 “那王都督之女太过凶悍,臣不喜欢也不想娶她,若陛下执意要臣娶,那臣还不如—头撞死算了。”赵希言将头撇过,直言道。 “胡闹。”皇帝呵斥道,“你堂堂燕王府世子,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陛下。”赵希言跪爬上前,“陛下,微臣不想嘛,那王氏可擒虎,更何况人呢,臣宁愿孤老也不要娶她。” “荒唐,胡言乱语,你是燕王府的独子,岂能如此?”皇帝再次斥责道,“你父已将冠礼提前议之,王氏你不要,那你要何人?” “臣要什么人陛下都会应允么?”赵希言反问道。 “你先说说是什么人,”皇帝道,“但青楼女子绝不可能。”又添之。 赵希言连连摇头否定,“臣不要青楼女子,也不要什么王氏李氏。” “那你要什么?”皇帝皱眉问道。 赵希言抬起—双异色的眸子,眼神充满了坚定,“臣要刑部尚书的女公子,孙氏。” 作者有话要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徐弭节而高厉。翻译:虽然将来的路还有很长,但我的高风亮节一定要坚持。 二更奉上,十分感谢大家的支持,会有三更~ 感谢在2021-06-1611:19:32~2021-06-1709:2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300184、形同陌路、弈司、拱手山河为卿一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和尚念经10瓶;皮皮8瓶;莫道不消魂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奇女出惊语 “孙氏?”皇帝惊愣住,“你何时看上了孙氏。” 又问道:“你刚入京不久,孙氏尚未出阁,你又是如何知道孙氏的?” 孙氏生父刑部尚书孙万诚为一介文臣,无旁支势力,皇帝想任还是免都没有太大的阻碍,因此让燕王世子与孙氏联姻也是皇帝先前心中所想。 “在…”赵希言心虚的低下头,“燕春阁,臣第一日去时于阁中初见。” 皇帝稍抬手,旋即恨铁不成钢的放下,“你呀你,身为一朝亲王的王世子,怎能终日沉溺于这些酒色之中。” “臣知道错了。”赵希言俯首认错道。 “你与她见过几次,钟意你的王氏不要偏要一个没有家世的孙氏。”皇帝问道。 王氏贵族出身,世代为将,而孙家只是寒门状元,赵希言抬起方才还因胆怯而低下的脑袋,学着晋阳公主的口吻,“为何选妻偏要家世,相伴一生之人,难道不该是自己所喜欢的人吗?” 赵希言的懵懂与天真似乎让老皇帝有所动容,“你喜欢孙氏什么?” “只那一面,臣便看到了孙氏的出尘与不凡,岂不比青楼里那些庸脂俗粉要好,容貌虽不尽人意,可也胜在得体,阿姊说孙家的中馈都是她在掌,如此的话,那臣以后府上的内务岂不就不用臣操心了,”赵希言口直心快,旋即摸了摸脑袋,“内务繁杂,臣实在是不想打理。” 燕王世子不耐心与无大志的话让皇帝十分不满,“你是王世子,将来要代替王父继承燕国的封地与爵位,若连自己的府邸都不想管,那要如何治理一方百姓呢?” “陛下治理四方,有良臣辅佐,有朝廷里那些大臣不就可以了吗?”赵希言天真道。 “糊涂!”皇帝轻斥,“我赵家江山岂可交由外姓臣子,昔□□有内训,外臣不可封王不可袭爵,你是我赵家子弟,当谨记祖宗之训才对。” “那陛下把孙氏赐给臣吧。”赵希言趁机道,“孙氏温婉贤淑,将来定是燕王府的贤内助。” “你倒是会求时候。”皇帝指了指赵希言道,旋即抬手,“起来吧。” -- 第43页 “谢陛下。”赵希言起身,“陛下那日应是见了王氏的,她纵使出身再好,可难免太过娇惯与凶悍,臣实在是喜欢不来。” “朕知道你的意思,”皇帝道,“但你喜欢孙氏,想娶她做世子妃可以,不过不能做强人所难之事,在此之前需要先问人家姑娘自己是否愿意。” “谢伯父。”赵希言欣喜的叩谢道。 ----------------------------------- 几日后,皇帝在召见刑部尚书孙万诚时谈及此事,孙万诚惶恐,又将消息秘密带回府内询问女儿之意。 孙氏不应,遂上书至皇帝,陈列过错与失德,以自己德不配位为由拒燕王世子之求。 孙氏委托锦衣卫递交上疏,通过军士层层上传最后至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手中。 上次碰见齐王,这次便撞了刚刚受训出宫的汉王。 “殿下。”胡文杰拱手。 刚挨了骂的汉王一脸颓废,抬头见飞鱼服纹案遂客气的拱手回礼,“胡指挥是来见陛下的么?” “回殿下,下官正是。”胡文杰回道。 “小王猜是为言弟的婚事吧,”汉王笑眯眯道,“孙姑娘是不是不肯,所以请了胡指挥你向陛下代为传达。” 胡文杰抬手惊楞,“殿下怎知?” 汉王眯着弯弯的笑眼,“小王才同孙监生喝过茶,聊天时孙兄道了几句苦水。” 胡文杰这才反应过来汉王与刑部尚书的长子孙梓轩交好,“孙姑娘写了一篇文章让下官转呈陛下。” “孙姑娘的文采不输其兄,我想陛下见了会分外惊喜吧,”汉王道,“胡指挥快些进去吧,陛下生了小王的气,正好可以冲冲陛下的怒火。” 胡文杰点头,旋即略过汉王向大殿走去。 “高监。”胡文杰朝太监高士林行拱手礼。 “胡指挥今日有事要见陛下?”高士林问道。 胡文杰摇头,旋即将一封与奏疏极似的文书拿出,“这是刑部孙尚书之女所呈,劳烦高监代为转呈陛下。” 高士林接过,“好。” 哒哒哒——轻盈的步子行走在殿内,老太监随后站定桌前,弓腰轻唤,“皇爷。” 皇帝抬起头看了一眼,“什么事?” “适才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来了,他让小人将这个转呈皇爷,说是刑部孙尚书之女所写。”高士林将文书双手奉上。 “哦?”皇帝似乎有些意外,旋即接过高士林手中之物,“自太.祖建国以来,这数十年中国朝还从未出现过女子上疏。” “本朝第一例。”皇帝将文书打开,仔细阅读着里面的文字。 文章为四六句的骈文,皇帝阅读之后大为惊喜,不禁感叹道:“想不到孙万诚竟还有个文采卓然的女儿。” “孙尚书饱读诗书状-->> 元及第,其女必也是受了孙尚书的熏陶。”高士林从旁道。 “这样的女子朕一定要亲自见一见,”皇帝低头思索道,“她不是要拒绝世子么,让她入宫来见朕,朕要听她亲口所述。” “是。” 不知怎的,燕王世子想要求娶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女一事很快便被疯传。 事情传到了王氏耳中,此前王振下令禁足,不允其出家门,于是在府内大发脾气。 王振得知,当着府内众人的面苦口婆心的劝着女儿,“世子顽劣,远不如当年的燕王,只不过是样貌随了其母,三娘你又何必执着一个纨绔。” 王氏靠在父亲怀里委屈道:“爹爹,世子他为什么不要女儿,明明是我救的世子,他却要娶那个姓孙的女人。” 王振旋即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苦口婆心的解释道:“你是将门之女,而世子是亲王嗣子,若要联姻,谈何容易,事情牵扯国事,需得慎之又慎。” ------------------------------------- ——紫禁城—— 孙氏被召入宫中问话,入殿见皇帝时,脸上丝毫不见惶恐,一番礼仪下来,从容镇定。 “臣女孙氏,叩见陛下,愿陛下圣躬金安。”孙氏跪道。 “起来吧。”皇帝道。 望着孙氏的举止,皇帝不禁道:“你父亲将你教得极好,怪不得世子仅见你一面便记住了,还如此的喜欢你。” “臣女何德,蒙世子抬爱,世子所求,是臣女之幸,但臣女福薄,长山的真人说臣女是克夫之相,遂不敢奢求进入王府。”孙回道。 “那些道士之言也可信么,”皇帝摊摊手,“朕素来不信这些,你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朕看了你的文章,其才不弱于翰林院的学士。” 孙氏抬头,“臣女是个有私心之人,不想嫁与王侯将相,不想与她人共侍一夫。” “你是尚书之女,若要嫁给世子必是嫡妻,明媒正娶,没有人可以动摇你今后在燕王府的地位。”皇帝回道。 “不动摇的是祖宗旧制,世子今日可喜,明日亦可厌,是喜是厌,全凭夫君,臣女奈之若何,古往今来皆将嫡庶分得极清,可宠妾灭妻之事未尝少有。”孙氏直言道。 “你所虑,亦确实。”皇帝不仅没有斥责孙氏的言语,反而越加欣赏,觉得孙氏如燕王世子所言是个少见的奇女子。 孙氏再次跪下,“所以臣女斗胆,回绝世子求娶之意。” “他向朕请旨时朕只告诉他,婚事成不成都要看你,汝既然不愿,朕不会下旨强求,你们的婚事自行商议吧。”皇帝极善解人意的挥了挥手。 -- 第44页 “谢陛下。”孙氏谢恩离去。 孙氏出宫,父亲孙万诚站在宫门焦急等待,见穿立领的女子从内走出,连忙上前问道:“如何了?” “陛下应允了。”孙氏道。 孙万诚听后轻呼了一口气,“好在陛下圣明,京中贵女众多,那世子怎就看上了你呢?” 孙氏摇头,“女儿没有过人的容貌,也不似王姑娘那般显赫出身,大概世子所想的,是女儿的性子适合做将来的燕王妃吧。” “但女儿不愿意嫁入王府,不管世子的纨绔是真还是假。”孙氏又道。 “既然陛下都已经应允,爹爹也不会强迫你的。”孙万诚宽慰道。 ---------------------------------- 孙氏上书拒世子求亲一事从宫内传出,一时间,燕王世子与王氏孙氏三人,几乎成为京城舆论。 皇帝尊重孙氏意愿不再插手,但燕王世子赵希言似乎不肯罢休。 ——咿呀,咿呀—— 春风从院中吹过,躺椅被摇得咿呀作响,赵希言穿着居家的便服躺在椅子上,宽松的道袍垂在地上,随风微拂。 哒哒—— “世子,您要的东西已经备全了,两只活雁就关在笼中。”陈平走上前俯身说道,“媒人也请好了。” “好。”赵希言将自己摇起,将道袍解开欲换常服,“走,上孙家提亲去。” “世子要亲自去么?”陈平问道,“孙氏入宫面圣,向皇帝拒绝了世子之求,世子这会儿去…” “我以燕王府名义,他们只管拒便是。”赵希言道。 “京城众多世家女子,世子为何偏就要不识趣的孙氏?”陈平不解道。 “京城女子虽多,可通情达理的孙梓潼却只有一个。”赵希言回道,娶孙氏,她有自己的考量与为难之处,“若不娶孙氏,谁知道皇帝会插什么样的人进世子府。” 作者有话要说:Cp是待定的哦,一切皆有可能~感谢在2021-06-1709:28:24~2021-06-1717:0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海星河8个;就是一株小小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人主的试探 ——京郊·中军都督王振宅—— 世子婚娶的消息接二连三的席卷京城,王若瑜被王振单独喊入书房。 “爹爹万福。”出奇意外,王氏再没有像在外人跟前那样不懂礼数。 “三娘来了。”王振道。 “爹爹唤我是因世子与刑部尚书之女的婚事吗?”王氏问道,“女儿照爹爹的意思做了,是世子不喜欢女儿,也是,女儿当着他的面擒虎,他又怎会看得上女儿,求见陛下拒绝此婚,定然会以女儿凶悍跋扈为由吧。” “三娘,”王振起身走到王氏跟前,有些愧疚道,“你还在怪爹爹吗?” “女儿不怪爹爹,”王氏转过身,“这都是陛下的意思,爹爹是陛下的臣,女儿又怎忍心让爹爹背上抗旨之罪。” “燕王镇守整个北方,权重到危及中央与皇权,陛下也是不得已才让我用此法去试探的。”王振解释道,“本以为燕王会顾念世子独自在京而拒绝这门婚事,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胆大,明知陛下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却还要应下,或许,燕王知道这是陛下的试探。” 王氏抬起头,一双明眸盯着父亲满布风霜的脸,“可是陛下的疑心于多年前就已经起了,只要燕王一日在这疑心便永不会消除,所以燕王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都不能改变什么,横竖都是一样的,与其坐以待毙被人推着走,倒不如顺水推舟,因为皇帝的疑心重,若事成,便是自断一臂。” 王振转过身撑着桌子,“皇室的争斗,从来都是如此。” “爹爹以为,陛下只是在试探燕王吗?”王氏看着父亲的背影问道。 王振回头,“三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陛下试探燕王有一百种方法可用,可为什么偏要父亲以此来试探呢?”王氏反问,“陛下在试探燕王的同时,也在试探父亲您,因为论朝廷军中声望,唯父亲你一人,高于天子。” “可为父侍奉了他四十年。”王振道,“自王府起再至东宫直至帝位。” “可人是会变的。”王氏道,“那日见陛下,眼中空洞似藏有万般心事,且如今少主年幼,主少国疑,谁能保证爹爹日后不会弃幼主而择强主呢,陛下定会为将来的继任者扫平一切,如先帝晚年那般屠戮功高的武将,若非燕王聪慧引外邦南下,恐怕连他也会一起被先帝除掉吧。” 王振听后心惊,自己当初抱着女儿在膝盖上讲的往事都被她记在了心里,又因好奇心驱使着刨根问底。 “这件事切勿再提。”王振沉下脸道。 “燕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王氏继续直言,“为避己祸而至国家与百姓于不顾,勾结异族为祸朝廷,最后还因功获赏,真是可笑。” 王振长叹了一声,“当年,是人主晚年之过,燕王为自保,确实是私心过重。” 王氏笑哼了一声,“人皆有私心,谁又不为己,是主不仁,臣又何须臣,爹爹也该早做打算才是。” 女儿的一番话让一向耿直的王振陷入了两难,一边是侍奉了半辈子的君主,一边是自己的至亲家眷,“这时局如何选呢,齐王刚愎,卫王狭隘,汉王城府太深,而少主年幼。” -- 第45页 “皇后正值盛年,少主若登基,必重外戚,暂且不知少主雄心,”王氏分析道,“皇权之争,犹如战场,兵不厌诈,只胜者为耀,爹爹若不在乎声名,是否可以观察观察燕王世子?” “燕王世子?”王振诧异,“他的名声可不好,空有一副皮囊。” 王氏却摇头,“那只虎身上有伤,且不轻,伤口与世子所持兵器吻合,说明世子有一身不浅的本事,若真是纨绔,又如何沉得下心来学武呢,他还如此年轻,又独自一人赴京,装作纨绔自保也不是不可能。” “燕王府的浑水可不好淌。”王振说了一句最为担忧的话。 “所以要静观其变,”王氏道,“看看燕王世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燕春阁—— 轱辘轱辘——— 一架熟悉的马车停在燕春阁大门前,看门的姑娘蜂拥而至。 马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贵公子,使得浓妆艳抹的姑娘们个个笑脸相迎,“殿下今日得空了吗?” “殿下许久不曾来,姐妹们可想死殿下了。” 汉王将扇子别进腰间,伸手揽住左右两个个年轻姑娘的细腰,“书瑶姑娘今日在吗?” “在在在,殿下盛邀,书瑶姑娘哪能不在呢。”亲自相迎的妈妈笑眯眯道。 汉王使了眼色,侍从便将几锭金子奉上,“老规矩,要一间上等房。” “奴这就去安排。”妈妈接了金子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一刻钟后,官宦买来了城南汉王最爱吃的点心,书瑶姑娘也抱着琴踏入房中。 “奴书瑶,见过汉王殿下。”书瑶福身。 “姐姐不必如此多礼。”汉王抬手,“礼重而显生分。” 书瑶便起身坐到了搭琴的矮几上,将琴从布袋内取出。 汉王见之-->> 笑眯眼道:“小王送姐姐的琴姐姐一直在用么?” “殿下的琴太过珍贵,奴不敢轻易用之,今日得知殿下来,才将其拿出。”书瑶解释道。 “既送给了姐姐便是姐姐的了,若放置不用,怎知是好琴呢?”汉王道。 “殿下今日想听何曲?”书瑶问道。 “我听闻…”汉王未作答,只迟疑的盯着书瑶,“燕王世子常来?” 试琴的手突然一颤,“世子爱听琴,无事时会来。”书瑶回道。 “我听他们说世子每次走后都会送东西给姐姐。”汉王又道。 “是。”书瑶不否认道,“世子爷很大方。” “言弟为了躲王氏在冬猎上的请婚便向陛下赐婚,与刑部尚书之女孙氏。”汉王道,“姐姐可知道?” “奴知道。”书瑶回道,“阁中也有姐妹时常会谈论道。” “姐姐可惜么?”汉王问道。 “可惜什么?”书瑶不解。 “镜花水月一场。”汉王回道。 “殿下…”书瑶抬起头,四目相对,皆被疑云布满,“奴自知身份微贱,便从不敢生非分之想。” “天下之人谁不微贱?”汉王反问,“唯陛下一人而已。”又自答之。 “殿下心事重重,”书瑶抬手将古琴换为琵琶,“看来玩乐并不能减轻殿下心中的负担,书瑶便给殿下献上一首琵琶曲《拿鹅》” 汉王顺势道:“为爱琵琶调有情,月高未放酒杯停,新腔翻得凉州曲,弹出天鹅避海青。” 良久曲闭,书瑶停下手中动作望向专注的汉王,轻轻道了一句,“亦不知殿下心里,谁是海青,谁又是天鹅。” “曲中本意,海青拿鹅,海清英勇,天鹅鸣唳凄惨,弱肉强食,弱势者为强者所欺,小王却从姐姐的弹奏中听见了天鹅的高傲,弱势者的不屈。”汉王回道,“越王勾践剑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于强吴而言,越的确是弱者。” “相由心生,殿下听出来的意,即是自己的心。”书瑶道,旋即抬头对视,相顾一笑,别有深意道:“看来汉王殿下也是个不屈之人呢。” -------------------------------- ——孙宅—— 燕王世子身穿公服极为庄重的骑在白马上,身后阵仗庞大,前面有媒人为引路,护卫提双雁在前,侍女提着灯笼并两排于后,再之后便是但聘礼的挑夫,金饰桃木红匣皆用红绸结喜结装饰。 “老爷,燕王世子来了。”于门口远远张望的门童见燕王世子阵仗,拔腿便往内通报。 刚得旬休的孙万诚连忙将手中茶放下,起身道:“世子?” “世子穿着公服,又提了双雁,前头还有城西的媒人,看着像是来提亲的。”门童回道。 “你可看清楚了?世子是往孙宅来的?”孙万诚质疑道。 “小的看清楚了,的确是往孙宅来的。”门童回答的极为肯定。 孙万诚深皱眉头,“老夫这刚换上深衣他怎么就登门了呢,去将我的袍服拿来。” “是。” 孙万诚极快的换好衣裳,出门时又转身吩咐了一句,“去告诉三姑娘燕王世子来了。” “是。” 赵希言带着壮观的队伍抵达孙宅,一路上弄得人尽皆知,有好奇者还跟随队伍到了孙宅的巷子里。 赵希言跨下马,大喊道:“孙尚书。” 刚换好衣裳的孙万诚急匆匆走出府,合起袖子拱手道:“世子今日怎有空到寒舍。” -- 第46页 “我是来提亲的。”赵希言开门见山道,话音刚落,护卫们便将双雁与聘礼抬至门口。 “这…”孙万诚惊楞,“儿女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如此突然,下官有些惶恐。” “我已向父亲禀明,父亲也已经答应了,就只差孙尚书的金口,尚书若答应,我即刻向陛下请旨迎娶令爱,亦可让礼部先行造册。”赵希言似天真道。 “这…”于众人前,孙万诚陷入万难。 赵希言又合起礼服的袖子作深揖,“燕王世子赵希言诚娶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女为嫡妻。” “世子若要议亲何不入宅商讨?”大门内传来女子的凌厉声。 作者有话要说:深衣:《礼记·玉藻》记载为古代诸侯﹑大夫等阶层的家居便服,也是庶人百姓的礼服。我国古代最早的服装之一。 王氏是不是让大家大吃一惊? 感谢在2021-06-1717:00:58~2021-06-1811: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拱手山河为卿一笑、弈司、嗯哼、品茶尚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01487910瓶;、m1ng中注定.3瓶;49425786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孙氏的答案 孙梓潼举止大方,一脸镇定的从宅内迈出,福身道:“妾,见过世子。” 同样的人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语气与态度,既保持了礼貌却也让人生有满满的界限感,想要靠近却被拒绝于千里之外,“孙姑娘…” “世子里面请吧。”孙万诚顺着女儿的话伸手请道。 赵希言只好随其入门,刚踏至庭院便对着孙氏的背影开口道:“我想,在下如此突然造访,孙姑娘应是不愿的吧。” 孙梓潼转过身,这里没有外人,“世子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妾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连陛下都答应了不强求,世子今日为何还要以权势压人?” 赵希言愣住,小心翼翼的问道:“孙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梓潼盯着赵希言,又转过身迈步道:“世子随妾来吧。” 至孙宅内院,池中荷叶已枯,剩三两只鲤鱼躲在巨石底下。 “在下并非想以权势压人。”赵希言解释道。 院中安静的只有风声,“不是以权势压人,那世子又为何要以此阵仗现身尚书宅?” “我…”赵希言理亏的低下脑袋,旋即又盯着孙氏近前一步,“我有苦衷。” “世子贵为王子,难道世子的苦衷需要由妾这样身份卑微的人来解吗?”孙氏质问。 “姑娘只看到了姓氏的尊贵,可却没有看到身份带来的苦楚与危险,”赵希言解释道,“希言的苦衷,的确只有孙姑娘可解。” “世子的担忧,无非是人主对藩王的忌惮,可世子有没有想过,昔日云中望族张氏何等威风,却也躲不过灭门,而我孙氏并非名门望族,又如何承受得住世子所带来的难处,”孙氏回道,“世子只顾虑自己,而全然不管会给他人带来怎么样的灾难,如此私心,梓潼怎敢嫁之?” “孙姑娘觉得希言是这种自私之人?”赵希言反问。 “妾不曾与世子深交,故不知,”孙梓潼打量着赵希言,“世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孙姑娘希望希言是什么样的人?”赵希言再次反问。 “世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妾心中想如何,世子就会如何么,”孙氏转身摇头,“妾不敢希望,也不曾想过,世子究竟是何人,都与妾无关。” 赵希言对于孙氏凉薄的话感到很是失落,旋即合起袖子作了一个深作揖,“是小王唐突了,还请孙姑娘见谅。” 面对燕王世子的的退步孙氏再次转过身皱起细眉望着她,带着心中的疑惑问道:“世子以为,婚姻是什么?” 赵希言直起身,似乎不明孙氏为何要这样问,“孙姑娘为何要问这个?” “妾想告诉世子,在妾眼中,男婚女嫁,女子位卑而只嫁一夫,男子位尊而群妻妾,天下诸事,多有不公,此便是其一,妾与陛下说,虽为贱身,却也不愿与她人共侍一夫,此无关嫡庶,妾的心小,给不了第二人,也容不下第二人,所以妾要嫁的夫君,不需要是王侯,也不需要是公卿,而是可以一心一意只待一人的君子。”孙氏说的极认真,同时又觉得自己所求有些可笑,“然天下多是伪君子,功成名就,谁又会守着一人白首呢。” 赵希言被孙梓潼一番话所惊艳,“原来孙姑娘心中,是这样想的吗?” “所以世子提亲,并非出自于心于情,而只是众多人之中挑选了一个于己有利,于国无患的寒门弱女子。”孙氏又道。 “我…”赵希言哑然。 “世子的不易,妾明白,人皆有私,世子不必内疚于心,若世子真要强求,孙氏又岂敢真的拒绝燕王府呢,还请世子原谅,妾不能答应世子的请求。”孙氏福身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孙姑娘的话,希言受教了。”赵希言回礼,旋即又直身道,“希言明白了孙姑娘求的是什么,但孙姑娘却不知道希言。” “嗯?”孙氏不明。 赵希言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希言还有齐王殿下的邀约。” 赵希言转身欲要离去,孙氏追上前一步,双鱼嬉戏,“世子还没有回答妾。” -- 第47页 赵希言站定脚步,撇过头望着院中的池水,“姑娘所求,无不是希言所求。” 哒哒哒——燕王世子迈着稳重的步伐离去,徒留孙氏一人在院,不再有回响。 ---------------------------- 是夜 ——酒楼—— 齐王听闻燕王世子爱喝酒,便趁伤愈后多次盛情邀请赵希言,试图拉近与燕王府的感情,推脱几次实在不好拒绝的赵希言于是硬着头皮赴宴。 京城最好的酒楼,进出多为达官贵人,齐王为造声势,便特意远在了此处,其目的便是想要拉拢燕王。 街上明灯万盏,车水马龙,楼内人员进进出出,王府侍卫引路马车上下来的燕王世子。 楼梯间,送酒的伙计肩上搭着一块擦桌的粗布,手中拿着拖酒的木盘与燕王世子擦肩而过。 齐王摆了一桌酒菜,似是庆功一般,“言弟的伤可好些了?” 赵希言点点头,“多亏有陛下赐的丹药以及晋阳姊姊的药,已经无大碍了。” “你说咱们俩还真是难兄难弟,那虎伤谁不好,偏就伤了你我。”齐王拉着赵希言坐下,“我听闻言弟那日也遇到了刺客?” 齐王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确保安全后小声道:“陛下不让我提起,可是我这腿伤如何能忘。” 赵希言顺着齐王的话摸了摸手臂上的伤,“那日希言确实差点命丧刺客之手。” “陛下不让查也不让提,那定然是皇室中人动的手。”齐王又道,“那日我与卫王一同发现了虎,他却在我不敌之时跑开了,之后我便中了一箭,谁能说卫王不可疑呢。” “这…”赵希言装作吃惊。 “所以言弟你要多多提防卫王,否则出了事,莫怪为兄不提醒。”齐王道。 赵希言猛的点头,进京接触以来,父亲告知他齐王虽得势,却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不招惹得罪即可,“兄长若不说,弟弟还真猜不到。” “猜不到是吧…”齐王得意的憨笑,旋即亲自倒了一杯酒,“为兄同你说,别看卫王平日温和,其实阴险狡诈极了,你还年轻,可千万别着了他的道。”说罢,齐王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尽。 一边叨叨着手足对头的坏话,一边倒酒喝酒,良久见赵希言不沾杯,齐王不高兴道:“哎,怎是我一个人饮酒,言弟莫不是看不起我,还是怕我给你下毒啊?” “不,不是的,弟弟不胜酒力,所以…”赵希言连忙解释道。 齐王便拿起赵希言的酒杯一饮而尽,倒过杯子示意道:“这是果酒,并不烈。” 齐王憨厚,赵希言这才放心的自己倒了一杯酒小酌了一口,齐王见之这才露出笑颜,高兴的又连喝了几杯,“我听闻言弟今日去孙府提亲了,战果如何?” 赵希言听后失落的垂下头,“孙氏看不上弟弟。” 啪——齐王拍桌,“孙家不过是蜀中一落魄人家,蒙我赵家之恩才有今日,他们竟然如此不识趣,连我家弟弟的提亲也敢拒?” “兄长息怒,”赵希言拉着齐王坐下,“弟弟本就是借孙氏拒绝王家,只要那悍妇不入我家门,娶不娶孙氏便也无关紧要。” “殿下。”有侍卫入内道。 “何事?”微醺的齐王扭头问道。 “晋阳公主请您过府一叙。” “晋阳?”齐王楞道,旋即看了看楼房窗外,晋阳公主的府邸就在不远处,“这么晚了,她找我作甚,我这儿酒还没陪言弟喝完呢。” “兄长不打紧的,阿姊唤兄长定是有事,兄长且去吧,希言在这儿等就是。”赵希言善解人意道。 “那好。”齐王摸了摸脑袋起身离去。 赵希言坐在房间靠窗的椅子上,一边拿着酒杯一边向外张望。 未久,门外响起声音,一缕青烟向内飘进,赵希言以为是齐王,“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么?” 未有应答,赵希言便锁紧了眉头再次试问道:“陈长史?” 还是未有应答,赵希言开始慌张了起来,刚要起身,忽然门窗全部被关紧。 赵希言起身质问道:“是谁?” 入内的人脚步极轻,一身黑子包裹全身,不管赵希言问什么他都不做回答。 赵希言深皱起眉头,“又想要我的命吗?”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拔出腰间的利剑向赵希言刺去,身手矫健,不似新手。 赵希言刚想运力却发现四肢逐渐瘫软陷入了无力,“这酒?” “酒里的药不运功也无碍,平常人根本察觉不到。”黑衣人回道,旋即双眼狠厉,“拿命来吧。” 赵希言拼尽全力转身,躲过了刺客的进攻,声音以及靠近时的味道都让她难以置信以及一阵阵心痛。 赵希言一边闪躲,一边悲伤道:“原来扬州官道是你,冬猎也是你,今日要我命的还是你,你多次派人刺杀我,便是为了嫁祸给几个亲王,好让皇帝心疑不至于动摇东宫之地位。” 一剑落下,即将刺穿,赵希言哭喊道:“阿姊!” 剑抵眉心一寸处,因这一声唤而止,赵希言不明白的怒瞪着眼前人,“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要怪就怪你生在了天家。”行刺之人看到泪水后眼里开始有了动容,“不要怪我。” 面对死亡前的恐惧,赵希言慌忙整理思路给自己争取时间与生路,“杀我于你没有半点好处,留我一命,我可答应你率燕国举国之力助太子殿下登位。” -- 第48页 “人心难测,谁又知道你今日的答应是不是为了自保,我已暴露于你跟前,只有你死,方可永远保密。”晋阳公主道。 “若给把柄呢?”害怕晋阳公主下杀手的赵希言拼尽最后的力气握住她的手置于己身。 晋阳公主迟疑了一刻,旋即抽出仍在颤抖的手。 赵希言彻底瘫软在地,抬起双目湿红的眼睛,“这个把柄,阿姊可放心否?” 最易猜测却最不想猜测之人,终究成了摆在眼前的事实,此刻赵希言心痛的并非是留下把柄于人。 作者有话要说:迷题:晋阳公主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呢? 感谢在2021-06-1811:09:31~2021-06-1913:2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站定书瑶买定离手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站定书瑶买定离手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站定书瑶买定离手4个;尼昂、弈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站定书瑶买定离手16瓶;40449698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公主的野心 晋阳公主揭下面纱,烛火照着一张极精致的脸,这是赵希言第一次见到未上妆容的晋阳,卸下了温和的伪装,以清冷之姿现身。 酒楼周围的人皆已被调离,此刻房中只有晋阳公主赵瑾禾与燕王世子赵希言二人。 “你杀了我只会让朝廷陷入恐慌,让大明再生动乱,于太子殿下没有半分好处,反而你留下我可以利用我助皇太子夺位。”赵希言躺在地上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你是因废后一事才如此急切。” “燕王府的世子为何会是个女子?”晋阳公主冷冷的问道。 “为何不能是女子呢?”赵希言反问,“王世子并非男儿身,这对太子殿下以及公主您不是最好的把柄吗,倘若燕国胆敢造反,公主可全盘托出,燕王无嗣,公主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燕王将你独自送入京中,又将你推向险境,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燕王受制于嗣?”晋阳公主不信道。 “答应王氏请求的是我,是我暗中修书回北平府告诉父亲,入京也是我自己的请求。”赵希言回道,“父亲的争心,全在妻儿,所以我如果死在京师,大明朝必乱。” 听着似是威胁的话,晋阳公主仍旧一副居高临下的凌然姿态,“就算是天下大乱又如何,总比天子日日试探诸子,再重蹈废后的覆辙要好,战死沙场,也总比莫须有的枉死好。” “公主…”赵希言惊楞的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拿着利剑单膝蹲下,伸出右手捏起赵希言的下颚,“若我为嫡子,这皇权之争又岂会落得如此错综复杂,又何惧你一个区区燕藩国。” 赵希言从晋阳公主的话里听出了野心,似不全然是为了弟弟,而只是儒家思想之下,她作为女子而不得不依靠作为至亲手足的男性。 “前朝有女帝,今朝未尝不可,公主既然有雄心,为何不…” 晋阳公主松开赵希言起身,低头冷了一眼,转身道:“有些东西不需要你来多问,记住你的话,倘若你胆敢不听我的,你知道后果的。” 赵希言望着晋阳公主纤瘦的背影追问了一句,“千澜姐姐是不是在你手里?” 晋阳公主站定不动,赵希言又道,“就是顾千澜,我的护卫指挥使,她是在公主的手中吧?” 晋阳公主回头,冷冷相视,“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世子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真是亲切呢。” “她是伴我长大的护卫,也是老师,是除爹娘外我最亲近之人,若没有她,恐怕我早已命丧公主之手了吧。”赵希言道。 “她是你的谁,与我何干?”晋阳公主冷漠道。 “求你,”赵希言爬向晋阳公主,一把揽住她的腿,种种回忆,都让她忘记了自己的尊严,“把她还给我。” 面对燕王世子的苦苦哀求,晋阳公主眉头紧锁,她不明白一个侍女为何能让一国的世子放下尊严去乞求,“你就这么在意她?” “倘若有人愿以己命换你生还,公主还会无动于衷吗?”赵希言反问道。 “贱命不值得吾以同样的方式报答。”晋阳公主道,“下人永远是下人。” 面对晋阳公主的凉薄与自私,赵希言彻底寒心,“所以公主永远也不会明白。” 见赵希言眼里的在意与急切,晋阳公主若有所思的再次蹲下,“她的确是在我手中。”承认道。 赵希言听到后猛的抬起头,“你把她怎么样了?” “你放心,她还活着,”晋阳公主回道,“不过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要回她。” 听到晋阳公主的威胁,赵希言松开紧攥的手,同时也放下狠话,“我会听话,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但你若敢伤害她,我便是倾尽整个燕国之力也要让你们陪葬。” 晋阳公主被赵希言的话惊住,杀心渐藏的她很是迟疑的盯着世子,“世子不惜举国之力也要维护的女子…除了心悦,吾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能够让汝如此。”晋阳公主低头俯视,“你喜欢她?” “同为女子,公主觉得会是喜欢吗?”赵希言反问。 “为何不会,”晋阳公主道,“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吗。” -- 第49页 “记得,”赵希言瘫在地上将脑袋埋低,颤抖道:“如何会不记得呢,晋阳公主的一言一行,我都铭记于心。” 晋阳公主再次锁紧眉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吾与你是血亲。” “公主拿剑刺向我,用着刀刀毙命的力道时,可曾想起过我是你的血亲。”赵希言忽然抬起头,双目血红,“幼时在宫中我只亲近你,以为公主是真心相待,可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也是满腹算计。” “幼时待你确是出自真心,也从未有过算计。”晋阳公主否定道,“不管你信不信。” 赵希言不再说话,只是瘫软的趴在地上喘气,晋阳公主转身离开,想起十年前楚楚可怜的样貌与跟在身后的乖巧模样与如今大不相同,终是软下了心-->> 道:“我不会对她如何,前提是你要保证足够听话。” “我会的,既然公主需要我,那么我在京的安全,公主是否也要保证?”此刻赵希言的态度已变,话里有的只是如何周全的算计。 察觉后的晋阳公主未回身,也未作答复的径直朝前离去。 ---------------------------- 另外一侧,马车载着齐王兜兜转转,弄得燕王不胜其烦,“不是去府上吗,怎么又改了,这到底还见不见了。” 说罢,齐王用力起身,却发现自己突然软下,还以为是不胜酒力的扶了扶额头,“不应该啊,那酒怎能喝的醉我呢?” 咚咚咚——车窗附近传来靠近的马蹄声,马背上骑着一小厮,弓腰道:“殿下,晋阳公主说皇后突然传召,请殿下先行回去,改日再来行赔罪之礼。” 齐王甩开车帘,“晋阳她搞什么,让我失陪了世子,又爽约本王。” “殿下息怒。” 顾不得发怒,齐王重重放下车帘心烦意燥道:“折道回去。” “是。” 待齐王返回酒楼时已经人走楼空,偌大的屋子里只剩环绕房梁的青烟与一桌子空酒壶,还有几个碎碟子与杯子,也不知是因醉酒打碎的还是因何,显然这些酒是齐王走之后燕王世子独自一人喝的。 “世子呢?”齐王问道楼内左右。 “殿下走后不知世子怎的了,大骂着伙计要了几坛烈酒。”楼中管事回道。 “这小娃娃,”齐王摸了摸脑袋,“本王在的时候唯唯诺诺不敢喝酒还说什么不胜酒力,没有想到等我一走就独自躲起来偷偷喝。” “世子一个人将那一坛子酒都喝光了,喝醉之后在楼中发了酒疯,”伙计从旁愁眉苦脸道,“小人们因此也没敢要酒钱。”言语里暗示着尚未结账。 王府的下人听后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金子扔至桌上,伙计这才展开笑颜。 “那他人呢?”齐王问道。 “走了,”伙计拿着金子认真的回道。“世子喝醉之后就被府上的人接走了,好像是往燕春阁去了。” “燕春阁?”齐王皱起眉头,“那不是老三爱去的地方吗。” “最近朝中风声紧,各地都有锦衣卫的眼线,殿下此刻还是不要往这样的地方跑为好,况且王妃还在家中等您。”齐王府属官害怕齐王会追去于是上前劝道。 “本王说要去了吗?”齐王扭头冷道,“你提王妃做什么,难不成本王堂堂亲王还怕自己的妃子不成,本王是陛下的皇长子,怎能去青楼这种地方呢。” ---------------------------- ——轱辘,轱辘—— “臣来晚了。”从酒楼出来,陈平攥着一支带血的暗器,回想着适才酒楼暗处的场景。 手攥得越紧,越疼,陈平内心便越感到恐惧:到底是什么人,连燕王府的暗卫都能悄无声息的暗杀。 赵希言横躺在车内,晕乎乎的头连车身的摇晃都感受不到,“原来我的酒量,实际竟如此之差,果然是京中的酒。”传闻燕王世子好酒色,却不过只是个虚名。 “世子,您究竟遭遇了什么?”陈平撩开帘子,心疼的望着赵希言,万幸的是只死了几个暗中保护的护卫,而世子赵希言毫发无损。 半醉半醒之人翻身爬起,一手撑着座椅一手指向车外,“不回府了,去燕春阁。” 陈平有些犹豫,可见赵希言伤神的模样又于心不忍,“去燕春阁吧。” “驾!” 世子府的马车燕春阁几乎无人不知,待车正停门口,楼上的姑娘们并没有迎客的热情,而是妩媚的将手搭在栏杆上撑扶着身子,“瞧,又来了一个王孙公子找书瑶姐姐。” 妈妈闻讯急匆匆赶出,平日里总能错开贵客,今日却碰到了一起,妈妈便有些棘手。 闻到赵希言一身酒味后,妈妈先是献上关心,“爷今日怎喝得如此醉?烈酒伤身…” 赵希言抬起迷离的双眸瞪了妈妈一眼,当即将她吓住,妈妈闭嘴后谨小慎微的靠近,“书瑶姑娘在陪汉王殿下,但是殿下从不会过夜,爷要是着急,奴这就入内吱一声,你们商议一下如何?” “去!”赵希言抬起一根手指醉醺醺道。 作者有话要说:听出来了咩?公主的爱情观 第27章 世子的寒心 “昨夜小楼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唱词从楼阁顶端传出,哒哒哒——妈妈提着裙摆迈着轻盈的步子登楼。 “汉王殿下。”小心翼翼道了一声。 -- 第50页 汉王最是讨厌有人中途打搅,极不高兴的扬起手止了这一曲,“什么事?” “燕王世子来了,喝得醉醺醺的,点名道姓要书瑶姑娘陪同,您看…”妈妈极温柔的说道。 妈妈的话将汉王的怒火一扫而空,“哦?是言弟来了吗,本王也说谁敢半夜来打搅,正好,有人陪我听曲了。”又侧头吩咐身侧的内侍,“你去请世子过来。” “是。” 没过多久,内侍领着燕王世子一同进入了楼阁的院中。 站在栏杆围起的廊道上,凭栏向下可俯瞰整座皇城,书瑶起身走到兰轩处,汉王则一言不发的默认着她的举动。 从楼顶将院中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燕王世子赵希言搭在长史陈平的肩上,连走路都不太稳,似乎是真的醉酒。 杨书瑶深皱眉头,这数月来,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 “姐姐很在意世子吧?”屋内侧躺的汉王仰头向外问道。 “殿下何出此言?”书瑶不解。 “以姐姐的性子,刚烈而不屈,若不在意,又怎会连连接下世子的赠礼。”汉王道。 “奴不也受了殿下的琴么?”书瑶望着矮桌上那把静置的琴道。 “这不一样,本王与姐姐相识这么久,姐姐也只受了一把琴,而世子刚来,姐姐便全然没了生疏与界限,可真叫人羡慕。”汉王笑眯眯的话似打趣。 书瑶陷入沉默,汉王于是不再追问与为难,躺平在榻上敲打着右膝,继续唱着适才未唱完的词,“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世子爷,您慢点。” 楼梯口传来妈妈与下人们的声音,汉王听见后连忙从榻上坐起,抻了抻衣袖,阔步向门外迎去。 “希言,”汉王走出,见赵希言如此模样,便挑眉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殿下,今日齐王邀约,世子喝醉了。”陈平回道。 “嗨,就大哥那海量,言弟怎能与他喝呢。”汉王道,旋即拉扯着赵希言往里走,“正好,我一个人也无趣,来陪我听曲。” 哪知喝醉后的赵希言变得极为倔强,疆在原地丝毫不肯走动,而双眼却死死盯着阁内,女子凭栏之处。 “言弟,你这是?”一番好意的汉王突然呆愣住。 赵希言扭过头,双目微红,眼色与平常大不一样,“希言向来不喜与他人共享自己的东西,人也是。” 赵希言醉酒的话让长史吓了一大跳,“世子…” 汉王听后并未恼怒,“原来如此,言弟已经将书瑶姑娘视为己物了,怪不得呢。” “也罢,”汉王叹下一口气,“时辰也不早了,夜禁之前我还得回去呢。” “陈长史先带世子进去吧。”汉王又道。 于是众人将赵希言搀扶入内,片刻后长史陈平匆匆跑出,“殿下留步。” 汉王回首,笑弯眼睛道:“本王知道的,言弟的醉酒之言岂能当真呢。” 陈平听后朝汉王作揖,“殿下慢走。” 在经历与齐王时所发生的事后陈平再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亲自把守着附近。 ------------------------------- 赵希言踉踉跄跄的走入内,四肢无力使得每走一步都要跌倒似的。 杨书瑶见之连忙上前搀扶住,“世子今夜是怎么了,为何要把自己喝成这样?” 赵希言被扶至榻上,睁开湿红的双眼望向杨书瑶,相顾无言。 “世子不想说书瑶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的,若世子心里不痛快,书瑶都在这儿,也愿意倾听,”杨书瑶将汉王盖过的御寒薄被褥拿开扔至一边,旋即解下自己的外袍披风盖至燕王世子身上,“世子接连送了书瑶这么多赏赐,书瑶也寻不到其他方法报答了。” “对不起。”赵希言突然心塞道。 杨书瑶愣住,以为是自己误听,“世子说的什么意思?” “你不怪我吗?”赵希言问道。 杨书瑶便确信了适才赵希言的话,于是起身端着手立于榻侧,“奴并不怪世子,世子也不必说对不起,人皆有苦衷,即便你贵为王世子,也有诸多不顺与万般无奈。” 杨书瑶的通情达理与今日赵希言亲临的生死一瞬让她更加心凉,“是啊,我有苦衷,我以人上人之姿态,胁迫你与我做戏,让你受人冷眼。” “做戏,坏的是世子的名声,反而奴因世子免了许多无赖的叨扰,这于奴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因祸得福。”杨书瑶解释道,试图宽慰燕王世子不知因何而伤的心。 赵希言惭愧的涨红了脸,于是将自己蜷缩藏于披风内,衣服上的脂粉香与女子身上的体香融合一起散发出来,萦绕在赵希言鼻尖。 “这味道,好熟悉。”赵希言忽然道,“是苏合香吗?” “是,穿衣之前,奴都有用香熏衣的习惯。”杨书瑶回道。 “这习惯可不好。”赵希言直言道。 “嗯?”杨书瑶不解。 “书瑶姑娘在燕春阁这种尽是男子的地方,这香难免会引起他们的坏心思。”喝醉酒的赵希言似说话没了顾忌。 杨书瑶听后原本白皙的脸迅速涨红,撇过身轻道了一句,“奴是清白之身,从入阁时,便与自己与妈妈定了规矩。” 反应过来的赵希言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闻到了姑娘披风上的香味又借着酒劲才口无遮拦的。” -- 第51页 杨书瑶低头看着燕王世子赵希言伸出两只白手攥着披风边缘的乖巧模样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姑娘笑什么?”赵希言看不懂。 “世子适才说的,难免让男人生坏心思,那么世子自己呢,”杨书瑶笑问道,“世子自己又是什么心思?” “我?”赵希言楞看着杨书瑶,“姑娘虽在红楼之中,可却心系家国与百姓,于希言而言,姑娘这样的女子,是不可以亵渎的,又岂敢生旁的心思。” 杨书瑶再次审视了一番赵希言,“燕王世子未来京师前京中便有与之相关的流言传出,嗜酒、好赌、喜女色,为宗室纨绔子弟之首,可如今看来,流言就只是流言罢了,岂能做真,奴虽是风尘女子,可却也有自己的坚守。” “书瑶姑娘可想离开这儿?”赵希言突然问道。 “离开?”杨书瑶不明。 “对,我替你赎身,还你自由,将来你想去哪儿想做何都可以。”赵希言回道。 杨书瑶听后摇头,“我若得了自由身,世子心中便多了一道恐慌吧,今日世子眼中满含悲伤,若因奴一番话而触动做出承诺,大可不必。” “不是的。”赵希言否认。 杨书瑶接着摇头,“书瑶心无牵挂,离了此地,又能去哪儿呢?世子的好意书瑶心领了,况且若书瑶真走了,那这戏,世子是寻旁的女子做呢,还是就此作罢。” 赵希言心有感慨,不禁悲伤道:“血亲之人可以六亲不认,甚至可拿刀屠杀手足至亲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却可以以性命护我周全,你说可笑不可笑。” “所以世子今日的悲伤,是因为宗室之间的争斗吗?”杨书瑶问道,“奴还以为世子是因被孙姑娘拒婚而如此的。” “儿女情长什么的才不值得人掉眼泪呢。”赵希言忽然变得很是傲娇。 “可往往人的悲伤与泪水,皆是因为这红尘中的情。”杨书瑶道,“你越是逃避,内心就越挣扎,越挣扎便越痛苦。” 赵希言心中的苦楚无法向眼前人倾诉,应是说,她无法向任何人开口,“姑娘这番话说的,如同感同身受一般。” 杨书瑶只是轻摇头似不想与之解释,旋即转身至矮桌的琴弦前坐下,“世子今日醉酒应当早些休息,且听曲入眠吧。” 于是楼中琴声自半夜而起,一夜未停,直到次日贵人离开,花魁的梳妆台上多了一只精致的琉璃瓶。 半刻钟前 世子府的护卫再次成团进入阁中,姑娘们见怪不怪,但依旧好奇着这次王世子会送什么。 “世子酒醒,可好些了?”这一次,竟是花魁先开口问了内侍。 “娘子且宽心,世子无碍。”内侍回道。 “记得吩咐府中人,世子近日的饮食都该清淡些。”花魁又道,“莫要再饮酒了。” “小人会转达的。”内侍挥手,只有一个护卫手中有物。 内侍揭开红布,托盘上是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瓶,并非青瓷也不是白瓷,瓶身晶莹剔透。 “这是西域进贡的蔷薇水。”内侍解释道,“世子珍藏之物,特赠予娘子。” “这是贡品,书瑶不敢受。”这一次,杨书瑶不再与以往一样默默接受,第一次开口有了拒绝之意。 “皆是人用之物,贡品与它品又有何异。”内侍道,“这是世子的原话。” “谢世子。”于是杨书瑶不再拒绝,坦然受之。 ---------------------------------- 翌日 车马载着主人从燕春阁返回府中,春风刮了一夜至第二日艳阳高照。 人影斜印在假山上,数百条红黑鲤鱼聚在一起将嘴张开探出水面,嗷嗷待哺。 但岸上的红影这次似乎没有替它们准备食物。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平将暗器置于双手掌心奉于世子跟前,“臣是看着您长大的,十几年来,臣从未见您如此伤心过。” 赵希言伸出颤抖的手,睁着并不精神的双眼,“都死了?” “一击毙命。”陈平点头回道。 赵希言于是后撤了几步,几乎全身都在发颤,“若我不是此刻的我,恐怕也如他们一样丧命了吧。” “世子?”陈平听不明白赵希言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提一点,作者不会违反jj规定,诸事皆有可能,许另有门路也不一定。 关于人物性格突变,我写的是什么,满是算计的地方,难道不能有伪装,至于逻辑方面,理不清就当没逻辑吧。 现实生活中的人都是两面三刀,多个面孔,何况文里还不是太平盛世,而是君主高度集权的明清时代。 还有一点,燕王厉害是打仗厉害,但是没有说过他所在的北平府燕国封地的实力完全超过中央(超过是不现实的)除了朝廷还有其他藩王国,胜算大小在于他们的支持,后嗣于皇家而言蛮重要的,景泰帝为什么被逼宫下台,是因为无嗣,燕王若无嗣,将来就要从宗室中过继(非自己之嗣,登基后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不想背造反之名翻旧账而去清理协同先帝造反的功臣。)藩王们都不是傻子,他们也需要考虑长远,本身就有一个世袭的爵位与封地,制度的问题,谁上台都要削藩的,当今皇帝一直比较柔和,造反之后没准更惨呢。 好啦,就说这么多,郑重再说一次哦,作者君永远都不会写np文的,除了自己不喜欢,还有就是(写了会被女朋友捶shi的QAQ) -- 第52页 感谢在2021-06-2007:39:06~2021-06-2107:0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叫我胖哥哥、弈司、48940318、尼昂、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空暮与10瓶;嘻嘻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护卫指挥使 ——京郊—— 宅中老翁迎下马车上的黑袍,恭敬的问道:“主人已有数日不曾来了。” 黑袍问道:“人怎么样?” “请了大夫,她的伤已经痊愈,只是性子犟得很,不怎么进食。”老翁回道。 黑袍遂从玄关进入宅中的地牢,女子一直被关押在阴暗的牢中。 黑袍解下披风上的帽子将自己的容颜袒露,护卫指挥使顾千澜再第一次彻底见到后睁大了双眼,十年来,晋阳的容貌未发生太大的改变,只是五官变得更加精致,以及女性特征更加明显。 顾千澜匪夷所思的望着晋阳公主,因为就在他们遇刺的官道上,她还亲眼见到了晋阳公主给世子的来信,“晋阳公主?” “十年不见,没有想到顾指挥还记得吾。”晋阳公主冷道。 “原来派人暗杀世子的是你。”顾千澜沉下脸,眼中充满了怒火,“世子在京城最信赖的长姊,竟千方百计要她死。” “要怪只能怪她生在燕王府。”晋阳公主一双丹凤眼的眸子冷若冰霜。 “难道公主一出生,便可以自己选择吗?”顾千澜质问。 老翁搬来一张凳子,晋阳公主旋即坐下,“你下去吧。” “是。” 晋阳公主盛气凌人的坐在椅子上,“不可选择,就只能承受,谁都一样。” “你真狠心。”顾千澜怒视道。 晋阳公主的打量着顾千澜,“你与赵希言是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顾千澜不解。 “她因你而妥协吾,甚至可以为你不惜倾燕国举国之力与朝廷拼命,难道仅是因为师徒身份,便能让人做到如此吗?”晋阳公主又问。 “公主一定没有感受过真正的亲情吧,”顾千澜冷笑,“能说出这样的话。” 晋阳公主阴沉下脸,皇帝的爱是因她自幼聪慧,可又常叹她不是男儿,而一向仁德慈爱的生母皇后对其他人都极为宽容却唯独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苛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天下人都觉得晋阳公主生来便是皇帝的嫡长女,理应受万千宠爱,可惜这些东西,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不需要了。” “是吗?”顾千澜抬头,冷盯着晋阳公主,“可我为何在你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不甘,甚至还有落寞,在你内心深处,你是渴望的吧,不因外在之物,你也渴望自己被人在乎,重视。” “所以你才对我,充满了怒火。”顾千澜又道。 晋阳公主这一次不在否认,“是,我的确很羡慕你能够被人如此重视,也很意外,她为何会如此在意你。”晋阳公主打量着顾千澜,始终觉得平平无奇,“那燕春阁的女子还有个花魁的名声,弹得一手好琴,但你,我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顾千澜颤笑一声,“公主这样说,该不会是看上了自己的弟弟吧?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你胡说什么!”晋阳公主恼怒的斥道。 “也是,世子自生来至今越发长得好看,论北平府的达官贵人之女,哪家不喜,公主少时,不也对幼时的世子,极是亲近么?”顾千澜反问,“我想,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吧。” 晋阳公主起身上前,一把掐住顾千澜的下巴,紧紧捏住,“你再敢胡言乱语,吾定撕了你的嘴。” “若不是,公主何故如此心急?”顾千澜依旧不肯罢休。 “你少用这样的话激怒我,就算是有,也不会让我减下杀心,更何况没有。”晋阳公主似看穿了顾千澜的盘算,“我是大明朝的公主,怎么会喜欢这假凤虚凰之人” 顾千澜愣住,“你为何会知道?” “惊讶吗?”晋阳公主低头与之对视,“是她亲口说的,为了获取我的信任。” “你想怎样?”顾千澜皱眉道。 “我不想要怎样。”晋阳公主松开手直起腰身,又回到那个淡然自若的神情,将顾千澜摒弃的食物又端至她跟前,“还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顾千澜撇头,似不肯用这施舍,晋阳公主见状深皱起黛眉,“这京中由我所控,就连陛下的锦衣卫当中也有我的人,你若不好好听话,我有一千种方法让她不好受,你们两个要互相折磨,那我也只好成全。” 顾千澜挣脱着铁链想要冲上前撕碎晋阳公主赵瑾禾一般,“你这个女人…” 晋阳公主走出牢门,侧身扭头冷眼道,“如果不想她出事,就给我好好听话,老实一点。” ---------------------------- ——世子府—— 赵希言盯着手中的暗器倒吸了一口凉气,“从今往后,这京中任何人都不再值得我相信了,新帝登基,削藩只会比今上更厉害。” “那案子,世子还查么?”陈平问道。 “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是哪些人了。”赵希言摊手。 “那燕春阁的花魁?”陈平又问。 p;“她还是查不出任何吗?”赵希言反问。 陈平摇头,“臣派人去了济南,身份并无异,世子会不会多虑了?” -- 第53页 经过晋阳公主一事,赵希言的疑心变得尤为重,“陈长史。” “臣在。” “你说这世间有巧合吗?”赵希言问道。 “有,但有的巧合或许是人为的刻意。”陈平回道。 “怎样的女子才会心怀社稷与百姓呢,我想,一定不是普通农户人家所培养出来的。”赵希言盯着一池子鲤鱼道。 “世子是猜疑书瑶姑娘另有身份吗?”陈平问道。 “她的举止与谈吐,我总觉得不凡。”赵希言思索道,“不像青楼女子。” “可她为何要救世子呢?”陈平不解。 “这正是我的疑问。”赵希言道。 “那臣继续追查?”陈平试问道。 赵希言却摇头,“久了未查出,要么是没有什么可查的,要么是做了手脚你无法查出,慢慢等待吧,真相,就让她自己浮出水面,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臣只怕…”陈平犹豫,“世子莫要陷入花魁之中,臣听闻有不少公卿子弟为其着迷,而世子整日流连其中,青楼女子勾人的手段最是了得。” 赵希言听后旋即大笑,“陈长史觉得我赵希言真会为美色所诱?” 陈平摇头,“世子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之时,您不要王氏,与孙氏也只是想要利用,其他官宦人家的嫡女您也看不上,可这北平府与京城的青楼却没少去,这…” “陈伯。”赵希言改口唤道。 “哎。”陈平连忙应之。 “你也要催我成婚么?”赵希言问道。 “世子在这京城之中,势单力薄,若能寻世家之女娶为嫡妻,日后也能多个保障,若不合世子心意,以世子的身份,纳为世子侧妃也不算亏待她们。”陈平劝道。 赵希言沉下不悦的脸,“陈长史,还记得吾说过什么吗?” 陈平木讷,旋即反应过来拱手低头道,“臣知道世子不愿委屈为何一位女子为妾,所以此生会如大王一样只娶一妻,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赵希言打断道,“这天下的女子已经够苦了,内宅争斗不输战场,我不希望我的后院今后也是满腹算计,也不愿这高墙大院困住任何无辜之人。” “可是世子您接连遭到几次暗杀,大王与王妃又远在北平府。”陈平说着心里的担忧,自昨日起他便一宿未睡,生怕赵希言再出什么差池。 赵希言走到池边,伸出红袍窄袖里骨节分明的手,池中聚拢的鱼儿竟争相跃出水面,“你看这些鱼,我闲暇时便会投食,久而久之,他们便记住了,每次有人过来,他们都会聚拢在一起跃出水面,不管是谁,因为人穿上衣服,长得都太相似了,鱼记不住最先之人,可它明白皆是人。” -------------------------------- ——刑部尚书·孙宅—— “今日的《京报》姑娘要看吗?”婢女买来京中各大铺子里的早点,顺带又从外边的报房买了京报,“报上除了朝廷的邸报还有民间的私闻。” 孙梓潼于是从婢女手中接过京报,报上前部分为邸报内容,通常有有皇帝的谕旨与朝官的奏疏以及官吏任免,后半才是京中民间的传闻小报。 “说来也奇怪,这燕王世子上京报的次数可比邸报还多。”婢女一边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一边道,“以往送花魁金银首饰,这次竟然送了西域上贡的蔷薇水,奴听说此物千金难求,而龙涎香之贵都可用金银买得,奴听闻蔷薇水的香气要比龙涎还长久,都说龙涎之香与日月共存,那蔷薇水得多久啊。” 孙梓潼一边听婢女的说辞一边看京报内容,今日之报多记杂闻,尤以燕王世子最是详细,“他为何频频去往燕春阁,且只寻一人。” “这还看不明白吗,定是世子看上了那花魁,只是碍于身份才没敢接回府中,这才频繁去的,”婢女回道,“还好姑娘拒绝了世子的提亲。” 孙氏摇头,喃喃自语道:“还是过于频繁了。” “频繁造访,定有目的,若如传闻,燕王世子好酒色,京城艳丽女子数不胜数,应不会只停留在一人身上才是。”孙氏猜测着。 “姑娘既拒绝了世子,又为何还要关注他呢?”婢女不解道。 孙氏再次摇头,“闲来无聊罢了,也就听听趣闻,较不得真,皇室的浑水,孙家也沾染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哦,你们竟然还有站公主与顾姐姐的 提一点,作者君的风格,重要配角绝不配男性 感谢在2021-06-2107:06:01~2021-06-2206:2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优势在我胖哥哥、尼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翎羽20瓶;s5瓶;燄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教化与刑罚 成德十二年春,历成德九年科举时满三年,十一年秋闱始毕,各州乡试合格的举人于年冬与朝贡地方使臣一同赴京,至次年春二月参加由礼部主持的会试。 ——世子府·书房—— 赵希言起了个大早,却没有着急着出门。 “世子。”陈平推门入内,“今日东宫经筵讲学,时辰就要到了,世子还不过去吗,马车已经备好了。” 赵希言将写满字的纸盖上,“皇帝与太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既然前两次都未有声音从宫中出来,想必他们也不在乎我,至于陪读,不过是个名声罢了,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 第54页 “按世子的吩咐,臣派人密切关注晋阳公主府,又派人跟踪晋阳公主,未发现公主行踪异常。”陈平回道。 “不应该的,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让你们察觉不到行踪,晋阳公主府就在皇城脚下,她定然不会将人藏在府内,那么京畿附近一定还有他处,”赵希言攥紧拳头,“扩大范围搜。” “是。”陈平应道,旋即微抬头,“臣斗胆一问,世子的悲伤是因晋阳公主吗,所有的幕后主使,所以世子才有那番话。” 赵希言长沉了一口气,“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长史也不用多问。” “臣知道了。”陈平拱手道。 “不用备车了,把我的马牵出来,我骑马去便好。”赵希言又道。 “是。”陈平应之旋即后退着走出书房。 --------------------------------- 至二月初,皇太子始经筵讲学,由诸学士担任讲官负责教导,每逢单日入侍,轮流讲读,燕王世子赵希言奉命陪读。 晋阳公主带着皇帝幼女安阳公主赵舒月抵达东宫,一同伴太子读书,皇帝出巡,带的不是嫡长女也非身为嫡子的储君,而是这个最能讨她欢心的小女儿,许是一直被皇帝溺爱与保护,已过金钗之年的安阳公主眼里依旧充满了天真。 皇太子盖上刚翻开的书本,“姊姊,安阳姊姊。” “四郎今日可乖?”安阳公主松开长姊的手,“听说爹爹给四郎派了一个陪读,怎未见人?” 赵希言入京后,除御宴,极少独自一人入宫,更别说进入内宫,唯一一次与皇帝一家人共餐安阳公主还是不在的。 “希言哥哥许是有事,晚些点会过来。”皇太子为迟到的赵希言开口掩饰,又或者他已经习惯了这个藩王世子的懒散。 话音刚落,东宫为太子讲学的殿旁庭院便响起了官宦与宫女们的问候声。 “世子万福。” “世子万福。” 赵希言将马鞭扔给侍从,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显然是骑马急着赶来的。 “殿下,臣今日又有事耽搁了,所以来晚…”赵希言走入内。 殿内瞬间寂静,负责为太子讲学的学士已经见怪不怪,赵希言抵在门口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笑眯眯道:“今日东宫学堂怎如此热闹?” “殿下,”赵希言如往常一般与皇太子行礼,旋即看向晋阳公主,缓缓作揖道:“公主。” 于正式场合再次相见,赵希言似忘了那天夜里的事,晋阳公主点头示意,却不再向之前那般关怀,眼里也不在柔和,只剩如清水般的平淡。 “你就是皇叔的世子吗?”安阳公主望着赵希言问道。 赵希言见小公主,先是迟疑的楞了楞,旋即拱手回道,“是的公主,燕王世子赵希言见过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走得近了些,抬头望着身材高瘦的王世子,“你与叔叔长得一点都不像。”打量道。 “安阳!”晋阳公主轻斥,“不得无礼。” 安阳公主捏着白皙的小手,“可是我觉得世子哥哥跟叔叔就是长得不像嘛,世子哥哥可比叔叔好看,白白的高高瘦瘦的,也比叔叔看着没有那么吓人。” 燕王除了长得高大,因常年征战风吹日晒,皮肤便显得黝黑,虽五官端庄,但被那一嘴的络腮胡子掩盖,便又显得不是那么平易近人。 赵希言听后笑眯眯道:“希言以前见过小公主,那个时候公主还在皇后殿下的怀抱中。” 十年前的安阳公主才不过二三岁,对于赵希言已经全然没了印象,遂摇头道,“不记得了了,但我在宫中听过你的事迹。” 赵希言闻之憨笑的摸了摸后脑勺,“希言不学无术,公主莫要在意。” 安阳公主赵舒月连连摇头,“安阳倒是觉得,世子哥哥很是洒脱,像我们受困于宫中,每天都有教习的嬷嬷管着,连吃饭都要被看着,可不自在了。” “安阳。”晋阳公主又轻声道。 “姊姊不也是这样觉得的么?”安阳公主撇向晋阳公主,“才会向陛下请旨在宫外开府。” “好了,你们该到读书的时辰了,莫让先生久等。”晋阳公主发话道。 “噢。” 于是几个孩子这才寻桌子坐下,讲官抱着书走上前,朝从旁坐着的晋阳公主以及学生们各行了个礼。 -->> 皇太子也带头行礼,“先生好。” 坐下后,安阳公主扭过身趴到后方的矮桌上,“哥哥,他们说塞外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头,夜晚的星辰可亮了。” 赵希言本想回答,可看见旁侧监督读书的晋阳拉沉着一张冷脸时覆手连连咳嗽了几声,“下了课我在同你讲塞外的故事。” “那好,”安阳公主满口应下,“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 “今日我们讲《论语·为政》”讲官满头白发,翻开一本老旧的书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释,字小而工整,功力深厚。 进入东宫的学堂,尤其是每当讲官讲课时,赵希言便开始犯困,有时候皇太子会提醒,又或者是讲官提醒,长幼顺序全然颠倒,有时更像是皇太子陪读她。 安阳回过身认真读书后,燕王世子果不其然又开始犯困。 讲官望了一眼开始打瞌睡的王世子,继续读道:“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 第55页 “殿下可知道此文之意?”讲官停下来问道。 望着寄予自己厚望的同胞姊姊,皇太子起身回道:“这句话的意思是,用法制禁令去引导百姓,以及使用刑法约束他们,百姓便只会做到免于犯罪受惩,而失去廉耻之心,如果可以用道德教化去引导百姓,使用礼制去统一百姓的一言一行,那么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也能遵守规矩,这是孔子为政以德的治国思想。” “不错,”讲官眯笑着眼睛投来赞许的目光,“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君王治理国家…” “若像孔子所说,刑罚只能使人避免犯罪而不能使人懂得犯罪可耻的道理,所以道德教化比刑罚要高明得多,那么还要刑罚做什么呢?”坐在后头打瞌睡的人突然开口将讲官的话打断。 讲官听后极为不悦的暗讽了一句,“因为不是人人都可以被教化,故而要用刑法约束这些不学无术之人。” “哦,是吗?”燕王世子发出了质疑声,“天下所有的教化就一定是对的,而不学之人就一定错了吗?” “道德教化极为重要,但同样刑法也不可缺失,道德教化与刑法皆是君王治理天下的一种手段而已,只是一种是顺,一种是逆,顺者受教化,逆者受刑法,这才是最终的目的吧。”赵希言又道。 “世子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讲官皱起白眉,并未否认燕王世子的言论。 赵希言单手撑在桌子上,“忘了,先生就当我有感而发,别在意。” “你…” 讲官不知,赵希言所言君王治理天下的手段,这些话并非是说给他听的。 至午时,讲官硬着头皮将课教授完,皇太子亲自送其离开东宫。 赵希言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去,“二郎。”临前又被熟悉的声音唤住。 安阳公主也被宫人带走,屋内只剩一炉青烟与相顾的二人。 “公主。”赵希言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今日课上的话,世子何意?”晋阳公主问道。 “如公主听闻之意。”赵希言一本正紧的回道。 “晋阳不解。”晋阳公主道,“还请世子详明。” 赵希言将双手藏在袖子内,抬起微微低下的头,双眼深邃,一改往常,极具城府道:“言的意思是,言有这个能力,助公主成就一番丰功伟业,用教化与刑法。” 晋阳公主楞之,旋即皱眉道:“早之前我就与你说过了,这些东西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乖乖听吾的话,多做事,少言寡语比较合适。” “言甘愿做公主的谋臣,可公主心里却只想要棋子,京中人心各异,执棋只是孤军奋战,合谋才有更多的出路。”赵希言道。 “世子觉得,自己配为谋臣?”晋阳公主反问。 “言虽不智,却有慧眼,可替公主寻珠。”赵希言回道。 “合谋者与京中众人何异?”晋阳公主道,旋即逼近一步至赵希言跟前,赵希言虽未有其父容貌,却也长得十分高挑,以至于晋阳公主需要抬头相瞪,“吾要的是可控,现在的你没有资格与我谈任何条件,别忘了你的身份与你的人都在我手里。” “言,不敢忘。”赵希言后退一步,合着袖子弯腰道。 生分的举动被晋阳公主看在眼里,遂不悦的甩袖转身,“后日初九,会试即开,世子不妨去看看,也许贡院之中会有你要的良臣。”扔下话道。 “是。”赵希言恭敬的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赵希言:“姐姐要皇位吗?我送你。” 赵瑾禾:“不要快走。” 感谢在2021-06-2206:24:18~2021-06-2311:1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48940318、哀民生之多艰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曦、无相10瓶;米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李王氏之女 成德十二年春,二月初九,礼部启贡院,始会试,天下举人赴内,三场考试共计三日。 会试第一日的清晨,天还未亮,贡院门口便排满了赶考的举人,此刻贡院的门还未开,举人们顶着春日的寒风将手卷缩在袖子里。 至拂晓,有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调两倍人马巡防,又调京卫至贡院把守,并由中军都督王振亲自坐镇。 提调官入内贡院开始指挥官吏巡查以及考场房号事宜。 主考官与同考官从宫中取得试题密封后带往贡院,随后封锁试题,以待会试开始。 ——哐当!——沉长的钟声从紫禁城中传出,贡院大门开启,搜查登记的官员整理衣帽坐下。 吏员将墨研磨好,“大人。” 官员坐下后捋起袖子提笔,低头问道:“名讳?” “孙梓轩。”排在第一的考生回道。 官员抬头,旋即搁笔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刑部孙尚书的长公子。” “大人坐吧,我也是来赴会试的。”孙梓轩道。 官员坐下提笔,不用考生报,他便知道籍贯,书写时不禁多问了一句,“孙监生如今在国子监供学,自太.祖开国,监生便是国朝官员之备选,且多出任地方要职与高官,何苦与这些举人一样走科考之路,如此为官还需三年考察之期。” -- 第56页 “我是以恩荫入的国子监,不想永远在父亲的庇佑下,此次贡举也想试试自己的深浅。”孙梓轩道。 “孙监生好志气。”官员填写好后,拿上一块排子,“这是孙监生的房号。” “多谢。”孙梓轩谢道。 贡院门口还站有两排搜身以防夹带的官吏与京卫,孙梓轩也无例外被搜身。 初升的朝阳打在一辆马车的棚顶上,随后马车停在了贡院附近。 赵希言撩起车帘,望着排长队的举人们,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善翼冠道:“上万举人,最后所录不过二三百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就是为了这顶我生来就有的乌纱帽,荣华富贵,可真是挤破脑袋也要往里钻哦。” “世子是王子,将来袭爵亦是人主,这些举子岂能与世子相提并论。”陈平从旁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这里面也会出一位王侯也不定呢。”赵希言道,“今年的考官有些谁?” “前阵子京报有刊登,今年的主考是礼部侍郎李文远,晋阳公主的舅舅,同考为左佥都御史王阳云,亦是汉王的亲舅舅,如此重外戚者,唯本朝而已。”陈平道。 “舅舅…”赵希言回想了几个皇子生母的容颜,“那这二人年岁应该不大,就身居要职了吗?”疑问道。 “皆不过四十年华左右,王阳云是荫监出身,因是外戚升迁便比寻常士人快,他也是江南望姓王氏家族的长房嫡子与王淑妃一母同胞,不过臣对此人不熟,但这个李文远臣与其打过交道,他只是李家的庶出,进士探花出身,此人的文章曾当廷受到皇帝嘉奖,其能也在同榜进士中极为突出,刚中第时,他便娶了王氏的嫡女,与王氏诞有一女,如今应已到要出阁的年纪了。”陈平回道。 “哦,如此说来,这个李文远之女既是李皇后之亲,也是汉王之亲,可了不得,坐拥朝廷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赵希言惊奇道。 “所以李家门庭若市,登门的皆为求亲者。”陈平回道。 谈话间,一位气质儒雅的举人身着襕衫从赵希言的车架旁略过。 “这人…”赵希言呆愣的望着举人说不出话来。 “世子若有疑问,臣去唤他过来。”陈平道。 赵希言抬手,“我只是觉得此人气质不凡,马上就要锁院考试了,莫耽搁人家。” 举人们陆续登记入院,时辰将近,贡院的钥匙由京卫所持送往大门即将锁院,官员记录完最后一人,搁笔伸了伸懒腰准备离去时又被叫声所惊。 “大人,考生来晚了。”举人快步走近。 官员打量了举人一眼,儒巾与襕衫的确是读书人装扮,遂不悦的拉下脸,“名册都已经送进去了,你怎么才来?” “临时有事耽搁,还请大人见谅。”举人作揖道。 “时辰已经到了,三年后再来吧。”官员挥手道。 “怎会呢,现在才是卯时七刻,太.祖初定科考便有明文规定,礼部会试锁院时间为辰时一刻,如今还有半刻钟,大人岂能拒我于门外。”举人争辩道。 “本官名册已定,今日赶考的,即便是公卿子弟也无不是天黑就等在此,汝耽搁迟到还要狡辩,来人呀,给我轰出去。”官员怒道。 “谁敢,我是州府举人,有功名在身。”举人对几个朝他逼近的吏员斥道。 “既然时辰未到,大人理应允他入贡院才是,若因此事真的耽搁而一纸诉状都察院,大人岂不自毁前程?”缓缓靠近的马车上下来一人,乌靴轻踏车梯,织金红袍配上玉带,高于郡王的服饰装扮让官员一眼认出,旋即趋步上前。 弯腰恭敬道:“下官不知是世子车架,有失远迎。” “多少书生为此扇大门寒窗苦读数十载,大人是过来人,又何苦为难读书人呢。”赵希言道。 “世子说得极是,”官员附和道,旋即抬起头朝吏员道,“素素去追回举人名册,房号还剩吗?” “回大人,还有十余间。”吏员回道。 很快,吩咐吏员便将刚送走没多久的名册追回,“大人。” 于是官员重新坐下,“举人名讳。” “鄙人姓张,名九昭。”举人回道。 “户籍。”官员又问。 “原长沙府湘阴人士,成德九年会试落榜后迁居绍兴山阴。” 官员抬头看了一眼举人,旋即提笔写之,“难怪看汝年岁也不小,原来是因前次落榜未中,又是一个三年过去了。” “考生不才,成德九年第一次赴试便名落孙山。”张九昭并未恼怒,依旧客气答道。 “湖广宣承布政使司所辖极大,但南方的官员却极少,张举人祖籍长沙,离布政使司衙门武昌府极近,以乙榜举人之名,为何不留在长沙候补地方官职,而要到这会试上与万人争辉。”官员又问道。 “考生虽不才,但也知举人出身与进士出身的差别,遂也想博一个两榜进士出身。”张九昭不加掩饰道。 “好了,”官员将房号没轻重的放在桌沿,“一万零一号,你进去吧。” > > “多谢大人。”张九昭并未携号立即进去,而是转身朝燕王世子赵希言作了深揖,“多谢世子替考生说话,时间匆忙,待会试结束考生一定登门答谢。” 赵希言只是对着一笑,“愿张举人此次会试能一举中第,平步青云。” -- 第57页 “承世子吉言。”张九昭于是拿上灯具与笔跨上贡院的阶梯。 监门搜身之后如之前一样给了考生三支蜡烛,张九昭后脚刚踏入,钟声便从紫禁城响起,贡院大门便被京卫用铁锁锁住。 赵希言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只遮在额头上,望着刺眼的朝阳,打在每一个人身上,却散发着不同的光芒,“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叹这世间之人同路却不同命。” “今日东宫的经筵讲学,世子还去么?”陈平问道。 “今日公主去了东宫么?”赵希言扭头问道。 “今日一早,晋阳公主出了府,好像是往紫禁城,但不知道是不是去东宫。”陈平回道。 ------------------------------ ——紫禁城·内廷—— 今日礼部会试,皇帝忙于前朝政务,诸皇子便入内廷前往坤宁宫向李皇后请安。 晋阳公主于中途又遇汉王,遂一同入宫向嫡母问安视膳。 “瑾禾。”许久不露面的齐王一大早也入了宫,一眼便看到了宫廊中行走的晋阳公主,遂追上前喊道。 晋阳公主闻声转身,福身道:“大哥。” “大哥。”汉王随之也行了礼。 齐王五大三粗的直接略过弟弟,“初五那天夜里你不是唤我过府一叙,我这刚到,你的人就说你被皇后殿下召入宫中了,这几日我府上的孩儿闹腾得厉害,忙起来便未曾再见过面,我都差点忘了此事。” “哥哥府上忙,莫不是王妃嫂嫂又让哥哥带孩子吧。”赵瑾禾打趣道,似在转移话题。 “我是王府的主人,她岂敢吩咐我呀。”齐王连忙辩解道。 “初五夜里…”汉王从旁咬字,认真回忆道:“初五夜里成昭就在宫中,未曾听见皇后殿下传召姊姊呀。” 汉王的认真与天真让晋阳公主陷入窘境,齐王听后当即沉下脸,“瑾禾,你这就不厚道了,明知我在陪言弟喝酒,竟骗我出门,害我失约。” “我…”晋阳公主欲解释。 “大哥,我看呐,明明是姊姊太过在意希言弟弟,姊姊知道大哥嗜酒又极能喝酒,怕希言弟弟不敌,他又有伤在身,烈酒伤身,所以才故意支走你的。”汉王又于一旁插嘴笑道。 “我说瑾禾,你也太偏心了吧,好歹他也是我的弟弟,我这个做长兄的难道还能为难自家弟弟不成。”齐王大义道,话说的好似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哥哥,”汉王突然盯着齐王唤道,“你这脖子上怎么多了一道红印,难道是被蚊虫叮咬了,可现在是倒春寒,哪里有蚊虫,哥哥这印子,倒像是手指掐的一般。” 听见弟弟的话痨,齐王才想起自己穿着一身红色圆领窄袖袍服,作为内衬的短中单并未能遮盖住脖颈上的红印,遂连忙抬手遮掩,“我不过是不小心磕了一下,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兄长怎这般不小心,寻御医瞧过了没,脖颈处的伤可不能随便。”晋阳公主没有辩驳汉王的话而对齐王故作关怀道。 齐王摸着自己的脖子挥手淡然道:“王府里的医官看过了,这一点小伤无需小题大做。” 就在兄妹几人齐聚宫廊谈笑风生时,卫王赵成哲已经抵达坤宁宫向皇后请安。 ——坤宁宫—— 宫中熏有龙涎香,香气溢满整座大殿,金色的阳光从殿东门与东窗射进金碧辉煌的殿中,使得整个屋子呈暖色。 “儿成哲,见过皇后殿下,母亲今日安否何如?”卫王赵成哲极孝顺的在皇后座前行人子跪拜的问安吉礼。 皇后李氏作为皇帝继室,至如今也才不过四十年华,风韵犹存,岁月似不曾在其身上留有任何痕迹一般。 “本宫今日身心具安,地上寒凉,我儿快快起身。”李皇后起身亲自扶起卫王,一脸慈祥道,“还是你最有心,记得本宫何时起身何时用早膳。” “儿子今日给母亲带来了母亲最爱吃的糕点。”卫王命人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点心。 李皇后见之不禁感慨,“这还是本宫还未出阁时所喜爱的,因时常赌气,母亲便用这个点心哄我,样式没变,就是不知这味道如何。” “母亲尝尝。”卫王恭敬的奉上。 李皇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尝了一口,旋即满意的点头,“二郎怎知是那家铺子,如今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除了母亲与我的贴身婢女,应是没人知道的。” “所以儿去探望了秦国夫人,”卫王回道,“国夫人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惦念皇后殿下。” 一块小小的糕点突然煽情,李皇后将其放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本宫…”又抬头望向卫王,瞧其一脸诚恳,“说吧,二郎今日来,是想要向本宫求什么?” “还是母亲最懂儿,”卫王旋即退后屈膝跪下,“儿至及冠已过去五载,至今还未娶妻,未尽人子之责让爹娘享天伦之乐,实为不孝,所以今日儿想向母亲求一人,做儿的王妃。” “哦?”李皇后有些惊讶,“有百般理由推辞不娶妻的卫王今日也想通了么?”旋即又慈祥的望道,“平日里你爹爹政务繁忙便不曾过问你的事,我也是年岁渐长便疏忽了,如今想来,你的年纪确实该要娶正妃了。” “说吧,你看上哪家勋贵的小娘子了?”李皇后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湖广布政使司,为明朝15个“布政使司之一,即湖广宣承布政使司 -- 第58页 长沙,元时行省制,为潭州行省,后改天临路,元顺帝至正二十四年徐达领兵至潭州,改天临路为潭州府,朱元璋洪武五年改长沙府,隶湖广布政使司。 明朝洪武十三年罢御史台,十五年更置都察院。 汉王:“阿姊小心思还瞒得过风流倜傥的我?” 晋阳公主:“滚!” 感谢在2021-06-2311:19:33~2021-06-2408: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馀、弈司、就是一株小小草、白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来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春风又入堂 “儿想要礼部侍郎李文远的女公子为儿的正妻。”卫王跪伏,诚恳道。 “你想要文远的女儿?”李皇后突然楞住,李文远是庶弟,虽不亲近,可也有个姊弟的身份在,“文远是本宫的弟弟,怪不得你要娶妃不去向陛下请旨而来寻本宫。” “儿想陛下政务繁忙,母亲一向是最关心儿的,这才斗胆来坤宁宫叨扰。”卫王跪道。 李皇后脸色平常,既没有拒绝之意也没有当即答应,“你要娶文远之女李氏,本宫没有意见,但他夫妻二人成婚至今恩爱两不疑,二十年中也只有这一个女儿,遂宠溺至极,又为之拒绝了不少公卿官宦,所以本宫不能一道教旨强人所难。” “儿子知道,但李侍郎是母亲的亲弟弟,若由母亲劝说,婚事定能事半功倍。”卫王抬头恳求道。 李皇后叹了一口气,“也罢,你素来比他们都孝顺,也从未央求过本宫什么,本宫可以帮你劝说,但是能否成,还要看天意。” “儿谢过母亲。”卫王叩谢道。 随后卫王便陪李皇后用膳,坤宁宫一番热闹后,李皇后望着桌案上未吃完的糕点,脸上重新印上了愁容。 “殿下可是念家了?”随身的嬷嬷端手上前,嬷嬷是李皇后的陪嫁,也同她在宫中待了二十余年。 李皇后望着糕点无奈的长叹了一声,“踏黄昏之光,从紫禁城正南门进入,坐上那至尊之位,母仪天下,很光耀吧?” 嬷嬷望着一脸哀伤的李皇后,“姑娘…” “可又有谁知道,吾被万丈光芒所笼罩,却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无法拥有,永远的被困在了这座冷冰冰的城池中。”李皇后声音微颤,“二十年了,家的记忆我早已经模糊,竟连这糕点的味道也尝不出来了。” 嬷嬷听后惊楞,“那方才卫王殿下…” “他有事要求我,必然做足功课才敢来此,这孩子自幼就会讨人欢心,也极细心,他又岂能不知道本宫心里惦记着什么,喜欢什么。”李皇后道。 “殿下,奴多嘴一句,卫王殿下城府之深,怕是对皇太子殿下不利,今日他求娶四公子的女儿,怕也是看中了王李两家的势力。”嬷嬷从旁提醒道。 “我何尝不知道这几兄弟的心思呢,可王李两家皆为外戚,一个是皇太子,一个是汉王,放着血亲不扶持而去辅姑爷,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呢。”李皇后道。 “话是如此,但四公子爱女心切,之前在家中又并不受老爷与夫人的待见,恐难免倒戈。”嬷嬷分析道,“奴在斗胆多嘴一句,四公子的能力,怕是几位嫡公子皆不如。” 李皇后倚在榻上,淡然的道了一句,“文远看不上他的,他们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怎会嫁入王府与众人争宠。” “可卫王殿下的心思之深,必不会没有把握而来向殿下请求,他明知殿下能看穿他的心思,也知殿下是储君的生母,却还要入宫向殿下提及,这是为什么呢?”嬷嬷对于卫王的请求发出了质疑声,“奴在李家待了四十年,侍奉了老太爷与老爷,见过了多少宅内争斗,诸房争夺家产,这夺位与夺家产,实则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国与家之分。” 经过嬷嬷的提醒,李皇后这才醒悟,对视着楞道:“你是说他?” ----------------------------- 卫王从坤宁宫走出,将身上李皇后为其披的大氅解开扔给内侍。 “殿下可向皇后殿下禀明了?”内侍接过大氅对半挂于手臂上紧跟其后。 “嗯。”卫王应道。 “皇后殿下应了吗?”内侍又问道。 “她要做仁德大度的慈母,能不答应吗。”卫王道。 “那殿下今日去哪儿?” “这几日不是科考么,我那未来岳丈被锁在贡院里出不来,去鸡鸣寺吧。”卫王道。 “是。” ----------------------------------- 雄鸡立于房顶,对着底下扯高嗓子,一唱天下白,举人只带灯具与笔墨进入相对应号房中,每个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三面砌墙,只开南向于过道间。 开考时辰将近,负责锁题的官员取出密闭的匣子,奉于主考官前,“座主。” 主考官李文远与同考官王阳云对立于一张桌子两端,相互作揖道:“请。” “解封试题。” 会试共三场,第一场试经义二道,四书义一道,第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诏、浩、表、内科一道,第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 提举官将开封的试题誊录发往各个考场,第一场试题为皇帝于四书五经中随便圈出的一段。 考官敲响贡院金钟,旋即将计时的香篆点燃,“第一试,始题。” -- 第59页 拆解试题后李文远与王阳云坐于考官房内闲聊对弈,考场上先有其他考官轮番巡查。 “我那妹妹倒是眼光极好,文远如今的地位可是远超我们几位兄长。”王阳云落下手中白子,摸着长须道。 李文远拾起一颗黑子,端详片刻后落子,“文远不才,幸得圣主器重。” “礼部尚书已年逾七十,按旧制,应是致仕之龄,文远离大九卿之位想来不远了。”王阳云道,似乎在与其套近乎,王李两家虽不为对立,但因皆为外-->> 戚之故,为避嫌,除却公事,私下往来便极少。 “论及大九卿中,当属都察院为陛下最心腹,兄长在都察院才是深受陛下信赖。”李文远客套道。 王阳云旋即笑了一声,“听闻妹夫又替婧一拒绝了一门亲事。” “荣国公的嫡子,我见其面色不好,不像长寿之人,便拒了。”李文远不加修饰的直言道。 王阳云听后又笑了笑,“为兄知道你与妹妹皆是为了婧一好,但是她如今已到摽梅之龄,总不能一直不嫁吧。” 李文远持子定住,抬眼道:“今日礼部会试,兄长作为座主,也要用这三天时间来劝外甥女的婚嫁么?” 王阳云大楞,旋即一笑了之,“罢了罢了。” 李文远落子,“兄长输了。” 王阳云低头一看,本一手好棋,却因一子之误而满盘皆输,遂大笑,“是我技不如人。” 李文远随之起身,拍了拍衣袖与胸前的补子,走出房间道,“我去巡视,兄长先歇息吧,夜里还要当值。” “好。” ------------------------------ 马车驶离贡院,向东宫驶去抵达宫城附近的巷口时,赵希言发现了卫王赵成哲的车架。 “这不是卫王吗?”赵希言探出车外道,很显然,卫王并没有发现赵希言的马车。 “是卫王。”陈平回道。 望着卫王离去的方向,赵希言思索道:“这也不是回卫王府的方向,卫王要去哪儿?” 陈平望着马车方向,一座高耸的塔印入眼帘,“世子,好像是鸡鸣寺。” 咚!—— 沉长的钟声伴随着诵经之声从寺庙内传出,卫王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了一眼门匾——鸡鸣寺 旋即整理了刚从车上所换的便装袍服,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鸡鸣寺。 寺内香火极盛,大小殿堂随处可为香客解谜的僧人。 兜兜转转,卫王饶了几个殿堂最终来到鸡鸣寺的后院,院中殿堂供奉一尊女菩萨,而院内樱花始开。 “婧一。”卫王迈步入内,风度翩翩。 口中呼唤的女子转过身,对视之后缓缓福身,“妾,见过殿下。” 卫王匆匆入内,微微侧下身子,但并未伸手触碰,极显风度,“不是说过无人的时候你不需要如此唤我,也不用这般拘谨。” “成哲哥哥今日不用入宫问安吗?”女子问道。 一阵春风拂过寺院上空,将樱花瓣吹向各地,赵希言拍了拍肩上的花瓣,立于门口又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寺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原来皇子着急出宫,是因它处有别样的风景。” -------------------------- ——贡院—— 哐当——离开考已过去一个时辰整,官吏们纷纷跟在主考官身后巡视考场。 从一号房至最后,共计上万间,一圈下来,有体型肥胖的官员早已是累得汗流浃背。 春风拂过贡院,卷起万卷纸张,给紧张汗流的考生带去几分舒适。 李文远走至最后一号时又不想过快的回去与妻兄再次独处,便立在风中不禁多看了一眼考生的答卷。 最后一人答题时极为沉稳与专注,即便是有考官站在跟前也不为所动的依旧书写论文。 这一眼,竟让李文远停留下,除了人长得端正,字迹工整,笔下文章也顺畅利落,且词句恰到好处,“你叫什么名字?” 考生顿住,似因过于专心,导致有人问话他才回过神,连忙搁笔起身,拱手道:“座师。” 李文远知道他是见了自己的官服所认定的身份,遂道:“你继续答题吧。” 考生有些犹豫,“座师适才之问?” 李文远猜到了考生的顾忌,便道:“试卷都会糊名,你不用担心,本官不会徇私。” “学生张九昭。”考生回道。 “多大了?”李文远继问道。 “年二十六。”考生又道。 李文远点头,离开时扔下一句话,“汝若中会试,殿试必提金榜。” 作者有话要说:卫王:“没有想到吧!” 李皇后:“大意了,大意了。” 赵希言:“瞧我发现了什么?” 张九昭:“感觉抱到了大佬的腿。” 明、清统称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与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九部门首长为大九卿。 主考官称为总裁,或座主、座师 感谢在2021-06-2408:33:02~2021-06-2506:2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末11瓶;南郭10瓶;390476895瓶;臭水沟的蝎子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世子妃人选 -- 第60页 观赏一番春色后,马车驶离鸡鸣寺,原要去东宫的人又改了道。 “世子现在就要去燕春阁吗?”陈平问道。 “阁中满园春色,岂不比死气沉沉的紫禁城要好?”赵希言反问,旋即摸了摸袖口里的物事。 于是陈平便架着马车改道去了燕春阁。 白日的燕春阁并没有晚上那般热闹,但赵希言的到来却依旧引起了一番轰动。 于阁中的妈妈而言,燕王世子就如同财神爷,每次来都要扔万贯钱,好在燕王府财大气粗,供得起赵希言这般花销。 “郎君怎今日这么早就来了。”妈妈笑眯眯的迎上前。 “我都多少日不曾来了,今日提前一点,妈妈就不欢喜了么?”赵希言道。 妈妈笑了笑,连忙否认道:“如何会,燕春阁上下可没有人不盼望着爷早日来,还有书瑶姑娘,日日等在阁内,就等着您来呢。” “是吗?”赵希言也笑了笑。 “可不是吗,”妈妈回答的极诚恳,两只长了皱纹的眼却印满了贪心,“奴这就去备上房,爷先请入内歇息,书瑶姑娘一会儿就来。” “不用麻烦备房了,我今日不留阁中。”赵希言道。 妈妈回首,“那爷今日?” “我是来带书瑶姑娘出去踏青的。”赵希言又道。 “出去踏青?”妈妈楞了楞,旋即拍手笑道,“这感情好呀,盛春之际,是要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才好。” 随后妈妈便匆匆进了燕春阁内院欲替燕王世子叫唤杨书瑶。 “我自己去吧,妈妈不用操心了,回头府中会有下人将银两送来。”赵希言道。 于是妈妈便没有再继续朝前,攥着双手乖乖将道让开,“世子爷请,不过昨夜书瑶姑娘至凌晨才睡下,这会儿子估摸着还没醒。” “嗯。”赵希言便穿着一身本要入宫的公服进入了燕春阁内院。 除却汉王,燕春阁极少出现袍服上绣龙的贵人,更别说出现在内院。 于是来往的杂役与丫鬟纷纷避让,连头都不敢抬起直视,只待贵人离得远远后才敢在私下里小声议论。 赵希言轻车熟路的寻到院中,守门的依旧是婢女小婵,许是心虚啊缘故,便没敢再去前堂。 再相见,昔日那个来路不明奄奄一息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为了当朝藩王世子。 赵希言没有与之计较婢女先前的出卖,“书瑶呢?” “姑娘在内,还未起身,世子,奴…”婢女有些心虚与愧疚。 “你不必害怕,我并不会追究往日之事,况且你也没有做错什么,我不曾恩受于你,所以你没有理由用性命来护我。”赵希言极宽容大度道。 婢女旋即将门打开,不再对其防范,“姑娘就在里面,她吩咐过奴,若世子来了不必在门外等进去就是。” “多谢。”于是赵希言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 “书瑶。”赵希言入内唤道。 听见声响的人从榻上缓缓爬起,被褥旋即从香肩上滑落,衣裳单薄,可见肌肤颜色,爬起时身段又极为妖娆,让入内之人目瞪口呆。 杨书瑶睁开眼睛,睡眼惺忪,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见是燕王世子竟没有过多的在意,也不对自己做任何遮掩,而是无精打采的从床上起身,“世子怎白日来了。” 赵希言见这一幕,连忙背过身去,涨红脸道:“是在下唐突了。” 杨书瑶愣住,见善翼冠下的双耳涨得通红,遂扭头瞧了一眼梳妆台铜镜前的自己,衣不遮体。 杨书瑶置身于青楼妓院中,阅人无数,回想赵希言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遂皱眉问道:“奴与世子,有何不同吗?” 赵希言侧头,依旧不敢回望,“没有,只是旁人…” “世子夜夜宿于青楼,此刻又怎在乎起了旁人的看法?”杨书瑶反问,“整个冬天都过去了,难道旁人真的以为世子夜里只是听曲入眠的?” 赵希言听后这才觉得自己是否显得太过刻意,便回身,关心的问道:“昨夜睡得很晚么?” 杨书瑶坐到镜台前,拾起梳子搭理自己披在肩上的秀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世子觉得呢,像奴这种卖笑的风尘女子,何时睡又岂能由自己做主。” 赵希言坐到一旁,静静的看着杨书瑶,“我给的钱,已经足够多少王公贵族到燕春阁来花销了,只要你不想,我想那杨妈妈也不敢为难吧。” 杨书瑶简单漱口后开始对镜梳妆,“奴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平白受赠,还是说,世子要将奴当成金丝雀?” 赵希言说不出话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究竟算什么,只觉得心中亏欠。 “奴不愿做失去自由的笼中鸟,”杨书瑶拿着眉笔轻轻勾勒,旋即停下手转头看向赵希言,“因为有朝一日终将被替代。” 赵希言搭在双腿上的手捏了又捏,却始终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这个-->> 性子极烈的女子,双眼盯着梳妆的女子一动不动。 “世子觉得繁琐吗?”杨书瑶又问道,“等女子梳妆,世子是第一次吧。” “好看。”半天,赵希言才憋出两个字,但是发自内心的话语,杨书瑶能当选燕春阁的花魁,除却过人的才艺,自然还有最上乘的容貌。 “没有谁会觉得赏心悦目之事很繁琐吧。”赵希言又道。 -- 第61页 于是杨书瑶放慢了适才加快的速度,将妆容修得更精致了。 衣架上挂着一件袄衫,杨书瑶起身略过赵希言将袄衫取下穿于身上,最后还在外套了一件粉色的半臂。 赵希言盯着她的双手,正在搭扣半臂上深蓝色的子母扣,使得稍浅的微蓝瞳色也呈现出了深蓝色。 见其盛装打扮,赵希言问道:“你不问我来做什么吗?” “世子大白天过来,难不成也是听曲的?”杨书瑶反问,“再者,即便问了,世子就能放书瑶继续睡觉吗?” “奴知道世子不愿强人所难,”杨书瑶又道,丝毫不给赵希言说话的机会,“但奴也不想扫世子的兴。” “我今日瞧见鸡鸣寺的樱花开了,便想到了如今是盛春,可以带你去城外踏青,不用老是闷在这阁中。”赵希言道。 杨书瑶俯下身翻找着妆匣,旋即拿出一对小巧精致的耳坠,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戴好。 “可好看?”转头问道。 望着眼熟的耳坠,上面所嵌宝石价值不菲,正是出自自己之手,面对梳妆完的人,赵希言再次看楞,“好…好看。” 自燕王世子入室,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杨书瑶才梳妆完与赵希言一同出来。 二人从内院一直走到前堂最后从燕春阁大门踏出,赵希言亲自扶着杨书瑶上了自己的车架,这一路上行人目光各异。 楼上向下俯望的年轻姑娘们酸红了眼,纷纷调侃道:“哟,燕春阁的花魁娘子自命清高,这还是头一回上男子的车驾吧。” “这么些年过去,怎就如今开了窍呢。” “那也不瞧瞧她上的是谁的马车,这可是燕王府的独子,将来坐拥千里封地,是国朝最大的藩王。” 于是乎,燕王世子赵希言接花魁出妓院至京郊踏青一事便登上了应天的京报,消息风靡一时,燕王夫妇宠溺独子,以至于世人都觉得花魁有极大可能性纳入王府。 --------------------------------- ——晋阳公主府—— 刊登有朝廷贡举相关事宜与朝臣奏疏的京报就放于晋阳公主的梳妆台上。 晋阳公主才从榻上起身,头发散于肩上,不是很清醒的静座于红木椅子上。 公主未吩咐,替梳妆的宫女便不敢动弹,“京报上记了什么?”晋阳公主问道。 “朝臣的奏疏以及陛下的圣旨,还有就是关于燕王世子的。”宫人回道。 晋阳公主轻皱眉头,没有再开口问宫人而是自己拾起京报打开端详。 “世子作为藩王嗣子竟带一个□□出城踏青,且当着天下人的面。”已看完所有内容的宫人继续道。 “这么大个人,竟一点都不知收敛,连自己燕王府的名声都不要了么?”晋阳公主喃喃自语道,语气似有不悦。 “这报上每隔一阵便有世子登报,且多是与那花魁有关,世子每回都送东西,上次是进贡的蔷薇水,这次还送了蜀中初春新采的胭脂呢,可真会讨女子欢心,如今外面的人都说这个花魁将来会是燕王府的女主人。”宫女又道。 晋阳公主听后将京报拍于桌上,“胡诌些什么,花魁是什么身份,也配进天家的门做藩王世子正妃?” 晋阳公主的震怒吓得一众宫人跪地连声都不敢吱。 “公主息怒,那青楼里的莺莺燕燕最会讨男子欢心,想那女子能成为花魁必然是有过人的手段,这才将世子的魂勾了去,这些风尘女子身份低微,又有几个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定然是想借世子爷改变身份,小人想燕王殿下与王妃只是纵容世子任性了些,但纳妃此等大事定不会任由其胡来的。”宫人从旁道。 晋阳公主冷盯着桌上的京报,很是不解,旋即陷入思索,“京中世家女子才貌双全者亦不少,放着京中这么多贵女不要,为何偏要三番四次去找这个青楼女子呢?” …… 作者有话要说:赵希言内心:我是正人君子,非礼勿视 杨书瑶直女发言:“都是女的都是女的,不打紧不打紧。” 赵希言:“好的,你真好看。” 京报是民间私人所印,商贾向朝廷买消息“明初不允,后面慢慢默许”感谢在2021-06-2506:27:43~2021-06-2607:1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图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金铃声声响 日出离去,黄昏而归,燕王世子赵希言亲自将人接走又亲自将人送回,惹得众人眼中充满惊羡。 随后世子府的官宦再次出现在楼中,官宦来,皆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送世子的赏赐,金银首饰与奇珍异宝都被燕王世子送了个遍,众人都在好奇这次世子又会送何物。 “书瑶姑娘,许久不见。”官宦频繁登堂,竟与杨书瑶也相识了起来。 “公公。”杨书瑶回了一个万福礼。 “世子说今日与姑娘同行踏青甚是畅快,特让小人将此物交给姑娘。”说罢,官宦便将身侧护卫手中托盘上的红绸掀开。 托盘上是一个不及拳头大的白玉瓷罐,罐子小巧精致。 楼内很快便有人猜出,“这不是羊脂白玉吗,无暇是为玉中上等。” 官宦没有在意他们猜测这个罐子,而向杨书瑶仔细介绍道:“这是今年第一春的胭脂,是从蜀中来的,昨日刚到世子府,今日世子便差小人给姑娘送来了。” -- 第62页 猜玉的皆为燕春阁的客人,极不解的纳闷了一句,“这无暇之玉,竟然用来装女子的胭脂,白白糟蹋。” 许是自幼察言观色,官宦的听力也异于常人,所以这极为小声的话语便传到了官宦的耳中。 “这罐子是世子差人送到蜀中,新盛了胭脂再送回来的,容颜易逝,而这玉却能千年不朽,在世子眼中,这价值连城的玉与姑娘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众人哑然,官宦便将胭脂送到杨书的瑶手,笑眯眼道:“既然主子的东西已经送达,小人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姑娘了。”转身欲离。 “公公。”杨书瑶突然喊住,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姑娘这是?”宦官不解。 “麻烦公公将此物带给世子。”杨书瑶道,“便说是奴的一点心意。” “…” “小人会代为转达的,姑娘放心,告辞。” -------------------------------- ——世子府—— 受差遣的宦官回府复命,玩累了的赵希言正躺在摇椅上摆动着摇椅咯吱咯吱响。 “世子。” “她收下了吧?”赵希言听脚步声便开口问道。 “收下了,”内侍回道,旋即奉上一个匣子,“书瑶姑娘还让小人将此物带给您。” 赵希言睁开眼睛侧头,一脸惊奇,“什么东西?” 内侍旋即打开,回道:“是一只金铃。” “金子做的铃铛可真是够奢侈。”一向大方又视钱如粪土的燕王世子竟道了一句奢侈,“她送我铃铛做什么?” “书瑶姑娘说每个铃铛的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书瑶姑娘已经牢记,世子可悬于车上,只要听见金铃,她便知道是世子来了。”内侍回道。 赵希言愣了愣,旋即定睛一瞧,从内侍手里接过金铃,从匣子内拿出时,声音清脆悦耳,她不禁笑了笑,“究竟是铃铛声好听,还是因为这是金钱的味道,她就不怕我挂在车梁上被盗贼偷了去吗。” “燕王府的车架,谁又敢偷拿上边的物事呢。”内侍从旁道。 “连人都敢动,这挂于车上的物事又算得了什么。”赵希言冷笑一声,其目光望向城北。 ------------------------------ 成德十二年二月初九、十二、十五,连考三场,以八股文取士。 糊名后的卷子被封锁,交由专门的官员誊录并对其编排序号,最后由翰林学士,主考、同考官对誊录出的试卷进行评阅。 成德十二年二月二十日,会试揭榜,揭榜当日,参考的举人将贡院门口的告示栏围得水泄不通。 作为主考官及同考与提举便得了询休,忙了半月之久身上的衣裳都不曾换过。 礼部侍郎李文远乘车回到家中,刚下车便见妻子王氏与女儿候在门口。 “夫君。” “爹爹。” 王氏想上前帮其拿外袍,却被他开口拦下,“自贡举开考以来我已有半月不曾沐浴,身上臭的很,你们别靠太近,以免熏到。” 李文远爱妻爱女之心,使得王氏心里暖暖的,遂也不顾他真的是否半月未曾沐浴,径直靠上前将他套在公服上的大氅脱下,又道:“你哪回不是公务繁忙,一忙就月余之久的,我几时曾嫌弃过了?” “夫人是不嫌弃,不过我自个儿都闻着臭。”李文远笑道。 “浴房烧了水,爹爹先回去沐浴吧。”李婧一乖巧道。 “好。”李文远点头,携妻女一同回到宅内,沐浴之前想起了心中久记的一件事,遂与女儿道,“一儿,你去书房等我,爹爹有事要与你说。” “嗯。”李婧一也没有多嘴问父亲是何事。 半个时辰后,李文远换了一身宽大的道袍出来,王氏将手中新缝制的大氅为其披上,“贡举的事忙完了?” “嗯,今日揭榜,陛下特许了我们这几个不眠不休的考官三天询休。”李文远回道妻子。 “你要跟女-->> 儿说什么事?”王氏不禁好奇道。 “喜事。”李文远笑了笑。 “你莫不是从考场上相中了某个举人吧?”王氏站楞。 李文远点点头,王氏也不多言,反而是极信李文远的眼光,“妾没有意见,不过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夫君当遵循一下她的意见才是。” “嗯。” ——书房—— 书房里点了一炉苏合香,安静得可以听见棋子落盘的声音,直到李文远入内。 李婧一从与自己对弈的棋盘中醒过神,举止得体的福身道:“爹爹。” “坐吧。”李文远与女儿对坐下,瞧着棋盘上的棋局,“我儿棋艺又进一步。” “谢爹爹夸奖,爹爹让女儿到书房…”李婧一盯着父亲,“是为女儿的婚事吗?” “我儿果然聪慧。”李文远点头,“为父在贡院,万千学子埋头科考,唯见一人气质不凡,又兼文采,容貌端庄,虽出身不好,却也取得了文举人的功名,这样的人,岂不比那些王孙公子要好,他出身低微,娶你已是高攀,日后也晾他也不敢始乱终弃。” “爹爹极少赞赏新进的士子,想必那人定然德才兼备吧。”李婧一道。 “不过他此次会试成绩排在了后头,但也好在未落榜,能过会试成为贡士,便是踏进了仕途的大门,殿试中会重新排名…” -- 第63页 “老爷,巳时快到了。”下人至书房门口提醒道。 “这么快?”李文远起身,又朝随他起身的女儿道:“他的人品如何为父尚不知,且多接触几番再做决定。” 说罢,李文远便从书房迈步离去,“爹…”李婧一楞在原地,她从适才父亲的眼里读到了对才子的欣赏与满意。 李家拒了数门提亲,皆是李文远之意,李婧一虽无心,却也有些好奇父亲口中的举人究竟是何模样,文采到底如何。 --------------------------- ——贡院—— 哐——“巳时正!” 官吏们将红榜张贴于贡院门前,从各地进京赶考,身着襕衫的举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前挤。 会试榜中所录取的贡士只有三百二十一人,而赴考的举人却达一万人之多。 “中了。”一个穿短褐的年轻男子在红榜最靠前的位置一眼寻到名字,随后兴高采烈的从人群里挤出,跑到一架马车旁弓腰,“姑娘,大郎君中了榜眼,会试第三名。” 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子孙梓轩的名字就位列会元右下角的位置,前三人的大名于榜中显眼至极。 车内坐着的女子轻呼了一口气,“也算是没有辜负父亲的苦心教导吧。”旋即又有些悲伤的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娘,哥哥中贡士了。” 没过多久,马车便将通往贡院的道路堵塞住,因国朝会试录取名额极少,故而定殿试不再落榜,而只是重排名次以定进士之等。 前朝的榜下捉婿便提前到了会试榜下,嘈杂的贡院门口突然响起了清脆的金铃声。 金铃悬挂在车梁的红漆架上,因车身晃动而随之摇曳,小金钟中间用细线垂悬的金色小圆球撞击钟壁而发出声响。 这道金铃声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而去,看过京报的应天百姓皆知这是燕春阁花魁娘子所赠,燕王世子赵希言一袭红衣从车上走下。 艳阳高照,红袍上的织金蟠龙折射着耀眼的金光,赵希言抬手掩额,“好热闹。” 看榜人群中走出来一名举人,抱袖于胸前,步伐沉稳端庄,举止儒雅。 举人朝燕王世子走来,抱袖作揖道:“贡士张九昭,见过世子。” “贡士…”赵希言盯着张九昭,很快便笑道:“恭喜张贡士高中。” “贡士不才,赴试的时候晚了时辰,幸得世子相助,拿了一万零一这最后一号房,没有想到会试竟也排在了榜末,三百零一,没有落榜,亦不知是喜还是忧。”张九昭回道。 “没有落榜便是大喜,得中会试,殿试会重新排名,”赵希言打量着贡士,“总觉得张贡士会让人大吃一惊。” “贡生…” “世子,是孙姑娘的马车。”陈平瞧见了不远处的马车,遂上前凑到赵希言耳后小声道。 听见孙氏之名,赵希言的注意力便一下被吸引过去,“那个…我还有点事,张贡生下次殿试一定能够金榜题名的。”遂拍了拍张九昭的肩,旋即离去。 张九昭独自一人抱袖立于艳阳下,望着燕王世子离去的背影,先前那张温和敦厚的脸不复存在,原就深邃的眸子骤然冷下。 作者有话要说:张九昭:“世子还真是重色呢。” 赵希言:“谁让你是男人呢,言心中,唯美人与酒不可辜负。”(男人一边去) 此道袍非道士道袍,而是明代士人常服感谢在2021-06-2600:47:09~2021-06-2708:4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狗、尼昂、弈司、允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YY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李氏的心思 张九昭身着襕衫静立于朝阳下,任旁边走过多少因未中会试而垂头丧气的举人,他的目光都只有一个红影。 “郎君。”忽然走近一个小厮,朝张九昭作揖行礼,“阁下可是张九昭张贡士?”极有礼貌的问道。 张九昭回首,亦朝小厮合袖弓腰回礼,“正是。” “我家老爷请您到府上做客,家中已备好午宴。”小厮道。 “你家老爷?”张九昭楞道。 “此次贡举总裁,礼部侍郎李文远正是家主。”小厮回道,旋即抬手指向一侧的马车,“还请张贡士随小的来。” 张九昭迟疑片刻,随后同小厮走近马车,彬彬有礼的朝车内作揖,“学生张九昭,见过座师。” 李文远闭目车内,抬手捋了捋长须,“家中备有薄酒,骑马随老夫来吧。” 言罢,小厮牵来一匹马,将缰绳交给张九昭,“贡士请。” 张九昭未拒,抬手握绳,夫子履踩着马镫一跃而起。 ------------------------------- 春风拂过贡院,高中的考生脸上洋溢着喜悦,如中举时一般,奔走相告。 赵希言一身红色公服,逆行在离去的贡士人群中,襕衫皆为黑边白衣,这身红色便格外显眼。 “这不是燕王世子吗?” 远处扎堆一起的举人们小声谈论着朝阳下快步行走的燕王世子。 “这世子怎么来贡院了。” “莫不是女色尝够,便来这贡院寻年轻士子了。” “不会吧,传言燕王世子好女色,可没听说过也喜男风呀?” “没传闻不代表没有,像他们这样的王侯显贵,谁家还没有豢养过几个娈童呢。” -- 第64页 “都别说了,看,人家世子是奔着刑部尚书家的孙姑娘去的呢,今年孙氏的长兄高中会试第三。” 赵希言走到孙氏的马车旁,孙梓潼正为长兄披好出门带来的大氅,见燕王世子走近,遂福身道:“妾孙氏见过世子,世子万福。” “贡生孙梓轩,见过世子。”孙梓轩作揖道。 叮叮当—— 一阵微风略过,轻轻吹拂孙氏的发梢,跟随赵希言身后的车架也发出了金铃的声响。 赵希言拱手贺道:“恭喜孙贡生,孙姑娘不必多礼。” 孙梓潼直起腰身,抬头盯着马车上微微摇晃的金铃,“世子车上的金铃真是别致,声声入耳。” 赵希言回望了一眼,满心欢喜的笑道:“好听吧,燕春阁花魁娘子赠的。”一点也不加掩饰。 孙氏回笑,“旁人闻之声声入耳,而世子听得却是阵阵入心。” 二人的对话让一旁本就爱慕花魁的孙梓轩暗恨,连那清脆悦耳的铃声都变成了刺耳之音。 “贡士自认识书瑶始,从未见过她接受客人的惠赠,这金铃回礼…”孙梓轩笑之,“想来她对世子之情,与我们这些俗客当是大不同的。” 赵希言听出了这话里的讥讽,也不恼怒,继而笑道:“同与不同都在她心中,人的心思哪能容猜,不过呢,她之所以回礼,是因本世子的舍得吧。” “世子是藩王世子,皇天贵胄,又何在乎钱这种东西。”孙梓轩道,“不过贡士以为,诱之以利不如动之以情,世子觉得呢?” 赵希言听后觉得言之有理,便点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能因利而归顺你,服从你,同样也能因利背叛你,这世间,唯有情比金坚呀。” “世子身旁被众多女子围绕,可不知哪一位能得到世子口中所说的情呢?”孙梓潼问道。 “书瑶姑娘不过是知己,至于京中传闻,那不过是贱商擅自揣测,用来谋利的罢了,而真正能得吾之情者,唯一生所相伴的发妻一人。”赵希言回道。 “那看来,是妾亲手推开而错失了世子这份情。”孙梓潼道。 旁侧行人来往,他们的对话皆被人听了去,赵希言说话丝毫不加掩饰,“孙姑娘虽拒绝了在下,但仍旧为时不晚,只要孙姑娘愿意,在下愿再登孙府大门一次。” “世子的恩宠,妾承受不起,这份愿得一人心的情,世子还是留与未来的世子妃吧。”孙梓潼毫不留情的回道。 “孙姑娘的拒绝,可令人伤心。”赵希言轻挑眉头道。 “世子前有武艺卓然的王氏后有才貌双全的花魁,又岂会伤心妾这样一个无趣的女子呢。”孙梓潼又道。 旁人皆惊孙氏大胆,竟敢出言直怼燕王世子,亦不怕那燕王府拥兵数万的势力。 赵希言尴尬的笑了笑,“她们再好,可都不是你孙姑娘孙梓潼。” ------------------------------ ——轱辘轱辘—— 诸侯驾四,四匹黑色骏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男子骑着红棕马追至车窗旁,言语恭维。 “公主,世子去了贡院,但似乎并没有按您的话去拉拢人才,本有一个中了会试的举人上前恭维,但世子看到刑部尚书的女儿之后便将那举人打发离开寻那女子去了。”男子低声细语的告知道。 晋阳公主安座于马车内,手中紧捏着一串玉珠,车内焚有安神香,却不能让其心静。 “她是成心要与我过不-->> 去吗?”晋阳公主暗怒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狠下心来。”她将玉珠甩至案上,“若不是念及旧情,我便不会亲自动手,哪有今日这么多事。” “公主,那世子…”男人迟疑道。 “去差人,让王世子到公主府来一趟,且,”晋阳公主顿住,将头探出车外,“只能由她一人,只身前来。” “是。” ——礼部侍郎李文远宅—— 张九昭骑马随孙万诚一路至李宅,宅前打扫的下人将消息一路通报到后院。 厨房断灭的炊烟再次燃起,放凉的菜肴加热后被婢女们一一端上厅堂。 对于礼部侍郎李文远的盛情款待,张九昭有些不自然。 满堂佳肴,只为等一个刚中会试的贡士,对于自幼家贫的张九昭来说,可谓奢侈。 “座师,学生出生苦寒受不起这些。”张九昭站在门口不敢踏入,对着李文远犹豫道。 “自知文人风骨不可缺,但老夫欣赏的是汝的才华,不过一顿简单的家宴而已。”李文远淡然道。 “座师,学生年二十六,于三年前会试落榜,今年得中才居榜末,论及才华,恐辜负座师抬爱。”张九昭连忙解释道。 “以往会试,不是老夫负责,你落榜只能说明你的文章风格不合那些考官。”李文远遂又抬手示意贡士坐下,“旁的学士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但以汝的才华居于榜末,实是阅卷之眼拙,且待殿试,由陛下阅览钦定,汝定能金榜题名。” 张九昭无奈,只得随李文远入内坐下,厅堂极大,里面摆件无数,朵厅还有左右两张屏风相隔。 “怎么样?”王氏站在屏风后,问道隔着缝隙观看的李婧一。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俊郎清秀,”李婧一点头,“难怪爹爹会看上,若论相貌,这应天府内,恐怕也就燕王世子能与其相比。” -- 第65页 “燕王府的世子咱们高攀不上,也不稀罕那世子妃位,且瞧瞧这个,容貌也不差,言谈举止温文尔雅,虽出身差了些,可是礼教却分毫不差,要我说,那燕王世子虽贵为王子,可是品行举止还不如他呢。”王氏从旁道。 “娘,”李婧一回头,“做人不能只看表面,越是这种表面温和之人,越恐心机之重。” “我信你爹爹的眼光。”王氏道。 席间,李文远出题考难张九昭,张九昭皆对答如流,且富有主见,这让李文远越发的满意。 远处屏风后的王氏见之也越发的喜欢,连连对其称赞。 李婧一并不在乎容貌,便对张九昭没有太多的好感,见父母如此喜欢,她反倒为难,遂转身离去,“母亲,儿先回内院了。” “一儿?”王氏转身唤道,“你不喜欢吗?”又见女儿眼神犹豫,似揣有心事。 知女莫若母,王氏便皱眉道:“最近频繁出府,难道说你心中已有意中人?” “母亲…” 王氏大惊,旋即拉着李婧一回到内院,不曾想自己与丈夫溺爱的独女,竟背着自己与男子私下相识。 “你尚待字闺中,怎可私下去结识男子。”王氏眉头深皱,“是哪家公子,你如何相识的?” 李婧一捏着双手,“儿…是在鸡鸣寺奉香时遇到的,但以往儿也见过他,只是他不知道儿。” “谁?”王氏质问。 李婧一转身坐下,背对着母亲欲言又止,“他…” 王氏走上前追问,“告诉娘,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郎君,敢勾搭我的女儿,也不看看自己是…” “他是陛下之子,国朝的亲王。”李婧一打断道。 王氏一下语塞,瞪着眼珠子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是卫王殿下。”李婧一又道。 “你怎么会与皇子染上呢?”王氏轻皱眉头,“皇室水浊,你父亲向来不喜这些纷争你是知道的呀,纵使他将来能去国就藩成为一国之主,可是那王妃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李婧一也微微皱眉,“儿知道,可是儿并不是图殿下的皇子身份与亲王爵位,也不想做什么王妃,儿看中的,不过是殿下的人而已。” “侯门深似海,位高之人心思不一,他将来不可能一直围着你一人的。”王氏苦口婆心道,“你父亲看上的这位张贡士,只身份地位不如…” “可那是父亲看中的,不是儿所喜。”李婧一态度坚决。 王氏为汉王母族,不想与卫王拉上姻亲关系,“若要嫁给卫王,那么你还不如做汉王的嫡妻呢,至少还有一层亲疏,他将来必不会亏待你。” “汉王是女儿的表兄,女儿才不要。”李婧一态度坚决。 “你…”王氏脸上露出少有的不悦,“你是要气死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王氏:“卫王没小张好看,使不得。” 李婧一:“怎么爹爹与娘比我还颜狗?” 赵希言:“我嘴好康。” 感谢在2021-06-2708:47:46~2021-06-2808:3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哀民生之多艰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是一株小小草、弈司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公主的面孔 叮叮当—— 金铃的声音从巷口传入,世子府大门前候着一名宦官,不似世子府中之人。 “吁。”长史将马车驾停。 赵希言从车内弓腰走出,抬头便见一脸笑眯眯的宦官,表情惊恐,似被吓了一跳般。 “世子爷。”宦官微微弓腰,笑着一张干净白皙的脸。 “公主又有什么事?”赵希言问道。 “公主请您入府一趟。”宦官回道。 “我不想去…”赵希言皱起眉头。 “世子说什么?”宦官似没听清。 “没,”赵希言连忙摇头,“公主唤我去做什么?” 宦官也随着摇头,“这个小人不知,公主吩咐的是,只能够世子爷您独自一人进入公主府。” “让我只身前往?”赵希言楞道。 一旁的陈平听后心生警惕,“公主这是要做什么需要世子独自前往,晋阳公主如今尚未出嫁,私下单独会见男子恐怕不妥吧,即便我们世子是宗亲。” “这是公主的意思,长史若有疑问,便去问公主吧,小人只是个传话的中间人,并不知道主子的用意。”宦官道,“况且众人皆知大公主待世子如亲弟弟,无微不至,世子入晋阳公主府,又有什么不妥呢,难道公主还会吃人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世子…” “陈长史,”赵希言唤道,“替我备马吧,不用担心。” “可是世子…”因上次之失,陈平的担心忽然涌上心头。 “无碍,”赵希言再次打断,“去吧。” “是。” 没过多久,陈平将一匹温顺的白马从后院牵出,“世子。” 赵希言踩稳马镫飞身跃上,陈平抬手呼唤,“世子。” 赵希言握紧缰绳将马身调整,“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驾!”赵希言独自一人驾马离去。 陈平放心不下,于是也打马追至晋阳公主府外。 公主府看守大门的侍卫跑下台阶替燕王世子牵住马匹,又恭敬的接过缰绳,“世子里面请。” -- 第66页 赵希言将头顶被风吹斜的善翼冠扶正,几缕青丝从发髻里散落垂在了额前,旋即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晋阳公主府。 “世子,这边请。”引路的官员见她左右观望,一双好看的眼里还透露着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似没见过世面一样,“公主在内院的书楼中。” 赵希言瞪大眼珠左右观望,不禁感慨道:“这座府邸比北平的燕王府还大。” 官员听之于心中暗嘲,“这座府邸是成德七年,按紫禁城的样式所建,花费金数万,规制等同皇太子,里面有大小房间上千,亭台楼阁皆是出自工部名匠之手。” 赵希言一眼望去,眼里尽是精巧的雕梁画栋,楼顶琉璃瓦上还立有镇宅的凶兽,府邸处处都透露着奢侈。 “成德七年…”赵希言忽然皱眉,站在长廊尽头盯着一处精妙的建筑发愣,成德七年,北方遇百年难见的冰霜,河流冻结,地上寸草不生,朝廷却以户部无钱两,只拨款赈灾银两寥寥几万。 “世子?”官员察觉,遂转身唤道。 “陛下当真是独宠公主。”赵希言回道。 “可不是嘛,陛下就公主这一个嫡女,自幼便捧在手心里,公主至如今还未招选驸马,除了公主不愿,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陛下不舍。”官员又替晋阳公主得意道。 赵希言听后未再出言多说什么,官员随后将其带入书楼。 官员拍了拍绿色公服的袖子,恭恭敬敬的走到门口,弯下腰奏道:“公主,燕王世子到了。” “让她进来。” 传出的声音十分清冷,赵希言听后背后一凉,旋即蹑手蹑脚的推门入内。 赵希言迈进一只脚,双手扒在朱漆雕花门板上,往里探进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的望着屋内。 清风从门缝偷入,有香案摆于墙下,炉中正有一丝青烟飘出随后被风刮散于屋内,且房间进门皆设有屏风,高大的房梁上还悬挂着许多张阻绝视线的白绸,这让赵希言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皇帝的寝宫。 “公主?”赵希言小心翼翼的喊道,“公主?” 见无人应答遂将整个身子迈入,走了几步不见人,便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旋即走到一条轻薄飘动的白绸前,伸手轻轻触碰,“怎么这父女两的喜好这么相近,还真是如出一辙,都喜欢故弄玄虚。” “赵希言!”忽然里面传来一道十分凌厉的声音,似有不耐烦。 赵希言听后驱身一震,“哎,我来了我来了。”连忙,拔腿往前赶,不敢再怠慢片刻时间。 赵希言寻着声源穿过几个书柜终于看见晋阳公主,于是将速度放慢,稳当的走至晋阳公主前,临近时突然愣住,不知是故意还是如何,今日的晋阳公主妆容极为精致,端坐在椅子上,丹凤眼的眸子清冷的很, 赵希言遂走近合起袖子恭敬道:“公主。” 晋阳公主抬头见-->> 她冠冕下凌乱的头发,轻挑眉头道:“瞧瞧你自己,得亏还是一国之世子。” 赵希言来得匆忙,便未顾及仪容,遂将善翼冠摘下,未扎稳的几捋秀发悉数散下。 不得不说,以赵希言的这张脸,装束齐整与凌乱这不同的风格所呈现出来的人完全不一样,拘谨与洒脱,但皆离不开好看二字。 赵希言只是简单梳理了一下,瞥见晋阳公主神色,她便解释道:“公主,我是骑马来的,您又叫得急切,哪儿敢怠慢停下来整理仪容再进呀。” “知道自己错了吗?”晋阳公主将视线挪回不再看她。 “错?”赵希言不解,“公主让希言去贡院,希言去了,我是燕王府的世子,总不能明目张胆的拉拢国朝士子吧,否则日后落得一个藩王世子与朝臣勾结的谋反之罪而被杀头,那可为时已晚。” 言罢,赵希言旋即冷下那张小心翼翼的脸,直视晋阳公主道:“公主让希言以世子身份出现在贡院,是想要引起陛下对燕王府的更多猜忌么?还是说公主非要用这种置希言于死地的方式来试探。” “不用此法,”晋阳公主起身走到赵希言跟前,冷眼瞪道:“怎知王世子是否绝对忠诚呢?” “看来公主还是不信希言。”赵希言表现得很是无奈。 “如今看来,你值得吾信任么?”晋阳公主问道,似乎猜想得到证实,“吾所说你并未照做。”即便被握有把柄的赵希言也并没有那么听话。 “以皇帝的猜忌做代价,公主有什么利益可图呢?”赵希言反问。“公主要在下的命做筹码,人皆畏死,先前之所以妥协,也是因为此,所以希言何错之有。” “那这京报里的事你要怎么解释?”晋阳公主转身走到书桌前将一沓京报扔到地上。 赵希言弯腰拾起一本,伸出手将上面的灰尘弹走,翻了几页后抬眼望向晋阳公主,“没什么。” “没什么?”晋阳公主质疑,“世子是想说,这些女子不过是世子用来粉饰自己作为纨绔子弟的工具吗?” 赵希言听后深深皱起眉头,“难道公主不知,燕王世子赵希言喜欢的也是女子吗,在我眼中,从未将任何人当作供自己驱使的物品,也不会随意对待任何一位女子,况且要娶谁,是我的自由。” ——啪!—— 晋阳公主听到赵希言的反驳,重重拍响桌面以示心中的不悦,“你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岂能任性妄为,将把柄轻易落于人手。” -- 第67页 “我将自己袒露于你手,并非全是我因临死而想活命,”赵希言冷言回道,“是我不愿将自己的幻想破灭得一丝不剩,便自信的天真的以为你会念及一丝旧情。” 晋阳公主撇过头,“你我所占立场不同,但我…”最后的实话,她却如鲠在喉。 赵希言将手揣进袖子里,眼光坚韧的撇过头,“我想娶孙氏,是出自于心,不是儿戏。” “燕春阁的花魁于我有恩,之所以与之近亲目的有二,伪作纨绔以及报恩。”赵希言又道,“若不是这身沉重的袍服与冠冕,我要娶的人,应是花魁。” 啪—— 一记巴掌,这次打的不再是桌案,晋阳公主挥手从赵希言脸上扇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 “记得。”赵希言回道。 “你现在所做,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呢?”晋阳公主质问,“谋臣?” “这并不妨碍什么,”赵希言回道,“若我能与朝廷卿贵联姻反而会多一道助力,我有信心让我未来妻子与我同心。” “同心…”晋阳公主楞住,旋即缓缓坐下,“你走吧。” “…”瞥见晋阳公主失神的眼色,赵希言捂着红烫的脸僵在原地,旋即放下手合袖弓腰道:“我与指挥使皆在公主手中,所以答应公主的事我不会忘,还请公主放心。” “你心中有分寸便好,往后私事,我不再干涉。”晋阳公主缓和下态度似是妥协一般道。 赵希言抬起一只无措的手,欲言又止,旋即有些失落的再次作揖,“言先告退。” 哒哒哒——脚步声越离越远,红影越来越浅,直至消失在书楼内,只剩经过时刮动的白绸与身上余留的淡香。 似乎从那夜开始,她再也没有听过赵希言唤自己一声阿姊,她低头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掌,微微颤抖,“你可知,那夜刺杀之人有三,而我从未想过真的要杀害你,所下命令皆是见活人,真正想置你于死地的,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赵希言:“悍妇,你竟然打我。” 晋阳公主:“打你怎么了?” 赵希言:“呜呜呜,哭给你看。” 那啥,刺杀的迷题其实还未真正解开,赵希言的猜测,晋阳公主并没有认真的回答,不否认不代表真的做了,毕竟公主挺傲娇的。感谢在2021-06-2808:31:44~2021-06-2907:3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823489、你再呵呵、站定公主、弈司、5282898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4496986瓶;站定公主5瓶;爱星河的清梦2瓶;有时时风时时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贡士张九昭 ——礼部侍郎李文远宅—— 酒过三巡,被硬逼着喝酒的贡士脸上已经微微泛红,李文远见时间成熟,便直言问道:“你已过及冠之龄,不知婚配否?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张九昭摇头回道:“学生自幼孤苦,双亲离逝的早,寄居父亲亲眷家中,未曾婚配。” “我是看了你于礼部所登记的信息,按道理,你的年纪是已做父亲的人了,所以不敢确认,才有此问。”李文远解释道。 “学生家贫,未立业之前不敢耽误姑娘青春,上次落榜便又耽搁三年。”张九昭回道。 “我与夫人成婚二十载,育有一女,已到摽梅之年,尚待字闺中。”李文远直露家底,“夫人与我多年来只诞有此女,遂爱之甚笃,期间也有不少年轻的官宦子弟上门求亲,但皆被老夫拒之,那日观你文章,与今日问答,老夫甚是满意,愿将小女嫁与贡士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九昭大楞,觉得礼部尚书李文远还真是个直言毫遮掩的人,遂起身拱手道:“座师,学生不才,一无家世二无功业,岂敢耽误与委屈令爱下嫁。” “哎,”李文远抬手,“你不用如此着急回答我,老夫今日就是与你说道,告知你老夫的意思,你可回去想想,想好了再回答也不迟。” 如此,张九昭便未再着急着拒绝,“谢座师。” ------------------------------ 成德十三年三月,会试毕,礼部开始张罗殿试。 “皇爷,礼部侍郎李文远求见。”太监高士林入殿奏道。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补子上绣孔雀的红袍官员走进殿内,持笏跪道:“臣礼部侍郎李文远恭请圣安。” 皇帝停下手中事物,“起来吧,会试已毕,卿等辛苦了。” “为陛下与大明,这都是臣分内之事。”李文远起身道。 “何事?”皇帝问道。 “臣前来奏请陛下殿试一事。”李文远道。 “殿试日期还未定。”皇帝这才想起来,遂摸了摸花白胡须。 “以往旧制皆是暮春三月中。”李文远回道,“读卷及执事官名额也尚未定员。” “今年没有什么特殊,殿试官员以及进士出身的等第一切询如旧制,另外新增两名弥封官,切莫再出现往年官员徇私这等令士子寒心之事。”皇帝吩咐道。 “是。” 请示皇帝旨意后,李文远退出大殿开始筹备三月十五的殿试。 比考生自己更为期待殿试的莫过于是殿试最大的考官,皇帝。 -- 第68页 “皇爷。”感知皇帝动作,高士林连忙上前搀扶,“您慢点。” “太子年幼,宗室凋零,国朝官员一半被外戚所占,需得扶持一些寒门子弟。”皇帝走到一副画像前,负手站立,“种种局面皆因朕一手造成,可又不得已而为之,若朝廷全为外戚所控,朕才是真的有负祖宗。” “礼部侍郎…”高士林站在皇帝身后,犹豫着开口,“奴婢斗胆一句,陛下器重礼部侍郎是因惜才,也因李侍郎不为家中所重视,但他终究是皇后的母族,有着一层斩不断的血脉亲情。” “重宗室,避外戚,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可正因这规矩导致内乱,皇权…只能制衡,而不容任何偏颇,否则大厦将倾。”皇帝叹之,旋即扭头问道,“最近忙于贡举,有一阵子没见到我那好侄儿了。” 高士林听问,面露难堪的低下头,拱手道:“世子他…这阵子,先是去了孙府提亲,被拒后便日日去往燕春阁,还送了阁中花魁娘子不少东西,小人这有一份民间的京报,想着皇爷最近烦心事多,便不敢再烦您。” 皇帝转身接过京报查看,脸上既无喜悦也无忧愁,“这孩子,怕是恨不得把整座燕王府的家底都掏空去送给青楼女子。” “就因为此事,晋阳公主还专门请世子入府说道了一通。”高士林又道。 “晋阳?” “是,锦衣卫的人瞧见世子自己独自一人骑马入府,没多久便很不高兴的走了出来,似是挨了批一般。”高士林回道,“锦衣卫还看到世子脸上多了一道巴掌大的红印。” 皇帝皱眉深思,“那孩子长那么大,怕是连燕王与燕王妃都不舍得打他一下吧,晋阳这孩子的脾性,平时看着温和,但冷起来…也不知是像谁。” “十年前世子第一次入京与几位殿下不合,还是公主出的面,之后一段时间里,世子便缠上公主了,日日跟在后面。”高士林笑道,“那会儿子,宫里人人都觉得世子像是公主的亲弟弟,还有人误以为公主挑了一个年幼自己的驸马。” “朝廷之大,却管控不了一个小小的燕王府,若世子非我宗室赵家子弟,瑾禾嫁过去做个牵制,何来这么多的隐忧呢,储君之忧,藩王之患,皆令人头疼,”皇帝又无奈的叹了一声,“可如果真是如此,岂会存在燕王府,何有今日之惧。” “皇爷,内宫还有一事。”高士林又道。 皇帝看向太监,“嗯?” “卫王殿下向皇后殿下求了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想纳其女为王妃。”高士林道。 -->> ; “卫王要娶李文远的女儿?”皇帝生疑,“李文远是太子的舅舅,皇后岂会将侄儿嫁与其他皇子,此事皇后怎么不与朕说?” “皇后殿下去乾清宫寻过陛下,但是陛下都在秉烛批阅奏疏,皇后殿下不忍打扰,遂回了坤宁宫,这阵子皇爷…”高士林语塞。 皇帝政务繁忙便会在乾清宫歇息,得空时也只去了齐王生母周贵妃的住处柔仪殿。 “卫王的冠礼已经过去多年了吧?”皇帝忽然问道。 “卫王殿下的冠礼是在成德七年。”高士林回道。 皇帝这才记起,“成德七年,他已二十六了吗,是该要为其娶妻了。” “卫王殿下今年满二十五,虚岁二十六,齐王殿下才是年满二十六,卫王殿下是十九岁举行的冠礼,皇爷当年为节省,特让其与齐王殿下一同,皇爷都忘了吗?”高士林道。 皇帝回身坐下,“朕老了,有些事记不大清了,汉王也快及冠了吧?” “皇爷是天下人的君父,政务繁杂,事必躬亲,哪能什么都记得呀,”高士林点头,“再有两年,汉王殿下也要年满二十了。” “都是正青春的年纪,”皇帝陷入思考,“是朕疏忽了。” “卫王殿下要纳妃,汉王殿下与王世子也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陛下不如让皇后殿下于今年端午设宴,令朝臣女眷外命妇入内赴宴,再从中挑选良家子。”高士林献策道。 “端午…” “端午盛夏,莺飞草长,那御苑里的草都可以没过马蹄了。”高士林又道。 提到御苑,皇帝又陷入了一段回忆,“先帝爱纵马,时常与燕王在御苑中打马球,且亲授骑术与球技,而朕是先生所教,故不及,遂作旁观者,见得场面,好一副父慈子孝。” 成德十三年三月暮春,皇帝降玉音,于三月十五开殿试。 ------------------------------- ——世子府—— 门窗紧闭的屋内有着阴暗,赵希言趴在床头盯着一只老旧得脱漆的孔明锁。 【阿言若能解开,姊姊就答应陪你出宫看花灯。】 屋外 陈平走进赵希言的庭院,宦官值守于屋外行礼道:“陈长史。” “世子今日还是不肯出门?”陈平问道。 宦官摇头,“世子自公主府出来便将自己闷在房里已有半月了,这段时间莫说是东宫,就连燕春阁都不曾去过,也不知是何故。” 陈平楞站在石阶上陷入沉默,宦官便叹了一口气。 “那日世子从公主府出来,脸上便多了一道女子手掌般大小的红印子,小人猜想莫不是晋阳公主因为世子狎妓而出言训斥与动手了吧。”宦官道,旋即皱眉以示不满,“男子风流些又怎么了,又碍不着他们的眼,世子打小便连训都未曾受过,大王与王妃宠爱有加,连重声说话都不会,更别说是耳光。” -- 第69页 吱—— 门忽然从内打开 “…” 赵希言着装整齐,踏乌靴跨出门槛,走到庭院底下,伸出双手沐浴着阳光,扭头问道:“陈长史与明章在说什么呢?” “世子。” “世子。” 二人紧跟其后,宦官上前道:“哥儿可算是出来了,后厨今日送的午膳哥儿可吃了?前几日哥儿都没怎么吃,看,人都消瘦了许多。” 赵希言躲过宦官的视线,将头转回,“明光怎变得如此话多了,聒噪。” “小人该死。”宦官便后撤一步将头低下。 “近日京中没了我,可还有什么趣闻?”赵希言问道。 “礼部侍郎李文远请了今年的一位新贡士入府,有传言说李侍郎要将女儿嫁给那名贡士。”陈平道,“就是那日世子觉得好看,出手相帮的举人,张九昭。” “李文远为何会看中一个寒门出身的贡士?”赵希言不解。 “李文远为人固执,认定了便不会改,不结党也不站队,不过他有个喜好,提拔人才不仅要看文采还要看其容貌是否端庄。”陈平回道。 “李文远我不惊奇,但这个张九昭倒让人挺意外。”赵希言思索道,“你去查一查他的身世背景。” “是。” 作者有话要说:卫王:“爸爸不爱我们怎么办。” 齐王:“反了他。” 诸君放心,文不会写违禁题材,因为本文有一个几十年前最大的疑点,废后灭门惨案,会在后续揭晓。 感谢在2021-06-2907:35:38~2021-06-3008:5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是一株小小草、夜落风晨、站定公主、弈司、天海星河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罗76瓶;天海星河26瓶;1986221710瓶;站定公主5瓶;燄黎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长沙府湘阴 成德十三年三月十五日,诸贡士奔赴紫禁城参加殿试,皇帝御临奉天殿,亲策进士于廷。 是日清晨,京卫守于宫城各门,三百多名应试者自黎明入内,由监门卫搜身核对考生贡士身份方得放行入内。 ——内廷·乾清宫—— 宫人与内侍替皇帝换好朝服,高士林走入内,弓腰道:“皇爷。” “何事?”皇帝问道。 “北平府来信言燕王妃思子心切,久至成疾,已抱恙多日了,望皇爷允世子回燕国探亲。”高士林回道。 提起燕王妃,皇帝便瞬间冷下一张脸,“成德九年冬朕就下过一次诏,燕王妃也是以病推辞而未让世子入京,如今好不容易将人留下,这都还没过半年呢,就着急要回去吗?” “毕竟王世子是燕王与燕王妃的独子。”高士林从旁道。 “留在京中怎么了,他是朕的亲侄儿,朕是那吃人的老虎不成。”皇帝一脸的不高兴,“张家的女儿果然都一个样。” 咚!——沉长的钟声从前面的大殿中传来,皇帝抬头瞧了一眼,从袖口伸出食指,抬手指向紫禁城外的方向,“时辰还早,去齐王府宣一道旨。” “是。” 皇帝穿戴整齐,扶了扶善翼冠便从殿内跨出,乘辇至奉天殿。 ——紫禁城门—— “吁。” 马车停在宫城前护城河桥畔,陈平与赵希言同坐车内。 “张九昭原祖籍湖广布政使司长沙府湘阴县人士,此人中乡试第一,为当地解元,不知怎的会试第一次便落了榜,之后迁居绍兴山阴,父母双亡,寄养在姑母家中,但是自幼不受姑父待见,好在自己勤奋好学,又得中乡试,他与齐王是同一年生人,尚未婚配。”陈平将自己誊录的册子呈上,“综上所述皆详录在册,请世子过目。” 赵希言粗略的看了一眼,心生疑惑道:“他既然十几岁就中了举人,为何到成德十年春才参加会试,且落了榜,今年会试也才位居榜末。” 赵希言将册子合起,撩起车帘向外探了一眼,正逢瞧见往宫城走的诸多贡士,“观人面相,总觉得他于会试名次不应如此低。” “会试初定,贡士名次如何还要看今日殿试,明日传胪大典便有分晓。”陈平回道。 太阳初升,万道霞光破云而出,照射着紫禁城上的琉璃瓦,所散发的耀眼光芒使得贡士们趋之如骛。 贡士张九昭与孙梓轩同入紫禁城,二人一左一右分别被禁卫拦下搜身。 “贡士张九昭。” “贡士孙梓轩。” 二人穿着同样的襕衫,禁卫见孙梓轩名号,态度变得尤为恭敬,“原来是孙尚书的长公子。” 片刻后,孙梓轩先行入宫,没过多久张九昭也紧跟其后,“孙贡士。” 孙梓轩闻讯回首,见人陌生,“有什么事吗?” “贡士是官宦子弟想必极熟这紫禁城,在下初来此地,不知奉天殿如何走。”张九昭解释道,“想请贡士带个路。” 孙梓轩瞧了他一眼,转身提步道,“都是一同赴考,跟我走便是。” “多谢。” 于是张九昭便追上前走到孙梓轩旁侧,“我听闻适才监门卫说孙贡士是尚书长子,按制,应可入国子监读书,将来便可出任高官。” 孙梓轩再次打量了张九昭一眼,“读书之人岂能靠恩荫为官,朝廷选士,当以才华为首,而恩荫却不看这些,倘若无能无德而担任了要职,岂不误国?” -- 第70页 张九昭听后大为赞赏,“孙兄直言,九昭深感佩服。” “九昭…”听到耳熟的名字,孙梓轩愣住,“你就是那个被座师看中的寒门贡士?” “怎人人都知道此事了?”张九昭愣住。 “榜下捉婿是国朝由来已久不成文的惯例,你于大庭广众之下随座师入了府,岂能不被人知晓?”孙梓轩回道,旋即又惊奇的打量着张九昭,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嗯?”张九昭不解,“孙贡士在说什么?” 孙梓轩摇头,“你是长沙府来的?” “是。”张九昭应道,旋即停下来合袖作揖道:“贡生张九昭,字子言,长沙府湘阴人士。” 孙梓轩见状也停留下回揖道:“孙梓轩,字伯衡,应天府京城人士。” 旋即又抬头道:“虽有先辈南迁,然国朝经济之重仍在中原,南北的分歧也一直有,就连太·祖建国之初取士,也因南北之别而分卷考之,李侍郎是中原大族,所以大家都很不理解他为何能看上你。” 张九昭听后抱着袖子摇头,“别说大家不理解,就连贡生自己也疑惑李侍郎之举,贡生家贫,至今还建立功业,也未娶妻,又岂敢耽误侍郎府的千金。” 孙梓轩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家父与李侍郎同僚一场,原先我也在疑惑,今日见到子言兄,豁然开朗。” “嗯?”张九昭听不明白。 孙梓轩笑道,一改先前的冷漠态度,“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用来形容子言兄真是恰到好处。” “可惜某不会骑射。”张九昭接道。 旋即引孙梓轩大笑,“以子言兄的容貌,若登状元骑马在这京师走上一圈,才貌双全,天之骄子,不知要引多少小娘子心神向往,魂牵梦绕,今日就连伯衡见之也是眼前一亮,何况女子。” 咚!——钟声响起,孙梓轩回头,旋即伸手连忙拉起张九昭往奉天殿赶,“瞧我,差点误了正事。” ------------------------------ 半个时辰前 ——齐王府—— 内府的官宦乘车至齐王府,-->> 一路小跑入内,问道府中左右,“齐王殿下可在?” 齐王府长史出内,恭敬的回道禁中内侍,“殿下才刚起身,公公这是?” “奉陛下口谕,命齐王殿下前往奉天殿,陪陛下一同策问进士。” 长史听闻流露出大喜之色,随后又不敢置信的确认了一遍,“奉天殿廷式皆由天子亲测,故而天下士人入仕途者皆为天子门生,从未有过亲王陪驾,况且东宫储君已立,陛下怎如此突然?” 官宦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只是高监是这般吩咐的。” “公公请稍等,我这去叫殿下。”说罢,长史便拔腿向内院一路小跑。 齐王才从沉睡中醒来,有内臣与齐王妃为其梳洗更衣。 长史敲门得王妃首肯方才入内,拱手道:“殿下,王妃。” 齐王只穿着一件单衣坐在齐王妃的镜台前,候在一旁的内臣捧着一件即将要穿的常服。 “长史火急火燎的,是有什么事吗?”问话的是齐王妃。 “适才宫中来人,陛下口谕,让殿下前往奉天殿陪驾廷试。”长史回道。 齐王妃僵住为齐王束发的玉手,旋即侧头再三询问,“陪驾廷试?此事可真?没有误传吧?” “千真万确,来者内臣是司礼监掌印高士林的义子。”长史回道。 齐王将头转过,“太子还在东宫呢,陛下为何让我去陪驾廷式?这不是僭越之举吗。” 齐王妃旋即不悦的拍了一下齐王,“动什么。” 齐王便安分的静坐着不敢动了,齐王妃旋即又道:“既然是陛下的口谕,那便算不得是僭越,”扭头唤道,“恩常。” “奴婢在。”捧衣的官宦弓腰。 “去将爷的公服拿来。”齐王妃道。 “是。”随后便将原要穿的常服换为了公服,束的金冠也取下戴上了亲王制式的善翼冠。 临行前,齐王妃又替齐王披了一件大氅,一边系绳一边叮嘱道:“你既晓得是僭越之举,行事便不要再莽撞,好好听陛下的话,莫要辜负他对你的疼爱。” “好。”齐王点头,旋即握着妻子的手,“廷试日暮才毕,你与二郎好生在家等我回来。” “既去了宫里,便莫要急着回来,要时刻记着,陛下是你的君,也是你的父,身为人子,有些礼节不能忘。”齐王妃又道。 “好。” 齐王妃出身名门,乃齐王及冠之年,皇帝为其亲自所选嫡妻。 ------------------------------ 殿试只考一天,仅策问,诸贡士自午门进入奉天门,序位于奉天殿前,由礼部官员点名后领入殿中,考试的桌案分别列放在大殿两侧。 散卷官将空白的答题试卷分发,而后贡士们便被领进大殿中央等候。 “陛下至。”一声传导,奉天殿彻底安静下来。 皇帝入内,身侧竟还跟着一位正值盛年的亲王,于是民间的猜测得以证实,皇帝宠爱齐王,礼遇超过东宫。 鼓乐响起,皇帝随后登阶至龙椅上正襟危坐,齐王立于侧,颇有人主之威。 官员领诸贡士赞拜、行礼,“跪。” 诸多贡士自乡而来第一次入京亦是第一次入宫面圣,见到如此宏伟的场面后皆有些手足无措与心惊。 -- 第71页 跪时,张九昭抬头迟疑了片刻,御座上的皇帝两鬓斑白,略显苍老,而皇帝身侧与他同岁的齐王却目光如炬,像是皇帝的继任者一般,连廷式都带在身旁,可见宠爱之甚,很快他便与众人一同紧张的跪下,贡士未经教导,于是便没有要求他们能与朝官赞拜一样整齐划一,皇帝也习以为然。 得皇帝示意,考官颁发策题,一日光景转瞬即逝,日暮的鼓声响起,贡士们停笔离席出殿,此时御座上早已空空如也。 受卷官收卷,由掌卷送至弥封官手中将试卷糊名誊录。 ——京城·燕春阁—— 红袍站在燕春阁最高楼的顶楼上,修长白皙的手搭在栏杆上,低头凭栏向下俯瞰街道上刚从紫禁城廷试回来的贡士。 夕阳西下,士子们踏黎明之光进入政权中心,又伴日暮之辉踏出,登天子之门,再无落榜之人,春风得意。 悠扬动听的琴声从房内传出,黄昏的夕阳洒在红袍的侧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阴暗。 陈平轻声踏入阁内,忽略弹琴之人径直走到赵希言身后,“世子,今日廷试,皇帝命了齐王陪驾。” 赵希言转身,“齐王陪驾廷试?” “是。”陈平回道。 “廷试之贡士,皆是将来的栋梁之才,之所以设廷试,是以君王施恩,而非考官,故有天子门生之称,且东宫有储君,让亲王陪驾,国无先例。”赵希言皱眉道,“东宫的属官有什么反应?” “齐王出现奉天殿没多久,便有东宫詹事府官员上疏,还有几位国朝老臣上疏指责。”陈平回道。 “太子都立了,皇帝还来这出,皇权之争少有不流血,站错了队必是满门遭罪,想必詹事府的官员已经陷入了恐慌吧,那些老臣是儒生,守了一辈子的祖宗旧制,能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赵希言道,又问,“晋阳公主呢?” 作者有话要说:孙梓轩:“子言兄长得好看,连我都喜欢。” 张九昭:“醒醒,你是男的。” 第38章 公主的所虑 ——晋阳公主府—— 肆意的春风登堂入室,晋阳公主独自一人坐在庭院的秋千上。 风徐徐的刮着,微微摇晃的秋千咯吱咯吱作响,宫人与内侍离数十步之远,无令不敢靠近。 “公主最近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端奉茶水的宫人不禁多嘴道。 “不知道。” “听说公主前阵子观赏歌舞时大发雷霆,一怒之下把养在府内的歌姬全部解散送走了。” “主子最近脾性不太好,你们呀也别招惹,少说话多做事。” 哒哒哒!—— 院口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皮靴踩在枯枝上,因重力集中脚底而将其踩裂。 宫人内侍见之纷纷低头闭嘴,官宦焦急的走到晋阳公主跟前,叉手道:“公主。” 晋阳公主望着自己的右手掌,眼神陷入空洞,似乎在想什么想得极为入神。 “公主。”官宦又叉手弓腰唤了一次。 晋阳公主回神,见是常替自己出府采买的心腹内臣,“何事?” “今日廷试,陛下把齐王殿下带去了奉天殿,陪驾廷试。”官宦道。 晋阳公主从斜躺的秋千上坐直腰身,惊道:“陛下让齐王陪驾今日的廷试?” “是。”官宦回道,“奴婢亲眼瞧见齐王府的车架于黎明时进了宫。” 哒! 秋千的扶手突然裂开,似是受了极大的外力挤压,官宦见状连忙叉手将腰弯得极低,“公主息怒。” 晋阳公主从秋千上起身,盯着京城的北方,“还嫌这个国家不够乱吗,既然不喜,为何要同意大臣们的请求立储,既立了储,却仍旧摇摆不定,丝毫没有君王的果断决策。” “公主,”官宦插嘴道,“容奴婢多一句嘴,皇太子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嫡子,但当初陛下有意立长子,是众臣联名上疏不符合祖宗之制,陛下迫于压力才立的嫡子为皇太子,公主母族出身京城的官宦世家根基深厚,而齐王生母只是地方小吏之女通过选秀进宫,无家世可言,以色侍君王,得宠一时,自立东宫以来,陛下就开始打压李氏外戚,陛下这样做,无非是怕外戚擅权,再重蹈陛下登基之初的覆辙。” “当年张氏嫁两女,皆为帝子,又加之贵族出身与功勋,可谓显赫一时,位极人臣,张氏扶持嫡子登位,权倾一时,却也因此遭到人主忌惮,剪其羽翼,而后又因一封普通的家书,便被污以某犯罪。”晋阳公主说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还是因权力,蒙蔽了人的双眼,愚昧了良知,天家薄幸,何其无辜。” 晋阳公主垂下手走到池边,静沉在水底的鲤鱼们听见声响纷纷游窜逃离,“吾奈何,生于天家,生不由己,命,也不由己。” “公主。”官宦紧跟上前,叉手恭立于晋阳公主身后,“世人皆无法择生,但不可择命的是那些甘于现状的普通人,公主与他们不一样,您是大明的嫡公主,是国朝最尊贵的女子,您的路与命运,都决策于自己手中。” 晋阳公主旋即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除了指甲上覆有深红色的蔻丹,看来与常人并无异,“我是否对她苛刻了些?” 作为晋阳公主赵瑾禾的心腹,年长她几岁,自小相伴,便一下猜中了晋阳公主的心思,“公主所言可是王世子?”又道:“世子是公主的弟弟,所以在公主跟前,终究不过是个孩子心性,打小便是这样,如今大了,见到了不一样的公主,就像小孩子闹别扭一样,做那么多事明着说是作为掩饰,其实不过就是想刺一刺公主罢了。” -- 第72页 晋阳公主旋即叹之,“他要真是我的亲弟弟就好了。” “公主会肯么?”官宦发出了质疑,“让世子成为您的嫡亲弟弟。” “秋水在说什么呢?我怎一句也听不懂。”晋阳公主转头,眼中含笑,似是不懂的问道。 “旁人看不出,难道奴婢还看不出么,奴婢跟了您二十年,看着您从襁褓中一点儿一点儿长大。”官宦回道。 晋阳公主眼中的笑意渐失,“瘦影自怜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 翌日 一夜过去,传胪大典改为第三日,第二日阅卷。 誊录好的试卷被送进殿中,旋即由禁卫锁上殿门把守于外,殿内共有八张桌子,分别由八位读卷官每人一桌轮流传阅试卷。 礼部侍郎李文远作为监试官此次阅卷不在其列,由翰林院学士及诸资历高深的殿阁大学生为读卷官,选最佳十卷,进呈皇帝。 最后由皇帝钦定御批一甲名次,共三人,所谓题名金榜,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谓进士及第。 至日暮,读卷官将评定的前十卷进呈皇帝。 “皇爷。”高士林入内,瞧见散落一地的奏疏,以及额头紧皱的皇帝,便知又是那些老臣上疏廷试一事,“诸读卷官到了。” 高士林旋即弯下腰将那散落一地的奏疏拾起,皇帝见之将手中正在阅览的一本直接撕开,“还捡这些破东西做什么?” “陛下呀,传胪大典不能再推了。”高士林抱着一堆奏疏直腰道。 “烧了吧,让他们进来。”皇帝稍微缓和了一些。 “是。” 高士林将桌案收拾好后才退出大殿传唤读卷官。 红绿公服序位整齐的八人走进殿内,一人抱着一卷试卷至御前,跪伏道:“臣等叩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皇帝扶额向诸臣轻轻抬手,“今年士子文采如何?” “较往年稍盛一筹,尤其是这十人。”读卷官之首将试卷分别铺开放到皇帝眼前,“请陛下御览。” “按陛下旨意,这是糊糊-->> 名的原卷。”官员又呈上与编号对应的原卷,本不该呈原卷,但因糊名誊录是防读卷官徇私而设,此次科考皇帝便下旨命呈原卷。 皇帝将十分试卷逐一阅读了一遍,拿起其中一篇编号为三百一十一的誊录试卷与原卷反复看了几次,“文章不错,陈述也清晰,见解独到,既能见君王之忧,也能体民间之疾苦,这样的人若不为官,岂不失才,不过字过于秀气了点,就怕是那家中只会读书而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腐儒。” “从文章来看,此人应该不会是只攻书墨义理而不知实事的腐儒,不过十卷之中,唯此人的字最特殊,但也好在工整干净。”官员回道。 “字是一首好字,型神根骨皆有,不过就是缺了些男子气概,国朝文人已经够多了,如今缺的是武将,若能文武双全便是再好不过了。”皇帝笑道,“不过既是文举,又怎能强求这般多,他的文章为十人中最佳,且给他个一甲吧,字既如花,便给他个探花郎。” 随后皇帝拿起原卷详细观摩,欲想解开糊名时又思索再三,“人才应当留之最后,观其真人才有意思,”呼唤道:“金榜。” 官员旋即将榜对展开来,金色贴纸显露,呈上笔墨,皇帝接之,挥墨钦定下金榜名次。 ----------------------------- 翌日 是日清晨,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序位于奉天殿两侧,锦衣卫设卤簿于宫殿丹墀、内墀之内。 几名鸿胪官分别位于殿陛、殿门、殿阶下等候传制与唱名。 晨钟响起,诸贡士统一身着襕衫按原来名次序位于奉天殿外的殿庭之中,四周有禁军把手,大明的旗帜飘扬在两侧的城墙上,底下有皇家所搭建的棚子,皇帝特许今日皇后领内宫诸内命妇观赏天子取士,皇太子与亲王随于奉天殿内,皇妃与公主便在外。 妇人观赏天子取士,多议论进士们的容貌与家世。 “大公主已及笄多年了,瞧这满庭的贡士,年轻俊秀的还不少,才貌双全者,不知可入公主眼否?”周贵妃从旁道。 李皇后静座主位不动声色,旁侧的晋阳公主便侧头回道:“这些贡士皆是将来朝廷的栋梁,是陛下的臣子,肱骨,国朝旧制,外戚不得擅权,更何况驸马,若做陛下的臣子便只是陛下的臣子,而爹爹的女婿才是我的夫君,但也是陛下的臣子。” 对于这道回答,周贵妃无言以对,遂闭口端起了茶杯自顾自饮茶。 “说到晋阳要嫁人,庄妃,”李皇后唤道,“安阳也快要及笄了吧?” 年轻的庄妃摸了摸身侧的女儿,笑回道:“回殿下,再有两年,舒月便年满十五了。” 哐!——钟声传入殿中,唱名即将开始。 ——奉天殿内—— 皇帝身着朝服亲御奉天殿,正襟危坐于御座上。 中第者原卷由有司密封锁于箱中抬至殿陛下,由主考官礼部侍郎李文远与吏部尚书呈卷。 皇帝只亲道前三,其余者由吏部尚书代为。 “陛下。”李文远奉卷,与吏部尚书对展。 皇帝抬眼看向揭名处,呼道:“进士一甲第一人,抚州吴安民。” “进士一甲第一人,抚州吴安民。” -- 第73页 “进士一甲第一人,抚州吴安民。” “进士一甲第一人,抚州吴安民。” 一声声传胪直至传出奉天殿呼传者应名而出后方才停止。 廷魁应名出列,从一众贡士中间走过,极力的压抑着心中无尽的喜悦,场上士子无不羡慕被皇帝亲唤的出列者。 殿内,李文远又揭开第二卷 ,将糊名撕开,皇帝见卷名,瞪着眼珠迟疑了片刻,“进士一甲第二人,应天府孙梓轩。” 皇帝这一声呼唤,使得殿内诸臣开始躁动,有官员于对列小声恭喜道:“恭喜孙尚书,令郎高中榜眼。” 孙万诚却不以为然,“能中第不代表什么,他若无能,迟早也要被吏部拦于官场外。” “进士一甲第二人,应天府孙梓轩。” “进士一甲第二人,应天府孙梓轩。” “进士一甲第二人,应天府孙梓轩。” 声音传至殿外,孙梓轩应名而出,从一众人中间走过,脸上容光焕发。 城墙底下,几名皇妃正在议论,“刑部尚书长公子中第,且是金榜题名,位列一甲第二,榜眼。” “听闻榜眼刚及冠不久,还未娶妻。” “孙尚书二子夭折,还有个女儿,听说之前燕王世子去提亲被拒了。” 妇人长舌,李皇后不仅没有出言劝阻,反而任由他们议论,一甲三人唱名后,李皇后看着出列跪伏于殿阶下的几人,随后又起身登阶走向奉天殿,便问道安阳公主,“安阳,你觉得榜眼如何?” 安阳公主百般聊赖的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小脸,直言道:“榜眼长得不好看,我不喜欢。” “你这孩子…”庄妃于一旁轻轻拉扯女儿。 安阳公主看着前方的人群,突然眼前一亮,“娘娘,安阳觉得探花郎好看,好像跟世子哥哥一样好看。” “探花郎…” 作者有话要说:晋阳:“秋水怎么再打哑谜?” 秋水:“我没有啊,我是认真的。”感谢在2021-07-0111:49:26~2021-07-0207:2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里商羽、弈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34750120瓶;大大图、站定公主10瓶;米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燕春阁惊现 李文远又呈第三份, 对展后揭名,这一份为皇帝最感兴趣,故而认真的多看了一眼字迹, 旋即念道:“进士一甲第三人,长沙府张九昭。” 皇帝将一甲三人全部点出后, 诸臣大惊, 纷纷议论道:“今年进士及第者竟然有两人是南人。” “进士一甲第三人,长沙府张九昭。” “进士一甲第三人, 长沙府张九昭。” “进士一甲第三人, 长沙府张九昭。” 呼传声一直至殿外,金榜三人至奉天殿前跪恩, 随后登阶入殿。 城墙下,安阳公主的话将众人视线吸引了去,相隔并不远,遂将探花郎的举止悉数纳入眼底, “今年的探花郎像个儒雅的贵公子, 确实好看, 不知年岁几何,是否娶妻。” “长沙府, 这么偏远…”周贵妃细细思索, “可没有听过张九昭这个名号, 朝廷也无显赫的张氏门庭,有的便只是多年前被灭门的废后一族吧。” “宫廷禁闻,姐姐还是莫要说的为好, 以免惹陛下不高兴。”旁侧妃子劝道。 “是是是,瞧我这记性,”周贵妃心惊, 连忙闭嘴又喝了一口茶,同时还将余光撇向右侧的皇后。 “两位南人登第,朝廷怕是又要不安分一阵子了。”李皇后似没听见周贵妃的话,而只对皇帝将要面对的处境叹道,可谓贤良。 ——殿内—— 白衣士子登阶入殿,面见君王,有司引导其跪伏。 皇帝感兴趣的是探花郎,遂招手,“快快抬起头来。” 三人抬头,皇帝于御座上将三人一览无余,旋即初见探花郎仪容,大为欣喜,“果不其然,探花郎写得一手好字,人也漂亮,不可不谓才貌俱全。” “谢陛下。”探花郎谢恩道。 至午时,三百多名进士唱名完毕,“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一百…赐进士出身,三甲二百…赐同进士出身。” 进士们谢恩离宫,礼部官员恭捧皇榜,伴随鼓乐出午门,至宫城门左侧张挂。 皇榜揭开后,再由礼部官员用仪仗、白马送今科状元归第。 抚州吴安民骑在白马上被簇拥着送归于京城暂居的旅馆,走马观花的路上聚满了男女老少,还有不少妇人前来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皇榜下挤满了还不知道名次的进士家眷以及一些询休的官员前来物色女婿。 皇榜下挤出一名脸色冷淡的年轻人,随后打马向西离去。 燕春阁坐拥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东西南北各门通向四条街道,几乎为官宦以及出城的必经。 快马停在了燕春阁前门,噔噔噔—— 上楼的脚步声急切,没过多久,与之交接的陈平便带着消息轻轻敲门入了内。 “世子。”陈平弯腰道。 抚琴的女子仍与昨日同,就连赵希言凭栏之处也未差几分,同一地点,但眼中的风光早已千变万化。 “皇榜如何?”赵希言负手立于雕花的朱漆栏杆内。 -- 第74页 “回世子,与会试大有变动,进士一甲第一人为抚州吴安民,此人会试居第二,第二人为刑部尚书孙万诚的公子,孙梓轩,会试中居第三,这第三人的探花郎…”陈平抬头,“乃是长沙府张九昭。” 赵希言听后似乎没有太大的波动,思考着前三开口道:“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前朝天家非我族,故而一统后南北争执极大,静斋先生曾说过,台省要官皆北人为之,汉人、南人万中无一二,其得为者不过州县卑秩,盖亦仅有而绝无者也,国朝太.祖建国之初,也有南北榜之争。” “这个张九昭从会试三百多一跃成为进士及第的探花郎,实在是有些夸张。”陈平分析道:“读卷官皆有八人,且是传阅评定,总不至于全都眼瞎而独漏了他这一份吧。” 赵希言低头向下看着街上走过的进士,“记得张九昭的在京住所就在离此不远之处,怎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 “线人说不曾见他从紫禁城中出来。”陈平回道。 赵希言将视线挪回,望着眼前的千家万户,“许是文章太过惊艳,被陛下单独召留了吧。” 琴声弹到一半突然止住,这让赵希言察觉出异样,主仆同时回首。 赵希言愣住,陈平心有警惕,但还是识趣的退开了。 杨书瑶收回抚琴的手站起,本也想跟随长史离去,才刚动身便被来人阻止。 “杨姑娘这么着急离开做什么,你走了,世子会不高兴的。” 杨书瑶却摇头,“世子会不高兴的事,只有被所亲误解,被所爱寒心。” “…” --------------------------- ——紫禁城—— 诸进士离宫,状元郎吴安民被礼部官员用仪仗送走,而探花郎张九昭却被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高士林亲自留下。 “探花郎留步。”高士林脚踏乌靴穿着一身极为耀眼的赐服出现在进士人群中。 张九昭回头,见官宦身上的飞鱼纹样,遂抱袖作揖道:“见过公公。” sp;“陛下有旨,还请探花郎随咱家走一趟。”高士林慈祥的眯眼笑道。 探花郎身侧的榜眼听之,朝其祝贺道:“陛下单独召留子言兄,想必是极为欣赏子言兄的才华,适才在殿内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赞,可见陛下的欢喜,恭喜子言兄,前程似锦。” 张九昭未作言语,只是回了一个揖礼便随高士林从奉天殿东廊离去。 至一处稍小的宫殿前,高士林转身吩咐道:“请探花郎在此恭候。” 张九昭作揖应答,高士林旋即入殿,殿内,皇帝换了一身公服端坐在椅子上与身着蟒服的齐王正在谈话,从表情上来看父子二人应是相谈甚欢。 “皇爷,齐王殿下,探花郎到了。”高士林奏道。 “宣。” 片刻后,高士林转身将探花郎带入殿中,按太监事先嘱咐,张九昭上前行礼,屈膝跪伏,以左手盖右手于地,额头轻碰手背,“臣,今科进士张九昭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金安。” “探花郎抬起头来。”皇帝招手道。 张九昭抬头,近距离见之,皇帝忽然愣住,眼里充满了惊艳,“起身吧。” “谢陛下。”张九昭这才缓缓从地上爬起。 “卿是南人?”皇帝问之。 “回陛下,臣是长沙府湘阴人。”张九昭回道。 “多大了?”皇帝又问。 “臣是昌定元年生人,年二十六。”张九昭回道。 皇帝登基至今共改年号四次,昌定为第二个所用的年号,乃因皇帝长子齐王诞生降德音所改。 “那岂不是与我同岁。”齐王插话道。 “殿下出生于元年初,下官则是元年末,但皆是冬日。”张九昭朝齐王回道。 皇帝见二人对答,遂发问道:“齐王觉得今科探花郎如何?” 齐王从张九昭一入殿便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不曾离开,随着眼珠转动,齐王侧身朝皇帝拱手,“爹…陛下,臣以为探花郎文章写的好,人也长得俊郎,自臣记事见开科取士以来,还从未看过像探花郎这样好看的男子,文章更是出奇。”旋即又一脸喜悦的恭贺道:“恭喜陛下喜得良才。” 张九昭的考卷就摆在桌上,适才皇帝已给齐王看过了。 皇帝低头瞧了一眼身前的试卷,“朕有一问,探花郎的回答若能令朕满意,朕可破格提拔。” “诚请陛下赐对。”张九昭抱袖躬身道。 “卿如何看待君臣二字?”皇帝问道。 “人主,谓之君,君佐,谓之臣,此序不可乱也,君明臣贤,君仁臣忠,君强臣弱,则国泰民安,反之,君弱臣强,天下必大乱。”张九昭回道。 “何谓君,何谓臣,卿可详说否?”皇帝又问。 张九昭再次作揖,“大明朝的君,唯皇帝一人,藩王治封国,只为国主,而君,是天下主。” 皇帝听后,脸上并无表情浮动,旁听者便不知喜与不喜。 皇帝随后轻轻挥手示退,“职令状会同状元榜眼一同下发,望卿莫要辜负朕的期待。” 张九昭旋即叩谢。 ---------------------------------- ——燕春阁—— “见过公主。”杨书瑶朝阻拦她的女子福身。 “你见过吾?”晋阳公主盯着杨书瑶仔细打量了一番。 -- 第75页 “奴没有见过公主,但世子向奴经常提起,世子于经常并不熟悉,故而在京所亲近的人并不多,能来燕春阁这种地方寻她的女子,恐怕只有晋阳公主您一人了。”杨书瑶回道。 “是个既聪慧又漂亮的女子。”晋阳公主道。 “公主怎么来了?”赵希言走回屋内,见气氛僵硬,遂礼节周到的朝晋阳公主作揖,旋即又道:“公主若有事,差人传唤希言入府便是,何劳亲自走这一遭。” “我来瞧瞧把大明藩王世子的魂勾走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模样,怎么,”晋阳公主转身走到一侧坐下,“事到如今,世子还要金屋藏娇不成?” “珍爱之人是要公之于众的,藏起来的爱,反而不真。”赵希言回道,“公主是陛下嫡女,大明的公主,国朝最尊贵的女子之一,怎能屈尊来这种地方呢。”她依旧记着晋阳公主亲口所道的尊卑,便用同样的话来对答。 “你…”晋阳公主握紧搭在椅子上的右手。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元末明初,叶子奇《草木子·克谨》:“台省要官皆北人为之, 汉人、南人万中无一二,其得为者不过州县卑秩,盖亦仅有而绝无者也。” 晋阳:“眼光不错。” 世子:“那是当然,姬仔的眼光能差吗。” 感谢在2021-07-02 07:23:06~2021-07-03 07:0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站定公主、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站定公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与公主对峙 白衣士子从皇帝殿中退出, 走下白玉阶梯后回身望了—眼,皇帝批阅奏章召见大臣常于此殿,旋即转身阔步于殿庭, 气定神闲至极。 刚至两宫廊道,—阵春风袭来, 将士人的襕衫衣摆吹起, 夫子履并肩后站定,不再向前迈步。 “你便是今科探花郎?”拦路的少女穿着带纽扣的短袄加马面裙, 自由出入于宫廷之中, 且身后还跟随两名叉手立候的内侍。 张九昭见之,抱袖行礼道:“今科探花郎张九昭见过公主。” “你知道我是谁?”安阳愣住。 “自由出行于禁宫, 且未带发钗,陛下二女,长女晋阳公主早及笄,只剩幼女安阳公主是这般年纪, 故不难猜。”张九昭回道。 安阳公主仔细打量着张九昭, 旋即盯着他的双眼愣了—会儿, “探花郎的眼睛真好看,比女子的还要好看。” “公主过誉, ”张九昭弓腰, “再好看的容貌终究不过是—副皮囊与躯壳, 随着时间的流逝容颜也终将逝去,但人的学问与品德却是能长存的。” “这些道理先生上课时也说过,”安阳公主道, “但是我并不喜欢,好看的人能令人心情愉悦,这—生这么短, 自然是以愉悦最为重要,人各有所慕,你不能说谁是对的,谁就—定是错的,不是么?” 张九昭听之,微微睁眼,脸含笑意抱着袖子再次躬身道:“九昭阅三千卷文,却不如公主—席话令人顿悟,惭愧。” 看着书卷气息极重的进士,温文尔雅,又极谦卑,不以中第自大,安阳公主的眼里便露出了赞赏,“安阳知道探花郎进士及第—定很有学问,爹爹赏识青年才俊,适才还让高翁独召,想必定能入翰林,说不定还能到东宫教太子读书,安阳有时也会去东宫。”安阳公主满怀期待道。 张九昭听后,意味深长的回道:“公主可知,齐王殿下适才也在殿内。” 安阳公主听后为之—愣,“大哥?”瞪着不解的眼神质疑道:“爹爹为国挑选人才,大哥为何会在里面?” “前日廷试,齐王殿下也在奉天殿中陪驾呢,”张九昭又道,“令我等未见过世面的乡野之人误以为是皇太子。” “荒唐,”安阳公主忽然怒斥,“东宫储君是陛下的嫡子,怎会是齐王呢。” 张九昭似乎从安阳公主的口吻里听出了什么,正逢禁中改时的鼓声响起,遂作揖道:“公主,时辰不早了,下官得出宫回去了。” 见人要走,安阳连忙招手将人留住,“等等。” “公主?” “安阳还有些话想要当面问先生。”安阳公主道。 对于公主的改口,张九昭退后—步诚惶诚恐道:“下官刚登第,未受—官半职,公主这—声先生,下官担不起。” “我能喊,你自然担得。”安阳公主颇有些强势道。 “公主请问。”张九昭道。 “我就问先生几个私人问题,”安阳公主旋即变得有些犹豫,端在腹前的手也扭捏起来,“先生今年年岁?可有家室?” 张九昭盯着安阳公主楞了好—会儿,“下官与齐王殿下同岁,昌定元年生人,未建业,也未成家室。” “你回去吧。”得到答案的安阳公主心满意足道。 张九昭作揖后转身离去,安阳公主还停留在宫廊里盯着白衣士子离去的背影。 “小五,你说他刚刚是不是觉得我太凶了,所以才想要离去?”安阳公主问道身侧的内侍。 “公主—向是最最温柔的,探花郎着急出宫,想必是有事吧。”内侍上前叉手回道。 “阿姊呢,今日都没见她进宫来。”回内廷的途中,安阳公主边走边道。 -- 第76页 --------------------------------- ——燕春阁—— “世子倒真是记得清呢。”晋阳公主沉住气道。 “公主所教,言,不敢忘。”赵希言拱手道。 “你…”晋阳公主再次哽塞住,旋即沉下脸色,“你们都出去吧。” “是。” 于是晋阳公主左右亲近与花魁皆从阁内退离,只剩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二人冷目对峙。 门开后又紧闭,赵希言转身走到屋外临街的长廊上,倚靠着栏杆,满眼思绪,晋阳公主便从座上起身,走至她身后。 “那日出手打你,是我冲动,但你的言语与做法,实令我生气。”晋阳公主道。 “公主。”赵希言唤道。 晋阳公主走上前不明所以,赵希言撑着雕花栏杆望向宽阔的天地,“公主所言尊卑是什么呢?用身份的高低来区-->> 别人的贵贱么?” 晋阳公主低头不语,赵希言便又道:“天是世间的最尊者,可是啊,公主你抬头看看。” 晋阳公主遂抬头,见到的是—眼无边的蓝色天空,赵希言抬手,自问自答道:“可是你能看到什么呢?没有,能触摸到什么呢,没有,能感受到什么呢,没有。” “公主不如将头低下,正视着前方。”赵希言又道,“只有眼前的事物才是可触手可及,才是真实。” 晋阳公主直视前方,印入眼底的是千家万户,炊烟从院中瓦房—道道升起飘向空中被风打散,随处可见打闹嬉戏的孩童,街道上有行脚商叫卖吆喝。 晋阳公主盯着眼前百姓安居乐业的画面,“才发现京城的路如此繁杂。” “人们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上行走着却不会迷路,因为他们心中都有方向。”赵希言回道,“抬头看天,天看不到渺小的你,可你低头看向百姓,百姓却能感受到人主政策的好坏,任何—个朝代都可以被推翻,推翻者可以是任何—个微不足道的人,凭借出身来的贵贱,我从不觉得有什么。” “所以即便此女子出身风尘你也不在乎,照旧常来往,孙氏出身寒门你仍旧想娶做燕王世子妃。”晋阳公主道,“你以为是我自视高贵,所以看不起她们才唤你告诫,让你杜绝与她们的来往吗?” 赵希言摇头,“公主的心思,我从来也没有真正看透过。” “不允的是祖宗家法,是朝廷里那些守旧的文臣,你燕王府是厉害,可那也是对于塞北诸胡于战场上,你可知国朝儒生的口舌,你私下任性胡闹也就罢了,可若真要抬到宗牒上去,必遭千夫所指。”晋阳公主道。 “所以我不喜欢读这些。”赵希言道,“儒生误国,将来大明必要毁于这些人。” 旋即又小心翼翼的回头偷看晋阳公主的眼色,“我不知公主所虑…” “你可以娶孙氏,但不可以染指青楼女子。”晋阳公主又道,“让她改变身份也不可。” 赵希言僵住,旋即回身,表现得极失落的样子,“孙氏已拒绝我两次了。” “两个月后,皇后殿下会在宫中设端午宴,届时王公贵族与诸外命妇都会到场,这盛夏之宴必然少不了与骑术相关的比试,这场宴会,实际是为皇子选亲所用的,赢者可向陛下请赏。”晋阳公主—边说—边往内走,似是要离开,“论骑射,国朝无人能及你父,想必这些东西,于你而言,不在话下。” 赵希言转身唤住,“阿姊。” 晋阳公主站定,赵希言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眼中闪烁,“让我娶孙氏,是阿姊心中所想吗?” “不,”晋阳公主否定,“诸仕女中,只有王氏的家世与你旗鼓相当,助力最大,但也最危险。” “王氏…”赵希言呆滞住。 “王氏并不似表面,以王振家世,女儿怎会如此天真。”晋阳公主道,“这是皇帝的试探,这试探并不只针对燕王府。” “我知道。”赵希言回道。 “今日传胪,皇帝召留了探花郎张九昭,且齐王也在内。”晋阳公主又道,“所以京中局势,你应该看明白了吧。” “皇帝还真是不待见嫡出,只要置身内廷,谁家外戚不是外戚呢,”赵希言皱眉道,“偏只针对正妻。” “他是被群臣逼着娶的皇后殿下。”晋阳公主直言道。 赵希言愣住,她并不知道皇帝是如何取的妻妾,只是觉得皇帝娶妻定然与朝政挂钩。 “连妻子都不爱,又怎会顾及她的家人与信任他们,没有爱,连对与自己血脉相承的儿女他都可以变得无情,齐王与太子,你应该知道吧?”晋阳公主问道,“当年的立储风波,皇帝偏爱长子,不顾众人反对强行要立庶出皇子,是先帝的几名老功臣联合,以死相谏,还有掌管宗人府的先韩王皇叔祖以祖宗礼法相劝,这才逼迫皇帝妥协改立嫡子,但这么多年了,东宫形同虚设,齐王比皇太子更像储君。” “就连你们燕王府,也想支持齐王。”晋阳公主又回头添了—句,眼神极为冷漠。 赵希言向前—步,抬起—只手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家不会成为下—个张氏。”晋阳公主言语坚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冤枉啊姐姐。” 晋阳:“鬼信你。”感谢在2021-07-03 07:08:18~2021-07-04 14:1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77页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站定公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怪兽 10瓶;38910044 5瓶;燄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君如天上月 听琴的屋外, 陈平与晋阳公主的左右侍卫针锋相对,神情紧绷,脸上充满了对晋阳公主的不信任, 双眼一直盯着屋中,似乎已作好了随时冲入的准备。 赵希言的近身内侍也是焦急的立候在一旁, 唯有花魁一人, 似与自己无关一般神态自若的斜身坐在椅子上。 晋阳公主的侍卫揣着双手站在阁楼一脚,二人凑近小声嘀咕着, “还别说, 这花魁的长相,就连公主府的歌姬也是稍逊一筹, 怪不得会迷的燕王世子日日来此。” “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另一侍卫持不可靠的态度轻轻摇头,“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公主为何这般上心世子, 听闻世子又宿于燕春阁, 连皇后殿下的传召都不去了。” “世子毕竟是宗室子弟, 流连于青楼有损皇家颜面,公主是陛下的长女, 也是世子长姊, 自然得说教了。” “公主关心世子, 可不见得会受待见,瞧瞧世子的人,看见咱们就像见瘟神一样, 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欠他钱了。” 陈平既不待见晋阳公主的人也不待见花魁,除了对赵希言,任谁他都是一张冷脸。 杨书瑶见陈平额头一直紧绷, 可见明显的青筋,于是开口道:“公主与世子是至亲,长史又何必这般担心。” “青楼女子卖笑为生,岂知政事之深。”陈平冷道。 陈平的冷漠与暗讽,多多少少于好心宽慰的人来说有些刺耳,“哦?” “长史的意思是,风尘女子只会缩在楼里勾引男子,不关心家国大事,不懂国事,因为奴家比长史身份低微,可是不知道,长史在面对位尊者又是如何的态度呢?”杨书瑶怼道,“长史自视清高的姿态不过是因处于人上,你们主仆倒真是有天壤之别。” “位尊者?”陈平发出质疑,“姑娘是觉得自己会成为位尊者,通过世子改变贱籍的身份,又或者是妄想成为世子正妻吗?” “我可没说过,”杨书瑶否认道,“你以为人人都稀罕入侯门么?” “你…” 屋内,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仍在交谈中。 对于晋阳公主第一次吐露坦诚与心中的顾及,赵希言这才意识到京城的局势要远比自己所见的复杂,继室不受宠,而曾经的原配遭到灭门,连同先太子一起被废,赐鸠于狱中,且从宗牒上永远除名。 “李氏绝对不会成为下一个张氏。”赵希言回答的很是肯定,似在向晋阳公主做担保一样,“公主还有整个燕王府做助力,不是吗?” “你让我凭什么完全相信你呢,仅仅依靠手中的把柄吗?”晋阳公主反问。 “那天夜里在酒楼,公主为何会亲自动手?”赵希言问出了自己埋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我想不明白,所以想向公主要一个答案。” 晋阳公主紧锁眉头,扭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前两次失利导致我对他们的信任全无罢了。” “我不相信。”赵希言道,“若那天夜里不是公主,换做任何人恐怕我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燕王府的暗卫远比锦衣卫,他们都是我父王亲自训练的,能除掉我的暗卫,便说明身手足够,失去内力的我又如何能敌。” “所以呢?”晋阳公主质问,“世子想表达什么?” “公主不想杀我。”赵希言回道。 晋阳公主听后不禁失声一笑,盯着赵希言冷道:“世子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难道不是吗?”赵希言反问,“杀我没有任何好处,一向聪慧的晋阳公主怎会不知其中利害。” “好好筹备端午吧,”晋阳公主转身,语气平淡的朝前迈步,“我来此是为亲自告知你,好让你收收心心思。” 望着离去的背影,赵希言上前一步,语言激烈道:“我是真心爱慕阿姊,从幼时便是。” 晋阳公主再次站定,僵在原地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那原本维持礼仪而端在腹前的双手似无力的垂了下去,“你知道吗,”晋阳公主无力道,“整个宗室之中,我只羡慕你,从少时便是。” -------------------------------- ——栖霞寺—— 明徽君碑前,一辆马车经停,送车内女子入寺后又驶离。 穿襕衫的士人身材修长,路过明徽君碑时驻足,抬头观摩了一眼碑上的唐代书法,随后转身,挪步之时发现了地上的掉落之物。 士人弯腰拾起,发现是女子的金钗,又想起方才入内的只有一个贵家小姐,遂提衣摆,疾步追了进去。 “姑娘。”士人入内,恰好追见一朝前走的年轻女子,发髻上挽着一支簪子与几只金钗,但似左边少了一钗。 “姑娘留步。”士人再次唤道。 女子听见有人呼唤,而旁侧又没有其他年龄相符之人,遂回头,“先生在唤我?”女子打量了士人一眼,据其衣着定称谓。 “正是,”士人站定,旋即用绢布摊于掌心,将金钗放之,“此钗是否是姑娘之物,方才在下于明徽君碑前所拾。” -->> -- 第78页 女子见样式眼熟,旋即抬手摸了摸发髻,感激道:“是妾掉的,多谢先生。” 士人将钗子双手不沾的奉上,“物归原主。” 女子见士人举动,想起之前所遇见,这一对比,变产生了极大的差别,“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张九昭,字子言。”张九昭回道。 “你就是今科的探花郎?”女子忽然楞道,旋即又打量了一眼。 “姑娘怎知?” “兄长一回来便说了先生,还说与先生廷试之前于奉天殿外相识,兄长极赞赏先生的才华,日日说道。”女子回道。 张九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姑娘是伯衡兄的妹妹。”遂作揖,“今日之缘,不请自来。” “兄长说探花郎不仅文采好,人也长得十分俊郎,先前有燕王世子,为京城女子人人称赞,今日妾见先生,论才华与品行及容貌,当要远胜那世子。”孙氏道。 “孙姑娘说的世子,可是燕王世子?”张九昭问道。 “正是。”孙氏点头。 “未曾注意容貌,不过,他是在下的恩人。”张九昭又道。 “恩人?”孙氏不解。 “会试前,我因事而耽搁,至贡院为官员所阻,是世子出面相帮,后又因时辰即将锁院,搜身便只走了个形式,这才没有耽误,未缺会试,方有今日的进士及第,”说罢,张九昭擦了擦额头,“说来惭愧。” “按先生之言,那世子还是极好之人了。”孙氏道。 “身为王公贵族却没有丝毫的官威,这已是难得,”张九昭回道,“且燕王府的权势,天下谁人不惧。” “先生说得在理。”孙氏道,又问,“先生也是来这栖霞寺祈福的么?” 张九昭点头,“听闻寺庙里的弥勒佛极为灵验,我来为自己即将入仕求一个平安顺遂,寒窗苦读二十载,不求封侯拜相,但愿能为君王分忧,为天下百姓谋福。” -------------------------------- ——燕春阁—— 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一阵春风从楼阁临街的长廊吹入,随着门开风也扑面而来。 晋阳公主左右见之连忙上前跟随,晋阳公主跨出房中,与花魁对视一眼后冷漠的离去。 陈平见状连忙入内查探世子的安危,“世子。” 赵希言负手站在外边的长廊上,望着楼下的街道,正对燕春阁的东门,晋阳公主走出,登上车架时还抬头往燕春阁东楼的楼顶瞧了一眼。 四目相对,深远的目光中相互猜不到心思,却又相互明白着什么,是无可奈何,也是可惜。 “驾!” ——轱辘轱辘—— 马车拐进深巷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赵希言将手伸出搭在栏杆上,剩下满脸的愁容与一身的颓废之气,“这世道的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啊。” 官宦得陈平吩咐轻轻走到赵希言身后,“您每次与晋阳公主交谈完后总是一脸的不开心。” “是吗?”赵希言冷笑一声。 官宦皱起眉头,“您将难受全写在了脸上,哥儿以前从不曾这样。” “你出去吧。”赵希言撑在栏杆上,弓腰埋头望着脚下,“我没事。” 官宦见状也不敢再多言,叉手弓腰道:“奴婢告退。” 随后,楼阁木地板上响起轻柔的脚步声,裙下的绣花鞋站停于赵希言低头可见之处,离得极近。 “楼内有汾酒。”杨书瑶道。 赵希言顺着声音抬头,“罢了。”旋即直起腰身向内走去,至躺椅侧瘫软的转身躺下。 杨书瑶跟至房中,倒了一杯还在炭炉上温着的热茶,“世子与晋阳公主…” 杨书瑶有些犹豫的将茶放在躺椅旁侧的茶几上,“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赵希言敷衍道,“这是你不该问的。”言语颇冷。 “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无非是世子想答与不想而已。”杨书瑶不甘示弱的怼道。 赵希言并未与之计较,从榻沿垂下修长的五指忽然颤笑一声,“君如天上月,不肯一回照。”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我是真心喜欢姐姐的。” 晋阳公主:“醒醒,我是你姐姐。” 赵希言:“ntxl人均爱姐。” 晋阳公主:“亲的,亲的,亲的!”感谢在2021-07-04 14:15:09~2021-07-05 09:1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子不用举 10瓶;燄黎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位卑者言轻 翌日 皇帝于礼部赐宴今科进士, 宴罢后,三百多名进士赴鸿胪寺学习官场礼仪,又赐状元朝服冠带, 状元携诸士进表谢恩。 殿试之后,中第的进士并不能立即做官, 朝廷开始了新一轮的翰林院庶吉士选拔。 选拔结束后, 由翰林院张榜,考中的进士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 留于翰林院中由资历深厚的老师教导学习。 无一例外, 一甲进士及第的三人全被授予。 ——武英殿—— 穿赐服的太监跨入殿内,叉手道:“皇爷, 翰林学士王睿求见。” “宣。” 太监出去,便换得一个穿青色公服,补子上绣着鹭鸶,乌纱帽下两鬓全白的老者入内, “臣, 翰林学士王睿恭请圣安。” -- 第79页 皇帝负手而立, 仰面望着屏风背对青袍,“庶吉士的选拔可结束了?” “回陛下, 是, 一甲三人全部通过选拔。”翰林学士道。 “甚好, ”皇帝转身,亲自将翰林学士扶起,“王学士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 臣不觉辛苦。”王睿起身,奏问道,“陛下, 关于庶吉士教习老师一事,按旧制是由翰林院的官员及东宫詹事府两处机构的官员共同担任,所以…” 皇帝转身回道坐上,将王睿的话打断,“本朝从即日起,庶吉士读书翰林院,唯翰林学士一人教习,他们几人,还劳烦卿家亲自劳心。” “陛下,詹事府的官员乃从翰林院选出,有资历高者远胜于老臣,庶吉士乃进士之优选,万里挑一,亦是国朝日后的栋梁之才,臣恐资历不足,有负陛下。”翰林学士惶恐道。 “翰林院只设学士一人,卿家担任多年,难道会比詹事府的人差?”皇帝摇头,“王公之才,连先帝都赞赏有加,切莫妄自菲薄。” “是,”青袍再次跪下,谢恩道:“臣王睿,叩谢陛下。” -------------------------------- ——齐王府—— “探花郎这边请。”府中的内侍将今科探花郎带入。 张九昭稳步行走,王府修建得如进了宫城一般,内侍将之带进了一座雅致的小院中。 琴与流水声同时传出,假山林立,四周种满花草,院中还有一座极大的荷花池,池中央修有一座亭子,正有檀香的青烟从内弥漫出。 “殿下在亭中等候探花郎。”内侍将人送到岸边便止步。 张九昭抱着袖子,回身瞧了瞧四周,不禁多言道:“都说齐王殿下好武,像极先帝,如今看来,殿下也是清新脱俗的雅致之人。” “民间传闻,哪能全信,于文武而言,殿下只是偏好武,但是自幼便受王睿王学士熏陶,也兼文辞,况且王妃还出身书香世家。”内侍应道。 张九昭点头,随后迈步踏上通往亭子的池桥,快至初夏,天气逐渐炎热,桥底躲凉的鲤鱼察觉动静纷纷逃窜,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张九昭低头见之,纳闷道:“鱼儿如此惧我,是因未带食饵么。” “张先生。” 刚抵亭口,齐王便迎了出来,客气的朝进士作揖道:“可算把先生盼来了,先生请进。” 张九昭回礼,“殿下大礼,昭不敢受。” 见推辞,齐王索性一把拉过张九昭的手将人往里带,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殿下这是?”张九昭入亭,亭内空间极大,中央有一张石桌,桌面挖了几道凹槽,有活水流出,水面放有特制的浮木,浮木上放着以精致瓷碗所盛的菜肴。 “这些菜都是王妃做的,托先生的福,小王才能吃到。”齐王憨笑道。 “下官何德何能,让王妃亲自下厨。”张九昭汗颜道。 “先生今日选中庶吉士,将来必位列卿相,特摆此宴,为先生庆功。”齐王道。 张九昭听明白了齐王的话,遂不再客气的坐下,拿起筷子品了几口,连连称赞道:“久闻齐王妃出身书香世家,有着不输男子的才华,没有想到厨艺竟也如此好,比下官在礼部吃的御宴还要味佳。” 齐王坐下,也笑眯眯的尝了几口,心满意足道:“小王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事,就是陛下做主,将王妃这样才貌双全又贤惠的女子许配给我。” 不登府门,不知府中宅内如何,亦不知夫妻关系如何,如今张九昭入了齐王府才知道,传闻性情暴躁的齐王竟也有温情的一面。 “先生尝尝这汾酒。”齐王正高兴的吃着菜与人交谈,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于是起身,亲自给张九昭倒了一杯酒,“特地差人从汾州杏花村运来的。” 张九昭连忙起身,接过酒与齐王对饮,随后将空杯倒置示意,又朝齐王行礼道:“下官蒙天家恩赐,必不会忘记陛下于廷试之日的嘱托,还请殿下放心。” 齐王听后,将激动表露于脸上,“有先生这句话,小王这几日的烦忧总算得解。” “殿下贵为皇子,实不必为下官这样一个人微言轻的读书人-->> 而烦忧。”张九昭回道。 “太.祖时,江山分裂,国家经百战,方得一统,国朝需要读书人,本王也需要。”齐王道。 “太.祖建国,太宗定国,武宗一统,国家从百废待兴中一路走来,至今上治下,已是繁荣昌盛,国朝不乏读书人以及有识之士与殿下需要的人。” “国朝士子万千,可是成德十三年李文远榜的探花郎张九昭却只有一个。”齐王回道,“本王需要的,是像先生这样的人。” “九昭以贫贱之身及第,历二十六载,所见所闻,由低至高,见贱籍者无立锥之地,躲于阴暗下朝不保夕,见家贫者勤耕三分地而不足以纳粮,又见富贵者,粮米堆仓,唯蚁鼠造访,更见位尊者日挥千金,不眨一眼,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用此形容,下官不觉为过,下官如今释褐,为朝廷之官侍君王左右,为的不止是位尊者的江山社稷,还有那君王治下的千万黎民,哀民生之多艰,何忍辜负。”张九昭慷慨激昂的说着自己心中的抱负。 齐王闻之陷入沉默,“本王不似先生,未曾下到民间,所行有老师与陛下为导,不瞒先生,其实本王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所需,如今之争,都是身边人的告诫。” -- 第80页 “殿下身侧之人告诫,虽有私心所在,但也不能否认他们的确是为了殿下好,大争之世,殿下置身皇家,便不能奢求寻常人家最简单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张九昭回应道。 “我明白,”齐王点点头,“欲想身侧之人平安,必先使自己强大。” … 齐王府小院旁的楼阁上开了一个小窗,楼阁位置极好,开窗的房间正对着院子,低头俯瞰可将整座院子一览无余。 池中小荷才露尖尖角,锦鲤在水中游戏,亭中的人相谈甚欢。 “殿下今日竟能与探花郎坐这么久。”齐王妃的贴身婢女开口道。 “他都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也该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但愿他今日没有忘记我说的话。”齐王妃倚在窗边,白皙的五指轻搭在窗沿,红色的指甲稍稍长,一脸的忧愁。 --------------------------- ——世子府—— 世子府位于京城离皇城远而有些偏僻的地方,府中后院有一块极大的空地,未设围墙,一日功夫便被清理了出来,作为赵希言练习躤柳的毬场。 内侍从府外秦淮河畔折来杨柳环插于毬场之上,“哥儿,杨柳都插好了。” 陈平将赵希言的白马牵出,又挑了一把弓悬于马侧,“世子。” 赵希言飞身一跃,单手握住缰绳轻轻拉扯调整方向,试弓时发现极轻,便朝陈平道:“长史是觉得吾太久未习骑射了么,这张弓这么轻怎么能用。”旋即将弓扔回给陈平。 陈平近前一步,顾虑道:“世子手上有伤,虽已过去数月,但是臣怕重弓所需之力会引发世子的旧疾。” “医官不是说了么,吾是年轻人,骨伤愈合极快,这么久了,若还是连弓都不能开,那岂不成废人了。”赵希言固执道。 陈平见她执意,遂换了一把重弓,“世子需小心,这是在府内,莫要勉强,更不要逞强,切以身体为重。” 赵希言点头,旋即接弓驾马,“驾。” 马蹄奔腾,扬起一阵阵风尘,咻—— 插于场中最顶端一根极细的杨柳被锋利的箭簇刺穿,看着距离,足足有百步之远。 “哥儿的箭法又精进了不少。”内侍称赞道。 赵希言见杨柳被折断,遂皱眉道,“一段时间不曾练习,竟然生疏了许多。” “世子百步穿杨,便是老臣也不及。”陈平于一旁道。 随后赵希言便伸手连拽三支羽箭,“驾!”轻夹马肚,朝侧奔去。 赵希言夹坐在马背上侧身开弓,感受到风向与风力后,松手放箭,三支箭以同样的速度与不同的方向分别射向三根细杨柳。 嗖嗖嗖—— 箭擦柳枝腰身而过,射入了泥土之中,杨柳却未能断。 内侍凑近见之杨柳,还是赞道:“哥儿三支箭一起都能射中,实在是精妙。” “好箭法。”声音从偏僻的毬场外传来,许是隔得有些远,故而不辨雌雄。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张哥哥。” 张九昭:“使不得,使不得。” 感谢在2021-07-05 09:12:43~2021-07-06 06:1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丘山dj、肖文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站定公主、就是一株小小草、弈司、汉诺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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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之主如今就在紫禁城,汝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赵希言很不悦的质问道。 “下官适才言明,是来拜谢,是世子以为下官图谋不轨而满怀不信任。”张九昭直言回道。 “你…”赵希言听得有些恼怒。 张九昭又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大争之世,时局动荡,为官就像进了赌场一般,赌场之失不过是钱财全无孑然一身,而官场之失,则是举家性命全无,下官虽只身一人,却也不想在这大好年华之时葬送自己。” 赵希言驾着马向前走了十几步,旋即用力拉扯缰绳调转方向,回头开弓朝张九昭射出一箭。 啾—— 只见利箭从书生脸侧擦过,没有躲闪,也没有一丝惧怕,张九昭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心不跳,分毫之差便能将他的脸划破,若在差一点便可射中他的头颅,就连陈平与内侍也是心惊了一番,他似料定燕王世子不敢下杀手一般。 陈平连忙走近将马牵住,劝道:“世子,他毕竟是李远榜的进士,天子门生,有功名在身,如今又还是翰林院的人,切不可意气用事。” “吾之心,犹如此箭。”赵希言对着张九昭冷冷道。 张九昭听后,抱袖再次躬身,“九昭了解,但世子之恩,九昭仍要感激,世子既在此勤加练习骑射,那么九昭就不打搅了,这便告辞。” 张九昭转身,盯着眼前射入地上的羽箭,正中杨柳分叉的中间锋利的箭簇与力道将其一分为二,旋即回头瞧了一眼赵希言,再次扭头背对道:“世子有恩于在下,今提醒一句,莫要轻信他人,即便左右。”而后提步离开毬场。 “世子,这人…”陈平凑拢赵希言。 赵希言正直腰身骑在马上,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张九昭离去的背影,“什么都查不出来吗?” 陈平摇头,拱手请罪道:“臣无能。” “查不出才最可疑。”赵希言猜测道,“此人定没有那么简单。” “廷试当天皇帝召留他,齐王也一同在殿,他刚通过庶吉士选拔,齐王便请入府中,恐怕他是要辅佐齐王争位。”陈平道。 “此人的城府,哪里是齐王可以凌驾的。”赵希言回道。 “世子,莫要轻视齐王府,”陈平提醒道,“齐王虽莽撞,然齐王妃却是皇帝亲自挑选的,她的祖父是先帝征伐一统的谋臣,也是这位谋臣临终前主张立嫡,齐王妃以女子之身所读文书不比任何一位进士少。” 赵希言忽然看向陈平,“入宫这么久,我见到齐王妃的次数屈指可数,只知道她是贤德出名,以往也没认真观察过,她倒是扔过些眼神在我身上打量,如此想来,齐王妃察言观色的能力定也不会差。” “谈及齐王妃的祖父,想必国朝无人不知,昔日这位功勋之后嫁入天家时,还引起了不小的震惊,京城人士皆以为皇帝要立储齐王。”陈平道。 “看来,下次宫宴,我得会会这位饱读诗书的‘嫂嫂’。”赵希言将深邃的目光投向城东。 --------------------------------- 张九昭从世子府后院离开,进入山间连接街道巷子的小道,走到半路时听见身后有风吹草动便止步停下,夫子履站定不动,双袖合于胸前,原本向前看的眼神因为止步而向后微微挪动。 张九昭并没有回头,只是竖起耳朵听了一小会儿,旋即加快步伐离开。 半个时辰后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出现在宫城门口,今日宫门值守的将领乃是中军都督王振亲自。 王振一向不喜这些躲在暗处专门陷害朝臣的锦衣卫,遂板着一张脸侧头看了看天色,态度傲慢道:“早朝早已散去了吧?锦衣卫虽侍卫仪仗,然却不在朝会之列,本官并未接到陛下要出宫的消息,不知胡指挥入宫有何事?” 胡文杰-->> 轻轻皱眉,不想与王振在这儿呈口舌之争,便示出腰牌道:“锦衣卫奉旨督察,宫禁自由,任何人不得阻拦。” 王振最为恼火的便是这些爪牙能够凌驾于有功勋以及通过贡举有功名在身的官员之上,“犬本是看家之物,因主之威而嚣张跋扈,连侍奉家主多年的老管家都敢欺,不可不谓狗仗人势。” 胡文杰听之,抬头瞪了一眼,哪知王振瞪得更大,最后只得忍气吞声,拱手道:“下官有要事要伏阙陛下,还请都督通融。” 王振又蔑视了一眼,挥了挥手道:“放行。” 胡文杰再次作揖,“多谢都督。”而后擦肩而过径直朝宫内快步走去。 王振回首唤道:“胡指挥使,尔为天子侍臣,近其左右,应当兼顾黎民与社稷之重,莫要做奸佞而祸国,致使国祚倾斜。” 胡文杰止步,抬头望了一眼宫城内宏伟的大殿,昔时太.祖立国,为固民心与社稷便建此宫殿。 胡文杰没有回答王振任何,他只是作了片刻的停留便离开了。 -- 第82页 “都督,指挥使是陛下最信赖的人,您这样对他,他万一向陛下说您的坏话…”下属为王振担忧道。 “若要栽赃,他早就去了,老夫只是想提醒他,莫要像前任指挥使那般,狡兔死,走狗烹。”王振长叹道,“国不可无直臣,本就内忧外患,若再来几场冤狱,这天下就真的无黑白之分了。” ——武英殿——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按例将绣春刀解下交予殿外守门的官宦。 哒哒哒——脚步声十分之轻,随后见御座上批阅奏疏的皇帝,跪伏道:“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叩见陛下。” 皇帝轻轻按着额头,瞧了瞧外头的时辰,知到臣子习性的皇帝抬手道:“平身吧,卿今日晚了些许?” 胡文杰起身,将飞鱼服袖子里藏的卷起的白宣旨拿出,弓腰道:“臣因誊录探子笔记而晚了时辰,请陛下责罚。”旋即走上前。 皇帝接过,将其缓缓展开,誊录的字迹整齐干净,且十分秀气像读书人所书。 时间、地点、何人、何物,甚至还有听见的对话,都详细在案,皇帝一目了然,旋即将其扔进香炉中焚毁,“依书所记,探花郎有心投靠燕王世子而为其不信任,二人口角争执?” “是,针锋相对,似乎世子看不上张九昭的为人。”胡文杰回道。 “这个张九昭倒是挺大的抱负,齐王不是宴请过他么?”皇帝问道,“他应懂朕的苦心。” “齐王殿下是请了,但那是齐王妃的意思。”胡文杰又回。 皇帝靠在椅子上,抬手按了按额头,“张九昭是有才华,抱负不小,但城府也深,不过我这侄儿…似比张九昭还让人看不透,都说燕王府独子是宗室里的最纨绔,说燕王后继无人,大明的塞北将要临危,也不知是真是假。” 探子只录了能听见之语,胡文杰对此也不知情,只得如实的摇了摇头,“世子如何,暂且看不出,不过世子对于青楼那女子,不像假意,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金铃定情,世子到如今都未将那金铃从车架上取下,弄得人人都以为燕王府要纳一个妓.女为世子妃。” “他不是与大郎一样好武么,是否真的有情,过阵子端午宴后自然揭晓,”皇帝抬起食指朝一个方向指着,“去齐王府帮朕带一句话。” 胡文杰便凑近皇帝至其身后,俯下身侧耳倾听。 “…” “是。” -------------------------------- ——齐王府—— 齐王府的侍卫见马背上的大人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便打着笑脸恭敬的上前将马牵住,“大人是来传圣上口谕的吧?” 胡文杰点头,握着刀便走进了齐王府,府卫先一步入内通禀。 齐王正在内院房间的外房双膝跪着,头上还顶着一本训诫书。 府卫要入院也被院口看门的内侍拦住了,“王妃正生殿下的气呢,别进去碰霉头,有事等王妃消了气再说。” 府卫一下变得结巴了,指着府外的方向竟说不出了话。 “府…府外…有…” “你想说什么?”内侍不明白他的意思。 “府外有陛下差的锦衣卫,已经进来了。” 待说完,胡文杰已经轻车熟路的来到院子,内侍不敢拦着,便提醒了一句,“主子爷惹了主母不高兴,正在受训,大人您?” 胡文杰挥了挥手还是朝前走去,走至石阶便看见跪在内房门口的红袍,善翼冠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厚厚的书籍。 “夫人,我错了,我保证,只与他们喝了些酒,没碰女人…”齐王跪在门口哀求道。 胡文杰皱眉,齐王惧内就连皇帝也知情,但不知道的是,齐王已到了如此地步。 于是转身背对,故意咳嗽了一声,“咳咳——”声音极大。 又害怕又好颜面的齐王听见咳嗽声,好生求饶的脸瞬间失色,“本王不是说了别让人进…” 齐王扭头见飞鱼纹样的衣服时当场愣住,“胡…胡指挥?”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好侄儿,伯这里有糖吃。” 赵希言:“要命丸?” 皇帝:“糖,是糖。” 赵希言:“糟老头子坏得很,我信你就有鬼。” 迟来啦,其实是陪女盆友去医院检查身体,因为不舒服了好几天,然后就去做了好多检查,所以大家都要注意身体呀~ 昂,对啦,作者明天要去拔智齿,嗨我都成年了还要拔牙,得空就会码字更新的,无意外的话一般不会断更。感谢在2021-07-06 06:11:10~2021-07-08 22:0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汉诺塔 20瓶;翁六淮 10瓶;禁止调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请公主自重 胡文杰见齐王出来, 连忙拱手道:“殿下。” “胡指挥,胡大人,胡叔叔, ”齐王憨厚的叫着,“方才的事, 您可千万别与我爹说, 我与王妃都是闹着玩儿的呢,是我自个儿做错了事要跪的, 不是王妃的意思, 别误会。”因害怕胡文杰告密,便连忙替妻子解释道。 “下官明白。”胡文杰点头。 “胡指挥来府上是?”齐王正了脸色疑惑道。 -- 第83页 “陛下口谕, 今年端午宴的比试,殿下不必争输赢。”胡文杰说道。 “为何?”齐王不解,遂问道:“每年端午宫中设宴,陛下都会有赏赐, 宗室子弟皆以此为荣, 今年难道不一样?” 胡文杰点头, “陛下让下官带话,必然是有陛下的思虑, 陛下差下官转达的意思是, 殿下的好胜心, 需得收收。” 齐王点点头,“我知道了,”拱手应道:“臣, 谨遵圣谕。” “陛下的话已经传达,下官这便告退。”胡文杰再次作揖道。 “胡指挥,”齐王拉住胡文杰的手, “内人之事…” 胡文杰遂拍了拍齐王的手背,“殿下放心,这是齐王府内宅私事,下官不会告诉陛下的。” 齐王这才大松了一口气,作揖行礼道:“多谢胡指挥。” ---------------------------- 成德十三年五月初五,帝后于宫中设宴,命宗室子弟与内外命妇以及诸臣携家眷入宫赴宴。 ——世子府—— 陈平疾步走入内院,见内侍还守在门外,便问道:“世子还没起么?” 内侍摇头,“屋里头没有动静,估摸着是没起。” “晋阳公主来了。”陈平闷声道。 内侍便往院口瞧了一眼,纳闷道:“公主怎么又来了?” 话音刚落,府外车架上下来的女子便径直入了内,珠翠庆云冠与命妇常服加身显得格外庄重,内侍与陈平赶忙上前行礼道:“公主。” “还没起么?”晋阳公主盯着房门问道。 内侍摇头,“才至佛晓,世子平常都要晚些时辰才会醒。” 晋阳公主眉头微皱,“这都几更天了。”旋即便要登阶往屋中赶。 陈平见状抢在晋阳公主之前先一步登阶,伸手拦道:“这是世子的私宅内院,又是寝屋,世子还未醒来,请公主自重。” 因为阻拦与顽固的做派,晋阳公主略显不悦,挥手将人打开,“长史在代替陛下教导吾么?” “下官不敢。”陈平连忙拱手。 “世子是吾的弟弟,吾还能把他吃了不成?”晋阳公主质问道,“再者,每年的端午宴,宫中都看得极重,吾不过是去唤人赴宴,如何就成了不自重?” “下官失言。”陈平连忙请罪道。 晋阳公主便就这样推门入了内,内侍立在门外焦急的看着陈平,“长史怎不拦着,哥儿睡觉可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搅的,就连大王与王妃都不行。” 陈平一双鹰眼冷盯着门开的屋内,“未婚女子,登堂入室,她都不怕,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京中局势,长史不是说晋阳公主也非善类吗,若对世子不利…”内侍继续担忧道。 “若要动手,早该了,她是帝女,应当没有这般愚蠢。”陈平回道。 晋阳公主稳步走入赵希言的房中,轻轻推开内房门迈入。 屋子里陈设简单,墙边案上的香炉还飘着紫色的熏烟,暗香环绕。 晋阳公主走得极轻,以至于都没有声音发出,走到榻前时止步,隔着薄薄的纱帘,赵希言正在帐内酣睡。 许是敏锐,神经高度紧张,察觉到什么的赵希言便从睡梦中惊醒,连忙坐起摸向枕头下的匕首轻呵道:“谁?” 晋阳公主端站在榻前,“日上三竿,世子还不起身?” 听见熟悉的声音后赵希言大松了一口气,扒开纱帘与晋阳公主对视了一眼,眉头深陷,似在为守门之人的看守不利而恼怒。 “昨夜睡得有些晚了,这才耽搁了起身的时辰。”赵希言掀开被褥,身上只穿了一件交领单衣,头发也是散披着的,可及腰长。 晋阳公主盯着这一幕愣住,精致立体的五官加上高挑的身材,这并非纯正的汉人血统,让她雌雄莫辨,又或许是因为人自身的好看,所以才让人不再以性别区分,燕王世子的仪容,不似男子粗犷,也不似女子柔弱,眉眼间带着几分刚毅,少年意气风发。 “公主在看什么?”将朝靴穿好的赵希言抬头楞道。 晋阳公主旋即撇开视线,转过身道:“世子昨夜因何睡得晚,怕又是美人在侧,睡意全无吧。” 赵希言不语,只是起身将贴里衬衣穿上,随后又独自将厚重的亲王常服穿戴整齐。 晋阳公主撇见她独自一人对镜穿衣,“十余年来,你都是一个人?” 赵希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大概吧,爹爹常说,你是燕王府的世子,是家中唯一的子嗣,有些事,就以表面为真,其他的都该忘记。” 晋阳公主走上前,眼里的羡慕之情稍有改变,“燕王妃呢?” “娘在时,我自然不是一个人,但爹爹离不开娘。”赵希言回道。 “燕王妃,当是众多女子所慕的吧。”晋阳公主遂抬手替她将圆领袍上的珠玉扣扣好,又极是娴熟的伸手将旁侧案桌上的玉带拿起。 赵希言并没有拒绝晋阳公主做的这一切,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晋阳公主拿着玉带走到赵希言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玉带轻轻环扣于腰上,玉带二十块带板上皆雕有灵芝纹与花纹,手指碰到有些许的冰凉,随后又将玉带排方一面挪于腰后正位,使腹前的三台正对圆领袍前禁的中缝。 “公主常替人更衣么?”赵希-->> 言见晋阳公主似乎很是熟练,她也莫名觉得享受,便多嘴问了一句,“太子殿下?陛下?” -- 第84页 “陛下有各监司的宫人内侍侍奉,太子也有东宫属臣。”晋阳公主回道,“能让吾亲自为其更衣的,世子是第一人。” “那公主还真是天赋异禀。”赵希言玩笑道。 “我虽没亲自,却也在幼时见到不少宫人为陛下更衣的场景,这常服的样式结构皆一致,无非是纹样与布料不同罢了。”晋阳公主又道,旋即将手从她的腰身滑出,“今日的比试不知是躤柳还是马球,但都需骑术与力气,凭你这纤细的腰身,可有力气胜过众多武将与齐王?” 对于晋阳公主的质疑,赵希言转过身,“公主是怀疑燕王之子,还是怀疑我赵希言?” “不都是你,有何区别?”晋阳公主反问道。 “上次我之所以不敌公主,乃是药的缘故,但骑术与箭术,可不是光有力气就行的。”赵希言又道,“否则战场之上,还要兵法谋略做什么,且公主又怎知我无力?” “是吗?世子这样说,晋阳倒有些期待,但愿世子能夺得头筹,惊艳四座,让诸君刮目相看,也可如愿抱得美人归。”晋阳公主转身道。 “今日陛下命外命妇及诸卿女眷赴宴,恐怕不止是朝臣及宗室子弟的比试,”赵希言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道,“听闻诸多官宦内眷常于内宅投壶击球,也有爱好蹴鞠与马球者,尤其是马球之风,极盛行于公卿女眷之中,官宦女子,无不会者,常邀约京郊,其技不输男子,若如公主所说,是为亲王选妃以及为皇太子将来挑选储妃,那么今日场上的比试定然很有意思。” 晋阳走到梳妆台前,干净整洁的桌子上只有一面铜镜,以及檀木盒子里的梳子与几根男子式样的玉簪,她本想去拿梳子,却发现簪子之中还藏着一支半成品做工十分粗糙的金簪,其样式,像女子的头饰,最后手中变成了半成品的金簪,“有没有意思,得见了才知道。” 赵希言见状,连忙上前一把夺回金簪,“公主怎喜欢乱动人东西。” 晋阳公主见她如此反应,好奇道:“好心替你梳头,怎就变成了了乱动东西,你这般紧张,莫不是这簪子?” “也是,寻常人家怎会随意对待金子,而这支定然不是出自工匠之手,莫不是世子亲自做给未来世子妃的?”晋阳公主又问道。 赵希言将其藏于怀中,“闲来之作,并不是要给谁的。” 晋阳公主见她的神情便也没在追问下去,“还不梳洗,可真要误时辰了。” ------------------------ 几刻钟后 赵希言与盛装的晋阳公主一同从屋内走出,陈平早已将车架准备好停在府门前。 随着踏出大门,一阵燥热的夏风从门前吹过,车架上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燕王世子车架上的金铃声,京中无人不知,只见晋阳公主再次皱起眉头,“世子将金铃悬于车上,真是独特,看来京报上,所言非虚。” “将金铃悬于此,铃声响,便知是燕王世子的车架,应天京城内的街道上太多王公贵族了,这样可免去不少麻烦。”赵希言回道。 晋阳公主旋即走下阶梯,“可是世子这样,不就彻底将自己暴露于野?免去麻烦,却也添了危险。” “京城之大,遍地都是锦衣卫,更何况还有公主在,谁人敢害燕王世子?”赵希言意味深长的看着晋阳公主。 宫人搀扶着晋阳公主准备登上车驾,晋阳公主转过身与赵希言对视,听着那话里的两层意思,有些不悦的问道:“你是在怨我吗?” 侍从们听的云里雾里,赵希言连忙拱手解释道:“言,不敢。” 就这样,晋阳公主冷着不悦的脸从世子府离去,尽管赵希言的车架紧跟其后,二人一路上却极反常的没有了任何交流。 昨日夜半,宫中便开始布置端午宴,至黎明时已布置妥当,宫城后苑的草地用彩布围成四方,皇帝的御帐设在正北,左右为宗室及外戚,两侧便是朝臣与内眷之席,用以做筹码的红蓝彩旗插于正南端,场中绣有龙纹的大明旗帜,正对着朝阳迎风飘扬,围场外有护驾的禁卫与锦衣卫,宫城外也有两倍的京卫防守。 第一道金光打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时,便有人陆陆续续从各大宫门经过严格盘查进入。 “宋国夫人。”监门的将领对马车上下来的妇人尤为恭敬,又朝旁侧的年轻女子唤了句,“王小娘子。” 妇人穿着一品命妇礼服,慈眉善目的点点头,旋即携女入内。 守门的士卒望着已经远离的妇人,不禁问道,“将军,这是谁家的夫人?” “中军都督王振之妻。”监门将领回道,随后又迎来第二个入宫者。 下来的是穿公服的高官男子,监门的态度不再恭敬,而是很客气的作揖,“孙尚书。”又朝旁侧皆行礼道:“孙吉士,孙小娘子。”跟随孙万诚来的,还有孙万诚的一子一女。 奉天门城楼上,有穿金龙赤袍戴善翼冠的宗室子弟,旁侧还站着同等级穿着的外命妇。 命妇低头看着入城的女眷,“今日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你竟然怀疑猛1的力气?” 晋阳公主:“就你还猛1,来,乖乖躺0。” 三台就是革带最正中间那一块 排方,就是方形玉带跨 唐宋明的革带大致相同,但也不同,都有自己的特点。 -- 第85页 明承宋唐,所以会有一些相似之处,另外有些民风民俗,会结合唐宋明三朝来。感谢在2021-07-08 22:05:47~2021-07-10 20:0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盛世缤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014879 10瓶;桔渔橘、随缘 5瓶;盛世缤纷、爱星河的清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未敢忘忧国 “夫人在说什么呢?”跟随在侧的齐王问道。 齐王妃目光如炬, 直直的盯着四方城的过道,侧头反问道:“你不是说陛下让你在今日的端午宴上不要争输赢么?” 齐王认真的点点头,“当然了, 成婚这么久,我几时骗过娘子, 还是胡文杰亲自来传的圣谕。” “陛下不让你争, 又让公卿们带着妻女一同赴宴,看来是要给你几个弟弟选妻。”齐王妃猜测道。 “我说为何呢, 端午宴的比试皆以武试, 老二老三定争不过我,但我已经有了王妃, 爹爹这才差胡文杰专门来一趟。”齐王道。 “燕王世子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呢。”齐王妃又添了一句,“适才的王氏与刚入内的孙氏,可都与王世子有纠葛,听说卫王看中了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 皇后殿下为其说媒却被李文远拒绝了。” 齐王再次点头, “卫王钟意李氏, 但是李文远好像并不想将独女嫁入宗室。” “李文远钟意的是探花郎张九昭。”齐王妃道。 齐王忽然愣住,“这个李文远, 眼光倒是极好。” “卫王不擅武, 汉王又不喜争夺, 朝臣岂敢与宗室子弟争输赢,而宗室之中,谁又敢比胜燕王的世子呢。”齐王妃分析道。 齐王欲夸赞妻子聪慧, 还未张口身后便传来了别样的声音。 “王妃一语便道破了今日场上之势。”声音从奉天城楼的阶梯上传来,由远至近。 “先生?”齐王转头盯着登上城楼的青袍官员。 张九昭穿着一身公服,缓缓走近弓腰道:“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妃。” “先生不必多礼。”齐王客气道。 “张大人今日可早。”齐王妃于一旁道。 “蒙幸天恩,特允今科进士中通过选拔的庶吉士赴宴,昨日内廷传旨,命下官伴驾,”张九昭回道,“这陛下所赐御宴,下官可不敢迟到。” “吾听闻张大人曾在会试第一日迟到,差将错过考试?”齐王妃问道,“最后是路过的燕王世子出面,这才让张大人顺利进入贡院。” 张九昭不假思索的点头,“正是。” “如此说来,燕王世子还是张大人的恩人了。”齐王妃又道。 “不错,”张九昭点头,“日前,下官还曾去拜谢过,不过没多久便被世子赶了出来。” “哦?”齐王妃不解,“他既肯帮你,又为何还要赶你。” 张九昭摇头,“这也正是在下不解之处,世子觉得下官可疑,因为廷试的名次与会试相差太大。” “会试与廷试名次相差大者,自开国至今比比皆是,这世子的脾气倒是古怪。”齐王妃道。 “可不是吗,”张九昭故作委屈道,“下官好心答谢,却落得如此下场,不过离开时世子还问了下官一句话。” “什么话?”齐王妃问道。 “世子问下官,入仕是为了什么。”张九昭回道。 “那张大人是如何回的呢?”齐王妃又问道。 “辅佐贤明君主,治国□□,”张九昭合着官服袖子,闭眼弓腰道:“世人皆有私心,换作谁,都是不愿辜负青春与葬送年华的,因而昭入仕,只为辅佐君王。” 齐王妃听后,睁眼再次细细打量张九昭,“大人不愿将后半生作为赌注来站边,可是朝中的局势并不容大人明哲保身,大人的话,换个意思便是,大人看中的,必然为君?” “昭,不敢,”张九昭连忙推辞道,“昭乃一介书生,岂敢断定国家之未来,朝廷之储君。” “听闻先生与吾夫君同岁?”齐王妃问道。 “回王妃,是。”张九昭点头。 “先生的胆量与谈吐,还有气质与见识都不像是昌定元年生人。”齐王妃惊艳道。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张九昭作揖道,“下官虽出身苦寒,却也有自己的抱负与读书人的风骨。” 齐王妃忽然抬手掩笑,“世间险恶,莫过于人心,而这官场之上便聚集了看不见的人心,不知大人是否能一直守住这,文人风骨。” 随着旁侧殿廷响起钟声,齐王妃往楼底瞧了一眼,“时辰不早了,殿下。” “哎,”一直静静倾听的齐王走上前应道,“娘子,走吧。”离开时还不忘扭头朝张九昭回了个笑脸。 张九昭作揖,目送二人离去,直到走下城梯方才直起腰身,又朝午门方向望了一眼,恰巧见到了与晋阳公主一同入宫的燕王世子。 齐王扶着齐王妃走下城楼,“娘子今日与先生怎说了这么多话,像打哑谜一样。” “此人城府极深,可用但不可全信,而且要保证不会为他人所用,若是不能,当除之后快。”齐王妃提醒道。 “可他是爹爹的人。”齐王颇为有些为难,“陛下选他做了庶吉士,又让他伴驾,我若动手,恐怕…会惹陛下会不高兴。” -- 第86页 “他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祸害可不止是陛下不高兴这样简单。”齐王妃道,“妾知道殿下害怕失宠于陛下,但京城之人,亲王也不只是殿下你一人,陛下独坐紫禁城,虽有锦衣卫,可也并不能一手遮天,例如上次燕王世子遭到刺杀,宗室子弟最有可疑,陛下要疑心,便是连你兄弟几人一起。” 齐王听后登时顿悟,“娘子说的在理。” ----------------------------- ——后苑—— 朝臣带着家眷陆陆续续进入后苑的围场,东西两侧设有几排座位,第一排的桌案上皆写有某官名字与职位,按官阶大小来定座次,后面几排则为官员家眷座次。 大九卿坐在皇帝左手边靠近宗室一侧,以吏部为首,众卿携带内眷早早入场等待圣驾。 坐满之后,整个后苑都充满了嘈杂的人声,官员之间相互问好,内眷之间道着京中的所见所闻。 “孙尚书。”几个同僚见孙万诚入座,便结伴过来打招呼,“想必这就是孙尚书的令爱吧?”瞧着后排席座上的年轻女子,有官员开口问道。 孙万诚点头,“是小女。” “几年不见,丫头竟长这么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孙尚书好福气呀,儿女双全,令郎还高中榜眼,如今又选中了翰林院的庶吉士。”官员奉承道,“不知尚书可有钟意的女婿人选?犬子今年刚及冠…” “论福气,孙某远不如诸位大人,亡妻故去多年,家中全赖小女一人操持,自知亏欠,便不敢随意对待小女婚事。”孙万诚打断道。 “孙尚书莫要如此说,尚书对先夫人一往情深,多年来一直不曾续弦,这对令郎与令爱来说已是极大的宽慰了吧。”被打断的官员又道,自知孙万诚此言是看不上,便识趣的不再提起。 齐王、卫王、汉王相继落座,只见众多官员之中有人道了一句,“晋阳公主来了。” 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赵希言同时出现,端庄沉稳的走到座上与几位兄弟互礼。 众臣司空见惯,而诸内眷见之二人却开始了背后的议论。 晋阳公主双十年华还未挑选驸马,妇人们便揣测着将来的驸马人选会落到谁家,“刑部尚书家的长公子与公主年纪相当,又是今科的榜眼,才貌双全,应是最有可能的驸马人选。” 随后又有人瞧见御座底下候立的年轻青袍,“今年的探花郎也不错呀,应是进士里最好看的一位了吧,又有才华。” “可惜探花郎出身不好。”有人叹息道。 “他不是被礼部侍郎看中了要选为女婿吗?” 妇人们凑坐在一起,讨论着内宅之事,“不过今年的探花郎确实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怪不得李侍郎会看上,要知道在这之前,侍郎府拒绝的官宦都快有大半个京城那么多了。” “论好看,不是燕王世子更好看吗?”内眷里,有年轻未出阁的小姑娘扫视着场上插嘴道,“而且世子更年轻。” “丫头,他们是同宗的堂亲,若在一起便是悖逆人伦,要遭天谴的哩。”妇人笑道。 “姨娘,我只是说燕王世子长得比探花郎好看,至于驸马的人选,那得陛下做主,咱们说了都不算的。” “是呀,还是丫头说的在理。” 哐当—— 随着一声钟响,内侍官高呼,“皇太子殿下至!” 围场之上的嘈杂戛然而止,诸臣与宗室皆坐起,朝入内的储君仪仗行礼道:“殿下千秋!” 皇太子端庄的走到靠帝后御座最近之处,朝众人回礼道:“天子设宴,诸臣同喜,望诸卿今日可尽兴之。” “谢殿下!” 大九卿之列中当初支持立嫡的老臣欣慰道:“观皇太子,已颇有人主风范,大明江山后继有人,祖宗社稷,可无忧矣。” 赵希言坐在晋阳公主旁侧,在一众宗室子弟中尤为显眼。 皇帝的御座在北,宗室及外戚便也随之在北,使得东西两侧的席座可将正北侧的人一览无余。 席座上的燕王世子赵希言独树一帜,很快便引起了官员内眷们的议论,因未曾见过真人,只在京报上得知风流韵事,如今见到真人,才有了诸多不一样的议论。 不少目光投来,大多为年轻女子,而赵希言不但不在意,还会目光点头回笑,像极了路边勾搭良家子的浪荡公子,来者不拒。 孙氏因父亲位列大九卿之一的缘故,座次便也靠前,孙家人丁稀薄,女眷只有她一个,旁侧坐的皆是其他官员的家眷。 “梓潼。” “伯母万福。”孙氏朝唤她的外命妇福身。 “梓潼姐姐,燕王世子长得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嫁他呀?”外命妇身旁的小姑娘跑到孙氏跟前,盯了一眼前头不远处的燕王世子不解道,“四娘还以为是世子不好看,所以姐姐才不喜欢的。” 孙氏听后忽然呆滞住,原来王世子提亲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旋即友爱的抚摸了小姑娘的头,似教导一般道:“四娘,看人呢,不能全凭外貌。” “世子是王子,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之一,我娘说,整个京城再也找不出有这样的样貌与家世之人了。”小姑娘天真的说道。 “择良人,并不是只看家世与样貌的。”孙氏回道。 “那要看什么?”小姑娘很是不解。 -- 第87页 孙氏便侧抬头往御座左手边的位置看了一眼,“情。”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妃:“大人你看我家这个能成不?” 张九昭:“在下掐指一算求问作者,大概是不能。” 齐王妃:“好的,杀。” 张九昭:“哎,等等,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还可以拯救一下的。” 温馨提示:作者君出牌不按常理,所以后期起伏会巨大,人物反转也大,所以大家做好准备哦~感谢在2021-07-10 20:05:27~2021-07-11 18:4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站定公主、弈司、汪汪队胖哥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2瓶;36257208、向理想挥手 10瓶;燄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万花丛中过 御座左侧的宗室子弟察觉这一目光, 遂将视线挪去与之对视,赵希言发现是孙氏,目光好像是在看着自己, 但又好像是看着旁边的御座。 赵希言往四周望去,转了一圈好看的眼珠子后撑着桌子站起, 随后离席朝大九卿的席座走去。 燕王世子临近眼前, 诸臣纷纷起身,行礼道:“世子。” “世子。” 诸臣虽不喜, 却也不敢招惹燕王府, 失了文人的礼节。 哪知赵希言全然不理会他们而径直朝女眷走去。 “世子。” “世子。” 赵希言走得近了,女眷们便看的更加清楚了, 遂低头小声又议论了一番,只见赵希言走到孙氏跟前,“孙姑娘,端午安康。” 孙氏见状, 福身回道:“端午安康。” “适才见孙姑娘往北处看, 可是在看什么?”赵希言问道。 孙氏再次福身, “回世子,在看今科探花郎。” “是吗?”赵希言扭头看了一眼, “今科探花郎才貌双全, 的确是引人注目。” “世子又何尝不是?”孙氏反问。 “我?”赵希言指了指自己, 旋即摇头道:“探花郎是才子,而我,不过是个仰仗王父威名的纨绔罢了。” “从未听见真正的纨绔会这样说自己的。”孙氏道, “世子刻意之举,不禁会让人多想。” “多想?”赵希言走近一步,至孙氏肩侧, “姑娘聪慧怎会看不出,心中困惑却又不敢解,不接触,怎可全知。” 孙氏站定不动,“世子说的可轻巧,妾一卑微之人,不敢拿终身大事做赌注,至于迷题…妾相信自有人会解开的。”说罢孙氏将目光投向围场对面,位于武臣之首的座次后排,一双明眸正盯向此处,“王姑娘文武双全,长得又好看,且曾救世子于危难,真心一片,世子何忍辜负?” 赵希言扭头,见王氏正盯着自己,脸色并不大好的样子,遂回头苦着脸嘟囔道:“王姑娘的确是有恩于我,但这并不代表就要以身相许吧,她的性子太过刚烈,说是悍妇也不为过。” 孙氏对于赵希言的表情与举动颇为惊奇,“世子有时,也很天真呢,妾想问,世子整日流连于蝶舞之中,可曾真的了解过女子?” 赵希言装作不解,“孙姑娘的意思是?” 孙氏轻皱眉头,“世子是真不解吗?这分天真,妾到底该不该信呢。” “信不信全在姑娘,姑娘的话总是只说一半,似在打哑谜,弄得人晕头转向的。”赵希言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道。 “妾怕说全了,世子会翻脸,妾可招惹不起。”孙氏直言道。 赵希言抬手愣住,孙氏瞧了一眼朝阳,“时辰快到了,世子请回座吧。” 赵希言放下手,不再自讨没趣的从孙氏眼前离开。 赵希言的明目张胆引来了不少议论,尤其是孙万诚所处位置显眼,对侧座与旁侧的人皆看得一清二楚。 “看,燕王世子朝孙尚书的千金走去了。” “瞧着那张高兴的小脸,看来这孙氏把世子迷住了。” “可不是吗,先前京报上都刊登了,燕王世子携带厚礼亲自上门提亲孙氏,结果被人家给拒绝了。” “燕王府的提亲也敢拒绝?”有妇人震惊道。 “这孙尚书爱女心切,怎会将女儿嫁给燕王世子这种与青楼女子还纠缠不轻的纨绔子弟呢。” “可这是燕王府的世子,燕王独子,天下有几个人敢招惹得罪?” “这么久过去了,不也没事吗,人家世子还是这般殷勤。” “这世道,嫁谁不是嫁,若能嫁入王府,子孙后代便可世袭罔替,亦可保家门富贵长久。” “你眼红的富贵,可人家孙氏偏不要,你说气不气人?” 妇人们的口舌被婢女听了去,随后又被小姑娘告知孙梓潼,孙梓潼的婢女一同听后,一阵怒火,“这些个长舌妇,有本事便自个儿去争取,竟在人背后说风凉话。” 孙氏摇头,并没有像婢女那样生气,“其实她们说的并没有错,咱们身为女子,生在这个地方与时代,有些悲苦是注定的,王公贵族中,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呢,良人非富贵,富贵非良人,若没有了情分,倒也可选择富贵,不必争风吃醋,安然一世。” “姑娘,”婢女转念一想,指着台上的年轻官员说问道,“今科的探花郎会是良人吗,听说一甲进士中只有探花郎是穷苦出身,且二十六了都还未娶妻,金榜题名,今又被陛下看中,陪驾御前,日后一定前途无量。” -- 第88页 “探花郎…”孙氏侧抬头。 “上次探花郎不是还拾到了姑娘的金簪么,姑娘回了家后一直夸赞来着。”婢女又道,心中似燃起希望。 孙氏微微皱起眉头,思索道:“探花郎看似温和,但内心藏有太多事了,若要相比,燕王世子的心倒比他要好猜一些,况且,他不是快要做侍郎府李家的女婿了吗?” “可是奴听说李家小姐看不上她,嫌弃他出身低微。”婢女回道。 “李家小姐…”孙氏抬头往右侧六科侍郎席望去,竟发现卫王出现在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的旁侧。 “李家小姐出身世家,一个是皇后殿下的本家庶出,另外一个则是汉王殿下生母的本家嫡出,京中极权贵之家,莫过于侍郎府了吧。”孙氏道,“她清高也是正常的,有这样好的家世,又怎愿嫁一个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呢。” “姑娘虽不看中家世,但是能入姑娘眼的人,真的存在么?”婢女不解道。 孙氏轻摇头,忽然变得有些惆怅,因为家中女眷少,周围座次便空荡荡的,“我不过是不甘心罢了,身为女子的…” 孙氏低下头,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宿命。” 婢女便知道自家姑娘又想起了伤心的往事,遂蹲下来伸手安抚道:“姑娘-->> 替主母将内宅中馈操持得这般好,主母泉下有知,必然欣慰。” “是啊。”孙氏将镯子与悲伤的情绪一同藏起。 “圣驾至!”一道极阴柔的男子呼传声从围场北端传来。 没过多久皇帝的仪仗队便从北侧的东边走出,还有数十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贴身护卫,皇后的仪仗紧跟其后。 皇帝走至御座,尽管两鬓斑白,今日却显得格外有精神,见熟悉的年轻官员站在御座左侧陪驾,皇帝和蔼的笑了一下。 “陛下。”张九昭叉手道。 “卿今日来的可早。”皇帝笑道。 “蒙陛下圣恩,容臣伴驾,微臣惶恐。”张九昭战战兢兢的回道。 “卿很像吾的一位故人,看着也是倍感亲切。”皇帝又道,“正好你又与吾子同岁,吾是你的君,也是天下所有人的父。” “君父,”张九昭深揖道,“端午安康。” 皇帝稍楞,因端午宴开在早朝,皇帝又是从乾清宫来的,故而还未有子嗣与嫔妃与其道上一句安康。 皇帝闻之龙颜大悦,群臣皆楞,就连皇后也十分诧异。 高士林站在一旁笑眯眯道:“许久没见陛下笑得如此开心了。” 皇帝叉腰指着抱袖于头顶半弓腰的臣子抖了抖手指,“卿若真是吾子,大明的江山便后继有人,又何来如此多愁苦呢。” 皇帝毫无顾忌的话一出,再令众人震惊,尤其是以李皇后为首的李氏一族,以及坐在离御座最近的皇太子。 晋阳公主站在座次上眉头深陷,燕王世子赵希言随于侧,撇笑道:“看来陛下之心,并不信任东宫可承大统,怪不得公主会如此担忧,原先言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当着众人的面,陛下当真是不给李氏留一点颜面。” 晋阳再次皱紧眉头,“之所以如此敢,乃是李氏皆为文官,而朝廷的兵权都在维护陛下的忠臣手上。” “兵权…”赵希言眯起深邃的双眼,看着御座台上那尴尬的一幕与众人的青脸,“若兵无将统,还不是一盘散沙。” 晋阳公主听之旋即侧头看向赵希言,如梦初醒。 一切待定后,皇帝携皇后至御座安坐下,官宦走至阶前高声呼道:“跪。” 群臣离席,皆跪道:“恭祝陛下圣躬金安,皇后殿下千秋。” 皇帝轻抬手,“今日端午,朕与皇后设此佳宴,诸卿不必拘谨。” “谢陛下、皇后殿下赐宴。”诸臣回道。 “坐吧。”皇帝道。 群臣落座后,高士林将一道卷轴交给张九昭,张九昭双手捧着走到台沿的栏杆前,展开念道:“成德十三年,辛巳,五月初五,君臣共聚端午,特设马球、躤柳两场试,以观宗室朝臣骑射,两场各五筹,赢一场者单独赏,头筹者,可向朕自行邀赏,凡天下之物,无有不应。” 比试开始前,先是有宫中供养的马球队伍上场表演,一阵喝彩之后,李皇后见场上全是男子,而看客之中就有朝臣的女眷占了一大半,便开口唤道:“陛下。” “皇后有何事要说?”皇帝问道。 “今日朝臣女眷皆在,而这马球自太.祖时便盛行于官家内宅的女眷中,今日之比试,不如放开让众人一同参与,不仅限宗室子弟与朝臣,让年轻一辈的女眷也参与其中,这样一来,也可看看国朝女子的风采。”皇后提议道。 皇帝并不喜女子舞刀弄枪,但皇后的提议他却并没有反对,“官女子们平日闷在家中难得出来,便依皇后的意,正好朕也想看看,国朝女子的英姿。” 待表演结束,皇帝赏过胜出者,高士林走上前高声道:“陛下口谕,今年马球,命诸卿若有适龄女眷者,派一人出场参与比试,与朝臣宗室参者,抽签组队。” 高士林的话传出,场上引起一阵喧哗,更有公卿之列的老臣出言指责,“让女子骑在马背上抛头露面,真是荒唐。” 皇帝任由底下人闹腾,依旧吩咐手下的锦衣卫将排有相同序号的红蓝签筹备好。 -- 第89页 皇帝随后看向身侧的年轻官员,“卿。” “臣在。”张九昭拱手道。 “卿也去试试吧。”皇帝笑眯眯道。 “啊?”张九昭楞之,“可臣长这么大都没有打过几次马球…” “无妨的,卿去试试吧。”皇帝道。 张九昭无奈,只得领旨,“是。” 抽签很快便准备好,高士林再次上前,“陛下有旨,场上之争,只分胜负,不论尊卑。” “请世子抽签。”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将盛放蓝签的箱子捧到赵希言跟前。 抽之前,赵希言看着一旁扎堆的年轻女子问道:“我不可以自己选人吗?” 胡文杰摇头,“这是陛下的旨意,为确保公平,世子也不能例外。” 赵希言将原本要抽签的手收回,“是吗?”旋即略过胡文杰走到御前,“陛下,臣想自己组一个人。” 众人安静下来,场上只剩燕王世子的尾音,皇帝也停下来问道:“你想要何人?” “只能组女子吗?”赵希言又问道。 皇帝点头,赵希言便转身看向一众女眷中的一人,抬手指道:“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这个她是谁啊?” 作者:“明日揭晓。” 晋阳:“反正不是我,大家一起捶作者。”感谢在2021-07-11 18:46:16~2021-07-12 21: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是我闻、 28瓶;权可师 20瓶;yuniia 10瓶;39047689、爱星河的清梦、Fany的小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真心与假意 众人一同看向赵希言所指的女子, 皇帝见之忽然大笑道:“你倒是极会选人。” 赵希言的选择令众人窃窃私语,“这王世子的心思到底在谁啊,一会儿是花魁, 一会儿是孙氏的,如今在御前却选了王振都督的女儿。” “嗨, 世子自然是喜欢孙氏的, 可孙氏毕竟是文官之女,球场上难免拖后腿, 而王氏将门虎女, 还曾在冬猎上只身擒虎,能与这样的女子组队比试, 头筹岂不简单易得,我看世子,是奔着陛下的赏赐去的。” “还请陛下应允。”赵希言再次求道。 皇帝瞧了一眼王氏,思虑再三, “男女组队比试是皇后的意思, 为保公平朕才设了这抽签, 世子向朕求选将门之女,朕若应了, 实在有违公平, 不如这样吧。” 皇帝侧头看向一旁恭立的年轻官员, “张卿。” 张九昭闻唤连忙走上前跪伏,将额头轻触在双手手背上,“臣在。” “朕将王氏与你结成一队, 王氏擅骑射,马球自然不在话下,而卿是读书人, 寒窗苦读数十载,应是连马也没骑过几回的。”皇帝道。 张九昭抬起头,“陛下,臣不会打马球,恐拖了王姑娘的后腿。” 哪知王氏走上前拱手直言道:“陛下,臣女可以与张大人一同,但是妾想选世子做对手。” “哦?”皇帝疑道,“汝为何想同燕王世子比试?” “众所周知臣女曾当众救下世子,但之后世子却避而不见臣女,可叫人寒心,所以臣女气不过,想比试一番。”王氏贵道。 “好,”皇帝点头,“朕便遂了你的意。”旋即又抬手指向参试的女眷,“世子,朕把她许给你。” “你要是不要?”皇帝又问。 赵希言回头,见皇帝指向刑部尚书之女孙氏后立马露出笑颜连连点头道:“要的,臣要的。” 诸臣在侧,皆竖耳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是要将孙氏许配给燕王世子为妃。 正在系攀膊的孙氏听得后似乎不大愿意,因本就不想上场与人争风,如今还与燕王世子这样引人注目的宗室子弟一同,遂走上前福身想婉拒道:“臣女谢陛下恩典,也谢世子赏识,奈何臣女实在骑术不佳,今日场上也并不想争夺什么,况且世子出身尊贵,臣女不敢高攀。” “孙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赵希言连忙道,“有姑娘陪同,今日之争还要输赢作甚。” 赵希言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一点都不做遮掩。 王氏也在一侧,听后很是不悦,极凶神恶煞的瞪了一眼赵希言,似在骂她负心一般,旋即奏请皇帝道:“请陛下下令比试。” 皇帝遂朝太监招了招手,备赛的官员牵出马匹,又将雕刻精细金漆画杖拿出。 王氏系好袖子,接过官宦手里的画杖,抬手牵马一跃而起坐到了马背上,动作干净利落。 张九昭还穿着公服,头顶带着幞头,骑马很不方便,遂请了旨去将公服换下。 赵希言则当众将圆领外袍直接脱下交给身侧的内侍,露出方便活动作为内衬的贴里。 “哥儿,冠。”内侍指着头顶提醒道,“骑马容易掉落。” “我晓得,”随后赵希言摘下善翼冠,“爹爹说过,孔子曰,君子死而冠不免,岂能让它在众人眼前掉落,而失了汉冠威仪。” 整理好衣着,官员特意牵了一匹白马走近,“世子爷。”又恭敬的拱手奉上马鞭。 赵希言走近轻轻摸了摸自己即将成为自己坐骑的白马鬃毛,白马极温顺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随后又摸了摸白马的前肢与后腿,牵至孙氏跟前。 -- 第90页 “孙姑娘。” 还未上马的孙氏见状,福身道:“世子,小女不精马术,球也玩得极差…” “我说过,今日不争输赢。”赵希言打断道。 “可世子向陛下选要王姑娘作伴,是很看重输赢的吧。”孙氏道。 赵希言稍作停顿,旋即将马牵到她的跟前,“是,我想赢得今日头筹,好在文武百官与宗室眼前向陛下邀赏。” 赵希言近前一步道:“孙姑娘不想知道言心中会向陛下要何物吗?” “世子贵为王子,什么都不缺…”孙氏语塞,见赵希言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忽然楞道:“世子想让陛下赐婚?” “不错。”赵希言直言不讳的回道,“我会尽全力赢下两场比赛,不过呢,十筹输赢可有五筹都在孙姑娘手中。” 燕王世子赵希言与孙氏靠得极近,不禁让球场各端远观的看客陷入猜想。 随后只见赵希言极有礼貌的将自己的白马给了孙氏。 “孙姑娘,这匹马性格温顺,且长得健硕,四肢有力,你骑这一匹吧。”赵希言道。 正逢庶吉士张九昭也换了一身贴里走出,头上的幞头也被摘下,只束了一顶木制的束发冠, 张九昭牵着一匹黄马走上前,“世子,可否帮下官看看这马,下官不怎么会骑马,又怕出丑而辜负了陛下委任。” 赵希言回头本想开口,尚未未接受骑白马的孙氏却开口先她道:“张大人原来不会骑马,那这匹白马不如就给张大人吧,张大人是读书人又是翰林院的官员,万一落马摔伤可就不好了。” 赵希言听后,盯了张九昭一眼,“世子觉得呢?”孙氏又问道。 > > “孙姑娘既然如此说了,吾也不好驳了颜面,这马就给探花郎吧。”赵希言微笑道。 张九昭并未拒绝好意,拱手答谢道:“多谢世子,孙姑娘。” 赵希言再未搭理的转身跨上了另外一匹马扬鞭朝球场中间奔去。 张九昭见之轻轻摸了摸马肚,旋即拉绳踩镫一跃而上,扯紧缰绳调转方向,“驾!”双腿轻轻一夹,白马便朝主人要走的方向驰去。 孙氏站在原地看着一前一后纵马的二人,见书生背影眉头稍稍皱起,“不是说不会骑马么?” 锦衣卫指挥同知作为此次比试的裁判,早已持皮球站在场地中间等候,作为筹码的红蓝旗帜旁也各站有一名锦衣卫。 张九昭骑马追赶上,“吁,”看着燕王世子赵希言道:“世子选的马果真好马。” 赵希言扭头望着张九昭,皱起不悦的眉毛,“你不是说自己不擅骑马么,怎我见了,倒是觉得你的骑术就是比起军中的士卒也不差呢?” “不是下官骑术好,是世子的马温顺。”张九昭解释道,“换了其他马,下官定然会被甩下的。” 不管张九昭如何解释赵希言都充满着不信任,“看来张大人不单只是文采好呢。” 很快,孙氏也骑马赶至场上,上马的动作也是十分的熟练,并不像其他官宦人家的女子一样娇柔以及故作矜持。 王氏冷盯着赵希言,将赵希言吓得够呛,拉着马后退了几步道:“王姑娘别这样盯着我呀。” “看来陛下的令旨,很合世子的意嘛。”王氏冷言冷语道。 “陛下的旨意,我能有什么办法?”赵希言似很委屈的说道,“我明明选的是王姑娘你。” “呸,你分明是想赢得这场比试好向陛下讨赏然后娶孙氏进门。”王氏直言直语,一点情面都不给赵希言留,“我偏不让你赢。” 赵希言耸了耸肩,为难的朝孙氏笑了笑道:“孙姑娘今日看见了吧,并非在下不愿,可这也…” 孙氏并未说什么,只是骑马静坐于赵希言身侧,“若是输了,世子可莫要怪小女。” “当然。”赵希言回答的肯定。 “世子给小女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定会赢一样。”孙氏又道。 “是吗?”随着比试即将开始,赵希言握紧缰绳,“孙姑娘可知我父王有一句话。” “嗯?” “燕王府戍边多年,与敌戎大小战争数十,未尝败绩,燕王府的人只有战死,不可战败,死一人为国家争得和平,便算不得输。”赵希言回道。 孙氏低头感慨道:“燕王,的确是一位出色的将领。” 指挥同知手举一面旗帜扬起,持金锣的官宦旋即敲响一声。 哐—— 这一声金锣,将四人的注意力拉回球场,两侧高架的皮鼓旁,戴头巾的鼓手已握紧双棒等待助阵。 指挥同知见四人已准备就绪,遂将旗子挥下,将球抛于空中。 “比试开始!” 咚—— 咚咚—— 咚咚咚—— 赵希言并没有去抢这第一球,而王氏想的却是先行阻拦赵希言夺球,因而这第一球竟被孙氏抢了先。 四人纵马驰骋场上,伴随着激烈的鼓声开始了追逐。 “姐姐,球不在我这儿呢。”赵希言拿起空空的画杖戏谑的笑道王氏。 王氏见之皱眉,旋即扬鞭朝孙氏追去,赵希言见状也不着急追赶,看了一旁同样不心急的张九昭后,打马靠近。 王氏很快追上孙氏,二人强弱见骑术便知,王氏并未着急夺球,而是像个妒妇般冷嘲热讽道:“孙姑娘好本事。” -- 第91页 孙氏一边防守一边问道:“王姑娘指的是什么?” “汝明知故问。”王氏道。 孙氏沉默了一番,旋即抬眼,不解道:“王姑娘是真心爱慕世子么?” 孙氏的体力明显不如王氏,很快便慢下动作,连说话都带着微喘。 “你什么意思?”王氏随孙氏慢下动作。 “男子看良人,眼里会有怜惜,但同样还会有欲,而女子看心上人的眼神则是情动,”孙氏抬头,与王氏四目相对,“而王姑娘眼里的,并不是。” “你究竟想说什么?”王氏停下。 “人非草木,是真心还是假意,又岂能逃离出双眼。”孙氏睁着似看穿一切的眸子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王氏:“妈呀,孙姐姐也太可怕了。” 孙氏:“乖,你的眼神告诉你你不喜欢世子,不如跟我走吧。” 晋阳:“快走快走,最好都走了。”感谢在2021-07-12 21:11:31~2021-07-13 16: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不知道起啥名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橙 5瓶;曾是惊鸿照影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安阳公主语 赵希言骑马靠近张九昭, “张大人不是说怕辜负陛下的信赖么,如今比试开始了,怎还落到了后面?” “世子不也一样么, ”张九昭回道,“想夺头筹却放手不争, 是何道理?” 赵希言极有自信的望着远处骑马追赶的两个女子, “两个女子争夺,我插手有些不太好, 且这比试有两场, 不止马球。” 张九昭为之一笑,“看来世子是准备放弃马球, 而在射柳上一举夺魁。” “王姑娘毕竟有恩于我,赢了不太好。”赵希言笑道。 “世子就不怕自己故意让球而让王姑娘更加恼怒从而纠缠不休吗?”张九昭问道。 “怕,”赵希言坦然回道,“当然怕了, 王姑娘那性子, 怕是要追到我燕国的封地上。” “世子既然怕, 为何还这样做?”张九昭不解。 “可我更怕赢了,她会更加不舒服。”赵希言回道。 张九昭温和的笑了笑, “也许, 王姑娘并不像世子看到的那样。” 赵希言愣住, “汝,此言何意?” “世子生长于北平府燕国封地,王府在燕国境内而言如同紫禁城, 府中臣子,宫人,内侍数不胜数, 世子自然见多识广,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张九昭回道。 赵希言陷入沉默,张九昭又道:“世子疑在下出现的巧合,却不曾细想她人的屡次冒犯,二者岂不同理,为何偏执一方?” “你说的是王氏?”赵希言抬头看向夺球的王氏,目光变得很是深邃。 “王都督虽是武夫,可又有哪一个长辈不注重儿女的教导呢,世家女子,幼承庭训,岂会如此不知礼数,与宗室贵胄蛮横不说,连御前都敢僭越直言不讳,难道不可疑?”张九昭提醒道。 “汝为何要同我说这个?”赵希言问道。 “下官说过,世子于下官有恩,所以特提醒一句,卷进这朝廷夺位的纷争里,任何人都该小心谨慎。”张九昭回道。 毬场的另外一端,王氏虽阻拦孙氏但并没有着急去夺球,孙氏不敌她只得与其苦苦周旋着。 “孙姑娘觉得我的眼中没有情,这是在为燕王世子说话么,那么孙姑娘又为何要屡次拒绝燕王世子对你的好意?”王氏反问道。 “因为世子眼里,”孙氏回头望了一眼后面追赶的两人,“也没有情。” 王氏不解,“他贵为世子,若没有情又怎会亲自上门提亲呢?还是你说的,男子看良人,眼里会有怜惜与欲望,但是世子都没有?” “高门联姻总是充满着利益的,而作为被联姻的女子,几乎都是不幸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男子不喜嫡妻,还可纳妾入门,宠妾灭妻之事,国朝屡见不鲜,而女子便只能蜗居内宅,终日郁郁寡欢。”孙氏苦口道,“世子眼中固然有怜惜,但也充满了利欲,就如同王姑娘眼中。” “我眼中?”王氏不解,忽然她觉得眼前这个孙氏,心思深沉的有些可怕,但让她松懈的是,孙氏竟将自己的深度坦然示出,许是同为女子的缘故。 “王姑娘在赌。”孙氏一语中的。 王氏也不否认,“我与你不一样,我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受君王器重的同时也会伴随着猜忌,我出身将门,不得不为全族做打算。” “所以王姑娘的眼里还有大义,肯为族人牺牲,而梓潼心中,仅有自己,故不愿嫁入侯门。”孙氏回道。 “孙姑娘不慕权贵,且有自己独特的见地,这于国朝女子而言实属难得。”王氏感佩道,“我若为男子,定也会喜欢孙姑娘这样的女子。” 孙氏听后浅笑,随后又玩笑道:“做我的夫君,可是此生都只能一双人的。” “有贤妻持家,难道还不足矣吗?”王氏回道,“我生平也恨朝三暮四之人。” 咚咚咚—— 助阵的激昂鼓声依旧在持续响着,而代表筹码的旗子还插在原地一杆未动。 -- 第92页 场上的争夺也不激烈,两个女子在前争夺,两个男子却在后追赶,原本实力悬殊可以拉开的局势不知为何却僵持不下。 “眼瞧着孙氏快要将球运至门前,王氏为何还不夺球?” “大概是在等张大人传球吧。” “探花郎好像被世子缠住了呀。” 宗室子弟中,安阳公主坐在晋阳公主身侧,眼睛直直的盯着场上两个穿贴里的男子,两匹马,一白一黑。 “姊姊。”安阳公主唤道。 正专注于场上的晋阳公主侧过头回应,“嗯?” “姊姊觉得是探花郎好看呢,还是世子哥哥好看?”安阳公主赵舒月问道。 晋阳公主再次将视线放在球场争夺的几人身上,旋即反问道:“安阳觉得呢?” 安阳公主盯着远处的二人认真仔细的观察着,“世子哥哥长得好看些,许是因为年轻的缘故,探花郎的容貌稍逊一筹,但是温文尔雅,像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也比世子哥哥要更成熟稳重。” 经安阳公主之语,晋阳公主赵瑾禾遂看了一眼庶吉士张九昭,秀发盘于束发冠中,一身浅色贴里,虽骑于马上,但举止却不像武夫那般粗俗,隐约间,身上还透着一种淡然的气质。 晋阳公主皱起眉头,“听闻探花郎与大哥同岁。” 安阳公主闻之,睁大双眼道:“那岂不比世子哥哥大十岁?” 晋阳公主点头,“你世子哥哥本就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可是安阳觉得探花郎比世子哥哥看着要可靠很多呢。”安阳公主道,“世子哥哥虽然好看,可是…” 晋阳公主似在妹妹口中听到了些别的什么,旋即侧转身,“安阳。” “嗯?”安阳天真的望道。 “你还小,不懂这人心的复杂,尤其是在宫城之中-->> ,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探花郎的城府过于深了。”十三四岁,豆蔻年华,正是情窦初开之龄,晋阳公主于是劝诫道。 安阳听后稍稍嘟起嘴,“我知道呀。”旋即抬头与长姊四目相对,“那日廷试结束,他被爹爹召见,我特意去出宫的宫廊拦了他,将离时,他告知我,爹爹召见他入殿时大哥也在。” “他大概觉得,我会转告阿姊你吧,又或许在告知,陛下的疑心,东宫危矣。”安阳公主又道。 从小于温室中长大,深受皇帝溺爱的安阳公主却并没有被周围表面上的美好所骗。 望着时而天真,又时而令人琢磨不透的妹妹,晋阳公主为之一楞,“此事你怎未与我说?” 安阳公主再次抬头,微微一笑道:“因为我知道阿姊的消息一向灵通,阿姊识人断物,比朝廷里那些自诩清高的学士还厉害,岂会看不穿这些士人,你看,阿姊今日说的不正是吗?” “你这丫头,心思何时这般深了。”晋阳公主轻斥道。 安阳公主便做了个鬼脸,“爹爹和大哥都喜欢他,他定然是有过人的本事,阿姊告诫安阳不要与他靠得太近,是因为觉得他很危险,怕安阳会喜欢上么?” 晋阳公主点头,“你这么机灵,一猜就知道了。” 随后安阳公主却摇头,向晋阳公主问道:“什么是危险的人呢?” 这一问却把晋阳给问住了,安阳随后又自答道:“把心思藏得很深,行为古怪,让人猜不到,看不透,所以这是危险,可是阿姊自己也说人心复杂,尤其是这宫城内,谁的心思不深呢,谁又不是多张面孔,将自己的真面目藏于皮囊之下,因此每个人都是危险的,这样的话,我就要提防所有人,将自己孤立出来么?” 安阳公主再次摇头表示着与长姊不同的见解,“即使是真的恶人,也会有自己的挚爱,于挚爱眼前,他也是危险的么?舒月并不觉得。” 晋阳公主听完后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认可,而是伸出手关爱的摸了摸妹妹的脑勺,“每个人的做法与看待事情的见解都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思想这是好事,可是你想,如是恶人,你即便成为了他的挚爱,纵使他不会害你,那么他所做的事,终会有恶果,到那时,你是否会遭到牵连呢?” 安阳公主想了想,“孟子说过,性本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没有天生就会作恶的人,因此舒月并不怕,若所嫁非心悦之人,即便他再好,我不喜欢又有何用,如此的话,舒月宁愿孤老一生。” 晋阳公主没有想到妹妹的脾气与其父一样犟,语气与态度好似认定了便不会更改一样,“你呀你,天下好男儿这么多,何至于此,只要你开口,陛下又怎会拒绝。” “舒月只是不喜这样,况且这不是以善恶之分,而是你们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安阳公主回答道。 “是。”晋阳公主并未否认妹妹的通透之言。 “为什么呀?”安阳公主皱眉表达着不满。 “因为你是天家的女儿,国朝的公主。”晋阳公主回道。 这句话一下便让安阳公主低了头,捏着双腿上的小手喃喃自语道:“生在谁家,成为公主,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哐!—— “进球了!” 锣声与欢呼声充斥整个球场,负责蓝旗的锦衣卫拔出一杆旗帜一路小跑插至计分的台子上。 御座上,皇帝全神贯注的盯着赛场,侧身倚向一边,摸了摸长须道:“想不到这个张九昭不仅文采出众,这御马之术恐也不弱于你吧,齐王。” -- 第93页 齐王越过中间的皇太子,起身回道:“张大人骑术精湛,连臣也被他所惊。” 场上,因王氏阻拦,孙氏不敌,便在最后关头将球传至毬场另一端,赵希言就在不远处,传球轻而易举,却被张九昭纵马一跃拦截下。 赵希言也不恼怒,而是一手拿着画杖慢悠悠的打马靠近,“张大人,好本事。” 张九昭行着平常文人常用的揖礼,“不敢,若非世子谦让,与身下的好马,哪有昭得球之日。” 赵希言朝其笑了一下,随后调转方向,望着缓缓靠近还在喘气的孙氏,道:“孙姑娘,这可不怨我,你与庶吉士互换马匹,将我那千里马给了敌人,这才让了球。” “小女不在乎输赢,只要世子莫嫌弃便好。”孙氏回道。 “岂会。”赵希言笑道。 咚咚咚—— 很快,本场比试的第二球也开始了。 张九昭本就因金榜题名而为众人所知,加上出众的容貌与今日毬场上的纵身一跃,便引起了不少年轻女子的青睐。 “这个张九昭…倒不像表面那般文弱,”晋阳公主捏着一只白玉杯酒,一双丹凤眼变得极为深邃,“文武兼备么?” 啊—— 没过多久,场上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毬场上一匹比试的骏马在疾驰时忽然失足。 见场面动作,晋阳公主将已经送至红唇前的玉杯重重砸下。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看不出来呀,小张还是一匹黑马。” 张九昭作揖道:“都是世子的功劳。” 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翻译:眼光敏锐足以看到秋天鸟兽生长的细毛的末端,却看不见一车子的柴草,大王会相信这句话吗? 文中服饰出现一律为明代服饰,前文贴里就是,又名贴裹,常穿于圆领袍之内,因为有褶,可以撑起圆领袍的下摆,明代晚期的衣服放量很大,因为讲究正衣冠,宽大的礼服可以约束举止。 感谢在2021-07-13 16:19:23~2021-07-14 21:0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图 10瓶;程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少年身似故 孙氏坐下的马突然在疾驰时失足, 围观的众人惊呼,大九卿之列的刑部尚书孙万诚焦急的拍桌离席,还有孙氏的长兄, 若不是遭到禁卫的阻拦,恐怕此时早已冲进去了。 本在前头的赵希言听见马的悲鸣声后当即调转方向, “驾!”扬起马鞭重重抽挞下去。 离近时, 蹬着马背纵身一跃,将被马甩下即将坠下的孙氏横抱住旋即搂腰轻轻落地, 毫发无损, 避免了一场落马灾难。 众人见之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同时燕王世子的举动也引来了不少议论。 张九昭与王氏很快也骑马赶到, 张九昭从白马上跃下,眉目紧凑,有些自责道:“孙姑娘无碍吧?” 适才虚惊一场,孙氏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连忙从赵希言怀里离开。 自知不太好的赵希言憨笑着把搂腰的手背在身后。 孙氏并未忘记燕王世子搭救之恩, 遂福身道:“多谢世子搭救。”又回道张九昭, “大人不必自责, 小女无碍的。” 张九昭松了一口气,擦拭着额间的热汗道:“早知这马会如此, 我便不该讨要孙姑娘的马, 若是姑娘有个闪失, 这可如何是好。” “都过去了,况且是我要换的,怎能怪大人呢。”孙氏宽慰道。 王氏骑马靠近, 但并未下马,低头俯视着三人旋即盯向赵希言,“世子好身手。” 赵希言回笑, 谦虚道:“不及王姑娘的。” 宗室席座上,安阳公主闪烁着双眼连连赞道:“世子哥哥身手不凡,不亏是二叔的儿子。” 磅—— 旁侧听见长姊砸杯,安阳公主还以为是阿姊被惊吓到了,便侧身安抚道:“阿姊,孙姑娘被世子哥哥救下了。” 只见晋阳公主依旧皱着眉头,看神情并不像是惊吓。 “阿姊?”安阳公主望着长姊愣住。 “没什么。”晋阳公主回道。 “阿姊是觉得世子哥哥这样做不合礼数么?”安阳不解,遂问道,“还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动,可是她们都未穿戴甲胄,若从疾驰的马背上坠下,草场上满是沙石,必然要受伤的,马球坠马而亡之事,陛下登基之初就曾…” “好了。”晋阳公主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 安阳只好闭嘴,但旁侧的一众宗室子弟却喋喋不休。 “哎呀呀,燕王世子可真会寻时机下手,先前提亲不成,便借得今日马球的机会,二人靠的如此紧密,腰贴着腰,佳人在怀,成婚指日可待,便是输了这球又有何妨。” 齐王坐在座上,摸了摸下颚的胡须侧身贴近妻子问道:“爱妃觉得,是我更厉害还是燕王世子?” “大王指的是那一方面?”齐王妃不想理齐王的好胜心,遂故意反问。 齐王便将手从桌上抽下,摸向齐王妃的柳腰用力一搂,使之贴紧自己的腰身,底气十足的问道:“吾问的自然是骑术与马球,不然爱妃以为是什么?” 齐王妃抬手轻轻推着齐王的胸口,皱眉道:“这么多人看着呢,陛下与皇后殿下也在。” -- 第94页 齐王继续搂着,眉眼带笑,“爱妃还没回答本王呢。” “是是是,”齐王妃将手掌轻轻贴在齐王的胸口上,“自然是大王最厉害了。” 御座上,皇帝阴沉着脸色,适才场上那一幕,不禁让他陷入了以往的回忆。 “陛下是否觉得,王世子有其父风范?”一旁的李皇后问道,“临危不乱。” 皇帝抬手摸了摸胡须,脑海中再次印起多年前自己还是亲王时参加先帝的端午宴,曾与燕王及嫡妻张氏族人打过一场极为激烈的马球,“燕王的马球是先帝亲自所授,朕自然不能与之抗衡,但朕却在云中张氏的帮助下夺得了头筹,最后也夺得了东宫之位。”皇帝说完,握紧龙椅扶手,抬头望着赛场怅然若失,少年的身影让他又一次陷入往事,“那年,朕迎娶了王妃,端午宴上,朕的坐骑也如今天一般受惊失足,是王妃的幼弟所救,他也是燕王妃当年最疼爱的弟弟。” 李皇后闻之心惊,皇帝厌恶废后张氏,便下令不许宫内任何人提及前尘旧事,自己更是自下令诛杀张氏一族后再未提及过一句话,李皇后嫁与皇帝夫妻二十多年,从不曾抵达过皇帝的内心,也从不知皇帝在想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二人相敬如宾,她做着群臣称颂的贤后,母仪天下,人人敬仰,却独不受君王宠爱。 谈及张氏,人皆色变,皇帝不愿提起,甚至封锁了坤宁宫几处殿堂,但李皇后曾亲见皇帝只身踏入,出来时的眼神如今日一般。 有身为帝王的心狠,也有身为帝王的无奈以及对于权力的欲念超过了所谓的情。 “陛下今日…为何突然提起?”李皇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帝回过神,盯着纵马奔驰的少年身影,“只是见此场景,便忽然想起往事,忍不住提了几句。” “陛下是想起了故人吧?”自幼服侍皇帝的太监高士林于一旁道,他清楚的知道皇帝的所思,“陛下的心结。” 皇帝没有回答,也没有责怪,而一旁的李皇后也不敢问话。 宗室位次以储君为首亲王次之,之后才是公主,及诸藩王与世子,汉王便坐在晋阳公主的左手边,但二人的桌案中间还留有过道,并非如与安阳公主一般是相连的。 汉王坐在位子上,从开场一直到现在,做的最多的便是吃与喝,片刻功夫,桌上的肉脯都换了好几碟。 酒足饭饱的汉王接过内侍递来的手绢轻轻擦着嘴角,对于场上方才出现的惊险一幕丝毫漠不关心,反而笑眯眯的说道:“言弟既然有如此好的身手,适才第一球怎还输了呢,”汉-->> 王思索了一番,又自答道:“定然是不愿赢女子的球罢。” 汉王浅尝了一口御酒,再次盯向场上搂紧的二人,修长的手从柳腰上滑离,便又笑眯眯道:“言弟与刑部尚书的女公子郎才女貌,倒也登对。” “殿下说反了吧。”汉王的内侍官从旁道,“应是女才郎貌,有才的是孙尚书之女,而容貌出众的则是世子爷才对。” 经内侍言语,汉王又瞧了一眼,遂挥了挥手道:“一样一样,反正登对就是了。” 内侍便不再多言,上前一步弓腰将汉王手中的酒斟满。 汉王举起酒杯,抬眼看着场地,又瞟了一眼旁侧的命妇,说道:“不知今日过后,陛下是否会赐婚,孙氏又是否会改变心意答应嫁予世子为妻呢。” 汉王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故意说给身旁人听的一般,晋阳公主沉着一口气,“三郎何时也学会妇人的长舌了?” “哎,阿姊这话可说错了,”汉王回道,“世人都长着一张同样的嘴,长舌可不是妇人专属。” 晋阳公主看了一眼汉王,旋即不再搭理,汉王见被嫌弃,便故作委屈道:“阿姊莫不是因三郎多言了几句言弟的事就不高兴了吧?三郎也是阿姊的弟弟呀,亲弟弟,阿姊却只偏向言弟一人,十年前便是,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晋阳公主侧头与之对视,旋即笑笑,“三郎这话,可叫我这个长姊当的好不称职。” “三郎可不敢,”汉王连忙解释道,“三郎之意,只是长姊偏心而已,世人皆想要偏心,弟弟自然也是。” “整个江南望族还不够?”晋阳公主道。 “谁会嫌多呢,也不是所有的都讨喜,”汉王笑眯眯道,“更何况是带有目的与私心的偏。” 场上,虚惊一场后在孙氏的极力要求下,中断的比试再次开始, 晋阳公主端起玉杯,眼里印着纵马的少年,长叹道:“世人往来,所谓人情与世故,无不是为利。” 半个时辰后,一场比试结束,计分的台子上共插有五面颜色不一的旗子,红色两面,蓝色三面。 作为裁判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再经过皇帝御前太监的传话后,走上前大声宣布道:“本场马球胜出者,庶吉士张九昭与中军都督王振幼女王若瑜。” 四人从场上下来,险胜的王氏竟一句话也未曾对燕王世子说起,反而与孙氏对视了一小会儿后作揖离去。 孙氏目送后转身朝燕王世子的赵希言福身到哪里道:“世子,今日比试,是妾拖累了世子。” 赵希言连忙摊手,“孙姑娘不用说这样的话…” “于世子而言,只要一球,便可得头筹。”一旁的张九昭插话道。 -- 第95页 孙氏看向张九昭,泰然处之,如谋士一般胸有成竹,遂与燕王世子的道:“那妾便预祝世子,旗开得胜。” “好。”赵希言应道。 寒暄了几句,赵希言回到座上,拿起内侍拧干的白巾擦拭着汗水,几个回合下来,贴里内的中单早已汗湿。 “哥哥适才好身手。”坐在赵希言身旁的安阳公主赞到。 赵希言笑眯眯道:“厉害吧?” 安阳公主连连点头,“怪不得太子殿下要向陛下求希言哥哥教导骑射呢。” 赵希言伸出手摸了摸安阳公主的小脑袋,“那一会儿射柳,舒月可要看仔细咯。” “嗯嗯。”安阳公主再次点头,“哥哥是不是要和二叔一样艳压群雄?有一年端午宴上的射柳,二叔将朝廷内的所有武将伯伯都比了下去,连胡指挥使和王振将军都落了下风。” “是去年吧。”赵希言道,“爹爹一回来,就与娘吹嘘,自己在京城有多厉害。” “是啊,”安阳公主点头,“哥哥也会和叔叔一样么?” “当然了,”赵希言拍拍胸脯保证道,“哥哥可是燕王的儿子。” “咳咳。”一旁喝茶解酒的晋阳公主被茶水呛到,不自觉的咳嗽了起来,旋即放下杯子道,“今年老一辈的武将不参试,小心说大话,自己打自己的脸。” 赵希言将白娟扔回铜盆里转身走到晋阳公主桌前,俯身撑桌,抬头与之对视道:“公主觉得,希言是在说大话?” 晋阳公主撇过头,“谁知道呢,世子的本事,到底如何。” “如何,”赵希言直起腰身走到桌边的过道上,站着俯视晋阳,再次将视线对上,随后弯下腰小声道:“公主不妨亲自试试,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你…”晋阳公主白皙的脸突然变得滚烫泛红,“宗室子弟怎可说话如此轻浮。” “哎?”赵希言直起腰杆,一脸茫然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回复阿姊的质疑而已。” “你——” 作者有话要说:  高士林:“我才是陛下的知心人。” 李皇后:“我走就是了。” 晋阳公主:“登徒子。” 赵希言:“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没有存稿,所以都是码完修改后就更,暂定于每天下午或晚上,有问题可进(君羊)问,作者一般都在。感谢在2021-07-14 21:01:06~2021-07-15 21:1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独行者 2个;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浪2020、2128548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头筹的猜测 第二场试, 是卫王对汉王,故而赵希言身后的两个席位都是空的,也正因此她才敢如此放肆的说着。 赵希言笑眯着一张干净好看的脸, “阿姊究竟在想什么呢?” 晋阳公主生气的瞪着赵希言,“想世子所想, 能否一骑绝尘。” 赵希言忽然愣住, 随后便大笑了起来,弯下腰一手撑在桌沿上, 俯身至晋阳公主耳侧, 小声道:“且待。” 场上响起一声锣鼓,而皮鼓手已经换了一波人, 卫王所抽中的女子是将门之女,而汉王却抽中了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 汉王牵着马走上前,朝李氏很客气的作揖道:“李姑娘。” 李氏遂福身,“汉王殿下万福。” “能与姑娘一同, 是小王的福分。”汉王半眯着笑眼。 “能与殿下, 才是妾的福分。”李氏回道。 汉王的容貌在几位亲王之中最为出挑, 旋即将马匹签至李氏跟前,又亲自扶其上马, 如翩翩公子, 尽显君子风范, “小心。” 卫王还在远处同将门女子对话,随后瞥见了汉王的这一幕,脸色如常, 依旧骑在马背上朝身前的女子拱手,“小王今日能否得胜,全靠姑娘了。” 女子点头回道:“妾会尽所能, 祝殿下赢球。” 为得胜,本不擅武的卫王,日日于王府后院练习骑射。 四人进入场地,卫王打马靠近李氏,二人相互行礼,“殿下。” “婧一。”卫王叫得及是亲切,“我需要夺得头筹来向陛下求娶你入府。”随后又看了一眼回到御前的张九昭,“唯有赐婚,方可让李侍郎答应。” 李婧一不愿听从父母之意嫁给新科进士,便点头道:“愿尽全力,祝君一战。” 汉王就在不远处,打马靠近,依旧笑着一张白脸,“二哥,三郎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奈何陛下早有旨意,非要宗室年轻子弟参与不可。” “三郎也到了婚冠之龄,这场端午宴是爹爹给咱们兄弟几人选妃用的。”卫王道。 汉王听后便打量了一眼李氏,旋即眯眼笑道:“想必再过不久,我就要喊李姑娘为嫂嫂了吧?” 李婧一听后,突然红着脸将头撇过,还未等张口,便听得汉王道:“待我赢得今日的头筹,你便要改口唤嫂嫂了。” 汉王依旧眯眼笑,“今日马球我可将五筹悉数让给哥哥,可是那躤柳…”汉王语塞的看了一眼台上,正逢燕王世子赵希言与晋阳公主在交谈,“不知哥哥的箭术,能否压住燕王府。” 卫王旋即甩袖,“适才马球,他才赢得两筹,何惧?” -- 第96页 “也是哦。”汉王突然意识道,“那我就等着哥哥嫂嫂的大婚,然后吃遍整个卫王府。” 几刻钟后,卫王连夺五球,百官与内外命妇纷纷喝彩,还有不少臣子连连夸赞卫王的风采,唯有身为父亲的皇帝坐在御座上沉着一张冷脸。 “卫王连击五球,群臣们都夸赞呢。”李皇后从旁道。 “老三没有争心,才使他赢得如此轻松。”只见皇帝冷哼了一声,对于这个儿子,他向来漠不关心,“真有本事便该到前线去。” 贤妃杨氏于一侧听着,脸色变得极为难堪,既心惊又害怕皇帝真的将自己的儿子派去戍边,“陛下,三郎谦让,才让二郎侥幸赢得比试,但二郎为今日的比试,将自己闭于王府月余,便是不想在父亲眼前丢脸,二郎如今虚年二十六,已过婚娶之龄,臣妾想请陛下做主。” 听着贤妃的话,皇帝沉思了一会儿,“贤妃向朕提起,是有钟意的人选了?” 贤妃摇头,“臣妾居于内廷,不曾接触公卿大臣,便也不知哪家女子贤良,不过二郎他自己倒是心里有些想法,陛下日理万机,他便不敢打搅。” “哦?”皇帝应道,“这么说来,他自己已有王妃的人选了?” “是。”贤妃回道。 皇帝捋了捋花白的长须不再多言卫王之事,接下来的几场有齐王与其他几位宗室子弟。 往年端午宴,年轻一辈拿头筹者皆是齐王,官宦子弟与其他宗室不敢与之争风,而今年的马球齐王却与燕王世子一般,只得了两筹。 马球结束后,锦衣卫同宦官将用红漆画环的草靶置于躤柳场地的最南端。 众人皆惊疑,“今日躤柳,为何要置靶于场上?” “不知道呀。” 于是众人一同看向皇帝,太监高士林遂走上前站在高台上大声宣道:“军中以端午走马,谓之躤柳,今陛下将此移于宫廷,意在强宗室朝臣官宦子弟之体魄,国朝以文武之道治理天下,故缺一不可,今日躤柳,所用箭镞改为军中常用箭,不再增阔箭镞,且于柳枝之后增置草靶,试者以中柳与否及靶环点数定得筹。” 高士林的话刚说完,只见一众锦衣卫将一根极细的柳枝悬于靶前,因是盛夏,东南风盛行,那草靶前的细柳便一直飘忽不定。 众人望着最南端的草靶与随风飘扬的杨柳,纷纷惊叹道:“这走马射柳本就是极难中的,还弃用增阔的箭镞改用寻常箭头,今又妖风大作,这如何能射得中呢。” “若是燕王在场,你们说是射得中还-->> 是射不中呢?”有大臣发出质疑,问道周围的同僚。 “众所周知,燕王擅射乃国朝第一人,其百步穿杨的箭法诸位也见过,若是燕王在,又何惧这区区妖风。” “那么诸位觉得其子如何呢?”大臣又问,“今燕王不在,然其子却是试者之一。” “王世子?”官员乃至外命妇们纷纷侧头看向北方的宗室席座。 旋即有人道:“世子是燕王殿下的独子,骑术与箭术定然是燕王亲授,适才第一场马球,王世子纵马一跃可谓惊艳四座。” “最后还不是输了马球比试,”有人从旁质疑道,“我看呐,燕王世子远不如其父,众人皆知射柳之难,何况是用寻常的三簇箭,柳枝之细,若偏差一点都不足以将其射断。” 就在众说纷纭,揣测燕王世子箭术如何时,高士林又扯了一声嗓子,高喊道:“陛下有旨,此次躤柳,试者走马,需得靶心与柳枝同时射中,方能得筹,试者依例可射五箭。” 高士林的话出,可让一众年轻的宗室子弟愣住,“用寻常箭走马射柳还要同时射中靶心才算得筹,这两项本就极难,如今还要加在一起,这谁能得筹啊?” “我看啊,今年的躤柳恐怕是没人能得筹了。” “早知就在马球上好好拼一把了。” 于是众人又陷入一番猜测,因难度再一次加大,众人便将胜利的目光投向此次马球唯一得全筹的卫王身上。 “看来今年端午宴的头筹,是卫王殿下的了。” “陛下今年怎将躤柳的规矩变得如此之难了,今年参试的还都是年轻一辈。”有朝臣不解道,“陛下一向不喜端午宴的马球与躤柳比试,今年却同开两试,这不像是陛下的一贯作风呀。” “陛下有时候行事从不从按章法,汝等又不是不知。” 御座上,皇帝瞧着底下议论纷纷的人群,摸着胡须笑道:“卿的主意甚好,一箭定乾坤,可知是否万里挑一的将才,亦可探探这些年轻的天之骄子虚实,而不是临时抱佛脚。”皇帝此言,似意有所指。 出主意的臣子抱袖于侧,躬身道:“是陛下圣明。” “卿觉得此次躤柳,谁能胜出?”皇帝问道。 张九昭不参试,遂早早将公服换回恭立于帝身侧,随后看了一眼宗室与官宦子弟,抱袖闭眼躬身回道,“回陛下,今日躤柳所增难度,非擅、精骑射者不能中,且今日盛东南之风,试者还要观其风力,故而将门之后自幼教习骑射者胜算要大。” “王振二子?”皇帝问道。 张九昭轻点头,“二位小将军或可中。” “那燕王世子呢?”皇帝又问之。 张九昭再次躬身,“臣有幸,于谢恩时闯入世子府后院,亲见世子骑射,为其精妙箭术叹服,若无昔日箭伤,世子今日五箭,当全中矣。” -- 第97页 皇帝听后后大惊,“你是说他能全中?” 张九昭没有点头以示肯定,“这只是臣的猜测,不过也许那日臣撞见的只是巧合又或许只是世子的运气好。” 皇帝陷入沉思,旋即挥手,“究竟如何,躤柳场上一试便知。” 躤柳比试在阵阵鼓声下宣布开始,赵希言还坐在席座上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酒。 赵希言放下杯子,又摸了摸安阳公主的小脑袋道:“小舒月,你且看好了,兄长百步穿杨的本领。” 安阳公主赵舒月连连点头,一旁的晋阳公主端着一杯凉茶,旋即放下道:“今年的躤柳不同与往年,恐怕这主意是陛下身边那位探花郎所出。” “不就是箭头没有以往宽了,还多了一项需要中靶心的害人规矩嘛,”赵希言撑着桌子起身,又伸手感受了一把风向,“今日的风不太友好,箭在弦上,不容有丝毫的偏差呢。” “你知道就好。”晋阳公主道,忽然想什么似的抬起头,盯着赵希言欲言又止。 赵希言见她扭捏,便上前追问道,“阿姊想问什么呢?” 晋阳公主攥着放在腹前的手,犹豫了一番后,开口问道:“你手上的旧疾?” “原来阿姊是担心我的旧疾啊。”赵希言笑眯眯的站直腰身,“如今都过去快半年了,早已好全。” “莫要逞强。”晋阳公主又道。 赵希言旋即笑止,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让我参试夺头筹的不是阿姊你么?” 晋阳公主撇头不语,赵希言便又接道:“怎么,阿姊现在反倒不希望我赢了么?” “还是说,阿姊反悔让我赢试后去向陛下求娶世子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昭昭,你怎么回事,多面间谍?” 张九昭:“明明是你不要我的。”感谢在2021-07-15 21:11:02~2021-07-16 16:0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弃子、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相 20瓶;天海星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一箭定乾坤 晋阳公主抬起头对视道:“你想多了。” “是吗?”赵希言道。 “还是说你对长姊的关怀有所误解?我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伤势而已, 作为姊姊,这难道不应该么?”晋阳公主又道。 “哦?”赵希言迟疑的看着晋阳公主,旋即眯眼回道, “阿姊不必担忧,二郎的旧疾已经痊愈, 头筹, 势在必得。”说罢便转身离去。 安阳公主坐在一旁,听着二人针锋相对, 可是言语里又充斥着别样的情感, 遂趁着周围没有人便情不自禁的开口唤道:“阿姊。” “嗯?”晋阳公主听到一声呼唤,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与某人对话而忘了身侧还坐着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安阳公主抬起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长姊一动不动, 脸上满布疑云,“阿姊和世子哥哥?”随后又接道,“为何安阳听出了一丝丝不一样的情感呢,世子哥哥他...好像喜欢阿姊, 不是姐弟之间的那种。” 晋阳公主听后一下便镇住, 旋即侧身道:“安阳, 这样的话是不能乱说的,我与他皆是赵家的儿郎。” “我知道呀。”安阳公主点头道, “可是世子哥哥看阿姊的眼神, 与看那些女子不太一样, 就连世子哥哥讨好的孙姑娘,在看她时,也不是这样的, 东宫讲学那日安阳便发现了,但因是第一面,安阳便没有多想。” “...”晋阳公主皱起眉头, “他...” “世子哥哥在看阿姊时,眼里是有光的。”安阳公主又道,“就像娘在看爹爹时那样,可爹爹的眼里总是冷冰冰的,好像谁喜欢,又好像谁都不喜欢。” 安阳公主说得很直白,但今日的晋阳公主却未出言指责,反而深思着妹妹的话,不解道:“眼里有光?” 安阳公主点点头,“难道阿姊没有发现吗?” 晋阳公主摇头,“这种事,即便有,又怎可能呢。” 安阳公主低头陷入沉默,“为何同宗姓氏不可,而表亲却没有关系呢,就因为是五服之内吗?女子嫁出去便脱离了家族,其嗣也不算于五服之外。” “这其实是对女子的不公平。”安阳公主又道,“就好像是,孩子,只是父亲的孩子,表亲与宗亲,天壤之别,可生养我的却是母亲不是,为何父亲的亲是亲,母亲的亲却不是?” “你这孩子,”晋阳公主伸出手,温柔的抚了抚妹妹的头,“小小年纪,怎这般通透,这不该你操心,事实摆在眼前,有些东西,凭借单薄的力量是无法扭转的,即便想,你也无能为力。” “躤柳开始。”在官员的呼唤之下,端午宴第二轮比试开始。 参试者聚齐在场地北端西侧,“齐王殿下。”官员牵出一匹马,旁侧还挂箭桶,比试顺序自然是由尊到卑,以爵位官阶来序位先后。 南端的草靶离北端射箭处有五十步之远,微风正拂,杨柳随风浮动。 齐王接过缰绳飞身一跃,旋即扬鞭,纵马朝北端场地中央奔去。 御座上,皇帝的脸色不再沉重,捋着胡须说道:“大郎的身姿,有几分像朕年轻时。” -- 第98页 “齐王殿下英武不凡。”张九昭从旁道。 “诸子中,他是最像朕的。”皇帝又道,旋即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张九昭。 “齐王殿下勇武率真,又深受陛下教诲。”张九昭又道。 “生于天家,率真可不太好。”皇帝道。 “《荀子·君道》曰:上好权谋,则臣下百吏诞诈之人乘是而后欺,若上率真,臣下自然忠贞而不敢有所欺瞒,这是明君的品质。”张九昭拱手回道,“正所谓,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 “说得好。”皇帝称赞道,旋即朝一侧记录自己言行的史官道:“将庶吉士这句话誊录,今日宴后送到齐王府去。” “是。” 君臣对答,丝毫不怕把这动摇储君地位的火引到朝堂上去,皇帝身侧坐着的李皇后脸色如常,不惧不惊,似早已习惯了皇帝的言论。 场上,鼓声停歇,只剩骏马奔腾在草地上,齐王一手持弓,旋即夹紧马肚,松开缰绳腾手拿箭,侧身开弓对准一只箭靶。 因坐下马匹不断向前,而风又不止,故而对准的难度极大,齐王对了好一会儿,直到即将跑到西侧尽头时才将箭射出。 啾—— 一声弦响,万众瞩目,只见上前查探草靶的锦衣卫高举左手道:“柳断,齐王中。” 一支羽箭将柳条钉在了草靶上,射中靶心边缘,锦衣卫见之便也算做了中靶。 这一箭,让齐王信心大增,也令文武百官叹服,后妃们纷纷向贵妃贺喜,皇帝也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颜。 但接下来四箭却皆偏离靶心极远,又或者是未射中柳枝。 齐王骑马返回,一众宗室奉承道:“殿下好箭法,这般都能射中。” 齐王只是跳下马回笑,旋即扔了手中长弓迫不及待的回到座上。 众人见擅武的齐王都只能射中一箭,便瞬间失去了赢试的信心。 “卫王殿下。”官员牵马走上前。 卫王先是温柔的摸了摸马脖子,随后踩着马镫跨上马背。 开弓之后,卫王沉了一口气,然耳侧的风不断吹来,加之马匹移动,使得箭在弦上却迟迟不敢发出。 一刻钟后,箭筒已空,只见锦衣卫上前查探五次,五次都未扬手,预示着,五箭皆空。<-->> 卫王稍稍呼了一口气,不再像刚入场时那般紧张,下马时看了一眼后面的宗室子弟,寻思着连齐王都只射中一箭,他们也应该与自己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汉王。” 随后上场的汉王用了不到片刻就骑马返回了,接连射出的五箭可谓是丝毫不带犹豫,连靶心都未对,最后致使悉数落靶。 “世子,”官员将缰绳恭敬的奉上,“请上马。” 赵希言不紧不慢的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此时已过午时,日趋西山。 场上再次变得安静,那些揣测燕王世子深浅之人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等待结果。 “阿姊,”安阳公主唤道,“是世子哥哥。” “看到了。”晋阳公主回道。 “阿姊希望世子哥哥赢么?”安阳公主问道。 晋阳公主盯着场中的少年,忽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也许是不堪启齿。 安阳便道:“阿姊是不想的吧。” “因为赢了,世子哥哥就可以向陛下请赏,孙大人的千金就要成为世子妃了。”安阳公主又道。 场上,在众人的注视下,赵希言走上前与常人一样踩蹬上马,旋即活动了一下右手,向身后瞧了一眼。 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对上一双远山黛丹凤眼,眼光闪烁,似在寻求答案。 晋阳公主捏着玉杯,旋即撇开视线,淡然的回了一句安阳公主,“也许吧。” 这一眼,并没有得到回应,赵希言旋即挑眉扯紧手中缰绳双腿用力一夹。 “驾!”坐下骏马感知力气,遂向前飞奔,其速度比适才之前参试的几位亲王都要快得多。 只见赵希言松开缰绳,一手持弓,一手取箭,修长的五指弯曲,强有力的掌指关节紧夹着三只羽箭的箭尾搭上弓弦,开弓。 “一支箭都难射中,他要连射三箭吗?”众人惊呼。 御座上的皇帝也是眉头紧皱的盯着场上全神贯注。 忽然一阵强风吹过,带起了四周的尘土,众人纷纷闭眼或是抬手挡风。 尘土所扬的方向即是风的准确方向,啾啾啾!—— 只见一声巨大的弦响,三只羽箭以极快的速度射出。 众人再睁眼时,赵希言已经取出剩下两支箭搭在了弓弦上,动作极快,开弓射箭,丝毫未有片刻犹豫。 三只羽箭将细长的杨柳射进靶心之中稳稳定住,不到片刻功夫,又有两支飞矢追来。 之前左侧两支定在草靶上的羽箭被尖锐的箭簇从尾端正中间劈开,而铁制的箭簇却被后来之箭的巨大推力所撞击着穿过靶心。 锦衣卫上前,两支草靶已被射穿,后来之箭定在了靶子后边的护板上,定于靶心上的箭只有一支,这便让作为裁判的锦衣卫有些犯难,遂唤来几个手下将靶子抬往御前交由皇帝定夺。 这五箭,官阶稍低一些的大臣与其亲眷看得极为仔细,无不为之惊艳与叹服。 “不愧是燕王之子。” “世子正值青春,这箭法,恐是已超越燕王殿下了。” -- 第99页 赵希言射完这五箭后,右手微颤,牵马的官员还不忘附和几句,“世子百步穿杨,比去年的燕王殿下还要令人惊艳。” 草靶与裂箭都被呈之御前,“陛下,燕王世子连射三箭皆中柳且射于靶心之上,然后来的两箭却射在了前两箭靶上,将前箭破开从而射出了靶心。” 两个靶子,皆是中心被射穿,两支裂箭连接箭身的箭簇一端有金属撞击的凹陷,而另两支完好的箭则是箭簇尖锐的部分已经变钝,高官与宗室见之纷纷惊叹。 赵希言不以为然的回到了席间,只见安阳公主凑上前,闪烁着双眼,“世子哥哥好厉害呀,刚刚还有一些人说哥哥不过是仗着二叔的空架子罢了。”说时,一些原先冷嘲热讽的宗室子弟纷纷红脸低下了头。 赵希言笑了笑,随后看向一旁的晋阳公主,“公主现在觉得,希言如何呢?” “世子箭法精妙,晋阳今日算是见识了。”晋阳公主点头回道。 赵希言遂转身盯着御座前众人都在议论的裂箭,“我三岁便习射箭,五岁习骑射,至八岁,已能于五十步外穿杨,十岁时,父亲举手飞出三枚铜币,我所射之箭穿孔而过,正中靶心,这区区躤柳,何难之有。” 御前,锦衣卫拱手道:“请陛下定夺。” 为彰显大度,皇帝便不敢表现出失色,遂拍手大笑道:“好,好,好,燕王后继有人,国朝又有一员大将了。”旋即问道张九昭,“既然规矩是张卿所定,那么卿觉得,世子这箭该如何算呢?” “回陛下,此次躤柳的规矩,乃是要柳枝与靶心同时射中才算得筹,未规定时数,故而可算出靶之箭,不过柳枝过细,王世子后来两箭定是不能中柳的。”张九昭抱袖躬身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我厉害吧?” 晋阳公主:“就你行。” 感谢在2021-07-16 16:01:57~2021-07-17 15:3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257208、世界末日也无法使我出 10瓶;爱星河的清梦 5瓶;越式法棍面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垂泪因何故 张九昭之言, 令五箭皆空的卫王重新燃起了赢头筹的希望,燕王世子马球只得二筹,若射柳只有三筹那么便与自己一样是五筹, 按今日场上之势,极有可能并列第一。 皇帝摸着长须, “依卿之言燕王世子此次能算的便只有三箭?” 张九昭抱袖点头, “虎父无犬子,世子箭法精妙绝伦, 臣也为之叹服, 然规矩已立,无规矩不成方圆, 陛下也有旨,今日比试不论尊卑只分胜负。” “卿此言有理,”皇帝旋即又道:“燕王世子之箭,便按三筹算。” “是。” 负责记筹的锦衣卫遂上前宣道:“燕王世子得三筹。” “三筹, 那不与卫王殿下一样共计五筹, 若后面的躤柳再无人得筹, 岂不是今年端午宴世子与殿下并列第一。” 赵希言的躤柳筹数下来,又引起了一番议论, 座上的安阳公主听之, 替其感到极为不公的拍桌道:“世子哥哥明明中了五筹的。” 赵希言伸手轻轻拍了拍安阳公主的肩, “没事的。” “那这样的话,世子哥哥就要与二哥哥并列了。”安阳公主道。 “并列岂不更好?”赵希言道,“若侥幸并列第一, 那么就可以向陛下讨厌两份赏赐了,亏的只是陛下。”说话时,赵希言将目光撇向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对于赵希言的得筹似乎并不在意, 神情淡漠,冷冷清清。 安阳公主看到赵希言的视线绕过了自己,遂轻轻挪动身子使她能看得更加清楚。 赵希言就这样静静的盯着晋阳公主与旁侧的宗室子弟谈笑风生。 几月相处,加上十年前,眼前人,既熟悉,又陌生,随着更多的接触,赵希言变得越发好奇,除了冷,好像在她身上再没有见过其他,甚至是找不到一点点软肋。 赵希言朝安阳公主招了招手,旋即凑到耳侧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安阳公主点了点头,便与赵希言互换了位置。 察觉身侧之人有所变动,晋阳公主心生警惕的回过头,“…” “世子这是作何?”晋阳公主问道。 “想与阿姊说说话也不行么?”赵希言反问。 “说什么?” 见晋阳公主依旧一副冰冷之姿,赵希言挑眉道:“娘说女子本弱,而泪水则是示弱博得同情的最好利器,我见犹怜便是由此而来,难道阿姊,就没有任何伤心之处,没有任何的软肋么?” “世子指的软肋是什么?”晋阳公主不解。 “世人皆有眼泪…” “是吗?”晋阳公主将赵希言的话打断,“吾幼时常见母亲独自一人坐于镜台前垂泪,一日,我入内询问缘由,母告诫曰:女子一生一嫁,若非良人,莫要轻易许之,而后我才明白,母亲垂泪是因何故,我便于心中告诉自己,女子不能轻易落泪,尤其是为不值当之人。”(君莫亭【江屿】为你整理) “什么叫不值当之人?”赵希言问道。 “有心之人,不会让你流泪,若非如此,便都是不值当的,”晋阳公主回道,“既不值当,又何故垂泪,做无谓伤心。” -- 第100页 “有心之人…”赵希言低下声音喃喃着,旋即抬头,二人对视,相顾无言。 晋阳公主楞在原地,她在淡蓝色的眸子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如在水中,光明透彻。 咚咚咚!—— 暮鼓忽然响起 日薄西山,场上飞奔的人影被晚霞拉得越发长了,一支支飞矢接连从北侧飞向南侧,中靶或脱靶。 自赵希言之后,能五箭同时射中靶心与柳枝的人再未出现,就连王振二子,所得结果也只是与齐王一样,侥幸得一筹,王振长子二筹,然与马球筹数相加能超过五筹者竟无一人出现。 皇帝见之,脸色逐渐失颜,许久都拉沉着一张不悦的老脸,高士林见状,连忙道:“今年的参试者都是年轻的宗室子弟与官宦子弟,他们都还年轻,未经世事,能有此成绩已是…” “这一辈的年轻人,远不如朕那时。”皇帝冷着脸打断道,“先帝时,各家子弟哪个不是苦练,生怕落于人后,瞧瞧今日,皆是父母娇惯溺爱之过。” 高士林噎住,旋即沉着一口气叉手退回原地不再多嘴,自讨没趣。 青袍官员将一份摘记的册子呈上,“陛下,今日得筹多者,有卫王殿下与燕王世子皆得五筹。” “试者请上前来。”高士林高声传唤道。 一众年轻子弟按尊卑静立于御前,皇帝翻阅着册子,旋即给了身侧的年轻官员。 “今年躤柳极难,中者寥寥无几,卿看这头筹…”皇帝犹豫的看向张九昭,“该如何评?” 张九昭看了一眼,旋即合起,躬身回道:“头筹即是第一,岂能由二人同列而无先后之分。” 皇帝听后觉得有理,遂问道台下站着的一众年轻人,“今日之试,以卫王与燕王世子各五筹而并列,其余者,未有能超过五筹者,今只能选一人为头筹,诸卿觉得,该选谁为好?” 皇帝的问话引来了一阵议论声,“陛下,臣以为,自太宗起,每逢端午,马球之赛便已成为惯例,而卫王殿下马球连得五筹,故而头筹者,应为卫王殿下。” 有支持齐王一派的大臣站出来反对道:“陛下不可,适才躤柳,燕王世子一骑绝尘,可谓是惊艳四座,且今日陛下分设两场,将其并为一试各分五筹,故而没有重要与否与等次之分,且今年躤柳新增规矩,使得难度增加数倍,王世子的骑射,可谓是碾压,因而头筹者,应是燕王世子。” “陛下,臣附议,世子五箭本可全中,只因连中规矩而错失两筹,若因此便失了头筹,岂不叫世子寒心?” “难道马球就不重要了吗?马球是与人博弈,不但考验技巧还有进攻与回防的战术,加之骑术,难度也不见得小。” 两派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皆不肯做退让,御座上的皇帝听得烦了,遂呵斥道:“够了。” “陛下,”此时张九昭再次站出,“既然诸位大臣意见不一,不如让二人再比试一场,这样既保证了比试的公平,也可堵悠悠众口。” 高士林抬头瞧了一眼西边,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剩余晖洒照在干裂的土地上,遂上前叉手小声道:“皇爷,天马上就要黑了,今日不但有朝臣在还有众多外命妇与官员的女眷,若是晚了时辰,便又要调遣五城兵马司过来城防宫门,打破宵禁的规矩了。” 皇帝思虑再三,最终没有采取张九昭的进言,“那这头筹总得选一个出来吧?” 就在皇帝为难之时,卫王站出道:“陛下,燕王世子于千里之远的封地赴京,臣不能失了朝廷待客的礼仪,遂请将头筹之名让给燕王世子。” “卫王殿下心胸宽广,又懂得谦让,是宗室之表率。”有大臣赞道。 赵希言站在人群里发呆,落日的金光打在身后,旋即又被凑近的汉王挡去了大半,“言弟在想什么呢,你二哥哥都让你头筹之名了。” 眼前闪过一只晃动的手掌,赵希言这才回过神,经汉王提醒,赵希言慌忙上前,整了整头顶因动作幅度过大而歪了的善翼冠,“陛下,今日比试,头筹非臣所愿,躤柳得筹,实乃侥幸,因而这头筹之名,应是卫王殿下的才对。” 二人相互谦让,便又让皇帝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到底选谁为好?”皇帝不耐烦的问了一句身侧之人。 张九昭拱手,再次献策,“既然殿下与世子都作推让,不如陛下就以抓阄来决定吧。” “你二人觉得呢?”皇帝问道。 “臣无异议。”卫王与赵希言一同回道。 “如此甚好。”皇帝道,“抓阄定头筹,天下事,也并非全靠能力,还有运气,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此,就交由卿去办吧。” “是。”张九昭躬身应道。 半刻钟后,张九昭抱着一只锦盒出现,身后还两名监视的锦衣卫一同走出,“盒内有两只香囊,分别装有一张字条,臣用篆书写了输赢二字。” “自唐之后,文体逐渐偏于楷书,想不到卿还会写篆书。”皇帝摸了摸胡须表示赞赏,旋即挥手示意。 张九昭的一番卖弄,惹得一些大臣极为鄙夷,“刚得陛下重用就如此卖弄自己,莫不是谄媚的小人。” 得皇帝示意后,内侍接过张九昭手中的锦盒,张九昭朝皇帝再躬身,旋即转头迎着晚霞的红光走向卫王及燕王世子。 -- 第101页 东西两侧的官员与内眷纷纷仰起头注目,只见张九昭走到二人跟前,抱袖躬身行礼道:“殿下,世子。” 内侍抱着锦盒,卫王便道:“言弟先请吧。” 赵希言连忙摊手,“兄长是亲王,尊卑有序,还是殿下请吧。” 二人又开始了相互推辞,张九昭便道:“不论尊卑但长幼有序,因而请卫王殿下先行吧。” 卫王于是不再推辞,遂伸手在两只锦囊前来回筛选,最后挑定一只男子用的灰色,打开后取出纸条,由于看不太懂篆体,便示给张九昭看道:“张大人,这是赢字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卫王:“欺负本王不识字。” 张九昭:“没想到吧,作为全才。” 赵希言:“你争任你争,我的眼里只有姐姐。” 晋阳公主:“不害臊。”感谢在2021-07-17 15:35:59~2021-07-18 19:5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汉诺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论读书的重要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缘 10瓶;无语、8561*^o^*、Nananan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王世子拒赏 左右皆看不懂, 张九昭便接过,瞧了一眼旋即拱手道:“恭喜殿下。” “真的是赢字?”卫王再次确认道。 张九昭点头,遂转身走至御前, “陛下,此为卫王殿下所抽。”太监高士林走下台阶接过纸张。 皇帝见之, 轻轻点头, 高士林便走上前当众公布道:“今日端午盛宴,赢头筹者, 卫王赵成哲。” “恭喜卫王殿下夺得头筹。”群臣贺喜道, 尤其是支持卫王一派的大臣。 “殿下,锦囊可以还给下官了吧?”随后张九昭柔和的问道卫王。 “有劳张大人。”因得头筹而高兴的卫王差点忘记了锦囊还在自己的手中, 遂塞回给张九昭,随后走至御前跪伏谢恩。 张九昭又走到内侍跟前将另外一只未打开的锦囊拿起,内侍轻点头,随后拿着空空的锦盒退离场上。 “张大人。”赵希言唤道。 “世子还有何事?”张九昭转身, 望着燕王世子不解道。 “卫王殿下抽了一只, 可是我还没抽呢。”赵希言指着张九昭手里的另一只锦囊。 张九昭拿起, “这只香囊是借了皇后殿下身侧一位内人的,稍后还要还回去, 适才卫王殿下已经抽过, 那么世子的这只自然明了, 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是吗?”赵希言问道,“可我就是好奇呢。” 张九昭见赵希言不肯罢休,只好将锦囊打开, 准备将里面的纸条拿给赵希言,“世子是怕下官作假,偏袒卫王么?” “罢了。”临阵, 赵希言突然缩手,“还是不要太透彻的好,毕竟像张大人这样的人,我不想太过深入。” 说罢,赵希言径直离去,张九昭拿着准备交出去折叠成小四方的纸条楞在原地,旋即用力捏成团收回到自己的衣袖内转身回到帝侧。 卫王至御前伏候指挥,皇帝正襟危坐于御座上,“朕先前有言,可允今日头筹者一件物事,凡天下之物,朕能拿的出手的,无有不应。” “叩谢天恩。”卫王先是叩首,“臣已到娶妻之龄,今借圣恩,想请陛下赐婚,许一人给臣。” “汝要何人?”皇帝问道。 “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李婧一,臣去年与之相识,心生爱慕,故想请陛下做主,册为王妃。”卫王奏请道。 “卫王竟要娶李侍郎的女儿?”众人大惊。 “难怪马球上如此拼命,皇后殿下未能替其做主,李侍郎也不愿将女儿嫁之,卫王遂借了今日之机。” “传闻李侍郎的女儿不是与今科探花郎定下了婚约吗?” 一时间众说纷纭,亦有不少目光投向御座旁的年轻官员。 李文远听之瞪起双眼驱身一震,旋即扭头看向身后的李氏,问道:“你何时与卫王?” “去年翁翁祭日,女儿去鸡鸣寺…”李婧一捏紧小手低头道。 “你?”李文远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随后极无奈的闭眼长叹了一口气,“这都是老夫的命啊。” 皇帝端坐在御座上,轻轻点头道,“朕可以为你做主,不过,”又看向左侧群臣之列,问道:“李氏今日可来了?” 李文远遂带着女儿起身至御前,“陛下。” “臣女叩见陛下,圣躬金安。”李氏行礼道。 皇帝细细打量了一眼李氏,问道:“卫王欲要娶汝为妻,汝之意呢?” “凭陛下做主。”李婧一福身回道。 “好。”皇帝点头,“诸卿,吾家马上又要有大喜事了。” “恭贺陛下,恭喜卫王殿下。”群臣起身恭贺道。 卫王得了头筹与赏赐,其余人便退去,赵希言转身回到座上。 刚安坐,安阳公主便嘟囔着嘴道:“明明今日比试赢的人是世子哥哥,怎么头筹就被二哥哥拿去了。” “这可是探花郎定的规矩。”晋阳公主从旁道,“抽签也是探花郎亲自。” 安阳公主楞住,旋即皱眉偏袒道:“阿姊,我只是说结果不公平,臣子只能献言,可最后做决策的是陛下。” 晋阳公主侧头又道:“如果,探花郎所设两签,皆为赢字呢?” -- 第102页 晋阳公主的话让安阳公主再次僵住,旋即摊手道:“旁侧就有陛下的人监视,他怎么敢?” “公主,没事的。”失了头筹的赵希言反而宽慰安阳公主道。 “是谁和吾信誓旦旦的承诺一定会拿下头筹的?”晋阳公主道。 隔着安阳,赵希言侧身望着晋阳公主的侧脸,“言失了头筹,公主不高兴么?” 安阳公主旋即俯身凑拢,抬手挡住薄唇,“适才二哥哥抽中赢字,我看见阿姊偷偷笑了呢。” 赵希言听后再次抬头看向晋阳公主,眼里露出一丝窃喜。 “燕王世子。”皇帝忽然朝左侧唤道。 刚坐下还没说几句话的赵希言只得应声,再次从座上起身走至御前行礼道:“陛下。” “卿虽错失头筹,然今日在躤柳上一骑绝尘,令众人大为惊叹,朕便破例,也许你一件赏赐。”皇帝极大方道,“说吧,卿想要何物?” “陛下。”赵希言拱手,旋即扭头看了看四周,又回首看了一眼左侧文臣之列的孙氏,右侧武将之列的王氏。 安阳见此,连忙轻轻扯了扯身侧的-->> 长姊,担忧的提醒道:“阿姊,陛下要赏世子哥哥了。” 晋阳公主眉头微皱,盯着御前一动不动,皇帝的眼里印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李皇后越看越喜欢,而皇帝却是越来越心烦以及恐慌,少年救人的身影与箭无虚发的箭术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下一刻,大军压境,一支利箭即将穿过城墙刺破他的喉咙一般。 “陛下,臣不要赏赐。”赵希言回道。 众人皆以燕王世子错失了一个机会而叹息,还有不少人认为赵希言会借此机会同卫王一样求娶一直求而不得的孙氏。 “为何?”皇帝问道。 “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臣未能得头筹,因而不能邀赏,且臣心念的,怕是在诸位大人眼里看来是极为不雅吾与不耻的,若臣说了会引起一阵指责,那臣还不如不说呢。”赵希言回道。 赵希言的话说的并没有那么直接,像什么都没说,但是所有人都好像听明白了。 “还真是如京报上所言,燕王世子要纳一个青楼女子为世子妃。” “就说了,烂泥扶不上墙,空有一身好武艺。”守旧的一些儒臣没好脸色道,“丢尽了宗室的脸。” 青楼女子几个字,一时间充斥在议论声中极为刺耳。 皇帝沉着一张不悦的脸,好似在指责赵希言不该当廷说出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事一样。 “罢了,”皇帝旋即甩手,“汝还是孩子心性,去吧。” “谢陛下。”赵希言谢恩后回座。 皇帝看了一眼赵希言离去的身影,日暮下,少年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她踩着的影子,一步一步向前,余晖打在西侧的脸颊上,脸上轮廓分外明显,淡蓝色的眸子在此时,分外耀眼。 皇帝的这一眼,便让他想起了张氏满门,瞳色皆异,就连外嫁之女所生子嗣,也有一半的几率是。 夜幕降临,一轮新月静悄悄的爬上树梢,各宫廊道风声不断,随后被熙熙攘攘的交谈声所覆盖。 各司提举带衙门字样的灯笼穿梭于宫门间,一连几刻钟,宫城四周都被车马声围绕,尤以西、南侧最多。 端午宴散去,帝后离宫,至内廷时分道,皇帝连声招呼都未打便改道去了其他后妃的殿中,只剩皇后的仪仗队孤零零的行走在漆黑的宫廊中。 “殿下…”嬷嬷站在安车旁,抬头张望着李皇后。 微弱的烛火照耀着李皇后瘦弱的身躯以及落寞的脸,国母端坐在安车上仪态万方,却双目失神,满是憔悴。 嬷嬷眉头紧锁,“陛下的方向,好像又是周贵妃处。” 皇后端在腹前的双手突然紧攥,本维持皇后礼仪的她突然低头失声一笑。 然李皇后只是笑着,也不吱声,嬷嬷害怕她会出什么事,便催促着抬辇的宦官加快速度回宫。 ——坤宁宫—— 殿内,李皇后换下沉重的礼服,一个人坐在镜台前呆呆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花容失色,不覆青春,良久后突然开口,“自成婚,他就极少来坤宁宫,而后虽有改善,然我知道,他每次而来,都只是为繁衍皇嗣,以堵朝臣的嘴罢了,他本就不喜欢旭儿,自被迫立储之后更是,如今他也只是将他当做储君培养,而非是父子。” 此时李皇后身旁只有自小相伴的嬷嬷一人,“殿下…这么多年过去,奴从未听您抱怨过一句,若是有委屈,可以说出来,还有心中的不快也是,”嬷嬷极心疼的望着李皇后,“或许,哭出来会更好,憋在心里,恐日久成疾。” 李皇后抬起手轻轻擦拭着已经干涸的眼角,“这么多年过去,我的泪早已流干。” 内廷宫殿的过道间,宫灯随风摇曳,从端午宴散去,皇帝瞧了燕王世子最后一眼便一脸愁容至今。 皇帝坐在御辇上,眼中扑朔迷离陷入着沉思,高士林见状,小心翼翼的问道:“皇爷可是因今日燕王世子在端午宴比试上的风采而想起了往事么?” 皇帝回过神,抬头望着布满繁星的夜空,脑海里又闪过些许回忆,“张氏满门…” “张氏满门如今就只剩下特赦的燕王妃了,当年出逃的安平伯也在十五年前抓捕归案,如今怕是连枯骨都腐朽了,皇爷还有什么心结呢?”高士林道。 -- 第103页 皇帝侧头,眼中闪烁着狠厉,“那孩子,也是张家的骨血呢。” 高士林大惊,“他是皇爷的亲侄儿,是大明塞王的嫡子,是赵家的骨血啊。” “是,”皇帝并不否认,“但朕诛了燕王妃本家满门,三十年了,她再未踏入过京城一步,她定是恨朕入骨,难道这么多年过去,她就不会同她儿子讲述这灭门的仇恨么?”皇帝摇着头,眼里充满了一丝害怕,“我不信。” “陛下,”高士林苦口婆心道,“距张氏一案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燕王妃是已嫁之妇,天家的儿媳,岂能不知轻重,而让自己的儿子与一脉相承的宗室诸亲反目,燕王与王妃素来疼爱世子,必不会让他背负这些沉重的事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小高,我怕怕。” 高士林:“乖宝宝,不怕不怕。” 忘了说,有些称呼是明用语,皇帝身侧近臣内侍称其皇爷。 安车是皇后、皇太后所用车架。感谢在2021-07-18 19:54:06~2021-07-19 16:4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权可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如此绊人心 ——轱辘轱辘—— 马车内, 身穿麒麟补服的公爵坐在主位上,妻女随于身侧,只有二子是骑马跟于车后的。 “今日场上, 三娘可看出什么来了?”王振问道。 “好厉害。”皱着眉头思索的王氏忽然道了一句,又问道父亲, “不愧为燕王之子, 爹爹,他的箭术…” 王振低着脑袋, 叹道:“的确是非凡, 张庶吉士所立规矩,加之南风, 恐是老夫也未必能五箭全中,何况他还有旧疾在身。” “能勤加苦练之人,岂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呢?”王氏质疑道。 “倒也未必,许是天赋异禀, 也许是专好武道。”王振道, “好武与德行有时并不能混为一谈。” 王氏陷入沉思, “若是故作遮掩,则说明燕王府有野心, 野心总有暴露的一日, 且静待吧。” “燕王府的野心…”王振道, “前不久,为父收到了一封书信,但未有落款。” “书信?” 王振点头, “既无落款也无文字,仅一纸空白。” 王氏忽然担忧起,“书信在哪儿?” “见无文字, 为父便烧了。”王振道。 “谁会寄一张白纸到中军都督府呢?”王氏眉头紧锁,一时间竟也找不头绪。 ----------------------------- 宫外,礼部侍郎李文远与妻女坐在马车内,李文远紧皱着眉头,“嫁得皇子,如你愿了?” “爹爹,”李氏轻轻挑眉,“女儿不是贪慕虚荣要嫁皇子,他只是女儿要嫁的夫君。” “他是陛下之子,国朝的亲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李文远道,“皇子十五选婚,出居京邸,至年长便要之国,如今储君已立,几位皇子皆以年长,陛下却连让其之国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前些年有大臣上疏,以齐王年长,劝陛下下旨令其之国,而后没多久,不但齐王没有之国,且上疏的大臣被悉数贬谪出京。” 说罢,李文远看着女儿,“你可知道这其中之意?” 李氏扭头,李文远强忍怒火,“亲王不之藩,国本动摇,朝廷必将迎来党争,皇权之争岂是一人一家可承担的起的。” “这与女儿嫁卫王有何干系,难道它是因一场大婚造就的吗?”李氏委屈道。 “对,党不党争的确与你嫁卫王无关,然京城这么多公卿高门女子,卫王为何偏要选你呢?”李文远道,“你以为,他真的是爱慕你吗。” “凶什么凶。”一旁的王氏看不下去,维护女儿道,“天大事,都还有王家在。” 一向惧妻的李文远突然僵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夫人,”旋即抬起微红的双眼,“她是要将我们李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 出宫的廊道内,一名内侍官提着一只灯笼微微弓腰走在赤袍前面,长长的纸糊灯笼上写着燕王府三个字样,“适才宴上陛下许哥儿赏赐,哥儿为何不要?” 赵希言将手背在身后,胸前的织金蟠龙被烛光照得发亮,“他之所以许赏,并不是真的想赏,只是想看看我究竟是否如世人言,喜欢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且我在场上的两番动作,他定然会有所忌惮。” “容小人多嘴一句,哥儿今天实在是太过于张扬了。”内侍道,“且今日端午宴百官到的齐全,又加之还有官员内眷,世子今日掀起的风,又够在京城刮上一阵子了。” “明章说的不无道理,”赵希言道,“不过我一直藏着掖着并不能避免什么,反而容易让人起疑,作为王世子,我父是国朝最大的藩王,同样也是战功赫赫镇守边境塞王,王兼将领,且无败绩,称得上是大明第一勇士,文治武功,燕国现在已然成为国朝最大的藩国,试问这样的人,怎会养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子嗣来呢,若是那样,才叫人生疑,如今我显露出来,也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忌惮三分,让他们知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世子思虑周全。”内侍赞道。 至宫门,向监门卫示出表示身份的腰牌后赵希言一行人从紫禁城离开。 -- 第104页 陈平早已将车架停在宫门口等候,一阵夏风吹来,车架上悬挂的金铃被风吹的叮当作响。 赵希言伸了伸懒腰走出,柔风吹拂着礼服的衣摆,女子静立在月光下,仪态万千。 赵希言抬手示停左右,提步独自一人上前,问道:“公主是在等言吗?” 晋阳公主转过身,秦淮河畔的清风徐来,吹拂着几丝零落的秀发,“你今日为何不要赏?” 赵希言直起腰,反问道:“为何要赏呢?”旋即又言,“适才御前我已说了,我心念之物于诸位大臣而言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贱籍女子,况且我堂堂燕王世子想要一个青楼女子还需要向陛下请旨吗?” 清风吹拂的不止是裙摆与发梢,还有赵希言身后的金铃,晋阳公主顺着声音看去,满眼淡漠,“难不成你真要赎她入府,冒天下之大不韪纳为世子妃?” “不可么?”赵希言道,“她救过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与我而言,除去爹娘,没有人比她更值得我信任。” 赵希言的这句话让晋阳公主疆在原地,捏紧端在腹前的手提醒道:“世子妃是朝廷命妇,日后要交宗人府纳入宗牒,由礼部造册,岂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青楼女子为之?” “那又如何,”赵希言反驳道,“世子妃才是朝廷的命妇,赵希言的妻便只是赵希言的妻,谁管世子妃是何人,我只要我的妻。” “可你要明白,你赵希言是燕王的世子,你的妻必定是世子妃,这是不会改变的。”晋阳公主道,“难道你想要被废黜吗?” 赵希言不语,“宗子遭废,是要终生幽禁于宗人府的。”晋阳公主又道。 “那我问阿姊,阿姊为何不答呢?-->> ”赵希言抬头问道,旋即走近一步,“阿姊为何一直逃避。” 对于赵希言的逼近,晋阳公主只得退后,此处为宫城一角,也是戍卫瞧不见的死角。 晋阳公主撇过头,“你明知道的,不可为。” “不可为?”赵希言侧着头,旋即背过身去,“那我偏要呢?” 晋阳公主站在原地,呆愣的望着赵希言的背影,风再次略过两个单薄的人儿,带着一点点秦淮河上的水雾,“我不想误你。” 提步走的人突然顿住,步子一前一后,后脚的乌皮靴还半踮起未离,片刻后站定。 斜长的影子踩在脚下,周围的不远处,时而响起车马声,还有车架上的金铃,随风而动,声响不停。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驾—— 马车驶离,方向并非世子府,晋阳公主呆站在原地,望着车马离去的方向,微弱的烛光与淡淡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忽然觉得,时而冷,时而热。 赵希言端坐在马车内,金铃随车身晃动而叮当作响,陈平驾着车马,内侍则伴于车厢内,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 “世子今夜要去哪儿?”陈平驾车问道。 赵希言闭目坐着,一言不发,似乎不太想说话,内侍知其心思便对外道,“陈长史,去燕春阁吧。” “驾!” ——燕春阁—— 今日的燕春阁如往常一样热闹,且因宫中设宴,官员与女眷都进了宫,故而今日还多了不少官宦子弟。 金铃声响,车还未至门前,便有姑娘们在楼上一阵议论,“今儿不是陛下在宫中设有端午宴么,怎世子爷这个时辰还往燕春阁跑呢。” “许是世子爷思念书瑶姐姐呗,宫宴一结束便赶过来了。” “妈妈,燕王世子来了。”听见金铃响的小厮入内通传道。 这一喊,使得整个燕春阁前楼的客人都能听见了,楼上的人遂纷纷往下看。 马车停稳在大门前,燕王世子赵希言从车内走出,一身极为庄重显贵的赤色常服。 “瞧,就说世子爷是从宫内赶来的。”有女子议论道。 赵希言踏入阁内,妈妈便笑盈盈的走上前,“世子爷今日来得可晚。” “杨妈妈,我不会又来得不凑巧吧?”赵希言笑道。 妈妈便一下陷入了窘境,“这…”旋即凑近小声道,“还真是,书瑶姑娘她…” “人在哪儿?”赵希言问道。 “奴去替您叫出来。”妈妈道。 “不必了。”赵希言道,“带我过去便是。” 妈妈不敢拒绝,遂只得亲自带她前往,楼中左右皆是搂着女子细腰的官宦子弟,但像这般赤袍玉带穿着常服出入的便只有赵希言一人。 妈妈将赵希言带到一座楼阁,至房门口准备敲门时,赵希言却上前一把推开。 嗙!—— 屋内的琴声也因这一声响而止,还有喝酒聊天的交谈声。 三个正值盛年头戴儒巾的读书人围坐在圆桌上喝酒谈心。 三人面向门口,气氛突然变得凝固,又见玉带与胸前及两肩所绣蟠龙,遂不敢做声。 随着赵希言入内逼近,三人不知所措的站起,亲王、世子常服俱同,他们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位小爷…” 赵希言略过三人径直朝弹琴的女子走去,杨书瑶见之遂从座上站起,福身道:“奴见过世子,世子…端午安康。” 三人这才明白,旋即又越加陷入迷茫,“今日宫中不是有端午宴么?” 赵希言走近,“跟我走。” “嗯?”杨书瑶不解,又道:“奴今日应下了这几位公子…” -- 第105页 见人不肯,赵希言遂绕过桌子上前将人拦腰抱起。 “世子…”杨书瑶慌忙揽住她的脖子,皱眉道:“世子身份尊贵,这样不妥。” 赵希言却不顾她的言语,横抱着走出房间,跟随的内侍官上前,从身上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拱手道:“诸位海涵,书瑶姑娘是我们世子钟意之人,今贸然带走,诸位不会见怪吧?” 三人哪儿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我等初来,不知阁中姑娘是世子看中的,还请大人饶恕。” 内侍官笑眯着眼,指道金子,“算是燕王府的补偿,诸位收下吧。” “燕王府?”三人再次吃惊,内侍离去,这锭金子就像烫手山芋一样,谁都不敢接,最后抵了今日在燕春阁的花销落进了妈妈的手中。 赵希言抱着燕春阁的花魁走出,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回头与背后议论及指指点点,燕春阁这种事不再少数,之所以如此,便是赵希言身上极醒目的衣服,士庶有别,复周礼之下,尤以皇室穿着最为严谨。 杨书瑶见是出阁的方向,便询问道:“世子要带奴去哪儿?” “府里。”赵希言回道,脚下步伐依旧不停。 “奴的琴…”杨书瑶又道。 “今夜不听琴。” 作者有话要说:  晋阳公主:“今夜不听琴听什么?” 赵希言:“听姐姐叫呀~” 感谢在2021-07-19 16:44:56~2021-07-20 12:4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赵希言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 将花魁杨书瑶从燕春阁横抱着离开。 有未曾谋面的官宦年轻子弟坐在阁楼上向下俯视,“织金蟠龙与玉带,这人是谁啊, 穿得如此显贵。” “他是燕王世子,燕王府的独子。”有人道, “不然还能有谁敢如此张扬进出青楼。” “今日不是陛下在宫中设宴么, 王世子怎出现在这儿,怀中还抱着女子…”年轻轻轻挑眉, 似觉得这样的做法难以启齿。 “那是燕春阁的花魁, 小郎君没看前阵子的京报么?”燕春阁陪酒的女子道。 年轻人唇红齿白,一脸青涩的摇头, 女子陪着他对座的客人,将腰身贴得极紧,扭着动着腰身,动作轻佻至极, “燕王世子钟意咱们燕春阁的花魁娘子好久了, 每次来都是一掷千金, 且离开后还会送上一大堆礼物,先前还用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运送了蜀中的胭脂, 羡煞一众姐妹们。” 年轻人遂又向下瞧了一眼, 视线停留, 整个人都有些呆愣。 “九郎在看什么呢?”对座的客人将搭在女子香肩上的手挪开,瞧着弟弟眼神如此呆滞,便问道。 年轻人抬手摸了摸脑后的幞头, 眼里充满着不解道:“有些奇怪。” “九郎奇怪什么?”兄长问道。 “今日兄长带我来此,我见那些人眼里满是轻浮与□□,但是方才姑娘说燕王世子钟意怀中的花魁, 可是我瞧她虽横抱于怀中,可眼里并没有那些东西,于男子而言,有欲不一定有爱,然无欲则一定无爱。”年轻人回道。 “你倒是看得通透。”兄长笑道。 “狎妓之人,眼里岂能无欲,若是爱其才华,也应有怜惜才对。”年轻人又道,“不过这个世子,样貌倒是极为出挑,我见过燕王,若非姑娘知我他便是燕王世子,我倒真有些认不出来。” “你呀你。”兄长微微颤手指着,旋即又叫来两个极美艳的女子,“你们眼前这位可是国舅大人的嫡子,给我将人伺候好了,郎君定有重赏。” “不…不了。”眼见女子凑近年轻人连忙拒道,然女子似为他故作君子,便依旧伸手,年轻人旋即直接起身躲开。 两个年轻女子垂坐席上,泣涕涟涟的委屈道:“郎君是嫌弃奴么?” 年轻人听之瞪大眼睛连忙摊手解释,“不是这样的,今日宫宴我称病未去,若是被爹爹知道兄长带我来此,定然要罚我数月不得再出门了。” “九郎本就极少出门吧。”兄长笑道,“一年难见你几回,不知道的,还以为吏部尚书李国舅第九子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呢。” ----------------------------- 阁内的灯笼因皆为红纸所糊,故而所呈现出的烛火也为红色,不亮也不至太暗,乃是阁中幕后之人刻意为之,便是想让来者陷入□□的迷乱之中。 杨书瑶搂着赵希言的脖子,问道:“世子今日喝酒了?” 赵希言将人抱上车架,世子车架由四匹马所拉,杨书瑶抬头,瞧见车屋横梁出檐下悬挂着一只很是眼熟的金铃,“世子,可以放奴下来了。” 赵希言将人抱入车内,随后放下,杨书瑶一入内,便闻到了比她身上还浓的酒味,就连案上香炉里的焚香也不能将其覆盖。 车厢的地板上还横躺着几只空酒壶,揭开的红纸上写了酒铺的招牌,显然是驾车路过酒肆时买的。 “世子今夜为何喝如此多的酒?”杨书瑶不解。 虽饮酒极多,但此刻赵希言身上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醉意,“没什么,只是心有不快罢了。” 杨书瑶遂低头将随意丢弃的酒壶拾起,“什么人敢惹燕王世子不快呢,”随后将其摆放好,又伸手挡住另一只手的袖缘将积水的案桌擦拭干净,“恐怕这世间,没有几个人敢如此做吧,若有,定也是厉害之人。” -- 第106页 赵希言随后翻身躺下,“此人的确厉害,不提也罢。” 哐!——钟声从紫禁城的方向传来,随后从城池各角接二连三的响起鼓声。 “夜禁时间到!”马车还未驶离,夜禁的暮鼓却从城郭响起。 “一更三点了。”杨书瑶坐到赵希言身侧,“世子还是随我回燕春阁吧,今日端午,世子从宫中过来,还是莫要犯夜为好。” “世子,暮鼓响了。”随坐在车前的内侍也开口提醒道。 “走。”赵希言道。 “世子,京城不同北平府,若被京卫抓到犯夜,恐要受罚。”内侍担忧道。 “让你们走便走。”赵希言不耐烦道。 “是。”内侍无奈,与陈平示了个眼色,“驾!”驾车离去。 暮鼓声毕,巡夜的京卫拿着刑具开始于各个街道巡查,金吾前卫于皇城南巡查,后卫则在皇城北,羽林左卫在东,右卫在西,偶有犯夜者,便可听见阴暗的巷子里或城池一角听见受刑的惨叫声,附近的居民闻之色变,令人不敢同犯。 陈平驾着马车一路向西,巡视的一队羽林右卫听见了轱辘轱辘的车轮碾压石路之声,“队正,东侧有车马声。” 队正闻之,紧握腰中佩刀,“临近二更,竟还有人敢在大街上纵马?” 而后队正便率队伍往声音处追去,“何人如此大胆,敢闯夜禁?” 五十个身穿盔甲的禁军将马车团团围住,坚韧的铁甲因触碰与摩擦发出了细微的金属声音,禁军的动作整齐划一,手持长戈,腰间还配有一把利刃,严肃的脸隐藏在头盔内,又因晚上光线昏暗,便只见得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眼。 作为皇帝上直卫亲军,这些士卒皆是从军营中挑选出来的精锐。 陈平坐在车架上沉着一张老脸,忽然一阵风从秦淮河畔吹来,车架上的金铃便随风摇曳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京报所登燕王世子受赠燕春阁花魁金铃一事出后,京中之人,闻铃声便知其主。 “金铃声…”有羽林卫左右顾盼同僚,望着车檐下摇曳的金铃,又见整车为王侯四驾所牵引,“这…” “汝等好大胆子,燕王世子的车架也敢围么?”内侍的话音刚落,赵希言便从车内弓腰走出,负手站在朱漆金饰的栏轩内低头俯视众卒,“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不愧是天子亲军。” 见赤袍上醒目的织金蟠龙,为首的队正立马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走上前拱手道:“世子,下官等也是例行公务,朝廷有明令,京城夜禁,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至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若在二三四更犯夜者,则笞…五十下,无论王公士庶,羽林军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下官等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悖逆。-->> ” “噢,”赵希言回答的极淡然,“他们都是我的左右,听命于我,至于车内的,是受我身份所迫,所以今夜犯禁的只有我一人。”随后赵希言从车上走下,“若要刑罚,便责我一人吧。” 队正腰间盘挂着一根鞭子,因天气闷热的缘故,握鞭的手心已经汗湿,脸颊两侧也可清晰的看见汗流。 队伍间的副队正凑近队正道:“燕王世子身份不同一般王公贵族,咱们人微言轻,还是不要招惹为好,今夜西城门是曹右郎将亲值守,不妨先去请问右郎将的意思?” “好,你去请曹郎将过来。”队正点头应道。 副队正带着两个人离去,赵希言也没有问缘由,只是负手立于车侧静静等候。 一刻钟过后,又过来一队羽林卫,但为首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的盔甲也与一般禁卫不同,一脸的络腮胡子,虎背熊腰。 至燕王世子车架前下马,拱手道:“左右翊卫中郎将府右郎将曹斌,见过燕王世子。” “曹郎将。”赵希言也随之拱手,“久仰。” “世子今日在端午宴上一骑绝尘,可谓惊艳下官。”曹斌紧接着又道:“宫宴散去至夜禁的暮鼓这中间所空时辰,即便是远住于金川门外也能赶出,世子为何在二更天才至此?”曹斌询问,旋即又解,“难道是陛下召留,那世子可有手令?” “不是陛下召留,吾也没有陛下的手令。”赵希言回道,旋即将视线撇向车驾。 曹斌便顺着望去,一阵风从旁略过,将车帘稍稍带起,加上昏暗的夜色,车内掌有灯烛,便瞧得一个身材极好的女子身影。 曹斌这才明白燕王世子所犯夜禁是为何了,遂再次拱手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夜禁之令是太·祖高皇帝所下,即便是皇室也不容触犯,所以…” “所以吾不是从车上下来了么,今夜犯夜之人是我,而他们都不过是听命行事的下人而已。”说罢,赵希言便将身上的常服解下,又将善翼冠摘下一同交给身侧的内侍,“朝廷的赐服,弄坏了可不好。” 见燕王世子如此爽快,曹斌大笑道:“不愧是燕王殿下之子。” 随后走近执行刑罚的士卒小声提醒道:“汝看着来。” 士卒听后吓得眼睛一瞪,身子僵直,握鞭的手抖个不停,“大…大人,我…我不敢。” 连看了几个手下,皆因赵希言的身份而退缩不敢上前,曹斌遂从一人手中抢过鞭子,“没用的东西。” 随后腾空一鞭壮胆,嗒!—— 鞭子甩在空气中与地面接触发出巨响,车上的女子听之仍旧静坐不动。 -- 第107页 内侍捧着衣冠赶忙挡在赵希言身前,又见一侧的长史无动于衷,“陈长史,哥儿身子骨单薄,怎能受得了这五十鞭罚。” 陈平听之仍旧沉默在一边,赵希言将内侍轻轻推开,“不就是五十鞭子吗,多少刀剑我都扛过来了,不碍事的。” “可是哥儿,从小到大,连大王与王妃都不舍得动您一下。”内侍焦急的哭丧着脸,生怕赵希言有什么闪失。 “莫担心。”赵希言随后走上前。 “世子,得罪了。” 说是不徇私的刑罚,然即曹斌亲出手,却也不过只是打了寥寥几鞭,以功勋之后为由,五鞭代五十鞭。 即便只有五鞭,但从武将手中挥下,疼痛与灼烧在一刹那充满后背,其中一鞭还将贴里打破,红色的鲜血顺着衣服浸出,内侍赶忙将袍服打开披在了赵希言身后。 “望世子可以记住今夜,律法严明,往后莫要再犯了。”曹斌转告后便带着人马离去。 有下属担忧道:“大人,他是燕王世子,连陛下都敬燕王三分,您这样做,恐…” “燕王世子又如何,他们都是大明的臣子,就应该遵守大明的律法,况且这是太.祖高皇帝所立,若律法为公卿破例,那么如何能服众,陛下若容忍,岂不民心尽失。”曹斌道,“我这样做,是捍卫陛下的天颜。” 人马离去,赵希言打了个颤栗倒退了几步,杨书瑶遂从车上下来,紧张的上前扶住,“世子。” 随后同内侍一起将人扶上车架,入内后,杨书瑶将她的外袍揭开,“世子这是何苦要在今夜呢,为了接我而受这一顿鞭罚。” 杨书瑶瞧见伤口,虽不如初见时赵希言身上的伤那般重,但也是真真切切的皮肉之伤,杨书瑶不解,思来想去后逐渐冷静下,又逐渐失神。 察觉异样的赵希言张口问道:“你想问什么?” “世子这样做,可是有别的目的?”杨书瑶问道,“世子选在今夜,不避夜禁让我入府,恐非出真心吧。” 赵希言耸肩撑在案上,忽然侧头看向杨书瑶,四目相对,满眼数不清的谜团。 ------------------------------------ 一个时辰前 宫宴刚散,赵希言出宫门时问道赶车而来的长史。 “今夜京城西是谁值守?”赵希言突然问道。 “羽林右卫右郎将曹斌。”陈平回道。 “陈长史出身军戎,可熟知这右卫郎将?”赵希言又问。 “曹斌行伍出身,曾随先帝已故的老将军麾下,立有军功便选进了上直卫,提拔为羽林右卫右郎将,此人性情耿直,且有勇无谋,得罪过不少人,遂一直在郎将之位徘徊,因一直不得升迁,他便极讨厌那些为高官厚禄而趋炎附势之人,也不喜权贵。”陈平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杨书瑶:“全剧最惨。” 顾千澜:“明明是我。” 赵希言:“难道天天挨打的不是我?” 提点一句,本剧的疑点众多,开文至今虽过渡平和,但皆是因埋伏笔,不会写不符合常理,以及jj所不允许的内容,即便你现在觉得不合理,后期也有可能因转折而合理,后期起伏较大,请准备好小板凳。 感谢在2021-07-20 12:43:37~2021-07-21 12:3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9700224、汉诺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155325、天海星河、弈司、侥了我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700224 60瓶;爱星河的清梦 3瓶;路边一棵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位卑者,岂能与天斗 “世子若是不想说, 奴不强求。”杨书瑶缓和道。 “杨姑娘这般聪慧,又何须在下解释呢?”赵希言随后瘫软下身子趴在坐褥上来缓解背后的疼痛。 杨书瑶便坐至她的身旁,“世子每次来, 不都是逢场作戏,今又有何不同, 演这样一出苦肉计, 只是想让更多人知晓,世子将一青楼女子带入府中过夜。” 赵希言将头埋今褥子里, 忍着疼痛道, “今日宫宴,我本得头筹, 因诸多原因错失,最后皇帝却破例恩施,仍许我赏赐,然我知道, 这不过是人主的试探。” “何故喝酒?”杨书瑶问。 赵希言突楞, 杨书瑶便又道:“世子眼里的悲伤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赵希言抬起脑袋, 欲言又止。 “世子不用说,奴也猜到了, ”杨书瑶盯着赵希言的双目, “是晋阳公主吧, 那日公主来燕春阁来寻世子,我便发现了不同寻常。” 赵希言轻轻皱起眉头,杨书瑶遂伸手撑着座沿, 俯下身小声在她耳畔道:“奴在应天府十余载,与晋阳公主同岁,虽未见过她出皇城, 然京城中常有其身影,深知,晋阳公主表面温和,实则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身为国朝唯一的嫡公主,自出生便是金贵的,自然也会有一份骄傲在心中,然她却肯为世子寻来青楼这种地方,刑部尚书之女是因庇兄才于情急之下寻来,然只这一次也遭到了不少人的诟病,何况一国之公主。” 声音就在耳侧,同时还有气息与温度,专属于女子身上的体香也萦绕在鼻间,赵希言吞了一口唾沫,便可见喉间微微突出的喉骨上下滚动。 -- 第108页 “这样说来,奴好像又知道了一件世子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呢。”杨书瑶直起身意味深长道。 赵希言依旧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没有反驳。 吁—— 马车在燕王世子府大门前稳稳停下,杨书瑶向身后瞧了一眼,只见车外的内侍已经掀帘,“世子,到家了。” 赵希言遂从褥子上爬起,杨书瑶上前搀扶,踏至门匾底下时,杨书瑶忽然顿住。 “嗯?” “世子就这样将奴带回来过夜,不怕她生气么?”杨书瑶犹豫的问道。 “她有江山社稷,不需要儿女情长。”赵希言淡然道。 杨书瑶忽然愣住,盯着赵希言一动不动。 “嗯?”赵希言不解的回望。 杨书瑶忽然勾嘴一笑,灯烛的微光下,精致的妆容衬托着绝美的容颜,“奴倒是有些羡慕晋阳公主了,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世子此时,不正是如此么?幼时惊鸿一瞥,便害相思。” 赵希言听之,忽然瞪起双眼,心生警惕道:“你怎知我幼时?” 杨书瑶见她如此紧张,遂道:“世子不必如此,奴不过是在人睡梦中听到的罢了,这世间困扰人的东西太多,然能入梦反复心念者,难道只是亲情这般简单么?”杨书瑶摇头,“奴出身风月场所,见过太多情与爱了。” 赵希言还想说什么,只见杨书瑶将她拉扯进府,稍稍提了声音道:“世子应该有专门的医官吧,燕王府这么大。” 听到提醒,内侍连忙往府中另外一侧加快步子赶,“小人这就去唤医官。” 杨书瑶将赵希言扶至内院,一路上,关怀燕王世子的同时,还留有余光扫向世子府周围。 “认识世子这么久,这还是奴第一次登门。”杨书瑶道,“奴以为,不会有机会了呢,没有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被世子需要。” “入京半年,陛下赏赐工部翻修的宅子因火焚毁,我遂一直住在此,这附近只有我府中是安全的,在此之前,我从未带任何女子入内过。”赵希言道。 “世子府上的布局倒是不像学武之人所设,荷池凉亭,松竹梅,都太过风雅。”杨书瑶道。 青楼女子,观察之力总是极好的,赵希言抬头道:“你若喜欢,可随时过来,也可留于府上。” “世子要以什么身份留奴呢?”杨书瑶转头问道,“府上献艺?还是世子豢养于府上的歌姬。” “杨姑娘想以什么身份?”赵希言认真的问道。 杨书瑶与之对视,淡蓝色的眸子,加之如今伤痛带来的病弱感,令她眼前焕然一新,遂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抚上赵希言的脸庞。 “哥儿呀。” 掌心还差一丝就要碰上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妇人声。 “哎?”女医走进房中,见到榻上的场景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明章公公不是说哥儿受伤了么?这…” “是,”杨书瑶连忙起身道,“世子犯了夜禁,被巡逻的京卫动了鞭刑。” 女医听后这才走近,见赵希言气色便知无伤大雅,遂多看了一眼旁侧的女子,“姑娘长得真是好看,和我们哥儿好生般配。” “奴出身红尘,身份微贱,不敢高攀世子。”杨书瑶退却一步道。 女医随后为赵希言检查伤口,见女子在此,便有些犹豫,“姑娘,我要…” “吴医官就此看吧,她是我上次提到的救命恩人。”赵希言道。 医官一愣,扭头再次打量了一眼,旋即回头专注治伤,“哥儿的伤不打紧,那刑罚官用的力道恰好,只至皮肉未及筋骨。”旋即看着她身上的旧疤痕,又有些感怜道:“哥儿长这么大,就是犯了再大的错,殿下与王妃都不舍得动您一下,这来一趟京城,就像在刀山火海走了一趟似的。” “京城本就是刀山火海。”赵希言回道,“谁来谁知道。” -->> 女医要来一盆热水,将泡热的白娟拧干后将伤口轻轻擦拭干净,旋即撒上一些外伤药后起身,朝杨书瑶笑眯眯道:“哥儿就这个脾性,还请姑娘多多担待些。” 杨书瑶点头,送走女医官后又将房门再次关紧,回头边走边接道事先的话题,“世子做不到的事情,又何故要来询问书瑶。” “做不到的事情?”赵希言趴在榻上,“如我问你,让你随我入府做燕王世子妃,你做是不做?” “做,”这一次,杨书瑶回答的极为肯定与干脆,“但可能么?” “且不说身份悬殊,就凭世子这颗心早已属于她人,书瑶不甘只得到人,书瑶要的,是全部,可世子,却连一个也给不了。” 赵希言再次僵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杨书瑶再次靠近,站定在榻前低头俯视着燕王世子,“幼时,便有人告知我,女子不能太贪心,想要的太多,反而会什么都得不到,因为是位卑者,所以丈夫是天,谁能与天作对呢,与天争斗,只会自讨苦吃。” “我是女子,做不了任何人的丈夫。”赵希言道。 “你是世子,大明朝的世子,”杨书瑶道,“我始终觉得,丈夫不过是个名词,亦只是一种身份,是女子还是男子,只要心悦,便都无关紧要。” “所以杨姑娘,也喜欢女子?”赵希言挑着眉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 第109页 “什么是喜欢呢?”杨书瑶问道。 “情与欲的结合。”赵希言回道。 “所以世子的情在哪儿?”杨书瑶随之坐下,俯身逼近道:“欲又在哪儿?” 赵希言深呼了一口气,旋即挪动身体远离了几分,将头转向墙边。 杨书瑶便见到秀发两侧涨红的耳朵,不禁捂嘴笑道:“瞧奴这记性,都忘了世子还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哪里懂这□□之事。” 笑声渐止,恢复正常脸色的赵希言也将视线慢慢转回,杨书瑶认真仔细的盯着,眼中虽藏有万般心事,然这双眸子再配上一张精致的脸,极难叫女子不心动,“知道我为何要救你么?”杨书瑶忽然问道。 “杨姑娘不是自己曾说过答案么。”赵希言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别的原因。”杨书瑶回道。 “除此之外…”赵希言低头陷入思考,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另一个所以然来,遂缓缓摇晃着脑袋。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 翌日 端午旬休,故而京报所登内容皆为民间私闻,扎成书本的小册内,燕王世子之事又占去了大半。 燕王世子因接青楼女子入府而犯夜禁,遭到羽林右卫右郎将鞭笞一事很快便在应天府传开,此事通过锦衣卫,极早就传入了皇帝耳中。 皇帝震怒,然却不是因为燕王世子狎妓与犯夜,而是右郎将曹斌私自刑加宗子。 朝臣也因朝廷命官动手打了燕王世子而为之恐慌,在燕王怪罪下来之前,纷纷上疏严惩右郎将曹斌。 ——曹宅—— 锦衣卫入宅拿人,值守了一夜的曹斌刚从睡梦中醒来却被绣春刀架于脖颈之上,“胡指挥使,你这是作何?”见带头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曹斌皱眉道。 “你私自用刑于皇室,本使奉陛下之命将尔捉拿。”胡文杰道。 曹斌听后瞪着一双鹰眼不服道:“我是例行公务,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燕王世子犯夜,难道不应该罚吗?” “这话,你留到大理寺说去吧。”胡文杰道,“陛下念你有军功在身,故未下诏狱,而是交大理寺处置。” “我无罪,为何要去大理寺?”曹斌蛮横道,“况且夜禁之令,乃太.祖高皇帝所设。” “曹大人。”胡文杰冷叫一声,“□□高皇帝虽设夜禁之令,然国朝皇室宗子,岂能与旧朝同日而语,这是赵家的天下,不是法家。” ------------------------------- ——晋阳公主府—— 晋阳公主按例晨起,静坐在妆台前由宫人梳妆。 “公主…”宫人犹豫的梳着青丝。 “有什么话便说吧。”晋阳公主道。 “昨夜出宫时陛下给了您夜禁的手诏,您明明瞧见了世子去燕春阁,为何不制止,昨夜才发生,今日京中就传遍了,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恐怕又要生怒责罚世子了。”宫人道。 “陛下不会责罚世子,只会迁怒右郎将,”晋阳公主道,“因为朝臣不会允许,他们不是陛下,真正害怕燕王的是过惯了安稳日子的他们。” 宫人旋即长叹一声,“世子也真是,不惜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犯夜,就不怕燕王府颜面扫地么。” “她要是会顾及颜面,那就不是她了。”晋阳公主紧捏着一根金簪道。 嘶—— 用力握住时,手指被金簪尾锐利之处刺破。 哐当—— 金簪也从手中滑落至地上,“公主。”亦将宫人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在河南的小伙伴们要多加小心呀~感谢在2021-07-21 12:35:53~2021-07-22 10:4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只因位同,何其无辜 翌日 天刚拂晓, 雄鸡立于屋瓦上鸣叫,有居民推窗探出脑袋,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后一日之劳作便开始了。 通往紫禁城的干道上疾行着许多车马, 两侧的糕点铺子往外扑腾着热气。 秦淮河畔的清风徐来,扬起阵阵铜铃声, 临街的百姓一听声音便知是燕王世子的车架路过。 车架并没有拐道往燕春阁, 而是径直朝东往紫禁城的方向飞奔而。 ——轱辘轱辘—— 晋阳公主端坐在车内,宫人随于身侧, 担忧的问道:“公主的手, 不用让医官处理一下么?” “一点小伤。”晋阳公主道,“何足挂齿。” “可公主还要视膳, 羹汤滚烫,小人怕…” 叮——当—— 忽然听到一阵铃铛声,晋阳公主睁开双眼,音色与昨夜所听, 一般无二。 “公主?”宫人见她睁眼。 晋阳公主旋即摇头, 静坐在车内沉默不语, 一直到宫城门前,聒噪的铃铛声也跟随了一路。 晋阳公主走下车, 恰逢已下车往宫门口迈步的少年, 一袭赤袍被风吹得紧贴胸前, 气色与昨夜相比略差了些,也不知因何故。 “世子,晋阳公主也来了。”随在赵希言身后的内侍回头一眼后紧跟上前道。 赵希言听后却无任何反应的往宫内走, 监门的禁卫见衣着只是行礼而未作阻拦。 -- 第110页 ——紫禁城·武英殿—— 快步走近的赵希言跨上殿阶,“高公公。” 守在殿外的高士林见之,“我的小祖宗, 您今儿怎么过来了呀。” “我来见伯父。”赵希言道。 “早朝刚散,陛下正与六部尚书们商议国事。”高士林转告道,“今儿朝会,世子爷的事可闹了不少动静出来。” 赵希言摸着后脑勺,像个孩子一样扭捏道:“我就是顺路了一趟燕春阁,也不知道会闹出这么多事,以往在北平府的时候…” “我的小祖宗,这儿可不是燕王殿下的北平府,有多少眼睛盯着看呢。”高士林哭笑不得。 没过多久,六部尚书拿着笏板从殿内一一退出,临殿口瞧见燕王世子,遂作揖行礼道:“世子。” “诸位大人好。”赵希言回揖道。 六部尚书似脸色不大好,只与赵希言行礼问好便拿着笏板匆匆离。 待人走净,“世子请稍等片刻,容小人通禀陛下。”高士林道,旋即转身跨入殿内。 适才殿内传出一阵骂声,高士林便知道里面又将是狼藉一片,果不其然,奏疏被丢得满地都是,皇帝怒时脾气极为暴躁,任谁规劝也行不通。 高士林于是弯腰一一拾起,旋即叉手道:“皇爷,燕王世子来了。” 方才与诸臣商议削藩时大发雷霆的皇帝将手中的奏疏重砸至桌上,“他来干什么,还嫌昨夜不够丢人么。”皇帝一把仰躺在椅子上,伸手按着额头道:“若是为曹斌对他用刑之事,便让他回吧,人已经在大理寺受审了,大可不必来找朕诉说委屈。” “皇爷,瞧世子爷脸色,应不太像是来诉求委屈的。”高士林道。 “那他来干什么,”皇帝直起身,“认错么?” “小人也不知。”高士林低着头道。 “让他进来。”皇帝无奈道。 “是。” 高士林于是将桌案收拾齐整后退出,至殿门口又朝赵希言弓腰叉手,“世子爷,陛下唤您进。” “多谢公公。”赵希言回礼道。 高士林旋即转身望着赵希言的背影提醒了一句,“陛下刚才发完脾气,世子说话的时候,需得注意些。” 赵希言为之一愣,回首望着朝自己一脸笑意的高士林,合手作揖道:“多谢高翁提醒。” 哒哒哒——赵希言迈着稍微急切又略为莽撞的步子入内,经过层层叠嶂最终抵达内殿最深处。 “臣燕王世子赵希言恭请圣安。”赵希言上前屈膝跪伏道。 “你若安分些,圣躬自然安。”皇帝抬手回道。 见燕王世子仍旧跪地不起,皇帝便问道:“世子见朕,有何事?” 赵希言抬头,脸上有些无精打采,小心翼翼的问道:“臣…臣听闻陛下命锦衣卫拿了羽林右卫右郎将。” “怎么,”皇帝半眯起眼睛,“世子是觉得入狱还不够解恨?” 赵希言连忙摇头,“陛下误解了,臣是来替曹右郎将求情的。” “求情?”皇帝僵住。 赵希言连连点头,旋即抬手摸着后脑勺一脸憨厚道:“臣实在没有想到会因折道一趟燕春阁就误了时辰回府,还犯了夜禁,曹大人也是秉公执法,况且他没有下重手,若是因为臣而让国家的忠良入狱,臣于心不安,况且曹大人还是于国有功的将领。” 皇帝盯着跪伏在桌前的少年,“你倒是比那群大臣还明事理。” 赵希言依旧摸着后脑勺,“臣也不知道,这事会闹得如此大,昨夜睡得晚,今日天刚亮,侍奉的内侍便推门而入,将一份京报递到了床头,臣这才知道,昨夜刚才发生的事,今日拂晓就传遍了应天,那些商人也真是,什么都能往上写,消息也真是灵通。” 皇帝沉着一张老脸,“汝上京报的次数还少吗?哪一次不是惊天地,泣鬼神呢。” 赵希言突然愣住,“原来陛下都知道?臣第一次入京居住,也不知为何,那些商人好像长了天眼一样,就盯着臣不放。” “你不做那些丑事,谁会盯着你。”皇帝沉声道。 -->> 赵希言跪爬上前,“陛下,您就放了曹大人吧,不然臣都要被骂死了。” “哦?”皇帝故作惊疑,“你堂堂燕王世子还会怕被骂。” “母亲时常骂我,因而臣倒是不怕骂的,只是臣见不得女子落泪。”赵希言回道。 “见不得女子落泪?”皇帝疑惑道。 赵希言点头,“母亲时常独自一人坐在屋中一角暗自伤神,臣问缘由,母亲也只是摇头…” “你娘,”皇帝忽然开口打断,“常常独自一人落泪,却不曾告诉你缘由么?” 赵希言连连点头,脸上充满了不解,“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爹爹对娘就很好,府里也没有侧妃争宠,但是娘成天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昨夜燕春阁的花魁娘子倒是告诉了臣,说女子总是喜怒无常,不必问,也问不出什么缘由。”赵希言又道。 再次听得花魁的名头,皇帝脸上便又浮现出些许的不悦。 “所以,又是什么促使你来求朕网开一面,放了曹斌呢?”皇帝问道。 “今日一早,臣还没出门,曹大人的家眷就将臣的府门堵住了。”赵希言回道,“曹大人的妻女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泣涕涟涟,虽然臣昨夜吃了鞭子,现在背还疼呢,但见她们哭的如此伤心,便于心不忍。” -- 第111页 皇帝听闻长叹了一口气,“一人过错,举家涕泗。” “所以还请陛下开恩,若要责罚,那便责罚臣好了。”赵希言俯首道。 皇帝盯着少年弓曲的背脊,叹道:“你要求情,便自己大理寺为他辩解吧。” 赵希言听后高兴的抬起脑袋再次叩首道:“谢陛下。” 准备起身离开时,皇帝忽然唤道:“世子。” 赵希言回首,“陛下?” “曹斌的事情说完了,那便说说你自己吧。”皇帝再次拉下脸色。 赵希言身子一僵,旋即转身慢慢挪至御前,再次跪伏道:“伯父,侄儿…侄儿知错了。” “那花魁现在在何处?”皇帝问道。 赵希言的头枕在手背上,睁眼瞪着地板楞了许久,随后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还…还在臣府里。” “昨日你想要的,便是这个女子吧,所以才会有那番言论,即便不用朕的旨意,凭你燕王世子的身份也能将她带回府中。”皇帝又道。 “是。”赵希言点头道。 啪!——皇帝拍响桌案,“自你入京,常有人上报,你在京中闹的那些事,有多少,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逛青楼也就罢了,如今还将人带回府中,就不怕丢了你爹的脸面吗?” “为何我带女子回府就会丢爹爹的脸面呢?”赵希言反问道,“抛开出身,良家子与青楼女子不都是女子吗,出身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为何要否认出身不好的女子,难道仅因为身份,我就要抛弃自己心爱的女子,而选择一个我所不喜欢的人吗?” “你懂什么是喜欢?”皇帝问道,“又懂什么是责任与担当。” 赵希言低头不语,皇帝便告知道:“喜欢是冲动,责任与担当则是克制与理智,你身为藩王嗣子,肩负一国之重任,有些事情,岂能任性胡闹。” “这些话,晋阳姊姊也同臣说过,”赵希言道,旋即又理直气壮的说着自己的看法,“可是娶谁为妻,与能否治理好国家有何关联呢,女子又不参政。” 皇帝惊住,乃因赵希言第一句话,“你说,晋阳也曾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赵希言点头,“阿姊不止一次两次,还曾追过燕春阁,就连口气,都跟伯父一模一样。” 皇帝渐渐陷入沉思,随后不再追究赵希言的事,“长辈所言,自是为了你好,花魁之事,点到为止,往后收敛些,莫要做触犯律法之事。” “是。”赵希言跪伏。 皇帝旋即深深沉了一口气,突然问及,“你母亲…还好么?” 赵希言抬头楞住,“陛下,臣都入京已有半年了,这段时间,母亲只来过几封家书,与以往一样,依旧身子单薄,时常卧病。” 皇帝听之,便闭眼倒靠在椅背上抬手一挥,赵希言见手势,叩首道:“臣告退。” 退离之后,高士林上前轻轻替皇帝揉按肩膀,“皇爷觉得可还舒服?” 皇帝再次长沉了一口气,“诸子之中,唯晋阳最通明达理,也是最为规矩不需操心之人,刚柔并济,才是君王最长久的手段,然只是…”皇帝顿住,将手垂下,无奈道:“偏为何是个女儿身。” 高士林旋即停手,退步绕开御座走至桌前,重重跪伏道:“容小人多嘴一句,倘若晋阳公主真为嫡子,皇爷立储之后,还会生动摇国本的心思么?皇爷究竟是不满意太子殿下年幼,少不更事,还是不满意外戚李氏,恐其擅权。” “汝想说什么?”皇帝直坐起,睁眼道。 “皇爷心结未解,致国本动摇。”高士林重重叩首,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您该醒了,李氏并非张氏,李氏并未两女皆嫁帝子,能有一个不满,还能废立另外一个的机会,您不该将对张氏的恐慌迁移到李家,前人之罪,已伏法成为恒古,今又疑之,只因位同,何其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晋阳公主:“好家伙,卖队友。” 赵希言:“嘻嘻嘻。”感谢在2021-07-22 10:41:22~2021-07-23 19:3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熊猫仙、一也 3个;Joane、木子斤欠、站定公主、南倾、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海参 50瓶;祝老星 30瓶;MER 20瓶;岚淡 10瓶;日常嗑糖 8瓶;站定公主 5瓶;Fany的小帕 2瓶;谢谢有被笑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皮肉之苦,人心之深 ——武英殿—— 皇帝拉沉着老脸静坐在御座上一声不吭, 高士林跪伏在桌前,用着略微颤抖的声音苦劝道。 “若陛下怕主少国疑,以及外戚势大而擅权, 那么有晋阳公主在呢,晋阳公主是皇长女, 才思敏捷, 极具魄力,作为储君一母同胞的姊姊, 岂会让赵氏皇权旁落。”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即便是公主,”皇帝冷道, “祖宗旧制不能忘,后宫、外戚、还有宦官,尔想仗着与朕的关系逾越吗?” 高士林叩首,“小人不敢, 小人自幼侍奉皇爷, 小人是怎么样的人, 皇爷难道还不清楚吗,先帝交给皇爷的江山满目疮痍, 是皇爷励精图治方有百姓如今的安居乐业, 可是随着皇爷年岁渐长, 疑心也开始越来越重。” “若让外戚擅权,毁我赵氏家业,那还不如让燕王来坐这个位子呢。”皇帝沉闷道。 -- 第112页 “陛下会甘心吗?”高士林道, “先帝立储不决,身为嫡子,却要与一个庶子苦争多年, 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不传于子嗣,反而拱手相让曾经的政敌,陛下真心可愿?” 皇帝盯着高士林,张口欲答,高士林遂抢先道:“小人知道皇爷想说齐王殿下,可是胡指挥使与皇爷说的,皇爷难道忘了吗?齐王惧内,已非专宠那般简单,齐王妃的厉害,直至那日指挥使通禀皇爷才知晓,若改立齐王,恐与前唐中宗…” “够了。”皇帝打断道,旋即起身上前弯腰扶起高士林,“兄长太过操心了,朝中局势朕自有考量。” “皇爷…” “好了。”皇帝轻拍了拍高士林满布皱纹的手背。 高士林只好闭嘴,深知皇帝至此,已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规劝。 --------------------------------- ——大理寺—— 因是刑部上疏定罪,锦衣卫便将曹斌先押至刑部,而后交有大理寺覆审,有羽林右卫昨夜巡查的军士为证,曹斌之实,刑部遂直接定罪而未容其辩解,这于一个军戎半生,立有战功的将领而言,无疑是羞辱。 大理寺寺丞端坐堂上,头顶还悬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 曹斌被押入内,瞪着官员乌纱帽上的牌匾,满眼鄙夷,只差吐出一口唾沫来以示不满。 “堂下何人,为何见官不跪?”寺丞用镇尺重重拍响案牍。 “曹某人只跪天地君亲师,你算哪一个,论官阶,你我皆青衣,本官还大你一级,当是你跪我才对。”曹斌理直气壮道。 啪——“放肆,曹斌,你已摘乌纱,刑部定罪,今交大理寺覆审,还仗自己是羽林卫的右郎将吗?” “我按明律行事,却被尔等构陷入狱,”曹斌怒指寺丞,“这天下,难道是燕王的天下不成,汝等惧怕,我可不惧。” “大胆,”寺丞大怒,“公堂之上,你还敢顶撞法官,罪加一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曹斌昂首挺胸站在公堂上。 大理寺外拥挤着一堆看热闹的百姓,其中还有曹斌家眷正向阻拦的官差哭诉想要入内。 在大理寺丞的示意下,几个衙役持杖走上前紧紧架住曹斌,随后棍棒相加,欲强行逼其下跪。 曹斌不服,便咬牙抗着,然妻女的哭声传入时,这个身材粗壮,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武将便瞬间心软,旋即双膝触地,一阵鼻酸涌上。 “曹斌,你可知罪?”寺丞再次问道。 “我要见陛下。”曹斌怒红着双眼道。 “你还不明白吗,自设立镇抚司以来,能驱动锦衣卫的便只有陛下,将你送往刑部移交大理寺覆审,是陛下的意思。”寺丞道。 “我不服。”曹斌道,“明律乃国朝最高律法,我按明律行事,怎就错了呢?” 寺丞顶着乌纱帽长叹了一声,“罪不及宗室,即便要用刑,也不该由你,否则太.祖皇帝何置宗正寺?” 曹斌紧攥着搭在大腿的上手,“若律法都不能做到公平,那天下事岂不都要倾斜,这样的朝廷又如何有信服力。” “…”寺丞张口语言。 “右郎将说的好。”一道声音从公堂外传入。 “何人胆敢擅闯大理寺公堂?”寺丞皱眉道。 只见入内一白面少年一身赤袍,皮靴玉带,眉目清秀,非显贵不能已。 赵希言示腰牌而入,惊楞公堂诸吏,寺丞见衣冠与蟠龙刺绣,连忙起身上前弯腰道:“下官见过世子,世子怎亲自到大理寺来了?” 赵希言摊了摊手,旋即走到曹斌身侧弓腰将其扶起。 “我来奉陛下之命,为右郎将曹斌曹大人开释。”赵希言道。 “这…”一众官吏皆楞,尤其是刚刚刑罚加于曹斌身上的大理寺丞,“世子,此人对您动用鞭刑…” “是我犯夜在先,曹大人只不过是秉公执法,怎就成了罪人呢?”赵希言道,“若换作军中,难道因为我是燕王世子,延误军机致使将士殒命的罪行便可饶恕?” > > 赵希言轻轻摇头,“国朝以法治国,不能因我一人而乱制。” 寺丞听明白后,旋即拱手,“下官明白了。” 没过多久,大理寺覆审驳回刑部的判定,羽林右卫右郎将曹斌遂得开释,无罪归家。 大理寺门口,妻女见曹斌安然释放,遂哭得成了一个泪人。 妻子看着衣衫褴褛的丈夫,掩面而泣道:“今早与姑娘探亲回来,便听闻夫君被人押走,遂四处询问,才得知是锦衣卫,他们说锦衣卫所拿之人,从未有活着出来的,刑部与大理寺,不问缘由便定夫君的罪名,想着若夫君今日不能出来,妾便要日日敲那登闻鼓。” 曹斌听后大为心疼,“是我鲁莽,这忘了这皇城脚下的规矩,害夫人担心至此。” 曹斌安抚了妻女后走到赵希言跟前,眼里不再是昨夜的傲慢,而是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感激,“世子仁德,下官感激不尽。” 赵希言伸手托扶,“曹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本就是我犯夜有错在先,让曹大人无端受累,实在惭愧。” “曹某人向来不喜欠人情,既世子有恩于曹某,他日若有事相求,曹某人定竭尽所能。”曹斌遂承诺道。 赵希言笑眯起眼,“若将来有事,定会找曹大人的。” -- 第113页 “世子背上的伤?”曹斌担忧的问道。 “府中医官瞧过,说曹大人下手并不重,遂无关紧要。”赵希言笑道。 “那世子这气色?”曹斌瞧着赵希言脸色,似乎不大好的样子。 赵希言遂凑拢抬手遮掩着小声道:“昨夜之事,昨夜之人,曹大人应能明白。” 曹斌转动着眼珠子,旋即意会,后退一步拱手笑道:“世子正值青春,血气方刚之时,还是要多多节制,身体要紧。” 赵希言半眯着眼睛笑道:“自然。” ------------------------------- ——世子府—— 从大理寺离开后,因经筵讲学只从二月至端午,东宫无事,赵希言便返回了世子府。 叮当—— 马车稳停,金铃声也慢慢消散。 “去将吴医官唤来。”赵希言一边往内院走一边吩咐道。 “是。” 赵希言常滞留的院子里响起一阵阵秋千晃动的咿呀声。 年轻女子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听见走近的脚步声也不曾回头。 “无端受一顿鞭罚,天还未亮便起身入宫去为打你之人求情,世子还真是,”杨书瑶靠在秋千一侧的木柱上,“菩萨心肠。” 赵希言止步看了一眼背影,旋即加快步子登上石阶推门而入。 咿呀—— 秋千突然顿住,杨书瑶似察觉了什么似的从秋千上起身离开。 咿呀—— 咿呀咿呀—— 秋千还在独自晃动,陪伴它的却只有秦淮河畔吹来的夏风。 杨书瑶紧跟着赵希言的步伐入了屋,焦急的问道:“是伤口裂开了么?” 赵希言一声不吭的开始解自己的袍服,杨书瑶见她满头的汗水,遂上前厉声道:“你站好。” “手不要乱动。”杨书瑶轻拍开她的手,旋即走至她身后伸出手顺着她的玉带环住整个腰肢,最后摸到双鞓革带两侧穿孔的针扣将其解开,“这公服穿在身上除了吓唬人,还能做什么。” 很快,杨书瑶便将赵希言的外袍一一解开,从盘领肩侧的珍珠扣至侧腰的系带,因公服厚重,加之天气炎热,赵希言的伤口便受闷发脓,贴里的背上已经渗了不少鲜血出来。 哒哒—— 女医踏入房中,焦急道:“我的小祖宗,这大热天的您怎么跑出去了,臣不是说过,天气炎热,不利于外伤愈合,便叮嘱您静养,那曹什么,下手虽不重,但也不轻,毕竟皮肉都绽开了,皮肉之苦哪能不疼呢。” 赵希言只是笑了笑,女医便走上前,“快快趴下。” 赵希言照做,这一次女医未在顾及身侧还有花魁在,轻轻解开赵希言身上最后一层中衣,伤口才经过半日便开始在结痂的周围溃烂,女医心疼道:“您这硬生生把伤口磨得…” “吴医官,世子。”杨书瑶突然开口道,旋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吴医官侧头,觉得极为眼熟,便生疑道:“这药,不是晋阳公主府上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我也是女的!” 燕王:“宝贝小声点。” 来晚~感谢在2021-07-23 19:38:45~2021-07-24 21:1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站定公主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公主的关怀 ——晋阳公主府—— 一匹马飞奔在京城的街道上, 马背上的年轻人穿着一身褐色的贴里,唇红齿白,像是宫廷内臣外出办差。 只见马匹拐进临街的深巷, 飞身而过,卷起砖地上的烟尘, 驶至晋阳公主府门前骤拉缰绳, 随着骏马高抬前肢,一声嘶鸣, 守门的侍卫便快步迈下石阶将马牵稳, 接过手中缰绳扶下马恭敬道:“公公。” 内侍轻轻点头,旋即迈步进入府中, 风尘仆仆的踏入一座小院,院中格外安静,宫人们站在长廊上静候,没有人做声, 只有那墙角的梅树随风摇曳, 好似在诉说孤寂。 内侍上前, 踩住一个孤影叉手道:“公主。” “药送过去了?”晋阳公主问道。 “送过去了,但是世子还没有回府, 是一个女子代为接的药。”内侍柔声回道。 “女子?”晋阳公主回头盯着内侍。 “是…”内侍低耸着脑袋, “是燕春阁的花魁。” 晋阳公主挑起黛眉, 丹凤眼充满了不解与些许的怨气,“世子没送她回去?” 内侍摇头,“府中长史与伺候世子的内官都不在, 只有花魁在府里,待客与收受馈赠很是自然。” 晋阳公主轻轻挥手,内侍遂再次叉手弓腰道:“小人告退。” ----------------------------- ——世子府—— 面对医官的惊疑, 杨书瑶问道:“吴医官怎知?” “上次哥儿在冬猎上受伤,公主便送了一次药,这专供皇家的官窑瓷器样式独特,我岂能记错。”女医回道。 “这的确是晋阳公主差人送来的。”杨书瑶回道,“但因府里没人,我便代为收下了。” “这药治外伤有奇效,上次的都给哥儿用完了,公主这药来得真是及时。”女医道。 “晋阳公主对世子,还真是关怀备至呢。”杨书瑶从旁道。 只见赵希言趴在榻上,埋头一声不吭,全然不顾她们的对话与弦外之音,“上药吧。” -- 第114页 “是。”女医便开始替她处理伤口敷药。 昨夜之事,经京报之后,满城风雨,论燕王世子妃人选,论燕王府权势盖过明律,又论朝廷官员骨气全无,偌大一个朝廷,却害怕区区一个藩王国,宁构陷忠臣,也不敢触怒藩王,萎缩至此。 -------------------------------- ——城郊·中军都督府—— 一份印刷齐整的京报静躺在书桌上,王氏端来一碗羹汤,瞧着已有白发的父亲,“爹爹,城南药堂张神医开的方子,可延年益寿。” “你瞧瞧这个。”王振伸手将京报推向前,“昨夜的事,今日便如风雨一样骤降应天府。” 王氏遂拿起京报细细翻阅了几页,惊疑道:“燕王世子将燕春阁的花魁带入府中了?” “他还因此犯了夜禁,被昨夜值守的羽林右卫右郎将用了鞭刑。”王振道。 王氏神色依旧,所见与所听似都未让她有所触动,盯着京报上的文字皱眉思考道:“昨日燕王世子在御前那番话…指的就是这个花魁吧,因为知道会被那群文官反对与说教,所以才没有在御前直接言明,且凭借他燕王世子的身份即便没有圣旨,也能将人带走。” “昨日卫王求娶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的事情还未消停,燕王世子又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已完全盖过皇子即将大婚,且朝中消息,礼部尚书已到致仕之龄,准备向陛下辞官了。”王振道,“李文远极有可能位大九卿之列。” “卫王…”王氏皱眉,“动作也太过明显,陛下答应便是默许,足已证实,他不想传位储君,毕竟李文远是外戚,与皇后殿下是血亲,李氏一族本支持储君,李文远持中立,虽庶出,但在族中能力出众,便也在庶出的年轻子弟中极有信服力,如此一来,李家内部必然也要分派林立。” “他一直都不想传位储君。”王振道,“对于李氏嫡长一支也一直处于防备,皇后的嫡亲长兄吏部尚书李文忠,为官数十载,三朝元老,根基极深,其门生遍布朝野,且李家枝繁叶茂,光他一人便育有九子。” “如此世家,如此势力,君主岂能不惧,李氏…再重蹈张氏的覆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李家没有盖主的功勋,”王氏冷道,“九子,传闻龙生九子,若有人在此做文章,恐陛下的疑心会愈加重吧。” “陛下是被迫娶的中宫,连立储都是。”王振叹道,“天子家事即是国事,百官出谋,君王决策,天下事又岂能是君王一人说了算。” “爹爹不必为陛下叹息,朝局这般,皆是他咎由自取。”王氏道。 “放肆。”王振轻斥道。 “不是么?”王氏不满父亲的循规蹈矩,“不是昏庸之主,却也不是明主,准确来说,是无能之主。” 王振再次怒斥,“够了!不管怎么样,王家能有今日的辉煌,皆仗陛下信任与器重。” “陛下才不信任爹爹呢。”王氏又道,“不然为何要屡屡试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用了,何故要试探,徒增疑心,既然生疑,何故还要用,徒增不安,这实非明君之举。” “为父不允许你这样说陛下。”王振不悦道。 “爹爹就是太过执拗,”王氏生着怨气道,“君王不明,愚忠只会害了自己。” “家族衰落,先父遇太.祖高皇帝,辅佐千秋大业,才成就王氏今日满门,赵氏皇族于王家有大恩。”王振道,“汝自诞下之日便锦衣玉食,岂-->> 能知门庭从衰微中遇明主再次振兴的艰辛,知遇之恩如同再造,岂能忘。” “爹爹忠于赵氏,可如今的赵氏,已非前人,尤其是今上。”王氏道,“太.祖器重翁翁,只因翁翁将门出身,有一身统兵的本领,取所需罢了,天下人皆图利,尤其是君主,所贪为天下之罪,私心如此,爹爹应做的,是多多为己。” 咚咚—— 房门被敲响,一道声音传入,“大人,宫中来人传旨,陛下召见。” 父女两对视一眼,王振随后起身,推门走出道:“拿我的公服过来。” “是。” “爹爹!”王氏急忙出门喊住父亲。 王振顿住,夫子履停留石板片刻,“为父自王府起侍奉陛下,自有分寸。”旋即离去。 ------------------------------ 一辆马车从晋阳公主府的后院驶出,车夫驾出京城门至京郊,随后饶小路驶进了山中。 “吁。” 马车拐进一处庄园,园主人听到了马蹄声便匆匆赶出。 对襟披风的下摆两角随着走路所带起的风往外飘,园主人戴着方巾,满头白发,面对车上下来的人走上前极恭敬的唤了一声,“主子。” 车内下来的人裹着一件黑披风,身材纤细,举止大方,不似普通人,“人如何了?” “老实了不少,只是进食依旧不多。”老翁回道。 “嗯。” 老翁旋即将人带进了内院,进入堆放杂物的库房,将尘土拍开后轻轻转动着一盏覆盖了一层灰却无指印的老旧烛灯。 巨石摩擦声旋即从地砖出传来。 地底,一缕微光从楼梯转角照射进来,旋即又有一道火光,随着脚步声响起,火光越来越近,光照便也越来越强。 女子被锁于地牢内,铁链紧吊着双臂,拖着毫无力气的躯壳跪坐于地,埋藏在脏乱秀发里的双眸早已失尽了光华。 -- 第115页 受不到阳光照射的人日渐消瘦,精神也变得萎靡不振,呆坐在地上,如一具活尸。 来人将披风的遮帽从头顶拿开,露出脖颈前所穿立领用宝石制成的子母扣,挥手吩咐下人打开牢门,瞪着丹凤眼的眸子又道:“解开她手上的铁锁。” “主子,她会武,恐…” “打开!”因手下人未能及时遵照她的命令行事,瞬间令她震怒以至色变。 “是。” 女子双手悬吊的铁锁于是被一一解开,然脚下还有束缚行动的脚铐足有数百斤重,“你们都出去吧。”她又道。 几个侍从犹豫了片刻后离去,“是。” 女子失神的垂坐在冷冰冰的地砖上,眼神呆滞。 “才不过半年,就不行了?” 听见似在问她话,女子抬起脑袋,凌乱的头发从脸上滑至两边,眼前人影逐渐清晰,因双手被解开,怒气瞬时涌上双目,“晋阳!” 晋阳公主见人朝自己握拳挥来,便连连闪躲,脚铐束缚加之没有力气,女子此刻行动不过是因愤怒所带来的爆发。 晋阳公主见之,转守为攻,又极力的克制着怒火与手中的力道尽量不真正的伤害到她,最后将人狠狠掐住定在墙壁上,“够了!” “要杀便杀!”顾千澜瞪着血红的眸子旋即将头一撇。 晋阳公主见之便用力将人甩至地上,不等爬起便抬脚用力压住,“想死?” 顾千澜并不挣扎的趴在地上,听得晋阳公主俯下身又言,“死了,你就再也看不见也碰不到她了。” 顾千澜睁开眼,伸手想要挣脱束缚,晋阳公主低头俯视着摇头道:“啧啧啧。” “你如此在意她,可她却已经将你忘了,纵之前有救命之恩,但人心就是人心,经不起世间的考验,”晋阳公主旋即将一本京报从袖子里拿出,落至地上,灰尘扑到了顾千澜的脸上,她便将踩住的脚挪开,“看看吧,你用命换来的人,是如何在京城风流的。” 顾千澜撑着地砖缓慢爬起,旋即拾起京报翻开,“为何告诉我这些?” “顾指挥使大好年华,又有如此好的武功,”晋阳公主旋即俯下身,伸手挑起顾千澜的下颚,“不如跟随吾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世子在北平府也这样,我就在身旁,亲眼所见,若是因这一张纸上所书我就叛主,又何须等到现在,且像公主这样虚伪的人…”顾千澜旋即将京报扔弃,鄙夷的瞪着晋阳公主,“是有多愚蠢才会想要跟随呢?” “你——” 作者有话要说:  顾千澜:“大大终于想起我了。” 晋阳公主:“跟我走吧,别去女主的后宫了。” 赵希言:“???” 嘻嘻嘻,开玩笑啦,不会NP的,因为每天都有女朋友监督写文(会摧更也会看评论。)感谢在2021-07-24 21:16:11~2021-07-25 18: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沂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3个;26707688、4760306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257208 8瓶;百里商羽 3瓶;南宫影枫qt 2瓶;4760306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紫禁城·武英殿—— 皇帝独自一人倚在偏殿的榻上, 墙壁上还挂着一副大明的疆域图,都城位于应天府,西北两侧有三大藩王坐镇, 其中仅燕王一国便将北方占尽,近千里封地, 比起蒙古诸部, 燕国对中央的威胁显然更大。 高士林守在殿外,即便为宦官, 然一身斗牛赐服让进出的官员们都对他恭敬有加。 哒哒——哒哒——皮靴踩着白玉石梯发出急切的声响, 登阶之后,赤袍松开提下摆双手, 走上前道:“高监,陛下在里面吗?” “在呢,陛下在偏殿等候殿下多时了。”高士林回道。 齐王正了正头顶的善翼冠,提步迈入朱漆门槛时突然顿住, 一只脚踏入内, 一只脚却仍旧在外, 双腿一前一后所张开的幅度使得穿在圆领袍内的蓝色贴里露出,“高翁。” “哎。”高士林闻唤, 连忙凑近弯着腰应道。 “陛下为何今日独唤我?”齐王不解的问道, “该不会是要训斥了吧?” 高士林摇头, “陛下只是吩咐传唤殿下,但吩咐时脸色没有变化,应当不是训斥, 殿下莫要徒增忧心。” 齐王遂将身子完全跨入殿,小心翼翼的寻到偏殿,见到负手站立在墙画前的皇帝, 走上前屈膝跪伏道:“臣,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金安。” 皇帝转过身,欲张口时,齐王再次叩首先一步道:“儿按照爹爹的话,没有抢他们风头,马球也是让了的。” 平日里严肃惯了的皇帝突然心慈,走上前亲自将长子扶起道:“来。” “爹爹?”齐王不解。 “坐吧。”皇帝道。 “爹爹唤儿子来?”齐王疑惑的望着父亲。 “今日你我父子只道家常。”皇帝拉着齐王坐下。 “为父问你,齐王妃如何?”坐下后,皇帝关怀的问道齐王。 “王妃?”齐王稍楞,旋即肯定的回道:“王妃世家出身,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又为儿诞育子嗣,能娶到这样贤德的王妃,实乃儿子的福分。” -- 第116页 “待你如何?”皇帝又问。 “待我?”不懂皇帝用意的齐王轻轻皱起眉头,“王妃待儿极好。” 皇帝遂抬手拍了拍齐王的肩膀,“齐王府偌大,你尚未之国,中馈难掌,齐王妃一人打理太过劳累,若将来之国,封国王宫便要比京邸还要复杂,所以朕与你母亲昨夜商议,替你选一个侧妃,也好协助王妃搭理齐王府内院。” “侧妃?”齐王僵在椅子上,反应过来后便急忙起身跪地道,“爹爹,王妃她待儿很好,齐王府的中馈有王妃一人就足够了,儿不要什么侧妃,儿…” 啪!——见长子不愿,皇帝瞬间变脸,不悦的拍响罗汉床中间的案几,“你是国朝亲王,是皇子,将来无论是之国还是继任大位,身边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女子,也绝不能为女子所束。” “可是儿…” “没有什么可是的。”皇帝态度强硬,旋即从榻上起身,走至齐王跟前蹲下,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齐王欲哭的脸颊,“记住,你是赵家的儿郎,绝不能颠倒乾坤,为女人所把控。” 齐王瞪着眼珠子愣住,看着父亲的多重面孔,似明白了什么,便叩首道:“儿知道了。” 皇帝随之将齐王拉起,“回去吧,朕会下旨赐婚,由礼部张罗,你也该自行回去筹备,齐王妃是个明事理之人,你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头一次娶妻,况且还有齐王妃在,王府内的事用不着我与你娘再操心了吧。” 齐王摇头,“纳妃之事,儿回去便与王妃说。” 皇帝点头,旋即又躺回榻上,“朕一会儿还要召见几个大臣,你先回去吧。” “是,儿告退。”齐王作揖道。 皇帝坐在榻沿,将双手搭于腿上,抬头道:“大郎。” 齐王后退的身影顿住,合着袖子抬头道:“爹爹。”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皇帝语重心长道。 “儿子谨记。”齐王躬身道。 齐王旋即从偏殿退离,随后转身抬头挺胸的朝大殿门口快步走去。 “殿下。”出门时,被守在门外的老太监高士林唤住。 “嗯?”齐王回头。 “小人没骗您吧?”高士林笑眯眯道。 齐王回头望了一眼,“昨夜陛下去了我娘哪儿?” 高士林点头,“端午宴刚散便去了。” 齐王皱起眉头甩袖从武英殿离去,边下阶梯边咒骂道:“这个该死的胡文杰。” 骂骂咧咧至殿廷时,恰逢赶入宫中的中军都督王振。 “齐王殿下。”王振穿着一身赤色麒麟补服,从腰间的革带取出笏板,向齐王行礼道。 齐王顿步,负手问道:“今日询休,越国公怎么进宫来了?” “陛下召见,下官这才又换了常服。”王振回道。 齐王便向身后的武英殿再次回望了一眼,突然想起皇帝适才那番话,瞬间僵住。 “殿下?”见齐王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王振不好率先离开,遂再次轻声唤道。 齐王回过神凑近王振,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一压,使得二人贴得极近,“王公。” 齐王这一举动让王振有些不明所以,“殿下?” “能否求您点事?”齐王问道,“替本王谋划谋划。” “殿下请言。”王振道。 “适才陛下与本王说要替本王纳侧妃,可是王公你也知道本王夫人的厉害,若是那女子入了齐王府,估计没有好日子过,况且本王也无心其他女人,可是本王适才稍表拒绝之意,陛下便斥声责怪,无奈只好应下。”齐王叹道。 “陛下要替殿下纳侧妃?”王振问道,“这…殿下可知是哪家姑娘?” 齐王摇头,“就是不知哪家姑娘会如此倒霉。” “那这…毕竟是皇家之事,下官作为外姓臣子,也不好插嘴。”王振颇为无奈道。 齐王遂松开手,王振这才得以直起腰杆,“罢了,王公快些进去吧,陛下就在偏殿,盯着疆域图不动,想来召见,是为军务吧。” 王振点头,提步朝大殿走去,齐王再次负手,扭头瞧了一眼王振的背影后阔步离去。 ——殿内—— 王振双手持笏,入内弓腰道:“臣中军都督王振,恭请圣安。” “躬安。”皇帝负手背对道。 王振将微低的脑袋抬起,见皇帝一直盯着墙画。 “卿家。”皇帝忽然唤道。 “臣在。”王振应道。 “大明历经几代人才有今日的疆土,汉人的土地被蒙古人夺走,衣冠、文化、礼仪皆断,太.祖历经千辛才收复故土,复衣冠礼仪,如今蒙古人被赶到了关外,然…”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自继位起,朕心中仍无一日安宁。” “陛下是为藩王之事而忧?”王振道。 “朝廷有中央的铁骑与山东的常备军,先帝所留老将半数致仕,还有一些则是燕王的麾下,”皇帝-->> 转身走近王振,“如今朝中,最有能力,又能让朕信任的将领,就只有卿了。” 王振听之,拱手道:“蒙陛下器重,臣定尽心辅佐陛下,若藩王有不臣之心,臣也绝不容他们在国朝放肆。” “朕想将朝廷的新军都交由卿来训练,”皇帝道,“藩王们各有一支铁骑,尤其是燕王还有一支未尝败绩的鹰师,朝廷卫所的兵力总和虽远超藩国,然燕王率军以少胜多的战争,屡见不鲜。” -- 第117页 “陛下还有太宗皇帝在云南宣承布政使司所留的二十万大军,镇守的西平侯乃太宗皇帝养子,多年来镇守云南治理边境,令诸方土司信服,且西平侯对朝廷忠贞不二,”王振道,“当初武宗传位,西平侯与其嫡长皆在,诸王师出无名,私自调兵即是造反,西平侯岂能无动于衷,如此,陛下又何惧藩王呢?” 皇帝紧皱起眉头,“卿跟随朕多年,难道还不知朕的心思吗,朕想要削藩,是那些元老以藩王功勋做阻拦,他们害怕燕王的铁骑会踏入京师,碎了他们的太平梦。” 王振低下头,皇帝又长叹道:“因而朕要训练一支新的精锐,持以火.器,以一敌百,诸将中,王卿跟朕最久,这么多年来,朕一直亏欠,想起来卿的幼女曾向朕求过赏赐,然燕王世子性格顽劣,岂配卿之令爱,朕想了一夜,朕的大郎是诸子中最像朕的,便想替大郎再讨一门亲事,册卿的幼女为齐王侧妃,你我兄弟,结为姻亲。” 王振一惊,“陛下…”绕了诸多事,甚至谈及军政,然皇帝的最终目的却是自己的女儿,“臣女自幼受溺爱,又疏于管教,遂性格顽劣,实不配为亲王侧妃。” “哎,”皇帝推之,“三姑娘性情直爽,且又喜武,与我家大郎甚是般配,王卿何须说这种话来贬低呢。” “陛下…” “好了,”皇帝眯眼笑,拍了拍王振的肩膀,“吾之子中,二郎将娶李氏,大郎之喜不如一并做了,皇家双喜,天下幸事,王卿就莫要再推了。” ------------------------------- ——京郊—— 啪—— 一声鞭响,地上尘土四起,墙壁上的烛火也摆动了几下。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晋阳公主拿着鞭子怒甩道。 顾千澜横着双眼不作理会,晋阳公主遂又上前狠狠揪住她的头发,“这天下岂有不虚伪之人?” 顾千澜依旧不语,晋阳公主又道:“你所忠的燕王,比之当今皇帝,只怕虚伪的更甚,你是否想过,刺杀赵希言的人当中,也有燕王一份。” “不可能!”顾千澜否定道,“皇帝弄权,连诸子都可以算计,岂能与燕王殿下相比,殿下爱子,岂会…” “他若爱子,凭借燕国势力纵使皇帝下诏,他也有理由回绝而不受处置,而今将子送入京城…怕刚是想得一个师出有名的旗号,剑指皇城。”晋阳公主打断道。 虽被激怒,但晋阳公主仍旧忍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对顾千澜刑罚加身,“顾指挥还记得先燕王世子么?”她又道。 “世子临?”顾千澜忽楞,她年长赵希言,遂亲眼见过燕王嫡长子赵希临。 “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其样貌怎会变化如此大呢?”晋阳公主道,“且先世子的瞳色并无异。” “公主所疑,未免太过匪夷所思,”顾千澜并不相信晋阳公主说的话,“公主今年才至双十,应该不知三十多年前废后所生嫡长,废太子衡也是异瞳吧,难道天子的骨血还能作假?要知此等欺君之罪便是十族都不够灭。” 顾千澜盯着晋阳公主,两双丹凤眼,心怀各异,“不过,我没有想到,皇帝诸子中,心思最深的,竟然是嫡公主,不过也对,公主虽为嫡出,表面风光,然却不受帝后喜爱吧?” “皇帝废后,被迫另立,传闻新后在成为国母前,与朝中一新科士子定情,此士子如今位列高官,皇帝不但没有贬谪罢黜,反而加官进爵,皇帝大度,皇后仁德,帝后和睦,海晏河清,自此无人再提及此事。”顾千澜道,“不知公主自己,又是否知道呢。” 晋阳公主为之一愣,皱眉道:“我身为嫡公主,生长于宫中,翻阅尘封卷宗无数,然汝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与我也差不了多少岁,怎知如此多事?” 顾千澜将头一横,“你以为只有皇帝有锦衣卫么?” “护卫指挥使…”晋阳公主喃喃着,旋即伸手再次捏住顾千澜的下巴,俯身道:“看来顾指挥使身上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呢,燕王…当真不甘愿做臣啊。” 顾千澜旋即侧抬头,继续勾嘴笑道:“公主是早产儿,册立新后的第九个月所生,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若是旧事再次一件件被人提起,公主觉得,皇室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晋阳公主脸色依旧镇定,“母亲作为李氏嫡出,幼承庭训,便不劳指挥使费劲心思去猜测这种虚无。”随后直起身背对,“地牢暗无天日,顾指挥使好好想想吾适才的话吧。” 锵——巨石缓慢移动摩擦,晋阳公主再次披紧黑色的披风,又逢艳阳天,脸上的妆容没过多久便被汗湿。 老翁恭敬在一侧送其离开,临登车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旋即抬手凑在老翁耳侧小声叮嘱了几句。 “是。”老翁叉手应道。 马车离开前,一匹快马从京郊山间的小道上飞奔入城。 ------------------------------ ——燕王世子府—— 赵希言的伤刚被处理好,一个人趴在榻上听着琵琶曲静养。 “原来书瑶姑娘不止琴弹得好,连琵琶也如此擅长。” “卖艺之人,不多学些艺技,又如何能讨得客人欢心呢?”杨书瑶回道。 ——咚咚!—— “谁?”赵希言撑起身子。 “世子,是臣。” -- 第118页 听是陈平的声音,赵希言便再次趴下,“进来吧。” 陈平推门而入,迈着火急火燎的步子走向赵希言,“世子。” 脚步匆匆,琵琶曲遂停,赵希言见他如此急切,“长史何事如此慌张?” “探子说今日发现了一辆马车从晋阳公主府后院离开,去了京郊一处偏僻的老宅里。”陈平凑拢用手遮掩着极为小声道。 赵希言听后当即从榻上爬起,急急忙忙伸脚塞入靴子内,随手拿起旁侧搭在椅子上的外袍便朝门外跑,“带一匹人马,跟我出城。” 杨书瑶将怀中的琵琶放下,起身追赶道:“世子的伤?” “不碍事。”扔下一句话,赵希言便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爸爸,我不要小老婆,大老婆会打死我的。” 皇帝:“真没用,学学你老子。” 晋阳公主:“发现了一个宝。” 顾千澜:“呜呜呜,就会欺负不会说话的老实人。” 作者菌在想要不要弄个微博,文里一些服化道不懂历史的人可能想象不到,最近出了一个《玉楼春》明制,不过阶级不太一样。 感谢在2021-07-25 18:57:34~2021-07-26 19:5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游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宫影枫qt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希言只穿了一件极普通的圆领便服与大帽, 因此守门的将领没有认出她的身份来。 又因带着一队人马形迹可疑而被京卫阻拦下,“什么人?” “出城办事的。”牵头的护卫回道,“大人, 天色尚早,还未到城门关闭之时吧?” 将领见众人中间拥护着一个长相极为清秀的年轻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聚众一起出城, 行迹如此可疑,本官需得详细盘查。” 赵希言着急出城, 遂将大帽摘下, 裹发的网巾齐于眉间,光照之下, 容颜瞬间变得清晰。 “世子。”监门的将领瞪圆了眼睛,旋即上前拱手,“下官不知是世子的人马。” 赵希言遂将大帽重新戴上,骑马上前低头俯视着阻拦她的将领问道:“那么多人出城, 汝何故只拦吾?” “天色将暗, 这暮鼓一响, 城门便要关闭。”将领眼珠转动弓着腰回道,“世子为何在此时出城, 还带这么多人马?” “吾出城游玩与你何甘, 他们都是保护吾的护卫, 难道陛下还下了旨不允我出城么?”赵希言冷道。 将领一愣,“陛下没有旨意,但世子要去何处?夜禁之后城门是不开启的。” “汝管我去何处。”赵希言对于眼前人的纠缠有些恼怒。 “先前羽林右卫右郎将曹斌一事…”将领说着心中的顾虑。 “汝又不是曹斌, 到底让不让?”赵希言轻扯缰绳怒斥道,“误了爷的事,爷回来定不会轻饶你。” 将领听后心中一惊, 马背上头戴大帽的年轻人毕竟是燕王的世子,当即认怂的挥了挥手,“放行。” 尽管得以放行,但守城将领的拖延还是惹火了赵希言,驾马离开的那一刻,赵希言狠厉的横了他一眼,旋即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出了城。 “大人,他可是燕王世子,惹怒了他,您就不怕…”属下上前顾虑到。 将领心中万般恐惧,可又充满了无奈,遂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叹道:“再如何,总不能都得罪,燕王虽势大,但毕竟远离京城。” 京郊山间的小路上马蹄飞踏,扬起一阵阵尘土,带路的线人将赵希言引进一处竹林,风吹过时,汇聚的竹梢便如海浪一般翻涌。 马匹穿梭在光影斑驳的林间随后在一处庄园前停下,“爷,就是这儿,小的今日亲眼见晋阳公主穿着一身黑衣,乘车来到了此地。” 赵希言左右瞧了一眼,“还真是废了一番心思,将人藏到如此隐蔽之地。” 几人随赵希言下马,陈平推开园子外围的门,大院中晒了许多草药。 园主人听见动静后赶忙从屋内出来,露面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翁,衣着朴素,见来者不善,遂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人在哪儿?”赵希言走上前直言问道。 园主人似听不懂一般,轻斥赵希言道:“你这年轻人,长得倒是挺端庄,竟对长辈如此无礼。” “爷,就是此人接晋阳公主下的马车。”线人道,“小的亲眼目睹。” “什么?”老翁依旧装糊涂。 赵希言遂紧皱起眉头,“老人家,得罪了。” “给我搜。”旋即下令道。 于是一众人闯进屋内,园子虽旧,但占地却极大,里面大小房间十几,还有堆放杂物的库房与柴房并列。 “你们不能这样。”老翁见之,焦急的拿着拐杖追赶阻拦,见阻拦不了,遂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天呐,还有没有天理了,这群小王八蛋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民宅,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希言低头瞧了一眼,线人与护卫都是出自燕王府的死士,对于他的话,她信任至极,倒是眼前这个坐在地上叫苦的老翁令人生疑,旋即伸手去拉。 “你干什么?”老翁不领情的将手甩开。 -- 第119页 触碰的瞬间,赵希言脸色大变,弯腰揪起衣领恶狠狠的逼问道:“尔的手,不像一个劳作之人,说,人到底在哪儿?” “世子,在库房里发现了暗道,这宅子的地底有一座地牢。”陈平出来禀告道。 赵希言旋即甩开老头赶往地牢,里面暗无天日,需要靠火把的光引路。 赵希言随护卫下去,用火把一一点亮了石壁的灯后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铁链垂在木架上,旁侧的刑具也都盖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唯有一条静躺在地上鞭子似刚被人使用过,赵希言的脚下还有几条鞭痕。 “世子,人好像被转移了。”陈平仔细检查了一番后说道,“顾指挥使之前应该就被关押在此处,这铁锁…” 赵希言一拳砸在桌上,灰尘被全部拍起,望着阴暗与封闭的环境,不敢想象自小保护自己的护卫指挥使竟在此度过了整整半年。 一行人随后从地牢离开,赵希言再次寻到那个看门老头,逼问道:“你们将她带到哪儿去了?” 这一次,老翁不再装糊涂,而是极为从容镇定的坐在了中堂的太师椅上,“老朽是此园的主人,你们想找的人如今已不在园中,至于在何处,老朽又不是仙人,没有通天的本事,怎知晓呢。” “你少给我装糊涂。”赵希言瞪着凶恶的眼神。 “世子不必问我。”老翁又道,“老朽也只是个受人差遣的下等奴才。” “你知道我?”赵希言感到诧异,此人分明从没有打过照面。 “我不认识世子,也没见过世子,然这双蓝色的眼睛,天下仅张氏一族,如今张家亡了,还剩燕王妃一人,世子是其子,故有蓝瞳也不足为奇。”老翁-->> 回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希言紧皱双眉。 “世子身侧之人再亲近也终究是外姓,岂可为了外人而伤手足之情,也徒增没有必要的戾气伤人伤己,何苦。”老翁又道。 “她若真当我为手足,便不该扣着我的人。”赵希言冷道。 “公主让老朽转告世子一句话,”老翁眯起双眼,“世子不必费劲心思去寻人,她在吾这儿,不会有任何闪失,只要世子乖乖听话,自然就会有重聚的那天。” 赵希言听后冷哼了一声准备甩袖离去,老翁半眯着眼睛又道,“还有一句。” 赵希言顿住脚下的步伐,老翁盯着她的背影沉下脸道:“如若世子再派人监视与跟踪,吾不确定你们重聚时,她是否会完好无缺。” 赵希言转过身,干瞪着愤怒的双眼,“她敢!” 随后便带着原班人马从庄园驾马离开,在此之前已有一匹马率先回到京城直奔晋阳公主府。 ——后院—— 晋阳公主坐在后院河池边的树阴底下,蝉鸣在耳边,清风绕裙,马面的裙底与长势旺盛的青草缠绵,金线绣花鞋便藏在了裙底的草中。 几只鲤鱼试图靠近,然风一吹,倒映池面的影子有所变动时,便又吓得窜进了泥中。 黑靴踩踏着茂盛的青草,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窝子,最后站定在树阴外,太阳斜照着修长的身影,内侍官恭敬的叉手道:“公主。” 晋阳公主轻轻抓起一把鱼食抛向池中,食香诱鱼,瞬间,那躲在荷叶底下偷凉的鱼儿全都游了过来,争相抢食。 晋阳公主看着这一幕,觉得颇为有趣,“何事?” “果真如您预见,燕王世子在您离开后不久便带着人寻去了京郊的竹海。”内侍弓腰回道。 “她爱寻便让她寻去吧。”晋阳公主淡然道。 “宫中传来消息。”内侍又道。 晋阳公主回头,忽觉不好,“什么消息?” 内侍近前一步至阴凉处,俯下身小声道:“陛下欲替齐王纳侧妃,选定之人是越国公、中军都督王振之女。” 晋阳公主旋即瞪眼,“他果真是想要废嫡立长吗。” 内侍摇头,又分析道:“王振是五军都督之一,也是陛下的心腹,两朝元老,且功勋卓著,让其女做皇子妾室,这…如今皇子中,汉王殿下已至及冠之龄尚未纳妃,陛下若真想恩承王家,完全可以册王氏为汉王妃,闹这样一出,反而让人起疑与徒增不安。” “王振如此爱女,岂会让其与人做妾,将之往火坑中推。”晋阳公主道。 内侍旋即又思索了一番,道:“让肱骨之臣做庶长子的妾室这确实是于理不合,但若陛下想扶持长子入主东宫,这太子良娣的身份倒也不会太过委屈,毕竟将来嗣位,良娣是能够成为皇妃诞育皇嗣的。” 经内侍一番分析,晋阳公主越发不安,“王振呢?” “王振作为人臣,就算再如何宠女儿,也不可能违抗君命,”内侍回道,“如今陛下,有些过于刚愎自用了。” “不过,公主不必太过担心。”内侍又道。 “此话怎讲?”晋阳不解。 “公主忘记了齐王的夫人,齐王妃林氏吗?”内侍道,“林氏的家世可比王氏要显赫得多,且林氏…绝非平庸之辈,小人闻齐王专宠,试问,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备受帝王宠爱的皇子独宠呢?” ----------------------------- ——齐王府—— 齐王小心翼翼的回到府中,没有见到王妃,遂令守门的府卫不许入内通禀。 至内院,左右瞧了瞧没有人才敢入屋更衣。 -- 第120页 “站住。”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将齐王吓得背后一凉,旋即一点一点的转过身,面对比自己娇小许多的齐王妃,笑眯眯道:“夫人。” “躲躲闪闪必定有鬼。”齐王妃道,“陛下唤你去做什么?” “我说了,夫人可不能生气。”齐王凑拢扶着妻子的手走进房中拉她坐下,旋即又亲自倒了一杯茶,走至身后抬手捏起了香肩,“力道如何?可有精进?” “有什么事就说吧,用不着给我献殷勤。”齐王妃冷道。 齐王遂走至妻子膝前蹲下,哽咽了一番后,小心翼翼的说道:“今日陛下召我入宫,是…要准备给我纳侧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檐帽简称为“大帽 ”,是明代男子的重要正装,接近礼帽性质。 网巾:是中国明代成年男子用来束发的网子,士庶皆可戴,官宦士绅多用作于各种冠帽巾里内束发之用,一般劳作百姓就直接单独戴。 以上首服韩国也有,且出现的较多,影视和现实,但是众所周知,朝鲜是明的附属藩国,王也只是个郡王(同亲王仪) 长什么样子,百度都可以搜到,作者君心目中比较接近女主形象的还是微博上一个太太画的崇祯皇帝(服化道以及气质上)扔个微博先,-温欢-虽然上面啥也没有,之后会把更新消息放在微博与qun里~ 感谢在2021-07-26 19:52:50~2021-07-27 20:1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海参 50瓶;无相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你想做王么 齐王说完, 士气瞬间低下,害怕妻子会生气便又连忙解释道:“我心里只有夫人一人,便向陛下推辞, 因而惹了陛下的训斥,我是好说歹说都不成, 夫人也知陛下虽疼爱我, 但他也是最讨厌忤逆之人的,我…” “好啊, ”齐王妃忽然道, “殿下是亲王,是陛下的长子, 陛下让殿下纳侧妃必然是有陛下的打算,妾作为殿下的嫡妻,陛下的新妇,又岂能如此不识大体。” 齐王为之愣住, “夫人不生气吗?” “生气?”齐王妃拉起齐王坐到身侧, “这是王府里的喜事, 日后还能多个姐妹相伴,殿下不在的时候, 有人陪着说说话解闷, 妾为何要生气呢?” 齐王还是有些不相信, “夫人…” “好了,”齐王妃拍了拍齐王的手背,眼中充满了温柔, “陛下可曾告知殿下,是哪家的女子吗?” 齐王摇头,“陛下只说让夫人一人打理王府的中馈太过操劳, 便与母妃商议了纳侧妃之事,至于是谁家的姑娘,陛下未曾说及,不过我出殿的时候恰好碰到了越国公。” “越国公?”齐王妃疑道,“今日端午旬休,越国公入宫作甚,莫非侧妃人选…是越国公之女。” 齐王摇头,“我也在想,陛下才与我说完就召见了越国公,恰好他又有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还在上次冬猎上大显身手,虽钟意燕王世子,然世子心有所属,便也不可能成就一段姻缘。” “这于殿下是好事,”齐王妃又道,“想那王振,自陛下还是亲王时就为王府属臣,如今又位五军都督之首,若真是王振之女,那么改立储君的可能性就增了不少,大臣们也该识时务。” “越国公的嫡女嫁给我做妾…”齐王皱眉。 “是,即便殿下是皇子,身份再尊贵,但王振毕竟是功臣,开国将领之后,满门功勋,让其嫡女嫁为殿下做妾,的确是委屈。”齐王妃道,“陛下这样做,只有一种说法可行得通,便是让殿下入主东宫,许其良娣的身份。” “可我如今不在东宫也非太子,再说了,我根本不想要什么侧妃。”齐王道。 “对啊,殿下如今还是亲王,岂能委屈功臣之后,寒了忠臣之心,”齐王妃盯着齐王,“陛下这样做,恐怕还有别的目的吧。” 齐王僵住,旋即明白过来,啪的一声拍响旁侧的桌案怒道:“那个胡文杰,上次擅自闯入王府内院,一定是他告诉了陛下,若让我掌权,一定砍了他的脑袋。” 齐王妃听后长吐一口气,抬手轻轻安抚着齐王,“好了,别气了,你父皇最讨厌的就是女子擅权,别忘了张氏的惨案,他又岂能容忍我们林氏一家独大,让殿下同他登基之初一样受制于外戚。” “可本王并没有受制,本王如此,皆因是爱慕夫人…”齐王连忙解释道。 齐王妃旋即摇头,“殿下的心,殿下知,妾知,可旁人不知,旁人只会觉得,是妾的厉害与林家的势力,才让殿下如此。” 齐王轻挑眉头,“难道就只能听命了吗?” 齐王妃再次摇头,“王家的三姑娘并非等闲之辈,相信陛下也看出来了,因此才会让她入府用来牵制妾身,以及让王家牵制林氏,陛下是在替殿下谋划将来。” “他管控了我二十几年,日后之事还要插手吗?”齐王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陛下这样做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就不要忧心了。”齐王妃安抚道。 “陛下防备夫人与林家将你们当外人,但我可不,”齐王紧握着妻子的手说道,“夫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嫡妻,你我是一家人。” -- 第121页 “好了,”齐王妃起身,“天气炎热,殿下都闷出了一身汗,先去沐浴洗洗吧,一会儿妾给殿下做点心吃。” 齐王听到点心,也如孩子般高兴的站起,“还是夫人最体贴我。”俯身在妻子额前轻轻落下一吻后才转身离开。 齐王妃望着齐王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长廊尽头,脸色也瞬间冷下。 “姑娘。”贴身的婢女在齐王离开后走入内。 “愚蠢之举!”只见齐王妃朝宅子北侧冷冷的道了一句,言罢便甩袖提裙往后院走去。 ------------------------------- 赵希言扑了一场空,便遣散了护卫独自一人骑马去了晋阳公主府。 陈平与内侍在身后追赶,瞧着赵希言背后隐隐约约不断有血渍浸出,内侍很是焦急的对陈平道:“哥儿身上还伤着呢,这大热天的,又骑马跑了如此远。” 陈平无奈的摇头,“世子倔强起来就和殿下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本就有旧伤,几次复发都还没痊愈,昨儿个夜里刚挨的鞭子,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呀。”内侍紧锁着眉头,眼里充满了担忧,“临前王妃特意嘱咐要照看好哥儿,如今哥儿一身的伤,叫我如何回去交差。” 陈平听后,咬牙狠狠抽了一鞭,坐骑吃了痛,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陈平追赶上前,阻拦道:“世子身上有伤,先回去处理了伤口再寻也不迟。” 赵希言连忙扯住缰绳,气喘吁吁的坐在马上吼道:“让开!” 内侍见状,连忙从马上跳下,至赵希言马前跪伏叩首道,“顾指挥使若知晓世子如此不顾身体,定会责备自己的。” 见俯首的内侍,赵希言皱眉道:“连你也要拦我?” “世子再年轻,身子骨也经不起如此折腾。”内侍抬起头道,“若王妃知道了,又该如何的心疼,毕竟自先世子逝去后,您便是燕王府唯一的骨血了。” 赵希言紧握着缰绳,怒火一瞬间涌上心头,是对天地的不公,以及对于世间丑恶人心的憎恶,与对渺小的自己所嫌弃。 “我谨小慎微来到这京城,他们却非要逼我做个叛逆之人,那好。”赵希言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狠厉,用力扯过缰绳,扬鞭挥下,“驾!” 只见坐下白马腾空而起,从内侍弓腰的背上一跃而过。 -->> ——晋阳公主府—— 赵希言从马上跳下怒气冲冲的跑到晋阳公主府内,这一次,府卫不再恭恭敬敬的迎接,而是直接用身体阻拦道:“世子,公主吩咐了,今日不见任何人,请您改日再来。” “滚开!”赵希言吼道。 头一次见如此神情的燕王世子,四个府卫相互对视后拱手道:“世子,恕难从命。” 赵希言旋即硬闯,甚至不惜要与府卫动手,幸而有内侍出来阻拦了这一幕的发生。 “世子,公主有请。”出来的内侍抱袖半眯着眼笑道。 赵希言横了一眼众人后急匆匆的入了府,府卫们楞在原地,“公公,公主不是吩咐了不让燕王世子进去吗?” 内侍将视线挪回,冷下脸道:“公主的心思,谁能猜得准呢,这京城里的人谁都可以拦,唯独燕王世子,汝等要三思。” “公公此话何意?”府卫不解,“难道是因燕王府的权势。” “汝是公主的家臣,甘燕王府何事?”内侍冷道。 赵希言一路小跑进入公主府的内院,转了几个院子最后在宫女的指引下才找到晋阳公主。 夏风拂过池中的荷叶吹向大步往池边走的少年,圆领袍宽大的袖子被风吹的鼓胀,所谓两袖清风亦不过如此,下赏紧紧贴着修长的双腿,勾勒出极为出高挑身材。 少年顶着风前行,速度便慢了下来,风渐渐变大,明显能感受到迈步的吃力,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挡她前进的步伐,斜长的影子一刻也不曾静止,直到最后消失在池边的青草地上。 “找不到人,便上我这儿来讨要了?” 在剧烈的运动与太阳暴晒下,赵希言至晋阳公主府时,后背淡绿色的圆领袍已经被血渍浸满了一大片,脸色苍白。 “你到底把她关到哪里去了?”赵希言问道。 “你明知道问不到,为何还要来呢。”晋阳公主不紧不慢的坐在椅子上静静欣赏着池里新放进去的鱼儿,“作为把柄,岂能轻易还给。” “我已是公主最大的把柄,这难道还不够吗?”赵希言走近道,“故意引我去,却又空给希望,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吾不想做什么,只是警告尔,安分守己。”晋阳公主道。 “你把人还给我,我自会安分。”赵希言回道。 “是吗?”晋阳公主有些不信,“以世子的聪明才智,瑾禾还真不敢冒这个险。” “顾指挥使是无辜的…” 听着越发孱弱的声音,晋阳公主察觉到不对劲后连忙转身,便发现赵希言的眼神十分迷离,身体摇摇欲坠,大帽都已被风吹斜,即将倒地。 遂一个箭步起身将人搂住,神色慌张道:“阿言,阿言。” “疼——” 晋阳听到怀中传来了微弱的声音道着疼痛,旋即便发现双手已沾染了她后背的血,心痛不已。 “来人,来人!”晋阳公主将赵希言横抱起,背上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杏色立领长衫,“快传医官。” -- 第122页 “是。” “等等。”晋阳公主似想起了什么,改口道:“快马去燕王世子府,通知府上的医官来此。” “是。” 晋阳公主抱着人焦急的一路小跑,随后就近抱进了一间屋子,关紧门窗横又呵斥宫人内侍不允擅闯。 “阿言?” 唤无应答,“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倘若被扣押之人是我,你又会作何呢。”晋阳公主摘下她头上的大帽,轻轻放至榻上让其趴着,一边皱眉又一边伸手拖住胸口,用另外一只手去解盘领的扣子,轻轻解开衣服,便看见了背上再次裂开的伤口,结痂已经被衣服剐蹭掉,几道拇指宽的口子,鲜血直流,怒道:“那姓曹的莽夫怎下手如此之重。” “公主。”宫人将晋阳公主所需的伤药与热水备好,候在门口唤道。 晋阳公主遂将衣服盖好起身走出门外,接过伤药后又嘱咐道:“世子府的医官来了叫她先在门口候着。” “是。” 晋阳公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到屋内坐至赵希言身旁,轻轻揭开上半身的所有衣裳,原本光滑细腻的背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肉眼可见的疼痛。 因为疼痛,加之警惕性,赵希言趴在床上慢慢睁开眼,吃力的扭头看了一眼后不再紧张,也没有任何反抗。 “忍着些。”晋阳公主拧干一块干净的白布,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会有点疼。” “如果…”赵希言忍着疼痛,眼里的愤怒消散了许多,显然适才晋阳公主的话她在半梦半醒中是听见了的,“如果我不是赵家的子孙,那我所希望的一切,会有可能么?” “你是赵家的子孙,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晋阳公主道。 “公主为何要反反复复,就像是提醒一样。”赵希言回头望着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人,“你想做王么?” “什么?” 几丝秀发从鬓角处的网巾里偷跑了出来,少年眉目如画,伤痛为其带来了几分柔弱感,时刻颤动着眼前人的心弦,“燕国的王。” 作者有话要说:  场景描写也有弦外之音,注意细节。 感谢在2021-07-27 20:18:59~2021-07-28 18:4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汉诺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本正经二话 24瓶;一禾 5瓶;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儿女情长 赵希言瞪着一双淡蓝色的眸子, 眼里充满了不解,“我如今是燕国的世子,父王百年之后难道还会嗣位他人么?” “朝廷与燕藩势如水火, 如若削藩,你这世子又如何能顺利的成为王呢?”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目光呆愣, 晋阳公主遂抬手轻轻拨动着她耳畔从网巾内落出的碎发, “我的意思是…” “燕国的王,即天下的王。” “天下…” 晋阳公主闭起双眼, “你或可觉得我凉薄, 不念手足不念双亲,但你非我, 不知我的处境,也不懂我所想。” “我入京,不是来争夺赵家天下的,我也从来不稀罕, ”赵希言盯着晋阳公道, “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的, 即便你是…” “可你若不争夺,赵家便会要了你全家的命。”晋阳公主睁眼提醒道, “儿女情长且放一边吧, 你的人, 我分毫不会动,你也不必成心来气我。” “我…” 咚咚?—— “爷?哥儿?郎君?可在里头否?” 门外传来赵希言熟悉的声音,不知的晋阳公主遂生警惕轻轻将她裸露的肌肤盖起, 扔回铜盆里的白巾染红了一盆子水。 “是我府上的吴医官,不碍事的,”赵希言道, “不过还要请公主先行出去。” 晋阳公主明白用意,遂起身从屋内走出,赵希言吃力的爬起将中单再次穿好。 咿呀—— 们开后,女医瞧见晋阳公主便瞪着眼睛稍楞了一会儿,行礼道:“公主。” “世子在里面,医官请。”晋阳公主迈出门槛。 女官轻轻点头后挎着医箱入内,“我的小祖宗。” 赵希言趴在榻上一声不吭,女医坐下道:“您怎么又骑着马出去了,这般折腾自己,这伤如何能好全。” 赵希言长吐了一口气,“死不了就成。” “呸呸呸,”女医连忙道,“哥儿洪福齐天,自有仙人庇佑的。” “好了。”赵希言解开衣服道,“应是伤口又裂开了。” 女医瞧了一眼旁侧铜盆里的血水,还冒着些许的热气,伤口又在背上,世子总不可能是自己擦拭的,旋即又扭头瞧了一眼门口,明白却不敢问及,“适才明章公公焦急的回府告知我哥儿旧伤复发而晕厥,府里的杨姑娘听后很是担忧,本也要跟随臣前来,但又听是晋阳公主府,便心有顾虑的止了前来的步子。” 赵希言听后趴在床上沉默不语,女官便又道:“臣瞧着她,对哥儿的事甚为上心,眼里所流露的焦急与担忧也不像作假,又是哥儿的恩人,哥儿不如将她纳了,一是还恩情,二是她知晓哥儿的身份,留在外头多少是个隐患,让她进府,虽妃与夫人是做不成,然可给个侍妾的名分,这样一来岂不齐全?” -- 第123页 赵希言听后缓缓摇头,“我尚未查清她的来历,便不敢轻易的信任,如今让她入府也只是掩人耳目,她的心气,并非寻常女子,岂会甘愿为王孙媵妾,待过些时日,我还是要送她回去的。” 女医轻轻处理着伤口长叹了一声,“哥儿有防备之心是极好的,就怕若她是真善,长此以往,会伤了人家的心,女子寒心,可就再难回头了,哥儿虽说也是个女子,但论样貌与武功,哪能叫人不动心呢。” “吴医官就会在我病重时说这些好听话来哄我。”赵希言道。 女医笑眯着眼,“还记得哥儿幼时调皮的很,受了外伤不肯敷药,每次都要臣费劲心思哄,哪知这一眨眼,哥儿如今都长得如此高了,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我如今是年岁大了,可爹娘却老了,我离开北平府前,瞧见父亲鬓间突然增生了许多白发,再有一个月,便是父亲的寿诞了。”赵希言一边道一边思索着,“不知能否回去给他老人家祝寿。” “好了,”几刻钟后,女医娴熟的为赵希言换好伤药,并再一次郑重叮嘱赵希言,“哥儿一定要好生将养着,莫要再如此折腾自己了,否则这伤不仅难以痊愈,恐怕今后这疤痕也会永远伴随了。” “我省得。”赵希言点头,“吴医官先回去吧。” “日已经落了,哥儿不随臣一道回去么?”女医楞道。 “你先回。”赵希言道,旋即又吩咐,“吩咐府里的人,莫要亏待了杨姑娘,一切事宜都应着她。” “是。” 女医旋即洗了把手将医箱收拾好起身,弓腰道:“臣告退。” 女医推门走出,却发现晋阳公主还守在门外,听见声响还忙问道:“她的伤如何了?” “外伤,不碍事。”女医回道。 “为何会晕厥?”晋阳公主追问。 “伤口撕裂时的疼痛与昨夜与今日接二连三的出血所致。”女医回道,“世子已经无碍了,公主请放心。” 晋阳公主这才放心的踏入房中,拿着一身新制的衣裳,侧身坐在赵希言的床沿,“这医官…” “是我幼时,父亲为我挑选的医官,只服侍我一人。”赵希言回道。 “今日你闹这一出,可知陛下要将王振之女许给齐王做妾?”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忽然呆滞住,“做妾?”眼里充满了疑惑与不解,“陛下这是要闹哪一出,哪有功勋肱骨之臣给皇帝庶子做妾的,况且王氏与汉王一般大,汉王未-->> 曾娶妻,为何不许给汉王做正妃?就不怕王振会因此心寒吗。” “陛下先后召见了齐王与王振,像是再谈条件,这条件,你我皆能猜到,”晋阳公主道,“所以你可明白,东宫的处境,形同虚设。” “先是将探花郎张九昭塞入齐王阵营,如今还将一位功勋卓著的老将之女纳入齐王府,废立之心,昭然若揭。”说罢,晋阳公主将手里的衣裳敞开。 赵希言遂扭过脑袋,先是看着晋阳公主手中的衣物一愣,旋即道:“太子殿下…性格太过于怯懦,作为储君,双亲过于严厉与苛刻,就连公主你…这便会造成他极为依赖身侧近亲之人,如内侍宫女,宦官弄权也是一大弊端。”随后又盯着晋阳公主,似有话却又堵在了口中。 “你是不是也想提醒我?”晋阳公主道。 “公主…太过信任身侧那个宦官了,我入京不过半年,便已见过他数次了,公主府上下对他的尊敬仅次于公主。”赵希言挑眉道,“府里还有属官,不该由内侍独大的。” “属官是外姓臣子,而伴伴是自小陪在我身侧之人,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待我如兄长一般,”晋阳公主道,“因为信任,才交代诸事与他,又与之商议一切事宜,吾虽信任,却并不会将权交予,有些东西,吾自有分寸,论辨识人心,恐世子要差吾一些。” 赵希言皱了皱眉头没有再回话。 晋阳公主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见只有肩背缠绕着新的白布,而其余地方还光着便拿起衣服道:“来,试试这件衣裳,府上没有男人,只有伴伴与其他几个寺人在,便也没有男子的衣物,这件直裰是我微服时穿过的,对你来说可能略小了些,先将就吧。” 赵希言瞪着蓝色的眼睛,衣服上还留有洗净之后的余香,“好。” ------------------------------ ——紫禁城—— 宫墙巍峨,显得错落期间的人影十分渺小,落日的余晖洒照在琉璃瓦上,金光璀璨,人影映在了红墙上,“小爷,您慢些走。”穿贴里的内侍踩着皇太子的影子从坤宁宫出来。 皇太子一身赤色衮龙袍,个头要矮上内侍许多,因此他只能弓腰跟随,低头俯视的眼睛便一直玉带銙的排方。 “要是摔着了可不得了。”见皇太子越走越快,内侍担忧道。 皇太子忽然停下,内侍便也急忙稳住脚步,“小爷?” “伴伴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像个孩子?”皇太子回首问道。 “哟,小爷可是奴婢的主子,这做主子的岂会是孩童呢。”内侍连忙道。 “可陛下与皇后殿下一直都这样觉得。”皇太子低眉道。 内侍于是走上前,叉手安抚道:“殿下,在父母眼里,无论多大,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皇太子于是又回身继续向外廷走去,过路的宫人内侍见衮龙袍,纷纷背转避让。 -- 第124页 “可是他们都说父亲偏心大哥。”皇太子道。 内侍听后瞪着眼睛一惊,旋即左顾右盼的上前弓腰道:“爷,小祖宗,以后这话可千万别在人前提起。” “连阿姊都不能吗?”皇太子问道。 “不能。”内侍道,“置身在这紫禁城内,殿下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那伴伴呢?”皇太子又问道。 “也不能,”内侍回道,“奴婢毕竟是外人,殿下不可轻信任何人,奴婢也不例外。” 至外廷两城之间的宫廊时,一阵微风从中吹过,拂起年轻官员的袍服下摆。 主仆二人路遇刚从大殿内出来前往翰林院的年轻官员。 “庶吉士张九昭,见过太子殿下。”张九昭合起青色的袖子躬身道。 皇太子先是近距离打量了张九昭一眼,随后又想起了长姊的吩咐,不敢与之有过多的接触。 “殿下再瞧什么?”张九昭问道。 “本宫只是觉得庶吉士好看。”皇太子解释道。 “殿下才是龙姿凤采。”张九昭道。 “庶吉士真是这样觉得的?”皇太子忽然沉下脸色问道。 “臣,不敢欺君。”张九昭望着此刻与皇帝颇为像的皇太子回道。 皇太子再次抬头瞧了一眼,旋即迎面从张九昭身侧擦过,带着内侍离去,“但愿。” 张九昭端合袖子站在原地,一双深邃的眸子直视着远方,不一会儿,转过身望着皇太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宫墙阻挡了夕阳,使得人影走向黑暗之中。 张九昭目光深邃,眼里印着红色的衣冠,“犹有以智愚者也,况不及桓公、管仲者与。” 作者有话要说:  伴伴:又称太监、宦官、阉人,一般为皇帝称呼自己的亲信太监,明代广泛使用。 犹有以智愚者也,况不及桓公、管仲者与。 翻译:他们尚且有把聪明当作愚蠢的情况,更何况那些不如桓公和管仲的人呢感谢在2021-07-28 18:40:22~2021-07-29 21:0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站定公主、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075346 20瓶;Daya、厌倦 10瓶;沉睡的时空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吾一质子,何解公围 成德十三年六月, 皇帝下诏,册礼部尚书李文远之女为卫王妃。 同月,宫中又传出皇帝欲册中军都督王振之女为齐王侧妃。 后者则引朝野议论不休, 有文臣上疏反对,尤其是东宫辅臣与太子少师, 然皇帝视若无睹, 又以诏书未下传言为虚拒不接见辅臣,这一举动更加坐实猜疑。 京报上出现的皇家喜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应天府, 尤其是尚不确定的齐王侧妃人选, 经人口舌与说书人及巷间皮影戏添油加醋的说传,令朝廷再次掀起改立皇储风波。 世人皆以, 王氏为齐王侧妃已是板上定钉之事。 ——京城·茶肆—— “卫王娶李侍郎之女,乃是端午宴上赢球所赐,亲王正妃之位,也算是李家高攀, 可就是让中军都督王振之女为齐王侧妃, 这一点让人琢磨不透。”戴儒巾的书生们穿着一身道袍, 围坐在露天茶肆的方桌上小声谈论。 “陛下这般做是为哪般?” “想那中军都督王振,可是朝廷的肱骨之臣, 立有功勋不说, 还手握兵权, 陛下就不怕让其寒心?” “今上诸位还不知么?疑臣疑妻疑子,即便是像王振这样的心腹之臣也不能完全取得信任,更何况还握有兵权。” “我看呐, 陛下宠爱贵妃,遂也极为喜爱长子,这样做, 是替长子拉拢,亦也是在试探王都督的忠心。” “我要是越国公,戎马一生,辅佐陛下登基,而受如此对待,定投向塞北的燕王,不受这屈辱,朝廷要是没了越国公,看谁人能敌燕王。” “嘘,小声点,这话说出去是要杀头的。” 一阵风驰,马车从旁略过,未做停留,随后驶出街道,向鸡鸣寺走去。 ——轱辘轱辘—— “王妃,如今京中到处都在传陛下要改立太子,若殿下成了太子,王妃就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殿下…” “放肆!”一向温柔的齐王妃忽然斥道,“太子殿下如今在东宫好好的,你我岂能生非分之想,僭越君臣之仪。” “奴婢多嘴,”婢女低下脑袋,但又因齐王夫妇琴瑟和鸣的感情如今却要被人横插一脚便不住说道:“自年初冬猎,那王振之女在一众文武百官跟前显露,还在御前大放厥词,一看就是个不懂礼数的悍妇,明是燕王世子不要的,却硬要塞到齐王府来。” “越国公是两朝元老,辅佐今上登基,是朝廷的栋梁,更在军中有极高的威望,越国公的女儿嫁入齐王府做侧妃,实是委屈,但也可见陛下对殿下的看重与厚望。”齐王妃道。 “陛下是最最宠爱齐王殿下的,可是这样一来,王妃就要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了。”婢女担忧道。 “只要对殿下有利,纳多少侧妃我都不在乎。”齐王妃道。 “王妃…”婢女挑眉,依旧担心着原本和睦的齐王府内宅,“当真不在乎吗?” 齐王妃旋即长叹一口气,对着婢女柔声道:“他若有心,任多少女子入府都不能将他勾走,若是无心,就算一个也不让进,他也能上外头寻去,有心便不用我去操心,若无心,我操心也没用。” -- 第125页 婢女仔细听着,忽然觉得极有道理,“王妃总是那样大度。” 齐王妃摇头,“不是我大度,而是争来的宠,总有一天也会被争走,你太在意得,便会越发失。” “那殿下…”婢女有些羡慕又有些不解的望着齐王妃,“对王妃这样的好,王妃平日里对殿下严厉,也是为殿下好,是因在乎,可王府内宅里突然多了一个名义上的妾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王妃心里定然是不舒坦的吧。” 齐王妃没有否认,而是颇为无奈的闭上眼,“天家的诸多无奈中,皇家父子,先是君才是父,君命不可违,你能有什么办法呢,位卑之人,能做的就只有将苦咽下。” 齐王妃长叹,旋即睁眼掀开轿帘,喧嚣与卖货郎货架上的琳琅满目从她眼前一晃而过,从着装上判断,街道上多为男子与底层女子,而富贵人家的女儿多是养在深闺极少出门,“我自出嫁前,只在每年的上巳日得以随族人出府,殿下与陛下及其它皇子皆不同,能嫁入齐王府,何尝不是我之幸呢。” --------------------------- ——越国公府—— 宫中传出的消息,像有人刻意将其扩散般,一夜之间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王氏沉着怒火将京报甩至父亲跟前,“爹爹推辞,陛下便给爹爹时间考虑,而如今整个应天府都知道了女儿将要嫁入齐王府为妾室,这分明是在逼迫爹爹,说什么要爹爹负责新军,辅佐齐王,这明摆着是在试探爹爹,东宫储君尚未更立,皇后仁德,太子无错,陛下一人难以撼动群臣与李氏,想要改立储君,除非储君消失于人间…” “放肆!”王振怒斥道,“为父食君俸禄,是赵家的臣子,岂能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陛下只将您作为一颗棋子,女儿若入了齐王府,您便要与东宫为敌,父亲愿吗?”王氏问道,“倘若东宫失势,储君更立,齐王入主,那么林氏便会成为权重的外戚,届时我们王家还要与林氏对抗,又或者,爹爹舍弃门庭与两位哥哥的前程,一家人龟缩起来,偏安一隅。” “东宫太子是皇后嫡出,无过岂能轻易更立。”王振拉着一张苦皱的脸,内心挣扎万分,一边是自己秉持了一生的忠君之念,而另外一边则是自己的至亲骨肉。 “陛下让我嫁给齐王,不就是要逼爹爹辅佐齐王么?”王氏寒心道,“如若不然,您便会见到女儿在齐王府的惨境。” 王振抬起头,湿红的眼里透露着为难,“我会去同陛下说,拒绝这门婚事。” “父亲不辅齐王,”王氏瞪眼道,“在陛下眼里就是-->> 不忠。” 王振闭起双眼,内心痛苦不堪,“我王振,一生为国征战,驰骋疆场半生,立下无数战功,凭此还不够证明忠诚吗?” “君王要的是绝对的忠诚,是即便是错误,你也要听命于他。”王氏道,“何况爹爹是武将,手里还有一支亲军。” 王振从太师椅上坐起,王氏见之,上前阻拦道:“父亲要去哪儿?” “诏书还未下,我去向陛下进言,国君如此做,大明的社稷就要毁于一旦,我王振可以死,但大明不可以乱。”王振道。 “父亲这些话,朝臣劝谏的还少吗,陛下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谏言了,父亲信不信,您若今日进宫驳了旨意,陛下明日便会让锦衣卫摘了府中门匾。”王氏劝道。 “那要如何?”王振一脸愁苦的问道。 “爹爹不愿背君,女儿也不愿嫁入齐王府,终是不得齐全的,可躺若女儿死了,这些烦恼,便也不复存在。”王氏突然心如死灰道。 王振瞪着眼睛心中一震,旋即上前死死拽住女儿的双手,“你不要做傻事,为父绝不会让你嫁给齐王为妾。” “来人!” “都督。”王振几个亲信推门入内。 “给我看好姑娘。”王振吩咐道。 “是。” “爹爹要去哪儿?”王氏焦急的看着父亲。 王振回头瞧了一眼正被自己亲信拦住的女儿,旋即离去。 嘶—— 一声马鸣,示着王振已经乘车从府中离开。 ------------------------------- ——燕王世子府—— 从京郊入城,穿短衣的车夫将马车赶至金川门城边的燕王世子府门前。 王振穿着一身青布直身的宽大便服,头顶四方平定巾,使得守门侍卫迟迟未曾认出。 “燕王世子住京宅邸,闲人止步。”门卫抬手阻拦道。 王振留着长长的花白胡须,长衫衬得一身正气,旋即抻了抻宽袖拱手道:“在下正是来求见燕王世子的,还请几位大人通融。” 门卫见老头身上衣着的用料极好加之非普通百姓的气质,遂客气道:“世子去了鸡鸣寺还未回,老爷若想见,便要在府外等一等了。” ——轱辘轱辘—— 叮当—— 悦耳的铃铛声从身后响起,马车停稳后,赵希言先行从车上下来,随后又转身扶着同乘的女子走下。 入府时望着门口等候的老翁愣住,“王都督?” “奴见过越国公。”杨书瑶福身道。 王振瞧着燕王世子,旋即打量了一眼身侧随同的年轻女子,二人动作亲密,差点让王振打消了念头,可又想到日后的艰难处境,还是站住了脚跟,拱手道:“世子。” -- 第126页 赵希言拉着杨书瑶从王振身侧略过,迈进府中道:“越国公好雅兴,瞧着这身装扮,究竟是什么风能将您给吹来?” 看门的人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老头便是大名鼎鼎的越国公王振。 “下官恳请世子解围。”王振看着赵希言的背影连忙喊道。 赵希言止步,回头望着门槛外焦急万分的王振,“吾一质子,何解公围?” “您是燕王的世子,您若出面,圣上岂会不答应。”王振道。 “明章。” 内侍上前道:“小人在。” “酷暑难耐,请越国公入府喝杯消暑的茶吧。”赵希言迈步道。 “是。” 而后赵希言便带着杨书瑶先行回了内宅更换已经汗湿的衣物。 赵希言站在镜子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这双眼睛,只有流有云中张氏血脉之人才有吗?” “世子又在想今日在鸡鸣寺中齐王妃所说的话了?”杨书瑶从旁道。 “当年诛杀外戚张氏一族,是其因权重,但太子是陛下至亲骨肉,为何也…”赵希言皱起眉头。 “燕王殿下与王妃真的不曾告知世子?”杨书瑶问道。 赵希言摇头,“母亲不曾提,我便也不敢问,父亲倒是说过,但并不详细。” “世子既然想知道,为何不去问晋阳公主呢,”杨书瑶道,“公主自幼生长在紫禁城中,皇帝特许,馆阁出入自由,以公主的心思之深,岂会放过那些尘封的密卷,况且公主的老师还是前翰林学士,负责编修国史,对于当年之事的真相,岂能不知。” 赵希言侧头,眼睛一定,“姑娘对京中局势,倒是知道的极清楚。” 杨书瑶对视着,不慌不忙道:“世子忘了么,奴的出身,燕春阁聚集王公贵族,什么样的消息没有呢。” 赵希言侧着脑袋,眯眼微微一笑,“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王都督的品行得遇明君,只可惜皇帝不是。 烧脑的剧情即将开展,欢迎提问~感谢在2021-07-29 21:05:56~2021-07-30 19:0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站定公主、时乾、弈司、南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97911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一个时辰前——鸡鸣寺—— 普济塔耸立于山间的鸡鸣寺中, 僧人的诵经声不断从塔周传出。 寺院的主殿,大雄宝殿中挤满了前来祈福的香客,而旁侧的观音殿相比较, 便要显得稍冷清,偶有几个求子的妇人进出。 观音殿与诸坐北朝南院殿不同, 殿门开南北两侧, 殿中设一道隔墙,留两侧通道, 观音像并不在大殿的正中央而在隔墙后壁, 遂成坐南朝北的格局。 婢女扶着齐王妃绕过大雄宝殿与嘈杂的人群来到清静之地。 观音殿内满堂香火,案上也摆满贡品, 说明其香火并不少,齐王妃提起裙摆跨入殿内。 “王妃。” 齐王妃接过香烛,跪地供奉,“今日前来, 不为求子, 但愿府中上下祥和安宁, 诚请菩萨保佑妾身夫君,平安顺遂, 无病无灾。” 哒哒—— 皮革质地的靴子踏响殿内的石砖地面, “问菩萨为何倒坐, 叹众生不肯回头。”大殿门口传来少年清脆爽朗的呼声。 “可巧,嫂嫂今日也是来向观音菩萨求福的么?”赵希言绕过正殿见到跪拜的齐王妃时旋即止步问道。 “世子,我家王妃月月都来供奉观音的。”一旁的婢女解释道。 “原来如此。” “世子也信佛法么?”齐王妃叩拜完后缓缓起身, 转头问道。 “嫂嫂好。”赵希言很是客气的作揖。 “王妃万福。” 身侧随同的女子遂也福身。 齐王妃楞看了女子一眼,旋即对赵希言微微福身,“小叔叔万福。” “言虽不信奉任何, 但是这鸡鸣寺是太.祖高皇帝敕造,身为儿孙,总要来看看的,可前头的大雄宝殿实在太多人,瞧着观音殿这边清静便过来了。”赵希言回道适才齐王妃所问。 “世子身侧这位姑娘?”齐王妃楞道。 “京报上那位。”赵希言笑眯着眼,毫不遮掩的回道。 “难怪,”齐王妃打量着杨书瑶,“姑娘有过人的才艺,又加之这惊为天人的容貌,问世间男子,谁又能拒之呢。” “王妃过誉,国朝不乏有才的女子,容颜也终会逝去。”杨书瑶回道。“以色侍人,能得几时久。” “倒也对。”齐王妃道。 赵希言左顾右盼的瞧了瞧,齐王妃便望着观音道:“适才世子所言,正是这观音殿与世人的告诫,众生迷惑颠倒,观世音菩萨便现颠倒之相以告诫众生转身即是正道。” “便是佛陀常说的,回头是岸?”赵希言问道。 “众生因何迷惑颠倒?”杨书瑶忽然开口质疑,“倏变于道,殊途同归,又何为正道?佛法所教,无非是叫人舍弃。” 齐王妃再次审视着燕王世子身侧的女子,柔笑道:“世间存多少人,便有多少条道,正如,你我所走之道皆为不同,正道,并非释义三言两语可明,世人皆有所信,你我皆是,世人求佛,无非是求一个心安与盼头,不至心神皆空,信念全无,姑娘又何必当真。” -- 第127页 杨书瑶未作答,而是抬头望着石壁上的观世音,“无人见过真佛,然苍天却是举头三尺可见。” “长生天。”齐王妃忽然道,“这是北方所信仰的神,不过如今天下一统,哪还有什么南北呢。” “中原是无南北,但关外还有塞北诸胡。”赵希言插嘴道,“嫂嫂出生于京城,应是没有去过草原的?” “我倒是忘了,世子随燕王殿下居住在北平府,燕王妃出身塞北的云中,”齐王妃抬头盯着赵希言,“故而世子这双眼睛,生得当真是好看。” “他们都说言长得像母亲。”赵希言回道,“尤其是眼睛。” “汉人的眼眸如琥珀,异色,我只见过从西域来的商人及使者,倒是也曾听齐王府里几个老太监说过,曾经的外戚张氏,族人眸色近乎一半有异,未曾亲眼见过燕王妃,时间又过去久远,究竟如何我也不得而知,”齐王妃道,“直到今日近处瞧见了世子,倒也证实了他们的话,世子容颜俊美,这双蓝眸更是点睛之笔。” “嫂嫂夸奖,言无长处,容貌是爹娘给的,便也没什么好拿来称赞的。”赵希言道。 “话虽如此,但世子在端午宴上的一骑绝尘,可谓惊艳,真功夫非一日可成,可见世子的天赋异禀与勤学善思。”齐王妃又道。 咚!—— “王妃,时辰到了。”婢女闻钟声提醒道。 “今日时辰不早,就不陪小叔叔了,改日来府上做客。”齐王妃道。 “嫂嫂慢走。”赵希言笑眯眯的目送道。 杨书瑶盯着齐王妃的背影,直至远离,“林氏几代人皆为谋士,擅言谈,攻谋略,齐王妃…太过温柔,便显得失真了些。” ---------------------------------- ——燕王世子府—— 回忆又在赵希言脑海中浮现,杨书瑶见她笑得如此失真,并没有太多的在意,而是独自走回梳妆台前坐下,是卸了一队耳坠,旋即补了些许脸上已沾染了风尘的妆容,淡淡道:“世子不信奴,奴也没有办法。” 赵希言旋即走近,至杨书瑶身后,俯身弯下腰,双手撑在桌沿上将人完全圈在怀里,贴至耳畔轻声道:-->> “齐王妃所言长生天,是何意思?” “世子生于北平长于北平,岂会不知长生天为何物?”杨书瑶不慌不忙的反问道。 赵希言旋即起身,负手道:“所谓长生天即是塞北的腾格里神,即天神,主宰万物,这是诸胡所信仰的最高神。” “所以呢?”杨书瑶扭头,“世子是想说奴非汉人?” “杨姑娘的样貌的确不像。”赵希言道。 “世子应查过奴的出身吧,所以不用奴再来解释一遍,奴的生母并非汉人吧?”杨书瑶反问道。 赵希言随后勉强的笑了笑,“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姐姐别生气嘛。” “如今世道之乱,人心不古,世子有疑心也是正常。”杨书瑶道。 赵希言随后将衣服解下换了一身便服,只用网巾裹发,而将沉重的冠冕弃在了一旁,“王老头还在中堂等我呢。” “世子这一去,可要迎王姑娘进门了。”杨书瑶坐在椅子上提醒着迈步出门的人。 赵希言旋即将已经踏出门槛的脚收回,宽松的直裰穿在身上显得身躯极为瘦长,背起双手笑眯眯道:“怎么?姐姐是怕燕王世子妃之位另许她人了?” 杨书瑶停下手中的动作,侧头与之对视,柔和的风从窗口吹入,轻轻拂着屋中内外相隔的珠帘,悬垂的珠子碰撞一起,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淡蓝色的眸子正凝神注视,似在等待一个满意的答复。 杨书瑶见之,一手搭在案桌上,一手放在腹前的腿上揉捏,旋即闭眼轻叹了一口气,“不论私心,且论世子处境,皇帝将王氏推向了绝境,水太浑浊,世子不可能救得全身而退的。” “姐姐可知道,言从踏出北平府那一刻就在赌,一场未知的赌局,永远无法猜测输赢,就在濒临死亡即将输的那一刻,你让我重获新生,但是赢,依旧遥遥无期。”赵希言正对杨书瑶,隔着微微晃动的珠帘合起双袖微微弓腰道:“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惧怕呢,虽不知姑娘接近的目的,然愿再赌一次,最坏者,不过是将命还与姑娘。” 柔和的风忽然变得狂躁,竹竿撑起的窗户咯吱咯吱作响,望着剧烈晃动的珠帘,门口已然空空如也,而女子的眼中,也不在无动于衷的变得红润。 ——中堂—— 赵希言顺着一阵穿堂风,不紧不慢的走入,桌上的茶王振一口也不曾动。 “世子。”见人出来,王振连忙起身握住赵希言的手。 “王公勿要忧心。”赵希言推着王振坐下,“天气炎热,坐下来喝杯茶。” “事态紧急,老朽寝食难安多日,又哪里喝得下茶。”王振愁苦道。 内侍又上来两杯茶,将王振之前那杯换下,赵希言端起杯子一口便喝去了大半,道:“王公亲自跑到寒舍,究竟是为什么?” “朝廷的消息,世子难道不知道?”王振疑道。 “王公是说卫王殿下娶李侍郎之女一事?”赵希言想了想问道。 “不,”王振否认,“是小女之事。” “哦,”赵希言恍然大悟,“可那不是民间的传言么,王都督功勋卓著,陛下怎会让王都督的嫡女做皇子的妾室,岂不荒唐吗。” -- 第128页 王振听后,脸色变得极为难堪,甚至都不知该如何解释,“民间传言…是实事,陛下召我,亲口所言,而今婚事,便只差翰林院的诏书下来了。” “这…”赵希言滞住,旋即覆手咳嗽了几声,“齐王是贵妃之子,且是陛下的皇长子,深受陛下宠爱,太.祖高皇帝建国之初便有亲王共立两妃的例,王公又有何忧呢。” “世子,事到如今,您就别再糊弄老朽了。”王振直言道。 赵希言听后,便从座上负手起身,一改方才嬉笑的脸色,问道:“汝是不愿令其女为妾,还是不愿卷进立储的党争中?” “皆有。”王振回道,“东宫乃嫡出,宗法制乃祖宗旧制,本朝岂可随意更改而令国本动摇。” “公不愿,当面圣可拒之,今来寻吾,吾又如何能解公之围?”赵希言问道。 “小女自冬猎得见世子真容,便心生爱慕,世子又是燕王之子,陛下岂会驳燕王府的颜面,所以老朽恳请世子答应两家联姻,以救王氏之危。”王振恳求道。 “王公凭何觉得,吾会答应联姻呢?”赵希言问道。 “本朝弊端,藩王权重,累世至今,剑拔弩张,天子与王,只可存一。”王振走上前,“若世子肯出面,老朽…” 赵希言抬手打断,旋即负手走出中堂,任风吹拂全身,无奈叹道:“王公不该来此,我也帮不了你。” “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南京鸡鸣寺的槛联(非明代出现,架空勿考) 本书的皇帝不像《女庶王》里的皇帝,至少会把国家放在第一位,虽然同样自私,更趋向一个现实的人,有私心与偏心以及固执与刚愎自用,还有点逆反心理,而不是被皇位与国家束缚。 感谢在2021-07-30 19:07:11~2021-07-31 15: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玦 30瓶;Ewigkeit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多情不如寡情 清风略过一袭长袍, 孤影林立在屋檐下,“燕王府赤胆忠心,绝不会做叛主之事, 且我已有心属之人,王公如此做, 岂不害了令爱终身。” “可事到如今, 还有谁可救我们王家呢,”王振垂头丧气的后退了几步, 垂下的双手微颤, “想我王氏,满门忠烈, 今怎就落得一个如此下场。” “与疑主而言,功高最是忌讳,吾若答应,这趟浑水只会越搅越浊。”赵希言负手背对着王振, 侧头道, “王公是忠贞之臣, 走到这一步实在令人唏嘘,吾蒙圣恩留京, 实为质子, 王公之难, 实在无能为力。” 朝廷局势不稳,与藩王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赵希言深知, 朝廷不敢动藩王,但藩王也不敢轻易反叛朝廷,塞北诸胡皆恨燕王入骨, 养精蓄锐多年有卷土重来之势,若贸然南下,恐腹背受敌,作为燕藩世子,入京不过是为稳局势,若搅了这趟浑水,只怕自己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叹息声连连从赵希言身后发出,赵希言也只得无奈的摇头,“王公若想保全,便自去冠冕,请罪于圣上,卸手中权力,归野山林。” 王振听后缓缓抬起头,双目微红的盯着转身劝解的赵希言,似心有不甘的将披风解开,旋即同时扒开直身与中单的交领,系绳经不住力道而被扯断。 王振露出满身伤痕的臂膀,一道道指粗的刀口多是砍在了胸前,“老夫纵横疆场,戎马半生,几经生死,不负祖宗,才换来今日之耀,无罪却要负荆请罪,两子投身军戎,也要因此断送前程,老夫岂能甘心。” “明章。”赵希言唤道。 内侍明白意思,动作极快的寻来了一件旧道袍,“哥儿。” 赵希言接过,欲替王振穿上,“吾也替王公可惜,况且王姑娘还于吾有救命之恩,只是吾…不能拿燕国与整个大明的社稷做赌注,塞北还有诸胡虎视眈眈,全凭燕国与王父震慑,否则君上,岂敢在朝中如此对待能臣。” 王振旋即抬手阻拦赵希言的披袍动作,随意的穿回了自己的衣裳,收回悲伤情绪迈出中堂。 赵希言拿着旧衣服僵在原地,见王振离开,抬头提醒道:“某的话,望王公三思。” 王振止步在庭院的砖道上,回头道:“世子自生下来便是皇家血脉,锦衣玉食,不会明白我等军人拼杀之苦。” 燥热的风带起一阵蝉鸣,老翁最终消失于拱门外,本陪同在庭院石阶下的内侍再听见中堂东侧拱门响起的脚步声后朝赵希言走去,接过手中的旧衣,旋即叉手后退离。 院中只剩穿堂而过的风,赵希言垂着一只手伫立在原地。 “世子可是难过?”杨书瑶上前问道。 “毕竟,王氏与我也曾有恩。”赵希言垂头道。 “现下局势,世子无法救的,让王氏成为世子妃,王家的处境与世子的处境都会变得极为艰难。”杨书瑶道,“王振既固执又不甘心。” “王家的荣耀是几代人用血肉拼杀出来的,岂能甘心就此放手。”赵希言道,“塞北不安宁,从上次大朝会便可看出,鞑靼部的郡主受伤归国后,鞑靼的王已然将过失归结于明廷,设宴邀诸部于王廷,蠢蠢欲动,如此时机,燕国不能与朝廷再有干戈,说到底,人心终究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 -- 第129页 “世子有时…”杨书瑶稍顿,“也是个性情中人。” “是吗?”赵希言侧头反问。 杨书瑶未给肯定,“多情不如寡情,风流多情,害人害己,寡情…” “寡情如何?”赵希言追问。 “薄情寡义之人一但动心,可谓之深情,可笑世人总把多情当做情深,殊不知,多情之人最是无情,人活一世,当断则断,世间哪有那么多难舍难分,离了另一伴,难道就不活了?”杨书瑶回道。 赵希言楞看着她,旋即又好像并不意外她会有此番言论,“姐姐还真是,对自己的所有物一贯强势,不过…” “不过什么?”杨书瑶道。 “你和孙姑娘一样,都太过理性,不对,”赵希言转了转眼珠,“还有个女子,比你们都要理性。” “世子所言是晋阳公主吧。”杨书瑶直言道,“听吴医官说,世子晕厥,公主比谁都紧张,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也遂了世子的意,得偿所愿。” 谈及晋阳公主赵瑾禾,赵希言适才放松的脸又瞬间凝固,“我此次入京,目的有二,除了故意为质保边境安宁,还有便是想知道我母亲张氏一族,当年事情经过的真相,适才我没有对你说实话,其实是…每当我问及,母亲色变,父亲含糊其辞,燕王府上下具不知,整个燕国没有人敢议论,幼时我并不知晓这些,直到进京那年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姨母,是圣上的嫡妻,我想知道,陛下为何要屠我外祖张氏满门,害我母妃终日郁郁寡欢。” “奴不是说了么,世子想追寻真相,可找晋阳公主,若非过分要求,我想,公主当不会拒绝世子,”杨书瑶抬头盯着赵希言道,“任何。” ------------------------------ ——卫王府—— 有宗人府及礼部帮衬,卫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并由卫王亲自督促府中陈设与新房。 “殿下。” 卫王穿着一身赤色的衮龙袍走入后院,听得笼子中被拆散的双雁正在隔空叫喊。 卫王检查着册子上的礼单,吩咐道:“将要过门的王妃是我卫王的元妃,府中将来的大娘子,六礼不得有一丝闪失。” “是。” “殿下。”一老太监走至卫王身侧,招手贴到耳畔小声嘀咕道,“越国公王振便服去了燕王世子府。” 卫王听后脸色一沉,左右见之皆作叉手礼弓腰退下。 卫王侧头紧皱着眉目确认道:“王振去了燕王世子府?” “奴婢亲眼所见。”太监回道。 卫王深陷的眉头遂开展,“那王振定然是不想委屈自己的女儿嫁-->> 给齐王为妾,遂厚着脸皮去求燕王世子。” “殿下,”老太监再凑近一步,“陛下此举,无疑是想要更立齐王为太子,先是替齐王娶了林氏,如今又是在军中颇有威望的越国公之女王氏,齐王若有这两大家相助,便能与东宫抗衡,再加之陛下不断施压外戚,偏袒齐王,这东宫储君之位,危矣。” 卫王负起双手,“陛下诸子,有嫡子入主东宫,群臣庇佑,吾本不想争这大位,奈何陛下如此弄权,我又素来与齐王不和,若他登大王,恐怕我连亲王都没得做了,何况之国。” “陛下的诏书尚未下达,若齐王得王振,则如虎添翼,还请殿下早做打算。”老太监提醒道。 --------------------------------- 翌日 京城各市街道与往常一样,卖货郎的挑担周围挤满了扎着总角与垂髫的孩童,上面插满各式各样的玩偶与糖人。 旁侧便是一家老店,招牌林立在街边,小二日日擦拭,遂显得油光发亮,极为醒目,又有人走出店门站在街头大声吆喝,“盐水鸭,应天府名产,今日珍品,鲨鱼筋。” 叮当—— 随着一阵铃声响起,车架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店门口,小二一瞧拉车厢的几匹马不凡,加之那车檐底下悬挂的金铃,便如来了个财神爷一样,极为热情的上前招呼,“爷可是要入店吃鸭子,咱们店可是百年老店,全京城最有名的盐水鸭…” “有鱼翅么?”车架主人掀帘问道。 “有有有,爷说的可是沙鱼翅?”小二详问道。 “对,我要带走,一个时辰内色味不变,且不能洒一滴下来。” “咱们店的菜,不但色香味俱全,还管送到家门口,因此爷的要求便放一百个心吧。”小二笑眯眯道。 车主人遂将车帘放下,从内弓腰走出,幞头与一身杏色道袍外披着褐色罩甲,像极儒生,让人极难与先前的纨绔联想到一起。 “需等些时辰,爷请入店稍等。” “我省得,你叫厨子莫要着急赶时,这等美味,自然是要些时辰出来的。”车主人道,“做好了,吾另有重赏。” 身后的随从便从琵琶袖里掏出钱袋取出一锭金子置于桌上。 小二见了金子,眼睛直冒着光,“爷爷稍等,小的马上就去。” -------------------------------- 半个时辰后,太阳升起,马车从店子驶离,抵达晋阳公主府前的石狮子旁。 叮当—— 府卫寻着铃铛声,急忙跑下阶梯迎人,赵希言从车上下来,接过内侍手中的食盒,“你们不用跟随了。” “是。” 这一次,晋阳公主府的府卫没敢再拦,而是听到铃铛声的第一刻便有人动身入内通报。 -- 第130页 “公主就在后院河池的亭子中赏花,世子过去便是。”出来的内侍笑眯眯道。 赵希言瞧着眼前这个朝自己半眯着眼睛嬉笑被晋阳公主赐以亲切称呼的内侍,年纪并不大,唇红齿白,自觉与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但容貌是远不如的。 打量了一眼后,旋即轻车熟路的自己摸去了后院。 亭子建于河池中央,精阳六月,因是上午,荷花便迎着朝阳开满了整个池子。 哒哒哒—— 夫子履踏上连接池亭的木桥,守在桥头岸边的宫人未加阻拦,只轻轻福身行礼道:“世子万福。” 脚下的木板伴着腰间悬挂的禁步同时发出声响,旋即由急切变得缓慢最后沉稳下来。 柔风吹过荷池,属于人身上的特有的味道飘至亭内,倦怠于栏杆旁的女子缓缓道:“今日又是什么风把世子吹来了。” 赵希言迈进亭子将食盒放在圆桌上,合着袖子弯腰躬身道:“烈日杲杲,暑气熏蒸,言,特来探望公主。” 倚栏杆而侧坐的晋阳公主遂撑着手回头,见赵希言如此装束,眼前一亮,“世子今日着装,倒是显得温文尔雅,这是要改性了么?” “改,当然改,”赵希言走进一步,声色轻柔,“言愿为公主而改。” 晋阳公主眉头稍皱,“又在胡诌了。” “公主尝尝这个。”赵希言将食盒打开,将碗羹汤从瓦罐中倒置瓷碗内,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奉上前。 晋阳公主定睛一瞧,“鱼翅?” “公主果然见多识广。”赵希言笑道。 “皇后殿下是南人,”晋阳公主道,“我只是瞧过罢了,听闻此物海上独有,极难寻之,遂价格极珍,可比龙涎。” 赵希言又笑道:“是,药圣曾著书有言:沙鱼,古曰鲛,今曰沙,是一类而有数种也,东南近海诸郡皆有之,形并似鱼,青目赤颊,背上有鬣,腹下有翅,味并肥美,南人珍之。” “可花了言不少银子呢。”就在晋阳公主准备浅尝时赵希言又笑眯眯道。 晋阳公主遂放下汤匙,“说吧,世子携羹汤献吾,意欲何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其实是女朋友催我更的… 小赵解释鲨鱼的话出自李时珍的《本草纲目》 郑重提示: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保护动物,人人有责哦。 服化道可百度搜名词,另外我在微博上也会偶尔放一些我觉得符合小赵形象或者其他女配,以供画面想象~ qun和微博都在专栏感谢在2021-07-31 15:59:37~2021-08-01 22:4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朕起来朕还能磕 30瓶;天海星河、至矢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身世浮沉雨打萍 一阵微风拂过河池, 满池的荷花随风摇曳,叶片中间的水珠顺着倾斜的叶脉流出滴在了莲蓬上。 赵希言抱着袖子端站在赵瑾禾身前,风吹过衣摆, 卷起幞头垂悬于脑后的两根长系带,遂低头笑道:“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主。” “谓何事?”晋阳公主抬头看着赵希言爽朗的笑容, 再次问道。 “公主曾记否, 言初次入京时,公主无意间提及的废后张氏。”赵希言对视道。 “你是想问张氏一案的来龙去脉?”晋阳公主反问。 赵希言微微点头, “再如何, 张氏都是我的外祖,那年我随父归国后问及, 他们不仅不肯告知,还严加训斥,告诫我不可再提,京中有陛下的明令, 但燕国远离京城, 父亲又为何要如此遮遮掩掩呢, 言百思不得其解,也想不通。” “世子是好奇张氏灭族的原因, 还是自己呢?”晋阳公主问道, “纵使燕王殿下对世子百般宠爱, 但每当对镜之时,世子总会心生质疑的吧。” 赵希言转身走至栏杆旁,有荷叶阻隔风吹, 池水遂十分平静,池中倒映着少年的身影,身材高挑, 眉目清秀,“我听闻云中张氏异于其他诸胡,不但女子生得貌美,就连男儿都个个生得眉目如画,不光如此,还兼得一身好武艺。” “若非如此,张氏又岂能获赐汉人姓氏,武宗时,位列十大开国元勋之首,配享太庙,”晋阳公主道,“的确,我也曾为张氏一案好奇而追查过。” “所以言今日特来讨教。”赵希言合袖躬身道,“望公主成全。” “理由呢?”晋阳公主问道,“凭何觉得吾会告知于你?” “我…”赵希言忽然愣住,旋即微闭双眼再次揖身,“任凭公主差遣。” 晋阳公主旋即认真的喝起了羹汤,“不得不说,南人吃住,都甚为精致,世子这汤,吾很满意。” 赵希言听后,喜出望外的走上前,“公主若喜欢,言日日给公主送来。” -------------------------- ——大理寺—— 一束阳光透过密阁上方的纸窗洒进阁中,给阴暗幽森的内室带来一缕光明,阁中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堆砌齐整与装订成册的纸张以及卷起留有吊牌的竹简,有些宣纸还被裁去了边角,整齐划一的摆放着。 晋阳公主带着赵希言从一排排书架旁略过,来到最深处也是最为阴暗的角落。 赵希言小心小心翼翼的提着灯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整栋档案库都给烧着了,望着一排排木制书架,里面的卷宗堆积如山,“这都是本朝累积起来的案件么?” -- 第131页 “自太.祖建国,本朝尤为重视律法,刑部与大理寺每年都会派遣官员外出办案,凡天下命案,都要交由大理寺与刑部审理,地方官员无权断生杀,这些大案的案底自然就落在了大理寺中,还有一些无头案,至今还堆放在此,”晋阳公主站定在一座书架前,架上的案卷却寥寥无几,“张氏一案当年只是陛下有旨意不允任何人再提起,然大理寺与刑部的案底却是未被消除,只是卷宗都被存档封起来了。” “当年是张氏欲要废除今上,扶持年幼的皇太子登基,这才被判谋反之罪,九族尽灭。”赵希言望着晋阳公主道。 晋阳公主抬头望着书架最顶端那一层,“是,你所听到的,并非都是传言,如你适才所言,便是当年的事实。” “为何啊?”赵希言不解,“废后之子已经是皇太子了,张氏为何如此心急。” 晋阳公主踮起脚尖抬手去抅一卷书架顶端封藏在布袋里的竹简。 赵希言见状,遂绕至她身后,极为轻松的抬手取下。 少年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阁中安静的可以听见心跳,烛火的光芒有限,不足以支撑这座庞然大物中的黑暗,晋阳公主微微侧头,便可见幽暗之中那张精致的侧颜。 人声停止后,气氛变得有些僵凝,“是这卷吗?”赵希言忽然低头问道,晋阳公主攥着胸前的双手一愣。 见无反应,赵希言遂再次喊道:“公主?” 晋阳公主听后连忙点头,“是。” 赵希言遂将其从架子上拿出,“给。” 晋阳公主接过,轻呼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复。 “当年武宗共有嫡庶二子,双双成年后却依旧未立皇储,朝廷遂起党争,今上虽为嫡子,可是先帝偏爱最像自己的幼子,且幼子立功无数,在军中有极高的威望,又作为皇子,自然有无数大臣拥护,在这种处境之下,今上便求娶了张氏女,张元帅是先帝最信赖与器重的肱骨之臣,年逾古稀,三朝元老,之后凭一己之力保得今上入主东宫,但是废后张氏姊妹,也就是你的姨母与你母亲,二人虽貌美,却身体孱弱,尤其是废后。”晋阳公主拍了拍卷轴上的灰尘,“储君确定后,你父王才娶了你母妃,而后便带着你母妃之国去了燕国的封地,没过多久先帝驾崩,今上继位,太子妃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皇后,而张氏也成了一手遮天的外戚,半年之后,张皇后有孕,然那时,张皇后身体欠佳已多时,为皇嗣,遂命御医尽全力保下胎儿,今上登基的第二年春,嫡出皇嗣降临,宫中大喜,殊不知皇后为诞皇嗣差点丧命,自此之后,张皇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帝与外戚的关系也越变越紧张,几个月后,在外戚张氏的威逼之下,将还在襁褓中的皇嗣立为了太子。” “在此之后的两年中,今上与外戚张氏开始了周旋,因皇后不能侍寝,便陆续有良家子选入宫中,其中就有齐王-->> 的生母,周氏。”晋阳公主继续道,又将卷轴展开递给赵希言,“这是大理寺的存档,当年张氏谋反的经过都详细在案。” “明…庚子,外戚张氏…聚死士于庭,以羽林卫城防之便,夜潜皇宫,欲废帝…”赵希言拿着展开的竹简放在灯光下仔细阅览。 晋阳公主盯着她看书时的认真模样,继续道:“你外祖是跟随□□.高皇帝打天下的元勋,武宗薄命,驾崩得极早,今上登基之初势微,完全不能与外戚张氏抗衡,直到册立皇太子的一年后,你外祖突然病逝于国公府,你几位舅舅因恩荫皆被册封为侯伯,又由你外祖做铺垫,遂掌朝廷机构要职,然威望与能力皆不及你外祖,唯长子还立有些军功,但其野心极大,今上在你外祖辞世后,便开始清理外戚,剪除羽翼,两年之后,张氏逐渐衰微,又时逢宫中传来喜讯,才人周氏有孕,今上甚喜,下诏进其妃位,让东宫辅臣与外戚感到恐慌,再之后…便是你手中所看到的了。” “张氏造反失败后张皇后自缢于中宫偏殿,年幼的皇太子被外戚张氏所挟,死于兵变之中…”赵希言阅完大为惊叹,却又发现了案中存在着诸多疑点,“外祖为何如此着急册立皇太子,难道是因为感知自己的大限,还是因为皇后殿下身体抱恙,不能侍君,今后也再难有子嗣,可祖宗旧制无论嫡长,这太子之位定然都是中宫皇嗣的,且张家立有不世之功,皇后与太子若无过,陛下要废黜也是极难的吧,即便周氏有喜进为妃位,然东宫太子是嫡出,其地位依旧难能动摇,舅舅们为何如此着急与迫切呢?” 晋阳公主摇头,“造反之人尸骨都已经腐朽,这些事哪里又有人能够知晓。”旋即又抬手指向另一书架上方。 “哦,好。”赵希言见之卷起手中的竹简放下灯笼腾出手来,极乖巧的走上前,按照晋阳公主所指,取出一支巴掌宽的筒子,吹了吹上面的灰递道:“给。” 晋阳公主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你外祖魏国公共有四子二女,长子破例袭爵魏国公之爵位,次子封侯,三子四子皆为伯爵,那日兵变,四子安定伯并不在其中,失败后除安定伯外的三子皆死于这场兵变之中,安定伯逃亡在外,朝廷遂下搜捕令,取安定伯首级者,赏钱财与爵位。” 竹制筒子里放着几张卷起的老旧宣纸,似尘封了多年,但竹子与纸张仍未腐朽,晋阳公主旋即取出,“这是当年朝廷的搜捕令,画的正是…你母妃一母同胞的四弟安定伯张云廷。” -- 第132页 赵希言从晋阳公主手中接过,在灯烛下缓缓展开。 “安定伯逃亡几年后一直未被寻到,然今上依旧不肯死心与放过,遂派锦衣卫前往各地,布下罗网搜查,直到十五年前…”晋阳公主忽然停下来长叹了一口气,“那日,我亲眼见到,这画像上的人,被锦衣卫押至午门外,斩首示众,至此这件案子才彻底终结。” 随着卷起的纸张被缓缓展开,烛光照耀着用工笔一笔一笔勾勒出的容颜,尤以蓝色的眼睛最为独特。 赵希言见之,瞪着同样颜色的双眼惊道:“小舅舅…与我母妃长得好生相像。” “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晋阳公主道,“当年兵变,今上早有准备,而站在今上一边平乱的大臣里,便有周氏,直至齐王诞生,今上以改元庆喜,大赦天下,又进周氏为贵妃,这也是他为何如此偏爱齐王的原因,是齐王的到来,让他铲除了危及皇权的最大祸患。” 赵希言又重新审视了一眼竹简,晋阳公主旋即退后一步道:“这上边还有,供词以及当年三法司的主审官。” 赵希言听后将其一一取出,伴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翻阅,“我总觉,舅舅一家造反,绝非只为争夺权力这般简单。” “自然,”晋阳公主回道,旋即拦着袖子伸手指向审官名册之一,“这场兵变最大的赢家…是周氏,周氏之父从地方小吏提拔为朝官,更是自此之后摇身一变进入都察院任要职,致仕之后其子也受到重用,周家小吏出身,又未经贡举,便为朝中一群士大夫所斥,于是群臣上疏立后,才有了皇后殿下入主中宫,许是张氏权重让曾为傀儡的他有了后怕吧,所以对舅舅一家甚为提防。” 赵希言听完与亲眼见到这尘封的案卷,极为沉重的呼了一口气,“安平伯这十五年…究竟去了哪儿?” “你想知道么?”晋阳公主问及。 赵希言点头,晋阳公主遂将安平伯的画像再次展开,“谋反之罪为十恶之首,纵使张氏有铁卷,也不能免九族之祸,然那时的塞北正遭逢诸胡南下,燕王妃作为燕王嫡妻,由燕王所护,这才得以免罪,有传闻说,安定伯与废后及燕王妃是一母同胞,安定伯作为幼弟,与燕王妃的手足情深,燕王爱屋及乌,所以安定伯能够逃生,恐是燕王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  晋阳公主:“长得高了不起?” 赵希言:“…” 只要不来硬的,公主还是很好说话的。 若非一开始就有稳固根基的世家,臣子的权力便来自于上,周家即是如此,所以得皇帝信任。 继后李氏一族与汉王母族王氏,都是根基深厚的士大夫之家,本文服化道基本按明代(主要为明初)其他的则综合唐宋明。 案子里藏有诸多线索,不会详细点明哦。感谢在2021-08-01 22:41:22~2021-08-02 19:3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木子斤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wigkeit 40瓶;扶朕起来朕还能磕 33瓶;此情可待成追忆 19瓶;大大图 10瓶;别熬夜追文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越国公府之危 ——应天府·越国公府—— “大郎君回来了。” “娘。”王振长子从军中回来, 累的满头大汗,连皮肉都晒黑了一层,越国夫人见之心疼的连忙叫人上了一碗消暑的茶, 又端了些冰块放置他身侧降温。 “今日一个人怎回来了?你弟弟呢。” 王大没有立即坐下,先是回了母亲的问话, “我与二郎不在同一营中, 他还未回来么,父亲呢?” “你父亲出去多日了。”越国夫人回道。 “爹爹又是为妹妹的事奔波吧, ”王大遂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陛下怎么就如此偏呢,爹爹跟随了他一辈子, 竟然要妹妹给他的儿子做妾。” “嘘。”越过夫人连忙用帕子堵住儿子的嘴,“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在军中,听见了没。” 王大便点点头, “娘, 儿买了个丫头回来。” 越国夫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似见怪不怪的说道:“家中就属你是大善人热心肠,可咱们越国公府也不是收容所, 你父亲那点俸禄与食邑, 就供着府上的几十口人了。” “娘, 儿就是看她们太可怜,才几岁的娃娃,没了爹娘, 靠自己又要如何营生,再者,咱们国公府这么大, 儿如今也在军中任职,有俸禄,总不至于几个人都养不起吧。”王大似对母亲撒着骄。 越国夫人一向疼爱长子,遂点头应下,“好好好,一会儿送去给郑嬷嬷教习规矩吧。” “谢谢娘。”王大高兴的拽着母亲的衣袖。 “快去洗洗吧,你这多少日不曾沐浴了,瞧这一身的味儿。”越国夫人极不省心的捂着口鼻似嫌弃的说道。 ------------------------------- ——大理寺—— 一束倾斜的光打在远处的书架上,而里面仍旧是漆黑一片。 “公主是说,父王曾助小舅舅逃离?”赵希言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只是传闻而已,但究竟是否如此,恐怕只有你父王才知道。” 赵希言遂再次看了一眼安定伯的画像,与自己的生母如同孪生,安定伯虽与生母极像,但与自己的容貌还是差别甚大的,毕竟自己与母亲也只是仅有几分相像而已。 -- 第133页 晋阳公主见之,犹豫着问道:“还有一件事,燕王妃应也未与你提起。” “什么?”赵希言抬头问道。 “谋反之罪十恶不赦,即便是外嫁女,你母妃除了有燕王殿下的庇护,还有一个原因。”晋阳公主道。 “还有一个原因?”赵希言不解。 “当年陛下还是亲王时,看中的人其实是你母妃,只因长幼有序,要娶你母妃必先嫁你姨母,陛下害怕燕王争权,遂才迫切的娶了你姨母。”晋阳公主道,“你母妃与你姨母,二人皆貌美,但是你母妃…要更胜,魏国公府长女为王妃后,前去国公府提亲二姑娘的人便挤破了门庭。” 赵希言抬着眼睛一愣,“怪不得上次面圣,陛下忽然问及我母妃…” “这些事也都是伴伴告知于我的,他是司礼监掌印高士林的养子。”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愣住,旋即将画像卷起放回筒中,“既然是高公公的养子,想必见闻一定极广,难怪公主如此器重。”将其封好后伸手还与。 晋阳公主见状稍稍抬头愣了一会儿,旋即从她手中接过,赵希言又弯腰捋着袖子提起灯笼一并递给,“时辰不早了,言先行出去,以免引人怀疑。”转身临走时,赵希言又顿住步子问了一句,“公主应当不怕黑吧?” “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的夜路,况且这又不是晚上。”晋阳公主回道。 “如此甚好。”赵希言说罢,便径直朝光明处走去。 晋阳公主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盛画像的竹筒楞在原地,眼睛里的爽朗少年渐渐远离,遂有些莫名其妙的挑起眉头,喃喃自语道:“怎还和幼时一个样,不过是个内臣罢了,两句话还不开心了。” 晋阳公主摇了摇头后转过身,欲要将竹筒放回时,心中犹豫了一番,当年安定伯不知所踪,皇帝派画师画了数百幅画像张贴在各地州府衙门口的告示栏上,十五年前安定伯被锦衣卫抓到,各地的画像便被一一销毁,十余年过去已然做了尘土,唯剩这几张还存留在大理寺的档案库中。 赵希言从阁中走出,门头小吏毕恭毕敬的行着礼,“爷可寻到了自己所需?这案阁多年都未整理了,因有不少命案,故而里头阴森的很,许多人都怕,也鲜少有人进去。” 赵希言未搭理,走了几步又回头瞧了一眼小吏,“老翁翁,你在这儿当差多久了?” “小的自幼孤苦,幸得官府收养,自十四岁便在大理寺负责洒扫,年岁大了后便被派到了这儿值守。”小吏回道。 “那老翁翁可记得,被处斩的安平伯长相?”赵希言问道。 “安平伯?”小吏被问楞,脑子转了许久也没想出来。 “安平伯张云廷。”赵希言又道。 “哦,小的想起来了,赐以安平-->> 县伯爵的只有当年谋反的张家四郎,”小吏旋即摸了摸脑袋,摇头道,“这事都过去了十几年吧,哪里还记得他的样貌,只是依稀记得张家四郎容貌俊秀,与其一母同胞的二姊姊极为相似,如同孪生,行刑之期,已十余年过去,仍是个俊秀男子,当年审判的三法司中,大理寺卿下判决时还稍有惋惜。” 赵希言听后轻轻吐了一口气,遂独自一人从后门走出大理寺,乘车离开。 赵希言走后没多久,晋阳公主也从内走了出来,还亲手挑灭了灯笼,小吏见之恭敬的叉手道:“公主。” “她问了你什么?”晋阳公主问道。 “问小人还记不记得安平伯的样貌。”小吏回道,“公主给世子爷看了安平伯的画像么?” 晋阳公主未作回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一日后 成德十三年六月 ——紫禁城—— 长长的宫廊间,行走的青绿官员与内侍宫人见飞鱼服纷纷作揖行礼,锦衣卫指挥使解下绣春刀进入宫中,火急火燎的赶往武英殿。 “高监,”胡文杰快步迈上白色的玉龙阶梯,曳撒的下裙在健步下抖动的飞快,“陛下…” “哟,”高士林连忙将人拦下,拉至一边道:“为册齐王侧妃之事,陛下才与大臣们争吵了一番,这会儿子,正一个人在殿内置气呢,谁也不让进,胡指挥使怎这个时辰过来了。” “有要事要奏陛下,顾不得那么多了。”胡文杰着急道。 高士林也知锦衣卫作为天子在京城及各地的眼线,手中掌握着皇帝所需的情报与机密,遂也不敢多加阻拦与耽搁,“指挥使请在此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通禀。” “有劳公公。”胡文杰拱手道。 高士林于是转身跨入殿内,穿过层层屏障,皇帝就正坐在御座上,双手扶额,只是这次桌前的地上干净得没有掉落一本奏疏。 太监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靠近皇帝,旋即叉手道:“皇爷。” 皇帝才平复心情见就有人闯入,遂极为不悦的拉着一张老脸道:“不是说了吗,吾要休息,任何人...”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求见,瞧着样子似有十分紧急的事要奏皇爷。”高士林道。 皇帝低头沉思了会儿,抬起手招了招,高士林见之便后退着出殿传唤。 见太监的向内叹的眼神示意,胡文杰便跨入殿内,“谢公公。” 胡文杰不似高士林那般小心翼翼,因揣着一份密报,步子便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陛下。” -- 第134页 皇帝背靠在椅子上,轻轻抬手示意,胡文杰便靠近,俯身在皇帝耳侧,“臣接到密报,是有关越国公、中军都督王振的。” 一双老而狠厉的眸子突然睁开,皇帝斜视着身侧俯身低头的心腹,“王振?” “越国公与燕王似有密切往来,探子曾亲眼见到有密信于夜里传至越国公府,越国公府中的人也传消息出来说,信在当夜就被焚毁了。”胡文杰继续道,“还有...前几日朝野上下都在传陛下要册越国公之女为齐王侧妃,越国公便穿便服乘车去了燕王世子府,在门口有了一番对答。” 北镇抚司下的锦衣卫为皇帝直属亲卫,其人马皆由皇帝亲自挑选,遂信任至极。 胡文杰旋即将一张小条呈上,“那日燕王世子携燕春阁的花魁去到鸡鸣寺游玩归来,便在府门前碰到了越国公,这是线人听到的对话。” 只见胡文杰所递纸条上写了几行小字,皇帝见及怒瞪双眼重重的拍向桌子,“就连王振也觉得吾会惧怕燕王,他竟如此不信君,又何谈忠君。” “陛下息怒。”胡文杰道。 “亏得吾如此信赖他,”皇帝本就在气头上,胡文杰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带一队人马,去搜查王振府邸,若有可疑,立即拿人。” 胡文杰听后一愣,犹豫道:“陛下,越国公是有功之臣,于军中威望颇高,这样做恐...” “正因如此,才要提防,如果他真的心向燕王,到时候内外联合,以他的威望,朕要拿什么来防呢,朕宁可错杀。”皇帝狠厉道,“当年,燕王势大,皇考册封他为燕王,让他之国燕地便是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如今塞北的诸胡一直虎视眈眈,他岂敢轻易南下,燕地贫瘠远不如中原富庶,更何况朕还有江南与蜀川,仅苏杭两地之富,便可为国朝军队提供足够的粮草,而他燕王若失去了朝廷的供给,又能坚持几年呢?” “可是陛下...” “朕的话,从不说第二次。”皇帝瞬间冷下不悦的脸道。 “是。”胡文杰无奈,只得听命。 作者有话要说:  皇考在礼纪中有解释,不是字面意思,所以与皇室无关哦,对于父祖的称呼,以及亡父。感谢在2021-08-02 19:37:54~2021-08-03 15:2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言言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轻薄儿,面如玉 ——应天府—— 轱辘轱辘——车底木轮碾压着地砖, 而车顶铃铛声响不断,车夫驾车前往燕春阁,车内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自不入朝后, 燕王世子时常一身读书人装扮,清风略过秦淮河畔吹向京城各个街道, 又穿过卷帘吹进车内, 拂起双鬓间从幞头内露出的几丝凌乱的碎发。 赵希言一手支撑着倚靠在车窗边,侧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一眼望尽人生百态, 达官贵人流连于酒馆茶楼,贪图享乐, 为官清流者身影匆忙,满脸焦急奔赴匆匆,而百姓,则临街开铺, 又或推车叫卖, 为生计奔波, 如秦淮河畔上的船夫,嘴中唱着歌谣, 手里的木浆一刻也不曾停, 京城不见穷苦者, 不过为造繁华之虚像,想自己从北平府一路南下,途径多地, 所见穷苦,数不胜数。 杨书瑶就坐在赵希言的对面,见她如此模样, 又经风动,铃声萦绕耳旁,便不自禁的吟道:“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少见世子不着公服,如此书生打扮,倒更显风流。” “国家达于书生,也毁于书生,误国者,多为也。”赵希言忽然道。 “世子的言语里,总是充斥着家国,其实世子心里,才是真正的心系国家与百姓的吧。”杨书瑶道。 赵希言没有回话,而是静静的望着窗外,眼里闪过一道又一道不一样的景色,忽然一群显眼的官兵印入眼帘。 妆花绢制成的贴里上绣着四爪飞鱼纹,腰间还佩有一把绣春刀,数十个这样的穿着打扮的锦衣卫跟随在身着大红织金飞鱼通袖的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马后奔跑,瞧着方向似乎是要出城。 赵希言见之旋即叹出头,“这队人马怎动静如此大...” “锦衣卫直隶皇帝,凡天下人包括宗室与外戚皆可抓捕,审讯不必公开而直报皇帝,能惊动其指挥使亲自出马,想来京中又要有一位大人物遭殃了吧。”杨书瑶于一旁道。 赵希言遂回头与之对视,杨书瑶神色依旧从容淡定,“世子不用这般看着妾,妾久居京城,这种场面也不是头一回见,见的多了,便也不足为奇。” “京中时常大兴牢狱么?”赵希言问道。 “陛下登基之初我不知道,但听杨妈妈说,那几年间随处可见有大臣被抄家灭族,女子的哭声与男子的喊骂充斥着整个街道,但抓人的不是锦衣卫,而是国丈手下的亲兵,此后京城经历了多遭变故,先是皇权旁落,后是掌权的外戚张氏自魏国公病亡后逐渐衰微直至祸及九族,不复存在,中间十余年间京城倒是渡过了一段平和的时期,但自我记事起后,陛下年岁渐长,也越渐昏聩,”杨书瑶回道,旋即也探出窗外盯着那一队人马,“但也许只是因隐忍了数十载的心有不甘吧,先是为权臣所控,后又为文武百官左右,连立后都不能随心,才有至年老时的昏聩与刚愎自用。” -- 第135页 “所以我才觉得做皇帝倒不如做一个闲散的亲王来的舒坦,既要为国又要思民,还要权衡朝中的争斗,天子家事即国事,连言行都有史官在旁记录,实在可怕。”赵希言汗颜道。 “世子是怕,若真有这样的一天,也会像今上这般连立后都要被群臣横加干涉吧。”杨书瑶问道,“所以世子不喜欢墨守成规的书生,儒家复孔,尤为重礼,而书生无不学儒,世子心里的,于儒生而言,是大逆。” 赵希言听后陷入沉默,杨书瑶便又道:“可现下,由得世子去选进退么?还是说世子之后要效仿南朝的宋前废帝?” 赵希言听后一怔,干瞪着双眼挥了挥袖子,“那是荒淫无道,暴君本质。” “大臣们可不会管这么多,世子只要做了其一,在他们眼里便是满身污浊,唯有做他们眼中的圣君,才不会招惹闲言碎语。”杨书瑶道。 “那我偏要为之,”赵希言道,旋即又改了笑脸,眯眼笑道:“仅得位不正这一点,足已成为史书的诟病,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不怕史书如何写,而只怕如今上一样,坐拥天下,最后成了孤家寡人。” “世子就这么肯定,进,一定会赢?”杨书瑶问道。 “从北平府南下时我心中便有了一半的数,今日又瞧见那匆匆奔走的锦衣卫,多兴诏狱,疑心生暗鬼,父王曾斥责过太.祖高皇帝所设立的锦衣卫,表明了君王对臣子的不信任,所以才会有锦衣卫,最后只会弄得人心惶惶,失尽人心。”赵希言眯眼道,旋即笑容渐失,“但前提是,我要活着离开应天府,所以我听从了姑娘的话,没有去蹚王家的浑水,锦衣卫今日所拿之人...应是越国公吧,风口浪尖上,也只有此了。” “世子其实什么都明白吧,奴只是顺水推舟。”杨书瑶道。 “顺水推舟?”赵希言问道,“难道不是姐姐心中所想么,倒是我误以为了。” “...” ------------------------------------ ——越国公府—— 时逢中军都督王振告假在家,苦思避免卷入立储纷争的对策,又着人看护三姑娘,令婢女寸步不离的守着。 吁—— 一阵马蹄声传来,看守大门的门仆从内探出头,瞧见来势汹汹的人马便大声惊呼朝内奔去,胡文杰一声令下,锦衣卫便将国公府团团围住,又下马带着亲信闯了进去。 院子里的洒扫仆人见之纷纷扔弃扫帚而逃,“主君,大娘子,大事不好了。” “何事嚷嚷!”一衣着华贵的妇人从内院走出极为严厉的训斥道,是因家主人多日劳累未曾歇息的缘故,“不知道老爷已经歇息了吗。” “锦衣卫查案。”一锦衣卫示出腰牌,随后站成两排给锦衣卫指挥使让出过道。 妇人见之呆愣在原地,“胡...胡大人。”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遂拱手道:“国夫人。” 越国夫人深知锦衣卫擅闯官员府邸意味着什么,遂脸色难堪的问道:“胡大人来国公府是作何?” “接到密报,闻越国公王振欲结藩王,特奉圣旨前来搜查罪证。”胡文杰道。 “什么?”越国夫人震惊,大喊冤枉道:“大人,我家世代忠良,夫君更是主上为亲王时的僚属,岂会做这等勾结藩王背主之事,还请大人明察...” “荒谬!”拱门内,王振拄着一根拐杖走出,网巾内裹着满头白发,胡须有些凌乱,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余岁,“我王振,忠烈之后,满门效忠朝廷效忠陛下,何来勾结藩王之说。” 只见胡文杰挥了挥手,几个锦衣卫便上前将王振架住,胡文杰上前赔罪道:“越国公,失礼了。” 王振大怒道:“难道就因为我王振不肯支持陛下改立齐王为太子,就要因此被视为不忠吗?” 胡文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独自走至王振身侧,小声道:“自太.祖分封后,江山便被藩王分割,至今上时,余北方三大王最令朝臣惧怕,尤其是陛下的至亲手足北平的燕王,燕王之能,使得晋王与秦王信服,而王公...”胡文杰长叹,无奈道:“王公自去安好,大明会永远记得王氏的功勋。” “啊呸!”王振怒不可遏的皱起眉头,“胡大人可要把话说明白了,秦王晋王服于燕王与老夫何干?” 胡文杰摇了摇头后退几步,属下便再次上前将王振架住。 “父亲...” 锦衣卫又制住了上前来的王振次子,胡文杰径直迈向通往内院的拱门,“若锦衣卫搜寻无证,自会还王公一个公道,若是搜到了证据...” 胡文杰语闭,与王振对视了一眼后握着绣春刀进入,走了十余步便与闻声出来的王若瑜撞上。 与先前的越国夫人不同,王若瑜并未显得慌张,反而还朝胡文杰行了个万福礼,“胡大人万福。” “三姑娘。”胡文杰拱手,随后便从女子身侧略过,带着几个人马进入内院。 “胡大人。”王若瑜转身,“敢问胡大人作为陛下最为信任的武将,究竟是收了谁的好要构陷我父呢?” 乌靴站定,胡文杰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去搜。” “是。” 便转过身再次与王若瑜对视,“在下,不明白王姑娘的意思。” “若瑜是一女子,所见所闻不过是内宅之事,又听闻,陛下尚未向父亲言明欲册我为齐王侧妃时,齐王与齐王妃夫妇和睦,然齐王妃善妒,乃至齐王府多年,内宅里除齐王妃的贴身婢女外,无一年轻女子,不过我想齐王妃应当不是这种不识大体不懂时局的女子吧。”王氏回道,“所以,是卫王么,还是陛下要借我父这颗棋子...”王氏的眸子忽然变得极冷,隐约间还充满了血丝,“削藩!” -- 第136页 胡文杰脸色平淡,眼里充满了无奈,旋即闭上,微微拱手道:“文杰只奉命行事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 “胡大人公忠体国,岂能不知陛下如此做是自断一臂。”王若瑜又道,她将希望寄于眼前这个皇帝最为亲信的武将身上,“若又兴牢狱,朝廷必将再次陷入恐慌,如此时局,离大乱不久矣,届时受苦的还是百姓。” 胡文杰再叹,“食君俸禄,尽人臣之责,文杰只听君命。” “罢了。”王氏垂下最后一口气,不再挣扎。 京郊的风格外凉爽,散去了荷月中大半的炎热,胡文杰独自一人站在越国公府内院与前院中间的庭院中任风吹拂,望着大红贴里双肩与前胸上绣满的飞鱼纹,织金在光下生璀璨生辉,这无上荣耀于他而言却觉得十分沉重。 “位卑者,手中权力如这衣裳,不过是人主所赐,又有什么可耀。”胡文杰转过身叹息,“即便如此,可那不舍之人中,不也还有我么。” 旋即进入内院,踢开一间房门,屋中檀香四溢,只见案上摆有一支正焚烧的香炉。 胡文杰左右瞧了瞧,四下无人,心中又想起了适才王氏的那番话,又低头瞧了瞧这身二品赐服,心中陷入了万般犹豫。 最后松开握绣春刀的手,塞入另外一只手的袖子里似在掏什么,只听得纸张褶皱拉扯出的声音... “大人!” 还未来得及扔入炉中,便被下属一声呼唤所惊,胡文杰只得又塞回,装作翻寻的样子。 “大人,下官找到了越国公府的私信。”几个锦衣卫拿着一封未署名的信件找到胡文杰。 旋即恭敬递上,“大人,这纸张,像是北方来的,那王振当真与藩王有所勾结。” “汝立了大功,回头本使定禀明圣上。”胡文杰道。 “谢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 翻译:轻薄的公子哥儿面色白如美玉,京城路上春风缠绕着他的马足。 有些线索藏在细节里,书中不会言明哦。感谢在2021-08-03 15:25:36~2021-08-04 15:0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容悠然 20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栽赃嫁祸 ——左军都督府·京营—— 演武场上, 一群军卒正围坐在地上比斗,一身材魁梧的壮汉,脱了上衣与十余个手下比试, 粗壮的手臂紧紧缠住士兵的腰身,只见青筋暴起的一瞬间便将人甩出了圈外, 士兵擦破了裤子吃了一地的灰, 也扬起了一阵尘土,军官有些不过瘾, “汝等这样, 上了战场便是去送命,来, 一起上。” 圈外围坐着一群适才被击败的士卒,一边观看学习,一边议论道:“都司不愧是王都督之子,不光家世好, 连力量都如此强, 这悬殊…谁能敌得过, 咱们呀,将来能当个小旗就不错了。” 几番议论下来, 又有几人被打出圈外, 场外便响起一阵喝彩, “听闻都司的嫡亲妹妹马上就要嫁进皇家了。” “是啊,陛下这样宠爱齐王殿下,加之王振都督的扶持, 易储之日怕是将近,将来王氏就成了皇亲国戚,这是何等的荣耀。” 军官束起耳朵微微颤动, 将身侧对打之人扔出去后径直走到谈话的士卒跟前,弓腰用粗有力的臂膀揪住他的衣襟将人拽起,“你这厮,在这儿胡诌什么?” 旁侧的人少见领头动怒,遂连忙替之解释,“都司,他是恭喜您呢。” 军官遂将人扔下,告诫众人道:“尔等是习武之人,若要被我再听到有人将外面的传言扩散在军中,定严惩不贷。” 众人连忙起身,“是。” “我是左军都督府的都司,往后与左军无关的事,我一个字都不想听。”军官严厉道。 “是。” “你,你,自去领罚吧。”军官指着伙房道。 被其揪着衣领训斥的两个士卒便灰头土脸的离开了演武场,脸上充满了不解,“你说,王都司的父亲是国朝最受陛下器重的大将军,又是五军都督府之一的中军左都督,官居一品,作为嫡长子,他怎就甘愿在这左军当个小官儿呢,放着这般好的家世不用,跟一群士卒抢饭吃。” “嗨,你懂什么,咱们是混饭吃,而人家是历练,历练懂不,日后真要上战场,都督还让能让自己的儿子做马前卒不成?” “来,继续。”军官训斥完,又继续道,“赢了我的人,赏酒吃。” 操练的军士汗如雨下,但在烈日烘烤之下,汗水刚滴落在地上便被蒸干,军营中常能见到士卒击鞠与蹴鞠,以此作为训练。 皮革制成的圆球,里面填满了毛发,被军官一脚踢入风流眼中,还未等喝彩声响起,只见球落地却无人去拾,众人的目光皆被进入军营的一群锦衣卫所吸引。 看守军营的士卒将之拦住,“京营重地,不得擅闯,违者军法处置。” 领头的官员从马上跳下,示出腰牌道:“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佥事,奉命拿人。” “这...”看守士卒与低级军官相顾一视,“这是军中,还请大人容下官去禀告都督。” 锦衣卫旋即收起腰牌怒斥道:“难道陛下的圣旨还比不上左军都督之令?左军都督作为臣子还想僭越主上不成?” -- 第137页 几人一听心中大惊,一边是君,君命难违,一边是将,军法如山,领头的哨官旋即上前,义正言辞道:“圣旨不可违,然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我等皆为军人,焉能不守军规,若放在战场,敌人使诈,岂不让我军将士枉送性命,还请大人稍等。” 锦衣卫指挥佥事听罢,这才没有再起冲突,没过多久后,一身穿凤翅甲的高级军官从营地深处骑马走出。 “周佥事。”军官骑在马上拱手道。 “许都督。”锦衣卫指挥佥事遂也拱手,“下官奉命拿人,许都督不会难为吧?” 左军都督府左都督许毅遂从马上下来,“周佥事奉的是皇差,行公家事,许某又岂敢阻拦,只是不知,我这左军都督府在京留守左卫的军营中,究竟是何人犯了罪?”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王振结党藩王,特来抓捕其子,一并归案。”锦衣卫佥事大声告知道。 左军都督许毅听之,神色微变,稍稍皱起银色的眉毛道:“王公一向忠心,又是陛下为亲王时的属臣,怎会勾结藩王呢?” 锦衣卫指挥佥事摇头,“胡指挥使半个时辰前已经围了越国公府,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哪晓得这么多。” 许毅眉头深皱,可面对着皇帝十二亲卫中最重的锦衣卫,他也无可奈何,“来人,去将三营的王都司带来。” “不必了,”锦衣卫指挥佥事抬手,“都督是陛下信赖的能臣将领,这些沾染自己人鲜血的腌臜事,就交由下官来做吧。” 于是一军官便领着锦衣卫去了三营,王大与手下士卒比试完,歇息了没多久,便又与他们踢起了球。 那一众蹴鞠的士卒见锦衣卫朝他们走来,遂起疑道:“军中为何会有锦衣卫造访?” 只见锦衣卫的领头径直走向他们中间的头,都司,作揖道:“小将军。” 见来者不善,王大紧皱着眉头,“作甚?” “劳请走一趟。” “这是不肯答应婚事,要拿我们家开刀了?”王大直言道。 指挥佥事不予作答,“请。” 手底下的锦衣卫遂上前,王大并未吵闹,只是将缠在手臂上束绳解开,又披上了自己的外衣。 驾—— 锦衣卫就这样将王振的长子从京营中带走,于国朝百姓而已,锦衣卫造访断然没有好事,往往都是抄家灭族之祸,又在这公然之下,王家的事便在军中如一阵风一样吹开,令一阵军卒唏嘘与惊惧。 ——越国公府—— 奴仆跪满整个院子,连同王振妻女与次子在内,皆被锦衣卫扣押,面对证物,王振瞠目。 “老夫执掌中军,戒备京城,吃住营中,一年不得几次归家,何时收过书信,又何时与人写过,这分明是你们的栽赃陷害。”王振怒道。 王若瑜作为王振-->> 之子,被两个锦衣卫看住,瞪着胡文杰手中的书信,忽然想起了父亲先前收到的空白书信,便明白了,原来越国公府也有皇帝的眼线,遂回头见那跪了一地的奴仆,忽然一怔,国公府的内务是由自己帮着母亲所打理的,故而府中上下奴仆即便她不认得,也该会有个印象的,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印入眼帘,“娘,府中何时来了新人?” “哪有什么新人啊。”越国夫人还在掩面抽泣,回头瞧了一眼便道:“那是你大哥哥买回来的。” 王若瑜眉头深陷,“他个榆木疙瘩,把王宅当什么了。”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无可奈何,“罢了,既有人成心要搞垮王家,便不会止这一个法子。” “若有人想要栽赃越国公府,断国朝中流砥柱,大人拿着一份伪证,岂不成了陷害忠良之人?”王若瑜大声道。 “此信,是我从越国公的屋中所搜到的,王姑娘狡辩又有何用?”搜查到书信的锦衣卫对峙道。 “既是为罪证的书信,为何我父不将其焚毁,而要将罪证留在家中呢,这世间真会有这样蠢笨之人吗?”王若瑜凌厉道。 弦外之音便是暗讽那对话的锦衣卫,“你...” 胡文杰抬起手,手下们便往后退了一步,王若瑜又道:“国朝擅战者皆已老迈致使,唯我父资历最高,还立于军中领兵,我父随先帝出征,戎马一生,今日受人栽赃,若因此治罪,如今之势,塞北虎视眈眈,大藩王割据,于国于朝,有何利处?” 胡文杰握着腰间的绣春刀,面对王氏的质问左右走动不慌不忙,旋即站定跟前,鹰眼斜视道:“今日的王姑娘,才是本来面目吧。” --------------------------------- 是日,锦衣卫围越国公府邸,呈供物于上。 ——武英殿—— “陛下,”胡文杰将两份做旧的书信呈上,“越国公府邸竟真搜到了一封与藩王的来信,如王氏所言,越国公不至于愚蠢到将证物留下,这定然是有人在栽赃。” “这封信是谁找到的?”皇帝问道。 ”是臣手下一名小旗。”胡文杰回道。 “他可曾拆开看过?”皇帝又问。 胡文杰摇头,“应是没用的,发现异常后他直接便寻到了臣。” 皇帝旋即抬头冷盯了胡文杰一眼,胡文杰见状拱手道:“是。” “此案,交由三法司与锦衣卫去审理吧。”皇帝道。 “那藩王那边?”胡文杰问道。 -- 第138页 “让五军都督府各都督前来见我,去旨河南江北行省设提刑按察使司,命他们北上,押解晋王及子嗣入京。”皇帝道。 “是。” 胡文杰领旨离去,皇帝攥着一封信盯着焚烧香炉久久不语,旋即抬头道:“高士林。” “皇爷。”高士林入内。 “今夜晚膳过后,让卫王来一趟乾清宫。”皇帝道。 “是。” --------------------------------- 翌日,朝廷整顿军马,又快马下文书至各地卫所,尤以晋国周围的行省军马严阵以待,剑指晋阳。 前中军左都督王振全族下狱,以勾结藩王之罪,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审理。 消息一出,各地藩王皆惊,时隔多年,藩王一削再削,至今唯剩北方几个势力大者,多年来尤以燕王势力不减反增,与西南几个偏远地区不足为惧怕的小藩王。 是夜 京中夜禁,街道上有巡防的京卫。 ——京郊·秦淮河畔私宅—— 咚咚!—— 咚咚咚!—— 一座不大的私宅建在了景色极好的秦淮河畔,宅内并无多少灯火,唯有一盏灯烛,火光伴着微风闪烁,节奏快慢,偶有女子的喘.息声传出。 芙蓉帐内,一头戴网巾的银发老头从榻上爬起,身上的中衣撇开,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还有几道刀砍的疤痕,身下躺着一年轻女子,衣衫不整,见人爬起遂伸出手,用那艳红的指尖在胸口刀疤旁轻轻滑过,“老爷...” 敲门声将他的兴趣打搅,遂系好中衣从榻上下去,捡了一件外袍披上,“我去去就来。” 吱—— 门开后,老头怒问道:“什么人?” 敲门的年轻人裹紧了身上的黑披风,稍稍抬起大帽下遮挡的脸,瞧了一眼院中光景,合袖作揖道:“许都督好雅兴。” 老头瞠目结舌的征在原地,“你是...”旋即皱眉问道:“汝来此作甚?” “自是有事与都督商议。”年轻人回道。 老头脸色阴沉,表现的很不高兴,遂张开双手欲要关门,“老夫夜深不见客。” “资国夫人应该不知道信国公养了外室吧。”年轻人眯眼笑道,“信国公老当益壮。” 老头皱起网巾下的眉目,旋即将人一把拉扯进院。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写的很明显了,诸君应该可以理清来龙去脉吧? 除剧透之事皆可问作者君哦,另外一点,古代的封号也不是随便封的,即便是一字亲王也有大小之王,齐,楚,秦,晋,默认最大。 感谢在2021-08-04 15:03:22~2021-08-05 15:5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汉诺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相 40瓶;49209955 25瓶;张同学 5瓶;藏星、越式法棍面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为人父的失责 黄昏的斜阳洒照在奉天殿重脊前的十个神兽上, 午门至奉天门中间,卫王身着公服行走在主道上,穿过层层宫殿门与宫廊, 路上所见行人由外廷官员逐渐变成了内侍宫人。 ——乾清宫—— 卫王至乾清门, 门前有两只镇守的大金狮,正目瞪着他。 端在腹前的手捏了又捏, 直至手心捏出了汗,他才咬牙跨入,乾清宫的石阶上, 老太监高士林老远就瞧见了入内的卫王。 卫王快步走在殿庭中, 松开双手提起公服厚重的下摆登上阶梯, “高监, 陛下可在乾清宫里?” 高士林点头, “殿下稍等。”旋即转身推门入殿, 乾清宫作为皇帝起居的寝宫,在最外侧的大殿设有书房。 高士林跨入内,见皇帝站在书桌前弓腰写着大字, 叉手道:“皇爷, 卫王殿下到了。” “让他滚进来。” 高士林便出殿传唤, 临卫王入殿前嘱咐了一句,“陛下心情不好,殿下说话可要仔细谨慎。” 卫王自然明白,从未单独召见过自己的父亲是绝不会因为喜事而破例的,便小心翼翼的提着下摆进入乾清宫大殿。 “臣,赵成哲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金安。”卫王屈膝叩首道,“爹爹。” 二十多年来, 父子两几乎未曾独处过,自卫王及冠前见面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疼爱的长子不愿让他之国远离,而这不闻不问的次子,他便从未想过让其之国接受封地,让继任之君再受藩王制衡之难。 “起来吧。”皇帝将笔搁下道。 “谢爹爹。”卫王遂颤颤巍巍的爬起。 皇帝又招手道:“来,瞧瞧朕写的字。” 卫王抬头楞之,不解皇帝用意,遂小心翼翼的靠上前,见那宣纸上赫然写了两个极简单的大字,“正心。” “朕听闻你素来攻书画,尤其是写得一手好字,喜书圣,擅临摹笔迹,连翰林院的学士都夸赞你遗二圣之风。”皇帝道,“可瞧得出来,朕临写的是何体?” 卫王仔细瞧了一眼,拱手回道:“外柔内刚,笔致圆融冲和而有遒丽之气,是虞世南的《乐毅传》。” “你的叔叔尤喜虞世南的书法,而朕则好米芾,但这两位大家所继承皆是二王,尤不及你汉王。”皇帝忽然抬头道。 -- 第139页 卫王见皇帝冷眼,吓得背后一凉,旋即惊慌失措的退了几步屈膝跪伏。 “卫王何故如此?”皇帝问之。 “儿子的书法是老师所教,爹爹为儿挑选恩师,儿才有今日造诣,然书法练就非一日之功,儿怎能比得上爹爹与二叔呢。”卫王俯首道。 “是这样吗?”皇帝问道。 卫王连连磕头,重得都能听见那头着地之声,然皇帝依旧不为所动,也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旋即从琵琶袖内抽出一张褶皱的纸,用手撵平些许后扔至汉王跟前,“既然卫王擅攻书墨,那你便帮朕瞧瞧,这封信上的字是不是燕王所书呢?” 卫王趴在地上,伸出一只手将信揽到眼睛,颤抖着双手仔细观看,信纸已经变得极为褶皱,但字迹依旧清晰,见过燕王笔记者,若非极善书墨,见此书,怕是都会以为是燕王所书。 “儿未曾见过二叔的笔迹。”卫王哆哆嗦嗦的回道,“但这是虞世南的文体。” “事到如今,你还要给朕装糊涂吗?”皇帝俯身质问道。 父亲的猜疑,令卫王瞬间醒悟,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原来父亲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儿子,自己与外人何异,他本不惧君,而今也不再惧父,再一次叩首道:“臣说的句句属实,是陛下未曾有过信任,臣又能如何呢。” 皇帝见卫王不但不承认还如此态度,瞬间勃然大怒,直起身一脚将其踹倒,旋即又扔了一副桌上的笔迹上前,与先前那封信上所书,字体相差无几,“燕王文武兼备,宗室中,唯有你的字能与燕王相比,且你素来便与齐王不和,你就这么见不得你长兄好?” 卫王从地上爬起,将袍服理正后继续跪在原地,“臣说了,陛下不信任臣,无论臣作何解释,在陛下眼里都会是狡辩。” “除你之外,还有谁能作出这样的事呢?”皇帝怒火稍降,“你告诉朕。” “国朝自开国以来,上至君王下至百姓,皆好书墨,尤以皇家最胜,好书墨者,非臣一人,只不过与齐王对立的臣,是最可疑之人罢了。”卫王说罢,遂再次叩首,“陛下如若不信臣,便按栽赃构陷重臣勋爵之罪,处置臣吧。” 见卫王如此坚决,皇帝的疑心开始动摇,但又碍于颜面,“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君要臣,臣不得不死。”卫王回道,“陛下一句话,臣岂敢苟活。” “你的命与你身上的这身衮龙袍,都是朕给的,朕可以给你,朕也可以随时收回,”皇帝负手走回座上,“不要生不该生的心思,否则,朕绝不留情第二次。” “储君已定,国本已固定,臣自知不受陛下待见,也从未想过要与太子殿下争夺储君之位。”卫王再次跪道。 “作为惩罚,你的婚事,撤销吧。”皇帝阴沉这脸色道。 “是。”卫王应道。 “朕累了。”皇帝扶额道。 “臣告退。”卫王遂起身离开乾清宫大殿。 转身跨出门槛时,从容的脸色变得阴森至极,守在殿外的老太监瞧见赤袍出来。 遂上前关心的问道:“陛下可曾责怪殿下?” 卫王摇头,“陛下的诛心可比斥责残忍,我终究不如大王,只有君没有父。” 高士林听闻,心中竟生出一丝怜悯,“陛下一共才四子,竟一分垂帘都不舍与哥儿,也是为人父的失责。” “罢。”卫王垂下脑袋轻轻摇头,“公公珍重,小王先回府了。” “殿下慢走。” -->> --------------------------------- 成德十三年六月,卫王赵成哲与礼部侍郎之女的大婚取消,先前所送之礼也一并撤还,同月,原礼部尚书致仕,经吏部、都察院考核,会推文武大臣,礼部侍郎李文远迁礼部尚书。 王氏一案仍在继续审查。 ——太原府—— 晋与秦燕相邻,处二者之间,为太.祖第三子的封地,至今已袭封第四代,建国之初时,晋国一地,进可图北元,退可守山西,可见位置之重。 河南江北行省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领着大队人马与圣旨,小心翼翼的进入了晋王的封地,一直到王都晋阳城下,一路顺畅。 ——晋王府·亲王宫—— 先晋王好酒色生性暴虐,尤以酒后误杀百姓,以至于差点被废王爵,幸得燕王求情,由其子袭封先祖爵位,晋王以一庶子之位袭爵,继任后勤政爱民,文治武功,使晋有追赶燕国之势,为朝廷内忧中的第二大隐患。 “殿下,按察使已经到晋阳城下了。”晋王身边老太监入内道。 晋王将手覆在唇前打了个哈,“今年的按察使,来得有些早了,寡人还未做应对,罢了,请他进王府吧。” “殿下,适才长史巡视城中,说按察使带着一大队人马,还有朝廷都察院与大理寺的司法官员,看样子不是来视察晋国的。”老太监道。 晋王一怔,遂闭眼将手中的文书放下,脸色平常,沉思了小会儿后睁眼道:“难怪有官员上奏,晋国以南有军队驻扎在平阳府,时隔多年,陛下要效仿先帝开始削藩了么。”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老太监担忧道。 晋王起身将压在书底的一封密信取出,“看来...兄长所言非虚啊,可真不是时候。”旋即扔进香炉中至青烟与火同起,不一会儿便被焚毁,又走至衣架旁,取下袍服,问道:“世子在哪儿?” -- 第140页 “在王妃哪儿,与小郡王一起陪同着王妃赏荷。”老太监回道。 晋王拂了拂袍子上的灰尘,身上的长衫干净齐整,网巾包裹着秀发一丝都未曾泄出,“叫长史过来见我。” “是。” “自十岁失去自由,困在这晋阳城中至今三十余年,寡人每夜都不曾安寝,三十余年了,没想到这一日还是来了。”晋王有些无奈,红着双眼,将戴翼善冠时突然顿住了手中动作。 “来人。” “殿下。”侍臣入内。 -------------------------------------- 按察使与几个下属官员携圣旨从晋王宫的南城门端礼门入城,留人马于宫外,两侧守城士卒提醒道:“殿下就在承运殿等候使臣。” 金光照在青色的琉璃瓦上,刺得按察使睁不开双眼,王宫规模宏伟,戒备森严,是以应天皇宫模样所建,只是规格下天子一等。 使臣登上汉白玉阶梯,捏了一把汗后独自一人踏进承运殿,深知在藩王的封地上,其主有多大的权力,而自己又带着一封足矣使王震怒起杀心的诏书,焉能不怕。 才刚入殿,使臣就被殿内的场景所惊,王府属臣端站大殿两侧,晋王赵均身着衮冕持笏正襟危坐于红漆金蟠螭的亲王宝座上,九旒冕纹丝不动。 殿外有军士镇守,使臣早已被吓得一身虚汗,连忙抬起手用赤色的窄袖擦拭额头。 “使臣见寡人,为何不跪?”宝座上的晋王问道。 声音回旋于殿中,使得使臣内心再次惊吓,可自己又奉皇差,便在跪与不跪间挣扎徘徊着。 “殿下,下官奉朝廷之命,前来宣召陛下的圣旨。”使臣鼓足底气大声说出自己朝王不跪的理由。 “《明皇祖训》 有言:朝臣奉使至王府,或因使经过见王,并行四拜礼,虽王公、大将军,亦必四拜,王坐受之,故意迂回躲避,不行朝王者,处以斩首刑罚。”晋王又威严道,“寡人一日、一时、一刻是王,尔等一日、一时、一刻见之,便都要行礼跪拜。” 使臣听之大惊失色,在众官注目之下,屈下了已经瘫软的双腿,“河南江北行省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叩见晋王殿下,殿下千岁。” “若人能千岁,倒好了。”晋王叹道。 旋即闭上充满无奈的双眼,腾出一只手挥了挥袖子,殿下两侧臣子见之遂转过身不愿离去道:“大王,臣等愿与晋国同生死。” 晋国虽不如燕,然也有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军队。 晋王明白大臣们的所想,摇头道:“若为一己之私兴兵戎,百姓何辜。” “大王…” 晋王再次挥手道:“汝等丈夫,父母妇孺皆需人照看,皇削王藩,罪不至尔,且去吧。” 于是一群属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殿中离开,使臣见这一幕,心才安稳下来,同时又有所不忍,“晋王仁善之名远扬,今日下官得见,”不禁哽咽着长叹了一声,“甚为惋惜。” 晋王从宝座上起身,自行摘下冠冕端放在宝座上,转身走下阶梯道:“冠此姓,得实封,便要想到不会有善终的一日,只是大人...” 晋王抬头,眼眶湿润,晋王生得眉清目秀,使臣见之心有触动,遂拱手道:“殿下请言。” .... 使臣入城,一日未到,便围晋王宫,晋王未做抵抗,使得晋国免受兵戎之苦,遂扣下亲王及王妃世子,押送入京。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我带着公主和女配们私奔去了,过几天就回来~” 感谢在2021-08-05 15:52:49~2021-08-06 16:3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235231 2个;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安 18瓶;小怪兽 10瓶;电影馆里的耗子 5瓶;藏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燕王世子的求情 一辆马车迎着初升的朝阳不断向东疾驰, 一路至燕国境地,被戍边的将士所阻拦。 车内弓腰走出一便服装扮的老者,声音格外阴柔, 示出腰牌道:“车内小主子是晋王之子, 晋国有难,奉吾主之命求见燕王殿下。” 藩王国中, 秦晋燕三国势力最强也最为密切,尤其是曾受燕国恩惠的晋,于是燕国的士卒亲自带领, 车马一路畅通, 直抵燕国都城北平。 ——北平府·燕王宫—— 燕王宫与晋王宫的布局几乎一样, 彼时晋王宫刚被查抄, 人去楼空, 而此时的燕王宫却依旧忙碌, 典膳所的膳房青烟不断,十几个内侍与宫人奉膳食经良医所医官验毒后,方才过崇信门送进内廷, 门内左右皆有琉璃照壁, 坤宁宫外, 又有试毒内臣两人。 “二郎说京中最近不太平,怕是不能回来给殿下祝寿,殿下还有心情吃这些。”燕王妃瞧着食欲极好的燕王。 燕王旋即放下筷子,擦拭着嘴角,回道:“北方有诸胡虎视眈眈,南方呢又还有朝廷的忌惮,为夫不吃饱,怎能应敌呢。” “可现在又没有战乱。”燕王妃依旧不满道。 燕王将手绢扔回一侧, 朝殿内左右挥了挥手,片刻后,大殿之中便只剩夫妻二人,“言儿身处险境我自然知道,我那皇兄用自己一臂换我一臂,他不过是失去了统兵的将领,而我则是少了一国之援,同时还切断了秦国的路,越是如此,我便越不能动,且不说言儿还在他手中,若我领兵南下,北平便会被诸胡所侵,这曾经是他们的国都,他们必会趁机夺回,个人生死事小,若因我,而使中原再落异族之手,我又有何颜面去见祖宗与万民。” -- 第141页 “言儿是唯一的骨血,比我的命还重要,我才不管什么万民。”燕王妃置气道。 燕王遂起身,抻了抻衮龙袍的袖子走到妻子身后,俯下身至她耳侧伸手轻轻搂住腰身,“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了,我答应娘子的事哪件不曾办到呢?今日我也像娘子保证,一定会让言儿平安归来。” “你就会说好听的话哄我,”燕王妃撇着头,“话说得轻巧,二郎现在是在虎穴之中。” “我那皇兄虽然不聪明,然也不至于蠢笨到将手中把柄自毁,他不敢动我,便动我身侧之人,倒是可怜了晋王一家,”燕王旋即站起长叹一声,“我能救得了一次,可是救不了第二次,不过他这样做,是真要逼得我反目。” 说道晋国,燕王妃侧抬头道:“晋王与晋王妃二人是何等的仁善,晋国的百姓若失了这样一位仁主,又该何去何从,殿下真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哒哒哒—— “大王,王妃。”内侍入内叉手道。 “何事?”燕王问道。 “王宫遵义门外,有晋国的人求见。”内侍道。 燕王夫妇相顾,燕王连忙抬手道:“让他们入宫到存心殿等候。” “是。” 旋即转身将翼善冠戴上,“夫人,我去一下前朝。” 燕王遂疾步迈出坤宁宫,穿过崇信门一路至存心殿,焦急的等候在殿内,负手来回走动。 没过多久,内侍的声音与孩童的哭声一同响起,“哥儿,别哭了,咱现在到了您皇叔父的府中。” “娘和爹爹为何不来?”孩童问完遂继续哭闹着。 燕王闻声迈出存心殿,内侍见之连忙带着孩子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恳求殿下救救小主人吧。” 燕王上前将内侍扶起,晋与燕平日走动频繁,故而孩子见到燕王后反而不哭了,还不忘父亲所教授的礼仪,“侄儿见过叔父。” 燕王见到眼前这个六七岁的孩童,不禁心酸的将其抱起,用满是茧子的手替其轻轻擦拭着泪水,问道他身侧的内侍,“怎么回事?” “昨日朝中来人,晋王殿下预感有大事发生,遂差奴婢带着小主儿连夜驾车逃离晋国,小主儿还未满十岁,故未受封,恳请燕王殿下庇护。”内侍旋即从贴里内掏出半块玉佩,“这是晋王殿下的给小主儿的信物。” 燕王闻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旋即接过玉佩,“皇权之争,受罪的竟是半点大的娃娃,稚子何辜,稚子何辜。” ----------------------------------- ——晋国—— 晋王卸兵权,与妻及子,去冠冕,押于囚车内,途中被百姓所阻拦。 晋国百姓跪在街道两侧大喊着冤枉,更有昔日将领不肯归顺朝廷,率兵阻在街道中央,拦住了去路。 “狗官!” 一众士卒遂拔出腰刀将骑在马上的按察使护在身后,“莫要放肆。”晋王见之,抬手于囚车内呵斥道。 众将不解,“殿下,朝廷如此待您,您又何必...” “晋国的军队也是大明的军队,你我皆是天子之臣,莫要因我,连累众将士无端受罪,而让百姓遭殃。”晋王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莫要做莽夫。” 几个身穿盔甲的将领楞了楞,对视一眼后,驾马将道让出,晋王一席话,使得百姓更加不舍,所过之处,泣涕涟涟,哀嚎一片。 ——应天府—— 比起晋国为君送行的哭嚎,而京城则处于一种人心惶惶的微妙气氛中,锦衣卫之名,士庶皆惧,昔日陪王伴驾数十载的功勋老臣,一夜之间就被抄家入狱,不但没有同僚为其求情,就连去狱中探望的人都不曾有,乃因武宗削藩之时,有求情大臣者,皆以同谋罪论处,至今朝,又逢皇帝多疑,便再无人敢上疏劝谏。 京城的街道上,一两宗室车架被拦在了去往紫禁城的街道上,马儿地摇晃着脖颈扑哧鼻息,檐-->> 下金铃声止。 拦路之人唇红齿白,正笑眯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奉公主之命,请世子入府。” 赵希言遂从车内弓腰走出,见是晋阳公主身侧的内侍,便挑眉道:“我暂有些事,等忙完,自会去见公主的。” 内侍依旧没有要放行的举动,而是看着赵希言身上的常服,“自上次世子着士人服,已许久不曾见世子着公服了,世子可是要进宫去?” “是又如何,汝一寺人,还能管吾去何方不成?”赵希言沉着气道。 听见辱骂,内侍并未恼怒,反而笑眯眯道:“世子应该知道,公主因何差小人来阻拦吧。” 赵希言当然知道此刻晋阳公主并不希望自己入宫,内侍又道:“世子快要年十七了,已不是小孩子,有些东西已无需让人事事操心才对。” “父王母妃尚不曾如此,你是什么身份,凭你也敢僭越我父王来训斥吾?”赵希言大怒道。 内侍遂坐在马上拱手,“小人不敢。” 赵希言见他仍未让开,遂踏出车屋外的朱漆金饰栏杆,一把夺过车夫手中长鞭。 挞!—— 几匹骏马架着车厢疾步冲来,内侍的马受惊,遂往旁侧躲去,内侍仍然没有一句重话说出,只是弯腰安抚着坐下受惊的马,旋即直腰目送着赵希言的车架离去。 ——紫禁城—— 赵希言入了宫,长跪在皇帝召见大臣的殿廷外,直至午后,大臣们一个个从殿内离去,见燕王世子如此,纷纷摇头。 -- 第142页 “王振之罪,已不可赦了,世子这样做,是为哪般呢?” “都说武夫最是重情义,好歹王振的女儿曾经救过世子,纵然拒了王家的亲事,但也不至于如此忘恩负义。” 过了许久,掌礼太监高士林从殿内走出,扶起燕王世子道:“世子,陛下让您进去。” 赵希言摸了摸酸痛的膝盖,由高士林扶着登阶进了大殿。 皇帝斜身坐在大殿正中央的御座上,一手抓着腰间的玉带,一手扶着龙椅的扶手。 赵希言松开高士林,稍稍提起裙摆屈膝跪伏道:“陛下。” “王世子,谓何事长跪于廷?”皇帝问道。 “谓,越国公王振一案,罪不至死,特来请求陛下开恩。”赵希言奏道。 “哦?”皇帝故作惊疑,“汝是赵家子弟,何故要为他家求情。” “王氏曾救过臣,”赵希言抬头,“而王家,是于国有功的将门,越国公曾侍奉陛下数十载,望陛下念在王老将军的劳苦功高上,免其死罪。” 皇帝撑起身子,负手走下殿阶,“汝可知,三法司所定之罪,是谋反,若连谋反之罪都可以因功宽恕,你告诉朕,又该让那些身负权柄的有功之臣,如何不起反叛之心呢?” 赵希言答不上话来,只是一脸忧伤的跪在地上。 皇帝走近见之,这一幕,尤为像极燕王妃年轻之时,眼前这个孩子,是真纨绔还是故意为之,对于皇帝来说都已不重要,自她安然入京的那一刻开始,皇帝便没有打算让她离开此地,“你是在为整个王家伤心,还是仅为救你的王氏?” 赵希言低着脑袋,“王氏救臣于虎口,如今王家蒙难,臣若见死不救,终是于心难安。” 皇帝叹了一口气,极少见的妥协道:“王振之父配享武宗太庙,满门忠烈,朕自会酌情考虑王氏一族的去留。” “谢陛下。” -------------------------------- ——宫外—— 与监门示牙牌后,赵希言登上车架。 “哥儿还去晋阳公主府么?”内侍搀扶着问道。 赵希言坐下后点头,内侍不解,“方才那人的口气分明是想阻拦您入宫,可您现下都已经入宫出来了,再去也没用了吧?” “去请罪。”赵希言靠在车厢上闭目道。 “...” 驾—— 车轮转动,车架上的铃铛又开始叮叮当当作响,内侍陪坐于内,问道:“哥儿向陛下求情,可有用?” “当然,”赵希言睁开眼,“也不想想你主子是谁。” “可是王振作为中军都督,麾下那么多军官,却一个敢求情的没有,您这儿...” “他们虽人多,可却没一个姓赵,自然不敢了,况且陛下借王振一族除晋藩,断我父王两路,又不是想真的除掉王振一家,如今只是差一个台阶下,话又说回来...”大理寺的定罪出来,与晋王有关,赵希言便一下又陷入悲伤,“人人都以为皇帝糊涂,却不过是想要抛砖引玉罢了,可怜了我那四叔叔,勤政为民操劳了半生,却什么都还不知道。” “晋王殿下勤政爱民,陛下如此做,怕是要丢掉晋国一地的民心了。”内侍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代王府(亲王宫)可参照大同的代王府,为南京故宫的缩小版,几乎所有明王宫布局都差不多,或根据亲王受重视程度与权势规模有所异同,但皆不可超过天子居所。 晋王其实不蠢的,一系列举动,仁义也是一把利器。感谢在2021-08-06 16:37:33~2021-08-07 14:4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禁止调头 3瓶;飞云逐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晋阳公主的劝谏 晋阳公主府离紫禁城并不远, 临了,赵希言又命车夫改道回府。 陪同的内侍不解,“哥儿, 这都已经快到了, 您不打算去了?” “回去换身衣裳。”赵希言回道。 于是车夫又架着车返回了远在金川门附近的世子府,换了一身士人服, 来回折腾用了近半个时辰。 赵希言从屋内开门出来,腰间所系的宫绦内还别了一把折扇,等候在门口的内侍见之笑眯眯道:“哥儿这么多衣裳里, 还是这身最最好看。” “可比衮龙袍好看, 也不累人。”赵希言走下阶梯取下腰间的扇子道。 “哥儿是觉得袍服太沉重了吗, 可是寻常人家想穿, 还不能呢, 哥儿自打一出生就有的。”内侍跟在身后回道, “别人也羡慕不来。” “那是燕王世子的衣服,可不是我赵希言的。”赵希言道。 内侍有些纳闷,“可您就是燕王世子呀。” 赵希言煽着扇子不语, 径直走出了大门, 蹬车时扭头吩咐牵住马匹的车夫道:“一会儿往上次那个酒楼旁经过时停一下。” “是。” 驾—— 自王振一案出, 京城中出来的人都少了许多,酒楼茶肆的生意也因此冷清了不少,眼瞅着老店门前的牌匾布了一层灰都无人去擦拭,为保名声,每日的新菜式还是照常上。 那响着金玲声的马车再次停留在酒楼门口时,店内小二如迎财神一般,比头一回还热情,一口气将店内的昂贵菜品介绍了个遍。 -- 第143页 “上回的菜肴, 爷可满意?”小二弓着腰于一旁伸手引路。 赵希言扇着扇子点头,小二便又道:“店里今日新上了鱼脍,青鱼、黄鱼、鳝鱼和白草鱼,爷定若是瞧不上的,便还有专供达官贵人的草鱼,只是草鱼珍贵,因此价格也要高上许多。” 小二说了如此多,只见赵希言插嘴问了一句,“有点心吗?” 小二愣住,深知眼前人是宗室,宫中什么样的点心没有吃过,“有有有,无论是看菜还是饭后茶点,只要是吃的,咱们店一应俱全。” 内侍搬来一张车架上预备的黄花梨大方凳,用袖子擦了擦灰尘,赵希言撩袍子坐下,一边扇着风道:“来些点心即可,做法如上次便是。” “好嘞。” 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车架才缓缓启程,至晋阳公主府门前时,又碰见了今日的拦路虎。 内侍朝入内的人叉手,“公主在望月楼的楼顶。”这次倒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公主府内的望月楼为最高建筑,楼阁高七层,为晋阳公主府最醒目的建筑,于府外,只需稍抬头便能看到。 赵希言带着点心来到阁楼所在的庭院里,庭院空空荡荡,只有旁侧院子里一颗出墙的枇杷树探了几个枝头到此院中,正值精阳六月,是枇杷最盛之时,出墙来的枇杷,硕果累累,碧绿的叶子里藏着饱满的果子,黄里透着红。 赵希言上前,顺手摘了几个,“这公主府竟然还栽了枇杷。” “哥儿怎偷吃禁果,”内侍从旁道,“这可不是燕王府,也不是北平,哥儿纵然爱吃,差小人买便是了,怎摘人家公主府的果子。” “哪儿叫偷吃了?”赵希言反驳道,指着内侍手中的食盒,“这叫礼尚往来,再说了,这枇杷树是南方的作物,燕王府没有,就是北平也不曾见过,父王每年差人从南方采购,花费大把银子,跑死几匹千里马,才哄得母妃开怀,可比那妃子笑还珍贵。” 内侍又扯了扯赵希言的袖子,“可这府里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哥儿就不怕他们向公主汇报么。” “随便。”赵希言轻描淡写道,于北平时,他便没有王子的架子,也从不在在乎身段,“你在楼下等我。” “哥儿,这可有七层。”内侍抬头,用手遮掩着刺眼的光芒,仔细数了数道。 “公主一弱女子能上得,难道我还不能?”旋即便从内侍手中接过食盒,提起长长的下摆飞身登上了木梯。 至楼顶时,赵希言的状态仍旧良好,只是架不住天气炎热。 哒哒哒—— 楼顶八面开窗,视野开阔,一眼可望到宫城内与皇城外的城郭,晋阳公主便躺在阁楼的躺椅上小酣,旁侧还有降暑的冰块与水果。 许是脚步声过于重了,晋阳公主从浅睡中醒来,但未睁眼。 赵希言进入阁内方知晋阳公主已经睡了,遂变得蹑手蹑脚,又将食盒轻轻放置桌上,因天气实在热,便凑到了她案桌上的冰块前降暑。 良久,就在她准备起身时,闭目的人突然道:“看够了?” 赵希言半站起身姿,愣了一会儿,旋即站起拱手道:“原来公主已经醒了。” “某人步声如雷,想不醒也难。”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遂尴尬的笑了笑,将食盒打开奉上前道:“这不,着急赶来给公主送点心,这才步子匆忙了些,又未料到公主在这楼顶乘凉歇息。”说罢便将一盒子长相并不怎么好看的东西递到晋阳公主跟前。 “这是什么?” “这是苏州的甜点,带骨鲍螺,国朝文人称之为天下至味,是用乳酪做的。”赵希言笑道,“言与公主十年未见,遂也不知道公主如今爱吃什么,闻着乳酪香,那店家又告知京中富贵人家的小娘子都喜甜点,我遂带了些过来,”旋即又将食盒的第二层打开,里面是一罐汤,倾倒出时呈现好看的暗红色,“消暑解腻的梅酱。” 赵希言又瞧着那桌案上一碗冰沙,便问道:“这降暑的冰沙可食用?” 晋阳公主点头,赵希言便不客气的舀了一大勺,欲放入汤中时顿住了手,抬头问道:“公主近日能食寒凉之物否?” 晋阳公主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赵希言所问的用意,遂再次轻轻点头,于是一碗梅酱冰饮便做好了,赵希言将其与甜点端至晋阳公主跟前。 晋阳公主见之仍一动不动,既没有表现厌恶,也未曾表露喜欢,只是侧身倚在榻上静静看着。 赵希言见她如此,便停止了解释,乖巧的直身站立,后退一步拱手道:“言,特来向公主请罪。” 一阵风穿堂而过,吹起赵希言幞头下的长系带,两扇门窗也被风吹动着发出了声响。 晋阳公主端坐起,尝了一口赵希言带来的甜食,“宫中食物精致,然味却不如民间,华而不实,世子真是有心,还特意回去换了一身衣裳。” 赵希言抱着袖子放在腹前笑眯眯道:“这不是因天气炎热,连入宫的常服都被打湿了,寻思着,总不能穿着湿透的衣裳来见公主,不然便又要被训斥道,”赵希言学着晋阳公主的口吻,“成何体统。” 说话间,晋阳公主已将那块夹起的甜点吃完,旋即放下筷子道:“如此说来,还是吾的不是了?” “不敢。”赵希言再次拱手。 -- 第144页 听罢,晋阳公主端起那碗赵希言亲自倒好的梅酱,尝了一口后,酸得皱起了黛眉,“都能不听劝阻,还对人大发雷霆,世子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赵希言站楞,“公主明知王氏一族刚定罪,还未下判决,而判决的轻重都在掌握在陛下的手中,满朝文武,王公的门生故吏,无一人去求情,唯有我,身为宗室,未有一官半职,才有这个借口,不至引罪己身,我若不出面,陛下又没有台阶下,定然是要重判的,想那王家满门忠烈,如今沦为弃子,难免让人唏嘘,我自是可以明哲保身而不出这个头,可是越是沉着冷静,便越可疑。” “世子,”晋阳公主望着赵希言道,“做君主,不能太过仁善,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既然要行王道的仁义,以德服人,也要用霸道的武力,用刑法来进行威慑,以力服人,王霸并行,方可一统。” 赵希言听之哑然,纵然她不喜儒家那一套,却也没有否认晋阳公主的劝谏,旋即闭眼再次拱手,“言,受教了。” “晋王被削藩,你父王如今是彻底被孤立在北方,所以有些事更任性不得。”说罢,晋阳公主斟了一杯消暑的茶给赵希言,“坐吧。” 赵希言连忙上前接过,坐在案几旁侧的梨花圆凳上,点头道:“言知道。” “听闻晋王与燕王往来密切,尤其是每年冬日,你与晋王,关系匪浅吧?”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双手握着冰凉的杯子,捏着转动了几番,“是,以往朝贡,父亲总是与其他叔叔一同回来,每年四叔都会带好些南方的特产给我。” “诸藩王中,晋王是最仁善的。”晋阳公主道,“可惜,如今的大明还未到真正的盛世,容不得藩王偏安一隅。” “晋王已押送至来京的路上,不日将抵达应天,世子应该知道他如今是何身份,藩王可不比得外姓臣子容你与之求情。”晋阳公主道,“伴伴没有彻底拦你,也是吾的意思,吾知道你要做什么,吾也知道陛下会答应你的请求,陛下已除晋藩,王家便没了价值,又或许,陛下见到你后会念及旧情吧。”晋阳公主又道。 “旧情?”赵希言不解,“是因我母亲吗?可陛下那样的人,杀妻灭子,岂会有半分怜悯之心放在女子身上。” 晋阳公主摇头,“那是因为,你们都不了解陛下的为人,寡家孤人的内心深处,越是高位,便越是对求而不得有所执念,如今也只是被君王的壳子绊住了而已。” 赵希言陷入沉思,“母亲很讨厌陛下,比起张氏,燕王府最不能提起的还是陛下。” ----------------------------- 从晌午至太阳将要落山,赵希言足足在晋阳公主府的望月楼呆了两个时辰之久。 哒哒哒—— 夫子履踩踏着红木楼梯,下楼的路上好巧不巧又遇到了晋阳公主身侧的内侍,二人一高一低,俯视与仰视。 内侍站定在台阶上,叉手道:“世子。” 赵希言拿着扇子从他弓腰的动作中擦过,一句话也未回。 内侍放下手,也改了那对人和善的脸色,登上楼顶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入阁后瞧见晋阳正在楼顶的外廊凭栏观望。 夕阳打在随风漂拂的襦裙上,屋檐棱角下悬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作响,内侍瞧了一眼那干净的点心盒子,一闻便知是何物,旋即走出阁中至晋阳公主身后,“公主。” 只见晋阳公主倚在栏杆上,眸子一直盯着楼底。 太阳已尽西山,明章便催促着赵希言回府,哪知赵希言往那枇杷处路过时,借着自己长得高便又抬手顺了一枝下来。 这一幕恰巧被楼顶的晋阳公主瞧见,“可没有人告诉吾她爱吃这个,是你办事不力了。” 内侍听之连忙叉手请罪,“是小人失职,还请公主责罚。” “罢了。” 内侍直起腰身,扭头忘了一眼阁内的案桌,“小人记得,因为周贵妃爱吃,曾在内廷有过争执,惊动了陛下,陛下维护周贵妃而处事不公,让公主伤心了许久,自此之后,公主便更加讨厌吃乳酪了。” 人与车影渐渐消失在狭长的巷子中,晋阳公主遂转身走回阁内,斜阳透过窗子打在她精致的侧脸上,目光深邃,低头盯着案上那空荡荡的盒子回道:“有这回事吗,吾怎么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例假期可不能吃冷饮哦。” 晋阳公主:“…” 梅酱(酸梅汤)感谢在2021-08-07 14:45:23~2021-08-08 14: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权可师 29瓶;桔渔橘 5瓶;飞云逐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切莫负年少青春时 ——燕王世子府—— 就在赵希言刚回府不久后, 便有人造访世子府。 赵希言在中堂会客,傲慢的坐在太师椅上,侧斜身子一手撑着旁边的案几。 “世子。” 赵希言挑眉道:“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的。” 内侍端手站在堂上, 朝身后挥了挥手, “小人奉公主之命前来办差。” “我才从公主府离开,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么, 非要之后派人过来。”赵希言道。 “那是因为公主今日黄昏凭栏望风景时,京中万户人家,竟看到了有老鼠偷吃的场景。”内侍笑眯眯道。 -- 第145页 赵希言听之干瞪起双目, “汝此言何意?” 内侍摇头, “小人没有其他意思, ”旋即走到一群宦官身侧将那红绸盖头掀开, 一盆盆放在冰沙上的枇杷呈现于赵希言眼前, “这是府里那颗枇杷树上的, 大的如今都在这儿了,那棵树原是公主幼年所栽种于坤宁殿的,开府后便移到了公主府中, 十余年不曾开花结果, 今年世子进京, 它竟意外的开了花结了果。” 赵希言撑着桌案起身,抻了抻宽大的袖子走上前,问道:“公主把一棵树上的果子都摘了?” “是。”内侍回道,“公主对世子的看重与在意,远比嫡亲的弟弟还要更甚。” “是么?”赵希言质疑道。 “世子进京这般久,与公主朝夕相处,难道还不能体会与感知么?”内侍反问道。 赵希言捋着一只袖子的袖缘,伸手捻了一颗黄里透红的大枇杷, “公主时而冷,时而热,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世子不曾感受过内廷的纷争,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万千女子正处韶华,却求宠于一人,公主虽为嫡出,却还不如世子,有爹娘一世之宠,真心于紫禁城而言,实难。”内侍于一旁道,“可公主对世子,有些东西是假不了的。” “收起来吧。”赵希言负手转过身,吩咐明章道。 “是。” 完成使命的内侍遂叉手,“既然东西已经送达,小人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世子了。” 赵希言侧头,“替我谢过公主的心意。” “小人一定代为转达。”说罢,内侍便带着人转身提步,临堂口时眼中闪过一丝光明,便顿住侧头道了一句,“忘了与世子说,公主...自幼便不喜食乳酪。” 正在撩袖子的赵希言听后忽然怔住,遂转身道:“公主不喜,为何不与我说,还一个人将...” “是公主未说,还是世子送东西之前,从未问过呢?”内侍回道,“世子问公主的真心,小人也想问,世子的真心。” 赵希言垂下头,袖子也顺着手臂一同垂下跌落至地上。 未听见答复,内侍遂转过身,“十年过去,世子不再是幼冲之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童,岂会不知有些做法,伤人又伤心,世子芥蒂小人,只因小人是公主的近臣,然小人侍奉公主二十年,公主身侧几乎无人相伴,而世子身边又有几人呢?是亲,是近,是知己,公主都没有说过什么,每每都放纵世子的任性。” “我...”赵希言哑然,旋即叹下一口气,“倒是我狭隘了。” ------------------------------------ ——卫王府—— 自卫王婚事取消,便禁足一月于府中,日日勤习书法。 “怀民。”卫王搁下笔。 “殿下。”内侍闻唤叉手上前。 “瞧瞧今日本王临摹的虞世南帖,如何?”卫王问道,“可比得上我那二叔。” 内侍低头仔细瞧了瞧,“殿下的书法越发精进,但燕王殿下虽好虞世南之书,却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燕王善武,故而力道要更甚。”说罢,内侍便伸手提起笔在卫王的字迹上稍加修改,“如此,才像。” 卫王瞧了一眼,旋即又回忆乾清宫大殿内的一幕,“满朝文武都知我卫王是宗室中最擅书道者...可我又岂是那蠢人,看来越国公府还另有高人所在,明明是燕王,如今却是晋王替了罪,看来我等都为陛下做了嫁衣。” 咚咚!—— “殿下。”敲门声响起,门外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是臣陆寅。” “殿下,是陆长史。”内侍遂走至门口将房门打开,行礼道,“长史。” “殿下可在里面?”卫王府长史陆寅一身武官青袍,补子上绘有熊,朝里望道。 内侍点头,“殿下就在书阁内,长史进去吧。” 陆寅火急火燎的走入内,“殿下。” “陆长史免礼。”卫王见陆寅满头大汗,连官袍的前襟都被汗水打湿了,“怀民,快上一碗消暑的茶来。” “是。” 陆寅平了一口气,奏道:“殿下,自王氏全族入狱后,刑部的狱中便增派了禁卫把手,密不透风,我们的人实在难以进入。” 卫王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定的揉搓着手心,“刑部没有长史的旧相识吗,哪怕是狱卒也可。” 长史颇为无奈的摇头,又道:“那刑部尚书孙万诚是个油盐不进之人,想要从他哪儿入手恐怕是极难的,不过刑部值守的长官每两日更换,但...刑部侍郎是林家的人,齐王妃的娘家人又怎会给殿下行方便。” 卫王听后,忽然睁大双眼,“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齐王妃的长兄去年刚调任刑部,这次栽赃的人很是可疑,那封信,明摆着是针对本王的。” “臣听闻...齐王妃遗其先祖,擅谋略,但作为女子,也极其善妒,齐王府的家风很是严谨,便也不能从府内透出什么风声来。”陆寅回道,“但陛下册王氏为齐王侧妃是为帮齐王争取势力,齐王妃这样做,于齐王府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若死了,还有谁会与齐王争呢?”卫王问道,旋即指向一侧的桌案,“他么?” 陆寅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案上摆着一个小孩子玩的耍货,木偶,“汉王...看似愚钝不谙世事,实则这种人,是最具城府的。” “陆叔也觉得,汉王是在坐山观虎斗么?”卫王-->> -- 第146页 问道。 陆寅摇头,“汉王至今都未露痕迹,臣也不敢妄下定论。” 卫王却摇头,“兄弟里,我与他最是亲近,旁人所不了解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 几日后 晋王一家被囚车押至京城,昔日一国之藩王,如今沦为了阶下囚,京中百姓纷纷围堵在必经的街道上争相看热闹。 ——燕春阁—— “爷今日怎坐了一辆普通的马车过来,又是书读人的装扮,也未听见铃声,阁中姑娘这才怠慢了爷,爷稍等,奴这就去唤...” “不必了。”赵希言抬手,“我今日不过是进楼来避避暑的,你们各自去忙吧,不用管我。” 就在燕春阁的对街,有一座极负盛名的茶楼林立街边,楼高三层,窗户临街而开,茶香从沸腾的铜炉内溢出。 女子端坐在桌前,有条不紊的摆弄着茶具,侍从则随于身后恭立,“果真如公主所言,世子终究还是来了。” “今日晋王就要被押解入京了,燕春阁前的街道是必经的主路。”晋阳公主拂袖端起一杯放凉的茶。 “公主未曾劝谏么,如今的晋王已不再是从前。”内侍道。 晋阳公主摇头,“她是个重情之人,以她的性子,任谁劝也无用的,不过也正如她所说,本有交集之人,因难而故意趋避,这才是可疑之举,不过...” “倒是许久未曾听见金玲声,”晋阳公主犹豫的扭头,盯着内侍起疑道:“你那日与她说了什么?” 内侍一怔,旋即叉手道:“回公主,小人什么也没说,只将那乳酪的缘由道给了世子听。” “多嘴!”晋阳公主转过头轻斥道。 内侍弓着腰轻轻勾嘴笑道:“小人多嘴,还请公主责罚。” 忽然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楼底便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似在议论街道上那支醒目的队伍。 押送的官员不再是省道按察使,而是由京中直派的都察院官员与亲军上十二卫其一的金吾前卫指挥使接手押送。 ——燕春阁—— “哥儿,人来了。”明章牵着一匹白马。 赵希言系紧了幞头,抬手扯过白马脖子上的牵绳,明章于一旁犹豫道:“晋国去国,晋王殿下如今是与朝臣勾结罪犯,这一路上人多眼杂,锦衣卫也定然不少,哥儿此时上前去,片刻功夫就能传到陛下耳中,这...” “朝廷已经调兵去了宗人府,若这一面再不见...”赵希言有些哽咽,深知历来被削藩的藩王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毕竟我幼时顽皮,总少不了四叔叔帮忙劝解爹娘,今日不见,我日后都难以释怀。” 明章自幼便跟着赵希言,自然懂叔侄二人的情深,遂也没有再做阻拦。 驾!—— 就在挤满了围观之人的街道中央,突然飞出一匹白马,马背上正身坐着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一身杏色道袍,身手矫健,从一众人中间穿过,顿时引来一阵热议与轰动,更惊动了随行押送的禁卫,接连拔刀聚拢护住囚车。 “什么人,胆敢拦截囚车!” 金吾前卫指挥使旋即抬手,阳光打在他的护胸镜上,折进了燕春阁的楼阁之中。 “书瑶姐姐,那个干净的小少年看着可像世子了。”有姑娘倚在楼中临街的窗边上叫唤道,“有读书人的风雅,却没有丝毫文弱之气,朗朗如日月入怀。” 杨书瑶停下手中拨弦的动作,回道众人,“那便是世子。” 众人惊讶,遂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囚车队伍前,只见一众拔刀相向的禁卫缓缓收回了腰刀,前头两个军官与红袍还下马作揖,态度极是恭敬。 明皇祖训之后,世间除皇者,唯王可令权贵屈尊,以彰赵家宗室威严。 “世子这是作何?”行过礼之后指挥使问道。 “我来见见我叔叔。”赵希言骑在马上道,“还请诸位通融。” 两个军官相顾,旋即拱手回道,“这里只有反叛朝廷的罪人,没有世子的叔叔。” “胡说,”赵希言旋即抬手指着囚车,“我又没瞎,难道连自己的叔叔都不认不得了吗?” 背靠着瘫坐在囚牢中的晋王听见动静,便爬着转过身躯,旋即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这冷漠的皇城中,早已不报任何希望的人在此刻却潸然泪下。 只见晋王朝赵希言不停的摇头示意她不要靠近,告其不要插手,赵希言见这一幕,攥紧了缰绳叱问道:“难道尔等都当我瞎了不成?” “崔大人,这可怎么办呀?”一旁的官员小声问道。 指挥使瞧了瞧天色,后退一步道:“下官公务在身,还请世子莫耽搁太久。” 赵希言打马靠近,旋即跳下马靠近囚车,“四叔。”又连忙招呼明章端来了几碗茶汤。 一行人昼夜兼程,又在阳光下烤晒,晋王的双唇与背颈都被烤裂,后囚车中的晋王妃与世子更是几番晕厥。 “半载不见,二郎又长高了不少,有你父年少时的风采了。”时至今日,晋王看向赵希言的眼里仍旧是满布慈爱。 “才不过半年,叔叔怎苍老了这般多。”赵希言瞧见晋王头顶网巾裹覆下那原本乌黑的青丝如今却布满了白发,遂哽咽的失声问道:“我该怎么办?” 晋王却摇头,将其一把推开,慢慢爬回囚车内,翻身躺下,仰天长叹了一声。 -- 第147页 “羡子年少正得路,有如扶桑初日升,切莫负年少青春时。” 作者有话要说:  内侍:“公主就宠他吧。” 晋阳公主:“多嘴。”感谢在2021-08-08 14:59:41~2021-08-09 14: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孟美岐的女朋友、弈司、权可师、47603068、形同陌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权可师 40瓶;小YY 6瓶;达达 5瓶;程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龙安骑火 ——紫禁城·乾清宫— 京城各个街道都有锦衣卫在巡视, 尤其是在押送囚犯这等大场面上,锦衣卫的视线几乎不离左右,于是燕王世子拦车这一幕很快便传入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穿着姜色的纯色道袍, 外罩着一件檀色的大氅, 戴着一顶金色的束发冠,正在乾清宫庭院中, 拿着一只木勺舀桶子里的清水弯腰给盆栽浇水,一边念道:“羡子年少正得路,有如扶桑初日升。名高场屋已得, 世有龙门今复登。” 高士林提着木桶跟随, “都说燕王世子是个不成器的顽固, 可依小人看, 世子实则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先前的王氏, 与如今被废的晋王都足以说明。” 皇帝将木勺放回桶中,直起腰身拍了拍手掌,叉腰道:“你真以为, 他如世人所言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高士林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 遂陷入沉默恭立在皇帝身后, 皇帝仔细的看着这些他亲自精心照料的盆栽,“若真不学无术,便不会一箭将靶心射穿,骑射非一日之功,他这是与他父王故意做给天下人看的,他心里明白,朕也清楚,只是不点破罢了。” “可这僵局, 迟早要打破的。”高士林道。 “那就让他拿儿子抵命。”皇帝负手转身走回殿内道,“没了子嗣,他一年过半百之人就算得了江山,还不是要从旁支过继,可他得位不正,后嗣之君,又该如何予他下定论呢。” 皇帝撩着袍子坐下,喝了一口茶又道:“他若真的安分,愿以人臣的身份为大明镇守一世边塞,朕也不会急于削藩,可燕王...”皇帝闭眼叹了一口气,“夺位失败后始终对朕有怨气,岂会一直隐忍,自皇考偏心那一刻开始,兄弟反目便成了定局。” 对此,高士林随站在皇帝身侧,无奈的叹了口气,“大明历经几代君王,好不容易一统,若再起干戈,受苦的还是百姓。” “老二若让诸胡铁骑再绕过长城踏足中原,即便得位,然收复疆土并非一年两载可成,以他现在的年纪,还能在位几载,想要全部收复,谈何容易,最终怕也是会落得一世骂名。”皇帝拉沉着脸色道,“他不会这样愚蠢的。” ---------------------------------- ——北平·燕王府—— 晋王幼子抱着一个耍货坐在桌前,燕王妃替其夹了一块炙肉,慈爱道:“来,荣儿要多吃点。” 一旁的燕王吃着碗里的饭时,突然抬头转到桌底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吓得晋王幼子一颤。 “你作何,吓到孩子了。” 燕王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把脸,“谁在骂寡人?” “谁敢骂你呀。”燕王妃道,“别是昨儿夜里冲凉,染了风寒。” 晋王幼子赵荣见燕王夫妇如此,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双亲,不免感到一阵失落,细心的燕王妃很快便察觉到了赵荣的情绪,遂安抚的问道:“荣儿,怎么了?” “二伯,荣儿想爹爹与娘了。”赵荣可怜巴巴的望道,“他们为何还不接我回去。” 燕王望着小侄子突然僵住,旋即伸手轻轻拍了怕他的小脑袋,安抚道:“荣儿的爹娘受了你大伯伯的宣召去了京城,等他们回来就会来接荣儿回去了。” 饭后,赵荣的内侍带着他回到内廷中燕王妃所安排的殿庭。 没人之后,燕王妃用力揪起燕王的耳朵,“你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燕王捂着红透的耳朵,委屈道:“那不然我要如何说?” “荣儿是晋王夫妇教出来的孩子,你别看年纪小,他可什么都知道呢,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这几天的夜里,我去探望的时候,时常见他一人偷偷躲着哭。”燕王妃说罢,叹道,“京中那边没有消息吗?” 燕王摇头,“晋王刚被押送入京,就被言儿栏在了道上,那孩子与你一样,都太过重情了。” “她这孩子。”燕王妃无奈的垂下脑袋。 燕王又道:“自太.祖开国,经太宗武宗,历任藩王被削藩的下场要不就是在王宫自焚,或者自缢,押入京中者多废为庶人囚禁于宗人府,但晋王还被按了一个勾结朝臣的谋反罪...” “言儿在京,”燕王妃忽然想到,旋即又暗下眸子,“可言儿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管得了他人。” “殿下,宫外有人求见。”内侍入殿通报道。 “什么人?”燕王问道。 “是...秦王殿下。”内侍回道。 燕王愣住,旋即拍桌站起道,“老五这个蠢人,这个节骨眼上过来也不怕折了自己的腿。” 燕王妃旋即也起身,拉着燕王的袖子道:“殿下的衣裳还未更换呢,就这样去见五郎么?” “让他在存心殿等寡人。”燕王吩咐道。 “是。” -- 第148页 ——存心殿—— 燕王府的侍卫将秦王迎进存心殿,“我二哥呢?” “大王在内廷,还请秦王殿下稍等。”侍卫回道。 秦王穿着一身黑色的便服,外面还裹着黑色的披风,大帽遮掩着一张青涩的脸,不过而立之年。 燕王穿着赤色的衮龙袍穿过崇信门至外廷的存心殿,白玉阶梯上,秦王攥着袖口焦急的来回走动。 见到燕王的身影后,红着眼眶上前一把握住了燕王的手,“哥。” 燕王将他肩上的枯叶拂去,皱眉道:“你这小子,怎穿得如此一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人进亲王宫行窃来了。” “哥哥可别说这些了,我能来此都是煞费苦心。”秦王回道,“快给我一口茶喝先。” 燕王遂将秦王拉进存心殿,又上了一大碗茶点,望着狼吞虎咽的人叮嘱道:“你慢些。” 秦王不拘小节的擦了擦嘴,秦据关中,抵御西北诸胡,与燕一样都是守边的塞王,“哥哥是不知道,四哥的事情发生后,我便带着几个护卫骑马昼夜兼程的赶路。” “你独自一人离开秦国,王太妃可知道?”燕王问道。 秦王摇头,“四哥突然就被削藩,朝廷一声不响,我不敢让娘知道,便独自一人到你这儿了,这可怎么办呀,四哥被削藩之-->> 后,下一个不就是我吗?” 说罢,秦王离开席座走到燕王跟前,苦苦哀求道:“哥哥,关中之地可是太.祖皇帝亲封给我祖父的,我家为朝廷镇守关中几十载,这份基业可不能折在我手中。” 燕王意会,遂轻拍了拍秦王的手背,“且安心,大藩王之中,就属你四哥兵力最薄弱,又以文治深得民心,这才让皇帝起了削藩的心思。” “若皇帝真削藩到老子头上,我才不会像四哥一样束手就擒,要让他知道昔日阻挡戎狄的关中铁骑,是何等的骁勇,就算不能推翻,我也要打下他的半壁江山来。”秦王恶狠狠道,“我可不管什么黎民与苍生。” “五郎莫急。”燕王安抚道。 “哥哥。”秦王旋即握紧燕王的手,“自言儿去年入京被扣留下陪皇太子读书,这明摆着就是让侄子入京为质的,今又削藩晋国,皇帝这是一早就预谋了的,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燕王依旧轻轻拍抚秦王,“这些,为兄都知道。” “昔日皇帝夺了本该属于二哥的储君之位,难道哥哥真的甘愿守着燕国做一世的臣子吗?”秦王问道。 这一问,让燕王陷入了沉思,历经沧桑的眼里充满无奈,“吾弟当知,寡人已年过半百,仅剩言儿这一个子嗣,她如今被困在京中,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救出,我便是赢了这仗,又有何用?” 秦王听之忽然愣住,旋即甩袖道,“诶!” “你且沉住性子。”燕王嘱咐道。 -------------------------------- ——紫禁城—— 半碗降暑的茶汤洒了一地,打湿了杏色的琵琶袖口,那作短暂停留的囚车队伍便又缓缓驶动。 “这是什么人,竟敢拦下反贼的囚车。”百姓们见这一幕纷纷议论。 “这个年纪,这般相貌,连指挥使大人与都察院的高官都不敢阻拦,又与谋反的晋王亲切,除了燕王世子还能是谁。” 明章走上前,拾起地上掉落的铜碗,愁眉道:“哥儿,晋王殿下已经走远了。” 赵希言刚转过身,便瞧见一穿贴里的内侍走上前,内侍从窄袖内拿出帕子,许久见人不动便有自讨没趣的收起,叉手道:“世子。” “公主来了?”赵希言用琵琶袖擦了擦眼角。 “公主放心不下,所以一大早便过来了。”内侍回道,旋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就在此间茶楼上。” 说罢,一直感知有目光注视自己的赵希言侧抬头望向茶楼临街的窗口,果不其然,女子头上青丝挽成的高髻上簪着她极为熟悉的步摇。 “世子,请。” 想着自己适才哭了鼻子的邋遢样,赵希言遂朝明章招了招手,拉着他的衣袖擦了一把鼻涕与泪水,大呼了一口气道:“好了,你在楼下等我吧。” 明章楞在原地,瞧了瞧自己的衣袖,笑眯眯道:“出门得急切,忘了多备件衣裳,爷爷高兴就好。” 赵希言也弯着眼睛笑,旋即笑止,“吾都要热死了,还不快回去给我拿件衣裳。” “世子还是上去吧,公主给世子备了常服,一会儿等急了,公主又要责骂小人了。”内侍提醒道。 “哦?”赵希言转过身,质疑道:“公主也舍得责骂公公吗?” 内侍摇头,“若是换做别的人和事公主兴许不会,若是关于世子,小人至今已不知道挨了多少骂了。” “是吗?”赵希言背起双手提步向茶楼走去。 “世子与公主的手足之情,岂是小人一个奴婢可以比的。”内侍回道,“公主就在屋内。”上楼指着一间甲字号上房。 赵希言入内前再次理了理衣冠,内侍见状帮其推了一把房门,赵希言探头瞧了瞧确定人在之后才迈出步子。 至茶桌前,正逢六月的风从玄武湖畔向南吹来,衣摆随风而动,还有那未来得及整理的凌乱碎发,几滴汗珠顺着脸颊流下,被风吹落至道袍的衣襟上。 又是一阵清风,出檐下悬挂的两只铜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音响,声声悦耳。 -- 第149页 伴着铃铛声,赵希言合起两只袖子,拱手道:“言,见过公主。” “如愿以偿了?”晋阳公主抿了一口茶汤问道。 赵希言抬起头,闻着茶香回道,“时运不齐,命途多舛,此我宿命吧。” “要想不失去,君子就该快快强大起来。”晋阳公主回道,指着对座的椅子,“坐吧。” 赵希言顺着坐下,又凑近闻了闻茶香,问道:“这是什么茶?” “龙安骑火。”晋阳公主回道。 “骑火,这茶的名字好。”赵希言道。 晋阳公主抬头,望着适才在烈日下暴晒的人,头顶裹着的幞头皆已被汗湿,遂递了一杯消暑的茶,“不热么?” “热。”赵希言将茶一口饮尽道。 “还不将外袍脱了。”晋阳公主道,“热病最是难治了,莫要以为你旧伤已经好全,就可以随意折腾。” 赵希言愣了愣,旋即就顺手将自己的外袍解下,又迎着窗边的风,顿时觉得清爽多了,在此之机,晋阳公主已走到她的身后,伸手将脑后的幞头系带结节解开,取下幞头放置一边,汗湿的青丝被裹于网巾内,只有少许碎发露出,“晋王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还有王家的案子。” 晋阳公主的手就搭在她的肩膀上,赵希言侧头望着指甲上火红的蔻丹,忽然陷入沉默,良久道:“陛下会将晋王如何?” “陛下答应我会宽恕王氏一族,那晋王呢?”赵希言侧抬头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晋阳公主:“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孩。” 赵希言:“姐姐好。”感谢在2021-08-09 14:57:45~2021-08-10 14: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野心与你,我都要! 低头时, 对上的是赵希言那双坚定又赤忱的眸子,这双眼睛,对自己没有任何保留, 亦如初见时那般好看, 就像珍贵的宝石一样,又或许对于她来说, 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晋阳公主给不出答复,只稍稍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认真道:“晋王的事,我会想办法, 但我不能保证。” “公主...”四目相对, 赵希言稍稍挑眉, “为何这样盯着言。” “你长大了, ”晋阳公主抚过她的脸庞, “也长开了。” 赵希言瞠目, 旋即便涨红了一张干净白皙的脸,因有着一半异族血统,五官遂更精致与立体, 加上一双略带英气的眉眼, 越看越叫人欢喜。 “公主又不是第一次见言。”赵希言撇过头道。 “是啊, 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没有我的肩膀高,这一眨眼十年过去,便比我还要高上一个头了。”晋阳公主忽然怀念起旧情,“也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躲在阿姊怀里哭鼻子的小孩子了。” “我...”赵希言回过头,颇为尴尬的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没有话可以说,“公主怎还记着这些呢。” “花有重开日, 人无再少年,我该忘记吗?”晋阳公主反问,“忘记了,就连回忆都不会再有了。” 赵希言愣住,不解道:“阿姊...” “许久没有听见你这样唤我了,”晋阳公主松开手,转身至窗前,将一只手搭在窗沿,“以为你一直在生我的气呢,为了一个女人。” 赵希言低头不语,晋阳公主又道,“你太过重情,难免会被人因此利用,你的人知晓太多事,因此我现在还不能将她还给你,你也不必煞费苦心去找她。” “阿姊的话...是什么意思?”赵希言不明白。 囚车的队伍消失于京城西的主干道上,烈日渐渐被一朵乌云笼罩,柔和的风开始变得狂野,横扫着整个应天府,在京城上空咆哮。 一阵风从窗外袭来,吹得赵希言差点睁不开眼,先前的燥热也被一扫而空,瞧见对坐的椅子上挂着一件女子的披风,遂起身上前拿起走至窗边。 天色渐黯,晋阳公主抬头望着天色,“起风了,要变天了。”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清楚的感知到身后的人逐渐靠拢,体温也随之增升,“最近的天象,好生奇怪。”赵希言将披风披在晋阳公主身上,“是因为快要到秋天了么?” 晋阳公主拉着披风,道:“旁侧椅子的红匣子里有一件衣裳,原先湿了的,就不要再穿了。” 赵希言点点头,却依旧站定不动,晋阳公主遂回过头,“怎么,长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穿衣裳?” “阿姊,就不能像儿时一样吗?”赵希言问道,“这里又没有旁的人。” 晋阳公主未做回答,只是转身走回座上,弯腰打开一个未上锁的红木箱子,晾晒过后的新衣香气随着箱子打开而溢出,一件月白色用罗裁制的纯色道袍,只在裙摆下的角边上有一个小小的刺绣。 “兔子...”赵希言一眼便瞧中了那个不起眼的刺绣,极为开心的追问道:“这是阿姊特意做给我的么?” “不过就是一件极普通的道袍罢了...”晋阳公主要想否认。 赵希言指着兔子的眼睛凑近道:“这兔子的眼睛是蓝色,言还从未见过蓝眼睛的兔子呢,况且兔是言的生肖。” 经不住赵希言连连追问,晋阳公主遂表现的极嫌弃的抵着她凑近来的脸,“好了,风大了,快穿上吧。” -- 第150页 赵希言这才乖巧的站好,道袍不长不短,穿在赵希言身上刚好合身,晋阳公主拿起一旁悬挂的宫绦,一边道:“你是藩王世子,我是国朝公主,你我本是对立面,终有一天,会兵戎相见。” 赵希言楞在原地,低头望着腰间那逐渐系好的铜钱结,旋即一把握住了晋阳公主的手,“那又如何。” “我可以做王,阿姊也可做皇,”赵希言又道,“如果大明的皇帝是阿姊,我赵希言心甘情愿为臣,届时我可以为你守边,你想削藩还是释兵权,我也都依你。” “你想的太天真了。”说罢,晋阳公主将手抽开。 “阿姊是不信么?”赵希言道。 晋阳公主旋即摇头,“如今的天下不再是数百年前了,”又抬手理了理她的衣襟将衣服抻平,“局势复杂前,你应当先好好保全自己。” “阿姊那番话,像是离别前的决绝,令人突生难过。” “我不过是想要提醒你,君王做决策,需果断,战场上,只是敌我与生死没有其他。”晋阳公主回道。 “不,我知道阿姊想说的是野心与人只可以选择一个,”赵希言反驳道,“因为有牵挂,才会有想活下来的信念,阵前那些士卒,无不是为信念而战,我要战,不仅是为活命。 “野心与人,我都要!” 晋阳公主愣住,赵希言遂靠近一步道,“大理寺那副通缉的画像,阿姊是偷换了吧,用一张陈年旧纸作以新画,再装入旧竹筒中作尘封之样,可是阿姊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不通阳之地,每逢雨日必回潮,尤其是去大理寺的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父亲告诉我,湿的东西,都不易保存,因为会加速它的腐朽,更何况十几年过去呢,阿姊给我的案卷都些许的潮湿,唯独那竹筒,像是刻意,可是,越刻意的东西便越假。” 这一句话,似曾在哪儿听过,熟悉的话语连音色都一样,晋阳公主这才想起赵希言先前已提醒过,只是当时未曾想到与自己也有关,旋即迈步上前抬手堵住了她的嘴,“通缉的画像多年前早已被焚毁,但安定伯确实与你母亲极像,还可以肯定的告知你,安定伯的瞳色,并无异。” “我不信。”赵希言道,“既如此,为何还要弄虚作假呢。” “我不希望,你一直怀疑自己的身世。”晋阳公主道,“这样对你与整个燕王府都都没有好处。” “公主是怕成为言杀父仇人之女吗?”赵希言问道。 啪!—— 一记耳光打在赵希言的侧脸上,但仍旧没能阻止她的言语,赵希言捂着嘴哽咽道:“我孤身一人入京,只不过是想弄清自己的父亲是谁,我不想一辈子都带着一个谜,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知道。” “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晋阳公主忽然起疑,便问质问道,“谁告诉我知道安平伯之事的。” 赵希言捂着-->> 嘴低下了脑袋,似乎并不想作答,见她如此,适才自己又打了她一巴掌,便没有好再追问下去,“我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你不想回答,我也不为难你,你想知道真相,可我又哪里知道,我能告诉你的,悉以告诉你了,张氏族人中,没有蓝眸的子弟占据一半,安定伯便是其一,你若是他的子嗣,那你的眼睛又是从何而来的,难道他也□□不成,可那个时候张氏族人包括女眷除了你母亲之外都已化作了枯骨。” 听到这番并不像假话的话,赵希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是该悲还是喜,晋阳公主旋即靠前,抬手轻轻挪开她捂脸的手,又伸手贴上,轻轻抚着适才的掌印,“不要再做追究,若被朝廷知道,加以有心人利用,这白的也会被诬蔑成黑,陛下为除心患,到时候你连自辨的机会都没有。” “不管我姓张还是姓赵,天下与你,我都要定了!”赵希言直勾勾的盯着,极坚定的说道。 --------------------------------- 成德十三年,申猴,夏末,晋国去国,晋王入宗人府。 ——代王府—— 今代王,乃皇帝堂叔,先代恭王独子,袭爵于父,武宗时,去封地,恩赐府邸于京,时任宗人令,掌皇族事务。 晋阳公主由代王府的奴仆领入,遇代王嫡三子,遂轻轻福身,“世子。” 代王世子作揖道:“公主。”旋即将人迎进中堂,“父亲在内院更衣,方还斥责我不提前告知他老人家晋阳会来,害得如此匆忙也未做准备。” “晋阳是临时过来的,也不曾提前打招呼,叔叔不必如此拘束。”晋阳公主回道。 “怎能不用。”话音刚落,一头戴东坡巾,外披着大氅的老者拄着一根玉杖迈入中堂,作揖道:“公主是国朝的嫡长公主,我等虽为宗室,然只是臣子罢了。” 晋阳公主遂起身上前托扶着眼前这个临近耄耋之年的白发老者,亲切的唤道:“叔祖。” 代王一脸慈祥的看着晋阳公主,“我老了,入宫的次数都少了,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你这个丫头了。” “叔祖近来身体可好?”晋阳公主扶着代王坐下。 代王摸着白须回道:“老头子我是没什么事,但是公主今日登门,应该是有事吧?” “晋阳今日就是来探望叔祖的。”晋阳公主回道。 代王坐下,望着晋阳公主又道:“我都是半只脚踏入黄土的人了,你那点小心思,哪儿能瞒得住我老头子。” -- 第151页 “什么都瞒不过叔祖的慧眼。”晋阳公主低头道。 “说罢,丫头又有何事?”代王和蔼的问道。 “是关于晋王削藩押入宗人府之事。”晋阳公主回道,“叔祖应该知道的,晋王他...” “晋王是宗室中难得的贤明藩王,能将山西之地治理得如此有序,又得民心,大明折了他,确实是可惜,但这是皇命。”代王回道,“实封的藩王与皇权终究是对立的,二者只可存一,陛下决心要削藩,这谋反之罪究竟是真还是假,最后都会被判以为真。” 代王又疑道:“晋王远在山西,只每年正旦大朝会时会赴京朝贡,按理来说,与你们内宫女子应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你怎会为他的事来找老夫呢?” “倒不是为了晋王才来找叔祖的。”晋阳公主道。 “哦?”代王不解。 “晋王仁善,且晋国是诸藩王里,兵力最薄弱的,故而也是最不可能谋反的一位,陛下要削藩,是为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但自武宗兴大狱,用武力镇压藩王后,宗室子弟便越来越少,至如今,得封亲王者不足十人,宗室凋零,这于社稷绝无利益可言,叔祖掌管宗族名册与玉牒,最是知道如今宗室子弟人数之人。”晋阳公主回道,“昔太.祖高皇帝建国大行分封,其目的便是信不过除赵家子弟外的外姓臣子,帝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天子便是这北辰,宗室则是众星,若众星凋零,那么北辰便会孤立,届时又该当如何呢?” 晋阳公主知道代王最是崇敬太.祖皇帝,也是宗室中最为守旧制与饱读儒家学术之人。 “晋王之罪因何,恐怕国朝百姓与臣子皆心知肚明,如今晋国已去番,再也构不成威胁,又为何不能网开一面,施恩于后嗣,亦可让朝臣知道,皇室顾念亲情,不容贼子离间。” 代王听完后,握着玉杖摸着长须陷入沉思,“丫头说的不无道理,自我任宗人令来,宗室子弟的人数一代比一代少,然这晋王的罪至今都还未定下,最后会如何,还是要看陛下的。” “叔祖是宗室中辈分最高最有威信之人,只要您向陛下劝谏,陛下一定会听的。”晋阳公主道。 代王旋即抬头,伸手摇了摇,“你这丫头,又在套你叔祖。” 代王虽满目慈祥的好说话,但从口气中似乎并不想蹚这趟浑水,“晋阳给叔祖带了糕点。”晋阳公主遂将事先备好的点心呈上。 “一品斋的?”老头儿睁大着双眼暗搓搓手道。 “知道叔祖爱吃,所以备了,”晋阳公主将食盒打开,旋即又打开一个精致的在代王眼中看着甚是熟悉的包装盒子,“这是托人快马从云中运来的,只是晋国如今被查封,路不好走了,便延迟了几日,叔祖快尝尝。” 昔日的代王府便在晋国以北的云中,代王自幼随父生长于云中,晋代两地相临,往来密切,彼时代国先去,如今晋国也未能幸免,但代国得先帝之恩,只是削了实封,并未起杀戮。 代王用老皱的手颤抖的拿起食盒,忽然眼泪纵横,道:“你这丫头,真真儿的厉害,竟叫我老头子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往后哪儿敢有男子要你哦。” “我是大明的公主,只有我不要他们,如今正是我不要他们的。”晋阳公主回道,“瞧不上,也不稀罕,内宅那种闷死人之地,谁爱呆着便谁去呆着。” “太子殿下日后若有公主这样的魄力,大明朝也就后继无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江山与美人,我都要!” 晋阳公主:“醒醒,我是你姐!”感谢在2021-08-10 14:29:27~2021-08-11 14:2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权可师 30瓶;永远喜欢许佳琪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皇帝的心思 成德十三年秋, 因王振道冤,刑部尚书孙万诚觉案件可疑,屡屡上奏, 此案遂久审不下。 ——刑部大牢—— 未至饭点, 巡逻的人又刚刚过去,平日里密不透风的刑部大牢口突然再次传来脚步声, 显然这步子比之前巡逻的狱卒还要急切。 “大人这边请,因怕人劫狱,王振与其族人便分开关押。”很快, 一狱吏便将内侍带至幽暗阴森的密牢中。 又逢夜里刮着秋风, 墙壁上的几盏灯吹灭了都无人去点, 狱吏提着一只写有刑部大牢的灯笼。 哒哒哒!—— 还未抵达王振关押处, 便撞上了先前巡逻回来的狱吏, 见是相识, 便唤了句,“王七。” 被唤名字的狱吏显然是被吓到,遂摸了摸胸口, 又瞧见同僚身后还带着一个似宫里出来的贵人。 狱吏仅是呼唤但没有停下脚步, 而是继续带着内侍走向牢房深处。 “大人, 到了。”狱吏将内侍带至牢柱前。 刑部上牢房专关押官员与勋爵,期间过道要比两侧牢房高上许多,牢门十分矮小,地面皆是压实的黄土,牢中只有一张黄土堆砌的床与一些稻草桔梗。 昔日战功累累的老将就被关押在此处,且这牢房附近就只关押了他一人,衣冠早在入狱前就被脱下,连那束发的网巾也在挣扎中破损, 如今的王振,只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老翁。 -- 第152页 “王公。” 一道阴柔的声音,将王振唤醒,他睁开寄有希望的双眼,转过身瞧清来人后,这希望便瞬间破灭。 他便再次转过身靠在过道的牢壁上背对着,“是陛下差公公来了结老夫的么?” 内侍带来了一壶酒,拿出杯子斟满放在了王振脑勺后过道的黄土上,“若是王公就这样死在狱中,那么王公的家眷,该怎么办呢?” 王振再次睁开双眼,回头盯着内侍,“什么意思?” “前不久,有个少年长跪于武英殿前,向陛下求情,开恩王氏,只因王氏女曾有救命之恩,而不惜触怒天颜,上问之何为,少年跪曰,不过是以一命还一命。”内侍道。 “老夫听不懂。”王振道。 “王公啊,事情已成定局,又有宗亲为之求情,王公为何不顾家人,而要为那不值钱的清誉苦苦挣扎呢?”内侍问道。 “哼!”王振衣衫褴褛的瘫坐在黄土上,“老夫族中十余人为太.祖战死沙场,满门忠烈,老夫侍先帝,辅佐今上继位,四处征战,至今腿上的旧疾仍未痊愈,而他却为削藩,将我这个老臣舍弃,实为昏君之举。” 内侍没有出声斥责,“王公熟读经史,应该知道古来功高震主者,最为君主忌惮,要怪,就怪王公你太过于贪图,陛下登基掌权,天下大定,便有权重的武将因伤辞官归隐,上予以厚待,然前几年,王公已至致仕之龄,是否有人曾提醒过王公呢?王公又是否听进去了规劝。” 王振听之,瞠目楞在了原地,内侍旋即又叹道:“陛下已经给过王公机会,是王公不肯放下手中权力,不肯舍弃族中富贵,还要替子孙谋求。” “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陛下如此待忠臣,迟早有一日会民心尽失!”王振怒骂道。 内侍却摇头,“陛下为何起疑心,我想王公是最清楚的,人主身体抱恙,而少主又年幼,又怎镇得住你们这些功勋卓著的老臣呢,昔日太.祖高皇帝一日杀百名功臣,一案牵连数万人,不正是因为太宗年少吗,陛下并不在乎自己的晚节,只要继任之君能稳坐龙椅。” “好算计好权谋啊陛下,”王振颤抖道,“果然赵家人,都是如此的心狠,果然皇帝,是天底下最自私之人,但江山岂有永固,也传不了万世。” “陛下从未想过万世这般长久,身为人主,总该要为继任者做些什么的。”内侍回道,旋即指了指乌靴旁的酒道:“这是陛下赐的御酒。” 王振上前,颤颤巍巍的端起酒杯,内侍则道:“陛下说,十分感激王公作为兄长陪在陛下于潜邸解闷与出谋划策的那些年,陛下从未忘记王公的恩情与功劳。” “喝了这杯御酒,认下罪行,陛下便会网开一面,免你族人死罪,否则王公家中数十口人就要皆因王公的固执而遭受牵连了。” 王振抖着拿酒杯的双手,旋即靠向牢柱,一把抓住内侍的靴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做最后的挣扎道:“燕藩还未除,我不甘心呐,陛下便是让我做个马前卒,战死沙场...” 被一双满是油渍与泥泞的手抓着,内侍挑起嫌弃与厌恶眉头,用力拽出,却发现挣脱不开,恐慌之下便将靴子脱了去,一手撑在对面的牢房的柱子上,不忍弄脏云袜,遂单脚扶着,“不瞒王公说,陛下从未想过要与燕王开战,燕有诸胡牵制,大明有燕藩戍边,又何必劳朝廷再废苦心与兵力去部署边防,只要北方的诸胡存在一日,燕王就不敢轻易南下,塞北的异族人存在了几千年了,如野草一样烧之不尽,又岂是大明一朝能灭尽的,陛下这一朝,只要燕王不图谋行不轨之事,陛下便不会主动去打破这僵局,今日剪其羽翼不过是为确保朝廷之后与其开战的胜算,也要怪晋王在山西太得民心,以至山西百姓只知有晋王而不知天子。” 至此王振才彻底醒悟过来,“原以为赵括是个无能的昏庸之人,竟不曾想他还有满腹的算计,用来对付他的臣子。” “在陛下心里,就算与燕王之战朝廷不能取胜,但国朝的君主依旧姓赵,比起辅佐自己登基的肱股之臣,陛下更放心的,还是赵家人,毕竟臣子再亲,那也是外姓,别家的人。”内侍又道,“王公就认命吧,多为自己的儿孙想想,何苦无谓的挣扎,再一次惹怒陛下呢。” “你如何能保证,我若认了罪,陛下会网开一面赦免我的族人?”王振质问道。 “王世子都替您求情了,陛下也答应了,君无戏言,难道陛下还会反悔不成?”内侍道,“三位大卿与一位指挥使中只有刑部尚书为您主持公道,胳膊拧不过大腿,陛下可以扶持他上位,也可以将他撤下,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所以王公应与不应,都不能改变什么,应了,兴许还可以赌上一赌。” 王振于是闭眼,将手中的御酒一饮而尽,“这是最后一次,”旋即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在了地上,“叩谢皇恩。” ---------------------------- 哒哒哒!—— “老王,走那么快做什么?”狱吏气喘吁吁的上前,看着样子似乎是跑着追上来的。 王七便停下脚步,勾着狱吏的肩膀,低头先他一步问道:“你适才带的是什么人,瞧他身上穿的贴里,还绣着过肩麒麟哩。” “宫中的大人。”狱吏回道,“拿着陛下的金牌呢,孙大人今日又不在刑部,谁敢阻拦呀。” -- 第153页 旋即又盯着一旁穿狱卒吏服的人疑道:“你身后这位仁兄...我怎没见过。” 被狱吏盯着的人旋即拉低着头,牢中的光照十分黯淡,故而看不清人脸,只得瞧见身姿略微单薄了些。 “新来的,都知道夜巡是最折磨人的,这不,大人让我带着历练历练。”王七笑眯眯回道。 将至牢门口,狱吏止步,“你先走吧,里头那位大人我一会儿还要领他出来呢,回头请你吃酒。” “哟,发迹了?”王七用手背轻轻推了一把狱吏的胸口。 狱吏笑了笑,掂了一下厚重的钱兜儿,“你只管吃酒便是。” ------------------------------------ ——紫禁城·英武殿—— “皇爷,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与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刑部尚书求见。”高士林入内道。 “传。”皇帝挥了挥手。 四个红袍与一穿飞鱼服的武官进入大殿中,手中各奉着已经定音的案卷与供词。 “陛下,王振一案已经水落石出,王振对勾结晋王一事供认不讳。”胡文杰上前道,“请陛下御览。” 高士林代为接过供词转呈皇帝,“皇爷。” 皇帝仔细浏览了一遍,供词上还有王振的手印,“诸卿辛苦了。” “为陛下与国朝,是臣等的本分。”几人弓腰回道。 判决未下,皇帝拿起一只笔沾了沾红墨,犹豫的问道:“这判决,该当如何下呢?” “王振身为中军都督勾结藩王图谋不轨,应严惩不贷。”左都御史回道,“以儆效尤。” “陛下不可,”刑部尚书孙万诚开口阻拦道,“王振是建国之初的十大功臣之后,亦是有功勋的将领,在军中颇有威望,固然有罪,却不至极刑,其族人也应当施恩,方不寒功臣之心。” “功是功,功过不相抵,他以恩荫入仕,受家族荣耀,又以军功至如今越国公的公爵之位,已然享受了功带来的荣耀与地位,如今有过,岂能拿往日的功来抵,谋逆之罪乃十恶之首,若能因功抵谋逆之罪,便会让后世的功勋之臣都以此为先例,轻生不轨之心,因而臣请严惩。” 孙万诚反驳道:“若因有先例惩罚轻而生不轨之心之人,足已说明其忠心可疑,这不就是像那墙头的草一样,风往哪边吹,它就往哪边倒吗?这样心思不纯的不忠之人,留于朝堂作何用?” “孙尚书,你...左都御史被这暗讽的话怼得满脸通红。 “孙尚书莫不是从前也曾受王振之恩,作为司法官,岂可忽视律法当着陛下的面而为罪臣开脱呢。”右都御史从旁道,“之前审案时孙尚书就多有辩护,到最后还不是那王振亲口招供,戏耍孙尚书白忙活了一番。” “孙某从不与任何人开脱罪责,也不会因私废公。”孙万诚挺直腰杆道,“辩护只因罪人喊冤,做为法官,岂可忽视。” 然就在他们争论时,皇帝却已经将判决写于纸上了,最后搁下笔盖上印玺,仔细审查了一遍,不禁道:“王振下狱之时,就已有人在朕跟前与之求情了,王振作为老将,也是朝廷的肱骨之臣,门生故吏数百,却无一人求情,朕左右都想不通,后来才明白,所谓树倒猢狲散,亦不过如此,可叹朝臣如此之多,这满朝的文武竟还不如一未及冠的少年。” 皇帝的语气越来越冷,诸臣便怯生生的低头站在原地闭起了嘴。 “荀子与王霸上有言:礼高于法,礼为法之大本,王振最大恶及,然也不可忽视其功,王振位高,族中事无论大小,均决策于他,因此族人何辜,皆是忠烈之后,不应赶尽杀绝。”皇帝做一副仁慈样,“朕也不想看到大明的国土上再流忠烈的鲜血了。” 诸臣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拱手道:“陛下仁德,臣等惭愧。” 高士林遂将皇帝所定的判决转呈众人传阅,皇帝的字迹清晰有力,几人看完再次行礼齐声道:“陛下圣明。” 皇帝覆手于额头,轻轻交替弹着另外一只搭在桌上的手的食指与中指,“既然臣子的案子已经定下,那么关于晋王...” “陛下,晋王是宗室,昔太.祖有令,外臣不得僭越宗室,还请陛下召宗人令与左右宗正一同商议。”孙万诚从中道。 “陛下,代王殿下求见。”一内臣至殿门仰长脖子奏道。 “宗人令来了。”皇帝笑着道,但样子看着似乎并不太高兴。 “陛下家事,臣等先行告退。”于是诸臣齐退。 皇帝望向一侧的老太监,沉下不悦的脸问道,“不是说皇叔腿脚不便,一直在家休养吗,宗人府的事务都交由左宗正在打理了,他怎么又有空过来了?准是来替晋王求情的。” 高士林轻轻摇头,“许是代晋两地本是故交,代王殿下又于代地呆了数十年,便也与先晋王相交。”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怎么没有我和姐姐?” 感谢在2021-08-11 14:28:32~2021-08-12 16: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时随地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隔墙有耳 ——京城—— 秋风略过秦淮河畔, 拂动着齐王府庭院长廊中的卷帘,至秋日,院中开得最盛的便是菊花, 小池中的荷花也尚未凋零, 又有人打理枯枝,使得院中仍充满了生机而不见秋日的寂寥。 -- 第154页 半月前 ——京城茶楼—— 年轻人一身士人装束, 手中持扇,由小二领着进了茶楼的乙字号房,“甲字号房一早就有人来定下了, 虽房中现在还无人, 但银子已经提前付下, 不过剩下的乙字号房间也是临街的, 对面便是燕春阁了, 相公要是运气好, 还能瞧到对面燕春阁楼上的风光呢。” 小二边介绍着边抬手推门,正高兴又来了贵客时,推开门后却站在原地楞住了, “这...” 原来乙字房中已有客人, 茶楼极大, 因此也不止伙计这一位小二,“这乙字号房被人订了我怎不知呢?” 小二显然有些恼怒,稍压怒火拱手赔罪道:“真是对不住,乙字房有人定了,账房那边也未曾告知我,甲乙丙丁的上房都有人定下,要不相公您换间中房?” 年轻人抬手,“不必了, ”望着屋中道,“这间厢房里的客人,某认识,今日正好蹭上一杯茶,你先去忙吧。” “原来是相识。”小二瞬间松了口气,“那就不叨扰相公了。” 年轻人提起裙摆跨入内,听见动静后,屋内的婢女警惕的走出,“谁呀?” “在下张九昭,今日来茶楼吃茶,却不料雅间皆已坐满,又逢姑娘在此,特来找孙姑娘讨杯茶喝。”年轻人抱袖拱手道。 “姑娘,是张大人。”婢女回头道。 孙氏将盯着窗外的视线挪回,“今日翰林院无事么?能在外见到张大人的身影,真是难得。” “进士通过考核入翰林,三年考察的庶吉士,说的好听是今后做重臣的通道,不好听,不过是给诸位翰林院大人打杂的罢了。”张九昭回道,“累了这些天,入京已半载有余,也当来瞧瞧这应天京城的各处风景。” “坐吧。”孙氏抬手请道。 张九昭便走上前,撩着袍子端坐下,“听闻这间茶楼最是有名,今日过来倒真是开了眼界,人多得连坐的地儿都没了,孙姑娘也是好雅兴,某还是头一次见姑娘家独自赴茶楼吃茶。” “姑娘喜的是这茶楼里的点心,故而每月都会来。”婢女从旁解释道。 “对面便是燕春阁,还以为孙姑娘是来看人的,”张九昭低头一瞧,果不其然,孙氏桌前摆满了一桌子的点心,“张某倒是忘了,孙姑娘看着沉稳,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如今也不过是个及笄未久,待嫁的闺阁女子。” “过了此月,妾就十七了。”孙氏斟了一杯茶递上,“燕春阁里都是些女子,能有什么好看的呢?” 张九昭奉双手接过,点头示谢,又道:“孙姑娘是女子,卖笑者自然不足为观,”旋即放下茶杯,望向窗外,“但那买笑的风流之人,又当如何呢?” 普通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穿杏色道袍的少年,其装扮像个读书人,眉目清秀。 孙氏见之,脸色平常的摇着头,“女子的心小,容不下风流二字,如刚婢女所言,我不过是来此吃茶点,散散心的罢了,只是这家茶楼对面刚好就是燕春阁,我本无心,便也不会做这迂回躲避之事,” “好一句容不下风流。”赵九昭眯眼道,“只不过心中的苦闷,又岂会因为吃甜而解呢。” 孙氏盯着张九昭愣住,旋即轻轻闭眼,“大人的慧眼不仅生得好看,还会洞察人心。” 经孙氏一言,婢女便特意盯了一眼张九昭,尤其是双眼。 “姑娘过誉了,其实不是某能洞察人心,而是孙姑娘将那苦写了在了脸上。”张九昭道,“甜的东西吃多了其实并不好,甘食如毒药。” “毒药?”孙氏不明。 张九昭遂与之解释,“谷味甘,先走脾,脾脏乃运化水谷精微之所,气血生化之源,后天之本,脾失健运,则水谷不化,不能升清降浊,各个脏腑均不得精微濡养,如此,不是毒药是什么呢?” “大人还懂医术么?”孙氏问道。 张九昭轻摇头,“余自幼家贫,唯好读书,三千卷文,因而也涉猎医术。” “从妾第一日瞧见大人,便只嗅到了书香与墨香。”孙氏道,“觉大人一定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孙姑娘在烦忧令尊着手的案子。”张九昭抿了一口茶道,“王家有冤,令尊不忍,遂与诸司法官起争执,此案至今未下。” 孙氏沉默不语,张九昭又道:“王氏是勋贵之家,先祖位列功臣阁,配享太庙,越国公伴陛下数十载,陛下岂能不知其忠心,然这涉及国公与都督的大案,竟让未三法司会同各部尚书、通政使进行圆审而让锦衣卫涉足,便足可说明一切,上意不可违。” “不过呢,”张九章停顿下,“若是将来复查此案,颠覆先前的判决,那么身为司法官的几位主审长官,便难逃干系。” 孙氏犹豫了一番,旋即起身福身道:“妾是女子,不通朝政,父亲为法司刑部之长官,今陷此案,还请大人解围。” “情急在眼前,自然先解决眼前,至于如何做,凡事留一线即可。”张九昭回道,“三司会审若遇主审意见不统一者,皆以票举奏上而定,孙尚书只管坚持自己的公正,但不要太过执拗。” 听明白的孙氏,再次福身,“听得大人一番箴言,妾豁然开朗,妾代家父,谢过大人。” 咚!—— 约过了一刻钟,改时的钟声从城东传来,婢女闻之便上前小声提醒道:“姑娘,咱们都已经出来足足一个时辰了。” -- 第155页 孙氏于是起身,“大人,妾家中还有琐事。” “既然有事,孙姑娘就请先回吧,某还有风景要看,恕不远送。”张九昭起身拱手道。 “这桌上的茶点妾只动了茶,余下者,就留给大人吧。”孙氏道,旋即俯身,“妾身告退。” 张九昭轻轻点头,待人离席,又开口招手唤道:“孙姑娘。” 孙氏回头,望着张九昭不明所以,“大人?” sp;“在下出门匆忙,忘了带银两出门,所以这...”张九昭盯着一桌的茶点颇为为难道。 回头的婢女便插嘴提醒了一句,“张大人未带银钱还敢来这间茶楼吃茶,这里随便一碗茶就要十几文的。” “昭本是想着将玉佩押在店里,等赏完风景再将银钱取来的。”张九昭回道,旋即从腰间取出,“不然,押与姑娘手中也可。” 孙氏轻摇头,“这一桌子茶点都是妾点的,再者,大人为妾解惑,妾又岂会让大人付茶钱呢。” “话是如此,但昭从不平白受惠,这玉是昭心爱之物,今日就交由姑娘手中吧。”说罢,张九昭便拿着环形缺口的佩玉走上前,将折扇打开,放于扇面上递之。 “蟠螭纹?”孙氏见之疑道。“如今少有人用珏做佩玉了。” “昭这块玉偶然所得,是历经千年的古玉,而非市面上伪古玉珏,商贩所卖的伪古玉珏徒具古形而缺乏古意,比此玉差将太多。”张九昭回道。 “如此贵重,大人竟也舍得做抵,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给的是定情信物。”孙氏接过笑道。 “只是暂做抵押。”张九昭连忙解释道,“日后昭是要赎回来的。” “那妾就暂为代管了。”孙氏再次福身,随后便与婢女从房中离开。 张九昭折起扇面,脸上的笑意与温和也如这扇子一样被收回,旋即负手走至窗口,听着西边街道上忽然响起的嘈杂,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正前方的燕春阁。 而楼梯处,孙氏摸着手中有些微凉的玉佩,“倒是一块好玉。” “姑娘,那张大人的眼睛真好看,就像世子的一样。”婢女跟在一旁道,“这世道真是奇怪,连男子的眼睛都比女子好看。” “你觉得张大人的眼睛好看?”孙氏问道。 “是呀,人也长得端庄,温文尔雅的。”婢女回道,“又有才华,同样的好看,可不像世子那般野蛮霸道了。” 见婢女犯起了花痴,孙氏摇头道:“此人满腹的算计,心里藏着太多东西,来意不明,不可深交。” “那姑娘适才...”婢女不解。 孙氏又拿起手中的玉端详,“我也不知他在盘算什么,只不过眼里好像并没有恶意。” “姑娘。”婢女扯了扯孙氏的袖子,“你看。” 二人走至后院,后院门口进来了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孙氏视之,连忙将玉佩收起带着婢女躲到了一边。 车上下来的女子梳着高髻,两侧簪有金做的步摇,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孙氏见状,挑眉道:“晋阳公主怎会来此?” 一盏茶后,张九昭侧坐在靠西侧甲字号房的窗口边,炉子里煮着沸腾的茶,一边品茶,一边望着窗外,忽然旁侧传来声响,听着伙计谄媚的声音,便知道隔壁来了一位身份不低的贵客。 热茶逐渐变温,而后慢慢品尝下肚,如此反复几盏后,窗外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一阵开道的锣声响起,街道上便聚集了围观的百姓。 张九昭遂起身,负手远远的瞧见一匹白马从人群中飞出,众人先是惊叹骑术,后是被少年的相貌所惊艳。 一直到叔侄情深,囚车队伍离开,有宫中内侍从楼底走出至马后呼唤少年,张九昭这才坐下继续品茶,不再露出头去观看。 再之后,便听得一番争吵.... --------------------------------- 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印着步摇底下微微摇晃的金雕翟,张九昭旋即闭眼抱袖弓腰,“那日对言,恰巧被下官听到,亦不知是真还是假。” 齐王妃拿着金剪,将盆栽新长出的枝头剪下,周围没有侍从,故而提篮盛放枝头的人就成了齐王,齐王站在一旁挥了挥自己空余的大手,“怎可能,对话中,晋阳不都亲口告诉了世子,安定伯的眼睛颜色并无异吗,既如此,又岂能生出一个蓝眼睛的子嗣,难不成还与自己的嫡亲姐姐□□?” “若按殿下所言,那么公主与世子可就...”张九昭道。 齐王则依旧不当一回事,“亲兄妹都有可能,何况堂兄妹,况且父亲与二叔并非一母同胞。”说着说着,齐王一愣,“这样说道,古来还真有亲兄妹...” 话音刚落,齐王妃忽然停下手中动作,齐王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遂连忙闭嘴,“娘子,我...” “殿下说的不错,”齐王妃道,“王府上下等级森严,况且燕王又何故要养他人子嗣,不过这无心也是可以做有心的。” “王妃的意思是,将消息散出去么?”张九昭问道。 齐王妃摇头,“最不希望这消息扩散的定是陛下,可最希望消息属实的也会是陛下,若世子非燕王所出,局势又会如何变幻呢?” “殿下去请弟弟到府上作客吧。”齐王妃忽然回头对齐王道。 “弟弟?”齐王木纳,“哪个弟弟。” “王妃的意思是,殿下的箭术与骑术是当年燕王殿下所教授,故而请世子入府叙叙旧。”张九昭道。 -- 第156页 “原来是言弟啊。”齐王道,“上次的击鞠与射柳我并未出全力,不过言弟百步穿杨的箭法,确实是得了二叔的精髓。” 说罢,齐王拉着妻子的衣袖,“娘子,夫人...” 齐王妃颇为无奈的瞧了一眼旁侧的张九昭,张九昭遂抱着袖子微微弓腰,“殿下赤子之心,也是将来社稷之福。” “娘子,请都请了,不如就让我与言弟再切磋切磋,我好向其讨教。”齐王哀求道。 “殿下先去将人请进府再说罢。”齐王妃道,“不过要时刻记着礼不能缺,毕竟如能取得燕国的支持,对殿下绝对是有利的。” “省得。”齐王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过多吃甜食哦感谢在2021-08-12 16:33:35~2021-08-13 15:0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电影馆里的耗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偷梁换柱 ——齐王府—— 草场北侧的棚子底下有齐王府乐人吹笙奏乐, 桌上摆满了一桌子佳肴,却只有齐王妃独自一人坐在宴上,放着美食不动, 而满眼温柔的望着草场上穿梭的人影。 齐王与燕王世子纵马期间, 一人手中持着一把弯弓,“那日言弟百步穿杨, 着实令为兄惊艳。” “兄长的箭术也不差。”赵希言望着百步外的草靶,齐王所射的三箭,皆中靶心, “那日不过是言运气好罢了。” “想要中靶其实不难, 难的是若有阻碍, 如何能穿透阻碍射中目标呢?”齐王虚心请教道。 “兄长指的是上次的射柳么, ”赵希言道, “柳枝细长薄弱, 遂要从风向作判断。” “皇叔以往教过我风向,但换做人,箭矢的力量恐难以刺到第二人身上吧。”齐王问道, “我不曾上过战场, 便也不知实战要如何应对, 但是作为大明的亲王,我所想的便是能成为像皇叔一样为人敬仰的大将军。” “兄长的意思是,如何在众多护卫中擒敌首吧?”赵希言问道。 “是,”齐王点头,“我听闻皇叔曾在对鞑靼的一战中,绕开众人,一箭射中了敌方的大将,使得军心溃散。” “父亲曾教过我, 箭之所以难穿透人,是因有骨为阻,因而你需要判断人骨所在的位置,进而避开。”赵希言回道,“这不仅要箭法精妙,与强劲的力道,还要如医者一样极为了解人体。” 听罢,齐王遂开弓果断的射出一箭,飞矢刺破原来的羽箭将靶心穿透,迎着一阵秋风,汗水从浸湿了额头上的网巾,拱手道:“德,受教了。” ---------------------------------------- ——武英殿—— 宗人令拄着先帝赐的玉杖由两个太监搀扶着迈进了武英殿,皇帝抬头,瞧见赤色衮龙袍,旋即起身走上前亲自搀扶着。 “皇叔怎亲自来了?”皇帝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尊敬。 两个太监退离,代王遂腾出手行礼,“老臣见过陛下。” “皇叔不必如此多礼,”皇帝道,“来人,赐座。” “陛下,”代王阻拦道,“臣还没有老到连站立都不能。” 皇帝便收回手,缓缓走回座上,一改脸上先前对长辈的恭敬,以帝王之尊问道:“宗人令今日来见朕,谓何事?” “老臣想问,关押在宗人府的晋王一家,陛下要如何处置?”代王问道。 “适才三司上奏,王振对勾结藩王一事供认不讳,晋王作为宗室子弟,镇守山西的藩王,竟起谋逆之心,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明律如何处置,便该如何处置。”皇帝道,“朕不会因为他姓赵就姑息的。” “明律,是当初高皇帝为治天下所设,而不是让后世用来自相残杀手足同胞的。”代王反驳道。 “他行谋逆之事,要篡朕的位,难道这样的人,朕还要宽恕他?”皇帝问道。 “晋王是什么样的人,我想没有人比陛下更了解了吧。”代王质问道,“晋王幼时得先太后欢喜,养于宫中,跟着他的两位哥哥学文学武,以至后来先帝削藩,燕王替其求情,以庶子的身份袭爵,晋王自幼仁孝敦厚...” “仁孝敦厚难道就不会生谋逆之心吗!”皇帝大声斥道,“皇叔也知道是燕王替其求的情,如今国朝的局势,皇叔难道看不清吗,朕为何会削晋藩?” “可陛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何故要对自己的手足兄弟赶尽杀绝?”代王敲着拐杖道,“陛下可知,经三代之后,武宗以武力镇压藩王,如今宗室凋零,连旁支子弟所封的郡王都不剩几人,若北辰没有众星拱卫,难道陛下真的要做孤家寡人,独自去面对那些异姓外臣吗?” 皇帝陷入沉默,旋即起身走下,将一封密函塞到代王手中,“锦衣卫的密奏,晋王赴京前,将幼子遣送至燕,不是朕想赶尽杀绝,而是晋王不信朕而信燕王。” “晋王为何不信陛下呢?”代王反问,“陛下可曾反思?人主应尽之责,于国于家,陛下做到了吗。” 皇帝负手背转过身,忽然侧头拉下脸色道:“皇叔是在教朕如何做皇帝吗?” 代王闻之,拄着拐杖屈膝跪下,“老臣不敢。” 皇帝旋即长叹一声,转身将代王扶起,指着自己的满头白发,“皇叔看朕,也已是一只脚踏入黄土的人了,可是太子还在幼冲,藩王势大,加之威望,你让储君如何震慑。” -- 第157页 “宗室不领职权,即便有威望,可除了藩的亲王又不能干涉朝政,一无权力二无兵力,上直十二卫亲军拱卫皇城,陛下又有何担心呢。”代王苦劝道。 “朕知道,皇叔顾念宗室,怜我赵家子弟,”皇帝缓和下语气,“朕可以留晋王一命。” “谢陛下垂帘。”代王颤抖着跪谢道。 几日后 成德十三年秋,越国公王振以勾结藩王罪,褫夺国公爵位,其妻亦褫夺诰命,念其功勋又为忠烈之后,遂不牵连九族,判王振斩立决,家中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尽数充入教坊司。 晋王赵均因勾结朝臣,去国褫夺亲王爵,贬为为庶人,圈禁于宗人府,终生不得踏出。 --------------------------- 成德十三年,八月 京中重归平静,无人再敢去提半月前一权贵之家的巨变,自此后,在京各卫所,及地方卫所,五军都督府都重新整顿了一番。 王振一案,给朝臣与各地藩王提了一个醒,行事无不更加小心,官员们既害怕锦衣卫,同时也暗恨,看似重归平静的京城,一股新的浪潮,又在暗中悄然升起。 轱辘轱辘!——车轮碾压着地砖,车夫架着马车穿过巷子,至一家街边的茶肆前急停,原是车内的主人口渴难耐。 车夫旁边坐着的年轻人做太监打扮,撩起褐色贴里跳下车,手中揣着几文成德通宝,“店家,来一碗温茶。” 棚子底下的方桌旁围坐着许多百姓,随处可见,方巾与青布直身,还有穿短褐的劳作百姓。 “听闻没,前天夜里涧银巷里说书先生那一出戏,说得-->> 好似真的一样。” “皇家森严,龙孙岂能作假?” “不一定,哪朝哪代没有偷梁换柱之事。” “昨儿在酒楼中听见了有人说那大将军亲王就是燕王,而龙孙指的是燕王世子,更有京城老一辈的翁翁,上个月在城西瞧见的白马少年,其样貌并不像其父,而是像极了他的亲舅舅。” 茶客们围坐在一起低声谈论,“亲舅舅,何许人也?” “几十年前,陛下刚登基,掌权是皇后的父族,外戚张氏,也就是燕王世子的外祖父一家,家中兄弟姐妹六人,其幼子因长相俊美而为人广知,不仅样貌好,文韬武略一样不差,遂被封为安定伯,是燕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只不过张氏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被灭族了。” “听老人说,兵变之后,安定伯逃亡在外,一直到十几年前才被抓捕归案,若是真的,这年龄...倒也对得上。” “不可能吧,燕王是什么人,怎会抱养他人的血脉作为世子。” “哥儿...”明章端来一碗茶站在车窗边。 “涧银巷在哪儿?”赵希言望着内侍手中那碗颤抖的茶水沉声问道。 ---------------------------- 是夜 华灯初上,趁着宵禁的暮鼓还未响起,便有不少遮头盖面的妇人也乘车出来逛夜市。 京城各市的巷子街道中都有百戏与杂耍,下乡的卖货郎挑着担子回到灯火通明的城中,寻到一个好地儿放下担子吆喝售卖耍货,很快便引来了一堆孩童。 巷口一阵激昂的鼓声伴着锣声响起,皮影戏开场,便又将孩童们从卖货郎处吸引了去。 不远处的另一条街道传来一阵跌宕起伏的琵琶声,案上坐着一个穿青布直身的老翁,只以网巾束发,敲响手中的竹板后,嘈杂的场地瞬间安静下来。 瞧人开始评书,便陆续有人进场安静的坐下,老翁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虽睁着眼睛,但是只瞧得有眼白,“今日评书不讲史,而道诸位喜闻悦见的趣闻。” “殿下,是燕王世子。”一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站在一穿道袍的男子身侧,望着入口的来人,弓腰提醒道。 因场上只有一盏灯,街边的微弱烛火不足以照明,数十人坐在椅子上,皆看不清人脸,只瞧得台上说书人的肢体动作。 男子头上戴着一顶金做的束发冠,扭过头,见新入座的听书人身材高挑,又有仆从跟随,微光下隐约还瞧见了月白色的衣裳。 男子端坐在椅子上,摸着手指上所戴的指环,“不光本王好奇,就连正主也好奇自己的身世呢。” 说书人拿着一把折扇,一边说书一边做着手势,“闻那战功赫赫的天下第一神将,膝下子嗣竟被人偷梁换柱,以一罪臣之子代为...” 众人听之,纷纷议论,“真是怜,养育了十七年的孩子,竟不是自己的血脉。” “不光如此,还是叛贼的后人呢,一边是养育之情,一边是罪人之子,留下则是不忠,交出,又太过残忍,这该如何选择啊。” 赵希言刚坐下没多久,一直到说书人讲出这一段,与旁侧刺耳的言论,旋即起身拂袖离去。 “世子。”陈平驾车等在街口。 “陈长史一早就知道,为何不告知我?”赵希言问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陈平听闻,旋即跪下道:“世子是大王与王妃的爱子,臣以性命做担保,臣在王府这么多年,岂能不知,这种市井流言,世子岂可轻信,臣也是怕世子知道后会多想,这才叫府上的人瞒着。” “这传言到底是怎么来的?”赵希言问道。 陈平摇头,“前不久,京城突然有人提起了一桩风流韵事,是关于前魏国公第四子安定伯张云廷骑白马于大庭广众之下抢婚之事,再之后,便有人说那日世子骑白马拦囚车,与安定伯...神似。” -- 第158页 吁!—— 一阵马蹄声在马车不远处响起,随后停在了赵希言跟前,一内侍从马背上跳下,插手道:“世子。” “世子这是...” 赵希言便使了眼色让陈平跪起,“公公莫不是偷偷跟了一路吧?” 内侍摇头,“公主说以世子的性格,若闻到了风声必然会来此处的,遂差小人过来,请世子入府一叙。” 不见光照的巷中,两个黑色的身影静立期间,唯可见的是网巾束发的头顶有一团微弱的金光。 “那人的装束,不是晋阳公主府的内臣么?”盯着路口正对话的几人,侍从疑道。 “那是晋阳的贴身内侍。”男子道。 “虽说齐王有意拉拢燕王世子,但是他入京这么久,走动最频繁的还当属晋阳公主,晋阳公主又是皇太子的嫡亲姊姊,无论是谁,恐都对殿下不利呀。”侍从提醒道。 “这非血脉的风声来得真是凑巧。”男子负手眯着深邃的眼睛道,“也就能骗骗你们这些只会看眼前的浅薄之人,我虽是怕老大夺位,却还不至于拿自己去以身试险,那位子,实非我所求,是老大的野心...哦不,是他身后那位的,太大了。” “殿下?”侍从不解。 “回吧,早早睡一觉,明日一早还要入宫向陛下问安呢。”男子打着哈道。 “明日...可殿下解禁之后就未曾入宫了。”侍从转过身紧跟上前。 “喜欢看戏么?”男子边走便问道。 “戏?”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呀~感谢在2021-08-13 15:01:27~2021-08-14 14:4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汉诺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031029 31瓶;弈司 10瓶;小和尚念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卫王的筹谋 ——晋阳公主府—— 赵希言随着内侍进入公主府, 又被带往了内院的书斋中,刚推开门,便有一道淡淡的幽香从屋内飘出萦绕在她的鼻尖, 香是从屏风前的三角炉中溢出的, 隔着屏风上的字画,隐约瞧见了一个消瘦的身影。 赵希言迈步, 道袍下摆的缘角绣着的兔子便随着摆动,旋即一步跨入房中,绕过屏风走到端手立于窗前的女子背后, 抱袖拱手道:“言, 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回过头, 稍稍皱眉道:“你怎天天穿着这件衣裳, 也不怕看腻?” “阿姊送的衣裳合身, 我喜欢的紧, 若按常人所想,自当是洗净后好好珍藏,但我偏不, 喜欢的东西, 当然要日日都在手, 摸得着,看得见才好。”赵希言回道。 晋阳公主走回座上,问道:“可去了涧银巷?” 赵希言跟随在身后,点头回道:“去了。” “外面的流言已经传开,这绝非偶然。”晋阳公主道,“我早与你说过,不要去追究这些过往的东西,若被有心人利用, 便会是如今日这样,让你陷入危难之中。” “若言真的陷入了死境,公主可会施救?”赵希言抬头问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问我这个。”晋阳公主道,“这阵风声来得突然,亦不知背后之人要做什么。” “风起之前,我去了三次齐王府。”赵希言寻着椅子毫不客气的坐下道,“恐与齐王府脱不开干系吧,若目的不是在我,便是想借这道风,逼出某些人藏在心中的野心。” “你是指争权的那两人?”晋阳公主问道,“目的太过明显,那卫王岂是只看表面之人,散布这样的流言,有何用。” 赵希言一手撑在案上,倾斜着身子回道:“阿姊想,一般人一定会这样以为,齐王既有心拉拢于我,便不可能散布这样对我不利的流言,我为藩王世子,王父握有强权,若得我辅佐,可比重臣都好使,那么作为齐王对立的亲王,又岂能放任呢,所以他又是否会成为这散播谣言的最可疑之人选呢?这风声传得如此开,陛下必然会知晓,我是作为质子入京的,陛下不会希望有这种消息在京中散播,一直以来他都不喜欢卫王只偏爱长子,故而在看待事情的时候便带有偏见与固执,所以要如何御风,这便成了卫王的一道难题。”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赵希言又解释道,“做不得真的,这半年,我与公主走得最近,又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他们的目的或许真的是我,邀我入府故作拉拢也只是为洗脱一个嫌疑。” “不管是不是在你,这道风对你而言,都是极其危险的。”晋阳公主道。 “所以言刚刚不是问,言深处险境,公主是否会搭救。”赵希言道。 “事到如今,世子觉得吾还会袖手旁观?”晋阳公主道,“我不是皇帝,不会做那自断一臂的蠢事。” 赵希言起身,近身至晋阳公主座前,小声问道:“在公主眼里,言始终是手足么,还是说只是一颗有价值的棋子?” 晋阳公主听后深皱起眉头,撇开丹凤眼的眸子,便想要从座上离开,赵希言见状,伸手拦住,旋即伸手撑在茶几上倾下整个身子去,“公主不愿意回答言吗?” 晋阳公主抬起头与之对视,“世子想要什么答案呢?” 赵希言愣了一会儿,旋即直起腰身不再做阻拦,淡淡的说了一句,“快到宵禁了。” -- 第159页 晋阳公主遂望窗外瞧了一眼夜色,轻呼了一口气,“早些回去吧。” “嗯。” 车马来去匆匆,只剩书斋中还残留着一些外面带进来的余香,闻着淡香,晋阳公主独自一人呆愣的坐在屋内,瞧着那院中早已没了人影的屋廊发愣。 “伴伴。” 内侍闻唤步入内,叉手道:“公主。” “查到没有?”晋阳公主问道。 “查了好些账目,寻到那日相邻的房间只有乙字号,定房的人是刑部尚书之女孙梓潼。”内侍回道。 “孙氏?”晋阳公主挑眉。 ---------------------------------------- 翌日 至拂晓,宫中的早朝才刚散去 ——武英殿—— 皇帝吩咐御膳房将早膳送至武英殿偏殿,一边喝粥,一边处理着政务,桌上摆着一摞今日臣僚刚上的题本与奏本。 锦衣卫胡文杰候在一旁小声通报着近日京中的见闻,“最近京中不知为何兴起一阵风声,旧事重提。”胡文杰奏道。 “什么旧事?”皇帝喝了一口粥,翻开一页奏本问道。 胡文杰拱手弓着腰,“此事还与十六年前因谋反罪被诛杀的罪臣张云廷有关,他们都说那日晋王被押送入京,燕王世子骑马阻拦,那一幕像极了当年张云廷当街抢亲阻拦迎亲队伍时,便有传言说燕王世子是张云廷之子。” “张云廷?”皇帝僵住手。 “是。” “朕倒是知道那件事,刚封爵不久的张家嫡出四子看上了一青楼女子,想要迎娶进门却被魏国公因门第与出身而严加训斥,那女子最后被一富商娶走,才有那抢亲的一幕出现。”皇帝回忆道,“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能知道此事的人,皆已是半百老人吧。” “这传言散播的速度比京报还快,像是有人刻意为之。”胡文杰又道。 “王子可是皇室血脉,这种消息,谁敢乱传?”皇帝沉思道,“派人去查查。” “是。”胡文杰领旨,“臣告退。” 皇帝还在思考,盯着胡文杰身上的晃动的飞鱼纹,眼中忽然闪现一丝疑云,旋即抬头拦道,“近日卫王有什么动作吗?” 胡文杰止步,拱手摇头道:“卫王殿下解除禁足后,只去过几次涧银巷听书,那风声正是从说书人口中以评书的方式传出的。” “去查查卫王。”皇帝旋即挥手,将奏本盖上,继续喝着粥。 哒哒哒——须臾,乌皮靴踩地的声音再次响起。 “皇爷。”高士林入内叉手道。 皇-->> 帝端起另外一碗羹汤,吹拂着喝了一口,“何事?” “卫王殿下求见。”高士林道。 皇帝放下汤碗,抬头望了一眼殿外。 ... 殿外,白玉龙梯两侧,锦衣卫指挥使穿着飞鱼服从东阶下,而卫王则穿着衮龙袍从西侧阶迈步,至平行时,二人同时止步。 “见过卫王殿下。”胡文杰拱手道。 卫王放下提裙的手,端在腹前,笑眯眯道:“胡大人可赶早。” “殿下也早。”胡文杰回道。 “外面的风声,不知胡大人可曾听闻?”卫王问道。 “不知道殿下问的,是何事?”胡文杰故作不懂。 “昨夜本王去了一趟涧银巷,听见说书人正在说书,而后便听得有人质疑皇室血脉的真假。”卫王仔细解释道,“不光是巷中,还有那茶馆酒肆,似都在言论此事。” “原来殿下指的是外面的流言。”胡文杰道,又拱手道:“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就...” “胡大人,”卫王唤道,似乎并没有要让胡文杰离开的意思,“十几年前安定伯被斩首时,小王年岁尚小,居住在内廷不曾出去过,便也不知道安定伯的长相,若小王没记错的话,是胡大人亲自押送他回京的吧?” 胡文杰站定不语,卫王又道:“可不知外面说的,燕王世子与安定伯张云廷的样貌...” “不过是市井小民一些蛊惑人心的议论罢了,殿下岂能信以为真。”胡文杰当即打断道,“下官还有陛下交代的事情,恕不奉陪。” 于是卫王不再强留,笑了笑一张白皙的脸便松开手提起下摆转身向英武殿走去。 --------------------------------------- 是日 晌午刚过 ——都察院—— 一辆马车穿梭在千步廊,最后停在了都察院官署的府邸前。 “殿下。”内侍小心翼翼的扶着卫王从车内下来。 因身上的袍服,都察院官署门前值守的堂吏不但不阻拦还尤为恭敬的为其引路。 “左右都御史今日都不在,只有佥都御史顾知彦顾大人在。” “本王找的就是顾知彦。”卫王道。 “殿下,顾大人就在里面处理公务。”堂吏止步弓腰道。 卫王旋即跨入内,都察院正厅中的北位设一张桌台,两侧便是各级官吏的办公桌案。 台上不见人影,但卫王的身影却引来的两侧官员的抬头,紧接着便是一阵衣服褶皱煽动的声音,“下官等见过卫王殿下。” “顾大人。”卫王朝诸臣回礼后,径直朝绯袍走去。 “殿下。”顾知彦拱手道,旋即朝两侧青绿官员挥了挥手,“都各自忙去吧。”说罢,便将卫王拉出了厅堂,至一侧的屋廊下,“殿下怎么此时找来了,这是中央官署重地,若被锦衣卫瞧见殿下来此...” -- 第160页 “顾大人不必惊慌。”卫王连忙安慰道。 顾知彦旋即叹下一口气,“殿下来此找下官?” “都察院掌监察、弹劾与建议,上谏天子,下察臣工,如今外面流言四起,都察院是否也该有所作为了?”卫王道。 “殿下是指上奏严惩那散布谣言之人?”顾知彦问道。 “不,”卫王摇头,“本王要你上奏这风声,查,”忽然神色一变,眼中充满了狠厉,“燕王世子是否燕王血脉一事,上奏陛下。” 顾知彦一听当即吓得双腿发软,紧锁起眉头质疑道:“殿下?” “怎么,怕了?”卫王冷问道。 “下官若递了这奏本,不就得罪了燕王殿下吗?”如今时局,满朝文武都不想也不敢得罪北方那位。 “燕王远在北平,而你是朝廷命官,是陛下的臣子,你怕什么?”卫王反问道。 “殿下想利用这阵风,可是张氏一族都亡了数十年,那张云廷也已经死了十几年,死无对证,即便开堂审理,最终也只是一场空,弄不好,下官还会丢了性命。”顾知彦害怕道,“殿下要对付的是齐王,何故去得罪这个连陛下都忌惮的大藩王呢。” “人是死了,难道京中这么多人,朝中这么多老臣,难道他们中间没有一人见过张云廷么?”卫王旋即走近一步贴近顾知彦,在其耳畔小声嘀咕了一阵。 只见顾知彦眼色变幻,最后只剩一双干瞪着一动不动眸子,卫王退后一步,负手背对道:“本王要的是彻查,若非都察院的官员上奏,朝廷这些畏缩的官员定会想办法平息这风声,要知道,如今的燕王世子,与齐王与东宫走的最近,本王要是倒了,你的这身红袍还能保住?” 官员低头苦思了许久,旋即拱手道:“下官知道了,请殿下在府中等候消息。” -------------------------------- 翌日 天还未亮,诸司官与王公大臣,提着灯笼候在宫门外,待晨钟敲响,列队进入,序位于奉天门内。 至秋日,天气渐凉,诸臣将笏板别在革带内,双手藏于袖子中闭目等候,一阵狂风忽然从城楼上空刮来,吹得眼睛都无法睁开。 秦淮河畔的水也因这风而波涛汹涌,使得船夫不得不靠岸等风停。 京城的风大,人们的议论声也依旧未停,关于燕王世子身世一事,一夕间传遍了整个应天府,都察院佥都御史顾知彦,因此事于早朝议会上公然上疏。 “闻应天流言,疑世子身世,京中多传,数日不歇,若无风,则浪不起,旧事重提,稗史不断,实扰乱人心,臣请奏,派有司核查此事真假,以平息流言,安定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迷题慢慢解感谢在2021-08-14 14:48:38~2021-08-15 15:4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权可师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大理寺旧案 ——燕王世子府—— “这里是藩王世子的在京府邸, 你们不能擅闯。”内侍拦着一众锦衣卫道。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走上前,示出腰牌道:“京中流言不断,为证真伪, 奉陛下口谕, 还请世子随下官去一趟宗人府,陛下要亲鞫此案。” “什么?”内侍大惊, 见人硬闯,便又连忙劝阻道:“我主是燕王世子,一未触犯大明律法, 二未做伤天害理之事, 怎就变成案子需要陛下亲鞫了?且市井流言岂可信以为真, 你们这样做, 是在怀疑燕王殿下欺君吗?” “公公严重了, 无风不起浪, 正因为流言不断,才需要审查,还世子与燕王殿下清白, 以此稳定民心。”胡文杰回道。 “这是陛下的意思吗?”府内出来一少年, 赤袍玉带, 穿戴齐整,“我犯何罪需要去宗人府那样的地方呢?” 胡文杰遂拱手,“见过世子。”又道:“下官只听皇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胡文杰的肯定之语,让赵希言再起疑心,以皇帝的性子,应当会很快的制止流言散布, 以此来息事宁人才对,为何皇帝会答应追查且要亲鞫。 “主儿...”内侍凑近一步。 赵希言旋即高抬手制止,又像是在暗示周围,旋即朝胡文杰道:“好,有劳大人。”遂独自一人上了锦衣卫准备的车马。 ----------------------------------- 都察院佥都御史顾知彦的上奏引来一阵争议,还有人当廷以有损皇家颜面而反驳与斥责,也有附和之人,但反声明显更大,百官皆知,只有息事宁人才是最安稳的选择,若深究,事关子嗣血脉这样的头等大事,定然会得罪北方的那位。 然就在争辩不休时,皇帝给出的回复却出人意料。 ——宗人府—— 皇帝的銮驾出宫城,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至宗人府,除了正旦时的狩猎于祭天,百姓们极少在其他时候见到皇帝出宫。 于是皇城洪武门内的千步廊便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纵然有羽林卫阻隔,却还是被嘈杂的人声围绕着。 宗人府位于千步廊东侧,吏部官署之旁,皇帝进入宗人府,端坐在大堂正北的交椅上,两侧站着一众穿衮龙袍的宗亲诸王,底下两边便是陪审的文武大臣。 正堂两侧的偏厅中,左宗正与右宗正正奉旨翻阅着属籍与玉牒。 -- 第161页 “燕王赵择嫡次子,建业四年,辛卯,丁酉,乙丑,未时诞,赐名希言,封陈留郡王,次年袭世子位。”直到左宗正念出赵希言的生辰八字。 “辛卯...丁酉,乙丑,未时...”众臣听着左宗正念出的生辰八字,引起一阵议论,“这是八字全阴的命格啊。” “陈监正,这关于历法等天文之事,您最是了解的,可解得这燕王世子的命格?”有官员问道一旁的钦天监监正。 监正一身青袍,长须全白,容颜如一修仙的道人般,端着笏板静立不动,“凡四柱皆为阴干支,谓之四柱纯阴,若是女子,便是极阴,若为男子,这纯阴的命格...”钦天监摇头,“男则畏妻,女则畏夫,易剑走偏锋,子嗣坎坷,只一点,于仕途顺畅而已。” “人家是燕王独子,仕途能不顺畅吗,生来就是郡王,兄长薨逝,便是世子了。”有大臣道,“不过这畏妻...倒是像极燕王的性格,也不知是谁传的这阵风声,想想也明白,这千里封地,万世的家业,谁会给一个非自己血脉之人继承呢,顾御史的上奏,与民间的传言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这些个御史,总爱没事找事。” “不找事怎么叫御史呢,人家负责的就是弹劾与监察。” “这好不容易京城得以太平了,非要再掀,也不知他图什么。” 先前反驳的大臣,便在私底下埋怨顾知彦的上奏。 “陛下,安定伯是在建业四年之后被寻到的,于次年壬辰年春被锦衣卫抓捕归案,此之燕王世子已降生。”大臣朝皇帝躬身奏道,“而民间传闻便是,安定伯是燕王妃的嫡亲弟弟,这么多年逃亡,安定伯在被捕之前,定会与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联系,但朝廷布下罗网追捕逃犯数十年不休,他岂能轻易露面,若是期间生子,自己以逃亡之身难以抚育,而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送至往燕国交由亲姐姐抚养,也不是不可能,宗室牒谱中并不会记录皇室子弟妻妾的妊娠,燕王妃自去燕地之后再未踏足过京城,事关皇族血脉,封地承袭,大明的江山,此等重事,不可不细查。” “陛下,燕王世子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入内道。 “让他进来。”皇帝道。 赵希言穿着一身赤色迈入宗人府宽阔的大堂,正北方的交椅上坐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两侧朱青宗室大臣陪同,阵仗之大,也让赵希言倍感压迫。 “臣,燕王世子赵希言叩见陛下,愿陛下圣躬万福。”赵希言提起赤袍下摆屈膝跪伏道。 “世子起来讲话。”皇帝道。 “谢陛下。”赵希言叩谢道,随后便由内侍扶着站起。 两侧的大臣面面相觑不敢直视,赵希言便装作不明所以的天真样子,试探的问道:“陛下为何唤臣来宗人府了,还有这么多大臣。” 皇帝正襟危坐于原宗人令的主座上,不回反问道:“外面的风声,汝可有耳闻?” “是关于臣的身世吗?”赵希言回道,“臣还去了那涧银巷听书呢,说书人虽睁眼睛,然却什么都看不见,臣就想,这大概就是说书人自己所说的,睁眼说瞎话吧?” 赵希言一番回答,却让在场不少附和顾知彦的大臣都涨红了脸,遂低头小声议论道:“谁言燕王世子不聪慧的,瞧瞧这番伶牙俐齿的对答。” “今有人传你非你父亲子,不仅扰乱民心,更让朝堂再起争执,朕遂下旨查实你的身世,还你清白,也为安抚朝野,世子以为如何呢?”皇帝象征性的问道。 “流言止于智者,只有事情查清了,流言才会止住,若只是一味封锁,不让人议论,那么疑惑就会永远存于心中,即便止住了嘴,可止不住人心所想,待政令一松懈,它便又会反复,臣听一次都恼火不已,实在是不想再听第二次,”赵希言遂拱手,“恳请陛下查实。” 皇帝挥了挥手,“此前,朕已着礼部派人前往北平府,向你父问话,以及将昔日与你接生之人带往京城审问,朝中有不少老臣与朕都曾见过流言所传与你相像的那位旧臣,朕不做评论,便先请诸位老臣,细看吧。” 几个发须皆白的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脱这都不想上前辨认,“陛下,罪臣张云廷斩首十余载,张氏一案也近三十年了,臣等都是快要入土之人了,实在是记不得了相貌,事关皇家,不敢妄下定论,还请陛下责罚。”几个怕惹祸上身的老臣于是屈膝跪伏恳求道。 顾知彦旋即上前,“陛下,昔日罪臣张氏-->> 满门抄斩,但是府中先前曾有不少人解契离府,这些人并未纳入诛杀的名册中,臣派人四处查探,在京郊寻到了前罪人张氏府中的原管事。” “顾大人上奏,还真是有备而来。“有大臣于底下讽刺道。 “他若没有准备,岂不成了诬陷王子之人了,皇家血脉真假,这是何等的罪啊。” “带上来。”皇帝闷声道。 顾知彦遂朝大堂外挥了挥手。 几个小吏将一耄耋老人带上堂,在见到一众官员与皇室宗亲及正前方的皇帝后,老人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草民鲁忠,叩见陛下。” “汝是前魏国公,罪人张氏府中的旧管事?”皇帝问道。 老人连连点头,“草民在张府为奴十五年,身契到期限后便离开了张府,这才得以幸免。” “既然你在张府呆了十五年,那你可还记得安定伯张云廷的相貌?”皇帝又问。 -- 第162页 “何止记得,草民是看着四爷长大的。”老人跪回道。 “那你瞧瞧,眼前这少年是何人?”皇帝指着燕王世子朝老人问道。 老人遂抬起头望赵希言看去,揉了揉一双褶皱的老眼试图看清,皇帝便通情达理道:“起来看。” 于是便有内侍上前搀扶老人,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赵希言跟前,见他气质不凡,剑宇星眉,便细细端详了五官,没过多久便瞪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哭喊道:“四爷。” ... 众人惊愣,便有大臣出言斥责道:“大胆,可知你眼前站着的是燕王的世子,你竟敢在宗人府内胡言乱语。” 老人旋即反驳道:“草民是看着安定伯与几位姑娘长大的,岂能辨别不出姑娘与四爷的相貌吗,二姑娘与四爷虽是一母同胞,但二人的相貌却并不相似,夫人是老爷的继室,乃汉人女子,四爷的容貌便像夫人,今日草民瞧见世子,便犹如当年四公子年少时。” 老人又跪伏道:“草民出身穷苦,遂卖身与张家为奴十五年,临离开时,还是四爷相送,又增田产,替草民赎了贱籍,这份恩情,草民如何能忘。” “妖言惑众,陛下,切不可听信啊,像与不像如今都只有他一人之言,所言真假,谁又能知晓,若因一百姓之语而妄下定论,岂不让镇守塞北的燕王寒心。”大臣力劝道,“皇室血脉,岂能容一个草民论断。” “陛下,世子的样貌,确实要更为像安定伯,尤其是世子如今,草民见之,一眼便想起了安定伯年少时,如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一般。”老人跪道,“草民四世同堂,儿孙建在,不敢欺君。” “大胆刁民,还敢在此...” “够了!”皇帝斥道。 于是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大理寺卿旋即站出,弓腰道:“陛下,因不知人心真假,故以言论断真伪实在是难辨,臣记得大理寺曾有罪人张云廷的案宗存于档案库中,当年为抓捕逃犯,便让画师绘有千副通缉令,大理寺也都还存档。” 大理寺卿的话一出,站在一旁的赵希言却傻了眼,旋即想了想那副已被晋阳公主做了手脚的画,便松了一口气,可转念又开始了另外一份担忧,自己能看出来的替换,这堂上这么多老狐狸难道还看不出吗,尤其是任职多年的大理寺卿。 “着人去取。”皇帝道。 有大臣领命,皇帝旋即又抬手,“胡文杰,你同大理寺卿亲自去取。” 候在一旁护卫的锦衣卫指挥使出列弯腰道:“是。” 驾!—— 于是胡文杰与大理寺卿便骑快马向北一路飞奔向位于京城门太平门外的太平堤,三法司皆在太平堤西侧。 ——大理寺—— 事情来得突然,大理寺之前也并不知晓今日的变故,见长官火急火燎回来,一众低级官员与堂吏慌忙出来迎接。 大理寺卿擦着额头上的热汗,直奔存储档案的阁楼。 “大人。”看守阁楼的吏员行礼道。 “快快打开。”大理寺卿挥手急切道。 “胡大人,请。”为防止皇帝不信任,大理寺卿遂先让胡文杰先行进去。 胡文杰刚一踏入,便抬手覆上嘴,用袖子扇了扇房梁上掉落的灰尘。 大理寺卿便解释道:“这座阁楼已经放满案宗,尘封的都是一些数十年的旧案,如今的新档案都在东侧的库房中,这里便没有什么人来了。” 没过多久,胡文杰便抱着一些满是灰尘卷宗与竹筒从阁内出来,官吏又重新将阁楼锁上。 一直到二人离开,看守的官吏搓着不安的双手唤来一同值守的同僚,覆在耳侧小声道:“出事了,锦衣卫指挥使取走了阁内,主人交代我事后放回的安定伯张云廷的画像,你快去通知主人,我在这儿继续守着。” “是。” 吁!—— 两刻钟后,一道马蹄声,打破了堂上僵硬凝固的气氛,众臣纷纷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宗人府—— “陛下,大理寺卿与锦衣卫指挥使回来了。”高士林入内奏道。 二人同时入内,只见胡文杰怀抱着一大堆案卷,上面的灰尘都擦在了飞鱼服上。 “陛下,这是当年张云廷被斩首时所留下的案宗。”大理寺卿道,旋即又从胡文杰怀中抽出一个长长的筒子,轻轻吹去上面厚重的灰尘,仔细查阅了一眼刻字的木吊牌,确认无误后又道:“当年通缉张云廷的画像,就封存在此筒内,请陛下御览。” 高士林遂走下接过大理卿手中上呈的长筒,得皇帝示意后将盖子打开,取出里面几张卷起的老旧画纸。 赵希言死死盯着老皱手中缓缓张开的纸张,老旧纸张的气息瞬间四散,只见赵希言神色突变,瞪着淡蓝色的双眼,脑海中闪回忆,太监所拿的画像纸张颜色与质地与那日所见并非同一张。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我进宗人府了。” 晋阳公主:“祸从口出。” 赵希言:“陛下亲鞫。” 晋阳公主:“等着,我马上就来。”感谢在2021-08-15 15:47:34~2021-08-16 15:4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嬿ル 60瓶;天海星河 20瓶; -- 第163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眸如琥珀 ——晋阳公主府—— 一阵琴声从河池中央的雨亭中传出, 至秋日,池中的荷花都已长成了莲蓬,圆桌上的伏羲琴旁便摆着两颗晒干的莲蓬, 还有一只檀色的铜炉, 正徐徐飘着青烟。 哒哒哒!—— 皮靴踩踏着木板,步伐沉稳, 最后至石阶上站定,内侍叉手道:“公主。” “何事?”随着指尖脱离琴弦,五指轻轻压住, 琴声便也得以止住。 “今日有人上奏京中流言, 请陛下下旨查证, 以还世子身世清白, 陛下不仅应允, 还召大九卿与各殿阁学士于宗人府亲鞫。”内侍回道, “世子如今已被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带往宗人府了。” 听着内侍之言,晋阳公主并不着急的再次抬手抚琴,内侍遂继续道:“宗人府内, 有原罪臣张氏府中旧管家出来指认, 以自己与安定伯深交而断言燕王世子与安定伯有所关系, 许为其子,而后便有大臣出来反驳,事关皇家血脉,不能听信一庶人之言而断,遂有大理寺卿奏上言,大理寺中还存有安定伯归案后的卷宗,陛下便着胡文杰与大理寺卿二人一同去取。” “适才大理寺内的线人拖人来消息,说胡文杰已经取走了公主当初让他放回的原画像了。”内侍弓着腰道。 只见琴声突然止住, 曲子从中而断,晋阳公主抬起头,只轻问了一句,“上奏者何人?” “都察院佥都御史顾知彦。”内侍回道。 “顾知彦?” “顾知彦是卫王生母贤妃杨氏的母族远亲,出身微寒,这些年都是卫王在暗中扶持,才有今日御史之位。”内侍又道,“卫王的动作太过明显,这并非他的行事风格,反常之举,恐目的并非真的在于世子身世之上。” “你能看出些什么吗?”晋阳公主问道。 内侍摇头,“妖风刮得太过蹊跷,恐有人在暗箱操作,小人也推测不出幕后。”内侍旋即走上前,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信条,“那日乙字号房中的孙氏早在公主去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小人苦想了许久,孙氏是何许人也,于皇权的斗争,那孙家避都来不及,即便是听到了公主与世子的对话,也定然会将其烂在心中,小人遂着人去盘问了店中所有的小二与掌柜,这是臣誊录的问答。” 晋阳公主抬手接过,只见除记载时辰之外,还有几个醒目的大字,翰林院庶吉士张九昭。 “此人如今已为齐王府的幕僚。”内侍又道。 晋阳公主旋即将之扔进了香炉内,一道青烟与火苗同时而起,便走至栏杆附近,端着双手远望道:“继续盯着吧。” “是。” “那顾知彦...”晋阳公主犹豫的低头望着眼前一朵凋零的荷花。 “小人明白。”内侍回道,“不管顾知彦是受人胁迫,还是谓何,总之动了您的人,便就是敌,待还清真相,此人定不会再出现于朝堂上。” 晋阳公主不语,“世子一人在宗人府,公主?”内侍便又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晋阳公主弯下腰伸手抚着一朵青翠的莲蓬,“亲王都不能去,何况我这个公主呢。” “大理寺卿与锦衣卫指挥使去大理寺取了张云廷之画像,公主就不担心吗?”内侍又抬眼问道。 【数日前 ——大理寺——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晋阳公主再次回身,将盖起的筒子再次打开,取出了里面的纸张,而后迈出阁内。 ...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晋阳公主道。 “世子正当年少青春,是好奇心最重之时,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多年,如今忽然被提起,公主就不怕越是如此,世子的疑心就越重吗?”小吏问道,“适才世子之问,明显是起了疑心的,否则知道了答案,又为何还要这样问小人。” “她一向聪慧的,这些小伎...”晋阳公主轻叹,“愿她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 晋阳公主走出台阶,旋即止步回身道,“那份通缉令有大理寺的旧章,改制之后旧章就已被焚毁,无处可寻,若替换一份,这朱印是无法复制的,大理寺中有不少旧臣,他们任职多年,自是认得这印的,若有朝一日重提此案,势必也要拿出画,以防万一,还是将那旧画放回去吧,今夜我会派人送来,劳你在辛苦一趟了。” “公主想的周到,”小吏叉手道,“为公主做事,小人不敢言辛苦。”】 “吾猜,伴伴不会如此轻易就将原画还回吧。”晋阳公主道。 当日晋阳公主便是差遣内侍亲自去送还的旧画,内侍叉手点头,“印不能动,故而纸也不可动,但留着旧画像在那儿,迟早都是隐患,故而小人做了些许手脚。” “哦?” ------------------------------ ——大理寺—— 高士林将画像展开,令众人一惊,皇帝坐在交椅上,双手搭着扶手,摩挲着光滑的檀木,沉下不悦的脸道:“怎么回事?” 大理寺卿见之,仔细审阅,又瞧了瞧边角模糊的盖印确是大理寺的旧印无误,连忙上前解释,“恐是库内潮湿,而此画像又尘封了十余年未解开,遂受潮而使得墨迹浸染,此乃臣的失职,”大理寺卿旋即跪下,“请陛下降罪。” “大理卿,莫不是这画像被人掉了包吧?”顾知彦冷问道。 -- 第164页 大理寺卿当即反驳,“绝无可能,此画像是我与胡指挥使亲自去取的,从大理寺至御前,不曾假手于人,且那画像上的盖印,的的确确就是大理寺曾经的旧印,几年前,三法司重新整顿,印章全部销毁重铸,这旧印谁造得了假呢?” 只见画像上的线条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一只眼睛上还有些许墨线,“陛下,除了画像外,卷宗上也记录着安定伯的样貌。”大理寺卿连忙补救道,旋即起身至胡文杰跟前翻了了翻他手中的几册卷宗,颤抖着手从中抽取了一卷。 “陛下。” 高士林便再一次走下,接过裁定存放整齐-->> 的册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按大理寺卿所言寻到其中一页呈到皇帝跟前,“皇爷。” “念。” 高士林遂扯着嗓子念道:“庶人张云廷,武宗洪兴元年生人,其身长七尺,眉目疏朗,眸如琥珀,面如冠玉...” “眸如琥珀。”很快便有人抓住了字眼,瞧了瞧前头静立不动的燕王世子,眸色分明是看得见的蓝色,旋即叱问老人,“罪人张云廷的眸色可是如他族人一般的青色?” 老人想了想,回道,“四爷像的是夫人,所以眸色与汉人一样是黑色的。” “小人也记得,罪人张氏族中,并非全都是异色,其长子与幼子张云廷皆不是。”高士林也于一旁回忆道。 连皇帝身侧的老太监都出口袒护,于是众人便纷纷有了答案,臣工们恐慌的上前奏道:“陛下,张云廷的眸色既然并非异色,那么其子又如何会是异色呢,难不成他与族中姊妹□□?” “臣等恳请陛下追回派往北平问话的礼部使臣。”众臣工再次奏道,“请陛下将此证与罪人张云廷样貌公之于世,以此平息市井流言。” 又有大臣奏道,“左佥都御史顾知彦未弄清事情真相,听信民间流言便要求开庭审问,其心可居,有离间宗室父子,侮辱皇室之嫌,恳请陛下严惩,以给燕王殿下与世子一个交代。” 燕王世子就在场,诸臣为脱嫌便分分附和要求严惩左佥都御史顾知彦。 或有人是为脱嫌疑而在燕王世子面前表现,又或是有大臣借此机会政治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御史,总之离间亲王与世子,侮辱皇室之罪,非同小可,加上臣工的嘴,再说重点便可是谋逆之罪了,在这个家天下中,顾知彦听见群臣的上奏,一下便陷入了恐慌,连忙上前跪伏道:“陛下,臣实属冤枉,今日朝议上奏,乃是有人胁迫臣上疏,并非臣之意,世子是皇室血脉,谁人敢疑呢?” “顾大人,今日早朝上奏时,你义正言辞,将我等一众同僚驳得哑口无言,这才使陛下亲鞠,适才还找来了罪人张氏府中的旧家奴辨认,如今查清了真相,就想撇开罪责不成?”有臣工不屑于顾知彦的做法遂鄙夷道。 “陛下,”顾知彦哆哆嗦嗦的跪爬上前,“臣出身微寒,以贫贱之身得天恩方至此身绯袍,又岂敢污蔑宗室,辜负天恩,自毁前程呢。” 皇帝侧倚在交椅上,一只手抻了抻袖子搭在腿上,低着眉眼,问道:“汝倒是说说,是受何人指使?” 顾知彦遂重重叩首,双手撑地,将额头直接磕在了坚硬的地板上,颤抖着身心闭眼咬牙道:“是...卫王殿下。” 顾知彦的话一出,众人便大惊了起来,纷纷揣测道:“怪不得呢,多年不曾提起的事情,一下便席卷了整个应天府,无风不起浪,原来是背后有人再暗箱操作。” “放肆!”有卫王党人士出言指责道,“卫王殿下禁足于府中,无冤无仇,有何理由要去陷害自己的亲叔叔与堂弟。” 顾知彦遂抬头往前爬,要至桌前时被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所阻,旋即连磕三个响头道:“前日晌午刚过,卫王殿下便乘车至都察院官署,都察院中的官吏皆可作证,如若不信,陛下可传唤都察院的官吏,殿下是陛下之子,臣这种卑贱之人,岂敢得罪,望陛下明察。” 皇帝拉沉下脸,闷声道:“若真是卫王所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来人。” “陛下。” “去将卫王叫来宗人府。” “是。” “陛下!”作为卫王出阁时的老师,殿阁学士再次出列劝阻道,“卫王殿下...” “好了,”皇帝开口打断道,“钟学士不能因为卫王是你的学士你就如此袒护,到底是不是他所为,一会儿人来了不就知晓了,朕不会因为是朕的子嗣就做偏袒,同样,也不会姑息任何离间皇室宗亲的小人。” 于是群臣端着笏板躬身齐声道:“陛下圣明。” ---------------------------- ——卫王府—— 卫王穿着一身较为朴素的青布直身,只以网巾束发,极为悠闲的躺在自家庭院的树下乘凉。 咔嚓!—— 乌靴踩断枯枝,内侍至其身后止步,叉手道:“殿下。” 卫王缓缓睁开眼,望着王府青色琉璃瓦上的日照,伸了伸懒腰继续躺道:“才不过小酣一会儿,竟已到黄昏了?”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胡大人来了。”内侍道。 卫王摇着躺椅不为所动,旋即将搭起的双腿放下,摇定椅子坐起,笑眯眯道:“都察院办事的效率,果然是朝廷之最。” “左佥都御史顾知彦,将您供出来了。”内侍又道。 -- 第165页 卫王旋即笑止,半眯起双眼,深邃的望着北方,“这世上的人,果然只有自己最可靠,你说是吧,怀民?” 内侍听闻,旋即慌忙跪伏下,趴在地上惊慌道:“殿下息怒,怀民于殿下,绝无二心。” 卫王起身,侧走了几步弓腰将手搭在内侍的脑后,轻轻拍了拍,“好了,起来吧,本王信得过你。” 内侍遂爬起,一路跟随道:“爷,长史司典仪所给您备好了面圣的常服。” “不必了。”卫王抬手扇了扇道,“吾又不是去受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直身又称直裰,详细的我就放微博了,还有明代其他首服。 书为架空,故人不知道现代的遗传学,所以不要以现代思维看古文,故人表亲都可以通婚,但是同宗不可以。 古代,女性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了,立碑进宗祠都在夫家,连五服的亲疏关系都要降未出嫁的一等,所以看明白了吧。感谢在2021-08-16 15:45:03~2021-08-17 21:5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宫影枫qt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卫王的请罪 ——宗人府—— 由锦衣卫护送的马车停在了官署大门前, 内侍扶着一青布直身的翩翩公子下了车。 “陛下,卫王殿下到了。”内侍奏道。 卫王踏入宗人府的正堂,便瞧见一众官员与主位上正襟危坐的皇帝, 还有底下跪趴着不敢抬头的绯袍官员, 旋即不慌不忙的走上前撩起直身的下衣摆跪伏道,“臣赵成哲, 叩见陛下。” 一旁的官员听到声音后,吓得驱身一阵,而后直犯哆嗦。 皇帝没有叫卫王起身, 见其连冠冕都未束, 不悦道:“君子死, 冠不免, 今日怎这样一身装束, 成何体统。” “臣是来请罪的。”卫王道, “故而无颜佩戴皇子冠冕。” “哦?”皇帝故作不懂,“卫王何罪之有?” “左佥都御史顾知彦今日所为,皆是受臣胁迫, 辩证的老者也是臣派人去寻的, 这一切都是臣一人所为。”卫王再次叩首道。 卫王的话一出, 诸臣都默不作声的看着皇帝,皇帝脸色阴沉,“你可知你皇叔于国于朝是何等的重要,为何要这样做?” “臣为何会如此做,不是要问陛下吗?”卫王抬头直直的盯着皇帝道,“若非陛下偏袒齐王,让朝野风声不断,致使民间都在传陛下要易储齐王, 满朝皆知,臣与齐王素来不和,陛下的偏心,让臣惶恐,臣害怕燕王日后会扶持齐王,害怕齐王真的会登大位。” 卫王的一番话让众臣都惊讶不已,纷纷都替其捏了一把汗,然卫王却依旧不肯罢休,“臣已至盛年了,臣只想之国去到封地,偏安一隅,然陛下却担心臣成为藩王,会像燕王一样威胁日后的继任之君,可臣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的偏心,何曾给过一丝给臣?” “这就是你要陷害亲王世子的理由?”皇帝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继续沉稳的坐在椅子上,低着眉眼问道。 “是。”卫王道,“齐王拉拢燕王世子,有目众睹,这是违背祖训之举,国朝宗室子弟不得涉政,不得勾结朝臣,也不可结党,可陛下...”卫王抬头,哭红着双目,“明知道,明知道却还依旧放任,这是何等的偏袒。” 皇帝摩挲着檀木椅子,旋即盯着卫王看了好一会儿,不仅不怒,反而开口笑道:“好啊,好啊。” “诸卿。” “陛下...” 皇帝失真的笑,让诸臣捏了一把冷汗,只见皇帝撑着椅子站起,“家宅不宁,闹出了此等之事,让诸卿见笑了。” “让流言四起,也是臣等失职。”诸臣回道。 皇帝旋即走到卫王跟前,双手插在腰间的玉带上,低头咧着嘴,恶狠狠的瞪着卫王,“戏弄皇室,不敬尊长,朕该如何处置你呢?” “臣自知有罪,请陛下惩罚,”卫王俯首道,“陛下惩罚,臣无怨无悔,只求爹爹...”卫王旋即抬头,“不要一味偏私大哥,让朝廷臣工们为储君一事,终日惶恐不安,让我们兄弟,手足相残...” 话还未说完,皇帝遂恶狠狠的抬脚将卫王踢倒在地,“你是在教朕如何为人君如何为人父吗?” “陛下!”诸臣虽出言劝阻,却无人敢上前用肢体阻拦,“御体要紧。” 卫王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爬到皇帝跟前,苦苦哀求道:“臣只有一个请求,便是恳求陛下让臣之国,陛下不喜臣,臣便不回京,往后再没有人会碍陛下的眼了。” “锦衣卫!”皇帝唤道。 “在。” “陛下!”“陛下!”直到皇帝唤出锦衣卫,诸臣便齐跪。 赵希言也上前,提起公服的下摆跪伏道:“陛下。” “世子有何话要说?”皇帝见赵希言如此,稍压怒火负手问道。 “卫王殿下是无心之失,臣请陛下宽恕这一次。”赵希言求情道。 “无心之失?”皇帝侧头望着自己的侄儿,心里明白这是诸臣与燕王世子在给自己与卫王台阶下。 “念在王世子替尔求情的份上,朕不重罚,来人,拖下去,”皇帝挥袖道,“卫王怂恿朝臣离间宗室亲王,杖责五十,圈禁于府内,无召令不得出府。” -- 第166页 “陛下,卫王殿下尚未纳妃,也无子嗣,五十杖责...恳请陛下三思。”诸臣再次齐力求情道。 “勿要再多言。”皇帝决然道,“胡文杰,你亲自去,一杖都不能少,也不可轻了,如若敢徇私包庇,朕定不轻绕你。”旋即拂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宗人府。 赶在日落天黑之前,銮驾回朝,禁卫开道,诸臣随于后,至宫城门,无事者各自散去,徒留锦衣卫与卫王还有掌管宗人府的各宗室兼官。 胡文杰命人搬来一张长凳,行刑的两个锦衣卫,一人手中拿着一根极粗的刑杖。 “殿下。”胡文杰走到卫王跟前拱手唤道。 卫王拂了拂衣袖,“本王知道,不过这衣服就不用再脱了吧?”又问道,“再脱,本王可要光着了。” 胡文杰摇头,卫王便从容淡定的走到长凳旁缓缓趴下,胡文杰走上前,命下属拿来一件厚棉衣,盖在卫王的臀背上。 “殿下是亲王,凡廷杖者,皇亲去衣,用厚绵底衣覆盖而行刑,只伤皮肉不动筋骨,此乃刑罚之仁。”胡文杰道。 即便如此,但皇帝下旨的五十杖,实在刑重,胡文杰有些于心不忍,“殿下是皇子,何苦要做这些事情来激怒陛下,当着诸臣的面,陛下颜面受损,又岂会轻绕殿下。” 卫王趴在凳子上,将下巴搁在胳膊上,有些无奈的笑道:“胡大人有所不知,今日我若不受这一杖,他日也许就不只是皮肉之苦了。” “外边那些流言...”胡文杰站在卫王身侧,犹豫的望着,“真的是殿下所为吗?” “胡大人以为呢?”卫王反问道,“胡大人是代替陛下来问本王的话吗?” 胡文杰不语,片刻后又道:“陛下并非真的那般绝情。” 卫王遂不再说话,仅以沉默作为回答,胡文杰便长叹一声,挥了挥手道:“行刑。” ------------------------------- 吃痛的惨叫声从宗人府传出,陈平牵着马车靠近,内侍也在一旁,望着宗人府指道:“这...” 只见赵希言轻轻摇了摇头便提裙跨上了马车,内侍紧跟其后,陈平驾着马车,顺利的接到了燕王世子,弓腰坐下后,内侍见其毫发无损,便轻吐了一口气。 “今日一早,锦衣卫不分缘由就将哥儿带走了,陛下还要亲鞫,可将小人与长史吓得。”明章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小人便连忙驾马去了晋阳公主府,但是却被公主的内臣阻拦下,还说您不会出事,让小人回去安心等待,没想道...” “你去找公主了?”赵希言问道。 明章点头,“但没有见到公主,只瞧见了刚要出门的内侍,看着样子像是去办事的。” 赵希言靠在车窗旁,望着千步廊两侧的风景,一座座中央最负权力的官署就林立在期间,六部中除刑部与大理寺及都察院三座司法机构在京城太平门外,其他五部皆在千步廊,以吏部为首,也是官署之中规模最大最为宏伟的。 赵希言望着旁侧经过的礼部官署前镇宅的神兽,不禁想起适才在宗人府的遭遇,画像出来,见纸张与先前不一时,害怕便随之涌上心头,直到事情平息,她安然无恙的坐上了自己的马车,还仍心有余悸。 她怕的,或许并不是自己的样貌到底像谁,而是被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盯着,倘若突然验身,便不会出现刚才那番有朝臣维护燕王世子的场面了。 赵希言长吐了一口气,拖着疲倦的身子躺下,“明章。” “爷。”明章应道。 “我累了。” “一会儿就到家了。”明章掀开一边的车帘望道天色,想起主子今日的一番遭遇,便回头问道:“还是说爷要去燕春阁歇歇?” 见赵希言不答话,明章机灵的改口道,“小人虽未见到,但公主今日是在府内的,爷要不去公主府?” 见人微微点头,明章便朝车头道:“陈长史,去城南吧。” “好。” --------------------------------- ——礼部·教坊司—— 教坊司内,众多乐师和女乐正在为新编排的曲目做排练,女乐之中,不少是被抄家的官宦妻女,还有礼部花重金从妓院中买来落籍于教坊的秦淮名妓。 一穿着百官常服样式官服的中年官员走进教坊司,指挥的左、右韶舞与司乐四名官员连忙喊停众人,戴青卍字顶巾的乐工便停下手中的奏乐,伶人与乐女纷纷停下动作下台。 上前齐呼礼道:“见过奉銮。” “见过奉銮。” 教坊司奉銮负手走上前,自前阵子有官员抄家之后,教坊司中的乐女便又多了十余人,“奉陛下旨意,明日宫中有御宴,仍由教坊司负责演奏,望诸位勤加练习,在御前好好表现。” “是。” 奉銮又转头私下吩咐手下左右绍舞与左右司乐四官,“此次宫宴乃陛下家宴,新人就不要带上场了,挑些沉稳的去。” “是。”四名协助的官员领命道,“不过近日被抄家的大臣家中豢养的歌姬,其本事,比教坊司中花重金买来的名妓还要厉害。” “官员家妓再厉害,那也只是府上的,勋爵贵族再尊,岂尊得过皇室,宫中宴会又岂是官员府内可比的,她们没有见过此等场面,便不能保证至御前时不会怯场与出纰漏,今日朝中丑事不断,圣上本就龙颜不悦,若到时候再出了其他岔子,你我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奉銮提醒几人道。 -- 第167页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四人连忙拱手道。 奉銮又往编排的场地瞧了一眼,乐工们负责奏乐,伶人与舞女则登台表演,而旁侧一些新入教坊的乐女便做起了打杂。 “越国公的妻女如何?”奉銮又问道。 “依大人吩咐,都有好生照看着,未敢有人刁难。”下属回道。 “王振是国朝的功臣,陛下才会特赦其妻女族人免死,今虽入教坊,但不可让她们同其他乐女一样出坊待客。”奉銮嘱咐道。 “大人。”左司乐不明白奉銮的用意,“下官不解,王振已抄家,如今教坊中,一半的乐女都是曾经被抄的官员妻女...” “左司乐不懂,那王振是什么人,不仅于国有功,且祖上是配享太庙的开国功臣,岂能与其他官员相比呢,若日后陛下念起旧情,又或者将来的君王念及王氏功劳,她们又岂会一直呆在教坊司,到时候你我得罪了,便担待不起。”有官员便解释道。 奉銮点头,又添道:“不光如此,若此案将来被颠覆,王氏妻女便是忠烈之后,上头要是知道她们在教坊司中受尽苦难,岂能放过你我这些主事官?” “还是大人想的周到。” 奉銮旋即挥了挥手,“去吧,今日还有一夜筛选,明日将名册给我。” “是。” ----------------------------------- 翌日 反贼张云廷的样貌,由大理寺印刷成告示,贴往京畿各衙门口,又令通进司将告示印于邸报上,发往地方,流言才得以平息,皇帝于宗人府当庭杖责卫王,事后召见吏部尚书处置左佥都御史顾知彦,皇帝以严惩卫王为由有心维护御史,吏部尚书则搬出明律与祖训,遂革顾知彦御史一职,罢出过门,贬至琼州为县丞。 为补偿蒙冤受审的燕王世子,与为朝廷镇守塞北的燕王,朝廷特运送了一批过冬的粮草至北平,又差二十四衙门,命十二监内侍官,携金银玉器及舶来珍宝至燕王世子在京府邸做为赏赐,并于宫中赐下家宴,让刚受刑还未痊愈的卫王入宫,亲自赔罪。 作者有话要说:  奉栾是教坊司的长官,正九品,明代教坊司属礼部,明以前有九寺五监,而明代缩减了一些机构,教坊便归于礼部,唐时为教坊,武则天如意年改云韶部。 左右韶舞与左右司乐是下一级官员,从九品,再下面是十于协从,但是不入流。 关于服饰的图片,会放在微博,作为科普吧。 舶来品是海外来的外来物品。 感谢在2021-08-17 21:57:30~2021-08-18 18:2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常嗑糖 20瓶;路边一棵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皇帝的家宴 经过筛选, 教坊司定下六名乐工,四名提调女乐与歌章六人,十二名舞女。 翌日 经过数次排练与教坊司奉銮的察视, 最终确定了人选, 只待今夜宫中皇室的家宴开始。 ——燕王世子府—— 一大早,便有二十四衙门的官员带着一大堆赏赐一字排开站立在世子府的前院, 为首的是银作局掌印太监,此外还有巾帽、针工、内织染等其他三局的掌司。 明章从内院出来查探,瞧见宫里来人的大阵仗, 连忙问道:“诸位公公, 这是?” 银作局掌印太监走上前笑眯眯道:“奉陛下旨意, 这些都是给世子的赏赐, 有金银器饰, 金碗、金镯、金指环, 如意一对,此外还有冬日的藩王世子冠冕常服、道袍、曳撒、贴里、披风各一件,玉革带一条, 皁皮靴一双。” 太监们揭开红绸, 一件件符合亲王世子身份所用的器具用物就摆在眼前, 明章走上前,瞧得出自宫中的针织衣物,袍服具用上好的绫罗,补子是用金线针织的团龙,极为华贵。 “世子爷呢?”没见到府主人的掌印太监问道。 明章便拱手回道:“世子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忙着交差的掌印太监疑惑,“世子去了何处,可会回来?” 明章摇头,“一时半会儿恐应是回不来了。” 掌印太监便道, “除了赏赐外,陛下还有口谕,今日黄昏之后,宫中设下家宴,还请世子务必赶在宫宴之前入宫赴宴。” 明章点点头,“待世子回来,我会禀告的。” ----------------------------------- ——卫王府—— 卫王内侍步入卫王府内院,至卫王房门口,轻轻敲门唤道:“殿下。” 卫王趴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蠕动着苍白的双唇问道:“何事?” “宫中的内使来了。”内侍回道。 “让怀民先过来一趟。”卫王吩咐道。 良久,卫王的贴身内侍怀民步行至中堂,趋步上前热情道:“公公久等了。” 内使便作关怀的问道:“卫王殿下可还好?” 怀民摇头,“昨儿夜里连晕了三次,良医正守了一夜,今日才稍微好转,所以还请内使移步内院。” 内使遂叹下一口气,便跟着怀民去了卫王居住的宅院。 至院中门口,得卫王同意后推门入内,只见卫王独自趴在垫棉絮的榻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见内使,卫王便想要起身,内使旋即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制止,“殿下勿动,且躺着便好。” -- 第168页 卫王这才作罢没有起身,内使瞧着卫王手里的书,感慨道:“陛下诸子中,唯卫王殿下最好学,也是最具学识的亲王,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卫王轻轻摇了摇头,问道:“内使前来小王府邸?” 内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陛下今夜要在宫内设家宴,便差遣小人前来通知卫王您,而且...” 见内使语塞,卫王通情达理道:“内使但说无妨,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作为臣子,本王当欣然接受才是。” “陛下让您于今日家宴上亲自向燕王世子赔罪。”内使补道。 卫王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笑了笑苍白的脸,“我知道了,辛苦内使跑这一趟。” “小人倒是不辛苦,只是殿下您...”内使瞧着卫王的脸色与说话时的无力,便有些于心不忍。 “本就是本王闯的祸,如今局势,燕王是国之栋梁,陛下是顾全大局,为社稷着想,我又岂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妄为呢。”卫王道。 ---------------------------- 宫中内使自西华门处,前往各亲王在京府邸传旨。 ——齐王府—— “内使慢走。” 传信的内监走后,齐王伸了伸懒腰回到中堂,心情大好,“昨日老二刚被狠狠打了几十板子,今日陛下就要设家宴,八成是让老二去给言弟赔罪的,以陛下的脾性,这种不能登上台面的家事定然希望在自己家中解决。” 齐王妃浅尝了一口温茶,旋即皱眉道:“今日的茶,有些涩了。” 齐王便端起杯子尝了一口,纳闷道:“没有啊,我尝着与平日无异呀。” 齐王妃旋即放下杯子,“看得出来,陛下责罚了卫王,殿下十分高兴呢。” “夫人忘了我上次冬猎的伤了吗?现在想想还疼呢,”齐王反问道,“肯定就是老二动的手,我与他互不对眼,如今他被陛下罚了,便也是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卫王受的只是皮肉之苦,可他当廷的那番话,”齐王妃抬头盯着齐王,“让殿下失去的,是储君之位。” 齐王愣住,“老二大逆不道,这与储君之位有何关系?” “殿下忘了昨日先生回来转告的话吗,朝野皆知陛下的偏心,却无人敢出言指出,昨日经卫王一闹...”齐王妃轻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想到卫王竟会用苦肉计来化解陛下的疑心。” “但我总觉得...”齐王妃深皱起眉头,紧攥着腹前的双手,不安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齐王见妻子如此,便至跟前缓缓蹲下,拉着她的手紧紧握住道:“夫人别担心,凡是都有我在,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本王担着,只要本王在,便没人能害得了你。” “倘若...” “倘若是陛下也不行。”齐王知道妻子害怕什么,便提前肯定的回答道。 齐王妃抽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齐王棱角分明的脸,成婚多年,她清楚的了解丈夫是个极为冲动之人,“妾有殿下,此生足矣,若真有到那一日,请殿下务必要先保全自己,勿要意气用事,殿下是最受宠的亲王,莫要为了不值当的人何事...” “你我是结发夫妻,是我的挚爱,若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我还要什么江山社稷?”齐王道。 ... 临近黄昏,齐王府典仪所备齐王与齐王妃礼服,齐王遂入内更换常服。 齐王妃还留于庭院,单独会见家奴。 “王妃。”一穿短褐的家奴步入庭院。 “人暂时不要动,换个地方继续看着。”齐王妃拿着添食的勺逗着挂在树枝下的一只鹦鹉,吩咐道,“以防事情有变。” “案子已经结了,人留着迟早都是祸患,您还要留着吗?”家奴不解的问道。 齐王妃直起腰身,似乎陷入了-->> 困境,放下勺子垂手道:“倒是可笑了,活了这么多年,我竟然看不透一个同龄人。” 齐王妃抬头望着青瓦上的斜阳,忽然伤感道:“若是翁翁还在世...该有多好。” ----------------------------- 晌午 ——燕王世子府—— 赵希言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道袍端坐在太师椅上,左手端着一只茶杯,右手便捻起盖子反复擦着碗缘。 中堂两侧的案几上摆满了赏赐,赵希言目光深邃的盯着,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后又放下起身,负手走到案几旁低头细细端详,折叠齐整的道袍胸背与两肩上皆绣有团龙补子。 “除了给您的赏赐,朝廷还赠了一批过冬的粮草前去北平。”明章又道。 “哦?”赵希言直起腰身,“这可不像朝廷的作为呀,来京城半年了,户部抠抠搜搜的,且前些年父王的王冕毁坏,衮服磨损,不堪耐用,上奏朝廷后,一直拖延到次年才送来新的,还是说因为是在外的藩王,远离朝廷,故而于冠服上不受重视呢。” 明章摇头,又道:“宫里的内使还说今日黄昏后,陛下在宫中设家宴,让世子务必赶到。” “家宴?”赵希言伸手摸了摸团龙补子,随后负手走回座上端起茶杯润了口嗓子,“陛下的家宴,唤我去作甚。” “许是与昨儿之事有关。”明章回道。 赵希言放下茶杯负手走到堂外,望着屋外明媚的天色,光照恰好打在了屋顶最上层的青色琉璃瓦上,“他们这一家子人心怀各异,为了一张椅子,父子猜疑,兄弟相残,偏偏还要拉上我。” -- 第169页 “爷若想脱身,天家又奈之若何,只是因爷有放心不下的人置身其中,爷才会甘愿卷入。”明章紧跟其后道。 “罢了。”赵希言挥了挥手,“替我去把常服拿来。” “是。” “就穿那一件。”赵希言指着中堂上那件摆在檀木托盘上的衮龙袍。 “是。” ------------------------------- 是日黄昏 一双大雁从宫城上空飞过,飞向西边那一团似火烧的云层,迎着落日的余晖,渐行渐远。 夕阳斜照在宫城大殿上的黄琉璃瓦上,十个神兽耸立在奉天殿的屋脊上,注视警戒着殿底匆匆来往的官员。 教坊司奉銮领着教坊司的乐人从西华门入,绍舞与司乐钦点着人数,无误后通禀奉銮,“大人,人员无缺。” 奉銮瞧了一眼人群,舞女乐女,乐工,各站一排,旋即望着一排舞女,视线稍停留了一会儿,朝属下招了招手,“今日虽是家宴,但侍奉的都是这个天下最为尊贵之人,你们选的替补之人,可行?” “大人,那人只看一遍便记住了所有的动作,来教坊司这些天,也派出去献舞过不少次,朝廷那些大人见了,无不叫好的,大人就放心吧。” 奉銮遂带着一众人至西华门,准备掏出牙牌时,一阵开道的吼声将他的动作打断。 “大人,是王驾。”司乐提醒道。 奉銮旋即带着众人退至一边,合起黑绿罗大袖襕袍的广袖,低头弯腰恭敬的等候着王驾过来。 车架上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受杖责的卫王,只见卫王被四个内臣搀扶着,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走向西华门。 “下官教坊司奉銮,见过卫王殿下。”奉銮旋即提起襕袍的下摆,将笏板别进黑角偏带内,屈膝跪伏道,身后众人如是。 卫王撑着内臣的手臂,侧头往跪拜的人群中瞧了一眼,旋即径直走入宫内。 众人本要起身,而后来的车马,便让他们又省了重新下跪的礼仪。 “阿姊。”赵希言下车走到并驾齐驱的另外一辆车架旁,亲自转告道,“西华门到了。” 晋阳公主遂从车内弓腰走出,踏着梯子一步步走下,一眼便瞧见了西华门左侧跪伏的众人。 “下官教坊司奉銮叩见晋阳公主,世子。” 晋阳公主旋即便将视线挪到赵希言身上,只稍稍一眼,赵希言便意会的转身走至教坊司奉銮跟前弯腰亲自扶起。 “谢世子。”奉銮受宠若惊道。 “诸位这是?”赵希言见着这么多装扮独特的艺人,不禁问道。 “下官是教坊司的奉銮,负责此次宫宴上的演奏,他们都是献乐的乐人。”奉銮回道。 “原来都是乐人,”赵希言道,“言是个粗人,不懂礼乐,虽听不懂,但也由衷的佩服诸位的才华。” “世子只是不精音律,然礼法,却比一些饱读诗书之人还要俱到。”奉銮拱手回道。 赵希言笑了笑,便转身走回,同晋阳公主一道从西华门入了宫。 奉銮与一行人随在其后,示出牙牌后,又令乐人也都纷纷示篆刻有身份与名字的牙牌,又经监宫城门的禁军搜身后得以通行入内做最后的准备。 至设宴宫殿的廊道上,晋阳公主忽然开口问道:“你可知适才那奉銮是什么人?” “他自称是教坊司的官员,教坊司隶属礼部,礼部官员?”赵希言回道。 晋阳公主摇头,“此人也是进士及第,身怀功名,满腹诗书,尤其在词曲音律上,堪为一绝。” “进士及第怎么做了一个教坊司的芝麻小官?”赵希言不解。 “因父罪入狱。”晋阳公主回道,“本是株连的死罪,陛下念其才,便赦免了死罪,后又复官,去了教坊司任职,原先国朝新编纂的雅乐中,有一半出自他之手,可想而知,其能有多出众。” “因父罪入狱?” “他父亲曾是魏国公党人。”晋阳公主回道,“还曾是安定伯张云廷的授业老师。” “难怪我看他一脸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不光是教坊司奉銮,当年魏国公张氏一案,牵扯的党羽众多,有被株连者,也有被特赦但罢出国门者,他们之中不乏曾经的栋梁之才,有识之士,还有他们的子嗣,饱腹诗书,因族中牵连,大部分都像奉銮一样,贬为了最底层,拿着微薄的俸禄,空有抱负而不得志。”晋阳公主又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晋阳公主:“认真听课。” 赵希言:“哦~”感谢在2021-08-18 18:29:22~2021-08-19 14:4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2个;小和尚念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权可师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浮于水面 ——紫禁城—— 是日黄昏 皇帝设宴于宫中, 只令诸皇子赴宴,而未召内命妇。 众人到齐,以皇太子为首, 列坐两侧小桌上, 只待皇帝驾临。 卫王由几人搀扶着入席,一旁的齐王端坐在椅子上幸灾乐祸的笑道:“卫王身子不好, 应向陛下道明缘由才是,何苦逞强,大老远跑这一趟, 别到时候又要惊动太医院。” 卫王冷盯着齐王, 旋即瞟了一眼他身侧的齐王妃, 回道:“一点皮肉之苦而已, 不劳齐王费心。” -- 第170页 齐王又瞅了一眼旁侧的座椅, 还特意加了一层厚厚棉褥, “若不是大臣们紧紧相逼,陛下何至于偏私呢,你虽被罚了五十杖责, 但陛下亲信又岂会下死手, 陛下只是杖责, 而未重罚,今日设宴还特意吩咐内使换了你的座,这难道就不是偏心?” 卫王冷着一张脸,“弟弟这皮肉之苦,是因何而挨的呢?”旋即侧抬头盯着齐王夫妇,“大哥与嫂嫂应该是最清楚的吧,大哥真是好算计,而今还要装圣贤来教训亲弟弟?” 口舌上, 齐王是辩不过卫王的,听着阴阳怪气的话语,以及想到卫王平日里假惺惺的做派,齐王鄙夷道:“我是假圣贤,然你却是真虚伪。” “圣驾至。”内使的声音传入殿廷。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起身恭立在两侧,待皇帝从侧廊走入殿廷,至正北的御座上坐下。 “陛下圣躬金安。”众人出列至殿廷中央齐跪道。 皇帝摊了摊手坐下,“起来吧,今日家宴,不必拘束。” “是。” 于是众人起身返回座上,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赵希言中间依旧隔着安阳公主,太子乖巧的端坐在自己离皇帝最近的席座上,齐王与卫王仍旧横眉冷对,殿廷内,唯有她们三人还聊着天,使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 尚善监有条不紊的上着菜肴,皇帝坐在御座上覆手轻轻咳嗽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朕与世子生父,乃至亲兄弟,你们也都是手足兄弟,社稷之重,担负天下苍生,朝堂之上诸多异性臣子为国操劳,然要记住一点,即便于国重要,他们都只是我们赵家的臣,尔等手足,应当一致对外,而不该像昨日那般,为一己之私,不顾念手足亲情。” “你说呢,卫王?”话锋一转,皇帝看向一侧的卫王。 卫王旋即拖着孱弱的身子站起,拱手道:“陛下教训的极是。”旋即又有内使搀扶着走至燕王世子跟前。 赵希言连忙起身,拱手道:“卫王殿下。” 卫王便松开搀扶的手,强撑着自己站立,端了一杯侍从递来的酒,赔礼道:“昨日之事,是成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子不但不怪罪,还为成哲开脱,实在是惭愧。”说罢,卫王竟当着众人的面,屈膝跪下。 长幼尊卑全然乱套,皇帝却默许着这一切,亲眼目睹自己的亲子,跪在作为臣子的弟弟之子跟前,无动于衷。 两侧端盘侍奉的内使与宫人见之,内心皆充满了震惊,同时也替卫王感到心寒,皇帝设家宴,目的不正是如此么,家丑不可外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一跪,惊得赵希言连忙上前,弯腰扶起道:“兄长折煞言了,你我手足,计较这些做什么。” 安阳公主一手撑着下巴,百般聊赖的望着这所谓家宴上的惺惺作态,无精打采道:“阿姊,这场戏什么时候可以演完呀?” 晋阳公主安坐在妹妹身侧,旋即侧头望了一眼,安阳便闭嘴连忙改口道:“这宴什么时候结束呀。” “伶人都还未登场,你就急着散场去了?”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扶起卫王,道:“前段时间,京中流言四起,若不是兄长这一出,也不可能如此快得到证实而让流言平息,因此言还要感谢兄长呢,事情既然已经过去,此事当就此揭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一直斤斤计较那也太见外了,诸位兄长在京辅佐陛下,言则与父王在塞北替陛下镇守边境,如此,才能保大明社稷,江山永固。” “言弟说的极是。”齐王于一侧开口道,旋即起身奏道:“只有赵氏子弟齐心,才能永保大明社稷,臣有一言,望陛下恩准。” “讲。”皇帝大手一挥。 “下月便是燕王世子的生辰,诸侯十二而冠,至十七岁便是该成家的年纪了,陛下是君,也是父,是赵氏宗族之首,不如就让世子在京中举行冠礼,再由陛下做主挑选公卿之女,纳为世子妃,便也可替皇叔解决一桩儿女大事。”齐王奏道。 皇帝没有立马应允,而是先询问了赵希言的意思,“世子以为呢?”又道:“齐王提议固然是好,然你离家多时,如今又要在远离父母之外的京城行冠礼,恐有些难为你,况且,建国以来藩王世子未有在京行冠礼者。” “陛下是君父,臣自当遵从。”赵希言弓腰回道。 “行了冠礼,婚事就不能推脱了,三哥哥还没行冠礼呢,大哥怎么就尽盯着世子哥哥看了。”安阳公主撑着小脑袋,话里道着弦外之音,极讽刺道-->> :“难道是因为世子哥哥好看吗?” “赐酒!”皇帝高兴的笑道。 于是尚膳监与酒醋面局的内使便端奉着事先备好的御酒步入殿廷,还未见酒入桌便已闻得酒香。 又见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士林上前,“传乐。” 教坊司奉銮便持笏板入内,至御前供奉,乐工们于殿廷器乐旁手持丝竹管弦或站或席地而坐。 随着乐起,十余舞女登场,小心翼翼的为皇家表演着歌舞。 “别瞧了。”晋阳公主端起一杯酒道,“教坊司乐人不下数百,旧人尚未退下,新人又怎可能在此等皇室的宫宴上露面。” 中间隔着一人,赵希言听后长叹了一口气,“一夜巨变,着实让人唏嘘。” “人祸不会凭空而生,有因必有果,无辜的是不知情的族人,也属女子最是可怜,教坊司纵然是官家府邸,终究是最底层的贱民罢了,可于叛逆之罪,留得一息尚存,何尝不是幸免,人活着便有希望。”晋阳公主又道。 -- 第171页 乐工们奏乐,乐女提调,舞女献舞,即便燕乐的靡靡之音充斥着整个殿廷,也依旧不能使气氛变得欢快。 齐王与卫王相邻而坐,朝廷尊左,故而齐王妃在右,而卫王也在右。 卫王晃着一口未尝的酒杯,一改往常温和的语气,“嫂嫂可知道物极必反?”忽然问道。 齐王妃就坐在旁侧,双眼盯着殿廷中央的歌舞表演,“卫王殿下想说什么?” “燕王世子非燕王亲子,这是哪里来的消息呢?”卫王继续问道,“嫂嫂得到了兄长的独宠,可是嫂嫂却忘了,于赵家人而言,更于陛下而言,嫂嫂始终只是个外姓人。” “所以卫王殿下好计谋,自露马脚,舍以皮肉,换人主之信任。”齐王妃回道。 “那也比不上嫂嫂,将人逼入进退两难的绝境。”卫王道。 “可殿下的聪明才智,却能绝处逢生?”齐王妃回道。 卫王侧头瞧了一眼齐王,旋即对着齐王妃道:“齐王府夺位的野心,究竟是齐王的,还是嫂嫂你齐王妃的?” “夫妻同心,本是一体,又何来是谁这一种说法。”齐王妃回道。 “越国公王振那案子?”卫王旋即又问道。 齐王妃忽然愣住,侧头对视着卫王阴险的脸色。 “刑部侍郎姓林,若本王猜的没错,他是嫂嫂的本家族人吧。”卫王又道,“就在越国公府遭查抄不久前,王振长子从京营旬休归家时,见一女童可怜,便买回了府中做婢女,越国公府被查抄,府中之人无一幸免,女眷悉数充入教坊司,可据本王所知,教坊司上百乐女中,却并无此人。” “嫂嫂可知,这女童去了哪里呢?”卫王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问道。 齐王妃稍稍皱起眉头,轻笑道:“卫王殿下对越国公府,还真是了解。” “有人利用疑心,将我逼入险境,嫂嫂知道,消除疑心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吗?”卫王又问道。 就在齐王妃准备作答时,教坊司的乐舞已经完毕,乐声停止,便只剩了交谈的议论声。 舞女们站成一排,缓缓撤退时,一舞女从对列中撒腿跑出,“陛下冤枉!” “大胆!” 众人被舞女这一举动所惊,诸皇子中,只有皇太子冲上前阻拦舞女,然有金瓜武士所在,刺客根本近身不得半分。 很快舞女就被制住跪在了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大喊冤枉。 皇帝从容镇定的坐在御座上望着这一切,旋即挥了挥手屏退金瓜武士。 “汝适才说冤枉?”皇帝起身问道,“汝是何人,有何冤情,为何要在这大殿之上喊冤。” 被放开的舞女并未再做过激的举动,跪伏着叩首道:“回陛下,小人原是越国公府家养的歌姬,多年来一直在府中侍奉,越国公一家仁德宽厚,然…” 舞女一时间语塞,旋即嚎啕大哭了起来,“就在国公府被查抄的半月前,有一权贵寻到小人,派人抓走了小人的老父与弟弟,以此来威胁小人,将一封伪造的书信藏入府中,若小人不从,他们便要害小人,他是京中的权贵,比越国公还要更尊,因此小人…小人…” 舞女捶胸顿足,满是懊悔道:“小人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如此背主之事。” 舞女话出,只见众人连同皇帝,脸色皆变得煞白。 皇帝沉下脸色,负手问道:“要挟你的权贵,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9 14:45:54~2021-08-20 20:0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形同陌路、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八 10瓶;无相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见舞女眼里充满了恐慌又支吾不语, 皇帝便威严道:“不用怕,有朕在,谁人敢放肆, 你如实招来即可。” 舞女旋即叩首, 将额头贴于地面,闭眼咬紧牙关道:“是...是卫王殿下。” 舞女的话一出, 一时间令殿内众人瞠目结舌,纷纷感到错愕,诬陷朝廷重臣与亲王又至勋爵老将蒙冤而死, 这是何等的大罪, 卫王作为皇子, 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放肆, 诬陷国朝亲王, 你可知这是杀头的重罪?”御前的教坊司奉銮脸色惨白, 颤抖着持笏的双手,慌张训斥道。 “陛下,小人说的句句属实, 是卫王殿下派人抓了小人的父弟, 又以身份胁迫, 让小人将诬陷越国公与藩王勾结的书信藏入府内。”舞女跪哭道,“小人的父弟,还在他们手中,至今都未能平安出来,因为他们怕我将实情败露出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今世上又有谁人敢动皇子,小人有冤不能诉, 今日蒙恩得见陛下,心中万般犹豫,不忍父弟受迫,亦内疚于原主人厚待之恩,诬陷之罪,是小人一人所为,与父弟无关,还请陛下救救小人的父弟吧,他们都是无辜的。” 舞女带着哭腔的求喊,不禁让人生出恻隐之心,反观一旁的诸位亲王,齐王汉王无动于衷,倒是卫王的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了些,眼神也似有闪躲。 “越国公府才查抄不久,怎么其府上充入教坊司的女乐这么快就能入宫献舞了?”站在皇帝身侧的老太监高士林纳闷道。 教坊司奉銮本就经历过一次抄家,深知牢狱的滋味,旋即拿着粉漆笏板慌慌张张的屈膝跪伏道:“陛下,此女曾是越国公府上的歌姬不假,因其出身风俗,故比教坊司一些年长的舞女要更为精通音律,又因原先裁定的名单中有几人因身体突然欠佳而缺席,故让此女顶替,没有想到...”奉銮旋即连连磕头请罪,使得幞头的两翼颤动不止,可见惊恐之状,“请陛下降臣失职之罪。” -- 第172页 “你的罪,之后再追究。”皇帝侧头道。 “若真如舞女所说,那么越国公一家便是蒙冤,”随后皇帝又看向卫王,眯眼道:“卫王?” 卫王忍着伤痛从席座上爬出,连连叩首道:“臣不认识此女,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越国公是国之栋梁,忠烈之后,臣岂敢诬陷。” “殿下是没有见过小人,”舞女旋即跪起,侧头恶狠狠的盯着卫王,“可是小人却认识殿下的贴身内使。” 舞女便又朝皇帝叩首,“恳请陛下做主。”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在看卫王的眼里,就如同要吃人一般,丝毫不见怜悯,也未念及他还身有杖伤之痛。 “锦衣卫。”皇帝唤道。 廷外伏候指挥的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闻唤入内,“陛下。” “速速派人,将卫王府围住,给朕逐一审问,一个都不要落下。”皇帝挥手吩咐道。 “是。” “若是查证不属实,便是欺君之罪,按明律,你自当接受处罚。”皇帝又朝舞女道。 “小人只望真相可以公之于众,还恩主一家清白,让家人得到平安,万不敢再欺君。”舞女跪道。 “若属实...”皇帝再次瞥向卫王,此时的眼里,竟生起了一丝杀心,“构陷国家重臣与亲王,即便是皇子,也要按明律处置,朕绝不会姑息你。” 卫王听后,驱身一震,接着便瘫软下身子倒在了地上。 皇太子见状,从座上离席,至卫王跟前蹲下查探气息,见其脸上已毫无血色,便向皇帝哀求道:“陛下,二哥昏厥过去了,身上还有昨日的杖伤,恳请陛下开恩...” “太子先回东宫。”皇帝冷冷道。 东宫的内使便上前搀扶皇太子。 “陛下,可是二哥他...”皇太子不忍,便跪在地上不肯离去。 “没听见朕的话吗?”皇帝忍着怒火。 见皇帝将要动怒,太子害怕的往旁侧瞧了一眼,见晋阳公主摇头,这才慌慌张张的跪起,朝皇帝拱手道:“臣先告退。” 皇帝又朝几个皇子的席座上扫视了一眼,“除了卫王,汝等先回去吧,今日之事莫要外传。”说罢,便拂袖离开了殿内,舞女与卫王也被锦衣卫一同带走。 “老二还真是大胆啊。”齐王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御酒,“竟连越国公这样的朝堂重臣都敢陷害。” “事情还未查清呢,大哥此言有些过早了。”汉王吞下口中咀嚼的炙鹿肉道,“这尚善监的炙肉就是好吃。”只见桌前一大盘鹿肉都已被吃空,又看向了左侧空座上丝毫未动的菜肴,便伸出手将鹿肉盘端了过来,“浪费了着实可惜。” “瞧着刚刚那舞女哭喊的模样,不像是假的。”齐王道。 汉王又吞了一口肉,停下来道:“哥哥有所不知,像他们这种艺人,最擅长的便是登台演戏了,可既然台上能演,那么台下又为何不能演呢?” 汉王一语道破玄机,安阳公主听明白后,转着眼珠子道:“三哥的意思,是说刚刚那名女子故意陷害二哥?” 汉王摇头,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鹿肉,“不知道,我不过是好燕乐,喜欢听戏,故而知晓这些伶人的本事,市井戏班子里的卖艺人尚能以假弄真,假凤虚凰,哭丧如同真的有亲人故去一般,又更何况是为官家服务的教坊司呢。” “三郎才是那个大智若愚者。”汉王一旁的晋阳公主道,“一句道破天机。” “大姐姐过奖了,毕竟除了吃喝玩乐,便没有什么是三郎拿得出手插得上话的。”吃饱喝足的汉王心满意足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近来京中还真是不太平,”晋阳公主叹道,“各自都回去吧,趁着暮鼓还未响,宫门也还未关,卫王之事等候朝廷消息便是。” 一众人,除了安阳公主尚未及笄出阁,遂母居住于内廷外,其余皇子便趁着还未夜禁,从西华门各自乘车离去。 “卫王昨日才受罚,今日陛下就设宴让他亲赔罪,还在宴上牵扯出这样大的事,为何这些事情的所有矛头都指向卫王一人呢。”晋阳公主坐在回府的车内喃喃自语思考着-->> 。 吁!—— 车架忽然停下,晋阳公主抬头问道:“何事?” 随坐在车夫旁的内侍回道:“禀公主,是燕王世子。” 原来是赵希言催促着陈平驾车追赶上晋阳公主的车架,又将之逼停。 晋阳公主掀开车帘,至他们出宫时,天色早已经黯淡下,今夜的月色被乌云所遮,只剩路边的灯烛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幸而车架上还挂有灯笼,能瞧清燕王世子探出头来的侧颜,问道:“天色已经暗了,一会儿暮鼓也该响了,你还有何事?” “适才御宴才行到一半,我见公主都不曾动筷,如今已至夜晚,午膳至今,公主想必是饿极的,便厚颜想请公主一同用膳。”赵希言解释道。 “你想去哪儿?”晋阳公主未作推脱,只是问道。 “先前言常去的那家店,公主足不出户便已经吃遍了,上次那家茶楼,言过去后只顾着争吵了,后听闻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楼,又敢开在燕春阁的对面,便想着应不是徒有虚名的。”赵希言道。 “公主,那家茶楼离公主府有些远,若是过去吃茶,恐要误了夜禁。”内侍提醒道。 -- 第173页 “公主怕误了夜禁归家的时辰,若是不嫌弃,言的府邸就在金川门内,离那茶楼不远,可去寒舍歇息一晚。”赵希言笑眯眯道。 晋阳公主坐在车架内,侧身望着嬉皮笑脸的赵希言,无奈的闭上眼,“且跟她去吧,正好,我也有些话要与她说的。” “是。” 驾!—— 两驾华贵的马车驶入了一家茶楼的后院,茶楼内的生意似乎有些冷清,楼里的伙计也好像换了一些新面孔。 掌柜听见动静,便匆匆忙忙的赶来,确认身份后哆哆嗦嗦的屈膝跪下,“见过晋阳公主。” 见晋阳公主示意,内侍便走上前搀扶,安抚道:“掌柜勿要惊慌,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公主也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今日只是来吃茶的。” 掌柜听后,擦了一把虚汗,亲自请道:“快快请,今日上房都空着。” 于是几人便去了楼上的上房,晋阳公主道:“店家。” “公主。”掌柜的走上前卑躬屈膝的应道。 “甲乙两间房即可。”晋阳公主指着两间紧挨着的上房道。 掌柜便招呼着店内伙计将两个房间再次收拾了一番,摆上茶具与炭火。 “伴伴,你陪同陈长史与明章公公去甲字号房吃茶歇息吧,吾与世子,有些话要说。”晋阳公主道。 “是。”内侍叉手回道。 “爷...”明章有些不愿的扯了扯赵希言的袖子。 赵希言连忙将自己的衣袖抽回,然后轻轻推了推明章,“去吧,还有陈长史在呢。” 明章回头瞧了瞧后头谨慎跟随的老头,轻轻皱眉道:“陈长史是个面瘫...” “好了。”赵希言又推了推,旋即走到乙字号房门口,轻轻推门入内,还不忘回头喊晋阳公主,“公主。” 于是二人入了乙字号房,晋阳公主的贴身内侍还候在门口,虽并不打算进,然赵希言还是出来亲自将门带上。 见门关紧,内侍旋即转身,朝赵希言的侍从拱手道:“二位大人,请。” 赵希言入内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对面燕春阁的夜色便印入眼帘,灯火阑珊,墙上的人影交错,男男女女,你侬我侬的相互依偎着。 店家命伙计上了店中最好的茶,各种点心,又特意命人挑了城外的山泉水作煮茶的用水,几乎将楼内的家底都搬了进来。 赵希言添着炭火,将一炉水架上炭炉,“听闻他们店里的点心是最受年轻姑娘喜爱的。”说罢,便夹了一块糕点至晋阳公主盘中,“公主尝尝。” “这家店,是孙氏告知你的吧。”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愣住,晋阳公主旋即又道:“那日在我来之前,孙氏便在此间房中。” “你还我!” 话音刚落,隔壁房间便传来了嬉闹声,听着声音,似乎是明章发出的,赵希言便瞪着眼睛镇住。 “公主...派人查了这间茶楼?”赵希言问道,“所以怀疑在场的孙氏?” “孙氏于这家茶楼情有独钟,偏爱这里面的甜点,”晋阳公主从座上起身,走到窗边,端手静立着,从窗边往外看去,的确能将燕春阁楼前的光景看得一清二楚,“可孙氏在我来之前不久就已经离开了。” “若是离开了,那就不是孙氏了。”赵希言道。 “可在那儿之前,还有一人进来了。”晋阳公主又道。 “谁?” “翰林院庶吉士张九昭。”晋阳公主回道,“孙氏走了,可他没走。” 赵希言旋即跟着站起,“公主是说,这消息是他透露出去的吗?” “他为何要这样做?”晋阳公主忽然回头对上赵希言的眸子,反问道,“目的是什么呢?” --------------------------------- 翌日 锦衣卫于昨夜,夜围卫王府,将府中官吏与仆从全部扣于庭院,摆上刑罚器具,经过一夜的严刑拷问后,一锦衣卫新任的小旗领着一队人马于夜禁结束的第一刻便快马出了城,而后不久,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又亲自骑快马入宫,将审问结果上奏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明章:“爷…” 赵希言:“莫挨老子(别打扰我)” 感谢在2021-08-20 20:09:04~2021-08-21 15:5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来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圆审(君莫亭【江屿】为你整理) ——乾清宫—— 胡文杰快马至宫门, 皇城门虽开,但宫城门要比皇城门晚开,故而此时的宫门依旧是关闭的, 胡文杰只好于宫门外静静等候着。 哐!——一声洪亮的钟声从紫禁城内传出。 就在晨钟敲响后, 宫城正南面,一匹快马从洪武门内的千步廊疾驰而出, 沿着御道一直北上至午门外,下马取出腰间的牙牌,一路狂奔至监门跟前示出, “宗人府有要事急呈天子。” 此时天刚拂晓, 天边交接处一道白光划破黑暗, 黎明只在东方的海岸, 大陆依旧一片漆黑, 在昏暗的宫灯照耀下, 二十四衙门的一群官员与太监来去匆匆。 至乾清宫,胡文杰放下脚步踏上白玉阶梯,“高监。” “胡大人是来禀报消息的吧, ”高士林道, “昨儿陛下一宿未睡, 就是在等胡大人的消息呢。” -- 第174页 话毕高士林便转身跨入殿内,朵殿内,有一道阻隔的屏风,皇帝正在里面更衣,“皇爷,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求见。” “让他进来。”屏风内的声音有些沉闷。 高士林叉手应道:“是。” 胡文杰遂理了理身上奔波一整夜而褶皱的飞鱼服,迈步跨入殿内,皇帝换好了一身衮服, 至殿廷中央的坐塌上坐下。 尚衣监的宫人与内侍便一一从屏风内退出,又与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行过礼后悉数退出大殿。 皇帝侧倚在坐塌中间的案几上,胡文杰上前跪道:“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金安。” “可查出什么?”皇帝端起一杯茶问道。 “臣昨夜命人审了一夜,才从卫王贴身内使王怀民口中拷问出,卫王的确是命他囚禁了两个人,藏于京郊,王怀民亲口承认,自己擅书法,尤其是临帖,可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且又奉卫王之命伪造了书信,让那舞女栽赃给越国公府,至于那囚禁的两人是否真是那舞女的父弟,还需将人员带回盘问。”胡文杰回道。 皇帝听之,脸色瞬变,啪!——大怒的将手中茶杯摔至地上,茶水于碎瓷片溅了一地。 “陛下息怒。”胡文杰叩首道。 “这几个逆子自成年后就从未让朕省心过!”不解气的皇帝重重拍着桌子起身,“高士林。” 老太监闻唤,匆匆入内,又见一地狼藉,遂叉手道:“皇爷。” “将那舞女与卫王府相干人等一同带往大理寺,还有锦衣卫找到的那两个人也一起带去,召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会同六部尚书、通政使进行圆审,重开越国公王振一案。”皇帝厉声吩咐道。 “是。” 带往大理寺的人选之中独独少了一个祸首,皇帝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将叉腰的一只手抬起,指着囚禁卫王的宫殿处,“圆审之前,让卫王先滚来见我。” “是。” 胡文杰与高士林纷纷擦了一把冷汗退出,各自行事,于是锦衣卫押送着卫王府的人,与京郊外寻到的一老一少至大理寺,十二监的内使则出宫前往千步廊传召各部尚书与通政使及京城太平门外的三法司,于大理寺重开王振一案。 就在二人刚转身出殿,转头便碰到了另一奉命守在宗人府内的内使,高士林止步问道:“宗人府出了什么事,如此匆忙,陛下正在气头上呢。” “出大事了,公公。”内侍焦急的回道,“宗人府内院消息,圈禁的那位被贬为庶人的宗室于今日一早,殁了。” “什么?”高士林大惊,遂不再多言,“你快些进去通报,莫要耽误。” “是。” 于是内使快步入内,至御前跪伏道:“皇爷,宗人府急奏。” 听着急凑的步伐,皇帝背对着转过身,深皱起眉头,“讲。” 内使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战战兢兢道:“庶人赵均,于今日一早自缢于宗人府,送膳的内使发现时,人已经没了,只剩其妻携子跪在梁下哭泣。” 皇帝听后驱身一震,旋即后退着一把坐下,低着脑袋沉默了许久,“此事属实?” “太医验过了,确是自缢无误,用的是帘帐,尸身如今就摆在宗人府关押宗室的庭院中。”内使回道。 “陛下,卫王到了。”一内使至乾清宫大殿门前奏道。 皇帝紧攥着放在案几上的拳头,按压怒火道:“宗人府的事先不要声张,命左宗正先行处理,安葬之事等圆审之后再做定夺。” “是。” 宗人府通报的内使从大殿内出来,刚跨出门槛,便听得殿内一声摔碗的怒吼,“让他滚进来!” 昨夜太医与卫王看过伤,敷了止疼的药,今日的卫王看起来气色已有好转,但行走仍然需要人搀扶。 卫王松开搀扶之人,强忍着伤痛,挪着艰难的步子跨入乾清宫大殿,瞧见皇帝负手背对站在坐塌前。 身躯高大的能将一切光芒掩盖,于卫王而言,就犹如一座冰山一样,不仅冷,还同时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臣,赵成哲,叩见陛下,愿陛下圣躬金安。”卫王恭恭敬敬的屈膝跪伏道。 皇帝忍住怒火,平息了语气,眼睛盯着坐塌后面的独面屏风,一只清高孤傲的鹤凌云松山之上,负手闭眼问道,“越国公府上之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卫王跪伏在地,因体力不支而半趴在自己垂于地上的宽大袍服上,“臣不认得那人,也从未吩咐内使去做过什么。” 再也忍不住怒火的皇帝转过身子,走上前再次狠狠的踢了卫王一脚,这一脚,使得卫王的嘴角见了血,但他似乎仍旧不解恨的怒目而视,朝其吼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皇帝怒的是,卫王在自己,在皇帝跟前的狡辩,“你府上的人都招了,人也找到了,那越国公王振是什么人,王家于国朝又是何等的重要,有何等的地位,你难道不知道吗?如今晋王也死在了宗人府,若圆审之后,案子查清,以你的罪,你要朕如何处置你?” 卫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从地上吃力的爬起,继续跪在皇帝跟前,虚弱道:“臣说了,臣不认得那人,也从未吩咐过内使。” “内使是你的心腹,若不是受你指使,难道是受朕吗?”皇帝怒问道。 -- 第175页 卫王听后陷入了沉默,皇帝见其良久不作答,更加恼怒的走上前蹲下,抓起卫王的衣襟恶狠狠瞪道:“说话!” 卫王抬起红润的双眼,颤抖着苍白的双唇,哽咽道:“爹爹不信我,我又能说什么呢?” 皇帝遂将其甩下,“究竟是朕不想信你,还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朕没有办法信任?” 卫王跪伏在地上,额头枕着地面借力,只是不停的摇头而不作答,皇帝甩袖转过身,“朕已下旨,今日便会进行圆审,重开越国公王振一案,此案牵扯到国公与亲王蒙冤,两条人命,一个是宗室,一个是有着功勋的朝廷重臣,若事情查证,真如那舞女所说你是幕后主使,无论是哪一个,国朝律法与宗室都不能再容你,朕...也救不了你。” 卫王旋即趴在地上传出一阵苦笑声,旋即跪正了身子,额头重重砸向地面,用尽力气大声道:“若臣的死能换来天下太平,能替陛下除去心患,臣愿赴死,恭祝陛下,万福金安,大明江山,永保荣昌。” 皇帝一手撑在案几上,拖着疲倦的身子侧头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卫王,仰头收了收泪水深吸了一口气道:“滚吧,朕不想再看见你,自行去大理寺,等候圆审吧。” “谢陛下。” ---------------------------------- ——燕王世子府—— 比起宫内的紧张气氛,不知情的世子府却是和睦一片,内院用膳的屋中,热气腾腾的早点摆了满满一桌,面食、糕点、胡饼,京城中可见的早点几乎都到齐了,站在门口都能闻到屋内的香气。 “言不知公主爱吃什么,便将平日里爱吃的一些早点命明章全都各买了一份。”赵希言笑眯眯道。 “这么多哪儿吃得完,世子当是在喂猪了不成。”晋阳公主道。 “不用吃完,言只想瞧瞧公主究竟爱吃什么,这次见了,下回便记住了。”赵希言道,“剩下的,府里那么多张嘴,怎么着一人一口也能吃完的。” “你虽是藩王世子,然也不能铺张浪费,更不能任性挥霍,”晋阳公主叮嘱道,“即便在无战乱的太平盛世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事也并不会少,你看得到的地方尚有食不果腹者,那看不到的地方呢,若再碰上天灾,加上碰到贪官污吏,可想而知他们的处境之艰。” 赵希言连连点头,“今日是因公主在,只此一次,下次言都记住了,自然不会再如此。” 晋阳公主细细端详了一眼,满满一桌子的早点,各式各样,唯不见的是自己不喜的乳酪制品,“你倒是有心。” 就在赵希言要回答时,晋阳公主的内侍迈步走入内,叉手道:“公主,世子。” 晋阳公主不紧不慢的拾筷尝了一口,问道:何事?” “锦衣卫已查出卫王府的嫌疑,今日一早陛下便诏大九卿进行圆审,重开王振谋反一案。”内侍回道。 赵希言听后,面无表情的继续吃着早膳,“不足为奇,毕竟老祖宗的规矩,戏子登台不可半途而废,纵使无一看客,也得将它完完整整的演下去。” “还有一事。”内侍又犹豫道。 晋阳公主遂停下筷子,内侍便再次弓腰叉手,“晋王...殁了。” 听完话,晋阳公主连忙正回视线看向对坐的赵希言,只见她依旧拿着筷子吃着自己碗里的膳食,一声不吭。 “消息可准确?”晋阳公主问道。 内侍点头,“是朝廷的布告,昨夜晋王于宗人府内自缢身亡。” “你先下去吧。”晋阳公主吩咐道。 内侍离去后,屋内除了轻微的咀嚼声便再没有了任何的声响,晋阳公主温柔的望着她的一举一动,旋即起身走到她身侧坐下,轻轻抬手抚摸她的背,“我知你难过,不用勉强,这里没有外人。” 赵希言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为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了,却还是不能逃过。” 晋阳公主见她双眼失神,无奈的长叹了一声,“这就是皇权之争的残酷,也是现实。” ----------------------------------- 成德十三年秋,刚处决不久的一桩大案似乎有了转机,越国公王振与晋王赵均勾结谋反一案,在一次宫宴被道出冤情,皇帝遂诏三法司与六部尚书及通政使九位大九卿进行圆审,重开此案。 重开王振一案的当日,被废为庶人圈禁于宗人府内的晋文王第三世孙赵均于前一天夜里自缢身亡,两件事同时发生,震惊朝野。 明镜高悬之下,大九卿列座,其以三法司为首,共同覆审王振一案,只一日时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 两日后,案件真相全部浮出水面,在大理寺卿敲响镇尺后,案件定音,遂将呈堂证供,陈词、供词整理成册,上呈皇帝做最后的决策。 ——武英殿—— 皇帝身着衮服、翼善冠御武英殿,大九卿将整个案件如实陈述,又呈画押的供词与证供。 “经圆审,九位主审再三盘查与拷问,查实越国公王振并未与晋王有来往,也无反叛之心,府中歌姬秦氏对栽赃一事,供认不讳,卫王府长史陆寅、内使王怀民,受主行事,也供认不讳,今呈签字画押供状,还有王怀民伪造书信的笔迹,请陛下御览。”礼部尚书李文远将整理成册的供词及案卷一一上呈。 -- 第176页 除去供状,还有一份卫王府内使王怀民的手书,按法官所令,当廷临摹晋王字帖,其字迹与晋王字迹相差无几,便是几位主审见了,也觉得如一人所书。 而为首的三法司长官,因判错案子,如今皆已跪伏在御前,“臣等误判越国公一案,令越国公蒙冤而死,又令晋王殿下受辱自缢,臣等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降罪。” 高士林转呈供状将其展开后送至皇帝手中,皇帝细细阅览着每一个字,旋即放下瞅了瞅跪在御前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三人,放下供状抬头问道;“蒙冤越国公一家现状如何?” “回陛下,越国公二子流放岭南,兵部消息,前几日刚到流放地。”兵部尚书回道。 “越国公族中女眷如今皆在教坊司中。”礼部尚书李文远弓腰回道。 皇帝拿起朱笔,悬在案卷末尾的空白处上方良久,有所犹豫,似在思考什么,最后还是挥笔写下,一边道:“明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至于罪魁祸首,便交由宗人府依法处置。” “陛下圣明。” 作者有话要说:  卫王:“应该改名叫爸爸再爱我一次。” 感谢在2021-08-21 15:55:16~2021-08-22 15:4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RISON阿、gt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平反 成德十三年秋, 平反越国公王振一家,其族人无罪释放,追复越国公爵位, 着以国公之礼改葬, 赠太尉,谥号武毅, 复其妻诰命,召归其子,女眷悉数释出教坊司。 同月, 废晋王自缢于宗人府, 追复亲王爵, 以王礼下葬, 灵柩出应天, 葬入太原王陵, 谥曰恭,是为晋恭王,由其被废王世子袭爵为晋王, 赐府于京城居住, 晋国封地并入行省, 由朝廷接管。 ——教坊司—— 教坊司奉銮恭敬的迎着从宫内出来的印绶监掌印,“王氏家中女眷皆在教坊司,按惯例,新人刚入教坊司首当是学习,下官念其是忠烈之后,朝中多同僚相识之人,案发不久,故还未让其登台献舞。” 印绶监掌印笑道:“还是你刘大人最会做事。” “大人说笑, 下官是罪臣之子,幸得天恩才得以免死,如今行事,只能是处处小心谨慎,唯恐辜负天恩。”教坊司奉銮回道。 “国夫人在何处?”印绶监掌印问道。 “国夫人与其女因会乐器,故而做了提调女乐。”说罢,奉銮便带着印绶监掌印前往教坊司女乐所在的诸院。 秋风吹着院中的梧桐树,没过多久,地上便被落叶铺满,一名女乐走至树下,头戴唐巾,身着大红罗销金花圆领,腰间系镀金花革带,脚下则是与官员一样的皁靴,踩踏着落叶发出枝丫的踩踏声走至一头,弯腰用扫帚将落叶扫到一个地方集中起来。 “这风又不止,即便你扫净了,可过了一会儿风一吹它就又掉下来了。”一个年长的老妇人坐在石凳上说道。 “除非叶子落光,否则它便不会停止落下,难道要因为这样,就不去扫拾它了么,任由风吹只会是一地狼藉,最后遭罪的人还是放任者。”女乐回道,“就如现在的朝堂一样,物极必反。” “什么时候了,你还去提朝堂。”妇人听后明显感到不悦,随后满眼伤神道:“你爹爹为朝堂忙碌了一辈子,随先帝征战,护今上,弄得满身伤痕,如今却换来此等下场,真是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妇人越说越伤心,旋即又起了思家之情,“也不知你那两个哥哥现下如何了。” 女乐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道:“娘,前几日出去献舞,爹爹看重的那个歌姬也去了,府里那么多女眷随着进来了,唯有她一点伤神也没有。” 女乐想着,旋即又问道:“来此这么久,哥哥带回来的那个女童我一次也没见着。” 妇人并未像她一样想得极深,只是摇着头,伤心道:“我哪儿知道呀,如今关在这院里也不让出去。” “大人,就是这儿了。”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院中。 二人回头望去,见是两位身着官服的朝廷官员,妇人遂连忙起身,用帕子擦了一把泪眼,“刘奉銮,这是...” 还未等介绍,印绶监掌印便笑眯着一张脸迎了上去,拱手道:“国夫人不必如此多礼。” “朝廷褫夺诰命,我已不是国夫人了。”妇人侧过身子,伤感的回道。 “夫人勿要难过,前几日朝廷得知越国公一案另有真相,陛下便下旨召九卿圆审,重开了越国公的案子,就在昨天,案情真相全部浮出,王公的罪如今已经平反了,陛下下旨追复王公的爵位,且以国公之礼重新安葬,夫人的诰命自也得以恢复。”印绶监掌印回道。 妇人听后大惊,连忙问道:“那我的两个儿子呢?” “两位小将军已在归京的路上。”印绶监掌印回道,“下官这次来,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宣旨的。” 妇人回头与女乐相视,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与眼里充满了说不清道不尽的苦楚与心酸。 “越国夫人戚氏听旨。”印绶监掌印拿出一道圣旨威严道。 王氏便搀扶着母亲跪伏下,印绶监掌印展开青黄两色的绢本圣旨,左侧绣成德十三年,右侧则绣有奉天诰命几个大字,旋即咳嗽了两声后庄重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闻已故中军左都督、越国公沉冤,遂诏大九卿圆审,今以查明冤情,罪人伏法,构陷忠良,悉以严惩,法司断案不谨,朝廷误判之过,令忠臣良将枉死,朕闻之,不胜悲痛,越国公一案,是朝廷之失,朕体察之误,亦是朕之过,今赦其家眷,为官者,复原职,家中女眷,除籍教坊司,恢复诰命,官府抄没家产如数奉还,赐金银钱帛,免死铁卷,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 第177页 “妾身接旨,叩谢圣恩。”圣旨下来,妇人颤颤巍巍的接过,抱着旁侧的女儿泣不成声。 “人死不能复生,出了这样的事,换做谁心里都不好过,越国公于国朝的功,朝野内外都清楚。”印绶监掌印叹息道,“还请越国夫人节哀。” “朝野都知道我夫君的功劳,可是当他蒙冤的时候,却无一人站出,如今人死了,这些东西又有何意义?”越国夫人满是埋怨道。 印绶监掌印再次摇头,“朝廷备了归家的车马,就在官署大门外,下官还要回去复命,请夫人珍重。” 越国夫人颤颤巍巍的抱着圣旨,教坊司奉銮遂上前,“乐籍之事,下官今日便会去户部处理妥当,今日闻此案真相大白,也是令人唏嘘,还望夫人保重身体,以慰越国公在天之灵。” “有劳大人。” 二人换下教坊司属于女乐的衣裳,穿上平常的常服后便从居住了许久的小院中离去,王氏将母亲扶上车后,转身朝教坊司奉銮道谢,“这些日子,多谢刘大人的照拂。” 原是王氏察觉教坊司中有人刻意关照,奉銮受宠若惊的拱-->> 手回礼,“娘子多礼了,某也曾感同身受娘子的遭遇,深知其苦,不在体肤而于心志,王姑娘心智坚韧,连某也深感佩服。” “大人心善,又有如此才华,日后必定前程似锦。”王氏回道。 奉銮再次拱手,“世事无常,富贵终有尽,某如今之愿,便是安稳顺遂。” “一定会的。”王氏回道。 -------------------------------------- ——紫禁城—— “蒙冤的越国公与晋王一家都已在安置,越国公府的封条已揭,里面的家当也安排了人陆续送回,印绶监派了人去教坊司宣旨,乐籍之事教坊司与户部在办了,还有越国公夫人的诰命与相关品服,今日礼部便会送去,越国公府的丧事由礼部新办,晋恭王的丧葬由宗人府在打理,新的晋王府,工部已选定了一处抄没的旧府邸。”六部官员一一向皇帝奏道,“请陛下御览。” “陛下,蒙冤之人如今皆以平反,昔日三司会审的几位司法主审官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吏部尚书奏道。 皇帝坐在御座上,一手放在桌案,一手则倚在扶手上,低头看着三份请罪的奏本,“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是朝廷的重臣,肱骨,然其错判案件,致使国家公爵与亲王两条人命,法不可废,着,革去三人官职,褫夺功名...” “陛下。”吏部尚书出列道,“越国公一案初审时,刑部尚书孙万诚为其极力辩护伸冤,曾一日内连上三道题本,所以臣以为,可减轻刑部尚书之罪。” “虽有辩护,然他亦是主审的三法司之一,案情的最终是由三人一同裁定,未能改变结果,便不能减轻罪责,臣以为,三位主审作为国朝最高司法的长官,因误判而致亲王与功臣死亡,理应重罚,以儆效尤。”兵部尚书冷面无私的奏道。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着是否要重罚,但最终的决定都由皇帝一人裁决,经过大臣们一番辩论,如何裁决误判的三法司长官,皇帝一下陷入为难,思索再三后,皇帝抬头问道特意召入的司法官,“我朝素来重罚,尤其是对犯错的官员惩治之上,林侍郎以为呢?”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罪人犯罪有法官惩治,然法官断错案,便也有律法制裁,国朝素来严明律法,臣以为,因当以明律为准。”刑部侍郎出列奏道,“《明律·刑律·断狱》凡官司故出入人罪,全出全入者,以全罪论。若增轻作重,减重怍轻,以所增减论,至死者,坐以死罪,若断罪失于入者,各减三等,失于出者,各减五等。”话闭,便从红色的袖子里抽出一本厚厚的书籍,翻开道:“诸位大人若是不清楚,可以瞧瞧明律上所写。” --------------------------------------- ——刑部尚书孙万诚宅—— 皇帝并未当即处置作为初审主审官的三位法官,而令他们各自回家等候消息,然三人回家,无不是如坐针毡。 回到宅中后,刑部尚书孙万诚将身上的官服脱下折叠齐整,又将官帽摘下放在上面,换上了一身燕局的青色行衣,腰间系着用玉纽扣纽系的大带,头顶则戴着东坡巾,正身端坐在大堂主座的太师椅上静静等候。 身在翰林院选为庶吉士的长子孙梓轩与幼女也陪同在家,庭院里的日照从院东渐渐西移,直至太阳快要落山也不见朝廷官员宣旨的踪影。 见长子过来,孙万诚长叹,“为父为官几十年,能以微贱之身位列大九卿,文人之最,此生便已无遗憾,又于法司任职二十余年,从未误判过一桩案子,为越国公一案上书数十次不得而耿耿于怀,如今越国公终于沉冤昭雪,我心愿已了,唯对不住的,就是你们,我一大把年纪了,操劳了数十年也该歇歇,可是大郎还年轻,才步入仕途没多久,是最好的年华,却要因为父而折于此,是为父对不住你。” 长子孙梓轩站在父亲旁侧,明事理拱手回道,“爹爹勿要自责,爹爹一人将我与三娘拉扯大,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孩儿做不做官都无所谓,只要一家人能够平安。” 作为国家最高司法机关的刑部之长,除大理寺卿之外,恐怕没有人比孙万诚更熟悉明律了。 -- 第178页 “三司会审误判重案,且所判之人还是朝廷重臣,又涉及宗室亲王,虽非是我们有意,然也是入罪,陛下岂能轻绕。”孙万诚叹道。 “女儿记得同罪的惩罚是故入罪吧,”孙氏步入堂内,福身道:“爹爹万福,兄长万福。” 孙氏自幼耳濡目染,遂也悉一些律法,孙万诚点头,“故入之罪与所判之人同罪,谓以命抵命,断罪失于入者,则可各减三等。” 听着父亲的话,孙氏思索道:“三等...” “若朝廷以明律,至多是革职流放不会殃及家人,但陛下行事...一向喜欢重罚,况且我与兵部尚书素来有嫌隙,这一次,他岂能轻易放过我,而这一任的左都御史,自被提拔上来后,也一直都不和陛下的意,如今的朝廷可不是一个讲理的地。” 就在孙氏欲张口回答时,孙宅的管家抚着六合一统帽匆匆忙忙入内,平着气息禀道:“老爷、郎君、姑娘、宫中来人传旨了。” 孙万诚遂撑着椅子坐起,连忙招呼道:“快快请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大反转感谢在2021-08-22 15:49:43~2021-08-23 15:4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汉诺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点点烛 30瓶;小八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湖广司员外郎 “奉天承运, 皇帝敕曰,昔三司会审越国公案,以谋反论罪, 于午门外斩首, 而后又有府内歌姬为主陈冤,遂诏九卿圆审, 历时三日,越国公案,得以昭雪, 是闻三司断案匆忙, 致国家忠良枉死, 依明律处置, 若断罪失于入者, 于所定罪之上, 各减三等,国朝素来重法,尔等身为法官之长, 行事竟如此粗心, 若不重罚, 后世怎可引以为戒,又念在刑部尚书孙万诚,于审案期间,多次上疏陈冤,未与之同流合污,今贬为刑部十三清吏司湖广司员外郎,布告中外,咸使闻知。”内使念完后将圣旨合起交到孙万诚手中。 “臣孙万诚, 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孙万诚叩谢道。 “孙大人,三司之中,唯有您只贬谪了官阶,而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可是徒以流行皆被发配到琼州去了。”内使说道,旋即挥了挥手。 吏部与礼部六科官员将官服呈上,内使拿起一封信笺似的东西,“吏部的调任书还有官诰与腰牌都已经备齐了,任职状上写了期限,还请大人如期赴任,旧的官服与牙牌,朝廷就收回了。”朝廷的动作快时极快,就在内使来的路上,恐怕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就已经被押往狱中等待流刑刺字上枷锁了。 “多谢内使。”孙万诚感激道,旋即又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公公,不知犬子?” “孙大人放心吧,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的家人都未曾受到殃及,何况大人呢,令郎如今依旧供职于翰林院中,不会受牵连的。”内使回道。 听罢,孙万诚再次拱手以示感谢,内使回揖,“时候不早了,咱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孙大人了。” “公公慢走。”孙万诚亲自将人送出府。 回到院中后孙万诚摇头长吁短叹了好几声,“三司若没了我孙万诚,又不知道会出现多少个越国公。” 孙氏望着父亲适才递来的圣旨,仔细的看了一遍内容,挑起眉头道:“父亲还记得不久前先晋王刚被押送回京的那日,女儿与父亲说的话吗?” 孙万诚想了想,“我做事凭心而论,上疏不是为了给自己日后减刑的,当时若不是越国公亲自认罪,何至于后来的定罪斩首,我也终究没能阻止。” “圣意,父亲要如何阻止呢?”孙氏道,“难道要与越国公一家一样吗。” “为父知道越国公突然招供,其中必然有鬼,”孙万诚再次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京师是虎狼之地,为父是命好,与人斗了大半辈子,身边的同僚换了又换,而为父却在三司中一任就是二十年。” 孙氏摇头,“爹爹不是命好,而是爹爹性子,有能却不予人勾心斗角,能一眼看穿所思,才会被先帝与陛下器重,君王都喜欢的能臣,尤其是看得见心思的。” 孙万诚摆了摆手,转身提步,“湖广司也是法司,只是从京城去到了地方,我自地方而来,最后也当归于地方,造福一方百姓。” “湖广...”孙氏旋即侧抬头,“我记得今年的探花郎是长沙府人。” “爹爹。”孙氏叫住父亲。 “嗯?”孙万诚回过头。 “女儿想随爹爹一同去湖广,京中是非太多了,权当是散散心。”孙氏道,“况且爹爹一人去外地,娘又不在了,身边没个人照拂,女儿也放心不下。” 孙万诚背起双手,认真的问道:“湖广极为偏远,且远不如中原富庶,此去定会舟车劳顿,你可要想好了。” 孙氏点点头,孙万诚应道,“去收拾行礼吧,与你哥哥说一声。”说罢,便又转回身子提步,“为父离京前还要去写一道奏本向陛下陈罪谢恩。” ------------------------------- 成德十三年八月秋,原三法司长官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因误判重案,以失入罪论处,判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流刑,革职流放琼州,刑部尚书孙万诚审案期间据争越国公冤情,遂轻判,贬为刑部十三清吏司湖广司员外郎。 -- 第179页 其余涉案官员,皆按明律执行,贬官、革职、入狱等,而诬陷、赞脏越国公与晋王勾结之人与同伙皆判以斩立决,因主谋为皇子,遂移交宗人府,褫夺亲王爵位,皇帝又下诏,从宗室玉牒中除名,废为庶人,卫王府教授、太傅等一干老师及属官,皆受到不同的处分,又命通政使司刊印邸报,将废黜的圣旨,昭告天下。 ——乾清宫—— 皇帝牵着一六七岁剃光头发戴着瓜拉帽身穿曳撒的男童,怀中还抱着一个三四岁也踢剃了头发的女童,不同的是,女童并未戴帽,且两侧各留有一绺头发用红绦扎成的小发鬏。 祖孙三人正在乾清宫偏殿的窗户边上逗鹦鹉,旁侧的桌案上还摆满了一堆尚膳监准备的糕点。 “万岁,万岁。”只见女童将食物扔出,鹦鹉啄上吞进肚子里后,便发出了叫喊。 “翁翁,鸟儿为什么也会说人话?”女童好奇的问道。 “元礼,你告诉妹妹,鸟儿为何会说人话。”皇帝松开孙子的手。 齐王长子赵元礼便退后一步,恭敬的拱手道:“陛下的鹦鹉是胡人进贡的贡品,因为有人教导,加上陛下亲临,鹦鹉也一样,敬畏天子,翁翁是天子,所以鹦鹉才会如此。” 长孙的话让皇帝开怀大笑,“你比你太子叔叔还小几岁,却是比他要聪慧得多。” “太子殿下是储君,元礼不敢与殿下比。”赵元礼回道皇帝。 “孺子可教。”皇帝笑道,“看来这些年把你送回齐王府,你母亲倒是教会了你不少东西。” 高士林走入内,瞧着殿内一片祥和,皇帝含饴弄孙的喜悦,有些不忍打扰,但殿外又有官员催促,只得叉手唤道:“皇爷。” 皇帝抱着齐王长女转过身,见是高士林,“士林啊,有何事?” “通政使司左通政求见,说是被贬出京的刑部湖广司员外郎孙万诚在离京前上了奏本。”高士林道,“孙万诚由京官被贬为地方官,故而上疏到通政使司,小人猜想,应当是请罪的谢恩表。” 见皇帝抱着孙女依旧无动于衷,高士林又道:“孙万诚明日就离京了。” “呈上来。”皇帝道。 “是。” 高士林出殿,将通政使司左通政带来的奏本转呈皇帝,皇帝遂将孙女从怀中放下,对着长孙赵元礼道:“大郎带着妹妹先去殿外,翁翁现在有些事要处理。” “是。”赵元礼遂牵着妹妹退出乾清宫大殿,又有两个看护的内使与宫人紧跟上。 皇帝走到牌匾底下的书桌内坐下,从高士林手中接过奏本,仔细阅览了一遍后扔回桌上,“这个孙万诚,何时也学会这样一套说辞了。” “孙大人是聪-->> 明人,虽有时执法严了些,可不失公正,也有能力,此次案子的确是三司之过,陛下网开一面,只降了他的官职,仍让其子供职于翰林,他岂能不心怀感激。”高士林于一旁道。 “朕登基多久,他做朕的臣子就有多久,相处了这么多年,哪次不是要将朕说得下不来台面,今日这道奏本,倒是奇怪,还从未见过他有如此谦卑。”皇帝感慨道。 “孙大人也是有儿有女之人,自夫人过世便再未续弦,将心思全然放在公务上,如今年岁渐长,总是要为儿女着想,收敛收敛性子的。”高士林道。 皇帝听着高士林在言孙万诚家事的话,有些不悦的抬头,“哥哥是在指责朕为人父的过失吗?” 这个自六岁起就跟着刚学会走路的王子的老太监,听得主子不悦的质问时,慌忙退步至御前屈膝跪伏道:“小人不敢。” 皇帝遂起身,亲自扶起高士林,“你跟了朕这么多年,一向是最小心谨慎的,朕怎能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呢。” 说罢,皇帝负手走到悬挂鹦鹉的偏殿,彩色的鹦鹉扭动了几下脖子后不停的叫道:“万岁,万岁,万岁。” “孙万诚是个能人,当年贡举,皇考阅其文章,连连称赞,诸胡出题刁难,皆被他一人理据,皇考又称道他是国士无双,后习律法,皇考亲自出题,一夜间,竟将明律倒背如流,堪为奇人,皇考临终前告诉朕,此人不争不抢不贪图权力,唯固执的是自己的理念,这样的人,极适合为臣,若在法司,必正纲纪。”皇帝弓腰拿起一只小碟子,用夹子将食物一点点添进鹦鹉的笼中,一边逗着鹦鹉,“他的女儿,也是一个极有魄力之人,比她兄长要更甚,只可惜,是个女子。” 待食添得足够,便放下手中物事,直起腰身问道:“再过几天就是燕王世子的生辰了吧?” “是。” 皇帝负手望着殿外陪同妹妹玩耍的皇长孙,“十年光景,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十七岁,也该到成家的年纪了。” “行了冠礼,便可成婚了。”高士林跟在一旁道。 “去一趟钦天监,让他们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吉日定下后,交由礼部与宗人府,就在宫中给燕王世子行冠礼吧。”皇帝道。 高士林欲转身,后又转念一想,便止住了脚下的步伐,“皇爷,藩王嫡长十岁得封世子,成年后加冠,皆是在封地的亲王宫内举行,只有皇子才在皇城的宫中,若是让燕王世子在宫内,岂不是开了僭越的先例?” “先例又如何?”皇帝质问道,“朕只有一个兄弟,他也是朕唯一侄儿,宫中自当是宠着的,若是他们要上疏,那边由着他们去好了。” -- 第180页 “可燕王那边?”高士林依旧有些犹豫。 皇帝转身走出偏殿,“他都已经将儿子送进京了,这冠礼,岂有答不答应的选择?” 高士林听后,再次拱手,“是。” 走了两步后皇帝突然顿住,又道:“回来之后让尚衣监准备一套寻常士人的便服,朕要出宫一趟。” “是。” ------------------------------- 是夜 一辆普通的马车自奉天门出,渡内五龙桥,出端门再出承天门,渡外五龙桥至宫外,一路上畅通无阻,各个宫门过道间巡逻的几支守卫侍卫亲军皆只稍作阻拦而后放行,也未敢声张。 马车行驶至千步廊随后绕至宗人府的官署前,一位老者先行下车,伸手搀扶着车内一披褐色大氅的主人缓缓走下。 看守的堂吏见老者面孔眼熟,想了许久后睁大眼睛认道:“高公公?” 高士林伸出手指覆在唇前示意,旋即让开一步,堂吏见穿大氅的老翁,竟吓得双腿一软连忙趴下跪伏道:“陛下,小人...” “今日当值的何人?”皇帝沉声问道。 “回陛下,是左宗正。” 皇帝旋即迈入宗人府,没有去宗人府的前院大堂,而是进了旁侧长廊内的拱门,宗人府旁侧设有诸院,用以关押犯错的宗室子弟,而被废为庶人的卫王,今就关押在此处。 “你去告诉左宗正,就说朕并没有过来,他也不必来接驾。”皇帝挥手吩咐道。 “啊?”堂吏有些被话语绕蒙。 高士林便道:“你只管将陛下的话传达给王爷。” “是。” ——长安街·晋阳公主府—— 晋阳公主府座落在长安街,东侧便是朝廷各部各司所的机构官邸所在,站在楼阁最顶层,便能俯瞰各个官邸,尤其是空旷的千步廊,一览无余。 八月的秋风极为清爽,不冷也不热,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握在朱漆金饰的雕花栏杆上,紫禁城上空的清风似悉数吹进了她的袖子内一般,使得空空的两袖鼓起,衣裳也紧紧贴在肉身上,后脑唐巾垂下的系带随着风在身后肆意飘拂。 “外面起风了,还不进来么?”跪坐在茶几旁的女子一身襦裙垂于席上,将刚煮好的热茶递到对坐,望着凭栏的少年喊道,“茶好了。” 闻着呼唤回头,屋檐下悬挂的烛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睁着一双蓝色的明眸缓缓走回阁内,俯身坐下道:“我刚瞧见了一辆从宫中出来的马车。” . 女子望着天边的夜色,“这个时辰已经临近夜禁了,什么人会在此时出宫?” “马车去了千步廊,往长安左门方向。”回屋的人又道。 女子旋即顿住,从未踏出过京城,却也没有人比她再熟悉这座城,“宗人府?”又不紧不慢的继续添茶道:“是陛下吧,最近外面的风声都在传朝廷处事不公,只处决了一些毫无抵抗之力的下等人,位卑之人,连做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却要为此承担所有,而元首却只是受了些不痛不痒的皮肉之苦。” 赵希言伸出左手捋着右手的袖子端起茶杯,茶香萦绕,将玉杯举在灯光下细细端详,“他们可不知,戏的复杂。” “钦天监得了旨,陛下要给你在宫中举行冠礼,看来是真的要将你一直困在京城了。”女子提醒道。 “他让我来的目的不就是如此么,怎可能让我借冠礼之机再跑回去成礼。”赵希言道,转而又笑眯起双眼,“不过呢,我有手有脚,别人不让我走,我难道还不会自己跑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代小孩子都有剃发的习俗,剃光头哦,皇室也一样。感谢在2021-08-23 15:42:01~2021-08-24 15:5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卫王之死 一日前 ——武英殿—— 昔日主审的三法司官员因错判重案而分别受到了相对应的处罚, 然锦衣卫指挥使与同知却依旧还在任上,作为上十二卫中的侍卫亲军,锦衣卫隶属皇帝, 除内使外, 为天子最近侍臣,朝臣害怕祸及己身, 遂不敢弹劾。 大理寺判决已下,卫王府等一干人皆被押往刑部大牢,等候刑部执行审判。 锦衣卫指挥使从刑部大牢中回来, 直接面见了还在处理政务的皇帝, “陛下, 这是王怀民临写的燕王笔迹, 乃虞世南之书, 笔锋力道, 几乎无偏差。” 皇帝仔细的瞧着笔迹,“若不是内使出身,也许此人能够成为一代书法大家。” “陛下。”一旁的高士林开口道, “司礼监有载, 王怀民仕宦出身, 其父乃是武宗朝的翰林学士,因是逆贼张氏党人,于陛下登基初年伏诛,妻子自焚,唯一子嗣便被送入了十二监,他的祖上,是早已落寞的琅琊王氏。” “怪不得,”胡文杰道, “臣观其书写时,丝毫未曾犹豫,挥笔成书,想来造诣不浅,原来是书道世家出身。” 皇帝放下手中的字迹,旋即轻轻按着额头,“卫王府内使书道造诣之高,几乎与昔日越国公府搜出的字迹一模一样,哦不,应该说就是同一人所写的吧,如此,卫王的嫌疑...” “为什么呢?”皇帝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伤怀,“朕想做的事,不但朝臣不让,就连自己的儿子都要百般阻扰。” -- 第181页 “陛下。”高士林有些心疼的望着皇帝,“也许卫王殿下只是为求自保的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就能陷害国家大臣吗?”皇帝忽然盛怒,“他害怕齐王对他不利,但齐王是什么心性,齐王的心思可有他深?” “卫王殿下自幼与齐王殿下不和...” “齐王是朕看着长大的,纵然关系不和,然若登位,也不会做出残害手足之事。”皇帝深信道。 “可是齐王殿下身侧如今有了齐王妃。”胡文杰提醒道,“林氏一族,未曾有过心思简单之人。” 皇帝陷入沉默,摩挲着自己手指上所戴的指环,良久后道:“去一趟齐王府,将王长子与长女接入宫中来。” “是。”高士林应道。 “若是齐王妃问起,就说是他们的翁翁想孙儿了,吩咐她们将东暖阁腾出来,马上就要中秋了,省得一来一去折腾。”皇帝又道。 “是。” ----------------------------------------- ——宗人府—— 至庭院的房门口,里面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灯,高士林上前将房门轻轻推开,皇帝裹紧大氅随后独自一人迈入屋内,庭院外则由便服跟随出宫的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看守。 房中只有一张简陋的床与一个衣柜,以及一张破旧的桌案,皇帝刚一踏入内,便闻到了一股伤口因溃烂敷药的腐臭味。 伴着微弱的光芒,皇帝四处瞅了瞅,才瞧见床脚的柜边卷缩着一个发抖的人,遂走近了些,卫王将埋在双膝间的头抬起,拨开散落的头发,随后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爬上前,不顾背后的伤痛,双手撑在地上连连叩首道:“赵成哲叩见大明天子,陛下圣躬万福,圣躬万福。” 皇帝见他疯癫如此,顿生恻隐之心,可是礼法在前,惩治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人而放任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惹来非议。 皇帝再次查探了四周,本想坐下与之谈话却发现房中满布灰尘,连个干净的可供坐下的地方都没有,遂站立着问道:“背上的伤如何了?” 面对皇帝的关心之语,赵成哲不知其是真的关怀,还是在惩罚自己之后的惺惺作态,连忙擦了擦肮脏的脸,笑回道:“几位皇叔替臣请了大夫,如今已经好多了。” 皇帝背起双手,“越国公的案子,你为何要这样做?” “臣是被冤枉的。”赵成哲楞了一会儿,旋即替自己辩驳道。 次子狡辩的话,似乎将皇帝最后的怜悯消耗殆尽,转瞬间,眼里的慈悲散得一干二净,狠心之外还有诸多无奈,“种种证据皆指向你一人,难道这天下还有人有神通,能将细作安插在你身侧蛰伏整整二十五年。”随后皇帝从大氅里边的道袍袖子里抽出一份卷起的纸张散落在赵成哲跟前,“你府上的内使,是出自十二监,自你满周岁便跟在你身旁,难道二十四衙门的机构里,会有人想要陷害你不成?” 赵成哲将之上一一展开,发现都写满了文字,粗看,字迹似乎都是出自同一人,然他苦学书法,自然认得这里面的些许偏差,“这是王怀民的字。” 皇帝沉下脸色道,“另外两张,你可瞧得出来?” 赵成哲又瞧了第二张,“这与上次陛下给看的二叔字迹,根骨神似,是燕王的笔迹。”旋即又瞧着最后一张,三张纸中,字迹几乎都极为相似,尤其是首尾两张,不但是字迹还有内容,只是墨迹一新一旧,“这...”又连忙将其一一铺开对比,“这两张都是怀民仿写了燕王的字。” 很显然,皇帝拿来的两份手书,并非是呈堂证供上的,而是在招供之外又令卫王府内使再次仿写了一次燕王的笔迹,锦衣卫呈上来时,让原本不信的皇帝痛心不已。 “你还有何话要说?”皇帝质问道。 赵成哲幡然醒悟,却又故作质疑的反问皇帝,“难道昔日越国公府搜出来的信笺根本不是与晋王同谋而是与燕王吗?” “这难道不是你所为吗?”皇帝怒道,“王怀民祖上是琅琊王氏,自幼同你一起学习书道,书法造诣远在你之上,他已招供,为主之用,故意学人书法十二载,即便是翰林学士也难辨真假,若不是受你指使,他何故要如此做?” “不是的。”赵成哲摇头否认道,“我没有,我没有。” “你当真是愚蠢!”皇帝瞪着双眼怒骂道,“竟连燕王都敢陷害,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真当燕王不敢造反吗?” 赵成哲跪爬上前,哭红着双眼,抱着父亲的腿,不断的摇着头,“我没有。” 皇帝遂将其踹开,甩袖转身,侧头横着狠厉的眼睛,“你真的...太令朕失望了。” 被甩开的赵成哲再次强忍伤痛爬上前追赶,然皇帝却并不想回头。 “爹爹。” 直至赵成哲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这才使得皇帝镇住了脚步,垂下一只手冷冷的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朕可以帮你,这最后一次。” 赵成哲睁着双眼趴在地上,呆愣的望着眼前这个名为父亲的寒冷背影-->> ,他心灰意冷的趴下,卷缩在地上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皇帝皱起眉头回过身,“你笑什么?” 赵成哲艰难的爬起,将额头枕在地上,“臣笑自己愚蠢,也笑陛下可怜。” 还从未有人当着皇帝的面说过这种话,皇帝不悦的斥道:“逆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 第182页 “陛下与先帝皆痛恨女子摄政,陛下登基之初除了张氏弄权,还有皇太后干政,可是如今,陛下却不信自己的儿子,任由妇人操控局势。”赵成哲冷笑了笑,“今日这一切,皆是陛下咎由自取。” “朕可不可怜无需你来说,然你的愚蠢,却是真愚蠢。”皇帝冷目道,“朕给过你机会,是你,一次又一次让朕失望。” 皇帝再次转身,冷冷的说道:“剩下的几天里,朕会安排贤妃来探望你,就当做是你我父子一场的情分。” “望陛下日后得知真相,不会后悔。”赵成哲最后一次提醒道。 “朕做事,从不后悔。”皇帝随后甩袖离去。 ---------------------------------------- 翌日清晨 ——张宅—— 宫城以西街边的巷子里多旅舍与小规模的民宅,翰林院庶吉士张九昭便租住在此,宅内空旷,从巷口进入,便闻得书香满庭,不大的庭院里翻晒了许多书本,屋子并不大,只有屋舍几间,里面摆满了张九昭的存书。 太阳初升,孙氏下车踏进院子,瞧得满院刚搬出来的书籍,随手弯腰拾起一本,书籍被爱护的极好,但仍旧能看出每一本都曾被翻阅过数次的痕迹,字行间还有观书人的评语的见解,字迹工整秀气,如同搬书出来的人一样,温润如玉。 “妾来帮先生晾晒。”孙氏见状就要上前帮忙。 张九昭连忙将书放下,婉拒道:“最后几本了,这些粗活哪能让姑娘做呢。”说罢便拂了拂身上沾染的灰尘。 “先生怎么晾晒起书本了。”孙氏问道。 “今日得空,又是艳阳天,怕书籍受潮故而搬出来晾晒。”张九昭查探了一眼这些他看做宝贝似的书籍,“孙姑娘今日怎有空到访寒舍?” “家父被贬至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为地方官,妾前来谢先生的指点。”孙氏福身谢道。 “令尊被贬,姑娘又有何需要谢我的呢。”张九昭伸手示意,“请。” 孙氏遂同其入了屋,张宅用以待客的中堂也十分简陋,几张桌椅,还有一张字画屏风,落款处是张九章的私印。 张九昭离开中堂,孙氏便盯着屏风看了许久,画上一只独雁,飞过黄昏照耀下的江河,奔向落日,形单影只,“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一直到张九昭端来了一杯热茶,“孙姑娘请喝茶吧,奈何家徒四壁,只得委屈姑娘了。” “先生两袖清风,却有取之不尽的财富在手。”孙氏道。 “哦?” “先生的才华,难道不是么。”孙氏指着屏风回道。 张九昭看着屏风笑了笑,“长沙府离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南昌府不远,我少时曾去过滕王阁,恰是黄昏,便画下了诗人笔下的一幕,国朝不乏才子,我这点皮毛算不得什么。” “才子是不缺,但大才之人,天下有几,学问不止诗书,还在于此,于此。”孙氏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心脏,“先生对时局,像是了如指掌,不禁让人惊叹。” 张九张一脸温和的坐在孙氏旁侧,“孙姑娘指的是越国公一案么?此案冤情朝野人尽皆知,如今大争之势,外有诸胡虎视眈眈,内有皇子夺权与藩王割据,北有三大藩王,不依朝廷而服燕王,晋在期间,不用想也知道,越国公一家只是做了一颗弃子,此前,论朝中局势,越国公也算是手握重兵的权臣,满朝皆知陛下登基之初皇权旁落,是最最厌恶权臣当道的,又岂能容忍一不听话之人在眼前晃悠,既目的达成,那么此案被翻的几率便极大,因为...” “人在做,天在看。”张九昭意味深长道,旋即又为之解释,“我供奉于翰林,日日行走于御前,草诏多出自我手,陛下的心思,我便也能猜得一二。” “妾掌府内中馈六载,也算是阅人不浅,可先生的心思,有时细腻的像女子。”孙氏道,“不过一切都只是妾的臆想,还望先生勿怪。” 张九昭脸色温和,柔笑道:“当今圣上是最讨厌女子干政的,若孙姑娘的臆想成真,恐怕某就要被分尸挂于城楼上示众了。” 孙氏赔笑,“是妾口无遮拦,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乡试、会试、殿试,重重搜身,以防夹带,又岂能被女子混入。” 孙氏喝完一盏茶,望了望天色,日照越来越强,遂起身,“张大人的恩情,妾无以为报,若是张大人日后有求,妾定不会忘记今日之恩。” 张九昭也陪同着起身,合袖拱手道:“某生于长沙府,湖广一地甚为熟悉,如今考取功名还未曾归家看过,若有机会,孙姑娘还在武昌府,某一定回去一尽地主之谊。” 孙氏遂福身,“那么妾,就在武昌府等候大人。” --------------------------------- 成德十三年八月庶人赵成哲生母贤妃被废,幽禁于景阳宫。 八月十五中秋,于奉天殿设宴群臣,夜,宫中内廷设家宴,召皇室宗亲赴宴,宗人府于宴中时传来消息。 “陛下!” “陛下!” 宗人府官气喘吁吁的跑进紫禁城,一路至御前跪伏,“庶人赵成哲于宗人府身亡。”皇帝视若无睹,不但不伤怀,还有依旧挥手让教坊司继续奏乐,歌舞不停,又令宗人府将赵成哲尸体抬于宴上,令一众宗室亲睹,祸乱朝纲之罪,以儆效尤。 -- 第183页 皇帝的可怕之举,令宴上一众宗室皆惊出一身冷汗。 成德十三年八月,中秋月圆之夜,为平息众怨,皇帝赐下鸩酒,就在赐死卫王赵成哲后的第三日,礼部与宗人府便受诏替燕王世子在紫禁城中破例举行了冠礼。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来,儿子,吃饭了。”(一盘盒饭) 卫王:“盒…盒饭?” 感谢在2021-08-24 15:53:35~2021-08-25 15:0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 70瓶;允世 15瓶;夜落风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中秋之变 嘣!—— 焰火从地上升空, 恰好于月满上炸开,就像无数流星从圆月内散落一样,京城万家灯火, 百姓们围坐在自家的庭院赏月, 主母将一块大大的月饼切割成小块,再一块块分给桌边追逐打闹的孩童, 千家万户,无论士庶,今日皆是如此。 月满的银光洒照在大地, 使得亮如白昼, 不光是宫外热闹, 宫内亦是, 设宴的殿内, 歌舞升平, 充斥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殿庭外般来的秋海棠与玉簪花,在月光与焰火的照耀下, 争相斗艳。 然就在月光照不进的黑暗中, 一名宫中内使悄然入内, 端奉着一杯来自紫禁城赏赐的中秋御酒与月饼。 ——宗人府—— “今日月圆中秋,上念父子一场,特赐下这些。”内使将月饼与酒端至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跟前。 赵成哲脸色虚弱的蹲在地上,抬头半睁着眼睛,忽然傻笑了一会儿,“陛下就没有话带给我吗?” 内使摇头,“出来前,上只叮嘱让奴婢看着您吃完。” 赵成哲遂看了一眼内使手上托盘里的酒食, 不禁苦笑,“他终究还是不信任我,果然这世间,没有比他更无情的父亲。”遂从地上爬起,抓起一块饼便送入嘴中,像是饿了许久一样狼吞虎咽,随后又拿起酒壶直接用壶嘴儿对着嘴喝。 没过多久,酒壶突然从他手中掉落,连同一起的还有没有吃完的半块饼,赵成哲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脸色涨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不能呼吸一般,只见送食的内使明明瞧见也无动于衷。 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等候着什么,直到屋内再没了任何声响与动静,他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屈膝跪伏在地上许久。 而后起身走出屋外,冷着一张脸对屋外静候的官员道:“上在宫中设宴,宗室子弟今日都在,劳请大人入宫一趟,就说庶人赵成哲暴毙身亡。” 宗人府官员知道内使传达的是上意,便没有多想的拱手应道:“是。” ——紫禁城—— 乐工们手握乐器,吹拉弹唱,殿中央的舞女小心翼翼的跟着乐曲的节奏挥舞,两侧的宗室吃着宴席里的美酒佳肴,丝毫没有因为缺了一人而伤感。 “报,启禀陛下,宗人府有急事要奏。”守在殿外的内使跨入殿内叉手奏道。 于是歌舞便在教坊司奉銮的示意下停止,皇帝有些不悦,挥了挥手道:“让他进来。” 青袍官员急匆匆的步入殿内,旋即跪伏下,“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宗人府出了何事?”皇帝问道。 青袍官员遂再一次磕头,颤颤巍巍道:“庶人赵成哲于宗人府暴毙身亡。” 官员话出,令满堂皆惊,宗室子弟们停下了手中的所有动作,瞠目结舌的坐在席间不知所措,偶有眼神瞥向皇帝,似乎都在害怕下一刻皇帝会做出的举动。 然皇帝却只是轻轻挥手屏退,又朝御前供奉的教坊司奉銮吩咐,“继续吧,不要停。” 奉銮也是一惊,但很快便执笏弓腰应道:“是。” 于是歌舞便在皇帝的示意下得以继续,宗室子弟脸色苍白,反观作为父亲的人却丝毫不见哀容。 直到中断的歌舞全部演奏完,皇帝轻轻抿了一口酒,“来人。” 贴身护卫的锦衣卫便上前,“陛下。” 皇帝招了招手,命胡文杰上前来,又抵至他俯身的耳旁小声吩咐了一阵,只见胡文杰脸色稍有变化,随后应道:“是。”便转身悄悄离开了大殿。 家宴仍继续着,尚膳监的菜肴依旧不断呈上,然宗室子弟们却已经无心再吃任何东西了,唯有皇子席座上的汉王,独自一人吃的正津津有味,看着动作,似不想放过任何一道新上的菜肴。 “为何哥哥们都不吃呀。”汉王边吃边不解道。 齐王就坐在汉王旁侧,听到赵成哲的死讯时,竟心中突生悲悯,“我平日里是最讨厌老二的,冬猎他害我,可如今听到他惨死于宗人府,还是在这中秋之夜,我竟...” “殿下。”一侧的齐王妃伸手轻轻盖在齐王的手背上,“有时候,人要为自己的所为承担罪责,有因必有果,卫王咎由自取,殿下又何必为他伤心呢。” “这尚膳监的食物,我自出阁之后便极少有机会吃了。”汉王拿着筷子夹拾菜肴,津津乐道道,“嫂嫂说的对,罪人都应受到惩罚,否则又为何要定制律法,律法若不惩治恶人,那么这世间岂不要被怀人乱了章法,哪还有安生日子可过。”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极快,没过多久,四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小旗将一副担架抬至殿内,以白布掩盖,上面似躺着一个人。 -- 第184页 就在抬进来刚放下时,微风拂过,一股伤口流脓的腐臭味瞬间散于殿堂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已经死去了很久尸体所散发出的腐臭味。 随后皇帝命人揭开白布,只见皇帝两侧列座的后妃见之,纷纷捂住了口鼻,而一贯仁慈的皇后见了连忙捂住嘴,差点吐出。 晋阳公主侧身捂住了身旁安阳公主的眼睛,“小孩子别看。” 众人不知皇帝作何,竟在今日中秋宴上将死去的皇子尸身抬入了宴上,是恐吓还是告诫,总之这让人毛骨悚然的举动已让不少人为之胆寒。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国朝素重律法,没有人可以逃脱于律法之外,卫王赵成哲,祸乱朝纲,致使国家重臣与亲王双双枉死,即便是皇子,也难逃死罪。”皇帝沉声道。 皇帝的话,似在告诫众人一样,很快又故作伤感的连连叹息,“他是朕的儿子,也是你们的手足,这样的事,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望尔等谨记,身为宗室,不可废乱礼法。” “臣等谨记。”众人起身回道。 卫王的尸身就摆在大殿中央,凌乱的头发里似乎还有虱子跳出,十几日折腾,身子早已枯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原本苍白的唇色如今已发紫,明白人皆能看出是中毒的迹象,尤其是还精通岐黄之术的齐王妃,尸体静静的躺在殿中间一动不动,真实的让人不敢置信。 与一众人的伤感不同,齐王妃忽然有些恐惧,便轻轻擦了擦似有泪的眼角,凑到齐王耳侧,“殿下是长兄,卫王虽有罪,可也是殿下的亲弟弟,如今弟弟身亡,陛下尚且伤怀,那么作为长兄的殿下又应该如何做呢?” 齐王回过头,不明所以的望着妻子,“夫人?” “以防有诈。”齐王妃道。 齐王这才听明白,旋即喝了一口酒壮胆,本就悲伤的面容如今眼眶处竟还有些许的泪水,而后便离席飞快的扑到了赵成哲的尸体前大-->> 哭道,“老二呀,你怎如此愚蠢,中秋之夜,本该阖家团圆,本王虽与你处处计较,攀比,却不曾想你竟然在这月圆夜撒手人寰...” 齐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在赵成哲的尸体旁看呆了众人,有人不禁议论道:“齐王殿下这是做什么呢?” “一向冷面的齐王竟哭起了曾经的死对头与竞争对手。” “纵然是对手,可却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况且陛下还在上头看着呢。” 众人醒悟,遂也纷纷挤出眼泪泣涕涟涟,上演着一场皇室中的亲情大戏。 “好了。”皇帝呵道,于是众人掩泪声止。 然齐王依旧趴在赵成哲跟前,脸露哀伤,颤抖着双手替尸体整理着仪容,尤其是散乱的头发,一边哭道:“生前如此体面之人,如今怎成了这番模样。” 皇帝并未训斥齐王,只是负手看向一侧坐立不安的齐王妃,“齐王妃。” 齐王妃遂转身福身,“媳妇在。” “还不快去将你夫君搀扶起来,莫要悲伤过度,中秋之夜本该是喜庆的。”皇帝道。 齐王妃一愣,旋即再次福身,“是。”便提步走向赵成哲的尸体处,靠近后,因闻到浓烈的腐臭味,顿时生出一阵恶心,用帕子捂着双唇差点吐出,好在是腹内空空,只是假吐,不至于在御前失仪。 “殿下莫要伤怀了,陛下还在,莫要在御前失仪,日后好生安葬弟弟便是。”齐王妃蹲下劝阻道。 见妻子来了,齐王将双手藏入袖子里,因怕妻子畏惧尸体,刻意用身子阻挡了齐王妃的视线,又连忙起身与之一同离去,直至座上也不肯将那碰了尸体的手拿出,又刻意与妻子保持了距离,“身上脏。” “我查探了,已经没了呼吸,连身子都是冷的。”齐王又小声道。 “置身天家,有诸多无奈,愿尔等都能顾念手足之情,莫要忘了自己的姓氏与血脉,赵家的儿郎,是这天下的主人,你们要做的,是辅佐自己的君自己的族父治理天下,而不是与自己窝里横。”皇帝训斥道,“切莫忘了祖训。” “臣等谨记。”众人再次齐声回道。 “今日家宴就到此,都回去早些歇息吧。”皇帝又道。 “是。” 皇帝并未要离开的意思,而是转身回到座上,闷声道:“齐王是长兄,暂且留下。” 准备同一众兄弟离开的齐王忽然愣住,此刻他只想回去沐浴擦洗,突然被皇帝叫住,便让他难受至极。 待人离尽,皇帝挥手屏退左右锦衣卫与内使,从御座上走下,走到赵成哲的身体旁,负手道:“大郎。” “哎。”齐王被妻子推出席间,连忙弓腰走上前拱手应道,“爹爹。” “你弟弟死了,你是真难过呢,还是做给众人看的。”皇帝侧头问道。 齐王一愣,抬起头望着父亲冷漠的双眼,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冰冷尸体,先前的嫌弃忽然消散,直起身放下双手,道:“高兴也有,难过也有。” “哦?” “高兴的是,以后朝中再没有人跟儿作对了,难过的是,以后便没有人会跟儿说实话,便都成了阿谀奉承的讨好了,难过的是,再不济,他也是爹爹的儿子,是我的亲弟弟,儿第一次失去的亲人是最疼爱儿的祖母。”齐王直言回道。 皇帝瞧着长子看次子尸体的眼里,并无虚假,满是赤忱,遂闭眼长叹了一口气,“诸子中,唯你性情最真。” -- 第185页 “儿不明白。”齐王又道。 “不明白什么?”皇帝问道。 “老二他已经受到了惩罚,”齐王盯着赵成哲发紫的嘴唇,“为何还要...” 皇帝也并不做遮掩,“朕替你除了这个最大的祸患,你不乐意吗?” 齐王旋即抬头,竟没有想到真的是自己的父亲下的狠手,“可是褫夺了爵位,连玉牒都除名了,一个被废的庶人,于儿并没有威胁呀。” “只有死人才会彻底安分。”皇帝告诫道,“否则一切都可以推倒重来。” 齐王低下脑袋站在原地不语,衮龙袍袖子里的手有些许微颤,呼吸渐重,他只觉得有些残酷,遂又联想到了去年冬日,燕王世子一事,想来也定然不简单。 见长子不语,皇帝又负手转身看向齐王妃,“齐王妃觉得呢?”随后指向次子的尸体,“他该死吗?” 齐王妃听之,慌慌张张的走上前屈膝跪伏道:“于理,害人者,当以命抵命,死有余辜,于情,他是妾夫君的亲弟弟,是妾的叔叔,没有人会想见到亲人离世。” “是吗?”皇帝质问,旋即话锋一转,深邃起眼眸,勾起嘴角道:“朕以为,你会高兴呢。” “妾惶恐。”齐王妃叩首道,旋即不慌不忙的又道,“陛下疼爱夫君,为之计深远,作为夫君的嫡妻,若以妾自身而言,妾自当是高兴的,若抛开,妾只是一个外姓人,自是不悲不喜。” 齐王旋即走到妻子身侧,随同一起跪下,“爹爹,王妃她不是外人。” 皇帝背起手,看着儿子维护妻子的认真模样,旋即背转过身挥了挥袖子,“罢了,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谢陛下。”于是齐王搀扶着妻子起身,朝皇帝的背影弓腰道:“儿告退。” 皇帝抬头望着御座上方悬挂的正心二字,“你们也要记住,卫王的前车之鉴,无论是谁祸乱朝纲,朕都不会心慈手软。” 先前还在皇帝跟前故作镇定的齐王妃,站定于殿门口听到皇帝最后的劝诫时,竟心生惶恐的驱身一震,幸而旁侧有人搀扶。 “怎么了?”齐王关心的问道,“陛下只是在告诫我们不要学老二。” 齐王妃旋即回头,望着殿庭中央背对着的皇帝身影,忽然觉得心思深得有些恐怖,又再一次确认了躺在殿中央的尸体,确实是一具尸体,卫王的尸体,赵成哲的尸体。 便回过身缓慢的摇着头,迈出大殿道:“妾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卫王:“我还可以救一下,呜呜呜…”感谢在2021-08-25 15:09:55~2021-08-26 14:4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pace one 2个;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权可师 60瓶;多喝热水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齐王的威胁 ——京城—— 轱辘轱辘!—— 两辆马车先后渡过外五龙桥, 出长安右门,并驾齐驱,一直沿长安街向西南驶去, 至大通街的分叉口, 马车的速度渐渐放慢,最后停在了一处巷中, 巷内有车架上携带的灯笼烛火照亮与头顶圆月所散下来的银光交织在一起,冷暖交融。 两车上分别下来一“男”一女,衮龙袍与命妇礼服聚到一起, 秋风从秦淮河畔朝长安街吹来, 又拐进巷子, 吹动着霞帔底端悬挂的小金珠, “就送到这儿吧, 别误了宵禁。”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合着袖子微微躬身, 柔和的风吹着耳侧飘出的碎发,“今日宴上陛下之举,可吓到公主了?”问道。 “何以见得?”晋阳公主不解。 “言瞧公主一直皱着眉眼。”赵希言道, “即便未有惊吓, 然也是不悦的吧。” “世子见此种场面连眉头都不皱, 可是司空见惯,还是意料之中?”晋阳公主反问道。 “我在燕地出生,母亲生我时正逢诸胡南下,狼烟四起,战乱不断,敌人将细作安插在北平,因而那时的北平府极为混乱,父王心狠, 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因而我幼时见过的尸体,都能将亲王宫的大殿堆满。”赵希言回道,“而卫王之死,与陛下有关,皇权之争,从来就只有君臣,因而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有前张氏与废太子的前车之鉴,皇帝今日之举便也不足为奇,晋阳公主转过身,提醒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的。” “我知道,谁会在这中秋月圆之夜,将赐死的皇子尸体抬至家宴上,事出反常,必然有妖。”赵希言道,“既然皇子的死对于陛下已无关紧要,那么钦天监的吉日也该出来了吧。” “冠礼?” -------------------------------- ——齐王府—— 每逢外出归家,齐王妃都会习惯性的先去交泰殿探视。 “礼哥儿...” 殿内内使与宫人小声提醒道:“王妃,两位小主子前些日子就被送进宫中了。” 齐王妃这才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已被皇帝接进了宫中,且适才宫宴上诸多嫔妃都在,皇帝却没有让皇长孙与孙女出来。 “夫人。”齐王追赶过来,平日充满了孩童欢笑声的交泰殿,如今已经冷冷清清,便上前安抚道:“若是想大郎与姑娘了,我明日便入宫将她们接回来。” -- 第186页 齐王妃摇头,紧攥着双手,心中越发的不安,“总觉得陛下知道了什么。” 齐王搂着妻子,轻轻宽慰道:“好了,别想太多,凡事都有我在呢,先去沐浴吧,时候不早了。” ——齐王府·坤宁宫—— 帐内,齐王搂着妻子,用手轻轻拍打着安抚,随后渐渐进入梦乡,如雷的鼾声也随之而起。 而他怀中的齐王妃却辗转难眠,久久不能忘怀今日紫禁城中的一幕,卫王的尸身像刻在了她的脑海中,与之一起的还有皇帝那座威严的大山。 齐王妃闭上眼,想迫使自己入睡,但皇帝的背影与卫王的身影却挥之不去,加之丈夫的鼾声,夜色渐深,而窗外的月光依旧皎洁明亮,就在即将入睡时,忽然被鼾声惊醒。 齐王妃睁开眼爬起,推搡着旁侧的丈夫,“殿下。” 齐王被妻子弄醒,却并未生气的伸手揽住妻子的细腰,揉了揉眼睛关心的问道:“霓儿,怎么了?” 齐王妃盯着丈夫,“只有齐王府与卫王为敌,今日宴上之举,陛下明显就是借口做给齐王府看的,陛下的反常之举,还将孩子们在临近中秋之时接入了宫内,就算是一直在宫中的礼儿,以往中秋也能得以回府团聚,这明显就是陛下的算计,殿下,林氏一族与妾身如今都托付给了殿下,妾实在害怕。”也许只有在齐王跟前,她才会展示自己最为柔弱的一面。 听到妻子的担忧,齐王的困意渐散,紧紧搂住妻子,轻轻拍背安慰道:“本王当然知道,几年前本王行冠礼时,陛下就已经将婚事安排好了,我当时无知,想要拒婚,还被他训斥了一通,说只有林氏的威望能助我与朝中那些大臣抗衡,你与林氏一族为了我用心良苦,我岂能不知,放心吧,我不是陛下,不会做那等负心之事。” 齐王妃摇头,“妾自然是信得过殿下的,可是陛下...权臣尽除,陛下如今大权在握,想要易储何其简单,就怕陛下...过河拆桥。” 齐王思考了一番妻子的话,道:“我知道了。” “殿下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明日我便去将大郎他们接回来,你是他们的生母,孩子还如此年幼,”齐王回道,“不能离开母亲。” 齐王妃旋即道:“陛下连亲子都可以下狠手...况且殿下正值盛年,子嗣一事并没有顾虑,所以就算接回大郎也无济于事。” “那要如何?”齐王陷入为难。 齐王妃抬眼盯着齐王,重重提醒道:“陛下最在意的人是殿下。” ------------------------------------ 翌日 ——燕王世子府—— “爷,礼部的人来了。”一大早,明章便站在门口轻声唤道,“是礼部尚书李文远亲自来的。” 赵希言慵懒的从榻上爬起,伸了一个懒腰后坐到了梳妆台前,望着披头散发的自己,又盯着铜镜里的脸看了许久,旋即极为熟练的盘起青丝,从衣柜内挑了那件他最为满意的月牙色道袍。 李文远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站在中堂静静等候,一直到内使所上的茶变凉,赵希言这才梳洗完毕出来见客。 中秋一过,京城的天气便渐渐凉爽起来,赵希言被明章追着披了一件鹤氅,氅衣长度不及道袍,颜色又极素,故而衣角底下那只蓝眼睛的兔子便更加显眼,并随着主人的步伐摆动。 赵希言一路出内院至中堂,匆匆踏入,极为热情的走上前,“李尚书。” 李文远闻声迎上前,拱手道:“下官李文远见过世子。” “李尚书怎有空亲自过来了,快快上座,喝杯茶。”赵希言将人迎上座。 李文远将册子递到赵希言跟前,“钦天监的吉日已经选出了,就在两日后,陛下已命宗人府与礼部共同筹备,这是冠礼的流程,世子届时只要按照这个,听候典仪的呼礼即可。” 赵希言翻开册子,果不其然,自己的冠礼丝毫未受到卫王死讯的影响,恐怕此时朝野内外都已传开,笑着拱手道:“辛苦李尚书。” 李文远遂起身,“此次冠礼,陛下十分重视,已下旨吩咐要制同亲王,说是不能让世子在京受到委屈,礼部还有事宜要准备,下官就先行告退。” 赵希言道了几句客套的话,亲自将人送出门,旋即转身收起脸上的笑意,唤道:“明章。” “哥儿,小人在呢。” 明章便从拱门内跑出,“爷,您唤我?” “将我的常服拿来,我要入宫一趟。”赵希言道。 “是。” ------------------------------------ ——紫禁城·武英殿—— 待礼部与宗人府的大臣离去,皇帝才召见等候在殿外许久的赵希言。 几位穿青色与绯色公服的大臣退出纷纷向燕王世子道贺即将冠礼加冠一事,赵希言只是客套的回礼笑视,随后便与出来通报的内使进了大殿。 “燕王世子赵希言,叩见陛下,圣躬万福。”赵希言上前屈膝跪伏道。 皇帝抿了一口提神的浓茶,望着御前俯首跪地的少年,“冠礼在即,世子当在家好好教习,莫要失了仪,让人笑话我宗室。” “臣便是为冠礼一事而来。”赵希言抬头道,“父王早已之国,臣只是世子,按祖制,并无资格在宫内行冠礼,如此僭越,臣惶恐,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 第187页 “圣旨已下,君无戏言,此时你让朕收回成命?”皇帝问道,“朕又要如何失信于人呢。” 赵希言想了想,道:“圣旨自是不能更改的,不过陛下可以改地点,将行冠礼之处从宫中改为世子府。” 皇帝想了想,既洗脱了僭越的礼制,又让燕王世子没了归燕的理由,遂叹了口气,如慈父一般语重心长道:“朕本是想以你伯父的名义替你在宫中加冠,一来尽我为人长辈的责任,二来也是因你父王劳苦功高,所以这冠礼你自然是受得起的,既然你执意要求,那便依了你吧。” “谢陛下。”赵希言跪谢道。 皇帝挥了挥手,赵希言遂从地上爬起,“臣告退。” 跨出大殿,赵希言便撞见了刚至殿门口的齐王,瞧着圆领上的蟠龙,又行下礼道:“殿下。” “言弟也进宫来了。”齐王很是客气道。 “是。” 不过齐王此刻急着入宫,便也没有与赵希言多寒暄什么,“我还有事,改日再请你吃酒,顺便请教请教武艺。” “好。” 内使们通报的动作极快,毕恭毕敬的叉手道:“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齐王抬手理了理织金蟠龙圆领袍的衣襟,提步跨入殿内,于御前屈膝跪伏道:“儿恭请圣安。” “圣躬安。”皇帝道,“起来吧。” “谢陛下。”齐王起身。 皇帝端起桌子上刚添的茶,抿了一口又道:“平日你与齐王妃都是出双入对,极少见你独自一人入宫,今日太阳怎从西边出来了。” 齐王便走到父亲椅后,伸手揉着皇帝因常年书写而僵硬的肩膀,“儿这不是怕爹爹熬坏身子吗,昨夜的事情。” “齐王妃让你来的?”皇帝问道。 齐王便松开手退回桌前,“不是齐王妃,而是儿想念礼儿与依儿了,依儿还小,不能离开母亲太久。” 齐王的话让皇帝很是不悦,“还说不是,你竟也要对吾说谎吗?” 齐王听到父亲似乎震怒的质问,吓得连忙屈膝跪地,“爹爹,王妃她做了什么,您这般不喜欢她,昔日不是您逼着儿臣娶她的吗,儿听您的吩咐娶了她,可是如今爹爹又为何要处处刁难王妃,儿实在不懂。” “朕让你娶她,是想让林家势力为你所用,而不是让她凌驾于你之上,你为了一个女人,竟连亲疏重要都不分了吗?”皇帝怒道。 “她是儿的妻,是将来要相伴一生之人,儿不信她,那还有谁可信?”齐王反问。 “你是皇帝的儿子,这天下就没有可信之人,你能靠的,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皇帝斥道,旋即坐起,走到齐王跟前,“难道你还想再重蹈为父的覆辙吗?” “林家世代忠良,岂会做出张氏那等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之事。”齐王反驳道。 “那好,”皇帝回到座上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皇位与齐王妃林氏这二者你选一个,只可以选其一。”甩出狠话以此来逼迫长子做出选择。 齐王愣住,皇帝见他如此,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为人君者,善用权术,慎用权术,盛世立嫡长,乱世立贤良,周围之人要为你所用,而不是放权与放纵,要做到将局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养虎为患,林氏只是因并未达到张氏那般滔天的权势,倘若有朝一日让你登位,你依旧如此放任,你觉得林氏不会成为第二个张氏吗?” 皇帝摇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让皆为利往,野心会伴随着权势一同增长。” “陛下非要儿做一个选择吗?”齐王似乎并未听进父亲的话,反问道适才的问题。 “对。”皇帝沉下脸色,“朕不能将祖宗的江山落入外人之手。” “儿从来就不想要什么皇位。”齐王瞪着双眼道,“这些都是您强加于儿身上的,若不是王妃,儿也不会事事都抢先,做着父亲眼里那个合格的继任者。” 皇帝忽然愣住,自齐王及冠以来收敛了性子,行事也规矩了许多,不再鲁莽,心思又简单,为人赤忱,这便让皇帝越加喜爱,却不曾想齐王府的内宅,远不止胡文杰看到的那样。 “没出息!”皇帝怒拍桌案道,“你身为天家儿郎,怎可如此胸无大志。” “踩着弟弟们的尸首,用鲜血淌出来的皇位,儿宁愿日后削藩也不要。”齐王道。 “你!”皇帝怒指。 齐王旋即跪伏着重重叩首,道:“恕孩儿不孝,王妃是儿的元妃,若爹爹想动她,那便先杀了儿吧。” 齐王一番话,差点令皇帝气死,他不敢置信的抚着桌子站起,颤抖着身子挪到齐王跟前,以为自己耳背,便弯腰问道:“你说什么?” “若父亲要动齐王妃,那么就请先杀了儿子吧。”齐王抬头直起身再一次说道。 “孽畜!” 啪!—— 一记响彻殿廷的耳光扇在了齐王的侧脸上,掌印很快便浮肿起来,顺着耳根一起涨红。 “枉费朕对你栽培二十余年。”皇帝捂着胸口怒指齐王道,“你竟敢拿自己,来威胁你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妃:“亲爱的公公,没想到吧?” 皇帝:“我儿要做周幽王了不成。” 齐王:“不,亲爱的爸爸,我比周幽王更专一。”感谢在2021-08-26 14:44:18~2021-08-27 15:0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88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宫影枫qt 8瓶;日月当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调虎离山 “孩儿不敢。”齐王来不及捂脸便磕头在地。 “想不到啊, 想不到,”皇帝强忍着怒火,一手撑在桌子上试图平缓自己的气息, “我苦心栽培了二十七年, 放在心尖上疼爱的长子,有朝一日竟会帮着外人来对付他的父亲, 这是天对我们赵家的惩罚吗,手足相残,父子猜忌, □□, 太宗, 皇考, 还有朕, 皆未逃过。” “朕做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皇帝怒视着跪伏在地上的长子。 齐王颤抖着身躯抬头, 双目红润,“儿知道爹爹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儿,儿也知道爹爹怕儿会被一妇人所控, 然儿行事, 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并非懵懂无知,女子本弱,所握权势皆仗枕边人,后宫也是如此,得宠,则权势盛,失宠,则尽失, 林氏所做一切也只是为了帮助儿,保全他们林家。” “但你,还是不知分寸。”皇帝道,旋即强撑着身子走上前,蹲下道:“你动了真情,你怎能动真情,难道你也要学周幽王,还是唐中宗?” “儿不想成为任何人,儿只做自己,七情六欲,人皆有之,为何爹爹一定要让儿割舍,若这是做帝王的必须,儿觉得做帝王何其痛苦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齐王回道,“天子是天下的宗主,可也是孤家寡人,万丈光芒下,有太多的束缚,爹爹疼爱儿,不也正是害怕自己成为真正的孤寡吗,儿不想为了一张椅子,舍弃为人的根本,甚至连人最普通的东西都不能拥有。” “你是铁了心要护着她了?”皇帝再一次问道。 齐王爬上前至皇帝裤腿前一把抱住,“儿从未求过爹爹什么,只这一次。” “为什么?”皇帝想不通。 齐王一怔,慢慢松开手跪伏于地,颤抖着回道:“儿不想...不想成为爹爹这样的人。” 长子的话让皇帝一愣,又似一记重拳砸在了心头,面对自己苦心栽培与疼爱了二十余年的儿子,终是心软了下来,“曾几何时,为父也如你一般,有所爱,有所慕,可是时局所迫,我不得不得割舍,你比我命好。” 皇帝叹了一口气,回到座上,“回去吧,等燕王世子冠礼过后,朕会命人将元礼与元依送回齐王府。” “谢陛下。”齐王听之连忙叩首道。 待齐王离宫后,皇帝一改先前的脸色,起身道:“来人。” “皇爷。”高士林入内。 “今日不见大臣,有奏章就搁着吧,回乾清宫。”皇帝道。 “是。” 玉撵经过乾清门时,皇帝望着门外左右镇守的金狮,忽然开口道:“今日晚膳时,传汉王入宫来陪同。” “是。” ------------------------------- 是日黄昏 ——乾清宫—— 尚膳监的烟火不断,宫人与内使将一道道精细的菜肴装入食盒内排成一排依次进入内廷,乾清门前有试毒内使二人,无误后方才呈入乾清宫大殿。 待菜上齐,汉王也得诏命进入宫内,小心翼翼的踏入乾清宫大殿,刚至门口便闻到了酒菜的香味。 皇帝只穿了一身寻常士人的行衣,垂坐于长桌正北的位置,即便衣着朴素,也颇有长辈之威,汉王蹑手蹑脚的走上前,理了理衣袖屈膝跪伏道:“汉王赵成昭叩见陛下,恭请圣安。” “圣躬安。”说罢,皇帝便从座上起身,亲自将汉王扶起。 汉王为皇帝这一举动所惊,旋即望着一桌子菜,有南方之蛎房,北方之熊掌,东海之炙,还有西域之马奶,山珍海味俱全,“爹爹为何让尚膳监做了这么多菜肴?” “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尚膳监的御厨所做的东西吗,自你出阁后,若非宫宴,便极少能吃到了吧。”皇帝拉着汉王坐下,一副慈爱的面容说道。 “儿是爱吃,但儿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太.祖有训,赵家起于微寒,时逢乱世,异族主华,天下大乱,土地荒芜,百废待兴,深知明间疾苦,故而告诫赵家子孙,戒奢从简,人主想的是要如何造福百姓,而非一直贪图享乐。”汉王回道,“大明建国之初也是尚简,因而孩儿每次宫宴都不敢有剩余。” 皇帝闻之汉王所言,心中颇为宽慰,笑道:“高皇帝的祖训,你倒是记得牢靠。” “都是先生教的。”汉王回道。 皇帝夹起一块炙羊肉放至汉王碗中,自汉王有记忆来,这种举动似乎只在大哥跟前看过,便有些受宠若惊的起身谢恩,“陛下。” 皇帝见他如此拘谨与谨小慎微,不禁伤感起来,同时也心生自责,自己曾经太过于偏私,对长子的溺爱,除了源于他是自己登基掌权之后第一个儿子,还有便是大臣们对于立储皇长子的反对,只因非嫡出,大臣们越是如此,皇帝心中便越偏执,以至于因储君之位一直觉得自己对长子有所亏欠。 “这么多年过去,朕对你们几个兄弟不闻不问,是为人父的失职,你可怨我?”皇帝红着眼眶问道汉王。 汉王一愣,旋即从座位上退出,屈膝跪伏在桌前,“陛下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担负着苍生,因而不可能做到均衡,所以世人才会用孤家寡人来形容天子,这些儿都明白的,儿身上这身袍服,锦衣玉食,也都是陛下所赐,生养之恩,本就无以为报,如此,儿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 第189页 听着汉王懂事之言,皇帝倍感激动,再次起身亲自将其扶起,“没有人想做孤家寡人,君王也是,包括我。” 皇帝将汉王拉回座上,“我老了,赵家的江山社稷日后还是要交到你们手中的。” “陛下不老。”汉王道,“圣天子定能长命百岁。” 皇帝摇头,“没有人可以逃离生老病死,但政权还将延续,这江山,日后是要交给你们几兄弟的。” 汉王瞪着眼睛,本又想起身,却被皇帝拉住,“你莫要慌张,今日只有父子没有君臣。” “陛下的江山是储君的,儿日后定会辅佐新君,让赵氏江山永固。”汉王似做承诺一般道。 皇帝再次摇头,“为父继任帝位时,常思,太.祖皇帝为何要行封藩之制使得祸及朝廷,成为君主的忌惮,直至今日我才明白,藩王在,群臣才不敢有异心,即便藩王势大,然终究是赵氏子孙,血脉相承,只要龙椅上坐着的是赵家人,这大明江山就不会断送。” “爹爹的意思是?”汉王好似听不明白皇帝的话。 “燕王世子即将提前行冠礼,”皇帝又道,“而你也将成年,这婚冠之礼近在眼前了。” “冠礼...爹爹是想让儿,”汉王忽然语塞,抬头犹豫的望着父亲,“之国吗?” ----------------------------------- 是夜 汉王自入宫用膳,直至入夜才离去,而宫门各处举动,皆被晋阳公主府所获悉,夜幕降临时,京城狂风大作,突降暴雨,天气骤变,淋湿了夜禁前归家之人,此后长达半月之久,京中再无天晴,临收割的稻谷,被狂风暴雨吹倒于田地生根发芽,作物半数尽毁。 ——钦天监—— 钦天监正站在几丈高的金属仪器前,天井外的狂风吹入内,使得器械鸣声,铃铛不止,监正走出屋外,望着天上的气象,皱起白眉道:“天象有变,祸乱将生。” “大人,马上就要秋收了,这天象恐怕不利于五谷。”今夜值守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之一拿着一本记录的册子一支笔,随于监正旁望着天象道。 钦天监回-->> 到屋内的书桌前,准备写奏疏上呈,五官灵台郎随同入内,站在身侧犹豫的说道:“前几日占卜燕王世子冠礼吉日,发现北辰黯淡,太阴星却比往年的要...” “京中已经够乱了。”钦天监正打断五官灵台郎的话,“天下大事,万物轮转,生生不息,自有他的规律,你我只是一届凡人,岂敢窥探天机,泄露天机,当做好自己的本职,推历法,定四时,分五谷,足矣。” “是。”五官灵台郎只好拱手闭嘴。 -------------------------- 翌日 ——武英殿—— 朝议之后皇帝御武英殿召见文武大臣商讨事宜,礼部尚书李文远从淋湿了些许的常服袖子内拿出一本册子呈上。 “陛下,明日燕王世子冠礼...” 皇帝翻看着册子,问道:“昨日世子入宫见朕,言不敢于宫内行冠礼,适才朝堂上也有学士厉声反对,因而朕想将地点改为燕王世子在京的府邸,如何?” 李文远听后,拱手道:“既行冠礼,又不逾矩,陛下圣明。” “文武大臣前去观礼,外加一条,禁内外命妇同去。”皇帝又道。 李文远不知道皇帝的用意,也不敢多问,只得听命道:“是。” “明日世子冠礼,父母具不在,朕也有要务要忙,齐王是这一辈中的长兄,长兄如父,就让齐王代为加冠吧。”皇帝再次吩咐道。 “是。” “无误的话让通政使司刊印诏书,布告天下。” “是。” ----------------------------- 成德十三年八月,燕王世子于应天府京城举行冠礼,由礼部与宗人府主持,二十四衙门八局备三进礼服,皇帝下诏,命宗室、文武百官观礼,又有令止,告内外命妇不得随同出席王世子冠礼,此令一出,世人皆以妇人位卑,不容出面参加,地位再遭打压,因将宫内改为燕王世子在京居所,故而朝中无人再上疏反驳。 “以往皇子冠礼于谨身殿,都是遵照祖制,令外命妇入宫同内命妇一同朝视,亲王也要回内廷叩谢生母的,而今年只是藩王世子的冠礼,为何也不让妇人露面?”礼部官员们收到消息,只得重新修改流程与人员安排,纷纷不解皇帝此举。 “满朝文武,谁不晓得陛下的大权是从先皇太后手中夺回的,不但要与外戚争,就连生身母亲都惦记着,陛下这一朝,是最痛恨妇人参政的。”有官员解释道,“本来也是,乾坤有道,女子嘛,就该安分守己,与内宅相夫教子。” 作为冠礼的加冠之人,赵希言自然比邸报还要更快收到消息。 ——晋阳公主府—— 窗外听雨,天色阴沉黯淡,狂风呼啸不止,时而有雨滴飘入内。 “这雨,从昨夜下了就一直没停过。”晋阳公主望着窗边暗沉的天色道,“秋日阴雨绵绵,与百姓而已可不是一件吉事。” 赵希言随着望向窗外,想着一早礼部来的消息,便再无心思作他想,“我不过是客气的向陛下推辞了一番,可没有想到陛下竟真的答应了我在自己府内行冠礼。”赵希言不解道,“难道如今陛下还怕那些学士?” 赵希言倒不是为了冠礼地点修改而入府吐槽,只因所加条例让她气愤不已,“陛下不让内外命妇观礼,那明日连公主也不能去了?” -- 第190页 晋阳公主斟满一杯茶递到赵希言跟前,轻轻点头道:“我尚未出阁,按理来说,是内命妇,只是我是皇女。” 赵希言皱起眉头很是不高兴道:“那可是我的成人礼,阿姊都不来吗?” 晋阳公主愣住,望着有些孩子气的燕王世子,起身坐到她身侧,抬手将她从网巾内露出的鬓发轻轻拨弄好,安抚道:“陛下再不喜妇人当道,却也不会因此去违背祖制,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缘故,我尚不知会有何动静,正好于暗处监视,确保安全。”随后又添了一句,“你且听话。” 赵希言沉下心来,细细思考晋阳公主的话,“明日替我加冠的是齐王,中秋夜里陛下那番举动,明显是做给齐王府看的,不准外命妇,这指的是齐王妃吧?” “齐王自成婚后,便与齐王妃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因齐王妃信奉佛法,便偶有去鸡鸣寺礼佛,除此之外,几乎不出齐王府。”晋阳公主道。 “陛下要做什么?” --------------------------------- 成德十三年八月十八清晨,燕王世子冠礼,金川门内摆满旗帜仪仗,礼乐摆满燕王世子府正院两侧,乐工着装齐整,而府外不远处的街道巷子停满了官宦的车架,陆续有高官入内。 ——齐王府—— 因冠礼筹备,齐王起了个大早,尽管动作十分之轻,还是将睡眠浅的齐王妃惊醒。 下了一夜的雨,竟在清晨稍有停歇,齐王俯下身轻轻抚摸着妻子的额头,“时辰还早,今日你也不用去观礼,再多睡一会儿吧。” 齐王妃摇头,还是陪同着齐王从榻上爬起,“妾替殿下更衣。”遂命典仪所将今日加冠时齐王所服皮弁服送入坤宁殿内,亲自为其更衣。 更换好衣裳,内使将马车驾出至齐王府大门外,齐王妃又将丈夫送出府外,齐王穿着绛纱袍、红裳,连同蔽膝也是红色,一身绯色,喜庆至极。 “殿下这一身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亲的。”齐王妃笑道。 “迎亲?难道王妃要给本王纳妾不成,”齐王凑拢似开玩笑的说道。 齐王妃听后也不怒,只是捂嘴笑了笑,“殿下若想,臣妾自然是可以为之张罗的。” “别,”齐王打断道,“明明是个醋坛子,还要与本王逞强,”旋即便将手中的玉圭单手拿稳,抬手轻轻勾了勾齐王妃的鼻子,“等本王回来。” 临登车时,齐王妃将手中的鹤氅展开,至齐王身后替他披上,又温柔的将系带轻轻系好,一边叮嘱道:“天气寒凉,不行礼时就披上。” “好。” 驾!—— 齐王妃端站在王府门口,望着齐王的车架渐渐远离,旋即提起下裳的裙摆登阶返回府内,才至庭院时便听得府外传来一声叫唤。 “齐王妃留步。” 声音阴柔,难辨男女,齐王妃回头,顿时心生惶恐,故作镇定的转告道:“内使来得不巧,殿下刚走。” “奴婢不是来找齐王殿下的,”内使道,旋即拱手,“奉陛下之命,劳请齐王妃随奴婢走一趟。” 内使见齐王妃不动,又恐其有所动作,便直起腰身冷脸警告道:“门外就就有锦衣卫看守,王妃难道不顾念林氏的存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汉王:“亲爱的爸爸,您今天没吃药吗?” 皇帝:“…” 齐王妃:“爸爸好可怕,殿下揍他好不好。” 齐王:“ok” 感谢在2021-08-27 15:09:58~2021-08-28 16:1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殇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包大人儿 424瓶;权可师 40瓶;咩咩喜羊羊 20瓶;曾是惊鸿照影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紫禁城·谨身殿—— 内使将齐王妃带入宫中, 今日宫中极少见绯色袍服的高官,只有内使与宫人们行走在各个廊道之间传递公文。 殿外内使遂转身入殿,叉手道:“陛下。” 皇帝一心于公务之上, “陛下, 卫王殿下求见。”忽被通报声打断。 声音传入殿中,打搅了正在看题本处理政务的皇帝, 眉头微皱,稍显不耐烦,道:“让他进来。” 卫王穿戴齐整, 翼善冠、衮龙袍, 玉带垂挂于腰间, “臣赵成哲, 叩见陛下, 恭祝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依旧看着手中的题本, 拿起旁侧一杯茶润了润嗓子,“这么早过来,有何事?” 卫王抬起头, “臣近日听闻外面风声躁动不安, 似都在传燕王世子一事, 说世子非燕王血脉,所以昨夜臣也去涧银巷听了一评。” 皇帝看着写满公事的题本,似无心搭理卫王,“市井流言罢了,何足挂齿,你还有事吗?” “陛下当真不在意这流言吗?”卫王跪伏着直起腰身问道,“不在意这故意散播的流言是因何而起。” 皇帝僵住不动,但无接下来的任何动作与言语, 卫王遂重重叩首道:“还是说陛下今后要任由妇人当道。” 皇帝甩下手中题本起身,走至卫王跪伏的跟前,低头冷漠着俯视道:“汝到底想说什么?” “燕王世子与齐王交好,京城之中,只有臣与齐王不和,臣知道,这风声起,陛下一定对臣起疑心。”卫王道。 -- 第191页 皇帝背起双手,既没有否认卫王的话,也没有肯定,“所以呢?” “臣只想告诉陛下,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栽赃臣。”卫王道。 “证据呢?”皇帝问道。 卫王便重重叩首,“臣会找到证据的,臣会找到证据给陛下看。” 皇帝转过身,“身为皇子,你有自己该做的事,而不是成天攻于算计...” “若有人要害臣的命呢?”卫王跪爬上前厉声道,试图以此唤醒毫不在意自己的父亲,“有人想害皇帝的儿子,以此保证她的丈夫可以顺利入主东宫,第一个是臣,第二个,第三个又会是谁呢,齐王本无野心,一直都是齐王妃在背后作祟,难道陛下要把赵家的江山,拱手送给妇人吗?” 皇帝背过身,冷冷的望着卫王,“朕凭什么相信你?” 卫王叩首,“欺君之罪,臣愿伏诛,愿已此命,以身试险,换赵家江山永固。” ...... “陛下。” “陛下?” “陛下!” 内使的呼唤声将皇帝从回忆里拉出,醒过神后才发现已经到了世子府将行冠礼之时了,此刻齐王也应该在世子府替燕王世子加冠。 “陛下,齐王妃到了。”内使道。 皇帝冷下脸色,从西阶登台,走至大殿牌匾下的御座下端坐下,“宣。” “宣齐王妃进殿陛见。”内使呼传道。 声音洪亮,回旋于空旷的大殿,齐王妃内心忐忑,紧攥着衣缘跨入谨身殿,皇帝正襟危坐于御座上,殿阶下两侧则有穿铠甲的金瓜武士持锤挺直腰杆站在栏杆底下护卫。 “妾林氏,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万福。”齐王妃穿着亲王妃礼服入内跪伏道。 皇帝并未唤其起身,而是冷冷的盯着她头上的金钗冠,“齐王妃,朕有话要问你。” “是。”齐王妃回道。 “卫王一事,你可曾参与?”皇帝问道。 齐王妃愣住,抬头不解道:“陛下问的是何事?” “月前,关于燕王世子身世,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可是你所为?”皇帝态度极其冷漠的质问着齐王妃。 齐王妃抬起头,“燕王世子与殿下交好,妾何故要散播此等对于燕王世子以及于齐王府不利的流言?” 皇帝便从座上起身,一步一步走下殿阶,旋即冷下一双狠厉的眼睛朝齐王妃怒目而视,“是啊,若不是有人告知,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的。” ------------------------------------ ——金川门内—— 相较于皇宫的冷清与紧张,燕王世子府的冠礼则要喜庆得多,同僚们围在一起嘘寒问暖等候冠礼开始。 随着礼乐声停,一声钟鼓敲响,宾客们纷纷入座,殿堂内设有节案、香案、冠席,而殿堂东侧的拱门通向东院,其中一间房内则陈有三进礼加冠时所服的衣裳,直身、网巾,袍服、翼善冠,衮服、八旒冕。 “齐王殿下到!”一声呼喊,令一众着装齐整的宾客再次起身。 齐王穿着绛纱袍踏入燕王世子府,文武官员们则转身出列拱手弓腰道:“殿下千秋。” “本王没有误了吉时吧?”见人来得齐全,礼仪具备,又不见燕王世子,齐王便忙问道。 “殿下是主宾加冠之人,您还未来,便算不得吉时到。”有官员奉承道。 齐王不予理会,“没误就好。”于是从西阶登至大堂内,“世子呢?” “回殿下,世子在东侧的房中更衣。”内侍回道。 府内筹备齐全,宾客也悉数到齐,只听得府外一架车马经过,大门前又进来两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子弟,穿着寻常士人衣着,不似为官之人,守门本想拦住,可见面容之后便不敢再做阻拦了。 二人绕到席间坐下,身侧官员认出后,纷纷站起想要行礼却都被她一一制止,“世子冠礼不允命妇参观,故而今日冠礼入席者非晋阳公主也,只一普通士人罢。”官员听后这才作罢回座。 东屋内,燕王世子赵希言一个人坐在铜镜前,明章守在门外,将伺候更衣的一众人打发在外。 “我家爷身子金贵,不容你等伺候,待日后府上有了主母,这自然是主母之劳,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明章想了想又添道,“你们也不必难为,只要你们不言,府上自不会有人提起,届时回去复命便做寻常就是。” “是。”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钦天监所定吉时已到了,礼仪官唤了几次也没见人出来。 明章便敲门,“爷,该出去了...” 许久见无人应答,明章便推门入内,“哥儿,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看呢。” “雨停了吗?”已更换好衣裳的赵希言坐在镜子前发愣,见人进来便问道。 “停了的,天公作美,连老天爷都为哥儿的成人礼喝彩,今儿一早就停了的。”明章焦急道,“主子,外边在催呢。” 赵希言皱起眉头,起身踏出房门,望了一眼黯淡的天色,“总觉得将要有不好的事发生。”又问道:“公主呢?” “我说呢,哥儿心心念念的不肯出来,原是想念公主了,可那圣旨上白纸黑字的写了禁令,公主就算想来,也不能来呀。”说罢,便推着赵希言从拱门内走出。 洗净穿戴齐整的赵希言,龙姿凤采,众人见之议论纷纷,“世子的容貌,莫说是女子,就连男子见了也为之欢喜。”有官员打量着说道,“若非是王子皇孙,当真要被不少世家抢着做婿了。” -- 第192页 礼仪官便呼道:“初加,进巾。” 赵希言登阶入-->> 堂,朝堂上齐王拱手,“殿下。” 齐王笑了笑,从内侍端奉的托盘内取巾走上前,动作十分温柔,小心翼翼的替其轻轻系好,又问道:“不紧吧?” 赵希言摇头,齐王又笑道:“言弟好风采,是我众兄弟之中生得最俊秀的一个了,今日也是给我们长脸了。” 赵希言愣了愣,眼前这个长兄虽好武,然随着越接触得深,也能发现其细腻的一面,不骄傲自大,这对于一个得宠的皇子而言实属难得。 见以加冠,宾祝便于堂角祝词曰:“兹惟吉日,冠以成人,克敦孝友,福禄来骈。” 赵希言拜谢齐王后起身至堂前示于众人,文武官员起身恭贺,刚想返回时,却从人群中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便想着要走下阶梯。 一直随于身侧的明章瞧见举动,连忙拉扯道:“爷,您该回去换衣裳了,场合不宜。” “哦...”赵希言便只好返回屋中更换织金蟠龙圆领袍。 出来后流程相差无几,“再加,进翼善冠。” 祝词曰:“冠礼厮成,宾由成德...” “公主。”内侍抵在晋阳公主耳侧小声道:“小人察视了府内一遍,今日赴礼的大臣来得齐全,唯独缺了三司与几个颇有威望的老臣。” “三司?”晋阳公主往周围看了一眼,深深皱起眉头,“那孩子的冠礼还未完成,我此刻走不得,你去打探一下宫中的消息。” “是。” ------------------------------------- ——紫禁城·谨身殿—— 齐王妃看不明白皇帝,但只瞧得他眼里杀心渐起,作委屈的撇头道:“妾不知道陛下究竟何意。” “好,朕让你看个明白。” 皇帝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青色公服的年轻翰林院官员从朵殿内缓缓走出,先是朝皇帝躬身一拜,后又朝齐王妃微微弓腰。 紧接着还有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等三司长官与几位朝中德高望重的学士从偏殿迈出。 齐王妃见这一幕,像极了大九卿陪审皇帝亲鞫,然而令她恐惧的并非三司,而是一众绯色中间的青袍官员,一脸温和之像,宛如谦谦君子。 但此刻这番形象在齐王妃眼中,便如吃人的野兽与一张巨网,将她困住,苦苦挣扎,齐王妃这才明白原来那日在茶楼所听到的消息眼前人不仅告知给了齐王,还告诉了皇帝,且将消息告知齐王之事一并告知了皇帝。 “张卿,你来告诉她。”皇帝呵道。 “回陛下,齐王妃,臣前月与前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女于城西茶楼吃茶,偶然听见燕王世子因自己样貌与燕王之差而怀疑自己身世,询问晋阳公主不得而争吵起,臣为太子殿下与齐王殿下的教授,遂于齐王府时将自己所闻告知,却没有想到...”张九昭闭眼顿住,朝皇帝躬身一拜,“请陛下降臣口无遮拦之罪。” “齐王妃,你藏得好深啊。”皇帝怒道。 齐王妃镇定下,质问道:“若是妾故意散播,那么卫王又为何要认罪?” “你还有脸说?”皇帝盛怒,“若非你步步紧逼,卫王岂会挺身走险,陷害一次还不够,你竟还要置他与死地,他可是你丈夫的亲弟弟!” 皇帝这一次的话,齐王妃才是真的一头雾水,“妾不懂陛下的意思。” ----------------------------------- ——燕王世子府—— 赵希言穿戴着翼善冠与圆领袍示众后从拱门返回屋内,晋阳公主遂从人群中离席,轻车熟路的绕过长廊从另一道门进入东院。 道袍、披风、唐巾做男子装,尽管如此,明章还是认出了这张在京城中最为熟悉最常见的面孔,“公...公...” 晋阳公主做了个手势,明章意会便开门让其入内,更衣的宫人们干站在一旁,小声议论道:“公公不是说只有府里的主母才能入内吗?” 听见有人入内,刚解开盘领扣子的赵希言拿起就近的玉带做武器警惕道:“谁人乱闯。” “是我。”晋阳公主入内。 赵希言便放下警惕,又将手中的玉带放下,“我当是谁,敢在我更衣的时候乱闯。”又瞧着晋阳公主一身男子装扮,“公主此身,好生英气。” “还不是为你。”晋阳公主上前道,“快快更衣吧,宫中恐要出大事了。” “什么?”说罢,赵希言便利落的将袍服解下,脱下皁靴换上与衮冕所配的赤色袜舄,晋阳公主上前替其更衣,衮服七章,上青衣织三章,下纁裳织四章,素纱中单,蔽膝同下裳为纁色,亦织有四章,系素表朱里的大带,玉佩、四彩纁质大绶。 “今日冠礼文武百官具在,唯独缺了三司官员与几位老臣,陛下让齐王为你加冠,又不让命妇陪同,恐是另有所图。”晋阳公主最后替其将衣裳理顺,拿起玉圭塞到她的手中,“还不知陛下要作何,但今日我才知道陛下的心思之深,你先去将冠礼完成...” 赵希言旋即拉住晋阳公主的手,公主不解,旋即沉下心,对视着淡蓝色的眸子,问道:“难道...与你有关?” 赵希言拿着玉圭走到一把太师椅前转身坐下,似一点也不着急将这个冠礼早些完成,“言的成人礼在公主眼中,难道还比不上一个齐王妃吗?” -- 第193页 ... ---------------------------------------- ——谨身殿—— “不懂?”皇帝瞪着双眼,旋即笑道,“林氏学鬼谷之道,能言善辩,多谋略,你自幼随你祖父,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呢?” “陛下眼里,妾是有罪之人,因而无论妾说什么,陛下都不会相信,都会觉得是错的。” 齐王妃的话皇帝似曾听过,但只是更加激怒于他,“那好,朕问你,越国公府的信是怎么回事,卫王府里的内使,还有越国公府里的歌姬,这些,你难道都不懂吗?” “内使是卫王府的人,出自十二监,侍奉卫王二十余载,歌姬曾侍越国公数载,他们都是受卫王指使,这些人先前就已经认罪伏法,此之前,妾既不熟悉也从未有过交集,难道陛下觉得,这些人,与妾有关系?”齐王妃反问道。 “难道与你无关吗?”皇帝质问。 齐王妃摇头叩首,理直气壮的叩首求死道:“妾没有做过,何来干系,若是陛下不信,就处死妾吧,妾,问心无愧。” 旧案重提,一切有关人员皆以伏诛,皇帝见齐王妃如此嘴硬,便以为她是死无对证才敢如此,旋即甩袖道:“朕给过你回答的机会,你却死不悔改!” “将人带上来。”一声令下,殿外的锦衣卫便押着几个人进入谨身殿,都穿着粗布,头顶还用黑巾罩住。 皇帝挥了挥手,锦衣卫便将他们的罩头掀开,一张张曾出现于大理寺与刑部受审的面孔,昔日被午门斩首的同谋犯人,如今却活生生的出现在齐王妃眼前。 齐王妃愣住,瞠目结舌的望着,“他们不是...伏诛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卫王:“啊哈哈,我亲爱的嫂嫂,没有想到吧。” 齐王妃:“阴魂不散!”感谢在2021-08-28 16:13:02~2021-08-29 11:0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依风飘四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报之以琼瑶 一个月前 夜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跨上一匹骏马离开位于千步廊后的锦衣卫官邸, 沿长安街进入长安右门入宫面圣。 秋天的夜色带着几丝寒芒,宫人内侍们提着宫灯行走在殿廊,见曳撒上的飞鱼纹纷纷顿足让道至两侧行礼。 胡文杰越过乾清门径直来到乾清宫, 大殿内灯火通明, 有几名太监守于殿外,其中一人穿着赐服。 “胡指挥使。”高士林阻拦道。 听见殿内有女子的欢笑声传出, 胡文杰不禁问道:“谁在里面?” 高士林回道:“是周贵妃。” “麻烦公公通禀陛下,锦衣卫有要事要奏。”胡文杰道。 高士林点头,便转身入了乾清宫大殿, 殿内, 周贵妃端来一碗养身的羹汤, 正在御座后替皇帝松着肩颈。 “皇爷。”高士林唤道。 “何事?”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求见。”高士林道。 还未等皇帝开口, 周贵妃知道皇帝不喜女子参政, 便识趣的退到御前, 先行福身道:“陛下既然有公务要忙,那妾身就先回长春宫等候陛下。” 皇帝点头,“朕晚些时候过来看你。” 贵妃周氏福身后便退离乾清宫大殿, 临至门口瞧见了候在殿外听宣召的锦衣卫指挥使, 便笑着脸柔和道:“胡指挥这么晚了还要替陛下操劳公事, 可谓是忠良之至。” 胡文杰拱手,客套道:“见过贵妃,下官为锦衣卫指挥使,食君俸禄,为陛下做事是下官的本分。” 周贵妃笑了笑便未再多言,胡文杰目送其离开后转身跨入殿内,步伐匆匆的至御前,“陛下。” “锦衣卫可拷问出什么了?”皇帝问道。 “经过锦衣卫近乎一日的拷问, 卫王府的内使因受不了酷刑而松口点头,但并未当即招供,是说要亲眼见到陛下才肯说。”胡文杰奏道。 皇帝瞧了瞧殿外的夜色,朝外唤道:“来人。” “皇爷。”高士林闻声入内。 “备一套士人的常服,勿要声张。”皇帝吩咐道。 “是。” 伴着漆黑的夜色,一辆马车从紫禁城中疾驰出,一直沿长安街拐入南边的巷子直抵锦衣卫官署。 锦衣卫内设刑堂与地牢,专供诏狱,以及审理疑难案件,自锦衣卫设立以来,不知有多少王公大臣曾受审于锦衣卫,几乎都是站着进来,最后躺着出去,因而附近的枯树上常有乌鸦盘旋。 地牢里,几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被锁在了十字木桩上,身上满是血迹,脸色惨白,显然是经过了一番严刑拷打,酷刑加身。 皇帝负手走近内,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不仅人身上是血,就连地上的刑具也沾满了血渍。 “泼醒。”胡文杰吩咐手下道。 锦衣卫便将一盆溶有海盐的水泼向昏迷的内使,几人中,皇帝最熟的便是此人,二十余年前是由自己亲自从十二监挑选给皇次子做为贴身内侍的。 “王怀民,圣驾到了。”胡文杰提醒道。 随从搬来一张凳子,皇帝缓缓坐下,又下令将王怀民的锁解开,道:“若想活命,便将事情的真相悉数到来。” 被解开了枷锁的王怀民从木架上滚落,强撑着无力的身体慢慢爬至皇帝跟前,快要离近时被锦衣卫警惕的阻拦下。 -- 第194页 “小人王怀民,叩见陛下。”王怀民便停下身子,拼尽力气强撑着爬起跪伏于君前。 “说吧,吾想听听,尔等究竟为何人指使,为何要陷害自己的主子。”皇帝威严道。 虽着便服,然帝王的威严丝毫不减,使得几人惊吓得颤抖了起来,“小人祖上乃早已落寞的琅琊王氏,父祖皆以先人为榜样,勤习书法,小人自幼如是,然父祖涉张氏按遭到抄家,小人因年幼入宫,也因此中断书道,再之后,小人因识字与熟读经史蒙受天恩选为皇子内侍,跟随着二皇子读书,因而又重新拾笔,小人未敢忘先祖之志,即便身残,也未尝怠慢,勤习百家书法,可后来却被鬼迷了心窍,于鸡鸣寺中遇见齐王元妃,于当时权势,齐王最有望入东宫取而代之皇太子,而小人一直跟随的卫王...众人皆知陛下长次子自幼不和,成年后又争权夺势,齐王妃告诉小人,若齐王登顶,卫王必然沦为阶下囚,而我等身侧心腹之人,便都只有一个下场,小人听后终日惶恐,卫王问之,小人不敢答复,遂以病托词,后齐王妃又设计,让卫王疑心小人,卫王曾多次试探小人忠心,长此以往,小人终日处于惶恐之中,又有不甘心之志,便做了齐王妃的细作,卫王不曾指使过小人,关于此女父弟之事,也非小人所为,关押地点,全由齐王妃所述,小人只是照搬。” 皇帝侧头看向胡文杰,胡文杰便拱手道:“鸡鸣寺外有锦衣卫的暗桩,曾录有,齐王妃每月都会鸡鸣寺,无定日,卫王府偶尔也会差遣内侍至寺庙供奉,还有燕王世子也曾去过,且与齐王妃偶遇过一次。” 说罢,胡文杰命人将一份厚厚的册子找出呈给皇帝,上面有锦衣卫每日记载高官与王孙出行的地点与时辰,所记详细至极,使得皇帝不出宫门,仍能知晓京城各地各家之事。 “歌姬也是小人听从齐王妃吩咐所寻,但那日交歌姬所栽赃的书信中,并非是仿照晋王之笔,而是...燕王。”王怀民头磕于地又道,“因是卫王好二圣书法,又有虞世南迹,酷似燕王手笔,我常年伴于卫王,因而熟悉其握笔习性,若此封书信落到陛下手中,陛下见过卫王字迹,必然疑心,至于之后又为何成了晋王,小人便不得而知了。” “好生糊涂。”皇帝骂道。 “小人本不想叛主,而是...”王怀民似有难言之隐,“两府虽不和,然皆是大明亲王,按礼制,也当有节日往来,主子差我至齐王府时,谁知府上之人设计诱我与宫人...内廷有训,内使与宫人私通,处以杖毙。” “荒谬!”皇帝拍桌大怒,旋即又问,“如此,彼时冤情你为何不说,直至今日出了事故你才道出实情?” 听罢,王怀民便大哭了起来,“臣自知无活路可逃,栽赃忠良罪,从犯受斩立决,若是栽赃构陷亲王,这数罪并法...凌迟之刑,小人不想受酷刑,又听闻旧主因此枉死,一连数次梦到亡魂索命,于心有愧。” 皇帝听后长吸了一口凉气,眼里满含对背叛者的愤怒,转而问道一旁的歌姬,“尔呢,宴上那番话,究竟是何人指使?” 歌姬受了拶刑,此时双手已破烂流血,颤抖着跪趴在潮湿的地面上,“是...是,是有人派人威胁的奴婢,还替奴婢通点了教坊司的官员,这才使得奴婢以新人身份得以进入献舞皇室的队伍中,至于是否是卫王还是齐王,奴婢并不知道。” “若是卫王,又何故要你状告他自己呢?”皇帝狠厉道,旋即起身走到王怀民跟前蹲下,恶狠狠的瞪道:“吾如何能知道,你今日之言,是否属实呢?” 王怀民听之,旋即叩首,“小人以先祖之名起势,若臣今日所言有半点虚假,则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皇帝听罢遂起身,王怀民又颤抖着身躯道:“小人侍旧主二十余年,主待我如手足,小人病,主曾亲自试药喂之,常以兄弟相称,是小人忘恩负义,才致主蒙尘,今日只求陛下能宽赦卫王,所有罪责,只在小人一人,万不敢再度欺君枉上。” 听着王怀民似忏悔的话,皇帝起身再次倒吸了一口气凉气,他只觉得可怕同时又可恨,旋即转身,临出地牢前又道了一句,“子杰,去民间寻几位大夫将他们的伤势处理好。” “是。”胡文杰应道。 皇帝随后返回宫中,闭目于马车内,喃喃自语,心有不安,“妇人之狠,乃丈夫所不能及也,若任由妇人当道,大明恐为第二武周,我赵家子弟,岌岌危矣。” ----------------------------- 谨身殿内,齐王妃望着揭下面罩的几人,才醒悟过来,圆审之所以匆-->> 匆定罪又急于斩首,死后尸身也并未扔至乱葬岗,而是由锦衣卫替其处理,原来是因皇帝早已命人将他们替换,尽管几人恢复的极好,但从气色上也得出,明显是曾受过严刑拷打的。 “齐王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帝质问道。 几人脱出实情,令三司与一众老臣唏嘘不已,而旁侧蟠柱旁还有记录的史官正跪坐于矮桌前奋笔疾书。 尽管众人皆指责向齐王妃,但齐王妃依旧挺着腰杆拒不认罪道:“妾无话可说,这些事情,妾并不知情,妾虽去过鸡鸣寺,也与此人照面过,然却从未吩咐其做什么,更未设计陷害他与宫婢通.奸,这是栽赃,是卫王设计,让他们自陈,好以此让陛下起疑,再将这罪责推到妾身上,好让陛下彻底相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妾在背后作祟,所有事的主谋,都是妾。” -- 第195页 “是吗?”皇帝阴沉着脸,“真的会有人愚蠢到拿自己的性命,栽赃嫁祸他人吗?若如你所说,丢了命的卫王,到底图什么?” 齐王妃愣住,旋即反驳道:“卫王城府之深,未必不会拿此来做赌注,陛下是卫王的生父,未必不会因此暗中保全…” “够了!”皇帝怒斥道,“前不久刑部大牢死了两个狱吏,刑部上奏说是二人纵酒过渡,才导致气竭而亡,若朕记得没错,其中有人一人名唤王五。”旋即走近齐王妃,用一双冷目盯着,小声问道:“齐王妃可知道此事?” 齐王妃听后为之一愣,守着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攥紧双手故作镇定道:“妾一直于内宅深居简出,并不知刑部的狱吏亡故一事。” “是吗?”皇帝质疑道,“朕瞧着他二人的死,倒像是有人在灭口。”旋即看向三司中间颤颤巍巍的绯袍吼道,“刑部尚书林海荣还不将实情素素道来,是想你族人与你一同获罪吗?” 三司长官中其一的刑部尚书听后身子一颤差点没有站稳,只听得扑通一声跪下,慌忙找到掉落的笏板,扶正乌纱帽,战战兢兢的爬向御前。 --------------------------- ——燕王世子府—— 赵希言穿着衮服,手拿玉圭,似在故意拖延时间的坐在太师椅上。 四目相对,晋阳公主望着此时的赵希言,很难与先前那个孩子气的人联想到一起,“你…”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晋阳公主盯着赵希言,曾记得后面这句话,还是她少时所教赵希言的话。 赵希言起身,拂了拂衣袖朝门口走去,“言说过,会将路铺平,让公主平平稳稳的走下去。” 晋阳公主楞在原地,望着踏出房门前去完成冠礼的少年背影,并没有惊讶,也没有恼怒,反而轻呼了一口气,眼里充满了些许的宽慰,“果真是长大了,到底是兔,还是狼呢。” 衮服加身的赵希言从拱门内走出,双手持玉圭,脚下踏着赤舄,迈着沉稳的步伐登阶入内,内侍奉八旒冕站于齐王身侧,冕板玄表朱里,前圆后方,各垂八旒三色玉珠八颗。 齐王见之,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冠礼,又想到了父亲亲自授冠时所告诫的话,“冠礼之后,汝就是大人了,以后行事,切莫再要任性,世子是塞王之子,将来承袭封地,要做好为人主之表率,这是兄长作为过来人的肺腑之言,而不是礼部拟定的流程,望你能受用,莫要学我,成天被你嫂嫂嫌弃。” 听着长兄的告诫,赵希言盯着齐王犹豫的喊道:“哥...” “嗯?”齐王看着赵希言,旋即从内侍身侧接过冕冠,“有什么事,等过了冠礼,你再同哥说哈。” “三加,进衮冕。” 赵希言屈膝跪下,齐王遂将手中的旒冕弯腰戴于燕王世子头上,以金簪簪之,纮与缨皆为赤色,上结于金簪首尾,下系于颌,使缨垂于胸前。 穿戴齐整后齐王便退后一步认真的瞧了瞧,满意道:“果真是精神许多,”又笑了笑,“冠礼之后,你也该迎世子妃入府了吧。” 见三次加冠已成,官员便又进祝词道:“冠至三加,命服用章,敬神事上,永固番邦。” 祝词完,教坊司奏乐,光禄寺官员便抬着一张醴案入内,将空爵奉于齐王手中,齐王接过爵至赵希言所跪的席前,礼乐声停,又有祝词道:“旨酒...受兹景福,百世其昌。” 齐王遂将爵授与加冠的燕王世子手中,赵希言接爵时,又道了一声,“哥...” 齐王见她支支吾吾,接二连三如此,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起了疑心,然身侧光禄寺官员与内廷侍臣就在旁看着,他便只得安抚,“先行冠礼。” 赵希言作委屈之姿,将接过的爵置于醴案上,教坊司便奏《喜千春之曲》 光禄寺官员斟酒于爵内,赵希言举杯一饮而尽,随后放回,教坊司乐止。 “进字!” “今日燕王世子表字,乃陛下亲敕,本王只是代为行之,”齐王解释道,选及又郑重的念道:“奉敕字长卿。” 话音刚落,旋即就有院中站立的官员低声议论,“陛下所敕世子之字,怕是别有用意。” “长卿,长卿,卿是臣之意啊。” “受戒!” 左右两个内侍便搀扶着赵希言起身从堂内东阶出去,跪伏于前阶听戒,齐王上前唱戒词道:“孝于君亲,友于兄弟...亲贤爱民,毋溢毋骄,永保富贵。” “世子千秋!”冠礼毕,群臣躬身恭贺道。 齐王旋即走下,拉着还在受拜的赵希言走到了一旁,火急火燎的问道:“言弟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适才我瞧你从冠礼开始就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一样。” 赵希言皱起眉头表现的很是为难,“刚刚我在屋内更衣...公主来了。” “公主?哪个公主?”齐王不解。 “晋阳姐姐。”赵希言回道,手里的玉圭也被她捏得紧紧的,像极了一只因受训斥而委屈的小兔,“因为今日是言的成人礼,晋阳姐姐从宫中出来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束,出宫时恰好遇见了齐王妃的车架前往宫中,好像车架前骑马的人是陛下的贴身太监印绶监掌印。”说话的同时,还转动着双眼,就好像真的在回忆着说辞一样。 嘀嗒!—— 一滴雨落在了衮服右肩的火纹上,赵希言松开一只手,用掌心接着雨水,抬头望着阴暗的天空,玉珠晃荡的遮着了视线,便又下低头,望着已经跑远的绯色背影,问道:“下雨了,哥哥要去哪儿?” -- 第196页 齐王无暇顾及任何,天边开始狂风大作,刚停了不到半日的雨又开始倾泻,而他奔跑的步子也越来越快,最后竟出府抢了一匹官员的马,飞身跨上,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扬鞭离去。 驾!—— 作者有话要说:  纮:释义,古代冠冕上的带子,由颔下向上系于笄,垂馀者为缨。 皇子身上绣的也是龙,蟠龙,是五爪,五爪,请不要被影视剧误导真正的历史。 衮服是历代(汉族)最高的祭服了,重大场合才穿,比如祭祀,受册,什么皇太子千秋节,王父生辰什么的。 冠礼参考了明代皇子冠礼,因为是穿插,所以简化了一些。 具体世子冕服长什么样我放微博了哈~ 另外,不要嫌弃礼仪繁杂,作者菌的故事皆会故事与史相结合,以什么朝代为背景,就会以当代为参考,而不是纯粹的写故事,不想让传统文化埋没,明清的小说其实很容易误导人,因为每一个朝代,都有他独特的人文风俗,承上启下,现在看的小说,大多都是以清代称呼为准的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电视剧奇葩的太多了。感谢在2021-08-29 11:05:18~2021-08-30 15:3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20瓶;陈祸害 10瓶;小八、及时行乐吧 5瓶;日月当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数罪并罚 刑部尚书林海荣慌忙拾起笏板爬上前, 笏板就端奉在手中,手举在地上,连同着额头一起磕下, 颤抖着跪伏的身躯, 使得公服所配的幞头展角抖动得不停。 同僚见其怂样纷纷甩袖嗤之以鼻,“身为执法之官, 岂可如此失仪,我看林尚书分明是做贼心虚。” “罪臣林海荣,恳请陛下开恩。”刑部尚书林海荣并不认罪道, 旋即重重叩首, “罪臣一时糊涂, 才会与齐王府做出那等勾当, 然实在是, 齐王府势大, 罪臣不敢得罪,便只有听从吩咐的命啊。” “朕看你是,想着自己是齐王妃的堂叔, 便刻意讨好, 好为将来一步登天做准备吧。”皇帝冷冷道。 “臣冤枉。”林海荣辩道。 “诸卿眼前, 尔此时还不速速澄清真相,更待何时?”皇帝斥道。 “越国公自被抄家之后,族人悉数关于刑部大牢中听审,因女子众多,便分批关押,罪臣事先得齐王妃之意,利用职权将越国公府内一婢女单独关押,后令狱吏王五携带狱卒衣裳将其偷换出, 为防泄漏,便将那狱吏与那日一同撞见的狱吏...灭了口。”林海荣话音落下,便如同要接受死刑一样闭上双目,重重磕头,“臣有罪,臣有罪。” 皇帝负手走上前,“齐王妃,你的心思好生缜密啊,可你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人。” 说罢,一内使走近谨身殿,叉手道:“皇爷,诸位大人。” 内使与众人道:“因越国公是于国有功的大臣,当夜,小人奉旨前往刑部大牢赐御酒慰问越国公,以示皇恩,却于狱中廊道瞧见了两个行事可疑的狱吏,回宫后便将所见悉数道与圣上。” 内使说完,皇帝便挥手遣退,“朕此前从未疑心,直到刑部交了一道卷宗,狱吏饮酒暴毙,这才想到了什么,遂派锦衣卫细查。”说罢,皇帝怒视一眼跪在脚下的绯袍,旋即又冷冰冰的看着齐王妃,“尔好大的胆子,几条人命,即便卫王之事与你无关,这也足矣让你以命抵命!” 皇帝话出,虽只是于齐王妃之言,然跪在脚底的大臣却比齐王妃还更加惧怕的瑟瑟发抖,连忙磕头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这一切都是齐王妃指使罪臣做的。” 齐王妃倒退了两步,种种证据指向自己,在劫难逃,便瘫软下身子重重倒地,抬头望着一脸冷血的皇帝,“是陛下想要杀妾,因齐王,陛下不容妾,也是因为齐王,陛下要为自己的长子铺路,将所有人都视作棋子,如今妾不过是一颗没了用的棋子,陛下是上位者,而妾这个位卑之人,岂有反抗之力。” 皇帝阴沉着脸色,“不是朕想要杀你,是你自己的野心,害了自己,女子不得参政,这是明皇祖训,你竟连祖训都忘,国朝岂能容你。”旋即问道旁侧几位老臣,“诸卿,齐王妃之罪,该当如何定论?” 皇帝今日所唤大臣,皆是先帝旧臣,于朝中声望极高,新任左都御史为皇帝的心腹,刑部尚书跪地认罪,熟通律法的便剩新任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拱手道:“明律所记,公卿大臣犯法,罪加一等,违背祖训,栽赃构陷,害人性命恕罪并法,足矣判死,谋亲王者,如同造反,谋反之罪十恶不赦,可夷三族。” ----------------------------------- 一匹快马疾驰在街道上,一个穿裋褐的壮汉推着一车果蔬出来售卖时却被飞来的快马撞倒,不仅自己摔倒沾了一身泥水,就连车上的果蔬也洒了一地,损毁大半,壮汉忍者一肚子的气准备爬起臭骂一通这个不眨眼之人时,抬头定睛一瞧,见那马背上的人身上的皮弁服便慌了神,连那即将道出口的脏话也一个劲的往肚子里咽回。 齐王连忙安抚好受惊的马,同时还不忘被自己撞到的人,急问道:“老兄没事吧?” 壮汉连忙摇头,拍了拍结识的胸脯,“俺硬朗着呢。” -- 第197页 齐王遂扯了扯缰绳,“对不住,我还有要紧事,你的菜蔬我之后会派人过来赔给你的。”说罢,便再次扬鞭离去。 壮汉摸了摸摔疼的屁股,将身上倾斜的蓑衣穿好,无奈的吐了口气弯腰捡着果蔬,“飞来横祸,还真是倒霉啊。” “你倒霉个甚。”旁边铺子里一个老妇人从店里拿出一把伞,帮衬着壮汉捡起掉落还未损坏的果子与菜蔬,“撞你的人可是当今最受圣上宠爱的皇长子,齐王殿下。” “大娘,”壮汉不服气,“我这好好的推着车哩,不明不白就给人撞了,忍气吞声没地儿讲理不说,可怜我今日一早的辛苦,大半都要毁了。” 老妇人摇摇头,走近了低声道:“你也是晓得的,皇家人那是天,你能跟天过不去不?” 自明开朝,定下数条律令,虽极重法,却也将皇室推向了最顶端,即便是无职权的宗室也有姓氏庇佑,锦衣玉食,致使宗室子弟嚣张跋扈惯了,壮汉遂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算我倒霉吧,果真如世人传言,齐王殿下好武亦是个莽汉。” 老妇人继续帮他捡着果子,“鲁莽归鲁莽,但齐王殿下可是皇子中少有的仁义君子,爱憎分明,否则你这一顿撞,换了其他人,定叫你挨顿鞭子才会罢休。” 呼啸的狂风将暴雨吹得向西倾斜,齐王沿着城西主街道,迎着暴雨一路狂奔,就在离近宫城西安们前时,因积水而至道路湿滑,使得骏马失足,齐王连人带马翻滚了下来,连头顶的皮弁也率落,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又因冠礼耽搁了整整半日,齐王不敢停留片刻,也顾不得率疼的伤口便连忙从地上爬起向宫门一路徒步狂奔。 于宫城西巡逻的府军右卫察觉动静后火速赶来,几人将齐王受惊的马安抚住,府军右卫指挥佥事又亲自替齐王将掉落的皮弁拾起,一边冒雨追赶着喊道:“殿下,冠,冠...” 齐王却头也不回的径直入了宫门,虽未戴冠冕,好在头上有网巾束发,只落出几根零散的碎发于耳畔,而不至于-->> 全部变得凌乱不堪。 “殿下。” “殿下。” 身侧经过的低级官员纷纷驻足行礼,齐王却只顾着往西华门跑去,绿袍官员们撑着雨伞,见齐王这番模样纷纷惊愣,却也无人敢指责他的失仪。 绛纱袍上沾染的泥渍被暴雨冲刷干净,齐王从内到外都已经湿透,衣服虽层层叠穿多重,但因纱与绫罗质地轻薄,又连着被雨水打湿,便能隐约瞧见他那衣服内壮硕的体型,路过的宫人们行礼时只得将头低得低低的。 穿过长长的宫廊,齐王进入西华门,监门的禁卫同样不敢做阻拦,齐王进入宫中,见官员内侍出来便上前拉着急问,“陛下在哪儿?” 官员们见齐王脸上有擦伤,便道:“殿下,您受伤了。” “本王问陛下在哪儿!”得不到答案的齐王怒吼道。 官员吓得连手中的雨伞都未拿稳,提起下摆连忙跪伏道:“陛下好像在谨身殿。” 皇帝平日都在武英殿中召见大臣处理政务,听到是三大殿中的谨身殿,齐王便一阵心慌像疯了一样朝武英门跑去。 齐王今日于宫中这番举动,很快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 然就在齐王穿过武英殿,准备从武楼进入奉天殿时,却在旁侧的宫殿廊道内瞧见了一个既熟悉又可怕的身影。 一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年轻人穿着青布直身,外披着一件深青色的披风,头戴对角方巾,狂风拂起巾后所缀的一对飘带,装束如文人,抱袖行走于避雨的宫廊间,身后还有携桐油伞的内侍跟随。 齐王冒着雨,以为是雨水的缘故让自己眼花没瞧清,便抬手揉了揉眼睛,文人略过一根根红漆梨花柱,旋即转向武楼,却依旧瞧不起那模糊的容颜,带着心里的疑惑与满头雾水慢下步伐,顺着廊道向文人追去。 直到文人站定于自己跟前,有内侍为其撑伞,然狂风吹斜的暴雨还是将他的披风与夫子履打湿,齐王彻底震惊,又如同见了鬼魂一样害怕得后退了几步,抬起颤抖的手指道:“你...” --------------------------------- 内侍撑起一把伞走到燕王世子赵希言身后,“爷,雨大了。” 稍有不留神,赵希言才发现自己的衮服已被雨水打湿了不少,于是转身回到屋内,冕旒的珠子随着他的步伐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她觉得眼花,加之冕与衮服都沾染了雨水变得十分沉重,冠礼又持续了半日,整个下来,便弄得她疲惫不堪。 恭贺几句后,宾客纷纷从燕王世子府离开,只待明日再次登门拜见,赵希言迈着步子回到更衣的东院。 此时,晋阳公主仍在屋内没有离开世子府,且将适才赵希言与齐王对话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赵希言入内后站楞在门口,脸色温和的闭上双眼,抱着袖子弓腰道:“公主。” “今日世子的成人礼,算是让吾开了眼界,直至今日吾才醒悟过来,原来你早已经长大成人,不是当年那个寻人庇佑的稚子了。”晋阳公主端坐在太师椅上道。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赵希言回道,“言也希望自己一直年少,一直赤忱。” 晋阳公主起身走到赵希言跟前,望着她穿戴齐整的衣着,庄严肃穆,开口问道:“沉吗?” -- 第198页 赵希言楞了楞,捋了捋衮服有些褶皱的袖子回道:“本是还好的,可适才淋了雨之后就变得有些沉了。” “才八旒,就觉得沉了?”晋阳公主又问道,似话里有话,“若将来亲王九旒,天子十二,这衮服沾染的也不再是雨水,而是同宗亲族的血水,世子届时,又该当如何呢?” 赵希言站在原地瞪着双眼一动不动,再次闭眼勾嘴笑道:“国朝的皇帝,哪个没有沾染过族人之血呢。” “你是要给吾铺路,还是借吾给自己与燕国创造机会呢?”晋阳公主质问道,“信誓旦旦的承诺,岂不知与今日台上一样,都是演出来的。” 赵希言遂走到屋内桌旁,解开下颔朱纮所系的结,拔出金簪,摘下沉重的冠冕扭了扭酸痛的脖子,转身问道:“公主觉得呢?” 晋阳公主回头,四目相对,那双好看的眸子忽然变得不再清澈,似再也看不透,“我不懂。” “我在利用你,你...同样也在利用我。”晋阳公主又道,“你将软肋示出,无疑也是利器,是断定我不会杀你,也在猜测...我的恻隐之心。” 赵希言抬头盯着晋阳公主,“公主是个念旧之人。” “你我...会为敌吗?”晋阳公主盯着问道。 赵希言坐在椅子上陷入沉默,旋即闭眼深呼了一口气,“不管今后会如何,我都不会想要害公主,况且公主有我的把柄,不是吗?” “那是...” “那不是言情急之下为活命所做出的举动,”赵希言将晋阳公主将要反驳的话打断,抬头对视道:“公主当真觉得杀了燕王府于暗中保护我的护卫,再凭借那酒中的药,就能近身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晋阳公主:“瞧瞧,狼崽子长大了。” 赵希言:“喵~” 会继续把相关服饰放出来哦,因为光文字描述,没有接触过传统服饰的人可能想象不到,便于你们想象形象哈~ 感谢在2021-08-30 15:39:13~2021-08-31 12:4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殇、弈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江山与妻 “什么意思?”晋阳公主问道。 “北平府时常混入敌军细作, 下药这种事,王宫内自然要警惕得多,且我终日混迹风月场所, 风尘女子惯用的手段可比这些这些小伎俩高深的多, 岂能骗过我?”赵希言回道。 “所以呢?”听到风月场所, 晋阳公主稍稍皱眉, 旋即甩袖转过身道。 “我在赌, ”赵希言起身走至晋阳公主身后, “赌公主的真心。” “你就不怕我真的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借此机会打压燕国势力。”晋阳公主道, “若燕国百姓与臣子知道了他们的世子是个女子,恐怕人心必乱吧。” “陛下一心打压李家维护齐王,是想要改立储君,若燕国没了, 这天下便没有人在能牵制皇帝, 皇权至上,易储便只在皇帝一念之间,所以打压了燕国, 李氏一族也不会好过。”赵希言回道。 “世子果然好谋划,将时局看得如此透彻,看来吾先前的担忧, 真是太过多虑。”晋阳公主道。 “仅仅凭借这个, 还不足以让我如此涉险,”赵希言又道, 望着晋阳公主的背影,问道:“十年未见,公主在金川门前与我再次相遇时, 心中在想什么呢?” “金川门城楼上,公主的眼睛,又在看什么?”赵希言再次问道。 晋阳公主攥着袖子里的双手陷入沉默,赵希言便走到她的跟前,“让言来告诉公主,公主在策划,在筹谋,也在犹豫,因为你看到了言,十年后的言,长大后的言,人一旦犹豫,动了恻隐之心,势必会影响她的决策与计划,在扬州官道刺杀我的人马中,只有一队人马不曾斩尽杀绝我的人,只想要活捉,便与他方厮杀作一团,这才使得我有一线生机逃出。” 晋阳公主闭眼,又睁眼,那日她并非恰好出城于城门口相迎,而是自队伍走在应天府前往京城的官道上时就已经等候在城楼上,“二郎。” 晋阳公主忽然一声叫唤,让赵希言直直愣住,为隐藏自己入京目的,再相见时她只能暗压久别重逢的激动,“皇姊的声音,言想了整整十年。” “你”晋阳公主楞看着赵希言,“那日我站在城楼上,瞧见你从马车内走出,才恍然想起,原来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你退了稚气,比从前成熟了太多,曾有人从北平带回过你的画像,也有流言传你容貌,我也曾设想过,亲眼见到时,却还是有所惊艳。” 说罢,晋阳公主走近一步,抬起手轻轻触摸着她的脸,“大概没有人会拒绝这世间的美好。”紧接着手便慢慢往下滑,至白皙的脖颈,红色的指尖轻轻滑过因纤瘦而凸出的喉骨至织黻纹的素纱中单领口,再慢慢往下划至胸口,抬头直勾勾的看着道,“在知道真相后其实并不意外,反有一丝欣喜,对啊,这么好看的人,岂会是那些粗鲁的男子呢。” “知道吗,皇帝最讨厌的就是女子涉政,未出阁前,我随皇后殿下居住在坤宁宫,听得最多的便是他的叹息,叹息晋阳为何不是男儿身。”晋阳公主垂下手,苦笑道,“渐渐的,我从不喜,到厌恶,再到恶心。” “知道为何,我已过双十还未出嫁吗?”晋阳公主又问道。 -- 第199页 赵希言摇头,“公主不愿” “天家女儿,一切以君命是听,哪有由不由得一说,”晋阳公主回道,“是他没有找到合适的联姻人选,因为他仅有两个女儿,国朝的驸马不可涉政,他岂会轻易将我们弃用呢,这大概就是我从小羡慕你的原因吧,受尽父母亲宠爱,没有束缚。” 赵希言听后,连忙走近一步将人搂进怀里,“我来了,就没有可以从我眼底将你夺走,皇帝也不行。” “倘若让你在江山与我之间做选择,你会选择什么?”晋阳公主抬头问道。 ------------------------------------ ——紫禁城—— 齐王抬手指着眼前站在伞下的年轻人,失神道:“赵成哲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死了吗?” 风雨如晦,雨水冲刷在齐王已经湿透的身上,被指的年轻人站在伞下抱着袖子,脸色温和的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人是鬼,你我都是手足兄弟,兄长又何必惊慌呢。” 赵成哲一开口,齐王便垂下手连连后退了几步,仍不敢置信道:“你” “圣天子明鉴,查我冤情,以假死炸出罪魁祸首。”赵成哲回道,“兄长难道不该为弟弟感到高兴吗?” 齐王怒瞪着赵成哲,满眼的鄙夷与不屑。 “兄长还不过去吗?”赵成哲又问道,“内外命妇犯法,皇家皆会为息事宁人不声张而赐鸩酒一杯,晚了,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至此齐王才明白皇帝为何会将冠礼改在世子府,又为何让自己代替皇帝行加冠,原来这一切都是卫王从中在谋划与算计。 “卑鄙小人!”齐王恶狠狠的瞪着赵成哲。 见长兄双目通红,赵成哲依旧脸色温和,“究竟谁是卑鄙小人,齐王殿下难道还看不明白,也是,枕边风迷人心智,以至于让兄长忘了谁亲谁疏,连黑白是非都不会分辨了。” 齐王甩着湿透的袖子朝奉天殿撒腿跑去,赵成哲望着他急切的背影,半眯起双眼道:“陛下最疼的儿子,却并不了解他父亲的心思,殊不知越是如此,便越会将人推入险境,还真是一根筋啊。” ——谨身殿—— 皇帝转身登阶回到御座上,威严的望着殿廷中央的齐王妃,“齐王妃,你可知罪?” 今日是燕王世子冠礼,文武大臣皆去了金川门,而自己的夫君齐王作为加冠的主宾此刻也在,明显是皇帝刻意谋划,其目的就是要在今日置自己于死地,感知无活路可选,齐王妃撇过头,极为硬气道:“妾,无话可说。” “汝是亲王元妃,国朝外命妇的表率,却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念你为皇室开枝散叶,特从轻发落,赐鸩酒一杯,你自行谢罪祖宗吧。”皇帝挥袖道。 于是便有内使端着一壶酒一只斟满酒的金杯入殿至齐王妃跟前,齐王妃错愕的看着眼前的鸩酒,狠狠的瞪着台上的皇帝,眼睛里充满了愤怒,“陛下的私心,不在于任何人,陛下最在意的人,其实只有自己,赵括,你宠妾灭妻,刚愎自用,胸襟狭隘,就凭这几点你远不如燕王赵择,迟早有一天,你会自食恶果,众叛亲离。” “放肆!”有大臣斥责道。 就在齐王妃颤颤巍巍伸手去拿酒杯时,殿外传来一声吼叫。 “不要!” sp; 看守大殿的禁卫与内使将闯入内的齐王拦住,“殿下,您不能进去。” 眼见即将进入大殿却被人阻拦,齐王像疯了一样夺过禁卫手中的金锤朝几人挥去,即便有盔甲阻挡,但齐王所用力气之大,且金锤本就是破甲所用之器,受了一锤的禁卫口吐鲜血后退着绊倒门槛栽倒在大殿内,引来一阵恐慌。 “快,快叫医生。”有内使大喊道。 “陛下,陛下。”一内使见不妙便匆匆进殿通报道,“齐王殿下来了,还打伤了看守殿门的上直卫。” 皇帝闻之深皱起眉头,便将这一切怒火全部加到了齐王妃身上,“让女子为祸,朕之过也。” 还未等皇帝发怒,齐王便拿着血淋淋的金锤闯进了谨身殿,吓得这一众文臣连连后退。 “放肆!”台上的皇帝怒斥道,“逆子,你可知持器上殿等同谋反?” 齐王便将手中金锤一扔,跪地哭道:“陛下,求您放了齐王妃,若要惩治,就治臣的罪吧,臣一人承担。” “你” 齐王妃听后,连忙上前至齐王身侧,“殿下。” “锦衣卫,分开他们。”皇帝沉着一张极为不悦的脸道。 护卫在皇帝身侧的近身侍卫便上前将齐王夫妇分离,齐王见状,便跪伏着爬上前,“爹爹,爹爹,求您,求求您看在儿子的份上,绕过齐王妃吧。” 皇帝怒视齐王,见其衣冠不整,身上还被雨水淋透,大怒的起身道:“混账!” 旋即甩袖走下殿阶,锦衣卫护卫身侧不离左右,皇帝至齐王跟前,齐王便顺势爬上前抱着皇帝的裤脚,“爹爹,爹爹,儿今后一定听话。” 齐王身上的雨水全都蹭到了皇帝的衮龙袍下摆上,气得皇帝当着众臣的面抬起穿皁靴的脚狠狠将其踢开,恨铁不成钢的怒骂道:“你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身为亲王的体面都不要了吗?” “若连结发妻子都护不住,儿要这体面做何?”齐王连忙爬起跪在皇帝跟前颤哭道。 旁侧大臣见之,纷纷摇头长吁短叹,“齐王殿下,实乃性情中人,可就是太过偏执,也太莽撞。” -- 第200页 皇帝背起双手,低头冷冷的望着齐王,“齐王妃所犯之罪,足已夷林氏三族,你凭什么为他求情?” “不是的,”齐王起头道,“臣适才在武楼前看见了卫王,这都是卫王的圈套。” 皇帝抬头闭起欲哭无泪的双眼,“若不是朕事先察觉异样,派遣锦衣卫私下调查,你弟弟就真的被这个贱人坑害。” “王妃她不会这样做的,求陛下开恩。”齐王不信道。 “你的妻,买通这几人陷害你的亲弟弟,陷害朝廷重臣,毒害刑部官吏,这数条人命加在一起,你告诉朕,朕要如何赦免她?”皇帝指着卫王府内侍以及一个高官质问道齐王。 或许于皇帝而言,即便卫王不受重视,也是自己的儿子,自然比外姓之人看得重要,况且齐王妃令齐王做出如此举动,这便让皇帝更加忌惮,除之而后快。 齐王跪在地上回过头,才发现殿堂旁侧还跪着几个奴仆,还有一个瑟发抖的绯袍大臣,又望着战列中一个绯袍哭喊道:“老师,您曾夸赞王妃是贤良之人,您快帮我劝劝陛下。” 文渊阁大学士听到齐王之言,无奈的闭眼摇头,端着笏板弓腰道:“殿下,林氏罪大恶极,今日人证物证具在,如何能为一不法之人开脱呢,还请殿早早醒悟,莫要让陛下为难,让皇室蒙羞啊。” 尽管教授自己的老师也如此说辞,但齐王依旧不信,便挥袖大怒道:“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之人,罪魁祸首分明就是他!” 说罢,齐王指着殿门口将要入内的年轻士人,大臣们顺着望去,也都吃了一惊。 赵成哲步入殿内,跪伏道:“废卫王,庶人赵成哲叩见陛下。” 得皇帝示意后赵成哲从地上爬起,又极礼貌的朝诸位学士与三司微微躬身。 “是你!”齐王跪爬向适才自己扔的金瓜锤,旋即拾起冲向赵成哲道:“是你在背后算计,本王杀了你!” “拦住他!”害怕形势会因此不受控制的皇帝大喊道。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遂亲自出手只一招便将齐王控制住,又将他手中的金锤夺过,旁侧的大臣都吓得冒了一身冷汗,而赵成哲却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心不跳,泰然自若的拱手道:“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放开我,我要撕了他!”齐王睁着血红的双目朝赵成哲怒吼道。 皇帝走上前,伸出手挥袖甩了齐王一巴掌,啪!——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也使得殿内瞬间死寂,齐王楞在原地,在父亲跟前,纵然再恨赵成哲,却也因这一巴掌不敢再造次。 只听见扑通一声齐王跪倒在皇帝跟前,“爹。” 皇帝见到像失心疯了一样的齐王,开始后悔当初自己所逼迫他成的这桩婚事,再一次颤着双唇质问道:“宁愿不要体统,你是铁了心要护着她了?” “她是儿的发妻,是儿两个未成年孩子的亲生母亲,看在孩子年幼不能没有生母的份上,请陛下网开一面。”齐王叩首道。 咚咚咚!——头磕在地上,一声,两声,三声,皆让皇帝痛心不已,旋即过身背对,垂下无力的双手,闭上双目长叹了一口气,问道:“那好,朕已与诸位殿阁学士与翰林学士商议,有意下诏易储,今日朕且问你,储君之位与齐王妃,你要哪一个?” 齐王愣住,望着父亲如山一般的身影,回头望向被锦衣卫制住的妻子,不禁回想到大婚时的光景与昔日携手相伴的岁月,还有妻子于寒夜中冒死为自己诞下一子的惊险,江山与发妻,又该如何抉择。 齐王妃对视着齐王,泪如雨下,朝其不停的摇头示意,“不要,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二人的抉择分别是啥? 齐王:“老弟,远老婆还是选江山?” 赵希言:“阿这…” 医生这词早就出现了哦,可以理解为医学生,进入太医院学习,培养的医学人才。感谢在2021-08-31 12:42:42~2021-09-01 15:5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yo 100瓶;权可师 30瓶;live、长长 20瓶;小怪兽 7瓶;金智秀正牌女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齐王的选择 ——谨身殿—— 齐王跪在皇帝身后, 回首望着妻子,旁侧还有看戏的赵成哲,一脸虚伪, 便攥紧双拳回头对着皇帝磕头回答道:“臣要江山。”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齐王会要妻时, 齐王的话, 惊呆了殿内众人, 尤其是刚入内的赵成哲, 一改先前温和的脸色, 僵硬的望着齐王。 皇帝很是意外, 同时也十分高兴, 转过身来哈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吾儿,身为皇长子,岂能为一女人拖累。”遂挥手吩咐端酒的内使,“动手吧。” 内使端着鸩酒走近齐王妃, 又听得皇帝吩咐道:“放开她。” 于是锦衣卫退下, 齐王妃站在端奉鸩酒的内使前,不舍的偏头望着跪在皇帝跟前的齐王,泪流道:“嫁给殿下, 妾此生无憾,夫妻一场,即便有今日结局, 也无怨无悔, 然奸佞当道,殿下要时刻警惕, 万望珍重。”说罢,齐王妃一把夺过内使手中的鸩酒一饮而尽。 齐王回头,抬手大喊, “不!” 金杯落地,哐当哐当的弹起落在了脚边,鸩酒毒性极大,才刚入肠,便有一股剧烈的灼烧感,接着毒药扩散至五脏六腑再至全身,齐王妃瘫倒在地。 -- 第201页 齐王一个箭步将人接住,跪坐在地上将人搂进怀中,颤抖着哭道:“是我对不起你。” 因毒性发作,疼痛齐王妃蜷缩着身体不断抽搐,又强忍着被毒药侵蚀的痛楚,抬手轻轻摸向齐王,“大王莫哭,妾会一直看着大王,成就千秋大业。” 齐王握着妻子的手不断摇头,“不,我不要。” 此一幕,感化殿内的众人,老臣们纷纷掩面,私下小声道:“都道天家薄情,今日却不曾想能见到如此情深一幕。” “有错当罚,何况人命关天,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毒性一点一点侵蚀人身,使得齐王妃的意识渐渐消散,四肢气力慢慢流逝,最后彻底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霓儿?”见身下再无动弹,齐王僵住,连忙唤道:“霓儿,你不要吓我,别睡了,快醒醒。” 任齐王如何问与轻轻摇晃,齐王妃都没了任何反应,蜷缩的身子也很是僵硬,他抱着妻子的尸体痛哭流涕道:“你怎么能忍心扔下我与孩子离开呢。” 皇帝见此一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旋即唤道:“通政司使。” 绯袍官员出列道:“臣在。” “将今日之事与齐王妃罪行刊印成邸报,布告天下,齐王妃林氏,谋害亲王,残害官吏,枉顾人命,即日起,废黜诰命,于宗室中除名,今自裁谢罪,罢黜共犯刑部尚书林海荣尚书一职,押入天牢听后三司发落。” “是。”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林海荣叩首求饶道,因聒噪,皇帝便甩袖差人将其拖离大殿。 皇帝负手走回座上,威严道:“今日之事,诸卿见证,朕的处决,可有不妥?” 群臣持笏躬身道:“陛下圣明。” “赵成昭既受蒙冤,即日起恢复亲王爵位,改封楚王。”皇帝又道,“诸卿可有异议?” “陛下圣明。” “剩下事宜,有罪之人服罪,有过之人当罚,按明律行事,交由三司处理。”皇帝道,旋即起身离开,“朕乏了。” 锦衣卫便将其余共犯一并带走,群臣恭送道:“恭送陛下。” 皇帝离开后,殿内还剩抱着妻子尸体的齐王,还有新册的楚王,与一些朝廷元老。 “齐王殿下,斯人已逝,还请珍重身体。”官员们劝到。 齐王抱着妻子的尸体不语,只是面露凶狠的瞪着楚王,诸臣只好从殿内离去。 至殿廷外时,纷纷摇头议论,“储君尚在东宫,陛下所言抉择,实为不妥,看来是铁了心要易储。” “皇太子殿下无过错,皇后殿下也是,且皇后殿下素来有贤良之名,陛下若强行改立储君,恐不能服众啊。” “陛下这样做,怕是要伤李氏之心了,日后必又要掀起一番风浪。” 有官员笑道:“当初劝陛下立李氏女为后,诸位大人都是参与了的,能造成今日之结局,诸位大人功不可没。” “立李氏是为稳定朝纲,陛下自己也明白,若真立了周氏,周氏小门小户如何林立权臣之列,先皇后外戚一族便要重蹈张氏之祸乱了。” “罢了,咱们都是半只脚踏进黄土的人了,将来如何,就由小辈们去吧。” “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本已入了葬的卫王忽然又活了,这秦、晋、齐、楚可是国朝最尊的国王称号,陛下如今改册卫王为楚王,到底是何用意?” “用意?自然是有关国本的顾虑了,要知道陛下最忌恨女子涉政,可齐王这样闹上一出,为了个女子,连体面都不顾了,这难免让陛下不满从而心生芥蒂。” 殿内,齐王与楚王久久不曾离去,楚王一身士人便服站在齐王跟前,望着伉俪情深的二人,“还真是没有想到,兄长如此宠爱发妻,竟会在江山与妻子之间选择了江山而置妻子于不顾。” 齐王闭着双眼,随后弯腰将妻子轻轻放置好,阴沉下脸色看向楚王,“楚王好本事,以假死来除本王羽翼,以为没了林氏,本王就好欺负了?” 楚王愣住,望着脸色阴沉的齐王,低头笑道:“哥哥多心了,你我都是陛下的儿子,生死之事,哪能由自己说了算呀,林氏的罪,可是她咎由-->> 自取,陛下这样做,也是为了哥哥好。” “是啊,”齐王背起双手,“没了妇人在旁拖累,本王今后行起事了便也少了诸多顾忌。” 楚王愣住,低下眉眼盯着齐王,只见齐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便转身跪伏着将妻子横抱起踏出谨身殿,“赵成哲你记住,寡人与你之仇,不共戴天。” 齐王抱着妻子离去,楚王站在殿内不以为然,旋即转身朝一个穿色公服的年轻官员拱手,“先生。” 青袍便微微躬身,便也要离去,至楚王身侧略过时小声提醒了一句,“齐王今日之举,恐日后报复,殿下须多加小心。” 殿外还下着大雨,齐王就这样冒着雨水横抱着妻子徒步在殿庭,内侍们拿着伞却无人不敢上前去撑。 雨水冲刷着泪眼,齐王迈着沉重的步伐,低头颤抖道:“我带你回家。” ---------------------------------- ——燕王世子府—— 面对怀里人的质问,望着寻求答案而恳切的眸子,赵希言毫不犹豫的说道,“你与江山我都要,但你在前,江山在后,只有得了江山,我才有力量护你,才能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否则以你我的身份” -- 第202页 赵希言赤忱的望着晋阳公主,“姐姐,姊弟的身份,我没得选。” ——咚咚!—— 门外忽然想起敲门声,“爷,公主府的内侍来了。” 年轻的内侍弓腰站在门口道:“公主,小人有要事禀告。” “是伴伴。”晋阳公主听着熟悉的声音道,“我适才让他入宫打探消息,齐王已离去近一个时辰了,恐是宫内发生了什么。” 赵希言遂将她放开,转身寻着太师椅坐下,道:“皇帝调齐王离山,必是要除心中隐患的,否则何必如此。” 晋阳公主望着赵希言,“所以你现在能告诉,你到底要做什么?” “齐王受宠,却无谋略,卫王不受宠,然极具城府,若陛下的子嗣起争执,公主觉得谁最受益?”赵希言反问道。 “东宫?”晋阳公主楞道。 赵希言端起桌案上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润了一口嗓子道:“姐姐还不让他进来么,站了好一会儿了。” 晋阳公主于是朝门外唤道,“进来吧。” 内侍推门入内,并不意外的看着二人,叉手道:“公主,世子。” “如何?”晋阳公主问道。 “齐王妃殁了。”内侍回道,“卫王不仅没有死,且越国公一案全部推到了齐王妃身上,齐王妃赐死,林氏一族也受到了牵连,锦衣卫正在京城各处抄家,明日邸报就会刊登所有事宜”内侍将今日谨身殿所发生的事情如数转告。 再次听到真切的消息时,晋阳公主眼里已没了震惊,而一侧的燕王世子更是镇定自若,内侍又叉手道:“还有一事,卫王恢复了宗室身份,改册为楚王。” “楚王?”晋阳公主微微瞪眼,旋即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内侍瞧了燕王世子一眼旋即退离房中将门轻轻合拢。 晋阳公主转身看着赵希言,赵希言放下杯子,耸了耸肩,“姐姐这样看着我作何?” 晋阳公主不语,赵希言便闭上双眼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睁眼道:“你父亲是个极自私之人,卫王哦不,现在该称呼为楚王殿下了,即便楚王再不讨喜,也是他的亲子,中秋夜如此反常之举,必然有妖,楚王失势,想要与齐王府抗衡,必然需要借助皇帝,但他不敢直接对上齐王,也无需对上齐王,因为齐王府真正的掌权人,是齐王妃,皇帝老而多疑,齐王妃又设计陷害,楚王只得将计就计,可以说齐王妃之死,是咎由自取,越国公一案,她必在栽脏者之列,楚王也是,这一点皇帝心里明白,因此参与者之中还有皇帝自己,故设此计,推至齐王妃一人身上,加之刑部官吏确实是为她所害,这些加在一起,纵然皇帝不想杀她,她都在劫难逃,至于那选择齐王又不是傻子,事出之后,当然知道皇帝调自己离开至我府上替我行冠礼的最终意图,无论他选什么,齐王妃都必死,既然无法改变,那便顺着圣意,保全自己,免让小人得逞,以待日后报仇雪恨。”赵希言又道,旋即伸了伸懒腰,“不过楚王竟敢拿性命做赌注,那一身伤痕总没法作假,倒真是个狠人啊。” “他们兄弟,齐王一向大度,就算不和,齐王也不会置他于死地,但楚王自幼寡言少语,心思深沉,论聪明才智,确实是众皇子中最为出色之人。”晋阳公主道,“但是心术不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再聪明之人,也会屈服于绝对的权力之下。”赵希言道,“能动齐王者,只有皇权。”旋即站起,将腰间的大带解开准备更衣。 晋阳公主见状,便上前替她解开衮服的上衣下裳,从衣架上取下一件袍服,“齐王与楚王今日结下的梁子,怕是只有生死可解了。” 赵希言站定不动,望着紧闭的窗户,窗外天色极黯,“应天的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更换好衣裳后走至窗口轻轻推开窗户,一阵狂风涌入,天空之上乌云密布,西边日落方向电闪雷鸣,如天光乍破,天色忽暗忽明,“上天回哀眷,朱夏云郁陶。”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没想到吧!” 感谢在2021-09-01 15:54:39~2021-09-02 14:2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殇、銀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图 10瓶;小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八面玲珑 成德十三年秋, 八月下旬,齐王妃林氏因构陷亲王与朝廷重臣、残害人命,赐死于谨身殿内, 林氏宗族受其牵连, 身居要职者皆遭革职流放, 刑部尚书林海荣以同谋罪, 革除刑部尚书一职, 由三司会审, 判秋后处斩, 卫王赵成哲因受人陷害蒙冤, 故无罪释放,恢复其宗室身份,改封楚王。 燕王世子冠礼当日,内廷巨变, 邸报一出, 朝野震惊,一年之中,锦衣卫频繁出动, 抄家者不下百户,遂令官员惶恐,加之连连暴雨, 天象异常, 不少老臣于惊悸中病倒,告病在家, 于卧榻中递辞呈,先帝一众旧臣连同昔日见证齐王妃之死的臣工皆以老病为由请求辞官归故,皇帝赤批, 按朝臣子廷致仕所规定,赐予良田宅邸。 因天灾,致收成减半,户部亏空,原定为汉王所举行的冠礼只得取消,一月过后,京中雨停,秦淮河下游积水堵塞,命工部征召工匠,挖凿河流泄洪。 -- 第203页 ——楚王府—— 原先查封的卫王府被重新打开,官员揭开封条,又有工匠架梯将旧的牌匾拆下,换上楚王府字样的门匾,楚王被释之后王府长史陆寅官复原职,任楚王府长史,又调派内臣、太医、护卫至府中充实各所。 楚王换上一身崭新的衮龙袍迈入重新打扫干净的楚王府内,低头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衣袖,“绝处逢生,仍是惊魂未定,若是本王败了,可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殿下洪福齐天,陛下是圣天子,岂能不明奸佞的陷害。”楚王长史跟随身侧道。 “疑心作祟罢了,”楚王只是为之一笑,“府中还有诸事,陆长史不用陪着本王了,去忙吧。” “是。” 随后楚王来到一座院子里,院中的银杏已经开始泛黄,还记得是他亲手所植,院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原先是楚王贴身内侍的住所,如今院中许多东西都已经枯败,唯有这颗杏树被照看的极好。 八月底时,所有与案件相关的人悉数被斩首示众,这一次,人头落地,再没有了任何的转机。 楚王走至屋门前,犹豫了片刻后抬手轻轻推开,虽有灰尘溢出,然房间收拾的很是齐整,陈设极简,多的只是摆满架子的书籍,还有浓浓的墨香,墙壁上挂着许多字画,没有人比楚王更加熟悉这些陈设了,若是旁人走进,皆会以为是读书人所居。 楚王在屋内四处走动,每见到熟悉之物便要禁不住叹息一次,越渐伤神,“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无可奈何才行此下策,若不是齐王府步步紧逼,我又岂会做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来。” 楚王随后走到一副画像前,两个孩童在桃树下嘻嘻,其中幼童剃光了头发,年长一些的则穿着内臣服饰,恭敬的陪在一旁,“怀明的忠心,本王自是从未疑过,待日后我夺得大位,定为你追封赐谥,为你族人沉冤昭雪。” ------------------------------------ ——燕春阁—— 燕春阁内一阵热闹,妈妈从内踏出,攥着手笑眯眯的迎上前,“哟,是爷来了,可是有好一阵子不曾瞧见爷登门了呢,姑娘们都想疯了。” 燕春阁的杨妈妈体态轻盈的走到燕王世子跟前,瞧着一身赤色的蟠龙圆领袍,眯起双眼赔笑道:“上个月世子爷冠礼,奴一微贱之人不敢前去恭贺,还请爷莫怪。” 赵希言撩袍子入内,“老规矩。”也不与妈妈多说一句废话。 “爷,今儿啊书瑶姑娘未陪客,但在戏楼上出台呢,台下皆是客,他又是后行最主要的弹奏乐人,爷此时叫她离席,恐”妈妈有些难为道。 “哦?”赵希言忽然来了兴致,“带我去瞧瞧。” 还担心蛮横的燕王世子会砸了楼里的场子,听到赵希言感兴趣之言,妈妈乐开了花,笑吟吟道:“就在戏楼里,奴领您进去。” 于是赵希言便跟着妈妈去了戏楼,平日有楼中善舞的妓女会登台献舞,楼中三年一选的花魁也是由此举行,楼中女子善舞,极出色者常常能被教坊司选中,落籍与教坊成为官家的人,身价倍增。 妈妈带着赵希言,本想从戏台旁侧至屏风后的转梯去到二楼最佳观赏的雅间,才刚跨入内,便瞧见了十几名衣衫有些裸露的女子正伴着奏乐翩翩起舞,台下座无虚席,看客们个个肥头大耳,瞪着一双圆滚似要吃人的双眼,死死盯着台上舞女们的举手投足,其间许多人并不懂乐律,也不懂歌舞,之所以如此专注传神,乃是因台上有着别样的风光。 赵希言轻皱起眉头,一眼便看到了旁侧后行弹曲之人的身影,衣着整齐,虽被众人眼观,却心无旁骛的弹奏着自己的曲子。 “爷,您” 赵希言抬手,“你忙去吧,我就在此看着。” “这”戏楼坐满了财神爷,妈妈似乎不太放心。 赵希言便又道:“吾不会砸了你的场子,放心吧。” 妈妈于是这才福身离去,“爷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一刻钟之后,台上这支舞在曲子结束后得以落幕,台下宾客纷纷叫好,又向台上扔各种身上就近的珍宝。 因为那身赤色的袍子,加上前胸后背与两肩上金织的蟠龙,赵希言的身影便在众人中格外显眼。 “按照戏台的规矩,结束后由领舞挑选贵客,但是去是留,全凭客意。”燕春阁自开阁后戏楼中所定规矩,因新颖,且楼中女子才貌双全,阅人无数,作为领舞之人更是,自然眼光也极高,使得一些富家子弟常常一伙人相邀,争相比斗,以被领舞选中为耀,跃跃欲试。 应天府的风云之变与天灾,致使京中被乌云笼罩了许久,城外许多百姓因粮食欠收-->> 而食不果腹,然这燕春阁之内的靡靡之音却从不曾断过,里面富家子弟如云,挥霍金钱无数,丝毫不理会外面的形势。 浓妆艳抹的舞女,只穿了几件薄薄的纱衣,肌肤若隐若现,话闭后从戏台东阶缓缓走下,长而尖的指甲上覆有艳红的蔻丹,从东阶下时指尖轻轻滑过那扶梯,只见台下的宾客见之,就如同指尖从胸口滑过一样,令人心痒难耐。 “董娘子,在下愿以一箱珠宝相候。” “董小姐,某愿赠绫罗百匹,家中于蜀川还置有几座布庄,若是小姐喜欢,愿差人传信,赠以蜀锦。” -- 第204页 在众人的攀比声中,只见姓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径直走向戏台门口,楼外天色阴沉一片,楼内灯火扑朔,唯有那门口处还剩一点光明。 争抢之人不断加码,显示雄厚财力的同时也暴露其虚荣与色心,衣冠楚楚,却将獠牙毕露。 女子从他们之中略过,争抢的声音便逐渐小去,他们随女子的身影望向门口,本欲讽刺一番今日的胜出者时,却看到了那一身可以吃下众人的衣冠。 满堂寂静,敢怒不敢言,女子走至赵希言跟前,轻轻福身道:“大人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不累么?” 赵希言见她穿着,眼里丝毫不闪躲,回笑道:“是为美人而惊,故在此停留驻足,岂会知累?” “大人真是爱看玩笑,”女子捂着嘴笑道,“奴瞧着,大人的眼睛,分明是看向别处的。”说罢,便回首往后行的奏乐处望去。 “哦?”赵希言惊疑,“吾离戏台甚远,一眼可观尽台上台下,姑娘怎知吾看的不是台上? “因为大人的眼睛里,太干净了,干净的一尘不染。”女子回道,“大人身份尊贵,想必见到的佳人远比燕春阁要更甚,又岂会盯着奴而走不动道了呢。” 赵希言低头一笑,旋即便略过女子走向后行,至一抚琴人跟前,抚琴人起身,福身道:“世子成人礼,奴未曾前去恭贺,还望世子” “成人礼而已。”赵希言似不在意的一笑,旋即便在众人眼前将抚琴的女子带离戏楼。 “这就走了?接下来还有戏呢”后行之中有人道,但话还未说话,头顶便迎来了一锤,“缺了抚琴的换一人弹奏便是,得罪了这位爷,咱们楼里今后就没得安生了。” “这不是上个月刚行冠礼的燕王世子吗?可有好一阵子不曾来了。” 嘈杂的议论声终于从耳畔消失,雅间内点着熏烟,尽管窗户尽开,但房间内的光照依然十分黯淡,杨书瑶想要去点灯,被赵希言所制止。 窗外阴雨绵绵,乌云久久不曾散去,“爷有好一阵子不曾来了。”杨书瑶倒了一杯热茶端到赵希言桌前,“今日是为何?” 赵希言沉默了一会儿,想到适才台下那些人的嘴脸,抬头问道:“你可想离开燕春阁的这种生活?” 杨书瑶于她的对桌坐下,屋内光色极暗,她看着赵希言的双眸,“奴在这儿十几年了,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但爷” “你何时也学会那些人的口吻了?”赵希言低下眉头。 “楼中多官宦,大多姑娘都是如此称呼,也就只有世子不爱听。”杨书瑶回道,又继续问着最开始的话题,“世子今日来?” “京城云雾太多了,破开一个还有一个,”赵希言极信任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放下道:“杨姑娘的消息如此灵通,既能通卫王府,那么,汉王呢?” “世子说错了。”杨书瑶回道。 “错了?”赵希言不解。 “消息灵通的是燕春阁,不是奴,”杨书瑶道,“世子可知,燕春阁中的消息,就连朝中的重臣也会前来求之,一言可值千金,而奴说给世子听的那些,便当做那些赠礼的抵偿吧。” “是吗。”赵希言笑了笑,“原来只是礼尚往来,吾还以为是杨姑娘心系天下,为了大义才告知的。” “大义,”杨书瑶忽握杯的手忽然停下,抬眼望着赵希言问道:“世子夺取天下后,国如何,苍生将如何?” ----------------------------------- 自齐王妃赐死被废,尸首由齐王抱回,皇帝下旨不允操办丧事,齐王遂于府内偷偷搭设灵堂半月之久,又为齐王妃备齐哀之服,于成服之日身穿齐哀哭丧,称病不朝,齐王府内侍告知皇帝,皇帝不语,是以默许。 ——齐王府—— 齐王妃是罪人之身赐死,故而齐王府内只有齐王一人身披丧服,府中内侍与属官害怕锦衣卫监视,皆只安抚齐王而不敢作任何伤心之姿更不敢议论,只有齐王妃生前恩待的奴仆尚在府内者身着白直裰头戴白唐巾为其哭丧,然也只有寥寥几人。 灵堂内立有牌位,亲王无视皇帝旨意,仍旧以齐王赵成德嫡妻之名而立牌,又独自一人跪在灵前,将钱纸一张张投入火盆之中,脸露哀容,满怀仇恨道:“霓儿你放心,本王必会为你报此仇,参与之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等着我,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下来给你陪葬了。” 哒哒哒,齐王府长史迈入院中,站在灵堂外的阶梯下远远躬身道:“殿下,燕王世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还算是个重情义之人,皇帝最爱的人当然只有自己了,不如意的宁愿舍去。 感谢在2021-09-02 14:25:53~2021-09-03 16:0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和尚念经 10瓶;小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戏里戏外 ——齐王府—— 王府内的内侍将赵希言领进搭设灵堂的院子, “殿下就在院内,世子请。” 赵希言撑着一把雨伞跨入内,打湿的白绫被风吹动, 赵希言将伞放下, 又摘去冠冕, 露出了裹头的网巾, 随后将衮龙袍上的玉带解下, 连同袍服一起被她脱下交到了跟随的内侍手中, 吩咐道:“你在此等我。” -- 第205页 “是。” 说罢, 赵希言便往灵堂迈去, 雨水打在缌麻丧服上,连同着泪水滴落在地,“嫂嫂” 齐王跪在灵前,听到恸哭的声音后回首, 盯着燕王世子一身装扮, 连忙起身相迎,“言弟这是?”他竟没有想到,邸报传至天下, 齐王妃罪责公布,如此时候,竟还有人敢冒着同谋罪的风险前来吊唁亡妻。 赵希言跨入内, 抬手轻轻擦拭着不知是有泪还是被雨水打湿的眼角, 哽咽着说道:“若那日冠礼,我没有再三犹豫, 而是直接告诉兄长,或许嫂嫂今日就不会死,都是我的过错。” 齐王听后, 眼里满是心酸,连忙摇头安抚道:“这是有奸人在背后作祟,即便我早去一个时辰,也改变不了什么。”齐王又扭头看着妻子的灵位,充满了自责与愧疚,“若要责怪,我才是那个最该受责之人,若不是我的放纵与宠溺,你嫂嫂也不会沦落至此,终是我害了她。” “怎会是兄长呢,”赵希言擦净泪水道,“嫂嫂是兄长嫡妻,兄长敬她爱她,作为宗妇,这等福分是多少人求之不来的。” 齐王再次跪于灵前,“纵然夫妻情深,却也比不过有些人对于权力的觊觎,阴险狡诈至极,将我们生生拆散,阴阳永隔。” “兄长是说卫哦不,是楚王殿下,”赵希言同齐王一道跪下,将心里的疑惑展露在一张看似天真的脸上,“那日中秋夜宴,楚王殿下的尸体被锦衣卫抬进来时,可将我与安阳吓了一跳,觉得陛下的心也太狠了,楚王殿下可是陛下的亲子,竟然赐死抬于宴上用以警告宗室子弟,如此做法,实在是骇人听闻。” “没成想”赵希言挑起英眉,望着灵位犹豫的嚼着字,“不但没有死,还成了楚王重新出现在京师,嫂嫂也” 齐王忍着怒气,将双手撑在大腿上跪于地,闭眼问道:“言弟真的相信三司会审的结果么?” 皇帝赐死齐王妃之后,又诏三法司会审重开越国公疑案,齐王妃成了祸首,楚王得以开释,因受牵连,林氏一族的高官尽乎消失于朝堂之上,一些参与审讯的老臣纷纷辞官归故,皇帝的权力牢牢在握,除却北方的燕王,朝廷,集权于皇帝一人。 “觉得,你嫂嫂是陷害楚王的罪魁祸首么?”齐王又补问道。 面对问话,赵希言抬眼一愣,旋即闭上双眼回答道:“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这是嫂嫂生前于鸡鸣寺告诫言的话,嫂嫂其实都明白,世间诸多烦恼,皆因利起,但世间诸人,又有多少能真的不争不抢,如此世界,如此制度,胜者王,败者亡,嫂嫂今日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兄长吧。” 齐王忍住心中的怒火,赵希言便又道:“兄长一定不喜欢言的此番言论,但言没有通天之眼,事情的真相如何便也不得而知,嫂嫂已不在,无论真假,都平息不了兄长心中的怒火与仇恨。” 齐王平下一口气,“我信你嫂嫂绝没有陷害赵成哲,反是被赵成哲所陷害,赵成哲利用了陛下的疑心,张九昭”齐王忽然阴森下脸色,“时至今日,本王总算看明白了,他才是最阴险狡诈之人,看似他不愿侍奉我为主,可实际又时常出谋划策,他久在陛下身侧,阳奉阴违,日后若让他担任要职,必是祸害我大明江山的奸人,若他不除,社稷必然危矣,用他为辅臣入翰林,实是昏庸之举。” “兄长想要除去奸佞,需得有除奸佞之能才行,”赵希言提醒道,“否则嫂嫂做的这一切,就全都白费了,兄长不能辜负了嫂嫂的一片苦心。” 齐王怒火未消,很显然他已被仇恨所蒙蔽了心智,并没有听进赵希言的话,“本王容忍不了杀妻之人多活一日在本王眼前。” “兄长怜惜嫂嫂,不忍她枉死,可是兄长也要顾念贵妃,贵妃生育兄长,抚养兄长成人二十余载,有哪个母亲,会想看着自己的儿子做傻事白白断送呢?”赵希言说道,“我还未至十岁时,朝廷就破例册我为燕王世子,陛下多次下诏命我入京,都是因母亲不舍我,迫使父王拒受诏书,直至去年冬日,诏书再次传到北平,父王无奈接下诏书,母亲便整日以泪洗面,日日埋怨父王,前不久我又收到北平的书信,母亲卧榻已数月了,而我却”赵希言越说越伤感。 齐王听之,对这个堂弟瞬间心生怜悯,同时也对自己的软弱很是内疚,“我还未出生时,朝政由外戚张氏把持着,皇后稳坐中宫,太子已立,母亲虽得宠,然在六宫之内如履薄冰,每日都要向皇后请安,还要提防张氏族人与宫内其他妃嫔,我这一生,都被女人护着,反过来,我身为亲王,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你说,我还有什么用呢?” 齐王一番话,让赵希言神色微变,但很快他便又是一副伤神之-->> 资,同着齐王连连哀声叹气。 行完一番极为庄重的凶礼,又与齐王交了一会儿心后赵希言从齐王府拜别,穿上衮龙袍登车离去。 宽大的车架内,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伸向赤袍肩膀上的盘领扣子,赵希言下意识的躲开,“换衣服这种事情,就不劳烦杨姑娘了。” 杨书瑶收回无措的手,端坐在凳子上呆呆的望着赵希言,“数日不见,世子就与奴生疏了么,还是说世子已抱得美人归,就此避嫌?” 赵希言脱下外面的袍服,旋即将裹在里面的缌麻丧服一一脱下,重新披上袍服,脸上的哀伤之情也消失不见,“逢场作戏只在场上。” -- 第206页 杨书瑶作罢,也不与之计较,“齐王一向心大,为人耿直,皇帝喜欢的,正是他事事皆不隐瞒的赤忱,如今没了齐王妃,纵然齐王不蠢,但他也不屑于用阴谋,齐王府成了一座空壳,若没有皇帝的庇护,善谋之人设局,轻轻一推便倒。” “他是不蠢,能看清时局,爱憎分明,但太过执拗,听不进任何劝谏,就如皇帝一样,刚愎自用,这样的人若是为君,因该会与先帝一样吧。”赵希言道,“武宗之过大于功,虽收故土,却也丢土,最后还是哄着我父为他打回来的,然那作为条件所答应的储君之位,却不曾兑现。” “我们赵家的皇帝,真是一个比一个奸。”换了衣服的赵希言身上少了一层咯人的麻衣,总算舒坦了许多,呼着车窗外吹进来的空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 “比心狠?”杨书瑶看着赵希言,忽然问道:“若要比心狠,世子比之他们,又当如何呢?” 赵希言侧过头望着车窗旁端坐的年轻女子,眯起眼笑道:“论起狠,吾与今上相比,不及也。” “哦?”杨书瑶有些质疑。 “今上为权,连生身母亲都可圈禁,又诛国舅一家,先皇太后死得不明不白,言,可不敢效仿今上。”赵希言道。 ------------------------------ ——长春宫—— 自齐王妃之事出,齐王生母周贵妃常伴君之侧却只字未提此事,也未曾求情,直至齐王为已废齐王妃搭设灵堂偷穿丧服之事传入耳中,周氏恐慌。 “陛下至!” 转动的佛珠忽然止住,周氏睁眼,身侧宫人意会,连忙上前搀扶着起身,周氏握着佛珠,抬手拂了拂发髻,“瞧我仪容可还好?” 宫人与内使纷纷点头,皇帝掀帘入内,看着周贵妃手中的佛珠,“爱妃又在礼佛么?” 周氏轻呼一口气屏退左右后笑迎上前,“陛下怎么就进来了,妾身正准备出去迎接呢。” 皇帝拉着周贵妃坐下,“刚忙完外朝的政务,还是你这儿清静。” 周氏知道皇帝的喜好,侍奉多年,一切无不是投其所好,不多言,不多做,规规矩矩安安静静。 周氏旋即走至皇帝跟前跪伏道:“陛下。” 皇帝愣住,望着衣着朴素的周氏抬手问道:“爱妃这是作何?” 周氏抬起脑袋,“齐王府内出了这等事,都是妾这个做娘的不好,平日里疏于管教,才让大郎受了女子蛊惑,妾身有罪。” 皇帝听后,连忙起身亲自将周氏扶起,“原来爱妃是为这事,之前你只字不提,朕还纳闷呢,还以为你吃斋念佛就不管咱们的儿子了,大郎开府置属于京城多年,又不常在你的身侧,若说管教,该是他府里那些教授先生之过才对,况且齐王妃林氏的作为,与爱妃又有什么关系呢。” “妾还听闻齐王妃死后大郎他”周氏挑起眉头,“竟为一罪妇披麻戴孝,妾” 皇帝听之渐渐松开周氏的手坐下,态度也比之前冷了许多,“长春宫什么时候还有了宫外的眼线?” 周氏听后连忙再次跪伏,叩首道:“陛下饶恕,实是妾放心不下大郎,便让十二监的内使过来送俸银时打听了一下齐王府内的动静,才知道大郎在府中为那罪妇偷设灵堂半月之久。” 皇帝叹下一口气,“齐王妃十恶不赦,然他夫妻成婚多年,自是有感情所在,大郎重情,朕也谅解,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再过问此事,你就放心吧。”说罢便负手起身,至周氏旁,俯下身子抵在她耳侧,小声道:“朕一直念着你除张氏的功劳,朕给你和大郎的,就是太子也比不上,莫要忘了后廷的规矩,得不偿失。” 尽管悉知皇帝的真面目,但对于眼前突然的露狠,周氏还是不由的惊恐了起来,旋即叩首道:“妾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戏精本精。” 赵希言:“哪里哪里。”感谢在2021-09-03 16:04:46~2021-09-04 14:5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月当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皇太子赵旭 ——坤宁宫—— 皇帝自长春宫离开, 本想回乾清宫,在途径乾清宫之后的坤宁宫时却突然驻足,皇后虽诞有一儿一女, 但因嫡女常住于宫外, 而所出嫡子又为皇太子, 入主东宫, 如今正是经筵讲学之时, 太子不能日日来视膳问安, 坤宁宫便显得格外冷清。 除了必要场合, 皇后出行从不用仪仗, 宫内连侍奉的内臣也没有留多少,二十余年来,只有随嫁的婢女陪在身侧不离左右,以及一个掌事的老太监, 与几个洒扫的内侍宫人。 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正在打扫院子的内侍赶忙扔下手中的扫帚至一侧跪伏。 坤宁宫大殿内,李皇后抱着一只海外进贡的狮猫,老太监手里拿着一把厚厚的剪子, 狮猫极为温顺的躺在李皇后怀中,老太监一手捏着它的爪子,将那长而锋利的指甲一一剪下, “殿下养的猫儿温顺, 给它剪爪子连声都不吭的。” “想是它于我一样吧,”李皇后抚摸着狮猫, 倍感落寞,“被困在这座小小的城中,就是有再大的脾气, 也都能被岁月磨平。” “皇后殿下。”李皇后的贴身婢子走入内,“陛下来了。” -- 第207页 老太监遂起身退离,婢子走上前,问道:“奴为您重新梳妆?” 李皇后摇头,“他不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就算你打扮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婢女无奈只得福身退下,没过多久皇帝便步入殿内,李皇后将狮猫轻放于褥子上起身相迎,福身道:“陛下万福。” “皇后不必多礼。”皇帝毫不客气的略过皇后一把坐下,望着狮猫问道:“这猫你一直养着?” 狮猫察觉气息不对,遂从皇帝身侧的褥子上跳下,跑到李皇后腿侧蹭了蹭。 李皇后亲自斟了一碗茶,弯腰将猫儿抱起放到了殿角的一个篮子里,回道:“这狮猫伴妾身已经多年了,还是陛下御赐之物,妾身岂敢怠慢于它,陛下久不曾来坤宁宫,应是不记得了。” 皇帝愣了愣,捏着右手抬眼道:“皇后是在怪罪朕冷落了你吗?” “妾身不敢。”皇后福身赔罪道,“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日理万机,内廷诸妃,自是知晓,夫君是天,万事皆以天下为先。” 皇帝沉下脸色,“皇后若是不满,不妨直言,不必在朕的跟前也装圣贤。” “圣贤若是装出来的,那么还可以称之为圣贤吗?”李皇后反问,“妾身自问只做了自己该做之事。” 皇帝随之一笑,笑得尤为阴森,“皇后小朕十岁有余,为后二十年从未曾出过任何差错,外朝臣子称呼为贤,只要朕一死,这天下就是你母子” “陛下的疑心致使内乱不断,如今齐王妃已死,陛下为长子除去了隐患,又借此剔除了一些声望极高的老臣,这难道还不够吗?”李皇后硬气的质问道,“如果李氏是陛下最后的心患,那么妾身请愿改立储君,让太子让位,我母子什么都不求,只要有一块安静地生活就足以。” 皇帝深皱起眉头,忽然泛起咳嗽,便负手重重咳了几声,颤道:“你终于肯说出来了,你隐忍了二十年,心中所有的不满。” 李皇后稍压怒火,瞪着皇帝再次道:“陛下要怨恨的人是妾身与那些早已被陛下处置了老臣,与四郎有什么关系呢,稚子无辜,陛下害怕重蹈覆辙,那便效仿汉武帝赐死钩弋夫人一样也给妾身一杯斟酒,放逐李氏族人,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威胁你赵氏的江山一分一毫。” “你” “陛下,皇后殿下。”内侍再一次至殿门口,“太子殿下来了。” 幼子的到来打断了二人的争吵,尽管皇帝不喜欢皇后所出的嫡子,但对于皇子受教育上,亦不曾偏颇过,就如同最不受宠的楚王,因爱书道,故所请皇子教授都是国朝最善书法的大学士,皇太子之师更是儒学大家。 门口有人提醒太子皇帝在内,皇太子便恭恭敬敬的等候在门口,直到里面传来宣召的声音他才入内。 将至十岁的太子已经开始蓄发,戴着一顶爪拉帽,赤色的曳撒用金绦环系着,脚下穿着皁靴。 “殿下,可以进去了。”出来的内使叉手道。 皇太子便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跨入殿内,转身进入了帝后所在的朵殿,端庄有礼的跪伏道:“皇太子赵旭,给陛下、皇后殿下请安。” “起来吧。”皇帝道,又问太子,“今日文华殿不讲学么?” 明沿宋制,设经筵讲学,每年二月至端午节,八月至冬至节为讲期,逢单日入侍,轮流为出阁的太子讲读,今日是双日,太子不敢直言拆皇帝的台,便拐着弯道:“讲学的张先生在翰林院有要事,要明日才来,故而臣得闲来侍奉皇后殿下进膳。” 经幼子提醒,皇帝这才记起了今天的日子,望着他们母子,便罢了罢手起身,“时候不早了” 年幼的太子见皇帝举动,连忙问之,“爹爹晚膳不留于坤宁宫中么?” 皇帝侧头瞧着幼子眼里的期盼,李皇后也消了适才二人争吵时的怒火,随着皇帝起身道:“坤宁宫的晚膳此刻应该好了。” “罢了。”皇帝便顺着-->> 幼子的意坐下,李皇后旋即福身,“妾去差人传膳。” 皇帝朝皇太子招了招手,太子见之遂跑到父亲跟前,皇帝吃力的将其抱于膝上,擦着额头轻呼了一口气,“四郎重了许多,爹爹都快抱不动了。” 皇太子坐在父亲的腿上,“爹爹许久没有考过儿子的功课了。” 听明白太子的意思,皇帝笑道:“好,那为父便考考你,新派入东宫的庶吉士,都教了些什么给你?” “张先生讲的最多的是荀子,”皇太子回道,“王道、霸道、劝学、修身、成相,儿最喜欢的是成相中的一句。” “哦?”皇帝惊疑,“四郎喜欢哪一句,背来给爹爹听听。” 皇太子楞楞的看着已经两鬓全是白发的父亲,“不知戒,后必有,恨后遂过不肯悔,谗夫多进。” 皇帝眉头稍皱,问道:“何意?” 皇太子回道:“若不知警惕,就会重蹈覆辙犯下与先前同样的错误,若犯错之后明知是错还依旧坚持如此,不听别人的劝导,那么就会被奸佞之人的谗言所蒙骗。” “儿觉得,百姓犯错还可以改正,位卑者因身份微贱力量薄弱所影响的不过是周围之人,可若掌握着天下苍生的君王犯错,那么受影响的便是整个天下,因而要更加的虚心,接受别人的劝谏,要向唐太宗一样善于纳谏,而令自己少犯错误。”太子又道。 -- 第208页 皇帝静看着坐在自己怀里的幼子,浑然不知自己放任不管的几年里,初有大人的模样了,“最近天灾不断,有司已开始筹备今年冬至的祭祀了,你自入东宫起,因年幼,故亚献都是你的兄长代替,今年便随朕一同去吧,你是皇太子,也该让国朝的百姓见见储君的风范了。” 太子听后瞪起小眼睛连忙从父亲膝上下去,退后一步屈膝跪伏道:“谢陛下隆恩。” ---------------------------------- 成德十三年深秋,因水灾,朝廷开仓赈粮,又派工匠修理河渠,灾情得以控制,为祈福,遂启冬至祭祀,诏书下达,有司开始筹备祭天事宜。 ——晋阳公主府—— 赵希言趴在亭子的栏杆上,手中握着一把鱼食,正一点一点洒向河池,红白鲤鱼们为争夺这一点点食物,争相跃出水面,为争食,竟连亭子里传出的琴弦声都不惧了,要知道平日这池中的鱼一听到动静便会逃窜远离。 “是姐姐的琴声好听呢,还是我手中的鱼食诱人,这些鱼儿竟然也不怕的。”赵希言碎碎念道。 修长白皙的五指轻按琴弦,起身随坐于赵希言身侧,伸手将她褶皱的衣裳轻轻拉好,“世子不知道有些人为了眼前的利益,便会连曾经最惧怕的东西都忘了么?” 赵希言知道晋阳公主意有所指,便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抛出,轻轻拍了拍手掌,“先前筹备的皇子婚礼,加上中秋宴,与几度三司会审以及大九卿圆审,再加上我的冠礼,我竟然不知国朝竟如此有钱,赈灾之后,今年冬至陛下还要亲临去祭祀。” “户部的支出早已是赤字了,”晋阳公主道,“是陛下要执意祭祀,户部又能如何,如今朝中,无人敢进言,唯怕惹怒陛下不快,丢了前程不说,恐连性命也保不住。” “今年户部支出之大,又逢天灾多难,府库亏空,陛下为何还要执意祭天呢?”赵希言摸着光滑的下巴思索道,“《春秋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历来天子都将祭祀作为国家最重之礼,陛下选在这种天灾人祸并行之时,难道真的是为天下苍生乞求安宁与求风调雨顺么?” 赵希言又自顾自的摇头,“统治者将皇权与神权集合,将自己视为天之子,北方诸胡称天为长生天,亦是最高神,然中原的天,亦是,百姓们无不畏惧就处在头顶的神明,儒家将此纳入统治者思想之列,意在维护皇权,与三纲五常,教化万民实则是控制万民之思想,愚昧百姓,皇帝要祭天,以示自己的正统,同时” 赵希言忽然阴森下眉眼,犹豫的问道晋阳公主,“我听闻太医院院使每过几日就会至乾清宫为陛下视诊,而视诊后的脉案皆会封存起,除了陛下与院使之外,无第三人知晓,陛下的身体” “是,”晋阳公主回道,“陛下身体近些年来每况愈下,如今只是看着精神,全靠太医院的汤药强撑着。” “公主的父亲,还真是贪恋权势啊。”赵希言道,“怪不得我父王常说这天下最最自私之人就是皇帝了。” “礼部有消息,”晋阳公主提醒道,“今年冬至祭天陛下亲临登坛首献,而亚献是太子,终献为代王。” 赵希言楞住,晋阳公主便又道,“往年祭天,亚献都是齐王,而终献皆是朝廷的栋梁之才,或是宗室中德高望重的亲王,而今年” 赵希言侧下身子,就着晋阳公主在身侧,毫无顾忌的躺了下来,头枕在她的腿上,“啧啧啧,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真香?” 晋阳公主:“滚!”感谢在2021-09-04 14:50:32~2021-09-05 14:3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愚生未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你芜湖 30瓶;日月当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世子的怜悯 ——武英殿——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入内, 将密探所得各地消息一一上奏。 “前不久燕王世子又去了燕春阁,还将那名花魁带回了府内,之后便去了齐王府, 袍服之下还裹了丧服, 似是去吊唁的。”胡文杰道, “昨日午后, 世子又去了晋阳公主府, 这是本月来第四次了, 世子与公主的走动, 可谓是频繁。” 皇帝摩挲着手背, 问道胡文杰,“卿如何看?” “臣斗胆冒犯,”胡文杰拱手,“公主是太子殿下的亲姐姐, 如今与世子走动频繁, 恐是在为储君谋划,毕竟燕国是乃国朝北境的门户。” “陛下。”一侧的老太监忽然插嘴,“提起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 小人想多言一句。” “说。” “犹记得十年前燕王世子第一次入京,与诸皇子一同受学,那一段时间中, 便与晋阳公主姐弟二人感情深厚, 世子常随于公主身后。” 皇帝撑着脑袋苦思了一会儿,只自责了一句, “晋阳久未成婚,亦是吾为人父的失职。” “陛下。”殿外内使入内通报,“代王世子求见。” 皇帝遂屏退锦衣卫, “传。” 代王世子稳步跨入武英殿内,“代王世子赵雍叩见陛下。” “世子入宫,所谓何事?”皇帝亲自扶起代王世子很是和气的问道。 代王世子旋即从袖子里抽出一份脉案,“回陛下,家父年事已高,身体抱恙,卧病在床多日,这是代王府良医所的医官近些日子视诊的脉案,今日一早礼部前来宣告,让家父在祭天上为终献,然家父的身体,恐难以撑起衮冕登坛。” -- 第209页 皇帝看着脉案,稍稍皱起眉头道:“前不久老王爷还入宫来为晋王求情,朕瞧着精气神并不差。” 代王世子摇头,“家父年岁渐高,那日入宫也是强撑着身体,除了祭天,还有宗人令一职,家父拖臣带来了一封辞呈。”说罢,代王世子从袖内又拿出一份奏疏,跪伏上呈道:“请陛下恩准。” 太监将代王世子手中的奏疏转呈,皇帝仔细瞧了一遍后长叹下一口气,“来人。” “皇爷。” “传旨太医院,让院判领御医至代王府为代王视诊。”皇帝吩咐道。 “是。” 代王世子听之,连忙叩首,“谢主隆恩。” 代王世子离去后,皇帝陷入了思考,望着桌上那封辞呈,皇帝按了按额头,“具有资格登坛的臣工如今都已致仕,宗室中德高望重的代王也卧病,那么这终献,该由谁呢?” 皇帝将手搭在桌案上不停的敲打着桌面,一旁的老太监听出了主子的困楚,“国朝自建立以来,太祖皇帝尤为重视祭祀,按照祖制,皇帝首献,储君亚献,而这终献,若是由宗室,便由皇帝最亲一支嫡长,或手足,或子嗣,如今楚王殿下与汉王殿下皆以成人,都具有资格,然国朝宗室之中,除了代王之外,最具有资格的人,当属燕王,燕王是皇爷的手足亲兄弟,又是有功的塞王,只是燕王殿下为国戍边,恐是不能赶来冬至祭祀了。” 经高士林一番说辞,皇帝开口道:“燕王的确是最具有资格登坛祭天之人,但边防事关国家的安危,燕王一去一回最快也要半月,有消息说诸胡各部首领聚于鞑靼的王廷内,推举出了一名新的大可汗,是先鞑靼可汗的长子,上次来使的那位郡主,是先可汗的爱女吧,诸胡此番作为,是想要重振蒙古帝国吗?” “元朝已经灭了有数十年了,各部落自立门户,诸胡如一盘散沙蜗居在北方,即便推举了可汗作为众部落之首,但人心各异,首领之位,应有不少人觊觎。”高士林于一旁道,“陛下坐镇天下,诸胡又起敢放肆呢。” “国朝的北边由燕王把守着,朕虽然忌惮他,却并不想要开启战争,因为一旦战起,燕王是胜是败,于朝廷而言,都无益处,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局面一旦失去掌控,那么天下真的就要大乱了。”皇帝极为无奈的摸着胸口叹息。 高士林闻之,伤神的走上前,“皇爷一定会洪福齐天。” 皇帝将头枕在椅背上,仰头望着武英殿的中间的雕梁画栋,“哥哥。” “小人在。”高士林连忙叉手应道。 “还记得朕幼与你说的那个梦吗?”皇帝问道。 “记得”高士林连连点头,“那时候还是太宗在位之时,皇爷也只是亲王嫡子,先帝随太宗北伐,皇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半夜从榻上爬起,守夜内侍竟失职睡着,害的小人一阵好找,后来皇爷告诉小人,在王府后花园的河池里梦到了有龙现身,结果太宗出征大胜归来,不顾群臣反对立了随出征的先帝为储君,要知道,武宗并非太宗嫡出,当年又因立储之事,东宫祸乱从生,诸王为争夺储君之位,用尽卑劣的手段,宫中内乱,父子反目,兄弟相残,但最终,还是握有兵权的先帝更胜一筹,也正是因为先帝,才有后来的大一统。” “那个梦,吾只告诉了你一半。”皇帝闭上双眼,“我所梦到的梁王府内的龙正与一只巨鹰缠斗,可笑的是,作为苍生主宰天之子的龙,竟敌不过一只鹰。” sp;“这”高士林愣住,连忙道:“皇爷,这只是一个梦,梦中的东西岂能当真。” “可梁王府内的龙的确是应验了,皇考继承了大统,朕最后也成为了储君,那么那只鹰呢?”皇帝问道,“谁是那只鹰?燕王吗?” “燕王是皇爷的弟弟,那时候与皇爷同在梁王府,岂会是毁坏龙身的鹰呢?”高士林道。 “也是,”皇帝冷笑,“若梦是真的,燕王要是也得是龙,所以这鹰,究竟是何人?” 皇帝渐生疑心,高士林大惊,想要说什么时,皇帝突然冷下眼色,“燕王年岁也不小了,将来要传位燕王世子,燕王世子的功夫,你我都见过,如今年纪便有这般造诣,若将来上了战场,那么又会如何呢?” 皇帝半眯起深邃的双眼,眉头紧皱,“自他至京城始,这短短半年内,就发生如此多的事,这些,未尝与他没有干系。” 高士林知皇帝疑心病又犯,便从旁道:“世子虽有武学造诣,然只是个刚及冠的少年人” 皇帝摇头打断,“岂可因人年少就忽视呢,幼虎总有长大的一日,届时便有了占山为王的本事,可若真放纵到那时,可就麻烦了。” --------------------------------------- ——鸡鸣寺—— 咚!——钟声从寺院中传出,大雄宝殿内正有上百僧人盘坐佛像前诵经,善男信女们虔诚的合着双手站在殿外祈福,一时间,大雄宝殿内传出的心经声将香客们悉数吸引了过去。 一辆马车停在了寺庙门口,车上下来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道袍与披风加之唐巾,让人误以为是读书的士人。 “爷,鸡鸣寺内好像在诵经。”身侧跟随的随从听见诵经声后道。 “近日京中连连祸端,受罪牵连获死之人不少,鸡鸣寺内诵经声不断,是在超度亡灵吧。”年轻人回道。 -- 第210页 入内时,有几个官宦前来上香的夫人出寺时认出了赵希言,便赶忙迎上前福身道:“妾,见过世子。” 赵希言愣住,“夫人识得我?” 妇人头顶盘发髻,只插着几根朴素的木簪,连耳饰也不曾带着,身上穿着浅色的半壁搭配下裳百褶裙,虽穿着朴素,却仪态端庄得体,一眼便能瞧出是大户出身,“妾是通政使司通政使之妻,曾在端午宴上见过世子爷的风采,世子爷一骑绝尘,妾等外命妇,有谁不记得呢。” “原来是通政使的夫人。”赵希言很是客气的回礼道,“夫人也是来礼佛的吗?” 妇人点头,“近日朝中案件不断,我家老爷数月不曾歇息了,便想着来鸡鸣寺祈福,以保平安。” “这是小女。”说罢,妇人将躲在身后的一名刚及笄的少年推搡上前,轻斥道:“见到世子还不行礼。” “世子万福。”少女无奈,匆忙福身后便又躲了回去。 妇人只好赔笑,“小女性情内敛,不识礼数,还望世子莫怪。” 赵希言打量了一眼,旋即笑道:“岂会。” “妾府中还有事,便不叨扰世子入内礼佛了,若世子不嫌弃,可至府上,妾备薄酒相待。”妇人福身告退道。 赵希言微微点头,便擦身进入了鸡鸣寺,明章跟随在身后,捂着嘴笑道:“爷来京城这么久了,这桃花还是一点都没有减。” “就你话多。”赵希言从宫绦内抽出折扇敲了一把明章戴爪拉帽的脑袋。 明章摸着挨打的后脑勺,“小人又没说错,刚刚那通政使夫人见到世子后走不动道的眼里,分明就是钟意世子,还推搡着自己的女儿上前,看着年纪,十四五岁,当是刚及笄不久吧,恰好爷也刚行冠礼,婚冠婚冠,既然冠礼已成,那么也该要筹备大婚了,小人还等着日后照料小世孙呢。” “你!”赵希言回头一瞪,忍着怒火最后只轻轻踹了明章一脚,“话这么多,你怎么不自己生?” 相互插刀,明章却不生气,反而笑眯着一张脸,贱兮兮的摸着脑勺说道:“小人就是想,那也没法子生出来呀。” 赵希言捂着额头作罢,绕过大雄宝殿去了旁侧的观音殿,殿内很是僻静,犹如第一次来时,赵希言看着观音殿前竖立的对联,“问观音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世子是在可怜齐王妃么?”明章问道。 赵希言沉默了一会儿,“芸芸众生,齐王妃也只是万千迷失方向的人之一罢了,最终没能逃过命运,沦为了权势争斗中的一颗弃子,也是可怜之人。” “若齐王妃这等位尊之人咎由自取都可谓作是可怜人,那么那些深受上位者迫害的位卑之人,又该谓之什么呢?”殿内传出一道女子中气十足的声音,这声音对于赵希言并不陌生,甚至是久违。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来晚,这几天在忙哈,忙完就会恢复日更的~感谢在2021-09-05 14:30:14~2021-09-09 07:4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电影馆里的耗子 5瓶;日月当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冬至祭祀 ——鸡鸣寺—— 声音从殿内缓缓传出, 赵希言顺着声音定睛一瞧,突然变得呆滞了起来,虽穿着便服, 可还是被眼前人一眼认出, 王氏上前福身道:“妾, 见过世子。” 赵希言抱合双袖回礼, “王姑娘。”卸下伪装之人, 变得谦和有礼, 这让赵希言颇为不适应, “多日不见, 王姑娘的性子都与之前大有不同了,吾还是习惯先前的你。” “先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未能让王氏逃脱沦为弃子的命运,世子觉得废齐王妃林氏可怜?”王氏问道赵希言, “那我满门忠烈, 我父为国征战数十年,身上落下无数伤痕与旧疾如今却遭人陷害枉死,于国而言, 构陷忠良与有功之臣这与叛贼何异?这样的人难道值得可怜?” 赵希言不语,王氏又自叹道:“此案不同寻常,妾知道牵涉众多, 齐王妃不过是之一罢了, 我父沦为弃子,说到底也是与王家不肯舍弃权力有关。” 赵希言长叹下一口气, “令尊的冤屈已洗,皇室之间的争斗远比这个残酷,既然能重获新生, 王姑娘莫要越走越远才好,否则越国公在天之灵,又岂能安心。” “爷!”世子府的下人匆匆赶入鸡鸣寺寻到赵希言喊道,“宫里头来人宣旨了,请您速速回去接旨。” 王氏见此,遂福身道:“世子既然有要事,那妾就先行回去了。” “好。” 王氏离去后,明章摸了摸脑袋,“爷,这王三姑娘是不是受的挫折太大了,连性子都变了许多,想越国公还在的时候,王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连陛下都敢怼。” 赵希言摇头,淡淡道:“这才是她。”说罢便转身离开了鸡鸣寺,乘车赶回世子府。 ------------------------------------ 一个时辰前 ——武英殿—— 皇帝正在犹豫终献人选,对于名册上的名单反复斟酌不定,“皇爷,锦衣卫指挥使回来了。” “让他进来。”皇帝道。 胡文杰理了理飞鱼服,跨入殿拱手道:“陛下。” -- 第211页 “怎么样了?”皇帝放下名册问道。 胡文杰摇了摇头,“臣奉陛下之命去了一趟齐王府,林氏下葬之后齐王府的灵堂便被拆解,但是” “但是什么?” “齐王仍旧穿着哀服,即便会客之时,也将哀服穿于衮龙袍之内不曾脱下。”胡文杰道。 皇帝攥紧拳头,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你先下去吧。” “是。” 胡文杰离去后,皇帝将桌子上的奏疏全部推倒在地,大怒道:“朕苦心栽培的长子,怎会为了个女人做出如此举动,他竟要为一个被废的妃子服丧吗?” 高士林见状连忙上前安抚,“陛下息怒,御体要紧。” “朕的病,都是给他们气的!”皇帝一把坐下,撑着自己的额头满是苦恼道。 “罪人林氏毕竟是齐王殿下的结发妻子,殿下对其情深义重,这足以说明齐王殿下是一个极重情义的君子,陛下应该感到欣慰才是。”高士林劝诫道。 “若是作为子,这的确是难得的品性,”皇帝瞪大双眼看向高士林,“可他是皇帝之子,是皇长子,岂能为情所困,代王抱恙,朕本想让他终献,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 不等高士林说话,皇帝又挥手道:“去将大九卿唤来见我,商议冬至祭祀的终献人选。” 高士林无奈,只得应道:“是。” 没过多久,鸿胪寺卿与礼部尚书等九位大卿一同被宣召至武英殿商讨冬至祭祀终献人选,对于皇帝新提出的终献之人,主管祭祀礼仪的鸿胪寺与礼部两司长官很是犹豫。 “祭天乃国之要是,陛下是天子,太子是储贰,而原先终献所定代王,乃是宗室声望中最高,最年长,又于国有功的亲王,掌宗人府二十余年,如今代王身体抱恙,要另择他人,宗室之中,其余最具资格的莫过于燕王了,燕王有开疆扩土平定北方之功,如今又镇守边塞二十余年,可是燕王的世子”礼部尚书李文远瞧了一眼身侧的鸿胪寺卿,“燕王世子未曾上过战场,也未担任过职务,军政之上并无任何功绩,又素来有纨绔之名,怎可僭越其父与诸多宗室长辈登坛终献呢,若让世子终献,恐遭人非议。” “李卿的担忧,朕未曾没有想过,燕王的确是祭祀终献最具资格的人选,但如今诸胡齐聚,推选出大可汗,意在南下,北平有燕王在,南方才可无忧,若因祭祀一事让燕王离开北平,恐诸胡趁机偷袭,届时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这与祭天祈福的宗-->> 旨就相违背了。”皇帝沉思道,“燕王不能离开北平入京参与祭祀,但是燕王世子却是一直在京的,朕想的是让燕王世子代父登坛,而非以世子的名义,诸卿觉得可否?” 几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皇帝的话意已经明了,他们也只得俯首听之,持笏弓腰道:“陛下圣明。” “宣制敕房舍人前来拟旨。”皇帝吩咐道。 “是。” 几个大臣从武英殿相继离开,走了好些距离后才敢开始私下议论。 “今年终献陛下怎未提及齐王殿下,往年齐王殿下可都是亚献的人选。” “齐王妃的事情一出,陛下怎可能还将齐王列在祭祀登坛的名册之中,齐王妃所行之事十恶不赦,不仅让皇室蒙羞,也令齐王府” “即便不让齐王,可陛下还有楚王与汉王两位皇子,为何要绕过皇子而选宗室亲王之子。” “民间一直将燕王世子与其父比较,都说燕王世子是个花瓶,除了容貌便无一处能胜过其父的,如今陛下竟还让世子代父祭天,父尚在焉能让子代父行祭祀之事,这不是让人徒背大不孝之名吗?” 礼部尚书李文远长叹了口气,“国朝的百姓,大多崇敬燕王,故而才会关注其子,又拿之比较,若让世子代父祭祀,恐真要遭人议论。” “端午之时的宫宴,你我不都是看了骑射的吗,世子的风采,力压众人。”鸿胪寺卿道。 “那是宫宴,比试的都是宗室与宦官子弟,宫宴上的较量岂能拿到战场上去说,世子毕竟还未曾立过功,陛下此举”李文远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等臣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这等陛下的家事,便不要掺和了,以免触怒龙颜,丢了乌纱帽不说,别将罪牵连至家中了。” 诸官纷纷闭嘴,“李尚书说的是。”鸿胪寺卿点头道。 ---------------------------------- ——燕王世子府—— 宣掌诏书与敕命的舍人将诏书展开,咳了咳几声嗓子后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国之天灾频频,是我宗室不诚,故降天罚,差钦天监所卜,于冬至祭祀上天与祖宗,乞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九卿商议,成德十三年冬至祭祀,亚献为皇太子,终献则由燕王世子代父行之,望尔不负皇恩,收敛其性,莫辱其父英明,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赵希言跪伏于地,听到皇帝要让自己在冬至祭祀中终献时大楞,遂抬头表示疑惑,“什么?” 舍人将诏书卷起走到赵希言跟前将诏书交到她的手中,“恭喜世子爷,能登祭天之坛,是朝臣与宗室子弟的无上荣耀,能登坛者,除了陛下与储君之外,便只有于国有不世之功的老臣或宗室。” 赵希言再次展开诏书,确认了上面的字迹与盖印后,眉头深皱,“我并无功绩,论长幼之序我亦是晚辈,先前的终献人选不是代王吗?” -- 第212页 舍人点头,“代王身体抱恙不能登坛,今日一早代王世子就入宫代父请辞了。” “既然代王身体抱恙,可代王世子还在,”赵希言道,“代王世子与陛下及我父是平辈,论资,代王世子也比我更有资格,为何偏偏让我去?” 赵希言握紧诏书,“不行不行,此事太过繁重,这无上的荣耀,我可受不起。”说罢,赵希言就要往府外跑。 舍人连忙叫住,“世子不必入宫向陛下请辞,下官拿到诏书时,陛下就已经交代了,陛下知道世子定然会拒绝,故而是降下诏书,而不是派人通知,陛下此诏,乃是与大九卿共同商议而成,内阁所拟,通政使司已将此诏印成邸报颁行天下,世子若是不遵便是抗旨,陛下说了,是抗旨还是接旨,世子可要想清楚了。” 赵希言愣住,旋即跪伏接旨,“臣燕王世子赵希言,领旨谢恩。” 舍人这才松了口气,扶起赵希言道:“世子爷不必担忧自己是否具备登坛资格,陛下与大九卿商议,必然是有陛下的思量,世子是燕王独子,将来子承父业,承袭封地,为国保太平,成为新的塞王,陛下这样做是为了巩固人心,也是希望世子能够不负众望,得此荣誉,将来尽心尽力报效家国,这才不负皇恩。” “陛下看重言,言岂能不铭记于心,”赵希言紧攥着手里的圣旨,“若日后戎狄来袭,言必第一个冲锋在前。” 舍人遂笑了笑,“世子未曾去过钟山南的圜丘祭天,不久后会有鸿胪寺的人过来教导世子,下官还要回去复命,先行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的祭祀很重要,特别重要,非常重要!感谢在2021-09-09 07:48:55~2021-09-10 15:2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0瓶;汉诺塔 3瓶;日月当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君死社稷 翌日 邸报刊登之后, 燕王世子便引起朝野的议论,燕王英勇,百姓们纷纷质疑世子代父是否可行。 ——齐王府—— 就在百官质疑燕王世子是否具资格登坛祭祀时, 齐王府长史看过邸报后却另生焦虑的回到王府内, “殿下, 殿下。”此刻齐王还在内廷长春宫内呼呼大睡。 “臣原以为代王请辞之后, 这终献之名会落到殿下您的头上, 可是”长史将邸报呈给齐王, “以往祭天只要陛下亲临, 那亚献便都是殿下的, 可今年冬至祭祀陛下却让皇太子亚献,且终献之名都未曾提及过殿下。” 齐王粗略的瞧了一眼便将邸报仍在了地上,毫不在意的继续躺下,“还有事么?” “这”见齐王如此, 齐王府长史眉目紧锁, 担忧道:“殿下,王妃已经不在了,殿下若不想办的重新获得陛下的宠信, 夺得储君之位,将来又如何为王妃报仇?” 齐王听后脸色大变,从榻上坐起冷下一张不悦的脸道:“本王不需要他的施舍, 本王就是要让他后悔他的所作所为, 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了, 他想控制我控制到何时,他想我如何,可我偏不随他意。” “可是与陛下作对, 殿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长史担忧道,“若殿下执意这般,只会让楚王府得势,那么王妃的仇” 齐王攥紧拳头往床头狠狠砸去,“既然陛下失察,那么本王便要代替陛下,惩罚这奸诈之人,你下去吧,陛下哪里,本王自有分寸。” 作为家臣,长史很是无奈,“是。” 齐王从榻上起身,走到齐王妃生前日日梳妆的铜镜前,曾经在镜前的重重回忆皆呈现在眼前,待到清醒时,镜子里却只有满脸憔悴的自己,他将哀服脱下轻轻盖在梳妆台上重新穿上自己属于亲王的袍服,“本王定会为爱妃报仇,不会让你等太久。” ---------------------------------- ——燕王世子府—— 赵希言推着庭院树下的红木秋千,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秋千上坐着一个穿短袄马面的年轻女子,发带随着秋千晃动所产生的风飘拂起。 女子秀发上的清香萦绕在赵希言的鼻尖,“冬至祭祀自陛下登基后,我父王一次都未曾登过坛,如今我父还在世,竟让我代替他作为此次冬至祭祀的终献,还将诏书写在邸报上,这下可好,弄得我都不敢出门了。” “你不敢出门,是怕人议论,怕他们指责你不如燕王。”女子直戳她的心思。 “文韬武略,我确实没有一样比得上我父王,这一点我不否认。”赵希言诚实的回道,“都将祭天登坛比作无上荣耀,但我不想跟随在人后去什么终献。” “朝臣与宗室,莫不将能陪同天子一起登坛祭天而视作荣耀,但唯独燕王不屑,还有你。”女子回头,望着一脸不愿的人,“燕王想要的是首献,以天子之尊,而非屈居人下,世子自然也是。” 赵希言停下手,绕过秋千扶手走到前头一把坐下,眯着脸笑道:“实在是冠冕太沉重了,祭坛又极高。” 笑着笑着,赵希言渐渐平淡下,望着已经恢复如常的艳阳天,“朝廷有钱去做这种虚无的表面之事,不如拿着钱做些恩惠百姓的实事,有钱祭天,却没钱赈灾,天可不会管百姓是否挨饿受冻。” “我府外到处是锦衣卫的眼线,你频繁登府,已让上面起了疑心。”晋阳公主道。 -- 第213页 “既然如此,那么姐姐又为何还要来我府上看我?”赵希言问道。 “我若就此与你断了联系,你会肯么?”晋阳公主反问,“太过于刻意去遮蔽,是最让人起疑的,这话,不是世子自己说的么?” 赵希言愣住,旋即摸着脑袋笑了笑,晋阳公主又道:“在皇帝眼里,女子涉政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但是他也明白,女子本弱,便也于心中看不起,确实,凭借我独自一人,难能撼动朝廷这颗大树,但今时不同往日。” 赵希言起身,负手走至一边,转身盯着晋阳公主道:“曾经的公主,想借我之手保太子殿下登基,再借新帝年幼,把持朝政,将权力握于自己手中,可后来公主发现言变了,言与幼时大不同了,公主在言幼时的关怀,便是因为看到了我父在朝的实力,我是我父唯一的子嗣,便觉得可以利用我来操控北平府为公主日后所用。” 晋阳公主抬头与之对视,不否认道:“是,我那时接近你,的确是有旁的的心思,那-->> 时候,国朝并没有立太子,陛下最喜欢的是齐王,最得势的是长春宫,太监们看脸色行事,而我母亲并无争抢之心,便任由内廷的宫人与太监去讨好得宠的妃子,年幼的我曾问过母亲,得到的回答却是,内廷女子所握权势皆由皇帝一人所赐,没有人能僭越,皇后又如何,不得皇帝宠幸,便不过是徒有虚名,所以我自然要为自己谋划出路,不能困在这座城中一辈子,但我只是一个公主,一个长大后就要出嫁的公主,甚至所嫁丈夫成为驸马后,便再也不能参与朝政,正当我苦想该如何以一个公主身份去改变时,上天将你送进了宫中,十二监的内使告诉我,你也是藩王世子之一,但不能将你当做寻常的世子看待,因为你的父亲,是可以与朝廷抗衡的燕王,是先帝最得宠的儿子,大明朝的塞王。” 赵希言转过身,望着假山水池子里游过来的鲤鱼,“父亲曾告诉我,当人怀有目的之时,眼睛会变得不一样,他们之所以接近我讨好我,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因为我身后所站着的所拥有的,所以要辨别人心,警惕周围,不要轻易的相信任何人,人可以利用你,但你亦可以反为己用,兵不厌诈。” 晋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头道:“我知道北平府养精蓄锐多年,早已不是这个腐朽的朝廷能够抗衡的了,我并不奢求什么,但是” “公主是想为储君求情么?”赵希言打断道。 晋阳公主再次陷入沉默,旋即闭上眼轻叹了口气,“罢了,皇权斗争,身为天家血脉谁又能独善其身呢,人都有自己的造化与命运,我不求人,也不为他人求。” “公主一向不求人,”赵希言盯着晋阳公主,“若有朝一日,言身处险境,公主可会为言做出改变?” “若世子真的临危,求,还有用么?”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闭眼一笑,旋即迈步上前再次坐下,“那时候,我定是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求,不过是更加让人恼怒,从而将祸乱牵至己身。” 说罢赵希言一块挂在脖子上的玉取下,“这是我娘给我的贴身之物,我十岁之时,爹娘特别叮嘱过勿要离身,更勿要轻易赠人,姐姐拿着,若今后天下真的大变,此物或可保你周全。” 望着赵希言手里的玉,样式极为独特不似宫中之物,晋阳公主抬手拒绝道:“这是燕王妃给你护身用的,岂能轻易送出去,若日后燕王妃知晓了,定要不开心的。” 赵希言摇头,便抓着晋阳公主的手强行将玉塞到她的手心之中,“母亲最开心的事便是我能平安顺遂回到她的身旁,公主记得随身携带,日后的局势,我也猜不到,天象变幻莫测,凡事都要谨慎小心为好。” “听朝堂上的臣工们言,北方细作传回消息,诸胡推选了一位新的大可汗出来,怕是又在商议合谋南下。”晋阳公主道,“北方一直由你父亲在镇守,诸胡安静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集结,这或许与近些年的天象有关,钦天监监正前不久就上了一道奏疏,天象自三年前就开始大变,现在的冬天越来越冷,如今还只是秋天,便能感受到以往冬日的寒冷,这样的冬天,草原上的人如何能过得下去呢。” 赵希言摸着自己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厚实衣裳,说话时还能看见从嘴里吐出的白雾,“的确,北方草原上的冬日太过寒冷,前年突然降下的霜降,便冻死了不少牛羊,草原上闹了一阵饥荒,他们一受饥寒,就开始在边境抢掠国朝的百姓,不胜烦人。” “这些年,燕王守塞北,也没少受苦恼吧?”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点头,“军报频传,诸胡每次只来一点点人马,只抢掠并不杀生,但也弄得父王很是头疼。” 晋阳公主起身,“国朝安稳了十余年,陛下一定不希望诸胡南下。” “若战事再起,无论是我父王胜了,还是败,对于皇帝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赵希言随着起身道,“胜,功高盖主,则有颠覆江山之威胁,败,国朝现下便再无人能敌北方的戎狄,若连我父都败了,失去了长城这道屏障与幽云十六州,朝廷又拿什么来守呢,一直以来,我父像战神一样存在于大明的军中,若真战败,届时朝廷的军队一定充满了恐惧,又如何还能抵抗士气大振的戎狄,丢失了幽云十六州,中原将再一次裸露在戎狄的铁蹄之下,便会如同前宋一样,国破家亡,君死社稷,大夫死宗庙。” -- 第214页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姐姐真的不为我求求?” 晋阳公主:“(;`o)o滚!” 感谢在2021-09-10 15:28:51~2021-09-11 21:3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权可师 30瓶;阿肥 20瓶;日月当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祭天仪式 成德十三年冬, 朝廷举行冬至祭祀,由皇帝亲临至京城钟山之南的圜丘大祀殿举行冬至天地合祀,以皇太子亚献, 燕王世子为终献。 冬至前一日夜里, 文武百官着朝服梁冠至奉天殿内等候, 奉天殿外陈车五驾, 随着报时官员通报, “寅时至!” 礼部尚书李文远持笏上前, 向殿内外高声呼喊:“中外严办!” 于是上十二卫亲军便打起精神警惕周围, 宫城内外禁卫纷纷戒严, 皇帝身着衮服翼善冠,登上大辂,卤簿仪仗排成长长的列队,车架左右是不离左右的锦衣卫护卫, 仪仗队前则有禁军开道。 皇帝车架之后是皇太子所乘坐的金辂, 后面便是亲王象骆,此次祭天皇帝本勒令齐王在家,然之后一段时间内, 齐王时常入宫伴驾,视膳问安无一日缺,宛如齐王妃之事从未发生一般, 皇帝遂收回成命, 准许齐王一同前往钟山祭祀天地。 夜间长长的队伍如一条金色的长龙,一直至圜丘不远处的斋宫。 队伍进入斋宫歇息, 禁卫便戒严周围,赵希言穿着衮龙袍从车架上下来,对眼前的事物感到新奇, “前面就是钟山的圜丘坛么?” 圜丘坛内墙外西南方向有一灯杆,上面悬挂的大灯笼将整座祭坛照得通明,“那盏灯好大。” “那是天灯。” 赵希言身侧响起年轻人的声音,侧头望去,上挑着眉头道:“张大人不在陛下身侧候着么?” 张九昭抱袖躬身,“下官出来透透气,正巧看见世子对那盏天灯感兴趣。” 赵希言回过头,“我并不感兴趣,两天前就随同陛下检查了祭祀所用的祭品与器皿,加上今日的卤簿仪仗,这些钱,足够安置天下的流民了吧,却把它用在祭天之上…哼。” 张九昭闻之,顺着赵希言目视的方向远远看去,并肩站列道:“天子终究是人,若以人力驾驭天下,此太过薄弱,不能长久,故而产生了礼,产生了神,又将权与之结合,若要作为帝王,就需得接受,为民固然好,然统治不固,天下的流民只会更多。” 话毕后,张九昭再次躬身,“即将前往圜丘了,下官还要回到御前。” 赵希言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望着圜丘,明章陪在身后,“他们说天坛是离天最近的地方,爷今日代表殿下行终献,可要向上天许愿,说不定能心想事成呢。” 赵希言甩袖转过身,“我从不信天。” 夜色渐渐散去,快至拂晓时,亲王及文武百官更换祭服,皇帝乘车携文武百官从斋宫至圜丘坛。 皇帝独自进入祭坛底下所搭建的大帷幕内更换衮冕。 百官身着祭服序位祭坛底下,皇太子在其首,其次是宗室亲王,皆具冕服。 祭祀所用乐乃中和韶乐,祭坛下,有礼部陈设奏乐所用乐器,数百名经过排练的乐工紧张等待着。 皇帝穿着沉重衮冕出来,由两名太监搀扶着上前。 “迎神。”一声令下,数百名严阵以待的乐工敲打着手中的乐器奏响《中和之曲》 赞礼官庄重的喝道:“跪!” 皇帝率文武百官跪拜,行跪拜之礼两次后,郊社令举火把将燎坛上铺设的干柴草点燃,大火扑腾而起,浓烟滚滚,升入空中。 皇帝遂起身将手里的玉圭别入腰间将手洗静之后再拿出端于手上,迈着沉稳的步子独自走上祭坛《肃和之乐》随之奏响。 “一跪。”坛顶的赞礼官道。 皇帝便于昊天上帝的神位前跪下,按照赞礼官指挥行礼仪。 “再搢圭。” “三上香。” “奠太帛。” “进俎。” 皇帝起身亲自将祭祀上天所用的神盘摆好。 “天子行初献。”武功之舞伴随《寿和之典》奏响而起。 皇帝走到设有爵的案前,搢圭伸手将爵洗净,擦干之后交给执事者,再从腰间抽出玉圭,走到酒奠所,再次搢圭执爵承酒,将其交给执事者,随后至神位前跪下祭酒、上香,复拜两次。 祝官便双手低头捧出祭祝文屈膝跪下,开展庄重读道:“嗣天子臣赵括,敢昭奏于昊天上帝,时维冬至,六气资始,敬遵典礼,谨率臣僚,恭以玉帛牺齐粢盛庶品,备此禋燎,祗祀于上帝,奉高皇帝配帝侑神,尚享。” 良久后初献礼毕,年少的太子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之下独自登坛,在礼仪官指导下行亚献的祭酒礼。 亚献完毕后,赞礼官再次唱道:“终献,燕王世子。” 礼乐由亚献的《豫和之曲》改为奏《熙和之曲》 “世子,请。”引导的礼仪官上前躬身道。 赵希言双手藏在冕服的袖子里,紧紧握着手里的圭,无奈的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真要去吗?” 礼仪官一愣,顿时冷汗就冒了出来,旋即拱手道:“鸿胪寺所定,陛下钦点,国家大礼,文武百官都看着呢,世子现在可没有回头路了。” -- 第215页 赵希言只好硬着头皮伴随中和韶乐登上祭坛,虽有礼仪官事先教导,但至坛顶她才方知这上面究竟是何模样,祭坛正中的神位正是凌驾于皇帝之上的昊天上帝。 坛底下,几位未登坛的亲王端着笏板眼巴巴的看着燕王世子一步一步登顶。 “你我宗室亲王无资格登坛,却让一个论长幼与爵位都低一等的世子抢了先,哥哥难道不气么?”隔着冠冕的九旒,-->> 楚王问向站在自己正前方的齐王,“被人夺走了终献,还引来背后诸多议论。” “只要行亚献与终献的不是那作怪的妖人,本王随便谁去。”齐王冷冷道。 楚王端着笏板阴阳怪气道:“哥哥还真是大度呢。” “住口!”齐王转过身怒呵道,冕旒随着大幅度的动作而剧烈晃动,“谁是你哥,就凭你,也配做我弟弟?” “祭天仪式,齐王殿下这么大怒火,要是被陛下知道了…” “哼!”齐王冷冷转过身,“千万看好你自己的小命,莫要栽到他人手中。” “…” “行终献。” 赵希言走到神位前跪下,搢圭上香,祭酒、奠爵,就在出圭起身将要结束终献礼时,忽然坛顶狂风大作,将旁侧高祖皇帝的神位吹倒,一阵乌云将东方破晓的黎明遮盖住,天空再次变得暗沉,一只体型巨大的鸟忽然逆风飞来,盘旋于祭坛顶上,一众祭祀官害怕被叼走,纷纷躲在大祀殿后,“这,这是雕吗?” 只见那鸟双目狠厉,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后向赵希言猛然扑去。 底下的文武百官也受到风的影响,宽大的朝服加身,差点没站稳脚跟,纷纷举着袖子挡风,“为何突然刮起如此大的风?” 没过多久,风越来越大,已有人从坛顶被风吹得从阶梯上滚落,“风太大了,快快蹲下。” 锦衣卫组成人墙护住皇帝,文武百官则纷纷蹲下,抱成一团抵御狂风。 “终献的世子还在坛顶!”忽然有人大喊道。 “陛下,臣上去…”胡文杰道。 “不。”皇帝抬手制止,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天灯忽然被风卷灭,坛底一片阴暗。 紧接着,天空传来雄鹰的鸣叫,声音分外洪亮,吓得众人左顾右盼。 “这么大的体型,这是雕还是鹰?”众人半眯着双眼,看不清坛顶盘旋的飞翔鸟类,只当是鹰。 “钟山怎么会有鹰呢?”有大臣惊疑道。 “陛下,这风太大了,祭坛又如此高,世子在上面恐…” 皇帝抬手,再次打断胡文杰的话,一双鹰眸死死的望着坛顶,喃喃自语道:“是鹰啊,是鹰。” “陛下?” 皇帝忽然转头,双眼布满血丝,瞪着胡文杰道:“这是天要亡我。” 胡文杰听不明白,“陛下…” 皇帝旋即闭眼,“你去吧,看看上面发生了什么。” “是。” 一声鸣叫后,它似利箭一般冲向赵希言,旋即擦身而过,将那案上的贡品整只抓起,旋即飞离。 赵希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在刚刚,巨鸟擦身而过,猎物被那双眼睛盯着,仿佛看到了死亡。 直到它飞离,惊出一身冷汗的赵希言仍心有余悸。 狂风持续了好一会儿后才渐渐小下,祭祀官员们见可以立稳,便纷纷走出,“世子爷好定力,下官等惭愧。” 赵希言咽了一口唾沫,扭头问道:“应天府怎会有如此巨大的雄鹰?” “或许是雕。”有官员道。 “可他们是生长于西北山谷之地的,怎会在东海平原一代?”赵希言很是不解。 “世子。”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一口气登顶,“坛顶无碍吧?” 众人齐摇头,便开始收拾被风吹乱的残局。 “陛下有旨,祭天仪式继续。”胡文杰道。 “是。” 赵希言望着巨鸟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便随着锦衣卫离开了坛顶。 赞礼官见人下来,文武百官重新整理衣冠持笏序位好,便高声喝唱道:“请天子饮福受胙。” 皇帝狰狞的望着从坛顶安然无恙走下来的燕王世子,旋即擦身走上祭坛,于饮福之位上屈膝行拜礼,搢圭,接过酒爵,祭酒,饮下福酒后将把爵放置于坫上,奉胙官将手中的胙交于皇帝,再由皇帝交给一侧的执事者,从腰间取出圭后俯身下拜。 “起,再拜。” 皇帝走回原位,《雍和之曲》遂响起,掌祭官便抛出一把豆子。 礼乐又奏《安和之曲》,皇帝行再拜礼走到望燎位送神。 全部礼毕后皇帝回到大帷幕中,换下身上的衮冕穿回常服。 “坛顶刚刚发生了什么?”汉王打着瞌睡,见赵希言平安下来遂好奇的问道,“我听他们说,坛顶出现了鹰。” 赵希言闷声不语,旋即点点头,汉王便笑道:“应天府可是难得见到从野外来的鹰,更何况出现在祭天仪式的终献上,雄鹰展翅,万□□程,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荒大而无边际。 最近有点点事啦,现在恢复更新~感谢在2021-09-11 21:32:18~2021-09-13 17:0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才小魔王 1个; -- 第216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图图 29瓶;慕容悠然、胡辣汤小2碗 20瓶;乎乎的阿朵 10瓶;小怪兽 6瓶;日月当空、随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空中霸主 ——京城楼—— 位于扬子江畔的钟山离京城并不远, 从城楼远远便能看见那祭祀的盛大场面,如长龙的队伍排排站好,皇家旗帜林立, 虽风飘扬于空中, 圜丘一带, 焚烧的祭品冒着浓烟偏向四周。 内侍登上城楼缓缓走向立于城楼一角的年轻女子, 身上的贴里轻轻晃动, 皁靴站定, 叉手弓腰道:“公主。” 晋阳公主赵瑾禾盯着钟山祭坛所处的方向, 目光深邃, 听见脚步声停后,开口问道:“事情办妥了?” 内侍点头,“办妥了,还顺势巧借了一把东风。” “那边的反应如何?”晋阳公主又问道。 “因突然刮起了大风, 场面变得有些混乱, 锦衣卫不离陛下左右…” “刚才的风的确有些大,连我这个习武之人都差将站不住脚跟,坛顶呢?”晋阳公主打断内侍的话。 “风起之时世子恰在坛顶, ”内侍又道,“不过世子自幼习武,根基稳重, 不似那帮文官风一吹就倒了, 这风倒是没有什么,只不过…” “嗯?”晋阳公主回过头。 内侍再次叉手, “皇帝的脸色很是难堪,甚至在世子终献下来的那一刻,眼里起了杀心, 公主如此做,就不怕陛下真的动手吗?” “世子入京都一年了,陛下的心思,你还看不明白吗?”晋阳公主道,“他不敢动燕王,也不想杀世子,他只想将手里的权力安稳平和的交给他想交给的人。” “如今的局势,太子殿下已经获得了作为储君祭天登坛的资格,说明陛下有心意回转…” “他是我父亲,我岂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晋阳公主冷冷的打断道,“他不会因为太子聪慧就减少对外戚的忌惮与疑心,太子登基的代价,就是李氏亡族。” 内侍听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若是世子死在了京城,燕王发兵南下,届时局面又该如何应对?” 内侍的话让晋阳公主犯了难,“伴伴的话,吾不是没有想过,燕王存在一日,朝廷的隐患便永不会消除,如若陛下驾崩,伴伴以为,年少的皇太子,能独自应付燕王吗?” 内侍摇头,“燕王殿下是习武之人,与陛下不同,如此年纪在军中,正是为将帅的鼎盛之年,太子虽聪慧,但只在文治,若要与燕王相比,尤不能及也,况且主少国疑,大臣们的忠心,便不可直视了。” “所以世子不能死。”晋阳公主冷冷道,“但也不可一直拖延下去,等风声一过,齐王必要重新得势。” “齐王的矛头是陛下与楚王,齐王妃死后,齐王虽疯癫了一阵子,可近几月频繁入宫,规矩礼仪比以往还做得周到,像是在预谋什么。”内侍接道。 晋阳公主伸出手,“不管是齐王还是楚王,于吾来说他们任何一个继承大统,李家都不能幸免,太子有嫡出之名,日后即便不被除掉也要幽禁终生,李氏结局可想而知。” “小人明白了。”内侍叉手回道。 晋阳公主拿出一块质地极好的玉,顿感无力道:“我不是为家族,也不是为天下苍生,我只是个女子,不甘命运的女子,我只想为己,搏一条通向自由的生路,逃出这座城,若不能逃出,便要握于手心。” ------------------------------- ——钟山—— 祭祀结束之后皇帝携百官回到斋宫歇息,坐在极尽奢华的大辂内,皇帝始终沉着一张极为不悦的脸,一直到车架进入斋宫。 “陛下?”高士林站在车架的栏杆内弓腰朝车屋轻轻唤道。 皇帝这才从惊恐之中醒过神,出来后吩咐了一句,“去将燕王世子喊来见吾。” “是。” 世子的车架还跟在亲王的象辂后,巨大的车轮轱辘轱辘的转动着,明章穿着内侍服随站在车架旁。 “今日的风吓死小人了,坛顶有人被吹下来,可是小人又不能登坛,幸而爷没出什么事,否则王妃定然饶不了小人。”明章虚惊了一口气,“爷,您说这鹰是生长在西北山谷与草原上的,怎么今日出现的这么古怪,偏偏是您登坛终献之时。” 明章的话还有之前汉王的话倒是给了赵希言许多提醒,“飞禽之中,谁能与鹰为敌?皇帝疑心这样重,这是不祥之兆。” “禀世子,陛下宣您入斋宫。”有内使骑马赶至燕王世子车架旁通禀道。 明章听后大惊,“爷,陛下宣您过去,不会是为方才之事,被您给说中了吧。” 赵希言摇头,待车停之后弓腰走下,“是吧,祸不单行。” “爷…”明章扯着赵希言的衮龙袍袖子。 赵希言安抚道:“适才没被鹰叼走,现下还能被龙吃了不成?” 随后赵希言独自一人进了斋宫,皇帝穿着衮服头戴翼善冠斜坐在大殿的御座上,一手侧扶着脑袋。 赵希言战战兢兢的走上前,轻轻拂了拂衣袖,屈膝跪伏道:“臣燕王世子赵希言,叩见陛下,伏维陛下圣躬安康。” 皇帝缓缓睁开老腰,冷冷的盯着跪在大殿正中央的燕王世子。 -- 第217页 赵希言跪趴在地上,头磕于地,皇帝皱起白眉,闷声道:“抬起头来讲话。” p; 赵希言便缓缓抬起脑袋,望着御座上的皇帝,发须皆白,老态龙钟,如一不甘心的迟暮老人,“陛下唤臣?” 皇帝吃力的从座上起身,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慢慢的挪至赵希言跟前,忽然弯下腰亲自将其扶起。 “陛下?”赵希言有些错愕,她不知道皇帝在盘算什么。 “害怕朕?”皇帝忽然关心的问道。 赵希言点头旋即又摇头,“臣子敬畏君上是理所应当,臣害怕的是陛下,不是伯父。” 皇帝手回收,背转过身望着御座上的牌匾,“天下的人都怕我,唯独你父亲不惧。” 入京为质的世子听后大惊失色的再次屈膝跪地,慌慌张张解释道:“不是的,陛下,陛下,父亲他只是将陛下当做亲兄长,才敢如此,父亲心中不曾忘记,陛下是兄也是君。”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负手缓缓摇着头,“朕没有要责怪你与你父亲的意思,生在天家,有些东西,由不得自己,权力会使人迷失心智,坐上了这个位置,要想不被左右,谈何容易,赵氏江山,起于微寒,天下纷争,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太·祖终结乱世,一统天下,告诫赵氏子弟莫要重蹈覆辙,走前朝覆灭之路,这个天下,除了赵氏,任何人都可以推倒重来,因而□□才照旧制,重行分封,目的便是为了维护我赵氏的江山社稷,朕今日告诉你这些,便是要你记住,天下可乱,赵家的江山,不可丢!” 赵希言跪在地上听着皇帝一阵啰嗦后,再次颤抖着回道:“国朝有陛下在,岂会生乱,赵家的江山又怎会丢呢。” “是吗?”皇帝转过身恶狠狠的瞪着燕王世子,“朕要你起誓,无论将来是谁继位,如若你有不臣之心,燕王一脉自你而断,国除再无世袭。” 赵希言一愣,寻思着皇帝的意思是要咒自己断子绝孙,绝了父王这一脉,于是惶恐的抬起脑袋,举起犹豫的小手,唯唯诺诺道:“我燕王世子赵希言对天起誓,如若对君不忠,必遭天谴,从今往后断子绝孙。” “今日坛顶你看到了什么?”皇帝问道。 “看到了一只雕,又好像是隼,又像是鹰,反正眼睛很是凶煞,它叼走了一只祭祀用的牲畜,像是饿急了一样。”赵希言老老实实的回道。 “你可知鹰为何物?”皇帝又问。 “鹰是蒙古草原的图腾,它靠近苍天,是空中的霸主,亦是王室的象征。”赵希言不假思索的回道,很快赵希言又解释道:“鹰虽是空中霸主,可是它在天之下,亦可被人射杀,即便再凶猛的动物,都可以被人驯服,善用智取的人,才是这世间可见生物中的霸主,朝堂之上有来自于各地的能人志士为国朝献策集思广益,辅佐陛下治理天下,因而陛下才是这世间的主宰。” “不与世子深交,吾竟不知世子如此能说会道。”皇帝负手冷盯着跪在身前的燕王世子道,“起来吧。” “谢陛下。”赵希言轻呼了一口,从地上慢慢爬起。 过了许久,赵希言终于从斋宫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见人出来,明章这才送了口气。 赵希言摸着跪疼的膝盖,擦了一把冷汗,明章上前问道:“陛下可是为鹰一事?” 赵希言点头,“陛下起疑心了。” “啊,那如何是好?”明章担忧道,“要不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父亲就师出无名了。”赵希言道,“解铃换需系铃人。” “系铃人?”明章不解。 “兜兜转转一年多,法子用尽,却还是没有办法让她彻底相信我。”感到些许挫败的赵希言捂着额头轻轻摇晃脑袋叹了一口气,“哎,利字当头,最薄情的,终究还是人呐。” ---------------------------------- 成德十三年冬,冬至祭祀结束后,队伍浩浩荡荡返回京城,此时已至天明,夜禁结束,百姓们纷纷出来一睹天颜,还有国朝储君。 御道两侧有身穿甲胄的京卫阻隔成人墙不允行人靠近队伍,皇帝的车架与仪仗最是威风显眼。 御道两侧跪满了男女老少,纷纷大起胆子抬头窥探,皇帝端坐于内,一双有神的眼睛目视着正前方。 圣驾之后跟随的金辂内坐着当朝储君,从未出现过的储君的车驾将百姓们的目光纷纷吸引了过去,只见车内少年不过十来岁,安静的端坐在车内,并没有被外界的新鲜事物而吸引忘了作为皇储出行时的礼仪。 相较于皇帝的精明干练,储君因年纪的缘故,稍显稚嫩,便引来了百姓们的质疑。 皇帝虽正襟危坐于车架内,但从气色与各方面都能看出老迈之人行将就木,而储君又尚年少。 “太子殿下如此年轻,将来能治理好天下么?” “是啊,太子殿下上面还有几个成年的兄长,主少国疑,主少国疑。” 作者有话要说:  自由和权力只可以选一个 明代女性地位很低哦,公主也很惨,宋明理学。感谢在2021-09-13 17:05:21~2021-09-14 14:5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就是一株小小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0瓶;日月当空 1瓶; -- 第218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指挥使夫人 ——紫禁城—— 冬至祭祀结束之后皇帝于朝堂赐宴诸臣, 自己则独自一人返回了乾清宫。 皇帝望着许久不曾打理的盆栽,泥土已经干裂,便亲自动手舀水浇灌, “这些花木本该生长于天地间的, 却要陪我这个老头子孤于这红墙内。” 高士林陪同在皇帝身侧, “花木能伴君前,被龙气滋养, 亦是它几世修来的福分。” “哪有什么龙。”皇帝直起腰杆, “脱了这身袍服, 我不过也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儿罢了。” “陛下永远是陛下,是大明朝的主子。”高士林又道。 哒哒哒——身穿赤色飞鱼补服的锦衣卫踏入乾清宫,拱手弓腰道:“陛下。” 皇帝洗了把手擦净后走到石子路中间坐下,端起一杯宫人侍奉的茶,“如何?” “今日还宫时, 御道两侧跪迎的百姓都在议论皇太子殿下。”胡文杰回道。 “说了什么?”皇帝问道。 “说…”胡文杰埋头于拱手内话语迟疑,“说太子殿下太过年少, 主少国疑, 便都在担忧与质疑储君日后能否治理好天下权衡藩王。” 皇帝闭起双眼, “主少国疑, 外戚必盛,这样的例子古往今来还少吗。” “相较于太子, 百姓们觉得齐王更有威慑之力。”胡文杰又道, “国赖长君,齐王殿下勇武,楚王殿下和雅。” 皇帝摩挲着端在腹前的双手,忽然睁开双眼,胡文杰意会的拱手再道:“没有听见议论燕王世子的, 只有几个妇人夸了世子的样貌好。” 皇帝遂再次闭眼,抬起一只手挥了挥,胡文杰见之便拱手退出乾清宫,“臣告退。” 胡文杰离去后,皇帝撑着桌子起身,抬头望着前方的乾清宫大殿,“朕老了,只想安稳的过个晚年,这都不行吗,只因朕是皇帝。” --------------------------------- ——承天门—— 胡文杰出宫恰好遇见入宫的晋阳公主,与监门勘验完出宫的牙牌后,胡文杰上拱手道:“公主。” 晋阳公主从车架上下来,瞧见风尘仆仆的胡文杰,上下打量道:“朝堂上有赐宴,胡大人不去享宴,这么着急是赶着回去?” “下官有差事在身。”胡文杰回道。 “吾都忘了,胡大人身负锦衣卫要职,公务繁忙。”晋阳公主道,“今日钟山祭祀之事吾都听闻了,胡大人赤胆忠心,是朝廷的栋梁之才,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乃天子最亲臣,胡大人忠于我赵家,储君也看在眼里。” “身为人臣,是下官职责所在。”胡文杰一直低着脑袋回话。 晋阳公主觉得有些不解,“胡大人为何不抬头说话,莫不是吾脸上有什么?”说罢,晋阳公主抬手轻轻摸着脸颊,便只摸得了些许胭脂水粉。 “不,不是。”胡文杰开始结巴,连耳根都有些微微泛红。 晋阳公主便捂嘴笑道:“胡大人与吾是老相识,怎还如此害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吾把你胡大人怎么着了呢。” 胡文杰吓得连忙跪下,“公主恕罪,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只是…” “哦?”晋阳公主俯下身至胡文杰身侧,“只是什么?” 待凑得近了,女子的幽香扑鼻而来,使得胡文杰更加脸红,“臣不近女子已有多年,还请公主饶恕。” 晋阳公主将声音压低,“东宫劳胡大人照看,晋阳感激不尽。” 随后直起腰身,似笑非笑道:“一向铁面无私的锦衣卫指挥使没有想到竟也有这样一面,是不近女色,还是惧内不敢沾花惹草?” 晋阳公主的话一下戳进了胡文杰的心中,“臣的发妻…已故去三年了。” 晋阳公主愣住,旋即扶起胡文杰,又福身赔罪道:“提及了大人的伤心事,还望见谅。” 胡文杰摇头,再次拱手道:“下官告退。” 胡文杰离开后晋阳公主带着贴身内侍进入紫禁城,左右无人时,内侍随于身后道:“胡文杰的夫人是太仆寺卿…沈逸舟之女。”说到太仆寺卿时内侍望着晋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是沈氏长女,比公主您还要小上半岁,胡文杰选入军中之后被陛下看中提拔去了锦衣卫,从小旗一路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而立之年才由陛下做主成婚,娶了小十多岁的沈氏,奈何沈氏体弱,没过几年便病逝了,夫妻二人无嗣出,胡文杰也再未续弦。” “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没有想通一件事,太仆寺专管朝廷马政,为兵部之下的要构,陛下为何会让沈逸舟担任寺卿。”晋阳公主疑惑道,“我从不相信,他会如此大度。” 内侍听之,随其叹了一口气,“也许不是大度,只因不在乎罢了。” 一句不在乎,道出了中宫的处境,不知冷暖二十余载。 “是啊,不在乎,所以才有这么多丑事频出。” -------------------------------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宅—— 胡文杰独自骑马回到了宅中,屋中清冷,只有一个老妪与几个打扫的下人,宅子也并不大。 “主人回来了。” 老妪从院里欣喜的走出,因为锦衣卫的差事,一年之中他几乎都护卫在皇帝身侧与执行公务,极少有时间回家探望,“哥儿-->> -- 第219页 今日冬至怎有空回来?” 胡文杰不说话,只将绣春刀解下扔在了桌上,老妪便拍拍手掌笑眯眯道:“老奴懂了,一定是陛下恩典,特许哥儿冬至回来,老奴这就去给哥儿炖只鸡补补身子。” 胡文杰自顾自的朝内院走去,正北主人所在的院子,有一间屋舍,门上布满蜘蛛网也无人清理,旁侧的屋子虽也没人居住,但干净的一尘不染,似天天有人擦拭一般,胡文杰没有朝干净的屋子走去而是去了旁边,用手推开房门,灰尘扑面而来,差点将他呛住。 屋里的陈设齐全,有梳妆的镜台,镜台上还有女子的妆匣,但皆盖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尘,衣柜被鼠蚁啃烂也没有人管。 胡文杰环顾了一下四周,放下紧攥的手关门出去,又恰逢自幼照看自己的老妪入院,“哥儿,老奴做了点冬至应节的点心…” “李婆,将这间屋子打扫出来吧。”胡文杰忽然道。 老妪愣住,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屋子原是夫人住的,哥儿三年没让人动过了,今日要收拾出来么?” 胡文杰点头,“嗯。”说罢便朝自己平时归来歇息的屋子走去。 胡文杰入内径直走到柜子前,开锁取出一副似字画的卷轴,走至空旷的炭盆旁,将画展开,画中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钗冠霞帔,令他为之动容。 这是他的妻,锦衣卫指挥使夫人,因他的缘故获封诰命。 观摩许久,悲伤涌入心中,他颤抖的从腰间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忍痛将画点燃,随后扔入炭盆,蹿出的火苗将画焚毁殆尽,女子便消失在了这大火之中。 -------------------------------- 是夜,一辆马车从长安街悄悄驶入晋阳公主府,车上下来一十七八岁的少年。 虽便服衣着,但监门还是将其认出,“世子。” “公主在府内吗?”赵希言问道。 “公主刚回来不久。” 赵希言入了府,沿着晋阳公主府的长廊一路至内院,府内的人似早接到命令一般替燕王世子带着路,“公主就在内,世子爷请。” 赵希言犹豫了一番,随后还是提起下裳推门入了内。 门开后,屋内涌入一阵秋风,烛光摇曳,闪烁迷离,楼底不见人,灯火通明之处聚集于顶,赵希言便顺着扶梯上了楼。 府里的楼阁太多,赵希言并未来过此地,刚登上楼阁,便有一阵从河畔吹来的风袭过。 影子随站定的脚步而止,赵希言还未开口,只听长廊上有女子的声音问道:“来了?” 今日被那秋风与鹰所吓,赵希言惊魂未定,可临了见到自己所猜测之人时,心中却恼怒不起来,她恨自己不争气,却又心甘情愿如此,“嗯。” “你知道了?”晋阳公主轻轻问道。 赵希言再次应道:“嗯。” “不开心?”晋阳公主又问。 “嗯…” “除了点头,你还会说什么?”晋阳转过身来直直的盯着赵希言。 “我不开心,不是因为今日的惊吓,”赵希言开口道,“而是在公主心中,言,没有公主想要的权力与自由重要。” “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吗?”晋阳公主问道。 “是自由。”赵希言斩钉截铁的回道,“但是言只能给公主权力。” “情,是人最大的软肋。”晋阳公主告诫道,“齐王不就是一个例子么。” “我不是齐王。”赵希言冷冷道,“我的安危,还不及公主的耐心。” 晋阳公主抬起手,悬于空中良久,最后只得无奈的放下,“阿言,我与你不同,你至少还有一个男子的身份。” 赵希言有些听不进话,便踏出阁楼至长廊晋阳公主前,伸出双手将人制住,极为霸道的低头吻上她的红唇。 晋阳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住,赶忙用力抽出小手推搡,却被赵希言紧紧困住,无奈下,她只得狠心一咬。 吃了痛的赵希言更加恼怒,便将人搂着转身抵在了阁楼的木墙上,晋阳公主的双手被她死死按住,好一会儿后她才将其放开。 赵希言舔着自己刚刚被咬伤口,用袖子擦拭干净嘴角沾染的口脂。 晋阳公主粗喘着气,握着适才拉扯之中撇开的衣禁,将裸露之地遮盖,怒气冲冲的瞪着赵希言,“你疯了?” “我没疯。”赵希言冷冷回道,似在讨还,“是公主不信言。” 晋阳公主有些气,但却不是因为适才发生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这番举动若传到那些大臣耳中…” “谁要管那些大臣,总有一日,我会杀尽这帮腐儒!”赵希言撂下狠话,“便要尽情做我想做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线索,身世一类的,可能最后也不会直接提点哦。 晋阳公主:“登徒子!” 感谢在2021-09-14 14:55:39~2021-09-15 15:3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汉诺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你芜湖 30瓶;日月当空、小怪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太仆寺卿沈逸舟 几月后 成德十三年十二月冬 -- 第220页 近年关, 朝廷百司皆陷入忙碌,完成一年之计,户部呈成德十三年会计录, 计一年国库收支与户数人口增长, 皇帝又召在滁州的太仆寺卿沈逸舟回京述职。 “今年应天府之灾未殃及蜀川, 户部原先亏空今已填平,且预留正旦的大朝会所需开支, 一切皆详录在案, 请陛下御览。”户部尚书将一本厚厚的册子上交。 皇帝先是粗略的翻阅了一眼, 旋即放置于桌上,准备夜里详查,国家之财政,他亦不敢马虎,让贪官祸国, “国家的钱除了预留在大朝会之上的,每年的军费, 亦不可动, 户部每年都多留下一笔钱用以军费, 尤其是在马政之上, 不可不重视。” “藩王那边” “藩王那边,封地是他们自己的, 朕未取一毫, 也不用他们纳税,藩王有朝廷的俸禄加上食邑,还不够养自己的军队吗?”皇帝打断户部尚书的话。 “可是燕王先前有奏请,北境幅员辽阔,军队常年驻扎塞外捍卫边疆, 燕地多黄土,远不如中原富庶,封地所收钱粮不足以支撑军费,为护边境安宁” “朕去年不是给了一批粮草吗?”皇帝很是不高兴的说道,“燕王为国戍边的确需要嘉奖,然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卿当明白,朝廷不能养虎为患。” “是。”户部尚书遂点头道,“臣愚钝。” 皇帝低下眉眼,“你们都不愚钝,你们是怕胡人冲破燕地防线直逼应天府,夺了你们的富贵,若是内乱,江山易主,仍有汉人为皇,你们无非是换个君王罢了,可若是胡人南侵,便是灭族之祸,烧杀抢掠,如同前宋一般东京城破,群臣坑杀,宗室被俘。” 户部尚书听后,吓得连忙跪伏,“臣等惶恐。” “燕王为国戍边二十余载,保我大明安宁,你们这些人见过战争,深知其苦,有此想法,朕也不怪你们,然朕是一国之君,内忧外患,不得不处处提防,否则江山倾覆,朕有何颜面去见祖宗。”皇帝谅解的说道。 “臣等惭愧。” 皇帝挥了挥手,便依次接见六部尚书,后又独召兵部尚书与太仆寺卿一同入内,除了吏部与户部外,军事也是皇帝最为关心的一项。 “臣兵部尚书、太仆寺卿沈逸舟叩见陛下。” 皇帝正襟危坐于英武殿的御上,“二位卿家起身。” “谢陛下。” 皇帝瞧了一眼从太仆寺风一路汗回京城的太仆卿沈逸舟,随后道:“军政之事各部已呈过奏疏,朕召你们来是想问马政之事。” 兵部尚书瞧了一眼身侧的同僚,沈逸舟遂将一本厚厚的册子呈上,“回陛下,这是近三年之内的马政,督养、点视、印烙、编马户、交兑、发表,皆誊录于案,请陛下过目。” 高士林下阶将沈逸舟手中的册子接过转呈皇帝,皇帝一边翻阅,一边说道:“马政繁杂,辛苦诸卿了。” “陛下委以重任,臣等不敢言苦。”两个绯袍拱手回道。 “民间所养之马,可有勘验过?”皇帝问道。 “尊陛下旨意,臣派兵部官亲临滁州太仆寺,滁阳五牧监督察马政、马政之重,凡有渎职官员一律严惩,又令太仆卿协助,命太仆寺寺官复查收归于朝的马匹,所收膘马一万有余。”兵部尚书奏道。 皇帝将册子放下,闭眼轻轻摩挲着手背,皇帝的突然的沉默,让殿内两名官员紧张到了极点,二人相顾一视,紧捏着手中端持的笏板,正是严冬之时,殿外寒风呼啸,而此时的沈逸舟却额头冒汗,这么多年来,同僚被锦衣卫检举抓走,而自己却一直顺风顺水一直做到了太仆卿这个位子,若是常人,必然是窃喜,可是对于沈逸舟而言,荣华富贵却像是一把时刻悬在头顶的利剑,十余年来,无不提心吊胆,每次述职,都像是走了一趟鬼门关。 “太仆卿。”皇帝忽然沉声唤道。 沈逸舟听之连忙屈膝跪伏,“臣在。” “最近边境不太平,朝廷应时刻处于备战之中,战马于军队而言何等重要,尔等自当知晓。”皇帝道。 “臣明白。”沈逸舟磕头回道。 皇帝盯着跪地的沈逸舟,道:“朕命锦衣卫指挥同知与你太仆寺官员一同复验膘马,升降相去若超过什百,法当究治,严惩不贷。” “臣,遵旨。” ---------------------------------- 从殿内出来,太仆寺卿沈逸舟已是冒了一身热汗,红色的公服衣襟还能瞧见汗湿的痕迹。 “陛下今年为何突然抓起了马政?”兵部尚书也是擦着额头上的虚汗,“这都多少年没有亲自问起马政了。” 沈逸舟平缓下气色,“适才陛下的那番话,下官猜测,不久可能又要有战事了。” 兵部尚书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查便查吧,不过你需得小心,锦衣卫指挥同知比起你的女婿胡文杰,要阴险狡诈得多,胡文杰通常在明,护卫陛下左右,那锦衣卫指挥同知陈俭,可是常在暗中搜查情报,当年许多惨案,皆离不开他的诬陷。” “下官明白,多谢大人提醒。”沈逸舟拱手谢道。 二人走出承天门至宫外止步,兵部尚书拱手拜别道:“沈大人是京城人士,在京有宅子,老夫就不安排其他的了,舟车劳顿,先回去歇息一夜吧,老夫还要去兵部。” “好,” ——轱辘轱辘—— -- 第221页 沈逸舟刚转身,迎面便瞧见了自长安右门入渡过外五龙桥往宫城驶来的车架,车架随后逼近,一衣着命妇服饰的年轻女子缓缓走下车。 沈逸舟为之愣住,干瞪着双眼站在原地,自己入太仆寺为官多年,太仆寺设于远离京城之外的滁州,数年不曾归京,自晋太仆寺卿之后,才有进京述职的机会,但也极少,马政繁琐,朝廷又极为重视,作为专掌马政的太仆寺,其官署内的官员,终年不得歇息,唯恐出差池,丢了脑袋。 车架上,晋阳公主刚下车,内侍便于身侧提醒道:“公主,太仆寺卿沈逸舟回京了。” 晋阳公主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稍稍皱眉道:“他怎么回京了?” “陛下要查马政,便召归了太仆卿。”内侍回道。 虽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但沈逸舟还是一眼认出了女子,当朝皇后嫡出的皇长女,国朝的嫡公主,晋阳公主赵瑾禾,人就在眼前,按国朝礼制,公主亦是君,沈逸舟作为人臣不可迂回躲避,遂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下官太仆寺卿沈逸舟,见过晋阳公主。” “沈大人多礼了。”晋阳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与皇后李氏一样温和的脸色,含笑的眼睛,“马政之重,事务繁琐,有劳大人为父皇操劳。” “能为陛下分忧,是下官身为臣子的本分。”沈逸舟一见晋阳的双眼,便勾起了重重往事,遂赶忙低下脑袋打醒自己。 “虽说沈大人去年也回了京城,不过吾并未见到呢,吾与沈大人上次会面,还是在六年前的春宴上,哦不,是吾的及笄礼上。”晋阳公主道。 沈逸舟回京皆是匆匆往返亲自向皇帝述职马政,便拱手回道:“是,下官回京的次数少,所呆时长也极短,公主的及笄礼,恰好是下官在京之时,没有想到一眨眼,竟过去了六年。”沈逸舟随后再次大起胆子将脑袋带起,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晋阳公主,亭亭玉立,“公主也已长大成人了。” “沈大人是父皇的臣子,忙则说明大人尽忠职守,不过就是苦了大人的亲眷了。”晋阳公主怜惜道。 沈逸舟摇头,“夫人随我常驻滁州,长女故去多年,幼女去年出嫁良人,下官已无牵挂,只望能为陛下分忧,替百姓谋福。” 晋阳公主笑了笑,便终止了交谈,擦肩离去,沈逸舟见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抬起红色的袖子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便转身离去。 晋阳公主走进承天门内,两侧宫墙高耸,皱着眉头思考道:“陛下突然要查马政,难道真是因为备战?” “公主若是不放心沈大人的安危,小人可暗中查探。”内侍随于身后道。 “沈氏是我母亲的故人,与我有何干系,他是生是死,谁又在乎,陛下这么多年都未曾对沈逸舟下手,如今应该也不会吧?”晋阳公主思索道。 “也许陛下只是真的要查马政,任用沈逸舟担任要职,是陛下明白压制之术,能让人时刻警醒与分外小心,因为一旦出了任何差池,一点小过错都足已拿来扩大让他毙命,这种人,在做事情时往往都会更加小心。”内侍道,“上一任太仆卿可是被宜了三族,而轮到沈逸舟时,马政从未有过失,朝廷骑卫所用之马,皆为上等,这也是陛下用人的高明之处。” 晋阳公主轻叹一口气,“沈逸舟的事情,与我无关,也不要插手,以免让人起疑,多放心于正旦的大朝会吧。” “是。” “几年的光景,不过是一眨眼,这一个十年,又会生怎样的动乱呢?”晋阳公主摇着头,“若真来了,恐怕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 ——坤宁宫—— 晋阳公主来到内廷向生母李皇后问安,李皇后将女儿拉着坐下,询问道:“近年关了,你在外任知府的舅舅今年也回京述职了,算起日子,也有三年未见了吧。” 李氏士族出身,书香门第,其族人多以文职,亦有兼任将领者,但近些年,任高官者尽乎被外派至地方,或贬或迁任它地,光李皇后父族一支便有兄弟三人。 晋阳公主点头,李皇后便又问道:“你一直住在宫外,可见到了?” 晋阳公主轻轻摇头,“儿没有见到三舅,但适才在承天门见到了另一人。” “何人?” 晋阳公主抬头,盯着母亲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旋即道:“太仆寺卿沈逸舟。”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天空怎么是绿色的?” 感谢在2021-09-15 15:34:17~2021-09-16 14:3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nii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齐王的善意 ——坤宁宫—— 李皇后听到女儿念出名字时, 神色明显有所变化,尽管被她强行掩饰着,却还是未能瞒过心思缜密的晋阳公主。 “禾儿为何提起了沈大人?”李皇后不明所以的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 “女儿只是恰好在入宫时撞见了沈大人, 便停步与沈大人交谈了几句, 不知为何,沈大人他…似乎在躲闪女儿。” “是吗?” 晋阳公主继续盯着李皇后的脸色, “女儿记得沈大人有两个女儿, 长女只比女儿小半岁, 几年前嫁给了锦衣卫指挥使胡大人,只是沈氏命薄…又听闻沈大人次女也体弱多病。” -- 第222页 一直倾听着的李皇后忽然变得不悦,渐渐冷下态度道:“你今日突然提起一个外臣,频繁说道,是从哪儿听见了什么子虚乌有的风声吗?所以跑来质问你的生身母亲?” 晋阳公主听后连忙起身跪伏于李皇后座前, “儿不敢。” “你心思细腻,攻于谋略, 私心之甚, 谁可企及, 这么多年过去, 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呢?”李皇后低头看着跪地的女儿,心中没有一丝的垂怜, “旭儿于你, 也不过是夺权的利器,我是你母亲,焉能不知你所想,你明知道,女子弄权, 最是皇帝的忌讳,你自己如何,吾不管,但你不能拿旭儿的安危做赌注。” 一直以来李皇后偏爱幼子,已经习惯的晋阳公主听到此番后便也没觉得什么,“如若不争不抢,等待李家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大位不会送到旭儿手中,齐王楚王汉王,任何一人登位,都不会放过作为嫡出皇太子的旭儿,母亲应该明白,外朝与内廷的区别。” “吾当然明白,因而你所做一切,吾都没有阻止,旭儿将你视作倚靠,希望你能担当起做长姐的职责,莫要忘了,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李皇后嘱咐道。 “是。”晋阳公主点头应道。 “别忘了去看你的舅舅。”临离开前,李皇后提醒道,“李氏虽遭打压,但你外公在朝的门生故吏众多,如今你外公不在了,但他们皆是你舅舅的同窗,论盛望,李氏一门乃江南望族,你既要利用,便要善待。” “是。” 从坤宁宫出来,晋阳公主带着人径直出了宫,似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公主与皇后殿下提及了沈氏吗?”瞧见公主脸色不好,内侍随于身后轻轻问道。 晋阳公主点头,“看来沈氏在母亲心中,并没有忘却。” “毕竟是故人,求而不得,便成了心中的遗憾,久而久之,就会沦为执念,又哪儿那么容易忘却。”内侍道,“不过这种事,公主还是少提及为好,毕竟是在宫里,多说无益。” “我知道。”晋阳公主道,“也就是今日恰巧遇见了沈逸舟随口提了一句罢了。” “论起心思,恐怕皇后殿下,才是最深之人,当初陛下想废后的念头不是一日两日,可这么多年过去,皇后殿下持掌内廷却从未出现过差池,且素有仁德之名,能保持如此多年不变,又岂是个简单之人呢。”内侍提醒道。 ------------------------------------- ——齐王府—— 马车停稳于齐王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车上下来一年轻宗室子弟,旁侧还有一个齐王府内侍恭敬的侯着,“世子爷,您里边请,殿下在王府内备了薄酒。” 赵希言受齐王邀约入府,登上台阶时瞧见了一辆路过的马车,车帘被寒风吹起,里面坐着一个头戴幞头身穿红色圆领公服的高官。 赵希言望去,似觉得侧颜有些眼熟,可又从未见过此人,便询问道齐王府的内侍,“这是谁?” 内侍随着瞧去,恭敬的回道燕王世子,“回世子,此人是太仆寺卿沈逸舟。” 赵希言摇摇头,“不认识。” “世子久在北平,不认识沈大人也不奇怪。”内侍一边迎赵希言入府一边与之解释,“这个沈大人可是江南三大望姓之一的沈氏,与外戚李皇后本家同在江南,也隔得不远,曾经本是齐名的两大世家,只是沈氏人丁不兴,官场上也未有大建树之人,到沈大人父辈便已衰落,后来李家出了皇后,沈大人也算争气,中了进士又一路升迁至太仆卿。” 听得内侍一番言语,赵希言惊奇的回头望了一眼,马车早已远离,忽然想起什么,便又问了一句,“我听人说皇后殿下在入宫前久居祖地,与沈家公子青梅竹马…” “哟,”内侍听后大惊,他从内廷出来至齐王府侍奉齐王多年,连忙打断赵希言的疑问,“有的话,世子爷可不能乱问,这沈大人便是皇后殿下的故友,朝臣皆知,但无人敢提及,因曾有人借此诬陷李氏一族,遭到陛下严惩,是皇后殿下仁德,那人才得到宽恕,罪不至死,往后,宫里就再没人敢提起了。” “原来是这样。”赵希言仍旧有些好奇,但也不好多问,便随着内侍去了后院。 途径一座庭院时,拱门被人用巨石堵住,赵希言好奇的往红墙上瞧了一眼,有树枝攀出,“这院子怎么封住了?” 内侍被赵希言问的有些头大,他亦只当是孩子好奇罢了,便解释道:“这原先是一座养花的庭院,里面尽是奇花异草,是由已故齐王妃生前所栽,王妃喜静,偏爱这些自然之物,殿下就拆了两座大殿合成了这一个园子,如今王妃已经不在了,殿下怕触景伤情,便下令封了这园子。” 说着说着,内侍竟自己独自伤感了起来,“-->> 小人自殿下幼冲之年便侍奉左右,殿下成婚后,与王妃夫妻恩爱,殿下脾气不好,唯有王妃能够劝阻,如今却…” 赵希言听后,也随着伤感起来,“齐王妃嫂嫂是个极好的人,我虽只见过寥寥几面,却也能感知,只是朝廷的纷争,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如何,生死一瞬。” “世子,到了。”内侍收起伤感,止步弓腰道,“殿下就在后院的马场。” 赵希言踏入院中,里面铺满细沙,齐王纵马于场上,一手持弓。 而在场地尽头,赵希言发现靶子换成了一个人形模具,其大小与一个成年男子接近,人形靶子做的极为逼真,赵希言站得远了,便只能瞧出一个大概。 -- 第223页 只见齐王开弓,极为用力的一箭直接射穿人形靶子正中身后阻挡的木墩。 “殿下,燕王世子到了。”有内侍提醒道。 齐王遂从马上跃下,高兴的迎上前,自从赵希言上次前来王府吊唁过齐王妃之后,齐王便对她更加亲近。 “言弟,你来的正好,快陪同哥哥我切磋两把。”齐王高兴的拉着赵希言走到马棚前,“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的御马,你随便挑。” 赐死齐王妃之后,皇帝为补偿,每隔一阵便会赏赐齐王许多宝物,齐王随后招来内侍在其耳侧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内侍叉手点头离去。 没过多久便抱着一个红木匣子回来了,“殿下。” 齐王将匣子打开,欣喜的介绍道:“这是陛下昨日赏赐我的,兵仗局新制的火铳,名为拐子铳。” 赵希言见之大楞,心中喃喃道:“难道户部亏空不是因天灾,而是军费支出,全用在了研发火器上吗?” “陛下说,燕王的军队之所以能抵御强大戎狄,破其铁骑,乃是因为配备了国朝最先进的火器,太·祖建国时尤为重视火器,遂设立了军器局,后太宗又增设兵仗局,一统之后,边境之患成了主要,武宗便将朝廷的火器重心转移至边疆,久而久之,中央却为之懈怠,遂命工部重视,这本就是朝廷派去边疆,论工匠,天下的匠人,杰出者皆在京师,朝廷岂能浪费。”齐王面对作为藩王世子的赵希言,直言不讳道,“火器的威力远不是弓箭可比的,无论是朝廷还是边疆,都不可忽视。” 齐王旋即将火药填充于铳内,对着场地尽头的靶子射了一枪。 磅!——一声巨响,铳头冒出了青烟,那靶子的木板便在一瞬间炸裂。 赵希言惊楞的望着距离,“这足足有一百五十步了吧?” 齐王将其收起放回盒中,连铳带盒塞给了赵希言,“它的射程足有一百五十步之远,今日起,他便是你的了,就当是上次冠礼不辞而别的赔礼了,也当是晚到的生辰礼。” 赵希言再次愣住,望着齐王的眼睛,揣测一番,齐王眼里满是真挚,似因上次吊唁,使得信任增加,这让赵希言倒是有些受之有愧,“不,不,这太过贵重,陛下赏赐此物给兄长,是要兄长拿来防身的。” “我现今只有一人要防,对付他,一把刀与一把强弓足矣。”齐王自信道。 “他是亲王,兄长万不可胡来。”明白齐王之意的赵希言故作担忧的劝阻道。 “言弟不必担心,我有分寸。”齐王拍了拍赵希言的肩膀,“赵家的江山赵氏子弟谁都可得,唯独他楚王不可。” 赵希言见他如此态度,是铁了心要与楚王争个你死我活,这是她预见之事,也与她离不开干系,又见齐王对自己关怀备至,赵希言忽然生出一丝丝内疚。 “东西你收好。”说罢,齐王又拉着赵希言的手,挑了一匹骏马,“同哥哥再切磋切磋。” 赵希言只好陪同,至场上靠近了人形靶,赵希言方才看清,那哪儿是个靶子呀,明明是齐王府良医所的经穴木人,上面刻满了穴位,还有人骨构造一清二楚,适才齐王毫不吝啬的将其射穿,随后内侍又重补了一个新的,漆匠就住在王府里制作这木人,刻穴的自然是良医所的医官。 “兄长这是?” “箭的威力不及火器,然火器数量有限,弓箭便也不可就此放弃,若要一击毙命,还得知道人的要害不是。”齐王笑道。 “可是…” “我听说诸胡异动,推举鞑靼首领为新可汗,准备再一次南下。”齐王又道,“若是战争再起,我必请奏随军,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像燕王一样,从士卒到小旗,一步步至大将军王。” “本王要以军功立足,堵住那些说我是因陛下偏心才居此位的腐儒文官的嘴。”齐王说得极为慷慨,像是在立誓一般,“若是战死,也可留得英烈之名传于千古,总比蜗居在这京城当个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的懦夫要好。” 齐王妃的死,触动齐王极深,赵希言甚至觉得现在的齐王,没有了妻子的约束,不再是从前那个她所悉知的齐王了,京城尔虞我诈,谨小慎微的确是生存之道,可坦荡的胸怀,才能令人诚心折服。 赵希言紧握着缰绳,忽然对视着齐王道:“若不是出生在天家,兄长定会是最好的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其实蛮好的~ 感谢在2021-09-16 14:34:29~2021-09-17 19:4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和尚念经 10瓶;日月当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等我回家 ——燕王世子府—— 从齐王府回来, 赵希言抱着一只红漆木盒回了自己的房中。 “齐王殿下今日怎么喊世子去了如此久。”明章跟随在赵希言身后问道。 赵希言摇头,吩咐道:“你去拿纸笔过来,再去柴房取一块木炭。” “是。” 随后赵希言便推门入了内, 走到桌前静坐下, 将木盒里的拐子铳取出仔细端详。 没过多久明章将书房内的文房四宝取来, “爷,您要的纸笔来了, 还有一块木炭。” 赵希言从皁靴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将木炭一头削尖, 便于宣纸上照着拐子铳的依葫芦画瓢,铳身,手柄,引线,一边端详一边绘画。 -- 第224页 明章有些好奇, “爷,这是铳吗, 长得好奇怪, 比北平府火器营里的手铳还要小, 这有威力吗?” 赵希言点头, “别看他小,这可是能单兵作战用的火器, 其威力与射程丝毫不弱于以往的火铳, 就连北平府如今都还未曾研发出此等利器,朝廷的兵仗局集百家之长,汇聚天下众多能工巧匠,当真是名不虚传。” 明章听后惊吓了一番,“爷是说这铳是朝廷新研发之物?” 赵希言点头, “看来朝廷,从未放下对我北平府的忌惮,那日祭坛上出现的东西,加快了老头子的心病啊。” “这如何是好,殿下在塞北苦守,防戎狄不说,如今连自己人都要防了,若战起,燕国腹背受敌,这这这…朝廷又研制出了如此多火器,燕国岂不是危矣?”明章害怕的望着赵希言。 赵希言沉默着继续端详手中的拐子铳,眼里没有丝毫的胆怯,仿佛有应对之法一般不屑,“再好的武器,若民心不能一统,也会变得不堪一击,人心,才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武器。” 说罢,桌上的图纸已经绘好,赵希言又吩咐道:“去叫陈长史过来。” “是。” 随后赵希言便将铳收好,回想起适才在齐王府的一番礼遇,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收起心中的几分怜悯,“世道如此,仁则必败,非我无情也。” -------------------------------- 成德十三年,除夕,地方使臣,诸国使者纷纷抵京,京城增设三成守军,日夜交替戍卫。 除夕日一早,千家万户从寒风中将大门打开,仆人们清扫着自家门的尘土,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贴上了喜庆的新桃符。 世子府门前也不例外,明章将一副新的桃符拿出,与几个下人合力先将横幅贴上。 刚推开门,便被一阵狂风吹得合不拢眼睛,明章抱紧桃符,瑟瑟发抖的躲在门口,瑟瑟发抖道:“今年的冬天真是冷的奇怪,这风就像刀子一样,以往北平府也没见这么冷啊。” 明章便加快了手脚,贴完桃符后匆匆跑回,蹲在大堂内的炭盆前一边搓手一边取暖,随后便看见从内院出来的赵希言,连忙起身道:“爷。” 盯着赵希言一身打扮,还裹上了厚实裘衣,“今儿是除夕,爷要外出吗?还是进宫。” 赵希言走下阶梯,“宫里又没有我的爹娘,进宫作甚。” 明章瞬间意会,“爷,天冷,我去给您添个手炉您在上路吧?” “你才上路,”赵希言罢了罢手,“就算我惹恼了公主,这么冷的天,总该不会让我受冻。” 明章愣住,摸了摸后脑勺喃喃道:“这二者有关吗?” 马车刚从后院驾出至大门前,赵希言的步子也还未跨出门槛,就另有一辆马车驶来,急停在了门口。 赵希言站在大门前静静等候车上的人下来,瞧清是谁后便跨下台阶,拂了拂裘衣的袖子说道:“我当是谁呢。” 内侍走上前,叉手道:“世子。” “我正要出门呢,不知公公来我府上,是公主又有什么交代吗?”赵希言问道。 “哦?”内侍眯眼,反问道:“世子在京无亲无故,世子出门难道不是去寻公主的?” “吾姓赵,这皇城的宗室子弟皆是亲,公公此言,不妥吧?”赵希言反问。 内侍弓腰,叉手赔罪道:“是小人失言,还望世子恕罪,小人来,是公主有请。” “哦?”赵希言故作吃惊,“今日除夕,公主不进宫陪陛下与皇后殿下,反倒传我一个堂亲弟弟入府,孤男寡女的,就不怕遭人话柄?” “公主知道世子还在生气,故而先见了世子再进宫。”内侍回道,又望着赵希言,再次半眯起双眼,“若是公主怕惹人非议,世子之前又如何能频繁登府呢,如今朝中议论姊弟的风声已经有不少了,只是碍于嫡公主与燕王世子这两个身份,那些大臣才不敢直面说出。” 赵希言紧锁着眉目,内侍遂近前一步,解释道:“世子的气,无非是觉得公主不在乎您的生死,世子觉得公主一心,只在权力,可世子同样也是明白的吧,公主最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权力,出身于这个家中,一生都被困在了红墙内的人,怎可能再将枷锁套于自己身上,公主不是世子,没有见过那番广阔的天地,也从未享受过自由,公主是女子,所面临的困难,世子永远不会明白,弱者的无力,女子的无力。” 随着赵希言的眉头一点一点皱紧,袖子里的手也被攥成了一个拳头,还未等怒火发泄,她便垂下了手,“你…不会明白的。”于是没有选择乘车,而是牵过来一匹骏马,骑上马背扬鞭往长安街赶去。 “爷,天冷啊,天冷…”明章追了出来,心里焦急如焚道,“这风冷得跟刀刮一样,骑马肯定要冻着的。”旋即看着那静立远观的内侍,气不打一处来道,“嗷,又是你,我家世子纵马离去,肯定又是你在背后捣鬼。” 内侍侧头,眯着眼睛连连摆手道:“明章公公误会了,今日是除夕,公主要进宫,金川门远在城西,长安街在城东南,所以世子才选择骑马的-->> ,这与我又有何干呢,我不过只是一传话之人罢了。” “屁,”明章叉腰道,“看你的脸就不像是个好人,谁知道你背地里有没有添油加醋,让我家主人曲解了意思。” -- 第225页 “你我都是自幼净了身的皇室仆人,身份微贱,自幼受忠君教诲,违背主子命令将要承担的后果,你也是明白的。”内侍解释道。 “哼。”明章撇头。 ------------------------------- 因是除夕,京城的街道比以往更加热闹,异族使者随处可见,即便是严寒的冬日,百姓们依旧裹着厚厚的袄子出门采买应节之物,官宦人家大多乘车,即便是在街道上行走,也会随身携带一个汤婆子抱于怀中。 赵希言独自一人纵马在街上,刺骨的寒风像刀一样刮在赵希言的脸上,不一会儿,鼻头与脸颊与耳朵便都泛红了。 有第一次至大明朝贡的异族使者因好奇出来逛街的,赵希言纵马的身影在京城街道上格外引人注目。 “这是何人?”一身穿大明读书人服饰襕衫,头戴飘飘巾的年轻人望着纵马的少年用异族话问道左右。 左右护卫皆穿大明服饰,使人分不清是哪一国使者,只见左侧年长的老者单手放于胸前,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回殿下,臣去年在大朝会上见过他,是燕王赵择的世子。” 年轻人便惊楞住,不敢置信道:“他就是燕王世子?” “是。” 旋即又大笑了起来,“英名盖世的燕王,怎生出了一个小白脸出来,看他的模样,能在我手里过三招就不错了。” “毛头小子,岂能与殿下相比,况且燕王世子素有纨绔之名,即便在京城,也时常寻花问柳,流连于勾栏瓦舍之中,不成气候。”护卫回道。 “哦,是吗?”年轻人半眯着眼睛看向燕王世子已经远离的身影,“祖父说整个大陆中他最忌惮的对手是大明,而大明国内的将领,唯有燕王最是劲敌,此人为燕王独子却不堪大用,待燕王陨落,祖父东征岂不势在必得。” “陛下一定会像先祖一样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大蒙古帝国。”护卫奉承道。 “驾!” 一用白巾裹头穿着粗布衣,留有大胡子的异族从马背上跳下,急匆匆的走到年轻人跟前,行礼道:“嗣君,大明皇帝今夜宴请,请您速回大使馆。” 骑了大半天终于抵达了晋阳公主府的巷口,瞧见府门口有车架驾出,赵希言慌忙再次狠拉缰绳,朝公主府飞奔而去。 “吁——” 马儿一声嘶鸣,停在了车架不远处,赵希言喘平了一口气,轻轻夹着马肚子靠近马车,吞了一口唾沫哽咽道:“公主。” 良久,车内都无人应答,赵希言又不想再僵持下去,便先低头道:“言并没有生公主的气,公主的苦衷,言当然知道,也能体会,世人皆苦,谁又能逃离世俗,那日言语过重,是言的不是,所以言今日本也是想来与公主道歉的。” “…”赵希言盯着车窗,还是无人应答,便凑近唤道:“公主?” “公主是生言的气了吗?”赵希言再次问道车内。 “若是公主生气了,言给公主赔不是,言真心一片,连母亲给的玉都赠了,公主…” 话还未说完一阵刺骨的风吹来,卷起车架两侧的车帘,赵希言瞪大眼睛哑口无言。 “那谁,一个人骑着马在我吾的车架前晃悠什么呢?” 门口传来晋阳公主的质问声,赵希言遂撇过头,看了看空车又瞧了瞧门口的女子,连忙从马背上跳下。 “公主一早就在门口等候,适才言喊了半天也不见出来,莫不是故意戏弄言?”赵希言凑近挑眉道。 “世子在说什么呢?”望着一边走近一边好似有些委屈的燕王世子,晋阳公主不明所以道,“吾刚出府想着要入宫便瞧见世子这番举动,这才开口喊话。” 赵希言撇头不语,晋阳公主遂笑了笑,走近两步将自己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拿出,轻轻抚着赵希言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发觉她的脸颊像冰块一样的冷,“这么冷的天,也不怕把自己冻坏?若是冻伤了这张脸,”不自觉间,晋阳公主的手已经抚摸上了赵希言的冷脸,“可又不知道要令多少女子叹息哀伤了。” “她们看的是脸,是喜是厌,与我何干。”赵希言回道。 晋阳公主遂将藏在袖子里的手炉拿出塞到赵希言怀里,“你先进府吧。” “世子,请。”又一内侍走上前,朝赵希言行礼。 熟悉的香味从身侧擦肩而过,赵希言转身拉住晋阳公主的衣袖,“公主要去哪儿?” “伴伴未告知你吗?”晋阳公主回头,有些疑惑的对视道,“宫中传旨,今夜御宴,陛下召我入宫赴宴,我便差他唤你,是想你至府内等候的。” 赵希言这才松开手,“他说了,所以我才骑马赶来的。” “其实你不必这样着急的,天寒地冻,我夜里就回来了。”晋阳公主解释道。 赵希言垂下手,双目直直盯着晋阳公主,“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所以提前来了。” “…”晋阳公主愣住,随后轻叹了一口气,安抚道:“好了,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除夕夜宴而已,你乖乖在家等我。” “夜宴…公主要何时才能回来?”赵希言再次抬头问道。 “你放心,不会太久的。”晋阳公主再一次安抚道,旋即转身提步跨上了马车。 驾—— 作者有话要说:  大致以明为背景(服饰风格为明初与晚明)结合唐宋明三代哦,纯属虚构,请勿考究。感谢在2021-09-17 19:40:45~2021-09-18 18:4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26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大明永不和亲 是夜 除夕之夜, 百司休假,京中万家灯火齐明,忙碌的官宦士人也得以休息与家人团聚。 一家大院中, 一长者身桌燕居的行衣头戴东坡帽与亲眷围坐在院中的炭火盆前, 圆桌上摆着一壶烧酒, 几盘点心,旁侧还有一张香案, 置于满月底, 三束青烟缓缓升起后, 家主人起身领着家眷上香迎神除旧,随后便将桌案上送神的点心瓜分,先是给了几个年幼的孩童,随后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继续围坐一团,闲聊守岁。 年幼的孩童因剃了头发, 母亲怕寒冷的天气冻着孩子,便拿出了一个填绒的虎头帽替其戴上, 大人们坐在炭盆前有说有笑, 孩子则在周围的院里追逐打闹, 一人手里拿着耍货, 一人也提着兔子灯,忽然在追逐过程中拿兔子灯的小女孩被绊倒, 芦苇竿做的兔子灯便也被压扁了。 妇人见状一个箭步冲去, 紧张的将其抱起,好在穿的衣裳足够厚实,破烂的兔子灯尖锐部分只是在短袄上划了几道小口子,妇人大松了一口气,只见怀中的小女孩却因兔子灯损坏而哇哇大哭了起来。 妇人连忙安慰, 又指着那几个追逐打闹稍微年长一些的男童轻声斥道:“你们几个作为哥哥,就不知道让着点妹妹吗。” 几个男童面面相觑,见妹妹哭啼,便上前主动将自己手里的灯献上,因小女孩手里的灯是唯一的一盏兔子灯,便不从,依旧大哭不止。 围坐火盆旁的大人,以一个四十多岁,五官立体的中年男子为首,听到旁侧有哭啼声,一年岁稍小的男子起身拱手道:“小娃娃闹腾,扰了兄长守岁的清净,我这就去唤她们离开” “哎~”中年男子抬手制止,“大过年的,驱赶娃娃作甚,况且为兄福薄,也就到你这儿能够看着如此多孩童承欢膝下了。” 几兄弟除他之外,皆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兄长”最小的弟弟开口道,“兄长正值盛年,嫂嫂如今再不能生育,兄长仕途正盛,纵观这京城的达官贵人,又有几人家中不曾纳妾,膝下无儿无孙,沈氏正是因人丁不兴而衰落,咱们这一支,唯兄长在朝有所建树,何不” 沈逸舟抬手,摇头道:“娶你嫂嫂,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年我辗转地方,她随我四处奔波,才导致身子骨变弱,我已亏欠于他,又岂能因此纳妾,再伤她的心。” 几兄弟无奈,纷纷叹气道:“当年与兄长定下的婚约的,分明就是”又语塞不敢直言,“李氏为了荣华富贵毁约,如今终遭报应,李家老爷子故去后,成为外戚的权势还远不及从前。” “罢了。”沈逸舟突然冷脸,“这些陈年旧事,往后家中不得再提,你们从江南赶来京城探望,为兄很是感激,皇城脚下,有些不该言论的东西,切忌莫要再说。” “兄长教训的极是。” 听见女童的哭声,沈逸舟撩着衣裳起身,走到女孩跟前,妇人见状连忙福身,“老爷。” 沈逸舟亲切的将女孩儿抱起,柔和的问道:“怎么了?” 女孩儿提起手中已经压坏的兔子灯,揉了揉泪眼,“哥哥把我兔兔灯撞坏了。” 沈逸舟遂将女孩儿单独抱至圆桌旁坐下,又将她放于自己膝盖上,“让伯父给你瞧瞧。”发现是用河岸芦苇所制,断裂之后再不能用,便唤来府中下人,“去书斋前的院子里砍一根细竹,要劈成竹筷般粗细,再拿一盏油灯来。” “书斋前的竹子是老爷亲手栽种一直珍视” “哎,”沈逸舟再次抬手,“物是死的,砍了可再生,人是活的,岂能一成不变,快去取来。” “是。” 沈逸舟遂与小女孩讲起了用自己往昔所编成的故事,一边讲故事,一边做着灯笼,很快,竹子经过火烤变得有韧性,又在巧手之下,兔子灯的轮廓就制作做成了,且十分牢靠,他又命人取来纸笔与平时作画的颜料,在宣纸上画出一只粉白的兔子。 兄弟几人围观,纷纷对沈逸舟的画赞叹不已,“兄长不愧是当年被誉为江南神童之人,这简单的兔子在兄长手中,竟画活了一般。” “这么多年了,我们竟不知兄长还会做这等小玩儿意。” 沈逸舟将灯做好,待干了之后于宣纸外侧刷上一层桐油,一盏新的兔子灯便做好了,“这东西,我也是在年少时偶然看路边一个匠人在做,觉得好看,便去请教了一番,这么多年过去,也仅做了两盏,这是第二盏,终究还是生疏了,远不及当年。” 女孩儿接过兔子灯,瞬间变得高兴至极,便从沈逸舟身上跳下,拿着兔子灯在院中飞跑。 望着女孩儿高兴的模样,沈逸舟渐渐变得伤神了起来,旋即撑着桌子起身,走到月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长须。 兄弟几人见他伤感,“兄长又忆起了当年之事吗?” 沈逸舟睁着眼睛,叹道:“当年是我懦弱,未能守约将她带走。” “那可是圣旨,兄长若真带人私奔,那么沈氏与李氏便要遭受灭顶之灾,兄长也要终生流亡,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值得的呢,若真做了,必也是要后悔的。” 沈逸舟只是为之一笑,不再回答他们,背起双手抬头望着那颗璀璨的明月,“庭槐寒影疏,邻杵夜声急,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 -- 第227页 -->> ---------------------------------------- ——紫禁城—— 除夕宴上,除了几位亲王,皇帝特地宴请此次诸国来使中的贵客。 齐王楚王汉王随坐于大殿左侧,皇帝朝手下挥了挥手,太监上前扯着嗓子高声奏道:“宣,帖木儿国特使入殿觐见。” 护卫皇帝的锦衣卫纷纷警戒,教坊司奏乐,一头顶戴着华丽金饰,以鹰做配饰的年轻男子与其护卫由禁卫搜身之后缓缓跨入殿内。 殿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禁卫森严守卫,即便如此,也未能压倒这个年轻人的气势,踏入殿内,想起父亲的教训后,这才放下姿态,用着自己国家的礼仪开口道:“帖木儿帝国王苏丹,皮尔·马扎黑,叩见大明皇帝陛下。” 译官将王孙的话转达给皇帝,皇帝遂挥手,“王孙免礼。” 皮尔·马扎黑点头后随大明的内侍走到自己的席座上。 “陛下,晋阳公主到了。”有内侍入殿奏道。 对于晋阳公主的晚到,皇帝显然有些不太高兴,遂皱着眉头挥手,“让她进来。” 帖木儿王孙对面坐着的几个大明皇子,楚王半眯着眼睛,开口问道旁侧,“齐王殿下可知,这个王孙的年纪,与您一般大么,帖木儿的王,乃是蒙古族的后裔,四处征伐,欲要效仿大帝,称霸整个大陆,而今之势,当真可与大明匹敌,前不久,帖木儿长子去世,眼前这位长孙,顺理成章成为了他们的嗣君。” 齐王捏着杯子,“宵小之辈,还妄想染指中原?西戎若敢来,本王,定亲自退敌。” 殿外一阵寒风袭来,持锤的金瓜武士挺直腰杆纹丝不动,晋阳公主穿着礼服缓缓踏入殿内,微微福身道:“晋阳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未做责怪,挥了挥手道:“入座吧。” 就在她入殿之际,大殿右侧的席座上出现了一个陌生面孔,发色与服饰都非汉人。 一阵清香随着风飘到皮尔·马扎黑鼻前,轻轻吸了一口气后问道左右,“这个女人是谁?” “回嗣君,她是明国的公主,皇帝的长女。”左右回道。 皮尔·马扎黑半眯起眼睛打量,不怀好意的勾嘴道:“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喜欢她身上的香味。” 左右意会,便低头小声道:“据闻,这位公主尚未婚配,没有丈夫。” 皮尔·马扎黑与左右用着蒙古语,声音又极小,故而没有人听见他们在嘀咕什么,只是晋阳入座后,便发现了对座之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入宫之前,她便已经知晓今夜宴上还多一位西方大国的储君,如今进来一看,大国的储君不但相貌不堪,人品定然也不怎么样,除了身为一国嗣君有些傲气之外,当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 “王孙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舟车劳顿,”皇帝旋即挥手,“赐酒。” “谢陛下。”皮尔·马扎黑起身谢道,“明国繁华,不虚此行,马扎黑愿与明国永世修好。” 皇帝摸着胡须大笑,汉王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吃着桌子上的佳肴,见旁侧的晋阳公主脸色不好,遂放下筷子抬手拿起旁侧侍候的巾布擦了擦嘴角,笑眯眯道:“阿姊可是不喜眼前的帖木儿王孙?” “马扎黑”晋阳公主喃喃着名字,“我倒是只听见过他祖父帖木儿与他父亲前苏丹的名讳,皆是能征善战的君王,至于他” “明国边境诸胡环伺,最头疼的依旧是蒙古族,据闻这帖木儿建立帝国之后,欲想剑指中原,成为新的成吉思汗。”汉王道,“其长子有父之风范,扩疆土至两河流域,抵达了大明的边境,而长孙” “是吗?”晋阳公主听后只是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汉王继续笑了笑,“弟弟倒是觉得,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头,怕是东征未至,就病死途中了吧,后继无人,又以蒙古人的血性与贪婪,这诺大的帝国,定然又要分崩离析。” “大明是礼仪之邦,战争素来受苦的是百姓,朕不愿让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王孙既有诚意,大明自是愿意帖木儿修好,通商往来。”皇帝摸着白须顺应道。 马扎黑见皇帝答应的如此爽快,又想到赴京之前军师告知的明国局势,便趁机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道:“为示我国诚意,马扎黑今日向大明皇帝陛下求娶公主,以联姻,重修两国之好。” 北边有诸胡虎视眈眈,朝廷一直忽视的西边如今已经崛起了一个巨大的帝国,比起北边的隐忧,西方的强敌,更让皇帝头疼,藩王还未除,一旦战起,朝廷便危矣。 皇帝瞧了一眼左侧席座上的长女,帖木儿王孙此言,定是方才看上了自己晚入内的长女,故趁人之危,正在皇帝左右为难之际,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洪亮极有底气的声音。 “大明,永不和亲!” 作者有话要说:  纯属虚构,勿上升历史~感谢在2021-09-18 18:47:53~2021-09-19 16:1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ya 30瓶;prison阿、14125906 5瓶;日月当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世子的态度 少年的声音十分洪亮与坚定, 振奋人心之语,也点燃了民族之魂,响彻于殿内, 令人热血沸腾。 “说得好!”齐王附和殿外进来的少年, “这才是我大明男儿对外应有的态度。” -- 第228页 守门的内侍慌慌张张入内, “陛下,燕王世子他…” 皇帝抬手示意, 众人退下, 燕王世子赵希言穿着常服, 昂首挺胸的踏入殿内,其势丝毫不弱于刚才进殿的帖木儿苏丹。 赵希言走上前,先是朝皇帝行礼,“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罢了罢手,赵希言便侧身, 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右侧席座上的异族王孙,“我大明乃天朝上国, 数千年传承, 岂是尔等戎狄可肆意侵犯的, 天子之女, 何等尊贵,汝是什么东西, 也敢求娶我朝公主, 汝的国家在西方纵横,所侵略者皆是弹丸小国,以大欺小,也配称强?帖木儿西征却未能令人臣服,将自己一辈子陷于战争中, 始终不能一统,竟也敢与一代天骄相比。” 马扎黑的翻译官将燕王世子的话翻译出来,瞬间重怒,拍桌指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出言不逊,诋毁祖父。” “我是何人不重要,若是帖木儿胆敢东征,那便来试试,我定亲自将他赶回西方。”赵希言盛气凌人道。 遂有左右低声告诉帖木儿王孙,“苏丹,他就是今日白天见到的燕王世子。” 马扎黑遂揉了揉眼睛,原来是今日纵马的少年,只不过换了一身锦衣玉带,于是态度立马转变,收起那傲慢的态度,“原来是燕王世子,久仰燕王大名,却未曾亲见到这位战神,我不过是想以联姻,休两国之好,□□古有王昭君、文成公主等入藏,今日世子却咄咄逼人,是何道理?” “啊呸!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赵希言不屑道,“为求和平,牺牲女子,实乃没骨气之国之君所为,只有无能之君,才会用弱小的女子乃至土地去换取和平,我大明自太祖开国,便无和亲的先例,今日不会,将来更加不会,帖木儿若识相,便休两国之好,称臣纳贡,若不,你西方尚未一统,帝国虽建,但兄弟其心各异,偌大的帝国犹如一盘散沙,还妄想与日月争辉?” “你。”听得这番言论,马扎黑咬牙切齿。 “苏丹!”赵希言睁大鹰眼,大声呵道。 这一声响彻殿内,将马扎黑吓楞,赵希言冷冷的瞪着,“你父前苏丹死后,你,虽被钦定为苏丹,然你却压制不住你众多的叔叔吧,你们蒙古分以部落制,你即便继承了你父亲的大省领土,然你自已却无能治理,一旦老可汗陨落,你,又如何能敌常年征战的亲叔叔们?故来我大明寻求帮助,想借我大明之势,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马扎黑当即心虚,旋即扭头向皇帝解释,“东征是大王之意,扎黑并不想发动战争,今日求娶公主,乃诚心诚意,望皇帝陛下恩准。” “喂,”齐王忽然开口,抬手唤道,“那马什么黑黑,不懂世子所言吗,我大明朝永不和亲,就凭你也想娶本王的妹妹,我看,你连给本王提鞋都不够格。” “你们…”自幼娇生惯养的马扎黑今日受到如此屈辱,怒瞪着赵希言,又向皇帝诉求,质问道:“大明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客?”齐王为之一笑,“我朝的大朝会,万邦来朝,尔选择正旦大朝会至京,难道不是来朝贡天子?” “若帖木儿不服,执意东征,我以北平府的名义,定叫尔等有来无回。”赵希言放下狠话道。 面对世子与亲王的咄咄逼人,一直处于下风的马扎黑便开始寻求起皇帝的帮忙,“陛下…” 皇帝抬手,“王孙稍安勿躁。” “陛下才是大明朝的主人,若能娶到公主顺利继承王位,扎黑可代表帖木儿国,向大明保证,永不进犯。”马扎黑再一次示诚道。 “陛下!”齐王侧身唤道。 皇帝抬起手,捋了捋白须,“适才王孙也听到了二子的言论,大明有祖训,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大明国力强盛,大明的将士能征善战,都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又岂会让女子受苦和亲,况且你所求,还是朕的女儿,”随后眼神突然一变,冷冷的盯着马扎黑,“朕作为父亲,更作为一国之君,难道要舍弃女儿来安抚社稷不成?” “扎黑不是这个意思。”马扎黑连忙解释道。 皇帝随后站起,背起双手问道:“凡进犯我大明者,朕绝不会饶恕,尔想娶朕的女儿,我大明的公主只招驸马,王孙若真是诚心,可留居京城,做我朝驸马,如何?” 翻译官解释一遍之后,马扎黑当即大慌,挥袖不满道:“我堂堂帖木儿帝国的苏丹,帖木儿的继承人,大帝国的嗣君,岂能留在异国做驸马,受此等耻辱…” “怎么,你想联姻换取和平,便只可公主随你去帖木儿,而你却不能留在大明,这就是你一直说的诚心?”赵希言打断马扎黑的话,“若我记得没错,尔早已妻妾成群,就凭这一-->> 点,还想娶公主,我看你不仅厚颜无耻还不知天高地厚。” “你!”一再强忍怒火的马扎黑被赵希言彻底激怒,想要冲上去动手却被左右阻拦。 赵希言丝毫不惧,倒还希望可以与眼前这相貌丑陋的异国王孙切磋一下,狠狠揍一顿来解自己的气。 “陛下,此人羞辱我国嗣君,难道陛下就这样放任不管?”有帖木儿大臣用汉话向皇帝发出了质问。 “年轻人难免心高气傲,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计较呢。”皇帝糊弄使臣道。 “这难道就是□□上国待客之道?”大臣再一次冷脸质问道。 -- 第229页 皇帝沉下不悦的脸,“朕设宴招待,好吃好喝供与诸位,这难道不是礼待?尔却借机不依不饶,王孙既已娶妻,又来向朕求娶公主,使臣难道不给朕解释解释?” 皇帝话音刚落,殿内护卫皇帝的锦衣卫皆冷目警惕着帖木儿国人。 “可休妻再娶,并不会…”马扎黑解释道。 “荒唐!”皇帝怒斥,“朕的女儿,就算尔未曾娶妻,亦是下嫁,休妻再娶?京中倒是有许多丧夫之妇,王孙若不嫌弃,尽可选择。” “欺人太甚!”马扎黑愤怒道。 皇帝捋了捋胡须,挥手道:“天色不早了,今夜议论,朕也乏了,明日还有大朝会,诸王届时也要参加,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 “来人。”皇帝又道。 一众禁卫入内,“送帖木儿王孙回大使馆。” “是。” 送走马扎黑后,皇帝沉坐在御座上直直的看着赵希言。 齐王见之,遂起身出来解围,“陛下,适才那王孙故意刁难,明明娶妻了还要向陛下求娶公主,我看分明是晋阳进来时,他瞧见起了色心,幸好世子前来解围,也搓了搓他的威风。” 皇帝依旧沉默,旋即坐起,负手道:“都回去做准备吧,不要误了明日的大朝会。” 众人起身,拱手道:“恭送陛下。” 皇帝领着人马乘辇回了内廷,一路上都在思索适才殿内的对话。 “适才殿内一番对话,燕王世子对西方局势了如指掌,且能听懂蒙古语与突厥语,看来朕当真小看了他。”皇帝摸索着红漆扶手。 “世子跟在燕王身侧,见过塞北风光,自幼耳濡目染,常与戍边的将士打交道,自然是能听懂的。”高士林于一旁道。 皇帝半眯起双眼,“是吗?” “论有情,世子不为争利,顾念手足之情,正是皇室子弟里最为缺少的品性。” 皇帝望着头顶的弯月,“手足之情吗,朕倒是觉得,他二人,并没有那么简单。” ---------------------------------- 殿内,皇帝离开之后,齐王上前拍了拍赵希言的肩膀,竖起拇指赞道:“言弟不愧是二叔的儿子,这等魄力与骨气,让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感到自愧不如。” 赵希言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拱手谢道:“多谢兄长解围。” “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齐王道,“走,我送你回去。” 赵希言站定不动,齐王看着她盯向晋阳公主的眼神,瞬间意会,轻轻拍了拍肩膀凑在耳侧小声道:“人前,莫要明目张胆,你们毕竟是姐弟,又是有身份之人,莫落人口实。” “…” 齐王离去后楚王也离席,从赵希言身侧略过时顿住,“世子真是好胆量,”又扭头瞧了一眼仍坐在座上的晋阳公主,“竟可为了公主做到这般,当真是姐弟情深。” “连手足之情都不顾念之人,岂不连禽兽都不如?”赵希言毫不客气的怼道。 楚王未与之计较,冷了一眼后旋即离去。 吃饱喝足的汉王瞧了一眼晋阳公主,旋即笑眯眯道:“三郎就不打扰阿姊与世子的独处了,先行告退。” 于是殿内只剩二人,晋阳公主坐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头对视道:“其实…” “其实我不来,姐姐也能自己解决是么?”赵希言道。 晋阳公主旋即起身,走至赵希言跟前,拉着她的衣袖转身,“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感谢在2021-09-19 16:18:44~2021-09-20 09:5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达达 10瓶;陈祸害 5瓶;微微怡笑是真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觊觎之心 晋阳公主将人拉出殿, 随后出了紫禁城乘车往长安街驶去。 “莫要恼了。”晋阳公主安抚道,“你在宴上这些直白的话,听入耳中, 对于西方势力了如指掌, 这些都难免让人起疑, 你孤身一人在此,无利可言, 反而会将自己陷入危险。” 赵希言揣着双手坐在马车内, 昂头道:“我本不想入宫, 却听到除夕宴中,那西方大国的王孙也被召进了宫中,早听闻帖木儿国想要东征,便猜测皇帝会不会以和平为首要不顾先祖旧制与蒙古人和亲,他既然不重视你, 你又待嫁,思来想去放心不下, 这才赶到宫中, 果不其然, 那厮竟然如此无耻, 以和平为由,与大明联姻。” “如若我不来, 公主要如何独自应对?”赵希言又问道, “涉及边境军防,唯有我北平府有震慑之力。” 晋阳公主听后陷入沉默,旋即抬头直勾勾问道:“帖木儿的势力,的确唯有北平府可震慑,世子今日惹恼帖木儿的嗣君, 不仅是为了我,恐怕还有自保的原因吧?” 赵希言愣住,晋阳公主又道:“否则世子为何如此清楚帖木儿使者的动向,此次御宴,只以家宴对外宣称,帖木儿国一直西征,后又向东扩张领土,如今俨然成为大明在西方最强的劲敌,世子这样做,以自己的名义与北平府之名公然挑衅帖木儿国,使其嗣君忌恨,如此一来,陛下便不敢轻易再动你。” 面对晋阳公主的质问,赵希言并没有矢口否认,“姐姐果然聪慧。” -- 第230页 “你就不怕,即使陛下不动你,但日后战起,朝廷会以和平与百姓为由将你送与敌国,借他国之手铲除。” 就在赵希言欲要解释时,马车也才行驶至一半忽然停下。 马车骤停让二人措手不及,只见晋阳公主被甩出座上,赵希言见之惊得连忙伸手将人拉扯住。 晋阳公主扑倒在赵希言怀中,二人愣住,就这样你看我我看着你,回神过来的晋阳公主连忙起身坐好。 赵希言便也将涨红的脸往他处一撇,滚动着喉咙骨,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没事吧?” “无碍。”晋阳公主回道,又朝外问道:“外面怎么了?” “公主,有人拦车。”车夫驾停之后回道。 晋阳公主遂弓腰从车内走出,只见方才宴上被请出殿的帖木儿王孙骑着高头大马拦在了路中央。 晋阳公主微微皱起眉头,遂问道:“王孙这是做何?” 马扎黑身侧骑马跟随的译官向其解释,马扎黑遂握着缰绳冷冷道:“燕王世子在车中,我是来找燕王世子的。” 马扎黑的冷言冷语晋阳公主并没有听懂,而鸿胪寺的译官早已在宴散后离去,就在对方的译官欲用中原的官话时,赵希言从车内踏出,用着蒙古语回道:“王孙不回使馆,却在半道上截人,月黑风高夜,难不成想要杀人放火?” 赵希言的语言不仅使得晋阳公主震惊,就连马扎黑也愣住了,“你会蒙古语?” “奇怪吗?”赵希言回道,“我大明一统九州,边境番邦小国无数,□□皇帝遂设会同馆编纂《华夷译语》,吾恰好读过,也与你们蒙古人时常打交道,又岂会不通?” 马扎黑甩过袖子,满脸愤怒的瞪着赵希言,“我本欲以联姻修两国友好,你却横加阻拦,还在宴上如此羞辱,就不怕帖木儿大军压境,再夺你中原腹地。” 赵希言负手站在马车上,俯视着马背上的马扎黑,忽然咧嘴,“我呸!” 马扎黑见一世子做出如此举动,眉头大皱,怒指道:“你…” “尔若真有诚意修好,又岂需联姻来维系,我天朝上国以社稷百姓为重,从不轻易挑起对外的战争,烧杀抢掠,那是你们的作风,我看你,修两国之谊是假,见色起意才是真,还在御宴上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当真是辱没了你父祖两世英明。”赵希言冷冷盯道。 被怼的马扎黑,愤怒道:“你给我等着,日后若两国开战,你便是引起战争的罪魁祸首。” 赵希言昂首,“吾等着,届时王孙可要亲自来啊。” 马扎黑甩袖,可又不甘心空手而归,自己看中的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你既然是战神的儿子,大朝会的冬猎,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 “比试?”赵希言疑惑。 “比狩猎。”马扎□□。 “我可以与你比,但赌注是什么呢?”赵希言问道。 马扎黑旋即看向晋阳公主,赵希言连忙将之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这可不行。” “世子难道是怕了?”马扎黑激将道。 赵希言却不理会,“怕?与人赌注,我从未输过,但不行就是不行,你当我跟你一样是傻的吗?” “你!”马扎黑抽着鞭子驾马在车架前来回走动。 “明日大朝会,王孙还要以帖木儿国使者的名义觐见陛下,不如早些回去歇息。”赵希言不紧不慢的眯眼道,“省得在这儿晃得我眼睛疼。” “怕输就是怕输,找这么多借口,你们中原的男儿除了燕王,都是没骨气之人。”马扎黑骂道。 赵希言眉头深皱,从车夫手里夺过缰绳,抬腿一蹬,纵身跃至马扎黑的马背上,极为迅速的用缰绳将其锁喉。 马扎黑大惊,却因被勒住喉咙而不敢动弹,身侧的护卫皆被吓住,纷纷围上前,“大胆!” -->> 赵希言低头至其耳侧狠狠骂道:“你这个怂包,还不配与我交手。” “二郎。”大朝会再即,晋阳公主连忙呼道,“这里是长安街,皇城脚下。” 赵希言遂松手,吃了亏的马扎黑并没有那么老实,遂想反手控制,却被赵希言发觉,将其一脚踹到了地上。 赵希言跳下马趁人起来前用脚狠狠踩住,“就凭你,也想与我过招?” 作为帝国的嗣君,万人敬仰,今日竟被人当众踩在脚下,马扎黑感受到奇耻大辱,“我是帖木儿帝国的嗣君,你竟敢如此对我。” “哟?”赵希言便增了些脚下的力道,“帖木儿的嗣君啊?可惜这是在大明,还轮不到你们这些戎狄猖狂。” 马扎黑抓着石砖地面,朝护卫怒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 “谁敢?”赵希言呵道,“尔等若是敢靠近一步,我便将你们主子的头拧下来。” 护卫们纷纷犹豫,赵希言见状弯腰揪住衣裳将人提起扔向他们,“马扎黑,你的身手似乎还不及我们燕王府的护卫,擒你,简直是轻而易举。” 马扎黑捂着胸口撑在护卫手上,怒指赵希言道:“你给我等着!” 赵希言双手叉腰,杨笑道:“好好好,我等着。” 驾!—— 一阵马蹄声后,拦路之人已不见了踪影,赵希言拍了拍手便跨上车架与晋阳公主回到了车厢内。 晋阳公主盯着赵希言沉闷不语。 -- 第231页 “姐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赵希言摸着后脑勺问道。 “我竟不知,你还会蒙古语。”晋阳公主说道。“难怪适才在宫内鸿胪寺的官员还未转述言语,你就先行开了口反驳。” 赵希言再次摸了摸脑袋,憨笑道:“是父王,找了许多教授,逼我学突厥语与蒙古语,说是日后有用,我起初还不肯学呢。” “燕王有先见之明,亦不是那等只会用蛮力的莽夫。”晋阳公主道。 “姐姐此言是在指责我方才的不妥之举吗?”赵希言道。 “京城眼线众多,马扎黑好歹是一国的储君,你如此羞辱他,帖木儿岂能善罢甘休。”晋阳公主回道。 赵希言摇头,“帖木儿内部常年战乱,自顾不暇,正所谓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帖木儿倒是个英杰,可惜这个储君并无王者之气,只要帖木儿一死,他们的国家必乱,又何必惧他。” 晋阳公主摇头,“小心谨慎总是不会错的。” 赵希言点头,“长安街里有天子的眼线,否则我这么一闹,怎可能没有禁卫出来阻止呢。” ---------------------------------- ——乾清宫—— 皇帝端坐在乾清宫大殿的朵殿内,端着一碗茶不紧不慢的品尝着。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遂将今夜宫外见闻转呈,“世子与晋阳公主同乘一架马车往长安街驶去,半路上被帖木儿国的嗣君马扎黑所拦,马扎黑气不过世子于宴上对他的羞辱,带着护卫本欲伺机报复,二人先是对骂了一番,世子不想理会,他便又想用公主做赌注,寻世子比试,被世子拒绝后又用激将法,世子仍旧未予理会,马扎黑竟开口辱骂大明的男儿没有骨气,世子气不过,便纵身过去…拳脚相加,将马扎黑教训了一顿。” 皇帝放下茶杯,轻轻咳嗽了几声,胡文杰见状担忧道:“陛下…” 皇帝抬手,“无碍。”旋即摸了摸白须,“燕王世子这沉不住的性子,可是一点都不像老二,老二勇武,却不是莽夫,心思之深,唯有皇考能制,世子…年轻气盛了些,这王孙诋毁我大明,今日受辱,倒也活该。” “马扎黑毕竟是帖木儿国的储君,世子这样一番羞辱,待他日马扎黑回国教唆帖木儿东征,大明岂不腹背受敌。”胡文杰担忧道。 皇帝捋着胡须,“若真到那一步,谁惹的祸,自当由谁去解决,朝廷难道要因为一个藩王世子,就大动干戈掀起战争,置黎民于不顾?” 胡文杰愣住,皇帝此言,明显是要舍弃燕王世子,又或者是借他国之手铲除燕王的继任者。 “他闹这一出,不正是怕朕对他动手吗,既如此,便交由它国吧,宗室子弟也该承担起庇佑苍生的责任。”皇帝道,旋即又问,“他们去了哪儿?” “世子跟随晋阳公主,去了公主府。”胡文杰回道。 皇帝陷入思考,摩挲着自己的手背,捉摸不透的猜测道:“他二人…” “朝中近来有闻,说燕王世子对自己的堂姐有…觊觎之心。”胡文杰回道,“因此及冠之后也迟迟不纳妃,就算是先前的李氏,也是敷衍了事,并非出自世子真心。” “荒唐!”皇帝拍桌怒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放假回家啦~感谢在2021-09-20 09:53:30~2021-09-23 14:2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汉诺塔、山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心 2个;弈司、267076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时随地 40瓶;天海星河、汪汪队胖哥哥、40086916 10瓶;月光入酒伴愁肠 2瓶;日月当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岁岁常相见 ——晋阳公主府—— 府里的内侍宫人对于赵希言这位常客已是见怪不怪, 一直至深夜,府门关闭,也不见离去。 除夕夜里, 京城不禁夜, 万家灯火齐明, 从高楼往下俯瞰,便可瞧见守岁的千家万户, 赵希言的眼前, 是一座宅院里阖家团圆的热闹情景, 而自己却孤身一人留在异乡,独自凭栏,远着北方,思乡之情油然而生,透过紫禁城的北地, 却只有一片黑暗呈现在眼前。 “想家了?”晋阳公主坐在阁内,侧头望着燕王世子的背影, 桌上摆着茶具, 还有赵希言刚摘下的翼善冠。 晚风略过孤影, 将那遮月的乌云吹散, 黯淡的月光洒下,又添了几分凄凉, “往年的除夕夜, 只要未有朝廷的传召,便会有父亲与母亲,还有晋王叔叔一家围坐在燕王府的存心殿内,如今即便是我回去了,也再不能如此团圆, 更何况我已被困在了这,哪儿也去不了。” 赵希言说得极为伤感,也让晋阳公主不禁想起自己,“宫中的除夕夜最是热闹,多的时候有成千上万人,永实子弟流着同样的血,却像陌生人一样,有的甚至还不如,都说皇室子嗣凋零,可算起来,陛下的子嗣也有我们兄妹六人,齐王有子嗣,陛下膝下不缺热闹,但宫中只是热闹,只是…仅此而已。” 赵希言倚在栏杆上,长呼了一口气,晋阳公主起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披风,走出楼阁至廊道,一阵晚风从秦淮河畔略过吹向长安街,高楼檐角下的风铃被吹得叮当作响,她将披风披到赵希言的肩上,随后并肩站立,与其一同看着京城内的喧嚣与万家灯火。 -- 第232页 “十年了。”赵希言道,“再回到姐姐身边,却又是另外一种身份,另一种处境,十年之前,北方的战事还未休止,因战争不断,燕国需要朝廷的粮草支援,因而年年朝贡,不敢懈怠,我还是那个可以任人欺负的世子,而十年之后,父王在最后一战,于万军中直取敌军元帅的首级,对北之战无一败绩,因而获战神之称,我再次入京时,便成了朝廷中人的一根刺,一根不敢招惹,却又为之忌惮的刺,自此之后无人再敢欺我,可却变成了人人都想要我死。” 晋阳公主站在廊道上,望着眼前的灯火阑珊,任由寒风拂过,慢慢的抬起纤细白皙的玉手,风绕着红色指尖游走,清脆的铃铛声就在耳侧响起,“日月如磨蚁,万事且浮休,君看檐外江水,滚滚自东流。” 赵希言侧头,望着临风而立的晋阳公主,望着望着,便入了迷,心跳也随着加快,“虽过了这么多年,可是姐姐依旧还是那么好看,如少年时,遗世而独立。” 晋阳公主收回握风的手,端于腹前,侧头对视道:“二郎这番话,是在说自己么?” 赵希言摇头,“我说的明明是姐姐,至于我自己只不过是长大了而已。”盯着那穿城而过的秦淮河,“万事且浮休人生短暂,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哒哒哒!—— 阁楼扶梯口传来登楼的脚步声,“公主,世子。”内侍走入阁楼刚行完礼,他带来的与自己同服饰的内侍便快步走上前,叉手道:“爷,齐王殿下到了燕王世子府。” 赵希言转过身,“齐王?齐王至我府上作甚?” “齐王殿下带来了一坛御酒,好像是要同爷喝酒。”明章回道。 “齐王难道不知道我不善饮酒?”赵希言有些纳闷。 明章摇头,“小人也不知齐王殿下究竟要作何。” “他还在府里等吗?”赵希言又问道。 明章点头,“还在等着呢,小人说您今日并未回府,齐王问,小人也没有敢告知爷在何处。” “既然齐王在你府上等候,想来是有什么事要说,你就先回去吧。”晋阳公主说道。 赵希言瞧了瞧阁内的水漏,快至子时,遂皱眉道:“要喝酒的话改日吧,你回去告诉齐王,就说我在晋阳公主府,齐王若是想要喝酒,改日我定陪他喝个痛快。” “这”快马至公主府来唤人回去的明章落了空,尽管知道结局,但赵希言的拒绝也太快了,连犹豫都不曾,“可是齐王殿下的样子” “好了,你就这么回去说吧,齐王听后会明白的。”赵希言道。 明章无奈,只得拱手应道:“是。” 二人离去后,楼阁重归宁静,晋阳公主站在廊道中间望着赵希言,不解道:“你适才说,齐王明白?” 赵希言走回廊道,一手撑着栏杆,眯眼笑道:“是啊。” “齐王明白什么?”晋阳公主侧身盯着赵希言问道。 赵希言遂侧头,旋即走近一步,微微俯下身至晋阳公主耳侧,伸手将人一揽,使得二人紧紧贴住,“姐姐觉得呢?” 晋阳公主并没有做反抗,只是也没有任何回应,“晋阳不明白。” 赵希言遂压低声音,轻轻说道:“齐王上次同我说,莫要太明目张胆,京城人多眼杂,要收敛一些,否则,以你我之身份,恐遭儒生唾骂。” 晋阳公主一愣,赵希言又笑眯眯的说道:“但是我仔细一想,齐王说的,收敛什么呢,言又不敢对姐姐做什么,况且,即便如何了,也不能造个孩子出来” “你”晋阳公主退后一步,从她怀中抽身,瞪道:“青楼里学的那些轻浮浪荡之举,到了我跟前,还要如此吗?” 赵希言为之一笑,随后赔礼道歉,“姐姐别生气,言就是想看看姐姐会有何举动嘛。” 晋阳公主皱起眉头,赵希言便又得寸进尺的再近一步-->> ,“尽管言如此,可姐姐不也没有拒绝。” 晋阳公主转过身,“只是不讨厌你罢了,休要得寸进尺。” 赵希言不信,便绕了两步再至晋阳公主跟前,低头盯着她的双眸,四目相对,“真的只是因为不讨厌吗?” 晋阳公主不语,赵希言不依不饶的逼近,“究竟要何时,姐姐才会亲口承认呢?” 晋阳公主紧攥着端在腹前的双手,忽然紫禁城内传出一声巨大的钟响,紧接着天边接连响起阵阵烟火升天的爆炸声,他们从京城各个城楼上传来,炸响于天际。 烟火所散发出的光一闪一闪,使得大地忽暗忽明,光芒照耀着阁楼长廊上两个靠得极近的身影。 本想再次逃离的晋阳公主,却因这璀璨的烟火而止步,她忽然抬起头与之对视,“子时了。” 赵希言点头,“新年快乐。” 晚风吹过赵希言的发梢,烟火的光芒照在侧脸上,晋阳公主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极尽温柔的念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有那么一刻,赵希言仿佛见到了先前在御宴上袒护自己的皇后殿下,那般温柔和善,可有时候所表现出的绝情,又如同皇帝一般,利益当先。 “长命女?”赵希言疑惑道,“春日尚未来临,姐姐为何念起了这长命女” -- 第233页 “二郎不希望听见么?”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连忙摇头,“岂会,我们,一定会岁岁常相见。” ---------------------------------- 成德十四年正月初一,正旦大朝会,文武百官俱朝服列于奉天殿,各国使者纷纷至奉天门外等候宣召。 今年的正旦大朝会赵希言不再作为藩国进京的使臣,而是以宗室子弟的身份出现。 奉天城楼上,赵希言吹着风向下俯瞰那朝贡的诸国使者队伍。 “今年比之去年,似乎朝贡的国家要少些。”赵希言观察道。 “大明地域辽阔,来使频繁的皆是周围的小国,一些远在西方与海外的国家相隔万里,自然不会年年都来朝贡。”身侧的女子穿着一身华丽的命妇服,与之解释道,“今年也未召藩王入京朝贡吗,不过北方几个蒙古部落倒是依旧派人来了。” 赵希言遂顺着她的话朝那外族使者的队伍里寻找,女子遂轻描淡写的又添了一句,“你不用找了,今年鞑靼使者里,没有女子,鞑靼部落的新可汗成为了北方之首,今年可不像去年。” 赵希言摸了摸脑袋,“姐姐误会了,我可没说要寻谁。” “哦?”晋阳公主转身,“是吗。” “当然了。”赵希言说得极为肯定,旋即转身走向城梯,“我要入殿了,就不陪姐姐啦,谢过公主的早膳。” 晋阳公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上,感受着耳畔呼啸的狂风,“伴伴。” “公主。”内侍上前。 “今年的冬猎要万分小心,不能出任何差池。”晋阳公主道。 “公主是担心世子吗?”内侍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有帖木儿的嗣君在,他暂时不会有危险,我担忧的是齐王与楚王。” 内侍思索了一会儿,“公主可要派人在暗中监视?” 晋阳公主点头。 “小人这就去安排。”内侍叉手道。 奉天殿外陈车五驾,另有仪仗旗帜林列,殿内,文武百官位列左右,皇太子位于宗室亲王及百官之首,持笏站立,殿陛之上有金瓜武士护卫,殿内蟠龙柱下还有身穿甲胄高大威猛的镇殿将军,鸿胪寺翻译语言的官员候于殿陛之上。 齐王扭头看着右后方位于代王世子身后的赵希言,察觉目光后,赵希言单手拿着笏板,摸了摸后脑勺,笑眯眯的赔罪道:“兄长莫怪,昨夜我” 齐王闭上双眼摇头,以示并没有责怪于她,“陛下至!”殿外传出洪亮的声音,群臣朝中间的过道转身,低头拱手,即便是前排大臣,也只能瞧见皇帝绛纱袍下稳步走动的赤舄。 皇帝身着皮弁服至御座上,官员唱道:“跪!” 群臣遂集体朝北方转向,将笏板别与腰间的大带内,先屈左膝叩首跪拜,“吾皇万岁。” “万岁,万万岁。” 皇帝望着宗室之首的皇太子,招手道:“太子到朕身侧来。” 这一举动,又加之不久前的冬至祭天,群臣不由地纷纷猜测,皇帝已承认储君的继承人身份。 ------------------------------- 成德十四年正月,正旦大朝会召见诸国使者后又于殿内设宴款待,次日移驾至南郊,陪同使者冬猎,为确保安全,防止去年的变故再生,皇帝命京卫与上直卫亲军加派人手,大肆搜捕冬猎的山林。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是那种不是很正紧的人,她有两面,可以很正经的谋划,也可以比较纨绔。感谢在2021-09-23 14:29:57~2021-09-24 15: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再呵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夕 10瓶;奥陌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冬猎 成德十四年正月初二, 皇帝乘玉辂携皇太子亲王宗室与文武百官陪同诸国使者至京郊山林狩猎。 京郊的狩猎场地,禁军用幕布围成一个四方,于北侧搭建台子与彩棚, 设御座, 御座左右是亲王与宗室席座, 场地东侧则是文武百官,右侧为使者座, 队伍从紫禁城出发, 还未抵达京郊围场时, 太阳就已经从东方升起。 赵希言侧身躺在奢华的车架内,双腿则翘起搁在坐塌的扶手上,车内的饰品随着车身走动而摇曳,两侧车帘皆被卷起,车内光景遂看得一清二楚, 明章穿着一件崭新的贴里、官帽、皁皮靴,手里端着一盘洗净的葡萄候在赵希言身侧。 御道两侧跪伏的百姓抬头往队伍看去, 瞧见燕王世子车架时, 这纨绔之名, 便也再无人质疑, 除了燕王世子赵希言之外,其余亲王及宗室无不是端庄坐立。 赵希言拿起一颗葡萄往嘴里送, 笑眯眯道:“这西域进贡的葡萄就是甜。” 明章难为情的站在一旁, “爷,两边那么多百姓看着呢。” “看就看呗。”赵希言并不在乎的挥手道。 穿过千步廊,出洪武门,大道两侧不再是官署,而有茶楼酒肆林立, 茶楼内的百姓为一睹天子容颜与储君之尊纷纷跑出楼内,或趴在窗口。 “还好姑娘当初未嫁给世子,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散漫,这哪儿是个藩王世子该有的德行。”一丫鬟侍在主人身侧喃喃道,“亏得姑娘去年还救了他一命。” 王氏不紧不慢的喝着热茶,侧头看向楼底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皇室的车架最为微风,尤其是皇帝的玉辂几乎占了过道的三分之一。 -- 第234页 皇帝正襟危坐于内,极具帝王之势,而后面几驾车之一坐于内的燕王世子在众人中间便显得很是懒散,丝毫没有威严,但无论是谁,王氏今日见之,皆深皱眉头憎恶,“赵氏皇族,没有一个好人,他们之间的争斗,以己之私,害我父枉死。” “王公枉死,不胜悲痛,还请王姑娘,节哀。”忽然门外闯进一个年轻士人。 王氏的丫鬟警惕质问,“你是何人,竟不告擅闯” 王氏抬起手,旋即起身,拱手行万福礼道:“张大人。” “姑娘认识吗?”丫鬟问道。 “他是陛下身边的翰林院庶吉士。”王氏解释道,“专掌起草诏命。” 得知是官,还是御前的官,丫鬟遂闭了嘴,王氏又道:“今日冬猎,张大人怎不去御前伴驾?” 张九昭拂了拂自己身上穿着的青布直身,“昭已向陛下告假至上元,今日准备启程回湖广行省探亲。” “哦?”王氏盯着张九昭,“张大人回家探亲,还有闲工夫来寻一陌生人?” 张九昭笑了笑,“王姑娘是忠烈之后,将门虎女,京中谁人不知呢。”说罢,张九昭便毫不客气的走到了临街的窗口,望着队伍,“经令尊冤案后,想必王姑娘定是恨透了宗室吧。” “他们将所有的罪都推给了齐王妃,”王氏走到张九昭身侧,“但栽赃我王氏的凶手,绝不止齐王妃一人,她不过是一颗弃子,一颗被赵氏皇族利用完就丢了的弃子,赵家人,果然都是如此,利用妻家权势上位,过河拆桥,皆是背信弃义之徒。” “王姑娘想了解事情的真相么?”张九昭侧头,忽然与王氏打起了哑谜。 “真相?”王氏瞪起双目。 “昭知道,王姑娘一直在暗中追查案件的元凶,可凭借已经衰败的王氏,蚍蜉岂能撼动大树。”张九昭又道。 “张大人知道的,倒是不少呢。”王氏镇定道。 “所以王姑娘不想听听吗?”张九昭半眯起双眼,“埋藏在黑暗中的真相,皮相之下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与一颗颗狡诈的人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氏并没有因好奇而迅速落入张九昭的圈套之中,“张大人此行归家前先来寻妾,恐怕是存有什么目的吧,张大人自己都说皮相之下的人心狡诈险恶,难道张大人会是那除外的好心人?” 张九昭眯笑着脸,“自然不是,昭为名利,辅佐君王成就千秋伟业,自是有所图,不会做那亏本的买卖。” “所以张大人是来寻妾做交易的。”王氏回道。 张九昭为之一笑,“是。” ---------------------------------- 御驾抵达京郊,开道的禁卫将围场戒严,镇守在外,穿蟒袍赐服戴官帽的内使搀扶着皇帝走上台阶,众人入席,参与狩猎的诸国使者早早换上了一身戎衣。 皇帝穿着常服,今年也没有要亲自上场的打算,望着眼前的景象,皇帝坐在御座上长呼了一口气,“真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连乘车也能累倒人。” 适才在玉辂上,高士林便奉了一碗太医院刚熬好送来的汤药供皇帝喝下,而诸国使者也能看明白,今年皇帝的气色,远不如去年,这样的场景,怕是以后难能再有了。 皇帝进入围场之后,便有一队人马扛着铁笼至几座大山脚下的沟谷,将笼中圈养的飞禽、走兽放出。 “按惯例,冬猎以狩猎数目最多者为胜,胜者,无论是我大明的男儿,还是诸国使者,皆可向朕提一个合理的赏赐。”皇帝向众人道。 “陛下,臣也要参加狩猎拿赏赐。”此次冬猎,皇帝的幼女安阳也随着出了宫,本以为皇帝会斥责女儿家家,却没有料到皇帝丝毫没有犹豫就应下了安阳公主之请,“草原女子英烈,有不输男儿勇武,从前大明有规矩,致使诸多束缚,今年便破例,女子也可参与,规则不变,多者为胜。”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回道。 “那些使者,习惯了草原上的狩猎,往年的冬猎中,若燕王不在,大多都是使者胜,你一个女孩子,要如何与他们比?”汉王于一旁不解道。 安阳公主撇着头,“我不管,三哥这样的都能去,安阳怎么就不可以了,安阳可是听说,三哥时常空手而归。” 汉王不服道:“哪是空手呀,我哪是打着了就叫人抗回府里处置了,新鲜的肉怎能拖到晚上再处置呢,辛辛苦苦靠自己打的,到头来也不新鲜,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哼,”安阳公主揣着双手,“也没见哥哥做好了分安阳一点的。” 汉王遂靠近一些,笑眯眯道:“安阳想吃什么,哥哥-->> 给你去打,做好了第一个送到你嘴里。” “不,”安阳公主转身走向围场更衣的帐内,“我要自己打。”没过多久,便将礼服换成了一身轻便的戎装,精心挑了一匹马后走向仍然在座位上的晋阳公主。(君莫亭【江屿】为你整理) “阿姊。” “嗯?”晋阳公主抬头。 “阿姊不跟我一起去吗?”安阳公主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道:“你又不是知,我并不善骑射,去了也是给人添堵。” “没关系,不就是骑射嘛,”安阳公主笑眯眯的转头看向刚将圆领袍脱下露出轻便贴里的燕王世子,“这不是有个擅骑射的人在吗,阿姊若去,世子哥哥岂会放任不管?” -- 第235页 察觉目光,赵希言看向姊妹二人,疑惑的瞪着双眼,走近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安阳便将晋阳公主从座上拉起,“来嘛来嘛。” 晋阳公主看了一眼赵希言,经不住安阳的拉扯,只得同她一道换了衣裳,又挑了一匹性子温顺的马。 赵希言将贴里的袖子束起,摘下头顶的翼善冠,改用金色的小冠藏发便牵着自己的白马上了场。 皇帝坐在台上静观,时而与身侧之人议论小辈。 整装待发后,内使上前通报,皇帝遂挥手下令,内使走上前,高声喊道:“狩猎开始!” 驾!—— 京郊山林脚下的平地万马奔腾,使得地动山摇,宗室亲王皆随身带有护卫,有去年的教训,赵希言身侧的陈平便寸步不离的守着,与此同时还有几个燕王府派来的护卫。 赵希言并没有着急狩猎,而是追上齐王,“兄长。” 齐王慢下动作,“嗯?” “今日狩猎之后,言将猎物带回府内炙烤,请兄长喝一顿痛快的酒如何?”赵希言问道。 齐王爽快的应下,“好。” “今日我与兄长一同狩猎,我反正也不争输赢,所” 齐王忽然抬手轻轻拍了拍赵希言的肩膀,此举将她的话打断,“瑾禾不是也来了么,野兽凶悍,她一个姑娘家,更需要人保护,猎物,我会派人一起送到你府上的。” 面对齐王的知趣与成全,赵希言遂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那我便听兄长的。” “去吧。”齐王再次拍了拍赵希言的肩膀。 “嗯。” 待赵希言骑马追上晋阳公主远离了他们的视线之后,齐王的眼色突然变得凌厉。 “楚王朝另外一座山的西南方向去了。”有查探的内使骑马回来通报道。 “走!”齐王遂扬起鞭子骑马朝西南方向奔去。 --------------------------------- 赵希言骑马追上晋阳公主,随于一侧的安阳便调侃道:“世子哥哥不是投靠大哥去了吗,还以为世子哥哥要找武艺高强的大哥做靠山赢得此次狩猎呢。” “哪里啊,上次齐王邀我吃酒我不在府中,适才只是去回邀而已。”赵希言解释道。 安阳公主似听到了什么,“世子哥哥不在府中,那是在哪儿?”便刨根问底道。 赵希言不语,安阳公主便摩挲着光滑的下巴自顾自的猜测道:“难不成是在燕春阁?”看着木纳的赵希言与一脸涩意的长姊,安阳瞬间明白,“哦,原来哥哥是去阿姊府里过夜了。” “小孩子,胡乱猜测什么。”晋阳公主小声训斥道。 三人并驾齐驱,护卫们跟随在后,走着走着便遇见了一只适才被人追赶而慌张逃命的灰兔。 赵希言遂拿起弯弓,开弓射箭,动作极为流畅且丝毫不带犹豫。 “别”使得安阳话还没有说出口,那箭就已经射出去了。 安阳公主不敢看那血腥的场面,便埋怨的对着赵希言,“哥哥怎么这么残忍,那么可爱的兔兔” 赵希言却并不理会安阳公主,再次从箭筒里抽出几只羽箭。 啾!——几声箭鸣后,兔子却并未倒地,而是被困在了一个圈中,倾斜的箭紧紧压着灰兔,使其无法动弹,手下人遂跳下马去捡,兔子并未受伤,但因惊吓,而在护卫手中挣扎得厉害。 护卫将兔子呈给赵希言,安阳见兔子没有受伤,便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世子哥哥把它杀了呢。” 赵希言便解释道:“你世子哥哥我是属兔的,怎会下死手呢。” 晋阳公主盯着那些定在泥土中的羽箭,“才不过半年,你的箭术又有所精进了。” 突然受到夸赞,赵希言满不适应的摸了摸头,“还不都是齐王殿下,有事没事就拉我去王府里切磋武艺,尤其是骑射,想不精进都难。” ------------------------------- 一个时辰之后,太阳已经升至头顶,等待狩猎结果时,皇帝便与几个边境的大国使者交谈。 忽然一座山头的林间传来一阵惨烈的声音,这声音并非出自野兽,而是人声。 动静引起了围场禁卫的警惕,害怕出现与去年一样的变故,便有军官入内通报,“陛下,山间出现了异动,要不要臣派人去查探。” 正聊得开心的皇帝听见消息后,脸色瞬变,“朕不是让你们彻查了三天三夜吗?” “陛下恕罪。” 还未等皇帝派人出去查探究竟,便有一王府内的护卫骑马回到了围场,因身上的血迹便被禁卫阻拦在外,护卫背上中了箭,随后从马背上滚落,望着御座上距离遥远的皇帝,抬着满是血迹的手,吃力的说道:“楚王殿下有难。”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楚王怎么了?感谢在2021-09-24 15:27:24~2021-09-25 15:0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愚生未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才小魔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wen 26瓶;燄黎 10瓶;日常嗑糖 8瓶;1163 3瓶;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楚王之死 ——京郊—— 禁卫遂将奄奄一息的楚王府护卫抬至御前, “启禀陛下,此人是楚王的护卫。” -- 第236页 护卫身负重伤,血迹拖了一地, 使得两侧的文武百官与诸国使者纷纷震惊, 同时开始有不少议论声传出。 “去年大朝会的冬猎也出现了异常, 我使归国时向王禀报,有凶兽袭人, 害得不少人受伤, 怎今年又有变故了?” 诸国使臣纷纷揣测, 场面变得尤为躁动不安,文武百官见之,纷纷捏了一把汗,“这不是楚王府的侍卫吗,背后的箭伤, 是出自人为,这” “难道狩猎的山中出现了刺客?”大臣的猜测引起了席座上的恐慌, 御座旁侧的护卫的锦衣卫纷纷打起精神紧紧握住腰间的绣春刀。 皇帝见状, 慌忙从台上走下, 凑到那受伤的侍卫旁, “山中发生了何事?” 楚王府的护卫拼尽全力睁开双眼,蠕动着无力的双唇向皇帝汇报, “是是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带人围住了楚王。” “什么?”皇帝大惊。 但由于侍卫的声音极其微弱, 便只有旁侧抬他的几个禁军与皇帝听见了这段话,皇帝旋即挥手,“太医,给他诊治。” “是。”匆匆赶来的太医,吩咐几个下属将受重伤的侍卫抬出了围场。 皇帝揉捏着自己的手心, 望向身侧跟随护卫的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伯文。” “臣在。”胡文杰拱手应道。 “你率锦衣卫前去制止。”皇帝吩咐道,旋即又朝他招了招手。 胡文杰便走近一步俯身至皇帝跟前,皇帝在其耳畔小声嘀咕了一阵后抬起手轻轻一挥,“去吧。” “是。” 于是胡文杰便带着一大队人马,骑马赶往山头的西南方向。 ------------------------------------ 一刻钟前 楚王因追赶一只麋鹿而进入了大山的深处,箭在弦上,只听得啾的一声,眼前那数十步远,活力十足的麋鹿应声倒地。 楚王轻轻拍响空空的手掌,赞道:“长史不愧是行伍出身,箭法了得。” 楚王府新任长史拱手言谢,谦虚道:“殿下谬赞。” 楚王遂差身后骑马的侍卫去捡拾那射杀倒地的麋鹿,侍卫刚骑马远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剧烈响动。 楚王回头,“是何人要与本王争抢此地的猎物么?” 楚王追至的这片山林中,走兽极多,只见身后跟随的护卫马背上已是满载。 可就在看清来人之时,一只羽箭飞向楚王,幸而长史眼疾手快,拔刀将那箭挡开,这才没有伤到楚王。 “何人如此大胆,是想刺王杀驾不成?”长史怒斥来人道。 “是本王!”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从那赶来的人群中传出,齐王府的死士们纷纷驾马从中间让开一条路。 齐王穿着织金过肩龙的曳撒,用网巾裹着头发,戴着一顶束发的金冠,威风禀禀的骑在黑色的御马上,马背上悬挂的弓是一把皇帝御赐的先帝之物。 楚王大惊,如此远的距离,寻常弓箭根本没有射程,适才射向自己的正是齐王马上的那把弓,遂指着齐王骂道:“齐王,你身为皇长子,竟敢用先帝遗物对准手足兄弟,你竟敢残害手足,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齐王座下的马儿颤着鼻息,齐王抬手抚摸着鬃毛,冷冷看向楚王,“你设计陷害本王爱妃之时,可曾想过会遭天谴,可有想过,今日会有此劫难?” 楚王府长史听后预感大事不妙,遂招呼侍卫警惕齐王的人,楚王紧握着缰绳,“今日是大朝会,国朝尽东道主之宜,陪同诸使狩猎的日子,御驾就在前方,你胆敢不轨,就不怕陛下派禁军将你拿下,废了你的爵位吗?” “爵位?”齐王看着自己腰间赏赐的金带,张开嘴对着天哈哈大笑,“你以为我向你一样吗,为了这些东西,不择手段,泯灭人性,我从来都不稀罕这身份,也看不上那张沾满了族人之血的椅子。” “你疯了!”楚王怒斥道,他知道自己敌不过齐王,“为了一个女人,你要将自己唾手可得的就此葬送吗,你若杀了我,陛下即便再宠爱你,你也会因此丧失储君之位,国朝以仁孝治理天下,是不可能让一个残害手足兄弟的亲王成为储君的,以陛下对你的看重,你本可取代东宫。” “够了!”齐王有些不耐烦,“本王说过,本王不稀罕,本王可以不要大位,但是你,必须死。” “你”楚王还想继续拖延时间,让其他狩猎者发现这里的踪迹,但却被齐王看穿,齐王大笑道:“你深入此地,本王早已在周围安排了人手。”说罢,便挥手一声令下,“一个都不要留下!” “保护殿下。”楚王府长史惊呼道,于是一众护卫将楚王团团围起。 然齐王带来的护卫皆是骁勇善战的死士,楚王见自己的人不敌,便骑马逃跑,几个护卫紧跟其后。 齐王一边追赶,一边拿起御赐的弓箭,齐王府的护卫骑马凑到齐王身侧,提醒道:“动静声太大,朝廷很快就会知晓的,殿下需要速战速决,不能拖延。” 齐-->> 王也知这是在狩猎场地之中,不能拖延时间,更不能放走楚王,可楚王警惕心极重,早早就安排了许多侍卫跟随,加之还有一个曾上过战场的武将作为楚王府长史贴身护卫。 接连几箭射出都被楚王扯过来的侍卫挡下,齐王咬牙,“这厮,为了活命竟拿自己人挡箭。” “殿下,陛下不是赏赐了一把火器给您吗?”护卫问道。 -- 第237页 国家火器乃重器,朝廷有令,不允许私人即便是亲王宗室配备,若是私藏,一律视为谋反,因齐王妃的死,皇帝为补偿,遂将新研发出的一把火铳赐给了齐王。 “火器声响太大,更容易招来人,况且”齐王皱眉,屏住呼吸开弓射箭,眼看就要射中楚王,却被楚王伸手扯到身前的护卫所挡。 “殿下的箭,力道虽大,可却难以穿透人身,这等兵器虽无声,可威力终究不如火器。” 齐王并没有慌张,再次举弓对准楚王,“本王苦习箭术,就是为了今日手刃杀妻仇人。”想起自己昔日与燕王世子赵希言切磋之时,赵希言所教授他的箭术,“箭之所以未能穿透,是因有坚硬的骨头所阻挡、缓冲。”又忆起自己平日里在后院里射穿的假人,便改方向,瞄准了那为楚王挡身的护卫。 啾!—— 一声箭响,有倒钩的三角箭簇向身前有护卫作为人墙阻挡的楚王飞去,只见这一箭所用的力道极大,直接穿透护卫的胸腔,护卫血涌倒地,楚王楞盯着看着自己红色织金贴里上的蟠龙,一只羽毛带血的箭正定在了胸口的龙眼上,鲜血从龙眼里不断涌出。 “殿下!”长史惊呼,然就在这慌张之际,齐王府的死士并未给他们留任何生的希望。 “不要留活口。”死士的头领一声吩咐,他们便杀红了眼,片刻后整个山脚淌满了鲜血,断臂残肢到处都是。 那去拾鹿的护卫吓的差点丢了魂,于是骑马疯狂向外逃窜,“殿下,不能留活口。”因距离之远,很难追上,此刻只有齐王的弓能射到,护卫便紧张的提醒道。 齐王遂抬手开弓,只见那人中了一箭,却因意念死死的握住了缰绳,拼命向外奔跑。 “属下去追” “不必了。”齐王抬手道,旋即拂了拂身上沾染的血迹,看了看地上,“将受伤的自己人抬到马背上。” “是。” 齐王骑马走到楚王倒地的跟前,从马上跳下,用染血的皁靴踢了踢楚王渐凉的尸体,“你曾诈死过一次,因我的愚蠢,害得爱妃中了你的奸计,今日我怎可能再放过你。”旋即抽出腰间的佩刀毫不留情的将头颅斩下。 “楚王,你做梦也不会想到本王为何要这样做,不惜丢了储君之位,丢了唾手可得的江山也要杀了你。”齐王狠狠的瞪着楚王的尸体,“你不会明白,你若明白,今日就不会失算惨死在我的手中。” 齐王侧头眺望着天色,头顶的阳光穿过树叶洒落,光影斑驳,他紧闭双眼,长吸了一口气,忽然仰天长啸一声,“霓儿,吾为你报仇了。” “殿下。”众人走近齐王。 齐王看着负伤的手下,“你们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殿下,楚王已死,只要您同陛下解释,陛下不会只听那一个侍卫之言的”他们深信皇帝的偏心,能够包容长子亲手杀害次子,只因长子受宠,次子无闻。 齐王摇头,依旧下令命众人离开,“本王有一笔钱存于钱庄,你们去取了,足够余生之用,今日的事,本王一力承担,不会牵连到你们。” “不,我们是殿下的人,既为死士,岂能惧死,岂能弃主。”哪知众人却不肯走,齐王见他们如此,便大怒,还未来得及骂出口,便听见一阵马蹄朝此处奔来。 马背上的人影皆穿着显眼的飞鱼服,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赶到时,为时已晚,齐王府的死士纷纷警惕,持刀备战。 胡文杰便抬手令下属们止步,独自一人打马靠近,瞧见那地上连尸首都不完整了的人后心中一惊。 遂跳下马,拱手道:“齐王殿下。” 齐王绕过众人走向胡文杰,死士们担忧,“大王。” 齐王去抬手制止他们的举动,“吾自有分寸,汝不必担忧。” 胡文杰靠近齐王,态度依旧恭敬,随后至齐王耳侧小声道:“陛下说让您将罪责推到楚王身上,是楚王行刺,殿下奋力反抗,其他的,陛下都会解决。” 齐王听之,忽然哈哈大笑,“是吗?” 胡文杰点头,“临前,是陛下亲口嘱咐下官的。” 齐王深皱起眉头,“我该说他是仁慈呢,还是绝情,父亲?陛下?” “陛下于殿下,始终是父亲。”胡文杰道。 “是吗?”齐王冷笑一声,旋即回头跃上马背,朝搭建的围场驾马离去,“驾!”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没想到吧。” 楚王:“作者的盒饭有些难吃,差评。”感谢在2021-09-25 15:08:50~2021-09-26 13:4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雪·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向理想挥手、燄黎、雪·殇 10瓶;天才小魔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公道自在人心 啾!—— 一只利箭刺穿了远处逃窜的一只狐狸, 身后便迎来了一阵鼓掌声。 “世子哥哥不愧是二叔的儿子,这一眨眼的功夫,猎物都拿不下了, 这次的赢家肯定的阿姊。”安阳公主望着侍卫们手中满满当当的猎物, 笑眯眯道。 “这是你世子哥哥猎的, 怎成了我是赢家?”一旁的晋阳公主开口道。 “世子哥哥的不就是阿姊的吗?”安阳公主笑道,旋即转头看向赵希言, “哥哥你说呢?” -- 第238页 赵希言笑而不语, 似默认一般, 专注着自己的弓箭与眼前的猎物,忽然在山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异响。 林间树木晃动剧烈,随后便传来了惨绝人寰的叫声,声音响彻山谷。 护卫们遂握起腰间的佩刀警惕周围,赵希言下意识收起手中的弓箭, “驾!”驾马走到晋阳公主周围。 “山中有异动,这声音, 像是人遭受了袭击所发出来的。”赵希言靠近晋阳公主, 警惕着远处的异响。 安阳公主将这一举动看在眼里, “哥哥还真是心切护着姊姊。” 晋阳公主未再出声反驳安阳, 而是看着远处林间的异常,“难道又有什么野兽出没么, 不应该啊, 冬猎之前陛下下令彻查了三日,山中并无能伤人的野兽,今日狩猎的飞禽走兽都是民间驯养,早已失去了野性。” 赵希言将马背上的一把宝刀拿起挂于腰间的革带上,道:“这是打斗的声音。” “公主。”一匹快马朝他们奔来, 马上的护卫纵身跳下,单膝拱手道:“启禀公主,齐王殿下与楚王殿下的人打起来了。” “不好!”赵希言紧皱起眉头,牵扯着缰绳调转方向,“我说为何今日齐王要驱赶我来找阿姊,原来是另有打算。” 晋阳公主听后便也猜到了那边发生了什么,“大朝会的冬猎,为各国骑射的较量,如此重要场合,齐王岂敢动手,以陛下的心,百年之后,齐王代替储君登位,有很大的可能性,为何偏偏要在此时,齐王妃与之谋划多年,不就是为了齐王有朝一日可以继承大统吗,他这样做,即便报仇了,可也搭上了自己,陛下的身体,只需要沉下心来静待,届时不但仇恨可以得报,也不会辜负齐王妃的一片苦心。” “阿姊了解齐王吗?”赵希言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他虽是长兄,却交集甚少,不过他与楚王定然不是一类人。” 赵希言长叹一口气,“齐王行事坦荡,以往齐王府多诡计,甚至算计到了我的头上,但却皆是出自齐王妃之手,若无齐王妃,齐王跟本无心于大位,之前妥协陛下,脱下丧服,恐怕只是为了今日能手刃楚王。” 说罢,赵希言扬起马鞭,朝那异动的方向奔去,纵马回头道:“我去去就来。” 一眨眼功夫,赵希言就从他们眼前消失了,内侍骑着马走上前,“世子如此着急,显然是齐王有难了。” 晋阳公主叹了一口气,“她还是她。” “也许这样的世子,对于公主而言,才是最好的。”内侍又道,“若将来因立场不同,敌对成仇,小人相信,世子会以情为先,尤其是对公主。” “是吗?”晋阳公主望着适才赵希言离去的方向。 “世子明知道祭坛上的鹰是人为,也知道如此会激怒陛下,引起杀心,更知道是何人所为,可终究也没有怪罪公主,凭借一己之力化解,从而也护了公主免受和亲之苦。”内侍回道。 “于皇室而言,有情,可不是件什么好事。”话音刚落,晋阳公主遂扬鞭驾马,朝赵希言追赶了上去。 “怎么都走了?”安阳瞧见二人相继离去便道了一句。 内侍骑在马上没有立马追赶,而是望着晋阳公主的背影,长吸了一口气,又无奈的叹出,“您总说别人如此,却不知自己也已经深陷,与世子又有何区别呢。” ----------------------------------- 驾!——赵希言骑着快马,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齐王与锦衣卫一同出现在折返的道上,身后还有众多被抬起的尸体与伤者,其中担架上就还有血流已经凝固的楚王,被一张白布遮盖着,有专人抬着,且是锦衣卫里的小旗,又未瞧见楚王踪迹,赵希言便猜了那具尸体,很可能是楚王的。 “哥” 赵希言将他们的路挡住,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遂上前,拱手道:“下官例行公务,还请世子爷通融让路。” 赵希言握着缰绳不肯,齐王便轻轻夹着马肚子上前,“胡指挥使,让本王与吾弟说两句话,不耽误吧?” 胡文杰于是驾着马返回,齐王骑马上前,抬手时先是在锦衣卫送来的干净衣裳上擦了擦,而后才拍向赵希言的肩膀,齐王拍得很沉重,不像从前那样轻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也会劝我。” “为什么?”赵希言盯着齐王,“兄长明明可以有另外一个更好的选择。” 齐王摇头,“楚王不会明白,但为兄知道,二郎一定明白的,无论是你,还是皇帝,还是任何人,都会觉得,顺势登高,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这只是对于为兄而言的选择。” “兄长心里最在意的是嫂嫂。”赵希言红着眼眶道,“可嫂嫂最期盼的呢,她定然不会希望兄长如此冲动。” 齐王再次摇头,“我并不是冲动,我有自己的打算。” “可是”赵希言眼里充满了担忧与焦急,这一次,是出自内心,对于齐王的崇敬。 sp;“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要护的人。”齐王望着赵希言身后跟随而来的人,“不要像我一样,醒悟过来时,追悔莫及。” 晋阳公主骑马赶上,也为眼前一幕震惊,锦衣卫抬着许多尸体,皆是楚王府的侍卫,还有那担架上用白布遮盖的尸体,血将其浸染,尸体大小,可辨别出是一个成年男子。 齐王再次拍了拍赵希言,随后驾马离去,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便带着人马紧跟上前,略过晋阳公主时稍有停顿,行礼道:“公主。” -- 第239页 望着齐王远去的身影,赵希言轻轻驾马靠近晋阳公主,还未等晋阳公主开口提问,她便伸手握住了晋阳公主的手,“我要做齐王那样的人,但我不会成为齐王。” 晋阳公主不知道齐王与赵希言说了什么,但从眼神可知,赵希言眼里此刻的坚定,这一次,晋阳没有说教也没有反驳,“好。” ----------------------------------- ——围场—— 围场上,皇帝安抚诸国使臣后便回到御座上静静等候锦衣卫的消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头顶的太阳慢慢往西山落去,文武百官也都在等候消息,但没有人此刻会比皇帝还着急。 皇帝靠在御座上,不断的用手摩挲着手指上所带的指环,眼神死死的盯着围场出口。 没过多久围场的彩布外便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赶回,纷纷下马,胡文杰同齐王一道下马入内。 皇帝从座上起身,见齐王安然无恙,心中松了一口气,没看到楚王,便又紧张了起来,“山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胡文杰命人将楚王的尸体抬进内,屈膝跪伏道:“回陛下,臣赶到时,发现楚王与齐王正在打斗,楚王在争斗中…中箭身亡。” 胡文杰揭开白布,死相惨烈的尸体呈现在众人眼前时,引来一阵恐慌,还有些文官吓得连忙挪了视线。 皇帝瞪着双眼,却丝毫没有为丧子感到悲痛,他看着齐王时,眼里也没有责怪,但他要向众人解释,有所交代,于是问道:“齐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有太医随内使从帐后走出,一把跪到御前,颤颤巍巍道:“臣无能,未能将人救回,请陛下治罪。” 皇帝挥手,锦衣卫便将太医带走。 原来是适才楚王府报信的侍卫没能救治回来,再此之前,胡文杰已经将皇帝的话转达给齐王,只要齐王照着说出来,就可以将罪推到楚王身上,来个死无对证,加上皇帝的包庇,便无人敢质疑,齐王,依旧还是齐王。 齐王望着旁侧断头的尸体,似仍不解恨,甚至伸手指着楚王尸体骂道:“如此贱人,死不足惜。”旋即对着众人高声吼道:“楚王,是本王派人伏杀的,是本王,亲自砍下了他的头颅。” “什么?” 齐王语出,震惊场上所有人,译官纷纷向本国使者解释后,又引起了诸国使者的议论。 文武百官惊看着齐王,不敢相信的自己亲耳所听,“齐王忠义仁厚,怎会做出如此残害手足之事?” “你…”皇帝被齐王的话差点弃昏,他抬着手指着齐王,“你…” 齐王瞪着皇帝,眼里充满的憎恶,“此人设计陷害吾妻,今日吾亲手所杀,便是要为我那枉死的妻子报仇,特选在今日之场合,便是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齐王的话再次引来众人的议论,齐王妃以陷害忠良与亲王之罪赐死是人尽皆知之事,齐王还因此为之癫狂。 “圣上体察不明,仅因几个楚王同谋片面之词便将罪悉数推到了吾妻身上,此人不但洗清罪责,还因此进封楚王。”齐王瞪着皇帝,指着身侧的尸体,“我又岂能是非不分,看着妻子蒙冤,于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够了!”作为明帝国的主人,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再难包庇,为示君威,他大怒道,“齐王妃之罪,乃是三司会审所定,人证物证俱在,汝今日为一罪人,残害自己的手足,当真是有辱皇室颜面。” 齐王甩手,“证据?”旋即质问道:“昔日指正吾妻的内使与舞女,皆是楚王心腹,内使出身,十二监皆有记载,吾妻是有何能耐能让一跟随主子二十余年的内臣叛变,楚王利用你的疑心,让她们先行陈罪道出本为真凶的楚王,让你疑心有诈,因为你疑心,所以拷问,而后再拖出是吾妻所为,以此让你确信,吾妻的确是有眼线在越国公府,然非那充入教坊司的舞女。” 齐王话毕,齐王府的死士便带着十来岁的小姑娘走进了围场,随后被禁卫持刀拦住。 眼见事情收不住火,皇帝再次怒斥,“够了,你要再闹吗?” “让他们进来!”齐王大声吼道,“陛下若是无错,为何不敢当面对峙呢?” 自己一向宠溺想要扶持的亲儿子如今却当着诸国的面要拆自己的台,皇帝气得手直抖,“让他们进来!” 死士带着被捆绑住双手的小姑娘入内,齐王便道:“她才是吾妻安插在越国公府的线人,如若不信,可唤王将军前来对峙。” 越国公长子为京营将领,此次也随行狩猎,王大看着眼熟的小姑娘,竟一下蒙住。 “王卿,可识得此人?”皇帝问道。 王大走出护卫的队列,呼吸沉重,屈膝拱手道:“回陛下,她…她是臣府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只是想为妻子讨一个公道~感谢在2021-09-26 13:48:38~2021-09-27 15:0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863155 5瓶;天才小魔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沉冤昭雪 越国公长子的话引得众人一阵猜疑, 目光纷纷投向了那被带围场至御前跪下的小姑娘。 在皇帝的示意下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将女孩嘴里塞口的布取出,回答问话的王大呼吸渐重,目瞪着双眼跪在御前, 是自责, 也是悔恨。 -- 第240页 女孩察觉了王大不对劲的状态, 也深知他为何会如此,想起往日的恩情, 她没有第一时间向皇帝汇报, 而是跪爬着向王大走去, “公子,是奴对不起您。” 王大怒红着双眼回头,“你是齐王妃派来安插在我王氏府邸的细作?” 女孩留着泪眼点头,同时不断向他磕头道歉,“奴自幼是被王妃养大的。” 王大听后仰天长啸, 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他捧着自己的脸, 随后用力扒拉, “是我害了父亲是我害了王家” 已不用再质问, 从主仆二人的对话中便能明了案情的真相, 若此女才是齐王妃安插在越国公府的细作,那么先前所发生都是有人再精心设计, 楚王府与齐王府一向不合, 如今又在争权的风口上,将其串联起,一切疑惑便都明朗。 皇帝缓缓睁开闭起的双眼,威严问道:“汝是何人?” 锦衣卫遂上前提示女孩,“陛下在问你话。” 王大听后, 朝女孩长呼一口气道:“今日当着陛下的面与文武百官,你将实情交代清楚吧,也当是为我父洗刷冤屈。” 女孩遂朝着皇帝跪伏,“回陛下,奴原是先齐王妃林氏府上人,自幼失去双亲,后被林氏嫡女怜惜,养在身侧,为报恩,奴被卖进了越国公府,成为林氏在越国公府上的眼线。” “林氏可有让你栽赃书信?”皇帝又问道。 女孩摇头,“奴未曾收到过书信,也未栽赃过。” 女孩的话出,再次引得场面议论纷纷,至此,皇帝才醒悟过来,那封书信是出自楚王之手,出自于那位已经被问斩的内使之手,那内使不是齐王妃的细作,而是楚王用的计策,正如齐王所言,是自己的疑心,才导致这场冤案发生,但皇帝并不后悔赐死齐王妃,皇帝只是痛心,痛心自己的良苦用心却得不到长子的理解,甚至要为了一个外姓女子,与自己反目成仇。 齐王紧握着拳头,对着皇帝怒目而视,“楚王奸佞,设计陷害吾妻,致使天人永隔,族人受害,陛下难道还要放任不管吗?” 面对长子的质问,皇帝攥紧了搭在扶手上手,忍着怒火沉声道:“着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重开此案,查证清楚,不得有误。” “是。”三司长官起身出列拱手应道。 皇帝最后看向齐王,眼里充满了愤怒,“齐王,纵使楚王有过,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身为皇长子,楚王的亲哥哥,竟做出如此残害手足大逆不道之事,国法又岂能容你。” 齐王昂首,面对父亲,从刚上场便没有行跪拜礼,只有满口的质问与不满,如今依旧,“他是你的儿子,却不是我的弟弟,我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亲手杀了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旋即转身看向文武百官,“尔等为官,是非不分,上畏惧权力,下欺压百姓,趋炎附势,大明的江山,便是毁在你们手中。” 齐王的斥责,令众人羞愧难当,纷纷低下脑袋,齐王心里的怨念仍旧未消,“当初的案件,尔等明知匆匆处决不妥,却无一人敢直言上谏,阻止祸事发生,一再妥协,苟且偷安。” “够了!”齐王的指桑骂槐,彻底激怒皇帝,“来人。” 一众锦衣卫上前,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齐王,“将他押入宗人府,听后发落。” “是。” 齐王被锦衣卫制住,他并没有抵抗,而是仰天大笑,双目通红的望着皇帝,“你杀了我最爱的人,我便毁了你最器重的儿子,最对不起赵家的人,是你,是你毁了大明的江山。” 被齐王一闹,皇帝颜面尽失,文武百官具不做声,只有诸国的使者纷纷交头接耳,仿佛在对一场闹剧做评说。 原本一场作为比试的狩猎,因为这一场闹剧而让皇帝下不来台面,但作为国朝君主,在龙椅坐了三十余年的皇帝,历经了各种风浪与场面,并不会因此而羞愧离场。 皇帝强忍怒火,镇定下气色,起身走至台前的栏杆处,“朕教子无方,让诸位见笑了。” 皇帝的气场依旧很大,致使议论声戛然而止,识趣的使者起身道:“陛下日理万机,今日不过是孩子胡闹罢了,我等都明白。” 皇帝随后长叹了一口气,“惭愧,惭愧啊。” 于是狩猎便就在齐王大闹一场后停止,皇帝为补偿,便于宫中再次设宴款待诸使,与此同时,三司官员于大理寺再一次重开旧案,这一次,官员们不敢马虎,寻着蛛丝马迹,将王氏一案查彻底查清。 回宫的路上,趴在车架的褥子上,仔细回想着齐王的话,“楚王不会明白,是因为他处在黑暗中,唯有权力可以带来光明让他解脱,所以情对于他来说,远不如权力,那么我呢?真到选择之际,又会如何。” “爷是对自己不自信么?”候在一旁的明章看着赵希言自言自语。 -->> 赵希言回头看着明章,“齐王能为齐王妃做到这个份上,的确连我也大为吃惊。” “人心中都有执念,”明章回道,“无关乎旁人觉得,爷日后,若真面临抉择,恐怕也会如此吧。” 赵希言挑起眉头,明章见她如此,遂眯眼笑道:“爷敬佩齐王的选择,但是心里一定暗骂,也会觉得自己不会如齐王一样,做出愚蠢之举。” 赵希言叹了一口气,极为自信道:“智者不会让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的。” -- 第241页 ----------------------------------- 是夜 宫中宴饮,歌舞升平,似乎忘了大明朝刚死了一位亲王,楚王之死,只有楚王生母贤妃杨氏在内廷哭喊,皇帝拒之不见,遂至皇后坤宁宫中诉冤,皇后只是好心安抚,劝其节哀,最后以内廷不得干政为由匆匆打发了杨氏。 正月里的京城极为喜庆,开市燃灯,百姓们携礼走访亲朋,万家灯火,彻夜通明,以待开春与上元佳节。 ——晋阳公主府—— 正月里的寒风依旧冷得刺骨,公主府的庭院生了一堆火,火上架着一个铁炙炉子,内侍与宫人们站在廊道旁,望着庭院里的忙碌的身影。 赵希言将今日打来的猎物悉数带了回来,宰割完的肉搁在案板上,便用匕首一刀刀划出一小片薄薄的肉,撒上调料后放入炉中炙烤。 香气很快便溢满整个庭院,馋得旁侧的内侍宫人直瞪眼。 “还在想齐王的事?”晋阳公主端坐在一旁,瞧见她全神贯注的样子,便询问道。 赵希言拿着匕首在骨肉间挥舞,动作很是娴熟,“若证实齐王妃无冤,齐王的罪又该会如何判呢?” “即便是楚王陷害,但楚王是国家亲王,是陛下的儿子,应该由宗法处置,齐王擅自取其性命,以国朝律法,亦是死罪。”晋阳公主解释道,“但以陛下的性子,齐王应当不至死,但罢黜亲王爵,废为庶人是不能免了。” 赵希言将烤好的肉端到晋阳公主跟前,又轻轻吹了吹滚烫的雾气,“这是父王教我的,姐姐尝尝。” 晋阳公主点头,拾起筷子夹了一块外焦里嫩的烤肉抬头用袖子遮掩,送入嘴中。 赵希言随后抬头望着因没有了月亮而闪耀的满天星辰,“齐王被废,那么他的一双儿女呢?” 这一问,却把晋阳公主问愣,思索了一会儿后回道:“稚子无辜,齐王长子是在宫中长大的,深受陛下喜爱,想来应该不会受到波及。” 赵希言起身走到晋阳公主身侧一同坐下,“齐王这样一闹,他不得气出病来?只要皇帝一倒,京城离变天,便不远了。” ------------------------------------ 成德十四年正月,开春 经三司重翻案底,详查越国公一案,拷问楚王府旧吏与内使,案子结果再一次被颠覆,被赦免且晋为楚王的赵成哲最后被缺定为真正的元凶。 ——武英殿—— 三司官员将查清的真相誊录于册子中,向皇帝一一禀告,“经三司与锦衣卫核查,盘问多人,齐王妃虽有安插眼线于越国公府,然并无栽赃之疑,查抄楚王府后,发现原问斩的楚王府旧臣内使所住之宅被楚王封存,里面书画无数,乃是内侍生前之物,若为叛臣,楚王何故留其宅,此为疑点之一,教坊司充入问斩之舞女,生前与此内侍有交,盘问礼部教坊司官员后,得知曾于几月前,楚王去过教坊司。” 三司官员将案件疑点一一叙述,最后将结果呈上,“三司重新定论,栽赃越国公陷害朝廷栋梁者,确实是楚王。” 高士林将册子呈上,皇帝瞪着愤怒的双眼,挥手将册子一把甩到了地上。 “陛下息怒。”几个绯袍吓得连忙跪地。 皇帝粗喘着大气,望着众人道:“国法…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随后又强撑着扶手添了一句,“莫要当他是吾子。” “是。” “陛下,还有齐王的罪”官员们小心翼翼的抬头问道。 皇帝大口喘着气,脸色瞬间变得极为惨淡,还未来得及回复,便因一时间气急攻心而从御座上滚落。 “陛下。”高士林大惊失色的喊道。 几个大臣见状连忙起身,“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妃也不是什么好人哈,可以理解为,齐王妃收买过楚王府里的人,且有证据,不然皇帝怎么可能凭借口头之言就相信。 不过最后确实是楚王陷害的,因为之前楚王曾质问过那个内侍对自己是否忠诚,就是已经察觉了不对劲,将计就计,也可以说是玩火自焚,没玩过楚王。 感谢在2021-09-27 15:07:37~2021-09-28 14:4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皇帝病危 ——乾清宫—— 太医院院使、两名院判、十名御医齐聚乾清宫大殿为皇帝诊治, 施救,殿外还有几名朝廷重臣皇帝的心腹守着。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坤宁宫,不知情的皇后李氏还在绣着手中的刺绣, 内使匆匆步入殿内, 叉手道:“皇后殿下, 陛下在英武殿突发疾病,昏厥不醒。” 李氏停下手中动作, 被内使的传话惊住, 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慌张与担忧, “吾知道了。” 李氏起身,看着旁侧跟随的嬷嬷,思索了一会儿后想道:“楚王已死,但齐王还在宗人府尚未处置,不过以齐王之罪, 怕是与皇位无缘了,去东宫将太子唤到内廷来, 告诉那边的人, 要护好太子, 不能出任何闪失。” “是。” 吩咐完, 李氏便急匆匆的出来坤宁宫,在踏入坤宁宫前的乾清宫时脸色变得尤为焦急与担忧。 “陛下。”李氏踏入乾清宫。 -- 第242页 几个大臣纷纷拱手行礼, “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 李氏微微点头便独自进入了乾清宫大殿, 看守的内使与宫人不敢阻拦,进入殿内,皇帝还在晕厥之中,李氏满含焦急的问道:“张院使,陛下怎么样了?” 紧张施针后, 太医院院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拱手回道:“回皇后殿下,陛下乃是急火攻心,气血不畅,一下堵塞于心头,才骤然昏厥,臣已经施针为陛下放血,能否醒来还要看今晚。”说罢,院使跪伏于皇后跟前,叩首请罪道:“臣无能。” 李氏焦急的看着龙榻,旋即弓腰亲自将太医院院使与众人扶起,宽怀大度道:“事发突然,这并不能怪诸位大人。” 院使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陛下的身子近些年来本就耗损过多又逢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气大伤身。” “这些时日,辛苦诸位大人了。”李皇后感激道,随后又走出乾清宫大殿,朝殿外的众臣与锦衣卫道:“各国诸使尚在京中,封锁宫内消息,陛下晕厥之事绝不能外传,如若吾听到有任何不妙,尔等也不必在朝为官了。” “是。” ------------------------------------- ——晋阳公主府—— 寒风呼啸,阴雨绵绵,晋阳公主裹着一件裘衣,坐在窗边的榻上,雨水顺着檐角的凹槽滴落在庭院蓄水的大缸里,墙角的石头上布满了青苔,树木开始冒出新芽,雨后,空气变得极为新鲜。 “公主。” 内侍将步子放缓,踏入屋内叉手道:“公主。” 晋阳公主盯着窗外的景色,唤道:“伴伴。” “嗯?” “感受到了吗,雨后的生机。”晋阳公主问道。 内侍侧抬头,瞧见窗外晋阳公主正看着的一番景色,寒风凛冽,不由的道了一句,“绿杨烟外晓清寒,红杏枝头春意闹。” “玉楼春”晋阳公主听着词句道出了词牌名。 “万物复苏,春日的生机,自然是最旺盛的。”内侍回道。 晋阳公主回过头,问道:“你急匆匆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内侍再次叉手,“三司已处理完楚王的案子,改判楚王为元凶,向陛下汇报时提及了齐王残害手足之罪,陛下听后便在武英殿昏厥了过去,如今还在乾清宫内没有醒来。” 听闻父亲病倒的晋阳公主,眼神如李皇后一般平静,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一丝悲伤,“果然,众多子嗣中,他只在意齐王,冬猎上,楚王的死,没有唤起他为人父丝毫的怜悯。” “公主,陛下这一病,即便醒了,怕也是时日无多,皇后殿下下令封锁了消息,皇太子也已经赶至宫中,朝堂怕是要生变故了,还需早做打算。”内侍提醒道。 晋阳公主遂起身,“我入宫一趟,你去一趟金川门,将此事告知燕王世子,务必盯好各处动向。” “是。” ------------------------------------ ——燕王世子府—— 一匹快马停在了世子府的大门前,恰巧被外出采买归来的明章看见,见马背上的人,明章一下便把门口堵住了。 “怎么又是你啊,一天天的,阴魂不散。”明章极嫌弃的撇头说道。 内侍下马,走上台阶,将手藏于窄袖内,半眯着双眼道:“自然是有要事要来告知世子听的。” “我家爷爷不想见到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明章知道主子的心思,遂口直心快道。 内侍自己也明白,便没有强求,于是走上前凑近明章,明章不愿将接近,于是后撤,“你干什么?” 内侍止步,“事情紧急,公公难道要延误时机么?” 明章即便一百个不情愿可也不敢耽搁,于是主动凑近,只见内侍在他耳侧小声嘀咕了一阵,差点将手里的物事掉落。 “事关重要,劳请公公速速转达世子。”内侍提醒道。 明章未回话,只将一堆东西塞到后边人的手上,撒腿就往府内跑,一边跑一边喊,“爷。” 赵希言还在内廷的屋子里的榻上午睡,明章跑到屋外,狠狠的敲门道:“爷,您快开门啊。” -->> 咚咚咚!—— 赵希言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将身上的绒毯掀开,走到门口,刚一开门,明章便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 赵希言低头见皁靴上的人头,那属于太监的官帽落在一旁,不悦道:“睡个觉都不得安生,我的点心呢?” 明章连忙从地上爬起,拾起官帽戴上,“爷,今儿个下午陛下在商讨齐王之事的时候突然晕厥,如今人还在榻上没醒过来呢。”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赵希言一下来了精神,“此事可准确,你从哪儿听来的?” 明章点点头,深信不疑道:“是晋阳公主派人告知的。” 赵希言高兴的拍合手掌,“京中要有得乱了。”于是回身,“进来帮我磨墨。” “是。” ----------------------------------- ——汉王府—— 晋阳公主府得到消息的同时,汉王府的属官因有在宫内当值,便也知情了宫内的事。 皇帝昏迷,汉王却无动于衷的躺在府内,赏歌舞,与内侍击球,饮酒作乐。 “陛下昏厥,殿下是陛下之子,殿下不进宫去探望么?”内侍替汉王担忧道。 -- 第243页 “反正封锁了消息,陛下昏厥又有众太医在旁,我去做什么?”汉王直言回道。 “以防生乱,殿下可以早做准备。”内侍提醒道。 “内廷有皇后,东宫有太子,本王就安安心心做个闲散亲王,免得与楚王一样,落得个惨无全尸的下场。”说罢,汉王双手握着球杖,将草地上的球打入门洞中。 内侍听到汉王此言,只轻微的叹了一口气,汉王察觉,于是收起球杖,双手搁在杖柄上,“汝是否觉得本王无大志?” 内侍听后惶恐跪下,“小人不敢。” 汉王直起腰杆,将球杖放回架子上,洗了一把手擦净道:“你们一定觉得,我母族乃世家出身,又与大族联姻,在朝中势力盘根交错,我若是有心,号令群臣发动政变,便能坐上那张椅子。” 心腹们不敢言,只得低头跟在汉王身后,汉王负手走到王府一处高楼低下慢慢攀登,最后至楼顶,汉王府建于秦淮河畔,春风拂过河畔,吹向汉王薄弱的身躯,“可是尔等有没有想过,这江山已是一座危楼,你们只看得见皇城内的局势,却看不见皇城外,藩王的强盛,我能夺取它,却守不住它,最后江山易主,不但族人难保,我更是无颜面对宗祖。” 汉王最后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心腹们,“我不想变成我爹那样的人。” -------------------------------------- 是夜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都守在殿外等候皇帝醒来,皇帝陷入昏迷,于是大小事务,官员们不敢自作主张便呈交李皇后,李皇后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转推给了皇帝的心腹大臣,吏部尚书。 殿内,皇后李氏在悉心照料皇帝,晋阳公主与皇太子都候在一旁。 “母亲。” 皇后起身,将晋阳公主拉至远离床榻的一边,“你也看到了,你父亲如今的模样。” 晋阳公主低下头,仅不过半日,皇帝便一下苍老数十岁,仿佛病入膏肓将要不久于人世。 “若是此事传开,天下一定会大乱,主少国疑,燕王正处于鼎盛之时,若是燕王趁此时进京,恐怕”李皇后一脸的忧愁,满怀希望的看着晋阳公主,“你告诉娘,你与燕王的世子究竟” “我们没有什么。”晋阳公主连忙否决道,“她和旭儿一样只是我的弟弟。” “吾听闻,他一向最是亲近你,想必也极听你的话,这个天下不能乱,同室操戈,受苦的只有百姓,娘希望你能明白。”李皇后语重心长道。 晋阳公主挑起眉头,“母亲要扶持旭儿登位吗?” “你舅舅皆已回朝,旭儿是嫡子,是储君,这皇位本就应由旭儿继承。”李皇后道。 “母亲的顺从,不过是等待今日这一刻,为旭儿做筹谋。”晋阳公主远离李皇后一步,“我不会干涉任何事。” “他是你亲弟弟!”见长女竟不愿出手帮忙,李皇后挑眉道。 “若是没有能力守住,何苦要去争呢?”晋阳公主质问道,“难道非要弄得国破家亡母亲才高兴吗?” “你怎知没有能力守住,藩王无诏不得进京,若私自进京便是谋反,他们师出无名,要遭天下人讨伐。”李皇后道。 “天下人的民心早就变了。”晋阳公主道。 面对有些不同气的长女,李皇后压不住怒火,便抬手甩了一巴掌,“你是谁家的女儿?” 晋阳公主怒瞪着李皇后,知道她的盘算也知道李家人苦苦等候的这一天,于是态度坚决的说道:“我姓赵,不会把大明的江山,拱手送与李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实际上是不受疼爱的,但是有嫡出的身份在哪儿。 感谢在2021-09-28 14:41:02~2021-09-29 15:2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41579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禁止用我的号 20瓶;knock 10瓶;论读书的重要性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变故 晋阳公主在与生母对峙之中离开了乾清宫大殿, 此时守候在殿外的是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 “公主。”胡文杰低头拱手道。 晋阳公主瞧了一眼,擦肩而过时小声叮嘱了一句,“看好殿内动静。” “是。” 殿内, 暴露野心的李皇后在大骂长女一番无果后, 气得直扑皇帝榻前。 盯着昏迷不醒的皇帝, 质问道:“我为你生儿育女,你却从未相信过我, 李氏助你稳固皇权, 助你坐稳了江山, 最后你却反咬一口,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你不会忘了吧,你不相信我也就罢了,可你的偏袒, 一次又一次触碰底线,旭儿是你的嫡子, 国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你的眼里却只有那个庶出的长子, 如今, 我只是拿回本该是旭儿是储君的东西,又有何错?” 说罢, 李皇后盯着案上那碗放温的汤药攥紧了双手, 眼神突然变得狠厉,她走向汤药,端到榻前缓缓坐下。 拿起勺子轻轻吹拂,收起了阴狠的脸色,如从前一半柔和慈善, “陛下,喝了药,就能好起来了。” 于是一口一口的喂向皇帝,药汁从口中溢出,喝进一半却也流了一半,李皇后细心擦拭着,“陛下明日就能醒来了,太子还需要陛下的教导呢。” ----------------------------- -- 第244页 晋阳公主出乾清宫后便一路奔向宫外,乘车回了晋阳公主府。 回府时,已至深夜,府内灯火长明,内侍等候在门口,见车马,便下阶牵住马匹扶晋阳公主下来。 “公主。” 晋阳公主一言不发,内侍又道:“燕王世子来过了,但公主迟迟未归,世子以为公主要在宫中过夜,便又回去了。” 晋阳公主止步,有些埋怨的看着内侍,“她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跟着吾这么多年,难道不清楚吾自开府后便再未夜宿于宫中了吗?” 内侍弓腰,“小人知罪。” “去请她来府上。”晋阳公主吩咐道,旋即朝内院走去。 “是。” 内侍瞧着晋阳公主孤独的背影,深觉今日的公主似有不同,遂又转身道:“公主?” 晋阳公主转头,皱眉道:“还有何事?” 内侍察觉到晋阳公主的不耐烦,还有脸上微微泛红的印子,“您的脸?” 晋阳公主遂回身,提步警告道:“汝是聪明人,不该汝问的,不要多言。” 内侍只好作罢,拱手退离,“小人知错。” 一架马车从金川门内的巷口拐出,走在城西的主干道上,遇到巡逻的京卫时,驾车的内侍从袖口掏出一块牌子,京卫小旗见之连忙让道。 半个时辰后马车穿过长安街抵达晋阳公主府,一头戴唐巾,身着杏色道袍外罩黑色搭护披一件灰色大氅的年轻人从车内弓腰走出。 公主府的房梁下挂着宫灯,光照洒在她的身上,初春的夜里依旧寒风刺骨,灯光之下,嘴中轻轻呼出的白雾清晰可见。 “不是说公主去御前照顾陛下了吗,为何又回来了?”赵希言问道晋阳公主的内侍。 内侍叉手回道:“公主今日回来,是因受了委屈。” “委屈?”赵希言抓住字眼,旋即进前一步着急的追问道:“公主怎么了?” 内侍摇头,“公主未曾告知,但以小人的了解,怕是与皇后殿下有关吧?” “皇后殿下?”赵希言不解,“皇后殿下一向仁慈,怎么会呢。” 内侍摇头,“世子有所不知,公主虽为嫡出公主,却并不受皇后殿下所喜,且…内廷之中,并非表面这般和睦。” 或许赵希言早有察觉,真善与伪善,内侍旋即叹了一口气,“今日公主回来,小人瞧见了公主眼里的忧伤,还有脸上…” 内侍语塞,赵希言皱起眉头,“公主在哪儿?” “请随小人来。”内侍回道。 内侍带着赵希言去了内廷,恰好遇到伺候晋阳公主的贴身宫人。 宫人拦下二人,似是奔着赵希言而来,“世子,公主差奴带您过去。” “好。”于是赵希言便跟着宫人穿过庭院,走过几条长长的长廊,最后至一处安静的院落,这里没有高楼,似乎也见不到几个人影,自过长廊后,似乎连内侍都不见了,只有几个宫人,或者说,这附近没有男子出没。 “公主在屋内。”宫人将她带到房门口,屋内亮着灯。 见有雾气频频传出,赵希言大瞪双眼,“这该不会是…” “公主让您进去。”宫人道。 赵希言愣住,皱眉望着屋内,她不知道晋阳公主想要做什么,犹豫片刻后还是伸手推门入了内。 一阵热腾腾的雾气从里屋飘出,刚跨进门,宫人便将门给关上了,屋内还有一扇门,赵希言只好硬着头皮走近,再次抬头推开。 -->> 湿气与热气扑面而来,呈现在赵希言眼前的是一张巨大的屏风,屏风上挂着换下来已穿过的衣裳。 屏风内是一口四方的水池,池里的热气铺满了整间屋子,池面上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一个女子的身影。 赵希言咽了一口唾沫,却迟迟不敢进去,止步于廷,“公主。” “去信给了燕王?”屏风内传出声音。 “嗯。”赵希言点头回道。 “进来吧。” 赵希言盯着屏风内的身影,随后跨入屋内将门带上,顺着屏风前的桌椅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压压惊。 “若要动手,就尽早吧。”晋阳公主道,“宫内,要变天了。” 赵希言喝茶的手僵住,旋即放下杯子侧头问道:“皇后殿下,出手打了姐姐?” 晋阳公主坐在池内陷入沉默,旋即回头看着屏风外静坐的身影,“谁告诉你的?是他多嘴了吗。” “是我问的。”赵希言起身道,旋即绕过屏风走到池边,怒瞪着眼睛道:“她凭何对你动手?” 晋阳公主依旧不言,赵希言却十分了解的说道:“我早猜到了,李氏并不是什么善类,伪善之人所做一切隐忍只不过是为蛰伏,人非圣贤,岂能无过,齐王与楚王的矛盾,她也曾参与吧,定罪齐王妃的三法司,多多少少也与李家有关,她的目的,是为了太子顺利继位,李氏就可以重新掌控朝堂,所以皇帝不喜欢她,就是看到了她的虚伪。” 晋阳公主无奈的撇下头,赵希言睁着眼睛,忽然有些心疼的走近,“姐姐。” 一阵水花溅起水面上的花瓣,浪潮向一边涌去,拍打在池边,赵希言瞪着眼睛楞在原地,身前的衣裳被浴中突然起身的人相拥打湿,一股温暖融化了她被寒风冻冷的身体。 赵希言抬起僵住的手抚摸上晋阳公主光滑的腰背,将这股温暖紧紧拥入怀中。 -- 第245页 渐渐急促的呼吸伴着一颗跳动极快的心,入怀的晋阳公主听见了胸腔的跳动后并没有停止下来。 “别担心,”赵希言轻抚着晋阳公主,“有我燕王府在,天下就乱不了,往后也没有人再敢欺负姐姐,言也不会让姐姐受任何的委屈…” 赵希言轻轻抚摸着晋阳公主的背,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但话还未说完,只见上下轻轻滑动的手却再次变僵。 柔软的红唇覆上了赵希言刚刚经过一路风尘而干涩的双唇,随后嘴中涌入一股甜意,湿润而温暖。 不但是手变得僵住,就连整个人也被惊住,但仅仅是片刻,她就被这举动所俘获,陷入情迷之中。 虽不明白一直拒绝的晋阳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心中猜测,当是有求于燕王府,又或者想要利用燕王府,总之,由不得赵希言多想,这一刻的顺从,让她将来所做,皆为之心甘情愿。 于是双手搂紧,慢慢上滑,随后拖住了晋阳公主的脑袋,盘起的秀发散落,三千青丝顺着张开的五指落入指缝中,秀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使之更加迷人,浴火也被她身上的淡香越勾越浓。 ---------------------------- 翌日 皇帝在李氏的一阵惊声中醒来,但身体却不能动弹,口不能语,眼睛微睁,双瞳布满了红血色。 太医院的太医入内视诊,此刻的皇帝已是病入膏肓,诸太医皆束手无策,而整个宫内,仅仅过了一夜,便将看门的人手全部换了一遍。 连乾清宫里的太监与宫人,包括司礼监掌印高士林,以照看皇帝不周之罪软禁了起来。 有司呈交的奏疏不再先交吏部,而是直达乾清宫,皇帝尚在病中,批阅者自然成了皇后李氏。 成德十四年春,楚王以构陷朝臣、陷害外命妇、欺君罔上等数罪并罚,废黜爵位,从宗室中除名,且以罪人身下葬,不得立碑,楚王被废,其生母贤妃杨氏一同被废,楚王府僚属皆受牵连,革职流放。 皇帝因病停朝,同时连上元节的庆典都因病罢停,遂由皇太子监国,皇后辅政。 有皇帝心腹不服者闯入宫内要面见天子,却皆被锦衣卫所阻。 文武百官见此状,便明了内廷的变故,纷纷倒靠外戚李氏。 几日后,宗人府定齐王残害手足之罪,罢黜爵位贬为废人,因杀人罪,便判死罪,于是朝廷官员纷纷上疏请求赦免齐王死罪,就连使者与百姓也有为其求情者。 但他们不知道,一心想让长子继位的皇帝,此刻也被软禁于宫中,即将不久于人世。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大家假期愉快哈~感谢在2021-09-29 15:29:58~2021-10-01 10:0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山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弈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寺 100瓶;一本正经二话 40瓶;想吃烤肉的二货 28瓶;天海星河 22瓶;北辰、普鲁斯特、燄黎、fany的小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宫变 齐王赵成德被定死罪, 其母贵妃周氏遂至乾清宫数次向皇帝求情,皆不得见,与此同时, 李氏一族重归朝廷, 李皇后假皆皇帝旨意, 命国舅辅政,李氏一族趁机打压皇帝曾重用的周氏族人, 武将倒戈, 短短几日内, 朝廷官员便更换了数人。 ——乾清宫—— 齐王还关押在宗人府,皇帝对于外廷的求情又置之不理,救子心切的周贵妃遂再一次踏入乾清宫,跪于大殿外求见皇帝。 这一次她依旧没能见到,大殿内端坐着的是她日日请安的中宫皇后。 “皇后殿下?”周氏进入大殿后心开始慌乱, 如今宫中传言四起,她之所以过来, 除了为齐王求情, 还有一个就是亲眼证实流言。 李皇后的动作极快, 快到皇帝刚一病倒她便出手控制了整个内廷, 李家根基深厚,否则不至于皇帝打压了这么多年, 李家依旧还留有人脉于朝廷上, 使得李氏稳坐中宫,李家谨小慎微,李氏又贤良从不僭越,皇帝多年来一直寻不到废除的理由,使得祸根埋藏至今。 “陛下呢?”周贵妃问道座上的李皇后。 “汝就是这样与吾说话的?”李皇后一改以往的仁慈大度, 冷漠的质问着周贵妃。 周贵妃遂福身行礼,“妾周氏,见过皇后殿下。” “陛下病重,如今在休养,内廷事物皆由吾打理。”李皇后说道。 “陛下病重,太子监国,看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周氏察觉不妙,遂盯着眼前的李皇后,不再卑躬屈膝,“你终于露出了你的野心。” 李皇后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既不承认也没有矢口否认,“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尔可知说话做事皆要讲究证据。” “陛下数日不曾出来见人,难道不是证据?”周贵妃怒道,“是你大逆不道囚禁了陛下,不让任何人靠近乾清宫,连司礼监掌印高士林都被你关押,这难道不足以说明?” “放肆!”李皇后怒拍桌案,“陛下因齐王残害手足而气急攻心,致旧疾复发,昏迷不醒,你还有脸在此质问吾?” 至此,周氏已经明白了局势,李皇后把控着内外廷,周氏族人受重用者必然已遭毒手,且李皇后根本不可能放过齐王,放过一个威胁储君地位的皇长子。 -- 第246页 “哼!”破罐子破摔的周氏也收起往常隐忍的嘴脸,“你们李家表面忠臣,殊不知在背后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尤其是你,昔日刚一入宫太医就诊断有了身孕,当真是蹊跷的很。” 李皇后对于周氏,早有怨恨,她怨朝廷的争夺,将她的一生都毁了,今日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李家,大肆重用李家不过是为了掌控局势,铲除政敌,让太子顺利登基,昔日皇帝需要利用氏族稳固皇权,如今的东宫太子,也需要借助一个强大的氏族来对抗其他势力,为齐王求情的众多就足以证明齐王的势力已经威胁到东宫,“吾能入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成为大明正统继承人生母,还要多谢周氏你,设计为陛下铲除了真正贤良淑德的废后张氏。” 周氏听后后撤一步,“你…” “尔是不是惊讶,吾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李皇后起身走到周氏跟前,“你们周氏,小门小户,岂会明白大族的盘算,你的儿子,早在二十余年前就该与你一起胎死腹中,还真是命大呢。” 周氏驱身一震,抬手怒指着李皇后,“当年我差点滑胎,性命不保,原来是与你们李家有关?原来你们早就在谋划中宫之位,所以即便我生下皇子,陛下也没能立我为后,就是你们李氏在从中作梗。” 李皇后没有否认,穿着属于皇后的礼衣在周氏身侧来回走动,“没了皇帝的庇佑,吾看你们还能不能逃过此劫。” “你…”周氏愤怒的望着李皇后。 “哦对了,”李皇后回头,阴险的回望着周氏,“齐王妃的死,作为主谋曾经的卫王时常入宫向吾请安,吾只不过轻轻点拨,他便想到了这样一出苦肉计,吾说了什么呢,哦,他时常叹息自己虽为陛下之子,却得不到父亲的关爱得不到不受重视,吾便告诉他,即便是不受重视的儿子,在父亲眼里也会重于外人,原本就有铲除之心,只要稍稍添一把火,给足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那么事情就一定能够做成。”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后背指使?”周氏大闹乾清宫,朝着李皇后大骂,“你这个毒妇!”随后拔出发髻上的金簪朝李皇后刺去,“我要杀了你。” 李皇后不慌不忙的用手阻挡,金簪划破了手臂,李皇后抱着流血的手,眼里却没有丝毫的害怕与慌张。 因为在如此大的动静下,殿外的宫人与内侍纷纷闯入将周氏擒拿住。 如此一来,凭借手上的伤,与众人听到的周氏辱骂之言,她便有了问罪的理由,同时也可以堵住替齐王求情的众臣的嘴。 “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 李皇后抱着流血的手,一脸委屈的看着周氏,“齐王之罪,乃是三司与宗人府所定,周姐姐为何要这样对吾?” “你这个虚伪至极的毒妇,不得好死。”周氏怒瞪着李皇后。 李皇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把她带走,圈禁于长春宫内。” “是。” 周氏挣扎着回头,眼里满布血丝的朝李皇后大笑,“等着吧,李家篡夺赵氏江山,燕王的大军就要来了,到时候不光是你,还有你们李家,通通都要为我儿陪葬。” 听到这番话,李皇后瞬间怒了起来,“来人!” “殿下。” “去将锦衣卫指挥使叫到乾清宫来。”李皇后吩咐道。 “是。” 没过多久,一身穿赤色织金飞鱼服的年轻将军跨入乾清宫。 看到大殿牌匾下背对着站立的皇后,胡文杰迈步上前,屈膝道:“臣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叩见皇后殿下。” “起来吧。” 胡文杰起身,“奉旨查抄的官员都已经按罪入狱,逃亡在外的臣已派人前去搜捕。” 李皇后转身,满意的笑道:“辛苦胡大人了。” 胡文杰客气拱手,李皇后遂又道:“还有一个人,吾要你亲自去捉拿。” “什么人?” “燕王世子。” 胡文杰微瞪双眼,“如今楚王已死,齐王又有大过,即便免死,也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太子殿下登位已是定居,殿下又为何如此心急于这一时。” “只要太子一天没有正式登基,就有可能发生变故。”李皇后道,“古来去母留子之事,难道还少吗?” 胡文杰低头不语,李皇后又道:“吾知道你喜欢晋阳,吾可以答应你,等旭儿登基之后,便让你尚晋阳公主,仍可以以驸马的身份,担任军中要职。” 胡文杰闭上双眼,拱手道:“臣遵旨。” “燕王世子狡诈,府内高手众多,恐锦衣卫不能得逞,为防他逃走,你可以晋阳公主为质,让其束手就擒。”李皇后提醒道。 “公主?”胡文杰犹豫道。 “他不会放任晋阳不管的。”李皇后坚信道,“因为他和你一样。” 胡文杰再次愣住,“燕王世子当真喜欢公主吗?” “你不是替皇帝插了眼线在他二人府前吗,难道不清楚。”李皇后反问。 胡文杰低下头,李皇后便走近宽慰道:“他们是姐弟,这样悖逆人伦的事,是绝不允许的。” “去吧。” “是。” 胡文杰走后李皇后进入皇帝的寝殿,照料的人见皇后进来便纷纷恭敬行礼,随后知趣的退下。 李皇后走到床边,低头俯视着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曾经的皇帝,言语里总带着羞辱,李皇后虽明面没有计较,却每一次都对其恨之入骨。 -- 第247页 “听到了吧?”李皇后问道。 皇帝瘫在床上,没有力气张嘴,手脚也不听使唤,他只能愤怒的瞪着李皇后,瞪着一双老迈无力却依旧杀心不减的双眼。 “别用这种眼神瞪我,我早就受够了。”李皇后俯身一把掐住皇帝的脖子,“我是你的皇后,你却日日羞辱于我,如今我也要你尝尝,被心腹背叛,爱子惨死的下场。” 皇帝作爪状的手平放在被褥上,他使尽力气,却依旧没有办法动弹,喉咙被眼前狠毒的妇人死死扼住,眼看就要窒息时,李皇后却松了手。 “还不能让你就这样死了,我要你亲耳听到齐王的死,让你瞧见周氏的可怜模样,你最爱的,不是大明的江山么?”李皇后凑在皇帝耳侧,一脸阴狠的说道:“我便要将大明的江山,从你手中一点一点夺走。” 李皇后的话,逼怒了榻上的皇帝,只见被褥里有轻微的动作,皇帝在挣扎,挣扎着想要起来亲手杀了眼前这个狠毒的女人,但都以失败告终。 “这一切的恶果,都是你自己亲手造成的,要怪就怪自己吧。”说罢,李皇后擦了擦自己手,十分嫌弃的瞥了一眼榻上的老人,“你真可怜。” -------------------------------- 成德十四年,自皇帝卧病之后,诸国使者相继从京城离去,京城门开始戒严,出入京城门皆需盘查。 ——燕王世子府—— “京城各街都有锦衣卫在抓人,朝廷六部官员换了近一半,几位国舅被调回京城,怕是宫内已经生了变故。”陈平将这几日所看到的局势一一告知赵希言,“原先以为周氏会采取措施,没有想到李皇后一族被压多年后仍能翻身,连皇帝身边的亲卫都可以调动,看来是筹谋划策了多年。” 赵希言躺在椅子上,不慌不忙的摇着,“周氏是小族,再怎么扶持,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超越近千年的望族,况且皇帝这么疑心,怎可能放权,只怕是齐王妃之事,也与中宫脱不了干系,这么多年过去,李氏都能够隐忍不发,看来也是个狠角色。” “若真是李氏挟持了陛下,京城恐怕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如今他们唯一怕的就是藩王,恐怕他们不会放过在京的世子您,殿下来信,让您速速返回北平府。”陈平劝道。 “不急。”赵希言道,“李氏还没有将事情做绝,纵然挟持我,谅她没有皇帝那份胆量敢对我做什么。” “可是您留在此处对于殿下来说…” “好了!”赵希言将陈平的话打断,从躺椅上跳起。 陈平作为燕王府的老臣,见劝说无果,便质问道:“世子留在京城,真的是为了大业,还是为了长安街那个女人?” 赵希言一下愣住,慌忙甩袖道:“陈长史胡说什么,吾是燕王世子,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 “那世子慌张什么?”陈平再次问道,“这可不像臣认识的世子。” 赵希言无言,旋即冷下道:“我不会耽误父王的大业,这一点请陈长史放心,就是死,也会为父王夺回本属于父王的东西。” “臣不是这个意思,”陈平连忙解释道,“世子是殿下仅剩的血脉,殿下一定不希望世子出现任何闪失。” “我知道…” “爷!” “爷!” 明章急匆匆的跑入内院,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有一队锦衣卫朝世子府来了。” 陈平听后,连忙握住赵希言的胳膊往后院拉扯,“世子请随臣来。” 这一次,赵希言没有再拒绝陈平的劝离,“锦衣卫怎么来得这么快。” 还没等赵希言出府,燕王世子府就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 陈平只好拉着赵希言进入拆房,将一堆干柴挪开后,撬开一块巨大的石板,一条暗道呈现在眼前,世子府的暗道历经了半年之久才挖通,暗道极深,可以通向金川门外。 就在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闯入府内,将一众奴仆押出却不见赵希言与身侧护卫时,便于府内大声喊道:“奉陛下之命,请燕王世子与晋阳公主一同入宫,公主还在紫禁城等候世子,如若世子不现身…”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跑还是不跑?”感谢在2021-10-01 10:01:52~2021-10-02 15:3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心 2个;小姜、燄黎、さかなちゃん、汪汪队胖哥哥、祝老星、你再呵呵、1930018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岳擎 29瓶;caesar 10瓶;小八、弃子 5瓶;月光入酒伴愁肠 2瓶;微微怡笑是真的、23119250、1930018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去留两难 ——乾清宫—— 李皇后从奉药手中接过汤药独自走进乾清宫寝殿, 卧榻的皇帝察觉动静看到李氏后,原本颓废的眼神一下变得凶狠了起来,不顾身体疼痛, 死死瞪着缓缓靠近的李氏。 李氏将汤药放置在一旁, 这样的眼神她看了多年, 早已看习惯,皇帝如今对她越是愤怒, 可又无可奈何, 她便越高兴, “你一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会落得如此下场,你的儿子们,手足相残,父子猜疑, 最后却让一个你最讨厌的外姓得利。”说罢,李皇后端起还有些滚烫的汤药, 用托盘拖着, 舀起一勺浓黑的汤药, 没有吹冷便送到了皇帝的口中。 -- 第248页 皇帝不肯食, 但被汤药烫到便也张开了嘴,冒着浓浓雾气的滚烫汤药就这样送到了皇帝口中, 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皇帝只能将这份苦咽下, 尽管烫,可他却开不了口诉苦与唾骂,没有咽下的汤药从嘴角流了出来,流到了脖颈下面,那枕头上还有药渍, 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似多日来从未有人来清理一般。 李皇后一边喂着一边说道:“忘了告诉陛下,其实陛下身侧最为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是李家的人,而陛下一直疑心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才是真正忠心的人,不过他们永远也不能出现在陛下跟前了,陛下为了除去藩王,竟差人栽赃国朝第一大功臣,事后还将那两个发现真正字迹的锦衣卫小旗暗中杀害,事发,便将罪推到楚王与齐王妃身上,自己则撇得一干二净,这样卑鄙的手段若是被先帝知道了,陛下该怎么样与先帝交代呢?” 听完李皇后的一段话,皇帝忽然醒悟,正因为胡文杰知晓整个案件的事情,李氏才出谋划策了这一场血肉相残,可以说,越国公一案的真正实情,没有人比李皇后更加了解与清楚了,一层层谋划中,她才是站在最高处的人,不但清楚齐王府的动静与卫王府,就连皇帝的事情,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你自己的疑心,才导致旁人的有机可乘,”李皇后将汤药放下,盯着皇帝笑了笑,“你不仅疑心,还顾及所谓的颜面,正是如此,我才能活到今日,不是么?” 不能言语的皇帝只能任由李皇后说辞,“对了,还有一件事,妾忘了告诉陛下。”说罢,李皇后俯下身凑到皇帝耳侧,低声嘀咕了几句。 只见原本还算平静的皇帝听后忽然暴怒,瞪着血红的双眼,青筋涨起,平拼尽全力抓住李皇后的衣裳。 李皇后连忙起身,发现衣裳被皇帝紧紧攥住,于是用力一扯,衣裳被撕烂了一块,这一举动引起了李皇后的不悦,遂伸出手给了皇帝一巴掌,“老东西。” 看见皇帝如此怒不可遏的神情,李皇后大笑道:“我就是要让你在痛苦中死去,马上,你就会收到齐王的死讯了。” “皇后殿下,锦衣卫指挥佥事求见。”寝殿门外有内使通传道。 李皇后于是将外袍脱下,拂了拂衣袖道:“进来一次,晦气一次,二十多年来,你每一次过来坤宁宫,我便恶心一次,如今终于” 李皇后深吐一口气,跨出内寝的门,朝跪候的众人道:“照顾好陛下。” “是。” ——乾清宫大殿—— “皇后殿下到。” 李皇后走入殿内,殿中不仅有锦衣卫还有晋阳公主。 “臣,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盛,叩见皇后殿下,殿下千秋。” 李皇后走到正殿北端缓缓坐下,“起来吧。” 晋阳公主见锦衣卫指挥佥事对皇后如此恭敬谦卑,于是连忙质问道:“燕王世子呢?” 见人不回答,她憎恶的看着母亲,“你骗我。” 李皇后端坐在殿内,昂首视众,盛气凌人道:“怎么,吾如今是宣你进宫都不能了?” “你们抓了燕王世子?”晋阳公主继续问道。 李皇后皱起眉头,“吾知道,你在外有自己的势力,朝廷内部,也有你的人马,在你弟弟未成大业前,你就随吾好好呆在这宫内吧。” 说罢,几个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将晋阳公主团团围住。 作为生母,李皇后极为了解晋阳公主的性格与为人,“别妄想用武,在这宫里,你是逃不掉的。” 晋阳公主攥着拳头,“你们挟持燕王的世子,燕王不会放过你们的,到时候,从未上过战场的朝廷军队要如何抵御镇守塞外的雄狮铁骑?” 李皇后并不惧威胁,“燕王就这么一个独子,若是没了,就算他夺得皇位,将来又要传给何人?” 李皇后旋即站起,走到晋阳公主身侧,轻声说道:“吾会杀光除了旭儿的所有皇室宗亲,吾倒要看看,燕王会怎么选择。” --------------------------------------- ——金川门—— 在一道圣旨往各处传达后,京城各门紧闭,镇守的禁卫增了三倍之余,被团团围住的世子府,频频传出哭声。 锦衣卫看守的仆从侍女们跪在地上连连抽泣道着冤枉,胡文杰派人搜寻府内是否有可疑之处,自己则抬了一张太师椅坐在内院的庭院中劝阻。 “陛下已经摸清了晋阳公主的所有势力,包括朝中安插的六部官员,如今皆已被控住,晋阳之野心,望想利用亲弟弟储君的身份,控制整个朝廷,如此罪行,违背祖训,大逆不道,宗人府足判其死罪,如若世子逃走,那么从今往后,就再也见不到晋阳公主了。” -->> 良久后,府内迟迟没有反应,胡文杰不慌不忙,“以公主的聪慧,想来世子是不会信的,那好。” “带上来。”胡文杰一声令下。 几个锦衣卫将一内侍押到庭院至胡文杰跟前,胡文杰命人将他嘴里塞着的白布取出,问候道:“许润安,许公公,别来无恙。” 年轻的内侍见到胡文杰后恼怒的问道:“公主在哪儿?” “只要许公公帮忙将世子捉拿住,自然能见到公主。”胡文杰道。 “公主是皇后的骨肉,你们” 胡文杰旋即站起,走到内侍身侧,压低声音道:“皇后的狠毒,你不会不知道吧,是以世子为质,还是公主为质,哪一个对于公主来说更为安全,我想许公公应该明白。” -- 第249页 许润安旋即笑了笑,“胡大人是想要小人将世子唤出来保公主平安,皇后殿下明白其女的能力,同时也忌惮,于是用燕王世子将公主召入宫内,名为宣召,实为软禁,公主明知有诈,可还是选择去了,小人又岂能背道而驰,辜负公主的心,让世子也身处险境。” 胡文杰愣住,旋即开始慌张了起来,“皇后疯了,你也疯了不成,她没有见到世子,如若还让他逃了,她一定会将罪都推到公主身上,届时,公主会遭受怎样的折磨,你我都不清楚,我这样做是为了公主,你明白吗!”胡文杰愤怒的说道。 “胡大人竟然如此在意公主,为何不带人闯进宫内将公主救出呢?”许润安质问道。 胡文杰陷入犹豫,经过数日的变故,与朝臣的更换,此刻朝廷的军权早已落入李氏手中,宫内外把守森严,皇帝亲军有十二,锦衣卫只是其一罢了。 胡文杰没有办法,于是转身背对着侧头道:“如果赵希言走了,我,就会成为晋阳公主的驸马。” 这一句话彻底惊住了许润安,他瞪着双眼,“什么?” “燕王世子,是唯一能够威胁皇后殿下的存在。”胡文杰警告道,“望你明白。” -------------------------------------- 赵希言还在世子府地底的暗道内,陈平举着火把引路,胡文杰的声音传入地下,尽管减弱了不少,可赵希言还是听清了一些,正是胡文杰的话,让赵希言止住了脚步。 陈平见她不再往前走,焦急的说道:“世子莫要为了一个女子而做傻事。” “是啊。”明章也劝阻道,“此刻公主一定希望爷能安然无恙的逃出去,若此时回头,就中了奸人的诡计了。” “晋阳公主是李皇后亲生,虎毒不食子,再如何,也不会下死手的,可世子您不同,”陈平极力劝道:“您是赵氏皇族,是藩王之子,李氏痛恨皇族,唯恐天下不乱。” 地底氧气缺失,赵希言粗喘起了大气,面对手下人的劝阻,与胡文杰的要挟,赵希言陷入了两难之中。 “只要殿下起兵成功,世子就是储君,有了天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陈平道。 正是陈平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赵希言的不满,“不一样!”她怒抬起头反驳,“于皇权而已,女子,是可以为之牺牲与抛弃的吗?” 想到了前几日的夜晚,她亲眼见到晋阳公主脸侧白皙的耳畔下有一道小小的来自女人的指甲划伤的伤口,便明白了李氏这种自私的女人,与这些男人没有任何区别,可以为了自己的利欲牺牲一切,包括至亲,没有爱,即便流着同样的血,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疼与不舍,楚王不就是一个例子么,楚王的死,没有唤来作为人父的皇帝任何怜悯,而爱,才是不需要任何相连的血脉,就能为之赴死的。 “我跟你们不一样。”赵希言后退着,持剑指着陈平,“今日我可以选择离开,来日与父王一同拿回所有,可是我一走,谁能够确保她的安危呢,我不信李氏会顾念母女之情,即便没有痛下杀手,可她是女子,是皇后的女儿,谁能保证,皇后不会利用联姻来拉拢武将又或者是他人。”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没有办法信任,也没有办法得到心安。”赵希言说完,态度坚决道:“希望陈长史不要阻碍我,否则,我你交手,你未必能赢我。” 陈平皱着花白的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跟殿下一个脾气,当初要不是殿下为了王妃而插手张氏之乱,北平府也不会陷入难处,先世子也” 陈平堵着一股气在心中,“罢了,我当初没能劝阻殿下,今日又如何能劝阻到世子呢。”于是扔下手中利刃,“世子未能安全回去,殿下也要怪罪的,既然如此,就让老臣跟随吧。” 于是陈平将明章往外推了一把,明章也不乐意,“喂,你护着殿下,怎推我做缩头乌龟。” “明章,吾有事交代你。”赵希言朝明章招手。 一会儿后,明章一脸的不愿意,随后还是应下了,“爷放心,小人就是爬也要爬到。” “确保妥当,入夜后再现身。”陈平提醒道。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莫怕,我有光环。”感谢在2021-10-02 15:37:15~2021-10-04 15:0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心、弃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318116 10瓶;小怪兽 9瓶;爱星河的清梦、弃子 5瓶;无所谓 4瓶;izyyyyy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要挟 陈平劝说无果, 反而是燕王世子赵希言一一番言语将他说服,于是二人从柴房的暗道中爬出,又重新将其掩盖, 出院时, 被一队锦衣卫蜂拥而上团团围住。 “放下武器。”锦衣卫呵道。 赵希言遂将佩刀扔弃, 两手空空被他们押到胡文杰跟前。 见到穿着便服的燕王世子,胡文杰仍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不但忘了行礼, 眼里也没有了以往的谦卑。 “汝算什么东西, 胆敢见世子不行礼?”跟随的陈平怒骂道。 胡文杰也不恼怒,“尔自身难保,还讲究这些礼节?” 陈平旋即冷笑一声,“若是旁的宗室子弟,吾主的确自身难保, 但尔等可要看仔细了,你们眼前的是燕王世子, 若伤了一丝, 他日尔等定死无全尸。” -- 第250页 陈平的话一出, 一众锦衣卫吓得连拿绣春刀的手都在抖。 胡文杰起身, 并未搭理陈平,朝赵希言道:“陛下宣诏, 世子, 请吧。” “是陛下宣诏吗?”赵希言质问道,“怎么我听闻陛下已经卧病,军政大事皆由皇后处理呢?” “陛下只是抱恙而已,将朝政都挪到了乾清宫处理,依旧每日召见大臣。”胡文杰解释道。 “是吗?” 胡文杰见赵希言似乎不信, 便道:“陛下不但召见世子,还同时召见了晋阳公主,公主先一步世子入宫,此刻正在内廷等候呢,世子应该迫切见到公主吧?” 赵希言听后,眉头紧皱,而一旁被人制住的内侍便开口道:“宫内有埋伏,世子不能入宫,否则就辜负了公主一片苦心。” “将他带下去。”深知燕王藏了许多暗卫在皇城内,害怕燕王世子反抗的胡文杰连忙招呼道。 赵希言抬手,“慢着。”随后走近许润安。 许润安连忙劝阻道:“公主是因世子安危才入局,若世子前去,则是中了他们的诡计,这非公主所愿,只要世子成功逃出去,带兵攻进应天…” “不,”赵希言摇头,“公主所愿,却不是我想要的,我曾许下承诺,绝不会做一个失信者,等着吧,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能够都拿到。” 许润安愣住,就在刹那间,他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眼神,一个酷似于燕王却又不是燕王的狠厉眼神,那么的坚决与自信。 于是赵希言便跟胡文杰出了府,上了门前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赵希言坐在车内,前后左右皆是锦衣卫,即便自己武艺再高强,也是寡不敌众,何况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但各个楼阁里有无数眼睛从暗处出来,在赵希言的摇头之下,这些眼睛又藏回了暗处。 京城里的气氛没了以往的自由而变得僵硬了起来,街道上连人影都不曾见,仿佛如战时。 很快他们便抵达西华门,赵希言下车徒步入城,锦衣卫依旧不离左右,宫门处有官员进进出出,绯袍大多都是陌生面孔,还有守宫门的将领。 入城时恰好遇见了向李皇后投诚的五军都督府其一的左军左都督、信国公许毅。 只见昔日照面极少的信国公许毅竟对比自己官小的朝廷新贵奉承了起来,“胡指挥使又去替上位办差吗?” 胡文杰止步,客气的拱手道:“信国公。” “胡指挥使事物缠身,可谓深得上位器重与信赖,我等苟延残喘,日后还要仰仗胡大人之威。” “说哪里的话,国公爷是左军左都督,统帅五军都督府其一,手握兵马,锦衣卫不过是十二卫其一罢了,人手还不足都督的十分之一,若要仰仗,该是下官需要仰仗都督才对。”胡文杰也与之说起了官场的客套话。 许毅瞧了一眼胡文杰身后,表示意会的拱手,“那许某就不打扰胡大人办公,以免误了上位的事。” “告辞。” 队伍从许毅身侧擦过时,赵希言忽然抬头,与其对视了一眼。 入宫的赵希言一路上将里里外外都仔细都瞧了一遍,不愿附和李后的武将都被李后假传诏书夺权,秘密处决,如今出现的都是一些生面孔,遂凑近身后的燕王府长史,小声说道:“看来的确是连武将都换了,用文官充当,骨气十不存一,岂有抵抗之力。” 穿过宫廊,进入通往内廷的乾清门,两座金狮立于门前,瞪着圆润的双眼似在警告来人。 临乾清宫却不入,锦衣卫入内廷过乾清宫本是逾矩,但如今的内廷,好似没了规矩,见架势,他们不打算带赵希言去见皇后,赵希言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东西。 “麻烦胡大人将这个,替我转交皇后殿下。”赵希言道。 “殿下今日不见任何人。”胡文杰回道。 “只要殿下见了此物,会见我的。”赵希言又道。 胡文杰遂照其吩咐,“你们看好他。” “是。” 没过多久,胡文杰进入乾清宫,仅片刻后便又出来了,“皇后殿下教旨,宣燕王世子入殿。” 陈平护着赵希言进入乾清宫,赵希言孤身踏入殿内,只见李皇后端坐于正北,两侧有护卫相随。 赵希言目测,当是宫内有忠贞皇帝之士对李皇后行刺,这才使李氏加强了身侧的防备,如今的李氏收起了往常的温柔慈善,变得野心勃勃。 “你怎么会有此物?”李皇后拿着一只算不上精致华丽的耳坠问道。 “时隔这么多年,没有想到皇后殿下依然记得,”赵希言笑道,“与情郎的定情之物。” 李皇后盯着手里的耳坠,顿时回忆频现,越是追念她便越痛苦从而对于赵氏皇族越加痛恨,于是怒瞪着双眼质问道:“汝最好交代清楚。” 见李皇后心急与愤怒,赵希言猜得了十有八九,于是不慌不忙道:“这是太仆寺卿沈逸舟沈大人身上的,据说是沈大人的珍藏,女子饰品,想来是其妻之物吧。” 李氏闻之大惊,慌忙遣退殿中众人,冷冷道:“晋阳还在吾手中,你最好老实一些。” 赵希言低头笑了笑,“皇后殿下应当十分在意沈大人吧?” “笑话!”李皇后冷笑之人,“抛弃挚爱苟且偷生之人,怎配我在意。” 赵希言再次笑了笑,“殿下越是粉饰,便越暴露了自己,天下人都是一样的,得不到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执念。” -- 第251页 李皇后紧攥双手,拍桌道:“荒唐,我是大明朝的中宫皇后。” “是吗?”赵希言质疑道,“入主中宫,非殿下所愿吧,殿下应当对这身份厌恶极了,对我赵氏族人恨之入骨,至于沈大人…” “他人在哪儿?”李皇后紧皱起眉头问道。 “去年冬,太仆寺卿回朝述职,皇帝以马政之重重查,遂派锦衣卫指挥同知协同太仆寺卿沈逸舟至滁州重查马-->> 政,查出马政无误后,皇帝竟疑心起了锦衣卫指挥同知,以为李氏同党,撤其职,密旨押太仆寺卿回朝审问,后又有一匹人马似要截狱,却被皇帝早做埋伏,我不过是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结果却出现了今日之事,如我不说,便只有皇帝知晓,沈大人为何会突然消失吧。”赵希言阴险的回道,“皇后殿下主持京城大局,应该还没有来得及照顾地方吧?” 李皇后深挑起眉头大怒道:“扣押朝廷命官是死罪,尔敢?” “还说不在意。”赵希言也变得凶狠起来。 “你想要什么?”李皇后缓和下态度问道。 “让皇后殿下大发慈悲放我走,肯定是行不通的,况且我既然来了这里,也没有打算要走,我可以做你的人质,但我有个条件。”赵希言回道。 “什么条件?” “将我与晋阳公主关押在一处,还有齐王的两个孩子。”赵希言道。 “晋阳公主可以,但是齐王的儿女…” “如若晋阳公主与齐王之子出了闪失,我可没办法保证沈逸舟是否能够安然无恙。”赵希言威胁道。 “沈逸舟的命是吾的!”李皇后怒道,“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吾的手中。” “我答应你。”李皇后松口道。 “来人。” 进来几个内使与锦衣卫,“殿下。” “将燕王世子押至春和宫,没有吾的旨意谁也不许踏出宫门一步。”李皇后吩咐道。 “是。” 于是众人将赵希言带走,陈平还在殿外,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李皇后将胡文杰召入殿内,“殿下。” 啪!—— 胡文杰刚入殿,李皇后便迎面上前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我不是让你差人去滁州将人护送回来吗,为何人会落到燕王世子手中?”李皇后质问道。 胡文杰连忙屈膝跪下,“派去的人被皇帝察觉,无一幸免,臣也不知燕王世子为何会出手。” 李皇后攥着一只耳坠,心里充满了怒火,“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男人罢了,死了便死了,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吾。” “今夜便动手吧,齐王不能留了。”李皇后又道。 “是,”胡文杰应道,“齐王的长子和长女还在齐王府内被关押着。” 李皇后扶着额头,对胡文杰再次怒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将他们一同送往春和宫。” “是。” “我乃燕王府长史,奉燕王殿下之命,前来与大明皇后谈判。”陈平于殿外呼喊道。 李皇后迫于燕王的威压于是召见了陈平,陈平入殿,拒不行礼,昂首挺胸道:“没有想到,藏得最深的,竟是你。” “燕王府长史,”李皇后细细回忆,“十几年前燕王朝贡,吾曾见过你。” “承蒙皇后殿下还记得下官。”陈平回道,旋即态度冷下,“陈平今日在此,殿下不会不明白其中用意吧?” “燕王有何话?”李皇后问道。 “世子是燕王与王妃的爱子,也是燕王殿下仅存的血脉,燕王殿下与王妃视若珍宝,自幼他便未曾吃过一点苦,自去年入京,皇帝也为之忌惮不敢动手,如今再为你之质,倘若你敢动少主一丝一毫,燕国定倾全力复仇,届时大军压境,不光是尔,还有储君以及李氏宗族所有人,定一个不留。”陈平威胁道,旋即脸色一变,以燕王的口吻再道:“若是尔等敢伤害吾子,寡人定叫尔等生不如死,诛尽天下李氏。” 陈平的话加之神似的口吻将李皇后震慑住,通过处理朝政的几日,李皇后已清楚整个朝廷的状态,包括军事,外强中干,能用的将领她尽量稳住没有替换,便是以防万一,李皇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长史误会了,吾只是请世子入宫而已,只要燕王不行忤逆之事,护吾儿顺利继位,吾届时一定送还世子,又岂敢害他。” “燕国坐拥幽云十六州,铁骑之强悍,想必殿下这几日已了然于胸,古来强者为尊,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罢,陈平拱手,“望皇后殿下,好自为之。” 陈平离开后,李皇后扶着椅子长吸了几口凉气,旋即带着满腔怒火走进了皇帝的寝殿。 只见皇帝瘫在地上,被褥掉落一半,显然是方才的挣扎让他从榻上滚落,李皇后走近道:“陛下可是听见了燕王世子与燕王府长史的声音?” 见皇帝怒瞪着双眼,却又拿自己没办法,李皇后捂嘴一笑,“他们可是陛下昔日最痛恨的人呢,如今陛下却指望他们来救你?可惜呀,他们自身都难保。” 皇帝蠕动着嘴唇,心里的痛恨全部聚集在眼中,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够表达的痛恨与憎恶,李皇后冷下脸,十分嫌弃道:“你还是那么没用,斗了一辈子都没有斗过自己的亲弟弟,到头来,苦心经营的江山还是要双手送还给他,连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 第252页 ------------------------------- ——春和宫—— 春和宫位于坤宁宫旁侧,宫门口有众多内使把守着。 内使押着赵希言,示出牙牌后将人推入内,皁靴踩踏着宫内枯树掉落的枯枝。 晋阳公主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门口的秋千架上,红漆木摩擦着铁做的支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听着脚步声,以为又是皇后派来的说客,晋阳公主便先行开口道:“你们不必来劝我,回去告诉她,我是大明的公主,绝不会做李氏的棋子与朝臣联姻。” 脚步声站定,晋阳公主的话让赵希言为之一愣,此刻,她似在庆幸自己没有逃走,“姐姐,是我。” 就在李皇后想要利用自己唯一的女儿去联姻大臣时,晋阳公主的心彻底凉透,在某一刻,她既希望赵希言能够出现将她带走,也希望她能够逃出这座皇城安全回到燕国。 就在心中苦苦挣扎时,身后传来的声音使她一怔,晋阳公主闻声回头,这座紫禁城已经变成了深渊,作为李氏之女的这层身份则使她身处地狱,正如胡文杰所言,除了震慑四方的燕王之子,没人能够救她,一瞬间,欣喜与埋怨同时涌入心中。 赵希言走到晋阳公主跟前,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她覆手打了一巴掌。 啪!—— “谁让你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呜呜呜,又被打了。” 有争议可以问哈~ 感谢在2021-10-04 15:07:24~2021-10-05 14:4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汉诺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左右为难 这一巴掌打的响亮, 使得看门的内侍纷纷进入,晋阳公主抬眼怒骂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众人被晋阳公主的厉声吓住,纷纷低头退了出去, 她用的力道会如何疼她最是清楚, 埋怨的同时也心疼极了, “你不该回来的。”晋阳公主说道,“她想利用你牵制燕王, 她已经疯了, 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以燕王府的能力,你不可能逃不出去。” 赵希言松开捂脸的手,“我知道,可姐姐也说了,她疯了,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把你嫁给其他男人,嫁给你所厌恶的东西吗?”赵希言摇头, “我做不到, 也绝不会。” “你落入了她的手中, 你父王便要顾忌三分, 大明的江山若是落入李氏手中…” “父王不会因为而顾虑不出兵,尤其是这种时候, 皇帝被软禁, 群臣附和,尽是无能之辈,”赵希言打断道,“我在京,父王就有了更好的出兵理由。” 晋阳公主叹下一口气, 赵希言于是靠近一步,问道:“难道姐姐真的不希望我出现?” 晋阳公主不语,赵希言自答道:“姐姐也是希望我回来的吧,只有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才能心安。” 晋阳公主抬起手,伸手覆上赵希言的脸,摸着微红发烫的脸颊,“还疼吗?” 一阵寒风袭来,吹起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隔着厚厚的袍子,依然能感受到刺骨的冷。 赵希言含情脉脉的看着晋阳公主,旋即弯腰将人拦腰抱起,“起风了。” -------------------------------- ——北平府—— 一匹快马至燕王府的宫门前,此时的燕王还在殿内陪同燕王妃以及晋王幼子用膳。 “启禀殿下,京师有消息了。”侍卫入殿报道。 燕王遂从座上起身,“夫人,我去去就来。” 燕王至存心殿,便衣的护卫自京师而来,“启禀殿下,世子差臣回到北平,是因宫内有变,李皇后协同外戚李氏软禁皇帝,把持朝政,如今的京师,已落入李氏之手,望殿下早做决断。” “我儿呢?”燕王连忙追问。 侍卫低下头,犹豫的拱手回道:“世子他…还在京师。” “京城如此变故,他为何不回?”燕王问道,“寡人不是差陈平早做应对吗,留在京城的护卫,便是硬闯也能闯出条生路来。” 侍卫再次低下头,旋即跪伏道:“世子未告知缘由,只是有所交代,世子说,望父王勿要忧心,儿自有分寸。” “她…” “言儿是有东西落在了京城,非去不可,如今京城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她又岂会离开。”燕王妃踏入存心殿,“她是你儿,你应该明白,妾当初就提醒过殿下,勿要让言儿入京,可你们…” “二郎是随了夫人的性子。”燕王叹道。 侍卫旋即叩首,“世子还有言,李氏谋逆,意欲以李代赵,篡夺大明江山,赵氏宗亲,人人得而诛之,请殿下勿要延误时机,清君侧。” 燕王妃张氏听后,走近燕王道:“一旦开战,言儿的处境会如何,殿下应当明白,妾是妇人之仁,不懂朝政更不懂天下大事,妾只是母亲,大郎如何死的,殿下难道还要再舍弃一次?” 燕王陷入为难,转身离开存心殿,道:“她是吾子,寡人,相信她。” ------------------------------- 成德十四年春,在众人求饶下,李氏假装答应,齐王得以免除死罪,革除爵位,贬为庶人。 是夜 -- 第253页 京城街道灯光昏暗,一行人匆匆走在千步廊,拐进旁侧的官署。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齐王赵成德,忤逆犯上,残害手足,暴虐无道,遂召九卿、宗人府定其罪,褫夺亲王爵位,宗室除名,贬为庶民。”内使将诏书带到宗人府宣读。 入宗人府多日的齐王,早已脱下衮龙袍,凌乱的头发用网巾包裹着不至于散下,衣衫褴褛,不像宗室,而像一个丢了魂的落魄子弟。 不知宫中变故的齐王,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于是颤笑道:“他怎么不杀了我呢?” 内使见他求死,“百官上疏请求免你一死,然你罪孽深重,实在有愧赵氏先祖,便赐鸩酒一杯,自行了断,以谢宗祖吧。” 齐王一愣,盯着内使手中托盘里的酒,“是他的旨意吗?” “当然,”内使回道,“所有诏书皆有有司盖章与天子印玺,岂能造假。” 齐王于是大笑,“果然,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他最在意的,是他的颜面。” 内使亲自倒满一杯酒,叹道:“安心上路吧。” 局面失控,齐王一把握住内使奉酒的手腕,问道:“我那一双儿女呢,他不会也如此狠心吧?” 齐王力气极大,内使害怕齐王反抗,于是编造谎言安抚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入宗人府后,世子与郡王就被燕王世子带走了。” 齐王听到这话,于是再次笑了起来,对着前来宣诏的太监们一阵自嘲,道:“看见了吗,至亲的手足与父子,还不及叔叔家的堂兄弟,这就是皇家,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皇家。”于是端起酒杯将鸩酒一饮而尽,“愿来生,再不做父子兄弟,母亲,孩儿不孝。” 翌日清晨,宗人府传出消息,齐王暴毙身亡,宗人令早更换为朝臣担任。 除掉齐王之后,汉王母族在朝势力依旧极大,李氏不敢轻易将其拔除,遂也未敢对汉王有所动作,只派锦衣卫监视。 ——汉王府—— 自宫变后,汉王便不再出门,整日在府内饮酒作乐。 “殿下。”汉王府长史入内,见汉王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担忧道:“昨夜…齐王暴毙于宗人府。” 汉王躺在榻上,垂下的手里还勾着一只酒壶的壶耳。 原本事事不关心不在意的汉王听-->> 到消息后突然僵住,眼神流露出一丝悲伤与惋惜,那酒壶也从手中掉落,长史捡起空瓶放置在一边,“李氏歹毒,已将在京的宗室悉数控制住,因为祖训,宗室子弟虽有爵禄,却无实权,便只能任由其宰割,就连代王府也被禁卫团团围住。” “殿下,如若不反抗,便只有同齐王一样的下场。”长史提醒道。 汉王盯着头顶的梁木,突然道:“锦衣卫…不是陛下的派的吧。” “他们说是李家挟持了陛下,京中众说纷纭,陛下如此痛恨李氏,岂会在短短半月间就颠覆从前所为。”长史低头道。 “如果锦衣卫都如此,那么五军都督府也必然,那我们又拿什么去与军队斗呢?”汉王侧头问道。 现实给了汉王府长史一记重锤,“那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最希望生变故的人,不在京中,最有能力解决这场的人,也不在京中。”汉王道,“你去信王氏,告诉外祖与舅舅们,太子是储君,是国朝正统继承人,安心辅佐太子即可,凡事谨言慎行。” “是。” ——代王府—— 代王自去年冬卧病至今,原本想隐瞒变故的世子,最后还是被父亲察觉,又闻原本获得赦免的齐王突然爆死,便猜得了朝中的局势,致使病情加重。 弥留之际,代王吩咐长子用担架抬其出去,左右拧不过老人的世子无奈只好答应。 然府外有重兵把守,尽管代王世子求情也无济于事。 众人将代王抬至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门外这座已经变天的城池。 “监国有令,代王及其子嗣族人不得离府半步,违令者斩。”禁卫拔出锋利的佩刀阻拦道。 代王怒睁着双眼,想到自己为众宗室之长,就连皇帝都敬重三分,今日却被几个家奴阻挡在自己的家门口,乃至痛心疾首,竭尽全力破口大骂道:“天,不会亡我赵家,尔等为赵臣,却尊李氏,是为不忠,李氏篡朝,必遭赵氏子孙讨伐,尔等奴才皆要为之陪葬!” 话毕,悲愤交加的代王力竭而亡,只见代王怒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子孙见之纷纷跪伏,泣涕道:“父亲。” “父王。” 代王病故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宫中,大殿内,朝臣以李氏为首,大九卿占据五位,皇太子坐在御座旁侧所设的椅子上,李皇后则垂帘于太子身后听政,商议代王丧事。 朝会散后,李皇后的手足与之退到偏殿商议。 “代王死了。” “那么大年岁,早该死了。” “代王在宗室中威望极高,或可在丧礼上作文章,命宗室子弟赴京奔丧,再一举拿下。” “若是代王威望之高使宗室入京,那还如皇帝呢,天子驾崩,宗室子弟,谁敢不朝?” 李皇后端坐在座上一言不发,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纷纷住嘴朝李皇后拱手,“还请皇后殿下做定夺。” 李皇后将一份密诏扔出,“就在昨夜,通进使司呈北平府密奏。” -- 第254页 新任的吏部尚书,李皇后长兄李知裕拾起奏疏翻开,“燕王好大的胆子,身为臣子竟敢大放厥词。” 李皇后扶着额头,怒道:“好了,他是燕王,大明朝的燕王,如今只是密奏要人,还未闹大事情,尚商量的余地。” “若是将世子还给燕王,那么燕王没了顾忌一定会出兵的。”众人一下陷入为难。 “所以吾不是召集你们商议么?”李皇后道。 “人不能给,燕王之所以上奏疏,足以表明对其子的重视,我等只需要糊弄拖延即可。”有人奏道。 “老三,你觉得呢?” 李皇后问道一侧默不作声的青袍,青袍合袖上前,弯腰道:“回殿下,李家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如此局势,燕王反叛是必然,但只要世子在京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牵制,不如以代王薨逝,诏宗室子弟入京送葬,给燕王也下去一道诏书。” “燕王会来吗?”李皇后问道。 青袍摇头,“代王的威望,是连皇帝都要敬重,若燕王不来,是失礼在先,况且宗室皆入朝,以他们为质,赵姓宗亲尽聚于皇都,燕王总不会如此无情吧?” “燕王杀人无数,冷血至极,还会管那些宗室么?”有人质疑道。 “除此之外,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青袍道。 “不,”李知裕抬手道,“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李皇后问道。 “北境战起,诸胡南下。”李知裕道,“以丧礼拖延时间,密信鞑靼部,与之内外夹击燕王。” “这是叛国!”青袍不耻道。 “这是赵家的天下,与我李氏何干。”李知裕甩袖道,“与其被燕王灭,不如先出手,日后面对诸胡,总会有应对之策,当下先解决眼前危机才是。” “前朝几次戎狄乱华,在中原的土地上大肆屠杀,差使我族覆灭,前朝乱华的教训还不够吗。” “若不这样做,覆灭的就是整个李氏。”李知裕道,“异族妄想再踏入中原,李氏也不会就此收手。” “我们隐忍了数十年,折了几位兄弟,还有数不尽的族人在皇帝手中,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岂能再将江山轻易送还给赵氏。”李知裕再道,“李家原本只想做个辅臣,成功一番功业,是皇帝过河拆桥,要灭我李家,如今,就要怪我们无情。” ------------------------------- 成德十四年春,代王病故,皇帝下诏,命宗室子弟赴京吊唁。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李家行事都是诏书,假借皇帝旨意,所以还木有杀皇帝,城门戒严,掌控了军事,地方知晓变故没有那么快。感谢在2021-10-05 14:46:17~2021-10-06 12:5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心 2个;形同陌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算计 圣旨经通进使司传达至各地, 地方不知京城变故的皇室宗亲纷纷赶赴应天府吊丧,当一众人踏入京城至代王府内吊唁时,却被埋伏的禁军所围, 关押进了天牢, 为防止消息走漏, 京师戒严,连百姓都不得自由出入了。 远在边境的燕王与秦王两大藩王也接到了讣告与皇帝诏书, 燕王与秦王皆以镇守边境为由留在封地, 燕王又令在京的世子代父视丧, 以表示北平府的重视,与此同时,燕王向天下散播消息,以燕王妃病重,向皇帝请求在代王出殡之后接回世子。 朝廷久不回话, 最后未得允许,朝廷扣留燕王世子在京, 不让其探母, 一时间, 天下人众说纷纭。 ——燕王府—— 没有去京城吊唁的秦王再一次赶赴北平府。 “兄长去信朝廷这么久都没有回应, 显然是他们不想将言儿送还,他们借代王的死以莫须有之名无端扣押宗室子弟, 到如今时局了, 兄长还不出兵吗?”秦王力劝道,“皇帝自登基立后,处处打压李氏,如今皇帝病重李氏趁机夺权,他们可是恨透了赵氏皇族, 兄长难道还要坐以待毙?” 燕王撑着额头连连叹息,秦王退后一步,双膝跪地道:“哥!” “我知道您担心言儿的安危,可是大明的江山社稷眼看就要落入贼人手中了,咱们赵氏子孙岂能放任,日后长眠,咱们还怎么面对祖宗啊?”秦王重重叩首,“臣秦王赵安,愿誓死追随兄长,赵家的江山,兄长打下了一半,这皇位,本就是兄长的。” “不光是言儿,被关押的宗室子弟过半,如我起兵,他们又当如何呢?”燕王顾虑的问道。 秦王抬眼,才明白一向得人心的燕王原来在顾及这个,于是干脆道:“起兵,是我逼迫兄长的,那些宗室子弟死了,如果要怪,就让他们怪到我秦王的身上,我会散出消息,兵临城下时,告诉叛军,他们都是赵家的子孙,享受着皇室待遇,养尊处优,如今为了赵家的江山社稷,也该尽一份力了。” 见燕王还是犹豫,秦王再次道:“此次清君侧,我秦国先行出兵,哥哥还有北方的胡人要阻挡,当要留余力在国,就让臣,为陛下,开道!”遂重重叩首。 听到此,燕王连忙起身,快步走近弯腰将秦王扶起,“好弟弟,你我手足情深,何须行此大礼。” -------------------------------------- 半月之后 ——塞北·鞑靼部王廷—— -- 第255页 鞑靼可汗拿着一封南方来的密信,毫不保留的命人在王廷内向众臣念出。 密信念出,引来鞑靼部大臣们一阵议论。 “明廷发来一封密报,”鞑靼可汗从椅子上坐起,“他们提出请求,要与本汗一同出兵夹击燕王,只要消灭燕王,燕王的土地,就可分给我鞑靼一半,尔等以为,本汗该不该信明廷之言?” “中原人一向狡诈,不信守承诺,他们怎会答应与咱们瓜分土地呢,我看他们只是想借我们蒙古的力量重创燕王罢了。”有大臣回道。 “休战这么多年,鞑靼虽成为草原霸主,然之前蒙古诸部经历了无数的内战,先王与大王拼死杀敌,方有鞑靼今日在草原上的地位,而燕王养精蓄锐多年,如果开战,鞑靼必然会受重创,如若那时朝廷失信,那么鞑靼岂不得不偿失。” “哼,畏手畏脚,某人之前还说不要动武,就是因为南方有燕王在,如今鞑靼成为草原上的霸主,诸部落尊大王为大可汗,怎么没有人再出来劝阻了?”鞑靼的武将不耻一些畏缩的文官,“要我说,趁着大明朝出现了内乱,君臣猜疑,咱们出兵讨伐,一举歼灭明廷,入主中原。” “中原王朝又不似草原那般散。”有文官继续出来阻扰道。 鞑靼可汗坐回虎皮座椅上,摸着自己粗犷的胡须,“草原的冬天,是越来越冷了。” “是啊大王,今年的冬天比去年还要冷,部落里未宰杀的牛羊都出现了冻死的情况,若再这样下去,过个几年,还没开战,咱们自己就要冷死了,中原的土地肥沃,冬天也没有如此严寒,极适合过冬。”王廷内的武将们跃跃欲试。 而刚继位不久,行事沉稳的鞑靼可汗却陷入了犹豫,“昔日之所以与诸部落交战,是因燕王也受朝廷的牵制,朝廷忌惮燕王,必不会让其出兵北上,燕王的威望,已经盖过人主,他们的朝廷需要我鞑靼来牵制燕王,多方制衡,方有草原上如今的安宁,可若应下朝廷的请求,贸然与燕王交战,如若那时中原朝廷不出兵,那么我鞑靼岂不成了一颗棋子,李氏为外戚,既能叛主,那么对于边境的异族,他又如何能让我信任呢?” 鞑靼可汗之言一下惊醒了众人,“是啊,燕王的势力,与我们打了几十年了,没有赢过一场,如今的燕王,正处于威望最高之时,一呼百应,贸然与之交战,不妥啊。” “大王,既然中原发生内乱,我想燕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大明的皇帝虽然非贤德之君然也不昏庸,定然不会做出这等勾结外邦之事来打压藩王,否则我鞑靼又岂会与他们僵持了数十年呢,朝廷给的这封信必然不是出自皇帝之手,”有谋士推测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明国皇帝,已经被人挟持,中原朝廷已经乱了。” “大王,曾有商人去过明京师,回来时说,京城已经戒严,街道上随处可见被枷锁扣着的朝廷官员,还听闻,一向被皇帝打压的外戚李氏,短短几日突然崛起,被-->> 召归京城,委以重任。” “这样说来中原朝廷确实发生了内乱,那这封信...”鞑靼可汗摩挲着胡须。 谋臣又道:“”若真是这样,则只能说明一件事,皇帝已被外戚李氏所挟持,他们和皇帝一样,害怕燕王南下,害怕燕王以清君侧之名,将他们一举歼灭,大明朝也只有除了赵氏皇族以外的人,敢用这种卖国的条件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因为江山不是他们的,这种人,只在乎家族的私利,所以他们想到了可以利用我们去牵制乃至消灭他们如今最惧怕的势力。” “若是让这样的人得了江山,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吧?”有武将问道,“如若真让燕王得了天下,那么待他稳坐江山之后,定会回过头来北伐。” 鞑靼可汗摸着胡须点头,“此言不无道理,燕王一直都是我们南下中原最大的一个屏障,多少年了,几乎是不可跨越的存在。” 谋臣捋了捋花白的长须,开口道:“大王忘了吗,燕王与明国皇帝是至亲手足,如今的燕王,也早已过了天命之年了吧,人至五十,已是半只脚踏入了黄土,垂垂老矣,而大王正值青春,壮年之时,燕王就算再强悍,推翻了现有的明朝廷登基为帝,又还剩多少精力来对付我们呢,老臣还听闻,燕王只有一个儿子,但此子不成器,是北平府出了名的纨绔,我等入明使者归来时也曾说过,燕王世子比起他的父亲相差甚远,他只有匹夫之勇,而无半点谋略,胸无大志,沉迷酒色,这样的人将来做主中原,大王还怕敌不过么?况且如今的燕王,并非孤军作战,西北之处还有镇守关中的秦王,秦王虽无谋,可却骁勇善战,手中还有一支关中铁骑。” “大王还年轻,只需稍稍忍耐些时日,即可成就大帝那样的丰功伟业。”谋臣劝道,“切不可操之过急。” 一经提醒,鞑靼可汗心中恍然醒悟,连连点头道:“我倒是忘了,大明的藩王,不止燕王一个,军师说的有道理啊,是我操之过急了。” 热血沸腾武将听到后连忙问道:“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任由燕王南下,那岂不是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 谋士思考再三,开口道:“如若帮助中原朝廷,有可能惹怒燕王,与燕王交手,咱们并无多少胜算可言,可若反之呢,燕王举兵南下,幽云便会有一半地方空缺守备...” -- 第256页 “那是我们便趁机偷袭,拿下燕王的老巢。”武将插嘴道。 谋士摇头,“如今朝廷坐镇的不再是皇帝,只需要一点点风声,就可以瓦解现在处于恐慌人人自危的朝廷,以燕王的足智多谋,对付这样的朝堂,必然不会倾巢出动,而会留有人马镇守家中,老臣是想佯装答应朝廷之请,但前提是,让朝廷先出兵,借出兵之由,绕过幽云,走水路,直逼京城,就算拿不到土地,亦可掠夺一些有价值的宝物,听闻明宫城内,金银珠宝不计其数,若能尽收入我鞑靼手中,可供养军队与马匹,为将来一统做准备。” “这个好。”一听可以领兵出去,武将们纷纷附和。 “好,就按军师说的做,去信朝廷,同意明皇的请求。”鞑靼可汗挥手道。 ------------------------------ 是夜 鞑靼可汗的王帐内 “大王,苏宁娜公主求见。”侍卫入帐弓腰奏道。 听是最喜爱的妹妹来了,鞑靼可汗连忙招手,“快,请公主进来。” 孛儿只斤·苏宁娜走入帐内,鞑靼可汗笑眯眯走上前,关心道:“这么晚了,怎么还跑这么远过来,也不怕冻着?” 苏宁娜摇头,“哥,今日王廷内议,是不是与中原有关?” 细心给妹妹倒热酒的鞑靼可汗忽然愣住,直起腰身问道:“是你的老师告诉你的吗?” 苏宁娜连忙解释道:“是我自己问的。” 鞑靼可汗并没有怪罪她们,将手中的马奶酒端到妹妹手中,回道:“的确是,明国朝廷生变,皇帝被人软禁,燕王即将起兵清君侧,中原马上就要大乱,于我北方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宁娜坐在椅子上双手捏着碗,小心的试探道:“听说燕王世子在京,一直没有离开。” 鞑靼可汗盯向自己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瞧见她眼里藏有心事,于是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宁娜,听闻你帐中,昨夜来了一个中原人?” 苏宁娜沉默了许久,鞑靼可汗没有追问,也没有怪罪,“有什么事,跟哥说吧,你是哥哥唯一的妹妹,父王死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哥哥,宁娜有一事相求。”苏宁娜抬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秦王:“哥哥,龙袍。” 燕王:“不,不可以这样做。” 秦王:“没关系,是我给你披上的。” 感谢在2021-10-06 12:52:51~2021-10-08 20:2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ゞ默·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xy 16瓶;言商 8瓶;大大依旧很受、电影馆里的耗子 5瓶;盛世缤纷 3瓶;芽芽的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春和宫走水 成德十四年春, 朝廷扣留宗室子弟、京城门紧闭、皇帝卧病不见外臣,种种迹象表明皇帝被外戚李氏所软禁,消息在短短几日内便传遍了九州, 封地为关中的秦王便以清君侧之名起兵, 向东攻占南阳。 朝臣们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来了, 一时间整个朝堂, 包括李氏都处在焦虑与恐慌之中。 ——紫禁城—— “鞑靼那边可有消息?”李皇后问道几个同胞兄长。 “鞑靼回信说,要朝廷先行出兵, 他们才肯出手。”吏部尚书李知裕回道。 “狡诈的戎狄,吾便知道,靠他们是靠不住的。”李皇后握着拳头砸在椅子上。 “朝廷的五军都督府,还有山东的常备军,加上京卫与各地守军,共有六十万,然燕与秦两地加起来的人马还不足三十万, 朝廷的军队,总该有一战之力。” “朝廷都多少年没有经历战争了, 上过战场的士卒连一半都没有,而燕王与秦王的军队镇守边境与关外,久经沙场磨炼, 岂是朝廷军队能比的?” “朝廷不是还有火.器营么,全部拿出来, 命工部全力制造扩充军备, 事到如今,只能硬碰硬了。” “朝廷胜在人马多,可是这些人临到阵前,都会听从吩咐么?”李氏族中唯一一个着青袍的少年从中问了句。 “老三, 你怎么总是泼冷水。”青袍的嫡亲兄长指责道,“你还是不是李家人了?” 青袍遂朝座上的李皇后抱袖拱手,“殿下,朝廷的军队是皇帝的军队,几十年的思想教化,他们已然将忠君铭刻于心,而我们之所以可以调动军队,是因为有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他是皇帝的心腹,没有人会怀疑,我们所行,皆是借皇帝的名义,下达圣旨,而如今九州的风声全部指向李家谋逆,皇帝不曾露面,李氏突然归朝,便是流言最好的佐证,如此一来,军心不稳,倒戈燕王的可能性极大,如今起兵的秦王,是因为宗室子弟在我们手中,燕王最是狡诈,不想背这不顾宗亲性命的罪责,故以秦王打头阵。” “燕王难道忘了,燕王世子还在我们手中。”李知裕道,“若是逼急了,那就玉石俱焚。” “世子只是个筹码,燕王虽过天命之年,但身体健硕,谁能保证在世子死后,不会再有新的世子降临呢?”青袍又道,“老来得子,有此福分者,不再少数。” 青袍话音刚落,李氏族中参议的十余人便吓得直冒冷汗,“若燕王世子不再是燕王的软肋,以北平府的实力...这...” -- 第257页 李知裕见族人生了恐慌,遂怒骂道:“做都做了,难道还要反悔的余地吗,你们忘了,李氏书香门第,先祖曾辅高.祖建国,为太宗之师,李氏满门荣耀,为皇帝效命,殚精竭虑,最后却被他过河拆桥,差将灭门,你们如此畏缩,怎对得起枉死的族人?” “够了!”李皇后撑着额头呵止道,随后起身离开。 “殿下,殿下...”几人想要追上前,却被李皇后的随身太监所阻拦,“几位国公大人,皇后殿下乏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议吧。” ---------------------------------------- ——春和宫—— 咯吱——咯吱—— 秋千的长座椅摩擦着红铁架子的支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年轻女子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衫与杏色的织金马面,外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坐在秋千上,寒风拂过身后年轻人的发梢,她从裘衣内伸出手轻轻推动着秋千,正值盛春,脚下的草已没过皁靴的靴底,庭院里树长也出了新叶,生机,就藏在这阵风中。 赵希言推了几把后望着脚下被自己踩踏却依然屹立不倒的青草,“也不知道父王怎么样了。” 晋阳公主伸腿轻轻点地,使得秋千停了下来,“已是盛春,朝廷动作这么大,他们也该起兵了吧。”旋即回过头,转动着双凤眼的眸子,“你得从这里出去,否则兵临城下时,你一定会被他们拉出去作为威胁燕王的筹码。” 赵希言伸脚,轻轻蹬腿使得秋千再次摇晃了起来,旋即侧身躺下,躺在了晋阳公主的腿上,双手揣入怀中卷缩起,“如果我走了,姐姐要怎么办呢?” “春和宫已有多日不曾来人了,这说明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们自顾不暇,又哪里再有精力来管我呢,在京这么多年,我也部署了不少,宫内,我有办法传消息出去,我会让伴伴联络你的人,与我府上的人一同制造一场兵变,你有武功傍身,届时趁乱逃出去,京城门出不去,你就去燕春阁找你的那位花魁娘子,我相信,像她这种混迹风月场所之人,一定有办法让你出城的。” “等等,”赵希言连忙打断道,“花魁娘子并非我的人,姐姐不要瞎说。” “是么?” ------------------------------------- ——乾清宫—— 李皇后乘辇至乾清宫,正逢从乾清宫寝殿出来为皇帝视诊的太医。 “皇后殿下。”太医恭敬道。 “陛下如何了?”李皇后问道。 太医摇头,“陛下的情况不太乐观。” “想办法,一定要为他延寿,至少再撑半个月。”李皇后嘱咐道,“否则你的儿子与孙子,就都要为陛下殉葬。” 太医遂抬头,似不明白李皇后又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臣尽力。” 李皇后独自踏入寝殿,被病痛折磨的皇帝躺在榻上痛不欲生,每每看到李皇后进来,便情绪尤为激动。 -->> ; 李皇后今日的脸色不大好,刚一入门,便冷下脸开口道:“赵括,你的亲弟弟燕王赵择与堂弟秦王赵安,昨夜,起兵造反了。” 皇帝听后情绪更加激动,他怒瞪着李皇后,似在埋怨是她造成了今日的时局,李皇后走到一边坐下,“真是没有想到啊,你们赵家人为了一张椅子,竟然不顾全族子弟的性命,赵氏宗亲皆被我困于京城,可他们还是起兵了。” 李皇后起身,走到榻前,俯下身至皇帝耳侧,小声问道:“ 你辛苦夺来本就属于你嫡长子的江山,又要被你的弟弟拿走了,你甘心吗?” 皇帝用尽全力说了两个极为模糊的字音,“贱...妇...” 李皇后并没有想到能够再次听到皇帝开口说话,当听到侮辱之言时她大怒的掐着皇帝的脖子,“你们男人才是最贱的,口口声声立贞洁,却从不用在自己身上,真叫人恶心。” 随后直起腰身,“我这次来,本来是找你做交易的,太子是你的儿子,尽管我放权给了李氏,但有一点,皇位必然是太子的,你既然不想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要交给你的弟弟,那好,我就杀光你的儿子,让你断子绝孙,让你这一脉,再也没有可能复位...” 李皇后刚要转身离去,只见衣裳被一只布满了皱纹的手扯住,李皇后回头,“怎么,不舍了?” 只见皇帝左右转动着眼珠子,似在告诉李皇后,他不甘心将皇位送给燕王,因为皇位是他辛辛苦苦从燕王手中夺回来的,为了这个位子,历经千难万险才坐稳,在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因为这个,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没有放过。 “秦王起兵攻占了南阳,我以你的名义调动了四方的守军至京畿,过几日便会在京郊阅兵,五军都督府各都督都会到场,希望陛下可以出席,以镇我军军心。”李皇后道。 皇帝眨眼,似乎同意了李皇后的请求,李皇后觉得皇帝并没有那么好心,于是道:“李家已经穷途末路,汉王还有齐王的一双儿女,都在我的手中,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我定叫他们与你一同给李氏陪葬。” 李皇后离去后,依旧不放心,于是召来了自己亲自任命为皇帝诊治的御医。 御医折回乾清宫,进入屈膝大殿跪伏道:“皇后殿下千秋。” 大殿空旷,没有旁人,李皇后从座上起身,“陛下的病情又恶化了,去给陛下诊治吧。”旋即俯身至太医耳侧,小声道:“如果下一次,吾还是听到陛下开口说话了,那么你,就别呆在太医院了。” -- 第258页 太医听后大惊,旋即叩首道:“是臣失职,请皇后殿下责罚。” “秦王反叛,陛下已命河南与湘楚全力抵抗,南方的卫军即将抵达京畿,届时会与京军一同接受陛下的检阅,望尔能明白吾的良苦用心。” “是。”太医叩首道。 ------------------------------------ 是夜 一朵乌云将圆月遮盖住,京城忽然刮起了大风,至深夜,宫中内廷忽然冒出一阵冲天的浓烟,没过多久便转成了一阵大火,火顺着一阵风蔓延至偏殿,使得整座宫殿都笼罩在大火之中。 “走水了!” 因是深夜,故而没有在火灾发生的第一时间发现,值守的内侍宫人奔走相告,一阵阵呼喊声,充斥在宫城内。 “快,春和宫走水了,起来灭火!” 十二监的内侍们纷纷从榻上爬起穿上御寒的衣服,拿起水桶装满水跑入春和门将蓄水的水缸装满,有负责灭火的内侍拿起水龙向春和宫的大火上喷水,几十只水龙一同发力也没有能扑灭这场大火。 李皇后被声音惊醒,于是披了一件披风走出坤宁宫大殿,望着旁侧宫殿熊熊燃烧的大火,皱眉道:“怎么回事?” “回殿下,春和宫走水了。” “春和宫?”皇后大惊,因为那里关押着燕王世子与晋阳公主。 “内廷的人马全部叫醒都去灭火了,可是火势太大,又逢西风,已经蔓延到西六宫了了。” 春和宫就在坤宁宫旁边,因为住着皇后,所以内侍们全力灭了临近坤宁宫一侧的大火。 李皇后眉头紧皱,“宫城北门的守军离内廷最近,将守卫调入内廷来,速速灭火,莫要延至坤宁宫。” “是。” 就在大火持续了许久,宫城守军被调动走了一大半后,北侧的宫门处又发生了意外。 “刺客。” “有刺客!” 害怕火势蔓延的李皇后穿过乾清门离开了内廷,只吩咐了十余人在乾清宫内守卫皇帝。 刚踏出乾清门,便有太监从身后追来,“报,皇后殿下。” 太监气喘吁吁的跪倒在李皇后膝前,“宫中有刺客闯入。” 李皇后这才意识到,这场火并么有那么简单,“怎么回事?” “北上西门不知被谁开启,使得一队人马闯入了宫中!” 李皇后怒瞪了一眼大火燃烧的地方,“祸不单行。” 作者有话要说:  走水是失火的意思,避讳火这个字~感谢在2021-10-08 20:22:18~2021-10-09 14:3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5瓶;小吴大老板 4瓶;小怪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逃出宫门 半个时辰前 一阵狂风刮入春和宫内, 使得壁上几盏宫灯被吹灭,赵希言走到窗口将窗门关上,随后拿了一件披风弯腰披到了斜坐在坐榻上的晋阳公主身上, 轻声提醒道:“起风了。” 灯烛被吹灭几盏, 使得大殿突然变得昏暗, 晋阳公主望着门口, 不断有风吹来,“是西风。” 赵希言愣了一下, 旋即俯下身从晋阳公主身后伸手将其揽住,“我一定会回来,带你离开。” 晋阳公主侧抬头,目光坚韧的看着赵希言,“青烟冒起后不久就会有人来接应,内廷起火,禁卫也会抽调人手前来救火的, 届时城防薄弱,你可趁机逃出去, 但我想京城门的防守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姐姐为何不跟我一起逃出去?”赵希言不明所以的问道。 晋阳公主缓缓摇头,“以你的身手,是有把握独自逃出去的, 可若再多上一个人,即便能够出这扇宫门, 又该藏匿于何处呢, 何况,她终究是我母亲。” 赵希言听着,怀中越发抱得紧了,她蹭入晋阳公主白皙的颈间, 晋阳公主伸出手摸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如今战争再起,外面兵荒马乱,我在这宫中是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赵希言点点头,晋阳公主旋即轻轻吻上她的额头,“世子此去,定能成就一番王霸之业,瑾禾再此别过。” 赵希言僵了一会儿,旋即对视着晋阳公主,“如果我真的得了天下,那个时候,姐姐愿意嫁给我么?” 晋阳公主愣住,旋即陷入犹豫的问道:“阿言,那个时候,你是大明的皇帝,可我,要以什么身份呢?” “不需要你改变身份,”赵希言坚定道,“能得到你,就算做宋废帝,我也愿意。” 晋阳公主陷入了沉默,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忽然笑道:“我可不想做山阴公主那种女子,”旋即抬手勾住赵希言的脖子,直勾勾的对视道,“我从来,就看不上任何男人,遇见你,何其有幸。” 赵希言望着晋阳公主丹凤眼双眸中的自己,在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深深的吸引着自己,“请你,等等我。” 赵希言直起腰身,晋阳公主也从坐榻上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塞到赵希言手中,“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桌上有一身内使的衣帽。” 赵希言拿着匕首从晋阳公主身后再次将人用圈入怀中,“千万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紧紧贴住的两个人慢慢分开,今夜的风极为异常,恐下大雨的晋阳公主不得不狠下心,旋即拿起一盏灯笼走向悬挂在宫殿大梁上的帘帐。 -- 第259页 灯笼落地,那包裹的纸便在一瞬间点燃,火势蔓延,短短片刻便燃烧殆尽,油洒到了帘帐上,火势瞬间大了起来,大殿、朵殿同时被点燃,一股浓烟升如空中。 过了许久,感受到热意与火光的值守被惊醒,他们大惊失色的向外奔走相告道:“春和宫走水了!” ----------------------------------- 因为这一场大火,让十二监的内侍们乱了手脚,春和宫看守的守卫也乱成一锅粥,因旁侧就是坤宁宫,李皇后还歇在宫内,她们便一刻也不敢不松懈,纷纷抄家伙,将蔓延的火势在坤宁宫的城墙前隔绝住。 宫内闯入刺客的第一时间,李皇后并没有及时调兵围剿,而是下令严守京城门。 因为刀兵相见,从而使得救火陷入停滞,先前拿水龙灭火的内侍们听见厮杀声后吓得纷纷逃窜。 直到天空中开始下起了雨滴,火势被阻挡在坤宁宫前没有扩散开来,随着内廷的刀兵慢慢向北转移,内廷又开始有人组织救火。 一直到黑夜慢慢褪去,火也随着一并小下,最后只剩从废墟中不断冒出的青烟。 春和宫被烧得只剩几个成了木炭的大梁木架,里面的金银玉器被烧得融化,凝固在烧黑的石砖地面上。 内廷规模较为大的春和宫,一夜烧成了灰烬,春和宫的旁边躺着几具烧焦的尸体,还有数十名被这场大火烧伤与因救火而受伤的宫人内使。 火势已灭,李皇后端坐在乾清宫大殿内,羽林军右卫中郎将快步入殿,屈膝跪伏,请罪道:“报,叛军全部剿灭,但…燕王世子从北门逃走了,请殿下责罚。” 今日的结局,李皇后已经猜到了,于是扶着额头到,“命十二卫全力在京城搜捕。” “是。” 随后李皇后赶到春和宫,春和门也被烧得漆黑,见到李皇后亲自过来,宫廊内跪了一地的宫人太监,各监掌印纷纷磕头请罪,“奴婢等救火不力,还请皇后殿下责罚。” 春和宫的庭院极大,靠近宫殿的花草树木都被殃及,而中间一架秋千却完好。 李皇后走入春和宫内,太监们担忧道:“火刚灭,皇后殿下小心。” 天空云雾四起,细小的雨水滴落在一把巨大的龙凤黄盖伞上,太监举着伞跟随在李皇后身侧,成为废墟的春和宫还有些许青烟从木炭堆里冒出。 内侍撑着一把桐油伞站在秋千架的旁侧,只见雨伞倾斜,穿着贴里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伞下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作为现春和宫的居住主人,也是这场火灾中,最为镇定的人。 “许润安怎么在宫中?”有太监纳闷道。 李皇后见之,看二人镇定的神色,与许润安的出现,便明白了什么。 “皇后殿下。”发现李皇后走来的许润安行礼道。 李皇后直直的瞧着秋千上坐着长女,对于自己到来丝毫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样子,“火,是你放的,人也是你安排好接走的吗?” 李皇后的话一出,下得身后众人不敢吱声,晋阳公主盯着烧尽的春和宫废墟,无辜道:“闯入宫内的不是燕王府的死士么,晋阳一个弱女子,岂有这等本事呢?” “那他呢,你如何解释?”李皇后指着许润安问道。 -->> ;“小人担忧公主,听到内廷失火与北上西门大开后便悄悄偷入探望,一切罪责都由小人承担。”许润安放好伞跪伏在湿润满是烟灰的草地上。 “是吗?”李皇后质疑道,“如今秦王起兵攻占南阳,燕王也随之起兵,他是燕王之子,对于朝廷来说何等重要你难道不清楚?你竟不阻拦,还将他偷偷放出宫去,你是我李家的女儿,难道想亲眼看着自己的母族覆灭吗?” 晋阳公主旋即冷笑一声,“我的母族,至亲至爱之人,却时时刻刻想着将我作为一颗联姻的棋子来巩固你们所谓的地位,而你们所说尤为重要的燕王世子,本可逃走,却舍命回来相救,为了救我,免受你们的摧残,致使自己身陷囹吾,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至亲?族人?你们连她都不如。” 李皇后紧握住端在腹前的双手,“即便你不为族人,那么旭儿呢,燕王夺的,是旭儿的江山。” “即便没有燕王,李氏狼子野心,他也坐不稳这皇位,母亲何必将自己的执念,强加于他身上呢,他只是个孩子。”晋阳公主怒道。 “不,他是大明皇帝唯一的嫡子,他生来就是储君,生来就是皇位的继承人,没有人可以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我失去了如此多的东西,如今拿回一些,又有什么错?”李皇后问道。 “你失去的一切,都是李家人造成的,若不是李氏贪权,又怎会与皇帝合谋联姻呢,母亲记得对陛下的恨,难道却没有丝毫埋怨李氏?”晋阳公主反问道,“还是说,因为李氏根基强大,母亲势单力薄,所以需要借助李氏一族。” 李皇后没有回答晋阳公主的问话,依旧冷言冷语道:“这些事,不需要你来管,既然春和宫烧毁了,那么你就搬去仪柔殿吧。” ------------------------------------ 成德十四年暮春,春和宫走水,燕王世子逃出宫城一事的消息走漏,李皇后召羽林卫与锦衣卫全城盘查,此事一出,那些倒戈李氏的官员与李氏一族再次陷入恐慌。 一辆马车从燕春阁驶离,奔回了英国公府,李氏一族,自李皇后掌权,将几个当家人召归京城后,族中子弟大多都被吏部尚书李知裕安排进了官场,唯有一嫡出的幼子却拒绝入仕。 -- 第260页 “九郎。”刚换上公服的青袍唤道入屋的少年。 “三哥。”李九郎笑眯眯的唤道。 李三郎见其脸上还有红晕,“你呀,跟着他们学坏了。” 李九郎打了个饱嗝,“哥哥不知,那阁里的姐姐们可是好本事...” 李三郎见他如此,无奈的叹了口气,“李家就要大祸临头了,你还有闲情去那种风月场所。” 李九郎愣住,“大祸临头?是因为燕王造反吗,大哥不是调了各地的军队至京畿守卫了吗,朝廷的军队数量远胜边境,且有最先进的武器...” “无统兵之帅,再多的兵又有何用?”李三郎摇头。 “世子不是还在京城吗,燕王夫妇爱子胜过自己,岂能不忌惮...” “燕王世子逃了,就在昨夜,春和宫走水,城内出现了刺客,应该是燕王的人。”李三郎说道。 李九郎却不慌不忙的坐下,“可是燕王世子逃出宫能去哪儿呢?我曾在燕春阁见过那位世子,似乎与阁内的花魁娘子的关系不一般。” “此事,京城谁人不晓。”李三郎道。 “哥哥,你一向聪慧。”李九郎抬头看向兄长,“难道不觉得燕王世子与那花魁,绝非男女之事那般简单吗?” “什么意思?”李三郎不解。 “戏,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一次两次可惊艳宾客,可多了,就惹人厌烦,一厌烦,猜疑也就随之而起,”李九郎趴在桌子上,“风尘中的女子,眼睛里总是带着不同的色彩,可是那个花魁,弟弟只觉得好深。”李九郎抬起自己的手,放在门外透进来的光下,木木的说道:“看不透,也摸不着。” 经李九郎一番提点,李三郎顿时醒悟,一拍手掌定论道:“燕王世子在燕春阁!” “来人。”李三郎遂疾步走出庭院,“速速给我备马!” ---------------------------- 前一夜 赵希言裹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将自己的身躯与脑袋全部裹住,保护的护卫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被一支羽林卫追上,护卫们主动留下断后,赵希言则凭借着自己的身手独自一人从昏暗的街道上逃离,一路上避开追兵与巡逻的军队。 ——燕春阁—— 作为燕春阁的常客,赵希言早已将燕春阁的地形与布局了解得一清二楚,绕过燕春阁大门,摸着黑拐进了一个死胡同内。 赵希言抬头,望着头顶的一堵隔墙,这是燕春阁后院的围墙,借着胡同另一面墙踩着纵身一跃翻了过去。 趁着夜里,内院的人都去了外院接客,赵希言避开几个婢女与小厮轻而易举的来到了杨书瑶的院子中,院里没有灯光,赵希言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后便推门偷偷潜入屋内。 屋内的气息很是熟悉,使得紧张了许久的赵希言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敢掌灯,只得摸着黑躲进了一个角落里,与守卫搏斗耗光了她的气力,便借着这个无人的房间,小小的休息了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院子里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灯笼的光照也越来越接近门口。 吱!——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光从门缝照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赌局无处不在 第128章 空一场虚一场 秦王攻占南阳之后燕国仍未有要出兵的迹象, 似乎在等待什么,不仅秦王派人至北平府相劝,就连燕王府的属臣也都纷纷上疏, 请求燕王起兵, 以清君侧之名夺回大明江山。 ——承运殿—— “殿下, 秦王殿下孤军奋战, 朝廷已调集各地大军至前线防守,秦王在南阳孤立无援, 如若我燕国不出兵,秦王很可能就要被朝廷的军队围剿,届时不但会失去秦王的忠诚,还要错失良机,麻烦可就大了。” “是啊殿下,朝廷现今如此时局,您是太宗之孙, 武宗之子,没有人比殿下您更合适继承这大明的江山了, 李氏弄权,国将不国,恳请殿下发兵。” “恳请发兵!”众臣齐刷刷跪倒在承运殿内。 燕王依坐在亲王宝座上, 一手撑着额头,唉声叹气道:“寡人镇守燕地三十载, 为大明镇守边疆, 立无数功勋,寡人封地燕国建都以来,从不敢怠政,操练军士, 文治武功,方有今日燕国的安宁,今日犹豫,实不忍百姓受战乱之苦也,还有吾儿,先世子薨逝,寡人与王妃便仅剩她一子,去信朝廷多日,朝廷推脱不语,将吾儿扣为人质,寡人又岂敢如此莽撞,诸卿也是人父,岂能不知寡人之苦?” 燕王话出,使得臣子们纷纷低下头,燕国境内,治军严明,然燕王对待下属则尤为宽容谦和。 燕王府朝议的内容传到了民间,使得燕王再得民心,燕国百姓纷纷支持燕国起兵,消息很快便往南方传去,因齐王已死,得民心的亲王唯剩燕王一人,一时间,整个九州,民心所向,都盼望着燕王能够继承大统。 --------------------------------- ——燕春阁—— 酣睡的人被脚步声与开门声惊醒,当提灯笼的人准备掌灯时,忽然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颈前,持利器之人身手极快,快到她没有丝毫的防备。 闻到熟悉的气息时,杨书瑶道了句,“今夜宫中失火,有兵刃声传出,外面都是追兵,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燕王世子。” 赵希言这才将匕首放下,轻吐了一口气,房间的灯被点亮,杨书瑶回头瞧着赵希言一身装扮,浑身湿透,没有追问缘由,“先去换身衣裳吧,我柜中还有一身男子的衣裳,为我平常出阁便装所穿,只是身量于世子而言有些小了,且将就将就吧,现下也没别的了。” -- 第261页 赵希言也没有推脱,拿了衣服便走到了屏风后将湿衣更换下来,“你不问我是如何来的吗?” “世子武艺高强,今日落得如此狼狈,身上还带有血腥味,能是如何来的呢?”杨书瑶反问道。 赵希言叹了一口气坐下,“我是从宫中逃出来的,的确,现在外面都是搜捕我的人。” 杨书瑶看出了赵希言的来意,于是道:“如今京城门紧闭,就算是百姓也不得轻易出入,只有身挂牙牌的李氏族人,能够自由出入这京城。” 赵希言也明白眼下的困难,于是道:“我没有其他法子了,只能想到你。” 杨书瑶想了一会儿,“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赵希言听后连忙谢道:“若此次顺利,杨姑娘的几次救命之恩,言一定永记。” “但我有条件。”杨书瑶道。 “什么条件?”赵希言问道。 “等世子日后成就了功业,我自然会开口讨要的。”杨书瑶道。 “好。” “一言为定。” -------------------------------------- ——英国公府—— 李三郎匆匆离去后,趴在案上的李九郎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望着兄长已经远离的背影,李九郎起身走到院中,此刻脸上的红晕已经消散,院子被屋舍与廊道围成一个四方,他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雨后的空气很是湿润,不禁道:“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 陟岳麓峰头,朗月清风,太极悠然可会,君亲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圣贤道何以传,登赫曦台上,衡云湘水,斯文定有攸归。” “九郎游学,去了一趟湖广行省的岳麓书院,看来对那里还是十分留念,感悟颇深啊。”李九郎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李九郎回身,拱手道:“四姐。” 女子走下石阶,“族中子弟皆被权力所诱,唯有你,还算清醒。” “四姐不也是么?”李九郎说道,“九郎求学求道,不过是想避世,求一个安逸罢了,奈何出身。” 天空忽然又飘起了细雨,李四娘伸出手,用掌心接着从云层中落下的雨滴,冰凉的雨水打在白皙的手掌上,一阵刺骨的寒冷逼入心中,“堆金积玉,日日悭贪心未足,足上何求,直待荒郊卧土丘,回头有路,争奈愚人迷不悟,若悟回头,免了前程无限愁。” 李九郎负手站在雨中,闭眼感受着被雨水冲刷的滋味,“世间唯不可洗的,是心灵,我从湖广回京,那一路上百姓们都在议论朝廷与燕王,李氏弄权已是人尽皆知,可燕王为何不出兵呢?” 李四娘盯着弟弟,做一个倾听者,李九郎缓缓说道:“燕王隐忍了这么久,岂会急于一时,我朝历代帝王,皆是阴狠之人,三朝皇帝,为夺帝位兄弟相残,父子猜忌,纵然是太宗,也在史书上留下了黑笔,更莫说是武宗了,为彰显仁德,燕王几番书信朝廷,请求送还其子,朝廷越是推脱,百姓的反应就越大,便越是给了燕王出兵的理由。” “朝廷尽管是以奉燕王世子为上宾,请留于京,而非所谓质子,扣押于京,作为推脱之言,欲盖弥彰,但纸包不住火,昨夜春和宫走水,燕王世子消失一事,想来今日会举国皆知吧,如若抓到世子,则扣为人质之名得以证实,那些蒙在鼓里的百姓,又会作何想呢-->> ?李家虽掌权,可辅佐的皇太子,是皇帝嫡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并未李代桃僵,自立为帝,造反便是造反,即便秦王以清君侧之名,也不可消除日后史书所记这一罪名,燕王...才是藏得最深的人。” 李九郎仰天长叹,似乎预见到了李氏一族最终的结局,“李家,在自取灭亡啊。” ----------------------------------- ——燕春阁—— 李三郎带着一队亲兵直奔燕春阁,刚一抵达便命人将燕春阁团团围住,“将整座燕春阁围住,直到禁卫来临前不可放走一个人。” “是。” 一直等到报信的人入宫,为防止再有燕王府的人出现拦截,李皇后竟下令让火.器营的士兵持铳将燕春阁围住。 胡文杰亲自带领锦衣卫跟随着李三郎一同入内,这一次,连平常话多的妈妈都哆嗦得不敢开口躲到了一边。 李三郎不识得燕春阁内部,于是由胡文杰带领,径直走到了花魁的院中,李三郎来时,天才亮没有多久。 碰!—— 花魁院里的门被一脚踹开,力道带出的风使得屋内安座的人撇头睁不开眼。 “哟,这是什么风,把锦衣卫指挥使胡大人给吹来了?”杨书瑶起身笑脸相迎道。 胡文杰拔出绣春刀指向向自己靠近的女子,“燕王世子呢?” “燕王世子?”杨书瑶故作不懂,“他不是好些个月没有看见人了呢,既然胡大人都不知道,那么奴家又岂会知道呢。” “少废话。”胡文杰一脸冷漠。 一直嬉笑的杨书瑶直到瞥见胡文杰身后的李三郎,因相貌酷似,她一眼便认出了他是李氏族人,“李家人?” 李三郎走上前,见女子貌美,“昨夜,与我九弟喝酒的人,是你吧?” “酒?”杨书瑶楞了,“九公子不是不喝酒的吗,故而上的都是茶。” 李三郎又道:,“昨夜宫内失火,燕王世子不见了,燕王世子府已被禁军所围,偌大的京城,他又能去何处呢,多亏了小娘子与九郎,我这才能知道燕王世子逃走后会藏匿于何处。” -- 第262页 “书瑶有些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杨书瑶转身道,“总之我没见过什么燕王世子。” 见杨书瑶含糊其辞,李三郎态度大变,强势道:“将人交出来,否则燕春阁将要因你而覆灭。” “给我搜!”胡文杰一声令下。 “不用搜了。”赵希言从内屋的房梁上跳下走到众人跟前。 杨书瑶看着走出来的世子,“世子...” “你见过李九郎?”赵希言质问杨书瑶道,“是你出卖了我。” “不是的...”杨书瑶连忙辩解。 “不是?”赵希言指着一众军官与李三郎,“那他们呢,离我进阁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又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的。” 杨书瑶拼命的摇头,“世子若是不信,书瑶愿以死明志!”话音刚落,只见她从袖中掏出匕首一刀扎进了腹中。 “不...”赵希言还未来得及阻拦,人就已经倒地。 “燕王世子,你是逃不掉的。”李三郎道,“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位烈女子。” 胡文杰挥手道:“带走。” 匆匆赶来的锦衣卫押着燕王世子从燕春阁离开,燕春阁内卧虎藏龙,这一幕被众人看去,随后赵希言又被押送回了宫中,胡文杰将抓捕的经过包括赵希言反过来指责藏匿自己的燕春阁花魁出卖一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李皇后。 赵希言被重新关押了起来,这一次并未再与晋阳公主关押在一处了。 ------------------------------ ——仪柔殿—— 春和宫的秋千架被挪到了仪柔殿,空中下着小雨,晋阳公主则坐在长廊的尽头,楞盯着那红黑的秋千木架,雨水清洗着上面的黑渍。 “燕王世子被胡文杰从燕春阁带回来了。”许润安陪同在晋阳公主身侧说道。 只见晋阳公主静坐在木凳上不为所动,“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有人比世子更了解燕王了吧,她们毕竟是亲父子。”许润安道,“先前诸胡内乱时,燕王本可联合其他藩王起兵,燕王在北平府这么多年,有多少次可以起兵夺回天下,可是燕王都没有做,只能说明一点。” 晋阳公主盯着秋千旁的一颗树,雨水从新叶的叶脉上滑下,至叶尖停顿了一会儿,最后积水形成了一个叶子无法承受的大水珠后脱离爷尖落下,“赵家人,都爱惜颜面。” “可是古来帝王名正言顺的,又占比多少呢。”许润安叹道,“比起对自己心狠,成就王霸之业,燕王与其子,小人似乎更欣赏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李九郎所言,是出自于清代旷敏本撰书于岳麓书院讲堂内的一副楹联。 李四娘念的诗词则出自元代尹志平的《减字木兰花 秋阳观作劝世》 燕王与世子像,但是也不像,燕王并不是莽夫哈,他兼修儒学,在文学上也有一定造诣,之前的书法就可以知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燕王,文人顾惜名声。感谢在2021-10-10 14:01:07~2021-10-11 14:2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弃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起兵 成德十四年四月, 春和宫走水,燕王世子逃离出宫复被抓回一事像一阵风一样迅速扩散至全国,一直闷不做声的燕王再度发声请求朝廷归还其子, 未得应答之后起兵, 倾举国之力南下, 号称二十万精兵, 西占代地,又向南连续攻下保定、真定, 至原晋地时,燕王将晋王幼子带至城下,示其信物,原晋国旧臣见之,纷纷献城投降,不见刀兵而取晋地,短短几日内, 燕王连下代、晋两地,比起在陷在南阳被襄阳与汝南夹击的秦王, 燕王以迅雷之势攻城略地,三道金铃传信身至朝廷,使得朝野一阵恐慌。 ——应天府—— 一匹国马疾驰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 马背上坐着传信兵,背后背着藏信的竹筒, 插有几面加急字样的三角旗, 手中持金铃,一路上无人敢阻,就连紧闭的京城门也为之开启。 百姓们纷纷避让这匹疾驰的国马,临街的铺子里有茶客疑惑道:“这是第三次了, 金铃声响,前线必有战乱发生。” “难道是秦王攻破了汝南?”茶客们纷纷猜测。 “不会吧,汝南与襄阳两地驻军众多,左右夹击已是让秦王难受得向燕王寻求帮助了...” “难道是燕王起兵了?”众人一致猜测。 “朝廷抓着燕王世子不放,人家求了三次,次次含糊其辞,拒不交人,燕王就这么一根独苗,换做是我,第一次朝廷不答应送还时就该发兵了。” 士卒一路飞奔至宫城下,举手示出信物道:“真定有紧急军情要面呈天子,速开城门。” “快开城门。” 士卒将佩刀解下一路飞奔入城,至武英殿,殿内有众臣正在商讨御敌对策,龙椅旁侧坐着的是皇太子,身后则有李皇后陪同听政。 “报,燕王叛军连夜攻下真定,真定守将自缢身亡。”士卒单膝跪奏道。 殿陛下静候的内使走至大殿中央将士卒传回来的军情转呈给了李皇后。 李皇后拆开带血的信笺,逐字逐句的看清了,便也一下心慌了起来,“晋王竟还有一个幼子藏于燕王府呢?” “此事陛下知道,也是陛下所默许。”有法司官员与宗人府的官员解释道,“因其幼子还未至入宗蝶与受封之龄,故而知道的人极少。” -- 第263页 “晋地富庶,百姓齐心,如若没有那个幼子,燕王想要攻克晋地怕也没有那么简单。”此刻的李皇后于心中暗骂皇帝的愚蠢,“既要削藩,却又不彻底,真是糊涂。” “短短几日,燕王连下保定与真定两城势如破竹,朝廷不得不防啊。”有大臣担忧道。 “前线的军队远离朝廷,没有统一的调令,遇到像燕王这样的强敌便不攻自破,如今天下流言四起,道我李氏篡权,谋害皇帝,李代桃僵,故调至京畿的卫军与京军的军心不稳,一旦燕王大军入境,怕是难能防守。” “皇后殿下,臣认为当下部署兵力最主要的是在齐、鲁、周三地,阻止燕王南下,拖延时间,燕国军队虽强盛,可是若没有补给也不能长久作战,应天府占据江南富庶之地,所屯粮食供应军队绰绰有余,燕王的军队之所以强悍,是其作战迅猛,骑兵骁勇,燕地居北平,又逢近些年来冬日越发寒冷,北地多灾荒,怕是燕国的存粮,皆散于百姓了。” “拖延,如何拖延,谁去拖延呢?”有大臣问道,“如今朝中,谁可领兵与燕王为敌?” “信国公,许毅。” 于是众人将目光看向位列于武将之首的左军左都督许毅,“对啊,信国公与越国公皆随先帝上过战场。” “不成。”吏部尚书李知裕反对道,此次领兵平乱,几乎要将朝廷半数军队带走,李知裕有些不放心,于是道:“此次燕与秦来势汹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以防不测,信国公要留在京城统御左军,护卫京城的安全。” 怕死的文官们思考了一会儿后纷纷点头同意吏部尚书之言,“对,信国公应当带兵镇守京城,护卫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安危。” “除了信国公外,还有几位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也都是老将,皆可领兵出征。” “不妥,抵御燕王是大事,此次派出军队与燕王之战,至关重要,燕王号称战神,从未输过一场战争,但这都是对外之战,朝廷现有六十万常备军,领三十万出去平乱,统兵之将定要集资历、威望、功绩于一身,岂可轻易委任经验不足的将领呢。”朝廷队列后面的一个青袍说道,“此战若败,那么剩下的三十万留守京畿的大军必士气衰败。” “三郎的话,不无道理,对阵燕王,选将的确要慎之又慎。”吏部尚书李知裕道,“几位将军虽是老将,但毕竟不熟悉燕王,符合人选的,便只有一人。” “朝中还有符合人选的将领吗?”有大臣疑惑道。 “不在朝中。”李知裕道,“太宗宏志,为大业广纳英才,故而国朝将士能人辈出,手下聚集诸多名将,方有国朝一统,武宗好武,极赏识将才,追随的-->> 名将不再少数,至今上朝时,老将军们相继隐退,前些年有老将致仕,其中有一人,是功臣庙之中江国公之子江阴侯吴达,他是先帝朝的得力干将,曾任神策卫指挥使,早年随父各地征战,就连当年的燕王,也曾在其麾下当过小旗。” “吾倒是知道这位江阴侯。”台上的李皇后忽然开口道,“他是前几年才致仕的,致仕之时都有七十高龄了吧?” 李知裕一番介绍让众臣重新看到了希望,可李皇后之语,又向他们泼了一盆凉水,“江阴侯年过七十,还能领兵打仗吗?”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众人质疑道。 李皇后见众人议论纷纷,便又道:“致仕之前,宫中每有宴饮,必召江阴侯入内,吾见过江阴侯几次,三巡不醉,精神俱佳,若不谈及年岁,谁又晓老者已过古稀之年呢。” “领兵打仗又不是要冲锋陷阵,冲锋陷阵才需要年轻力壮骁勇者,而三军统帅,乃要德高望重、与足智多谋者,我看江阴侯可行。” “江阴侯年长于越国公,资历与声望皆要高于越国公,若能请得动江阴侯,平乱就有希望了。” “好,”李皇后道,“诸卿,何人代劳,去请江阴侯出山?” “不知道江阴侯现隐居何处?”有大臣问道。 李皇后遂看向李知裕,“既然人是吏部尚书推举的人选,想必吏部尚书应该知晓。” 李知裕朝李皇后拱手,“回殿下,前不久臣的确是派人搜寻了江阴侯的下落,就在南直隶凤阳府。” “谁愿意去?”李皇后问道,“只要能请得动江阴侯出山,吾必重赏。” “让臣去吧。”李三郎出列奏道,“臣请去。” “好。” 龙椅旁侧所设朱漆座椅上身着皇太子皮弁服的赵旭忽然站起,群臣见状纷纷持笏弓腰。赵旭走下台阶,朝李皇后拱手道:“皇后殿下,藩王反叛,国家处于危难之际,本宫作为储君,当尽绵薄之力,为父分忧,因而恳请与东阁大学士一同前往凤阳,请江阴侯出山挽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中。” “太子殿下是储君,如今陛下病重,朝廷有太子殿下坐镇才可安稳...” “居本宫所闻,凤阳乃是南直隶,离应天府并不遥远,且江阴侯德高望重,由本宫亲自去请,方显朝廷的诚意。”皇太子赵旭反驳群臣道。 李知裕摸了摸胡须,点头道:“江阴侯乃开国将领之后,功勋卓著,故有些桀骜,仅让东阁大学士一人前往,恐不能行,江阴侯受先帝恩宠,又受今上倚仗,于大明极为忠诚,若太子殿下能够亲自前往,必定能事半功倍。” -- 第264页 李皇后遂也点头同意,“好,既然太子有此诚心,身为储贰。也该为国尽一份力。” “胡文杰。”李皇后唤道。 “臣在。”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出列道。 “吾命你护送皇太子殿下至凤阳请江阴侯出山相助。”李皇后吩咐道。 “是。” ----------------------------------- ——仪柔殿—— 雨过天晴,京中的初夏十分清凉,既没有春日的寒冷,也没有盛夏时的酷热,晋阳公主穿着一身襦裙倚靠在秋千上,没有人再帮她推动,如今的秋千只是一座死寂的架子,内廷西侧的春和宫正在清理,每日都能听见细碎的声音从西侧传来。 赵希言虽仍被关在内廷,但却与晋阳公主分开了,二人关押之处隔着一道高耸的红墙,仪柔殿隔墙的另外一边,一颗杏树的枝干绕过城墙伸出,偶有喜鹊停留在枝干上鸣叫,也会有乌鸦飞来落脚。 清风从玄武湖吹来,使得那颗刚长出新叶的杏树左右摇摆,秋千就在墙内几丈远的草地上。 哒哒哒!——皁靴踩踏着青草,停止的秋千又开始晃动了起来。 晋阳公主用手肘枕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半边脑袋,缓缓道:“等了这么久,燕王终于起兵了,也不知外面的人乱成什么了,以燕王之势,这应天府,怕是不日就要兵临城下了吧。” 晋阳公主睁开眼,抬手任由清风绕指吹过,“李氏灭族,我又该何去何从。” “姐姐还有我。”晋阳公主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让原以为是许润安的晋阳公主大吃了一惊,“姐姐想要什么,日后的大明之主,都可以给你,包括李氏族人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杏树:“妙啊。”感谢在2021-10-11 14:21:12~2021-10-12 15:1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情可待成追忆 29瓶;清风明月 10瓶;淇奥、弃子 5瓶;izyyyy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伐树 ——东宫—— 皇太子赵旭在内廷听完李皇后的吩咐之后便返回了东宫, 刚至东宫,便命詹事府为其出京做好准备。 年迈的内使一直跟随在皇太子身侧,从朝堂下来, 心里憋了许多话, 终于在皇太子歇下来, 殿内无人时开了口, “殿下。” 赵旭看着自幼就陪于自己身侧的老太监,“伴伴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奴有句忠告, 不知殿下可愿听否。” “你且说来。”皇太子道。 “燕王与秦王两大藩王造反,燕王手中有二十万精锐,镇守北平多年,久经沙场,又号称战神,未尝败绩,反观朝廷, 能用之将寥寥无几,且李氏弄权, 李家把持着朝政,李氏贪权,必然对于出征将领放心不下, 遣派监军,如此一来, 战机岂不延误, 燕王攻破应天...”内使语塞,旋即跪倒,“老奴知道李家是殿下的母舅,可是殿下姓赵, 是国朝储君,李氏之所以敢如此,便是仰仗殿下之名,若是殿下继续跟随,助纣为虐,则大明江山不保,一旦燕王大军攻破应天,可就为时已晚了。” “伴伴想说什么?”赵旭井未责怪内使的大胆之言。 “殿下此次得以出京至凤阳,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老奴可命东宫卫制造一场混乱,殿下则趁机逃走,逃往北方,找到燕王,如此方有一线生机,否则...”内使献计道,“这一切都是李氏在捣鬼,殿下不过也只是李氏挟持的一颗棋子,殿下投靠燕王,才可保住大明江山,老奴相信燕王,为保仁德之名,不会对殿下如何的。” 皇太子赵旭端坐在坐榻,双手紧捏,颇显无奈,“伴伴可还记得,我幼时的遭遇吗?” 内使听到皇太子的话后一下便陷入了回忆,旋即重重叩首,“老奴知道,殿下与皇后殿下母子情深。” “我自出生起,就从未曾得到父亲的关怀,做错了事,只会得到苛刻的责骂,只有母亲与舅舅会疼我怜我,于我而言,流着相同血脉的赵氏宗亲,却井不如母舅一家,难道不都是为了权力吗?”赵旭问道,“赵氏宗亲敬我,是因我的储君身份,是因权力,十余年了,母亲是唯一个真心待我之人,我又岂能弃她而逃,做出如此不孝之事。” “可是殿下继续留在京城,最终的结局...” “本宫不管什么结局。”赵旭道,“你让我投靠燕王,我问你,燕王造反是为了什么?” 内使陷入沉默,皇太子赵旭又道:“燕王出兵,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其子吗,这只是他的借口罢了,他真正想要的,是大明的江山,是皇位,而我,作为大明朝的储君,皇帝钦定的继承人,我要以什么身份去投靠燕王呢,而燕王又要以什么身份接纳我呢,即便我向他投诚让位于他,可这储君的身份,终究会成为他的心病,我不单单是皇子,还是东宫的储君呐,对于燕王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皇帝的继承人,全部战死于此役,将罪责全部推给李家,兄终弟及,这,便是他想要的结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位的结局。” 内使听完赵旭的话,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殿下天资聪颖,明察善断,实乃是陛下众子当中皇位的最佳继承人,可就不知为何陛下会如此偏心,从而造成今日之局面,断送了一代明主。” -- 第265页 少年起身,看向窗外,眼里透露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相配的睿智,“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不喜欢李氏一族,也不希望我与大哥争抢,所以一直以来,我匿影藏形谨小慎微,就连我的长姊,也觉得我可控,在这宫中呆久了,见得人心也就多了,就像母亲告诫的,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族。” “罢了,许是我福薄,无此天命。”赵旭长叹一声。 ------------------------------- ——紫禁城·仪柔殿—— 侧身转过头来的晋阳公主呆呆的望着眼前人,“你...” 赵希言回头指着身后那颗探出高墙的杏树,笑眯眯的解释道:“墙有些高,跃不上来,恰好有颗杏树长歪了,我便顺着它的枝干爬了过来,没有想到她们竟将你关在仪柔殿。” 晋阳公主回头,继续倚靠在秋千上,“仪柔殿本是某位皇子生母住处,如今四妃都被软禁了起来,春和宫刚被烧,许是他们懒得再腾宫殿吧。” “怪不得我的住处,都是女子的脂粉味儿。”赵希言一脸嫌弃道。 晋阳公主则是为之一笑,“世子十余岁便学会了逛青楼,到如今及冠,各大花楼怕是都有世子的足迹,所接触的女子还少么,所闻到的脂粉味儿,怕是比内廷后妃宫殿里的要浓郁得多吧?” 面对晋阳公主的提及,赵希言笑眯了眼,连忙走近伸手轻轻推动秋千,“哎呀呀,姐姐,言那些事,不都是逢场作戏么,父王说的,人不能局限-->> 于当下,今日要为明日筹划,父子若强两代,则必然早夭折于世,眼红者,为杜绝后患,必下死手,我的兄长,不正是因为如此么。” “人要为自己开脱时,总有千万般理由,我说不过你。”晋阳公主道。 推得差不多了,赵希言绕到前面一把坐下,只见椅子轻微颤动,晋阳公主道:“你慢点,这秋千可是经历了一场大火。” 二人坐在秋千上,慢悠悠的摇晃着,秋千摩擦发出的声响比以往还要大,“你父王,是个深谋远虑之人,可却井非真仁善,古来帝王都好颜面,你父王既然可以为了皇位,让手足陷入困境,之后必然也会舍弃亲情,君王,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人皆有私心,父王也是人。”赵希言回道,“姐姐说的没有错,我入京为质,不单单是我自己的意愿,但想见你,的确是烙印在我心里的一桩念想。” “你父王想做圣人,习的是儒家之道。”晋阳公主又道,“可天下哪有什么圣人呢,这一点,你倒是比起你父王,更加通透,没有那般迂腐。” “在乎的多了,失去的就会更多,赤身而来赤身而走,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乎名声这种东西吗,后世的议论,你又听不见,何苦为这种虚浮的东西费心费力呢。”赵希言瘫在椅子上,侧头直勾勾的盯着晋阳公主,“我呀,只在乎我在乎的。” ------------------------------------ ——乾清宫—— “兄长有何事?”李皇后问道。 吏部尚书李知裕拱手道:“自燕王起兵后,天下动荡,局面不安,太子殿下此行出城前去凤阳,只派遣胡文杰一人护送恐不妥当,臣请增派一支军队,护卫太子殿下的安全。” “兄长是怕有人截杀皇太子,还是怕皇太子自己跑了前去投靠燕王?”李皇后质问道。 李知裕旋即屈膝跪伏,请罪道:“臣不敢,只是为确保太子殿下周全,以防不轨之人行凶,早做防备。” “旭儿是什么样的人,兄长难道不清楚吗?”李皇后起身质问道,“他虽为嫡子,却也命苦,他自出生起,就从未曾得到过父亲的疼爱,吾只能想办法补偿他,你们入宫探望,给他带来宫外之物时,他笑的多开心,兄长不会忘了吧,他知道皇帝亏欠了李氏,所以跟我说,若日后他做了皇帝,必然不会像他父亲一样薄情寡义。” 李知裕惭愧的低下头,想起往事,便心生触动,“太子殿下,背负的太多了,若生在寻常人家,嫡出长子,该有多受长辈喜爱。” “他是我的儿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做母亲最为了解,兄长不必多言,安心等待即可。”李皇后道。 李知裕叩首,“是,臣先告退。” “如果旭儿做了皇帝,必是一代圣主。”望着李知裕后撤的身影,李皇后重重道。 此话如同在警告李氏一般,难怪先前自己想要将幼女送进东宫做伴读都被李皇后严词拒绝且训斥了一番,皇帝刚病倒,李皇后便假借皇帝诏书将贬谪的李氏一族悉数召归,大肆调换朝廷官员,安插李氏族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得到李氏的支持,从而使自己的儿子可以顺利继位,李皇后之意,井非振兴李家。 李知裕愣住,拱手一拜后退离了乾清宫大殿,一名内使一路小跑入殿。 “皇后殿下。” 李皇后见内使匆匆忙忙,“何事如此惊慌。” “适才监视的内使将尚膳监做的饮食送入燕王世子殿内时,发现世子不见了,之后众人寻找,却发现世子攀爬那颗杏树去了仪柔殿,正和晋阳公主...”内使难以启齿,便止住了嘴。 李皇后拳头一紧,遂招来左右,吩咐了几句话。 ------------------------------------- 成德十四年夏,为抵御来势汹汹的燕王,皇太子赵旭亲自前往凤阳,请江阴侯吴达出山,由东阁大学士陪同,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护送。 -- 第266页 ——紫禁城—— 赵希言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门前的石阶上发愣,望着那颗庭院墙边上的杏树,原本茂盛的枝干,如今却被据得只剩了一个不到膝盖高的木桩。 一大早,便听见北侧红墙传来一阵动静,晋阳公主从殿内出来,瞧见红墙内那颗杏树晃动的厉害,没过多久便倒下消失不见,于是捂着嘴轻笑,“这下可好。” 许润安站在一旁,“没了杏树,世子就过不来了,公主为何还笑的如此开心?” 晋阳公主转身走回殿内,不紧不慢的回道:“若是有心,岂是一颗树能阻拦的。” 第131章 江国襄烈公之后 几日后 ——凤阳—— 李三郎陪同皇太子抵达凤阳府, 至引路人所指引的吴达住处时,李三郎下马走到马车旁,亲自搀扶着皇太子赵旭下来, 细心的提醒道:“殿下小心。” 皇太子赵旭便装出行, 头上束着一顶金色的小发冠, 身上穿了一件月牙色道袍, 腰间系玉龙勾带,披着一件军中防风的杏色斗篷, 抬头望了一眼江阴侯吴达的屋舍,皱眉道:“堂堂江阴侯,江国襄烈公之后,致仕之后竟住在这破旧的草屋之内无人问津,此乃朝廷之过,怪不得人心会尽失于燕,凤阳府是京师南直隶, 凤阳府的官员,是该要彻查一番了。” 李三郎望着沉稳的皇太子, 为自己得遇明主而喜,于是道:“殿下关心忠良贤臣,日后登临大宝, 一定会再聚人心,将叛军击退。” 赵旭没有回话, 而是径直朝草屋走去, 左右内使按其吩咐轻轻敲响木门,吱呀一声,门开后探出头来的是个十余岁的小童,“先生们找何人?”小童礼问道。 李三郎上前, “请问此处是江阴侯吾达的住处吗?” “主人是叫吴达,但不是诸位要寻的江阴侯吴达。”小童回道。 于是赵旭亲自上前拱手一拜,“我们是来寻江国襄烈公之子的,麻烦小兄弟回去通禀你家主人一声。” “我家主人已经歇息了。”小童又道。 赵旭瞧了一眼旁侧的天色,刚过晌午,正是歇息的时辰,于是道:“那好,我们就在此等候,等你家主人醒了,还请小兄弟告知你家主人。” 左右内使一听,“小主身份尊贵,岂能在这露天之外等人呢...” 赵旭抬手,“而今之势,吴公可比我重要多了。” 小童思考了一会儿,“你们是什么人,我总得告诉主人吧。” 李三郎准备直言赵旭的身份却被赵旭所阻拦,赵旭再次拱手道:“只需告诉吴公,我们是为天下百姓而特来拜访吴公的。” “好吧。”小童应下。 ... 一个时辰后,满头白发的老者从榻上醒来,掀开被子起来道:“小伍。” “哎,老爷。”守在房门外的小童推门入内。 老者伸了伸懒腰,小童便端上一杯茶至案上,一边奉茶一边道:“老爷,刚刚有一伙人在门口,说是要寻江阴侯吴达。” 老者抿了一口茶,瞬间精神抖擞,“什么人?” “他们自称是为了天下百姓来拜访您的。”小童回道。 吴达听后便猜到了那伙人的身份,“是朝廷的人吧,为了天下百姓?” 小童点头,“看做派像是朝廷的人,不过他们的领头好像是一个少年,刚刚那话也是少年说的。” “少年?”吴达愣住,“长何模样?” “比我高一些,瘦瘦的,极为谦和有礼,知道老爷在歇息后并未硬闯,只是在门口等候,他身边那些人都对他恭敬有加,也不知此刻离去了否。”小童回道。 吴达旋即将茶碗放下,连忙起身更换衣裳,“去请他们进来。” “是。” 片刻后,小童开门,见他们仍然等候在门口,为首的少年坐在一张马扎上,旁侧有带刀的护卫四处巡逻警戒。 “我家主人请诸位进去。”小童道。 赵旭于是起身,拱手谢道:“多谢小哥。” ——堂内—— 屋舍待客的厅堂内只有几张破旧椅子,少年入内,正位之上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身穿直裰外披一件大氅,盘起的白发仅用桃木簪簪住,见少年来,老者并未起身相迎,而是道:“老朽隐匿于这深山中,就是为了躲避朝廷的人,没有想到还是被你们找来了。” 赵旭的左右心腹本想训斥老者无礼,随后被赵旭所阻,赵旭上前,拱手道:“吴公戎马一生,虽隐匿于山,然心系天下,我想,如今也必然对天下大势有所了解吧?” 吴达并不回话,赵旭又道:“天下战起,藩王作乱,致使百姓受苦,朝廷经数次斗争,能用之将所剩无几,吴公将才,满朝皆知,吴公一生为国,如今隐退,我等本不该再扰,奈何...” “燕王正当盛年,而吾已至暮年,将要踏入黄土,又岂能与燕王抗衡。”吴达摸着白须打断道。 “吴公为大明所立功绩,并不亚于燕王,曾几何时,燕王不过吴公帐下小卒,其兵法骑射皆受吴公所授,而今局面,唯有吴公可破。”李三郎道。 吴达看着李三郎,觉得有些面熟,于是问道:“你是李知裕的什么人?” “李知裕乃在下胞兄。”李三郎直言回道。 听到李三郎的话后吴达脸色瞬变,“他早在几个月前就曾寻到过我,李家人,一概不见。”说罢,吴达便挥手,“送客。” -- 第267页 李三郎不明所以,吴达也不与之解释,吴达乃朝廷救命良药,李三郎自然是不肯退去的,“藩王造反,受苦的是百姓,若使燕王攻入应天...” 见李三郎赖着不走,吴达怒骂道:“我吴达虽是被夺兵权,然先帝待我不薄,我父配享功臣庙,我又岂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李氏乱臣贼子,不配进我家门。” 吴达刻薄又直接的话惹怒了李三郎,“你...” 赵旭连忙上前劝阻,又嘱咐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要与江阴侯单独谈谈。” “是。” 众人离去,小童也在吴达示意下退离,赵旭再次拱手赔罪,“吴公莫要动气。”-->> 吴达看着这个处变不惊,侃侃而谈的少年,“像,真是像啊。” “吴公?”赵旭不解。 吴达摸了摸胡须,缓缓道:“太子殿下亲自前来,老朽可折煞不起。” 赵旭旋即屈膝跪下,“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内外交困,内有李氏攥权,外有藩王作乱,还请吴公为大明的百姓,出山平乱,铲除朝廷奸佞,还天下太平,若吴公能答应,旭,感激不尽。” 吴达见皇太子贵为储君却对自己行如此大的礼,连忙起身搀扶,惶恐道:“殿下如此,老头子我可要折寿了,若是被父亲知道储君向我下跪,日后九泉之下,我可辩解不清呀。” 赵旭起身,握着吴达的手诚恳道:“李氏把持着朝政,软禁了父皇,如今只有吴公可以打破这局面,肯请吴公出山,挽救大明于水火之中。” “陛下当真是被李氏软禁了吗?”吴达急问道。 赵旭点头,“李氏假借父皇旨意号令天下,又以辅佐我为借口,稳定人心,吴公若不信,可看外面那些护卫,名义是护送,实则是他们为防范我逃走而增派的人手。” 吴达摸着白须,深呼了一口气,“太宗与先帝两朝皆对我有恩,大明有乱,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但我有一个条件。” “吴公请言。”赵旭激动道。 “李氏虽然把持朝政,将军政大权握在自己手中,然朝廷的军制,灌以忠君的思想,虽有兵符在手,能指挥得动朝廷的军队,但若不能凝聚军心,也是一盘散沙,毫无战力,更何况还是深得民心的燕王,燕王虽强悍,但也不是不可攻破,如若出征之时陛下可以出现,让将士们见到天子尚安,那么不但使军心稳定,且可以向世人证明,陛下只是病重,而非被李氏所囚,那么燕王造反一事就可以证实,平乱也就事半功倍了。”吴达道。 赵旭点头,“此事,本宫也有想过,军心乃战争胜败的关键,回去之后,我会同皇后殿下讲的。” 吴达于是跪伏,“老臣一生为大明征战,今日出山,为的是太子殿下这份解救黎民之心,必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早日铲除奸佞。” “吴公快快请起。”赵旭连忙扶起吴达。 ----------------------------------- 成德十四年夏,朝廷请江阴侯吴达出山,封平燕将军。 ——紫禁城—— 陈平将自己身上值钱之物给了看守的内使以换取宫外的情报。 赵希言正悠闲的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哼着小曲,陈平走入殿内拱手道:“朝廷请了江阴侯吴达作为平燕将军,明日便要阅兵。” 赵希言睁开眼,问道:“江阴侯吴达?此人好耳熟啊。” “他是江国襄烈公吴亮的嫡子,袭封江阴侯,此人勇武善战,就连当年燕王殿下也曾在其麾下当过兵,可以说江阴侯是殿下的武师。” “那年岁一定很大了,朝廷竟然请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来对付父王么?”赵希言道。 “世子莫要小瞧江阴侯,当年江阴侯之勇,以三千人马破敌军数万人,被先帝誉为,诸将易得耳,至如达者,国士无双,呼为小韩信。” “...”赵希言愣住,“国士无双,比父王还厉害,怎么我从前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讳?” 陈平道:“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江阴侯的威名在先帝朝时最盛,之后燕王殿下越渐年长,功绩也越来越多,又是皇子,也就逐渐盖过了老将军的威名,不过今上一朝时他仍旧担任军中要职,为神策卫指挥使,深受皇帝器重,只是最后也终究没能逃得过疑心二字。” “那父王对上他,胜算有几分?”经陈平一解释,赵希言开始担忧了起来。 陈平摇头,“不好说,若是在老将军年轻之时,殿下定是敌不过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老了,但是燕王殿下却不再是当年那个稚子了。” “江阴侯既有如此功绩,能比之父王,那么他在军中的威望必定极高。”赵希言摩挲着光滑的下巴。 陈平点头,望着殿外担忧道:“殿下此次,看来是遇到对手了。” 赵希言思索道:“若是如此,朝廷请江阴侯为三军统帅,倒也可能是一件好事。” “好事?”陈平不解。 赵希言回道:“陈长史想啊,如今掌权的是李氏,李氏没有皇帝的威信,一旦军权给了出去就不再受掌控,对于一直忠心于赵氏的江阴侯,他们岂能完全放心将兵权交予他呢,此次出兵,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 成德十四年四月中旬,燕王攻下北直隶真定府之后稍作休整后继续南下进攻直隶省广平府,虽调有守军防守,然广平府守将贪生怕死,一日之内,连向朝廷求援三次。 -- 第268页 朝廷以为广平府失陷,遂加快了调兵的进程,四月十八日,命平燕将军吴达为伐燕大元帅,于皇城北门外阅兵,与此同时,朝廷颁布诏令,此次出兵,皇帝会亲临阅兵,送将士出征。 消息一出,顿时引来朝野一阵议论,百姓们猜测不一,数月不曾见皇帝出面,只听得京报上天子诏令频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还是有城府的,会驭人,要是还等一阵时间,他长大了一定是劲敌,但是没办法了,他被他爹搞得葬送了。感谢在2021-10-13 13:34:02~2021-10-14 15:3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山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缘 10瓶;微微怡笑是真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赵旭 ——乾清宫—— 李皇后身穿翟衣, 头戴凤冠端坐在乾清宫大殿内,为送将士出征,官员们进出乾清宫, 准备相关事宜。 “殿下, 吏部尚书李知裕求见。” 李皇后招了招手, “让他进来。” 李知裕穿着公服持笏走入殿, 拱手道:“皇后殿下。” “出征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吧?”李皇后问道。 李知裕点点头,又道:“殿下, 如今吴达虽然同意出山,帮助朝廷剿灭叛贼,但是数十万大军尽数交与他一人之手,恐怕多有不妥,他是赵臣,焉能知道他是否会怪怪听命于现在的朝廷,听命于殿下呢, 虽已封为平燕将军,然兵符还在我们手中, 今日转交,臣想,是否可以另外安排李氏族人为监军, 一人持一半兵符,听朝廷调度, 以确保安全。” 李皇后思索了一会儿, 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皇太子归来时与自己的话,“兄长的担忧,吾不是没有想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若是因监军延误战机,这...” “可是吴达此人桀骜,他既提出要陛下出现在出征前的军前,则说明其心向赵,若带领三十万人马投降燕王,反过来攻打朝廷,那李氏当真危矣。”李知裕力劝道,“此事是臣与族人商议的,为保李氏长久,太子殿下可以顺利登基,出兵之事不容有失,需得慎之又慎。” 李皇后陷入犹豫,李知裕便再次道:“殿下,臣早前就曾找过吴达,他对于李氏极为憎恨,三郎随太子归来时也说了,吴达在屋中大骂李氏是乱臣贼子,不配进吴氏家门,他与燕王情谊深厚,纵然今上对他有恩,仍难测其心,若他真的灭了燕王,再倒回来又以清君侧之名灭了李氏,殿下觉得没了李氏的支撑,殿下独木一支,还可在这朝堂中一手遮天吗?” 李知裕换了一种口气,“太子殿下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稚子,他姓赵,总有一天会像皇帝一样,因为权力,连自幼爱护的亲生母亲,都可以囚禁。” 李知裕提醒了李皇后,皇帝曾经的经历已是人尽皆知,与外戚争权,最后还要与生母争斗,太子如今品性如何,作为母亲她最是明白,但她也不能确保最后,权力之下,人心皆可变。 “的确,三十万人马就这样匆匆给出去了,任谁也不能心安。”李皇后撑着额头,摩挲了一会儿,问道:“派谁为监军合适?” 李知裕见李皇后突然开口问自己,又瞧着李皇后的眼神,深知其在试探,于是道:“监军一事,还请皇后殿下定夺。” 李皇后脑子里转了一圈,随后挥手道:“那就让五郎去吧,他不是好钻研一些兵书么,让他到前线开开眼。” “是。” “陛下哪儿?”李知裕抬头试问道。 “陛下哪里,吾会安排,你去协同司设监将卤簿仪仗准备好便是,余下的,无需多问。”李皇后道。 “是。” ----------------------------------- ——内殿—— 李皇后踏入乾清宫寝殿,龙榻上的皇帝脸色很是苍白,似无一点力气,太医正跪于榻前为其把脉。 “陛下如何了?”李皇后问道。 太医收回手,转跪向李皇后,颤颤巍巍的回道:“回皇后殿下,一切妥当。” 李皇后挥手,“下去吧。” “是。” 太医起身拿起医药箱退着离开,李皇后端站在殿内,低头望着皇帝,只见气色虚弱的皇帝死死的瞪着李皇后。 “你都病了这么多年了,却还能一直熬着,我倒是十分佩服你的毅力,为了皇权损害了身体,又为了权力苦苦支撑。”李皇后走近一张桌案,上面放着折叠齐整的皇帝冠冕,黄色的盘领龙袍上绣着金线织盘龙纹,指尖轻轻滑过时,又萌生了另外一种想法,于是走近皇帝,“一会儿便会有人来给陛下更衣,我借陛下之名,调集各地卫军入京护卫,如今还要借陛下一用,来稳定我朝军心,好一举挫败燕王,不至于让你辛苦夺来的皇位再拱手相送,旭儿是你的儿子,若你还有点良知,便老老实实的出现在军前,鼓舞士气,否则军心一旦动摇,燕王攻入应天,不仅旭儿继承不了皇位,就连你的诸子,怕也会尽死于此次战役之中,只要你与你的儿子都死了,燕王作为你的亲弟弟,就能名正言顺的继位,他再将所有罪推到我的身上,成就他的美名与霸业。” 皇帝听到李皇后的话,神色变得安定了下来,眼里的怒火也慢慢消散,也许此刻,皇帝正在思索着李皇后的话,亦或是回顾自己的平生。 -- 第269页 李皇后转身离开,对着殿外自己所安排的人道:“给陛下梳洗更衣。” “是。” 李皇后出去后回头瞧了一眼殿内,似乎仍然不放心今日放皇帝出去参与阅兵,“来人。” “殿下。” “将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唤来见吾。”李皇后吩咐道。 “是。” ---------------------------------------- ——神策门—— 三军集结在皇-->> 城神策门外的玄武湖畔,五军都督的将领皆聚齐,吴达身着戎装骑马在最前,皇帝亲临阅兵之前,他便向众将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本帅是平燕将军吴达,先父江国襄烈公,仗先父之英明与陛下赏识,袭封江阴侯,尔等有听过吾名的,也有不识得吾的,今日吾为元帅,与众将士一心,保家国太平,紫微星已定,皇在中枢,藩王无诏举兵是为反叛,不忠之人,必也无信,我等将士,忠君爱国,誓要逆贼斩于城下,天佑大明,国祚永昌。” “天佑大明,国祚永昌!” 一阵山呼声在玄武湖旁传出,湖面原本平静的水泛起阵阵涟漪,与此同时,皇帝的御驾正从北安门由金吾卫护送着驶向皇城太平门。 陪同的文武百官等候在乾清门外,皇太子赵旭身着赤色的衮龙袍进入乾清宫大殿。 “娘。”赵旭唤道殿内安坐的李皇后,“父皇呢?” “宫人正在替陛下宽衣。”李皇后回道。 话音刚落,皇帝在李皇后所安排的一众内侍与宫人的搀扶下从乾清宫寝殿内走出。 这是自皇帝病来,赵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皇帝被李皇后软禁在乾清宫期间,皇太子赵旭从未来探望过,如今再见到父亲时,赵旭眼里再没了以往的唯唯诺诺,而是异常坚定的拱手,旋即屈膝一拜,“臣,皇太子赵旭,请圣躬安。”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太子,眼里已没了从前的懦弱与胆怯,彻底变成了一个既陌生,却又是自己一直所希望的继承人。 此刻,皇帝无力与苍老的眼里充满了哀伤与悔恨,似在为自己的偏心与固执而后悔。 “起来吧,你爹爹如今不能说话了。”李皇后搀扶起赵旭。 赵旭起身,“让臣护送陛下前去玄武湖阅兵吧。” 李皇后点头,“也好,你是储君,也该担起一份承担天下为父分忧的责任了。” 于是皇帝在幼子的陪同下,被众人扶上辇,由十几个太监抬着走出了乾清门。 众臣见到皇帝容颜,早在之前,便有尚衣监的内使与宫人入内为皇帝上好了妆容,将那白皙无气血的面容所遮掩掉。 众臣见皇帝安然,于是纷纷激动的跪下,集体叩拜道:“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皇帝靠在辇上,双手搭在扶手上不能动弹,他只能以闭眼示意,诸臣纷纷抬手用公服袖子拭泪,旋即起身跟随着一同出了宫。 至外廷,皇帝身侧围着的宫人内侍又将其扶上了司设监所准备的大辂内静坐,跟随在侧的皇太子赵旭并未回到自己的金辂,而是随于皇帝身侧一同进了大辂,李皇后则登上后头属于皇后的安车。 在都知监导引清道之下,皇帝的卤簿、仪仗队向玄武湖浩浩荡荡出发,街道两侧有禁卫组成人墙,百姓们跪伏在人墙之外,不少人大着胆子将脑袋抬起,眼见皇太子赵旭就陪同着当今皇帝赵括坐在极尽奢华的大辂内,皇帝的出现,破灭了民间的种种猜测。 “陛下让皇太子陪同,看来是真的选定了大位的继承人。” “齐王都出了那样的事,不传位给太子,还能给谁呢?” 父子坐在大辂内,皇太子就坐在皇帝的旁侧,这是第一次父子同乘,也是赵旭第一次靠父亲如此之近,“爹爹后悔吗?” 赵旭望着车帘外叩拜的百姓,忽然开口问道,但他没有得到皇帝的回话,于是自顾自的笑着,“你总是以我年幼,主少国疑,不能肩负国家的重任为由,想将大哥更换为新的太子,我本也没有想过与大哥争,大哥是个好人,与你不同,”赵旭侧头望着正盯着自己的父亲,“你不爱我,也不爱大哥,你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 父子二人的眼眶几乎同时湿润,赵旭说着说着便开始发颤,旋即一笑,对着皇帝颤道:“本可不必如此,可是爹爹,你却将我硬生生逼成了另一个你,让我...踏上了你曾走过的路,甚至更为坎坷的路。” 皇帝紧闭起双眼,泪水顺着褶皱的眼角缓缓流下,如今的赵旭,不光是面临着燕王的造反,还有李氏的威胁。 队伍抵达玄武湖,大辂缓缓停下,赵旭望外看了一眼,旋即擦了擦眼角调整好心态,又替皇帝再次整理了一番仪容,用瘦弱的身躯将皇帝搀扶起,又在其耳侧小声道了一句,“儿是赵氏子孙,绝不会将大明的社稷送与外姓臣子。” 正要搀扶出车屋时,皇帝却死死攥住了赵旭的衣袖,感受到力道的赵旭便抬起头,只见皇帝正盯着自己,随后垂下无力的难道搭在赵旭的肩膀上,凑近耳侧蠕动着双唇。 寒风从玄武湖的湖面向大辂吹来,拂向僵持的父子二人。 赵旭瞬间愣住,他瞪着湿润的双眼久久不语,一直到底下有太监的催促声传来了。 “陛下,仪仗队抵达玄武湖,该去阅兵了。” -- 第270页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最像皇帝的是幼子,城府很深感谢在2021-10-14 15:30:56~2021-10-15 14:0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莫sir 10瓶;弃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储君之威 赵旭被太监的声音惊醒, 回过神来后故作镇定的搀扶着皇帝从车驾上一步步走下来,玄武湖前的军阵中传来一阵阵鼓舞士气的山呼声。 “陛下至!”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玄武湖一旁传来,使得众将士纷纷侧目看向声源处, 皇帝登基三十载, 早已将忠君的思想散播在新军将士们心中, 皇帝深知要与燕王抗衡, 军事力量的重要性,于是将朝廷的大半支出全部拨为军用, 对待三军将士也极为优厚。 文武百官与锦衣卫及宫中内使簇拥着皇帝至三军前所搭建的一座高台之上,层层阻碍,将士们看到了皇帝的身影,却看不到那施了女子粉黛的脸上依旧十分虚弱。 皇帝的出现,使得流言不攻自破,极大的鼓舞了士气,且储君就陪同在旁, 父子祥和,仿佛认定了交接人。 “吾皇万岁!”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与将军率三军山呼万岁, 声音回旋在玄武湖畔,响彻天地。 因适才皇帝忽然的说话,使得赵旭小心翼翼的跟随在皇帝身侧, 一步也不敢离开,有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与朝廷重臣问候, 也都是皇太子赵旭凑近皇帝而后假装是皇帝的回复起身代为传之。 一阵风从秦淮河畔吹来, 使得玄武湖附近的山林中的草木摇曳,竹海顺着风拂的方向摇摆着。 左军都督府左都督许毅看着台上的皇帝与他身侧的皇太子,旁侧大臣都上前去了问候,许毅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上前,“陛下!” 许毅走到台下,近距离的看到了皇帝的面容,于是擦着泪眼道:“老臣可算是见到您了,燕王贼子,竟趁陛下病重起兵造反,老臣受先帝重托,辅佐陛下,今有藩王作乱,身为一府之统领,不敢独善其身,还请陛下让老臣也跟随大军前去平乱,为国效力。” 皇太子赵旭作势凑到皇帝耳侧,旋即直起身,代皇帝传达道:“信国公爱过忠君,乃国朝文武之表率,然京畿之中,不能缺少信国公这样的老将守卫,望信国公护卫好京城,莫负朕望。” “谢陛下!”许毅拱手退下。 另有都察院官员,在李氏入朝时持中立状态,然心中一直存有芥蒂,不肯完全依附于李氏,可又不敢拿身家性命招惹,作为皇帝一朝的进士,深受皇帝之恩,此次皇帝出现在军前,官员内心一阵犹豫,最后硬着头皮走上前,至御前时屈膝跪下,牢牢端着笏板叩首。 文官之首的吏部尚书李知裕见状大惊,“怎他也来了,不是叮嘱只能三品以上的官员前来参加吗。”说罢,就要上前插嘴将官员挤出去,左脚刚踏出就被身侧的弟弟拉住。 “兄长,此是军前,李氏还是勿要上前作过多的举动,陛下现在不能说话,且有太子殿下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此次阅兵,李氏紧以臣位陪同,而不作任何声响,是为了防止流言再起,遂全场皆由李皇后与太子在掌控局面,李知裕于是作罢,“此人立场不明,但他曾是皇帝所器重的人,未能早早除掉,是我之失。” “臣右佥都御史,恭请圣安。”官员叩首道。 “圣躬安。”皇太子代为道。 右佥都御史于是抬头,向皇帝问道:“陛下近来卧榻,已有数月不曾见人,诸位大臣担忧之至,夜不能寐,今见之,深感涕零,不知陛下御体可还康健?” “御体尚好,卿有心了。”皇太子代为答之。 “既陛下御体尚好,为何要让储君代为传话,陛下数月不朝,可知朝中情形?”官员又问,“今朝中,陛下重臣去之有六,实令我等疑惑。” 待皇太子俯下身,欲再代皇帝回答时,忽然被皇帝一把紧攥住,皇帝在三军众人跟前,拼尽力气指向了旁侧凤椅上坐着的李皇后,咬牙发声道:“李氏...乱...” 皇帝刚开口,忽然一支羽箭从山林中向台上如闪电般迅猛飞来,皇太子见之,连忙扑向皇帝用身体抵挡,并大喊道:“有刺客!” 太子的声音盖过了皇帝的话以及他的所有举动,羽箭射中了他的左手胳膊,他将皇帝扑倒在地,众人闻讯于是赶上前护卫在皇帝身边,锦衣卫与十二监内使将皇帝团团围住,拔出绣春刀警惕周围,不许人靠近。 在一阵箭雨之下,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是燕王派来的刺客!” “护驾!” “保护陛下!” 于是锦衣卫们在混乱之中将皇帝扶回了大辂,又命将士驱车离开,锦衣卫层层包围,使得车架水泄不通,朝臣再也不能近。 箭雨在皇帝离开不久后停下,李皇后迅速下令派遣一支队伍往山中搜捕刺客,又命人将伤者抬下去救治。 太监们欲搀扶赵旭前去医治,哪儿知赵旭推开他们,抱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走到三军阵前,对着混乱的人群大声呵道:“够了!” 少年的声音加上那一身赤色的衮龙袍在文武百官与诸君将士中起到了威慑力,有大臣见皇太子因护皇帝而被羽箭射穿了胳膊,于是担忧道:“太子殿下,您的伤。” -- 第271页 赵旭抬手,对着众人道:“燕王狼子野心,觊觎皇位,在京城早有准备,朝廷之所以不归还其子,乃是因为知其野心,先前囚禁燕王世子于禁中,却遭到燕王府派来的死士攻入城中,春和宫也因此而焚毁,可见燕王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京畿了,诸公难-->> 道还看不明白吗?是燕王有野心,反叛在前,朝廷才因此扣留其子,燕王于国朝之功绩,的确不可没,然作为臣下,他没有尽到臣子应尽的本分,国朝以仁孝治天下,长兄如父,当今陛下,乃是燕王至亲兄长,岂可在兄长病危之际,发兵作乱,此难道不是不仁不孝?” 皇太子的话,引起众人深思。 “本宫是陛下昭告天下亲自册封的皇太子,宝玺宝册具在,谁敢不认?李氏临危受命,辅佐本宫,本宫年少,无力驭众臣,陛下深谋远虑,遂召归李氏辅佐,然只作为辅臣,本宫为监军一日,便有权力代天子行事一日,诸公可有异议?” 皇太子一番言语,不仅震惊众将士,也惊愣了李氏一族,原本软弱无力,事事顺从的皇太子赵旭,竟能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今日赵旭在三军阵前之言,乃是将自己抛向了至高位,李氏今后行事,便多了一道向东宫请示的程序。 他们竟不知,蛰伏在最后面,等待收成的,竟然是这位默默无闻让他们一直忽略的皇太子。 知子莫若母,此刻的李皇后气定神闲的坐在凤椅上,淡定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处理着失控的场面,李知裕抬头,望着李皇后又望着皇太子胳膊上的伤,忽然明白了什么,也许也场慌乱只是为太子赵旭竖立威信,从而取代皇帝,成为下一任,被众人所认可的新君做的筹备。 究竟是皇太子借机临场发挥,还是母子二人为易权做的策划,这都只是李知裕单方面的猜测,但无论如何,这场慌乱,受益人只有一个。 朝廷重儒家,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皆习得儒家思想,早已将忠君爱国铭刻在他们心中,这使得作为帝国正统继承人的东宫太子赵旭的话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不但使得慌乱停止,更使得军心与文武百官凝聚一心倒向东宫。 皇太子忍着伤痛将兵符交与吴达手中,望着众将士力声道:“为保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吾,必与诸位共勉。” “大明荣昌,太子殿下千秋。”吴达领三军将士向赵旭叩拜道。 “大明荣昌,太子殿下千秋!” -------------------------------------- ——仪柔殿—— 咯吱咯吱,秋千晃荡着发出声响,穿着贴里的内使轻轻推动着身前的红漆木秋千,风停后,天朗气清,“今日阅兵,朝廷要调三十万人马去前线平乱。” 晋阳公主靠在秋千的靠背上,侧头呆呆望着一睹红墙,“适才天不亮,内廷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是他们把陛下也带出去了吧?” “是的,燕王来势汹汹连下两城,即便朝廷在人数上占据优势,但军心不稳,一旦燕王大军攻来,便会犹如一盘散沙,一击即溃,皇帝虽算不上仁德之君,然也不昏庸,至少懂得军戎的重要性,国朝的将卒皆给以优待,免除徭役减免赋税,又奖励军功,因此在军中还算得人心,但这是以百姓心为代价的,朝廷的税收一年比一年重,所得大部分开支都放在了养兵之上,可见皇帝对于燕王,也是极为忌惮的。”许润安回答道。 晋阳公主依旧靠着,“燕王为何能有如此高的功绩,是因先帝曾许诺燕王太子之位,故而才有战场那番拿命厮杀出来的功绩,然天下一统之后,先帝坐稳了大位,却改变了主意,改立了嫡长子梁王为太子,我若是燕王,也必然会不甘心的。” 许润安叹了一口气,“即便稳定了军心,但毕竟他们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老师忽然老谋深算,但学生已今非昔比,老师与学生的输赢,还要真正交手才知道。” 晋阳公主向西北玄武湖的方向望了一眼,“今日是个绝佳的机会,我想那孩子,应不会错过吧。” “公主是说太子么?”许润安问道。 “你知道吾为何宁愿选择她,也不选择自己的亲弟弟么?”晋阳公主望着红墙反问道。 许润安陷入沉默,旋即道:“公主如此选择,必有其道理,人心与权势,都要做权衡。” 晋阳公主道:“他看着软弱,却骨子里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坚定,某些时候,我甚至在他的身上看见了皇帝的影子,他的确适合为君,但却不是我想要的。” “太子殿下表面唯唯诺诺,实则是知道,只要有大王在,无论优秀与否,皇帝都不会选择他,锋芒毕露,反而会引来众人的忌惮,曾经的陛下,与燕王争权时不也如此,因而才被张氏看中,即便张氏嫁二女,却仍旧全力扶持皇帝。”许润安道,“相比太子,燕王世子,更为适合公主,至少有一天,公主若想离开,世子不会因为礼法而横加阻拦,但太子不行,太子深受儒家的熏陶,与陛下一样,将德与礼,看得极重,是不会允许这样违背礼制的东西出现在皇家的。” 红墙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将她二人的对话打断,仔细听发现是赵希言正拉着长史陈平正在比剑,两根折断的桃枝成了他们手中的剑。 “世子年岁渐长,剑术已是精妙,老臣自愧不如。” 晋阳公主听着对面的声音,于是朝许润安道:“伴伴,将我的琴拿来。” -- 第272页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比起权力,晋阳公主是一个爱自由的人,前文有说过,她贵为公主,却从来没有出过京城。(京城倒是不至于,不过她的确是没有离开过应天府) 明朝公主很惨很惨的,当然此文是架空,只借服化道。 第134章 北平府 两根杏树的枝条作剑, 在习武之人的气劲中散发着杀气,赵希言的剑术为燕王亲自传授,后派专人为世子师教授武艺, 其中还有陈平与燕王府的护卫指挥使。 几招比试下来, 陈平越发力不从心, 赵希言便道:“我已不是当年稚子, 长史可莫要谦让。” 比试时,旁侧突然传来琴声, 虽不通音律,但常年混迹风雪场所,便也能听得出词曲好坏的一二。 鲜红的指尖轻轻拨动着琴弦,悠扬婉转的琴声从伏羲琴身内传出,与琴音一同的还有歌声,“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广平府—— 同一时刻,但广平府与与京城宁静不同, 此刻,燕王大军正兵临广平府城下, 十万大军压境,密密麻麻围堵住了城墙。 火.器营在最后,□□手在旁, 两翼骑兵,攻城的步兵身着重甲, 他们的脸上都布满了战争的烙印。 朝廷为护济南京畿之门户, 故提前在广平府增设了守军,经管如此,可广平府最高掌权者广平知府十分胆怯,尤其是亲自见到燕王的大军阵仗又素来听闻燕王之勇, 便暗中将家人送走,下令军士死守,且铺设路线,做好了一旦城破就逃亡的准备。 另一侧的燕王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将士们士气高昂,至广平府城下时,燕王并没有急于进攻,与百姓们认知勇猛不同,燕王在战场上并不焦躁,他求得不仅是胜,还有稳重,以最少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 入阵前,后营抬来几坛子佳酿,将将士们手中的陶碗一一斟满。 “燕国的勇士们,寡人定北方,你们有不可没的功劳,你们是燕国最大的功臣,你们选择了燕国,是寡人之幸,而今朝廷不仁,权臣当道,国将不国,寡人为太宗孙,岂能坐视不理,今兵临城下,燕国大业,亦仗诸位。” 燕王作为封国的君主兼将帅,每一次出征皆与士兵同吃同睡,因而在军中的声望无人能及,燕国属臣便不敢生作乱之心,相比于一盘散沙的朝廷,燕国的君臣将士则万众一心。 咚咚咚!—— 城下的战鼓响起,燕国的将士整装待发,凉爽的夏风拂过冰冷的武器,在枪.炮之间游走,从铁骨铮铮的燕国将士身上吹过,洗去一身风尘。 伴着鼓声,身披重甲的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其势气足已将守军吓得腿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数十名士兵持盾在最前,挡住抗云梯的将士,伴随着源源不断的鼓声,军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歌声。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歌声一点一点渗透进攻城将士们的心中,与战鼓声一样鼓舞着士气,此行,成就的是帝业,将士们心中皆燃起了一把,比抗击戎狄还要振奋的大火,身上的热血正被这把火一点一点燃烧着至沸腾。 --------------------------------- ——紫禁城——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突然传来琴声与歌声,让赵希言变得尤为兴奋,被困于宫城内百般聊赖的她忽然来了极高的兴致。 “陈长史可要小心了。”赵希言提醒道。 陈平看见赵希言散漫的眼神突然变得坚韧,于是握紧了手中的杏枝开始认真的陪同世子比剑。 枝条在空中飞舞,甩出一道又一道鞭笞的巨响,随后相撞在一起,推进又退后,前几招难分高下。 夏风略过抚琴人,吹起襦裙双袖间搭着的粉色披帛,长长的绫罗吹向一边,随着风漂浮不定。 内侍端着抱握在胸前的双手守候一旁,女子心无旁骛,沉静在自己的琴音之中,偶可听见红墙外传来的气息,与剑气之声。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琴声顿,剑声来,琴声起,剑声匿,琴声入耳,弹琴人入执剑人心。 执剑之声亦入弹琴人之心,此琴舞得极快,是在鼓舞,也是在期盼。 弹琴人的琴音声声悦耳,难叫听琴人不动心,执剑之时也多了几分争胜之心。 剑胆琴心,不经意之间,心意相通。 ------------------------------------- ——广平府—— 燕王身着铠甲手握腰间悬挂的配剑静站在军阵中间搭建的木台之上,旁侧执旗指挥的军官则盯着燕王,时刻等待修改军令指挥军阵。 城下进攻,而城上守军也开始了紧张的防守,守成将士一声令下,箭如雨下。 燕军将士停步举盾,抗云梯的士兵躲闪不及,倒下后便有人迅速替补上。 燕王见此,于是走到高高架起的皮鼓前亲自击鼓,燕王的鼓声频率较击鼓将士要快许多,同时后方再度传来一阵歌声,“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将士闻鼓声进,倒下之后陆续有人替补,不畏死之心,使他们成功走到了城楼下,近半个时辰,云梯被成功架上。 守成的将领见之,慌忙吩咐道:“把油台上来,□□手停止放箭,铳手上前,绝不能让燕兵爬上来。” -- 第273页 火.器的威力非□□可比,即便是盾也抵挡不了炮弹爆炸的杀伤力。 一坛坛润滑粘稠的油被倾倒在云梯与士兵身上,忽然有士兵从城楼上扔下火把,火顺着浓油流下的方向扑腾而起,-->> 不仅点燃了云梯,还烧到了燕国将士的身上,油的温度瞬间升高,将甲胄内的红色内衬布衣与皮肤融化在了一起,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松开了紧握云梯的手从高高的梯子跌落。 一具又一具的燕兵尸体从城上掉落,一瞬间,整个城楼都被惨叫声围绕。 声音传到了燕军阵中,但意外的是,攻城的军队仍旧源源不断的补上,冲锋在前的将士抱着必死的决心上前,无一畏惧。 燕王还在亲自击鼓,眼见广平府城楼的守卫紧咬着不放,有下属劝阻道:“广平府守将冥顽不灵,大王,用炮吧,不然我军将士伤亡还会继续扩大。” 燕王皱起眉头,深知如果炮轰,不但会殃及城楼底下的自己人,还会让城内那些没有及时撤离的无辜百姓受到灭顶之灾,火.药的威力,远不是冷兵器所能及的。 “一旦炮轰,受难的将是我大明的百姓,城内数万百姓,难以存活。” 此刻广平府城内百姓们胆怯的躲在家中,家主人为躲避炮弹,便将孩子藏在各个角落乃至地窖中。 防守的将领站在城墙上安排着士兵防守,望着城楼底下前方严阵以待的数万大军,皱眉道:“燕王的军队不仅仅只是骑兵强悍,更有一支精良的火.军,这才是燕王能够保持不败战绩的最关键,为何没有用炮呢?” 将领望着远方的燕国大军,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回头,看到身后陷入混乱的百姓,一下便明白了什么,于是长叹道:“燕王爱民如子,然我广平府的知府却畏缩在城内不敢前来御敌,不顾百姓死活,只想自己如何逃生,可叹,可叹呐。” ------------------------------ ——紫禁城—— 琴弦拨动,挥舞的杏枝相撞在一起,旋即擦过,枝头划向花白胡须老者的脖颈,老者稍稍后倾闪躲,在强攻之下,有些接不上招数的老者只得向后连连后退。 “山有木兮木有枝。” 琴声加快,赵希的招式也随着加快变得越发凶猛,陈平已年过半百,数招下来,后面所接的招式越发吃力了起来。 晋阳公主有条不紊的抚着琴弦,清风绕过指尖,与琴声一同偏向红墙外,吹拂着因比试而大汗淋漓的一老一少。 “心悦君兮君不知。”随着最后一曲琴音缓缓落下,白皙修长的十指轻轻盖住微颤的琴弦,指甲上的蔻丹极为艳红犹如琴弦之下绿色的伏羲琴身上所展开的花一般漂亮。 琴音落定,一枝杏枝被打落在地,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打落它的枝头抵在了脖颈前。 赵希言握着杏枝横在陈平跟前,而陈平手中的杏枝早已掉落。 赵希言随后收回动作,拱手道:“陈长史,承让了。” 陈平拾起杏枝,回礼拱手,“世子的剑术已是炉火纯青,老臣老了,再不能敌,待他日,世子定然会超过燕王殿下的。” 赵希言望着手中作剑的枝头,“亦不知顾指挥使见了我如今,会如何评判。” ——广平府—— 近一个时辰过去,燕军已有上百人的伤亡,但守军倚靠地势负隅顽抗。 “大王,下令吧!”下属劝道。 燕王停下击鼓的动作,怒瞪着前方的广平府北城楼,走下指挥台大喊道:“命火.器营上前一百步,将城上的守军打下来,集结死士,给我把城门凿开。”随后跳上一匹黑色的汗血宝马,“拿寡人的枪来。” 几个士卒将一杆□□抬上前,燕王的腰间还挂有一把装满弹.药的手.铳。 “燕国的将士们,随寡人杀入城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阵阵歌声颂于燕军将士中。 主帅亲自领兵入阵,一瞬间,燕国士气高涨,前锋的死士鼓足勇气替补从云梯上掉下来的士卒。 “冲!” 巨大的圆木一头被削尖,由数十人扛着,十余人举盾护在头顶形成屏障,在后方火军的掩护下,数十人抗着圆木抵达城门口,一鼓作气冲向城门,广平府城门在猛烈的撞击下,被一把撞开,里面堵门的将士向后一倒,燕兵顺势冲了去。 “燕军来了!” “燕军入城了!” 倒地的广平府守军,顾不上掉落的武器,从地上爬起来后撒腿就跑。 “燕军攻进来了!” 恐慌弥漫在城内,燕王趁势带兵杀入城中,城破的广平府内犹如一盘散沙,尽管守将极力组织士兵御敌,以斩杀逃跑的守军来恐吓逃兵,可还是没能阻止燕王的步伐,最终被活捉,而此刻广平府知府早在得知燕军入城第一刻时就桃之夭夭,没了头目的广平府变得群龙无首,于是纷纷缴械投降。 ---------------------------- 紫禁城内,清风吹过赵希言坚韧的目光,她望着琴声传来的方向,感受着北侧吹来的风,十分坚定道:“这个天下,我要定了。” 成德十四年四月下旬,朝廷驰援不及,燕王攻破广平府,直隶省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感谢在2021-10-16 16:28:42~2021-10-18 15:5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74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弃子、无所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41418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交战 成德十四年, 燕王攻取北直隶,河北行省,随后转向山东布政使司, 进攻济南府的安德。 作为济南门户, 四月下旬, 吴达率军驰援德州。 吴达下令死守, 随后受到了燕王的一封亲笔信,吴达当众烧毁, 而跟随一同来的监军为李氏族人,燕王此举,使得李氏恐吴达日后反叛朝廷与燕王同谋,遂催促其出兵平乱,遭到吴达拒绝。 ——军营—— 帐内,监军穿着绯色的麒麟补服,与此次出征主帅争论, 其声音就连帐外路过的巡逻军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燕王攻下了广平府,将整个北直隶控制住了, 整个北直隶啊,加上先前的晋地与代地,短短一月的时间, 燕军就差不多拿了一半的江山,再不出兵, 大明可就危矣。”李二郎斥责吴达道, “太子殿下如此信任江阴侯,朝廷委以重任,是信任吴元帅可以挽救大明于水火,而今却龟缩在此地, 是何道理?” 吴达盯着德州的沙盘并不坑声,这可惹恼了作为监军的李二郎,“我们手中有三十万人马,而燕军不过十万余,此次平乱,朝廷将所有精良的武器包括大明最强的一支火.器营也给了元帅,兵力碾压之下,元帅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李二郎质问着吴达,见他不吭声,便又道:“莫不是老侯爷顾及师徒之情,故意不出关吧?” 此言一出,吴达抬头怒瞪着鹰眼,将李二郎吓了一跳,吴达道:“尔虽读过兵书,然不过一乳臭未干的书生,纸上谈兵,懂什么打仗。” “我不懂?”李二郎与之争辩,“行军至今,我也未曾见你出兵御敌,又跟我谈何打仗?” “燕军取北直隶,势如破竹,如今大获全胜士气必然高涨,世人皆知燕军骁勇,吾贸然出兵,恐损伤惨重,朝廷虽人多,可却不知战力几何,与叛军的第一仗尤为重要,事关大明生死存亡,如若不能取胜,使得士气低落,大明才是真的危矣,贸然出兵,若败了,谁来承担后果呢?”吴达反问道。 自问在争论上还未曾遇敌手的李二郎,不罢休道:“尚未出兵,就在营中言败,你没有战胜之心,何故要接旨领兵?” “你…”吴达一把年纪,还未曾被人如此怼过,就连当今皇帝,在自己任神策卫指挥使时也是礼让三分,又何况亲自请其出山的皇太子,念在太子的嘱托上,吴达没有与之计较。 ------------------------------ 相比朝廷军帐中的不和,燕军此刻正在摆酒分肉庆祝大获全胜。 燕王行走在军中,与将士们同吃同喝,说着自己的肺腑之言,军心一致纷纷向燕王聚拢。 除了士卒之外,燕王并没有忘了自己手下的大将,犒赏完三军,燕王又寻来几位得力大将,酒顺着络腮胡子流下,旋即一把搭在副将肩膀上。 醉醺醺道:“寡人能得诸位相助,乃毕生之幸,此行,所对乃非戎狄,若败,诸位便要同寡人一起,遗臭万年,若胜,寡人日后亦建功臣庙,你们便是寡人一朝最大的功臣,得之我幸。” “能辅佐大王,才是末将之幸,愿为大王的千秋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愿为大王的千秋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啪啪!—— 随着拍响的掌声,几个内使装扮的太监端着盘子出来,上面盛满了金银。 几个大将不明所以,“大王,这…” “诸位将军跟随寡人久矣,却只得微薄俸禄,寡人于心有愧,于金银钱财上,诸位将军也知寡人之难。”燕王笑着说道。 众将便也偷笑了笑,心领神会,燕国上下举国皆知燕王虽为猛将,却十分惧内,连同着手底下几员大将,都似遗了燕王之风,“大丈夫建万世之功,治国,平天下先要齐家,家宁方有天下安宁。” 燕王摸着络腮胡子,“寡人存的银钱不多,今日都赏与诸位,莫要嫌少。” 燕军帐内,君臣开怀大笑,一片和睦,直至深夜,士卒们送走了酒醉的将领,燕王也回到了自己帐内。 以为他醉酒的内侍端来一盆水为其清洗,燕王洗了一把脸便倒在了床上。 待人都离去,燕王便从榻上坐起,适才脸上的醉意也已消失不见。 “殿下,有密信。” “进来。” 燕王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正盯着桌案上的地图,士卒跨入帐内,将一封用蜡所封的密信呈上。 燕王拆开,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随后在灯烛上引燃信纸一角,燃烧的火扑腾起,纸张瞬间化为灰烬。 “你下去吧。”燕王道。 “是。” 燕王随后起身,走到一张屏风前,盯着一张巨大的版图陷入了思考。 ---------------------------------- 成德十四年五月夏,燕王下令进攻德州,德州守军一方,吴达言辞拒绝监军出兵之请后,一怒之下密信朝廷。 ——乾清宫—— 皇帝从玄武湖被护送回来后,李皇后当即更换太医,前太医院院使因诊治不力而获罪入狱,后服毒身亡。 乾清宫再次发出消息,皇帝因受刺客惊吓再度病倒。 -- 第275页 乾清宫内,吏部尚书李知裕力陈道:“吴达手中有三-->> 十万大军,其中包括一支国朝实力最为强悍的火.器营,燕王的军队经过了长途跋涉与数次交战,早已疲惫不堪,可吴达并没有趁此机会发兵进攻,而错失了良机,如今燕王休整完毕进攻德州,我军便成了防守的一方,如此被动,平乱要等到何时呢?” 并不懂战争的李皇后细细思考着李知裕的话,“吴达身经百战,面对这种场面应该比你我都更有经验。” “燕王善攻城,一味的防守又有进展呢?”李知裕道,“北直隶已经丢了,若山东行省再丢,那么叛军就可直逼京畿,剑指皇城。” 一月之内连丢城,一道道金铃声成了李皇后的噩梦,呈上来的军报,几乎一片赤红,燕王的攻势扰乱了朝臣的心,也让李皇后头疼至极。 “我虽知道燕王的强悍,然皇帝曾说过,燕王之所以强,是有朝廷作为支撑,所以才能在北方林立如此之久,朝廷军以几倍之多盛于燕王,如今怎会落得如此?”李皇后道,“不该啊,不该。” “不在兵力多少,而在于无统兵之帅,”李知裕道,“陛下疑心之重,曾发动事变,一夜抄家数百户,能用的将臣,如今都已做了枯骨,江阴侯与那些将军相比,其功绩不算什么,但如今也唯有江阴侯可与之一战。” “既然如今只有江阴侯,那么前线就让他守着…”李皇后道。 “殿下就不怕万一他带着三十万人马倒戈燕王吗?”李知裕问道,“此次命他出兵,乃是收复失地,围剿燕王与秦王,而不是龟缩在原地仅作为防守。” 李知裕道着担忧,乃是因知道了江阴侯仇恨李氏,更怕太子掌权之后会成为第二个皇帝,既然江阴侯是太子所请,想来二人一定达成了某种交易,想到此,作为李氏一族的族长,他便要为全族做打算,而不是当李皇后与太子的替罪羊。 李皇后陷入沉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二郎虽为监军,但他毕竟没有上过战场,他是直脾气,谁不对付他,他也不会让人家轻易好过,这一点兄长应该知道。” 见李皇后也在维护吴达,李知裕愈加恐慌,遂道:“防守不出兵,那要打到何年何月呢,北方尽丢,国朝的粮草不仅供应前线,还有京畿的卫军,这样巨大的消耗,国库本就亏空,难以支撑长久的战争,还望殿下三思。” “这…” 李知裕见李皇后犹豫,便换了语气强势道:“四娘,我知道你对李氏怀恨在心,你埋怨父亲将你送进宫中,可是这是天子诏令,李家本有生退之心,只想在江南开办私塾,置数亩辆田,以传家室,否则也不会同意你与那落寞的沈氏定亲。” “兄长想说什么?”李皇后问道。 “娘还在家中,当初天子诏令下达家中,娘一气之下差点撕毁了圣旨,我知道你与太子偏向吴达,是因吴达是赵家的忠臣,从始至终,太子都只把自己当做赵家子孙,对于外戚,不过是利用罢了。”李知裕道,“可是四娘,你姓李,你身上流着李氏的血,造成今日之结局的,是皇帝,若非皇帝,李氏怎会落得如此下场,父亲又怎会终日郁郁寡欢,最后病死于榻上,父亲死时,家中凄凉,贵为国丈却连像样的丧事都没有,这都是拜皇帝所赐,你是他的正妻,他何曾顾及过你的颜面?” “难道到现在,你要帮着赵家人,灭我李氏一族?”李知裕大着胆子质问道。 “兄长在胡说什么?”李皇后反驳道,“吾从未如此想过。” “殿下以陛下之名召李氏归朝,不正是想要利用李家去打压朝臣么,李氏承担了所有罪名,达成了殿下的希望,但四娘,你岂能如此心狠?”李知裕再次问道。 李皇后撑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当务之急是燕王之乱,若不能解决燕王,兄长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到最后,哪家的结局都改变不了。” “请殿下,给臣一些时间。”李知裕奏道。 “罢了。”李皇后软下心,挥了挥手,“你去吧。” “是。”李知裕拱手后退。 “吾从未忘记自己姓什么。”李皇后补道。 --------------------------------- 成德十四年五月,在朝廷的催促之下,吴达无奈出兵与燕王在德州交战。 与此同时,朝廷一支队伍秘密前往塞北,鞑靼可汗闻讯燕王与朝廷军队大规模交战,遂派兵南下直逼燕国都城,北平府。 鞑靼的突然发难,使得燕王措手不及,军报传至战场,也间接影响了德州的情势。 ——紫禁城—— 夜晚,一道金铃声从应天府北侧传来,传信兵手持令箭疾驰马不停蹄的连夜赶入城中。 核对身份之后,京城门于深夜大开,随后抵达宫城底下,高举道:“德州有紧急军情。” 金铃还在路上时李皇后便从噩梦中惊醒,没过多久便有内侍来奏,“殿下,德州有新的军情。” 刚做了噩梦的李皇后连忙抓着内侍的手问道:“吴达胜了吗?” “传信的人就在外廷等候。”内侍并不知军情,于是回道。 李皇后遂朝外廷匆匆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胜负感谢在2021-10-18 15:53:10~2021-10-19 16:2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76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 10瓶;芽芽的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趁火打劫 李皇后走到殿外, 传信的士卒平缓了一口气,跪倒在地,“皇后殿下千秋。” “前方战事如何了?”李皇后攥着双手焦急的问道。 士卒将战报呈上, 叩首道:“四月二十五, 江阴侯吴达与燕王于德州交战, 首战失利, 德州城陷,已率兵退至济南府重新布防。” 前线连夜传来的军报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在李皇后身上, 使她差点晕厥过去。 翌日 燕王在德州大败朝廷军队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全国,身在应天府的朝臣纷纷感到恐慌,叛军已攻至济南府城下,还有些得罪过燕王及燕王世子的官员则嘱咐族人收拾行囊,做好了南逃的准备。 首战失利,军心受挫,这对于本就处于慌乱人心不稳的朝廷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武英殿—— 李皇后坐于垂帘内, 太子则坐在龙椅旁,望着朝堂上一个个皱着眉头争论的大臣, 李皇后一时间也拿不出注意了。 “连江阴侯这样的老将都没有办法胜过燕王,那朝中还有谁可以阻挡?”有大臣恐慌道。 “江阴侯手中有整整三十万人马,其中还有我大明最精良的火.器营, 人数碾压,也无后方顾虑, 为何会输?” “江阴侯毕竟年逾古稀, 人老了自然也没了什么争强之心,所以之前一直躲着不肯出兵,肯定是觉得自己敌不过燕王,所以才借口推脱不出兵。” “济南府可是应天府最后的门户了, 济南若失,燕兵就可长驱直入,既然江阴侯不行,还请殿下另派他人为将,抵御叛军。” “对啊,济南万不可再失。” 太子见众臣你一言我一语,似都在胆怯燕王,要求重新派遣将领,于是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 太子一言止住喧闹,于是又道:“本宫日前听到一个消息,说塞北的戎狄,鞑靼已率帐下诸部南下,欲趁燕国空虚而攻占燕地,此事本宫已派人前往塞北核实,若为真,燕王腹背受敌,必然会自乱阵脚。” 太子一番话,让众臣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还有大臣指责燕王道,“燕王谋逆,狼子野心,不顾封地百姓与国土,起兵作乱,这才导致胡人有机可乘,若幽云之地再丢,那么他就是第二个汉人的千古罪人,也是国朝最大的罪臣。” “报!——” 一匹快马疾驰入城,受召之后,官员风尘仆仆跑入武英殿,在文武百官注视下上前,喘着粗气屈膝跪地,稍缓和了一口气奏道:“启禀太子殿下,皇后殿下,塞北有探子传报,鞑靼可汗亲率帐下大将领兵南下,已攻至北平府前。” “来得真是及时。”皇太子赵旭大喜道。 满朝文武除少部分忧心北方的朝臣外,其余臣子都似松了一口气。 “济南府那边该做何准备?”李知裕开口问道。 “江阴侯战败,致使军心低落,此责不可推卸,应当严惩,另换他人为将,只要守住济南,等鞑靼攻破北平,燕王必然会回援,到时候济南府之围自然可解,再趁机收回北直隶等失地。”有大臣献策道。 “江阴侯以超三倍兵力战败,足已说明其能力不够,济南府至关重要,万不可再丢了。” 有大臣提出更换统帅,却遭到皇太子赵旭严词拒绝,“不可,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江阴侯之所以败,亦与在场的诸位脱不开干系,昔日江阴侯上疏,燕兵士气高涨,不可贸然出兵,诸卿却以江阴侯惧怕为由,催促其出兵,才造成今日之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宫相信江阴侯的忠诚,诸卿又何故如此着急?” 赵旭的话使得百官声止,纷纷惭愧的低下头不再多嘴埋怨,尤其是包括李皇后在内的李氏一族都变得哑口无言,催促出兵乃是李氏一族的执意,其目的就是要引罪至江阴侯身,好再借机安插李氏的人上前线掌控军队,让获罪的江阴侯以戴罪立功的名义仅作为辅将,依旧作为这场战争的指挥官,但无统兵之权,但似乎他们忽略了皇太子赵旭对于江阴侯的信任以及对于母舅一家的防备。 “如今本宫只知道德州失守,待江阴侯陈书才知为何会战败,届时再追究责任也不迟。”皇太子又道。 “太子殿下圣明!” 散朝之后文武百官从武英殿离去,有武将连连摇头叹息道:“如今朝臣,不以异族入侵为忧,反而为之欢喜,当真是荒谬。” “若是先帝见到了今日之朝堂,怕是不能瞑目。”一些补子上绣走兽的武官纷纷叹息。 “许公觉得呢,这些日,朝堂上都不见许公出声。”有官员问道。 信国公许毅摸了摸花白胡须,“我等为人臣,做好应尽的本分与指责,不辜负先帝所托便好,其余诸事,也非我们之力可以改变的,多言恐获罪,不如不言。” 官员们觉得在理,于是纷纷点头附和,“还是许公精明。” -------------------------------- ——济南府—— 吴达率军退往济南府,这一战,吴达虽败退至济南府,但燕王也仅是惨胜,几天血战下来,损失了几员麾下得力大将,让其痛心不已。 退至济南府的第一件事,吴达下令命人将监军李二郎绑了起来,并夺取了手中的兵符。 -- 第277页 被绑的李二郎害怕吴达会迁怒自己从而下手,于是破口大骂,“我是陛下亲定的三军监军,吴达,你竟敢绑我,夺走兵符,是想反叛吗?” 吴达的脸上多了一旦伤痕,李二郎见到靠近的吴达与他脸上的伤时越发底气不足,声音也渐渐小了起来。 吴达怒目圆睁,“你这厮,不懂战争残酷,也不懂用兵之道,以天子信任用手中兵符私自调动军队,不允副将驰援不说,还延误战机,害得我军差点被燕兵围剿,损失惨重,致使德州城丢失,还有脸在这里说?” 李二郎自知理亏,旋即道:“即便是我之失,但你也无权绑我,更无权私自独掌兵符。” 吴达不予理会,“此事我自会禀明圣上,用不着你操心。” 于是吴达便将李二郎扣押了起来,后又写了一封请罪书将战况及自己扣押李二郎之事悉数上报给了东宫,济南府的八百里加急未经朝廷而直接送达东宫至太子赵旭手中。 皇太子赵旭以监国名义批准,命江阴侯吴达严守济南府,前线军政大权尽交于他,又撤下李二郎监军一职,召归问责。 ——东宫—— 李皇后亲自抵达东宫,“你二舅舅的罪…” “这是三司会审与五军都督府共同商议所定的罪,延误军情,枉顾将士性命,致使城池丢陷,斩首已是轻罚了,母亲。”皇太子决然道。 “他是你的亲舅舅,纵然有罪,可是…”李皇后于心不忍。 “如若不这样,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将士,又如何在军中立威,挽回军心呢?”皇太子问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燕王之患,他误的是一国,是我大明的社稷,母亲让儿子如何当着天下人的颜面徇私枉法?” 李皇后听后深知已无可挽回,于是长叹了一口气,“你越长大,便越与母亲生疏…” 皇太子听后一颤,放下手中之事走上前屈膝跪伏,“娘,儿子永远都是您的儿子,儿子也永远不会忘记在内廷那段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 李皇后有些无奈,一边是自己怀胎十月所生的儿子,一边则是生养自己的母族,“为何会走到今日呢?” “仅凭舅舅一家想要治罪江阴侯,独掌军政大权,乱了君臣的本分,欲要挟持儿做傀儡,这一点,足可证明李家的野心,儿今日若妥协了,李氏日后独大,儿就再无还手之力了。”赵旭回道。 “可没了李氏辅佐,你在朝堂将寸步难行。”李皇后道。 ---------------------------------- 因李二郎之死,使得东宫彻底与李氏对立了起来,李氏需借一个名义,便没有在明面上没有撕破,但李氏的忠心,越渐远偏离东宫,吏部尚书李知裕开始寻求除太子之外的其他继承人。 自鞑靼南下之后,燕王的攻势也因此停了下来,就在朝廷以为鞑靼会趁机攻取北平,使得燕王率军回援时,鞑靼却派了使者入京。 李皇后特意安排在朝堂上宣见鞑靼使者,以此来安抚人心。 鞑靼派来的使者十分年轻,且懂金陵雅言。 使者见龙椅上无人,且旁边坐着一个少年与一个妇人,于是证实了鞑靼内部的猜想,明廷经历了一场政变,导致内乱与此次对阵燕王的节节失利。 一入殿,鞑靼使者十分傲慢的抬着头,“我代表我王,来向中原朝廷谈判。” 原以为鞑靼使者是来通知朝廷与之一起夹击燕王的文武百官顿时提了一口气。 “谈判?”皇太子镇定道。 “是的。”鞑靼使者回道,“我王说,草原经历了一场冰灾,牛羊冻死,粮食短缺,已不能支撑军队大规模作战,此次南下至北平府,却粮草不足,所以要求明国赠送十万石粮食、布匹与钱帛、盐,用以支撑军队。” “什么?”大臣们惊讶道,鞑靼狮子大开口,在去年冰冻期长各地粮食短缺的情况下,不仅索要粮食,还要钱财布匹。 鞑靼使者见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不愿意一般,于是又道:“我王说了,明国是大国,拿出十万石粮草轻而易举,应该不会如此吝啬。” 皇太子听后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态度强势道:“本宫要是不给呢?” 使者盯着台上的少年,气度非凡,于是也态度强硬,“那鞑靼不但不会帮助明国进攻燕地夹击燕王,反而会驱兵西南,朝廷与燕的战场在中原,而西南之地防守空缺,我王听说明国的蜀地极为富庶,正好塞外寒冷,可作冬日栖息之地。” “你们!”皇太子大怒,鞑靼此番前来,并不是趁燕国之乱与朝廷合作,而是趁火打劫来的。 “哦对了,我王还说,为确保燕王日后派兵回援,朝廷不会失信坐山观虎斗,以保我鞑靼对阵燕王可以大获全胜,所以此次前来特意叮嘱,让我将一人带回王廷。”鞑靼使者又道。 “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怎么一回事(明章不在京城了哦)感谢在2021-10-19 16:22:00~2021-10-20 16:0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zyyyyy 2瓶;拱手河山为卿一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索要世子 ——紫禁城—— 在文武百官注视下, 鞑靼使者回道:“我王要的人是,燕王世子。” -- 第278页 对于鞑靼索要的人选是燕王世子,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燕王世子可是朝廷对付燕王最后的筹码, 如果交给胡人…” 皇太子听到鞑靼的请求, 作为皇帝之子, 又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他与自己的父亲一样, 极为厌恶戎狄,于是一口回绝道:“粮食钱帛已是狮子大开口,燕王世子是断然不可的,燕王世子对我朝至关重要,关乎生死存亡,若给了鞑靼,朝廷将来如何自保呢?” “有了燕王世子, 朝廷就能自保吗?”鞑靼使者反问道,“据我王所悉, 燕王大军在一月之内连取数城,攻下大明半壁江山,为今之计, 可以解救朝廷的,只有我们鞑靼, 只要朝廷与鞑靼合作, 我王得到了他想要的,便会立即发兵北平。” 鞑靼使者的话让百官开始动摇,见众口不一,鞑靼使者又道:“我王之所以要燕王世子, 是因为燕王的强悍众所周知,若一旦我王发兵,燕王率军回援,朝廷又不出兵,我鞑靼有燕王世子在手,便也多了一层保障。” “燕王赵择拥兵自重,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心患,如今燕王举兵作乱,鞑靼发兵,有此灭燕的机会,朝廷岂会不发兵呢?”皇太子回道。 “谁可以保证呢?”鞑靼使者反问,“谁可以保证朝廷不会坐山观虎斗,待到两败俱伤再趁机一举拿下,口头的承诺不可以作为担保,唯有交出燕王世子,才可解鞑靼出兵的后顾之忧。” 皇太子陷入沉默,然朝臣此时已经做好了要交出燕王世子换取鞑靼的出兵来灭燕之举,很显然,皇太子赵旭并不想,于是道:“国朝交出燕王世子,那谁又可以担保鞑靼一定会出兵?” “为什么不出兵呢?”鞑靼再次反问,“鞑靼与燕王交战多年,早已成为世仇,燕王曾重创鞑靼,折损无数大将,灭燕,是先王的遗愿,也是所有鞑靼人乃至整个蒙古帝国之心,如今可以与朝廷合作共同灭燕,何乐而不为?” 鞑靼使者的话使得朝臣再一次动摇,尤其是与东宫反目进退两难的李氏。 “朝廷没有选择,”鞑靼使者再一次强硬道,“若不与鞑靼合作,燕王的后方无碍,必然会齐心攻取济南府,届时我王得不到他所想要的,一怒之下,与燕王合作,发兵朝廷,朝廷现在还有余力再抵抗我鞑靼吗?” “是与鞑靼合作,还是将这合作关系推给燕国,相信诸位大人会有选择的。”鞑靼使者望着满朝文武道。 “如果鞑靼与燕王合作,那么朝廷就彻底完了。” “是啊,我等为朝廷做事,现已被燕王视为死敌,一旦城破,我等都将引来灭族之祸。” 朝臣们开始恐慌,三言两语的议论,眼中充满了担忧与害怕。 “可胡人的话,能信吗?”有朝臣提出疑问。 “现在还有可不可信的余地吗?”有大臣道,“若不给人,鞑靼要与燕王合作,这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我同意。”沉闷了许久的吏部尚书李知裕回答道。 鞑靼使者望向文官最前头那个瘦弱的官员,身上的补子绣着白鹤,此人一言,令百官声止,可见其威望比之台上二位也不弱。 “还是这位大人最具慧眼。”鞑靼使者变得尤为客气。 “但是鞑靼要与我朝签订盟约,用你们的长生天起誓,你们不会背叛盟约。”李知裕道。 鞑靼使者满脸笑意,“当然。” “不可!”皇太子赵旭起身反对道,“盟约尚可撕毁,胡人不可信之,若将人交出去,朝廷则彻底失去牵制燕王的把柄。” “殿下!”李知裕大声喊道,其眼里满是蔑视,“殿下还是太过年轻了,不曾出过这京城,亦不懂人心难测,明知燕王世子在京,燕王依旧发兵,不顾其子安危,日后若真的兵临城下,又岂会在乎呢?” “用其子作为举兵的理由掩盖造反的事实,此人的野心已经盖过了血肉亲情,就算我们拿了燕王世子,也不可能逼迫燕王罢手的。”李知裕的话敲醒了众人,使得文武百官纷纷倒戈向他。 “未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如何。”皇太子赵旭道,“否则鞑靼又为何会点名要燕王世子呢。” “殿下!”李知裕再次喊道,“我们别无选择。”于是转身,朝鞑靼使者道:“使者请代为转告可汗,朝廷不会失信,但请鞑靼也勿要食言,若使燕王得到江山,以燕王的雄心与实力,想必鞑靼日后也必然不会好过。” 鞑靼使者笑眯眯回道:“我王自然知道,燕王与鞑靼为宿敌,若燕王得了江山,鞑靼日后必定没有好日子过,所以这不趁着燕王南下时发兵攻燕,又派我作为使者出使朝廷,两国合作,共同灭燕。” “好。”李知裕回道,“今日我会让翰林院的人将盟约写好,使者签订之后便能够见到燕王世子。” “大人果然爽快。”鞑靼使者笑道。 台上的皇太子赵旭,见李知裕不经商议便自己应下,于是怒道:“与鞑靼的盟约,本宫绝不答应,你们也休想带走燕王世子,李-->> 知裕,你擅作主张,还有将本宫放在眼里吗?” 李知裕转过身来,拱手道:“太子殿下年少,不能果决此等大事,事关朝廷存亡,殿下不能意气用事,毕竟满朝文武的性命都系在这里了。” “放肆!”皇太子怒道,“你眼里还有本宫?”于是又朝朝臣说道,“李知裕犯糊涂,难道诸卿也要跟着犯糊涂吗?” -- 第279页 朝臣们纷纷低下脑袋,他们大部分人都是通过吏部尚书李知裕提拔上来的,为李氏党人,如今又到生死存亡之际,于是纷纷陷入沉默,闭不做声。 李知裕勾嘴笑了笑,旋即又道:“臣知道殿下的担忧,是怕胡人无信,且殿下是武宗之孙,与陛下一样极度排外,然朝廷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殿下不能放着臣等的身家性命不管。” “呸!”看清李知裕嘴脸的皇太子不耻道:“身为汉人,却勾结戎狄,也不怕辱了先辈的英明。” 李知裕面对皇太子的骂喊表情依旧淡定,随后开口朝文武百官道:“当初扣留燕王世子,尔等可是都有参与,回复燕王的书信上与下达至燕国的诏书,可都有六部及翰林院的签署,若是燕王大军攻入应天,诸位与其族人还有活路吗?” 诸臣一听,心中越发坚定,于是纷纷持笏向台上叩拜道:“臣等附议吏部尚书之情,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请太子殿下三思!” 皇太子见众人跪拜,于是驱身一颤,连连后退颤指着李知裕,“你...”随后又看向李皇后,眼里充满了哀求,“皇后殿下,决不能让胡人带走燕王世子,燕王世子是燕王独子,其轻重,就连陛下都屡下诏书留其为质,若此时送走,将前功尽弃。” 原本心向皇太子的李皇后,再听到太子言语里充满了对皇帝的肯定后很是不悦,她想起来兄长李知裕告诫的话,太子姓赵,从未心向过李氏,将来羽翼渐丰,必然也会像皇帝一样为了权力甚至不惜囚禁生母皇太后。 李知裕见皇太子向李皇后求援,旋即跪倒带头道:“请皇后殿下三思。” “请皇后殿下三思。”朝臣附和。 “太子,你是储君,肩负着一国之重任,不但要忧心国家,还要为身侧之人着想,文武百官是你的左膀右臂,他们关乎着国家的命脉,如今朝廷最大的威胁是燕王,若今日与鞑靼结仇,再曾敌手,那么大明,就真的要变成燕王的了。”李皇后振振有词道。 赵旭并不听劝,“鞑靼擅骑射,蜀中乃山地,地势险要,鞑靼岂能轻易攻下,鞑靼可汗这番话只是用来恐吓你们的。” “好了。”李皇后止道,“来人,送太子回东宫。” 几人上前将皇太子带下明台,“皇后殿下,母亲,娘....”任赵旭如何呼喊,李皇后都无动于衷,原以为一向将礼教放在最前的中原王朝,亲族之间的关系会比鞑靼和睦,在北方以强者为尊,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乃是常事,没有想到今日却见到了朝堂上的这一幕,母强子弱,相互猜忌, ------------------------------------- ——内廷—— 宫殿门锁被人打开,几个锦衣卫走进殿内,赵希言正悠闲的躺在椅子上摇晃着椅子,见锦衣卫来也不惊讶,只是哼笑了一声,“世道多变,连锦衣卫都可以随意带刀闯进入天子的后宫了?” 胡文杰走上前,拱手道:“奉皇后殿下教旨,请世子随下官出去。” “教旨?出去?去哪儿?”赵希言问道。 “世子随下官出去便知道了。”胡文杰道。 赵希言将脚放下止住摇晃的椅子,“好事坏事?” 胡文杰不回,只道:“请世子随下官出去。” 见人如此执拗,稍稍皱眉道:“你怎么像块木头一样。” 就在胡文杰要重复言语时赵希言连忙起身摆手,“得,我去,我去,但是跟你出去之前,我要见公主。” 板着一张脸的胡文杰深皱起眉头,“请世子不要为难下官。” “我都要走了,还不允许见公主么?”赵希言道,“我又不会跑,你要是不让我见,没准我就跑了。” “你...”见燕王世子耍起了无赖,胡文杰只得同意。 二人关押的宫殿相邻,于是赵希言正大光明的从仪柔殿正殿大门走了进去,胡文杰守在殿门前的宫廊过道上,望着嬉皮笑脸的燕王世子,眼里充满了复杂。 跟随的属下摸着戴翼善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道:“晋阳公主可是内廷公主中出了名的清冷,不与男子接近,怎会喜欢这样的无赖呢,明明大人比他强多了。” 胡文杰没有说话,只是紧握着绣春刀守候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要公主啦,况且公主是威胁不了太子跟皇后的,他们都自私。感谢在2021-10-20 16:09:47~2021-10-21 15:3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所谓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逃出生天 ——仪柔殿—— 仪柔殿大殿前的庭院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 皁靴的白底踩踏着茂盛的青草,滴露沾湿了皮革所制的鞋面,赤红的衣摆随着稳重的步子而上下浮动, 清风将夏日的燥热拂去了大半, 初生的朝阳打在盘领袍的织金龙纹上, 流光溢彩。 皁靴站定在秋千一侧, 仅隔几尺,身上散发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秋千上只坐着一个穿长衫的女子,略施粉黛,金簪挽着齐整的发髻,女子靠在秋千上,手肘撑在一侧,脸颊便枕在了手背上,修长的五指指尖甲背上火红的蔻丹还未褪去, 闭目沉思,享受着充满生机的清晨。 院内很安静, 安得只有风吹过院子卷起枝叶的声音,脚步声打破了宁静,随后秋千也缓慢的停了下来。 -- 第280页 “今日怎么想起来要走正门了?”晋阳公主开口道。 赵希言站定在秋千旁, 回头望着适才走过的路,长长的石砖道一路延伸至宫门, 于是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我要走了,走之前跟锦衣卫提的要求。” 对于赵希言的话,晋阳公主并没有感到意外,又道:“你早该走了的。”似在说这是非之地本不该她来的。 赵希言楞了一会儿, 即将离别,真正的离别,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呆呆的望着,一动也不动的望着。 见人许久没有动静,也不闻声出,晋阳公主于是道:“还不过来,傻楞在哪儿做什么?” 听得一声提醒,赵希言便赶忙走了上前,在其身侧缓缓坐下,良久之后问道:“你不怨我吗?” “怨?”晋阳公主不解,“你是指自己搅乱了我的计划,搅乱了朝政、时局,甚至是天下,都因你进京而变,人各有数,谁又能彻底掌控时和运,所以我为何要怨你,又有什么好怨的呢?” 赵希言陷入沉默,踏入京城的目的如今已经达到,仪柔殿旁侧是被烧毁的春和宫,如今的朝廷一片混乱,无数人的死都与她脱不开干系,“我了解父王的性子,旁人看得到的,与看不到的。” “世子是想说,一旦燕王进京,满朝文武尤其是李氏一族,将不能幸免么?”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陷入沉默,旋即喃喃了一句,“不止,父王厌恶自己杀,曾说过止杀最好的办法是,以杀止杀。” 晋阳公主叹了一口气,旋即又笑道:“你这般自责的样子,倒让我觉得,那日酒楼之中,不应手软与留情,你虽有防备,并未真的饮下那药酒,但至今我也未曾与你交手过,输赢还不一定呢。” 赵希言对视着晋阳公主,认真的说道:“第一招出手的时候,你就有机会一击毙命,但在那一瞬间,你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我更加笃定,你不会。” “不管过了多少年,姐姐的眼睛,眼神,言,永远都不会忘记。” 晋阳公主撑着半边脸颊,饶有趣味的看着赵希言,忽然一笑,“小家伙,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肯听人劝呢,我不是曾告诫过你,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软肋告诉别人呢,这可一点都不像燕王府的作风。” “我曾告诉过姐姐,我进京的目的不止一个,除了是与父王商议,还有你之外,是还曾听到过一阵风声。”赵希言道。 晋阳公主楞了会儿,旋即道:“是说晋阳公主年过双十还未出阁,宫中有意为之挑选驸马么?”她似看穿了赵希言的心思。 “父王说,去应天府的路上凶险万分,但只要抵京,那个人就不敢再动我,他忌惮父王,于是对我也有三分顾虑,就连王氏一族将临祸乱时,想到的也是我这个藩王世子,认定我可以解围。”赵希言道,随后直起腰身凑到晋阳公主身前一把压住,“老东西要是敢将你嫁给他人,我一定掀翻整个应天府。” 晋阳公主怔住,望着一脸认真的赵希言,旋即伸手覆上她的脸颊,“你的性子,我真不知是该为自己窃喜,还是为你担忧。” 赵希言皱起眉头,眼神里透露出了担忧,这份担忧让晋阳公主一眼看穿,“你走吧,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事。” 赵希言不为所动,依旧死死的盯着,晋阳公主无奈,于是问道:“二郎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希言思索了一会儿,脑海里闪现出许多画面,却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小声道了一句,“我不知道。” “是啊,”晋阳公主道,“你看不透我,但我却清楚的了解你,你害怕的是日后兵临城下,他们会用我来要挟你撤兵。” 就在赵希言欲要解释时,晋阳公主又道:“但你真正害怕的是,我的选择。” 赵希言陷入沉默,抬头直视了一小会儿,“不管情况如何危急,姐姐都不可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晋阳公主再次愣住,“是你心里话吗?” 赵希言点头,“自私本无错,如真到了那种局面,我自然是希望姐姐能以私心为重,因为姐姐,就是言的私心。” 晋阳公主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道:“你有退敌之策,难道我便没有万全之法吗,我能让你从宫中逃出去,必也不会受人所控,成为你的软肋。”随后晋阳公主从脑后抽出一根金簪,交到她手中,“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十年前,赵希言第一次入京,是在寒冷的风雨之中,也是在那片雨水声中,她第一次见到殿前林立的女子,于是不自觉的念出了一句,“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 赵希言握紧金簪,同时也下定了决心,“等我。” 临起身,晋阳公主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抬手直勾勾的盯着,这一次的眼神与以往不同,“千万,千万不要与你父王反目。” -->> 赵希言反握住晋阳公主,旋即在其手背上落下一吻,轻声应道:“好。” ----------------------------------- 成德十四年五月夏,鞑靼遣使入京,与明廷签订盟约,明廷赠金银钱粮,包括关押在京的质子,一并送往鞑靼,与之合围秦燕叛军。 一支军队护送着鞑靼使者与燕王世子向西,绕开关中北上,由瓦剌至鞑靼,经过一月时间最终顺利抵达鞑靼,此刻的中原战场上,原本休战有撤退之势的燕军突然对济南府发起进攻,吴达坚守济南府不出,围攻半月无果,燕王只得先行放弃,转向西侧解诀了秦军之围,与秦军汇合之后修整,再度发兵济南府,距鞑靼南下欲攻燕国的都城北平府已过去月余,而燕王却并没有撤兵回援都城的打算。 -- 第281页 ——北平府—— 鞑靼可汗率军驻扎在距北平府几十里外的治水河旁,一个月前,鞑靼率兵南下,一路畅通无阻。 鞑靼可汗的心腹大将便在私下求见,进言道:“蒙古大军既然已到了北平府,不如将计就计,一举端了燕王老贼的老巢,今后也可免了一桩心患。” 鞑靼可汗看着羊皮卷,心里早已有盘算,旋即走出帐内,将身上的衣裳换下,领着几个心腹大将骑马奔向北平府的城楼,马匹扬起一阵风沙,只见城楼紧闭,楼上的戍卫比平日增设了两倍,鞑靼可汗用鹰眼盯着城池,“燕王老奸巨猾,据闻此次出兵,虽扬言为救子而倾巢出动,实则只带了十万人马出城,另有十万人马留在北平镇守,为的就是防止蒙古南下。” 鞑靼可汗犹豫着,不敢贸然行动,心腹大将却不以为然道:“都说燕王有二十万大军,可是燕地贫瘠,远不如中原富庶,又常年战争,哪里还有这么多人马,也许二十万大军是虚的,此刻城内防守空虚,增设戍卫来恐吓诓骗。” “如若此刻有大军在境内防守,惹怒了燕王,后果你们承担吗?”鞑靼可汗怒斥道,“长城险要,而我们却可以轻易越过,这是为何呢,如北平府无人防守,尔等还能轻易越过长城吗?” 鞑靼可汗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此刻正急于攻下济南府的燕王,对于都城北平府被鞑靼所围丝毫没有半点担忧。 “那与明廷的盟约?”大将担忧道,“我们用长生天起势作担保,若是食言,恐遭天罚...” 鞑靼可汗握着手中的缰绳想了一会儿,旋即调头撤回道:“本王自有应对之策。” --------------------------------------- ——蒙古汗廷—— 一阵马蹄声与蒙古语遥相呼应,马车行走在前往王廷的主道上,车轮压着青草,长长的队伍,引起了各个帐内蒙古居民的注意。 盛夏之际,草长莺飞,也是牛羊生机最为旺盛的时机,草原上的牛羊聚集成群,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明廷护送的军队将之送达到鞑靼境内后便撤离,蒙古草原上派出了人马接应,赵希言探出车窗外,眼里闪烁着星光,由江南至塞外,沿途风景多变,少年的眼里透露着满满的好奇,时而说出一些极为不应景且略带轻浮的话,“良辰美景,若是有佳人作伴美酒为饮,岂不美哉。” 周围都是蒙古人,因此没有人理会赵希言的自言自语,赵希言只好与懂中原官话的鞑靼使者搭话,“草原宽广,一眼看不到尽头,此前听父王说草原上的女子最是英烈,今日不知能否得见。” 鞑靼使者一脸傲慢,从旁暗讽道:“蒙古女子从来只嫁草原勇士,不嫁中原男人。” “勇士有什么好,”赵希言不以为然道,“女子当然要嫁对自己好的人了。” 鞑靼使者不予理会,一路上,赵希言频频探出车内向外观看,问话也极其多,犹如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弄得使者不厌其烦。 “若不是公主临前嘱咐,本使才懒得理会你。”鞑靼使者揣起双手厌烦道。 队伍经过一月的长途跋涉终于进入了鞑靼的汗廷境内,城中不再是草原上一望无际的光景,而是同中原王朝一样有着繁荣的城镇,街边也有摊贩,酒馆茶肆,与中原一样的勾栏瓦舍,唯不同的是,蒙古境内充满了异域风情,卷发女子裹着薄薄的纱巾,肌肤若隐若现,刚想要靠近车队,就被侍卫持刀所阻。 “波斯女子。” 只一眼便看出了女子的出身地,使者于是追问道:“世子也知道波斯?” 赵希言摇头,“只知道波斯被突厥...哦你们蒙古帝国所控,不过曾经有人进献过波斯女子给我父王,后来我求父王把他们都赏赐给了我,因为打过交道,所以熟悉。” 使者回头瞧了一眼探出头的赵希言,意味深长,随后转回正视着前方的道路,抬手摸了摸粗浓的胡须不再作声。 一阵风拂过塞北的草原,吹向城中,车队缓缓驶向宫殿,大门前有一支队伍正在等候,最前方还有一个绿色的身影,近处看,是个而立之年的年轻男子,穿着朝廷的官服,眉目清秀,林立于风中,一身浩然正气。 马车停在宫殿前,赵希言穿着大明世子的服冠从车内走出,这身别样的装扮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绿色的身影随之走近,朝赵希言拱手,赵希言则亲切的走上前伸手托扶起,“辛苦先生一路至此,为吾奔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1 15:37:36~2021-10-22 17:3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星河的清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鞑靼 一阵微风拂过绿衣, 卷起边裁齐整且干净的下摆,拱手作揖的人比起下车所穿衮龙袍的年轻人,其气质有所不同, “风波水火, 龙战于野, 其血玄黄。朋党之祸, 与国家相始终,昭奉王命, 亦为天下苍生救得明主,又岂敢言其辛苦。” 赵希言听后长叹了一口气,“若要说明主,若无当年之政变,兄长才是大明未来之主。” 张九昭摇头,状投上虚报年岁的他,已至而立之年, 却依旧唇红齿白,脸上干净得没有一点东西, 让人辨不清年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该来的总会来,也许今日的结局, 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归程。” -- 第282页 赵希言明白张九昭的意思, 低头笑了笑,“倒也是,人的野心是由私心而变,不会因为君主的变动而变, 但或许对上明主,胜负也就不一定了。” 张九昭再次作揖,“既世子已安然至鞑靼,昭这便要返京了。” “返京?”赵希言诧异。 “昭还有未完成之事。”张九昭回道。 “京城如此时局,先生回去岂不危险?”赵希言担忧道。 “臣与世子不一样,臣有这身公服傍身。”张九昭道,“昔日多亏有燕王相助,得还此身,大仇尚报一半,是为报恩,也是为己报仇。” 赵希言思索了会儿,未做阻拦,“言,相信以先生的足智多谋,定可脱险,安然归来。” 张九昭再次作揖,旋即提起衣摆登上一辆马车,赵希言拱手相送,“祝先生此去,一路平安。” 张九昭坐在车内,掀起车帘道:“王妃很是想念世子,世子当先回一趟北平府,莫让王妃挂念太久,忧思成疾。” “我知道了。” “驾!——” 马车缓缓驶向远方,赵希言轻呼了一口气,至此,她入京的目的彻底达到,甚至远远超出当初的预想,但也几次遇险,羊入虎口。 望着遥远的南方,赵希言长叹了一口气,“父王那边也应该顺利吧。” 风拂过脸颊,身后响起一阵清脆细微的金铃声,带有一点点淡淡的花香,赵希言回头,熟悉的人影引入眼帘。 孛儿只斤·苏宁娜带着侍卫从宫内走出来到赵希言跟前。 赵希言便向眼前这位蒙古公主作揖,“公主。” 苏宁娜揣起双手在赵希言身侧游走了一圈,上下打量道:“燕王世子,百步穿杨,力可搏虎,怎还被一个小小的京城所困,做起了朝廷的质子?” 这似打趣的话让赵希言颇为勉强的笑了笑,“言毕竟只是个凡夫俗子,数丈高的城墙,哪能说飞走就飞走呢。” “你可是燕王世子。”苏宁娜道,“有办法差人到我蒙古来求援,难道还跑不出一个小小的应天府么?依我看呐,你是被某人勾走了魂,不愿意出来罢了。” 赵希言愣住,“什么?” “去年蒙古派遣入明的使者,可将京中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还包括皇帝宴请帖木儿王孙那一夜宫中所传出的事情。”苏宁娜回道,“据闻,这种事情在中原是大逆不道的,就连我们蒙古,也不敢兄妹姐弟之间胡来,世子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是我敢,”赵希言直言回道,“而是不得不。” “不得不?”苏宁娜不解。 赵希言便指着左侧胸口,不加掩饰道:“内心所驱使,哪里又敢违背呢。” “你们中原人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不过你对于自己的情感,倒是承认的坦荡,”苏宁娜道,于是转身朝王宫走去,“跟我进去吧。” 赵希言紧跟上前,忙问道:“可汗退兵了吗?” 苏宁娜转身一边后退,一边开玩笑的逗道:“怕我兄长真的率军攻打北平府?” 见人不回话,苏宁娜回身继续往前走,“哥哥已在返回蒙古的路上了,因此在大军还没有回来前我不能放你走。” 赵希言顿住,随后跟上前谢道:“公主的恩情,言不会忘。” “大恩不言谢。”苏宁娜挥挥手,“再说了,这本就是我欠你的人情,如今还了,我也落得个轻松。” 赵希言走上前,笑眯眯道:“一码归一码,恩还是要还的。” 进入宫中,才发现殿内已备好了接风洗尘的酒菜,除了蒙古特有的整只烤羊外,还有一些赵希言极为眼熟的菜,其中一张桌案上还特地备了一双筷子。 “你们北平府独有的菜,世子应是快有两年未见了吧?”苏宁娜道,“还是那位张先生与我说的。” 赵希言瞧了一眼四周,有不少蒙古侍卫,于是坐下,抻了抻衣袖,拿起筷子一点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许是宫内菜品吃得腻了,再次尝到北平府的菜式与蒙古独有的肉,赵希言便一下没了吃相,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慢些,又没有人跟你抢,”这一举动也让苏宁娜愣住,再见到燕王世子,就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你这般,难不成是从地牢里出来的么,连一顿饱饭也不曾食过。” “好吃。”赵希言咽下一口正在咀嚼的肉,回道:“我所在之地,说是牢笼也不为过,吃不好也睡不好。” -------------->> ---------------------- 成德十四年夏末,鞑靼可汗率领大军佯装进攻燕国的都城北平府,随后宣布战败退兵。 明廷得知后恐慌不已,连忙派遣使臣追问鞑靼之责,但未得鞑靼可汗召见,只派大臣接见与之周旋解释。 “我朝对鞑靼信任至极,不仅给予钱粮布匹丝绸,更将燕王世子此等重要人质赠予,可鞑靼岂能出尔反尔,得到东西后就退兵?”明廷使臣斥责道。 “蒙古以最高神明起誓,怎会出尔反尔呢,蒙古大军从塞外南下越过长城从代地一路攻至北,损兵折将不说,谁知燕王竟还在北平府藏兵十万。”鞑靼大臣道,旋即一副埋怨的指责之语又道:“明廷不是说燕王是倾巢出动吗?为何还有十万人马在镇守都城?” 明廷使臣被突如其来的责问弄得不知所措,出使之前并没有人告知战况,“这…朝廷得到的消息确实是燕王派出了所有军队…” -- 第283页 “屁!”鞑靼大臣大骂道,“难道明廷与燕王交战时,都不曾摸清对方人数,既然如此,便是你们诓骗我蒙古,害得我们打了败仗,折损的人你们要怎么赔?” “这...” 鞑靼大臣盛怒之下将明廷使臣赶了出去,放声骂道:“叫你们的皇帝命人携厚礼到蒙古赔礼道歉,否则蒙古再不接见中原人。” 面对鞑靼大臣的无理要求与蛮横,明廷使臣不知他们所言是真还是假,便也找不到话来对付,只得灰溜溜的回了国。 鞑靼的食言,使得朝野上下陷入一片恐慌,被软禁在东宫的皇太子赵旭得知之后,大骂李氏党人误国,最后,朝廷只得寄希望于镇守在济南府的江阴侯吴达,为保京师,李知裕将剩下三十万人马驻扎在南直隶各州府以此拱卫京城。 得了钱粮与过冬的棉被绸缎,蒙古大军撤离明国境内,一路向北班师回朝。 “明国人真好骗,不费吹灰之力便平白让我们得了如此多好处,这下过冬的粮食就有了。”跟随鞑靼可汗出征的大臣们乐呵道。 望着满载的物资,鞑靼可汗挺直腰杆骑在马背上,“明廷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慌不择路,这才使得蒙古有利可乘,但不得不说,燕王真是个可怕的敌人。” 高兴的同时,鞑靼可汗也多了一层担忧,“穷途末路的明廷对上燕王,只怕是以卵击石,大明就要易主了。” “燕王再强,也已年过半百,即便将来登临帝位,可刚经历了战争的明国一定元气大伤,燕王便要收拾烂摊子,恢复元气,等那时,恐怕已经老矣,再想要对付蒙古,怕也是有心无力。”大臣道。 鞑靼可汗点头,幸而自己尚在壮年,还有时间可以等待,他深知改朝换代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没有人会在天下初定时再动刀兵。 大军班师回朝,鞑靼可汗回宫之前,有几名宫内的侍从与遣明的使者进到了他的行军帐内。 “大汗。”大臣将手贴在胸前弓腰道。 鞑靼可汗坐在一张鹿角虎皮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根马鞭,“燕王世子呢?” “燕王世子已经随公主进入了王宫。”大臣回道。 “其人如何?”鞑靼可汗问道。 “与传闻无二,喜酒好色,臣护送回蒙古,这一路上,他的嘴中总是离不开女人。”大臣回道,“既无燕王之勇,也无燕王之胆识与谋略,是个贪图安逸之人。” “有没有可能是故意为之?”鞑靼可汗疑心问道。 大臣摇头,“这个臣不曾看出,不过燕王世子的确很是在意女子,臣入京城时,还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鞑靼可汗问道。 “明国自诩礼仪之邦,与我蒙古以强者为尊不同,他们以宗法定下规则,同宗不通婚已是千年的成文规矩,若有违背,则是天理不容,但...”大臣欲言又止。 “说。”鞑靼可汗道。 大臣弓腰,“但民间有传闻,说燕王世子喜欢皇帝的嫡长女晋阳公主,皇帝可是他的亲伯父。” “姐弟?”鞑靼可汗陷入沉思。 大臣又道:“莫说是明国不允,就连蒙古也不容此等事发生。” 鞑靼可汗摩挲着胡须,“我听闻明国的嫡长公主生得貌美,有着大明第一美人之称,你可见到本尊?” 大臣摇头,“不曾。” 鞑靼可汗从座上起身,背起双手来回走动,喃喃自语着,“父王给本王请的汉人先生曾说过历代汉人的亡国之君,几百年前曾有那么一位荒淫无度的皇帝,暴虐成性,不但与自己的姑嫂□□,就连亲姐姐也不放过,最后死于宫变。” 忽然回头问道大臣,“你说这燕王世子日后继承了燕王之位,会不会也成为这样的亡国之君?” 大臣再次摇头,鞑靼可汗便从行帐内走下,骑马赶回王宫,“就让本王亲自会一会这个燕王世子,看看他究竟长何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2 17:33:00~2021-10-23 13: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弃子 6瓶;拱手河山为卿一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纵情声色 成德十四年盛夏, 鞑靼可汗退兵,于蒙古汗廷设宴招待燕王世子。 一整只烤羊被抬上可汗的桌子,鞑靼可汗拿着锋利的匕首切割肉块, 期间不停注视底下第一个席座上的燕王世子。 而燕王世子却不曾注意王位上的目光, 自顾自的饮酒作乐, 开怀畅饮, 纵情声色,与旁人说道自己在明廷的残酷遭遇, 又连连称赞蒙古的酒肉味美。 “听闻世子好酒,不知我蒙古的马奶酒在世子这儿,味道如何?”鞑靼可汗开口问道。 “早就听闻蒙古的马奶酒,养颜健体,今日能喝到如此纯正的马奶酒,香醇可口,实在是味珍。”赵希言举着一只精致镶有五彩宝石的银杯夸赞道, “蒙古的酒好喝,肉好吃, 连人都这么美。”赞美的同时,赵希言还将余光瞥向大殿中间地毯上偏偏起舞的蒙古女子。 鞑靼可汗察觉这一举动,于是拍了拍手, “上酒。” 在鞑靼可汗一声令下,官员们呼应着殿外等候的众人, 十余个女子端着果蔬与银酒壶进入殿内向席座上走去。 其中一名蒙古女子走到赵希言的座前, 弓腰将手中的托盘内的酒肉与果蔬一一放下,弓腰之间,身前坐着的人便能将那胸前的春光一览无余。 -- 第284页 而此刻大殿的虎皮椅子上,鞑靼可汗正注视着这一切, 赵希言心猿意马的看着蒙古侍女,侍女有所察觉,以为赵希言不懂蒙古语,便依旧弓腰,同时指着酒壶示意是否需要斟酒。 哪知赵希言却用蒙古语道:“言不胜酒力,劳请姑娘代为斟酒。” 侍女愣了愣,旋即拿起酒壶走到赵希言的身旁,正值盛夏,侍女们穿着裸.露,仅是几件薄纱遮体,白皙的腿蹭在赤红的衣袖贴到了常年练剑而变得强有力的胳膊上,斟酒之时轻轻摩擦与触碰,这一系列动作都惹得人心痒难耐。 赵希言故作镇定以及一副娴熟与习惯的样子,就在侍女弓腰斟酒之时,她便迫不及待的抬手一把将人揽入怀中,侍女顺势坐在了她的腿上。 衮龙袍厚重,里面还有贴里与单衣作为内衬,且腰间还悬有一条冰凉与坚硬的的玉革带,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侍女很是羞涩的脸红了起来,她盯着赵希言,从头顶的翼善冠,到精致的五官,再到胸前的织金盘龙纹,于是抬手勾搭着她的脖颈,纤细的手指轻轻滑到肩膀上,再往下欲要去触碰那金色的龙纹时突然被赵希言一把握住。 力道很大,使得侍女脸红的将头撇过,轻轻道了一句,“大人还喝酒吗?” 赵希言并没有立即松开她的手,而是放在自己手掌心之中细细端详着,纤纤玉手,肤如凝脂,完全不似一个经常伺候别人的侍女,赵希言一脸色相的盯着侍女,旋即凑拢至其耳侧轻轻嘀咕了几句。 只见侍女的脸越发的红了,不敢直视抱她的人,便低头盯着那条玉带,鞓为蓝色,上面还有几条金线环绕,方形的白色玉带銙,銙上雕刻着龙纹,“大人腰间这条革带刻得真好看。” 赵希言笑眯眯的问道:“喜欢吗?” 侍女点头,赵希言便将衮龙袍侧摆上的系带解开,革带也随之解了,一条价值连城,常人求而不得的玉带就这样被她送给了蒙古的侍女,“赏你了。” 侍女愣住,“大人,这大太贵重。” “再贵重的东西,只要美人喜欢,我都能拿来赠予。”赵希言豪言道。 这一来二去的动作,相互依偎,眼里里逃不开的情色,都被鞑靼可汗看在了眼里。 在此之前,明国的战报也频频传入鞑靼,正是因为燕王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有易主之势,才让鞑靼可汗更加坚定要与燕王合作来骗取明廷的利益。 鞑靼的臣子们一边喝酒,一边思考着日后,如今燕王世子也已从明廷被解救,燕王没有了后顾之忧,与朝廷之战,恐怕会更加猛烈。 酒宴一直持续到夜晚,赵希言醉醺醺的被自己人带回了鞑靼为其准备的住处。 临走之前,赵希言还依依不舍的望着今日白天伺候过她的侍女,松开侍卫,踉踉跄跄向鞑靼可汗走去,一把倒在鞑靼可汗的桌前,打着饱嗝,满身的酒气,醉醺醺道:“可汗,今日那个女子言很是欢喜,可否将其赏给言呢?” “世子看上了她?”鞑靼可汗道。 赵希言不假思索的点头,鞑靼可汗摸着微卷的胡须问道:“世子觉得,我蒙古的女子,如何?” “人间尤物。”赵希言回道。 鞑靼可汗听后,朝赵希言身后的人道:“你们家主子醉了,扶回去吧。” 于是几人便将赵希言拉扯走,赵希言连连道:“可汗,你还没答应我呢...美人...” 待燕王世子离开口,酒宴顿时安静了下来,适才那伺候赵希言的女子朝鞑靼可汗径直走去,将手中赵希言所赠的玉带放在桌子上,一改先前献媚的脸色,弓腰道:“可汗。” “如何?”鞑靼可汗问道。 侍女强忍心中对自己方才舍身作陪的厌恶,“与传闻一样,请允许属下先行回去沐浴。” 鞑靼可汗打量了侍女一眼,挥了挥手,“去吧。” -->> ;侍女欲回身,旋即又补了一句,“可汗交代的阿英已经试探完成了,今夜...” “你放心。”鞑靼可汗道,旋即饶有趣味的在侍女身上打量了一眼,“本王不会把你赏赐给燕王世子的。” 酒宴彻底安静了之后,鞑靼可汗拿起一碗酒大喝了一口。 “可汗。”有大臣从座上起身走到鞑靼可汗身侧躬身行礼道。 鞑靼可汗躺在椅子上呼了一口气,望着桌上象征着身份权力的玉带,放声大笑了起来,“燕王啊燕王,你一世英名,却无人传承,可惜,可惜。” 大臣见鞑靼可汗自言自语,于是近前一步再次弓腰唤道:“可汗。” “嗯?” “如今燕王已经兵临济南府,济南府以北之地尽数攻占,燕王成为日后的大明皇帝指日可待,燕王强盛,蒙古不可与其明面冲突,臣看燕王世子生得端庄,又尚未婚配,与宁娜公主年岁也相仿。”大臣进言道。 听到大臣的言语,鞑靼可汗脸色阴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日后之事谁也不可料定,明国正经历内乱,确实是时机,但蒙古众部也并不齐心,否则此次又岂能让燕王如此顺利南下,灭掉一个孱弱的政权从而留下一个强敌呢,臣是想,通过联姻,来稳固我部在蒙古的地位,宁娜公主已至待嫁之龄,只要燕王成为皇帝,那么燕王世子就是明国未来的储君,日后大明之主,如今燕王世子留在蒙古,正是一个机会。” -- 第285页 联姻的话一出,鞑靼可汗想起适才燕王世子的一番举动,顿时心生厌恶起身将进言的大臣一脚踹倒在地,“尔若是真心为蒙古,何不将你女儿奉献出来,本王认她为义妹,封为郡主,与燕王世子联姻何如?” 大臣挨了重重一脚,心生惶恐的跪倒在地,颤抖着连连解释道:“可汗饶命,臣之女身份微贱,就算是赠予燕王世子,亦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鞑靼可汗走近,揪起大臣衣领,“宁娜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她要嫁的,自然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而不是那个什么好色的世子,此等沉迷酒色之人,日后定也是负心之人,待他做了皇帝,还不知道后宫要有多少女人,你难道要让我的妹妹与那些中原女子共侍一夫?” “臣不敢,臣不敢。”大臣连连磕头谢罪。 “滚!”鞑靼可汗一把将人甩开,“往后再敢打让宁娜联姻的主意,我定将你们与牛羊一起宰杀了。” “是,是,是!” -------------------------------- 成德十四年,夏末。 ——杭州—— 烈日洒照在西湖上,前方战事吃紧,但画舫上吟诗作画的文人却不曾减少,游船划过的水面,波光粼粼,一只白皙纤细的玉手在一朵粉白的荷花上轻轻拂过,荷花随风摇曳,似在向游人示笑。 女子靠在画舫的栏杆上,任由风吹过青丝,在指尖环绕,旁侧有一个年岁略小的丫鬟跟随,而身后则站着一个负手静立的年轻人。 夏末的风,带着秋意,从远方归来,穿画舫而过拂向西湖的水面,潺潺的水声顺着木浆流动,一道道波纹从船尾散开。 这道风,吹得绿衣紧贴双腿,空荡荡的袖子也被吹得鼓起,他盯着船边的女子,“孙姑娘怎知在下会来杭州?” “先生的本家是在湖广布政使司,但绍兴也是第二个家,既是回京述职,难不成还会走扬州?”女子回过头,清风吹拂着她身上的襦裙衣摆,臂间长长的披帛向风拂的方向飘动,轻薄的尾端与年轻人飘起的绿衣相交缠,“绍兴归京,杭州岂不是必经?” 年轻人不作言语,丫鬟便于一侧嘟囔道:“自先生离开,我家姑娘可是随了一路,哪知先生跑得如此快,只身便没了人影,害得姑娘只得到杭州等待,这一等就是数月之久。” 丫鬟不知缘由,但女子却是能猜到年轻人的去往,于是在杭州独居多月也不曾离去,直到等待的人出现,于是轻轻斥道:“好了。” 年轻人听后,合起双修微微躬身,女子便询问,“是我自愿来此,先生这是作何呢?” 年轻人不语,丫鬟随后走开,于是船尾之处便只剩她二人独处,他便走到栏杆另外一侧,负手道:“姑娘随父至湖广,伺机接近,可将在下调查清楚了?” 女子愣了愣,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年轻人不解,回身问道:“姑娘笑什么?” “妾在笑,难怪先生已至而立之年还未婚配。”女子回道。 “...” 女子见他不解,于是起身走近,“先生多谋略,一计可安天下,亦可乱天下,身份多疑,难免引人猜测,故警惕之心重,也不足为奇,难道先生觉得,所有女子的接近,都是有所有目的的?又或是,”她再近一步,直至耳侧,呼吸近在咫尺,轻道:“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3 13:41:51~2021-10-24 15:2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414183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应天府生人 耳畔的呼吸声让年轻人的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于是故作镇定道:“昭,不是那个意思。” 女子背着手后退了一步,旋即在他身侧走动, “若没猜错, 被废的先皇后姓张, 九昭, 九昭,先生应是对赵姓皇族恨之入骨, 如今肯卖命于燕王,必是有着救命之恩,所以站在妾身前的大人其实是大明…” 年轻人闻之慌忙转身进前一步,抬手将女子的嘴捂住,“姑娘慎言。” 女子瞪着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睛不再继续多言,年轻人随之松开手,退后一步合袖拱手道:“昭, 失礼了。” 年轻人一身书生气,官场顺遂, 却与女子相处起来有些许的木纳,女子便捂嘴笑了笑,“先生如此怕妾说出去, 是否要给些好处来封口呢?” 年轻人愣了愣,直言问道:“姑娘想要什么?” “妾只想要先生身上一件物事。”女子回道。 “何物?”年轻人追问。 “等妾想说的时候, 先生自然会知晓。”女子与之打起了哑谜。 年轻人不好再说什么, 便又提醒道:“令尊浩然正气,是朝廷不可缺的法官之才,日后江山易明主,必会再受重用, 因罪离京,其实是因祸得福,应天府形式紧张,昭此次再入狼穴,是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杭州离京城不远,易遭波及,姑娘当早些回湖广才是。” 见人要赶她走,女子道:“妾此行杭州也是要入京的,与先生回京复职不同,妾是应天府生人。” 年轻人笑了笑,女子旋即反应过来,也随之捂嘴笑了笑,“妾倒是一下给忘了,先生原也是应天府生人呢。” ------------------------------- 成德十四年,初秋,燕王率军第三次进攻济南府,在江阴侯吴达的严密防守之下,数次进攻无果,只得撤兵退回德州。 -- 第286页 与此同时,张九昭抵达京城,复翰林院庶吉士,入京当日,便登国公府大门,携厚礼拜访吏部尚书李知裕。 曾作为湖广布政使司的地方知府的李知裕,早有在湖广听闻张氏之才,便破格接见,张氏投诚,随后被提拔为翰林学士,负责起草诏书。 济南府的战报传入京中,使得一众京官大松了一口气。 ——紫禁城·仪柔殿—— 自入秋以来,许是没了旁侧的嘈杂声,连仪柔殿都变得尤为安静,宫殿内偶有琴声传出,可却再没了伴琴的剑声,也再没了那曲越人歌旋律。 未靠近红墙的杏叶开始泛黄,秋风卷起几片落叶,秋千架上沾满了灰尘也无人擦拭。 仪柔殿大殿的门敞开着,秋风穿堂而过,煽动着殿内几幅画轴与卷帘。 白色皁靴踏入朱漆门槛内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内侍走上前叉手弓腰道:“公主。” 晋阳公主背对着内侍,不知何时起,仪柔殿内多了一只舶来猫与一只白色的凤头鹦鹉。 “三郎呢?”晋阳公主喂着笼中的鹦鹉问道内侍。 内侍瞧了一圈仪柔殿,见桌底露出了一条白色的长毛尾巴,于是走近将狮猫抱起,“它在这儿呢,公主。” 晋阳公主将这只狮猫唤作三郎,内侍抱着走近晋阳公主,道:“朝廷消息,先前回家省亲的翰林院庶吉士张九昭归京了,他去拜访了吏部尚书李知裕,因是长沙府人,李知裕曾任长沙知府,三人相熟,张九昭又投诚李氏,遂提拔为正五品的翰林学士。” “张九昭…”晋阳公主抱过狮猫,顺着座榻坐下,一边抚摸着猫背一边思索,“吾从来没有见过省亲半年之久,却在最危机之时选择回来复职的。” “公主也觉得这个张九昭很可疑?”内侍问道。 “不是可疑。”晋阳公主道,眼里充满了肯定,“那孩子,走之前倒是什么都交代得一清三楚,当真是不怕我将她就地卖了。” “公主因世子困于此地,什么都交代,足已说明,世子对公主的信任,如今的时局,燕王取天下,是早晚之事,能让世子这般信任,于公主而言,可谓是福。”内侍回道。 “可是这孩子,终究是没将我的话听进去。”晋阳公主摇头道。 “公主教育孩子苛刻,难道也要苛刻到己身?”内侍笑眯眯着反问。 晋阳公主抬头,狮猫便从她怀中跳了出去,“连你也要打趣吾不成?” 内侍叉手,“小人不敢。” “燕王虽强,但江阴侯吴达也不容小觑,想必燕军在济南府吃了不少苦吧。”晋阳公主问道。 内侍点头,“今日得知消息,燕王率军进攻济南府三次,三次都是无功而返,还折损了帐下几员大将。” “僵持得越久,损耗就越大,朝廷有富庶的江南做后盾,对于燕军来说,持久战,并非好事。”晋阳公主分析道。 “李知裕软禁了太子,皇后殿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听信李知裕的话另外派了监军至济南府,兵权由监军掌握,但城防与调度,皆听从吴达之意。”内侍道,“为的就是防止吴达平乱后,反过来对付李家,拥护太子登基,最近李知裕走访汉王府较为频繁。” “汉王?”晋阳公主疑惑道,“舅舅是老糊涂了吗,既然外甥都不能容忍血亲弄权,那么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亲王,日后辅佐上位,又岂能容忍权臣当道,前朝的例子还少吗?” 内侍摇头,晋阳公主便又起-->> 身走到殿外,秋风萧瑟,带来阵阵凉意,“人,总是有两难之时。” 内侍跟随在她身后,听出了其中的犹豫,于是道:“在万丈光芒之下,皇室无血亲,与其选择冷漠的至亲族人,倒不如坚定心中所念,人嘛,总是将自己排在第一位的。” 晋阳公主张开手,试图抓住这阵凉爽的秋风,“你说的对,人,总是要先为自己考虑的。” 内侍听明白了话意,于是走上前躬身以待,晋阳公主收回手,吩咐道:“江阴侯吴达忠的是赵氏,是皇帝与太子,而非李家。” “是。”内侍叉手道。 ----------------------------- ——翰林院—— 张九昭入职翰林院,升任翰林学士之后得到参与朝会的资格,一连半月,无论朔望还是常朝,那大殿之上都只坐着垂帘听政的李皇后,而不见监国太子。 早在李知裕囚禁太子之时,就将消息封锁得极为严实,朝廷只对外称太子偶感风寒,于东宫静养,久而久之,张九昭便对此起了疑心。 是日清晨,正在处理嘉奖济南府守卫的草诏时,忽然失手将砚台打翻在地,与那些草纸沾到了一起,幸而有人眼疾手快,将砚台拾起与纸张分离,才没有造成大祸。 “多谢。”张九昭穿着青色的袍子抬头谢道。 发现是一身穿宫中官袍的内使,亦是翰林院内负责打扫与送呈草诏属官。 此时翰林院中无人,张九昭这一番动作,也没有惊到来人,内使脸色温和,朝张九昭拱手,“小人来帮大人收拾吧。” 张九昭再次感谢,收拾过程中,三人同时低下头,“皇太子被李皇后软禁于东宫,江阴侯平定燕王之日,便是吴氏族灭之时。”内使轻声道。 从蓝色广袖内伸出的手僵在原地,张九昭愣住,内使瞧着他的模样,便望着书生白皙的手,右手小臂因写字而使肌肉线条明显,握纸的五指骨节分明,笑眯眯道:“张大人生得秀气,白皙干净,这肤色,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比不上。” -- 第287页 张九昭起身,将散落一地的草诏整理齐整,内使帮衬了一会儿后叉手道:“虽是草诏,但所用纸张与寻常纸张不同,价格昂贵,大人下次,可莫要再如此粗心了,小人先行告退。” 内使走后,张九昭坐回太师椅上,悬于腰腹间的革带轻轻磕了一下木椅,重归宁静的翰林院,只剩他一人,因内使的到来,使他陷入了无尽的猜想中,“太子被软禁一事看来是真的,这样一来,济南府就不攻自破了。” ---------------------------------- ——德州—— 几次进攻济南府都被明廷打了回来,这让未逢败绩的燕王也感到棘手,燕军的士气也随之开始低落。 是夜,燕王赵择独自一人披着一件挡风的斗篷,手中拿着一盏烛灯,站在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旁细细端详,似在查找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两军火.器对垒,济南府居高临下,朝廷军队人数众多,比较燕王最终撤兵的缘由,“老师,这么多年了,学生的用兵,还是不如您啊。” 银光洒照在军营之中,秋风卷起营地旁的落叶,吹拂着放哨的士兵,挂在木柱上的燕字大旗迎风飘扬。 秋风卷起帘帐,吹入燕王的帅帐内卷灭了几盏烛灯,帐中瞬间变得极为暗淡。 一个人影靠近营帐,逐渐扩大在帐壁上,“大王。” 燕王回过头,见帐壁上的影子便道:“进来。” 影子进入帐内,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将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王,是京城来的密信。” 燕王连忙起身,接过影子传来的密信,拇指宽的纸张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字非汉字,使常人不能辨。 而燕王见之却大喜道:“真是天助我也。” 他将密信放在灯烛上点燃,顷刻间化为灰烬,“连上天都如此庇佑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能成就大业呢。” “鞑靼那边也有来信,世子已经安全抵达了鞑靼。”掌握各地线人情报的影子又道。 听到关于世子的话,燕王再次陷入思考,于是问道影子,“此前她在京城之时,有关于晋阳公主的不少流言传出,寡人问你,是否属实?” 影子犹豫了一会儿,“世子一直在逢场作戏,游戏百官,糊弄宗室,属下也辨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寡人早在京城留了后手,可保她平安归来,既然陈平没有将她安然带回,反而让她陷为质子,那么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她。”燕王道,“她是我儿,我了解她的性子。” “那鞑靼那边?”影子问道。 “暂时不要让她到前线来,她母亲病了,思念成疾,她这个儿子几年未归,也该回去尽孝道了。”燕王道。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4 15:25:35~2021-10-25 19: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山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昂 10瓶;芽芽的宝贝 8瓶;张同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攻城略地 成德十四年七月, 李氏囚禁皇帝软禁东宫太子的消息在军中传开,风声传进了济南府,给防守济南府的朝廷守军带来一阵恐慌。 消息传入了江阴侯吴达耳中, 吴达坐镇军中, 有副将将消息转告后, 并没有自乱阵脚, 也没有带着手下去监军的帐内兴师问罪。 然此事传至监军耳中,朝廷一度隐瞒的消息突然被散播, 使得监军一阵心慌,一边派人密切监视吴达,一边书信朝廷,然吴达越是镇定,便令监军以及李氏一族越渐恐慌。 成德十四年七月中旬,燕王见时机已到,便再次集结大军, 进攻济南府,这一次进攻, 燕王将从燕国带来的全部精锐悉数带上。 帐内,燕王与一众将士围着一座沙盘,城池为济南府, 而兵马则为燕军,燕王道:“消息传入济南府, 想必吴达已起疑心, 朝廷自乱阵脚,如今只需要最后一击。” “我等誓死追随大王,听从大王调遣。”众将拱手道。 燕王望着沙盘陷入了犹豫,随后睁着坚毅的鹰眸, 开口道:“寡人需要一支敢死队,要不惜一切代价攻取济南府的西城门,且一定要拿下。” 众人不解燕王的用意,“大王用兵一向小心谨慎,且此次燕国只带兵十五万出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济南府,在这一府之上损耗过多是否会对我军不利。” 燕王并未否定属下的顾虑,与之解释道:“寡人如此做,是要以小伤,换朝廷重创,只要攻下济南府,那么京师就近在眼前了。” 众人虽有顾虑,但依旧齐心听从燕王指挥,秦王见燕军如此齐心,想着自己是燕王一派,若自己卖力,日后燕王当了皇帝必也不会亏待自己,于是自荐道:“二哥,让我带人去吧,我秦军男儿皆是勇士,当第一个冲锋在前。” 秦王自告奋勇,燕王则提醒道:“五郎,吴达是寡人的师傅,寡人用兵,皆在他的掌握之中,此次攻取济南府,只夺一门,但要不计一切代价,有可能会全军覆没,你可要想清楚。” 秦军人数不如燕军之多,但秦王手中也有几万人马,这些都是秦国的精锐,由秦王袭爵以来亲自操练,听到燕王的提醒,秦王依旧下定了决心,笑呵呵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我相信二哥。” -- 第288页 “好。”燕王道,“此次三军尽出,务必要给济南府重创,给汝等一夜时间准备,传令三军,今夜赏酒肉。” “是!” ——秦王帐—— 秦王检阅完自己的军队回到帐内,秦王府长史一直跟随在旁不离左右,“殿下,秦国五万人马出关,燕王今日的提醒,是要不计一切代价,吴达用兵,比燕王更加老练沉稳,咱们真的要把全部的家当都赔进去吗?” 亲王半躺在椅子上,轻轻摩挲着手中象征身份的佩剑,“你以为寡人想吗?秦军镇守关中多年,这些人马都是寡人的宝贝,可是寡人有什么办法呢,日后燕王登基,这五万亲兵就会成为皇帝的忌惮与心病,若是如此,还不如用于战场之上,死得其所,还能得抚恤与英明,总不至于被猜忌致死。” 秦王府长史想了想,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自古帝王多疑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殿下为其卖命,可这藩王之名,若想善终,唯有隐退这一条路。” “起兵,则有君王忌惮之嫌,这不起兵吧,当今皇帝也不能容忍,四哥的前车之鉴,让人为之后怕。”秦王摸着额头,“寡人夹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进退两难,只怪我秦国势小。” 秦王府长史连连叹息,“殿下此次出兵,务必小心,保全自己,王太妃还在关中牵挂着殿下呢。” 秦王点头,“寡人会小心的。” -------------------------------- 成德十四年秋,七月,燕王与秦王率军合力攻打济南府,济南府仍以吴达为指挥,调兵防守。 随着城池上一声令下,士兵用火把点燃架在城池上的重型火.炮,火.炮内填充着威力巨大的爆炸球丸。 随着陆续引燃,石、铅、铁,通过火炮的推力射向城下数百步的燕军阵营,但燕军的攻势却越来越猛烈。 秦王亲自率领千军万马向西门进攻,燕王则在后方阵营的指挥台上有序的指挥着这一场进攻,“上火.器,掩护秦王。” 随着一声巨响,爆炸球丸在秦军人马中炸开,仅在一瞬间,便有十余人被炸死,血肉横飞,场面惨不忍睹。 “决不能退!”秦王持刀,亲自指挥队伍前进道。 “大王,朝廷用炮了。”传信兵骑马疾驰归来朝燕王道。 燕王望着眼前高耸坚固的城池,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炮丸的数量不多,让先锋营抗住。” -->> ;“是。” 军阵后方传来一阵进攻的鼓声,在城楼上火炮猛烈的攻击下,秦王领兵继续前进,但每进一步损伤得人马便也越多。 进到火.铳的射.击范围内后,小小的炮弹如雨一般倾泻下来,使得秦军的前进异常艰难,燕王在后方瞧见后,朝指挥台吩咐道:“火.箭营。” 执掌火.箭队伍的指挥使看到旗子挥舞的指令后,遂持旗下令,“飞空击贼震天雷准备。” 又一令旗挥下,“神火飞鸦准备。” 几个士兵为一组,将两种有翼式火.箭,从安放的箱子内拿出,鸦形火箭与球形带双翼的两种火.箭内填满了火.药,周身则绑有助飞的火.药筒,火.药筒内有引线与乌身内填满的火.药相连,士兵架上火.箭,点燃火.药筒外的起飞引线。 随着一声声焰火飞天的声音,只见几十只飞鸦朝城楼上空飞去,在城楼上防守的士兵见状,纷纷道:“那是什么?” “是鸟吗?” 城楼上布阵防守的吴达见之,慌忙吩咐弓.弩手与铳手,“快,将它打下来,莫要使其飞入城中...” 但火.箭的速度极快,不容城楼上士兵停顿下来反应,火.箭便已经来到了头顶,燃尽的火.箭筒低端将牵连炸.药筒的引线点燃。 砰!砰!砰! 一声声炸响,在防守城楼上炸开了花,炸.弹造成的恐慌使得守军的防守停滞了下来,秦军便在这一空隙下得以前进。 吴达望着城楼底下进攻的人马,密密麻麻像有数万人之多,皱眉道:“燕军怎么派了这么多人来打头阵。” “大人,西门守军重创,请求调兵支援,否则西门要守不住了。”有副将抱着被炸伤的胳膊求援道。 吴达深深皱起白眉,“为夺一城门,值得么!”于是豁出去道,“今日你为夺济南府,损兵折将,但朝廷人马众多,若要拼人,你如何拼得过。” 遂下令调其他门的兵力来防守西门,就连重型火.炮也一并调往了西门,而刚得到缓和的秦军,在守军调整过来后,却陷入了火海之中,一轮又一轮的火.炮冲击下,秦军人数越战越少,进至城楼底下时,士兵们进到了埋藏在地底的地.雷区域,吴达持弓,将箭头引燃,一声箭响,非箭带着油火插入地底,地雷一个接一个被引爆。 轰隆隆的巨响在秦军人马中炸开,秦王也在地.雷的爆炸冲击力下被炸下了马,随后受伤跌倒在地,秦军将士将秦王护起,“殿下,西门似乎增加了防守,咱们退吧。” 可此时,军阵后方却响起了进攻的激烈鼓声,秦王闻声向后看了一眼,秦军的旗帜早已换成了燕字旗,而真正燕军,却还在后方等待时机。 指挥台上,燕王连连搓着自己冒汗的掌心,听着炮.弹声,他知道此刻城西正再不断增防,燕王继续沉着性子,让鼓手继续击鼓进攻。 -- 第289页 “大王,再这样下去,秦军几万人马,可要全军覆没了。”有副将不忍道。 “寡人要的炮准备好了没有?”燕王继续沉着性子问道。 “备好了。”副将回道,“就等大王一声令下,以红衣大炮的射程,可以直击城楼。” “运到北门的山脚下。”燕王吩咐道。 终于,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中,巨大的冲击力将炸飞的泥土与士兵的手推到了指挥台上,已司空见惯的燕王下令道:“放弃城西,全力进攻城东。” 于是一只火箭腾空而起,笔直飞上云霄,在空中炸响,埋伏在城北门的士兵见到信号之后,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 三日后 叮当叮当!—— 一匹快马在驿站前摔倒,口吐白沫,马背上背旗帜与竹筒的士卒滚落在地,他连忙爬起换了一匹新的马朝应天府火速赶去。 马匹疾驰入城,飞至宫城脚下,顾不上歇息的士卒手举着印信,“济南府有紧急军情。” 突然传入城的军情,李氏一族尚未来得及拦截就被送到了朝会之上。 士卒受到李皇后召见,一路跑进殿,跪伏道:“报!” “济南府军情!” 在群臣的注视下,老太监走下台阶将军报接过转呈李太后,迫不及待的李知裕则问道:“前线战况如何。” 作为传信兵,不曾上前线作战,只从递交军情的上一人的神情中猜到了些许,但他并不确认战况,便只用了一个摇头来回复李知裕。 于是李知裕迫切的看向正在看军报的李皇后,“皇后殿下。” 第143章 归来 ——武英殿—— 只见正在看军报的李皇后脸色变得惨白, 李知裕便着急问道:“难道济南府失守了?” 李皇后抬头,将军报递给太监,太监走下台阶将其交给众臣。 李知裕率先接过, 双手逐渐颤抖, 大惊失色道:“济南府北门城破, 燕军攻入城内, 三日苦战,燕王撤兵, 城门已经破,济南府损失惨重。” 济南府的防守既未取胜但也未败,不过朝廷的军队损失惨重,济南府差点丢失,对于日日担忧战事的朝臣来说,又增了道恐慌。 “这,燕王都攻进城了, 为何还要撤兵?”有大臣抓住其中字眼,不解的深究道。 “先前通进使司就济南府上疏, 说济南府军中到处都在传太子殿下…” “一派胡言!”李知裕当即反驳道,“太子殿下抱病静养于东宫,这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 “纵然流言是假, 可吴达忠的是陛下与太子殿下,况且当初是太子殿下亲自去请江阴侯出山的, 如今听到此等流言, 若是信以为真,那这次战败…” 群臣猜疑,纷纷感到恐慌,“前几次都防守的极好, 为何偏偏在这时让燕军攻入了济南府呢?” “莫不是吴达与燕王串通,要对付朝廷?”有大臣道。 文官们纷纷揣测,说着心里的担忧,对于重新出山的江阴侯吴达,若是战胜还好,可一旦出了些许风波,便信任全无,恐惧占据所有,而另外一侧,以左军左都督许毅为首的武将班子却一言不发,默默看着这群文官撕扯。 “我看,先将吴达押回京城问罪,另派他人为守将比较稳妥。”有大臣道。 “吴达既不能出兵平叛乱,防守也如此不力,不如更换将领,守城难道不比攻城简单?” “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更易造成军心不稳,此事还需谨慎一些为好。” 在文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撕扯中,最终没能敲定,无奈只好散朝。 ——翰林院—— 李知裕寻到翰林学士张九昭,询问起今日朝议之事。 “群臣众口不一,但要求更换将领的人数较多,皇太后殿下拿不定主意,现在济南府的防守又成了一大问题。”李知裕坐在翰林院的太师椅上轻轻抚摸着额头。 张九昭端来一杯热茶,道:“济南府乃是南直隶的门户,若济南府丢失,则整个山东也要沦陷,山东丢了,京师可就危矣。” 张九昭直明要害,李知裕连连叹息,“老夫何尝不知济南府的重要,奈何这次的军情。” “一次失利便会为下一次失败埋下祸根,”张九昭道,“坚固的城池破了,再修补也是破的,在威力巨大的炮火之下,城池早晚要破,其防守的关键就在于,城破之后,能否御敌。” “汝以为,江阴侯吴达能否应对燕王?”李知裕问道。 张九昭点头,“江阴侯老练,用兵不输燕王,可就是不知朝廷派出去的军队战力如何,临阵对敌,与防守不同,如今撤了江阴侯元帅一职,降为参谋,用兵调度,要先经监军,但在战场上,延误片刻,便会影响整个局势。” “你的意思是…”李知裕捋顺胡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张九昭回道,“对于江阴侯吴达,信与不信,全在大人一句话。” 李知裕拿不定主意,“太子已许久未露面,济南府的传言,或多或少会动摇吴达的忠心,尤其是我撤了他职,如今再任他为元帅,未免风险太大。”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大人也要三思。”张九昭提醒道。 “老夫何尝不知此乃忌讳,可是如今李氏一族,骑虎难下。”李知裕起身。 -- 第290页 张九昭遂跟随在后,将其送离翰林院。 --------------------------------- ——乾清宫—— 拿不定主意的李皇后与吏部尚书李知裕最后找到了左军都督许毅。 “吾欲要更换将领,重新驻防济南府,卿可有挂帅的合适人选?”李皇后问道许毅。 许毅瞧了瞧旁侧的李知裕,朝李皇后回道:“回殿下,臣以为,临阵更换将领,是为不妥。” “如何说?”李皇后问道。 “其一,江阴侯吴达曾与燕王并肩作战,亦师亦友,对于燕王的用兵,臣想此刻朝廷之中,没有人比江阴侯更为熟悉,其二,出征数月以来,江阴侯与燕王交战多次,几番将敌击退城外,足已说明江阴侯的能力,若临阵更换,恐造成军心涣散,济南府之重,还请皇后殿下三思。” “吾知道了。”李皇后于是屏退许毅。 对于左军都督许毅,李知裕并没有多少信任,于是道:“江阴侯吴达出兵前,曾去信国公许毅府上拜访,他二人是多年故交挚友,吴达出事,许毅自然会帮衬着说话,若吴达投靠燕王,那么许毅留在京城,也是个祸害。” “你想怎么做?”李皇后问道。 “许毅带兵多年,早已将左军牢牢控制在手中,朝廷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不宜再生兵乱,但济南府不能就此放任,吴达是由太子殿下请出山的,软禁太子的消息如今被吴达知道了,他还会放过我们吗?”李知裕反问道,“叛乱的燕王,与太子是同姓,燕王也是武宗之子,武宗对江阴侯有大恩。” 李皇后的听出了李知裕的意思,“你是想换将?” 李知裕叹了一口气,“臣原也不想,但时局如此多变,消息封锁的好好的,不知怎么就传入了军中,难道是天要亡我李氏?” 李皇后坐在椅子,无奈了呼了一口气,“罢了,吾去一趟东宫。” “不可。”李知裕道,“殿下难道想做先皇太后殿下吗?” “长闭西宫,幽禁而死。”李知裕提醒道,旋即跪伏,“李氏一族的生死,皆在皇后殿下一念之中了。” “比起与亲儿子造成如此局面,难道汉王会有所不同?”李皇后变了脸色质问道。 李知裕听后心颤,旋即伏首谢罪道:“臣知罪。” 李皇后盯着李知裕,“吾知道你想要一个万全之策,但吾告诉你,如果连太子都不是,那么汉王也绝对不可能是。” “臣一时糊涂。”李知裕磕头道。 李皇后松了一口气,问道:“你家六娘,多大了?” “年十三,比太子长一岁。”李知裕回道。 “送去东宫吧,太子,-->> 也该娶亲了。”李皇后回道。 李知裕听后大喜,连连叩首,“谢,皇后殿下。” --------------------------------- 济南府 燕王虽带兵破了北门,但在吴达的严密防守之下,守军支援及时,几日苦战厮杀之下,两军借损失惨重,尤其是打头阵的秦军,最后撤走的人马,十不存一,朝廷守军胜在人多,燕王无奈只得再次鸣金收兵。 ——营地—— 军营内,秦军仅剩的一些人抬着受伤的战友回到营中,还有十余人抬着两幅沉重的担架。 哀嚎声充满在秦军将士之中,燕王闻声从帅帐内奔跑出来,不顾军医还在为自己清理的伤口,“五郎…” 燕王赶到帐前时,秦军剩余的将士围着一具尸体哀声一片。 担架上躺着的尸体,是被炸死的秦王,燕王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尸体。 此一战,秦王府长史与参军及侍卫指挥使全部战死,五万人马,最后只归来不到一万人,其中还有许多伤残。 燕王抱着受伤的胳膊跪倒在秦王的尸身前,痛哭流涕道:“五弟啊,你让为兄如何与王太妃交代!” 军中传来响彻的抽泣声,燕王擦拭泪水,起身望着跪地哭嚎的三军将士。 “燕国的男儿,为报此仇,不破京师,誓不撤兵!”燕王大声吼道。 追随的声音一个个响应起来,瞬间,军中便被一股报仇的决心所笼罩。 ---------------------------------- ——鞑靼—— 得知中原战场上燕王正带兵进攻济南府,燕王世子赵希言便起了归乡之心,一连多次向鞑靼可汗提出返回燕国的请求,但都被其敷衍拒绝。 无奈之下,赵希言只好寻求鞑靼的公主帮忙。 帐内,鞑靼公主苏宁娜笑眯眯的说道:“人情,宁娜可是已经还了的,这次世子想要回北平,又怎么说呢?” “只要公主劝服可汗放我离开,这份恩情,言日后必会还给公主。”赵希言向鞑靼公主(君莫亭【江屿】为你整理)保证道。 苏宁娜考虑了一会儿,准备回答时,一名侍卫进入帐内,“公主,有北平府燕国的使者来廷,要见燕王世子。” 苏宁娜怀揣起双手,“看来世子不需要宁娜帮忙,燕国有人来接世子回去了。” 赵希言便飞奔出去,随那名侍卫去了接待来使的大殿。 殿内,赵希言刚一跨入,燕国的来使,燕王府僚属穿着一身绯色的公服,急忙起身上前行礼,“世子。” 鞑靼可汗笑道:“既然燕王殿下派人来接,那么本王也不好再留世子。” -- 第291页 不知使臣与鞑靼可汗说了什么,让赵希言得以从鞑靼的王宫内顺利离开。 出城之后,赵希言登上了一辆极为华丽的车架,仪仗与护卫一个都不少,她便探出车内询问道:“崔大人,这是去哪儿?” “回世子,大王吩咐,将您接回北平府,王妃很是想念世子。”大臣回道赵希言。 “那前线的战况如何?”赵希言再次回道。 大臣摇头,“这个臣并不知道,只是在王宫内接到了大王的命令,出来前王妃也叮嘱,一定要平安接到世子您。” 至此,赵希言不再多言,几日后,队伍顺利抵达北平府。 车架停在燕王府的宫门前,赵希言躬身下车,北平府久违的气息,让她长长吐了一口气,身体瞬间变得轻松,“这里岂不比乌烟瘴气的应天府好。” 赵希言进入燕王府,宫内一切如常,外廷有奉命留守的大臣与武将正在殿内商讨政务。 一早得知世子今日会归来的燕王妃张氏,从榻上起身,命左右宫人为其梳妆打扮。 “世子归来了。”一道声音传入北平府的小朝堂上。 留守坐镇北平府的各部官员从大殿内纷纷出来迎接。 “臣等叩见世子。”官员们穿着大袖公服,趋步上前行礼。 赵希言便客气的一一将其扶起,“诸位大人多礼了,父王带兵再外,北平府全靠诸位大人坐镇。” “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我等为燕王殿下效力,这都是为人臣应尽的责任。”大臣们拱手回道。 “诸位辛苦了,言代父王谢过诸位。”赵希言回揖道。 “世子得以归来,今后王府就有主事之人,再不用争吵不休了。”有大臣道。 几番嘘寒问暖之后赵希言与众臣辞别奔往内廷探望生母。 赵希言走后,群臣纷纷感叹,“世子这次回来,怎么转性了?” 与深得人心的燕王不同,燕王世子赵希言自幼便十分调皮捣蛋,时常戏弄大臣,长大之后也不务正业,在群臣眼里,早已烙印了纨绔子弟的形象,奈何是燕王独子,无人敢招惹,只得敬而远之。 ——内廷—— 赵希言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跨入崇信门,内侍宫人见之欲要开口通报,只见赵希言朝他们比了个手势。 此刻燕王妃张氏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仪容,听见殿外有动静声传来,对着铜镜轻轻扶正了发髻上的金簪,向外问道:“阿茹,外面的动静,是世子回来了吗?” 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复,燕王妃以为是人不在,于是又对着镜子自顾自整理发髻。 镜子里的张氏,虽已过四十之龄,但依旧风韵犹存,五官生得精致,加上妆容,宛如妙龄女子。 赵希言迈着轻盈的步子,穿过殿内悬在横梁下的珠帘,哒哒哒,随着皁靴的踏入,珠子相互碰撞发出声响。 离家整整两载,独自一人在京时常常对月思乡,赵希言盯着镜台前的妇人哽咽的说不出话,听见脚步声的张氏忽然看着镜子里出现的一个人影愣住。 母子两僵在同一刻,张氏颤抖着红唇将头侧过,双眼不自觉的变得红润,赵希言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颤道:“娘。” 作者有话要说:  燕王妃,上一辈的美人,皇帝老儿也垂涎~感谢在2021-10-26 15:06:31~2021-10-27 16:1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形同陌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芽芽的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胜 ——燕王府·长春宫—— 长春宫内, 赵希言扑在母亲怀里像个孩子般抽泣着,“孩儿离家多日,未能时刻伴在母亲身旁, 害母亲担忧, 忧思成疾, 是孩儿不孝。” 燕王妃张氏慈爱的抚摸着赵希言的头, “二郎的孝心,母亲一直都知道的。” 赵希言抬头, 泪眼婆娑道:“母亲不怪孩儿不听劝阻,执意独自入京么?” 燕王妃温柔的替她拭着泪眼,“旁人看不出,难道母亲还会不知道么,你一向懂事,如此做,不过是为了你父王。” 赵希言连忙擦拭泪水起身道:“父王还在济南府, 孩儿归来时听到有人说父王被困在济南府,数月都未曾有进展, 孩儿想上前线去助父王一臂之力。” 听到赵希言想要上战场,燕王妃立马拉下脸色,不悦道:“怎的, 二郎刚回,就要急着离开, 眼里只有父亲, 没有我这个母亲了?” 赵希言听后,连忙匍匐在母亲膝前,解释道:“孩儿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燕国如今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咱们一家的生死存亡,可都押在这场战争中了。” “为娘当然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性,但是你两年未归,这刚一回来,就要走么?”张氏含着泪眼盯着赵希言,“从蒙古赶路至北平,舟车劳顿,你想去助你父王,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何必如此匆忙呢。” 见母亲如此说辞,赵希言便缓和道:“吗,娘的气色不是很好,这几日就由孩儿来照料吧。” 于是赵希言便在燕王府停留住下,除了照料燕王妃的起居,还主动参与燕国的后方政事,以及对于前线的战事尤为关心。 燕王子嗣单薄,燕地既无仗势欺民的宗室,也无嚣张跋扈的外戚,君臣一心,治理着境内的大小政务,使得燕王后方免去了内忧。 -- 第292页 --------------------------- 燕藩国也有文武官多达百人,总理封地一切大小事务,燕王得知燕王世子平安抵达北平府后,便派人马不停蹄赶回,带着自己印,命世子监国,于是便在议政大殿内的亲王宝座旁设了一张朱漆座椅。 是日,天还未亮,长春宫与前寝宫的灯相继被点亮,明章将典仪所送来的新袍、新靴、新冠送到赵希言的寝殿后退离。 穿戴齐整的赵希言踏出殿内,修长的身材配上崭新的华服,衬得人分外精神。 路过长春宫时,发现长春宫的灯也亮了,明章提着灯笼顺着主子的视线瞧了一会儿,“燕王殿下勤政,王妃便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赵希言望着天边将要破晓的日光,“散朝之后我再来问安。” ——圜殿—— 百官提着灯笼候在亲王宫门前,待承运殿前钟鼓楼的鼓声敲响时,宫门随之打开,此时,天依旧朦胧,百官着公服持笏入内,序位于圜殿内。 一道白光划破黑暗,洒照在燕王宫大殿上的青色琉璃瓦上,熠熠生辉,赵希言跨出崇信门至外廷。 伴随着礼乐声,赵希言一身赤袍跨入议政的圜殿内,王宫大殿虽不如皇宫那般宏伟,但也是满堂灯火照耀,金碧辉煌,极尽王室气派。 文武百官持笏对立躬身,赵希言从中间走过由西阶登至亲王宝座旁的椅子上。 众臣便同时面向北方站立,搢笏跪伏,“世子千秋。” 赵希言挥手,随后坐下,“吾代父监国,望诸卿尽心辅佐,前方战事吃紧,我等当君臣同体,万众一心,决不可再添后方之忧。” “是。” 第一次登堂理政的燕王世子,一改从前纨绔形象,正襟危坐于殿金匾下,威严不减燕王当年。 “已至秋日,即将中秋,正是农忙丰收之时,然燕国的年轻壮士,为明皇祖训,清君侧,征战在外,北平府城中留守都城的卫军不足五万,加之晋、代两地宽广,秋日一过,便是漫长的冬日,北平府素来寒冷,加之这些年的天气骤变,灾难不断,因此粮食补给成为重中之重,我燕国不似朝廷,有江南与蜀中这等富庶之地可供给粮草。”说罢,赵希言站起,“望诸卿协力,务必重视此次秋收,屯粮于库中,以备不时之需。” 赵希言的话一出,引起群臣议论,有谈论秋收者,也有感叹赵希言之变化的,留守都城的燕王府左相与左傅,对立着相顾一视,于是持笏上前道:“世子先前所言,燕国年轻之士悉数出征在外,国内人手不足,城中驻扎的五万将士,乃是大王为保后方周全所留的精锐,绝不可轻易调出,朝廷实行农兵,燕有十万精锐与十万农兵,出征时正为春耕结束,而今秋收,农田里的作物却无人收割,又失之可惜,为今只能另想它法。” 赵希言想了想,于是道:“各州府地牢内可关押有囚犯?” 左相点头道:“各地罪责不等的囚犯皆有不少,大王极重人命,故而死囚要再三受审,往往多是不得立斩者关押在地牢内数年。” “囚犯可用。”赵希言道,“将各等级囚犯编之成队,按功减刑,死刑可改流刑,重罪减刑,轻罪免之。”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放地牢里的囚犯出来,不会出事么?” “圣人无常,有错能改,善莫大焉,”赵希言负手走上前道,“吾相信这些囚犯经历了牢狱之苦,必然有所思过,何不给一次改过的机会呢?” 左相与左傅对视了一眼,觉得可行,便点了点头,同时拱手道:“世子圣明。” 群臣遂也附和,“世子圣明。” 散朝后,赵希言回到内廷,崇信门左右有琉璃照壁,朝阳照射下,光彩夺目,赵希言跨入长春宫,喊道:“娘。” 燕王妃从殿内走出,慈祥的拉着赵希言,“还没用早膳吧?” 赵希言点头,“刚踏入长春宫便问道了香味。” 燕王妃拉着赵希言坐下,赵希言瞧了一眼小方桌上的各种点心食物,高兴的说道:“儿子许久没有吃到娘做的糕点了。” 燕王妃坐在一旁,看着一脸喜悦的孩子,篡着双手问道:“你回来的匆忙,娘也有许多事未来得及问你。” 吃着吃着,赵希言忽然停了下来,“娘想问什么?”见母亲的眼色,不用问赵希言也明白,“是从应天府传出来的流言么?” 燕王妃不语,良久后道:“你父亲听到后,很是不高兴,你应当明白的...” “应当明白什么?”赵希言忽然变了脸色,“因为她是我的堂姐么。” “你们是血亲,况且她知道你的身份么?”燕王妃问道儿子。 “血亲又如何,我与她又不能有子嗣,”赵希言回道,“况且儿子此次入京,若没有她,儿子都不知死了几次了。” “这样说,京城传出的消息,都是真的了?”燕王妃再次问道。 赵希言不假思索的回道:“是,”她起身看着母亲,眼里充满的坚定,“她是儿认定的世子妃,不管以什么身份,儿都要定她了。” 燕王妃愣住,幼子的这番举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于是扯着她的袖子欲要开口。 赵希言随之抢先道:“我不是父王,颜面于我而言,比起我所中意之人,一文不值。”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毅让燕王妃松了手,嫁进皇家多年,她亦深受宗法礼教的影响,但她也知道自己法劝服赵希言,只能选择放手,以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身份提醒道:“娘希望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因为别人而伤害自己。” -- 第293页 赵希言站楞,旋即缓缓蹲下,蹲在母亲跟前,保证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从未敢忘。” ------------------------------------ 成德十四年秋,燕王世子亲下政令至地方,大赦州府地牢囚犯,以十人为一队,若囚欲逃窜,遭捕获,逃窜之人罪加一等,若检举捕获者亦为囚,则可免罪,以此达到相互监视的目的。 各地囚犯队伍皆有官吏统辖,监管,派至田间充为劳力。 政令下达的同时,燕王世子赵希言亲率燕王府属臣出城,下地劳作,与百姓同吃住,富商见之,自发差遣家中奴仆充做劳力,又自愿捐赠钱粮用作军需,短短一月间,府库粮食充盈。 赵希言便任王府属臣为押运官,将粮食及冬日所需衣物分批次送往前线。 成德十四年秋末,燕军得到粮草供给,又得知朝廷下令更换了此次平燕的元帅,且江阴侯吴达被扣罪名押送回京,燕王便整顿兵马,向济南府再一次发起进攻。 围城三月之久,这一次燕王下定决心要夺取济南,于是在攻城之前下令掘开河堤,放水灌城,济南府内数十万守军,一击即溃。 十日后,燕军攻取济南府,守将与监军因兵败而畏罪自杀,自此,燕王彻底占据济南府这一进可南下,退可画疆自守的军事重地。 消息一出,燕军士气大振,而朝廷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朝议之上,分作两派,一派御敌,一派则起了南逃之心。 争议未果,李皇后召来吏部尚书李知裕大骂一顿,并降罪李氏,将太子从东宫放出。 ------------------------------- 消息传回北平,燕王府内众臣道贺,认定天下即将易主,作为燕王的独子,赵希言便是继燕王之后下一任江山的执掌者。 燕王攻取济南府之后犒赏三军,又派遣心腹日夜兼程赶回北平府。 武将赶回北平府,赵希言出城相迎,又设宴为其接风洗尘,席座上,酒过三巡的武将走出席座,向赵希言拱手道:“奉燕王殿下之命,前来给世子带话。” 赵希言于是起身,众臣也随着站起,“父王有何话?” “燕军取济南,大获全胜,此离不开后方支援,世子吾子,理政有功,燕军强势,一路南下,亦离不开火.器支撑,此亦为吾儿之功。”随后有士卒呈上一柄宝剑。 “这把剑是燕王殿下年轻时从元人战场上缴获的,跟随殿下三十余年了。”武将道,随后将其交给赵希言,“今日殿下将此剑赠与世子,是对世子寄予厚望。” 随着朝代更迭,社会不断发展,兵器也不断沿革,剑作为曾经的主流,渐渐被刀所替代,淡退出了兵坛,成为了身份与权力的象征。 这一幕被燕国的文武百官看在眼里,便让他们默认为,此时的燕王,已经认可了眼前这位年轻的继承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会写《女庶王近代篇》大约是民国风,架空的时代与背景哈,这本会以感情线为主,弥补女庶王的遗憾,所以请小可爱们帮忙点个手藏,比心~感谢在2021-10-27 16:12:12~2021-10-28 18:4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汉诺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海星河、0316、陈祸害、清慕 10瓶;拱手河山为卿一笑、芽芽的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浮元子 赵希言楞站在原地, 望着手中接过来的王剑,问道:“父王他还好吗。” 武将拱手回道:“大王一切安好。” 群臣见之,纷纷起身恭贺, “恭喜世子。” 几日后, 后方得以安稳, 赵希言欲上前线, 协燕王南下,被百官所阻。 ——长春宫—— 不仅是百官阻拦, 不愿让孩子涉险的燕王妃张氏也在苦苦劝阻,“你父王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以他的性子,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不会起兵的,你虽跟着你父王学习武艺、兵法,但你从未去过战场, 战争非儿戏,你是燕王府唯一的嗣子, 我们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后方安定,又有精锐镇守,鞑靼不敢来犯, 儿上了战场定会保护好自己,绝不给父王添乱。”赵希言保证道。 燕王妃沉默了一会儿, 盯着她道:“你老实跟娘说, 你想去前线,究竟是为何?” 燕王妃似看穿了赵希言的心思,赵希言支支吾吾道:“儿只想协助父王。” “你是为了宫里那个人吧。”燕王妃道,“你怕你父王入城之后清算, 李氏族人一个不留。” 赵希言低下脑袋,燕王妃又道:“你出不去的。” 赵希言愣住,“为何?” “你父王早就猜到了,这是你父王的意思。”燕王妃与之解释道,“若兵临城下,李氏以晋阳公主相要挟你撤兵,届时你该当如何做?” 赵希言僵在原地说不出话,燕王妃于是又道:“你父亲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子,与自己的父亲反目?” “儿并没有这般想。”赵希言连忙解释。 “你不在军中,也许李氏就不会将她作为人质拿出,她身上毕竟流着李氏的血。”燕王妃苦口婆心道,“她是女子,威胁不到皇权,你父亲也不会将她如何的。” 赵希言皱起眉头,“若是女子就威胁不到皇权,那你们何故立我做世子?” -- 第294页 “父王也会这么觉得吗?”赵希言问道,“若是如此,那之后谁来做储君呢?” 赵希言的眼里充满了野心,这与燕王妃当初见到的燕王简直一模一样。 “父王收养的那个孩子吗?”赵希言指着偏殿,晋王幼子所居,晋王故去后,燕王便将其过继到了自己膝下。 “言儿!”燕王妃轻声斥责,“你怎可这般想你父王。” ---------------------------- 成德十四年冬,因换将防守不利,李皇后重治吏部尚书李知裕之罪,罢其职,皇太子赵旭从东宫出来重新主政,因畏惧燕王讨伐,李皇后将手中大权移交太子赵旭,自己则退居坤宁宫静养。 燕军乘胜进攻,一月内相继攻取青州、兖州,将齐鲁之地收入囊中。 皇太子赵旭从东宫释放出来得知丢城的消息后,痛骂李氏一族,整顿吏治,惩治献策南逃之臣,先前李氏得以猖獗,乃是主政的李皇后所默许,没了李皇后做支撑,李氏再不敢跋扈。 但皇太子赵旭深知李氏一族根基深厚,自己也尚需人辅佐,一时间若全部拔出,则会生大动荡,朝纲不振,最终受益的还是燕王。 于是在李皇后罢免李知裕吏部尚书一职后,太子赵旭复又重新任用,降为吏部侍郎,并昭告天下,燕王世子已送还,朝中乱党已除,要求燕王撤兵。 并将关押在狱中受审的江阴侯释放,再次启用为平燕将军,命其戴罪立功,带兵至京师直隶凤阳府之下的徐州防守。 ——刑部大牢—— 太子赵旭从东宫出来后,以监国名义下了三道令旨,在皇城之外再砌一道外城墙。 是日,皇太子旭亲自乘车至城外的三法司,刑部。 京师外战乱不断,而京师内党派林立,勾心斗角,权力交接,风云诡谲。 太监搀扶着赵旭从车上走下,少年身姿挺拔,披着一件褐色的大氅,得见天日后,一改幽禁之时的颓废。 刑部尚书听闻后,连忙从官署内走出,扶正官帽趋步上前迎接,“臣,刑部尚书,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刑部大牢的官署门前有一面鼓,赵旭瞧了一眼,径直走入内,“江阴侯吴达关押在何处?” “回殿下,江阴侯吴达入京后一直关押在刑部大牢内。”刑部尚书随于太子身后弓腰回道。 “带本宫过去。”赵旭道。 “是。”于是刑部尚书便亲自做起了引路人。 刚跨入刑部的牢房内,里面阴暗得看不见路,厚厚的墙壁上只在最上方凿有小小的透光孔,狱卒提着灯笼走在最前。 赵旭踏入牢内,里面阴森潮湿,还散发着种种恶臭,这让一贯养尊处优从未来过此等地方的太子,感到十分不适。 但为了政权的存续,与自己能否顺利登基,他还是忍着恶臭随狱卒进到了最深处。 随后石壁上的灯烛一一点亮,一个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老者呈现在赵旭眼前。 老者裹着一床破烂的棉被,白色的头发沾染了泥水变得极为肮脏。 赵旭见之,心生怜悯,同时也朝刑部官员大怒道:“国朝抗燕功臣,汝等就是这般对待的?” 刑部尚书听后吓得跪伏在地,哆哆嗦嗦道:“他是上头所定的逆臣,与燕王同谋,按明律,此等罪人,无须优待。” 赵旭有些自责,“将军,是本宫害了你。” 江阴侯吴达握着牢柱,连忙问道:“他们放殿下出来了?” 赵旭表情变得极为不屑与憎恶,“济南府失手,青州兖州都丢了,他们畏罪,害怕燕王入城之后清算,这才将本宫重新拥立上位。” 吴达听闻燕王取济南府并没有感到意外,“李氏掌权,将相不和,岂有不丢城之理。” -->> 随后赵旭命人将牢房门打开,忍着一股怪味亲自将吴达接出,“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而李氏却在国家危难之际妄图吞噬政权,因一己之私,误我家国。” 吴达随后长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道:“济南府一地划分南北,燕王取之,朝廷危矣。” “将军难道没有挽救之法?”赵旭迫切的看着吴达。 吴达睁着老迈的双眼,此次牢狱之苦,让他在短短几月内苍老了十余岁,“若是在臣年轻时,臣一定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是臣现在老了,只能尽力而为。” 一句尽力而为,让太子赵旭感知到了回天乏术的无力感,随后他下定决心道:“纵然是知道最终的结果,本宫也绝不能让燕王这样的乱臣贼子轻易得逞。” ----------------------------- 成德十五年春,江阴侯吴达复任平燕将军,领军十万至徐州镇守。 正月十五,上元 无论是正旦,还是上元佳节,处于战乱的明廷与燕军,剑拔弩张,气氛十分僵硬。 几日前,燕王府张罗着上元佳节,作为世子,赵希言已坐镇北平府三月之久,无论大小政务,必亲自过目处理,确保后方太平。 因前方战事吃紧,赵希言遂下令今年上元宫中不宜过奢,将节省的开支用作军费。 北平府祥和一片,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引爆后,硝烟弥漫,散发着新年的气息,与平静的北平府不同,南方战场上虽然也弥漫着浓浓的硝烟,但却是死亡的气息。 -- 第295页 ——长春宫—— 炭盆里的火滋滋往外冒,火苗忽高忽低,赵希言跨入长春宫,将手炉放下,宫人上前与之取下披在肩膀上的白狐裘。 赵希言走到燕王妃旁侧的坐榻上坐下,母子二人围着火炉,“娘。” “来尝尝这个。”燕王妃向门口招招手。 一个宫人端着托盘,将一碗浮元子呈上,“王妃,世子。” “今年新做的浮元子,二郎尝尝味道如何。”燕王妃道。 赵希言拿着勺子舀了一颗,问道:“不是还未到上元吗,怎就有浮元子吃了。” “闲来无事,也不知几年过去,你的口味变了没。”燕王妃道,“宫中的饮食比王府里的细,娘也是怕不合你的口味。” 赵希言旋即尝了一颗,笑眯眯道:“怎会,只要是娘做的,儿都爱吃。” 盯着几颗熟透浮在乳白汤汁里的浮元子,赵希言又想到了什么,喃喃了一句,“若是在上元节,军中的将士也能吃到浮元子就好了。” 正月十五 一支队伍从北平府出发,南下抵达济南府,经勘验后入城。 一袋袋制作好冰冻起的浮元子从燕军后方送至京城,正值初春,天气依旧寒冷,故而浮元子得以保存完好。 ——府衙—— 燕王以济南府府衙作为自己的处理军政之地,是夜,空中放起了焰火。 燕军士卒围坐在火堆旁庆祝佳节,而身为三军统帅的燕王,则独自一人掌灯看着沙盘。 寒风呼啸而过,使得亮灯的房租窗户抖动剧烈,一名副将端着碗进入屋内。 “大王。” 听见熟悉的声音,燕王未侧头,依旧手持烛灯盯着眼下的沙盘。 副将走入内,将一碗热腾腾的浮元子奉上,燕王瞧见后问道:“哪里来的浮元子?” “是世子差人送来的,好几车呢,将士们都能分到。”副将解释道。 燕王随后端起碗,“确信是世子差人送来的?” 副将点头,“押运官还说世子吩咐,煮浮元子送给将士吃之前要请军医验毒,臣已差人悉数验过了。” 燕王于是舀起一颗送入嘴中,随口陷入感慨道:“出来一年了,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吃到北平府的浮元子,这么远的路途,她是如何送来的?” “世子聪慧,着人用冰块冻着,送来的时间刚刚好,且方便得很,只需差人煮上一刻钟即可食用。”副将道。 燕王盯着碗里的浮元子,片刻后便只剩了一个空碗,空碗置于桌面上时,窗外忽然响起焰火之声。 燕王走到屋外,负手静立,焰火来自南方,那是不远处的京师直隶府所放。 “每年,京城都会燃放烟火,持续整整七日的灯会,上元节,没有比京城更热闹的了。”燕王生于京,长于京,近乡情怯,“没有想到,寡人竟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 成德十五年盛春,燕王整顿兵马,南下徐州,然攻徐州为虚,燕王真正目的是兖州以西的河南承宣布政使司。 自济南府丢失后,朝廷兵马士气低落,从此一蹶不振,尽管吴达重新担任起平燕将领,但因年事过高,而被军士怀疑。 面对士气高涨的燕军,各地参政与知府纷纷起了献城投降之意。 燕王亲自带人屯兵徐州,而派心腹大将至开封府,依旧打着自己的旗号。 当燕字旗抵达城下时,开封城内却降下了朝廷的旗帜,挂上了白旗,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开封府知府及祥符县令,为避免百姓遭受战乱之苦,与一众官员商议过后决心开城投降,由开封府知府持印献城,后河南承宣布政使在府内服毒身亡,河南行省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世子近代篇》请帮忙点个收藏哦~ 感谢在2021-10-28 18:41:38~2021-10-29 17:5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尼昂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笼中鸟 ——仪柔殿—— 一阵琴声从仪柔殿偏殿传出, 琴声悠扬婉转,随着穿堂而过的春风,一同飘向北方。 内侍静立在门口, 静静聆听着琴音, 偌大的殿内, 只有他二人相互作伴, 也只有他能听到。 琴音过后,内侍跨入殿内, 朝弹琴的女子微微行礼,“自从仪柔殿变得安静后,公主的琴声里总是带着些许的孤独。” 晋阳公主轻抚琴弦,“冬去春来,四季流转,秋风逝去,来年还会回来, 枯木逢春,便可再生, 可是人,却无法再年少,亦无法起死回生。” 内侍随着晋阳公主长叹了一声, 叉手道:“河南行省,丢了。” “陛下都不敢轻易招惹, 以牵制之术达到平衡, 他们却不知天高地厚,轻易打破这制衡,岂能不败。”晋阳公主道。 “他们自知抵不过燕王,于是又将太子从东宫放出来了。”内侍又道。 晋阳公主冷笑一声, “燕王的势力,远超国朝历代任何一位藩王,这是一个集声望与实力与野心一起的一方霸主,只有陛下知道如何制衡,他们是兄弟,斗了多年的兄弟,彼此之间知根知底,连陛下都无法对付,何况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呢。” “也许李家放太子出来,只是为了撇开关系,想要拿太子殿下背锅。”内侍道。 -- 第296页 “太子掌不掌权,都会被燕王视作眼中钉。”晋阳公主道,“连同陛下的所有子嗣,作为阻碍,都会被新君所铲除。” “所有子嗣…”内侍喃喃道,旋即看向晋阳公主,“公主…” “有世子在,应能护公主的吧。”内侍又自我宽慰道。 晋阳公主起身走到窗外,拂面而来的春风温暖柔和,就像人的双手,轻轻抚过白皙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花香,这是春日的气息,富满生机,“世子还太年轻了,她是斗不过自己的父亲的。” 内侍低头思索,望着晋阳公主孤独的背影,“可有一点,他们是亲父子,也是燕王唯一的选择,没有人会在此时,把父子关系闹僵的吧。” 晋阳公主看着窗外,淡然道:“谁知道呢,毕竟,我们都不了解燕王。” 正当主仆二人谈论之时,一道外来之风吹进了仪柔殿,霸道的风吹偏了夹缝中傲立的孤草。 皁靴踩踏着光滑的石板,两侧树木丛生,还有一架眼熟的秋千立于草间。 少年穿着赤色的衮龙袍,头戴翼善冠,相差无几的服冠,不同的人穿出来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不知何时起,晋阳公主看着院中走来的少年,觉得衣冠不衬其身,赤色也太过耀眼。 “太子殿下。”内侍于殿门口向少年叉手行礼。 皇太子赵旭略过内侍径直走入内,看着正发愣的长姊,“阿姊在看什么?” 晋阳公主回过神,微微福身,“殿下,晋阳在看院中的花草,比之去年茁壮成长了不少,慢慢盖过了替它遮风挡雨的树木。” 赵旭知道晋阳公主意有所指,半年不见,姐弟二人变得生疏了起来。 露出真面目的赵旭不再唯唯诺诺,晋阳公主也不再是一副长辈的模样,而是君臣,处处以礼相待。 “阿姊这些时日过得可好?”赵旭似关心的问道。 “晋阳过得很好,闲暇时还有猫与鸟儿作伴。”晋阳公主从内侍手里抱过狮猫又走到鸟笼底下,“它们与晋阳一样,不愁吃穿,只是不能展翅高飞罢了。” 赵旭看着从晋阳公主怀里挣脱跳下的猫,白色的毛发极长,与普通的猫略微不同,如狮子般,有些许的霸气,“阿姊的这只猫长得真是好看。”旋即又道:“旭儿记得,阿姊是不喜欢猫的,又为何在仪柔殿养起了猫?” “殿下,此猫是燕王世子离京前送的。”内侍许润安从旁道,“是世子府内的猫。” 赵旭楞了楞,又低头看了一下走到自己脚下的狮猫,他本想弓腰抱起,却不料猫儿对自己生出了敌意,竖起毛发,发出滋吼的声音,似乎是在对这位不速之客发起挑战,也是在护主。 “三郎。”晋阳公主轻斥一声,狮猫便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旋即回身跳到了许润安怀中。 许润安解释道:“太子殿下恕罪,这猫儿就是这样,此前它没有见过殿下,所以才会这般无礼。” 赵旭无言,他总不能对一只猫置气,于是走近晋阳公主,“阿姊,旭儿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晋阳公主随后坐下,狮猫从许润安怀里挣脱跳到晋阳公主怀中,先是轻吼了一声朝晋阳公主靠近的赵旭,随后又伸了伸懒腰乖巧的蜷缩在她怀中。 晋阳公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狮猫软软的身体,问道:“晋阳已是笼中鸟,处处受制于人,还有什么是可以帮助太子殿下的呢?” 赵旭旋即再进一步,“岂会呢。” “殿下是储君,是监国太子,有什么事,是连监国太子都不能解决的?还要来求我一个失去了自己的公主。”晋阳公主问道。 赵旭走到晋阳公主跟前,又被狮猫所下,便在三步远的距离止住,“阿姊可知朝政被舅舅一家所控后,燕王起兵连破数省,去年丢了济南以北所有行省,前不久又有奏报,河南行省也丢了,布政使畏罪自杀。” -->> 晋阳公主听闻,装作一副错愕的样子,“短短一年时间,燕王就攻克了大半疆土么?” “情势危急,不容乐观,所以旭儿这才想到了阿姊。”赵旭皱着眉头担忧道。 “我?”晋阳公主愣住,“晋阳只是个女儿家,既不会武功也没有武略,又能帮上殿下什么忙呢。” “旭儿知道,阿姊与燕王世子交好,只要阿姊肯出面,朝廷愿与燕国修好,燕王所得之地,尽数划归为燕,只要燕王同意止戈。”赵旭道,“朝廷也会收兵,不再过问燕国之事。” 晋阳公主彻底愣住,原来太子赵旭也已经起了退缩之意,为了安稳与手中的权力,想要划割疆土,与燕王平分天下,又或许是赵旭知道以燕王之势,迟早会攻破应天府,朝廷已是强弩之末,“燕国的大权都在燕王一人手中,殿下以为,燕王世子可以改变时局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赵旭道,“他是燕王的嫡子独子,燕王夫妇素来看重,本宫相信,燕王世子会有办法让其父答应的。” 晋阳公主冷下脸,向赵旭泼了一盆冷水道:“若真的在意,会在自己得势之时,将爱子送入京城为质吗?若在意,会在爱子陷入敌手之时不顾其死活,依然出兵吗?若在意,会为一己之私,将爱子送入虎口,使其身陷囹圄吗?” 赵旭愣住,他思考着晋阳公主的话,回想起赵希言自入京前到离京的这段时间,经历了多少危险,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阴谋阳谋充斥其间。 -- 第297页 “四郎,人心都是自私的。”晋阳公主提醒道,“什么样的人,就会造就什么样的私心,越是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力,便越是贪婪,贪婪会使人忘我,又岂会因一人而散全局,燕王的起兵绝非一日之功,他谋划了三十多年,又岂会因为子嗣的阻拦而止,况且你想用我威胁燕王世子,这便更不可能。” 晋阳公主回道,“因为我于他们而言,不过一个外人罢了,且燕王与父皇有争位之仇,难道会因为一个仇敌之女而放弃吗?” 已是骑虎难下的赵旭连连后退,差点没有站住脚跟,还是许润安上前扶住了他,“殿下小心。” “难道就没有挽救之法了吗?”赵旭盯着长姊,颤指着自己,“我是武宗皇帝的嫡孙,国朝的储君,当初武宗钦定父皇为太子,我才是这个国家的正统继承人,他燕王只是个谋逆者,凭何来与我争天下?” 晋阳公主闭上眼,“这是太.祖高皇帝大肆分封藩王所留下来的弊端,想要一致对外,却忽略了内部矛盾,随着子孙后代的私欲与野心越渐膨胀,内部的纠纷也会越来越深,高皇帝想要天下归赵家人所有,可却忘了,这天下,只可能是一人之天下,武宗皇帝传位给陛下,却因愧疚而助长了燕王的势力,才造成今日之局面,连父皇无法打破,你是改变不了的。” 赵旭有些不甘心,“我不甘心。” “为今之计,燕王打的是明皇祖训,清君侧之名,你要及时收手,将罪责推到李氏身上,擒拿住李氏一族,交与燕王,禅位于燕王,或可保全自己。”晋阳公主道。 “不可能!”赵旭挥手拒绝,“我是皇帝亲自册立的皇太子,燕王若入了城,岂能留我,即便不杀我,也会将我终生囚禁,我不想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赵旭的思虑并没有错,晋阳公主长叹了一口气,“唯有此等方法,或可赌上一赌。” 赵旭后退几步,“让我投城燕王绝无可能。”随后愤然离去。 晋阳公主轻轻闭上双眼,许润安送走太子返回殿内,小声道:“太子殿下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燕王伪善,既然是清君侧之名,那么只要太子活着,他便没有理由称帝,狼子野心的燕王,岂能真的放过太子呢,即便不杀,也会软禁宫内,再无自由。” 晋阳公主睁开眼,“燕王年岁几何,待百年还有多久呢。” 许润安这才反应过来,“待燕王百年,便是世子的天下。” -------------------------- 成德十五年夏,燕王兵分两路攻打凤阳府,亲自率军攻徐州,与此同时,负责后方镇守的燕王世子,亲自督促火.器制造司的工匠全力制造攻城的火.箭与大炮,用以补充战损的火.器。 六月中旬,燕王攻克徐州,江阴侯吴达率兵退至凤阳府防守。 作为京师直隶府,凤阳府近在咫尺,燕军攻进凤阳的消息席卷京城,皇太子赵旭遂将剩余的卫军与京军悉数驻扎在皇城外扩建的外城墙内。 燕军破城,恐慌笼罩在朝中,有大臣劝谏赵旭南逃,被赵旭一怒之下斩首示众。 赵旭握着带血的刀,指向众人,“应天府是大明的都城,是太·祖高皇帝亲自选定的国都,今后谁再敢提南逃之事,本宫定斩不饶。” 一阵害怕涌上群臣的心头,他们低估了这位从前默默无闻,忍辱负重的皇太子的决心与狠心,似从这一刻,他们在赵旭的身上,看到了皇帝的影子,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女世子近代篇》 请大家多多支持,爱你们哟~感谢在2021-10-29 17:51:13~2021-10-30 18: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t 10瓶;小怪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血战 成德十五年秋, 燕王率军围凤阳府,朝廷派兵驰援,围攻三月, 吴达率军拼死抵抗, 在燕军猛烈进攻与炮火的强攻下凤阳府最终失守。 这一战, 整整持续三月, 吴达苦守,然燕军士气高涨, 而朝廷的兵马人心涣散,两军对阵,燕军杀红了眼,而朝廷军队却不战而怯,不战而逃,尽管吴达连下军令,阻拦甚至派人拦截斩杀怯战之兵, 却依旧没能阻挡溃散。 朝廷战败,江阴侯吴达也在此役中被燕王的铁骑重重包围, 一同作战的几个指挥使因胆怯而迟迟未派援兵,致使吴达孤军奋战,最后寡不敌众战死沙场。 驾!—— “捷报!” “凤阳捷报!” 一匹快马从官道北上, 飞奔入城,疾驰在北平府燕国都城的街道上, 持旗摇铃相告。 百姓闻之, 欢呼雀跃,“殿下又打了胜仗!” “大势所趋,大明江山,早该是咱们殿下的。” 深受燕王恩惠的北平府百姓, 似都在期盼江山易主的那一天,期盼着燕王得胜归来。 勘验印信之后,士卒下马,步履匆匆的进入燕王府。 捷报频传,大臣们松了一口气,捏着心也得以放下,随后便有官员走到崇信门,于门外止步,持笏躬身,高声道:“世子,凤阳府捷报。” 一名内侍从左侧的琉璃照壁走出,接过官员拿来的军报,“给我吧。” 官员旋即问道:“公公,王妃的病,如何了?” -- 第298页 自年初开始,燕王妃旧疾复发,卧病在床,每况愈下,燕王世子侍日夜侍奉于榻前,衣不解带,亲尝汤药。 一边要处理政务与前线补给之事,一边还要照看燕王妃的病情,半年下来,赵希言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一个夜晚。 担心儿子会被自己拖垮的燕王妃,躺在榻上紧握着赵希言的手,“母亲这儿也没什么事,你不必日日过来,每夜都陪在榻前的,前廷还有要务,你应当多将心思放在政务之上。” 被病痛折磨的人日渐消瘦,赵希言看着气色虚弱的母亲,很是心疼,“都怪儿不好,未能早些归来照看母亲。” 燕王妃长叹了一口气,“老毛病了,怨不得谁,倒是你,莫要被我拖垮了身子才是。” “儿子还年轻,不怕的。”赵希言道。 燕王妃强撑着病体,坐在身旁的少年,是她毕生的牵挂,也是最令她担忧的,她亲眼所见,皇室争斗的残酷,兄弟成仇,父子反目,自相残杀,便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离去,燕王这对父子,脾性不相合,燕王府毕竟只是个小小的王宫,不会被权力左右,父子尚能和睦相处,父慈子孝,可将来入主紫禁城,坐拥的是天下,在这无上的权力之下,二人又会变得如何呢。 “王妃,爷,凤阳府的捷报。”明章走到殿门口轻声说道。 母子二人听后大喜,赵希言将手中已经喂完的药碗放下,“娘,儿去去就来。” 赵希言走出寝殿,接过明章手里的军报,将封口的蜡破开口取出信件。 军报上写着燕军攻克凤阳府,凤阳守将与朝廷的主力江阴侯双双战死,燕军取得凤阳大捷,直逼京师。 赵希言见之大喜,连忙入内将军报告知燕王妃,“母亲,父亲又打了胜仗,离攻克京师,只在朝夕了。” 赵希言跨入殿内,匍匐在燕王妃张氏身侧,“很快,我们一家人就要团聚了。” --------------------------------- ——京师—— 一匹从战场上逃生,带着血迹的国马,冲入京城。 马背上的士卒带着凤阳府的军报,马奔驰在街道上,适逢京城刚下过雨,道路变得湿滑,马蹄在疾驰之下,擦到青苔上不小心打了滑,连人带马栽了下来,士兵重重栽倒在地,脸贴到了泥水地砖上,换做从前,定然会有百姓上前来围观,但今日街道上却了无人烟,士卒忍痛从地上爬起,可是那马却再也起不来了。 望着口吐白沫的马,士卒只好徒步前往紫禁城,一路上,他不敢停留的狂奔,很快,消息便传入朝中,从济南府到徐州,再到凤阳府失守,不到两年,燕王大军就已经打到了京师脚下,群臣开始恐慌,开始响后路,南逃,又或者是投降燕王,但他们只敢在心里想。 听到这消息后,就连皇太子赵旭也变得害怕了起来,江阴侯是他最后可以依赖与信任的将领,其余之人,不敢用,也不能用,江阴侯吴达的死,让大势彻底倒向燕王,因为整个朝廷,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与抗衡的人。 “殿下,江阴侯吴达战死,这可如何是好?”有大臣问道。 “当务之急是城中的布防,应派将领接替江阴侯抵御叛军。” 赵旭坐在大殿的椅子上,轻按着额头,“江阴侯为国捐躯,应当封赏,传我令旨,以国礼下葬,袭封江国公,抚恤其家人。” 显然,群臣并不管一个已死了的将领身后事,他们只关心眼前,与之后,“殿下,燕王的大军就在应天府之外驻扎,如再不做对策,等叛军攻来,可就晚了。” 赵旭看着满朝文武,皆是自私自利之人,于是苦笑一声,“无人可用,岂能不败亡。” “殿下。” 赵旭忽略文官的请声,看向另一侧一直默不作声的武将,五军都督府各都督具在,于是走下台阶,“国难当头,如今只有倚靠各位都督了。” 五军都督府的武将,能官至此位,皆是有声望的老将,廷上纷纷表态道:“臣等誓死捍卫京城。” 数十万人马折于战场,凤阳府的二十万战败后,朝廷只剩下十万人,然这最后的十万人马,是朝廷的精锐,或许是知道结果,赵旭便将大量的火.器屯于京城,又留守十万精锐铁骑护卫京畿,建起了抵抗燕王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为坚固的一道。 凤阳府丢失之后,赵旭下令死守应天府,州县皆进入备战,又命火.器营全力赶造火.器,加固京城外围的城墙,从杭州调运粮食储备。 炸毁船只,赵旭亲手切断南逃的后路,且派锦衣卫巡防与秘密监视,防止官员南逃,已做好了与燕王血战的准备。 ——乾清宫—— 李皇后移交权力,连同锦衣卫一起,都给了皇太子赵旭,自己则躲在坤宁宫内日日祈祷。 一群太医候在乾清宫,皇帝几次病危,都被施救了过来。 长达两年的卧榻,本有病愈之势的皇帝赵括,如今也已是奄奄一息,赵旭命人用昂贵的药材,为皇帝续命。 从外廷回来,赵旭支开了所有人,独自进入皇帝的寝殿,他的眼里没有了恨,只有满满的鄙夷与看不起。 若非燕王反叛,作为太子的赵旭,恐怕是最希望皇帝死去的人,但他深知,若此刻朝中再传出皇帝死讯,那么军心便真的面临溃散,就连京城这道最后的防守,也会变得不堪一击,主少国疑,成了燕王攻入京城坐上皇帝宝座最大的优势,因为没有人会继续支持一个年轻的帝王,而与正当盛年,势力鼎盛的藩王为敌。 -- 第299页 赵旭来到床前,“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是你亲自任命的,李氏弄权的时候,他们为求自保,默不作声,而今燕王要攻进来了,他们自知别无选择,因为他们是你任命的,燕王恨你夺了他的帝位,便也会容不下你的所有的心腹。” 皇帝无法给赵旭答复,但赵旭看到了他的泪眼,也许是少年对于父爱的憧憬,唤起了他一丝的怜悯,但如今的处境,他更多的只是寒心与痛苦,“我可以守好你的江山,可你为什么只看到了齐王呢,还有他的儿子,你可知道,当你拿长孙与幼子做比较,说我不及齐王长子之时,我的心有多痛?” 赵旭深呼了一口气,“罢了,齐王也好,还是皇长孙与我也罢,要不了多久,便都要去一同见翁翁了。” 不顾老泪纵横却无法开口的皇帝,赵旭转身提步离去,临踏出门口时,侧头道了一句,“儿做到如此份上,无愧于赵家,就当是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 ——凤阳府—— 燕军进入凤阳府,着手修缮凤阳府城池,安顿流民,又下达新的政令,安抚当地百姓。 燕军驻扎在城外,战后的凤阳府,遭受了极大的创伤,城楼遭毁,城内屋舍经炮火轰炸,成为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受伤的百姓,也成了当务之急,不顾手下人的劝阻,燕王执意将带来为自己候诊的军医派入城中救治百姓。 “百姓们只管眼前与自己,他们根本不会念大王的好,于他们而言,大王是这场战争发动者,大王又为了不必要的人耽误自己的伤情呢?”副将心疼道。 “不是还留了一个吗?”燕王看着与自己刮骨疗伤的军医说道。 这一场血战,燕军也深受重创,与吴达交战中,燕王深陷敌阵,进退两难,为其左右手的麾下大将张武为救燕王,带兵闯入阵内,破开一条血路,护燕王逃出,最后力竭战死,而燕王也受伤不浅,炮火冲击盔甲,利刃穿透铠甲,在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刀痕,还有十余道箭伤。 右手胳膊被利箭穿透,肉眼可见的疼痛,军医箭去尾翼,用火烧红匕首,可是却迟迟不敢下手,“殿下,臣…” 燕王屏退左右副将独召张武长子入帐陪同自己下棋,同时又吩咐军医再此期间为自己拔箭治伤。 正值冬日,天气寒冷,燕王光着膀子,身上到处包裹着白布,上面还隐约渗透着血迹。 燕王脸色阴郁,心情沉重,落下一子后道:“你父为救寡人,深陷敌阵,力竭战死,寡人痛心疾首。” 张武长子将手中白子放回,起身跪地道:“父亲本是前朝旧臣,为先帝所赦,又得大王如此器重,得遇明主,恩同再造,辅佐大王,是我父子之幸,大王得以脱险,安然回营,臣相信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燕王一阵鼻酸,痛心惋惜道:“寡人的麾下,唯你父跟随寡人最久,天下安宁时,常在王府对弈,如师如父,可惜,大业未成,张老将军就先寡人一步而去。” 张武长子遂叩首,示诚道:“父亲虽战死,但张氏满门,皆誓死效忠大王。”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有正解哈~感谢在2021-10-30 18:44:15~2021-10-31 17:5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汉诺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空 10瓶;芽芽的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以民为本 因为持续的战争, 以及战线拉长,朝廷的税收增重,加之洪灾与干旱, 使得天下流民四起, 尤其是遭受战争的几个行省, 在火炮之下, 人变得不堪一击,医疗匮乏, 只能任由伤口溃烂,最后蔓延至全身,路上布满尸体,饿殍遍野,吸引了野兽与赤腹鹰前来啃食,难以忍受的饥饿导致了人性的扭曲,家破人亡, 流离失所,使得不少人走上了不归路, 落草为寇,烧杀抢夺。 无家可归的百姓成了流民,因为战争带来的劳动力短缺, 与火炮的可怕摧毁力,造成了大面积哦饥荒, 流民们被迫迁徙, 离开战争地带,躲避灾荒。 各省的流民变成了两派,分别往南北两个地带逃难,有些人因为北方刚经历战乱, 元气还未恢复,便选择了南方,还有些是因故土在南方,有些人则以为燕王日后会得天下,北平府才是最安全之地,于是纷纷涌入北方。 燕王没有阻止流民北上,同时流民南下的奏报也传入了朝中,朝堂上,从前张牙舞爪的文官集团如今收敛了许多嚣张气焰,战乱之下,他们不得不依靠武将们来保家卫国,于是朝廷的重心渐渐转向武官集团。 “报,斥候来报,有大量灾民向应天府赶来,足有上万人之多。” “战争导致大批百姓无家可归,火炮摧毁了他们的栖息之地,长达两年的战争,已经陆陆续续有流民南下,凤阳府一战,殃及周边诸省,这一批灾民,必然数量不少,如今悉数朝京城涌来...”官员们议论纷纷,“京城哪里容的下这么多人。” “灾民鱼龙混杂,绝不可放进城中来,否则京师就要乱套了。”有官员进言道。 “是啊,灾民受战争影响,已经无法勘验户籍,说不定这些人里还埋伏有燕军,如若放入城内,后患无穷啊。” -- 第300页 “不能放进来。” 不仅文官如此议论,就连武官也觉得放入京城不妥,文武百官达成一致,放弃流民,死守应天府。 皇太子赵旭坐在龙椅旁的朱漆座椅上,一手撑着额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翼善冠的帽沿,面对文武百官喋喋不休的议论,不胜心烦。 “好了。”赵旭开口呵止。 朝堂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赵旭起身,走到殿陛上的朱漆栏杆旁,“同室操戈,刀兵相向,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本宫曾在经筵听学之时,受先生教授,孟子曾说过以民为本,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今天下万民苦于战争,皆因我宗室而起,是君王之过,也是本宫监国之失。”赵旭的话,在批判父亲的过错上一点情面都没有留,“而今百姓已受家破人亡之苦,若再遭朝廷舍弃,诸卿试想,换做己身,该当如何去想朝廷呢?” 赵旭今日所言,乃是想到了曾经张九昭的教导,自己从东宫出来后,并未惩治之前依附李氏的张九昭,依旧任命为翰林学士,负责为自己讲课,“朝廷之所以失败,不就是因为民心尽失么,战争在中原,流民可去之地有二,这些南下的灾民,并未对朝廷彻底失去信心,故而才会南下,因此朝廷怎能驱赶?” “战争持续之久,每日损耗粮饷无数,北平府也应当将要粮绝了吧,对于北上的流民,诸卿觉得,燕王与其世子,又会如何做?”赵旭问道。 文武百官相顾对视,却给不出答复,赵旭却决然道:“本宫不管燕王会如何做,既然本宫作为监国,便不会对流民置之不理,即便要付出城破的代价。” 赵旭获得武将的支持,那些极不愿意的文官也不敢多说什么,齐刷刷的跪倒道:“太子殿下仁德!” ------------------------------------------------ ——东宫—— 年轻人穿着红袍,腰间悬有金革带,手中端着笏板,稳步进入东宫,太监将其领进一座殿内,随后退下。 年轻人持笏上前,躬身道:“太子殿下。” 少年正负手站在殿内的牌匾下,盯着居安思危四个大字一动不动,发现声响后连忙转身,微笑着走上前扶起道:“先生多礼了。” 张九昭直起腰身,“殿下今日在朝堂上所言,宽宏仁德,有圣君风范。” 赵旭转身坐下,摇了摇头道:“天下安定才多久呢,便有些人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同室操戈,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那些百姓和我们一样,有双亲要抚养,还有妻儿要抚育,如今受战争之苦,又有多少人要失去父母与妻儿。” 张九昭忽然愣住,他从赵旭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丝的悲情,明明是少年,却感受到了晚景凄凉之意,年少的太子,有父如同无父,也许是知道没有父亲疼爱与庇佑的苦楚,而让这个锦衣玉食的储君,对于流离失所的百姓产生了怜悯之心。 “殿下心慈,但今日朝议上那些武官们的担忧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张九昭提醒道。 “先生是指,燕王派人装作百姓夹在流民之中混入城内作为内应吗?”赵旭问道。 张九昭点头,“太.祖高皇帝修建应天京城时,城墙加固了无数次,殿下又兴建了一道外郭城,加上火.器,城池坚不可摧,只要粮草充足,守住是没有问题的,但就怕有内鬼。” “这个本宫自然知道。”赵旭道,“若是如此,便是天要亡我,那么我也认命。” 赵旭的话让张九昭有些意外,“殿下。” 赵旭起身,负手走到一旁的窗前,看着殿内凄凉的景色,“其实本宫并没有把握能守住京城。” “殿下既然知道必定消亡,为何...” “先生是指投诚燕王,将大明送给燕王,以此保全性命么?”赵旭问道,“阿姊也这样劝过,但我没有同意。” 张九昭盯着赵旭,旋即躬身道:“殿下是武宗之孙,大明的储君,自然不愿意苟且偷生,沦为阶下囚。” “燕王会杀-->> 我,也许不会,”赵旭又道,指着大殿案上一柄宝剑,“我不想像他一样,浑浑噩噩的渡过一生,一辈子都活在斗争之中,睁眼闭眼都是算计。” 群臣看到了皇太子赵旭与其父极为相似的阴狠一面,却并没有发现这个少年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不同的一面,若说外界的心狠是因环境所迫,那么内心深处,则是本心使然。 非经筵讲学之期,于是问道:“殿下召臣来东宫...” “先生有治世之才,可惜未遇明主,”赵旭道,“燕王有雄才大略,是个雄主,但对于百姓来说,未必是仁君,燕王世子与其父不同,也许将来,会是一位好皇帝,先生之才不应埋没,也不应随腐朽的朝廷而消亡。” 张九昭彻底愣住,也许世人都看偏了眼前这个少年,胸襟与气量,皆非老皇帝可比,且眼前的少年,才年仅十余岁,就连他也为之一惊。 张九昭旋即跪伏下,“殿下...” 赵旭走上前弓腰扶起,“好了,本宫知道先生想说什么,佛家讲究因果,今日的果,便是当年种下的因吧,作为他的儿子,理应由我来偿还。” ------------------------------- ——仪柔殿—— 与此同时,一名东宫内使进入紫禁城内廷,踏入仪柔殿,带来了皇太子赵旭的令旨。 -- 第301页 仪柔殿内很安静,内使入内自觉的将脚步声放轻,炭火灼烧裂开的一声爆响打破了宁静,“公主,是东宫的人。” 晋阳公主半躺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一只狮猫,狮猫伸了一个懒腰,在晋阳公主的胸前蹭了蹭后便卷缩起,继续酣睡。 “公主。”内使走上前。 “太子殿下又有什么话?”晋阳公主抚摸着狮猫问道。 “殿下说,公主可以从仪柔殿出去了,今后进出宫门还像从前一样,自由往返。”内使道,旋即又补了一句,“但不能出京城。” “哦,太子殿下这般好心?”晋阳公主道,“难道就不怕我出去与燕王世子做内应么。” 内使便又道:“殿下说,出不出去,公主都能知晓与安排外面的事情,无非是没了出入的自由而已。”内使旋即又看着不远处的一只鹦鹉,“殿下还说,公主是殿下唯一的同胞姐姐,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殿下不愿再与公主隔阂,也不愿公主像这只笼中鸟一样。” 内使传完话,便离去了,同时还撤走了看守仪柔殿的众多内侍,良久,殿内无声,晋阳公主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直到出去的许润安回来,“公主,出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晋阳公主从仪柔殿离开,只带走了一只猫,而那只锦衣卫指挥使送来的解闷鹦鹉,却永远的留在了仪柔殿。 直到马车离去,身后没有追兵,也没有李皇后的教旨追来,寒冷的风吹起车窗的帘子,宫外的路上,晋阳公主看到了街道上一排排衣衫褴褛的流民。 今日一早,朝廷便下了布告,京城收纳各地灾民。 “怎么一下又这么多人?”晋阳公主望着灾民,期间还有许多不足腰间高的幼童。 “他们都是深受战争之苦的流民。”许润安解释道,“今日一早,太子殿下下令开城收容。” 晋阳公主再次瞧了一眼,道:“我想北平府此刻,也是这般情景吧。” --------------------------------- ——北平府·燕王府·圜殿—— 殿内,燕王世子赵希言端坐于台上与文武百官商议着处置灾民一事,尽乎与朝廷一样,百官劝阻。 “大王还在凤阳府备战,京城未破,但北平的存粮已经不多,何况凤阳府一战,我军损失惨重,有司推测出的灾民数量庞大,若尽数收留在北平府,恐造成动乱。”有官员道。 “北平府乃大军的后盾,粮食便是命脉所在,若救济了这些灾民造成前线失败,那我们此次起兵就得不偿失了。” “是否可以等大王攻克京城,天下大定之后再来处置。” 粮食紧缺与灾民数量庞大成为了一大难题也是当务之急,赵希言望着满朝文武,再三思虑后开口道:“人命关天,一刻也不能容缓,况且这些百姓都是因我燕国起兵才导致失去了庇护之所,若燕国此时做出此等绝情之事,那么才是真的功亏一篑,管子曰: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恶忧劳,我佚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正因为京城还没有攻克,我们便更不能抛下这些因战争而受难的百姓。” “天下民心若尽归顺于燕,那么离攻克京城,也就不远了。”赵希言又道,“当务之急是灾民的处置,先解决眼下的难题,父王治下,百姓富足,太平之时,与各地通商,如今已拿下了晋与代两地,吾记得晋国的商户不少吧,之前在京之时,便在京城第一楼此等一掷千金之地常遇晋商,挥金如土的场面令人叹为观止。” 燕王府左相点头道:“自太.祖建国,天下商人中,尤数晋商日渐兴盛,但商人的赋税本就沉重,缴税之后岂会甘愿再拿出多余的钱粮救济灾民呢,朝廷总不能抢。” “不抢,”赵希言道,“我们借,以燕王的名义,借粮。” 作者有话要说:  孰是孰非,都没有定论,没有绝对坏也没有绝对好,这才是人最初的本性,好与坏皆有诱因。感谢在2021-10-31 17:58:55~2021-11-01 15: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衫烟雨客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oris 10瓶;爱星河的清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善心 ——太原府—— 为确保可以顺利筹集粮食, 赵希言亲自带人从北平府赶往山西承宣布政使司。 新任太原府知府得知后,派人马亲自出城迎接。 车马进入太原府,此前知府已接到命令, 早早的安排了各地富商前往太原府商谈。 “按世子吩咐, 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各地的晋商悉数到达太原府, 已安排在一家茶楼内。”太原知府骑在马上向车架内的燕王世子说道。 茶楼内, 晋商齐聚一堂,多以卖米等粮食为主, 相互竞争,便也相互认识。 关系好的,便开始相互议论各家米行盈亏,也有人聚在一起猜测太原知府用意。 “知府大人把咱们全部召齐,又不在府衙共事这是要做什么?” “莫不是朝廷没了军饷,又找我们来拿粮了吧?” “老朽可是听闻刘员外早在燕王殿下与朝廷开战之前就囤不少米,这战争一打就是两年, 米价暴涨,刘记米行可是大赚了一笔。” -- 第302页 “李员外不也是么。” “你们说这次知府大人召见, 是为了什么?” “咱们都是商人,现在国家缺粮,听说有大批受难的百姓涌入北平府, 那坐镇北平府的燕王世子大发慈悲,一个不落的全部接纳入燕国, 今日官府召见, 八成是为纳粮一事。” “咱们可没多余的粮食。”有商人道,“国家赋税就数我们商人缴纳的最多,上下打点还有字号底下那么多口人要养,不饿死就顶天了, 哪儿还有多余的。” “是啊,我们凭良心做生意,该缴纳的税一个子儿也没少,官府凭什么再向我们拿?” “上回就强征过一次粮了,咱们大家伙可是都出了钱的,这一次该要态度强硬一点,商人的钱那也是血汗钱,还有一家老小要养。” “对对对,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步了。” 重利的商人们商议着如何拒绝官府的横征暴敛,一些势力大的商户则是坚定了态度。 转眼,燕王世子已经来到茶楼,楼上议论纷纷,太原知府亲自带路将其引至楼上。 “知府大人来了。”有小厮见到太原知府及身上的绯色公服,腰间悬正四品革带。 于是屋内变得肃静,众人起身相迎,“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 “几日不见,知府大人容光焕发,可是经历了什么喜事?” 商人与太原知府说着客套话与鼓的故意套亲近,很快他们便注意到了太原知府身旁的少年。 赵希言穿着一身便衣,道袍外披一件棕色的大氅,头戴唐巾,宛如一个书生。 便有人误解道:“这是大人新请的师爷么?” 此前太原知府并未通告他们燕王世子会来,这些商人终日忙碌,也从未见过燕王世子的尊容,便也不识得赵希言。 太原知府听后脸色煞白,刚要开口解释,赵希言便道:“在下正是。” 太原知府回头楞了一眼,便顺着世子的话回应了几个晋商。 商人打量着赵希言,因在晋地经商,他们或多或少都要仰仗太原知府的庇佑,于是奉承道:“大人真是好眼光,瞧师爷一表人才,不知又是哪里的大才子,能得大人赏识。” 赵希言不语,太原知府便道:“诸位,本官这次召集诸位,有事要与诸位商议,还请入座。” 太原知府发话后,众人便寻到椅子坐下,最北边有一张主座,太原知府走上前,极为难的回头瞧了一眼赵希言,太原知府原是北平府来的燕王府属官,被燕王安排来管辖晋地的都城,而今燕国的储君在旁,他又岂敢僭越,“世...” “大人坐吧。”赵希言发话道,于是扮做了太原知府的谋士静立于旁。 太原知府坐在太师椅上如坐针毡一般,不断揉捏着手心,随后抬手覆在唇前轻轻咳嗽了两声,“今日事宜,由我太原府衙门里的师爷与众位说来,且细细听。” 于是众人将目光看向赵希言,赵希言遂走上前,抱袖拱手道:“此次召集诸位,我想,诸位已经知道是为何事了吧。” 赵希言话一出,堂上再无先前轻松的气氛,不愿出粮与钱财的富商纷纷转过头去,以此来表态。 “大人,我们可是按时缴纳赋税的良商啊,朝廷征税,我们也是一次都没落下,上次燕王世子回来主持朝政,大赦天下,我等也是为前线出了粮食的。” “是啊大人,这些年到处饥荒,粮食收成不好,粮食缺的紧,字号低下养着那么多口人,若是朝廷都征走了,这不是等于要了我们的命根子吗?” “咱们自己都难保能否撑得过今年,哪里又有多余的粮食能够拿出来呢。” 商人们一个接着一个道着自家没粮的困难,赵希言也不着急,等他们一一说完后,轻轻拍了拍手掌。 一名护卫走入内,将一个匣子呈上,赵希言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沓纸,随后放到众人跟前,“诸位,请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拿起传阅,纷纷涨红了脸,早在进入晋地之前,赵希言便派人调查了各家的实力,又谎称是南方来的富商,要与之合作,以高于市场两倍的价格收购粮食,且带去了一箱金子示出,以此展现自己有雄厚的财力让东家放心合作。 贪财的商人们为了示诚,便带着他们一一参观了存粮的仓库,赵希言拿来的,便是一份收购的契约。 这一下,可将一些老奸巨猾的商人弄蒙了眼,恍然大悟道:“那个南方富商,是太原府衙门假扮的人?” “是了,这年头,除了官府的人,谁敢带那么多金子出门。” 赵希言随后又道:“既然诸位家中殷实,商行所存粮食足够燕国百姓三年之用,又为何要谎称说自己已至艰难呢。” 众人哑口无言,只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话锋一转,赵希言脸色大变,“今国家处于危难之际,尔等却趁此屯粮,待粮食短缺之时高价售卖,赚取国难之财,眼睁睁看着国人饿死于野,尔等心中难道就没有愧吗?” “大人虽是如此说,但我们买卖皆是尊法而行,既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也没有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何错之有?”商人们合起伙来回道。 “那等前线的战士饿死,胡人的铁骑南下,踏入北平府,再来一次靖康之耻,尔等便满意了?”赵希言道。 众人小声议论了一阵,于是又道:“虽说我等是屯粮以高价售卖,然当初收购粮食时,也是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才赌赢了一把,朝廷分文不用就将其强行征走,那我们怎么办,手底下那些人怎么办?” -- 第303页 “谁说朝廷要强行征走了?”赵希言反问道。 众人愣住,“官府召集粮食汇聚,可不就是为了粮食一事么,南方的战争打了那么久,府库早已耗尽,哪儿还有钱买粮呢,不是强征又是什么。” 此时太原知府连忙解释道:“诸位误会,此次本官召集诸位,只是为借粮。” 商人们听后,空欢喜一场,私下小声道:“官府的借与抢有何区别,名义上是借粮,谁知道事后还认不认帐。” 见众人眼里没有信任,赵希言道:“我以燕王府的名义,向诸位借粮,待天下平定,以两倍之余还给诸位。” “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以燕王府的名义向我们借粮?”商人们质疑。 “这块牌子,够不够资格。”赵希言将怀中一块金牌拿出,上面刻有燕王府字样。 见多识广的商人们自然认得这块宫廷敕造表示身份的牌子,于是有人认出道:“燕王世子的牙牌...” “我愿意借粮。”屋内座在角落中一名年轻商人忽然开口道,此前他一直静坐在窗边的一角默不作声。 赵希言进来之时也发现这个在第一面时就略过太原知府打量自己的年轻人。 这些不愿出粮的商人还不知,赵希言并非孤身入城,此刻正有一支燕王府的护卫队守在楼下。 商人起身,走上前道:“王氏米行存粮十万石,愿出九万,因是冬日,剩余一万还要生计与周转。”旋即将怀里一份契据拿出,“三十六家米铺合计储粮,还请世子,过目。” ------------------------------------ 成德十五年冬,燕王世子布告天下,凡因战乱而受难的灾民可前往燕国,又在燕国都城附近设置收容所,征召天下医者,增设药所,派往各地为伤者诊治,消息一出,各地流民纷纷涌入北方,这一举动,使得燕王世子名声大振,挑起战争的燕王成了流民痛恨之人,人们不再仰望,而是恨及,民心渐渐偏移到这位广施善心的年轻世子。 纵然抵御外敌,有累世的威名,民心所向,然,一旦混乱殃及百姓已身,万般功劳也不能相抵,人心如此,祸至己身时,便没有人再记得从前,燕王野心暴露之时,百姓深受其苦,曾经的战神在他们眼里变成了恶魔,燕王世子的举动,极大的缓解了父亲的过失,当受战乱迫害的灾民在饥寒交迫之时喝到了一口热粥时,便会对施粥之人感恩戴德,这一政令与措施正是出自于北平府,不是挑起战争的燕王,而是坐镇北平府的燕王世子。 ——京城—— 几乎同时,京城也下达布告,开仓放粮,设置粥棚,又遣太医院的诸医连同进修学习的医生悉数派往民间。 “战乱导致大量伤残,又成群扎堆在一起,极容易引起瘟疫,施粥这等小事就交由小人来做,公主不必亲自出来的。”许润安跟随着晋阳公主,将公主府内钱财散尽换做粮食,在京城街道上另设粥棚施粥。 晋阳公主仅带着许润安一人,在充满难民的街道上巡视,“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一直处于京城内,从未离开过应天府的晋阳公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且是在大明最繁华的京城内,流民便地,有的粥棚甚至发生动乱,造成流民哄抢,朝廷不得已派出士卒镇压维持秩序。 “城南征战多,城北无饥鸦。白骨马蹄下,谁言皆有家。城前水声苦,倏忽流万古。莫争城外地,城里有闲土。”晋阳公主随后长叹了一声,将许润安身上背来的胡饼拿出,一一分给了眼前躺在地上的无助灾民。 饼的香味吸引了一大批饥饿的人群,很快二人就被团团围住,“给我一点吃的吧。” ”许润安尽可能的护住晋阳公主,几个饥饿瘦弱的小孩挤进人群,拽住晋阳公主手里的胡饼。 “公主,快将饼扔出去,先离开这儿。” 晋阳公主将胡饼给了小孩,向众人道:“不必哄抢,不远处便有粥棚。” 许润安便将囊中的饼连同自己的午饭全部抛出,将晋阳公主从人群里拉了出来,“公主,这儿太危险了。” 好心施舍,却被抢了个空的晋阳公主并没有恼怒他们的无礼,“百姓苦于战争,这些孩子无端受罪,何其无辜。” “天下兴或亡,受苦的都只有百姓。” “呜哇哇。”忽然一阵哭声传来,一个女童坐在地上哭泣,寒风懂得他瑟瑟发抖,因为饥寒让他啼哭不止。 晋阳公主顺着声音寻去,许润安瞧了四周,“周围没有人,这孩子的父母...” 他们不敢去猜想孩子为何独自在风中哭泣,晋阳公主旋即将身上披风脱下,又刻意撕破将其披在了孩子身上,“伴伴...” 许润安便从怀里拿出一块给晋阳公主所留的胡饼,“公主,这里离府极远,您还未用膳...” “给我吧。”于是晋阳公主将胡饼给了啼哭不止的女孩,“这孩子可怜。” --------------------------------- ——北平府—— 一批批粮食从晋地运往北平府,着重兵看守,赵希言亲率文武百官出城,向饥民分发粮食。 “不要挤,一个个来,都有。” 至黄昏,带出城来的几车饼全部分发完,但依然还有许多人没有分到,侍卫护在一旁,手无寸铁的百姓便不敢靠近,赵希言与手下人坐在一处石墩上歇息,明明是冬日,却累得满头大汗,“看来还得多运一些粮食才是,战争已经扩散到了京师,要将施舍粮食的范围扩大,不能让百姓饿死在路上。” -- 第304页 “爷,吃点东西吧,您都累了一天了,早膳过后您就再未进食,要是饿着了,王妃又要责骂小人了。”明章递来半块面饼与一壶水。 自收纳流民之后,赵希言便下令王府内节省开支,除了燕王妃张氏的用度没有减,自己便同这些灾民一样吃干硬的饼子。 饿得肚子早已咕噜咕噜作响的赵希言咬了一块饼,笑道:“从前吃惯了山珍海味,吾竟不知这饼子也如此味美。” “爷这是饿了。”明章笑眯眯道。 刚要咬第二口时,赵希言忽然发现路边石头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因为自己的察觉而胆怯便躲了起来。 赵希言瞧了手中的饼子一眼,旋即起身,明章紧跟其后,“爷这是要去哪儿?” 护卫们紧跟其后,寸步不离的守护在旁,赵希言走近石头,躲在后面的小女孩发现后撒腿便要跑,最后撞进了侍卫怀里,栽了个跟头。 “哎。”赵希言连忙道,“吓着孩子了。” 侍卫们只好退下,赵希言提步走近,拿着饼子蹲下问道:“想吃吗?” 小女孩衣衫单薄,将双手放在背后,只见肩上饿得只剩了骨头,可怜巴巴的望着赵希言,却又不敢说话。 赵希言走近一把将其抱起,惊得身后的侍从连忙提醒,“世子...” 赵希言将饼给了小女孩,得到粮食的女孩儿,变得不再害怕,双手抱着饼往嘴里送,明章见状,识趣的将水也递了过来。 赵希言便问道:“你还有亲人吗?” 女孩听到问话,便停了手里的动作大哭了起来,这可把赵希言吓住了,连忙安抚道:“不怕不怕,我带你回家。” 良久,半张饼下肚,赵希言替其擦拭着眼泪,脏兮兮的脸逐渐清晰了起来,女孩有着一双明亮的眸子与高高的鼻梁,她盯着赵希言,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奇怪的同时也觉得很是好看,“大姐姐长得真好看。” 赵希言一下便听出了女孩的口音,“金陵雅音...”便明白了这孩子或许是从凤阳府来的,逃难过程中父母双亲饿死在了路上,独自跟随流民队伍一路来到此处, “姐...”随于赵希言身后的明章于是纠正道:“丫头,抱着你的可不是什么大姐姐。” 女孩呆愣了一会儿,旋即反应过来道:“娘亲说好看的都是姐姐。” 女孩机智的话把赵希言逗乐了,于是大笑着吩咐道:“这孩子机灵,把她带回燕王府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武其实是失民心最快的,经常打仗开疆扩土固然会留名青史,但是处于战争时代的百姓之苦,可以想象,所有有句话,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俺们现代人看古代事,都喜欢扩张,喜欢强悍,如汉武帝时期,那是因为不在当代不知其苦,于是张口就来了。 感谢在2021-11-01 15:52:44~2021-11-02 16:3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449698 40瓶;hh、尛苯疍” 10瓶;小八 5瓶;芽芽的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内鬼 ——凤阳府—— 燕国与朝廷收容流民的消息传入凤阳府, 传进了燕王赵择的耳中,副将们向燕王连连道喜。 “世子年少有为,不仅坐镇北平府, 稳定了我军后方之忧, 如今还广施仁善, 使天下民心尽归燕国, 大王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是啊, 没有想到世子爷竟有如此坐怀不乱的本事,天下流民四起,粮食急缺,拒绝流民入城则失人心,得天下失民心,非万全之策,世子便想到了向那些晋商借粮, 以解燃眉之急,不仅稳定了军心还得了天下百姓之心, 天下大势尽归燕国,攻破京师,指日可待。” 燕王坐在军帐内, 看着桌案前北方来的奏报,陷入了深思, 一双如炬的鹰眸冷盯着信笺一言不发。 众将见此情形不知为何, 遂纷纷闭嘴争相顾盼,一时间竟猜不到燕王所思。 随后燕王开口,与众人商议起了军情,“如今后方大定, 寡人再无后顾之忧,京师一下子容纳了数万人入城,想来维护治安便成了头等之事,这于我们是有利的,今天下苦于战争久矣,是寡人之失。” 众将听出了燕王想要出兵攻打京师尽早结束这场战争的打算,于是纷纷拱手,“臣等听从大王吩咐。” “已是开春,要赶在盛夏播种之前结束这场战争,好让百姓重归宁静,不至荒废田地。”燕王又道。 “是。” 议事散去后,燕王独自坐在自己的帐内,把玩着一只孩童玩的小鸟吹哨。 【“言儿喜欢京城吗?” 年幼的燕王世子趴在车窗上,好奇的盯着两旁,繁华的京城内,街边铺子林立,雕梁画栋,琳琅满目,看花了小世子的眼睛。 “那爹爹喜欢京城吗?”小世子反问着父亲。 “这里从前是爹爹的家,爹爹生长的地方。”燕王回道抱在膝上的‘儿子’ 小世子想了想,“就像言儿在北平府吗?” 燕王点点头,小世子便笑眯眯道:“京城是爹爹喜欢的地方,那言儿也喜欢。”】 “大王。”就在燕王陷入回忆时,手下心腹大将进入帐内,“您唤臣?” 燕王收起哨子向副将招了招手,“世美为救寡人战死,如今连个推心置腹的说话人都没有了。”说罢,燕王看向副将,“士弘啊,你与他是寡人的左膀右臂,他不在了,寡人如今只剩你了。” -- 第305页 周士弘于是走近,拱手道:“但凭大王吩咐,臣,万死不辞。” 燕王连忙摊手,“来,坐,寡人只是想找个说话的人。” 周士弘便在燕王身侧坐下,“今日群臣夸赞世子,大王却默不作声,大王是在苦恼世子近来的举动吗?” 燕王望着帐外的火光,轻叹了一声,惊喜之余还充满了忧虑,“世子之举,连寡人也大为吃惊。” 周士弘原为燕王府的护卫千户,曾随燕王远征漠北,受燕王重用一直至今为其心腹,深受信任,曾也被安排为燕王世子的武学老师,“臣斗胆一言。” “说吧,与寡人之言,你尽可如实。”燕王道。 “臣蒙大王信任,曾有幸与顾指挥使一同教导世子,世子勤谨,少聪慧,且又极具孝心,而今大王出兵在外,世子为大王镇守后方,又将流民妥善安置,使四海归心于燕,大王应当欣慰才是。”周士弘说道,“臣子勇,年十岁,为臣之独子,臣与发妻爱之甚笃,不求其聪慧,只愿仁孝恭敬,平安顺遂,若他日成人,有世子一半仁孝,臣定当欣慰之至,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王今日起兵,又何尝不是?” “大王得天下,由臣为主,天下格局字随之改变,但是血肉亲情不会变。”周士弘又道,“无论大王是殿下还是陛下,世子,都是大王之子,这一点永远不会随身份改变。” 燕王静坐在太师椅上,旋即向后倒靠,“那孩子一向乖巧孝顺,寡人的话,她从未忤逆过,难道是寡人多心了吗。” 周士弘看着越发多疑的燕王,轻轻皱起眉头道:“大王,世子受的苦,远非常人,所做的隐忍,都是为了大王的宏图之志,天下都以为大王后继无人,才有燕国今日之势,大王可以疑心任何人了,包括臣,但唯独不能疑心自己的儿子,皇帝晚年的凄凉,大王难道忘了吗?” “寡人可不会步她的后尘,只担忧的是,她的性子。”燕王长叹道,“随她母亲,过于优柔寡断,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才是寡人真正头疼的。” “世子的性子...”周士弘想了想,旋即反应过来,“大王是指京中的传闻,世子与帝女之间的事么?” 周士弘深知燕王的想法,也知燕王骨子里的狠,若是大军攻破京城,想要坐上皇位的燕王一定会趁乱将皇帝的子嗣铲除干净。 “寡人见过几次,绝非泛泛之辈,虽是女子,但女子一旦狠心起来,难以想象,留之后患无穷。”只见燕王眼睛里透露着凶狠,“她是寡人之子,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就与寡人反目。” “大王所虑,无非是夺城之后,与皇帝及子嗣结为世仇,恐世子遭受仇人蛊惑,但世子如今在北平府,看不到京城的局势,刀剑之下,岂能没有误伤,若帝女死于兵乱,又与大王有何干系。”周士弘献策道。 -------------------------------------- 成德十六年春,燕王率军取扬州,扬州遭内乱,就在守将欲奋勇反抗之时突遭部下反叛,扬州-->> 不战而降,高邮州也随之归降。 随后燕军南下渡江,遭到朝廷水师阻碍,两军厮杀,一支朝廷水军忽然反叛投降燕王,燕王得以击败朝廷军队顺利渡江。 暮春三月,燕王率军至镇江府,守将见燕军之势不可挡,遂率城投降。 成德十六年夏,燕军驻扎于应天府离京师不到六十里的龙潭,消息一出,朝廷大震。 ——奉天殿—— 宏伟的奉天殿内,皇太子赵旭急得在牌匾下徘徊走动,此时殿内的群臣也感到恐慌至极。 “燕军所到之处,守城将领皆不战而降,如此之势,恐怕攻破京城,也要不远了。”有大臣担忧道。 “京城内尚有十余万精锐守将,应当可以阻挡一阵子,但是自开城收容流民之后,京城内变得混乱不堪,时常有盗窃与□□发生,法司案件骤增,困扰至极。” “燕王尽取凤阳府、扬州以北之地,事到如今,京城也难以防守,不如迁往内地,再图复兴。” 群臣们眼里充满了恐惧,一致提议南逃,不愿退逃的赵旭自知此时与群臣也商议不出什么御敌的对策,于是挥手散去众人独召翰林学士张九昭询问。 离去后的群臣,背对着奉天殿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就说不能收容流民吧,五军都督府尽在,加上中央精锐完全可以抵御燕王的攻势,而今因流民产生□□,敌人还未到,便自乱阵脚,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太子殿下有国君的担当...” “可是也要先保全了自己与社稷。” “朝廷军队人数远胜燕军,为何燕军所到之处大多都不战而降?” “难道朝廷的军中出了内鬼?” 殿内,张九昭持笏立于殿陛之下,躬身道:“殿下。” “燕王即将破城,众臣都劝本宫南逃,可是本宫觉得京城为我大明都城,身为国君,怯战弃国都而逃,太过于窝囊,本宫是储君,为社稷而死是理所应当,然此举对于诸臣,是否为本宫一己之私?”赵旭问道。 张九昭抬头看着栏杆内的红袍少年,持笏跪伏道:“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殿下是君,我等为臣,君为国死,臣为君死,如此乎,天经地义。” 赵旭看着张九昭,连忙从台上走下,亲自扶起,盯着张九昭的眸子,目光如炬,“不知为何,本宫从第一眼见到先生时,就倍感亲切。” -- 第306页 张九昭听后连忙抽出手躬身,“殿下厚爱,臣不敢当。” 就在闪躲的瞬间,赵旭似乎看到了蓝色的光影,但并没有引起赵旭的在意,“那日东宫之语,乃本宫肺腑之言,先生之才切不可埋没。” 张九昭遂再次屈膝跪下,“未能献策守住基业,臣惭愧。” “天命如此,与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赵旭摇头,旋即转身走到殿阶底下,一把坐在了阶梯上,“本宫自出生至今,身边从无信任之人,唯遇到先生,敦敦教诲,如兄如父一般,便有时候又在想,若先生是本宫的亲兄长,兄友弟恭,那本宫不要这太子位也罢。” “殿下万不可说这样的胡话。”张九昭连忙叩首道,“殿下是天子嫡出子嗣,大明的储君,臣万分惶恐。” 赵旭背靠着阶梯,这是张九昭第一次见到身为储君的赵旭如此放松姿态的直接坐在了地上,眼里也没了以往的拘束。 赵旭忽然低头一笑,“很快,这座宫城就是燕王的了,还谈什么储君呢,没了这层身份,本宫与先生与平常百姓又有何异。” 张九昭陷入沉默,赵旭便翻身从地上爬起,“皇子、储君,统统都不是我想要的,若是知道如此结局...”赵旭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龙椅前,轻轻抚摸着这张万千人争夺,用累累白骨堆起来的椅子,“我宁愿只做个普通人。” -------------------------------- 成德十六年盛夏,燕王率军兵临京城楼下,皇太子赵旭派诸军将领于各门守卫。 燕王遂派人至阵前,对着城楼上喊话,“《皇明祖训》 有言,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今李氏逆党篡权,寡人率兵讨伐,还不快快开城献降。” 喊话传入了紫禁城,赵旭大斥燕王忤逆,派遣大臣至城楼回应,“□□成法有所规定,藩王起兵清君侧,需得皇帝召唤,私自带兵进京,视为造反,诸王共诛之。” 赵旭的回应触怒了燕王赵择,于是在号角声之下,攻城之战正式打响,京城面临围攻,炮火轰炸之下,地动山摇,各城门防守坚固,在威力巨大的守城炮火轰炸之下,燕军寸步难行。 忽然天空炸响一支焰火,燕王内应左都督许毅见之欲起事反叛朝廷,遭监视的锦衣卫察觉,事情败露的许毅遭到了害怕燕王破城的百官拦截,赵旭亲自将其诛杀示众。 “燕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如天助一般知晓我军于各地布防,专取薄弱之地,应对自如,朝廷的水师素来称强,燕王进攻多日无果,优势之下却又水师反叛,使燕王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淮河以北之地,本宫越发觉得奇怪,原来是汝泄露军情送与燕王,又为其内应。”早在之前,赵旭便安插锦衣卫秘密监视五军都督府各掌兵的左都督,“汝为开国大将之后,两朝老将,颇有傲骨,却能屈服李氏,本宫便觉得奇怪,幸而多留了些心眼。” “燕王想要轻易破城,绝无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张九昭:“我是谁?” 第151章 身世之谜 外面炮火连天, 亲临战场的赵旭在亲自诛杀燕王内应许毅后感慨万分,“多亏先生提醒,本宫这才在五军都督府各掌兵都督身旁多留个心眼。” 就在处理完内贼紧急布防之后, 忽然一道炮火的巨响从城外传来, 将城内震的地动山摇。 赵旭慌了神, 连忙走出去查探, 张九昭并未跟随赵旭,赵旭也知其只是个文弱的书生, 于是提醒道:“外城怕是不安稳了,先生便在内城躲避吧。” “燕贼狡诈,殿下需加小心。”张九昭提醒道。 赵旭离开后,张九昭拿出怀中赵旭给的东宫金牌,可自由出入宫城。 赵旭骑马赶往城西,便看见数百士卒朝城东逃窜,连忙拔剑呵止, “尔等身为将士,不去前线应敌, 退回内城做何?” 便有卫队指挥使连忙上前道:“燕军炸开了上元门,冲破了外城。” 外城乃新修建的城池,并没有那般坚固, 经过半月的围攻,被炸开赵旭也并没有很意外, 指挥使气喘吁吁, 旋即缓了一口气又道:“京城门坚固,又有炮火防守,燕军入城不得,可是就在我们要击退燕军之时, 金川门忽然从内打开,此刻燕军已经杀进来了!” “是谁守的金川门?”赵旭大怒的问道。 “好像是左右翊卫将军曹斌。” ---------------------------------------- 就在左军左都督许毅响应京城北门事情败露,赵旭将重心防守都放在了北门上,然燕军大举进攻北门不过是假象,真正的目的,是西门。 燕军破开外城池,燕王赵择亲自领兵至金川门下,金川门守将站在城楼上看见燕王赵择的旗帜,以及燕军来势汹汹的阵仗,于是旋即开门迎降。 受太子收容的城中百姓,并没有因为施舍而感激涕零,反而是在这种胜负已定的关头,倒向了即将取胜的燕王,百姓们跪地迎接燕王入城。 燕王骑在马上,向左右心腹招手,在其耳侧轻声吩咐了几句,只见左右各领人马向宫城进军,同时燕王又大喊:“只诛杀逆贼,莫要伤及百姓。” “是。” 金川门向东的主街道上,赵旭领着一支京卫人马与锦衣卫,骑在马上提刀相向,“燕王,见到本宫还不下跪停手吗?” 燕王赵择很快冷下了脸,两军对垒,百姓们纷纷逃窜,燕王下马,只微微拱手,“太子殿下。” -- 第307页 赵旭又道:“未得诏令,你私自带兵进京,意欲何为?” 燕王不慌不忙道:“奉明皇祖训,前来清君侧。” 赵旭冷笑一声,“而今本宫就在你身前,你穿甲见君,该当何罪?”旋即冷冷道:“还不快速速撤兵,本宫念你对大明有功,不予追究。” 燕王赵择冷盯着赵旭,摇头道:“殿下身侧奸佞未除,恕难从命。” “荒唐!”赵旭挥手怒道,“本宫看你分明就是狼子野心,清君侧是假,谋权篡位才是真。” “看来殿下真的是被馋臣蒙蔽了双眼,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加害囚禁。”赵择道,旋即飞身跨上马。 “你休要胡说!”赵旭反驳道:“父皇卧病在床,本宫代为监国。” “什么病需要卧榻两年?”燕王质问道,旋即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赵旭左右的武将,“太子殿下已被奸人蛊惑,听寡人号令,除奸佞,肃朝纲!” “杀!” 在一声嘶吼下,两军将士拔刀相向,燕王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对阵的赵旭,少年不过十余岁,面对这样的厮杀场景竟能坐怀不乱。 燕王遂起了担忧之心,眼睛死死的盯着赵旭,赵旭也同样盯着燕王,眼神如刀尖一般锐利,“燕王谋逆,狼子野心,同室操戈,必将报应。” 赵旭的话,让燕王起了杀心,周士弘作为其心腹,察觉燕王之心后于是派人悄悄潜上一座已经空了的茶馆。 一支锋利的朝廷箭矢对准了赵旭的胸口,啾啾啾!——随着一声声弦响,箭如闪电般向赵旭飞去。 “殿下!” 赵旭持刀抵挡,但这箭雨中还有弓.弩,弓弩的力道,轻易的将赵旭手中的刀摊开,一支支锋利的羽箭刺进了赵旭的身上。 本可以选择退逃的他,并没有在城破之际选择逃亡,赵旭看着刺进胸膛来的箭,从马背上跌落,一双充血的眼睛盯着前方的燕王,旋即开口笑了起来,血水染红了贝齿,令燕王后背感到一阵阴凉。 太子一死,群龙无首,手底下那些忠贞将士便分做了两派,一派为报仇而杀红了眼,另一派则因恐惧倒戈向了燕王,然最终的结果,这些将士无一人幸免此役。 燕王先前吩咐的左右人马,一队前往宫城,另一队则奔向城内的官员府邸,整整三日,整个京城陷入了屠杀。 -------------------------------------- ——紫禁城—— 张九昭拿着金色的令牌顺利进入了紫禁城,但因为战火与皇太子亲自带兵出去抵御,本该防守森严的宫城,却变得极为松懈,内侍宫人们搜刮宫中珍宝到处逃窜。 张九昭独自穿过乾清门径直来到乾清宫,宫内十分冷清,正值炎炎夏日,庭院里的花草却悉数枯萎,就像在预示这座城池的结局一样。 张九昭站在乾清宫大殿前停留了许久,旋即提步缓缓踏上台阶,朝殿内一步一步走去。 乾清宫内的陈设十年如一日,皇帝一生勤俭,殿内大多东西自登基起就未曾更换过。 张九昭从绯色的袖子里伸出手,轻轻划过桌沿,此刻他的双眼早已变得湿红,他随后扭头看向偏殿内的一扇门,于是朝着那儿走去。 乾清宫寝宫的门被轻轻推开,推开的瞬间,也将外面的风带了进去,察觉到有人进来的老皇帝,拼尽全力的扭头看向门口。 龙榻上的老者,脸色惨白,刚跨入内,张九昭就闻到了一股极为刺鼻的味道,那是融合了千百种药产生的苦臭之味。 被病体折磨的人瘦的只剩下了一副皮骨,殿试之后,作为天子门生的张九昭再次见到久未露面的皇帝时,眼里没有丝毫臣子该有的敬畏与尊敬。 张九昭来到桌前,拿起摆放在案上的铜镜,旋即用纻丝所织的公服袖子轻轻擦拭着镜面上的灰尘,打磨光滑的铜镜,照见镜中人精致的容颜。 老态龙钟的皇帝不明白他这一举动,只能痛苦的盯着,张九昭旋即转头,与老皇帝对视,说道:“我曾记得,进士及第之时,你当面夸赞过我的眼睛。” 这句话,让老皇帝明白,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张九昭,绝非好心。 “你知道吗,我,”张九昭的双眼忽然变得狠厉,“原也有一双如燕王世子那般的双瞳。” 皇帝的瞳孔忽然睁得极大,他挣扎着想要说话,张九昭一步步靠近皇帝,“是你,亲手将我毁了,当年之变,你不仅屠杀张氏,竟连自己年幼的孩子都不曾放过,你好狠的心。” 张氏政变,国舅挟持太子领兵杀入紫禁城内,欲废帝辅佐皇太子登基,事先知道的皇帝早已派兵埋伏于殿内,兵变之后下令围剿张氏一族,包括皇太子。 “想知道我为何会在此么。”张九昭走到皇帝榻前,冷冷的盯着皇帝。 皇帝张着嘴,似在说什么一样,张九昭看着老皇帝唇形,“对,你猜的不错,就是安定伯。” “可只有安定伯,又怎能逃得过锦衣卫的追捕与禁军的围剿呢。”张九昭又道。 于是皇帝便明白了一切,张九昭的现身证实了他的全部猜想,当年之事,燕王确有参与,或许说,燕王是推动人。 皇帝死死瞪着张九昭,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张九昭于是俯下身,在其耳侧勾起嘴角阴险的说道:“忘了告诉陛下,齐王与汉王之争,是臣在背后,挑唆。” -- 第308页 随后直起腰身,“可惜了齐王妃夫妇,齐王爱妻,却有其道,齐王妃虽为林氏族人,可却一心向齐王,争权也不过是为自保,但是陛下...” 张九昭为之一笑,“先皇太后夺权,差点废黜你这个亲儿子,自此在陛下心中埋藏了一颗痛恨女子涉政的种子,这不单单是你的疑心作祟,更是你内心深处的恨导致了这一切。” 皇帝死死攒着被褥,面目狰狞的瞪着张九昭。 “别用这样的眼神瞪着我!”张九昭皱眉道,“当初你杀我母亲之时,可有想过今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种下的因。” --------------------------------------- 燕军进入京城之后,城中响起接连不断的哀嚎声与惨绝人寰的叫喊,冰冷的利刃刺入身躯,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官府衙门内,求饶声变成了的惨叫,血水顺着石阶流下,满地都是。 不仅是老皇帝的旧臣与李氏党人,还有皇帝的子嗣也未能遭到幸免,燕军冲入汉王府与晋阳公主府,将其团团围住。 也有文武官自知不能敌后,纵火烧家,带着妻儿自焚于府内。 皇太子赵旭死后,燕王领着人马去了宫中,李皇后自缢与坤宁宫。 乾清宫内鸦雀无声,燕王穿着一身铠甲走进乾清宫大殿,进去的士卒出来道:“大王,皇帝...死了。” 与士卒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绯袍朝廷官员,被两个士卒押着走出,燕王见之挥了挥手,士卒遂将其放开。 燕王瞧了一眼屋内,被褥半垂在地上,皇帝静躺在地上,显然是从榻上滚落的,狰狞着双眼,一动不动。 张九昭旋即抱袖跪伏,燕王闭眼长叹了一口气,“罢了,这是他该有的果,你下去吧,洗洗晦气。” “是。” 燕王随后离开内廷,走到奉天殿内,金碧辉煌的殿中空无一人,放置的宝物也被那些宫人内侍在慌乱之中洗劫一空。 燕王登上台阶走到龙椅前,将手轻轻放在金色的龙头之上,“到最后,你还是寡人的。” “大王,晋阳公主带到。”周士弘领兵进入晋阳公主府,府内的人并没有做抵抗。 几个粗鲁的士兵将作为俘虏的晋阳公主押到殿内狠狠按下,燕王并未急于坐上那个位子,从台上缓缓走下,低头盯着匍匐于地上的晋阳公主。 随后拔出自己悬挂在腰间的佩剑,“吾兄曾说过,若你为嫡子,将会是大位最好的继承人,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这一刻,燕王眼里起了杀心,然就在拔剑斩下时,他看见了因为倒地而从怀中掉落出的一块玉佩。 燕王收回了手,弓腰拾起,对于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他一眼认出,于是问道:“这块玉怎会在你身上。” 晋阳公主撇过头去不语,就在刚刚,她看见了燕军屠城,对于缴械的文武百官与士卒,燕王没有丝毫的手软与怜悯之心,又岂会去恳求这个手上沾满了无数人鲜血的恶魔放自己一条生路。 “这是她母亲的东西,她自幼所带,就连寡人也碰不得。”燕王道。 因为这块玉,燕王想起了近三年未见的妻儿,但同时,也惹怒了燕王,“她竟会给你!” 见晋阳公主迟迟不语,“既如此,蛊惑人心的妖女,更是留不得!”说罢,燕王便又重新握紧手中的利剑。 就在举剑斩下时,殿外传来嘣的一声铳响,冲击力巨大的弹.药将燕王举起的佩剑弹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3 16:57:41~2021-11-04 13:5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汉诺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星河的清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父子 火铳击中钢铁所制造的宝剑, 巨大的冲击力将剑差点从燕王手中震落,好在握力十足,加之天生神力, 但这一举惹怒了燕王, 因为除却在战场, 还没有人敢在他眼前如此大胆。 这声铳响, 周士弘也起了警惕之心,迅速拔出腰间的佩刀, “护驾!” 燕王眼里的杀心渐渐移向殿外那个拿着铳指向他的人。 “父王不要!” 随着铳声响起不久,殿外传来一道熟悉的求饶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向奉天殿走来,旋即一个赤色的身影跨入殿内,慌慌张张的向燕王走近。 周士弘收起了佩刀,护卫们也都退到了一边,而此时燕王眼里的杀心也随之消散了, 他收起手里象征身份的佩剑,“言儿?” 赵希言走到晋阳公主身前, 旋即跪在燕王脚下恳求道:“爹爹不要。” 燕王看着跪地求饶的孩子,与一旁的晋阳公主,旋即弓腰将那块玉佩挂回了赵希言的脖颈上, “这是你娘给你的东西,贴身守护之物, 不要轻易予人。” 燕王随后又扶起赵希言, 可是她还没有得到燕王的答案,于是跪地不起,叩首道:“请爹爹放过公主。” 燕王知道,此刻自己若不松口, 这场僵局便无法打破,“寡人可以不杀她。” “士弘。”燕王旋即又唤道。 “臣在。” “押下去看着。”燕王道。 “是。” “爹爹。”赵希言跪爬上前,抓着父亲裤脚上的护甲。 “战事未定,事情也还未彻底解决,你是世子,不可任性妄为,感情用事。”燕王提醒道。 -- 第309页 赵希言只好松手,伏地磕头道:“是。” 燕王随后走出大殿,又朝朝夕扭头道:“寡人会派一支卫队保护你,城中混乱,勿要乱跑。” “是。” 燕王旋即又示意一名副将,小声道:“看好世子。” “是。” 于是便跨上马,领着一支军队向宫外奔去,紫禁城如今已被燕王占领,城楼上的戍卫皆变成了燕军,城楼上,在大明的旗帜旁重新竖立起了一面崭新的旗帜——燕。 还在做最后抵抗的士卒看到紫禁城上的旗帜时,纷纷扔掉了手中武器投降,紫禁城以南的千步廊成了一片血海,位于千步廊左右的中央官署不断传来惨叫声。 李氏党人与皇帝旧臣皆没能逃过此难,早在破城之前,前吏部尚书李知裕便服毒自尽于家中,李知裕九子四女,仅将幼子送出了城。 ------------------------------------- ——汉王府—— 处理完晋阳公主,心腹带兵闯进了汉王府,此刻汉王府内空空如也,既无摆设显示的珠宝,也无伺候起居的佣人,人去楼空。 汉王府的中堂上,一个太监推着木轮椅走出,轮椅上的主人正是汉王赵成昭。 吁!—— 一阵马蹄声在汉王府大门前响起,随后便传来阵阵恭敬的叫喊声。 “大王。” 燕王赵择走进汉王府,只见太监推着木轮椅向他走来,轮椅上的汉王气色惨白,拱手道:“前阵子狩猎失足,从马上跌落,摔断了双腿,太医诊治恐终生无法站立行走,恕成昭不能起身行礼,还望王叔见谅。” 燕王阴沉着脸色走近,汉王又道:“奸佞篡国,囚禁陛下,蛊惑太子,赖仗皇叔入朝,肃清朝纲,天下有王叔,乃是百姓之福,亦是宗室之幸。” “殿下。”有谋士靠近燕王,提醒道:“殿下入主紫禁城已是定局,若此役过后,先帝之子尽亡,恐遭人生疑。” 燕王赵择冷盯了汉王一眼,旋即便带兵离去,只留下一队人马看守汉王府。 汉王府重归宁静,汉王坐在轮椅上,四方庭院将他围困,外面正遭受着炮火吞噬,他忽然苦笑,“是否觉得本王窝囊?” 汉王问道身后跟随的内侍,只见内侍抬手掩面哭泣,摇头道:“殿下忍辱负重,为保王氏,不惜自损双腿,小人只觉得心疼。” 汉王将手轻轻放在双膝上,但却只有手能感触到,失去知觉的双腿,再也无法感知,“本王也只是在自保,生在这个家,我别无它法,尽管这一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经过整整一日,燕王入主紫禁城,清理残余势力,打扫战场与修缮城墙,同时还下发告示到地方。 ------------------------------------- ——紫禁城—— 紫禁城内,作为生长于此的燕王,极为熟悉内廷,在一阵慌乱过后,十二监重新启用,除掉皇帝的心腹,又派十二人临时担任各监掌印,紫禁城重新运作。 是夜 奉天殿内灯火通明,燕王依旧没有急于坐上那张皇帝的宝座,而是负手站在台上,背对着殿门。 哒哒哒! 脚步声至殿门而止,“世子,大王就在殿内。” 红色的身影小心翼翼的走近,当赵希言刚跨入内,两侧殿门就被外面的人全部关上。 偌大的奉天殿内只剩父子二人,赵希言走上前,握着腰间悬挂的玉带,缓缓跪伏道:“臣燕王世子赵希言,请殿下安。” 燕王依-->> 旧穿着一身威严的铠甲,手握佩剑转身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世子,燕王没有逾矩去坐那张椅子,赵希言也没有僭越称呼父亲为帝。 燕王紧紧握着腰间的剑,“五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活人能够拿着铳指向寡人,就连皇考,也不曾。” 赵希言听后,吓得连忙俯首,“殿下,臣不是有意的,只是情况紧急,臣别无它法。” 燕王走下台阶,至赵希言跟前,“自你离开北平,寡人有整整五个年头没有见过你了,五年了,却不曾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赵希言抬头,看着越渐苍老的父亲,头发变得斑白,盯着自己的眼里因为寒心而变得红润,于是连忙磕头认错道:“爹爹,儿不想这样的。” 燕王睁着已生有纹路的双眼,“若果有一日,寡人真的要杀那个女人,你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弑父吗?” “不!”赵希言连连摇头,“儿不会这样做,爹爹也不会为难儿。” “孩子。”燕王弓腰扶起赵希言,眼里有一个父亲的慈爱,“今日你我父子入了这紫禁城,与先帝一家便结成了血海深仇,她是先帝之女,父母族人,悉数丧命于此,心中岂能没有怨恨。” “孩儿知道。”赵希言自知如何解释父亲都不会听,于是便想着先应下老头,附和其疑心,“她是老皇帝的嫡女,李皇后死了,太子也死了,她今后再无依靠,一个弱女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寡人可以应下你不杀她。”赵择缓和道,“但她绝不可进燕王府。” “孩儿知道。”赵希言点头。 “你娘她...”燕王又问起张氏的情况。 提起母亲,赵希言脸色一下又变得极不好,“母亲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了,北平府距京城这般远,儿担心母亲她...” 燕王赵择听后,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担忧中,“你离开后,你母亲日日郁郁寡欢,而今我征战在外...” -- 第310页 赵择长叹了一口气,“你母亲不能再奔波了,但大明也不能没有皇后。”于是燕王想起了自己一个计划了许久的事,“京城遭到血洗,这里民心不利于燕王府,待天下大定,寡人想迁都北平,你帮寡人想想,觉得此议如何?” “国事之上,孩儿都听父亲的。”赵希言拱手道。 燕王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突然盯着赵希言端详了一会儿,挥手道:“下去歇息吧,晋阳在你士弘叔叔那儿。” 赵希言一听,连忙拱手谢道:“谢爹爹。” 燕王看着退离的背影,目光变得深邃,于是顿下捋着络腮胡子的手,“二郎,你长大了。” 但就是这样一句看似平常的话,却让赵希言停留在原地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奉天殿里的一声铳响,成了分割父子之间的利刃,也许女人只是一个借口,燕王之所以答应赵希言不杀晋阳,不过是因为此刻燕军刚入应天府,皇帝虽死,但燕王未称帝之前依旧还是燕王。 那个沉稳,善于隐忍的燕王,不会因为一时之快而亲手毁掉自己辛苦经营的一切。 聚拢了北平府所有官员之心,与天下民心的世子,可以不用一兵一卒的,轻易摧毁燕王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 这是燕王最不愿意看到的,老皇帝的覆辙。 赵希言走后,偏殿走出来一个朝廷官员,一声赤色公服,举止文雅,风度翩翩,“殿下。” “作为一个父亲,寡人将她放在掌心,如珍宝一样爱护有加,当今天她拿着足可已毙命的武器指向寡人,只因为寡人要杀一个女子之时...”燕王有些哽咽,他盯着奉天殿内的牌匾,闭眼道:“寡人,怎么也想不明白。” 官员站在殿中央,开口道:“殿下是明白的吧。” 燕王睁眼,回头望着官员,“如何说?” “世子是殿下之子,行事之上与殿下也有几分相似,臣斗胆一言,若今日之举,换做殿下,武宗皇帝持刀要斩首王妃,殿下是救还是不救呢?”官员反问道。 官员的话将燕王问楞,旋即又道:“殿下其实都明白,但只是作为父亲,被疼爱的亲子如此对待,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寒心,又或者是...天下人都有的,嫉妒之心。” 燕王睁着一双鹰眼,“从没有人敢这样说过寡人,大郎,你是第一个。” 官员不为自己的胆大之语而有所胆怯,轻轻摇头道:“换做是臣,臣也会如此的,殿下是世子的生父,二十余年的养育之恩却抵不过一个外人,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但是人呢,有时候就是如此矛盾,自己做不到的事,却希望别人可以做到,要求他人,却松懈自己。” 听着年轻官员的话外话,燕王不仅没有大怒,反而笑了起来,“确是如此。”旋即又冷下脸向殿外走去,“但是晋阳公主与寡人的爱妃,不一样。” 官员目送着燕王离去,旋即盯着奉天殿北侧的龙椅,“冬日里的暖阳与凛冬之风,岂能一样,但无论是哪种,都会有险恶与温柔的一面,只不过…看到的不一样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意思就是人很双标 猜猜官员是谁~感谢在2021-11-04 13:51:25~2021-11-05 17:0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汉诺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弃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ya 10瓶;芽芽的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燕王 晋阳公主被周士弘带进了内廷关押着, 对于这座宫城,周士弘并不熟悉,自燕军入城, 紫禁城内的妃嫔与宫人便四散而逃, 燕军极力组织回一些为皇家服务的十三监内侍, 使宫城继续运作, 宫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只不过禁卫换成了燕王的亲卫。 周士弘寻来一名太监, 挑来挑去,觉得不稳妥,最后又将晋阳公主关押回了仪柔殿,周士弘看着被焚毁的春和宫,问道:“内廷怎有被焚毁的宫殿没有修缮?” 太监小心翼翼的回道:“皇后李氏曾将燕王世子关押在哪儿,后来着火,世子失踪, 又加上动乱,朝廷无钱修缮, 便放置在哪儿了。” 周士弘将晋阳公主关进仪柔殿,入殿时,晋阳公主抬头看了一眼, 殿内的鹦鹉早已飞走,眼里有着无奈与无尽的凄凉, 于是道:“倒头来, 还是没能逃出去。” 周士弘看着晋阳公主,眼里虽有杀心,却又不敢真的动手,他自知方才燕王没能杀掉她, 自己再动手,恐会引起燕王父子的隔阂,“如若没有世子千里迢迢赶来为你求情,那么晋阳公主一定与其他皇子一样,死于这场兵乱。” “晋阳就在将军眼前,是生是死,皆在将军一念之间。”晋阳公主淡然道,似对生死已不在乎。 “你的命,微不足道,但世子是大王的独子,杀了你,便会引起父子间的猜忌,天下已经遭受了战乱之苦,如今好不容易大定,我又岂会因一个女人而不顾父子之情,再挑起祸乱。”周士弘回道。 “敢问将军,父子因何猜忌?”晋阳公主转身问道,然周士弘却回答不出所以然,晋阳公主低头一笑,“从前,他们是父子,所处之地不过一方,可当燕王入主紫禁城后,他们便多了一重身份,君臣,所拥有之地也变成了天下。” -- 第311页 “能让父子隔阂与猜忌的,从来都不会是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晋阳公主又道。 周士弘打量着晋阳公主,颇为吃惊,“人人都说晋阳公主幼聪慧、多谋略,百闻不如一见,世子在京,全仗公主庇佑,这一点,弘代为感激,公主自幼出生于皇家,也识得大体,应当明白,世子,将来是要做储君与帝王的,你们之间有无法跨越的鸿沟。” “将军是觉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么?”晋阳公主直言问道。 “不单单是这个。”周士弘冷着一张脸道。 晋阳公主楞在原地,忽然为之一笑,“天子家事即国事,皇家哪有什么自家之事,颜面三字看得比性命还要重,人伦、宗法,无不为人诟病,生在皇家,唯有累之一字可以作诠释。” “燕王是继太宗之后,大明的又一位雄主,世子今后也是要做明君的...” “周大人!”殿外传来一声清脆爽朗的呼唤。 周士弘转身,连忙上前相迎,“世子。” 询问了好些人,赵希言才问到晋阳公主被周士弘关押进了内廷的仪柔殿。 “周大人以为,什么样的君主可称呼为明,”赵希言道,“难道只需要于私事一方,遵从礼法,而不顾朝政了?” “自然不是,君主乃天下之主,上行下效,君王的一言一行关乎着天下,君主的德行,也带动着臣子与百姓,无论是国事还是家事,只有才德兼备之人才可呼为明。”周士弘解释道。 “但皇帝是人,是与天下百姓一样的人,岂能没有儿女私情。”赵希言道,“若为君主便要舍弃这些,那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可是世子...”周士弘还想劝谏。 “周大人不必再说了。”赵希言负手打断道,态度有些冷漠。 在这一瞬间,周士弘似乎看到了赵希言酷似燕王的一面,自知作为臣子,再争执下去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臣告退。” 周士弘走后带走了自己的亲卫,只留人看守宫殿门,赵希言便走近晋阳公主,左右查探道:“他们有没有伤害姐姐?” 晋阳公主摇头,转身走到一处灯烛前,“你忘了吗,我有武功的。” 赵希言当然没有忘,“周将军是我父王的左右手,年少成名,他麾下的亲兵武艺高强,真要敌对起来...我怕姐姐吃亏。” “晋阳顶着世子的名号,他们即便有杀心,也是不敢动手的。”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松了一口气,“姐姐没事就好,若我再晚一刻钟...” “你放我走吧。”独自盯着烛光的晋阳公主忽然扭头道。 “什么?”赵希言楞在原地,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晋阳公主。 曾期盼这一天到来的晋阳公主,当今日城破从族人尸体上踩过时,心境变得五味杂陈,“经此一役,世上再无晋阳的亲人。” 赵希言愣住,“姐姐是在怪我吗?” 晋阳公主摇头,眼里满是疲倦,“我本不喜争斗,奈何生于权力之下,如今你大业已成,留下我,只会加深你与燕王之争,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呢,困在这个狭小之地,已经够了。” “太仆寺卿沈逸舟,是公主什么人?”赵希言忽然问道,“他曾是公主的人吧,掌管马政这一要职,为公主做了不少事,那他的真实身份呢?” 晋阳公主忽然愣住,于是她想起了多年前审问顾千澜之时,顾与她说的那番话,“沈逸舟之事,是你告诉顾千澜的,还是她告诉你的?” “顾指挥使一向只听我的命令行事。”赵希言回道。 听见这句话,晋阳公主明显有些不悦,敷衍的回道:“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死了。” “我亲自去问沈逸舟。”赵希言转身道,“他就在我-->> 手里。” “一个负心人,能知道什么呢?”晋阳公主喊住转身已走了有些距离的赵希言,“你又为何如此执着这些早已作古尘封的往事。” 赵希言站定,随后转身,眼眶突然变得红润,“因为...”突然,她朝晋阳公主迈步走近,双手紧紧握着晋阳公主的胳膊,“我想名正言顺的娶你,让你做我的妻子,如果可以,就算是借口编一出谎言,只要让他们相信我与你非同宗,那我便可以迎娶你入门。”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是真的,皇家岂会因为你想娶妻就允许这等丑事传出,燕王又岂会同意让你娶我为妻。” “他为什么不同意。”赵希言挥手道,“我不是生来就是世子,是燕王造就了这一切,太宗尚可以立民女为后,我又为何不能娶你为妻,别忘了,我...” 晋阳公主愣住,连忙伸手堵住赵希言的嘴,冰冷的指尖覆上炽热的红唇,“隔墙有耳,有些话,当打烂咽进肚中,对谁也不能提起。” 赵希言拿开晋阳公主手,旋即紧紧握住放在胸口上,可怜巴巴的哀求道:“别走。” “我不想成为皇帝那样的孤家寡人。” 起伏的心跳也牵动着晋阳公主原本死寂的心,燕王登基之后,赵希言作为世子,毫无疑问便成为了皇位的最佳继承人,作为帝国最高掌权者与继任者,造反夺取帝位的燕王对自己身为先帝之女一定会有所忌惮,自己的去留也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对于赵希言也是极为不利,这一点她清楚的明白。 一个痛恨自己夺权为帝的兄长的燕王,又岂能接受他的女儿留在自己的孩子身侧呢,岂会相信晋阳公主当真没有报复之心呢。 -- 第312页 --------------------------------- ——乾清宫—— 皇帝的尸体就静放在乾清宫大殿内,燕王坐在殿内皇帝常坐的椅子上,独自对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说了好半天的话。 “大王。”周士弘离开仪柔殿寻到燕王。 燕王抬头,见周士弘只身前来,便明白此刻赵希言定是与晋阳公主待在了一块儿。 燕王将其带至偏殿,远离了老皇帝。 “寡人镇守边塞,忍辱负重三十余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日,决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中。”燕王忽然开口道。 “大王是指晋阳公主么?”周士弘问道。 “她将世子迷得神魂颠倒,若将来,寡人传位于世子,千防万防,这枕边之风最是难防,她全族都死于寡人之手,焉能知道她日后是否会利用世子,夺权复辟。”燕王担忧道。 “女子的权力在于君王的宠爱,世子独自坐镇燕都,破有明君风范,在此事上应当不至于如此的。”周士弘道。 燕王冷笑一声,“唐高宗难道不是英明之主吗,开疆扩土的功绩,比肩多少帝王,然武氏不就是仗其宠爱,最后改唐易周。” 周士弘听着燕王的话,拱手道:“大王,臣以为,在这些事情的处理上,世子会有所分寸。” “分寸?”燕王回头,拔出自己的宝剑,指着上面一个凹陷的窝口道,“这就是她的分寸吗?” 周士弘见之,低下头道:“殿下的剑即将挥下,那时世子已来不及进殿阻止,我想这也是世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此下策的。” “若火铳有丝毫偏差,便要打到寡人的头上了,为了一个女人,不怕误杀生父,这是为人子能做出来的事吗?”燕王收起宝剑道,旋即坐下,揉着额头道:“寡人怎么也没有想明白,她怎会看上一个女子,且为之癫狂,竟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周士弘听到燕王后一句话时,有些弄不清头脑,“大王...” 燕王抬头,看着一脸错愕的周士弘,摊了摊手,“罢了,将登基之事尽早提上日程吧,还有皇帝的丧事,文武百官不必重新选任,就将寡人留在北平府的人马召入京城,有功之臣,另行封赏。” “是。” 燕王看着窗户,夜色笼罩,思乡之情,油然而生,离别时,妻子憔悴的面容历历在目,“寡人已有三年,未归家了。” ------------------------------------ 成德十六年,燕王攻入京城,以清君侧之名,大肆屠杀朝廷旧臣,原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被捕,锦衣卫数千人马被围剿于长安街。 在持续三天的搜捕与围剿,燕王派人将一切可能的威胁,都埋葬在了这场兵乱之中。 十六年初秋,燕王布告天下,称李氏某逆,毒害帝后与太子,灭其九族,李皇后毒杀皇帝,畏罪自杀,帝驾崩于乾清宫,止戈之后,废黜李皇后,又为皇帝与储君一同举行国丧,燕国的文武百官悉数迁移至京,接替朝廷百官之职。 成德十六年八月,在皇帝停灵期间,群臣商议继任人选,皇帝驾崩,太子薨逝,先帝之子唯剩汉王赵成昭一人。 随后汉王赵成昭上书,以自己残废之躯不宜继承大统为由,推举燕王为帝,百官附和,成德十六年九月,燕王亲自护送先帝灵柩出殡,下葬裕陵,庙号英宗。 同月,燕王赵择于紫禁城奉天殿举行登基大典,登基为帝,立燕王妃张氏为后,封赏功臣,然作为燕王世子的赵希言,帝后嫡子,在燕王夺位登基后却并没有被当即立为太子,而是被破格封为燕王。 新帝欲迁都北平,又因战事导致国库亏空,迁都一事暂缓,国不能无后,无奈之下,只好派燕王赵希言亲率人马前往北平迎张皇后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为避讳,皇帝登基前所用王爵封号一般不会再授予他人了。 第154章 父子与君臣 燕王即皇帝位, 大赦天下,着手整顿朝纲与修缮城池,下发布告, 安抚灾民。 ——乾清宫大殿—— 皇帝端坐在乾清宫大殿, 那身赤色的亲王衮龙袍已经换成了明黄色的衮服, 肩膀上的日月极为醒目。 “陛下, 燕王殿下带到。”太监入内,禀报后退出。 燕王在匆匆登基后, 便开始着手册立皇后与太子之事,百官请立太子,然燕王却有所犹豫,册立前一夜便将赵希言召入乾清宫大殿。 从宫外赶来的赵希言风尘仆仆,踏入大殿,上前跪伏道:“臣赵希言,叩见陛下, 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看着不愿随自己居住在紫禁城内的赵希言,“京城没有燕王府, 你住在哪儿?” “长安街与大通街交汇的晋阳公主府。”赵希言直言回道。 “千步廊刚遭血洗,晋阳公主府太过晦气。”皇帝道,言外之意便是他不喜赵希言住在晋阳公主府邸上。 赵希言陷入沉默, 皇帝又道:“天下大定,你是朕的嫡子, 皇子总不能一直居住在公主府上。” “东宫与重建一座亲王府, 你从中选择一个作为自己的府邸。”皇帝道。 言外之意是让赵希言在太子位与亲王之间选择一个,赵希言跪伏在地,叩首道:“臣,尊听陛下之意。” 皇帝轻轻挑起夹杂着些许白的眉毛, 摊开道:“储君之位与晋阳公主,你只可选择其一。” -- 第313页 赵希言额头顶地,睁眼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地板,随后闭眼回道:“臣要...晋阳公主。” 皇帝听后拍桌起身,“你...”旋即甩袖,“这可是你说的,你竟为了一个女子,连江山也不要了?” “孩儿不会有嗣出,能守江山几时呢?”赵希言反问道。 皇帝看着赵希言,紧攥着袖中的手,“你在怪为父吗?” 赵希言连忙磕头解释,“孩儿不敢。” 皇帝随后走到赵希言跟前,弯腰扶起,“你还年轻,来日方长,太宗子嗣众多,从宗室中挑选也未尝不可。” “爹爹的问话,是希望孩儿可以继任的,那为何又要拿一个女人作为条件与借口,”赵希言不明白的盯着父亲,“难道孩儿选择了晋阳公主,就不能胜任了吗?” 皇帝深深挑起眉头,转身道:“谁都可以,包括那个青楼女子,为父都可以容忍,但晋阳公主,绝不可能。” 赵希言再次跪伏,“那请陛下,将燕王的封号赐给臣,臣只要封号,不要封地。” 皇帝转身,“燕王?” 赵希言叩首,“臣自知不合规矩,但那是儿子父亲的封号,臣作为父亲的儿子,只想拿到父亲留给儿子的东西。” 赵希言一句话触动了皇帝,一别五年,父子二人的感情淡薄了许多,又或许是孩子已经成年,不再是那个他偷偷带着出宫,扶在肩颈上看街边马戏的孩童,就连说话做事,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好,朕答应你。”皇帝转过身去,负手背对,“国不能无后,迁都一事不宜过早,你便去北平府将你母亲迎回吧,你已及冠出阁,朕会命工部在京城内为你修建一座燕王府。” “谢陛下隆恩,臣,遵旨。”赵希言叩首道。 皇帝背对着抬手挥了挥,赵希言遂起身退离,没过多久,皇帝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坐下,“大郎。” 一个耳白于面的年轻人穿着绯色的公服从偏殿内走出,“陛下。” 皇帝招了招手,“陪朕下会儿棋。” 年轻人便听从吩咐上前坐下,皇帝道:“你写的登基的诏书与公文布告,朕十分欣赏,若是二郎有你一半的懂事与沉稳,朕都不至于如此。” 年轻人落下一子,笑道:“陛下忘了吗,二郎才不过及冠之年,而臣早已过而立,迈向不惑,二郎的性子,有些像陛下,心中所认定之事,绝不会更改,当年之事,何其凶险,陛下不也照样为了姨母,冒着被先帝怀疑的风险而插足吗。” 皇帝落下一子,并未言语,年轻人遂拾棋子,“臣时常羡慕二郎,有如此父母,也为姨母欣慰,有如此丈夫。” 年轻人三言两语点醒了皇帝,他叹道:“朕...” “陛下忌惮晋阳公主,乃是因她是先帝之女,与李氏一族的外甥,陛下怕二郎迷失心智为其左右,臣有一言。”年轻人起身拱手道。 “但说无妨。”皇帝示意他坐下。 “不知陛下是否想过,二郎之所以如此坚定选择的原因,臣相信,二郎绝不是那种不分敌我之人,陛下不信任的是晋阳公主,何不召其入宫问话,陛下亲自试探。”年轻人道。 燕王摸着粗浓的络腮胡子,微眯起双眼陷入沉思。 ---------------------------------- 翌日 由翰林院拟旨,礼部造册、宝,皇帝于奉天殿册封世子世子赵希言为燕王,此举引来文武百官的不解。 原燕王府左丞,入京后任吏部尚书,以世子嫡子与避讳皇帝曾用封号为由,率群臣上疏,请立世子赵-->> 希言为皇太子,遭到皇帝拒绝。 新君继位,靠得是马背上的杀伐,手握生杀大权,威望极高,百官不敢得罪,只得遵从诏书。 亲王册立之后,众人于修缮清理完的官署内议论纷纷,“这天下都大定了,陛下登基为帝,世子镇守后方有功,又是陛下嫡出之子且是独子,本该立为储君,为何仅立亲王?这于理不合。” “世子册为燕王了,那可是陛下曾用的封号,理应避讳,如今加授给世子,我想必然有陛下的用意。” “陛下将燕王封号给世子,这也是认可了世子的能力吧,燕王这一封号,不是谁都可用的。” “若陛下认可,为何不封太子,只有皇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谁知道陛下心中所想呢。” 紫禁城内,册封完亲王后皇帝独自回到内廷宣见了晋阳公主,对于先帝的长女晋阳公主,因是清君侧之名,皇帝便保留其封号,依旧居于晋阳公主府,只是调换了府内的所有宫人内侍,另派细作监视,连同汉王也是如此,因汉王的举动,其生母王淑妃得以存活且晋为太妃,特允其出宫与其子居住,王氏一族虽未向李氏一般被灭族,但也遭到重创,朝中势力,被皇帝尽数剪除。 ——乾清宫—— 作为皇帝的寝宫,此刻的乾清宫已易了主,晋阳公主走进这个并不陌生的大殿内,从前,她未曾将这里当过自己的家,如今更不会。 曾几何时,紫禁城里的一砖一瓦都让她感到窒息。 即便父亲死于此地,她也没有丝毫的感触,双目如人一般,冷冷清清,“晋阳,叩见陛下。” 皇帝端坐着,这一次,他仔细的打量着站在眼前的女子,面容、身姿,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于是捋着胡须道:“的确,你是朕见过的年轻一辈女子中,姿色最出众的一个。” -- 第314页 “陛下过誉了。”晋阳公主福身道,“韶华易逝,再好看的容颜,也会随时间流逝,终究只是一副包裹人心的皮囊。” 之前还不由分说就要挥剑杀人的皇帝,如今换了一副嘴脸,“朕听闻二郎在京时,是你在照顾。” “二郎是晋阳的堂弟,作为姐姐,照顾弟弟不是应该的么?”面对这个之前要杀自己的恶魔,晋阳公主极为从容镇定的回道。 “你既然知道是姐弟关系,又为何还要去招惹我儿?”皇帝质问道。 “招惹?”晋阳公主冷盯着皇帝,问道:“陛下信任她吗?” 皇帝不语,晋阳公主又道:“陛下不信任她,所以也不相信她说的话,而对于晋阳,陛下是晋阳的杀父仇人,晋阳的父、母、弟,都死于陛下之手,所以陛下害怕晋阳会利用她报复。” 皇帝转过身去,盯着乾清宫大殿内的牌匾,“朕从不相信,没有目的的接近,是二郎接近你,还是你故意为之,都不足以让朕信任你,即便我与你之间没有这层仇恨,你与她,也绝无可能。” 晋阳公主当然知道,除了仇恨之外,同宗的堂姊弟关系会引起天下人的指责与诟病,尤其是深受儒学影响的文官,不光是先帝朝的文官如此,就连燕王府内那般臣子也是,流传千年的思想、宗法与礼教,不会因为一人而改变,尤其是作为君主,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天下的风气。 晋阳公主本不想与新帝有过多的交流,在她眼里,燕王伪善,为一己私心挑起战争,致使无数黎民深受战乱之苦,恨,是必然的。 赵希言的执着,导致她丢了太子之位,这让晋阳公主于心有愧,于是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说出了一番解释,“陛下害怕晋阳左右世子,但世子又何尝没有左右晋阳,”晋阳公主冷冷盯着皇帝,“她有无数次,可以命丧我手,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改变时局,但我皆因她,而做出了偏向燕王府的举动,你父子做的局,曾几何时,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掌控之下。” “我能知道,我怕所做的选择,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父母双亡,兄弟惨死,孤我一人,试问陛下,晋阳为何要这样做呢?”晋阳公主冷冷问道。 此刻皇帝陷入了沉默,晋阳公主遂转身,迫切的想要离开此地,“晋阳知道陛下不放心,也知道留下来,不仅会阻碍到世子,也会引起朝局的动荡,晋阳可以为了世子,离开这里,陛下若是不放心,可以派出锦衣卫监视,晋阳绝不离开陛下的视线。” 皇帝愣住,他抬头看着晋阳公主纤瘦的背影,深深皱起英眉,半眯起眼睛道:“你知道朕不放心,以你的聪慧,自然也知道消除疑心的最好办法就是永远消失,你若真是为了言儿,为何不选择自裁?” 深秋的风从庭院吹进乾清宫大殿,带来一丝寒意,风吹拂着女子的裙摆,轻轻抚摸着她憔悴的脸庞,心如死灰一般道:“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死,对于我来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随后她转头,闪烁着含有泪光的眼睛,“若不是因为你儿子,我又何惧死亡,何苦求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比世子理智,克制的爱 言外之意就是,公主要是死了,世子肯定会疯,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感谢在2021-11-06 18:57:05~2021-11-07 17:4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知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余音绕梁 ——燕春阁—— 经过一场动乱后, 燕春阁也遭受了不小的波及,楼内有所死伤,还遭到了哄抢, 也有楼中姑娘趁机夺了身契逃走, 最后只剩得一半孤苦之人留下, 当燕军入城之时, 燕春阁由花魁杨氏坐镇,持燕王世子信物, 燕军未敢踏入半步,方得保存。 又在燕春阁背后强大的财力支撑下,在燕王登基之后,楼内也逐渐修缮完毕,上下打点朝中新贵,得以在京城重新开张。 燕王为帝,仍以京城为国都, 不仅带来了北方一班大臣亲眷,且有大部分百姓也随之迁往应天府, 人口涌入,给经历战乱的京城带了生机,街道上的铺子与酒楼茶肆重新营业, 一度萧条的经济也在慢慢恢复。 燕春阁的名声早已远扬各地,杨氏作为楼中的花魁, 以一手好琴名扬天下, 谈及燕春阁,便无人不知花魁的名声,杨氏借燕春阁一举成名天下知,而燕春阁却也因杨氏, 于京中的地位不曾动摇。 经过动乱之后,楼内的管事杨妈妈更是对杨氏客气及殷勤了不少,若说曾经杨氏是有燕王世子作为靠山而让杨妈妈对其客气不少,那么如今燕王世子摇身一变成为皇子,进一步便是储君,未来江山的执掌者,杨氏有这样的人做靠山,杨妈妈又岂敢不敬。 “妈妈这是作何?”杨氏瞧见杨妈妈命人抬来了一只大箱子,发现是极贵重的珠宝,连忙摆手道:“这些,太多了。” 曾将杨氏作为摇钱树的杨妈妈,一改往日语气,笑眯眯的上前拉住杨氏的手,“这些呀,都是你应得的,听说旁侧那家楼,前不久就被一个将军砸了场,燕春阁得以幸存,无人敢来闹场,这都要仰仗小瑶你。”说罢,杨妈妈又拿出一份契据,“这是你的卖身契。” 听出了话意的杨书瑶轻轻挑眉头道:“妈妈这是要赶书瑶离开么?” -- 第315页 妈妈一听,大惊的连忙摆手,“岂是赶呢,若是可以,妈妈倒是希望小瑶一直留在这儿,但世子爷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皇子,当今陛下就这么一个儿子,那日后江山还不得是世子爷的么,他这么喜欢你,我又岂敢再留你在这种风俗之地待人接客。” 原来杨妈妈是怕日后世子做了皇帝,将杨书瑶接入宫中,再追究起燕春阁的责任,杨氏听后,轻轻吐了一口气,拍着杨妈妈的手背道:“妈妈放心吧,当初是妈妈收留了书瑶,书瑶的姓与名,也都是妈妈所赐,又岂会因为一些机缘,就往了往日的恩情呢。” 听到杨氏的话,杨妈妈心里松了一口气,杨氏又道:“往后还是照常吧,与楼中姐妹一样,妈妈不必偏心书瑶的。” 妈妈便高兴的将那一箱珠宝推上前,“这些东西,就当是这次你为燕春阁守得太平所赠的,拿着吧。” 有着人情所在,杨书瑶知道若不收下,妈妈始终会区别对待,如此一来,又免不了要听到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了。 “妈妈!” 一个小厮闯入院子里,“可让小的好找。” 杨妈妈当即上前训斥道:“这里是姑娘们的后院,谁允许你进来的?” 小厮挠着用布巾包裹的脑勺,“外头有一个大官闯进来了,他穿着飞鱼服,手里还拿着一把刀,说是要见书瑶姐姐,小的寻您寻不得,这才来找书瑶姐姐拿主意了。” 阁内的伙计,阁中大小事,除了妈妈之外,便都以花魁的主意为准了。 “大官?”见多识广的杨妈妈想了想,“莫不是锦衣卫?” 杨书瑶听后,开口道:“听闻燕王登基后,也选了一批亲卫改为锦衣卫,增设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其指挥使是追封的河间王张武的次子、新城侯张弼的亲弟弟张端。” “对对对,”小厮抬起手连连应道:“楼上围观的姐姐们说他是新城侯的弟弟,长得威武不凡。” “河间王为护燕王而战死,这一家子都是本朝的大功臣,不好惹啊。”杨妈妈道,旋即看向杨书瑶,“咱们与北平府的人素来没有交集,这张大人怎点名要你呢?” 杨书瑶取下自己的琴抱于怀中,用手轻轻抚了抚琴身,“锦衣卫是皇帝的近侍,我想他们此行的目的,并非燕春阁的花魁,自然也非我手中的琴。” 小厮领着杨书瑶去了锦衣卫指挥使张端所在的雅间,屋内有五六个人,以张端为首,除了一个青布直裰的白发老者外,其余人皆穿飞鱼服,只是纹样略有差别,腰间各配一把绣春刀,腰后还悬挂着锦衣卫的象牙牌。 “官爷,花魁娘子到了。” 话音刚落,杨书瑶抱琴入内,负手站在窗口的张端转过身去,先是惊愣了一番,随后走到下属搬来的太师椅前坐下。 张端细细打量着杨书瑶,“不愧为第一楼的花魁,果然与传闻一般,风华绝代。” “明间流传的是民女的琴艺而非姿色。”杨书瑶回道,“不知大人要听什么曲儿?” “端是武夫,随父起兵追随主上,只懂刀枪,不懂这些。”张端道,“听闻我家少主,倒是颇为喜欢姑娘的曲儿。” 杨书瑶将琴收拾好静放于桌上,伸手抚过七弦试音,这些都未经张端同意,几人见之,便拔出腰间绣春刀,“大胆!” 张端扬手示意他们退下,一曲下来,茶桌上燕春阁新上的热茶已经凉透,张端沉溺其中,余音绕梁。 待琴音彻底定下后,拍掌称赞道:“姑娘的琴,果然名不虚传,端虽莽夫,竟也能听懂姑娘之音,宫中雅乐宏伟壮丽,却不如姑娘独曲之曼妙。” “听闻锦衣卫重掌诏狱,可越三司,直达于上,大人造访燕春阁,也是为例行公务么?”杨书瑶抬头问道。 张端眯眼笑了笑,“久闻花魁之名,今日得空特地前来一睹芳容,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姑娘又怎能误会端是来行公务的呢?” 杨书瑶起身,轻笑了一声,“大人见女子,喜欢带个画师同行么?” 女子话出,张端瞬间失色。 --------------------------------------- 就在晋阳公主与皇帝说完最后一句话转头时,却撞进闯进殿的燕王赵希言。 “殿下,陛下与晋阳公主在谈话,无诏不得擅闯,您不能进去。”宫中的内使阻拦劝说着赵希言,但在二人对视之后,几个内使便识趣的退开了。 赵希言盯着晋阳公主,就在刚刚,她将她对皇帝所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一阵寒风卷起二人的衣摆,两股淡淡的清香交缠在一起,变成了另一种独特的味道。 赵希言随后朝殿内看了一眼后,上前一把拉过晋阳公主的手,带着她从乾清宫匆匆离去,显然,赵希言入宫的目的,不是皇帝。 内使见这一幕,着急得转身入内,“陛下,燕王殿下他...” 皇帝罢了罢手,轻叹了一口气,“由他去吧。” 没过多久,退出的内使再次折返,“锦衣卫指挥使张端求见。” “宣。” 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武官,身穿用云锦织成的青织金妆花过肩飞鱼服,迈入乾清宫大殿,拱手道:“锦衣卫指挥使张端,叩见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张端便上前,将手中一卷画轴呈上,“这是臣命画师随从,按照那名花魁的容颜所画。” -- 第316页 张端随后打开,又道:“昔日我军攻入城内,大肆搜捕逃亡的先帝旧臣,与太子党人,至燕春阁时,遭此人所阻,此人持世子信物,我军将士便未敢入内,也是因此女,燕春阁名声大振,皆是因,昔日世子在京时,与其有过一段旧事传闻开来。” 张端口中的旧事,皇帝自然听过,遂问道:“此女容貌与这画上相比,如何?” “画不及十分之一。”张端回道,随后又添了一句,“比之晋阳公主,也不逊色,此女胆识过人,绝非一般风俗女子。” 皇帝随后将画放置在一旁,起身走至殿外,捋着络腮胡子似在思考什么,“你先下去吧。” “是。” ------------------------------ 赵希言拉着晋阳公主出了乾清门,门前那两座金狮瞪着威严的双眼。 一路上,晋阳公主不语,赵希言便自顾自的跟在后面边走边道:“我听明章说陛下召你入宫了,我怕陛下又要做什么,这才快马加鞭的赶入了宫中,果然...” 晋阳公主忽然停下,“殿下现在可以放心了?” 没能止住脚步的赵希言差点撞了上去,她抬起头,不明所以,“嗯?” “晋阳的那番话,殿下也是听见了的,所以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晋阳公主回头道。 赵希言垂下双手,四目相对,片刻后,赵希言提步上前将晋阳公主揽入怀中,紧紧拥住,“我很开心。” 大庭广众之下,赵希言这一举动也让晋阳公主愣住,宫殿城墙与宫殿城墙之间的过道,宽阔而修长,两边皆有往返各宫、司的宫人与内使,见路中间一幕,纷纷低头走路未有敢直视者。 晋阳公主木纳了许久,随后道:“殿下不要太子位而要晋阳,就不怕陛下反而生怒么,如此做,真真是一点理智都没有。” 赵希言盯着晋阳公主,“公主希望我理智么?理智的选择储君之位而抛弃心爱之人。” 晋阳公主再次愣住,她想要回答,可是却给不出答案,又或者说,她能给的答案太过违心,赵希言便接着道:“我要是选择了储君之位,也许公主会替燕王世子高兴,可是赵瑾禾会失望的吧,会对二郎失望,对赵希言失望。” 晋阳公主对视了她一眼,没有作答,之后便转身出了紫禁城,赵希言穷追不舍的紧跟在身后,晋阳公主上了马车,她便快步走上前,赶在马车驶动之前拦住了车夫。 赵希言抵在车窗旁,隔着垂下的车帘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前往北平府,去接我娘回京。” 晋阳公主闭目坐在车内,听着窗外之语缓缓睁开眼。 “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7 17:43:21~2021-11-08 19:3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形同陌路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15532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形同陌路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燕王府长史 赵希言听后, 欣喜的爬上了晋阳公士的马车,没过多久,车内再次传出声音, “走吧。” 许润安驾着马车缓缓向千步廊驶去, 车厢内气氛异常, 赵希言坐在靠右侧车窗的一旁, 时不时瞥向闭目的晋阳公士。 “明日就要去么?”忽然,晋阳公士开口问道。 赵希言点点头, “陛下本欲迁都北平,但因天下苦于战争久矣,国库空虚,大兴土木恐会引起动乱,便派我去北平府迎母亲回京,且京城原就是母亲生长之地,如今有近三十余年未曾回来, 便想着接她回来看看。” 晋阳公士闭眼聆听着,忽然马车停下, 外面有军官阻拦的声音响起。 因许润安一身内侍装扮,城门郎遂将其拦下,“车内何人?” 许润安于是将车帘掀起, 城门郎见晋阳公士又见燕王,一时间左右为难, 只得先行礼道:“下官见过燕王殿下, 晋阳公士。” 赵希言看了看南城门,于是小声问道:“公士这是要去哪儿?” “殿下随晋阳去了便知。”晋阳公士道。 赵希言自知皇帝已下密令,不允晋阳公士出城,于是从怀中拿出一块金牌示与城门郎道:“本王奉陛下旨意, 有要事要出城一趟,日落前便会回来。” 城门郎见金牌,莫敢不从,但对于晋阳公士又有所犹豫,“殿下,晋阳公士这…” 赵希言又道:“公士是陪同本王的,若出了差错,本王一力承担,不会殃及到你们。” 为难的城门郎本就不敢得罪燕王,又听见燕王赵希言担保的话,于是挥手命人放行。 “驾!” 马车缓缓驶动,向京郊一片山林奔去,飞快转动的车轮碾压着土路上的枯枝,带起阵阵刺骨的寒风。 马车穿过一片光影斑驳的竹海,最后停在一座庄园跟前。 庄园很是破旧,牌匾上布满了蜘蛛网也无人清理,周围都是荒凉的景象。 赵希言先行下车,又伸手扶过晋阳公士,抬头看向牌匾,“周行…” 门匾上只有老旧脱漆的周行二字,赵希言遂一下想到了什么,“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许润安停好马车便至门口拉起铜狮子嘴中的铁环轻轻敲响大门。 没过多久,一名老者从屋内开门迈步,赵希言听见庭院里有脚步声传来,便看向晋阳公士,质疑道:“这里该不会…” -- 第317页 “正是殿下所想。”晋阳公士回道。 赵希言彻底愣住,周行庄内大门被人打开,她猛的回头,前院也是一片荒凉之景,却不曾想还有人居住于此。 老者见到未易服的晋阳公士,恍若隔世,激动的连忙上前跪伏,“老奴,见过士人。” 许润安代为扶起老者,老者又道:“燕军入城,屠戮旧臣,公士这些时期杳无音信,担心死老奴了。” “吾没事。”晋阳公士淡然回道,“她呢?” “还与从前一般,除了少食,一切都好。”老者回道,很快他便注意到了晋阳公士身边从未出现过的陌生人,“这是…” “不必多问,带路就好。”晋阳公士道。 “是。” 进入暗道前,老者点了一支火把,带着晋阳公士与赵希言迈入通往暗道的石梯。 地底的牢房,阴森寒冷,老者将石壁上的烛灯一一点亮,一座地底铁牢呈现在赵希言眼前,墙上还挂有就连北镇抚司诏狱里都没有的刑具。 随着深入,地牢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卷缩的人影,两边有铁链束缚,身上盖了一件破旧的袄子。 头发散乱,衣衫褴褛,除了瘦弱的体型可以知道她是女子,几乎无法辨别出身份。 在看到这一幕时,赵希言忽然流下了心疼与自责的泪水,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前。 晋阳公士则止步在几丈远的地方,静静看着这一切,许润安跟在身后,望着赵希言的举动,小声道:“公士要带他来,为何不让小人事先过来打点,如此,恐会…” “我没有什么好隐瞒她的,也不想惺惺作态。”晋阳公士回道,“本就立场不同,我为何要讨好,像一个做错事了人一样呢。” 晋阳公士的傲骨,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但许润安明白,地牢里这个被他们囚禁了整整五年的女子,对于现在的燕王赵希言来说,只会让她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有所亏欠,况以性命相付,必然会想尽办法补偿,能付之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谁能说得清其中情感,补偿,又该怎么补偿呢。 赵希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顾千澜跟前蹲下,不见天日与营养缺失,都让顾千澜身体变得异常瘦弱,她几乎听不见动静,直到靠近后。 以为是晋阳公士探视的顾,忽然变得有气力了起来,“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 “顾指挥使,顾大人,是我。”赵希言抓着顾千澜的胳膊将其摇醒。 顾千澜拨开凌乱肮脏的头发,见到赵希言的容颜时,竟一下愣住了,良久才回过神,长开后的赵希言,容颜更加俊美,酷似燕王赵择的眉宇,英气十足。 五年来,顾千澜被关押在此处,不见光明,不识烟火,身与心遭到摧残,度日如年,每日苦苦煎熬,只差被逼疯这最后一步,今日见到赵希言,让她不敢相信,甚至以为是梦,“不可能的,不可能…” “是我,是我。”赵希言道,随后朝顾千澜作了一个手势,“现在,顾大人可以信了吗?” 这是顾千澜所教,在情况危机之时,只有她二人能相互看懂的暗语。 “世子?”顾千澜醒过神来,被困于此,五年来的傲骨在这一刻悉数散尽,她扑-->> 进赵希言怀中,失声颤哭,随后又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连忙抽身跪伏,“恕臣失礼,见到世子安然无恙,臣一时激动,便忘了形。” 即使五年过去,顾千澜依旧还是那个顾千澜,拘谨、顺从,视王命如已命。 得晋阳公士示意,许润安带着手铐与脚镣的钥匙上前,提醒道:“顾大人如今要改口唤世子为燕王殿下了。” “燕王殿下?”顾千澜怔住,忽然再次伤神,“难道燕王殿下遭遇不测了吗?” “非也。”许润安解释道,“今之大明,是旧燕王之天下,世子不过是承父封号,未立太子而已。” 话音落下,顾千澜手脚上的铁链被一一解开,她瞧了一眼远处的晋阳公士,顿时心生警惕,“她…” “是公士带我来的。”赵希言连忙解释道。 晋阳公士向后撇了一眼,随后独自一人从地牢内离去,许润安见状紧跟上前。 赵希言又道:“随我入宫见陛下吧,当初若没有顾大人舍身相替,恐怕就没有今日这一切了。” ------------------------------ 顾千澜从地牢中出来,如今虽依旧是成德年间,但外面的一切早已改变,火.器不断改进,威力越来越大,昔日镇守塞北的燕王,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九五之尊,他所效命的世子,也从王世子变成了皇子。 皇帝得知顾千澜还活着,大为欣喜的召见顾千澜,因起救士有功,皇帝想要封赏,随后被顾千澜当廷拒之。 “世子的命,可谓是你舍身相救,朕已追封张千户,优待其族人,汝也理应得到封赏。”皇帝端坐在乾清宫大殿内说道。 顾千澜跪伏于地,摇头拱手道:“陛下,臣不想要封赏,只想今后可以依旧守护在殿下身侧。” 皇帝摸了摸胡须,问道身侧的燕王,“燕王以为呢?” 赵希言遂拱手,“顾指挥使护卫有功,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往后王府内的事务若能交由顾指挥使来管辖,臣也可放心。” 皇帝于是点头,“好,朕至今也未选定燕王府长史,待燕王府建城,朕便命你为燕王府长史,汝觉得如何。” -- 第318页 “谢陛下。”顾千澜叩首道。 顾千澜谢恩离去后,赵希言走上前,提起衣摆跪伏道:“陛下。” 皇帝看着赵希言,“汝还有何事?” 赵希言抬起头,“明日起身迎接凤驾,臣想向陛下请旨...” “今日锦衣卫来报,晋阳公士的车马出了城。”说罢,皇帝将一份密保扔到赵希言跟前,“守门的城门郎,朕已经处置了。” 赵希言愣住,如鲠在喉,那含在嘴里未说出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城门郎是见了臣,受臣胁迫这才放我们出去的,陛下若要责罚,就罚臣,那些低级官吏见了臣,又岂敢违抗呢。” “军令如山,皇命不可违,若因身份稍贵之人降临便可破除法令,那么两军对垒之时,这也许会成为全军覆没的引线。”皇帝沉声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汝为皇子,某些时候,不能太过妇人之仁。” 赵希言本想争辩,脑海里再次回忆起入宫前晋阳公士劝诫的话,她只得忍下附和,叩首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明日清晨启程,就让新城侯护送吧。”皇帝道。 “是。” ---------------------------------------- 翌日 朔望朝参,各司文武各提题字纸糊灯笼列候在承天门外,红绿一片排成长队,立在寒风之中等待宫门开启。 新的燕王府,选址为前朝旧臣的宅邸,由工部在翻新与修缮,赵希言便暂住在晋阳公士府内。 明章起了个大早,将提前收拾好的行囊一一搬出,而此刻晋阳公士府外,新城侯张弼早已带人马等候多时。 赵希言迈出公士府,热情的走上前问候,“这一路就劳烦新城侯多多担待了。” 张弼受宠若惊,依旧没有忘人臣该行的礼节,“殿下。” “咱们走吧。”赵希言道。 “是。” 上车时,赵希言身后跟随了两个人,一个穿着内使服饰,另一个则做书生打扮,唐巾与直裰,外披一件白色狐裘。 随后站在明章身后的书生被张弼注意到,觉得这张过于清秀的面孔有些眼熟,其言谈举止也不似普通人,又是在这儿公士府门前。 “殿下,这位是?”张弼于是开口问道。 “本王的书吏,此去北平府,路途遥远,路上也当有个人作伴解解闷,新城侯不会介意吧?”赵希言反问道。 原要开口的张弼,忽然想起适才经过长安街时,前来上朝的翰林学士张九昭于耳侧提醒之语,在张九昭化名至长沙府又辗转绍兴之前,张弼与之交好,二人为挚友。 【“陛下与殿下之争,是父子之争,殿下还年轻,正当叛逆之时,文弼也是作父亲之人了,老父又岂会与孩子一般计较呢,殿下再如何忤逆,陛下作为一个父亲都不会重罚自己的孩子,但是文弼你不同,你与我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然终究只是个外臣,外臣岂能与血亲相比,我等臣子,但行本职,听君之命,忠君之事就好。”】 张弼遂拱手,“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遂亲自扶帘,不再过问赵希言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安排上感谢在2021-11-08 19:32:08~2021-11-09 20:0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尼昂、形同陌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岳擎 30瓶;浅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十里扬州 新城侯张弼领一支禁军探路,最中间的是亲王的仪仗队与卤簿,天下刚定,遂戒奢从简,仪仗的规模也小了许多,中间还有一辆空置的皇后车舆。 明章骑在马上随于车架旁,队伍出了京城,沿官道一路北上。 素衣配上晋阳公主清冷的气质,难以让人靠近,赵希言细细打量着,笑眯眯道:“还从未见过如此装扮的公主,颇有一番风味。” 晋阳公主倚靠在车窗旁,寒风略过,垂帘微拂,隐约可见窗外景色,“殿下怎不带顾大人出来散散心,一别五年,也当带她回北平府探探故人。” “她是我爹爹的人,爹爹如今在应天府,回不回北平,又有何要紧的。” 赵希言回道,旋即凑拢晋阳公主,“还是说,公主吃醋了?” 晋阳公主将其轻轻推开,“你私自带我离京,之后看你如何与陛下交代。” 赵希言一脸坏相,笑眯眯道:“大不了挨一顿板子咯,反正也没人心疼,打坏了,那便同汉王殿下一样,后半生坐在轮椅上呗。” “你……”晋阳公主语塞。 赵希言索性坐在了晋阳公主身侧,逼近小声道:“姐姐,言要是被打坏了下半身,姐姐该怎么办呢?” 晋阳公主轻看了一眼,旋即笑道:“哦?” 抵在赵希言耳侧小声道:“殿下又不是男人,纵使废了下半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忽然被挑逗,赵希言不自觉的红了脸,晋阳公主的气息近在咫尺,胭脂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耳畔是轻微的喘息,使得赵希言体内温度骤增。 晋阳公主看出来后,便正回身子,道:“殿下曾经流连花楼,应当阅人无数才对,想来晋阳适才的举动,殿下应当体会过不少次吧,这次,怎慌了神?” 赵希言旋即反驳,“谁说的,我虽是曾常去那种风月场所,但那些女子不过都是卖艺之人,我若不开口,她们岂敢近身。” -- 第319页 “是么?”晋阳公主质疑道,“那燕春阁的花魁呢……”又直勾勾盯着赵希言问话,“晋阳可是听说近来燕春阁名声大噪,乃是因花魁与当今陛下独子曾有一段缘,不论是富贵人家还是朝中大员,都不敢在阁内放肆,就是怕扰了花魁娘子清静。” “殿下怎么把花魁给忘了呢?”晋阳公主盯着问道。 赵希言愣住,这才想起前些年自己从春和宫逃亡至燕春阁时与杨书瑶做了一出戏,那日,白刃见红,杨书瑶确实是因她而伤,几如今年过去,不知伤势如何了。 天下初定,事务繁多,忙得她脱不开身,如今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又被皇帝委派去接自己的母亲回朝,一来二去,她差点都给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姐姐怎么突然提起?”赵希言问道。 显然,晋阳说话时带有些许的醋意,但不仅仅是因此才提出来,“她被锦衣卫的人盯上了,殿下可得小心了,若是晚了,还没等接到燕王府,恐就被人捷足先登,成了你的小娘。” “不可能!”赵希言反驳道,她知道锦衣卫是皇帝的人,自然也是皇帝的旨意了,“爹与娘伉俪情深,如今娘还在,爹爹岂会生这些心思呢。” 晋阳公主靠在车窗上,轻轻攥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赵希言后,小心说道:“我听闻皇后殿下……身体一直不太好。” 赵希言愣住,旋即皱起眉头将头低了下去,晋阳公主见她如此,遂伸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握住,“二郎,我知道此时与你说这种事,多有不妥,但忠言逆耳,皇后殿下的病非一日两日,久病缠身,终会将人拖垮,然我面见陛下时,陛下的中气乃与盛年男子一样,你现在的身份与以往不同了,肩上担的是国家,是天下,需得防范于未然,小事亦可成为搅动时局的关键,就像皇帝的身体,关乎着朝局,关乎低下臣子们的选择,天下大乱的起因不正是因为先帝的身体么,莫要觉得我是危言耸听,伉俪情深的帝王夫妇不少,就如独孤皇后与隋帝,但独孤皇后陨后,隋帝又做了什么呢。” 这一点,赵希言没有办法反驳,皇后张氏的身体的确一日比一日差,先前因自己回到北平,张氏因高兴,强撑着身子,又画了极浓的妆容以此做掩盖,但良医所中太医的诊断,是断然不会出错的。 随后,赵希言眸色巨变,她忽然冷下脸,“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嫡出的子嗣,他既然给了我这个身份,便不能夺去这个身份该得到的一切,若将来还有弟弟出世,我有功与当朝,文武百官心中当明白,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又有何惧。” 看到赵希言眼里的坚定,晋阳公主忽然放了心,旋即紧握住赵希言的手,“我只是将最坏的打算说与你听,好让你心里有个警惕与防备,皇后殿下仁慈心善,上天不会这般残忍的。” 忽然想起昨日自己去向皇帝请旨之时,皇帝与他说的那翻话,还有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审讯,看守京城南门的城门郎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丢了性命。 自此,她对于父亲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从前的燕王,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私下极为亲民,对待臣子也是宽厚仁德。 人在操控权力之时,也在被这权力侵蚀与左右,在成为九五之尊,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后,便要想方设法除去一切可能的威胁,甚至是自己身侧的至亲。 赵希言拉着晋阳公主的手,随后扑进她怀中,颤道:“姐姐,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晋阳公主看着她这般,忽然心生怜悯,“位卑者苦,位尊者难,天下谁人不苦,上位者被权力所束缚,精于算计,但也正因为此,所以我们被紧紧的拴在了一起,不算太坏。”随后轻轻抚摸着赵希言的脸,“小言。” 赵希言躺在晋阳公主怀里,睁了睁眼睛,“嗯?” “答应姐姐……”晋阳公主俯下身,在赵希言耳侧轻轻嘱咐了一句。 只瞧见赵希言点了点头,满口应下。 —— 二人从车架内走出,坐在了饰金的朱漆栏杆内,晋阳公主欣赏着官道上的沿途风景,此前,她从未见过城外的花草,赵希言从箱子里摸出一件狐裘,出来后替晋阳公主披上,“越往北走,冬日就越寒冷。” “殿下,到扬州府境内了。”新城侯张弼指向东边的一处地势较低的城池,河流湖泊环绕,船只往来,有着不输京城的繁华。 正是黄昏之时,西侧的晚霞映照着整座城池,寒风吹过湖面,卷起地上的落叶,飘至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画舫上悬挂的灯笼被一一点亮,华灯初上,预示着夜宴即将到来。 京师下辖诸府,但就是最近的扬州府,晋阳公主也未曾去过,望着被水环绕的城池,喃喃念道:“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看出两位小主子的心思,新城侯便问道:“殿下要入城么,下官可前去通知扬州知府。” 赵希言连忙抬手制止,“我们此番是去接皇后殿下的,仪仗队就不必入城了,以免惊扰当地百姓,本王一会儿骑马入城,新城侯一路辛苦,当好好歇息,不必一直跟着。” 护送燕王是皇帝交代的任务,新城侯自然不敢怠慢,“殿下,我……” “文弼哥哥。”赵希言改了口气唤道,“你随河间王在燕王府,从年少之时就看我习武,切磋了这么多次,还不放心我么?” -- 第320页 张弼有些犹豫,“殿下的武功,远胜下官年轻时,扬州城虽繁华但也鱼龙混杂,下官怕……” “扬州城百姓不识得本王,我将袍服脱了,骑马入城,谁又知道我是谁呢,新城侯就放心吧。”赵希言道。 明章识趣的骑马靠近新城侯,用脚踢了踢他坐下的马屁股,那马便不听使唤了走了几步,远离了车架,紧接着明章又蹭了蹭张弼的胳膊,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凑拢小声道:“哎哎哎,我说新城侯爷,爷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识趣呢。” 张弼一脸木纳,“殿下白龙鱼服巡防扬州,万一遇到心怀不轨之人怎么办,我奉的皇差,若有闪失,那我一家老小……” 张弼如一块木头般,明章便急了眼,挑明道:“我说侯爷,您就没有带夫人出去过么,可也喜欢后头跟着大木头?” “这……”新城侯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适才说话的燕王与那书生回到车内,已经将寻常百姓的衣服换上,赵希言一身读书人的装扮,与身侧的女子有说有笑,二人站在一起,倒真像是新婚的夫妇出来游玩一般,“好吧。” 随后新城侯从怀里拿出一把手铳,“殿下将这个带着,若遇到危险,也可自保。” 赵希言一把接过,塞到宽阔的琵琶袖内,“新城侯放心吧,启程之前,本王会回来的。” 士卒们牵了两匹马上前,赵希言扶着晋阳公主下了车,新城侯也连忙跳下马背,晋阳公主朝其微微福身,轻声道:“谢大人。” 新城侯愣住,“公……都是殿下的意思,姑娘谢我作甚。” 晋阳公主摇头,“妾身从未出过京城,故而这一次,要劳烦大人了。” 新城侯张弼再次愣住,他仔细瞧了一眼换回女子装扮的晋阳公主,忽然心生怜悯,曾经那个集万千宠爱的晋阳公主,却是连京城的门都没有踏出过,于是拱手道:“有公主在殿下身边劝谏与教导,亦或许是天下万民之福。” 【作话】 互动来啦—— 第158章 雁与鹅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二人骑马入城,恰逢九月底,阴月将来,祭祀之月,街边铺中摆满应节之物,十月初一,谓之寒衣节,也称冥阴节,为祭祖之日。 寒衣节前一夜,商贩将做好的五色男女纸寒衣与白纸寒衣拿出来售卖,还有香烛冥币等一些祭祀之物。 进入扬州城,从河畔吹来的寒风有些刺骨,赵希言将晋阳公主扶下马,又将马背上一件厚实的裘衣拿下。 “天气寒凉,尤其是夜晚。”潺潺的流水声旁侧传出,偏头一看,原来是带斗笠的渔翁摇着小船从桥下穿过。 寒衣节的前一夜,为筹备家祭,家家户户出门采买,这一夜也就变得格外热闹,严寒之月也是收获的时节,稻田里的禾苗变得金黄,等待收割,园中硕果累累,经常听见瓜农叫喊抓贼。 “冰糖葫芦。” 熟透的山楂洗净后裹上炒粘稠的冰糖,就成了一串串入口酸甜的冰糖葫芦,每逢初冬日,便有大批商贩扛着插在草垛上的冰糖葫芦至大街小巷游走叫卖,此物最受孩童喜爱。 “藕粉,来自宝应的藕粉,新鲜好吃。”一家饭店在长幡底下挂起了招牌,年轻的伙计站在寒风中招揽顾客。 “客官,要不要进来坐会儿,小店有宝应当季最新鲜的藕粉,这可是进贡皇家的珍品,也是扬州城第一家。” 十月也是莲藕成熟的季节,扬州宝应作为荷藕之乡,宝应藕粉便作为贡品进贡宫廷。 故而对于伙计吆喝称赞的东西,晋阳公主自幼便食用过,且是当季最新鲜品质最好的一批,赵希言轻轻推开伙计示意自己不需要,似像久未开张的伙计,见二人穿着绫罗绸缎,非富即贵,便不死心的缠上去,“看两位面生,应该不是扬州人吧,宝应的藕粉,可是曾经的燕王殿下下榻扬州时都夸赞的,如今殿下登基为天子,便也点了头让宝应藕粉继续进贡皇家。” 赵希言愣住,喃喃了一句,“我怎么不知?” 伙计随后又道:“若是不爱这藕粉,咱们小店还有扬州各种特色,酱菜与碎金饭、盐水鹅等等。” 被伙计缠得烦了,晋阳公主遂问道:“出来这么久,殿……二郎可是饿了?” 赵希言抬头瞧了一眼旁侧的饭店,原来是一座一眼望不到顶的高楼,四五条长幡垂下,仔细瞧,每一条上面都写有一句诗,想来店家也是个极富诗情画意之人,于是点点头,“姐姐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 伙计见说动了二人,便将二人的马牵过,动作十分利索的栓好了绳锁,引路道:“二位客官里边请,咱们店有一整座阁楼,顶层可俯瞰整个扬州城,若是春夏之时来,便可一睹扬州盛景,盛夏呀,也是扬州最热闹之季,遍地荷花。” “那便要一间顶楼临窗的雅间。”赵希言道。 “好咧。”伙计遂带路到木梯低下,伸手示意,“爷,楼上请。” 赵希言拉着晋阳公主上了楼,伙计随于身后,一边介绍着扬州城内的特色景观与自家店内的美食,嘴里念叨不停,喋喋不休,随后又低头瞧见了赵希言裘衣内裹着的道袍下摆,其衣角上有一个极不易被发现的刺绣,而现在却被这个牙尖嘴利眼神极好的伙计瞧见了,寻常兔眼睛的颜色多为红色与灰色或者黑色,蓝色虽也有,但是极少,伙计又想起适才拦客打量赵希言时,她的眸色也是泛着蓝光的,于是笑眯眯开口道:“夫人的手真是巧,夜身上的兔儿袖得生动灵巧。” -- 第321页 赵希言扭头,轻轻提起衣摆瞧了一眼那刺绣,有些得意道:“那可不,柜中收尽天下华衣,但只此一件,最得我心。” 伙计揉搓着手附和,“看着大爷如此年轻俊朗,应是与夫人刚成亲不久,前来扬州游玩?” 一路上,除了与赵希言说话,晋阳公主都没有搭理路人,进了饭店也是如此,她只自顾自的走着,丝毫不搭理伙计的问话。 赵希言停下脚步转身,俯在伙计耳侧,招手做遮掩,小声道:“还未行大礼呢,不过也已不远了,你也瞧见,娘子清冷,明是喜欢的,偏偏傲着不肯说。” 伙计听后,眼珠子飞速转动,一个机灵道:“原来如此,想来也是,不喜欢岂会同行,爷就放心吧,撮合姻缘,成人之美,这种事就包在小的身上。” “瞎嘀咕什么呢?还不上来。”楼上传来女子的清冷声。 赵希言便仰起脖子高声回道:“来了来了,娘子莫急。”随后从琵琶袖内掏出钱袋,从众多铜钱里选了一锭银子塞到伙计手中,便转身蹬蹬瞪的爬上了楼,“来了,来了。” 收了银子的伙计,咬了一口辨别真伪后藏入怀中,跟上楼去,精心为二人选了一个带外长廊的厢房。 伙计走到长廊介绍道:“这儿可以看见扬州城所有景观,夜里也是赏月观火的极佳之地。” “小二,适才你说的菜名,一样来一个。”赵希言道,旋即又加了一句,“都要趁热上,凉了丝毫都不要。”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领了命,便识趣的从楼内退出,顺便将门也给二人带上了。 原先呼啸的寒风,在二人登楼后渐渐停止,从长廊俯瞰,扬州城的万家灯火,不似京城那般密集,湖水环绕,偶尔可以闻到从湖面飘来的水雾气息,一条条灯火通明的画舫游湖经过。 楼下的屋檐又添了几盏灯笼,晋阳公主站在长廊上,眼里有无数闪烁的灯火,一阵风,扬起挂在顶楼的长幡,四条随风起舞的长幡,分别写了四句诗。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赵希言走上前,“看来这店家,也是个有故事之人。” 良久之后,伙计端来一盘盘热腾的菜,最先上的是一碗藕粉,盛在瓷碗内,质地极轻,无色呈透明状。 随后便是碎金饭,伙计又开始介绍了起来,“这碎金饭,相传是炀帝下江南时带来的,传至如今有数百年的历史了,祖传的手艺,数我家店最是火,一般客人来小店,必点这一道菜。” 煮熟的米饭加鸡蛋翻炒,发出诱人的香味,又因色泽金黄,故名碎金饭,赵希言尝了一口藕粉,入口即化,味道十分清淡,并没有伙计吹嘘的那般,待伙计走后,他便问道:“爹爹不爱吃这种清淡的东西,不过母亲应该会喜欢的,那伙计八成是吹嘘的。” “殿下都多久没有和陛下坐在一起用膳了……”晋阳公主回道,“如今为皇子,怕是一次皇子该行的视膳问安也不曾吧?又怎知陛下如今的喜好。” 赵希言便摸了摸戴唐巾的脑袋,“宫里太闷了,想想之前我被关在内廷,再回去,岂不要吐了。” “那今后怎么办呢?”晋阳公主为其添了一小碗碎金饭,“今后,那里会是殿下的家。”随后送到赵希言跟前,又道:“扬州的碎金饭,我听伴伴说过,流传了数百年,很是有名。” 赵希言便用勺子舀了一口,心思本就不在吃之上,“偌大个宫殿,我一个人居住自然会感到烦闷,可若是有人陪同,那就不一样了。” 听到赵希言的话,晋阳公主便道:“你知道先帝为何如此喜爱齐王么?” 说到齐王,齐王的两个子嗣在战后便不知所踪,赵希言寻遍整个京城也不得踪影,齐王被废之后,从宗室中彻底除名,其子嗣也丧失了继承权,更是在李皇后掌权之时,被剥夺了身份,幸得赵希言庇佑,只被软禁了起来,之后燕军闯入内廷,两个孩子却悄然失踪。 于是赵希言将疑点放在了自己的父亲身上,保留皇室身份的汉王没有被除,而两个已经不可能继承帝位的已废庶子却不见了踪影,这于理不合。 赵希言想了想,“齐王坦荡,若为人君……” 赵希言刚一开口,晋阳公主便摇头否认了,“在齐王娶妻之前,齐王是以仁孝在众多皇子中深得陛下宠爱,问安视膳,止奉朝请,二十年来,无一日缺,彼时的齐王,幼聪慧,先帝自中年便有疾缠身,亦是齐王侍奉左右,祈福尝药,从未敢怠慢。” 赵希言当然知道,皇帝的偏心不会没有理由,“母亲说过,少年人应有的天性,就像草原上的鹰,不该拘束于小小的宫城里,齐王这些,想来是他生母所教。” 晋阳公主点点头,“齐王赢在了母亲的教导上,又是掌权后第一个皇子,于是顺利的讨得了皇帝的欢心,但他也输在了自己的母亲上,庶出的身份。” 赵希言明白了晋阳公主的意思,“待将母亲接回京师,我会做一个孝子的。” 知道赵希言脾性倔强的晋阳公主伸出手轻轻压住赵希言的手背,似想告诫什么,“小言……” 吱! 门忽然再次打开,伙计将剩余的菜品一一上齐,晋阳公主便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要说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 第322页 赵希言瞧了一眼,“怎少了一道菜。” 伙计捏着双手解释道:“少了一道盐水鹅,小店需得保证食材新鲜,方后厨挑了一只肥硕的公鹅,准备宰杀时,一只母鹅忽然从笼内撞出,啄伤了宰杀的厨子,后母鹅哀声不断,这两只鹅本为一对,掌柜见之,心生怜悯,又得知点这道菜的客人,也是一对有缘人,于是让小的来与两位客官商量,客官若心慈,放其一条生路,今日的菜,小店便全免了。” 感到新奇的赵希言没有发怒反而笑了笑,“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倒是听过有雁双飞不离不弃的,没有想到鹅也会如此?” “一看爷就金贵之人,不曾与这些牲畜打交道,小的是扬州人,幼时为人养鹅,常见成双入对,且通人性,依小的看,如今的达官贵人朝三暮四,偷养外室不说,还宠妾灭妻,这德行还不如一只牲畜呢。”伙计转着眼珠子回道,“好人家可不多了,若是遇上了,可得抓紧机会不是,有句诗怎念来着,常听扬州的读书人站在画舫上吟诗,叫…… 什么有花就要早点折回家,不然就等别人折走了,自己扑了个空后悔都来不及。” 晋阳公主听后,抬手遮掩着嘴唇轻轻咳嗽了两句,赵希言也遮笑,轻声提醒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对对对……”经提醒的伙计一下便想了起来,旋即摸着脑袋憨笑道:“小的是个粗人,连字儿都认不齐呢,让爷和夫人见笑了。” “好了,你下去吧。”说罢,赵希言掏了锭银子给他。 “多谢爷。” 伙计走后,晋阳公主轻轻擦了擦嘴唇,起身走到长廊,“适才殿下与他在楼中嘀咕,便是商议这个的吧?” 赵希言连忙起身追随,“这姐姐可冤枉我了,我只是与他提了两嘴,哪想到会是如此俗套的伎俩。” “他说的也没有错。”晋阳公主回头,盯着赵希言道:“雁,一生择偶一次,丧偶之后不会再寻,而有些人,在忠贞方面,的确是连禽兽都不如。” 赵希言僵在廊道间,楞楞的盯着晋阳公主有些孤单的背影,随后上前从身后搂住,将头埋入她的肩颈,吸吮着她身上的气息,“无关乎声名,今生今世,我只要你。” 第159章 同乘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香甜,紧挨的身躯隔着衣物传来一阵阵温暖,挑动着那颗冰冷却又坚毅的心。 “看来,真要像小二说的,等到盛夏之时再来扬州城才能看到盛景,十月冥阴,街上人虽多,却十分的寂静与哀愁,祭祀之月,不应游玩。” 赵希言自然知道这个时节不适合游玩,但奈何她奉命去接母亲,又不想错失这一次机会,这才想了法子将人从那应天京城里带了出来。 话闭,晋阳公主又添了一句,“不过,能为之赏心悦目的,不仅仅只有景,那同行之人的用心,岂不比风景要更令人欣喜?” 赵希言听之,手中越发搂得紧了,“等咱们到北平府的时候,或许能看到北方的第一场雪,让姐姐看看,我自幼生长的地方。” “你这么机灵,出来前,一定不止想到了这个吧?”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猛的点点头,“姐姐应该没有见过母亲吧,我想母亲肯定会喜欢你。” “皇后殿下……燕王妃张氏么……”晋阳公主看着前方画舫上灯火,“自我出生时,皇后殿下就一直在北平府从未回过京城,因此只看过她与安定伯的画像。” “传闻张氏姐妹脾性相似,皆以温柔和善著称,妹妹更是有着倾城的容貌,因长幼之序,姐姐便做了先帝为武宗长子梁王时的妃子。” “母亲生于京城,自幼深居简出,嫁给父亲之后更是不再露面,在燕王府也是,除了朝会大典与祭祀,便从不踏出内廷,除身体的缘故,还有便是性子吧,世人所知,皆靠内廷宫人与太监流传出去的传闻。”赵希言道。 “天下奇闻众多,流传最为广的,当属与曾经的燕王有关之事,其中便有一条。”晋阳公主道,“张氏虽貌美,然体弱多病,而燕王武功盖世,天潢贵胄,又怎会甘愿屈尊于一个小女子呢。” “父亲曾与我说过,看上母亲,是在国公府的一次宴饮上,父亲醉了酒,撞见了母亲,一见倾心,便用身上的军功,换了一顶去往国公府的花轿。” “但其实是……”赵希言顿住,“当初张氏力保嫡长,父亲被武宗处处打压,储君立后,武宗为弥补父亲,以其功勋卓著,应下一份赏赐,母亲这才嫁进了燕王府。” “仅一个时辰而已……”赵希言又道,“仅一个时辰,太子良娣的牒纸前往礼部盖印时被硬生生拦了下来,礼部还是照常盖印,但多了一项,造册、宝,良娣的身份也变成了亲王妃,礼部官员不敢将这皇家争斗的密事泄露出去,寻常百姓便也不知有此事,母亲一日内连接了两道诏书,但没有一道,是开心的。” 晋阳公主楞了楞,这一段过往倒是鲜少有人知道,她只知道,先帝曾爱慕过自己的弟媳,就连在见到长大后的赵希言,其容颜酷似其生母时,都会有所触动。 不曾想,是燕王横刀夺爱,用手中的强权与武宗皇帝的愧疚,将人抱进了燕王府,也正是因为此,兄弟二人的矛盾日益加深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 -- 第323页 “我母亲与先帝……”赵希言将下巴枕在晋阳公主的肩膀上,“是旧识,父亲随祖父常年征战在外,朝中政务便交给了由大臣们共同辅佐代为监国的皇长子梁王,因而梁王与张氏一族走得极近,也因此,梁王在年少时便结识了我母亲。” “人人都说燕王惧内,其实只是愧疚?青梅竹马,拆人姻缘。”晋阳公主疑道。 赵希言摇头,“父亲并非惧内,他与我说过,大丈夫,当胸怀四海,将拳头与力量留与外敌,岂能与相濡以沫的发妻计较呢,对内蛮狠而对外胆怯的软弱之人,是无骨气的禽兽也。” 赵希言叙述的燕王一番话,引来了晋阳公主捂嘴一笑,“天下多是负心人,像燕王这种,的确是少见,殿下自幼耳濡目染,亦不知学得了几分?” “学得几分,全靠我一张嘴也不足以让姐姐相信,待青丝变白之时,姐姐亲自尝试了,不就知道了么?” 赵希言笑眯眯的回道,随后又轻叹了一口气,“于先帝而言,终是权力凌驾于一切之上,为得太子位,连一刻时间都不愿多等,最后竟为私欲,还想委屈母亲做妾室,但也因此,他永远的错失了我母亲。” “权力之争,容不得片刻稍缓,否则毫厘之差,也可令全局尽失。”晋阳公主回道,“朝中的老臣曾说过,当年的储君之争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兄弟水火不相容,全靠武宗周旋制衡,而作为开国功臣的张氏的选择,就成为了影响储君人选的最关键。” 赵希言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弯月,轻呼了一口气,“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些陈年旧事,就让它永远的封存吧,我们这一代人,会有自己的故事。” —— 乌云飞向弯月,遮挡了它的光芒,随后又被风吹散,偏向远方。 齐明的万家灯火,也开始随着夜色渐深而一盏接一盏的被吹灭。 二人走下楼梯,此时,楼内的客人只剩二三,伙计们忙着收拾桌子与碗筷,大门外,小二的送客声频响。 “啊!” “马跑了,快,拦住那马!” “有马贼!” 就在二人下楼时,后院传来一阵嘶鸣声,紧接着便是有人的慌张声传入,只见伙计们抄起棍棒纷纷往后院跑去。 赵希言见状,拉着晋阳公主也去凑了一番热闹,刚入院便碰到了接应他们的伙计,“小二,怎么回事?” 伙计见到赵希言,眼神开始有所躲闪,支支吾吾道:“爷……” 后院里有马厩,是平常拴马之地,赵希言打量了一圈,便看到了他们骑来的马,但却只剩下了一匹马,孤零零的吃着马草。 “我的马呢?” “适才爷与夫人上了楼后,小的便将这马牵到后院里来喂食了,谁成想刚刚院里来了两个马贼,偷走了两匹马,其中有一匹就是爷的,店家已带人去追了。”伙计扭捏道。 赵希言看了看天色,再过不久他们便要启程北上了,哪有时间等他们寻马,遂回头看了一眼晋阳公主。 哪知晋阳公主却起疑的说道:“这该不会也是二郎与小二精心设计的吧?” 赵希言连忙解释,“这个夫人真真是冤枉我了。” 没等赵希言多说,晋阳公主便走向那匹仅剩的白马,松开缰绳纵身一跃,“哦,是吗?”仍旧一副质疑的语气。 “那只剩了一匹马,要怎么办呢?”晋阳公主问道。 “夫人想怎么办?”赵希言反问。 后院里还剩几个看家的伙计与剩下的两名客人围观,对于晋阳公主上马的矫健身手,赞口不绝。 “这夫妻二人,怎的阴盛阳衰,看妻子的步履,定是身手不错,反倒是丈夫有些孱弱了,像个白面书生。” 话传到赵希言耳中,心中不禁暗骂他们以貌取人,晋阳公主闻之,抬手遮掩的轻轻一笑,随后紧握着缰绳调了一个头,“那便辛苦夫君,徒步回去好了。” “驾!” “啊?”赵希言傻了眼。 随着一声鞭响,晋阳公主骑着白马跃出栅栏,看门的小厮不敢阻拦,任由女子纵马从后院飞奔了出去。 赵希言跑出后院,站在巷口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旋即扭头瞧了一眼伙计,“这……” 伙计却一脸笑眯眯追上前,“爷就放心吧,娘子心里有您,定然不会狠心丢下您独自离开的,适才那番话,可不就是娘子已经知晓了么,别的小人不会,但察言观色可不虚,娘子看爷的眼神……” 伙计伸出手指转了个圈,像是在唱戏曲一样,“那便如同待嫁的姑娘看良人一般,眉目传情,又方在马背上当着众人一声呼唤,爷可听得真切,入了心了?” 经伙计提醒,赵希言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意,还有些许的羞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见笑眯着嘴脸的伙计微微动了动耳朵,便退离巷口,“瞧,这不回来了嘛。” 晋阳公主骑马没有走多久便又折返,最后停在了赵希言身侧,马背上的女子,伴着路边淡淡的灯火,英姿飒爽。 见赵希言呆愣在原地,轻轻挑眉道:“还不走?” 回过神来的赵希言,这才一改花痴的脸,笑眯眯道:“夫人这是不舍得让我独自一人走路出城么?” “上不上来?”晋阳公主冷道。 “上上上。”说罢,赵希言便纵身一跃,坐到了晋阳公主身后,将人紧紧圈在怀中后伸出手接过缰绳,“在北平装纨绔久了,戏演着演着就真了,才发现当街纵马,真真是爽快的……”话闭,赵希言猛的抽响马鞭,“姐姐可要坐稳了。” -- 第324页 吃了一鞭疼痛的马,在嘶鸣一声后,向巷外狂奔出去,疾驰之下,寒风如刀一般刮在人脸上,又使得晋阳公主睁不开眼,便下意识扭头缩进了赵希言的怀中。 “疯了?” 此刻扬州城的运河上还有船只来往,马儿经过水岸,带起了一阵风,不仅惊了居民小院中的猫狗,还有农户家中的鸡鸭。 鸡飞狗跳,好不安静,便有了咋咋呼呼的叫骂从身后传来,感到开怀痛快的赵希言却不管这些,晋阳公主抓着赵希言的衣襟,轻轻揪了揪,“殿下这般……” “姐姐莫要训我。”赵希言开口打断道,“我自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就是高兴。” 出城之后,马儿奔驰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变成了漫步,晋阳公主侧坐在马背上,静静的倚靠在赵希言怀中,听着因为纵马而变快的心跳,月光从天下倾泻而下,衬着赵希言那张精致的脸,清风略过,吹拂起几丝凌乱的碎发,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白马载着二人同行,夜晚的郊外寂静无声,只有马蹄踩踏着枯枝与路面的蹄响,寒风从旁略过,赵希言紧紧搂着晋阳公主,二人相互依偎。这一刻,他们身侧只有天与地。 远离争斗,远离了束缚,那颗沉重的心,也逐渐得到释怀。 第160章 皇后殿下 从扬州一路北上,车窗外沿途的风景不断变化,长青的草木渐渐变得枯黄,气温也越来越冷,这让从未出过京城的晋阳公主,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适应。 扬州往济南方向有水路与官道以及无数条山间小道,禁卫护送的接驾队伍自然走的是官道,便也是赵希言来京时那条路。 赵希言坐在车架外围的栏杆内,看着旁侧枯叶落光的树木,同样的时节,同样的尽管,与来使一样,只不同的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想到五年前的九死一生,赵希言依旧是背后一凉,当年若不是护卫指挥使与千户舍命相救,自己很可能就此命丧于敌手,而晋阳公主的人马,是最后的渔翁,就算她有办法笃定晋阳公主不会杀自己,但她又如何能逃过皇帝的追杀。 看穿了赵希言的心思,晋阳公主上前静坐于她身侧,“想起五年前之事了?” 赵希言环顾四周,微微点头应答,“嗯。” “彼时,你我还是对立面,此时便已改朝换代。”晋阳公主道,“物是人非。” 在赵希言眼中,看不到丝毫对晋阳公主的怨恨,又或许是因为晋阳公主的人马只是活捉了顾千澜,与其他人嗜血的目的不同,晋阳公主心中,还存着一丝少年时对于燕世子的好感。 “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 —— 成德十六年,十月下旬; ——北平府—— 队伍踏入北平府时,已是十月末,因天气越渐寒冷,风也变得十分狂躁,一行人放慢了脚步,每隔几日都会停下就地生火烧炭,将炉子填满后分发到众人手中,暖和了些才继续赶路。 “殿下,咱们到北平府了。” 赵希言揣着一只手炉从车屋内走出,站在车辕上,远远瞧见了北平府的城楼。 北平与江南的景色截然不同,才至初冬,天地便失了色。 忽然从北方的干啥呢上吹来一阵寒风,没过多久,天上便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众人仰头,看着越下越多的雪。 漫天飞雪,在空中起舞,随着风飘向各处。 晋阳公主伸出手,一片雪花飘落至掌心,随后消融,北平府的第一场雪,像是为迎接主人而下,又似在示好新人。 就在雪落后不久,队伍继续向城中迈进,至城楼下时,燕王府留任的北平府知府率文武官员出城接驾。 官吏衙役于府兵排成两排,齐刷刷跪于王驾前,“下官北平府知府,叩见燕王殿下。” 朝廷的诏书下达的极快,封王那日,地方官五品以上皆要到京朝贺,布告天下。 赵希言从车架上下来换乘,张弼牵来一匹出京时皇帝所赐的御马,赵希言踩上马镫跨上马背,“知府大人多礼了,我母亲近来可安好?” “回殿下,皇后殿下一切安好,适才入宫请安,得皇后殿下叮嘱前来迎接燕王殿下入城。”知府回道。 “母亲倒是算得极准,知道我今日会入城。”说罢,赵希言调了个头骑马到自己的车架旁,小声道:“这里便是燕国曾在北平府所设的都城了。” 晋阳公主抬手掀起车帘,只见街道两侧百姓跪地相迎,手中还举有香烛,似供奉一般,掀帘时,一阵寒风呼啸而过,于是道了一句,“倒是明白,殿下为何那般喜欢饮酒了。” 赵希言笑眯眯回道:“烧酒可以暖身嘛。” 有着先前起兵之时的仁义之施,天下百姓尤其是饱受战乱之苦的灾民,无不对赵希言感恩戴德,如今赵希言舍太子位而得燕王爵,百姓们偶有议论,但大多是为称颂。 “燕王殿下千秋!”在知府及卫队的指引下,两侧百姓山呼道。 “如我没有向晋商借粮救治灾民,恐我今日袭燕王爵位,便要遭世人质疑吧。”赵希言骑在马上喃喃道,“燕王武功盖世,世子不及分毫也。” “殿下与陛下是亲父子,自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的地方,天下乱时,需武功盖世者,而天下定时,便要收起兵刃,施行仁政……”晋阳公主道,“殿下应有听过,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吧。” -- 第325页 “于盛世起兵刃者,为之暴虐,如诸子百家学说,乱世法家强国,然若盛世继续沿用便会亡国,政策要与时势相结合,方可顺利施行。”晋阳公主又道,“君主要善于变通。” 赵希言认真听完后,笑眯眯的朝车内道:“难怪先前会有人说先帝诸子嗣当中,唯晋阳公主最为聪慧,若为男儿身,必是储君最佳人选,姐姐对于人主道,可谓通透至极,便是辅政,也是屈才了。” 晋阳公主静看着窗外不语,跟着队伍一路抵达了燕王府,一座仅次于皇宫的大规模亲王宫便屹立在北平府内,王宫附近有卫兵巡逻,城楼上也有戍卫。 一名老太监领着大小留守的官吏走出裕门,至王宫正南门前的九龙壁下跪迎,“臣等叩见燕王殿下。” 赵希言从马背上跳下,随后又将晋阳公主扶下马车,晋阳公主下车时,瞧见她的肩上积着落雪,遂抬手轻轻与她拂去。 一众迎接的太监与属官见之皆楞了神,便私底下议论道:“难道殿下封王之后一并册了妃子?” “没有听说殿下娶亲啊,皇子纳妃这样重大的喜事,必是要昭告天下的。” “那车上下来的这位娘子……” “与殿下如此亲昵,八成是未来的燕王妃了。” 老太监训斥底下人的猜忌,躬身上前道:“殿下,皇后殿下身体抱恙,不能亲自前来,故派小人相迎,殿下已在内廷长春宫等候殿下。” “好。”赵希言点头应道。 老太监随后看向晋阳公主,只见赵希言转身拉着晋阳公主径直登上玉梯进了王府,也没告诉底下人身侧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这一番番举动,留下了无数猜测。 赵希言拉着晋阳公主进入燕王府,在京的王府,晋阳公主是去过的,与这些藩王在地方的秦王宫有所不同,规模比自己的公主府还要小一些。 而在外的藩王王宫,规模仅次于天子居所的皇宫,每道宫门与宫殿前白玉阶,级数也要较皇宫少一些,白雪覆盖上青色的琉璃瓦,裕门过后是端礼门,进端礼门后还有一道承运门,宫门间距极长,且有重兵把守,想要攻破也非易事。 燕王作为功勋最大的藩王,其府邸也修建的极为气派,晋阳公主见之,开口道:“陛下曾经还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怪不得每次朝廷使臣访燕,回来都是一阵胆怯,燕王府谓之小朝廷也不为过。” 走到承运殿时,赵希言忽然顿住,因为晋阳公主的话,又勾起了她的回忆,“是啊,仔细想来,父亲确实是从来都不掩饰,只有陈长史,因为是祖父委派的老臣,所以常告诫我祸从口出,第一次入京时,父亲便问过我,喜不喜欢京城。” 晋阳公主听后,问道:“殿下是怎么回的呢?” “我说……”赵希言看着殿内那张冷冰冰的宝座,“父亲喜欢,我便喜欢。” “童真而不乏聪慧。”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轻呼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她一直崇敬自己的父亲,也憧憬着自己将来会像父亲一样,于是便追随着父亲的脚步,助其完成野心,一直到今天。 “世人都觉得皇位,本该是父亲的……”赵希言道,“但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是自己本该得到却又没得到的,得于舍总是相伴而生,为得不到而寻找借口,幽怨而不争取,也是一种软弱的表现。” 随后赵希言拉着晋阳公主进入崇信门穿过存心殿抵达内廷,刚至长春宫庭院,便听见大殿内有咳嗽声传出。 妇人的每一声咳嗽都牵动着赵希言的心,这比她走之前,又厉害了不少,她知道母亲的病情又加重了,于是三步并做两步拉着晋阳公主疾走入了殿。 殿内侍奉的宫人瞧见后想转身禀报,随后被赵希言制止,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张皇后躺在大殿的坐塌上,身上盖着一件棉被褥,榻前燃烧着一只炭盆,“三子啊,去看看殿下回来了没有。” 很显然赵希言入内的脚步声张皇后并没有听见,“娘。”赵希言走上前。 张皇后抬起头,随后强撑着病体坐起,“你这孩子,回来了怎么也不差人通报我一声。” 赵希言连忙上前将张皇后扶起,晋阳公主见之,微微福身道:“晋阳见过皇后殿下。” 赵希言随后也起身退了几步,撩起衣摆跪伏道:“儿臣赵希言,叩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千秋。” 张皇后顿时愣住,先前有官员这般叫唤,而今又是自己的孩子如此,即便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了,“果真是改朝换代了么。” 但张氏从未想过要当皇后,因为她知道,人一旦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没有了约束之后,一切东西都会改变。 随后她注意到赵希言身侧的年轻女子,“晋阳……”这才反正过来眼前这位便是赵希言之前在王宫内天天挂念的晋阳公主。 张皇后仔细打量了一眼,尽管她知道赵希言与她的过往,但却没有像皇帝一样反对与遮掩,“怪不得,二郎会对你如此倾心,还扬言非你不娶。” 未猜测到张皇后会如此直言的晋阳公主竟一下愣住,随后又镇定的再次福身,“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能与殿下相识,是妾身之福。” 张皇后摇头,“你是武宗嫡长孙,若论出身,当是你屈尊于我家。” -- 第326页 “二郎。”张皇后唤道。 “娘。”赵希言起身应道。 “你先出去吧。”张皇后吩咐道。 “娘……”.赵希言不明所以。 “既然瑾禾千里迢迢随你至此,趁机会,母亲也正好有些话想要单独与她说。”张皇后拖着病体道。 赵希言只好从殿内退出,“是。” 赵希言离去后,殿内也瞬间变得安静,榻前的炉火滋滋往外冒,片刻功夫,便将原本冻僵的人儿烤热了。 张皇后望着晋阳公主,忽然一改先前的慈祥脸色,“言儿如今身份不同于往日,自她诞生至今,她父子鲜有矛盾,今因你而起,世事难料,我在,尚可保她周全,然我天命将至,实不忍她父子二人日后相斗。” 晋阳公主听罢,抬手拔出发髻上一根尖锐的金簪,“隔阂因妾身而起,殿下不忍父子争斗,妾也不愿悲剧重演,为今之计,只有妾死,方可圆满,故请殿下赐妾一死。” 张皇后见她如此,“你贵为先帝嫡女,而今世上,能让你死之人只有她的父母,父母爱子,岂会真心伤子,故而能让你死者,只有她,你何须如此?” “若妾身在,会阻碍燕王殿下前程,使父子反目,受离亲之苦,那么妾身甘愿受死。”晋阳奉簪跪伏道,“此簪是殿下所赠,死于皇后殿下之手此簪之下,妾,无怨无悔。” 张皇后楞视了好一会儿,旋即颤颤巍巍拿起放在晋阳公主手心里的金簪。 【作话】 赵希言:“妈妈不要!” 第161章 慈母 张皇后轻呼了一口气,因为疾病缠身导致她体弱无力,拿不稳东西,拾簪的手也颤颤巍巍,随后将金簪又簪回了晋阳公主的发髻上。 “吾儿如此身份,能得你以命相待,也算是她的机缘。”张皇后说道,“她之身,吾并不想让她坐上那个位子,然我深知,时至今日,她已是不得不了。”话音刚落,便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殿下……”晋阳公主抬头看着张皇后,连忙起身上前,很是担忧她的身体。 张皇后抬起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碍,“既然命运选择了她,那么这也是一段历程,不能轻易地放弃,但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初心,帝王不仅仅是享受私欲,更多的是肩上背负的责任,留她一人,我其实是放心不下的,而今见到你,沉稳睿智,果敢,她有你相助,吾可放心矣。” 张皇后一番信任之语,让一心想要离开的晋阳公主生起一丝丝愧疚,“若能辅佐殿下,造福百姓,瑾禾也不枉生于此家。” 张皇后躺在坐榻上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打量着晋阳公主,“吾便说,她不是那般轻浮之人,岂能只因容貌,她的性子有些似她父亲,执着,对自己所认定之事……” 说这话时,张皇后的目光看向晋阳公主,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之时,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至死方休。” 晋阳公主明白张皇后的意思,当年燕王为夺张氏为妻,冒着可能触怒皇帝的风险与动用手中势力,这一莽撞之举,与如今的燕王赵希言,有着相似之处。 “相传武宗与陛下感情极佳,更换储君是因殿下的母族领着一众功臣庙里的老将在先帝背后做支撑,武宗无奈才改变主意立嫡长为储君,自此父子关系变僵,而后又因夺妃之事,父子间的矛盾日益增加,武宗驾崩前夕,陛下都没有出现探望。”晋阳公主道。 张皇后点头,“这些是二郎告诉你的吧。” 晋阳公主点头应答,“是。” 张皇后长叹,“因此,我不想她重蹈覆辙,父子反目,最痛心与为难的,还是母亲啊。” 张皇后拖着病体,念叨着自己的不愿,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在自己死后无法干预,便也无法阻止它的到来,她做着最坏的打算,“若真有么一天,我希望你,可以不留余力的帮助她,就像今天,你可以为了她死。” “若没有殿下赶来京城,瑾禾早已是刀下亡魂。”晋阳公主答应道,“因而即便没有皇后殿下的嘱托,瑾禾也会这样做的。” 晋阳公主的话于张皇后而言算是慰籍,她点了点头,“叫她进来吧,早些启程回去,或许我还能劝谏劝谏陛下,为她争取时间。” “好。” 至傍晚,窗外仍然飘着雪花,赵希言侍奉在母亲身侧,亲自尝试汤药。 随着用膳的时辰到来,张皇后向身侧的老太监吩咐了几句,太监退出殿内传唤典膳所传膳。 整整一日,晋阳公主与赵希言都伴在张皇后身侧,对于晋阳公主,张皇后满口的赞许与慈爱,“北平府的膳食不同于京城,亦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五谷皆是粮食,百姓可食,殿下可食,天下久战,历经粮绝,妾身知民间疾苦,百姓之,因而未敢不爱惜与挑剔粮食。”晋阳公主道。 “体察民情,知其苦,不忘苦,这是上位者该有的品行。”张皇后道,“二郎虽也心善,但没有你这番悟性,这一点她还要向你学习。” 没过多久,太监们提着一盒盒典膳所准备的膳食进入殿内,依次有人试毒后才奉上桌。 赵希言将张皇后扶起,常年被病痛折磨的张氏,早已变得骨瘦如柴,使得赵希言轻而易举的就将母亲背了起来。 长春宫的偏殿内有一张长桌,典膳所的菜摆放得齐整,赵希言将张皇后背到原本是父亲的那张椅子上,如今加了软垫,屋子里又烧了炭火,便变成了暖房。 -- 第327页 将张皇后放下后,晋阳公主特意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屋外的积雪后将门窗关上,留了一扇屋顶的透气窗户。 在母亲面前,赵希言未敢表露自己的伤心,反观着十几道菜,有一半是自己爱吃的,还有一半则是京城的厨子所烧的,想来张皇后一早就得知自己回来会带着晋阳公主一同。 见桌子上有几道甜食,且专设于赵希言桌前,“殿下爱吃甜的么,先前倒是没有发现。” 赵希言欲要开口回答,张皇后却先一步道:“她幼时被我与她爹惯坏了,甜的东西离不开嘴,后来吃坏了牙,疼得她在床上哭了三天,自此才渐渐少了,不过是因有那次牙疼的教训所以不敢了而已。” 晋阳公主闻之,笑了笑,“怪不得那年殿下初次入京,嘴里缺了好几颗牙。” “娘。”赵希言脸红的喊了一句。 张皇后也随之笑了笑,“她呀,幼时极为顽皮,性子又倔强,给府里惹下了不少祸,这往后,还要瑾禾你,多多担待了。” “是,妾一定会看管好殿下的。”晋阳公主点头道。 “娘……”赵希言看着张皇后,“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儿时那个捣蛋的坏孩子了。” 晋阳公主再次捂嘴笑了笑,“殿下初次入京,可乖巧了,倒是一点都像皇后殿下所说的那般。” “她呀,也就是在北平府内,仗着自的父亲是这里的主人才敢如此蛮横,真要到了外地便如一只兔子,怕得不行。”张皇后毫无保留的说着赵希言年幼时的过往。 大多都是儿时的不听话,与闹出的一些笑话,赵希言从旁听着虽有些脸红,但心中却是十分的开心,因为母亲的坦然表明着她已经接纳了晋阳公主。 与朝中那些儒官腐臣还有饱读圣贤书的皇帝不一样,张皇后的接纳,是出自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无私与真心的疼爱,她有着包容,有着可以付出一切乃至性命的爱。 ——是夜—— 北平府的雪还在下,风也不断从北侧的上脉徐徐吹来。 趁着晚膳,张皇后与晋阳公主聊了许多燕王府的往事,也说了许多赵希言为世子时旁人不知道的趣事,至夜晚,赵希言背着母亲回了寝宫,侍奉完汤药后二人便出了长春宫。 内廷有三大宫殿,左右两翼还有东三所与西三所,区别于前朝的宏伟及皇室威严,燕王府的内廷则与寻常人家的内院相似,单独的院落,楼台亭阁,充满着生活的气息。 寒风吹向长春宫,在宫外廊道内穿梭,踏着脚下的积雪,赵希言撑着一把桐油伞下意识的握紧了晋阳公主。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晋阳公主问道。 “夜深了,自然是去歇息……”赵希言回道,“去我的住处了。” 穿过几座庭院,赵希言将晋阳公主带到了前寝宫,燕王从未曾纳妾故而诺大的内廷中只有母子三人居住,赵希言大了些后便从母亲身旁搬离到前寝宫独居。 寝宫内掌了灯,是方才明章入内所点,这里有着赵希言少时全部的记忆。 晋阳公主松开赵希言的手,推门走入,入室之堂上挂着一幅字,“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精通书画的晋阳公主自然知晓这是临的虞世南之书,笔力浑厚,而对于一向不喜书墨的燕王世子,自然是写不出来如此好的字的,只见墨尾的落款盖了一个红章,阳刻篆书——择。 这是燕王告诫燕王世子身为燕国世子的话,被赵希言挂在入室的大堂正中间,最为醒目的位置,日日可见。 转身入寝宫,便瞧见了一个极宽的木架,上面摆的不是珠宝,竟是许多民间的小玩意儿,有来自草原上的吹哨,兽骨饰品,以及西域的香料,还有一些则是连晋阳公主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晋阳公主看了一路,赵希言便随在身后跟了一路,她一一瞧过这些物事,觉得新奇,“没有想到堂堂一国世子,屋内摆的不是奇珍异宝,却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什么小孩子喜欢的……”赵希言走上前理论,“这可是我收集的宝贝。” 除却一些小玩意,的确还有一些样式独特的饰品,以及燕王曾经于战场上收获的战利品。 又可知,少年在入京之前,的确受尽宠爱,无拘无束,肆意快活,才能保持着孩子的童真与赤忱。 濒临死亡,才能使人最快的成长,激发出骨子里的狠绝,加之与生俱来的聪慧,以及身后强大势力的支撑。 晋阳公主随后在众多奇奇怪怪的收藏中看到了一颗放在紫檀木架上的珠子,如质地极好且毫无杂质的玉一般,“明月珠?” “公主怎知它是明明珠?” “寻常月明珠多为青、绿、红之色,宫内也有,太宗与武宗皇帝甚喜,每年朝廷都会派遣礼部至狮子国采买此物。”晋阳公主回道。 赵希言拿起珠子,“我这颗可是大宝贝,前朝皇室曾有一颗明月珠,为女皇所赐,价值亿万钱,夜中光照一室,为普通明月珠所不能及。” “不算上入京的五载,它伴我也有足足一千个日夜,为我最心爱之物。” 随后将珠子塞到晋阳公主手中,“送给姐姐,就当是这一个月陪我舟车劳顿的赠礼。” 就在猜测赵希言这番举动会将明月珠当做什么送给自己时,听到答案后的晋阳公主旋即笑了笑,“原来殿下只是将它当做赏赐赠予么?” -- 第328页 赵希言愣了楞,忽然想起来,自己所赠的玉被父亲拿回归还到了自己身上,后来所赠的金簪做工又极为粗糙,自己鼓足了勇气才送出,而今也没有正式送个信物出去,“不,它是信物,也是聘礼。” 【作话】 赵希言:“燕王府的聘礼。” 晋阳公主:“就这?” 赵希言:“附带一座江山。” 晋阳公主:“……” 第162章 六博 晋阳公主收下了明月珠,却没有说半个字,只是静静看着这间屋子,问道:“偌大的王府,殿下就收拾了这一间屋子?” 赵希言点头,“除了长春宫与这里,其他的宫殿都荒废了,这么多年过去,估计满是灰尘,我这里日日都会有人来打扫,何苦又再差遣他们另外忙活一番。” 晋阳公主走到赵希言的榻前,一把坐下道:“殿下何时会这般体恤下人了?” 赵希言连忙跟了上去,晋阳公主却向她扔了个枕头,指着一侧置矮方桌的坐塌。 赵希言扭头望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虽说将方桌撤下便是一张可容人睡觉的床榻,但因是靠窗的位置,木板又极为坚硬,于是扭捏着皱皱眉头道:“天冷,姐姐就不怕我冻着?” “殿下身体强健,又还未至隆冬,岂会畏惧这一点寒冷呢?”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于是走上前伏于窗前,赖着不肯走了一般,“坐塌太硬,太凉。” 经不住赵希言可怜巴巴的眼睛,晋阳公主轻呼了一口气,问道:“睡觉之前,殿下不沐浴么?” 赵希言猛的点点头,“我早命人备好了。” 前寝宫内有单独的小厨房以及一个浴房,是燕王专命工匠为世子所造,赵希言拉着晋阳公主走出寝殿,穿过右廊道拐进一间配殿,殿内有三道门,门与门之间尤为空旷,乃至于极细微的脚步声都能够被听见,而入到最内的浴房足有数十步的距离。 热腾腾的雾气从房内飘出,看出布局用意的晋阳公主开口道:“陛下为殿下,用心良苦。” 屋内雾气怀绕,中间是一个极大的圆池,池中有黄铜所铸的鹤与莲,池边矮案上置有一只铜香炉,紫烟与水雾袅绕,清幽雅致。 可供坐立休息的池边还摆有棋盘,为六博、双陆及玉制的九连环与孔明锁。 最醒目的,便是池边屏风下摆有一柄置于架子上的宝剑,“知我身世者,唯父母亲,后因困于险境,差将身死,为那花魁所救,也因此暴露。 除此之外,就连明章与陈长史都不知道,父亲为保住我的世子身份,的确是用心良苦,也……” 赵希言低下头,“杀了不少人。” 晋阳公主愣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赵希言,应当对自己的身世更加小心翼翼,防范着周围的一切,五年前却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自己。 她走至灯烛前,将其一一吹灭,随后拿出那颗明月珠,置在案上,明月珠的光像是月光一般,如一把把银色利刃,在这种光照下,人变得可见,却又不清晰,带有一丝神秘。 赵希言穿着衮龙袍,荧光下闪耀的不是她身上的金线,而是那双透亮发光的蓝色眸子,晋阳公主走上前,不由自主的道了一句,“真好看。” 赵希言愣了愣,便羞愧了转过了头去,晋阳公主注意到池边的棋盘,“这是书上所记载的六博么?如今倒是极少见到了。” 赵希言点点头,走到期盼边蹲下,这里的玩意儿表面光滑,显然是被人经常把玩,“不开心之时,我便把自己泡在此处,而后与自己对弈,这样过了一夜后,气也就消了。” 又问道晋阳公主,“姐姐可会六博?” “听古书上记载过,但宫内有规矩,不允博弈。”晋阳公主道,六博多为赌局所用,故而为宫禁。 “手中六散子,一子行棋,余下五子为博箸,抛掷以正反数量行棋……”赵希言手指向棋盘一点道:“率先行至此处者,立之,此子便呼为枭,枭棋可入水牵鱼,牵一鱼可得博筹二,若连牵两次则得三,先得六者为胜,想要胜,则需散子尽快成枭,亦或杀掉对方的枭,这便是《韩非子》中所言:博者贵枭,胜者必杀枭。” “殿下为何教我这些?”晋阳公主问道,“莫不是殿下无聊,想找个人陪殿下博弈吧?” 赵希言憨厚的笑了笑,“陛下也不喜我玩这些,只有此处是陛下不会进来的,便将它摆于此,供我无聊时,与自己对弈。” 想着日后回了京城,那紫禁城里复杂的人心,不会再有今日这般轻松,晋阳公主便答应了赵希言的请求,远离争斗的北平府,成为了如今身为燕王的赵希言,留有最后一丝温暖的地方。 “输者如何处置,赢了又有什么呢?”对弈前,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想了想,“今儿不是来沐浴的么……”笑眯着眼睛盯着晋阳公主,“输者褪去一件衣裳。” 六博衰落,便因逐渐与赌有所挂钩,后为人厌弃,渐渐失传,而流传之久的,莫过于能培养人耐心与思维的围棋,也深受文人雅士的喜爱。 围棋之上,便是朝中的大学士,也鲜少有晋阳公主的对手,但今日的六博,却是处处占下风,尽管赵希言已是手下留情。 赢了棋的赵希言很是开心,“以往在公主府陪公主下棋,总是一盏茶都不曾下满便输了,果真围棋不适合我。” -- 第329页 因是作陪,晋阳公主也不恼怒,只是将自己披在外的袍服脱下,露出了里面轻薄的衣裳,“殿下是高兴赢棋,还是目的在于这个?” 被戳穿心思的赵希言也不心虚了,笑眯眯道:“公主出水芙蓉之姿,言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殿下可知,若换做男子如此,便是何物?”晋阳公主问道。 “登徒子好色……”赵希言不假思索道,“可我要真是男子,早在京城之时,就成了公主的刀下亡魂,岂有近身的机会,与今日共浴之福。” 晋阳公主脸色如常,将期盼又重新摆放如初,“来吧。” 有了第一次赢棋,便掉以轻心的赵希言,一味的走着成枭之路,从而忽略了散子,将赢之时,却被晋阳公主反败。 “呃……”赵希言愣盯着棋盘,“公主何时这般厉害了。” “论熟悉程度与投机取巧我自是不敌殿下的,但好在书读的不少,《战国策》有云:夫枭之所能为者,以散棋佐之,夫一枭不敌五散也明矣。”晋阳公主收回棋子,“殿下明白吗,这其中的道理。” “公主怎么像个教授先生一样。”赵希言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晋阳公主道,“但你需知,所谓强者,是集智与力量为一身的,高祖何以弱小之躯立汉,便是会善用人,霸王要做万人敌,可是没有人能够成为真正的万人敌,即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然也非坚不可摧。” “所以陛下才会在寝宫大堂上赐下我那幅字。”赵希言回道,她捏着象牙所制的棋子,一改先前的轻松模样,脸色变得阴沉,“权为利,谋为智,我不想变成先帝父子那般,父亲曾是那样疼爱我,若非万不得已,我不会走这一步棋局。” ——翌日—— 一夜风雪,压断了庭院的枯枝,琉璃瓦上积满的雪,因冬风作祟而被吹落,整整一个日夜,窗外的积雪已没过膝盖。 晋阳公主从榻上起身,披了一件白色的裘衣走出寝殿,推开大堂的门时,一阵剧烈的寒风从门缝卷入,差将屋内几个摆件吹倒。 大门也被这阵狂风吹开,大堂上挂着的那副字被涌进的狂风卷了下来,宣纸也被风撕裂,听到屋外动静声的赵希言鞋都未来得及穿便赤脚跑了出去,“姐姐。” 晋阳公主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赵希言跑上前将其扶回屋内,“没事吧?忘了与姐姐说这里的冬风了。” “堂上那副字……”晋阳公主担忧道。 “没事。”适才赵希言看到那幅字被风所撕裂,“往后也不在此处居住了,坏了就坏了吧。” 她珍视父亲所赠的一切,但比起自己牵挂思念了十余年的人而言,一幅毫无生机的摆物又如何能比。 晋阳公主睁开眼,瞧见她赤脚,又未穿外袍,便皱眉轻训道:“殿下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 “我听见屋外动静,以及窗边的风声,便想着昨天夜里的风雪这般大,今日的风应该是退不走的。”赵希言道,“公主一直在应天府,初次来此,当是不适应的……”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晋阳公主将赵希言抱起,转身回了内屋,又将人放到了床上,搬来一只炭盆,“瞧你,脚都冻红了,知道木榻凉,却不知地上凉不凉?” 替其擦净了脚底后,又抱在怀里暖了暖,随后替其穿上絮棉的云袜,“我本是想去向皇后殿下请安的,没成想风如此大。” “刮完这一阵就好了。”赵希言道。 “要趁着凛冬之前启程,否则咱们至年关都回不了京城了。” 晋阳公主道,似在催促,“我知道皇后殿下的身体不宜奔波,但是一直耗在此处,陛下也不可能回到北平见殿下的。” 赵希言本是想等天气好一些,在北平府多留些时日,但是架不住张皇后与晋阳公主双双催促。 “好,我去安排。” —— 成德十六年冬,燕王赵希言迎皇后张氏回京。 北平府的家当撞了满满几大车,赵希言又将良医所为张皇后看诊与从宫内的带来的太医悉数带上安排在了皇后辂旁。 同时,留守于燕王府的一众属官被悉数带走,在一声巨响过后,燕王府的正南门,裕门被禁军关闭。 北平知府率府吏跪于辂前相送,“恭送皇后殿下,燕王殿下,殿下凤体安康。” 一众宫人与太监簇拥着张皇后,组成人墙隔绝寒风,太监们撑着抵御风雪的华盖跟随在后。 仪仗、卤簿皆比来时规模要大,赵希言亲自背着母亲登上高一丈一尺三寸的皇后辂,在两侧禁军开道的北平府街道中,队伍缓缓向城外走去。 宽敞的辂内,赵希言将所有车帘放下,与晋阳公主一同侍奉在张皇后身旁,昨夜风雪过后,张氏的身体状况越发不好,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催促着启程,念叨着与皇帝团聚的日子。 “算来时间,母亲已有三十余年未回过京城了。”赵希言一边喂着汤药,一边说道,“都说近乡情怯,母亲对于京城……” 张氏躺在褥子上,脸色有些苍白,谈及京城,她的心情便有些复杂。 北平府的官道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于风雪中向南而下,宽敞巨大的车架将路占尽,禁军穿着冰冷的盔甲,警惕着一切可能的危险,无数侍女与内使提着灯笼、掌扇、旗帜,车架前后还有骑在马背上穿着红、青、绿三色常服的文武官员相随护送。 -- 第330页 人数多达万人,然队伍中却十分安静,安静得只有赶路的脚步声与呼啸在耳畔的风声,忽然队伍里传来一曲凄凉的歌声。 “千里故乡,十年华屋,乱魂飞过屏山簇。眼重眉褪不胜春,菱花知我销香玉。双双燕子归来,应解笑人幽独。断歌零舞,遗恨清江曲。” 词曲哀怨,充满悲凉,使远赴他乡的之人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也使脚底冻僵的赶路人,自觉的加快了步伐,心中生起了对于归乡的期盼。 【作话】 词出自宋代,无名氏《宴·千里故乡》 词是用来唱的哈—— 第163章 天命 ——紫禁城—— “退朝!” 朝议散后,皇帝乘步辇回到乾清宫按惯例接见六部重臣,批阅奏疏,内廷清冷,除了侍奉的宫人以及洒扫的太监,便只有皇帝一人独居于此,偶有大臣入乾清门面圣,然也仅止步于乾清宫。 春和宫还在修缮与重建,而中宫所居的坤宁宫早已经翻修完毕,因废后李氏自缢于坤宁宫,为除晦气,皇帝登基之后便命人重新翻修了一遍,里面布置如同燕王府的长春宫,静静等待它如今的主人入住。 就在皇帝满怀期望,一家人可以在紫禁城,自己原来的家中团聚之时,却等来了从传来的噩耗。 皇帝穿着明黄色衮服依靠在步辇的朱漆座椅上,一手撑着半边额头,拇指摩挲着翼善冠的冠面,闭目思考着什么。 就在步辇进入乾清门后不久将停之时,金狮看守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快步入宫,赶在皇帝迈步入殿之前抵达,“陛下!” 皇帝将悬在石阶前的脚放下,转头看了一眼,向左右侍从挥了挥手,随后负手迈入殿内,不紧不慢道,“文端啊,何事这般急躁?” 锦衣卫指挥使张端紧跟上前,至殿内单膝跪下,“启禀陛下,急奏……”旋即将一封蜡泪封印的信。 张端起身将信件交到皇帝手中,皇帝坐在坐榻上,一手撑着矮方桌,拆开信封,只见里面的白纸上只写了四个字。 简短的四个字,便让一向沉稳老练的皇帝慌忙站起,他将信笺捏成一个团扔进炭盆里,连刚脱下的大氅都未来得及重新披上,边往外跑边喊道:“来人,来人!” 太监们闻讯,匆匆赶来,“皇爷。” “传中军左都督周士弘速来见朕。”皇帝挥袖道。 “是。” 不到片刻钟,皇帝将身上的衮服换下,命太监备了一身燕居的常服,又在衣服内罩上预防暗器的甲胄。 在都督府内处理军务的周士弘闻召,火速起身,刚入殿,皇帝便拉着周士弘出了宫,骑上一匹御马,“士弘,随朕出宫一趟。” “陛下?”周士弘不解,“出何事了。” 没等皇帝解释,便带着一队锦衣卫与中军的神策卫快马加鞭的出了宫,随后又从北门出了京城,沿着官道一路北上。 —— 南下回京的队伍走得很慢,因为张皇后的病情反复,使得他们不得不在就近的城池附近停下让太医诊治,半个月中,张皇后昏迷了三次,每一次都让赵希言提心吊胆,于是这个不信奉神明与天地的人,也开始跪伏在雪地里为生母祈福。 寒风呼啸,吹拂着太监们手中抱持的龙纹旗帜,在连续几日的风雪后,终于迎来了暖阳,积雪渐渐消融,地面上原本被雨雪覆盖的草并没有因此而亡,在重见天日之后越发充满生机。 云朵散开,冬日的夜里也迎来了满天的繁星,黯淡的星光与地底的烛火交织,赵希言跪在一旁,三足鼎的铜炉里还烧着香烛,“愿神明庇佑,赐我母亲身体康泰,若母亲此次能够康复,我愿折减寿命,以换母亲康健长寿。” 侍奉完汤药后,晋阳公主从皇后的辂车内躬身走下,在仪仗队里寻了一圈都没有瞧见人影,最后询问两侧宫人才得知燕王一下车便离开了队伍。 四处观望的晋阳公主,在队伍一侧的不远处看见了摇曳的烛火,遂屏退左右独自往那火光处走去。 “殿下。”只见一个赤色的身影跪在香烛前向上天祈祷,晋阳公主迈步靠近,在赵希言身侧蹲下,“皇后殿下会度过此难的。” 张皇后几次昏迷遇险,命悬一线,这让赵希言十分的害怕,甚至不敢去想象,张皇后离去时,自己会有多么的无助。 没有经历过失去,便也无法承受失去,“我该怎么办,母亲的病总不见好,连太医都摇头,我该怎么办。” 而对于晋阳公主来说,她失去了一切,可却没有换回来她最终想要的东西,连那座她最熟悉的城池都换了新的主人,与她再无瓜葛。 她清楚的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但不同的是,张皇后带给赵希言的并非是皇室中的冷漠与无情,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给予自己孩子最无私的爱。 这是她无法体会的,晋阳公主搂着赵希言,伸手不断安抚道:“会没事的,小言,你不是一个人。” “殿下!” “燕王殿下!” “殿下人呢!” 忽然仪仗队里呼声不断,几个内使正在四处寻人,在几个宫婢指引下明章火急火燎的找到了在外的二人。 “殿下,殿下!”明章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撑着腰紧张道:“爷,皇后殿下晕过去了。” -- 第331页 因皇后张氏再度昏迷,使得返京的仪仗队停滞在睢宁县,为不惊扰当地百姓,张皇后出来前曾下教旨,途径省、府、州、县各地时不得入城,因而即便是在病危之时,也没有入城下榻于地方的衙门内。 但沿途的州官与县官皆有出城上前问安,但都是由燕王接见,张氏仍未露面见人。 睢宁知县得知后,带着当地有名的大夫,与太医所需的药材及供暖的炭火与熟食快马出城。 “将临深冬,更深露重,野外多有不安全,恐照应不周,供应不及,而耽误殿下凤体,因而臣恳请皇后殿下下榻睢宁县,让臣等侍奉。”睢宁县知县与主簿跪伏于皇后车架旁请命道。 张皇后病情加重,睢宁知县害怕张氏会死在睢宁县通往凤阳的官道上,皇帝曾为燕王时便独宠王妃张氏,偌大的藩王府邸几十年过去也不曾纳过侧妃,而今若是贵为国母的皇后死于此,恐怕会引起皇帝的震怒从而牵连到睢宁县,轻则官帽不保,重则性命堪忧。 然此刻睢宁知县不知的是,张皇后二度陷入昏迷,太医正在车内为其诊治。 睢宁知县等了许久,最后从车屋内出来的却是现任燕王。 尽管赵希言不希望母亲在这种露天的野外接受诊治,但她也深知母亲的脾性,不愿劳烦他人,惊扰百姓,又或许是害怕麻烦,不喜欢下榻陌生之地,最后关头,她只得顺从病重的母亲。 “下官睢宁知县,见过燕王殿下。”见赵希言身穿衮龙袍出来,很是威严,睢宁知县连忙调了个方向跪伏。 赵希言收起眼里的悲伤,从车架上走下,弓腰将睢宁知县扶起,“雨雪交加,天寒地冻,有劳知县大人这两日来回城内外奔波,小王感激不尽。” “皇后殿下与燕王殿下驾临睢宁县,是睢宁县的无上荣光,能为殿下效劳,也是下官的福分。” 睢宁知县说着官场上的客套话来讨好这个新帝与新后唯一的嫡子,皇室是权力的最顶层,而此人便正是站在泰山之巅的皇权继任者,睢宁知县虽是臣子,却是官场之中的底层,因而对于燕王的举动,他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些不自在。 睢宁知县连忙抽回手,抱袖躬身,态度尤为恭敬,“此地离京城还有些距离,但天越来越冷,行于途中,若有短缺,恐无法供应及时,下官想……” 赵希言抬手,“此次回京,带来的人马众多,母亲不愿惊扰百姓,扰了睢宁县的清净,车内可避风雨,知县无需担忧。” 随后又添了一句,“若是出了差池,有本王在旁,不会怪罪牵连睢宁县的。” 有燕王的开口,睢宁知县松了一口气,赵希言看了一眼远处,离睢宁县城有十几里,从一路走来,因河南行省献城投降,使得多个州县免受了战乱之苦,故而这里的百姓生活富庶,与受战争重创的济南府,对比明显,赵希言亲眼目睹两地之差,也通晓了战争带来的苦难,遂负手往外走了几步。 睢宁知县紧跟前,唯唯诺诺的随于身后,“是块风水宝地,睢宁县也治理的极好,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殿下谬赞,下官作为此地父母官,食君之禄,就该替陛下尽忠,天下之财,国家府库,皆取之于民,下官为父母官,自当要为百姓谋福。”睢宁知县回道。 “父母官难做吧。”赵希言负手问道。 知县思索了一会儿,“乡县杂事多,尤其是百姓的家务事,太宗陛下兴办学堂,派遣教授,百姓识字与通文化的数目有所上升,然未普及各地,尤其是落后偏远之地,教育仍旧有所欠缺,因而有时会被这些繁琐细碎之事缠身。” 赵希言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创办地方教育的力度远远不够,这是个问题。” 随后赵希言向左右挥手,明章端着一支木盘走上前,上面是金锭。 “殿下?”知县不解。 “这是本王的谢礼,就当做支付药材与木炭及食物的银两。”赵希言道。 “殿下的谢礼太重,那些东西也用不到如此多钱的。”睢宁知县推却道。 “这不是府库里的钱……”赵希言道,“而是本王俸禄中抽出的,若是多了,就请知县拿来造福百姓,办学堂吧。” 听到这番话,睢宁知县这才接下厚礼,旋即屈膝跪伏,“下官为睢宁百姓所受,也代百姓叩谢燕王殿下大恩。” 赵希言挥了挥手,转身走回车架旁,只见晋阳公主从内匆匆走出,脸色极为不好一把拉过赵希言。 赵希言被拉进了车内,只瞧见昏迷不醒的张皇后,还有一个跪在榻前,全身伏地瑟瑟发抖的青袍太医。 【作话】 殿下这一称谓,从明代才开始呼亲王也为殿下,而隋唐宋有记载,皇太后、皇后、皇太子才可呼殿下。 大人一词,也是明代才开始呼官为大人,而明代以前,尤其是唐宋,大人是称呼父亲,所以有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这种说法,称呼官员,都是姓加官职,从唐诗中便能看出,举例,唐代王勃的五言律诗《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其中少府就是官职即县尉,蜀川少府; 而非常有名的诗句二十四桥明月夜是唐代杜牧的《寄扬州韩绰判官》韩绰是人名,当时任淮南节度使判官。 称谓的变化可以说明一点,皇权越来越集中,尊卑观念越来越强,宋之前,朝议是坐着议论的。 -- 第332页 影视剧是影视剧,千万不要在影视剧里学史,一些纪录片蛮好的,tx的大唐帝陵这个纪录片做的挺好,是动画,服化道比较符合,言辞也很中肯,有对武则天的功绩叙述。 第164章 天府星将陨 赵希言瞧见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母亲,瞬间大怒,一把揪起太医的衣领斥问道:“日日用你的药,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太医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求饶道:“皇后殿下的病已是深入骨髓,回天乏术,下官无能,家中幼子尚小,请燕王殿下恕罪,饶下官一命。” 从昏迷中渐渐醒来的张皇后拖着一口气吃力的动了动手指,晋阳公主察觉后连忙拉了拉赵希言。 赵希言遂放下太医连忙跪到母亲身旁,紧紧握起母亲的手,“娘,娘,孩儿在这儿。” 张皇后的脸上已不见了常人的血色,回乡路上的人,如即将逝去生命的昙花,还未见到黎明的朝阳便将枯萎。 赵希言紧握着母亲,一边呼喊一边流泪,“我们已到京师的南直隶了,马上就能看见紫禁城了。” 临行前,她还在幻想着这个跟随父亲躲在北平府,几十年不敢归乡受尽屈辱的妇人,终于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不必殚精竭虑,而是站在泰山之巅,俯瞰天下,受万人尊崇。 “娘的身子,娘自己知道,与太医没有关系,他已是为娘,数个昼夜未曾歇息了。”张皇后仁慈的说道,“不要因为我而牵连无辜的人。” 有张皇后的劝说,赵希言这才作罢,朝一旁颤颤巍巍的太医吼道:“听见没有,还不快滚!” 太医对张皇后感恩涕零,连连磕头道:“谢皇后殿下大恩。” 太医离去后,晋阳公主也跟着出去了,只为给母子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抬头看着天上的浩瀚星河,紫微星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让众星黯然失色,而与其相对的天府星,今日的光芒却无比的微弱。 晋阳公主紧攥着双手,“信应该已经交到皇帝手中了吧。” —— 应天府前往的近道上,一队人马飞速奔跑着,穿过遍布枯藤与荆棘的树丛,领头的马,背上坐着一个身穿杏色盘领窄袖袍,未来得及更换的御马,用的还是金饰的马鞍。 鞭声不断响起,吃了痛的马儿只能加速向前,常年征战的燕王,对于京师这一带的地形尤为熟悉,通晓各地相连的近道。 正值冬日,寒风像刀一样刮在人的脸上,他们被一阵阵的刺痛侵袭,却依然不敢慢下步伐。 跟随在皇帝身后的中军左都督周士弘看主子如此疯狂,又是北上的路上,便猜想到了应是中宫出了什么事。 从黎明刚破晓的清晨,一直到日落,一行人整整赶了一天的路,如此纵马,体力消耗得极快,周士弘担忧已年过半百的皇帝,于是在一旁劝道:“陛下,天已经黑了,如今天下刚定,前方道路不明,恐有危险,人马奔驰了一整日,也已经困乏,陛下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吧,由臣代您去。” “不!”皇帝拒绝了周士弘之请,“她若是见你而未见我,必会伤心,我岂能让她伤心,岂能让她抱憾。” 周士弘突然愣住,“难道?”于是他明白了皇帝为何如此急切,放下了宫中一些事物不顾一切的奔往北方。 夜幕降临,山间的小道变得诡异阴森,斑驳的星光透过交错在一起的树木照在露面上,但即使有星光,依旧不能撑起黑暗的夜晚。 “这里实在太过黑暗,如有野兽出没,臣担心陛下……”周士弘依旧说着自己的担忧,“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如今天下万民都要倚靠陛下。” “士弘,你跟随朕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皇帝道,“区区夜行就让你害怕了?” “今时不同往日。”周士弘回答道。 “你我虽看不见到,然这马有夜眼,岂能不识途。”皇帝道,随后抬起一只手示意周士弘不用再劝,随后又问了周士弘一句,“朕得天下的意义是什么呢?” 作为臣子,周士弘不敢答,“臣愚钝。” “我有私心。”皇帝叹下一口气,随后扬鞭加速,“驾!” ——睢宁县—— 皇后辂内,吊灯悬挂在盖顶的横梁上,映衬着底下一对紧握伤神的母子,灯笼内的白烛只剩些许,即将燃尽。 黯淡的灯火与憔悴的容颜,还有轻微的抽泣声,张皇后半躺在车屋的榻上,背靠着几只黄色的长绒枕,身上穿着一件皇后礼服内的中单,梳着齐整的发髻,耳垂下依旧悬挂着自她从燕王府出来时的那对耳坠,与华服相比,耳坠显得过于朴素。 “娘。” “莫哭。”张皇后慈祥的抬起手摸着赵希言的头,一边嘱咐着孩子,自己却忍不住了泪眼,“我儿长大了,比从前更加好看了。” “孩儿还没带您回去呢。”赵希言道,“孩儿将张府从富商手中买回来了,就等母亲回京,孩儿领着母亲去看。” 离乡数十载,焉能不思乡,赵希言清楚的明白,但天不遂人愿,这一小小的心愿,埋藏了数十年,近在咫尺,恐怕都已不能够实现。 “吾儿有心,娘有你,人生已无憾。”张皇后吃力的挪动着手,替赵希言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这么多年过去,对于你,娘一直觉得亏欠。” 赵希言哽咽的摇头,“这不是亏欠,是孩儿的新生。” -- 第333页 “好孩子。”张皇后继续抚摸着赵希言的头,“瑾禾比你大,懂得也比你多。今后,凡事多听取一些她的意见,她也是个好孩子,但命苦之人做事终究太过于理智,你做事,当有自己的判断,娘有私心,便是希望吾儿,平安喜乐一生。” 赵希言扑在母亲怀中,另一只手死死攥住被褥。此刻,她想起了,无论身处何位,只有母亲对自己的情感不曾变过,不会因为权力、身份的改变而变,“娘,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双亲,父亲变了,而母亲也要离自己而去,孤独,将要相随。 “不要因为任何事,冲撞你爹爹。”张皇后最后说出了她不愿意说的事,认真的告诫着赵希言,夫妻数十载,张氏已然成为这个世上最了解皇帝的人,“君父,君在前,父在后,先君臣后父子,这才是皇家。” 赵希言拼命的点头,在母亲的病榻前,她不敢有丝毫的不听从,“孩儿记住了。” “但是也不要忘了,他是你的父,是你的生父,你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以外,唯一的至亲。”张皇后又道,“他是心狠之人,然却也有软肋,你莫要忘了。” 赵希言一边拭泪一边点头,“父母养育之恩,昊天罔极,孩儿此生不敢忘。” 嘱咐完后,张皇后越发的伤心也越发的愧疚,她颤抖着双手摸着赵希言的脸,微颤着干白的双唇,“小言,娘对不起你,娘将你带到这个世上,将你推向这种处境,却没有办法保你周全,是娘的过错。” 赵希言仍旧摇头,“不怪娘,没有照顾好您,是孩儿不孝。” 张皇后轻抚着赵希言的脸庞,“有一点可庆幸,你的父亲,并非是先帝那般的凉薄顾利之人。” 赵希言擦拭泪水,“可他真要有心,怎不出现呢?为何要我去接您,为何只顾征战,只顾江山而将母亲一人留在北平府,若胡人十几万大军真的踏入北平府的都城内,母亲该怎么办,他呢,他依旧继续南下要江山吗?” “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胡人兵临城下而不入,北狄的铁骑可不像朝廷的那盘散沙一样怯弱无能。”赵希言道,“他将你留在了北平府,是因为世人都知道燕王专宠,故有必胜的把握,才未将你带离,才有鞑靼的汗王兵临城下却不敢入。” 隔阂的种子,早在战争响起的那一刻,便已种下,再到赵希言设计脱离朝廷的控制,回到北平,得知城中守军与燕王的计划与看见抱病的母亲,燕王没有将张氏转到一个安全之地,于是这颗种子,悄然萌芽。 这与她认识的父亲,不一样了,再到他以帝王之尊给自己施压之时,轻易取人性命来告诫自己,她才意识到,昔日的父子俨然成为了君臣。 但曾埋怨过皇帝张皇后却在此刻摇头,替皇帝开脱,“脱下那身黄袍抛开头顶的姓,你父亲也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私心,你与他不同,生长在太平盛世,而你父亲却是身处乱世,你也不会懂他的隐忍。” “自母亲第一次昏迷,公主去信京城,已有整整三天了,他接到了信早该来了,可为何还不来呢?”赵希言低着头,小声幽怨道。 张氏虽也渴望与皇帝见上最后一面,但明白自己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如今强撑着一口气,将身后事一一嘱咐,“人皆由难处。” “你将她也唤进来吧,我有话要同你们说。” 赵希言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便起身出去了,随后将晋阳公主拉入了车内,二人跪在张皇后榻前。 “你们都还年轻,正是韶华之时,将来的路还很长,母亲虽看不到了,但仍然会一直看着,为你们祈福。” 张皇后抬手,招来晋阳公主至身侧,“看得出来,你内心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只是错生于这个家,我将不久于人世,唯放心不下的就是言儿,既然她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你,那么我,相信她的眼光。” “殿下。”面对着张皇后的慈爱,从不曾流泪的晋阳公主,竟也未能忍住。 张皇后又招了招手,赵希言遂上前,她将赵希言的手交到了晋阳公主手中,满怀欣慰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未能亲眼看见你们二人的成婚大礼。” “不。”就在赵希言欲要说什么时,车外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是从睢宁县之南的方向传来的。 就在抵达境内而迷失了寻找的方向之时,仪仗队闪烁的灯火给了皇帝指引,一天一夜的疾驰,使得马匹与人皆不堪重负,最后只剩少有的几精锐士卒还跟随着,但将至之南时因体力不济接连倒下,便只剩皇帝与心腹大将周士弘还拖着疲倦的身体未曾放弃寻找,“阿儒!” 【作话】 ——阿儒是张氏的小字—— 第165章 大行皇后 皇帝骑马向辂车飞速奔去,刚要靠近却被一众侍从警惕的拦下,“皇后车架,闲人退散。” 皇帝扬起鞭子朝说话的人给了一鞭,就在吃了痛的人正要发怒时,新城侯张弼听到动静火速赶来,见是天子,慌忙下马,“陛下。” 一众人傻了眼,黑灯瞎火的情况下,他们没能认出皇帝,也不曾想到皇帝此时会出现在这儿,于是吓得纷纷跪伏。 仪仗队加之禁军跪了一地,而皇帝却头也不回的朝车架走去。 他从马背上跳下,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身子跌跌撞撞登上了车,“阿儒!” -- 第334页 太监掀开帘子,一阵寒风吹进帐内,只见燕王与晋阳公主双双跪伏于榻前,病榻上的皇后,奄奄一息。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皇帝赶到了张皇后身前,赵希言回首,看见满是沧桑的父亲,晋阳公主见之连忙拉起赵希言从车屋内离去。 父子擦肩而过,然皇帝的眼里始终只有张氏一人,待屋内安静之后,皇帝缓缓走到张氏的榻前半蹲下。 “阿儒。” 四目相对,张氏失华的双眼满是空洞,仿佛在被神明一点一点抽取生命即将变成一副躯壳一般。 “二哥。”张氏吃力的喊着皇帝,“你终于完成了,你积压在心中,多年的夙愿。” 皇帝却拼命的摇头,“不,这并不是全部,你是知道的,我想接你回京,哪里才是我们的家。” “只要你和言儿在,平安顺遂,与我而言,哪里不是家呢?”张皇后回道皇帝。 “那不一样。”皇帝道,遂紧紧握住张氏的手,在哭红的鼻尖蹭了蹭,“往后再没有朝廷敢胁迫施压于我们了。” 张皇后见他绷不住泪的神情,心里很是难过,便拼尽力气抬起手,与同孩子一般,也为丈夫拭泪,“我很抱歉,不能陪你到最后。” 皇帝忍住伤心摇头,“别说这种话,这么多年过去,都是你一直陪着我,每回征战都害你担忧,回来还要将满身伤痕交给你,你跟着我,从未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这么多年,你怨我吗?”皇帝又开口问道,“将你从他身边夺走,又将你带到北平,身处异乡近四十年。” 张皇后回想过往数十载,起初是有恨的,然再看到眼前这个人不因权力地位,甚至不惜得罪储君与皇帝时,她心里的恨也就消失了。 “妾虽是弱女子,然也有自己的傲骨,宁为庶人妻,也不会做公侯的妾室。”张皇后摇头回道,“殿下是知道我当时有求死之心,故才冒险抢夺牒纸,因而,我又有什么好怨的呢。” 几十年风雨,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就在皇帝满怀喜悦,期盼着阖家团圆时,上天却给他降下了噩耗,一个让他痛心,抱憾终身的结局。 “二哥不必于我有所愧疚。”张皇后道,“这么多年过去,妾岂能不知二哥真心。” 曾经因一时冲动而将张氏从她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手中抢来,皇帝一直带有愧疚,于是百般讨好,尽管前些年不受待见,但皇帝的好始终如一,日复一日,不到一年时间,张氏被他的真诚所打动,比起见利忘义的梁王而言,燕王这个武夫,并不是有勇无谋之人,恰恰相反的是,有着世家子弟没有的细腻与柔情,当初不过是萍水相逢,却比自幼一同长大的梁王,还要重情重义,事实也得到了证明,没有被时间所打败,燕王对张氏的好,数十年如一日,而梁王成为太子后,东宫嫔妃成群,登基之后更是广纳后宫,若说联姻是帝王惯用的政治手段,那么与皇帝对峙不下的燕王又为何不选用呢。 燕王紧紧握着张氏冰凉的手,眼角是止不住的泪水,“阿儒。” 而今什么话,都盖不住他眼里的悲伤,无法面对妻子即将离世,也悔恨自己没有多留时间与她相处、陪伴。 张皇后将手盖在皇帝手中,虚弱的喊道:“二哥。”她强撑着一口气,便是等待皇帝的到来,等待重逢,在最后一刻钟内,她仍想为自己的孩子,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皇帝反握着张氏的手,“我在,儒儒,你说吧,我在呢,我都听着。” “大郎的死,我一直心怀愧疚,直到有了二郎,我将你与她当成了我的全部,而今我没有办法再继续陪伴你们了,二郎刚及冠不久,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 皇帝点头,“我知道,她还有我,你不必担忧。” “她的性子,你亦是知道的。”张皇后又道,“她是你的孩子,性子也随你,都是脾性倔强之人,我知道,而今身份大变,今时不同往日,你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家了,还有国,然我希望于公之时,你是陛下,而于私,你仍是父亲,是我们孩子的父亲。” 皇帝再次点头,“我从未忘记,你我的孩儿,她长得像你,我岂能……” 张皇后再次用力握紧皇帝,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请二哥……看在妾身的份上……绕她一命。” 皇帝点头应下,旋即连忙道:“你不要再说了,我带你回京,紫禁城内有天下最好的大夫,他们一定会医治好你的。” 张皇后却摇头,“没用的……” 皇帝听后,僵瞪着双眼,旋即扑进张氏的怀中,“我的私心,只是……只是……带你回家啊,为何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上天都不肯满足我。” 张氏留着泪,“对不起。” 皇帝拼命的摇头,“你不要说这种话。” “二哥。”张氏虚弱的喊着。 为听得清楚,皇帝便凑到张氏唇前,“我在,我一直都在,哪儿都不去。” “最后,最后……”张氏急凑着呼吸,像喘不过气的人一般,“再求你一件事。” “你说,任何事,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你。”皇帝回道。 “言儿与晋阳公主之事,二哥就放她们年轻人自己去吧。说到底,弄成今日之结局,你我难辞其咎。”张皇后道。 -- 第335页 “好。”皇帝满口应下。 “我知道,现在的我,无论提什么要求,二哥都会答应……”张皇后道,“但我还是恳求,二哥能成全那两个孩子,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求过任何人。今日,就当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恳求你。” 皇帝点头,擦拭着泪水,向其保证道:“向你承诺之事,我从未食言,今日也是。” 听到皇帝的保证与承诺,张皇后这才松开了手,但是呼吸的气息却是越来越急凑,将死之人,身体器官开始随着生命的流失而渐渐衰竭,维持生命的呼吸,也越发艰难,她急喘着气息,想要见孩子最后一面,但却无能为力。 此刻伴在她身侧的只有皇帝,一个泣不成声哭得像个孩子般的半百老人。 张皇后用尽最后力气,蠕动着双唇,皇帝见之,再次凑在她的唇前。 “谢……谢……你。” 再最后一声虚弱的道谢之后,张皇后的胸腔不再剧烈起伏,身体的温度瞬间流失,变成了一具仅剩余温的尸体,不会再有任何回应。 皇帝僵在榻前,瞪着双眼,随后缓慢的挪动着身体,将张皇后抱在怀中,紧紧搂着她,“夫妻一场,谈何谢呢,若说谢,当是我谢你才对,这么多年了,若不是你陪在身旁,我早已成孤家寡人。”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抚摸着张氏的脸庞,泪水顺着皱纹流下,落在了张氏的衣襟上,他用手指替张氏将耳畔的碎发轻轻往后拨,像往常一样轻轻揉着她的耳朵,空荡的耳垂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针孔,这让他想起了曾在燕王府的长春宫内,他常亲手为妻子挑选与佩戴耳饰,于是再也镇定不下,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没有人见过皇帝哭,除了张氏,即便是坚硬的刀枪刺破肉身,他也从未喊过疼从未掉过泪,在他眼里,泪水是弱者的代表,而此刻的皇帝,失去了妻子之后,流下了他自以为是弱者的眼泪。 皇后辂内传来的哭声,惊醒了在寒风中昏昏欲睡的众多守夜人,赵希言闻声心中一阵,不顾晋阳公主阻拦冲入车内。 “娘。” “娘!” 当赵希言进入车内时,见到了父亲搂着母亲颤哭的一幕,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泪水,原先的责备,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娘。”赵希言屈膝跪下,一步一步挪到了榻前,“娘!” “安静一点。”皇帝忽然开口,“吵到你母亲歇息了。” 赵希言双目通红,眼泪不停的滴在木板上,“娘。” 太监得到消息后,擦拭着眼泪在人群中高声呼道:“皇后殿下,崩了!” 车架周围的人听之,纷纷颤哭着朝车架的方向跪伏,掩面抽泣着喊道:“皇后殿下。” 从燕王府里出来的宫婢与太监深受张皇后之恩,一路跟随至此,听到死讯,捶胸顿足,其哭声撼动天地。 整整一夜,整个返京队伍都沉浸在悲伤之中,无人敢去打扰车架,打扰帝后最后的相处。 知州及周边各县知县闻讯,纷纷白衣素缟,前来相送,以及面见天子。 成德十六年十一月,皇后病逝于返京途中,辂车成为了运送大行皇后遗体的灵柩,幽怨的哀声不断传来。 文武百官于京中闻讯,紫禁城内敲响金钟,天下尽知,又开始着手筹备国丧,于紫禁城内搭设灵堂,命工部赶在队伍回来之前铸造梓宫,又差钦天监前往皇陵选定陵址,百官商定谥号。 【作话】 张妈妈对言言真的超好—— 第166章 提调女乐 大行皇后遗体返京,文武百官换上素服、乌纱、腰系黑色犀角带出城跪迎,又安排百姓于灵车所经街道两侧伏地颤哭。 皇后丧礼本仅由礼部定议,皇帝同意便可开始筹办,然张皇后崩后,不仅停朝数日,且一切事宜皆由皇帝亲自操办。 灵车返京后进入闻丧,闻丧期间,分封各地的亲王及亲王妃、郡王及郡王妃、世子、郡主,及地方官,不必入京服丧,于当地每日的早晚面向宫阙方向哭临致丧,这一天始,京中所有寺观皆要击钟三万杵,为大行皇后造福冥中,国丧期间,京中禁屠宰半月。 紫禁城里的礼乐,变成了凄凉的哀悦,皇帝不顾一众人劝阻,亲自将张皇后的尸体带回坤宁宫。 紫禁城内经过重新翻修的坤宁宫,与燕王府的长春宫布局极像,只是规模要大上许多。 侍奉的宫人要为张皇后小殓,沐浴更衣,重新梳理发髻。 然此刻皇帝正在里面,专司此职的宫人只能捧着寿衣静候在外,就连皇后嫡子燕王前来探望,也未能得到皇帝的许可。 父在内,子在外,内外同时传来抽泣声,这是这些宫人们头一次看见,皇帝与皇子第一次掉泪,为妻和母。 尽管她们没有在皇后生前侍奉过,然从父子二人的悲伤可以判断得出,张皇后生前必然是一位好妻子与慈母。 直到她们得到皇帝的同意,入内进行小殓,为大行皇后梳洗更衣时,她们第一次看到这个刚册封不满三月的皇后容颜。 即便早已过半百之年,又饱受病魔的摧残,但张皇后的容颜比之同龄妇人,仍要好看许多,病弱之躯,惹人心怜,难以猜测年纪,但她们知道张皇后比皇帝定然是要小上许多的,以至于惋惜早逝,那张憔悴的脸上,五官与殿外跪伏哭泣的年轻燕王酷似,可知张皇后年轻之时是何等的绝代风华,便也能明白皇帝为何会如此痴情。 -- 第336页 坤宁宫寝殿外,赵希言长跪于门口,任太监与宫人们如何劝服都没有用,“小祖宗,您都在这儿跪了一天了,不吃不喝,身子也吃不消呀。” 从燕王府跟随皇帝出来的老太监,顺理成章的坐上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对于老太监而言,燕世子赵希言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便在主仆情谊上又多了一份别样的情感。 实不忍小主久跪,老太监长叹了一口气后招来几个跟随的小内使,小声吩咐道:“速去长安街以南的大通街深巷的晋阳公主府,去将晋阳公主请入宫,要快。” “是。” 几刻钟后,坤宁宫迎来了一位年轻女子,但坤宁宫对她并不陌生,甚至宫内一些老人也都认识她,作为先帝已废继后的嫡出长女,她在这儿生活了整整十五年,这里的人,没有比她更熟悉坤宁宫的了。 晋阳公主径直来到殿内,走到寝殿的内房门口缓缓蹲下,“殿下。” 地上有被风干的泪水痕迹,袖子也被打湿了些许,从没有失去过什么的人,对于突然的失去至亲这一重大打击,她显然在短时间内无法承受,过往的点点滴滴,一点一点在她的脑海中回忆起。 张氏的慈祥,温和,永远都是一张笑脸,不会过分苛责,即便犯错,也是细心的教导与劝说。 这是晋阳公主头一次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头一次见她伤神数日也不曾好转,于是跪在她身侧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此刻的无声倾听,便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在母亲心里,她并不像其他父母一样希望子女可以为自己带来荣耀,可以为家族,光耀门楣,望子成龙,因为无论我做什么,母亲都会引以为傲,她最最希望的,就是我可以平安顺遂,不管我是优秀还是顽劣,她都只是希望我能过得好,从来没有为自己所求。” 赵希言靠在晋阳公主怀里,再一次忍不住恸哭了起来,“可是……” “可是我再也没有母亲了。”说罢,赵希言嚎啕大哭了起来。 晋阳公主替其拭着泪水,轻轻拍打着肩背,“还记得皇后殿下与殿下说的话吗,她不希望你这样难过,也定然不希望你这般伤害自己的身体,既然顺遂是皇后殿下所期,那么殿下就应该重新振作起来。” 晋阳公主扶着赵希言,认真的说道:“殿下还有我。” 话音刚落,只见房门忽然打开,皇帝身穿着素衣从屋内走出,瞧见殿外这一幕后,只撇头看了一眼,随后离去,中间还道了一句,“即将大殓,趁着还未入棺,进去看一眼你母亲吧。” “谢陛下。”赵希言叩首道。 陛下二字,格外生分,皇帝再次扭头看了一眼,跪伏于地的瘦弱身躯,酷似自己的妻子,他知道她对他心里有所怨念。 但是此刻,他已没有心情去解释任何,妻子得离去,显然给了这个老人重重一击,让他在短短几月内苍老了十余岁,那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开始泛白,象征衰老的皱纹也悄然爬上眼角,他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后便转身离开了。 小殓过后,皇帝从坤宁宫出来前往外朝布置灵堂,并为逝者亲自书写铭旌。 —— 成德十六年十二月,大行皇后大殓,于外朝英武殿之后的仁智殿搭建灵堂,将大行皇后遗体移入梓宫,又于梓宫前设摆放祭祀之物的几筵,几筵上盖有一张安神帛,另于梓宫旁侧立起一面写有「大行皇后张氏梓宫」的铭旌。 因皇帝无妾室,先帝的妃嫔大多数都被李氏所迫害,故只有汉王的生母与在京的文武官员携外命妇身着素服前往仁智殿祭奠。 成服之后,文武百官服斩缞,由西华门入宫进入武英殿,至仁智殿院落外的思善门哭临,一脸数日如此。 成德十六年十二月中,群臣集议大行皇后谥号,由擅书的文官草拟上遵议文呈于皇帝。 ——宣治门—— “启奏陛下,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携文武百官请为大行皇后上尊谥。”太监将草拟的议文呈上。 皇帝接过,仔细阅览了一遍,沉声了许久,就在太监以为通过,欲要上前接过草拟的上尊议文去回复群臣时,皇帝却将其给了身侧侯立的燕王,“看看吧,若没有异议,朕就让翰林学士张九昭替朕撰写谥册文了。” 文武百官之中的高官者皆是跟随皇帝从燕王府出来的旧部,也曾深受张皇后之恩,尤其是几个身居高位的老将,因为燕王的宽宏,让一些犯错之人得到饶恕,但他们都知道,这大多都是因为有张皇后在其身侧劝阻,因而对于张皇后的谥号,他们所商议的每一个无不是美谥。 对于朝臣们大肆称赞大行皇后,皇帝没有丝毫的不满意,作为张皇后之子的赵希言自然也是。 成德十六年末,因为国丧,被悲痛笼罩的京城,丝毫不见新年的喜悦,百姓们不敢庆祝,闻丧过去半月,将至年底,屠宰这一禁才令得到解除,街道上没有往常热闹,寺庙与道观里的法事声与超度,持续了数月。 次年,新帝改元永康。 永康元年,皇帝为大行皇后张氏亲自举行祭礼,携文武百官持册宝临仁智殿。 吏部尚书持谥册,跪于梓宫前宣读,“尊大行皇后张氏为仁孝皇后。” —— 永康元年,皇帝下诏,为仁孝皇后辍朝、服丧一年,仅于英武殿听政,又下令命大报恩寺与诸寺广集僧众,在停灵期间为仁孝皇后主持法事。 -- 第337页 因仁孝皇后生前信奉佛法,皇帝不仅于京城为其大办法事,还亲自致书于太宗皇帝所封的法王,赐称大宝法王,分别于山西行省五台山、应天府灵谷寺为仁孝皇后建斋追荐冥福。 除佛教之外,皇帝还同时下诏,命正一嗣教真人率诸道众在停灵期间为仁孝皇后大斋祈福超度,使得仁孝皇后的丧礼规格远超历代皇后,甚至超过了先皇帝。 ——仁智殿—— 灵柩出殡前,皇帝身着齐哀日日守在仁孝皇后灵前,“朕已命工部在北平营建都城,你母亲所葬的陵址也改为了北平,你母亲生前最爱清静,山高路远,你且小心谨慎,莫让闲人惊扰了你母亲。” 赵希言跪在父亲身后,呆呆的望着梓宫前的灵牌,随后看向父亲雄伟的背影,朝其跪伏道:“临行之前,臣有一事请求。” “说罢。”皇帝道。 “工部告知燕王府已落成,既已置府,臣想向陛下要一个,做臣的属官。”赵希言跪请道。 皇帝起身,转头负手问道:“何人?” “前太仆寺卿沈逸舟。”赵希言道。 皇帝听后忽然皱眉,先帝朝的旧臣没有当即斩杀的都被关押在了应天府的诏狱里,其中太仆寺卿沈逸舟与其女婿前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便就在内。 “他不是在地牢里么,他是先帝的臣子,你岂能用敌人的旧臣为属官。”皇帝显然有些犹豫。 “是。”赵希言道,“先帝无道,然臣子无罪,有些事并非是他可以抉择的,新朝已定,为何不能给予他们一个机会呢,侍奉明主的机会,让他们见见,陛下这一朝,远胜先帝。”旋即重重叩首,“恳请陛下成全。” 赵希言的这一请求,重新启用先帝旧臣,若是在平常,皇帝必然会拒绝,然今日当着妻子的灵前,显然是有备而来。 皇帝皱起眉头,迫于先前对张氏的承诺,“好,朕可以答应你,但自本朝始,亲王将不再之藩,属官也仅是虚职,管理你府中大小事务。” 之不之藩,于赵希言而言,都已无关紧要,于是叩谢道:“谢陛下。” 永康元年二月,皇帝下诏赦免前太仆寺卿沈逸舟,并任命其为燕王府右长史。 同月,大行皇后灵柩出殡,由嫡皇子赵希言亲自护送。 在梓宫出殡前夕,拆撤的宫殿按惯例会奏响沉重的哀乐,同时还有献舞,便有乐工着白衣上前演奏哀舞。 就在此时,赵希言竟在这紫禁城内,看见了本该在宫外的熟人,白衣素缟,身着臣子为帝后所服的丧服。 “提调女乐,见过燕王殿下。” 赵希言楞站在原地,随后擦去哀伤之情,将她拉扯到一处质问道:“你……你为何会出现在宫内?” 女子神情轻松,福身回道:“回殿下,殿下奉命去接先皇后殿下,离京后不久,阁内忽遭诏令,小人便被锦衣卫带入了宫内,得陛下赏识,赐名鸾鸣,封为提调女乐,供职禁中。” 第167章 女官 赵希言吃惊的看着女乐,随着众人在寻找送灵的皇子,赵希言来不及追问缘由只得匆匆返回队伍。 送灵的侍从白衣素缟,捧着仁孝皇后的灵位,手持铭旌,上面写着仁孝皇后张氏之灵位,送灵队伍多达万人,灵柩前有数百僧众与道人,敲打着木鱼诵经与摇铃超度,禁军于前后护送。 ——坤宁宫—— 支走了所有人的坤宁宫内,皇帝看着眼前从燕王府里带出来的熟悉物品,内心越发的疼痛。 外面的哀乐声逐渐变小,直至安静下,说明着送灵的队伍已远离紫禁城,皇帝身着素服,半躺在一张木榻上,头发披散着,手里握着一根样式极为普通的簪子,神情涣散。 自出殡日始皇帝便独自一人披头散发静静呆在坤宁宫内,老太监端来吃食,皇帝也不曾动过半分。 “皇爷,您就听小人一句劝,吃两口吧,不然这身子骨如何吃得消。” 侍奉皇帝多年的老太监端着一碗薄粥入内,苦口婆心的劝道,“先皇后殿下也必然不希望皇爷如此对待自己的。” 皇帝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到最后,朕还是成了孤家寡人。” 老太监知皇帝的悲伤,再次劝道:“先皇后殿下生前仁善,定希望皇爷做个千古明君,若是知晓皇爷因殿下身故而悲伤至此,定会深深自责。” 叹息之后,皇帝调整好情绪,吃了几口裹腹的薄粥便命人进来为自己重新梳洗,仍旧一身素服。 从坤宁宫出来,途径宫殿院落,忽然听见一阵琴声从一处殿院角落传来。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 曼妙的琴声伴随着歌声,不若宫廷雅乐的宏伟,但有小家独奏的韵味,如深处闺中的少女,只能隔着高墙弹奏,诉说衷肠。 “馀花落处。” “满地和烟雨。” 皇帝被这道琴声的所吸引,也打断了他要前往前朝召见大臣议论的想法,在一阵阵歌声入耳后,皇帝的步伐变得越发急凑,他想要找到弹琴之人,心思紊乱、迫切。 因那颗沉寂的心,被再次打乱,就连跟随的老太监听后也感到有些不淡定了。 皇帝步履匆匆,神情复杂,然乐声还在不断弹奏,越来越近。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 “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 第338页 终于,在一座废弃的宫殿楼台上看见了弹琴之人,白衣素缟,似在为死去的人祭奠一般。 皇帝走上台阶,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伐,老太监紧跟其后,只见弹琴的女子听见动静后本想抱琴逃走,然皇帝已快步至台上,见无法逃脱,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皇帝的脸色阴沉,明显在按压怒火,“这首曲子,是谁让你弹的,又是谁告诉你的?” 女子似乎听不懂皇帝的问话一般一脸错愕,只有老太监明白皇帝的意思,见女子支支吾吾,“陛下好心提拔你,让你从贱籍转入教坊司乐籍,你怎能在先皇后殿下发丧之时,在此弹奏词曲呢?” 老太监知道此女与年轻燕王的关系,便试图想缓和,于是朝皇帝开口道:“皇爷……” 皇帝抬手,示意老太监退下,不依不饶的问道:“说,谁告诉你的?” 女子跪伏下,“是……是燕王殿下。” “放肆!”老太监训斥道。 “退下!”对于太监的僭越多嘴,皇帝首次大怒道。 老太监只得退后两步,皇帝便走上前,低头看着跪地的素衣女子,“燕王?” “奴在燕春阁之时,燕王殿下曾是常客,此曲是燕王殿下钟爱之曲,故让奴教习。”女子俯首回道。 皇帝忽然冷笑,“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她所教授,也是她所指使?包括让你拿着信物进宫。” “不……”女子否决道,“入宫,是奴自己的愿望,奴自知身份微贱,也知殿下是将来天下之主,故只乞愿远远观望,再无所求,更无他想。” 女子的话,皇帝将信将疑,“你喜欢燕王?” “奴……”女子语顿,“倾慕殿下。” 皇帝微眯起眼睛,随后转身离去,老太监对此也是虚惊一场,待皇帝走了一些距离,他便斥责女子,“尔身为女乐,受皇家之恩,岂能在此国丧期间弹奏乐曲,你不知这首点绛唇是先皇后殿下生前所弹,现为宫中禁曲吗,你受燕王殿下恩惠,却在此提起燕王殿下名讳,你怎能提起殿下呢?” 女子一脸的委屈,抱着自己的琴唯唯诺诺道:“今日先皇后殿下出殡,奴哀伤不已,想着燕王殿下要送行,这才在内宫弹奏起了这首曲子,奴只知这是燕王殿下所爱,不知是禁曲,更不知是先皇后殿下的……” “好了!”老太监打断道,“你回去吧,往后别再犯这样的错,在宫里就要守宫里的规矩,这里是什么地方,禁中是可以随意弹曲儿的地儿吗?” “奴记住了。”女子低头道,旋即又小心翼翼道,“陛下他……” 老太监忽然深皱起眉头,“主子闻你琴声而来,怒却不作罚,便是我也不知了,你自求多福吧。”于是转身朝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紧跟上前。 老太监跟上皇帝,于一旁小心翼翼道:“适才小人问了,那女乐是因为送行护送先皇后殿下灵柩出殡的燕王殿下即将离开京城数月,故才演奏那首禁曲,初入宫中,不止宫廷禁令,此曲又是燕王殿下所喜,所以……” 倾慕二字再次回响在皇帝脑海中,“难道朕也要走老大的后路了吗,子不知父,父不知子。” 老太监听后,心中一怔,连忙从中调和道:“爷,殿下自为世子时,就事事顺从,后又为您的大业只身赴险虎狼之地,这么多年来孝心可嘉,岂能因为一个女子,就让爷对自己的亲子生疑心呢,依小人看,这女子来路不明,必是她狐媚惑主,骗得殿下与其亲近,连象征身份的信物都可以赠予,而今拿着殿下昔日赏赐之物入宫,怕也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老太监不知赵希言身份,因而用狐媚惑的说辞并未能说动皇帝,“她在京几年,护卫死了多少,也没有任何音讯传回,对于她在京的事,朕也只是道听途说,但不能否认的是,此女对她的救命之恩,恐怕她们之事,朕不知道的多了,二人交情匪浅,也不简单吧。” 老太监听后,旋即快步上前,在皇帝跟前跪下,皇帝见之,连忙扶起,“伴伴这是为何?” 老太监不肯起,“小人自三十岁便辅佐皇爷,而今将入土的年纪,也已活够了,因而斗胆冒死一谏,这么多年过去,小人是看着皇爷一天天长大成人的,而后又有了下一辈,在看到小世子从出生一步步走到今日的成熟稳重,府中和睦,父慈子孝,如今几十年过去,只因皇爷从燕王府搬到了紫禁城,便将燕王府里的亲情全然忘了,小人实在不想看到父子猜疑的局面,若皇爷不信任,何不召来小殿下亲自问个究竟呢,有时候隔阂,便是因为互相猜疑却又不肯开口询问,最终一错再错。” 皇帝眯着双眼,“嫡子独子,嗣君的第一人选,将来天下的倚靠,朕又岂能疑心。”说罢便从太监身侧提步离去。 —— 永康元年三月,仁孝皇后张氏入葬昭陵,同月,追封已故皇长子为懿明太子,陪葬昭陵。 永康元年四月,送灵队伍返京。 回京后,赵希言先是去了一趟千步廊的礼部,径直至礼部下的教坊司中,自新帝登基,高官尽数更换,而一些职权不大的小官,则得以幸免,依旧供职于所在的司、所内,教坊司奉銮一官,也未更改人选。 “下官见过燕王殿下。” 赵希言虽穿着一身素服,但教坊司的官员仍然将其认出,“殿下在找什么?” -- 第339页 赵希言瞧着人群,扭头问道:“前不久进来的一个女乐,人在哪儿?” 教坊司奉銮有些没听明白,“教坊司每隔一阵都会有新的乐人入内,殿下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受召加入乐籍进入教坊司,替补中宫圣节与千秋节用乐的提调女乐,被陛下赐改名的那个。”赵希言仔细的道了一遍。 “哦,殿下说的原来是鸾鸣啊。”奉銮这才了解道,“她已受召入宫,不在教坊司了。” “什么?” —— 先帝朝时,因故将六局二十四司女官之职尽数移于宦官,仅留侍奉更衣的尚服四司,新帝继位后,复置六局。 ——几日前—— 一名太监手捧着一道右侧绣着奉天诰命,左侧则为永康元年的黄色绢本圣旨进入礼部教坊司。 “鸾鸣在吗?”太监在教坊司庭院中间挺直腰杆喊道。 一众乐工伶人,躲在亭子后面观看,于后庭编排的乐正连忙出来上前相迎,“公公。” “陛下圣旨。” 一名女子从一众人中走出,见其容貌出众,太监仔细打量了一下,为之笑道:“陛下亲自下的圣旨,想来姑娘日后有福了。” 太监扯了扯嗓子,将圣旨缓缓展开,露出了奉天诰命与永康元年几个绣字,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教坊司女乐鸾鸣……特封为尚仪局司乐,掌宫县及诸乐陈布之仪,涖其阅习,望尔不负朕望。” 教坊司中除了官吏,其余乐工及女乐,虽比宫外的乐人要位尊一些,然也不过是身份微贱的下等人,而从女乐摇身一变成为有品级的女官,可谓变化之大,甚至惊讶教坊司众人,使得背后议论纷纷。 “她不是青楼出身吗,怎那么一下子就入宫为官了?” “这定然是因为燕王殿下的缘故吧。” “京中谁人不知燕王殿下为世子时与青楼花魁的风流韵事,仗着弹得一手好琴与美貌,指不定日后成为一个狐媚惑主的小贱人。” 女乐们争相眼红,纷纷感叹命运不公,女官的身份不但意味着从良,且有俸禄,任职年满后,去留自定。 那日所弹之曲,虽引皇帝不悦,然却因祸得福,鸾鸣从太监手里接过诏书,“臣,谢主隆恩。” 太监传完旨便将任职的书信一同交予,“明日边去宫中尚仪局报道吧,那里会有专人交接职务与你细讲的。” “多谢公公。” 太监走后,教坊司奉銮也上前来送上祝贺,“可喜可贺,短短几月,就要改口叫司乐大人了,就是不知何时再能听到大人的琴声。” 与一干嫉妒的乐人不同,教坊司奉銮极为赏识她的琴技,便也在司内多有关照。 女子与之客气回话后,打开圣旨,望了一眼末端所盖的敕命之宝,微眯的眼里露出了一丝别样的神情,随后收拾行礼从教坊司离去。 【作话】 书瑶:“终于轮到我上场了吗,本剧最大疑点。” 赵希言:“你到底想做我小妈还是老婆?” 摇:“猜。” 第168章 帝王的聪慧 赵希言从礼部出来,本欲随着教坊司奉銮的话,前往宫女六宫寻人,却在大门前被人拦住。 一名内侍,穿着素服坐在马上,见赵希言出来便抬腿胯下马,恭恭敬敬的叉手道:“燕王殿下。” 赵希言皱了皱眉头,便发现不远处的马车,不等她开口问话,内侍便抢先道:“公主差小人来问,殿下离京数月,而今归来,为何要去礼部而不见天子、君父?” “我……”送灵之前匆匆一别,让赵希言心中疑惑四起,此次回来至礼部教坊司,也是为自己解惑的。 “不管是人臣之责还是为人子,殿下归京都理应先去见陛下,向陛下请安,方不落人口舌。” 内侍提醒道,随后迈进一步至赵希言身侧,“殿下莫要忘了,锦衣卫。” 赵希言忽然愣住,令文武百官与百姓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不但没有撤销,新帝登基时反而加强了他们的权力以及增加了人数,另立北镇抚司同属,专掌诏狱。 如今的应天府,到处都能见到巡逻的锦衣卫,监视百官、臣民,包括皇子。 人在最危难将死之际所得到的帮扶与救助,会使其铭记于心,感恩之心也会极大的提升,而赵希言在流民无处归家时的广施仁善不仅得到了民心,更让从燕王府里跟随出来的老臣信服,又加之与先前晋商的合作,战止后,也如约履行了昔日的承诺,使得赵希言在商人眼中地位骤升,而今的新燕王,仅于军事上的声望弱于新帝而已。 内侍说罢,牵来一匹马,看向千步廊北侧的紫禁城,“殿下就听公主一句劝吧。” ——紫禁城—— 燕王赵希言护仁孝先皇后张氏入葬,归京复命,皇帝命尚膳监备宴,为其接风洗尘。 而就在得知赵希言已在返回的路上,距离京城不足十里外之后又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皇帝也没有能等到赵希言来到自己的跟前复命。 “皇爷,锦衣卫指挥使张端求见。”老太监入内道。 供摆放菜肴的方桌已摆进了乾清宫大殿,桌子上空空如也,皇帝独自坐在牌匾下方的坐塌上,“宣。” 解下绣春刀的锦衣卫指挥使张端跨入殿内,于皇帝跟前跪伏道:“臣,锦衣卫指挥使张端,请圣躬安。” -- 第340页 “圣躬安。”皇帝撑着脑袋,一身素服垂坐于榻上,脸上写满了疲倦,显然已有好些个昼夜没有歇息了。 张端起身,先是拱手,“陛下日理万机,当以御体为重。” “你又听到或查到什么事了?”皇帝睁眼问道。 张端拱手,“燕王殿下已回京,臣的人在千步廊见到了殿下。” “千步廊?”皇帝忽然皱起眉头,因为赵希言是南下返京,理应在城北才对,而千步廊在紫禁城南。 “殿下去了……”张端有些有趣,“礼部的教坊司。” “教坊司……”皇帝捋着络腮胡子,“她是去找那个青楼女子的吗。” 张端摇头,“锦衣卫只看到殿下去了礼部,又由礼部的堂吏领去了教坊司。” 皇帝闭上眼睛,轻轻挥动着撑头的四指,张端见之拱手退下,“臣告退。” “王彦!”皇帝随后唤道。 一名心腹太监走入内,与老太监都为皇帝最亲近之人,起兵之时不离左右,燕王登基后,遂入司礼监,为秉笔太监,批答奏章,传宣谕旨,而老太监则为提督太监,主管宫内一切宦官礼仪刑名。 自此,于十二监宦官衙门供职的宦官,便被称为太监,亦为宦官之中权重位高者。 “内廷不缺善乐者,青楼女掌管宫县,多有不妥,去将今日宣旨至尚仪局的女官,调往尚服局,收回尚仪局的宫官敕更为尚服局司衣。”皇帝令道。 “是。”王彦领命,但没有当即离去,反而有所犹豫的问道:“皇爷,皇爷派人查过此女身世,数月不得解,既已知其身份来历不明,让其为司衣,掌御服进奉,如此近身之职,是否不妥?” 王彦担心的是皇帝的安危,然皇帝却为之一笑,“朕不知道这个女子想要做什么,也不知到底是她的盘算,还是她与燕王之间有什么谋划,亦或在蛊惑燕王,然朕纵横疆场,戎马一生,还怕一个弱女子不成?” 王彦思索再三,叉手应下,“是。” 王彦从乾清宫大殿退离,转身走出乾清宫前庭时,恰逢遇见了入宫面圣的年轻燕王,遂叉手:“小人见过殿下。” 赵希言撇了他一眼,就如与看晋阳公主身侧的内侍一样,白皙干净的脸,年轻而掌要职,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被赵希言轻视后,王彦往身后瞧了一眼,随后离去,赵希言匆匆往殿内赶,至门前时才放缓了脚步。 哒-哒-哒—— 脚步声变得极轻,从老燕王坐上皇位起,她便再也不敢在这个父亲跟前肆意妄为,就像晋阳公主所教,历代君王皆忌讳功高盖主,因而要懂得收敛锋芒。 皇帝静坐于殿内,“臣护先皇后殿下灵柩出殡归来,请圣躬安。”赵希言上前屈膝跪伏道。 皇帝正襟危坐,低头看着眼前磕头跪伏的孩子,抬了抬手,“起来吧,这一路,来回奔波数千里,燕王可辛苦?” “护送母亲灵柩入陵长眠,是臣为人子应尽的孝道,臣不觉得苦。”赵希言回道。 皇帝拍了拍手,尚膳监的膳食便一一呈上,父子二人皆在服丧中,故而上来的菜肴皆为素食,亦无酒水。 “坐吧。”皇帝道。 “谢陛下。”赵希言谢道。 左右撤下,殿内再无外人,然孩子的一声声陌生称呼,让皇帝觉得格外生疏,又回想起张氏的遗言,他并不想父子如此僵持,然又拉不下老脸。 “昭陵修得如何了?”皇帝趁着吃饭之余,开始找机会与孩子说话。 “地底已全部修建好,母亲的梓宫也已至天府星位,地面上的工程浩大,恐还需几年时间才能竣工。”赵希言如实回道,“母亲生前喜欢牡丹,臣便做主,在昭陵御道两侧差人种植了牡丹,未事先与陛下商议,还请陛下责罚。” 听到赵希言的话,皇帝放下手中的筷子,长叹了一声,“牡丹啊。” 张氏钟爱牡丹,这便让皇帝想起了往事,“你母亲初入王府时,我为讨她欢喜,借职务之便前往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的曹县,给她带回来了数千株颜色各异的牡丹,摆满了整座在京的旧燕王府,她这才有了第一次笑颜。” 说着说着,父子二人开始伤怀了起来,皇帝忽然怀念起过往,张氏对自己不愠不火,多年来都一直保持着清冷,直至有孩子降临。 “谁成想,你母亲走得如此早。”皇帝按着自己的额头,眼里满怀悲伤与遗憾,“甚至……连我心中藏有多年的疑问……我都没来得及询问。” 皇帝喜欢与深爱着自己的妻子,这毫无疑问,世人皆知燕王夫妇恩爱有加,燕王惧内也早已非秘闻,然深居简出,难以露面的张氏,却很少被人所知,百姓们知道她还是因她是燕王之妻,因封后时间极短,遂也无后宫福泽天下的功绩,崩逝之时,百姓们无动于衷,而只有至燕封地之时,才有百姓哭临王妃。 但无疑问的是,张氏曾喜欢过青梅竹马的先帝,后被迫嫁于新帝,捡回了一条性命,而后又将所有的爱都倾注于孩子身上。 赵希言看着悲痛欲绝的父亲,想起了晋阳公主所告诫的话,仁孝皇后刚逝不久,皇帝的留恋的余温尚在,便要抓住这一段时机,重塑父子之间的情感。 赵希言起身,走到皇帝跟前,将一条帕子递上,“爹爹。” 帕子上绣着牡丹,那是仁孝皇后给自己的孩子所袖的,跟皇帝身上穿的衣裳一样,都绣着同样的纹案,皇帝颤抖的接过,赵希言便道:“娘不在了,还有孩儿,孩儿会一直在爹爹身旁,天下人都还要倚靠爹爹庇佑,爹爹更要保重身体才是。” -- 第341页 听到孩子的安慰,皇帝忽然软下了心,“燕春阁那名花魁……” “她救过儿的命。”赵希言回道,以为是皇帝将其召入宫中,于是跪伏在皇帝跟前恳求道:“请爹爹网开一面。” “我当然知道她救过你的命。”皇帝道,“也知道她仰仗你的威名让整个楼阁躲过了兵变。” “爹爹……” “我让她入宫,只是让她老实待在宫内,宫跪森严,没有人能够在戒律之下肆意妄为……” 皇帝道,旋即抬头,认真的看着赵希言,“你是我的孩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清楚,那些试图挑拨皇室关系乱政的,都是痴心妄想。” 皇帝的话,让赵希言一愣,直到皇帝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牌子,那是属于燕王世子的身份的玉牌,“世子的玉牌是随便能给人的吗,还有你母亲的东西,随随便便就给人,也该涨涨记性了。” 并非是赵希言随意相送,而是有难言之隐,昔日自己几番垂死,身无它物,这才将信物做抵押。 “二郎。”皇帝慈爱的唤了一声。 “诶,爹爹。”看着玉的赵希言回过神来抬头应道。 “你太心慈了。”皇帝道,“尤其是对于女子,这是你好的一点,但也是不好的一点。” 随后又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盯着赵希言仔仔细细的看道:“你与你母亲,真像啊。” “孩儿……”赵希言低头喃喃道,“只是不想滥杀无辜。” “哪怕知道她将来会害你吗?”皇帝问道。 “孩儿自入京以来,困于城内与恶人周旋,这期间,已经让许多无辜之人殒命,包括那日春和宫的火,但这些并非是孩儿的本心。”赵希言道。 “那你习武的目的呢?”皇帝又问道。 “力量。”赵希言抬头肯定道,“可以用来摧毁,同样也可以用来保护,自己所爱与爱自己的人。” 皇帝忽然怔住,赵希言的一句话,让他回忆到了自己刚出阁之时的样子,“你的祖父,皇考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一直以为孩子像的是张氏,今日之语,才让皇帝忽然忆起当年的自己,如张氏所言,眼前这孩子像的,其实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那爹爹是怎么回答翁翁的呢?”赵希言道。 皇帝起身,先是摸了摸赵希言的头,随后负手离座,带着赵希言走进了寝殿,从柜子中找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红漆木匣子。 原以为装的会是仁孝皇后张氏的遗物,却没成想是一些样式已过了时的旧饰品,这些东西经过数十年的腐蚀,越发的锈迹斑斑。 赵希言不解,这样的东西,怎会出现在皇帝的寝殿呢。 然皇帝的伤心却是一层接着一层越发沉重,最后泪道:“我曾是……宫人之子。” 赵希言彻底愣住,对于祖母,赵希言并没有什么印象,甚至从没听到有人提起过,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 但据闻,武宗皇帝一生风流,故并非只有两子所出,只是因皇子至六岁才入族谱,十岁赐封入宗蝶,武宗皇帝最后活下来的儿子只有两个,而自己的父亲,在不满十岁的时候就开始随武宗上战场了。 又或许,那最危险的战场,成为了最安全之地,成为了年幼皇子的庇护之所。 【作话】 老燕王其实是一个很霸道的人,看上了直接抢妻,按嫡庶,燕王的出身不是很好,但因为武宗子嗣少,加上他像武宗,所以他也受到了重视,但这样的人能保持只娶一个妻子,肯定还有别的理由,其中一点是张氏的态度很重要,不愠不火,若果太轻易得到,反而容易遭抛弃,还有就是他肯定也是经历过宫斗的。 还有就是先帝就是老皇帝的母亲曾经摄政掌权过,使得老皇帝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可知这是个极强势的女人,儿子顺位继承大位她也有功劳。 皇子未入谱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三十多,而成年之前的死亡率可达六十多,想想,多么高危。 第169章 帝王的心 ——长安街—— 长安街一家旅舍中,太监来来回回好几趟,只为宣传宫内给一名住客的旨意,最后一次入内,是将原先所授的宫官敕收回,由尚仪局改为尚服局。 就在传旨的太监离去后不久,门前再次响起脚步声,且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入了内。 “官敕已经收了,明日便会动身前往尚服局任职,公公还有……”杨氏从屏风内走出,看到客厅内的一幕却愣住了。 一女子端坐在圆桌旁的三角凳上,气势凌人,杨氏见此情况,深觉不妙,但很快她便从容下来,舒展着眉头一脸轻松的来到女子跟前,与在燕春阁一样,微微福身道:“下官见过晋阳公主,公主万福。” 下官二字,让晋阳公主抬头盯了她一眼,旋即冷笑一声,“杨大人摇身一变,竟从青楼直跃龙门,成为高人一等的宫官,可喜可贺。” “这都要托陛下的福,下官才有此造化。”杨书瑶回道。 “是陛下的福吗?”晋阳公主眯起眼睛问道。 来着不善,且咄咄逼人,杨书瑶也不畏惧,“官敕上盖的是天子印,岂能说不是陛下赐福?” 见人嘴硬,晋阳公主也不再与其继续打哑谜,“你自幼失去双亲,卖身于青楼,与妈妈改姓杨氏,本家在济南府,然原先的本家已无从考证,你的身世,便是从燕春阁开始的,吾相信,不仅是吾,还有很多都好奇你,在你发迹之后,你虽有回乡访亲,然你非济南府之人,所谓探亲,也不过是掩人耳目。” -- 第342页 “为何要入宫?”晋阳公主问道。 “公主是不是搞错了。”杨氏回道,“是圣旨要我入的宫,锦衣卫闯入阁内什么话都没有说便将我带进了紫禁城,我也是有苦难言。” 杨氏一副无辜模样,“燕春阁为妓,虽说是下等人,可也是自由身,来去无阻,而今入了宫,宫规戒律,将人束缚得喘不过气来,想必居大内十余年的公主是最最清楚的吧,谁又甘愿进入一座尽是野兽的囚笼呢?” 见杨氏依旧不肯开口,晋阳公主便将左右屏退,起身与之直白道:“吾虽不知你究竟是何身份,但从你做的种种事迹来看,你绝非善类,又或许说,你与赵氏皇族,有着某种仇恨,你接近燕王世子、汉王,这些皇子,宗亲,皆是有所目的,你在筹划什么?” “公主,说话可要讲究证据,下官一个弱女子,身份微贱,哪有什么本事去接近两位殿下。”杨氏回道。 “是吗?”晋阳公主冷冷笑道,“燕王世子受召入京,你却恰好离开京城,世子遇刺,你又恰好在回京的途中,刚刚好,你在路上遇见了奄奄一息的世子,真是巧的很呢。” 晋阳公主盯着杨氏道,“什么样的人家会在深夜赶路,还是选择那种荒无人烟的山间小路,若是着急,然也不必因一时之急而全然不顾了自己的安危吧。” 听到晋阳公主的话,杨氏皱起眉头,“公主觉得下官在谋划,然公主自己呢,因为一个外人,而置自己的亲族满门于不顾,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只为替自己谋求生路,难道不觉得可耻?” 晋阳公主闭起双眼,“吾的事,不必你置喙,你也不会懂。” “人皆有私,你也是的吧,赵瑾禾。”杨书瑶道,“你知道老皇帝守不住江山,你也知道燕王的势力足已颠覆江山,太子是守不住的,族人也靠不住,你只是在强与弱之间选择了强者,你赌对了,且能得到比你原先地位更多的东西。” “更多的东西?”晋阳公主道,旋即笑了笑,“你是指,帝王的宠爱?” “不。”杨书瑶否定,“是帝王的心。” 晋阳公主之所以知道所有的事情,从中推论出杨氏的身份与目的,必然是因赵希言将往事的经过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 “你究竟想做什么?”晋阳公主再一次问道。 杨氏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松了一口气,回道:“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她,足矣。” 晋阳公主愣了愣,“为什么?” 杨氏紧握着手,“我若想杀她,那夜在扬州府的山中,我便可以动手,且神不知鬼不觉,栽赃于刺杀之人的手中。” 在杨氏回复时的神情中,晋阳公主似察觉了一丝别样的情感,“你……” “世子是个善良之人,天下需要这样的君主,而非虚伪。”杨氏又道。 晋阳公主起身,“我不知该不该信你,但是铲除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想铲除,公主早就动手了。”杨氏道。 晋阳公主欲想说什么,杨氏紧接着替其说道:“但公主不会动手。” 晋阳公主闭眼不语,杨氏又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殊不知攻心,最忌讳之事,便是使自己也沦陷。” 晋阳公主转过身,“记住你今日的话。”临到门口,她忽然再次转头,上下打量了杨氏一番,“比汉人更信奉天神的,是北方戎狄。” “你……” ——燕王府—— 从紫禁城出来,经这一次用膳之后,赵希言与其父原先僵硬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对于她与堂姐晋阳公主的事情,皇帝也已默许,除不能婚嫁公开之外,来往自由,皇帝不再干涉私事,赵希言出京之前的请求,皇帝也一一兑现。 原燕王府护卫指挥使顾千澜仍任指挥使且兼燕王府左长史,前太仆寺卿沈逸舟则迁为燕王府右长史,另委派翰林院学士充任教授。 新的燕王府选址是赵希言亲自选的,就在晋阳公主府相邻的长安街南巷内,亲王府邸按照北平的燕王府所翻修,将几座旧宅连起,仅舍弃了外围的城楼,大门前仍修有九龙壁。 赵希言下马,便有侍卫跑上前牵马,“殿下回来了。” 一道道声音传入内,当赵希言走入时一众人屈膝跪在两旁山呼,“殿下千秋。” 除了燕王府的旧人,还有原先照看仁孝皇后张氏的老太监也应赵希言之请求被调入了新的燕王府内的奉承司任承奉正,与任内奉承的明章共同管理燕王府。 “殿下。” 从地牢中出来,早已等候在王府内的右长史沈逸舟跪伏在赵希言跟前,“臣,叩谢殿下搭救之恩。” “沈长史多礼了。”赵希言扶起沈逸舟。 还没等人多说两句话,门外便响起了马蹄与车轮的声音,赵希言顺着声音往大门处望去。 一内侍扶着晋阳公主从马车内缓缓走下,明章再次入内道:“爷,公主来了。” 随于明章脚后入内的晋阳公主看见了站在赵希言身侧的沈逸舟,又瞧见身穿着青袍公服,大致猜晓他已被无罪释放。 沈逸舟见晋阳公主,连忙躲到一边,又刻意将自己脸上受的审讯之伤做遮掩。 “殿下这是?”晋阳公主问道。 “沈大人现在是燕王府的属官了,我的右长史。”赵希言道。 -- 第343页 长史的任命由皇帝钦定,未有布告公示天下,故晋阳公主也不知赵希言会向皇帝请求赦免沈逸舟。 “下官见过公主。”还如往常一样,沈逸舟尊赵瑾禾为公主,毕恭毕敬。 晋阳公主看着他脸上伤,极为清冷的点了点头,旋即便拉着赵希言进入了内廷,燕王府的内廷,与紫禁城的后宫一般,除宦官之外的男性属官,皆止步于崇信门。 “姐姐可是不高兴我将沈大人弄入王府?”赵希言小心翼翼的问道。 晋阳公主摇了摇头,“殿下想要什么人进王府,自有殿下的思虑。”随后斟了一杯茶递给赵希言,“宫中请安如何了?” 宫人们进来侍奉茶水与糕点,随后离去。 赵希言忽然回想到适才在乾清宫内的场景,已年迈的父亲在自己眼前落泪伤怀春秋,又将自己的儿时的遭遇与苦难一一赘述,她才明白,皇室争斗的残酷,“爹爹他……向我说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晋阳公主也被皇帝会向赵希言坦言遭遇父子释怀而惊住,“是吗?” “一直以来,父亲像座大山一样,庇佑着我与母亲,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在慢慢的变老,再强大的人也有脆弱之时,只是因为有着不一样的经历。”赵希言道。 “我是王府内的嫡出世子,父亲没有其余的妾室,内廷也就没有任何争斗,更没有人会想要害我,确切的是说,只要在父亲的管辖范围内,便没有人敢暗害我。” 赵希言趴在桌子上,“爹爹说,他曾是宫人之子……”捏着一杯茶水,又拿起桌上一份糕点,“曾差点死在这样一块小小的糕点上,幸而上天垂怜。” 也许对于老燕王幼年的遭遇,晋阳公主深有体会,“人心都是复杂的,尤其是站在权力的边缘,抵御不了诱惑,就会暴露出贪婪的本性。” 旋即又叹了口气,“这也许是陛下不纳妾的原因吧,对于看重血脉的皇室子弟而言,能如此做,也是难能可贵了。” “陛下还和你说了什么?”晋阳公主又问道。 赵希言将糕点送入嘴中,嚼了嚼后回道:“爹爹还说我太过心慈,好也不好。” 听到皇帝如此了解赵希言,不知为何,晋阳公主的心里突然放心了许多,同时也有着羡慕,正因为是父亲,所以才会这般的了解自己的孩子,但这前提是称职。 晋阳公主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赵希言的脑袋,想起过往狠心之事,都是自己亲手所为,包括春和宫内的那把火,心慈,是赵希言最大的弱点,“殿下,是真的太过于善良了。” “就像……” “先皇后殿下一样。” “连自己死后都不愿劳烦众人,害怕陛下牵连太医与地方。” “姐姐不也是?”赵希言反过头来,盯着晋阳公主,“燕王府里收养了一个女童,而晋阳公主府中也收养了一个,还是同一日,同一场灾荒。” 【作话】 女庶王近代篇请帮忙收藏哦, 第170章 燕王夫人 ——紫禁城尚服局—— 杨氏领着宫官敕顺利的进入了紫禁城,沿着昨日太监口述的地方一路寻找,紫禁城诺大,然杨氏却并没有因此迷路,且极快的就找到了六局之中尚服局所在的位置。 因是特旨,尚服局先前又闻新来的司衣与燕王曾有一段旧事,于是局内宫官皆对其明面客气与恭敬。 “杨司衣,这是您的官服与牙牌。”尚服局司宝将新任司衣的服饰及牙牌亲手递上,牙牌上刻着一个宫字,司宝又嘱咐道:“而今入了紫禁城,身奉皇差,可不比在外头的时候了,大内森严,无牌不许擅入,宫中监门只认牌不认人。” 杨书瑶接过,极客气的谢道:“多谢大人。” 总尚服局的尚服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面容姣好,体态丰盈,极有气势的坐在尚服局内的主座上,“既是陛下的特旨,尚服局也不敢亏待,上头有公公来传话,从今日起,乾清宫的起居,就由杨司衣侍奉,望杨司衣,莫要辜负尚服局的委以重任,好好伺候圣上。” “是。”杨书瑶点头道。 “对了,先皇后殿下新丧,陛下为其守孝一年,尚服局所进奉的衣冠皆要用素服。”尚服再次提醒道。 “是。” 尚服对于新来的司衣并不放心,便又命了两个女官辅佐,招了招手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去。 ——翌日—— 盛春的早晨,空气格外新鲜,秦淮河畔吹来的冷风从紫禁城上呼啸而过,辍朝之后,朔望的大朝议仍旧继续,只是于常朝日,改为次殿召见大臣商议政务。 才至四更天,窗外仍是一片漆黑时尚服局就亮了灯火,作为主管帝王衣冠的机构,轮班侍奉的宫人总是要早在皇帝醒来之前就准备好一切事宜。 临近五更,乾清宫寝殿里的灯亮了起来,先入内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掌灯之后便有浑厚男子声音从内传出。 太监走出寝殿,瞧了一眼候在殿外的尚服局女官及宫人,见面孔有些眼熟,便疑心的喃喃道:“这不是青楼里那个女子吗……” 旋即走上前嘱咐道:“替陛下更衣,绝不能抬头视君,也不能多言,听明白了吗?” “是。” 杨氏领着一班人马将衣冠鞋袜奉入内,此时皇帝刚醒未久,伸懒腰的同时,睡眼惺忪的眼里还带着困倦。 -- 第344页 走近了距离瞧,两个眼睛外围一圈黑浓,伺候人更衣梳洗对于出身低贱的杨氏而言,尤为的熟练。 皇帝坐在镜子前静静等候着梳洗,如往常一样,由人替其梳头挽髻,在起兵以前,这些事情几乎都是仁孝皇后一人亲力而为,而今几年过去,独自出门在外的皇帝早已习惯她人代劳。 原先一直紧闭双目休息的皇帝,直到杨氏逼近,一股清淡且陌生的女子幽香传来,皇帝这才睁开眼意识到伺候更衣的女官已经换了。 杨氏并没有被皇帝睁眼时的狠厉吓到,动作依旧轻柔,“陛下不能再熬夜了。” 杨书瑶的开口,尽管声音不大,但却将一干宫人吓住了,随同的女官想要提醒,却又不敢近身,片刻后,皇帝却没有责罚,“皇后的丧礼已延误不少国事,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朕岂能懈怠。” “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哪有做子嗣的,不希望父母身体健康,万事顺遂呢,陛下以百姓为先,百姓自当希望明君圣体安康。”杨书瑶道。 杨氏很会说话,这非皇帝第一次察觉,这样的话,夸赞但不夸大,换做任何一个帝王,也会为之喜欢的吧。 但同样,杨氏的话也极有深意,百姓与子嗣,似在告诉皇帝什么一般,杨氏说完后,拿起一根旁侧宫人奉在盒中的玉簪,将头发挽成一个单髻,干净利落。 皇帝挥了挥手,命其余人悉数退下,一阵风吹进随后又消散,屋内最后只剩主仆二人与满堂的烛火。 就在退却的众人心中生疑,以为皇帝看中了杨氏,屏退众人想要临幸时,皇帝却只是想要单独问话。 “你曾替燕王也如此过?”皇帝问道。 “陛下是指燕王,还是世子?”杨书瑶反问道。 皇帝忽然侧抬头,冷目盯着杨氏,“何意?” “世子是指从前,而燕王,则是现在。”杨书瑶回道,“臣与燕王殿下今年还未曾见过面,便是去年,也只在先皇后殿下出殡前匆匆碰面,而世子……” 谈及过往杨氏语塞,良久后又道:“殿下为世子时,常宿于燕春阁,然却从不曾让人近身,即便同处一屋,也是相隔甚远,如此亲昵之事更是不曾。” “殿下她,待人谦恭有礼,不像传闻所说的纨绔,臣在燕春阁十余载,阅人无数,所见纨绔亦不少,未曾见过殿下这种。”说罢,杨书瑶拿起一件盘领袍,替皇帝更衣。 对于杨氏的回答,皇帝察觉不出任何,“宫内女官服劳,得者皆归父母,听从婚嫁,你可知?” 杨氏听后连忙跪伏,“尚服都告诉了臣。” “你不愿?”皇帝低头问道,“青楼女子好命,不过是与富人做妾,如今你授了宫官敕,是有品阶的命官,朝廷再许你个好人家,岂不是幸事。” 杨氏跪地不语,良久后道:“臣斗胆,若让陛下娶一不爱之人陛下又当如何,男子娶妻若不爱可放于一旁,自不会有人过问,若女子不满,则还会为人说道不守妇道,可女子若嫁不爱之人,又会是何等的痛苦呢。” 皇帝愣住,“你这话要是说给先帝听,也许今日的太阳你都见不到了。” 他虽与先帝是亲兄弟,但二人自幼处境不相同,在面对女子的态度时也就截然不同,有着深宫内的遭遇与母亲的亡故,让皇帝倍加怜惜命苦的女子,就连紫禁城的内廷,在他登基之后都放了大量的宫人离开,仅留下可维持内廷运转的数目。 “但陛下是陛下。”杨书瑶回道。 对于眼前这个猜不透的女子,皇帝再次眯起了眼,“朕若是让你做燕王府的夫人呢?” “陛下。”太监走到寝殿门口,小声道,“燕王殿下来了。” 皇帝的问话因新燕王的到来而止,此刻也刚好洗漱更衣完,皇帝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官,见她不说话,本想就此离去。 “臣不想做,拆人姻缘的恶人。”杨氏忽然抬头回道皇帝。 皇帝转身回望,“恶人,你是指的朕吗?” “臣不敢。”杨氏叩首,“是殿下心中早已有人……” “荒唐!”皇帝斥道,“燕王是国朝亲王,公主是先帝之女,朕与先帝乃是至亲手足,她二人是姐弟,这一生都无法改变。” “朕许她生母之事,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燕王府,岂能一直内廷空虚。” 皇帝又道,旋即松了一口气,“就算朕答应,朝廷里那些大臣,也不会答应的。” 说罢,皇帝便推门离去,太监见状连忙将手中的大氅替其披上,“爷,清晨冷。” 皇帝至乾清宫大殿,今日的早膳已一一呈上,一同侯着的还有燕王赵希言。 “这些菜,儿都一一尝过了,应都符合爹爹的胃口。”赵希言道。 皇帝揣着手,出来时已换了一副面孔,他瞧了一眼赵希言,见其衣衫单薄,便将身上适才出来所披的大氅脱下披到了赵希言身上,“盛春的清晨还是有些寒凉的,怎不多穿些衣服过来。” “听宫中的人说,自母亲离开后,爹爹忧思成疾,已许久未曾好好进膳了。”赵希言摸了摸脑袋,“孩儿出来的匆忙。” 皇帝拍了拍赵希言的肩膀,走到座上坐下,“你之前一直在燕王府处理北平的政务,左相说你做事殷实,勤谨,凡府中政事,无论大小,皆亲力亲为。” -- 第345页 “勤能补拙……”赵希言回道,“儿自知无此天分,便只能靠这个来弥补了。” “这是好事。”皇帝喝了一口粥,放下粥碗擦了擦嘴,认真与赵希言说道:“这个都城我是一定要迁到北平的,哪里才有咱们父子的根基所在。” “儿知道。”赵希言道。 “新的皇城已在北平府开始营建,经上次与胡人合作,让他们得到了朝廷的一大批物资,而大明朝却遭受了内乱,长城之外的胡人不会等喘息之机的。”皇帝道。 “爹爹的意思是?”赵希言问道。 “你生性仁慈,不忍黎民受刀兵之苦,然朕已过天命之年,已无力将你带上战场培养,确切来说,是朕不敢也不能失去,若上天垂帘,便请给朕一些时间,再把江山交付给你之前,朕会替你,将北方的刺全部除掉。”皇帝语重心长道。 赵希言听后楞在椅子上片刻,旋即走到皇帝跟前屈膝跪伏下,“爹爹的夙愿,孩儿会代为完成的,爹爹也一定会长命百岁。” “我知道的,你是我儿,我岂能不知道……”皇帝侧身,抬手摸了摸跪伏在椅子旁的孩子,“你母亲走后,我抱着她在回京的路上想了许多日,自太祖始,为我一家之私心,天下苦于战争久矣,朕为利、为名誉活了大半辈子,手中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为的不过是希望我们一家人平安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家中,直到你母亲说,有我在之地,何处不能为家。” 皇帝摸着赵希言的脑袋,眼里越发的慈祥,同时也在替自己悲哀,“然我知道,这不过是我为自己的贪婪所找的借口罢了,我曾触摸过最顶层的权力,却转瞬即逝。从此,它激发了我的贪婪之心。” “爹爹。”赵希言抬头,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父亲的心声。 “现在,我成全了我的不甘心,却造就了后半生无法弥补的遗憾。最后,你母亲留给我的……”皇帝抚摸着赵希言的泪眼,“就只剩你了。” 【作话】 亲王有正妃,次妃,而后是夫人,(除了正妃都属于妾室。) 夫人之下没名分了,明英宗之前是有殉葬制度的,大概就是夫人及以上全部殉葬。 (明英宗唯一一个亮点就是废黜了殉葬制度)离谱吧,千年前被帝辛废掉的以活人做祭品,殉葬这种垃圾制度,竟然在明朝复生了,还有分封制度。 明代没娃儿的妃子真命苦,哦不,是女人真不幸,宋明两朝公主我愿称之最惨。 (皇子和皇女的待遇真是不能比,儿子是儿子,可能女儿是捡来的吧,做老赵家和老朱家的女儿夭折是最幸运的了。)嘻嘻嘻—— 第171章 心病 从乾清宫出来赵希言便碰到了尚服局的女官,其中就包括杨氏。 宫官们身着着差不多的衣服首饰,但背影,赵希言记得很清楚,于是回头看了一眼乾清宫,心中再次起了疑心,“她怎会与尚服局的人一同……” 遂连忙跟上前,众人见脚步声,回头瞧见是燕王,旋即停步,转身行礼,“燕王殿下万福。” “燕王殿下万福。”领头的女官自然也要行礼。 更让赵希言没有想到的是,这群尚服局的女官之首,竟是杨氏,“杨姑娘这是……” 燕王特意追来,且只问话杨氏,一开口便是旧相识,这让宫人们更加确认这位新来的司衣与皇帝的嫡子有着一段不一样的过往,识趣的几个女官领着人道了一声后便先行撤退。 “杨姑娘怎么在尚服局了?”赵希言问道。 “是陛下的旨意。”杨氏回道,“君命难违,且陛下特指,往后乾清宫的起居,都由下官伺候。” “什么?”赵希言有些不敢相信,“父亲为何?” 杨氏摇头,“我也不知陛下的用意,他可能觉得我接近殿下是抱有别的目的,怕我伤害殿下吧。” 赵希言愣住,“适才我去请安,在乾清宫大殿等了许久也不见陛下出来,是你在里面?” 杨氏陷入沉默,赵希言便已知道答案,旋即又问道:“陛下与你说了什么?” “陛下只问了下官与殿下的过往,问了是否伺候过殿下。”杨氏回道。 “过往?”赵希言不解,“我与你之事,早有消息传回北平,他又为何还要追问,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看出了杨氏似乎在隐瞒什么,赵希言进一步问道。 “殿下还是别问了。”杨氏道。 “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呢,我是他的儿子。”赵希言逼近一步道,“而今你有宫官敕,敢违我之令?” “陛下问我……可愿入燕王府做夫人。”杨氏抬头回道。 赵希言再次愣住,“夫人?” “陛下的问话也将我吓住,我便以殿下心中已有归属拒绝,哪知陛下突然震怒,说……”杨氏再次陷入语塞。 “说什么?”赵希言心急道。 “说殿下与晋阳公主是至亲,同一个姓氏,这一生都绝无可能,而燕王府的内廷也不会一直空虚着。”杨氏将皇帝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赵希言。 晋阳公主赵瑾禾的身世,是真是假,此生都无法解开与公之于众,因而赵希言也无法明媒正娶她为妻,这并非是顾及皇家颜面,而是事关生死存亡,事关赵瑾禾与沈逸舟的生死。 然此刻宫殿城墙上,正有一名内使端站在城墙一角,看着乾清宫进进出出的绯袍大臣,目光游走之余正巧瞥见了这一幕。 -- 第346页 ——乾清宫—— 用过早膳后,皇帝于乾清宫大殿接见大臣,批阅奏疏,日光从东屋的窗户洒进殿内,殿中间的香炉里焚着香。 “皇爷。”入内的脚步声极为轻盈,如声音一样柔。 皇帝拿着奏疏,抬头瞧了一眼,“是王彦啊。” 秉笔太监王彦走到皇帝跟前叉手道:“皇爷,小人适才在乾清门前不远处的宫墙下瞧见了燕王殿下。” 皇帝并未觉得奇怪,仍旧看着手中拿的奏疏说道:“她适才来向朕请安了。” 王彦旋即又道:“殿下她……将尚服局的女官拦下了,且只拦了一人。” 皇帝抬起双眼,将手中的奏疏放下,“说了什么?” “隔得太远,有些话小人没有听清,只知……”王彦弓腰走到皇帝身侧俯下身小声嘀咕了一阵。 只见皇帝的神色微变,但并没有做出什么指示,直到赵希言折返乾清宫。 “皇爷,燕王殿下求见。”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王彦,王彦便从乾清宫大殿离去。 好巧不巧,赵希言每次进入内廷都能遇见这个贴身太监,如先前一样,仍是不屑一顾。 “燕王殿下,陛下唤您进去。” 赵希言跨入乾清宫大殿,行礼道:“臣,恭请圣安。” 皇帝喝了一口润喉的茶,继续批阅着奏疏,“怎么又回来了?” “臣……”赵希言起身,支支吾吾,“臣适才碰到了从前认识的一个故人。” 父子二人心知肚明,皇帝便也没有去追问,“所以呢?” “陛下说的那些话,是心里话吗?”赵希言抬头问道。 皇帝陷入沉默,但心思早已不再奏疏上了,而今看着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这就是你折返的目的?” 赵希言愣住,因为自己什么都还没说,皇帝就像是什么都知道了,像是…… ——试探—— 人心,不经试探,试探则是说明,信任不复从前。 “那些讨好朕的话,日日进宫请安,都是晋阳教给你的吧?”皇帝问道。 赵希言撇头不语,皇帝又道:“你不用说朕也知道。”随后放下奏疏站起,从座上离席走到赵希言身侧,负手来回徘徊,旋即站定,阴沉下脸色,“你要学齐王不成?” 皇帝对赵希言本无芥蒂,唯一便是她执意要留下晋阳公主,且母子串通着劝说,作为屠杀了晋阳公主赵瑾禾满门的人,又岂会真的放心仇人之子留在自己的孩子身侧,至少皇帝每夜噩梦频出,所梦场景皆是李氏族灭,与京城的火海,火海内的人影拿着刀剑向自己复仇。 晋阳公主心中有恨,这是毋庸置疑的,尽管有仁孝皇后崩逝前的劝说,但仍旧无法剔除皇帝心中的刺。 他既坐了高位,便要时刻警惕着别人的觊觎,防范着一切可能的威胁。 “齐王有什么不好?”有些委屈的赵希言,强硬的顶撞道。 “你……”皇帝指着赵希言,伸出巴掌原想拍下的,但看着那张脸,他终究没能舍得下去手。 皇帝从没有打过赵希言,也不舍得因为一个外人而动手,但他绝对不会放任一个外人,且是仇人之子,对着自己隐忍数十年,用尽血汗换来的江山指手画脚。 “你若要学齐王,则永远无缘储君位。”皇帝放下狠话道,“皇帝的江山只能由一个人掌权。” —— 永康元年四月夏,以历练皇子为由,将燕王赵希言派往北平府,督造宫城,无召不得归京。 新的燕王府刚翻修没过多久,赵希言就收到了离京的诏书,皇子出京,名为历练,实则是被贬思过罢了。 赵希言听从了皇帝旨意,但向其提出了一个要求,将晋阳公主一同带往北平府。 皇帝登基之后,晋阳公主就受到了监视,只能在京城之内活动,不得随意出京。 ——燕王府—— “老天爷,这几年尽折腾了,北平与应天来来回回奔波,这都多少次了。” 正在收拾的行礼的明章抱怨了一句,“陛下也真是,哪有刚登基就赶儿子出京的。” 晋阳公主看着由翰林院所拟的诏书,细细揣测着里面的用意,而赵希言像是落得一个轻松一样,悠哉的躺在燕王府的大堂内,等候着新的启程。 “我不管陛下什么用意,反正我跟他请求他没说话,没说话我就当是答应了,只要带着姐姐一起,去哪儿我都愿意。”赵希言摇晃着椅子一脸轻松道。 “先前中原大乱,流民四起,殿下在北平府坐镇了两年,不仅处理了政务还将流民也妥善安置了,比起在江南,殿下在北方的声望,应该极高吧。”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撑着脑袋道:“兵临京城前,秦淮河以北的行省州府官,都来燕王府朝见过我。” “陛下的声望,是在战乱之时收复故土才有的,后天天下逐渐安定,陛下突破起兵,便引起了民愤,而殿下之举,恰好又可以填补。”晋阳公主道,“史书会记载开疆扩土的君王,是因为功绩显耀,也因为后世阅读之人,并没有处于当代,不知其苦,而当代百姓真正能记住与感激的,是造就太平盛世的君王。” “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先生曾例举过历代的仁君,能让数万民众一同跪哭送灵,与敌国君主垂泪的,唯有宋之一朝的仁宗皇帝吧?”赵希言回道,“太过于文弱,我不喜欢。” -- 第347页 “便没有见过哪一朝打了胜仗还要赔钱这一说辞的。”赵希言紧接着又道了一句。 “妾不是要让殿下学仁宗。”晋阳公主道,“只是觉得在武一方,陛下是有过一统之功的,殿下就算亲征打到了塞北,也不可能与这一番功绩相比。” “什么意思?”赵希言愣了愣。 “那日你回来与我说乾清宫的事,显然那番话是陛下故意说给杨氏听的,陛下知道,殿下一定会去找杨氏,既然已经有了试探,那么说明,陛下对于殿下的信任,已不像从前了。”晋阳公主道,“不要低估一个具有野心的帝王的疑心。” “陛下了解你,但陛下不了解我,更放心不下我,他对于殿下的不信任,也仅仅是因为我的存在。” 赵希言躺在椅子上,伸腿轻轻摇晃着,忽然想起了之前皇帝与她说的一番话,“难道那天说的话,也是假的吗?” “什么?”晋阳公主将圣旨卷起问道。 “那日进宫视膳问安时,爹爹说,因为我的仁慈,他会向上天祈祷,多留时日,要替我将北方的祸乱清除干净,好将一个太平盛世交到我手中。”赵希言回道。 晋阳公主听后迟疑了片刻,能让一个父亲的态度发生如此大的改变,这中间的沟壑,已无法填平了,“我的存在,已经成为了陛下选殿下做继承人最大的障碍了,乾清宫曾是先帝寝居,这些时日,夜里当常有噩梦发生。” 晋阳公主望着窗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病,最是难医。” 【作话】 老燕王:“变脸大赛金牌玩家。” 第172章 翰林学士 燕王赵希言乘车离京,前往北平府督造宫城,后有大臣上奏,以燕王年长,冠礼既成,便该要纳妃,为皇室延绵子嗣,皇帝不为所动,甚至以家事为由斥责臣子僭越。久而久之,上奏的大臣便渐渐少了。 永康元年五月,吏部考绩,迁湖广清史司郎中孙万城为湖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 ——武英殿—— “皇爷,翰林学士张九昭求见。”太监入内通报道。 “宣。” 绯袍公服的官员气宇轩昂的跨入殿内,持笏躬身道:“陛下。” “张卿已许久未曾单独来见朕了。”皇帝喝了一口提神的浓茶,“前些时辰还告假离京,都忙什么呢?” 对于皇帝亲切的问话,张九昭抱袖再次躬身,“臣在忙……婚事。” 皇帝愣了愣,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望着眼前的臣子,“婚事?” 随后张九昭从袖子里掏出一分奏疏递到皇帝桌上,“请陛下过目。” 皇帝拿起将其打开,仔细的阅读了一番,大惊道:“文卿要娶妻了?” ——一年前—— 燕军攻破应天京城,燕王赵择率军攻入紫禁城,换下旗帜,燕军进入内廷,皇帝却暴病身亡于乾清宫,乾清宫内的宫女太监落荒而逃,殿内只有一名旧臣仍守在榻前,乃成德年间的进士。 “好好回去歇息吧。” 燕王的一句话,让这名进士逃脱了弑君的嫌疑与罪名,他向燕王跪谢,随后浑浑噩噩的走出了乾清门,此刻的紫禁城内,弥漫着硝烟,到处都是逃窜的宫人。 他踉踉跄跄的走出紫禁城,双手忍不住的颤抖,觉得将要窒息一般,就在他逃离出紫禁城,那扇厚重的宫门时,忽感全身乏力,让他觉得无比的疲倦,下一刻即将倒地。 “大人。” 就在他即将陷入昏迷时,身体被一个瘦弱的身躯所接住,肌肤传来的温暖,融化了他冰冷的身体。 痛苦与愧疚给带来深深的自责以及质疑,女子将他扶上车,他便问道:“你怎知我在宫中?” “宫里有你想见的人,这种时机,你当然不会错过。”女子知心的回道,旋即拿出帕子将他额头上的汗一点点擦拭干净。 她是如此的了解他,听到这番话,一向处变不惊的人却忍不住颤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无数个日夜,我带着仇恨,幻想过这一切,可是最后,我却丝毫都开心不起来,为什么,我明明是那么的恨他。” 女子听后一阵心疼,又见他面容痛苦,内心挣扎,于是眼里充满了怜惜,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抚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早在他抛弃你,抛弃你母亲时,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不可能善终了,是他亲手扼杀了你,恶人应该受到惩罚,他逃不开这因果报应,也必须受到惩罚。” 他蜷缩在女子的腿上,这是第一次,他在人前前展示自己的弱点,“我看到了悔恨的目光,看到了他的泪水,顺着苍老的皱纹落在枕上。那一刻,我…… 心软,我没有动手杀他,但他却死在了我眼前,在我眼前,从床上滚落,狰狞着面孔,像是在乞求原谅。” 老皇帝死前的忏悔,并没有得到他的原谅,于是病中垂死挣扎的人不再苦苦支撑,任由死神将他带走。 老皇帝死了,满怀愧疚的死了,也许是因为看见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几十年过去,已变得如此出色,那份愧疚与悔恨便骤然增深。 曾几何时,老皇帝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这位自己钦定的新科进士一样出色、沉稳,然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上天会如此戏弄他,给他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 第348页 即便他知道这是燕王的精心设计,他仍旧带着对长子的悔恨,离去。 仇人死了,他却高兴不起来,“我报了仇,再也没有仇人了,但我……也没有父亲了。” ——武英殿—— 绯袍拱手回道:“回陛下,是的。” 皇帝再次看了看奏疏,“湖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孙万诚的三姑娘?” 张九昭点头,“孙氏已过双十,迟迟未嫁,皆因臣,而今天下大定,臣不敢再辜负。” “原来你告假去湖广,竟是去提亲了。”皇帝摸了摸胡须,“当真想好了?” 张九昭点头,“臣近不惑之龄,娶妙龄女子为妻,恐为人所笑,本不愿,然孙氏不弃,臣又何敢辜负。” “孙万诚,朕有早有耳闻,吏部考核之时,湖广将他的政绩呈上来,此人刚正不阿,是个能臣,其女孙氏……” 皇帝摩挲着下巴,望着那份奏疏上的名字,觉得很是耳熟。 “燕王殿下在京时,曾向陛下写过一封家书,便是征求父母之命,娶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女为世子妃。”张九昭道。 皇帝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便又道:“听闻这位孙姑娘,可是了不得的才女。” 张九昭点头,“是,不得不说,燕王殿下的眼光一向是好的,先帝曾赐婚她与世子,她不从,便击鼓面圣,被先帝称为奇女子。” 皇帝摸了摸胡须,知道张九昭明里暗里再为燕王说话,于是对他大加赞许道:“宦海沉浮,你跟随着朕大半辈子,又在虎穴与敌人周旋,而今天下大定,也确实该找个人陪同,文卿,好眼光。” “孙氏贤德,能遇孙氏,是臣的福分。”张九昭回道。 “想来你在京与废太子旭时,那位孙姑娘一直陪在身旁吧。”皇帝又道。 张九昭点头,“是。” “那时的京城,可谓刀山火海,朕起兵时,湖广相隔甚远,并不会遭到刀兵的侵蚀,她本该在安宁之地,却随你赴京,陪你共苦,想来也是用情至深。”皇帝道,“文卿,恭喜。” “谢陛下成全。”张九昭跪地叩谢道。 “去吧,朕会赐她诰命之身,你也要风风光光大办一场,所用支出,都从朕的私库中支出,这也是我这个长辈,最后能为你做的。” 皇帝盯着张九昭道,张自幼便跟在燕王身侧,近四十年过去,他早已将其视若己出,就连他及冠时字,都是皇帝所赐,“你姨母也不在了,而今,我这个姨夫,便是你唯一的亲人。” 张九昭君听后,俯首颤道:“文卿,叩谢姨夫大恩。” 永康元年六月,翰林学士、奉议大夫张九昭,迎娶湖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嫡三女为妻,于京中大办婚礼,皇帝特旨,由礼部操办,赐九盏宴,并封孙氏诰命。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翰林学士张九昭嫡妻孙氏,贤良淑德……封为宜人,永康元年五月十七日。” —— 永康元年七月,命工部增派工匠,前往各地搬运石料与木材运往北平府,以应天府紫禁城为样,于北平府修建新的紫禁城,又令皇次子燕王为督监,并改北平府为顺天府,以北平为北京,立为大明朝的陪都。 ——顺天府—— 紫禁城的选址离王府并不远,但因工程浩大,所需材料众多,过去半载时间,仍在筹备准备工作,名为监督工程营建,实则是为皇帝充实北京的声望,以皇帝独子亲王所在之地,以此吸引才人入内,赵希言入北京的同时,顺天府的重担也移交到了她的身上。 她熟悉这里的政务,也熟悉这里的百姓以及商贾,也深受此地百姓的爱戴与商户的信任,若天下安宁,再无战事,一旦迁都,也许新燕王的声望,要盖过曾经好战的皇帝,成为百姓心中的储君人选。 存心殿的书房里摆着一封信函,除了微服私访,大多时候赵希言都在存心殿内处理顺天府的政务。 官员们止步于崇信门,便也极少有人入内打扰,偶有打扫的太监,与一女子入内。 哒哒哒,殿外传来脚步声,声音极轻,使得专心处理政务的赵希言没有听见。 “殿下昨日看了一夜,还不歇息吗?”晋阳公主端来一碗参汤。 赵希言搁下笔,抬手伸了伸懒腰,“陛下以北京为龙兴之地,势要迁都,便强令百姓迁入北京,如今各地流民,江南富户和山西商人相继迁入,我若堆着再不处理,顺天府可要乱成一锅粥了。” “底下那么官员,事无巨细,岂皆要殿下亲力亲为呢。”晋阳公主担忧她的身体道。 赵希言摇摇头,“当真是勤能补拙了,帝王那么难做,我便要尽快熟悉政务,不光是勤政,还有效率,务实才能造福百姓。” “政务再忙,也不能伤及身体,这是根本。”晋阳公主提醒道,旋即走到她身后,抬手替她捏着肩膀,“殿下有爱民之心,固然是好,妾也希望殿下成为明君,但就私心而论,妾更希望殿下身体康健。” 听到晋阳公主的话,赵希言开心的笑了笑,转身抬头笑眯眯道:“姐姐,身强体壮,自然就健康了……” 随后抓着晋阳公主的手,“可是身强体壮,是练出来的呢。” 晋阳公主抽出自己的手,“与你说着话,转头就没正形了。” 赵希言再次笑了笑,旋即拿起桌边的一封信函道:“京中来信了,文卿哥哥竟娶了孙氏为妻。” -- 第349页 “孙氏?”晋阳公主接过信函,才发现是新任湖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孙万诚之女孙梓潼,“哦,原来是殿下以前想要娶的世子妃呀。” 赵希言愣了愣,“什么世子妃,孙氏现在可是翰林学士的宜人了,姐姐还提那往事做什么。” “哦?”晋阳公主轻道了一句,“若是孙氏没有面圣拒婚,那么此刻便是殿下的燕王妃了吧。” 当初娶孙氏,不过是因孙氏的为人,知书达理,而不任性,与其让皇帝随意赐婚,不如自己先行选择,听到晋阳公主这般说,赵希言连忙站起有些生气的反驳道:“不过是权宜之计,哪能一直长久。” 还不等晋阳公主回话,她便低头压了上去,隔着太师椅背,她伸手拦住晋阳公主的纤腰,顺势低头吻了上去,便用双唇堵住了她的的嘴。 重提旧事,让赵希言有些生气,动作便也霸道了不少,晋阳公主并没有反抗,任由她搂着自己,强硬的撬开贝齿,唇舌一番交缠后,有轻微的喘息声传出。 这使得赵希言越发的兴奋,搂在腰间的手便也不老实的倒出游走、滑动,随后她将人从太师椅后拉扯到前方,一把拉入自己的怀中。 赵希言坐在太师椅上,晋阳公主便侧坐于她的双腿上,纤细白皙的手从襦裙袖子内滑出,缓缓勾上她的脖颈。 七月初,正值初秋,夏日的燥热还未褪去,不知过了多久,赵希言的后背已全然湿透,她从缠绵的吻中退出,将头埋在白皙的香肩上,鼻尖轻触锁骨,随后轻轻落下一吻,“我心中的嫡妻人选,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作话】 张张的身世就不一一赘述了,至于和孙,这么多年肯定有过往。 (孙喜欢张张这种性格的人,沉稳靠谱,张是一个很细腻的人,因为失去过,张有一种气质,出身所带来的,天然而成,若没有波折,这必定会是一位出色的君王,之前的世子有点没谱,哈哈哈……) 第173章 乞巧节 ——永康元年七月—— 立秋时节,临丰收之际,瓜果开始成熟上市,还有鱼类海鲜由运河供往南北两地,又逢七月初七乞巧节,百姓们踏出家门开始采买食物与祭祀之物。 每逢此时,是商户农户最为忙碌与开心之时,卖货郎担着莲灯、巧果、茄饼等应节的耍货及吃食走街串巷至乡间,一路吆喝。 “卖莲灯、巧果。” 每年乞巧,宫中都会大摆宴席,京城的秦淮河畔总是挤满了放莲灯的少男少女。 曾经的燕王府,热闹自然也不减市井,只不过如今只居住着寥寥几人,老燕王已入主紫禁城,燕王妃离世,便只剩赵希言一人守在清冷的王府中。 与变得冷清的燕王府不同的是,如今的顺天府北京,在新燕王的治理下,比从前更加繁华热闹。 街道上挂满了华灯,新鲜的瓜果香味与油炸巧果的香味串在一起。 年轻女子带着绣好的香囊,这一天得以出门寻找如意郎君。 也有夫妇带着孩子观赏花灯,母亲牵着孩子,孩子提着一只莲花灯,瞪着大大的眼睛,对这繁华大道充满了好奇。 “以往每年乞巧节,爹爹都会放下手中所有事物带母亲出门看花灯,祭拜牛郎织女。”赵希言拉着晋阳公主从燕王府出来,一直至河边。 “这样说来,妾倒是沾了先皇后殿下的福,让殿下记得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同。”晋阳公主道。 二人身着便服,如一对年轻夫妇,赵希言连忙解释道:“倒不是因为父母亲,与公主相识这么久,还没有过过一个安宁的乞巧节吧,太多的阴谋与算计,让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节日,爹爹这样做只为母亲,难道我就不可以只为公主?” 晋阳公主愣了愣,忽然从河畔吹来一阵风,将赵希言幞头下未藏好的秀发吹散了几丝,“日日与殿下束发,手倒是生疏了一般,连戴个幞头,都如此笨拙。”遂抬手轻轻拨动着赵希言耳畔露出碎发。 赵希言拉过晋阳公主的手,“公主与我去放河灯吧,今日的星河汇聚,说不定许的愿望会成真。” “小孩子玩意儿,殿下也喜欢么?”晋阳虽话如此说,但身体还是跟着赵希言去了。 二人渡桥来到河岸,赵希言拿着铜板买了两盏莲花样式的河灯。 “娘亲,河神会把莺儿的愿望带去哪儿,莺儿的愿望能实现吗?爹爹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她们身边,还有一对母女,妇人不到三十的年纪,衣着破烂,满脸的忧思还要强忍着安抚女儿,“莺儿乖,爹爹很快就回来了,还会带回来莺儿最喜欢的蜜饯。” “娘亲上次也是这样说的,娘亲骗人。”说罢,女童便哭了起来,“莺儿要爹爹。” 二人瞧见这一幕,尤为心怜,赵希言遂走上前,“小姑娘。” 妇人见赵希言的富人装扮,便起了警惕之心,“这位郎君……” 哪知赵希言撑着膝盖弯腰,朝小姑娘变了个戏法,从手里变出了一堆果脯蜜饯与一个精致的人偶。 小女孩见之,便停止了哭泣,但妇人有警惕之心,便拉扯着自己的女儿向后躲闪。 “大娘子请放心,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看着孩子落泪于心不忍……” 于是当着妇人的面亲自尝试了一颗,随后弯腰给了孩子,“你看,这是河神变出来的礼物。” -- 第350页 拿到甜食与人偶的小女孩开心的笑了,赵希言又从琵琶袖内掏出一个钱袋,塞到了妇人手上,“想来你是有难言之隐的,在下也不好多过问及私事,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就当是给孩子的吧。” 妇人听之,连忙抱着孩子给赵希言跪了下来,感恩戴德道:“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晋阳公主站在河畔,远远看着这一幕,看着赵希言的善举,清冷的眼里,只有一个哄哭泣孩童开心的「少年」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映满了她的双眼,从此再无他物。 扶起母女之后赵希言拿着河灯回到晋阳公主身边,挠挠头道:“我将给公主买的果脯蜜饯送给了那个小姑娘,回去再给公主补上好了。” 晋阳公主摇摇头,走上前去替她整理因变戏法而弄褶皱的衣襟,“变故太多,太平盛世的穷苦人家也不再少数,殿下的善举只能救急。” 赵希言点点头,“多往民间走走,方知百姓疾苦。” ——应天府—— ——是夜—— 新婚的夫妇从家中携手出来,至京城内的道观祈福。 乞巧节的夜晚,道观内也极是热闹,蓄水的大缸中摆漂荡着几盏莲灯,香客们前来祭拜,孩童们扎堆在一起围观做法事的道长。 “恭喜张大人,新婚大喜。”观中一名女冠向翰林学士张九昭道喜道。 张九昭遂双手相合微微躬身,“多谢道长。” 女冠撇了一眼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他们指引了祈福的方向。 “多谢。” 张九昭带着孙氏前来上香祈福,遇见故人后,孙氏问道:“大人可是走到哪儿都有目光盯着呢,适才街上,若是没有妾在旁,恐怕连香囊都要装不下了吧。” “夫人又在打趣我了。”张九昭道。 “安阳公主也是可怜,改朝换代,不过短短几年,幸是女儿身,不幸也是女儿身。”孙氏道,“听闻先帝朝时,安阳公主还青睐过成德十三年的探花郎。” 孙氏仍记得张九昭是哪一年中的探花郎,那一日传胪唱名,大殿外的年轻举子意气风发。 走马观花,以过人才貌,惊艳了整座皇城,尤其是得知探花郎尚未婚配,青年才俊,引闺中女子倾慕。 面对妻子的调侃,张九昭脸色依旧平静,手紧紧握着孙氏的手,“我与她的关系,旁人不知,难道我家娘子还会不知?” ——紫禁城—— 此刻的紫禁城中,因为仁孝张皇后的离世,便仍在为其守丧中,故而停罢一切节日庆贺。 皇帝一直穿着素服,从未更换过,乞巧节这一日,让他无比追思仁孝先皇后在世时王府内的热闹。 紫禁城外有焰火飞向云霄,炸响于空中,照亮着地面祭祀牛郎织女的男女。 一闪一闪的光亮照进乾清宫大殿,皇帝将手中的奏疏放下,负手走到殿外,抬头仰望着天上的焰火。 守夜的太监走上前叉手,“皇爷又在思念先皇后殿下了吗?” 听着太监王彦的声音,皇帝用沉默代替回答,王彦便道:“紫禁城诺大,却没有一池一湖,还记得在王府时,皇爷每年都会为先皇后殿下放下满池的莲灯。” 皇帝只是连连叹息,依旧不作回答,太监便紧接着又道:“适才有不少大人进出宫,谈及了今夜北门外的玄武湖,放了满湖莲灯,甚为壮观,皇爷如此忧思,怕是先皇后殿下在天有灵,也会为之自责的,不如趁此机会出宫游玩,赏灯散散心。” 皇帝侧头,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去备车吧。” “是。”太监叉手应道。 刚入夜不久,离夜禁还有两个时辰,皇帝乘着一辆普通的马车离开紫禁城一路北上。 皇帝穿着一件道袍,怕人认出,头上还特意戴了一顶大帽,以此来遮挡面目,在大帽宽大的帽檐遮挡下,只能看见皇帝粗矿的络腮胡子,与庞大的身躯,让人直觉像个力大的武夫。 太监扶着皇帝走下车,平常清冷的玄武湖,在今夜变得无比热闹,通情达理的将军还特意将在此训练的禁军调往远处。 玄武湖附近有不少灯贩,价钱不一的售卖着各式各样的河灯。 太监企图用这样的氛围来解开皇帝的忧伤。但很显然,皇帝见到众多男男女女携手相伴来到湖畔放灯,不禁再次伤感。 皇帝站在湖边,看着湖中数千盏莲灯,顺着缓缓流动的湖水飘向远方,而身侧,正蹲着一对放河灯的少男少女,大胆的女子,像如意郎君说着自己的情谊,丝毫不做遮掩,“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让皇帝羡慕不已,他喃喃自语道:“若你还在,可也会替我许愿?” “爷,莲灯。”王彦捧来一盏莲灯。 ——顺天府—— “给,许愿的莲灯。”赵希言捧着莲灯,将其点亮。 “殿下信这些吗?”晋阳公主问道。 “原是不信的……”赵希言道,“因为我娘喜欢。” “为何?”晋阳公主不解,“是因为先皇后殿下信奉佛法么。” 赵希言摇头,“因为有期盼,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人活着,心中总要带些光明,就像这盏小小的烛火,即便很微弱,但也在努力散发光芒,顺着漫长的河流,顶着狂风,划破黑暗。” -- 第351页 从赵希言嘴中,晋阳公主不由得再次对仁孝皇后起了敬佩之心,“皇后殿下也是一个极通透、开朗之人。” 说罢,赵希言蹲下身子将河灯送入水中,“愿母亲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我与禾儿,平安顺遂,也保佑爹爹,身体康健。” 赵希言将河灯轻轻推走,顺着流水漂向下游,“爹爹说母亲的离去给他带来了一生的遗憾,他没能亲口问母亲,几十年的相守,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其实我能感受得到,我娘对于爹爹,远不止亲情。”赵希言又道,“娘许了一辈子的愿望,但每次祈祷的都是一样的。” “什么?” “我与爹爹,平安顺遂。”赵希言道。 —— 皇帝盯着王彦手里的灯,伸出手来接过,便想起了自己已有数十年没有亲手放过灯了,他知道张氏喜欢,便每年都命人在河池里放下数千盏。 就在皇帝在湖畔单膝蹲下将手中莲灯放入水中时,湖面印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他身后略过。 皇帝见之抬手将手里的莲灯打翻,猛然回头,看见人群中的身影,便起身上前去追赶。 “爷?”王彦追上皇帝,“爷!” 皇帝没有听王彦的呼唤,追寻着身影拥挤在人群中。 最后看着那个身影上了一辆极为朴素的马车,王彦追上皇帝,粗喘着大气,“爷,您这是?” 顺着皇帝的视线,王彦看竟也看到了熟无比悉的身影,“这女子……” 本想上前去亲自追问的皇帝,犹豫再三后止住了步伐,“去查查,她是哪家的姑娘,是否婚配。” 王彦点头,当即命了两个人尾随于马车身后,一路跟随到家宅。 皇帝从宫内出来,赏了一路灯火与戏耍,但仍旧盖不住眼里的孤独。 妻子离去,孩子也不在身侧,连宫外的热闹都无法让皇帝开怀,王彦便也想不到任何法子了。 “走吧。”皇帝道。 “爷要去哪儿?”王彦问道。 “回去。”皇帝道,随后便跨上了马车,上了车便将大帽脱下,露出裹发的网巾,脸色阴沉,以帝王的必得之势道:“明日,朕要那女子的所有信息。” “是。”王彦站在马车旁回道。 【作话】 深情固然有,但帝王是帝王,永远也不要忘记男人的天性。 第174章 新欢旧爱 永康元年十一月冬至,以仁孝张皇后小祥,免除大朝会,令诸国不必来朝,朝鲜王派遣使臣入朝致祭。 永康二年,政务日益繁多,遂派学士心腹文臣进入文渊阁,成立内阁,参与要务,自此国家行政权归六部,议政则权归内阁,六部总理地方三司大权,司法、行政、军事,内阁与六部直归皇帝,皇权再一次得到集中。 皇帝登基后,为防止重蹈覆辙,开始着手治理藩王,下诏宗室,藩王之藩后于地方开府,然不得干涉地方军政,无诏不得擅自离开封地,遂于永康年之后,明宗室藩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分封之制名存实亡。 同年,仁孝张皇后大祥,于宫中大祭举行斋戒,命僧道主持法事,皇帝率百官亲自巡幸北京,至昭陵祭奠。 永康三年春,仁孝张皇后崩逝近三载,群臣上疏奏请立储,遭到皇帝拒绝,同年秋,又有内阁及六部上疏皇帝,以六宫空虚,皇嗣凋零为由,奏请皇帝从家境清白的低级官吏或与民百姓家中挑选秀女以充后宫,延绵皇嗣。 ——顺天府—— 藩王不治事,然赵希言以皇子名义,仍然监管着顺天府的军政事务。 哒哒哒,轻盈的脚步声传入内。这一次,坐在书房椅子上的人明显是察觉到了的,但依然不动声色的继续处理着自己手中的事务。 晋阳公主像往常一样,亲手熬好养身体的羹汤送过来,有时帮着赵希言一同处理着政务又或是顺天府的疑难案子,有时便静静坐在窗边看着认真处理政务的燕王。 她将羹汤放下,几番欲言又止,赵希言感觉之后,便抬头问道:“姐姐想说什么?” “京中的消息,殿下可知道了?”晋阳公主问道。 “是民间议论的事吗……”赵希言道,旋即又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我听说了。” 赵希言说得不紧不慢,一脸的淡然,“群臣上疏,逼着陛下册妃填充六宫,能有什么办法呢。” “陛下大权在握,朝中满是心腹,难道大臣的上疏真的可以左右陛下的决策吗?”晋阳公主提醒道,“于情于理,这都是天子家事,虽为国事,然陛下已有嗣出,你正值盛年之时,何故要纳妃延绵皇嗣,要也是让你纳妃,大臣这样做岂不是挑起储君争端?” 晋阳公主的意思十分明了,赵希言自己当然也很清楚,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说新册封的贤嫔是永康元年龙飞榜上一个新科进士的女儿。” “那名秀才是山西人,不惑之年才中举,又逢兵变数载,因陛下登基初年,为施恩天下与读书士人,龙飞榜所选进士远超历代,这才侥幸中举,进而成为龙飞榜末的进士同知。”晋阳公主说道,“新册封的贤嫔只是一个庶女,母亲非汉人,与殿下的母亲,来自同一个地方。” “云中?”赵希言摩挲着光滑的下巴,“怪不得有人说贤嫔酷似先皇后,陛下是因太思念先皇后,才纳的贤嫔。” -- 第352页 永康三年,宫中大选秀女,凡低级官吏之女满十五岁者,呈画像于十二监,由司礼监进行筛选,随后呈至皇帝眼前,同年,皇帝册翰林院侍书刘辅之女刘轻衣为贤嫔,赐居仪柔殿,同月,一张经过画师修改的贤嫔画像流入民间,后又经民间画师临摹加以修改,为人广议,言贤嫔酷似先皇后殿下容颜,又是汉人与异族混血所生,纷纷以皇帝情深论道。 “这只是用所谓的情深充当借口罢了。”晋阳公主不屑道,“为了掩饰自己惯用的手段。” 赵希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丧母之痛,“变心,是何其简单之事。”随后起身从燕王府驾马离去。 赵希言骑马朝昭陵处狂奔,只修建好地下玄宫的昭陵,如今仍在动工的状态,工匠们夜以继日的修砌着皇陵,见燕王身着素服纵马而来,负责督造的官员赶忙从蔽日的大棚内匆匆走出,“下官不知燕王殿下亲临……” 赵希言跳下马,朝官员做了个手势,便独自一人前往了昭陵的地宫,一路上,陵墓修建的嘈杂将她的心扰乱。 进入深处地下的地宫,虽有长明灯照亮,但仍然挡不住地底的黑暗,但外面的嘈杂声总算是小了许多,仁孝章皇后的梓宫孤零零的躺在宽大的墓室中,这里建造的如紫禁城的坤宁宫一样,赵希言一把跪在梓宫前,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泣。 脚步声紧接而来,她很熟悉,便也没有设防,随后一双绣花鞋站在她身侧,轻轻蹲下,“殿下,是时候回京了。” “我不明白。”赵希言道,“母亲只有一个丈夫,为什么父亲就不能也这样,如果是父亲死了,母亲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晋阳公主轻轻搭着赵希言的肩膀,“这是世道与思想所造就的,没有哪个女子能逃脱这样的宿命。” 赵希言忽然侧头,目光坚毅,“有,我和你。” 晋阳公主愣了愣,皇帝的这一番举动,彻底刺激了这个孝子的内心,激发出了先前在京与对敌那样的斗志。此刻,福祸相依二字再贴切不过于她。 皇帝登基之后,赵希言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尽管父亲因为权力而变,但在她心中,父亲永远是父亲,作为曾深受呵护与宠爱的儿女,她永远都忘记不了儿时,父亲的慈祥,她以父为榜样,敬重、爱戴,追寻着脚步。 但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深受打击,也许是受不了曾经如此恩爱的双亲,在母亲离世不到三载,父亲便另寻新欢,又或许是新进的妃嫔深受皇帝宠爱,将来诞下皇嗣便会危及自己,这种种原因,都让赵希言选择不再忍让。 ——半月前—— ——紫禁城—— 在册立刘轻衣为贤嫔之前,王彦拿着她的画像,与她的家世至皇帝跟前一一赘述。 “刘氏本家,原是山西商贾,家中世代从商,而至父亲刘辅时,喜好读书不善经营,致使商行日日亏损,其祖父母便为刘辅娶了几房妻妾,生有一儿一女,嫡子自幼聪慧,便接管家中的经营,是晋商其一,陛下起兵时,还曾借过粮给燕军,而刘氏是庶出,其母并非汉人,而是胡人出身,祖籍……云中,今年才随父入京。” 听到那个古老的城池名字,皇帝心中一怔,那夜他他便是觉得女子样貌长得独特,不似汉人,“云中……” “刘辅位于龙飞榜榜末,如今还是不入流的候补官员,若要转任,需满三年由吏部考核。”王彦又将查到的刘氏的父亲的资料呈给皇帝。 “既有功名在身,那便将他调入翰林院吧。”皇帝极大方道。 王彦听后,有所顾虑道:“龙飞榜所选进士数千人之多,远超国朝历代进士榜,此人位于榜末,调其入翰林院,恐不能服众。” 皇帝摸了摸络腮胡子,“侍书不过一九品小官,难道朕还不能任命了?朕之令,即天子之令,谁敢不服?” “是。”王彦于是应道。 永康三年夏,任新科进士刘辅为翰林院侍书,其女选为秀女,留于宫内。几日后,皇帝正式册立刘氏为贤嫔。 刘氏虽被册为贤嫔,但其族人未受到重用,只有其父入翰林,仅为掌管文书的九品侍书。 —— 就在册立消息传出京城不久,天下议论纷纷之时,顺天府又传来一阵风声,让皇帝头疼不已。 哒哒哒——脚步声入内,老太监叉手道:“皇爷,地方通政司奏。” “哪里来的?”皇帝拿起一杯茶,捻起盖子轻轻拂了拂茶汤,抿下一口润了润喉咙道。 “顺天府,北京。”老太监道。 皇帝遂放下茶杯,抬手将老太监手中的奏疏接过,果不其然,从北京递来的奏疏便只有燕王的。 皇帝阅完,脸色变得很是阴沉,王彦见状,便开口道:“北京来的,当是燕王殿下的上疏吧,快到皇爷寿辰了,殿下此刻上疏想必是……” “无召不得归京,她是来向朕请归的。”皇帝沉声打断道。 王彦楞了楞,“许是殿下想要回京为陛下祝寿,陛下将殿下派往北京,将来的国都所在,好让殿下继任储君之前能得到历练与当地百姓的认可,可谓是用心良苦,此刻若回来……” 皇帝闭上眼,“她既然想回来,那便让她回来吧,这样的消息一出,她即使不想回来,也会有人唆使她回来的。” 王彦噎住,“皇爷是指,晋阳公主?” -- 第353页 皇帝轻轻揉着额头,“罢了,仪柔殿收拾妥当没有。” “还在收拾,按照刘氏在家的喜好布置了陈设。”王彦回道,“今夜就可以让贤嫔娘娘搬进去了,皇爷晚上……” 皇帝摇头,“朕忽然一道旨意册封,想来多有不适,先着人好生伺候着吧。” “是。” —— 永康三年夏,皇帝召归燕王赵希言。 一路奔波,风尘仆仆归来见君的燕王赵希言,回到京城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宫城。 ——乾清宫—— 仁孝皇后小祥之后,皇帝便换下了素服,重新穿上了衮服及受朝时的朝服,当太监们领着仍然身着素服为母守孝的燕王时,提醒道:“殿下归京面见陛下,为何不换件显精神的衣裳,这样陛下见了殿下,一定会万分高兴的。” “为何我换了件衣裳,陛下就会高兴?”赵希言一脸冷漠的说道,“母亲三年孝期未过,我不应着丧服吗?” 太监愣住,便再次小声提醒道:“贤嫔在乾清宫内伴驾,陛下若见了殿下这般,会难堪的。” 赵希言没有说什么,谢过太监的好意提醒后,便直直的走进了乾清宫。 【作话】 张皇后与皇帝有点参照朱棣与徐皇后,但是朱棣与徐皇后是少年情深,可谓青梅竹马,所以按道理皇帝跟张氏感情没有那么深,但也可以了。(君莫亭【江屿】为你整理) 朱棣爱徐皇后毋庸置疑,所以九个子女有七个是徐(英年早逝跟生娃多也有关系,古代女人真命苦,得宠也不是,不得宠也不是,得宠就是生育机器了,三胎及以上,身体的损害不可逆转,况且古代医疗,吐了呀)但徐死了仅仅两年,他就又册妃了—— 管这叫情深呢,不过是因为徐在世时的好,才貌双全,又通情达理,这就是男人的天性。 徐皇后是明十三陵里第一个入长陵的,朱棣登基没几年,陵墓还在修建,所以她的灵柩在南京紫禁城停了六年之久,而在这期间,朱棣就册了其他妃子。 第175章 是敌是友 赵希言刚踏入乾清宫大殿,便听到殿内一阵欢声笑语,全然没有了仁孝张皇后故去时的悲伤,就好似已被人遗忘一样。 当燕王赵希言以一身素服出现在殿内时,皇帝的脸色骤变。 “臣,赵希言,叩见陛下,圣躬万福。”赵希言走上前屈膝跪伏于皇帝跟前。 这身醒目的素服,好似在提醒皇帝,又好似在质问。 皇帝沉着一口气,闷声道:“回来了?” “是。” “坐吧。”皇帝吩咐道。 “臣站着便好。”赵希言冷冷道。 见亲子似不待见自己,皇帝脸色有些难堪,“朕与你介绍一下……” “臣知道……”随后赵希言朝一旁的妃子行礼,“贤嫔娘娘。” 贤嫔欲起身行礼,被皇帝制止,皇帝见赵希言态度冷漠,遂将贤嫔屏退,片刻后,偌大的乾清宫大殿内只剩僵持对峙的父子二人。 皇帝一改在贤嫔跟前的慈父态度,拉沉下脸道:“你从北京千里迢迢回来,就是给朕脸色看的?” “臣不敢。”赵希言拱手道。 “你这身衣服作何解释?”皇帝阴沉着不悦的脸色,“是故意给朕难堪吗,还是在提醒朕,你的母亲刚故去不久。” “原来陛下还记得母亲新丧不久啊。”赵希言道,“先皇后是臣的嫡母生母,于情于理,为人子臣都要为母亲守孝三年,三年未满,而今穿着有何不妥?” 皇帝哑然,他坐在高高在上的椅子上俯看着自己的孩子,“你就是为这个事回来的?” “还是说,你怕贤嫔日后诞下子嗣,危急你的地位。”皇帝又道。 “怕?”赵希言冷笑一声,“我本就不稀罕什么地位,若陛下当真已没了旧情,随时都可以废黜我,甚至是杀了我!” “你!”皇帝怒拍桌案,但又拿这个叛逆的孩子没有任何办法。 皇帝跳起身来,怒气涌上心头,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出手,“我是看在你母亲的面上,对你如此忍让,难道朕让你去北京,是想要疏远你吗?你是朕的独子不错,但你不要仗着这个,得寸进尺。” 赵希言并不畏惧皇帝的威胁,“得寸进尺?”态度变得尤为刚硬,“那请陛下废黜我好了。” “滚出去!”皇帝指着门外道。 他没有接赵希言的话,赵希言也笃定皇帝不会如此做,父子情分终究是在的,只是她气不过母亲尸骨未寒,所谓用情至深的父亲便另寻新欢,全然忘了旧爱,自己的嫡妻还在冰凉的墓室中孤苦伶仃的躺着。 “朕现在不想看到你,给朕滚出去!”皇帝再一次怒骂道。 赵希言横了一眼父亲,随后也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了大殿。 殿外监门的太监都捏了一把汗,王彦守在殿门,见赵希言出来,好心提醒道:“殿下请留步,陛下对殿下从未忘记父子情分,这储君之位自然也不会给旁人,对于先皇后殿下,陛下也从来没有忘记,陛下已年过半百将入甲子,膝下只得殿下这一个儿子,老来孤苦,如今寻人作伴,只为解心中孤苦与伤怀,殿下又何苦要为难一个老人呢?” 赵希言站定,王彦随后当即住口,殿门前再次陷入寂静,“本王的家事不需要一个阉人插嘴。”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乾清宫。 -- 第354页 刚出乾清门时,便被宫廊过道内站着的一个女子叫住了。 “殿下。” 赵希言回头,发现是贤嫔,身着着长衫与马面,仔细瞧了瞧,确实与仁孝张皇后有几分相似,只因非汉人的容貌,尤其是那双淡蓝色的眸子。 见到贤嫔,赵希言并没有好脸色,“贤嫔娘娘,有话要说吗?” 贤嫔随之走近,微微福身,“见过燕王殿下。” 眼前这个贤嫔,面容看上去有几分天真,瘦瘦小小的,原先她以为会是狐媚祸君之人,但如今看来显然不是。 贤嫔的叫唤让赵希言颇为不适应,“有事?” “殿下不记得轻衣了吗?”贤嫔忽然问道。 “我认得你吗?”赵希言纳闷的反问。 贤嫔愣住,遂解释道:“殿下不记得了吗,殿下白龙鱼服前往太原与晋商借粮,最先同意借粮给殿下的,就是我的兄长。当时,我随兄长一同前往太原,我第一次看到了还是世子时的殿下。” 赵希言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刘氏米行的大东家,是你的兄长?” 贤嫔点头,“当时我就在兄长身侧。” 当时赵希言只顾着借粮以解决流民安置的问题,便没有过多的在意旁人,她于心中感激刘氏,却没有想到贤嫔出的身晋商门户,便是那日借粮中的商贾刘氏。 “刘氏大义,为天下黎民,言,感激不尽。”赵希言谢道,随后便想要转身离开。 贤嫔见她着急离开,便又追上前走了两步,“殿下,成为陛下的妃嫔,并非我的意愿,但这事关我全族的生死,我别无选择。” 贤嫔说得很是急切,似乎在跟赵希言解释,希望得到她的谅解。 赵希言再次回头,“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她不明白贤嫔的意思。 “妾身在晋地的时候,有听闻过殿下为天下黎民的善举,也听晋燕两地百姓对燕王世子的赞扬,所以那日才请求哥哥带我一同前去,只为了见一见,传闻中的燕王世子尊容。”贤嫔再次道。 传闻中的燕王世子,虽是纨绔,然却有一张风华绝代的脸,遗其生母,容颜绝美。 赵希言一脸的怀疑,“那日是太原知府的召集令,你怎知我也会在。” “燕与朝廷的战争打响后,天下流民越来越多,北京的粮早已运往前线,而殿下却执意开城收容难民,必然会使库中粮食短缺,太原知府突然召集全部晋商,又多以米行为主,而那新任的知府是北京调来的,那么这必然是当时在北京主政的世子所下的指令,这一点哥哥也猜到了。”贤嫔解释道。 对于贤嫔的一番解释,足已说明这是个聪慧女子,但让赵希言不理解的是她为何要向自己解释,“贤嫔娘娘为何要同言说这些。” “我……”贤嫔一时噎住,找不到理由来回复,确切是说,以如今的身份,她不敢说,若按辈分,她是赵希言的庶母,本该避嫌。 见贤嫔答不上话,赵希言也不在多问,罢了罢手,便转身离去。 贤嫔只能盯着赵希言的背影,再也没有理由拦下她的脚步,望着燕王孤独的身影,眼神里印上了一丝的落寞。 “贤嫔娘娘。”一句阴柔的呼唤将贤嫔吓了一跳。 “王公公。”贤嫔回头发现是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王彦,顿时松了口气。 “娘娘现在入了宫,进入内廷,是陛下的妃嫔,内命妇该遵守什么样的规矩,娘娘在入宫前就已经有尚仪局的人教授了吧,有些东西,不能触碰的,便不要随意去碰,该避的嫌,还是得避一避的。毕竟,紫禁城可不必家里头。”王彦似好心的提醒道。 “我知道了。”贤嫔也没有与王彦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陛下正生气呢,父子不和。”王彦又道,“娘娘此刻应去侍奉陛下才对,否则日后这后宫里的妃嫔多了,陛下就算有了另外的新欢,也能记得娘娘今日的好不是?” 贤嫔听后便朝王彦谢道:“多谢王公公提醒。”随后进入乾清门朝乾清宫大殿走去。 赵希言回到在京的燕王府,心里有满腔怒火,却怎么也对适才取代母亲陪伴在皇帝身边的贤嫔迁怒不起来,这是皇帝的旨意,谁能违抗皇命呢。 晋阳公主见赵希言回来,一脸的不悦,便猜测的问道:“殿下见到贤嫔了?” 赵希言躺在椅子上,“嗯,碰巧她在乾清宫。” 旋即坐起又道:“原来那个刘氏晋商,是她的本家,那日爽快答应借粮的,是她的亲哥哥,她那日也在,然我却没有注意到她,而今危机解决了,她竟成为了我的庶母,当真是没有比这个跟巧的了。” “我被陛下赶出来了。”赵希言又躺下道。 “殿下穿着丧服在紫禁城内走动,先皇后殿下大详都已过了,对于一切无关紧要的人而言,哀思自然减退,甚至是忘却,而殿下这一举动,无疑是给新册了妃子的陛下难堪……” 晋阳公主斟满一杯茶,旋即关心的问道:“陛下没有打你吧?” “他不会打我。”赵希言极为自信道,“他下不了手。” “说到底,陛下与殿下父子情分是在的,妻妾,于这个时代而言,再正常不过,更何况是一国之君的皇帝呢,为了权力可以流传万世,子嗣更是成为了皇家的头等大事。”晋阳公主耐心劝道,“只是殿下自幼只有父母双亲,一时间难以适应这种转变。” -- 第355页 但于晋阳公主而言,先帝朝后宫妃嫔众多,她早已习惯,也不在乎先帝有多少妾室。 “殿下见了贤嫔,觉得是敌是友呢?”晋阳公主问道。 回想起贤嫔,不过是个十六七岁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年轻女子,说话声音轻轻柔柔,“我不知道,搞不懂,也看不明白。” “嗯?” ——紫禁城乾清宫—— 贤嫔回到乾清宫大殿,发现皇帝正独自一人侧坐在榻上,手撑着案几,脸色有些苍白的粗喘着气,显然是先前的怒气还未消散。 “陛下。” 见到贤嫔后,皇帝的气这才消散一点,温和的问道:“逆子今日之举,可吓到你了?” 贤嫔摇头,坐到皇帝身侧,替他揉着生闷气的胸口,“刚刚妾身看见殿下出乾清门,脸色也不是很好,遂叫住殿下,与他解释了一番。” “此事,因朕而起,你不必与她解释。”皇帝道,“她虽是嫡子,但按辈分,你是她的庶母,理应向你请安才对。” 贤嫔再次摇头,“妾身看得出来,殿下是一个极有孝心之人,他这般做,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母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就像妾身的兄长,常与父亲因商行上的事情而吵架,但事后冷静下来,又会坐在一起谈论家常与过往,一杯酒后便又化解了,最后父亲索性将这一切都交给了哥哥,因为父亲信任哥哥能够重振家族。” 听着贤嫔的话,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贤嫔接着又道:“陛下就不要生气了,殿下还年轻,难免气盛,陛下又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呢。” “论年岁,她要长于你,连你都懂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呢。” 皇帝再次深呼了一口气,起身负手走出乾清宫,“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贤嫔先回仪柔殿吧,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是。”贤嫔起身,福身应道。 【作话】 是敌是友? 第176章 贤嫔的心思 ——燕王府—— 赵希言将入宫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向晋阳公主讲述后,引来了她的一阵笑。 “姐姐笑什么?”赵希言楞看着晋阳公主。 二人同坐在一处,晋阳公主压下身子,伸手轻轻抬起赵希言的下颚,“殿下这张脸,究竟迷住了多少女子呢?” “什么啊?”赵希言不明白道,“言在说贤嫔的事呢。” “像殿下年少时那般张扬,估计整个燕地的人都见过了殿下的容颜,与晋地相连,殿下的名声怕也是广为晋人所传。”晋阳公主又道,“那个时候的贤嫔刚及笄,待字闺中,若没有旁的心思,又岂会轻易迈出家门,她想见见世子是真,被世子所迷,恐也是真,只是造化弄人,她竟摇身一变,成为了你的庶母。” 赵希言愣住,她指着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后知后觉道:“你是说贤嫔对我?” “这怎么可能,不过一面之缘而已。”赵希言不信的挥手道。 “先别急着否定,昔日我与殿下,不也仅是一面之缘?”晋阳公主凑拢问道,“是谁要缠着我,跟在我身后的。” 赵希言眯着眼睛笑了笑,那时候的晋阳不过才十岁,然已出落的比寻常少女要好看,加之与生俱来的气质,便深深吸引到了年幼的燕王世子。 “不过这件事,对于殿下来说,是好事,贤嫔有倾慕之心,必然不会想要加害于你,若真诞下皇嗣,也还有回转的余地,情可害人,亦可救人。”晋阳公主道,“贤嫔入宫得宠,来得太突然,就怕是有人别有用心,故而即便贤嫔有此心,殿下也得多多提防。” 赵希言很是听话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翌日—— ——紫禁城—— 清晨一大早,天才刚刚亮,仪柔殿便有人起身掌了灯。 而此刻的紫禁城外,已有常朝官陆陆续续提着灯笼等候在宫门前。 皇帝从榻上起身,坐在镜台前闭目,原替他梳洗更衣的尚服局女官还候在仪柔殿外被晾在了一旁,如今更衣者已换成了贤嫔。 贤嫔顺着皇帝的意,动作很娴熟,几乎与仁孝张皇后一样,为皇帝梳头挽发,同时还会轻轻按揉着两侧额头,帮助皇帝放松,只是与仁孝张皇后不同的是,贤嫔替皇帝梳头束发时并不会开口说话。 张皇后将皇帝当做丈夫,而贤嫔只视他为天子,故而不敢多言。 在皇帝心中,张皇后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皇后是妻,贤嫔是妾,他分得很清楚,便也没有要求贤嫔学张皇后一样与自己相处。 带有几分敬畏,便能提现他的君威,时刻提醒着他。 更衣之后,皇帝便道:“朕去早朝,你若还有睡意,便回去歇歇。” 贤嫔摇头,“妾身已醒了,陛下下了早朝回内廷用膳么?” 皇帝摇头,“过几日就是端午了,朝中还有事物堆积,朕就不回来了。” 以往皇帝在北京的燕王府,即便再忙,也会下了早朝回到内廷陪张皇后用膳。 贤嫔很识趣的点了点头,“陛下处理政务,也要多多保重御体才是。” 皇帝拍了拍贤嫔的手背,“缺什么需要什么就跟司礼监的王彦说,朕晚些时候过来。” 贤嫔福身,“是。” 皇帝欲转身离开,贤嫔随后又唤道:“陛下。” “还有何事?”皇帝回头。 -- 第356页 “昨日的事,陛下就不要生气了。”贤嫔道。 皇帝皱起英眉,有些不悦的看着贤嫔,“怎么,自她回来你便一直同她说话,难不成,你也是她的人?” 贤嫔听到皇帝的话,一脸委屈的转过身,“妾身是不该管陛下的家事,陛下与殿下是亲父子,而妾身只是一个外人,岂能因妾身,而伤了父子和睦,毕竟殿下就只有陛下这一个亲人了。” 听到贤嫔的解释,与那委屈的模样,皇帝有些心疼的走上前,搂着贤嫔安抚道:“朕说话是重了些,莫要生气了,至于朕与燕王的事,倒也不必太过自责,错不在你。” 贤嫔转过身,娇小的身躯靠在皇帝怀中,“妾身进入宫中,若引起了陛下父子的不快,那么天下人又要如何看待妾,指责妾呢,妾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所有人都不开心。” 刘氏一脸的天真,就像皇帝初遇时的张皇后一样,怀着善良。 “朕知道了。”皇帝继续安抚,“此事,朕会解决的,爱妃无需担忧。” 皇帝离去后,尚服局的女官才入内为贤嫔梳洗更衣。 率先入内的自然是尚服局司衣,贤嫔安静的端坐在适才皇帝坐的位置,那本就是她的梳妆台。 宫人们捧着众多与嫔这一内命妇品级对应的金饰及衣物,还有皇帝赏赐的首饰。 “娘娘。” 尚服局司衣恭敬的走到贤嫔身后,拿起旁侧一把金梳,“下官为您梳头。” 听到熟悉的声音,贤嫔回过头,“怎么是杨司衣,我都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杨司衣了吧。” “掌衣告假了,遂由小人代劳。”司衣回道。 “也好……”贤嫔道,“初入宫的第一次也是杨司衣你侍奉的,如今换了人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她们都太过拘谨,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娘娘比起刚入宫那段时间,似乎开心了不少。”司衣说道,“可是遇到了什么幸事?” “在这儿深宫里,没有什么是比女子得宠还幸运的事了吧。”贤嫔回道。 “数千秀女,陛下只钦点了娘娘一人入宫,可见陛下的欢喜,娘娘若也能如此对待陛下,日后必定荣冠六宫。”司衣说道。 贤嫔听后却笑了笑,她笑,却不是因为自己得宠,也不是因为六宫无人,“得宠,真的就那么好吗?” 一句反问,道出了她的苦楚,开心,并非因为入宫与得宠。 司衣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侍奉贤嫔,“娘娘,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尤其是在这人多眼杂的宫中。” 贤嫔苦涩的笑了笑,“若不是因为只有在这紫禁城内,才可以见到想见之人,我或许不会那么轻易的妥协。” 司衣听后,脸色微变,“但娘娘如今已经进来了,便要遵守身为内命妇的本分,后妃与皇子,那是大忌,若娘娘还与昨日一样,刻意去接近,那么只可能害了她。” 贤嫔愣住,“我从没这样想过。” “不是娘娘想不想,而是世道,舆论之声,如泰山一样,可将人压垮。”司衣提醒道,“如今娘娘就只需要做好身为妃嫔的本分,伺候好陛下,待陛下百年,娘娘的身份,嗣君必要日日来请安的。” 贤嫔长叹了一口气,她有些不理解道:“为什么皇子成年不选妃,反而是陛下纳妾呢?” “永康元年,那年因为父亲中了恩科进士,我与母亲便随着来到了京城,乞巧节那天夜里,我本是陪同母亲出来游玩的,却在玄武湖畔看到了一个身影,瞧着有些像燕王殿下,便好奇多看了一眼。”贤嫔落寞的说道,“原来只是像而已,哪知这一眼……” “哪有父子不像的呢,只是世子年轻,面容也要秀气许多。”司衣顺着她的话说道。 “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儿。”贤嫔继续说道。 司衣愣了愣,“有传闻说当今圣上与先皇后殿下也是一见倾心,想来殿下的样貌,是有几分传了先皇后殿下的。” “我见过先皇后殿下的画像。”贤嫔说道,“就在陛下的乾清宫里。” “先皇后乃陛下发妻,自潜邸起相伴近四十载,先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已无人能取代。”司衣道。 贤嫔苦笑一声,“我是被迫来的,被你们逼着,本就不想成为谁,又取代谁。” 司衣取来衣服,替贤嫔穿上,“在这宫里,娘娘只需遵守本分,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嗣便好。” 贤嫔闭上双眼,“此刻诞下皇嗣,又能如何呢,终究不过是个庶子,还会徒增误会。” “娘娘别忘了,当今圣上也是庶子。”司衣提醒道,“娘娘入了紫禁城,心中就不能再有他想,即便想,也只能藏着掖着,万不可示之于人,否则不但娘娘自己遭殃,连同整个刘氏,也会有灭族之祸,倘若娘娘心中仍有执念,那么便只有掌握最高权力,方可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 司衣的提醒入了贤嫔的耳,她看着司衣,思索了一会儿,司衣又道:“而今的娘娘,是绝无可能的,这种非分之想只会害了娘娘,若将来陛下之子登基,娘娘也只能以庶母的身份不能干预任何事情,皇帝政务繁忙,连探望生母都次数极少,更何况是庶母呢,且还有可能像对待先帝的妃子一样,送至寺、观,为尼为道。” 贤嫔换好衣服,没有回答司衣的话,司衣做完本职工作后便要撤退,临行前又道:“按时进奉衣冠是尚服局之职,下官已向尚服请命,往后仪柔殿的服冠,也由司衣司进送。” -- 第357页 “下官告退。” 贤嫔端坐在镜台前,忽然回头唤道:“杨司衣。” 拱手后撤的司衣止步,应道:“下官在。” “我听说你曾委身青楼,是为了可以靠近大明的王孙贵族,还因此与殿下有一段过往。”贤嫔问道:“是吗?” 司衣站定,直起腰身,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阴沉,“难道入宫前,没有人告诉娘娘,有些事情,不该过问的就不要问吗?” 贤嫔紧攥着双手,“我母亲……” “娘娘该进膳了。”司衣说道,“司衣司还有事要忙,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 永康三年盛夏,五月初五端午,皇帝赐宴群臣,命尚膳监于地库取冰以供宴饮享用,以及宴上降暑。 宴后,皇帝携贤嫔驾幸东苑,观看射柳、击球。 【作话】 贤嫔:“我只想做你老婆,结果成为了你妈……” 赵希言:“??” 第177章 春水玉 永康三年五月初五,百司休务,文武百官及皇室宗亲赴宫宴。 ——燕王府—— 王府过端午,天还未亮,明章就安排好了一切,提前在门前挂上了菖蒲与艾草,典膳所厨房内也飘起了青烟。 就在府中齐聚一堂高高兴兴的过端午时,府门外忽然来了许多宫女太监,领头的正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彦。 作为府主,赵希言很不情愿的出面接见了王彦,对于燕王的冷脸,王彦总是露着一张笑眯眯的谄媚脸。 “小人见过燕王殿下。”王彦踏入燕王府内向燕王赵希言行礼道。 赵希言端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冷盯着王彦道:“本王不是已向陛下递了告假的奏疏吗,陛下也已经允了我不参宴会。” “小人不是来劝殿下入宫参宴的。”王彦道,随后转身拍了拍手掌。 十余个宫女太监端着红绸盖盖好的托盘,王彦将其一一打开,“小人奉陛下旨意,来给殿下送端午的赏赐。” “哦?”赵希言的言语里充满了好奇,但仍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 王彦也自知自己不讨燕王的喜,奈何皇命要他来此,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向其一一介绍皇帝的赏赐,“纱、罗、锦、绡、缎布匹各十匹、一品金织罗衣一袭,庐山云雾茶一盒,象牙扇一把。” 旋即又打开另外一些赏赐,“粽子、门神、长春酒一壶,金书黄符、艾虎、凡应节之物各一份。” 王彦带来的赏赐,几乎都是端午的应节物品,这些东西会在宴上赏赐给有功劳的大臣,因为有贤嫔的出现,赵希言没有参加宫宴,皇帝便差人将赏赐送到了府中。 赵希言起身,瞅了瞅,负手走到王彦跟前,“陛下让公公亲自来,难道只是给赏赐的?” 王彦点点头,“宫宴过后,御驾会出紫禁城,临幸东苑,观看射柳与击球,届时连同文武百官的妻女,外命妇都会到场,所以请殿下随御驾一同前往。” “陛下不是有贤嫔吗,还要我作甚?”赵希言道。 王彦知道赵希言还在赌气,于是道:“先皇后殿下已故去三载,而陛下身边至今都只有贤嫔,今日下达赏赐,也是贤嫔之意,贤嫔心善,不忍因自己的出现而伤了陛下与殿下父子和睦,且陛下只有殿下您一个子嗣,仁孝先皇后故去后,陛下对您的情分自然是只增不减的,殿下又何必与陛下置气呢。” “再者,殿下作为嫡长,这储君之位必然是殿下的,可殿下若执意与陛下僵持,而让旁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岂不得不偿失吗?”王彦继续劝道,“殿下不再陛下身侧,但小人日日伴君,这些个时日,陛下可是夜夜宿于仪柔殿。” 赵希言听着王彦阴阳怪气的提醒话,罢了罢手,“东西就放在桌上吧。” “殿下。”王彦叫住赵希言。 赵希言站定道:“射柳、击球不是要骑马吗,本王去换件衣裳。” 王彦听后松了口气,弓腰叉手道:“小人告退。” 王彦从燕王府离开,由身侧跟随的小内侍扶着上了马车,小内侍蹲在王彦身侧侍奉,为其端茶,“公公,小人不明白,陛下适才明明没有说要让燕王殿下陪驾去东苑,为何……” 王彦缓缓睁开眼,“父子哪能有隔夜的仇呢,这些时日,陛下总是拉着脸,不就是因为燕王的事吗,咱们做奴才的,得要学会替主子着想分忧才对。” “难怪陛下会如此器重公公。”觉得十分有理的小内侍点点头奉承道。 —— 赵希言回到内院,此刻晋阳公主还在典膳所与一众侍女忙碌着王府内的宴饮,刚包好的粽子也还在锅中蒸煮。 燕王府内的节日氛围浓厚,因为赵希言的亲民,不似紫禁城那般,人多却不显热闹。 “殿下万福。” 赵希言走进典膳所,正在跟典膳所厨子学做的点心晋阳公主瞧她回来,便问道:“宫里来人,说了什么?” 赵希言找了一把竹椅坐下,“给了一大堆没用的赏赐,还有王府里并不缺的端午节令物品。” “来的太监是谁?”晋阳公主又问道。 “司礼监的王彦。”赵希言回道。 听到是王彦,晋阳公主道:“若我没有记错,此人是陛下当年在战场上捡来的战俘,后来跟着陛下身侧心慈的老太监,便也净身做了一名内使,起兵之时立有功勋,又因好看而受到重用,但我总觉得此人有些阴险,比起他的养父,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 第358页 赵希言撑着脑袋,“在北京的时候,我就看他不是很顺眼,他刚过来,说陛下要临幸东苑观看射柳与击球,让我随同。” “殿下答应了?”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点头,“我要是不答应,他肯定会一直赖在府里唠唠叨叨不肯离去,我便点了个头将他打发出去了。” “殿下应了又不去,岂不要失信于人了?”晋阳公主笑道。 “与这种人,有什么信任可言的……”赵希言回道,“他以陛下的名义,那可是我爹,我都已经告假得到同意了,我爹极看中颜面,又怎么可能又临时更改主意呢,若真要算起来,他还假传旨意呢。” “东苑射柳。”晋阳公主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按每年的惯例,胜者可以得到陛下的赏赐,陛下是武将出身,麾下大将众多,这一朝的武官数量远超文臣,想来为争夺这个头魁,这场比赛会变得无比的精彩。” 听着晋阳公主的意思,赵希言问道:“姐姐想去看看吗?” “殿下不想夺这头魁吗?”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罢了罢手,“我没有什么是需要他赏赐的了,反正我需要的,他又不会给。” 晋阳公主猜到赵希言会如此想,“可是,殿下若在场上能够表现,便能得到文武百官的青睐,这于殿下日后,也是有帮助的,毕竟迁都之后,朝中的旧臣也会一并跟着过去北京。” “朝中的文武,如今心中都已有了定数,陛下年岁渐长,又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没有人会因为陛下而选择去得罪你。”晋阳公主又道,“在没有新的皇子降临之前,殿下要紧快拉拢人心,让观望者站队,而非是这样的中立之态。这样一来,就算有最坏的结果发生,殿下也不惧夺嫡。” 晋阳公主想得极为长远,如今朝野上下,大臣们都选择中立,一面讨好皇帝,另一面也不得罪燕王,待皇帝心情好之时,便又有人掐准时机与同僚一起联名上书请立太子,以此来向燕王靠拢,以及示好日后的新君,好在新朝能够保全自己的地位。 “贤嫔那里,无法动手的,况且有了一个贤嫔,即便除掉,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所以殿下只需要保全自己,嫡出的身份,是没有人可以动摇的,因为先皇后殿下是陛下的嫡妻,已故之人,即便淡薄了情分,也没有理由废黜,所以殿下……” “做好我为人子为人臣该尽的职责是吧。”赵希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勿要触碰底线。” 晋阳公主点头,随后将赵希言拉起,“去更衣吧。” —— 永康元年五月,皇帝乘玉辂驾幸东苑,禁军开道,仪仗队从东华门出,玉辂后跟随的不是亲王车架而是妃嫔的凤车。 贤嫔端坐在凤车上,接受两侧臣民的跪拜,这是入宫数月以来,她第一次陪同皇帝出宫,仪仗队声势浩大,犹如永康元年那次仁孝皇后出殡。 她瞧见了仁孝皇后的灵柩,看到了送灵,因悲伤而恸哭的燕王,数万人的队伍,将京城主道挤满,与如今一样浩大,只是颜色不再是灰白两色而变得多彩。 跟随贤嫔一同入宫的贴身丫鬟,站在凤车旁也都为之惊叹,“天呐,姑娘,奴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风光之时,贤嫔却命人将凤车两侧的卷帘放下,她不想被人看见,也不想被人议论,更不想有人拿她与仁孝先皇后相比。 车架至东苑,盛夏之际,茂盛的青草已能将马蹄没过,办事的官员用彩绸围起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围场,太仆寺进送数十匹马,于搭建的围场附近栓养等候牵出场。 文武高官更换常服,携家眷先行至东苑等候圣驾。 “燕王殿下到!”嘈杂的围场在一声通传后变得极为安静。 如宫中御宴一般,即便赵希言没有到,但仍然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替她留了一席。 北侧架起的棚子内,也留了燕王的帷幕,本朝没有外戚,连近亲的宗室都没有几个,故而皇帝左右两侧无人。 燕王与汉王皆被安排在了文臣的列首。这样一来,亲王离皇帝身侧贤嫔的位置,便就远了许多。 “殿下千秋!” 赵希言进入围场,身侧还带着两个人,文武旧臣无人不识,也都明白二人的关系,没有点破之前,谁也不敢妄加议论。 就在赵希言刚到不久,禁军便出现在东苑,这也预示着皇帝的队伍已经抵达,为防刺客,锦衣卫先行入内守在台前,围场外则有禁军看守。 “圣驾至!” 皇帝携贤嫔进入围场,燥热的夏风吹拂着插在场地上的彩旗,皇帝见到赵希言眼里并没有意外,早在进入东苑前,便有锦衣卫向他禀报了燕王的动向。 只是身后的贤嫔,稍稍惊讶了一番,因射柳需骑马,赵希言便换了一身较为方便的装扮,曳撒穿在身上显得很是精神,看架势,当是要与文武官员们一争高下。 “陛下圣躬万福,贤嫔娘娘千秋。” 大臣们礼毕后,赵希言起身走到御前,撩起下摆跪伏道:“臣赵希言,恭祝陛下,贤嫔娘娘,端午安康。” 贤嫔没有说话,皇帝抬了抬手,“今日是你们年轻的场,既然来了,就别让朕失望。” “是。” “晋阳参见陛下,贤嫔娘娘。” 陪在赵希言身侧的是晋阳公主,皇帝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坐在旁侧的贤嫔,这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晋阳公主。 -- 第359页 皇帝再旁,除了礼仪,便只剩那不自然的眼神。 御前下来后,晋阳公主开口道:“殿下觉得贤嫔可好看?” 赵希言愣住,随后机智的回道:“那要看和谁比了,若是跟姐姐比,不及万分之一。” “毕竟在言心里,姐姐是世间仅有,独一无二的。” 御座旁,王彦领了皇帝的意思后,走上前扯着嗓子道:“陛下有旨,射柳头筹者,赏一品金织罗衣蟒服一件,击球头筹者,赏一品金玉带一条。” “若是双冠。”王彦转身,端起身侧内使手中的托盘与众人示意,“加赐春水玉带一条。” “春水玉?” “这可是前朝皇室的宝物。”见过春水玉的老将们惊叹道。 赵希言回到席间坐下,抬头望了一眼王彦手中的春水玉带,她知道这玉的来由。 “陛下将春水玉拿出,群臣便开始议论了,殿下倒见着是极为淡定。”晋阳公主坐在身侧道。 “春水玉倒是没什么,但王彦手中的,是前朝一位亲王的玉带,那位抵御了太宗皇帝的进攻,前朝末帝便赏赐了这条玉带给他,后来北边越发溃败,至武宗时期,已是强弩之末,那位亲王最终不敌父亲,死在了父亲的手中,这条春水玉带,便也成为了父亲的战利品。”赵希言解释道。 “这样说来,这条玉带的意义极大。”晋阳公主道。 “是,它示意了前朝灭亡,我朝的崛起,一个中原重归汉人的崭新时代。”赵希言将手中一杯菖蒲酒饮尽。 “而今又会是谁的时代呢。”晋阳公主再次替她斟满菖蒲酿制的养身药酒。 赵希言起身,目光坚定,“自然是拿下它的人。” 【作话】 古代赐宴和这些活动,是为了拉拢大臣的感情,跟现在的老板请员工吃饭差不多。 摘自百度哈,春水玉、秋山玉也称春水饰、秋山饰,是以北方游牧民族渔猎生活为题材的玉雕作品,用作玉带的话是指的带板,玉带銙,是辽金元的饰品,有寓意在里面,借海东青鹘捕鹅雁,来表现女真人以小胜大、以弱胜强的勇猛精神。 第178章 射柳 永康三年五月,皇帝临东苑,与宗室文武大臣共观射柳、击球,命年轻一辈参赛,争夺魁首,以前朝宗室宝物,春水玉腰带为奖励,文臣武将为争双冠魁首得到赏赐,纷纷派出麾下青年才俊出阵。 太监们将骏马牵入场内栓好,又有禁军折来细长的杨柳,为增加难度,皇帝特意命人在围场东西两端牵上一根草绳,再用细线将杨柳挂于绳上,而取消了原先插于地上的射柳方式,此时夏风盛行,细长的柳枝被风吹得晃动不止。 亲王帐内的赵希言,为比试方便而将头顶的翼善冠取下,露出了裹发的网巾,显得尤为干净清爽,晋阳公主伸手,细心的替她将网巾玉结子内穿出的系绳绑紧,使头发固定不易散出,随后又将曳撒的袖口束起,轻装上阵。 曾亲眼见过赵希言箭术的人,对于这一次射柳,她似乎很是放心,“妾在此恭候殿下旗开得胜。”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转身笑了笑,势在必得道:“待我夺了冠,将赏赐献与姐姐。” 东西两侧的文武大臣们正在聊着各家内院中的家事,多论及子嗣,得中进士,又或中武举,相互吹捧。 一直到赵希言出来,宗室近亲中,汉王双腿已废,便只能作为观赛者,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连宴会都没有参加的皇子,此次也要来争夺春水玉。 “燕王殿下进场了。” “殿下是皇嗣,谁人敢与之争锋,这不是有失公允吗?” “是啊,那春水玉是陛下的私物,陛下与殿下乃一家人,自家人争夺自家的东西,有何意义?” “陛下缴获的春水玉带,为前朝宝物,出自名匠之手,所用白玉也是上等的羊脂玉,雕刻精美,又是古物,不仅意义非凡,且价值连城。” “听闻先帝朝时,召世子入京,曾于成德年间的端午节,一骑绝尘,乃开国名将的后代都败于世子之手,内阁之中,应该也有先帝朝的旧臣吧?”文臣首座的高官们议论纷纷。 “陈大人,你可曾见过?”几个学士看向一名老臣。 老臣摇头,“先帝朝时,老夫还只是个青袍而已,无缘出席伴君,陈将军是燕王府曾经的长史,世子在京时也一直陪同,怕是没有人比陈将军更为熟悉了。” 众人看着对面座的陈平,正被几个武将围着似在打探新燕王的消息。 “不过,当初确实是有消息从京郊的围场中传出,燕王世子一骑绝尘,不仅射柳为第一,且连带击球,与先帝次子一同夺得了当年的魁首。”老臣又道,“因此被先帝还允诺了一件赏赐。” “咱们殿下,可是陛下的亲儿子,虽没有上过战场,但自小就受宠,箭术马术都是陛下亲自教的,虎父无犬子,陛下英武,殿下又岂会差呢。” “众星捧月,你我皆星,又岂敢与日月争辉。” 就在众人议论时,王彦再次领了皇帝的意思走上前,扯了扯嗓子高声喊道:“陛下有旨,此次端午佳节的射柳与击球只论输赢,不问身份,无有尊卑,诸卿参试者,当尽全力,若有投机取巧者,与敌对者一同驱逐赛场。” 皇帝的意思很是明了,不论身份,只有输赢,若有因身份而顾及故意比输者,不但自己会被驱逐,连同敌对之人也会一并受处。 -- 第360页 此话一出,明显是告诫众人,不能因是皇子就避让。 与赵希言一同出现在场上的有皇帝起兵之时追随的老将后代,其中还有新城侯张弼之子。 河间王张武,可谓皇帝的救命恩人,对于河间王的舍命相保,皇帝一直心存感激,对其后人也极为器重,此外还有五军都督府左军左都督周士弘长子,与其他几位战死老将的后人。 皇帝起兵,于济南受创,折损了麾下众多王府内的属官大将,大多都是父子跟随燕王一同上战场,为抚恤殉国的将领,皇帝登基后一一追封,入功臣庙,而对其子嗣,封侯袭爵,十分厚待。 而今他们都是为了春水玉带,这件父亲追随老燕王从北伐中缴获的战利品。 因是武艺争夺,上场的都是佼佼者,自知敌不过的的文臣们便成了观望者。 “诸位大人不妨猜猜,谁会赢?”席间,一名眉目清秀的绯袍问道左右同僚。 “此次陛下将春水玉拿出,这对于从藩邸出来的将门子弟而言,意义非凡,既不问身份,只论输赢,还真不好说。” “场上的人,除了燕王殿下与左都督之子没有上过战场,其余的小将军,都是随父跟着陛下参与了起兵的,场上之争,不好说,不好说。” “这里面的人,也属殿下与周小将军最为年轻,其中周小将军,更是未及冠,少年人,血气方刚,恐没有那般沉稳。” “张学士一向聪慧,又娶贤妻,张学士可能猜出?”大臣们反问问话的张九昭。 张九昭摇摇头,“我便是不知道,才要问诸位大人的。” “连张学士都猜不到,我等又岂能猜到呢。”众人对着这个深受皇帝与皇嗣父子同信任的朝廷新贵,一阵奉承道。 “对,当年世子在京,张学士是先帝身侧的近臣吧,那一定见过世子夺魁的场面。” 众人这才想起,此次燕王府起兵,改朝换代的最大功臣,还有这位深处应天府中的内应。 “夫人觉得,谁会赢?”张九昭问道妻子。 孙氏却抬头看了一眼旁侧,亲王帐前站着一个女子,目光坚定,于是心中有了答案,“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咚! 一阵锣鼓声从旁侧传出,场上瞬间变得安静,赵希言从数十匹马中挑了一匹白色的骏马。 “这么多年了殿下还是没有变,偏爱白马。”周士弘的长子周康见赵希言将唯一一匹白马选走,便笑着说道。 “不过是看它顺眼罢了。”赵希言回道,旋即一把跨上马,拉了拉缰绳,朝众人道:“各位兄长,可不要因为本王是陛下之子,就让着本王,那可没意思。” 作为燕王府中的属官之子,这些人大多都与赵希言相熟,有些还是与赵希言一同长大的伙伴,争相笑道:“殿下放心吧,我们可不会因为殿下做了亲王就手软的。” 赵希言又转念想了想晋阳公主的话,“咱们可都是北京出来的,不能为了争夺陛下的赏赐而伤了和气,不如这样,今日谁得了魁首,便请大家去江东门外的醉仙楼吃酒如何?” 众人听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觉得那个熟悉的燕王世子又回来了一般,纷纷踊跃道:“我们都听殿下的。” 燕王的帐篷内,跟随着一并出府的左长史顾千澜守在帐外看着场上的一切。 “殿下在跟他们说什么,如此欢乐。”与赵希言搭话的子弟,顾千澜也都认识,只是自入京之后,变故太过突然,天下大定后,又奉命前往北京督造宫城,赵希言与顾千澜便与这些人的关系逐渐淡薄。 听到顾千澜的疑问,曾为敌对的晋阳公主端起一杯茶,不紧不慢道:“顾长史知道笼络感情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吗?” 身为武将的顾千澜,并不懂晋阳公主的意思,“方法?” “君王用赐宴,士庶百姓如是。”晋阳公主又道,“洪兴七年,太宗以海内太平,思与民偕乐,命工部造十六楼于江东门外,而今,这些酒楼便成为了文人附庸风雅,士人结交知己的地方。” “公主是说,殿下在邀众位小将军去酒楼么?”顾千澜理解道。 晋阳公主斟满一杯酒,端在手中,“诏出金钱送酒垆,倚楼盛会集文儒。江头鱼藻新开宴,苑外莺花又赐餔,赵女酒翻歌扇湿,燕姬香袭舞裙纤。绣筵莫道知音少,司马能琴绝代无。” “醉仙楼……”顾千澜回过头,看着气定神闲的晋阳公主,“我总算明白,殿下为何会如此信任你,不……是依赖。” “顾长史陪伴殿下十五载,但那是平安顺遂的十五载,我只伴君三载,却是身陷囹圄在在鬼门关前游走的三载。”晋阳公主道,“人最为感激的,往往不是平淡且安宁的长久,而是生死关头的施以援手。” “比试开始!” 咚咚咚—— 有序的鼓声将观赛的气氛变得极为紧张,而场上比试的小辈们,却因为赵希言在比赛之前与他们聊天而变得轻松,旧事重提,武将世家的勋爵子弟们的争心也就没有那么浓烈了,更多的是对少时父母健在,与朋友嬉闹的怀念。 但作为烈士的后人,为不辱父亲英名,比试,一定是拼尽全力的。 “殿下与小康年纪最小,就由你们先来吧。”众人礼让道。 赵希言罢了罢手,“哎,不论身份,自然也不能论年纪,还是诸位兄长先上吧,言没有经验。” -- 第361页 随后又笑了笑,“若言要是侥幸赢了,一定请诸位兄长去醉仙楼畅饮三日。” “殿下不去燕春阁了吗?”人群中有人说道,“我们可是听闻,殿下昔日在京时,没少往这个阁楼跑。” “是啊,我带兵攻入京城,临到燕春阁门口,却被一个漂亮的女子阻拦住了,她当时可是拿着殿下的玉牌呢。”比试的人中,便有当时领兵的军官。 “哎,燕春阁的人好看,酒当属醉仙楼的好喝,各有千秋嘛。”赵希言回道。 “怕不是现在殿下身边有人管束了,不敢再往那风月场所跑了。” 周康与赵希言关系最是亲近,又是都督皇帝心腹之子,也最为大胆。 “对对对。”众人也都心知肚明,且都是年轻一辈,比起老一辈的人,便没有那么抗拒。 赵希言便拍了拍周康的脑袋,“康弟一会儿要是落在了后面,自去醉仙楼罚酒三杯哦。” 周康听后,故作委屈道:“兄长怎这样啊。” “各位爷,这次比试,谁先来?”看管比赛的太监走上前问道,“十只羽箭,以射中次数多,若相同,则看中靶情况。” 在细杨柳之后,又有禁军上前,在那后面添插一只画环线的草靶,给射柳增加了不少难度。 “你们先。”赵希言大度道。 几人对视,纷纷道:“殿下定是压着绝技,咱们先来,届时便看殿下大显身手。” 在激烈的鼓声助阵之下,这些将门虎子轮番上场,让朝中文武,以及端午节还有少许的外来驻京使者,纷纷叹为观止。 “好!” 更令人惊艳的是左军左都督周士弘的长子周康,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未入仕,便在一众武将中杀出,崭露头角。 十只羽箭全中杨柳,且中靶七只,为目前最高,就连御座上的皇帝也都为之赞赏。 “士弘。”皇帝唤道。 皇帝右下方的左军左都督起身应道:“陛下。” “你有个好儿子啊。”皇帝道。 “犬子只是运气好,侥幸中靶。”周士弘谦虚道。 “好好培养,将来继承你的大任,为我大明效力。”皇帝又道。 “是。” “陛下这一朝,能人辈出,远胜先帝朝,可谓盛世之景,这些青年才俊,日后可都是国家的栋梁。” “咱们的陛下可是马背上的皇帝。”新帝登基,一改先帝朝重文的现象,为亲征做准备,重用武将,整顿军制。 “有青年才俊如此,何惧北方戎狄。” “陛下年迈,就是不知接下来上场的这位,能否继兴盛世。”有老臣摸着花白的长须道。 一名太监牵着赵希言的马走至赛场中央,试者只能于白线之外,离杨柳足有五十步之远,而后方的草靶,则不下百步。 “殿下。”几个太监捧着弓箭走上前。 “谢了。”赵希言弯腰一把拿过弓箭,将箭筒悬在马鞍下,试了试手中的弓,力道刚刚好。 时隔八年,再回到这个场地,赵希言以另外一种身份出现在此,台上坐着的最高统治者变成了自己的父亲。 这一箭,成为了可以决定观望的文武百官的最终态度。 他们都在看,在北方虎狼环伺下,这位帝国的继承者,能否像其父亲一样优秀,是否可以继承这重担。 同样,还有来自身后御座上的关注,能否让其认可与满意,这些都转变成了巨大的压力,悉数压在了赵希言的身上,已不能再向从前那样可以轻松应对。 咚!咚! 每一声鼓响都牵动着人心,白马上的燕王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拉开弓弦,今日的成绩,已有不少子弟全中,故而每一箭都十分关键,不容有丝毫的偏差,众人紧捏着一颗心,翘首以盼。 就连皇帝身侧坐着的贤嫔也都攥紧了双手,注目着白马上的人。 一声箭响后,意外出现了,使得场上一片哗然,“这……” 【作话】 世子有天然的优势,不单单是嫡出的身份。 第179章 强者的应对 刚拉开弓弦,提着一口气,盯着一支摇摆的杨柳与后方的靶心,有着不小的距离偏差,同时感受着风的力度,与先前观摩的揣测,赵希言准备射出第一箭。 但就在松手的瞬间,塔于弦上的箭突然裂开,而箭已经射出。 裂开的残木飞向赵希言白皙干净的脸,随后划出了一道小小的伤痕。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吓了一番,尤其是准备弓箭的官吏与太监。 那支裂开的箭已经失重,飞出去后仅中了杨柳,但也只是擦过,并未射断,随后脱靶。 “殿下!”官吏与太监们慌张失措的跑上前,跪在赵希言跟前磕头认罪,“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赵希言摸了摸脸上的血迹,随后又检查了另外几只箭。 台上的皇帝正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切,然却无动于衷,只有一旁的贤嫔担忧道:“陛下,要不要让太医过去……” “一点儿小伤而已,何须如此紧张,朕昔日在战场上受伤的可比这个厉害得多。”皇帝极为淡然的说道。 左右两侧的文武大臣也都在议论纷纷,而亲王帐内,适才那镇定自若的晋阳公主也稍稍紧了紧眉头。 见燕王不说话,官吏连忙又道:“下官去给殿下重新换十支箭来。” -- 第362页 赵希言抬手道:“不必了,我既然已经射出了这一箭,那么就还剩九箭。” “爷。”在晋阳公主的授意下,明章进入比试的场地,拿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公主差小人给您的。” 赵希言俯身接过,明章看着她脸上的小伤口,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官吏们连连磕头。 “不要为难他们,与他们没关系的。”赵希言道。 明章又看着赵希言,“可是爷的脸,这要是留下个疤痕,可如何是好。” 赵希言自己是不在意的,架着马转身,重新回到赛场,“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在赵希言的示意下,裁判大声喊道:“比试继续!” “燕王殿下这是要用剩下的九箭吗?”大臣们惊道。 “小周将军可是十箭十柳七靶,九箭如何赢啊?” “是啊,为何不更换这只断箭。” “谁知道殿下怎么想的呢,莫不是觉得反正赢不了,多一箭少一箭也无区别。” 因为赵希言的举动,使得场上的议论声更多了,有些大臣相互打赌,便很不理解赵希言为何不更换断箭,一支损坏了的箭,即使重换也并不会有人说什么,连裁判与太监都说要更换,可赵希言却偏偏不换。 自信还是彻底放弃,一时间众说纷纭。 “是因为太久没有战事,连这些箭都已经存放得开始腐朽吗,还是这箭……” 赵希言拿着几支三簇羽箭细细端详,剩下箭都是完好,唯独第一箭。 赵希言呼了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随后往一旁的帐中看去,恰好看到了一双注视的目光,四目相对,感受到了彼此间的信任后,她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弓,感受着盛夏的风从耳边略过,随后俯身抽出三支羽箭。 从取箭开弓到放出,仅用了片刻的时间,便听见几声箭响,三支羽箭分别朝三根柳枝飞去,只见摇曳不止的杨柳,被切断三支,往下飘落,三支羽箭最终定在了三个草靶的靶心上。 切断的杨柳还在往下掉落,只见三支箭飞快射出之后不到片刻便又再次响起箭响声,又是三支羽箭,紧跟其后,然这次三箭的箭头所射的方向并非旁侧悬挂的完整柳枝,而是射断落下的断枝。 断开的下半柳枝被强劲的利刃再一次射断,三枝柳条变成六段,紧接着又变成了九段,十二段,而箭靶靶心上的三支羽箭每次刚刚落定,就被后来的箭从箭尾竹心上破开,与之重叠再中靶心。 九支箭被赵希言分做三次,射向相同的三条折柳与三只箭靶,当九箭齐中三只靶心,毫无偏差时,赵希言的箭法无不令人震惊。 “燕王殿下的箭法,怕是比之当年的陛下,也毫不逊色了吧,大明朝后继有人了。” “是啊,想当年,陛下在殿下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于端午时在武宗皇帝跟前夺了射柳的头魁,要知道,武宗朝的将军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神箭手。” 三箭齐发,无疑给自己增加了难度,而断开的柳枝,没了绳的束缚,只会被风吹得更加无法判定规律。 不仅文武大臣惊艳,还有女眷外命妇们,尤其是还未出阁的年轻少女。 “今日看殿下,就像谪居世间的仙人一般,为何从前不觉得。” “三娘,从前大家看殿下都以纨绔论道,谁又会将纨绔与谪仙联系在一起。”身着命妇服的妇人说道自己的女儿。 “听闻燕王殿下及冠多年还未纳妃。”有极少迈出家门的年轻女子不解道,“殿下长得这般好看,为何还不娶妻?” “咱们殿下要娶的妻子,定然也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女子。” “殿下是陛下的嫡长子,又是独子,将来的燕王妃日后也会做皇后吧,不知谁家的女儿,会有如此好命。” “谁家?”议论之中,她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一处黄色绸布搭建的帐篷,“可惜,人尽皆知的事,还能是谁家呢。” 裁判跑到场上,将地上落下的九条断柳拾起,又命人将三个射中的草靶拔出,同时奉上御前。 众人看着靶子上的成绩,无不对燕王称颂与赞叹,九箭损坏了六箭,皆是从中破开,精准的定在了靶心上。 就连皇帝也是眼前一惊,贤嫔看着,更是向赵希言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赵希言下马同裁判一道走至御前,贤嫔望着靠近了的赵希言,身着曳撒,网巾裹着齐整的青丝,身上散发着年轻人的朝气,精神、清爽,又极为干净白皙。 裁判不知如何裁决赵希言的箭,故而将它们一一呈给皇帝,“燕王殿下箭法如神,臣不敢裁决,请陛下定夺。” 皇帝看向适才宣布规定的王彦,王彦于是上前查看靶子与断柳,仔细说道:“若按规定,十支箭当射十条柳,十只靶,然殿下第一箭未断柳也未能定靶,后九箭虽皆中,但只有三只靶子上有箭,场上也只有三条折柳是断的,若按规矩,殿下只可算三箭。” 王彦的话,若是按照规矩,则赵希言只有三箭可算数,这样的成绩,就连前十都入不了,更何况拿头筹。 “燕王,你怎么老看?”皇帝问向赵希言。 “臣,听从规矩。”赵希言回道。 “那么说来,此次射柳的魁首,是周康了?”皇帝看着赵希言说道。 -- 第363页 “规矩是人定的,燕王殿下的箭术有目共睹,陛下……”一旁的贤嫔觉得有失公允,便站出来说话道,“妾身想,以殿下如此精妙的箭术,若重新再射十箭,定然是十箭皆中的,射柳比的是箭术,若一味按照规矩,而忽略了箭术本身,这岂不是违背了射柳的真正用意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妾身以为,燕王殿下才是此次射柳的魁首。” 贤嫔帮忙说话的同时,一起参赛的众多勋爵子弟也纷纷附和,“陛下,殿下的箭术远超臣等,理应夺得此次端午射柳的头筹。” 原先得了第一的周康也上前说话,于御前单膝跪道:“陛下,臣的箭术远不如燕王殿下,不敢位居魁首,侵占殿下的名次。” 参与比赛的年轻一辈,皆倾向于帮扶赵希言,而两侧文武大臣,尤其是武将们,通过这一次射柳,心中也有了定论。 皇帝拍了拍扶手,“既然他们都为你说话,连贤嫔都护着你,那么这次射柳的魁首,你就担着吧。” “是。”赵希言回答的十分爽快,没有半分的推诿。 “但规矩还是要遵守的。”皇帝冷下双眼,盯着赵希言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在军中,不听规矩,一味争强好胜,就算再强,也会被舍弃。” 赵希言并没有被皇帝的话吓到,反而拱手回道:“臣分得清时候。” 随后直起腰身,眼里丝毫没有惧怕,“第一箭之后,臣只剩九箭,此前已有中十箭者,因而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凭借九箭夺魁,这样的情况下,为何不拼死一搏呢?” “圣人无常,强者也会失误,关键在于失误之后是否能够补救,而不是认命,这才是真正的强者的应对。”赵希言又道。 皇帝被赵希言的话惊住,同时也惊吓住了众人,“敢如此回怼当今天子的,恐怕只有燕王殿下了吧。” “谁让殿下是仁孝先皇后所出,嫡子独子,谁能动摇这样的地位呢。” 与群臣猜想的一致,皇帝并没有动怒,反而赞赏有加,“王彦,将头魁的赏赐给她。” “是。” “谢陛下。” 赵希言得了赐服退下,刚到帐前便被一众年轻人围住。 “殿下可要请我们去醉仙楼吃酒。” “一定一定。”赵希言笑道。 “这场射柳是殿下赢了,下一场击球,我们一定扳回来。”被激起斗志的周康说道。 周康之父,左军左都督周士弘,为皇帝起兵时的得力大将,功勋位列众臣之首,获封公略,兼领军中要职,虎父无犬子,其嫡长子周康,天生神力,少年成名,只因周士弘害怕父子同朝,会引皇帝的猜忌,便未让其过早步入仕途。 赵希言拍了拍周康的肩膀,“那咱们打个赌如何?” “赌?”周康望着赵希言,“兄长想赌什么。” “赌球,若你赢了,我许你一个承诺。反之,则你许我一个承诺,如何?”赵希言道。 “好。”周康一口应下。 “好了,帐中还有人等着咱们殿下呢,就不要在这儿瞎起哄了。”人群里稍年长的勋爵之子说道,“咱们就等着晚上,殿下请咱们去醉仙楼吃酒。” “对对对。” 于是众人知趣的放赵希言离去,等候着下一场的击球比赛。 赵希言高兴回到亲王帐内,“姐姐,我赢了第一次射柳。” 晋阳公主坐在帐内,将事先备好的药酒拿出,只是安静的替赵希言处理脸上的伤口,只字未言。 “我赢了比赛,姐姐难道不高兴?”赵希言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殿下赢了,我自然是高兴的,适才,殿下不但赢了射箭,还俘获了不少人心呢。” 赵希言愣住,适才御前,贤嫔的求情,她定然也是听到了的,“这不都是姐姐教我的吗,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那个贤嫔,不知是真单纯还是假单纯,总之殿下不要与她靠的太近了,没有分寸,便容易遭人话柄,她是内命妇,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晋阳公主提醒道。 “我不管什么贤嫔呢,反正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赵希言道。 “还疼吗?”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摇头,“一点小擦伤而已。” 射柳之后,皇帝赐下御酒,休息片刻后,有禁军与官员入内开始重新布置场地,皁靴踩踏着茂盛的青草,撤下草靶与折柳,在草场南北两端各设一个球门,禁军拿着梯子与锤子,将球门底下的两个脚深深垂入地下。 太监们将用作得筹的青红两色旗挪至东西两侧,红蓝方每进一球则得一筹,便于御前的台下插旗一面。 先行上场的是军中的队伍,作为击球表演,献与皇帝及众臣观看,而后才是年轻子弟们的比试。 一阵激烈的鼓声停止后,皇帝下发赏赐予得胜的队伍及队长,王彦再次上前,“请参赛的子弟上前抽签,两两一组。” 王彦话出后,赵希言放下手中的杯子,牵着晋阳公主的手起身。 “殿下要做什么?”晋阳公主抬头问道。 “击鞠呀。”赵希言回答道。 赵希言走出大帐,捧箱子的太监见之,识趣的上前弓腰道:“殿下,签儿。” “兄长。”周康唤道,“康可是与乾哥哥抽到了一组。” 新城侯张弼之子,河间王张武嫡长孙张乾,与周康在适才的射柳上分别位二三名次,可谓强强组合。 -- 第364页 “殿下可要小心。”张乾说道,“乾可不会因为殿下年纪小就谦让的。” 赵希言低头笑了笑,随后从抽签的太监身侧略过,径直走到御前,跪伏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皇帝正襟危坐于台上,“燕王有何请求。” “要先请陛下应允。”赵希言卖关子道。 皇帝听后,朝众臣大笑道:“瞧瞧,这小子还挺精明,说吧,你想要什么?” “臣要晋阳公主。”赵希言抬头直言道。 【作话】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晋阳教的哦。 世子没有降智,只是皇帝是她的父亲,她有亲情有敬畏之心。 第180章 击球 对于燕王赵希言的请求,场上忽然变得一片寂静,就连皇帝也拉沉下了脸色,即使这只是为击球所请,然在场众人谁都知道这是一语双关,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才是燕王赵希言所表达的真正含义。 谁都能够听明白,但谁也不敢去点破,同宗同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那群儒官眼里,是必不可允许的,但谁都知道,皇帝仅有燕王一子,若无意外,这个嫡子将会是大明朝的继承人,他们不会为了所谓的礼法,去得罪日后登基的嗣君。 皇帝的脸色有些难堪,赵希言见此,连忙补了一句话,“臣想要晋阳公主与臣一同击球,恳请陛下应允。” 皇帝撇了一眼赵希言旁侧的晋阳公主,将心中的怒火按压,以一副仁君之姿道:“准了。” 皇帝极为爽快的应下了赵希言的请求,这引得众人纷纷揣测。 “难不成陛下也已默认了吗?” “你瞧陛下的脸色,哪是默认,不过是当着文武百官与外命妇,不想驳了燕王殿下的颜面罢了。” “哎,咱们殿下哪儿都好,既能文治,武也不逊色陛下,就是在纳妃一事上……” 文臣们渴遇明主与仁君,然遇到后,便又希望自己的君主可以做一个圣君,将礼法缚之于身,好以此约束。 “谢陛下。”赵希言谢恩道。 参与击球比试的人有不少,赵希言便先行回了帐中。 适才当着众人的面,晋阳公主只是顺从的听着话,如今进了帐,没了外人她才开口道:“殿下总是这样,就不怕陛下当众翻脸吗?” “我只不过是想找姐姐一起击球,并没有别的意思,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赵希言一脸轻松的回道,“君无戏言,陛下这么看重颜面,岂会当众驳了我。” 晋阳公主看着赵希言,稍稍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殿下越是这样,陛下只会对我的芥蒂越来越重。” “我知道啊。”赵希言道,“既然芥蒂已经不可能消除了,那就让他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他若是敢动你,便要先亲手杀了我。” 赵希言走到晋阳公主座后,伸手从后面轻轻揽住,枕靠在她的肩膀上缓缓又道:“朝臣的嘴脸还看不清楚吗,看破却不敢说破,今日还有他们的女眷在,我便是要她们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赵希言认定的妻,除你之外,谁都别妄想进燕王府。” 听到赵希言的一番话,晋阳公主转过头,依偎在她怀中,“妾只希望殿下可以平安顺遂喜乐无忧的度过此生。” “是我们。”赵希言道。 咚咚咚! 场上响起了激烈的鼓声,第一场的击球比试开始,经不过赵希言软磨硬泡晋阳公主在帐内换了一身可以骑马的便装。 当晋阳公主身着戎装,与燕王赵希言一同骑马出现在球场之时,两侧的文武大臣及女眷,又是一番热闹的议论。 晋阳公主生得貌美,如今戎装更是英姿飒爽,有着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要我说,若非皆是宗室子弟,晋阳公主与燕王殿下,还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原先的旧臣中,便有青睐晋阳公主的,曾经,晋阳公主身为帝女,他们只敢仰望而不敢高攀,而今,物是人非,失了势的公主却被拥有权势的嫡出皇子看上,他们更是不敢再动旁的心思。 眼下时刻,没有人敢得罪这位皇帝唯一的子嗣。 “公主如此年纪,却迟迟不曾招选驸马。” “有燕王殿下在,谁敢觊觎公主呀?”大臣们摇头道,“不要脑袋了还是不想要仕途了。” 鼓声阵阵,场上之争也异常激烈,在众人议论中,燕王赵希言与晋阳公主赵瑾禾,二人竟骑术相当,又配合默契,一连胜了几场。 此前,周康与张乾就已经从年轻一辈中脱颖而出,几番追逐,周康便赵希言对上了最后一场决赛。 对于赵希言的马术,群臣倒是没有什么,更何况击球本就是世家子弟爱玩的,作为曾被称为纨绔的赵希言,少时还带着伙伴们在北京城当街踢球。 众人惊讶的是晋阳公主,那个原先清冷与高傲的帝女,似乎从来没有在这种场合露过面,骑马击球,是气力活儿,又难免会触碰到草地上的泥,且弄得自己一身是汗,他们以为,晋阳公主也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 “公主竟能亲自上阵击球?还真是世间罕见。” “还不是因为燕王殿下。”他们都只见惯了清冷的晋阳公主,冷得让人难以接近。 “为官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晋阳公主在马上的风姿,原以为一个燕王殿下就足以让人惊艳,没有想到晋阳公主也如此巾帼不让须眉。” -- 第365页 “怪不得燕王殿下会如此痴迷。”同时也有妇人议论道,“今日瞧着公主的飒爽英姿,莫说是殿下,就连我这个妇人也为之心动。” 最后一场对决,周康骑马上场,看着赵希言与晋阳公主,便道:“殿下与公主一起么?公主是女子,康若与乾哥哥赢了也不光彩。” “你怎么知道我会输呢?”赵希言道,“击球可不仅仅是依靠蛮力的。” 他们都没见过晋阳公主击球,且都认定晋阳公主是个弱女子,即便适才她们连胜了,但他们都觉得那是因为有赵希言的存在,百发百中的箭术,加之过人的马术,岂能不得球。 只有赵希言知道晋阳公主习武,且自己曾差点做了她的刀下亡魂。 “小公爷是觉得赢了女子不光彩,还是怕输给了女子没有颜面呢?”晋阳公主于一旁说道。 “场上争斗,输赢靠的是实力,强者为尊,不应有别,就像到了战场,就只有敌我与生死,生死一瞬,又岂顾得上其他?” 周康愣了愣,听得晋阳公主一番道理,深感惭愧的拱手道:“是康失礼了。” 赵希言将晋阳公主扶上白马,不顾台上观赛的皇帝与两侧群臣及命妇们的目光。 周康与张乾骑马至中线的另外一端,此次的裁判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他拿着用皮草填充的皮球,在一声锣响后抛向空中。 端午的烈日将皮球照得发光,向东边倾斜的影子驰骋在球场之上,论及身手,赵希言年长于周康,便占了些上风。 二人骑马纵身一跃,赵希言凭借矫健的身手,率先揽到了球,随后运球至自己的场边,配合默契的传到了晋阳公主的马蹄下。 张乾骑马进行阻拦,“公主,得罪了。” 晋阳公主见人紧跟上前,没有丝毫慌张,用画杖运了几次球后,故意失手于张乾。 但就在张乾将要夺球之时,一根月牙杖将球从他的马下揽走,张乾楞了楞,旋即直起腰身回头看向身后的周康。 “康,你怎不拦住?” 周康耸了耸肩,“拦不住啊。” 此刻夺到球的赵希言回头嘿嘿一笑,“本王可是从北京纵马至应天,狂奔了三天三夜,这些年往返两京数次,二位弟弟岂能追得上?” 击球的参赛者除了有功勋子弟,还有世家,以抽签组队,大多都是临时相识,实力参差不齐,这两位勋爵子弟虽未上过战场,但凭借着配合,也从众多队伍中脱颖而出,而在面对燕王赵希言与晋阳公主如此默契的配合下,竟也失了手。 周康骑马上前,张乾便开玩笑道:“难道殿下的马长了八条腿不成?” 周康接着他的话,“不是殿下的马长了八条腿,是公主,远比咱们想象的厉害。” 二人震惊的并非赵希言的马术,而是晋阳公主身为女子,在这种混乱紧张的场面中,临危不乱,永远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张乾看着二人,也耸了耸肩,“康弟要是也这么信任我,或许就能取胜了。” “哥哥还别说,要是殿下继承了大统,能立嫂嫂为后,这配合,定能再现太宗朝的盛世。”周康笑眯眯说道。 “这就改口叫嫂嫂了?朝中都在静观时局,如此直言,就不怕你爹打你一顿么。”张乾提醒周康道。 “别让我爹知道不就行了吗。”周康挥了挥手,淡然道,“好不容易到这世间走一趟,择相伴之人当然是要契合与喜欢的了,为何偏偏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究竟是我们成婚还是他们。” “康弟也是性情中人。”张乾说道,“莫忘了,你可是与殿下立了赌约的。” 周康继续眯笑着脸,“即便没有赌约,你我与殿下都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日后不辅佐殿下,难道还要投敌不成?” 周士弘作为皇帝的心腹,自然有着对皇帝的忠心,故教育其子时,也是忠孝在前。 张乾听着大笑了起来,一边骑马追赶,一边看着赵希言的背影,以及北侧台上正襟危坐的皇帝,“陛下就殿下这一个儿子,又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为何迟迟不立太子呢?” “不管是不是太子,总之殿下都是咱们这辈人中的储君人选。” 周康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坚毅,“陛下若想要更换储君,还得问问朝中的文武才行。” “这话,你说与我听也就罢了,千万不要乱言。”张乾提醒道,作为新城侯之子,锦衣卫指挥使张端的侄子,他清楚的了解锦衣卫,也知道诏狱里的残酷。 一只拳头大小的皮球,被画杖巨大的冲击力打向北侧的球门,随后正中风流眼。 待球落定,场地旁边响起一声锣,激烈的鼓声也渐渐停止,御座底下的木架上便插上了一面红色的旗帜。 “真快啊。”众人惊叹,“殿下这球赢得也太轻巧了吧。” “周小国公莫不是故意输球的?反正失了射柳的头筹,也不能夺双冠了……”旋即便有人质疑道,“哎,这老夫还下了赌注呢。” 张九昭坐在席间,给妻子斟满了一杯刚煮好的茶,“才不过寥寥几场配合,岂能比得过生死之交呢。” 孙氏看着杯子里的茶,笑了笑道:“昔年的端午宴,也是因为燕王世子而变得热闹,没有想多这么多年过去,场上的主角,依旧没有变换。” 张九昭也往台上看了一眼,“夫人可曾觉得可惜?” -- 第366页 “可惜?”孙氏看着丈夫,眼里只有一袭官服的绯色,“你是指殿下?” 张九昭温和着一张脸,以示默认,孙氏旋即捂嘴笑道:“妾真不知道,夫君是在妄自菲薄,还是在吃醋,或者,两者都有。” 张九昭依旧不语,盘坐的孙氏便挪了挪身子凑到他的身侧,轻声说道:“夫君应该相信妾的眼光才对。” 激烈的鼓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周康鼓足了干劲,拼尽全力抢了先,便将比赛的场地拉至另外一边,但很快又被赵希言追上。 击球以水漏时间为准,时间到了,便以赢球多者为胜,故而赵希言除了进球取胜外还可以防止对方进球,拖满时间,她便可以一球之差,拿到此次击球的头筹,从而双冠赢得春水玉带。 “妾要是帮殿下赢了那春水玉,殿下要拿什么奖赏给妾呢?”二人凑近时,晋阳公主还不忘问赵希言要奖赏。 “姐姐还想要什么?”赵希言俯着身子,一边运球一边回道,随后直起腰身,反问道:“难道言这个奖赏,还不够吗?” 赵希言将球传给晋阳公主,但身后的二人穷追不舍,晋阳公主遂笑了笑,“等赢了再跟殿下说。” 就在二人在赛场嬉笑时,周康趁机跟了上来,张乾将赵希言拦住,两根运球的画杖成了武器,抢夺着地上滚动不停的皮球。 四人追逐,赵希言与张乾比斗僵持不下,在几番争斗中,皮球被画杖用力打出,张乾阻拦着赵希言,周康便驾马去追,为防止比分追平,晋阳公主遂也调转方向。 马蹄踩踏着地上茂盛的青草,在一番激烈的驰骋后,草地上印出了许多蹄印,周康先夺了球,但此时赵希言也挣脱了张乾的阻拦。 “公主小心!” 追至一旁时,球场的草地忽然塌陷了一块,白马的前蹄陷了进去,双膝跪下,侧翻在地。 “姐姐!”本在专心追球的赵希言,慌忙转过身,一匹黑色的骏马在烈阳下疾驰,随后纵身一跃,赵希言从马背上跳下,一把拉住落马的晋阳公主将其拉入怀中,二人抱在一起从马上跌落,连滚了好一段距离。 这一番举动,吓得就连皇帝都坐不住了,慌忙从御座上站起,落马,可不是一件小事,轻则一点小伤,然重则却能要其性命。 “太医,太医。” 有人为落马而担忧,也有人为燕王对晋阳公主的在意及举动而唏嘘不已。 【作话】 赵希言:“马儿,最佳群演——” 第181章 海东青捕鹅 侧翻的马儿挣扎了一番后从地上爬起,随后被赶来的人控住。 布置场地官员与太监看到这一幕后,脸都吓青了,动作极快的冲入球场,生怕皇子有个什么意外,自己的人头不保。 “殿下!” 场上两侧文武及外命妇纷纷从座上起身,妇人们捏着帕子,提心吊胆的看着球场上的一幕。 “这好端端的,地怎么就陷进去了呢?” “是啊,正好好打着球呢,这闹的是哪儿一出。” “没瞧见公主落了马,殿下去救的吗?” 年轻女子们私下议论纷纷,“怎个就如此不小心呢。” 与之一同比试的周康与张乾更是扔了手中的球杖,向燕王世子坠马的方向火速赶去。 “殿下!” 翻滚了几下后二人在从地上停了下来,赵希言抱着怀中的晋阳公主,忍着胳膊上的疼痛问道:“可还好?” 晋阳公主遂连忙从她怀中起身,惊慌失措的替其检查着身体。 “啊,疼……”碰到胳膊时,赵希言大喊了一声。 显然是适才坠地,她将晋阳公主揽入怀中,使得胳膊先着了地。 随后便将她的袖子轻轻挽起,看着摩擦出的血口,皱眉道:“你怎这么莽撞?” 赵希言便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受伤吧?” “你难道……” “我当然知道。”赵希言将晋阳公主的话打断。 晋阳公主有武功,可以躲避落马从容应对。但这样一来,便就暴露了自己会武,今日场上这么多人,日后她们又会怎么想,包括皇帝,这是赵希言所考虑的。 晋阳公主便叹了一声,有些心疼的看着伤口,旋即将她从地上扶起。 周康赶到,急切的问道:“殿下,公主。” “无碍。”赵希言回道。 “殿下的手受伤了。”周康担忧道。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的。”赵希言淡定的回道。 周康心中有些自责,“都是康的错。” “比赛而已,落马是我们自己骑术不精,与康弟有什么关系。”赵希言道,“今夜我还要与你们一醉方休呢。”说罢便逞强的抬手拍了拍周康的肩膀。 结果又给自己弄疼,嘶得一声,让旁侧几人忧心不已,“你看看你,受伤了还要勉强。”晋阳公主训道。 当太医赶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确认二人都无大碍,只是赵希言受了一些皮外伤,这个结果让在场所有人都轻呼了一口气。 “燕王如何了?”坠马的两人,皇帝只问了赵希言一个人。 “回禀陛下,燕王殿下与晋阳公主都无大碍,只是燕王殿下受了点轻伤,臣已经处理了,修养几日便可痊愈。”太医回道。 “坠马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旁的贤嫔再次问道,“确定只是轻伤吗?” -- 第367页 太医点头,“臣为殿下摸了骨,确实是只有皮外伤,而坠马的本是晋阳公主,因有殿下护着,故而公主并未受伤。” 赵希言将晋阳公主抱在怀里,为其挡了冲击可造成的伤害,自然毫发无损,这是皇帝与贤嫔都看见了的。 赵希言惊人的反应与速度,不顾自己安危纵身一跃,生怕晋阳公主有丝毫的闪失。 太医在御前向皇帝禀报完后,皇帝便转身回了座,此刻他的脸色略白,眯眼静静看着场上的画面幕,很是不悦。 贤嫔随皇帝回到座上,“殿下与公主,姐弟情深,只要人无碍就是大幸了。” “贤嫔近日……”皇帝转头,“怎总替燕王说话,是因她回来了?” 贤嫔听后脸色一白,连忙起身至皇帝跟前跪下,“陛下恕罪,妾身只是想到陛下就殿下这一个子嗣,若殿下有所闪失,陛下肯定会忧心,且妾也不想为人说道,我这个继母只有苛责。” 皇帝半眯起眼睛,起身抻了抻袖子弯腰扶起贤嫔,随后小声道:“燕王的母亲只有一个,你应当明白自己的身份。” 对于皇帝的突然变脸,贤嫔身子一僵,在皇帝心中,燕王生母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对于燕王,自然也是。 贤嫔福身,“妾会守好本分的。” 台下还有议论不止的众臣,一些腐朽的儒官与年轻子弟的看法截然不同,在他们眼中,两个未婚男女如此亲昵,是有违礼数的。 “有辱斯文。” “孤男寡女,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这成何体统。” “平日有传闻从王府内出来也就罢了,而今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依旧毫不收敛,就不怕辱没了皇家的威名吗。” 文臣之中不乏耿直与大胆之人,“上行下效,若是皇嗣做出这种悖逆人伦之事,那么天下百姓都会以此为由来效仿,世道岂不要乱?” “这可是还未出五服的血亲啊,岂能苟合。” 文臣们尤其是都察院的谏议官,更是不分场合,只信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事情,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传闻,如今变成了眼前再也不可忽略的事实,让他们不得不站出来规劝君王德行,“我等身为臣子,食君俸禄,理应上疏劝导,不能让皇嗣误入歧途,我大明的继承人,绝不可学前朝废帝。” 在太医一番检查后,比赛的时间也差不多将尽,于是这场击球以赵希言胳膊受伤而告终,因赵希言进了第一球,故而击球的魁首也顺利落在了她的头上。 晋阳公主扶着赵希言走回帐中,此时也是日薄西山,黄昏的金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斜长。 这场不顾世俗的争斗,并没有因此结束,她要抗争的,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此刻在她背后议论的文官们。 “值得吗?”晋阳公主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冒天下之大不韪。” “是你就值得。”赵希言肯定的回道。 正北方的台上,秉笔太监王彦领了皇帝的旨意后走到台前,场上瞬间变得寂静无声,王彦高声道:“永康三年端午,帝幸东苑,与民同乐,朝臣宗室,共庆端午,燕王赵希言,于,射柳、击球同得魁首,特赐春水玉带,望汝勤谨好学,文治武功,勿负朕望。” 赵希言到台前领赏,一名小内使便端奉着春水玉带走上前,白玉经过匠人的精心雕琢,成为了一件绝美的工艺品,这条玉带上的每一块玉带銙都雕刻着不同的春水纹样,其中最显著的雕刻便是回首寻觅,伺机攫捕的海东青。 赵希言在文武百官跟前接过沉重的玉带,就像是权力与时代的交接,不管她有没有受到皇帝的认可,但毫无疑问的是,文武百官以及年轻一辈的世家子弟们,已经将她视作了帝国的继承人。 尤其是刚直的儒官们,他们认同的同时更渴望新君圣明仁德,于是在此次端午宴结束之后,以都察院为首连同六部上疏皇帝,以皇次子燕王年长,请求皇帝为燕王纳妃,并推举了忠良与功臣之女、孙女。 —— 西边是云与火的交织,红色的晚霞照耀着京城的千家万户,一排斜长的倒影映在了紫禁城之东的街道上,圣驾回銮,迎着晚霞,向西而返。 金光打在皇帝的玉辂上,正对着皇帝的脸庞,白发渐生,面容也越发苍老,但在金光的衬托下,皇帝的威严丝毫没有减少。 但群臣与百姓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紫禁城等待皇帝的是即将落幕的晚霞,而身后车架跟随的年轻皇子,如同初生的朝阳。 ——乾清宫—— 赵希言跟随圣驾进了紫禁城,群臣散去后,便又跟随皇帝去了乾清宫,此时太阳已全部归山,天色渐暗。 赵希言在明章捧着的红绸垫底的托盘上拿起春水玉带,手捧玉带,跪在皇帝跟前。 “汝这是做什么?”皇帝端坐在乾清宫大殿内,不解燕王的举动。 “这是陛下冒死从敌军说中缴获的战利品,是属于陛下的荣耀,臣不能让他落入外人之手,也不想让陛下失望,故而才拼死争夺。”赵希言回道。 “一条玉带而已,君无戏言,既然作为奖赏,是你拿到了它,那么它就是你的。”皇帝说道。 赵希言不肯起来,“臣深知,此玉带臣得到与他们得到,意义不一样,只有臣知道,是这条玉带造就了陛下的不甘心,也成全了陛下的野心,才有了今日的结局。” -- 第368页 击溃前朝国家一统的象征,以及代表最高权力的玉带,于别人而言是无上的荣耀,但于赵希言而言,这是责任与继承,旋即抬起头,问着眼前的父亲,“陛下是心甘情愿的吗?” 皇帝闭上眼睛,随后睁眼起身,走到赵希言跟前,俯身摸了摸玉带,这是他辅佐武宗建立一同的功勋象征,随后直身负手从赵希言身侧离去。 “爹爹!”赵希言侧头叫住父亲。 皇帝抵在门口,差一步便能跨出,但他止住了步伐,孤独的望着殿外,一只离了群的孤雁从紫禁城上空飞过,向自飞去。 “你觉得为父,会是你祖父那般的人吗?”皇帝盯着孤雁反问道,随后跨出了乾清宫。 赵希言垂下手,瘫坐在地上,一同跪地的明章连忙爬上前,“爷,陛下走了。” 赵希言将玉带放回明章手中的托盘中,起身道:“回吧。” “是。” 走出乾清宫时,赵希言恰好又遇见从贤嫔仪柔殿出来的尚服局女官。 “下官见过燕王殿下。” 赵希言看了一眼杨书瑶来的方向,内廷能让尚服局伺候的就只有一个贤嫔,“杨大人怎又去伺候贤嫔了?” “许是得娘娘欢喜吧……”杨氏回道,“又或许是下官知道殿下许多事情,所以贤嫔娘娘才让下官专门侍奉。” 赵希言沉默着没有回复杨氏的话,杨氏便看着明章手中的春水玉带道:“殿下这条玉带,好生独特。” “那是今日东苑端午宴上陛下给的赏赐,非国朝所有,乃前朝之物。”赵希言说道。 “海东青捕鹅。”杨氏看着玉带銙上的花纹夸赞道,“曾在燕春阁看蒙古人常带这种玉饰出入,玉带……这可真是一件宝物呢,恭喜殿下。” “海东青捕鹅……”赵希言看了一眼身侧明章手里的玉带,淡然一笑道:“都是虚无之物,有什么好恭喜的。” ——是夜—— ——醉仙楼—— 江东门外的醉仙楼,为官办十六楼之一,今日端午宴上参试的勋爵子弟尽数到场,由夺得春水玉带的燕王赵希言做东。 “今日与诸兄比试,侥幸夺得魁首,故而今夜的酒,都由本王包了,诸位兄长开怀畅饮,无需客气,今夜也不论身份,只当是少时,咱们还在燕王府那般。” 醉仙楼内气氛浓烈,除了酒香之外,还有陪酒的官妓与舞女,酒楼之上还有不少文人雅客在此吟诗作画。 三巡酒过之后,周康端起一杯酒,“今日击球,害殿下受伤,康自罚三杯,这第一杯酒,先敬殿下。” 周康的饮完酒后,与一众人对视了一眼,便有一人离席望风,又将门窗关紧,气氛一下就变得严肃了起来,“殿下。” 几杯酒下肚的赵希言,耳根有些泛红,应道:“嗯?” “殿下将来要继承大统,万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周康旋即又道,“咱们兄弟与天下万民都还等着殿下呢。” 众人附和着周康的话,赵希言挥了挥手,故作醉酒之姿,“尚未立太子,诸位兄弟的话可要害惨了言。” “不管是不是太子,殿下都是我们心中的储君人选,况且殿下是陛下的嫡长子,除非陛下老糊涂了,否则有谁可以动摇殿下的地位呢。” 赵希言旋即冷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抬头道:“诸位都是这样想的吗?” 众人点头,“我们都是藩邸出来的人,父祖几代人为大明社稷抛头颅洒热血,这江山,凭什么让外人坐享其成,凭何要让给别人。” 周康在次端起一杯酒,“今日我赌输了,欠殿下一个承诺,若将来陛下犯糊涂要改立他人,我周康第一个不答应。” “大明的江山,只能传给世子。” 第182章 凤钗 ——翌日—— 皇帝问责布置东苑的官员,悉数罢黜,觉事有蹊跷,又令锦衣卫指挥使张端前往调查。 ——紫禁城—— 但无论是罢黜的官员陈述还是张端的调查,都是一无所获,“东苑那块草地上常有老鼠出没,塌陷的地,是因老鼠在地底打洞,马蹄失足踩空这才导致侧翻。” 皇帝扶着额头,从早朝回来,脸色就不大好,桌上的奏疏翻开了几道后就被扔在了一旁,因为昨日之事,百官联名上疏要求皇帝替燕王赵希言纳妃,甚至连燕王妃的人选,他们都私下里商议了。 左军左都督韩国公周士弘嫡长女,周康的嫡亲妹妹,新城侯张弼的长女,这二位将门之女是被推举最为多的,因出身功勋之家,又年龄适当。 还有一些也是藩邸出来跟随皇帝立有功勋的大臣之女或者孙女,群臣们所虑很是简单,除了为皇室开枝散叶,便就是燕王与晋阳公主的事。 除了上疏请求替燕王纳妃,还有奏疏竟提到晋阳公主,以先帝故去三载,为人子女孝期已过,晋阳公主年长,当为其挑选驸马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为由,主张为公主挑选驸马。 汉王已及冠,然也迟迟没有嗣出,朝臣们不去替身为宗子的汉王上疏而为晋阳公主一个女子忧愁,可见其用意。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燕王身上,希望她可以成为圣贤之君。 “陛下是在忧心燕王殿下的事吗?”张端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帝便将一本奏疏抛到张端跟前,张端大致瞧了一眼,发现是六部的陈情,恰好举荐的燕王妃人选是自己的侄女儿。 -- 第369页 “皇子纳妃,朝臣们比陛下这个父亲还要着急。”张端道。 “昨日一行,燕王已得到文武的认可,这是在劝君德行。”皇帝仰着头靠在椅背上,“这些年,她倒是成长了不少,也学会利用起人心来了。” 昨夜醉仙楼的事,早已通过锦衣卫传入了皇帝的耳中,燕王赵希言在端午宴上大获全胜,便宴请参赛的勋爵子弟们到醉仙楼吃酒。 张端没有多言什么,只是站在一侧静静听着。 因有外命妇一同前往东苑,故而端午宴上的事不过短短半日就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内宅之中,为妇人争相议论,视为皇家丑事。 朝臣将皇室颜面搬出,燕王殿下与晋阳公主之事为内宅妇人们争相议论,但对于替燕王纳妃一事,皇帝依旧没有在朝堂上给出众臣明确的答复,反而匆匆下了朝,这令百官费解。 因为皇帝也是不喜燕王与晋阳公主走得太近的,这从皇帝平日的态度,以及皇帝与先帝之仇可以得知。 因为于皇帝而言,晋阳公主始终是仇人之女,是一道威胁的存在,这些文武百官们心里都清楚,所以对于皇帝屡次推脱,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仪柔殿—— 昨日端午宴后,皇帝独自睡在了乾清宫没有踏足仪柔殿,有着白天的警告贤嫔再也不敢主动前往乾清宫向皇帝示好,又似乎在赌气,以示自己的高傲。 皇帝没有过来,贤嫔眼里也没有失落,只是反复回忆着昨日球场上的画面,时不时生出羡慕之情。 “娘娘还在为昨日的端午宴困惑么?”身后替贤嫔梳妆的尚服局女官开口问道。 “我入宫这么久,也只是听闻过殿下的事,偶尔能见到殿下与公主一同出现,但从未见过她们如此亲昵之举,且是在群臣的注目之下,虽说情况危急,但动作丝毫不曾避讳旁人的目光,自然到……像是经常触碰一般,这是寻常姐弟会做之事吗?” 贤嫔有些不理解,“殿下为何会为了一个女子与自己的父亲对抗,甚至连皇位都可以不要呢。” “娘娘不如问,情之一字为何物。”女官接着说道。 “昨日杨司衣没有看见,殿下与公主一同击球,为人称道天作之合,就仿佛心意相通,不用言语,仅靠眼神,便可知道对方想做的事。”贤嫔再次叹道,“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吧,殿下会如此大胆。” “娘娘觉得这深宫冷么?”女官问道贤嫔。 贤嫔毫不犹豫的点头,“宫墙是冷的,连人心都是。” “既然知道,那么娘娘为何还要去触陛下的逆鳞。”女官问道,“后宫不得干政,内命妇与朝臣及皇子都不能过多的交涉,皇帝是天下疑心最重的人,娘娘难道不知道?” 贤嫔陷入沉默,随后喃喃道:“我只是未能忍住,寻常人家,还有继母袒护嫡子的,想着我如今是陛下的妃嫔了,能化解父子的干戈,也不失了继室的仁德。” 但谁又曾知道,皇帝很是反感有人掺和他的家事,这也说明了,皇帝从未将她视作一家人,“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只是个妾室与外人罢了。” 女官从贤嫔这句话中听出了落寞,贤嫔虽没有什么争夺之心,但被人如此对待,怕也是心有不甘,“想要不被人看轻与忽略,娘娘需得拿出一些能够被重视的东西才对。” “能够被重视的东西?”贤嫔不解。 “皇室中最能让人看重的是什么呢。”女官说罢从旁侧拿出一只睡鸭香炉,“开枝散叶,永远是皇室中的头等大事,故而只有有了皇嗣,娘娘才能在后宫中立足,才能被陛下真正重视。” 贤嫔愣住,“陛下……” “比起朝臣与宗室,现在最渴望有皇嗣诞下的,是陛下。”女官似乎很了解皇帝一般向贤嫔提醒道。 “以陛下的年纪,想要皇嗣谈何容易。”贤嫔说道,“倒是燕王殿下,正值青春之时,为何还不纳妃呢,就算是妾室,能为之降下皇孙,也是好的。” “事在人为。”女官回道,“近日下官瞧见有太医常入仪柔殿,是为娘娘请脉的吧。” 贤嫔点头,旋即问道女官手中的香炉,“这是什么?” “香炉,里面是苏合香。”女官说道,随后将其放在一侧的案几上,“入睡之时,娘娘把它点燃,可助睡养身。” “燕王殿下是嫡长子,且陛下心中,仁孝先皇后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就算我诞下了皇嗣,又能如何?”贤嫔忽然担忧道。 “国朝之制,即便皇嗣不能继位,也能封为亲王,沿袭子孙,于娘娘而言,也是依靠。”女官与之解释,但没有将实情告知于贤嫔。 如果日后能诞下皇子,也许能够危及到燕王的储君之位。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贤嫔看着案上的香炉,盯着女官,“对吧?” 女官将金簪轻轻簪入贤嫔的发髻上,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俯身在她耳侧,看着眼前的铜镜,“娘娘今日的发髻显得格外精神,若是有凤钗相配,定然更加好看。” ——燕王府—— 太阳已经斜进了寝殿的东窗,内屋无人敢闯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打开,门外传来珠帘碰撞的声响,脚步声越逼越近。 随着帘帐被揭开,刺眼的光进入帐内,赵希言便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的醒来,闻着熟悉的味道,她放下了醒来第一刻的警惕。 -- 第370页 将身子转过抱着薄被褥卷缩在榻上,掀帘的女子将帐帘卷起,坐在榻沿俯身唤道:“二郎,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么?” 赵希言将头蒙在被子里,连眼睛都不愿睁开,“昨夜快到夜禁才回来的,姐姐就让我多睡一会儿吧。” 昨夜赵希言被一众人轮番灌酒,好在晋阳公主的车架就在醉仙楼下等候,她是知道有人在等她,才没有拒绝众人的酒。 “说了你也不听,身上有伤,还敢这么喝。”晋阳公主轻斥道。 赵希言便露出半个头,笑眯眯的爬到晋阳公主腿上往怀中蹭了蹭,“那不是因为知道姐姐就在楼下嘛,好不容易凑齐了儿时的人,借这机会叙旧,往后再要想,恐怕就难了。” 赵希言的头发凌乱的散在晋阳公主的腿上,她便伸出手将青丝慢慢拨顺,“好了,该起来了,一会儿给你换药。” 赵希言翻了个身,极为懒散的从榻上爬起走到镜台前坐下,侧头看着窗外透入殿内的阳光,“早朝应该已经下了吧?” “半个时辰前就下了。”晋阳公主拿起一把玉梳替其轻轻梳着散在身后的秀发,“今日的朝议只用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为何?”赵希言愣住,皇帝素来勤政,自登基之后,每日常朝都不曾缺席,朝议的时间也不会低于一个时辰,凡军国大事,皆亲力亲为,随后赵希言反应过来,“是因为昨日端午,大臣们看不过去,所以当廷向陛下上疏,要替我纳妃吧,好断了我在你身上的念头。” 晋阳公主点头,“嗯。” 赵希言说得很是轻松,“大臣们不了解我爹,或者说,不了解我,这件事拿到朝堂上去说,爹爹一定会动怒的。” “当下而言,幸是女子身,不幸也是。”晋阳公主说道。 “怎么就不幸了?”赵希言反驳道,伸手向后轻轻握住晋阳公主的手,“能可以轻易接近你的身份,我从未觉得不幸。” 于赵希言而言的幸,是不会受到晋阳公主的反感,但于当下的时局,这也是皇帝犹豫立太子的原因之一,不单单只是因为晋阳的存在。 帝王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不单单是当下之事,还有社稷的传承与延续。 只是群臣们都不知道,所以他们都不理解皇帝的种种做法,不为已及冠的皇子娶妻,而自己却在嫡妻亡故后纳妃,唯一的嫡子成年,却迟迟不肯立储。 “殿下赢得的那条春水玉带……” “姐姐喜欢?”赵希言问道,随后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将其拿到晋阳公主跟前,“给。” “只是听闻这春水玉雕刻精美,便想瞧瞧观摩几日。”晋阳公主道。 “这玉带,本就是我与姐姐一同所得,也算是姐姐的东西。”赵希言说道。 —— 顺天府还在为营建都城而从四方运来木材石料,而应天府的京城则度过了平稳的几个月。 永康三年八月秋,时逢燕王赵希言生辰,皇帝的万寿节也将近,府内为庆燕王生辰二大摆宴席,而宫内一则消息传出,却打破了燕王府中原本的喜庆。 第183章 仪柔殿有喜 永康三年八月时逢燕王赵希言诞辰,王府摆宴,但未对外宣告,仅邀了些旧友,然仍有不少官员派遣家奴前来进送寿礼。 深受宠爱的赵希言,在为世子时,每逢生辰燕王府都会极为重视,故而记住她生辰日期的大臣有不少。 此刻的礼部与太常寺正在筹备皇帝的万寿节六十大寿,诸国使者携寿礼也在来京的途中,地方也派遣使臣押送生辰礼赶赴入京为皇帝祝寿。 文武百官都在为皇帝的万寿节忙碌,燕王府的生辰宴来的都是儿时的旧友,藩邸出来的年轻一辈尽乎都是赵希言的支持者,而如今皇帝又没有其他子嗣,她便成为了朝臣们的唯一选择。 数十人坐了满满三大桌子,带来的贺礼也堆满了大堂,八月的秋风,带着桂花的香味穿堂而过。 燕王府的后院炊烟不断,前厅人声鼎沸,宫人们排成排向前厅进送果品,席间还有丝竹管弦之声。 “殿下今日可要多喝几杯,我们几个有官职在身的可都是告假来赴宴的。”几个年长的军中将领开口说道。 “一定一定。”赵希言拿着酒壶与杯子,在席间游走,向赴宴的伙伴示谢。 近亲者都陪同赵希言坐在一张圆桌上,王府典膳司的菜肴上齐之后,赵希言才回到自己的座上,“今日小王生辰,蒙幸诸位能够赴宴,小王先敬一杯,以表谢意。” 晋阳公主坐在赵希言右侧,而左侧正北的主位却被空了出来,碗筷都添齐了,但迟迟没有人入座,周康不解,便问道:“殿下今日是寿星,为何不坐北?” 敬酒的赵希言将手中的酒放下,开心的表情也瞬间凝固,如鲠在喉,一侧的同伴便拉了拉周康的衣袖。 赵希言随后一笑,抬头解释道:“每年,小王的生辰,母亲总是记得最牢的,以往在藩邸的时候,总是母亲帮我庆生,小王便在想,二十四年前的今日是我的诞辰,母亲为我庆生,但遭受生死的苦,却只字不提。” 原来北座是留给仁孝张皇后的,众人听后便一下都陷入了哀思,他们之中,有半数人见过仁孝张皇后,也受过张皇后的恩惠,在儿时吃过张皇后亲手做的蜜饯果脯。 对于赵希言而言,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才是最为痛苦的,随后她轻呼了一口气,再次举起酒杯道:“好了,今日小王的生辰,母亲一定希望我开开心心的与大家一同喝酒,小王再此立誓,必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 第371页 每年的八月生辰,赵希言都会在内院摆上一张祭桌,添上香烛与张皇后生前最爱吃的菜,在顺天府时,她便会跑到昭陵,仁孝皇后的陵前,而今回到了应天,她只能对着北方祭拜,隔空思念。 燕王府的大门自清晨起便一直敞开着,两座雄师镇守在府前,每隔一段时间,赵希言都会往大门处观望,询问着左右的人。 明章也会偶然离席,出到府外观看长安街上的动向,是否有宫里的人朝燕王府走,因为每年的生辰,无论赵希言在何处,皇帝总会及时的送来生辰礼,即便不能亲自作陪。 ——乾清宫—— 朝议散后,皇帝轮番召见六部大臣,之后返回乾清宫批阅奏疏,政务忙完之后,独自一人回到寝殿。 皇帝打开一张老旧的画,系绳脱了颜色,宣纸的边缘也有些破损,画上一个女子,身侧还有一个扎着总角的孩童。 “皇爷又在思念先皇后殿下了。”跟随皇帝时间最久的老太监步入殿内,按着皇帝的喜好端来一杯温度适宜的热茶。 “这幅画是在二郎十岁生辰时,吾亲手画的,本要随她入陵,但我……舍不得。” 皇帝的眼眶有些泛红,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颤,“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又过去了十几年。” 老太监陪在皇帝身侧,长叹息了一口气,“皇爷要保重自己的御体。” 皇帝将画像卷起,“朕在想,若是她的母亲还在,今日内廷一定会很热闹吧。” 皇帝并没有忘记赵希言的生辰,老太监也是,“先皇后殿下是最最在意燕王殿下的了,在顺天府时,每年殿下的生辰,皇后殿下都会亲自主持。” “朕在想,若是儒儒还在世,又会送她什么呢。”皇帝揉着额头,还在思索要送的礼,“那条春水玉带,已提前给了她,还有什么是她所缺的。” 老太监本想开口提醒,“皇爷……” “皇爷!”却被赶入内的王彦打断了话,王彦匆匆上前,“皇爷,仪柔殿有喜。” 皇帝松开手,瞪着老迈但不失威严的双眼,“什么?” “今日太医院的院判按惯例入宫为贤嫔娘娘请脉,正逢这几日娘娘身体抱恙,不思茶饭,太医这才敢确诊。”王彦解释道。 皇帝从椅子上坐起,撩起衣袖向殿外快步走去,老太监在一旁,连忙唤道:“皇爷,燕王殿下的……” 老太监的话还没有说话皇帝就已经走远,王彦转身紧跟上前,随在皇帝身后说道:“爷盼今日都盼了一年,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等来了。” 皇帝的步伐急切,但眼里不全然是喜悦,还有半分对着天空的愧疚。 ——仪柔殿—— 仪柔殿内,宫女太监们候在殿外,太医院院判还未离去,正在叮嘱着贤嫔一些饮食上的忌讳。 “圣驾至!” 贤嫔听到皇帝的声音,连忙从榻上起身,“陛下……” “好好躺着。”皇帝上前招手道,先是安抚着贤嫔继续躺下,随后看着太医院的院判,问道:“王彦说贤嫔已有娠,可确定?” 太医跪伏在皇帝跟前,点头道:“回陛下,贤嫔娘娘确实已有三月妊娠,臣不会号错脉的。” 对于这位从藩邸跟随至京,曾为仁孝张皇后请脉的院判,皇帝是信任的,当年张皇后孕赵希言,便就是这位院判所看出来的。 “脉象稳健强劲,贤嫔娘娘是个有福之人。”院判继而说道。 “恭喜陛下。” 于是仪柔殿一众人悉数跪拜下,“恭喜陛下。” 皇帝听后,轻轻拍了拍手掌,高兴之下,大肆封赏了仪柔殿内所有侍奉的人,包括整个太医院,“若能平安诞下皇嗣,你们都是有功之人,都赏,都赏。” “王彦。” “小人在。”太监王彦走上前叉手应道。 “赏,赏。” “是。” 随后皇帝屏退众人,在贤嫔身侧坐下,拉着贤嫔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朕从未想过将至甲子之龄还能添丁,是你带给了朕福气。” “前些阵子,朕不该冷落你,也怪近日政务繁忙,在前朝都脱不开身。”皇帝似在向贤嫔道歉一般说道。 “若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妾的福分。”贤嫔回道,得到院判肯定的第一刻,她从皇帝的眼里,似乎看到了入宫以来前所未有的喜悦。 是因为皇帝子嗣少么,老来得子她见过不少,但因子嗣众多,故而对于添丁的喜悦,也就没有那么的浓厚,但此刻皇帝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你想要什么?”皇帝突然问道贤嫔,“都可以向朕提出来。” 对于皇帝突然的示好,以及补偿,贤嫔心中其实没有什么兴趣,她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妾入宫这么久,一直没有回家探望爹娘与兄长,所以妾想要回去看看爹娘。” 对于贤嫔想要出宫,皇帝心中其实是不愿的,宫外鱼龙混杂,难免出意外,但又不好意思驳回,贤嫔看出了皇帝的心思,于是连忙又道:“不过如今妾身子不便,出宫又难免折腾……” 贤嫔低下头抚摸着腹部,“陛下如此看重他,妾的首要之务自然是好好呆在仪柔殿,尽心尽责的照顾好他,才能不辜负陛下对他的厚望与期待。” 听到贤嫔善解人意的话,皇帝欣慰的拉着贤嫔的手,再次拍了拍她的手背,“若能诞下皇嗣,朕必会重赏刘氏一族。” -- 第372页 因为皇帝的赏赐,使贤嫔有孕的消息片刻间就传出了宫。一天后,朝野尽知,这一侧消息,加之皇帝重赏表现出来的重视,让已经认定燕王为继任者的文武百官们弄昏了头脑。 喜事传出,流言也四起,皇帝迟迟不立太子,这让朝臣们深感担忧,皇帝是否会学先帝一样。 ——燕王府—— 一直到府中的人吃饱喝足散去,赵希言也没有等到宫里来人,出去查探消息的明章,气喘吁吁的跑回了府。 “宫里传出的动静,不是为爷的生辰而是……”明章看着堂上坐着的赵希言,话语有些哽塞。 “而是什么?”赵希言板着一张脸问道。 明章捏着手,似难以启齿,晋阳公主的贴身内侍走了进来,许润安朝二人叉手,“让小人来说吧。” “自前些阵子贤嫔身体有恙开始,小人想,殿下就应该起疑了吧,今日只不过是证实了殿下心中的猜疑而已,今日一早太医院的院判吴尚可入宫为贤嫔请脉,下午,陛下就赏赐了整座太医院,连同仪柔殿里的宫女内使一并都受了赏。” 许润安并没有提及什么,但所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而赵希言却坐在太师椅上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这让旁侧的人都吓了一跳,“爷……” 只见赵希言站起,眼里没有任何的悲伤,晋阳公主也没有阻拦她,只是默默看着。 论人心,她们之中,晋阳公主是看得最为透彻的,早在之前,赵希言就已经得到了晋阳公主的提醒。 “该是寡人的东西,任谁也抢不走。”赵希言的目光里透出了一丝阴狠。 请立太子的奏疏已经送到了皇帝的桌上,这足以表面朝臣们的认可,只要接下来不犯错,凭借嫡出的身份,就连皇帝想要剥夺赵希言的继承权也没有那么容易。 【作话】 古代就是这样,尤其是皇帝,他这么一个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不想继承人的问题,换位思考,你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最后因为没人继承又要拱手送人,那何必废那么多力气蛰伏争夺呢,人都是有私心的,晋王都跟他们离得太远了,差三代的血缘。 多说一句,就算仁孝张皇后没有死,皇帝也会想办法要个娃的,皇帝都想江山可以流传万代,那不如祖龙为何还称始皇帝,一世二世呢。 文里不知女主女扮男装身份就有倾慕之情的基本是颜狗加直女,换个思路,一般喜欢的不深的,知道女主身份后还会喜欢吗,大概都会来一句直女经典台词(你要是男的我一定嫁你)可惜不是,所以拜拜。 本文结尾he,大概是你们猜不到的结局,还会有反转的,别急。 第184章 生辰礼 贤嫔有孕之后,皇帝赏赐了刘氏一族不少奇珍异宝以及海外贡品,但在官职上,其父刘辅依旧没有太大的起伏。 没过多久,在皇帝的思虑之下,刘辅从翰林院迁至大理寺,但仍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为防止外戚篡权,文武百官皆知皇帝是不会重用刘氏一族,燕王赵希言的地位依旧没有受到动摇。 ——燕王府—— 夜幕降临,一轮圆月爬上青色琉璃瓦覆盖的屋檐,燕王府内左右长史分工明确,右长史沈逸舟作为文官掌管账务司计,左长史顾千澜行伍出身,原为藩邸护卫指挥使,便接管了府内的护卫。 今日为赵希言生辰忙了一天的沈逸舟将账本钦点出,又极细心的理清了贺礼名单。 “殿下。”沈逸舟在后院的花园里找到赵希言。 不单晋阳公主在,连左长史顾千澜也陪同着,今日宫中的喜事于燕王府而言,除了增加与皇帝的隔阂,未有半分喜悦。 “今日的礼单。”沈逸舟抱着一本册子走近,向众人合袖行礼,“公主,左长史。” 王府内,除了内侍与宫人,只有沈逸舟总是穿着一身绯色的官服,对于府内的事务上心,但也拘束。 “沈长史念给寡人听就可以了。”赵希言擦拭着手中的宝剑说道。 “礼单事关朝臣的态度与……” “寡人信得过沈长史。”赵希言坚定道。 沈逸舟愣住,他看着赵希言,随后撇了一眼旁侧的晋阳公主,便翻开了手中的册子,“今日送生辰礼的大臣有一百七十余人,赴宴的多为藩邸出来的公卿子弟,函六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五寺、内阁,其中还有下午从宫内送来的一份。” “谁?”赵希言回头。 “司礼监掌印提督太监王怀忠。”沈逸舟说道。 赵希言愣住,擦剑的手也僵在了剑身上,“连王翁都记得寡人的生辰,看来陛下今日是高兴过了头。”旋即又继续擦拭着宝剑。 “纵观礼单,可见朝中文武对于殿下的认可。”沈逸舟合起册子走到赵希言跟前双手奉上道。 赵希言瞧了一眼,“要么不送,要么就是一起,看来朝臣们也在盘算,这册子就劳烦沈长史收好。” “是。”沈逸舟拿着册子匆匆过来又匆匆离去,只为了不打扰赵希言的安宁。 待人走后,赵希言将一把锋利的宝剑扔到王府左长史顾千澜手中,“好多年都没有跟顾长史切磋了。” 顾千澜想要推却,“殿下,臣有数年未曾碰刀剑,早已生疏,不敢再与殿下过招。” “殿下是信得过顾长史才想要同顾长史比剑,今夜月色如此好,赏月舞剑,岂不是一件幸事?” -- 第373页 一旁的晋阳公主知道赵希言心中有怨无处发泄,便从旁劝阻道。 顾千澜便拿起剑,“那臣便献丑了。” “伴伴!”晋阳公主朝远处侯立的宫人太监们唤道。 未等晋阳公主吩咐,许润安便抱来了一把晋阳公主常用的琴,“公主可是要抚琴助兴?” 晋阳公主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接琴的时候小声斥责了一句,“下次,你无需猜测吾的心思提前准备。” 许润安听后,看了一眼不远处准备比剑的赵希言,叉手点头道:“小人知错。” 晋阳公主也没有过多的训斥,抱着琴走到二人身侧的石桌旁坐下,抬手轻轻拂过琴弦调试音色。 “今日殿下生辰,想听什么曲子助兴?”晋阳公主抬头问道。 见晋阳公主为比剑抚琴,赵希言郁闷的心情瞬间散了大半,眯眼笑道:“只要是姐姐弹的,我都想听。” 晋阳公主听罢,抬起手轻轻搭在弦上,赵希言便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认真了起来,“曾记得二十年前,还是顾长史教我握的剑,论起剑道,顾长史也算得上是我的师傅。” “今日,还请师傅赐教。” 顾千澜双手握着剑柄,早在她们还未入京时在藩邸,赵希言的剑术就已经有了不小的成就,就算对上自己,也能抵挡好一阵,而她有时还需要尽全力才能击败赵希言,只怕这几年过去,自己被囚于牢中不见天日,早已不能敌。 晋阳公主侧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明月,清风将遮掩的乌云垂散,拂过院中的竹梢,带来一阵凉爽,于是轻轻闭上眼,感受着月光与秋风,身侧还有鱼池中的潺潺水声,“明月几时有?” 借着几分未散的酒劲,红蔻丹的指尖轻轻划过细弦,“把酒问青天。” 带着锋芒的第一剑以极快的速度向顾千澜刺来,曾作为王府内的护卫指挥使,作为老燕王赵择的眼睛,她执行过无数的任务与差遣,自然有着惊人的反应力与灵敏,即便被关在地牢内整整五年,但本能的反应让她顺利躲过了赵希言的第一剑。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多年不见,殿下的身手更快了。”顾千澜出间阻拦道,“这剑,怕是陈长史都接不住吧。” 赵希言收回剑,以攻为守,回道:“对,陈长史在几年前就已经不敌我了。” 随后再次进攻,“但那是因陈长史已经老了,而我却羽翼渐丰。” 论年岁,顾千澜也要比赵希言大上许多,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仿佛就像消失了一般。 从比剑的经验与应对,赵希言仍是要逊色顾的,但论精力,顾千澜却比不过正值盛年的赵希言,更何况还有琴声助兴。 晋阳公主的琴声,神奇的好似灵丹妙药,几番猛烈的攻势下来,丝毫不见赵希言有所疲倦。 晋阳公主看着赵希言的步伐,自觉地加快了手中抚琴的速度,就像在配合舞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在武道之上,顾千澜的天赋不浅,她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一边防守一边问道:“晋阳公主,也是会武功的吧。” “顾长史怎么知道?”赵希言反问。 顾千澜抵挡着赵希言的攻势,两柄宝剑重重相碰,擦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臣在公主的琴声里听见了杀伐之意,这明明是一首悲凉的曲子才对。” 作为比武场上的老道,顾氏的防守几乎密不透风,即便赵希言精力旺盛,却也不曾占据上风取胜。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但对于顾氏而言,短短几载,昔日的小世子便成长到了她们需要互换攻守的地步,自己不但胜不了,连防守都有些吃力了。 听着曲子里的唱词,赵希言忽然眼前一亮,以较快的伸手,佯装进攻一处。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月光照耀着年轻人手中的铁剑,折射出一道寒芒,比剑的人忽被这一道光刺中眼睛,仅在失误的瞬间,剑锋就已经指向了喉间。 曲与剑,几乎同时静止,一间在腰腹,一剑在喉间,顾氏低下眉眼看着自己脖颈前的剑,慢慢收回了抵在赵希言腰腹前的剑,拱手道:“腰腹不能致命,而殿下却可一剑封喉。” 旋即又称赞了一翻,“殿下天资聪颖,不过短短几年间,剑术就有惊人的造化,臣自愧不如。” 赵希言却十分嫌弃自己的说道:“顾长史的剑意里没有杀心,故我能险胜,可我还有姐姐在身旁解围呢,顾长史可谓以一敌二。” 顾千澜再次看了一眼旁侧的晋阳公主,“能看懂武步招式,想来公主的剑术,也不会差。” “在我幼时,曾侍于先皇后殿下,先皇后殿下也喜欢抚琴,每逢这个时候,陛下就会执剑,就像公主与殿下一样。” 自幼习武的顾,最先开始是在张皇后身侧侍奉,“但能够做到琴剑相通,心意相通,臣还是第一次见。” 赵希言走到晋阳公主身侧,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拭着手中拿的宝剑,“那是因为我娘的琴,只为自己而抚,我爹也不过是借琴助兴而已。” “爷。” “爷!” 正在三人交谈之时,明章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爷。” -- 第374页 赵希言扔下手中的帕子,一剑指向明章的眉心,这差点将明章的魂儿都给吓掉了,他连忙举起双手,一动也不敢动的颤道:“我的祖宗爷爷,您这是……” 赵希言本欲收剑,只是明章来的凑巧,她便故意使者坏吓他,随后将其收回剑鞘中。 明章吞了一口唾沫,顺着气说道:“宫里来人了。” —— 赵希言撑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来的太监是赵希言最不想见到的王彦,故而全程都没有给好脸色。 “宫里的喜事,想来殿下是听说了的。”王彦笑眯眯的说道。 “怎么?”赵希言板着一张脸,“是因为寡人没有入宫向陛下和贤嫔娘娘贺喜,所以陛下差遣你来斥责寡人。” “殿下怎么可以这样想陛下呢。”王彦说道,“今日是殿下的生辰,小人来,是奉旨陛下之命给殿下送生辰礼。” “哦。”赵希言轻描淡写的回了一个字,随后伸出手掌遮掩着嘴唇打了一个哈,一副困倦的样子说道:“还有什么事吗,若没有事了,寡人就要回内院歇息了。” “殿下就不想知道陛下送的是什么吗?”王彦问道。 “明章,送客。”赵希言说道。 赵希言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王彦作为皇帝的心腹太监,朝中文武无不对其奉承,敢如此做的也只有赵希言一人了。 碍于身份,王彦只得离开,“小人告退。” ——内院—— 寝殿内,晋阳公主隔着床榻的帘帐坐在一旁,看着蒙头在被子里的赵希言,“殿下真的不看看陛下送的是什么吗?” “不看不看。” 皇帝的赏赐就摆放在屋内的案上,晋阳公主撇头看了一眼,“匣子上了锁,他们没有给钥匙,我想,既然是陛下特意送的,那么只有殿下你有办法打开吧。” “那又如何。”赵希言毫不在意的说道。 匣子的锁是特制的孔明锁,除了太监王彦,一同护送生辰礼的还有一队锦衣卫,当王彦带着这个匣子过来的时候,赵希言第一眼便看到了它。 那是一只记忆里的孔明锁,年幼的她坐在父亲的膝盖上顺从着父亲的教导进行拆解,生辰礼的孔明锁与藩邸带回来那只老旧的孔明锁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个要大上许多。 她会解,除了皇帝,也只有她能解。 第185章 父子相争 ——紫禁城乾清宫—— “臣赵希言,请圣躬安。”赵希言跪在乾清宫大殿内,早朝刚散去,此刻贤嫔也在殿内。 “起来吧。”皇帝道。 赵希言起身,又朝贤嫔贺道:“恭喜陛下、贤嫔娘娘。” 皇帝看着面无表情的燕王,开口道:“昨日你的生辰,朕没有过来,你不会怪朕吧?” 一直居于深宫的贤嫔这才知道,原来昨日是燕王赵希言的生辰。 “岂会……”赵希言回道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当以国事为重,后宫的喜事乃皇家重事,岂是臣一个小小的生辰能比的,孰轻孰重,臣还是分得清的。” 听到赵希言的话,皇帝的脸色有些僵硬,随后起身,“国事不可荒废,你明白就好。” 径直略过赵希言身侧,似乎不想与之多待片刻,以免再次听到这些刺耳的话。 “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燕王自便吧。”说罢,皇帝提步迈出了乾清宫大殿。 “昨夜陛下一宿没睡,嘴里总是念叨着殿下。”还在殿内的贤嫔想要调和父子关系,便向赵希言说道。 赵希言侧头瞟了一眼贤嫔,“娘娘可要保重身子,不然陛下真的会整宿都睡不着。” 贤嫔愣住,随后朝赵希言走近了几步,“殿下是嫡出的长子,谁能够取代殿下呢,在陛下心中,也没有人可以取代先皇后殿下,这个孩子,不会危及到殿下任何。” 赵希言只是冷笑了一声,在她心中,所在意的远不是什么地位,“世间多是负心人,尤其是帝王。” 见赵希言不听解释,贤嫔再次逼近一步道:“端午宴在东苑时,因我替殿下说话而被陛下训斥,陛下告诫我,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于你们而言,我只是个赵家的妾室,不配谈论你们的家事。” 看着贤嫔一副无辜样,便想到了她在自己父亲跟前献媚的样子,替母亲感到不值,“他说的没有错,你永远都取代不了我的母亲,你的孩子,当然不会危及寡人,因为寡人,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贤嫔再次僵住,对于赵希言的狠话,她是头一次听到,“殿下就这么讨厌我吗?”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寡人与娘娘素来没有交集,何来讨厌一说,更何况娘娘是陛下宠爱的人,寡人又岂敢说讨厌二字呢?”赵希言拱手回道。 贤嫔听着越发的心酸,“入宫非我所求,这个孩子也并不是我想要的,刘氏人微言轻,谁能抗拒圣旨,若是因为我和腹中的孩子,让陛下与殿下父子生了嫌隙与隔阂,我可以死明志。” 说罢,贤嫔抽出发髻上的金簪,赵希言见之大惊,连忙上前制止,“你疯了?” 她虽心有怒火,但也不忍伤及无辜,更何况还是未出世的孩子。 殿内争吵不休,好似忘了殿外还有许多看守的太监,已走出乾清门的皇帝,被一路小跑追来的王彦赶上。 “皇爷,皇爷!”王彦大喊道。 -- 第375页 被怼的皇帝憋着一肚子,转过身对着王彦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朕还没有死呢,大声叫唤什么!” 王彦停下脚步,连忙解释道:“乾清宫吵起来了,贤嫔娘娘还在内。” 对于燕王赵希言的人品,作为父亲的皇帝十分信任,而贤嫔的性子,里里外外都很柔弱,自己提前离去,那二人也当会离开。 赵希言那暗中带刺的话,让他恼怒,又不想与之争吵,便寻着由头避开。 听到王彦的呼喊,皇帝再次折回乾清宫。果然,庶母与嫡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皇帝刚踏入殿内,便瞧见了二人拉扯的一幕,赵希言手中拿着金簪正对着贤嫔肚中的孩子,皇帝见之,盛怒道:“燕王,朕知道你心中有所不满,你有怨气,可以冲着朕来,与贤嫔何干?” 对于皇帝见到自己手中拿着金簪欲行不轨的误解,赵希言没有解释,反而是贤嫔上前向皇帝解释与求饶,“陛下,这不关燕王殿下的事,是妾的错,燕王殿下他只是……” “够了!”压着火的皇帝呵道,“你不必再为她说话,朕听着都烦了。” “陛下。”贤嫔仍然想要解释。 “王彦,扶贤嫔回仪柔殿。”皇帝吩咐道。 “是。”太监王彦便劝阻着贤嫔。 “陛下。”贤嫔看着正在气头上的皇帝,“陛下……” “娘娘。”王彦阻止道,“您就听小人一句劝吧……”随后将声音压低,“陛下正在气头上,您的话只会让陛下越发的恼怒,又何苦呢。” 贤嫔只得跟王彦从殿内离开,而此刻的赵希言,手中仍旧握着那根抢夺来的金簪,但她不想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解释。 待殿内安静后,皇帝板着一张脸走到坐塌前端坐下,“现在可以跟朕好好说说了吧。” “臣无话可说。”赵希言道,随后将金簪扔到了桌子上,“人证物证具在,陛下看到的,就是事实。” 对于自己给的台阶下,而燕王却全然不理会,皇帝握紧了藏在广袖内的拳头,“你容不下那个孩子?” 守孝三年已过,但赵希言的袍服之内仍然穿着一件丧服,“是。” “那是你同父的弟弟。”皇帝怒目盯着赵希言道。 “臣没有弟弟。”赵希言斩钉截铁的回道,“母亲不在了,臣只有一个哥哥,仅此而已。” “但这是皇家,后嗣,事关社稷,不是儿戏。”皇帝重重道。 “臣当然知道是皇家。”赵希言道,“所以臣什么也没有说。” “你有没有想过,朕百年之后,你之后,江山要传给谁?”皇帝问道赵希言,红着眼眶,“你理解过为父吗?” 赵希言陷入沉默,皇帝随后站起,“你不是朕,你没有经历过朕所经历的一切,朕操劳了一生,将一生都给了这个国家,朕拼死护国,留下了一身的刀伤,忍辱负重半生,最后只换来了这短短的十余年而已,朕穷尽一生所得的东西,难道要让给别人,朕拼死夺来的东西,到最后,别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你既然怕无后,为何不在母亲在时纳妾呢?”赵希言反问道,“你怕为人说道,怕影响了你的名声,怕母亲,恨你。” “你的做法,甚至让我怀疑,母亲的病迟迟未能医好,是否也是因为你。”赵希言又道。 听到赵希言对自己的怀疑,皇帝拍桌大怒,“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怀疑朕,唯独你不能!” 赵希言不回话,皇帝稍稍压了些怒火,“朕不管贤嫔,但那腹中的孩子,你若是不能容忍,那么朕必会想其他的法子,就算你有做帝王的能力,能够开创盛世,朕也必须为大明的将来慎重考虑。” 从父亲的怒火里,她看到了以往从没有看到过的私心,国朝的皇帝都没能逃过这份私心,包括自己的父亲也一样,得到权力的同时,都被这权力所左右,开国的太祖,为了江山可以流传万世,不惜将废黜的分封之制再次搬出,又为了后宫不得干预政事,防止外戚与宦官篡权而实行了殉葬制度。 —— 永康三年冬,燕王赵希言因顶撞皇帝,被贬至辽东镇戍边。 群臣闻之,纷纷上疏劝阻,“辽东为九边最东,常有敌寇侵袭,让燕王殿下去这等凶险之地,恐有不妥,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燕王殿下冲撞陛下固然有错,但念在情有可原,又是初犯,应当从轻处理,罚去边境戍边,是否太过重了。” 不少官员在朝堂上劝阻,但依旧没能说动独掌大权的皇帝。 “不重罚,则不能思过,不知悔改,又如何能挑起家国重任。”皇帝力排众议道,“此事诸卿不必再劝,否则便与燕王同罚。” 朝会下,文武百官的上疏都被皇帝驳回,甚至还贬了几个领头的重臣,声音就这样渐渐被压了下去。 ——燕王府—— “殿下既然知道陛下的脾性,为何还要这样做呢?”绯袍坐在赵希言对侧问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我懂。”赵希言道,“但我做不到心烦时还要忍气吞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看来殿下没有打开陛下送的生辰礼。”张九昭道。 赵希言愣住,“兄长怎么知道陛下给了生辰礼?” -- 第376页 张九昭眯起双眼,抱着袖子,一身绯色的公服与官帽幞头表明着他翰林院学士的身份,“因为陛下备礼时,我刚好也在场。” 赵希言冷静下来,没有立即去拆解包裹生辰礼的匣子,“不管他送了什么,都无法消除这层芥蒂,在他心里,权大于一切,包括娘和我。” “我心里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赵希言道。 “殿下,人是会变的。”张九昭道,“谁都一样,包括殿下,在其位,谋其政,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辜负了我母亲。”赵希言道,“天下人却以为他深情,是个好丈夫。” “可是在姨母心中,殿下才是占据姨母内心的全部人选。”张九昭提醒道,“对于殿下与陛下,姨母最在意的,仍是殿下,我想,在姨母心里,无论陛下将来后宫有多少人,她都不会在意,她所想的,是殿下能否安好而已。” “我想这一点,陛下心里是清楚的。”张九昭又道,“姨母对于陛下,只有感激之情。” 赵希言低头陷入沉默,手不停地摩挲着茶碗,此刻茶碗内的热汤已经变温。 “殿下是她们最亲最近的人,也应该明白。”张九昭道。 赵希言继续沉默,张九昭随后起身,“九边素来为大明重镇,有重兵把守,殿下能去军中磨炼,也是好的。” “我可不觉得好。”赵希言躺在椅子上道。 张九昭明白她的意思,眯眼笑道:“殿下只是舍不得公主而已。” —— 永康三年冬,燕王赵希言离京,次年春,就在燕王离京不到两月,贤嫔误食果脯,导致早产,危在旦夕。 第186章 山海关 ——永康四年春—— ——辽东镇山海关—— 辽东镇为大明长城九边重镇之一,为防止北方的蒙古残余势力南下,镇内皆有带甲的重兵把守。 赵希言奉旨赴辽东山海关为国戍边,山海关与长城相连,以城为关,北倚崇山,南临大海,地势险要,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皇帝登基之后,便开始着手边境的防务,以四十万带甲军士镇守九边,于九边重镇设立总兵镇守,加筑长城,好为将来迁都做准备。 从应天府出发,至辽东的路途渐渐靠海,沿海的路途中,赵希言见到了与京城繁华相反的景象。 站在海边,赵希言吸了一口海上的空气,有一股淡淡的腥味,这与在湖边截然不同,“比草原更广阔的除了天,还有海。” 明章背着行李跟在身后,气喘吁吁道:“这是什么地方啊,爷。”身后跟随的护卫们牵着马匹举着旗帜。 “辽东……吧。”赵希言不是很确定的回道,“都到海边了。” 对大海感到新奇的赵希言,穿着皮制的皁靴沿着沙滩蹚着海水一路向北,绕过一片礁石,赵希言闯进了一片未知的区域。 不远处,她听到了一些难以听到的话语,既非北方蒙古族的语言也非中原的雅言,除了议论的人声之外还有哭泣的孩童声。 一阵巨大的海浪向岸边涌来,在岸上的明章焦急的大喊道:“爷,爷!” 赵希言下意识的往礁石处跳去,在浪潮褪却后,海滩上呈现的一幕却让赵希言差点将今日的早膳吐出。 几具黝黑的尸体被潮水推到了赵希言的身侧,尸体已经发臭,上面还生着令人作呕的虫子,四肢残缺,腹部也被啃咬得连肠子都散了出来。 “这是附近被淹的渔民么?”赵希言跳上岸闻着孩童的哭声,看见了临海的地方居然有人居住,像是居民区域,她仔细看了一眼,又不像。 盛世之下,哪有百姓居住在这样的地方呢,赵希言想要靠近,却被带路的护卫阻拦。 “殿下。” “那是什么?”赵希言问道。 “那些人只是流落在沿海一带的贱民而已。”侍卫回道,“殿下千金之躯,岂能去那种地方沾染晦气。” 但赵希言没有听从劝阻,那些居民也因为陌生人的闯入受到惊吓而纷纷逃窜,年幼的孩童因为来不及而哭声越来越大。 以为是被自己所吓的赵希言捏着鼻子靠近,但见到眼前的场景后,她再次被吓得瞪圆了眼珠子,原来之所以哭,是因为照看她们的大人已经饿死,完整的尸体瘦得只剩骨头开始腐烂。 整块地区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臭味,这里没有人会来,也没有一个人经过,仿佛与世隔绝。 “战争都已经停了多少年,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赵希言回头,怒望着身后跟随的官员。 “他们……他们是遗孤,是先帝朝的遗孤。” 自皇帝攻破应天之后,大肆屠戮先帝旧臣,登基后,又将他们的妻女划为贱民迁到到了沿海一些无人的地区,因其身份低贱,不能与常人一样抛头露面,便只能靠海谋生。 东侧防守的长城与城池冷冰冰的立在崖壁上,与海边用枯木搭建的破烂木屋及渔船遥相呼应。 辽东靠海,常有岛夷、倭寇入侵,而炮火却不会顾及这些人的伤亡。 在广宁都指挥使分司驻扎的巡抚与总兵及在辽阳辽东都指挥使司驻扎的副总兵和巡按接到消息之后纷纷从驻扎地赶赴山海关迎接燕王。 “下官辽东总兵袁亮,见过燕王殿下。”作为九边重镇之一的总兵,手握边境大权,自然是皇帝信任的心腹大将,赵希言客气的回着礼,“袁伯伯。” -- 第377页 辽东总兵袁亮打量了赵希言一番,捋了捋白须笑道:“几年过去,殿下越发龙虎精神了,美姿容,怕是在京城,殿下已让不少闺中女子为之倾心了吧。” “袁伯伯说笑了。”赵希言回道,“昔日陛下起兵,袁伯伯从藩邸跟随,立下显赫战功,而今在这边境苦寒之地一呆就是四年……” 袁亮知道赵希言想说什么,“辽东乃九边重镇之一,南有岛夷为患,北有女真人虎视眈眈,辽东可谓之重镇,顺天府的保障,陛下委以重任,足可见陛下对老夫的信任,身为臣子,无不渴望得到君主信任。” “袁伯伯本就是京城人士,辽东离京城数千里,有如此功绩,袁伯伯本该在京享清福才对。” 袁亮罢了罢手,“将门世家,以战死沙场为荣,老夫只愿能替陛下守好这国门,以报天恩,再无所求。” “陛下这次突然将殿下派到辽东来历练,殿下可有准备。” 赵希言点头,“将来要以北京为都,山海关距顺天如此近,当以,天子守国门。” 袁亮将其带至山海关关城前,关城之东的迎恩门前有一座方形的瓮城,仅南侧开门,瓮城内空旷,除瓮城之外,辅以箭楼,若敌人入侵,则关瓮城门,将敌寇囚于瓮城内,以瓮中捉鳖,将其尽数射杀于城中,“山海关关城四门,东为镇东门,西为迎恩门,南为望洋门,北为威远门,北御胡人南抵岛夷,城中有国朝最精锐的甲士配备了最先进的火器,岛夷入侵,不过是以卵击石。” 赵希言随辽东总兵进入迎恩门的瓮城中,数丈高的城墙将他们围绕,城墙上戍卫的甲士严阵以待,让赵希言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试想一旦开战,敌寇进入瓮城内,被四周弓箭手与铳手居高临下团团围住,岂有生路可逃。 “在我接管之前,辽东这一重地在先帝朝后期可谓是松懈。”袁亮感叹道,“陛下这一朝,有如此军备,就算诸胡再次统一,我们都不惧怕。” 赵希言想到关外那些被遗忘的流民,于是开口问道:“寡人来辽东前,看到海边有很多烂布与木头搭建的房子,里面似乎还有人居住,不但有大人,还有孩子,那些孩子衣不遮体,这样冷的天里,难道辽东的官员对此坐视不理吗,有些孩子甚至连话都不会说,见到人就跑。” 袁亮听后还以为是什么,听清赵希言的话后,便抬手摆了摆,“那些都是罪臣之后,没有赶尽杀绝已是仁慈,如今沦为贱民,也是他们的命。” “谁都无法选择出身,上一辈人的罪为何要迁移到后世呢,他们手脚健全,只因不能上岸才导致生活困苦。”赵希言皱着眉头争论道。 袁亮带着赵希言进入城中,“忽然止步回头,殿下,像殿下见到的这些贱民,在辽东沿海一带还有很多,殿下一个人能够管得过来吗?” “今日寡人见到了,岂能坐视不理。”赵希言回道。 “若陛下没有将殿下派到辽东,殿下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先帝一朝的文武大臣,对燕王府的人做了什么,我想藩邸内的兄弟都不会原谅,燕王府上下为国拼死御敌,而朝廷却中饱私囊,曾记得几十年前有一丈是在茫茫雪地之中,我们的将士冒着风雪用身躯做抵挡,阻止胡人南下,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被后方的驰援活活饿死,陛下也在其中,将自己的爱马杀了给将士充饥,但仍然无法缓解,陛下比我们都痛恨那些人,所以陛下登基之后,没有放过一个先帝的旧臣,他们的妻女也沦为了比丐户身份还卑贱之人,丑秽不堪,辱贱已极,人皆贱之。” 袁亮深呼了一口气,“不单是辽东,还有广东沿江之地,那些人只能以捕鱼为生,终生不得靠岸。” 这让赵希言觉得有些残忍,“他们已经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何故再牵连无辜的稚子呢。” “父债子偿。”袁亮拍着赵希言的肩膀,“陛下将来的错,也是要由殿下您来承担的,就像对这些遗孤的处理一样,知道为什么吗?” “陛下杀了她们的丈夫与父亲,她们心中就会有所怨念,如果真的要屠戮,那么死伤的人数,将远远不止地牢中的那些,陛下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但陛下也不敢放任那些人无拘无束的生活在大明朝的国土上,因为仇恨的种子会让他们奋起反抗,陛下要消灭这种威胁,只有没有了威胁,死亡才不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从皇帝的种种政策,为了巩固皇权而屠戮,杀人灭口,将先帝朝的旧臣妻奴充入贱籍,受尽欺辱,使其再无还手之力,足以说明了皇帝的疑心之重。 所以对于先帝、废后李氏之女,皇帝又怎可能彻底放下戒备呢。 “下官想问殿下,倘若陛下被这些人刺杀,殿下还会这般的心软与同情吗?”袁亮问道。 赵希言愣了一下,面临生死之问,她变得有所犹豫,说着毫不在意与讨厌的话,然心中,对于自己的生父,她仍是有着无法割断的情感,“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万民不可无父,朝臣不可无君,陛下的安危固然重要,但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她们也是陛下的子民,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听着赵希言的话,袁亮感慨了一声,“长大后的世子,还是这般的心善,就如先皇后殿下一样。” “山海关守备,见过燕王殿下。”关城内的守备闻讯,匆匆跑出,“总兵大人。” -- 第378页 天色渐暗,袁亮嘱咐了山海关守备几句后,便带着人马从城中连夜撤离,又借机巡视了边境一番。 在接下来极长一段时间,燕王赵希言都是独自在军中度过。 海边的风极为大,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浪潮扑打在礁石上,在熟悉过边防后,赵希言偶然会到关城东南的角楼上眺望着南方的海面。 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与那广阔的草原是两种不同的光景,尤其是被黑暗笼罩时,海面上倒映着繁星,荧光闪烁,绚丽至极。 “殿下可是想念京城了?”负责镇守山海关的守备登上角楼,看着独自撑在城墙边上的燕王。 赵希言回过头,“我在顺天府长大,第一次看到比湖还广阔的海,这里的风比草原上的还要大,浪潮就在脚下,真是神奇。” 亲自巡视城防的守备身着铠甲,摸着浓密的胡须道:“人可以用马驰骋草原,也可以用船驾驭大海,上天造万物,皆有所长,有所短,人力本弱,是因集智慧,便可御强于己身数倍的万物,因而智,才是这世间的强。” 听着守备的话,赵希言若有所思,守备负手看着海面,随后又问道:“我听底下的人说,殿下时常会去城南一带的沿海地区,那里很危险,殿下只身一人,万不可涉险。” “她们难道比贪婪的岛夷还危险吗?”赵希言反问道。 守备顿住,缓缓摇头,“上意不可违。” “战争止不了刀戈,反而会增加仇恨。”赵希言道,随后直起身子从角楼离开。 守备转身,对着赵希言的背影说道:“所以陛下将殿下派到了辽东,因为只有殿下可以完成陛下做不了的事情。” 【作话】 跟女朋友闹了点小矛盾,然后起晚了,一直到傍晚开始码字的,请见谅哈—— 第187章 仁义之君 永康四年二月,盛春; 是日清晨,皇帝与文武百官正在奉天门内进行朝议。 工部报顺天府宫城营建一事,为加快迁都的进程,皇帝下令增招工匠。 兵部报边务,多为辽东沿海的防务,“自长城加固以来,北方诸胡安稳不少,然辽东山海关以南的海域岛夷频繁登陆,骚扰边境百姓,不胜其烦。” “一月之内,山海关遭三次海寇侵袭。”兵部将战报呈上,“请陛下御览。”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彦从台上走下接过军报转呈皇帝。 兵部的军报出来后,群臣陷入议论,“山海关一直都不安宁,尤其是先帝朝时疏于边境防务,使得东边的海寇日益猖獗,沿海百姓苦不堪言。” “岛夷宵小,屡次扰我边境,驱逐还会再犯,请陛下派遣水师,将其灭于海上。” “岛夷以海为生,熟悉水性,他们的船上也有火器,水上的作战能力不比国朝水师差,平常无踪无影,一到缺粮之时就登陆发动偷袭,烧杀抢掠,就算我们派再多的水师也没有办法一网打尽,这才是他们最可恨之处。” “山海关……”旋即有大臣惊到,“燕王殿下不就在山海关吗。” “军报中没有提到燕王殿下,想来殿下应该是安全的。”兵部尚书道。 “报!” 辽东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情传入朝堂之中,“辽东紧急军情。” 夜袭八百里赴京的战报因朝议正在进行没有经兵部而直达朝中。 “念。” “二月初四,岛夷于夜中偷袭山海关,将我军于海上的巡船击毁。” 山海关受岛夷骚扰自建国以来从未间断,近几年又因为国朝的内乱而致使他们频繁入侵。 “岛夷毕竟只是一些贼匪,山海关有重兵把守,不足为惧。” 此刻群臣,最担忧的不是军情与边境百姓的安危,而是身处山海关中燕王安危。 “燕王殿下如何了?” “陛下,山海关时常逢岛夷入侵,虽兵力强悍,但刀兵相见,免不了误伤,恳请陛下召归燕王殿下。” “恳请陛下召归燕王。” 送军报的人还跪在殿内,一夜奔袭让他疲惫不堪,若不是面君,他恐怕早已经昏睡过去,如今也只是强撑着意志。 传信兵虽然去了甲胄,但皇帝一眼就认出是从辽东来的将士,当着众臣的面以君父的态度问道:“燕王呢?” 皇帝终于开口问话,传信兵旋即叩首,“每逢敌袭之时,燕王殿下都会亲自带兵杀敌,岛夷攻城不利后转战周边,迫使百姓内迁。” 辽东送来的与燕王相关的战报如今还压在皇帝的桌上,那封直达皇帝手中的奏报,就连兵部都不知情,九边重镇,所握军力多达四十万,总兵皆由皇帝亲任,亦只对皇帝负责,其权力极大,掌军、政、法三司于一身。 随后传信兵又拿出一封密函,“燕王殿下不忍沿海的百姓受难,独自赴险登船与贼首谈判,试图招安,用金钱粮食为酬劳,雇其作为山海关附近的护卫队,于昨夜顺利招安一支岛夷的船队,听后陛下指挥。” 士兵后来的话可谓震惊了朝堂,辽东以南与国朝以东的海域上海匪岛夷众多,除了异族,还有一些犯了死罪的汉人逃亡海上,成为了海匪,猖獗之时,海上的势力还会联合一起侵犯大明边境抢掠食物。 “诱之以利,招安海匪,以匪御匪,燕王殿下好谋略,与其耗费人力物力与财力去驱赶这些如蝇一般难缠的土匪,不如利用他们在海上建立起防线,这样不仅可以避免战火对将士的伤亡,也不必劳师动众迁移沿海的居民。” -- 第379页 赵希言对于山海关防务用招安的计策避免海匪的骚扰,得到了朝中文臣们的一致认可。 涉及辽东沿海地区,很快就有了质疑的声音。 “若没有记错,辽东山海关附近沿海一带居住的都是罪人之后的贱民吧。” 正因为受苦受难的都是不受重视的贱民,故而每逢战报死伤的人数都从未将这些贱民纳入其中。 对于这些贱民,朝臣也是冷漠的,他们甚至觉得身为国家亲王,皇帝之子的皇子为了这些贱民赴险去与匪寇谈判是自降身份与不值得的。 “这些罪人之后,本该株连,是陛下仁慈才网开一面,殿下贵为皇子,千金之躯,岂能为了一些贱民跑去与不讲道理的岛夷谈判呢。”朝臣们对于赵希言的做法有些后怕道。 一旦没有谈妥,岛夷翻脸,皇子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为一些罪人而失去一位贤明的继承人,在他们心中,无论如何这都是不能接受。 “山海关虽终年受岛夷袭扰之患,但也从未失守过,国朝的兵力足矣将这些贼人抵御在关外无法登陆,殿下之举,实是为这些贱民在求生路。” 在这个等级森严尊卑分明的社会,在饱读诗书的朝臣心中,皇子一人的安危远大于成千上万贱民的生死。 “燕王殿下贵为皇子,本可坐享富贵,却选择身先士卒,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为辽东的百姓与将士去往敌船与贼人谈判,这等勇气,怕是连诸位大人都比不上吧?”队列中一位眉目清秀的红袍大臣说道,“诸位大人何以否认殿下的仁义之心呢?” 众人陷入沉默,随后纷纷附和着从辽东来的请求,“请陛下准允辽东镇招安海匪之策,嘉奖燕王。” “请陛下准允招安之策,嘉奖燕王。” 沉默不言的皇帝在看到一众人持笏跪地请求后,罢了罢手,对着传信的士卒说道:“回去告诉辽东总兵与山海关守备,朝廷可同意招安,但要在一年之内见到效果。” 对于提到的贱民,饱受苦难,朝中却没有一人提及。 “是。” “至于对燕王的嘉奖,之后再议。”皇帝又道。 “六部可还有事要奏?” 就在朝议将要继续之时,一名内廷的太监闯入殿内,急匆匆的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嘀咕了几句后,只见王彦疾步走到皇帝跟前。 “皇爷,仪柔殿的娘娘早产了。”王彦焦急的说道。 皇帝听后连忙从座上起身,扔下众臣匆匆离去,“今日朝议到此,诸位大人请先回吧。”王彦提醒道。 看见皇帝的样子,不用说文武百官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陛下这般急切,难不成是仪柔殿那位娘娘?” “燕王殿下远在辽东,内廷能让陛下连朝会都不顾了的,除了那位怀有龙嗣的娘娘,还能有谁呢。” 文武百官卷班离去,一手拿着笏板,边走边摇头,“这会儿殿下不在京,但紫禁城马上又要多出来一位小殿下了,希望日后不会有先帝朝那样的事情发生。” “燕王殿下可是陛下的嫡长子,乃仁孝张皇后正室所出,岂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能比的。” “比起陛下,燕王殿下能为贱民不顾自己安危做到如此份上,可见其仁慈之心,继陛下之后的大明朝,不正是需要一位像殿下这样的仁君么。” 比起好武喜征伐的君王,治世的文官们更喜欢贤明的仁慈之主,赵希言为辽东贱民的做法,更是深入他们的心中,“试想一下,殿下对待罪人之后尚能如此,又岂会薄待为其尽心的臣子呢。” “有理。” 想到此,他们不由的往内廷的方向瞅了一眼,捏紧了手中的笏板,“希望仪柔殿的那位,平安诞下一位公主吧。” 此刻,连朝臣都不希望皇帝的内廷再诞下龙子来与燕王争权,“大明朝的内斗,已经足够多了。” ——晋阳公主府—— 自赵希言离去后,锦衣卫便开始紧盯着晋阳公主府,晋阳公主也再未离开府邸一步。 “今日公主的琴声,有些急凑。”许润安站在晋阳公主身后静静听着琴音,“可是还在为殿下的鲁莽而生气么?” 晋阳公主压着七跟琴弦,许润安便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公主还是把殿下当做小孩子。” “你是谁的人?”晋阳公主回头问道,“什么时候变得喜欢替她说话了。” “小人知罪……”许润安便叉手认错,随后直起腰杆,“殿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有些东西,在他心里面比谁都明白,之所以敢如此做,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毕竟,谁都不喜欢做没有把握之事。” 晋阳公主不语,许润安又道:“燕王殿下的种种举措,看似无心,实则有意为之,能与陛下手中绝对军事抗衡的,只有人心,争心不显,实则已经大势所趋,无论仪柔殿那位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这不是公主也期望的吗。” 无论何时都不能以身涉险,这是晋阳公主心中想说的话。 “说起仪柔殿那位,好事将近了吧?”晋阳公主问道。 “太医院给的消息是下月。”许润安回道。 “伴伴觉得,会是公主,还是皇子呢?”晋阳公主再次问道。 许润安眯着眼睛,“殿下得人心已是事实,朝臣们都觉得燕王仁慈,故是继承大统的最好人选,现在除了陛下,没有人希望贤嫔诞下皇子。” -- 第380页 “得到仁宗这一庙号的君主少之又少,帝王掌握生杀大权,作为臣子,将脑袋挂于腰间替君王办事,谁又不喜欢仁君呢。”晋阳公主摸着琴弦道。 “公主!” 一阵脚步声从旁侧传来,一个穿着短褐的小厮跑上前,拱手小声道:“内廷消息,贤嫔早产了。” 晋阳公主抬头看了一眼许润安,许润安便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 晋阳公主将其打开,撇嘴笑了笑,“恐怕要让朝臣们失望了。” ——仪柔殿—— 宫人内侍频繁在仪柔殿与六局之间来往,仪柔殿外还守着一堆太医院的太医,指导着嬷嬷们接生。 皇帝从前朝回到内廷,但没有去仪柔殿,只是回了自己的乾清宫,坐在大殿内静静等候着消息。 在群臣跟前表现的急切与担忧在到达内廷之后全部消散,皇帝侧坐在坐塌上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曾跟随自己上过战场的宝剑。 尽管仪柔殿的声音十分吵闹,但也传不到相距遥远的乾清宫内。 因为皇帝在乾清宫,王彦便也只得陪同在乾清宫无法离开。 仪柔殿的情况并不好,内侍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到乾清宫汇报,随着仪柔殿有孩啼传出,王彦匆匆走进殿内,却发现皇帝正坐在榻上擦拭着宝剑,不由的吓了一跳,“爷?” “爷,仪柔殿大喜,您不过去瞧瞧吗?”王彦小心翼翼的奏道。 皇帝撇了一眼王彦,随后拿起剑问道王彦:“王彦。” “小人在。”王彦上前叉手。 “你跟随朕也有不少年了吧?”皇帝问道。 “已快有三十年了……”王彦心中一阵猜疑,恭敬的回道,“小人十二岁时,父母亡于战场,成为弃儿,幸遇陛下。” 皇帝点头,将剑压在双手掌心下,坐在榻上背弓着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让人分辨不出年纪的太监,“这么多年过去,朕老了,你却一点儿也没有变。” 仪柔殿那边才从鬼门关出来,而皇帝却还有闲情与自己说着陈年往事,看着面无表情,手中持剑的皇帝,王彦头一次感到害怕,“陛下为国事操劳,日日忧心。” 随后跪伏在皇帝跟前,“上天有好生之德,必会佑我主上,万寿无疆。” 皇帝将剑静置于桌上,随后起身大笑,“朕就说,你自小就跟在朕身侧,岂会生有二心呢。” 王彦跪在地上冷汗直冒,“陛下对小人,恩同再造,小人岂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皇帝随后蹲下,拍了拍王彦的肩膀,“仪柔殿的人是你帮朕找到的,那么小皇子的安危,也依旧由你来负责吧。” 皇帝随后起身,“他对朕很重要,就像燕王,若照看不周,你也不必在朕跟前侍奉了。” 王彦连连磕头,还没明白过来皇帝的用意,就一头雾水的接下了皇帝交代的重任。 【作话】 这本书开文之前就标注了是权谋正剧的…… 我的作收也有标明,我是个主写剧情流的作者。 另外也不要给百合下定义,百合只谈爱情? 谢谢,作者君是个天生弯,觉得事业很重要,所以喜欢独立强势的女主,而不是只有情爱。(当然老婆也很重要,嘻嘻嘻) ——女庶王近代篇才会主走爱情哦—— 晋阳的感情线,往下看吧,需要耐心,但也不远了。 第188章 双生子 永康四年春,仪柔殿贤嫔顺利诞下皇子,皇帝大喜,赐宴百官,同时大赦天下,晋贤嫔为贤妃,赏赐刘氏一族。 贤嫔诞下皇子之后,便力竭昏迷,医官们忙得焦头烂额,受命救治生死垂危的皇子生母,经过整整一夜,贤嫔仍然未从昏迷中醒来。 小皇子交给了事先就选定好的乳母喂养照看,此刻在仪柔殿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司礼监掌印王怀忠。 王彦一直跟在皇帝身侧,而王怀忠便在仪柔殿照看,按时向乾清宫汇报贤嫔生产的消息。 对于贤嫔腹中的孩子,早在满七月之时,就有太医像皇帝汇报了腹中龙子的消息,故于皇帝而言,已经知道结果,守不守在仪柔殿便没有什么区别了。 ——是夜—— 几名尚膳监的小内侍手中提着菜篮与食盒,由王怀忠领着从坤宁宫后的内花园一路向北朝玄武门走去。 当进入玄武门前东五所与西五所之间的宫廊时,一名身穿赐服的太监将王怀忠拦了下来。 这宫内敢拦王怀忠的太监少之又少,作为最得皇帝最信任侍臣,王怀忠自然也不惧,“不去陛下跟前侍奉着,到这内花园来作甚?”王怀忠问道。 王彦看着王怀忠手中用布遮盖严实的篮子,又看了看身后尚膳监的内侍们,旋即叉手,“这么晚了,公公是要去哪儿?” “贤嫔死里逃生为陛下诞下龙子,陛下在乾清宫熬了这么久,想吃外面鹤鸣楼的点心了,命咱出门采买,有何异议?”王怀忠道。 “哦?”王彦一脸的不信任,“小人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鹤鸣楼在江东门外,而江东门在城西,为何公公不走西华门而要绕远路走玄武门呢?” “咱家办事,还用与你交代?”王怀忠忽然冷下脸,“你别忘了,陛下将你捡回来后可是我抚养的你。” 王彦听后连忙弓腰叉手,“小人不敢。” -- 第381页 “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养子,如今同为陛下器重,陛下交代的事,莫要多问。”王怀中提醒道。 王彦只得退开一步,“小人知道了。” 王怀忠带着人出了玄武门,但并未向城西的江东门外赶去,而是至京郊外的秦淮河畔。 此时几个内侍也露出了面目,他们将一个菜篮上的遮布打开,一个刚出生洗净了血迹的婴儿酣睡在篮子内的被褥上。 适才贤嫔生产,仪柔殿内的哭声格外洪亮,连嘈杂的人声都没有将其覆盖,这让殿外等候消息的人都感到意外,早产的婴儿应当十分虚弱,却不曾想到竟有如此活力,遂连忙报往乾清宫。 正值盛春,清风从秦淮河畔拂过,卷起几片落叶飞入水中,泛起阵阵涟漪,在烛火的照耀下,婴儿睡得十分香甜,这让刚将匕首拿出来的内侍有些于心不忍。 王怀忠看着这个刚出生不到半日的婴儿,连眼睛都还未睁开,小手只有他的手指头那么大,使得一生无子的他起了恻隐之心,“为何偏偏要同生在天家,天家也就罢了,皇帝之子岂能有二呀,莫怪咱狠心,老祖宗的规矩,便是陛下都不敢违背。” 随后王怀忠将篮子里的婴儿抱起,放进了食盒内,将木盒当做船,准备用船和秦淮河的水将孩子送走,身侧的内侍见之,叉手道:“公公,陛下的意思是除掉,这样做……” “此地荒芜人烟,这船飘到河中央也就沉了,难道你们还想手上沾血不成?”王怀忠问道。 几人纷纷摇头,王怀忠遂松开了抓食盒的手,水流推送着从岸边离开。 “回吧。” “是。” —— 就在皇子诞生,普天同庆之时,紫禁城的内廷之中在一夜间消失了许多人,几乎都与仪柔殿有关,为生产之时在殿内侍奉的宫女、嬷嬷,还有接生的坐婆。 翌日,早朝正常进行,内阁率文武百官一同向皇帝道贺,“恭贺陛下喜得皇子。” 皇帝端坐在朝堂上,显得很是精神,“天佑大明,福泽皇室,朕至暮年得子,乃上天恩赐,佑我赵家,子嗣延绵,千秋万载,朕登基时有四载,今得皇子,普天同庆,特为皇子举行命名仪,诸卿可有异议?” 皇子命名仪,自太祖起便有的仪式,但也仅只为几个受重视的皇子举行过,先帝朝时,仅为齐王一人办过。 “陛下的万寿节都可以为了迁都而节俭,怎诞下了皇子就要大肆铺张了?” 皇子刚降世,谁也不敢打扰皇帝老来得子的喜悦,于是诸臣纷纷跪伏领命。 刚下早朝便有仪柔殿的太监通报贤妃从昏迷中醒来了,本是去探望孩子的皇帝便也顺道去了仪柔殿。 昨日从早晨一直至夜,仪柔殿端出来的血水触目惊心,甚至有不少太监在宫廊处闻到后直接干呕了起来,殿内传出的声音也是撕心裂肺,接生的坐婆几番进出寝殿与太医交流,就在时间慢慢流逝,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时,他们得到了皇帝的命令。 无奈但又极符合皇室,皇子的安危重于一切,只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贤嫔竟从鬼门关挺了过来,皇子平安出来后,太医们便开始全力救治其母。 死里逃生的贤妃虽然醒来,但是身体虚弱的没有一丝力气,没有血色的脸一片惨白。 贤妃睁眼见到皇帝后,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皇帝见状连忙坐下替其盖好被褥,“朕知道你想问什么,孩子好着呢,在乳母哪儿喂养,待你身子好些了,便交由你亲自抚养。” 贤妃说不出话,眼里闪烁着泪光,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 如今的她,全身上下苦不堪言,说是只剩半条命也不为过。 皇帝随后向殿外招了招手,乳母便将刚喂养完正在酣睡的小皇子抱到皇帝跟前,皇帝将孩子抱给贤妃看了一眼,“三郎,这是你母亲。” 当贤妃看到自己的孩子后,忽然觉得所有孕育之苦都变得值得了,初为人母,她将所有喜都与期望转移到了孩子身上。 皇帝看着怀中的幼子,他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但眼里却没有惊喜,也没有圣旨上所表现的那般开心。 “礼部已发文给钦天监,由钦天监选择吉日为皇子举行命名仪,翰林院也正在商议皇子的名字,待玉牒修撰之时他的名字就会被正式纳入其中。”皇帝对着贤妃道。 玉牒每十年一修,得赐名的新生皇子便会在修篆时纳入。 ——晋阳公主府—— 宫中诞下皇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连晋阳公主府内也在议论。 “昨天夜里贤妃诞下皇嗣后不久,司礼监掌印提督太监王怀忠就带着人从玄武门、北上东门出了紫禁城。”比起皇子,晋阳公主更为好奇昨夜。 这座位于秦淮河畔的城池,处处充满暗桩与眼线,“昨夜替仪柔殿接生的产婆还有侍奉的宫人与太监,全部离奇失踪,贤妃昨夜难产,差点没能醒过来,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侧已经全部换了人。” “之前太医院传出消息说贤妃这一胎定然是龙子无疑,为何内廷还要做这么一出呢?”晋阳公主疑惑道。 “难道是太医院判断有误,不是皇子是公主,即便是公主,陛下也不至于隐瞒,这无利可图。”晋阳公主继续分析着,“狸猫换太子也不可能。” -- 第382页 “难道,贤妃腹中的……是双生子?”许润安疑道,“若排除其他可能,能让皇室灭口接生的,就只有双生子,这也应证了昨夜王怀忠为何要出宫了,为免祸端,双生子只能留其一。” 听着许润安的分析,晋阳公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拼了命要想生个儿子,却连双生都容不下么。” “这毕竟是祖制。”徐润安道,“今日朝议上,陛下下旨要替小皇子举行命名仪。” “中宫空缺,谁来领皇子与后妃举行此仪?”晋阳公主问道。 许润安摇头,“想来尚仪局会安排,届时或许由其他命妇主持,亦或是……” “贤妃?”晋阳公主惊道,“朝中这样大张旗鼓,要不了几天,消息就要传遍九州了吧。” 永康四年三月,皇帝于紫禁城内为皇三子举行命名仪,北方诸胡闻讯,以鞑靼为首各个部落派遣使臣赴京祝贺,名为祝贺,实为打探。 ——乾清宫—— “翰林学士张九昭求见。” “宣。” 皇子命名仪前夕,为避免皇子与宗子同名,由翰林院翻阅牒谱,商议皇子名字进呈御前供皇帝挑选。 “臣翰林学士张九昭,叩见陛下。” 皇帝将桌上一碗黑浓的汤药喝完,随后擦了擦嘴屏退左右,“文卿,这几日辛苦你了。” 张九昭将一份翰林院所挑选出的皇子名字呈给皇帝,“请陛下钦定小殿下的名字。” 皇帝翻开册子仔细斟酌着,“都是好名字啊。” “命名仪将近,姨夫不把二郎召回来吗?”四下无人,张九昭换了一种语气与皇帝说道,“孩子年幼时尚无记忆,最是好培养情感之时,姨夫良苦用心,二郎不会不懂的。” 正在挑选名字的皇帝笑容渐失,他将册子放下,一把倒靠在椅子上,轻呼了一口气后无奈道:“她不会想回来的,也不会想要见这个孩子。” 张九昭还想说什么,但皇帝没有给他机会。 “即便是想回来,也是因为别的人。” 第189章 皇子命名仪 ——山海关—— 赵希言初到山海关短短几月内就遭到岛夷的多次入侵,与关城内将士共同御敌。 在山海关守备的教导下学习城中防御器械的使用,关城坚固,岛夷登录而无法攻下,然沿海百姓却因此受难。 而今与一支交大的海匪达成了协议,愿意接受朝廷招安,每年供其粮食、衣物、炭火以及弹药,便能为朝廷效力,在渤海一带的海域护卫。 且朝廷发下布告,凡有投诚归降着,既往不咎,经此之后,山海关以南的海域逐渐安宁。 短短几月,赵希言的脸如历经沧桑,没有了往日的精神,如今在关城内与将士同吃住,日常都会在衣服内穿着甲胄戒备,网巾裹住的额头上还露出了几根零散的碎发,被风吹拂着。 海上的风极大,在赵希言憔悴的脸上,干净白皙不复存在,同时还多了一道与岛夷用刀剑拼杀时留下的疤痕,就在右半边的侧脸上。 山海关离应天府遥远,就算接受到朝廷的加急文件也需要几日的时间传达,而京城的消息,多由商人带往,山海关有通往海域与东边的商贾,他们从大明运送货物至各个岛上与朝鲜交易。 因赵希言的招安政策,使得海运再次被利用起来,极大的缩近了走陆路时需要翻山越岭的路程,这也使得一些商人对此尤为感激。 附近居住的百姓与贱民的安全也得到了一定的保障,但赵希言依旧没有办法替这些罪人之后消除贱籍,也不能让他们上岸进入城中生活。 被赶到海边的罪人后代,如流离失所的难民一般,艰难度日,除了吃饱之外,她们唯一祈祷的就是疾病,一旦遭受病痛折磨,大夫不会过来医治,也不敢跨越阶级行善,他们便只能等死。 但燕王的到来,无疑是一道曙光,每隔一段时间赵希言都会买来食物亲自分发到这些贱民手中,同时还会请来城中的大夫,以燕王的名义作担保,下令让这些医者安心为贱民诊治。 久而久之,受病痛折磨的贱民还会跑到关城楼下叫唤,寻求燕王的帮助,因为只有燕王不会见死不救。 而一早接到诏令不得插手贱民事物的山海关守备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手无寸铁的贱民仇恨将他们驱赶至此,剥夺了他们生存权利的皇帝,但却对其子无比敬重与爱戴。 因为常年居住在海边,风大潮湿,又没有足够的粮食果腹,这里的疾病率远超陆地数倍。 每次赵希言过来,原本死寂的海边就会变得异常热闹,孩子们喜欢围绕着她,这位随和的皇子,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悬殊而看不起这里的人。 相反的是,每逢有人饿死或者是病死,她都会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这里也是大明朝的土地,他们生活在国土这里,就是我大明的百姓,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饱受磨难而无能为力。” 以赵希言一人之力,并不能改变什么,一座破木屋内,海风呼啸,席卷着修补过的屋子,众人围在屋外,一名花白胡须的大夫用纱布蒙着嘴鼻在为榻上的病人看诊,几刻钟后,“燕王世子,恕草民无能为力,她的病已深入骨髓,药石无医,恐怕过不了今夜了。”大夫背起药箱后摇头离开。 -- 第383页 赵希言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孩子,这是她第一次闯入此地,第一个见到的人。 那个时候是寒冷的冬日,衣衫褴褛的孩子,趴在父母的尸体前颤哭。 因为疾病与饥饿,使这里的人都不长寿,孩子的夭折率也是陆地的数倍。 赵希言抱着小女孩来到常来的一块礁石处,她清楚的看到礁石上有石子的划痕。 歪七扭八写了两个极为简单的字,若不是因为上面写的字是她所教,也是她为怀中女孩所取的名字,恐怕她也是认不出来的。 孩子没有名字,但却会说官话,很显然父母或者祖辈是来自京城的宦官之家。 看着礁石上的两个字,赵希言坐在礁石上面朝大海,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内疚与自责让她痛苦不已。 “姐姐。” 忽然怀中传来孱弱的声音,换做平常,小姑娘这样叫自己她定然是会制止的,但今日她没有,不是因为周围没有人。 赵希言忍着泪水点点头,小姑娘吃力的抬起小手,在她右脸的刀疤轻轻摸了摸,“姐姐,……我看见娘了……我是不是也要和小伍他们一样,快要死了。” 赵希言撇头,强忍着泪水,“不会的,郎中说阿钰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但死神并没有放过这个被病痛折磨了数月的小女孩,它像往常一样,每天都会带走许多人,许多孩子。 只要朝廷的禁令一天没有解除,她们的居住环境得不到改善,那么死亡就会随时降临。 明章与护卫站在远处的岸边,看着主子抱着小姑娘痛哭,不禁叹了一口气,“先帝一朝的罪臣之后有成千上万之多,不单单是辽东沿海,仅凭殿下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挽救所有呢,就算是穷尽整个燕王府,也救不回这些孩子,况且即将到夏日了,这种环境,真怕会发生瘟疫,殿下心慈,定是舍不掉这些孩子的。” “现在还是亲王的殿下自然无力改变政令,可若将来殿下继承大统,废除这道禁令,不过是弹指间的事罢了。”护卫从旁道,“能否救这些人,就在于殿下能否继承大统。” “殿下是唯一的嫡子,大明不会有第二个继承人,但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明章皱了皱眉头。 “大人,京城来消息了。”一名士卒走到二人身后。 赵希言怀中的女孩儿渐渐没了呼吸,身体的温度也在慢慢流失。 在辽东这段时间内,与她作伴的,只有这些被大明抛弃的孩子,自己能为她们做的,已尽了全力,但仍然无法带去光明,将他们从死神手中夺回,“姐姐答应你,总有一天,你们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去。” —— 此刻已是暮春,与清冷的山海关不同,整座京城都被皇子降临的喜庆所笼罩,前朝与内廷忙碌不已,因为紫禁城内正在为皇子举行命名仪。 而在昨日,皇子命名仪举行的前一天,皇帝更是亲自前往太庙将选定的皇子名字告于赵氏宗祖。 是日清晨,乳母将小皇子抱到西五所皇子的寝宫内等候,由皇帝派选一位侍奉自己起居的内夫人前往寝宫为皇子剪发。 咚! 钟鼓楼传来鼓响,便有太监连连对内呼传,“吉时到。” 皇帝换上更为隆重的皮弁服御乾清宫,端坐在大殿内,由于内廷除了皇子生母便没有其他的妃嫔也没有中宫,本该由皇后带领皇子生母穿朝服行四拜礼的仪式,便成为了由皇子生母独自一人,向东而立,乳母将小皇子从西五所抱出,从乾清宫的西门进入大殿内,本该将皇子交给皇后抱着的仪式也变成了交给生母贤妃。 贤妃刘氏经过月余的休养,又有太医院用各种名贵药材与补品为其调养,身体已差不多痊愈,只是气色上较常人还是差一些。 太监唱赞道:“贤妃刘氏,敢用吉日,祗见皇子。” 皇帝从御座上起身,迈步走到小皇子的身旁,伸手摸了摸小皇子的头,“汝生于吾家,天官赐福,今次赐名瑞,愿汝今后聪慧、勤谨、孝悌。” 贤妃听后,抱着孩子楞了楞,因为皇帝的前两个儿子都是双字,“陛下……” “身子骨可好些了?”皇帝关心的问道。 贤妃点头,皇帝便转身回了座上,她便不敢再多问,只是按照流程为自己的孩子继续命名典礼。 “谢陛下赐名。” 贺对之后便将皇三子赵瑞交给身侧恭候的乳母由其抱回西五所皇子寝宫,乳母离开后,贤妃上前朝皇帝行四拜礼,行礼时皇帝抬手,“你身子才刚好,这个礼就免了吧。”而后起身扶起贤妃,命名典礼便也结束了。 ——山海关—— 即便京城有消息传来,他们也不敢上前打扰处于悲伤中的赵希言,呼啸的狂风卷起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沾湿了赵希言的衣摆。 海边浪起,示意即将涨潮,观望的二人便不得不叫唤提醒,“殿下,要涨潮了。” 赵希言抱着尸体回到关城内,将其葬在了可以看到内陆的长城脚下,“适才有在岸边,是有人来了吧?” 明章与护卫站在她的身后,明章叉手回道:“爷,京城有动静了。” 赵希言将手中的纸币悉数扔进了火堆中,烟雾顺着风向吹到了她脸上,呛了几口气后说道:“算着时日,贤嫔该生产了吧。” 明章与侍卫相顾一视,“贤嫔于上个月早产,顺利诞下一名小皇子,如今已是贤妃了。今日……陛下在紫禁城内为小皇子举行命名仪。” -- 第384页 赵希言听着明章的转述,神情十分淡定,开口问道:“哦,皇子叫何名,这样的喜事,山海关怎么没有消息呢。” “许是山海关距京遥远,又或是守备大人得到消息,不想殿下你伤心吧。”明章道,“小皇子的名字要明日才会颁布天下。” “皇子降生是大喜,不是么?”赵希言道,“自此世间又多了一个生命,我为何会伤心呢?” 作为长兄,自己多了个弟弟,皇帝却不派人告知,也没有将她召回,可见皇帝也明白赵希言的心思。 赵希言将墓地清理后准备起身,一名山海关的守关士卒匆匆找到了她,“燕王殿下,关内有人找。” 赵希言起身,“什么人?” “他自称是从京城来的。”士卒回道。 ——翌日—— 命名仪举行后,皇帝于次日身着朝服御奉天门,将事先写好的受敕传谕礼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天佑大明,福泽宫室,今赐皇三子睿名,赵瑞,布告中外。” “着诏宗人府,于修玉牒时将皇三子睿名加入。”随后由通政使司颁诏天下。 【作话】 贱民这种在明朝是真实存在的。 第190章 远征蒙古 永康四年,皇三子降临之后,有朝臣趁机上疏召归远在辽东镇的燕王,遭到皇帝拒绝。 永康年间,皇帝登基之后便下达了一系列恢复经济的措施,下令重修运河,加强南北之间的联系,派遣官员前往江南治水,疏浚吴淞,在中原各地鼓励百姓垦种荒闲的田土,督促百姓耕作,保证边响与粮食的供给,又命翰林院学士以张九昭为首主持编纂经史子集百家之书,动用文人三千,广购天下古文遗迹。至此,国库日丰,天下安定。 边粮与军饷得到了保障,府库不断充盈,然北方放养的虎经过长时间休养生息野心越来越大,这使得皇帝亲征蒙古之心也越渐增重。 新君父子失和燕王被贬至辽东戍边的消息传到了北方诸胡部落首领的耳中,使得这些休养生息的蒙古残余势力的野心再一次被激起。 至明开朝,北方越来越冷,冰冻期也越来越长,死亡促使了他们对中原肥沃土地的觊觎之心。 “听闻老燕王当了皇帝之后,与其子发生了争执,将嫡子赶到了娘不拉屎的地方,自己却在紫禁城的金屋子里生了个小娃娃,还特地为之举办了命名仪,布告天下,这可真是天壤之别。” “明廷皇帝年迈,做皇帝可与做将军不一样,他们明廷的皇帝天天缩在金屋子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怕是连剑都忘了怎么拿吧,如今又父子失和,正是我蒙古的大好机会。” “听闻皇帝之子承袭了父亲的燕王爵位,且在明廷深得人心。” 可汗坐在一张虎皮椅上,双手交叉撑着下颚,“昔日是谁告诉本王,燕王世子不成器。” 群臣纷纷低下头,“谁知那世子隐藏得如此深,装疯卖傻二十年。” “若是不得帝王心,再出色,都不足为惧。”王帐外传进一道女子的声音。 “大公主。”群臣回首纷纷将手搭在胸前向其行礼。 “父汗在位时,早就猜到了日后明国的江山会落到燕王的手中。”公主走入帐内继而说道,“燕王少时,明国并未统一,南有割据,北有我蒙古,燕王随军征战,有一统之功,岂会甘愿屈居人臣之位,父汗有先见之明,对此早有准备。” 公主的话让群臣猜疑,因在先王统治时期的鞑靼,没有像这一朝的野心,反而十分平和,一直与中原明廷往来。 “老燕王打了大半辈子的仗,如今登基为帝,他最畏惧的便是北边的安宁,守了大半辈子的东西,他不可能因为身份的转变而放弃,否则又为何要迁都到他的封地呢,顺天府的北京,越过长城便是蒙古,这样的近的距离,一旦长城失守,北方蒙古的铁骑随时都能攻破都城,有哪一朝皇帝会将国都置于此?” “大公主的意思是?” “明廷的皇帝会亲征的,他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公主回道,“而有资格继承帝位的皇子,并不好战。” “长城之险,铁骑难以越过,且明廷有威力强大的火器,我们是草原上的雄鹰,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在草原上作战如何赢敌,为何要把战场放在陌生的中原,让马儿失去了优势,我们不可能抵挡住明廷的大炮。” 公主一番话,众臣深觉有理,遂纷纷附和,可汗也是对此大加赞赏。 此后几年中,每逢冬至与正旦的朝会,鞑靼都会派遣使者入京,名为朝贡,实则是挑衅与打探军情。 鞑靼的作为很快便被锦衣卫察觉,对于北方蒙古的虎视眈眈,这位曾经的北方霸主,便再也坐不住了。 —— 永康四年冬,北方诸胡撕毁盟约,侵犯明廷边境,烧杀抢掠。 ——紫禁城—— 乾清宫内,皇帝将北方来的军报揉成一团扔进了炭盆中,“朕当了四十年的燕王,在塞北守了三十多年,打得北面的蛮夷不敢来犯,诸胡无不畏惧朕之名,边境因为朕,安宁了数十年,数十年间,无一人敢来犯。” “朕起兵时,与胡人定下盟约,十年互不侵犯,朕不会派兵北上,他们也不会南下骚扰我朝边境百姓,然这些胡人当真是没有教化的野蛮之人。” -- 第385页 皇帝的气已经堵在胸口,因为迁都还未完成,他本想等迁都之后再商议北方蒙古之事,而今却忍不下这口气。 “工部在顺天府营建都城,天下工匠尽在北京,此刻迁都为要务,若是再发动战争,恐怕府库难以支撑大规模的军队调度与作战。”一旁的绯袍臣子劝谏道,“天下安定才四年,府库虽充盈,但战争的消耗,尤其是对蒙古诸胡,他们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的居所,陛下若派兵北上,这场仗,恐非短短几月就能结束。” “朕的江山,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人都叫朕什么?”皇帝道,“迁都的工程浩大那就停下来,朕已经忍了数十年了,而今已至暮年,若再等下去,朕恐怕连刀枪都拿不稳了。” 一旁臣子抱合着袖子欲言又止,皇帝又道:“这件事,朕如果不去做,还有谁能够替她去做呢,战争非儿戏,让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君主去亲征,这其中的凶险,没有人可以承担,她是得人心,但那是在文官与百姓心中,但军中的威望,她还不足以服众。” “陛下……” “文卿啊。”皇帝从座上起身,负手走到一张极大的羊皮地图前,“北方诸胡的野心从未断过,他们对中原的监视与觊觎也一直都在。” 张九昭跟随其后,“臣是担忧陛下的身体,臣斗胆一谏,诸胡如今不过都是些小动作,他们的长处是御马,想来他们自己也知道,若真的大规模南下,中原的火炮定让他们有来无回,陛下想要亲征,朝中必定无人能主持大局,群龙无首,恐生内患,且陛下的身体,臣……” 皇帝摇头,说道:“为治之道在宽猛适中,不能因为朕当了皇帝,就松懈了对边境的治理,蒙古陨落,这些残余势力的确难以攻入中原,但是只要他们存在一日,便可卷土重来,便是我朝永存的威胁,唐宋为何会亡,是亡于敌也亡己,坐以待毙只会养虎为患。” 张九昭停滞了一会儿,因为明廷已有多年没有与北方诸胡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了,而此时的皇帝,已经改变了当初做塞王时的心性,他在犹豫,也在害怕,害怕一旦战败或停滞不前,皇帝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战争带来的苦……臣饱受过。” 皇帝脱了皁靴,踩在羊皮地图周围的绒毯上,四方小屋内被炭火烤的暖烘烘的,“战争的苦,朕比你要体会的深,那是离死神最近的地方。” 皇帝拿着一根拐杖,伸了伸酸痛的老腰,“朕已经记不得,曾有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了,都是因为对妻儿的执念还有自己的不甘心,让朕活了下来。” 张九昭低着头,拱手道:“陛下这一朝,军力远胜先帝朝,陛下想要除去北边蒙古的隐患,可以派遣大将出征,朝中善战的将领,也远不是先帝朝可以比的。” 皇帝摇头,仍旧坚持要亲征,“朕,偏不服老,这万世基业,是朕亲手打下来的,朕也要将它守好,安安稳稳的交到后世手中。” 张九昭于是不再劝阻,皇帝住着拐杖走到地图上,踩着长城的位置俯瞰脚下的诸胡,“最后能做些什么,便尽力去做,她是儒儒留下给朕的,朕不想她变得像朕一样。” “陛下若要亲征,朝中还需做准备才行,毕竟远征蒙古不同其他的战争,军队调度之后还要重新布防,粮草也是重事,以及应天府,紫禁城内需要有人坐镇。”张九昭顾虑道。 皇帝表示认同,随后道:“朝中的将领,都是跟着朕从藩邸出来的人,用兵之上,朕还是比你们都懂的,至于由谁坐镇朝中,你心中已有人选吧。” 张九昭抱袖拱手,“陛下起兵时,殿下独自一人在顺天府安定后方,不曾出过差池,可见殿下的能力足可坐镇后方,免陛下后顾之忧。” 对于张九昭的话,皇帝没有反驳,侧头看了一眼右手边的辽东镇后,沉默了一会儿,“那就等亲征之时,召她回来监国吧。” —— 永康五年,还未等到皇帝亲征蒙古,西南一带便开始生乱,同年秋天,思州土司叛乱,远征的计划只得搁浅。 思州土司叛乱,皇帝命新城侯张弼为大将,率军前往西南平定思州叛乱,年冬,平定叛乱之后于当地设立贵州布政使司,以加强朝廷对西南地区的控制。 而在此期间,北边的胡人越渐猖獗,不断入侵边境,还截断通商的道路,掠夺粮食与人口。 军报传入朝中,便有朝臣于朝议之上提出讨伐蒙古,当皇帝顺着武将的话提及自己要亲征时,却遭到了群臣的一致反对。 皇帝以为是因群臣觉得自己年老故阻止自己亲征而大发雷霆,最后以强硬的态度与绝对的权力,迫使群臣妥协。 “朝廷不可无人坐镇,陛下若执意要亲征,那便请将燕王殿下召归,立为储君。” 不甘示弱的文臣们一同跪下,似再向皇帝谈条件一般,皇帝听着自然不悦,“你们再威胁朕吗?” 原燕王府左丞如今的吏部尚书抬起头,一脸正气的对着皇帝说道:“这不是条件,陛下,您若执意要亲征,那么朝中便不能没有人主持大局,难道陛下要把朝大明的政交给外姓臣子吗?” 内廷的小皇子不满三岁,远在辽东的皇长子是皇帝的唯一选择,皇帝自然知道,但群臣今日借此要挟,让他心中很是不爽。 “立太子?”皇帝冷笑一声,“诸卿是觉得朕回不来,还是在盼朕回不来?” -- 第386页 “臣等惶恐。”群臣楞道,纷纷跪伏请罪。 —— 永康六年秋,皇帝召归燕王赵希言,同年,皇帝远征蒙古,调集三军,并将京城三大营悉数带走,命燕王赵希言监国。 “永康六年,戎狄屡次犯边,滋扰百姓……朕欲亲征,剿灭乃还,特命燕王代朕监国,朝中军政大事,权由燕王负责,望汝不负朕恩,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与圣旨一同来到辽东山海关的,还有迎接燕王的仪仗队与护卫禁军,然就在队伍接到燕王从山海关乘船南下归京时,却于夜里遭到了刺客的伏杀。 传旨的官员与仪仗队及禁军数百人悉数惨死途中,无一人幸免遇难,此事震惊朝野。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桩敢截杀当朝皇子的大案,竟发生在皇帝御驾亲征的前夕。 朝臣惊乱,皇帝震怒,当即便命刑部与大理寺一同前往调查,又令锦衣卫暗中追查。 【作话】 玩过江南百景图吗,松江府的河流疏通,这是永乐大帝的功绩。 ——莫急莫急—— 第191章 千里归来 永康六年,秋; 一匹快马疾驰在应天府的官道上,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枯叶,一排大雁向南飞去,秋日的晚景有些凄凉,晚霞洒照着孤影,直至她入城。 三年又三年,再次踏入这座城时,城中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重修扩建的亭台楼阁,这里比从前更加繁荣,东西南北的运河得到疏通后,天下的商人往来京城,络绎不绝,浙江市舶司的舶来品也在京城商铺中随处可见。 马上的孤影穿着一身粗布衣,略显沧桑,脸上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变得沉稳成熟了不少。 这身装扮与蓬头垢面的脸,使得路人没有将她的身份认出。 江东门外的酒楼还是如常,楼内聚集了文人雅士,饮酒作诗,附庸风雅。 进入城中,马儿放慢了速度,悠闲的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马背上的人环顾四周,熟悉的城池,陌生的人脸,三年光阴,转瞬即逝。 临街的酒楼一角,有读书人拿着酒壶高谈阔论,见有人骑马经过,凭栏俯视,仔细打量着,“衣衫褴褛,却有一种上位者的气息,莫不是哪家王孙,白龙鱼服归来。” “此子虽面容沧桑,然颓唐却如玉山之将崩,不似凡间尘物。” “那马的腿上还沾染了黄土,这是从北边归来的吧。” “仔细想想,在北方的王孙公子,京城中不就只有一位么。” 于是一众读书人将目光看向楼底那骑马的年轻人,“不是传闻说燕王殿下容貌秀美,有着京城第一之称吗。” “这马背上的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亲王呀。” “当今圣上要御驾亲征,定然会召燕王回来监国的。” “燕王殿下宽容爱民,我等读书人当要辅佐仁爱之君,今上好武,过于刚愎,必也听不进劝谏,非我等所求之君。” 几人身着襕衫,左右顾盼着心慌道:“听闻京城满大街都是锦衣卫,明里暗里,无处不在,兄台说这种话,就不怕进诏狱么?” 就在众人质疑赵希言的身份时,她已骑马进入了长安街,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了路边,马车旁站着一个向东守望的女子。 为避人耳目,赵希言特意穿着百姓的衣物绕至江东门进入,消失的几年间,京城百姓早已忘了燕王的身影,他们以为燕王如今还在辽东为国戍边, 赵希言的衣着也没有引起路人的特别注意,只有适才酒楼上那些读书人于无聊之中多看了一眼,拿她说笑。 赵希言骑马靠近,随后从马背上跳下,很快就有一名马车旁的随从走上前为其牵住马匹。 赵希言径直走向女子,三步并作两步,不顾旁人的眼光冲到她的跟前紧紧相拥。 极少抛头露面的晋阳公主,大多百姓都没有见过其容颜,二人又都穿着普通的衣物,旁人只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但二人已不再青春年少,女子仪态端庄,让人觉得她们只是感情深厚的夫妻久别重逢而已。 只有暗处的锦衣卫知道,一个是大明的公主,一个则是他们主子的嫡子。 晋阳公主抬手摸着赵希言的脸,经过三年的风吹日晒,早已没了昔日的光滑,右半边脸上那道疤痕经过几年时间已经消退,但她仍能从触摸的感觉上知道赵希言在这些年里受了很多苦。 “海上的风,大吗?”晋阳公主问道,因为她也一样,被困在城中,从来没有去过海边。 赵希言握着晋阳公主的手,轻吸了几口气属于她的气息,“我们生活的太好了,以至于忘了在这片繁荣的土地上,还有诸多受冻挨饿的百姓。” 晋阳公主愣了愣,她这才发现,赵希言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同以往,“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妾会永远站在二郎这一边。” “我要救她们。”赵希言回忆着辽东沿海一带的场景,语气坚定道,“只有我能救她们。” 晋阳公主于是松开手,“陛下还在紫禁城里等你。” “我见完陛下之后就会回来,等我。”赵希言说道,随后跨上马背朝紫禁城驶去。 又剩晋阳公主一人孤立于风中,适才牵马的随从走近一步,端着双手站在她的身后,“殿下要为的是先帝朝的罪人,那些人对今上怀恨,殿下如要做,就只能在登基之后。” -- 第387页 “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遗孤什么都没有做就沦为了罪人,被自己的国家抛弃, 其实抛开株连之罪,他们与百姓又有何异。”晋阳公主皱眉道。 “战争一旦打响,这片土地上还有会更多这些的人出现。”许润安说道,“陛下爱的是权力与江山,而殿下,是天下百姓,与自己心中想要守护的人。” “看似深情实则寡情,都以殿下风流多情,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深情之人。” 许润安尽情的嘲讽着皇帝,同时对眼前背对离去的身影,充满着期望。 ——紫禁城—— 赵希言骑着马一路向东奔去,至紫禁城午门时被监门的禁军拦住,且严厉训斥道:“宫城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违令者死。” 三年前,自己出入紫禁城连牙牌都无需出示,监门的郎将与士卒没有人敢阻拦。 就在赵希言准备从怀中拿出腰牌时,几名入内的老臣认出了她,“燕王殿下?” 老臣们惊疑,走上前再三确认后,连忙跪伏于地,“殿下。” 皇帝有消息传出要召回远在辽东的燕王,但是并没有给准确的时间,翰林院也没有旨意出来,赵希言是提前回来的,百姓与文武百官皆不知情,才有了在紫禁城前见到燕王的疑惑。 赵希言连忙将他们扶起,小声说道:“寡人是奉密旨回京的,还望诸位大人替我保守秘密。” 大臣们纷纷点头,擦着眼角的泪水抓着赵希言的袖子,“老臣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殿下盼回来了。” “陛下总算是清醒了一回。”几个文官在私下里议论道,感叹着不容易。 于是在六部几个文臣的证明之下,看守城门的士卒傻了眼,三年的光景,看守宫门的士卒早已更换了人选,他们不识得赵希言,便当做了普通百姓驱赶。 在得知自己冲撞的是皇帝嫡长子之后,便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 “我穿着粗布麻衣,你们不识得也正常,寡人不罚你们,但今日的事勿要对外言说。”赵希言警告道。 “是,今日下官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就这样,赵希言穿着一身寻常百姓的衣物进入了紫禁城,能入宫者,无不是官袍华服,就算是宫人与内侍,也有特定的衣着,因而赵希言的装扮,格外引人注目。 因有六部几个重臣带领,巡逻的禁卫也只是走上前来问候了几句。 “殿下,我等还有要务要回部所处理,恕不能作陪。”大臣们将赵希言送到乾清门,纷纷作揖撤退,“殿下三年没有回来,陛下甚是想念,父子团圆,皆大欢喜,还望殿下……勿忘人子之责,也勿忘社稷与黎民。” 文臣们在告诫赵希言,他们迫切的希望赵希言可以顺利继承皇位,于是在面君之前提醒她,不要触碰皇帝的逆鳞。 “辽东百姓之苦,寡人,一刻也不敢忘。”说罢,赵希言便跨入乾清门内。 一阵清爽的秋风吹入乾清宫,卷落了殿中一角树干上已经泛黄的叶子,一只绘画成的雄鹰风筝顺着一道风飘往乾清宫上空。 随后飘落在乾清宫的地板上,赵希言走上前,弯腰拾起这只断线的风筝,上面的绘画笔迹很是眼熟,国朝的文人以亲手扎绘风筝赠送亲友为风雅,这只风筝显然也是由绘画之人亲手所扎。 不仅绘画眼熟,就连样式都十分熟悉,这让赵希言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但那是在辽阔的草原上,风筝像鹰一样翱翔天际,而不是像现在,只能被困在这座小小的四方城内,被高墙碧瓦折断了线。 “你是谁?” 赵希言的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促使她回过头,一个膝盖高的小娃娃,光秃秃的头顶带着一个瓜皮小帽,身上穿着织金龙纹曳撒。 “那是我的风筝……”小娃娃扭捏的指着赵希言手里的风筝,似有些内敛,可是又很想要回自己的风筝,“哥哥,你能不能还给我?那是我爹爹送给我的。” 赵希言愣了愣,眼前的小娃娃虎头虎脑,胖胖的脸蛋,小手攥成一团,遂将手中的风筝还给了他。 乳母寻着踪迹走了进来,一脸焦急与担忧的跑上前,“我的小祖宗,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见赵希言穿着朴素,又离皇子极近,瞬间怒道:“你是何人,敢闯入内廷……” 于是将小皇子拉到自己的身后,“难道想谋害皇子不成?” 躲在乳母腿后的皇子探出一个小脑袋,拉了拉乳母的袖子,与其解释道:“不是的,是这个大哥哥帮我捡到了风筝。” 乳母见赵希言的面相有些凶恶,遂蹲下来抱起皇子远离了几步,“来人啊,来人,有贼人闯进乾清宫想要谋害皇子。” “哎……”赵希言刚想解释,便被宫内一众太监围上。 “抓贼啊。” 随后更是惊动了殿外巡逻的护卫,还有乾清宫内的看守太监。 赵希言只离去三年,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众多内使竟没有一人将她认出来。 她想起自己今日的装扮,觉得脑袋有些大,就算有人见过她,但记忆也不会深刻,也没有人觉得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会是大明的嫡皇子。 被众人围住,赵希言没有丝毫的惊慌,动静很快传入宫内,司礼监掌印王怀忠走出来一看究竟,随后见到被人包围的赵希言。 -- 第388页 大瞪着双眼上前道:“殿下?” 泪水从王怀忠的老眼中流出,他疾步至赵希言跟前,仔细打量着,“殿下,您怎么提前回来了。”旋即又心疼道:“殿下瘦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差点连老奴都没有认出您来。” 赵希言摇了摇头,“让这些人散了吧。” “都散了,都散了。”王怀忠于是驱赶道。 乾清宫于是重回宁静,由王怀忠在旁,便再也没有人敢将赵希言当做贼来驱赶了,“我还以为会是王彦出来维护呢。” 王怀忠便顺着话道:“前两日王彦就被陛下调去江南监督运粮了,要过几日才会回来呢。” 赵希言随后侧头看了一眼抱着小皇子的乳母,冷眼道:“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乳母听后吓得双膝跪地,连连磕头求饶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见自己的乳母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磕头,年幼的皇子便上前维护道:“大哥哥为什么要欺负乳娘。” 赵希言走上前,乳母见状连忙抱紧小皇子,“冲撞殿下的是奴婢,不关小皇子的事,殿下要怪罪,就怪罪奴婢。” 乳母虽冲撞了自己,但也足够忠诚,赵希言见罢,于是挥了挥手,“你们走吧。” 乳母再次磕头道谢,准备拉着小皇子离开乾清宫时,小娃娃却楞在原地,看着赵希言往乾清宫大殿走去的背影,侧头问道乳母:“他是谁?” “小爷,他是您的哥哥,燕王殿下。”说罢,乳母牵起小皇子的手迈出乾清门。 小娃娃边走边回头,他看着背影,努力回想起着母亲的话,“可是娘说过,长胡子的是爹爹,最好看的才是哥哥。” 第192章 监国亲王 ——乾清宫—— 皇帝坐在大殿内处理军务,筹备远征之事,听见脚步声后拿着一本公文问起,“外面在嚷嚷什么?” 王怀忠走上前,叉手道:“皇爷,燕王殿下回来了。” 皇帝持笔沾墨的手忽然僵住,他抬起头,翼善冠所罩下的两鬓头发已经银白,此刻眸中印上了一个落魄的身影。 赵希言走上前,屈膝跪伏在皇帝桌前,“臣,燕王赵希言叩见陛下,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久违的话语,让皇帝一下忆起了从前,曾在潜邸时,早晚都能听到这句问候,“礼记中的文王世子,还是朕亲自教你的。” 皇帝放下笔,“朕还记得你当初的回答,古之有文王为世子时仁孝,视膳问安,无一日所缺,而今燕国有你为世子,其孝不比文王差。” 赵希言跪伏于地,脑袋磕在双手相合的手背上,“臣,彼时年少无知,而今所悉文王功绩,又岂是臣此等平庸之人能够相比的。” 皇帝起身走到赵希言跟前,弯腰将其扶起,“你有一颗善心与为民之心。” 赵希言站起,皇帝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面容沧桑,含泪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随后又转身,“你的情况,山海关守备都以奏疏的方式告诉了朕。” “臣向守备学了很多东西。”赵希言拱手道。 “朕会嘉奖他的。”皇帝道,随后坐回椅子让,认真的盯着赵希言,“还有你。” “臣不要奖赏。”赵希言拒绝道。 皇帝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抬头道:“听说你在哪儿养了很多孩子,还把她们带回京了。” 赵希言点头,“那些可怜孩子,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孤苦无依,臣若不管,大明的土地上又要多出几副无辜的尸体。” 皇帝听得懂赵希言在隐喻什么,但作为一个篡权得到帝位的皇帝,他没有办法也不敢去赦免那些人,即便知道无辜。 “朕要远征,若仇人有了自由,也许朕在远征的途中,就会被自己的子民暗害。”皇帝解释道。 “臣知道。”赵希言回道,“所以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收养了那些可怜的孩子。” 皇帝再次陷入沉默,“孩子是可以通过教化洗净心灵的,你可以在王府里养,但绝不能带入紫禁城来。” 赵希言低头不语,皇帝而后又道:“朝廷已在筹备远征蒙古之事了,待后方的布防确定下来,朕便会带着三军北上,国家的重担就要交到你手中了,你应该知道吧。” 赵希言低头拱手,“臣,听候差遣。” 面对孩子不冷不热的态度,皇帝本想开口说些家常,却又难以启齿,包括内廷那个幼子。 “你回去,这些时日先在家中静养,歇息一段时间。”皇帝随后挥手道。 “是。” 还没等赵希言转身,殿外就响起了女子与孩童的声音,贤妃牵着皇三子赵瑞走近殿内。 “妾身见过陛下,燕王殿下。”贤妃向皇帝行礼,一旁的皇三子也很识趣的在父亲跟前行着叩拜大礼,“儿臣叩见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既然都过来了,你也见见吧。” “臣适才见过了,在殿外。”赵希言回道,脸色十分平静。 “刚刚陛下送儿臣的风筝掉在了陛下的宫殿里,是哥哥帮我捡到了风筝。” 皇三子牵着母亲的说向皇帝说道,随后他又抬头仔细的看了看赵希言。 见父子两都冷着脸,贤妃捏了捏手道:“陛下,妾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搅到陛下与殿下了。” -- 第389页 皇三子侧抬头虎头,瞪着大眼珠子观察道:“哥哥和爹爹一样,都不喜欢笑。” 赵瑞年纪虽小,但有着异于常人的聪慧与观察力,但从始至终,皇帝的眼神都在看着长子,“你们先到殿外等候。” “是。”贤妃只好带着儿子退离殿中。 殿内只剩父子二人后,皇帝坐在椅子上低着脑袋,忽然开口道:“你可以替你母亲恨我,也可以埋怨,甚至是骂我。” 皇帝抬起头,盯着赵希言问道:“我百年之后,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吗?” 新帝这一朝没有外戚,作为嫡子的赵希言,母舅一族早已被先帝诛灭,赵希言看着父亲,“那陛下,您现在还有亲人吗?” 赵希言的反问使得皇帝愣住,见皇帝不说话,赵希言便又道:“既然选择做孤家寡人又谈什么亲人呢。” 皇帝撑着额头闭上双眼,沉默了许久之后,轻轻挥了挥四指,“回去好好歇息吧,过几日会有大臣到你府上交接事务,周士弘会将城防都告诉你。” “是。”赵希言后退,“臣告退。” 赵希言走出乾清宫大殿,贤妃带着儿子正候在门口,赵希言撇了一眼母子二人,随后径直走下石阶。 “殿下!”贤妃拉着儿子走上前叫住赵希言。 赵希言止步,回首问道:“贤妃娘娘还有事么?” 贤妃看着赵希言的装扮,还有脸上赶路时沾染的风尘,“殿下为国戍边三年,受苦三年,天下百姓都会记得殿下的功劳,三郎也当向殿下学习、效仿。” 赵希言低头看了一眼贤妃身侧的小娃娃,“他比寡人聪慧。” “不……”当着孩子的面,贤妃却说出了否定,“没有人可以取代殿下,也没有人比得上殿下。” 赵希言不知道贤妃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因为自己归来即将监国,为了孩子为了自保而说出的恭维话。 但不能否定的是,贤妃此刻紧紧握住了赵瑞的手,作为母亲,她也会拼了命保护自己的孩子,这让赵希言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寡人不是施虐者,做不出残害手足之事。” ——燕王府—— 为交接京城城防,左军左都督周士弘带着几个亲兵骑马提前抵达燕王府。 赵希言还没有回来,让周士弘没有想到的时候此时会在府内碰到晋阳公主。 作为曾经献计皇帝尽早铲除晋阳公主,与劝诫赵希言离开晋阳公主的周士弘,在单独撞见晋阳公主之时,不由的心虚了起来,眼神躲闪。 他还曾奉命关押过晋阳公主,在关押期间不断威胁晋阳公主趁早离开世子,且扔下匕首让其自裁,但最终他们都没有敌过世子的执拗,这么多年过去,赵希言与晋阳公主亲密无间,谁能知道她有没有将所有遭遇都说与赵希言听呢。 “公主。” 从一开始,周士弘随皇帝入京,晋阳公主就看到了他眼里带有杀心,而今时局变幻,自己不但没有死,还被他们公认的储君用性命相要挟而护着,“周将军来早了,殿下还没有回来。” 晋阳公主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坐在府内像周士弘说道,周士弘拱手,“不打紧,下官在此等候就是。” “周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可不知对于殿下呢?” 晋阳公主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对自己忐忑不安的周士弘问道。 “殿下乃陛下嫡出子嗣,陛下是主,殿下即为少主。”周士弘回道。 晋阳公主旋即笑了笑,“周大人就不怕殿下怀恨在心,将来继承了大统之后忆起往事,与大人结算旧账么。” 周士弘愣住,他抬头看着晋阳公主,“下官自认为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大明,为了陛下,下官问心无愧。” “希望大人可以记住今天的话。”晋阳公主道。 —— 永康六年秋,迎接燕王的队伍于返京时遇刺,朝野震惊,随后燕王赵希言出现在朝堂之上,皇帝与诸臣解释,为防不测,秘召燕王提前归京,这才使得朝中没有造成恐慌,远征得以继续。 同年九月初,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共同上疏皇帝,以大明开国至今,频繁征战用兵,战马资储损失过多,屯粮不足,不宜兴师为由,劝谏皇帝停止出兵,但遭到皇帝言辞拒绝,不顾群臣劝阻,仍旧坚持远征。 同月,皇帝调集三十万大军北伐,命燕王赵希言监国,出征之前,皇帝极为自信的在军中扬言,以自己熟悉胡人习性出征必胜来鼓舞士气,同时也想打消文臣们对于出兵的顾虑。 九月十一日,皇帝带着心腹大将领兵北上,燕王赵希言以监国身份第一次踏入朝堂,以亲王之身,御门听政。 ——燕王府—— 为燕王监国朝议之用,尚服局送来了新的常服与冠、靴及玉带。 是日清晨,天还未佛晓,一辆由禁军看护的车架停在了燕王府的大门前,府内灯火通明,赵希言换上崭新的衮龙袍,清晨的秋风吹走了脸上的睡意,朝露洗净了她在辽东时的沧桑,以全新的面貌,迎接着黎明。 “殿下今日格外精神。”晋阳公主端来一盘熏香放在她的身侧。 准备起身离开的赵希言拉着晋阳公主的手随后将人扯入怀中,紧紧拥住,“寡人不会忘记,是你支撑我走到了现在。” 晋阳公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希言的后背,“来日方长,将来的殿下不会再是以监国的身份出现,而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 第390页 ——紫禁城—— 一道曙光划破黑暗,车架迎着东边的光照缓缓向前,奉天门前,文武百官身着公服手持笏板序位于廷。 朝阳照耀着奉天殿屋顶重脊上的十个神兽,兽首的骑凤仙人,置身屋脊边缘,却丝毫没有畏惧,如临困境之中,绝处逢生。 金色的霞光打在赵希言的右脸上,那道消退的疤痕处有些炽热,皁靴稳重的踏上玉梯,朝仪所用的雅乐《中和韶乐圣安》也在她登梯时响起,庄严肃穆,上位者的气势令人敬畏。 群臣转身持笏朝北而立,屈膝跪拜,两手拱合,叩头至地,“殿下千秋!” 【作话】 ——监国就有权力了—— 第193章 政令 奉天门内的御座旁另设了一张朱漆座椅,监国的亲王威严坐在椅子上,从容镇定的听着各司的汇报。 “永康六年,陛下于秋九月北伐,动军三十万,青壮劳力北上,屯田无人收割,遂征民夫,今远征长途跋涉,费时费力,恐粮食短缺,请殿下早做防备。” 当赵希言看到名册中竟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彦命为督粮官时,当即将其更换,“寡人虽不御兵督战,然也懂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线作战,后方补给的重要,粮草为远征的重中之重,岂可交由阉人来办。” 众臣觉得有理,纷纷点头附和,“殿下英明。” 监国第一日,除了日常政务,赵希言在远征期间在朝中下达了一系列新的政策,宗室子弟与百官出行戒奢从简,为节省出军费,也令宫中不得铺张浪费。 而皇帝的军队并没有急于北上开战,而是在先行去了一趟顺天府,查探民生,观看宫城的营建以及去昭陵祭奠仁孝张皇后。 当皇帝抵达顺天府时,这里的百姓夸赞的并不是皇帝而是曾在这儿执政的燕王,在燕地,一系列惠民的政策与爱民之心使得赵希言要更得民心,甚至取代了自己这个曾在此治理了数十年的帝王。 ——紫禁城武英殿—— 前线奏报每日一达于朝,同时还有通政使司上交的各地奏报,临近十月的冬至,冬至祭祀与朝会因为皇帝远征而罢。 “陛下率军行至顺天府,于顺天府停留了三日。”官员汇报着情报,“在顺天府的几日,陛下回了藩邸同时还去了昭陵。” 正在处理地方事务批阅奏疏的赵希言忽然顿住了手中的笔,那沾染了红色朱砂墨的笔尖在白色的宣纸上染出了一个极大的红渍。 “他什么时候都能去昭陵祭奠母亲,但三十万大军远征,每日所耗费的钱财军粮数以万计,这都是从百姓身上征来的。” 赵希言放下笔,“战争,赢了逞一时之快,输了,满盘皆输,可无论输赢,百姓都要受苦。” “我们与北方的胡人打了数千年了,但他们仍然繁衍不息,对中原的骚扰也从未断过。”赵希言又道。 官员从旁道:“站在国家的立场,君主都希望可以开疆扩土,希望自己的国家成为强国,霸主,草原上的民族也不例外,如果他们强大了,一样也会入侵我们,中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被外族入侵与战领了。” 看着户部呈上来的度支,赵希言按了按额头,“仗还没开始打呢,寡人竟先担忧起日后的粮草了。” 官员抱着一本簿子,从旁协助赵希言理政,“殿下先前在辽东见到了太多苦难的人,尝民间疾苦,心中才有这层忧虑。” “若这场仗打个三五年,寡人只怕突降天灾,届时无数百姓就要因这场战而饿死。”赵希言道,“户部尚书说得对,频年用兵,物资储备不足,征收的新粮要为将来储备起来,最怕的就是有变故发生。” “天佑大明,上天不会如此残忍的。” 堆积在桌上的奏本慢慢见了底,此时也已到了黄昏时分,将用晚膳之时,夕阳从窗外斜进殿内,赵希言伸了伸懒腰。 一旁的官员则将其堆放整齐交由几名太监送还给各部手中,“殿下处理政务越来越娴熟了。” 赵希言起身,“也不知何缘故,我以往是最头疼书本的,而今竟能在这张椅子上拿着笔一坐就是一整日。” 官员随于身后,抱着袖子回道:“因为殿下心中明白,殿下手中握着的,是天下的民生。” 赵希言走到殿外,长吸了一口气,斜阳照在她的右半身子上,影子就倒映玉龙梯上,“陪寡人出去走走吧。” “是。” —— 自远征开始,朝廷下达了新的政令,为防细作,全城戒严,上至宗室下至百姓皆不得铺张浪费,特旨酒楼、饭店、茶肆,禁止奢靡浪费。 ——京城—— 赵希言带着一名官员便服出行,从西华门乘车出了紫禁城。 京城的街道还如往常一样繁华,受战争的影响,物价有所波动,尤其是粮食。 黄昏将散,入夜时分,酒楼茶肆里的伙计纷纷挑着烛火走出来,将店外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取下,将里面的烛火引燃随后重新挂上。 随着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山头,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道上少了许多衣着朴素的劳作百姓,而多了一些车马以及衣着华贵的仕宦子弟。 赵希言微服私访,带着张九昭进了一家极大的酒楼,因为战事,酒楼内吃饭的人虽有不少,但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 第391页 赵希言带着张九昭要了楼上一间临街的雅间坐下,点菜时,二人只要了两盘素菜与一壶酒,换做是以往,见客人衣着华贵,伙计们定会多多举荐酒菜。 赵希言左右瞧了瞧,便瞧见店内梁柱上贴着一张红纸,举起杯子饮了一口酒,笑眯眯道:“低下的官员办事,倒是利索,这才几日,酒楼里就张贴了告示出来。” “他们都心服殿下,自然不敢懈怠殿下交给的事情。”张九昭道。 “一味的节俭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天下太大了,还有许多我看不见的地方,中央的政策,京城或许做的很好,因为下达决策的人就在京城,然地方未必会务实……” 赵希言看着碗里的米饭,“要想永远不挨饿,且有避险的储备,还得从地上来解决。” “国家经久战,需要时间恢复的。”张九昭回道,“民生的改善也非一年两年就能够的,殿下居安思危,始终将百姓放于首位,相信这一日,不会太久。” 赵希言咽下一口米饭,忽然觉得比宫里的要好吃,“寡人还有数十年的时间,必将盛世作为己任。” 就在二人吃着酒菜谈论民生之时,酒楼里闯进来了一群仕宦子弟,其中一个年轻公子还穿着上好的锦袍,非富即贵。 几个穿短褐的下人扶着那位年轻公子坐下,随后退至一旁候着,“小二,今儿爷高兴,把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全部上来。” 伙计靠近,闻着一身的酒味,随后指了指那木柱上贴着的告示,“这是朝廷新下达给京城各大酒楼饭店的指令,五谷供应皆有定量,食客入店,一人一菜,不得浪费半粒米。” 年轻公子于是回头瞧了一眼,歪斜的唐巾差点掉了下去,这使得他大怒道:“什么狗屁……” “这是监国殿下前几日亲自下的旨……”小二于是解释道,“陛下远征,为防天灾,国库需屯粮,我等虽为百姓小民,然陛下在为国远征,也应当在后方尽绵薄之力。” 年轻人本就对于新监国的亲王所下达的政策十分不理解,国家眼前明明是一副繁荣之景,如何过成了难民般的生活,随后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伙计跟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管是谁,都不得违抗监国殿下的旨意。”小二态度坚硬的回道。 “去你的旨意!”年轻朝着小二用力的打了一拳,“小爷今日就告诉你,是旨意厉害还是小爷的拳头。” 小二倒地,随后一口鲜血吐到了地上,但他仍不罢休,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朝跟随的随从挥了挥手。 随从们听着主人的吩咐上前,对趴在地上苦不堪言的小二拳一阵打脚踢,酒楼里顿时热闹了起来,旁侧吃饭的客人皆被吓跑,楼内的伙计也不敢上前帮忙,胆怯的躲在一旁观看。 随从将遍体鳞伤的伙计架起,年轻人趾高气昂的走上前,被打的伙计浑身是血,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强撑着一口气,“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 忽然人群中有人小声道了一句报官,嚣张跋扈的年轻人遂朝他们瞪了一眼,酒劲还未散去,他便朝着他们像疯了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报官?” “小爷我就是官,有种你们去报。”随后又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伙计,揪起他的头发,恶狠狠道:“小爷今日就是把你打死了,也没有官敢拿我如何。”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嘴鼻流血的人没有了任何动静,这让他一下陷入了慌张,“喂……”叫了几声没反应后便松手后退了几步。 在他的示意下一个随从靠近,用手探了探鼻息,刚触到鼻头便缩手一颤,慌张的回头道:“大爷,他好像……死了。” 年轻的公子瞪着眼睛愣在了原地,寻思着这人怎么这么不禁打,仿佛酒醒了一般,于是朝那伙计扇了几巴掌,大喊道:“装什么睡。” 企图掩盖,“看什么看,小心小爷爷连你们一起打。”又朝众人骂道。 于是那些人被吓得四散而逃,而后他又转身一脚踹向随从,怒斥道:“谁让你们用这么大力的。” 几个随从吃了痛,但也不敢说什么,其中有个聪明的凑近弯腰说道:“爷,您先回吧,这里就交给小来善后,老爷他不会知道的。” 年轻公子听后满意的摸了摸那随从的脸,“还是你最机灵啊。”从二人的对话来看,显然这种事情他们没少做。 酒楼内的伙计出身低贱,那随从找到掌柜,不知说了什么,便将尸体草草埋了,拿了些银子息事宁人,此事作罢。 一个身影走到数钱的掌柜跟前,将烛光遮挡住,“你们明明看到了他行凶杀人,为什么不报官?” 掌柜将银钱收入囊中,抬头道:“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吧,可知道刚刚那人是谁吗,适才死的伙计,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低贱之人罢了,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多问一句,可是刚刚那位,若是招惹上了,莫说是没有了抚恤的银子,就连我这个楼恐怕都得塌。” “他是谁?” “他是大九卿,通政使司通政使的长子。”掌柜回道。 ——是夜—— 一辆马车返回了宫中,赵希言坐在车内越想越气,仅是因为迟了一步便看到一条人命枉死在纨绔的手中。 “适才寡人还说中央的政令,不能看到地方是否实施,而今连京城都有人敢枉顾律法,何况地方呢,这些高官之子若到了地方岂不无法无天了。”赵希言道,“这件事决不能就此姑息。” -- 第392页 张九昭坐在赵希言旁侧沉默了许久,适才也是他制止的赵希言出面,“殿下,通政使是陛下的心腹,文臣之中,他虽曾劝谏过陛下立您为储君,但那只是因为殿下是独子,立场仍旧未明。” “法不容情。”赵希言道,“寡人不会亲自动手,也不会出头,自有大理寺与刑部主持公道。” 张九昭抱着双手,“刑部之案,若涉公卿之命案,则由上裁决,最后决定犯人生死,仍是身为监国的殿下,您。” 赵希言楞住,她忽然明白了张九昭为什么阻止自己出面去制止那人的恶心,事后又独自去找了酒楼内的掌柜,命人将其保护了起来。 “他会来向殿下求情的。”张九昭又道,“通政使。” 第194章 法不容情 赵希言闭上双眼,回想着适才酒楼内的那一幕,纨绔子弟的嚣张气焰,不将底层百姓放在眼里,视人命如草芥,而随从在事后进行了处理,可见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至于通政使的求情,“他如果是个正直的清官,就会遵从大明的律法,而不会来向寡人求情网开一面。”赵希言睁眼道,“若来求情,则说明他不是。” 张九昭闭上眼睛,“他不仅是官,也是一位父亲。”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赵希言的心,“父亲就可以枉顾律法吗……”她看着张九昭,问道:“若开了这先河,那么今后还有谁去遵守国家的法律呢,就如寡人,没有法的约束,寡人是不是谁都可以杀?” “即便通政使是大九卿,难道寡人非要靠这种手段来夺取天下吗?” 听着燕王质问的话,张九昭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旋即抱着袖子弓腰道:“下官为君,而殿下是为天下,着实惭愧。” “寡人要的辅臣,必是范公那样的,先天下之忧而忧,若要做父亲,那便回家做好了。”赵希言态度坚决道。 —— 永康六年冬,京城一家酒楼老板至午门外敲响登闻鼓,看守的监察御史遂将此事上奏监国的燕王。 燕王下旨移交刑部与大理寺审理,并派遣锦衣卫视察,负责审判的刑部不敢怠慢,增派人手彻夜查案。 自太宗设立登闻鼓至今,每有百姓击鼓,皇帝必亲自审理案件,而到先帝一朝,已数十年没有人敲响那面有监察御史所管理的大鼓了。 通政使之子醉酒回家后的一连几日,京中都是风平浪静,以为事情平息便又带着人马大摇大摆的出了府,在市井横行,欺男霸女。 一名女子被人绑住手脚,用绢布堵住嘴扔进到了房内的榻上,随后房门被带上,屋内只剩女子与一个一脸色相的年轻公子。 他拿着匕首靠近,看见了年轻女子脖颈上因为反抗而被强行虏掠导致受伤的淤青,“何苦呢,跟着你家老头卖艺,每日食不果腹,迟早要饿死。” 女子斜瞪着眼睛,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见她不识好歹,年轻男子有些恼怒,“我爹可是通政使,大九卿之一,也是当今圣上最信赖的臣子,你若从了我,今后必定衣食无忧。” 女子朝他瞪了一眼,随后将嘴里塞着的布朝他用力吐出。 这一举动将人彻底激怒,他用力捏住女子的下巴,起身压上,瞪着双眼骂道:“小贱人,旁人想做我高府的妾室还没有门呢,别给脸不要脸。” 说罢便将伸手撕扯着女子的衣物,细腻雪白的肌肤逐渐裸露在充满欲望的眼里,他的动作也越发粗暴,兽欲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就在他欲行不轨之时,楼间屋子的窗口低下走过一队刑部派出的人马,浑然不知情的他正在急不可耐的脱着自己的衣服…… 碰! 忽然房门被一脚踢开,将他吓了一大跳,“谁啊,打搅爷爷的兴致……” “大爷……”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夜替他善后的随从,表情急切,“那个……那个……那个酒楼老板今日一早去午门敲了登闻鼓,刑部正派人要抓您呢……” 只见他敞着半个身子驱身一震,随从赶忙上前拿起衣物替他披上,“大爷,赶紧回家吧,老爷今日旬休。” 他的眼里有些害怕,但不是来自对官府的畏惧,而是对于自己的父亲,“老头要是知道,还不得宰了我。” “那厮报了官,不过燕王殿下并没有亲自审理案子,而是交给了刑部,如今能救您的只有老爷了。”随从提醒道。 他便穿上衣物,看了一眼榻上万念俱灰的女子,眼神就像在看猎物一般,一脸淫相,“美人,等爷处理完再来办你。” “看好她。” “是。” ——高府—— 随从带着他绕道,赶在刑部之前回到了高府,作为通政使的高升,今日才得冬至休息,此前一直忙于公务并未回家,对此也是毫不知情。 高升悠闲的喝着皇帝赏赐给他的贡茶,一阵脚步声与粗喘大气的声音差点让他没拿稳手里的茶杯,“毛毛糙糙,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一点记性都不长。” 高升用茶盖轻轻擦了擦滚烫的茶汤,轻轻吸吮了一小口,“又给我闯什么祸了?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儿杀人了。” 碰!嚓! 茶碗从高升颤抖的手里滑落,随后落在光滑的石板地上,茶水溅湿了高升的裤脚,瓷片碎了一地。 -- 第393页 儿子的话让高升差点被茶水呛着,他猛的从太师椅上坐起,“你说什么?” “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年轻跪在地上拼命的磕着头。 高升弯着老腰,背起双手走到儿子跟前,一遍遍数落道:“高利啊高利,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是死性不改,非要让我高家绝后啊。” 高利抬起头,抓着父亲的衣摆,“爹,您要是不救儿子,那高家就真的绝后了。” 高升抬起手,本想给这个不孝子一个耳光,可是临了又下不了手,“你要不是我高升的独子,我真想亲手宰了你。” 随后作罢,负手背对着问道:“说吧,事情的经过。” 高利便将那夜行凶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父亲,“那老板收了儿的钱竟不讲信用,为了一个贱民胆敢去敲登闻鼓,早知连他一起处置了。” “还嫌事闹得不够大么!”高升坐回太师椅上,用戴满宝石指环的手摩挲着檀木扶手,“死的不过是一个贱民罢了,值得刑部去审么。” “刑部派人来抓儿了。”高利跪爬到父亲腿前,“爹,您可一定要救儿。” 高升摸了摸高利的后脑勺,将他带歪的帽子理正,“放心,如今陛下远征,燕王初次监国,必不敢得罪朝廷大员的,况且储君未立,陛下又诞新子,如此关键之时,我相信燕王殿下,会做出正确的决策的。” 高升自以为,同为权贵,且为皇子的燕王,在储君并未确立的情况下,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百姓而去得罪要臣。 就在高升宽慰儿子之时,刑部的人马闯入了家中,高府的中堂内父慈子孝,为首的官吏独自登堂,朝已脱下了官袍的通政使作揖,随后示出刑部下达的羁押令,“高大人,今日刑部接到一桩案子,令郎牵涉其中,劳请走一趟。” 在官府中办差的官与吏皆学得一番官场上的圆滑用语,高升听后,罢了罢手,于是领头朝院中等候的手下挥了挥。 上来两人将高利扣住,领头再次拱手,“多有打扰,还望大人见谅,下官等先行告退。” 高升摸着自己的白胡须,随后开口道:“慢着。” 领头回首,不解道:“高大人这是何意?” 高升旋即笑了笑,“劳烦替老夫问候一下刑部尚书,小儿若是犯了法,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无须姑息,毕竟圣上,最是厌恶不尊法之人。” 领头点头,“下官会转告尚书大人的。” 但令高升没有想到的是,高利此去竟然陷入了牢狱,皇帝走前,留下了一半锦衣卫在京,在锦衣卫的监督下,刑部的官员丝毫不敢徇私,审判的结果如期的呈到了监国的手中。 虽有人提醒受审的罪犯是通政使的独子,但监国的燕王依旧按照审判的结果定下了处死的判决,案件随后交到了大理寺进行复核。 复核结果无误,便只剩下最后的处决,秋后斩首,又恰是冬日,与斩立决无异,当处斩的判决下达时,通政使高升再也坐不住了。 ——武英殿—— 皇帝处理公务之所,也是通政使常来的地方,只是如今御座上坐着的不再是年老的皇帝,而是一位年轻的亲王代为监国。 “老臣,叩见燕王殿下。”通政使走到赵希言处理奏疏的桌前,五体投地的跪在她跟前,“殿下。” 赵希言依旧埋头批阅着地方来的奏报,手中的笔一刻也没有停下,“通政使并非寡人藩邸的属臣,而今对寡人称臣,岂不逾矩?” 高升抬起头,发现燕王并没有看自己,随后解释道:“殿下如今是监国的身份,且是我大明日后的继承人,因为老臣称臣,不为过。” “你都说了是日后……”赵希言停下笔,抬头道:“将来之事,岂能拿到现在来说呢?” 没有想到燕王如此不喜奉承的高升被怼得够呛,他羞愧着老脸,磕头认错道:“下官知罪。” 赵希言将风干墨迹的奏疏合拢,放置一旁,起身挺了挺腰道:“通政使到这里来找寡人,可有事?” “殿下。”通政使再次重重叩首,“三日前刑部的一桩命案,殿下亲自下令交给刑部审理的。” 赵希言顺着高升的话转了转眼珠努力回想,随后装傻充楞,“哦,你是指酒楼小厮那件案子,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刑部呈上来的审判结果,人证物证具在,虽是命案,但也没有到惊动三司进行会审的地步,更别说是大九卿的圆审了,通政使为何会关注此案?” 赵希言的回答与问话让通政使高升一惊,他记得自己明明委托了在赵希言身侧办事的一些官员提醒赵希言犯案的祸首是自己的儿子,于是演技大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伏在地,“殿下啊,下官有罪,下官教子无方,才酿此大祸,恳请殿下网开一面,下官就此一个独子,他还尚未娶亲,若是没了,高家就真的绝后了。” 赵希言眼前这群文臣儒生,无不将家族的荣誉与传宗的观念看得极重,赵希言仍旧一副不解的样子将通政使扶起问道:“高大人这是作何,你让寡人糊涂了。” “殿下下旨处死的罪人高利,是下官的独子……”高升哭诉道,“下官自知逆子罪无可赦,然下官为跟随陛下从潜邸始整整四十年,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恳请殿下念在下官的份上,饶恕逆子一命,下官愿以自己的性命换他一命,请殿下开恩啊。” -- 第394页 赵希言听后,惊讶的瞪圆了双目,她松开手,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道:“怎么没有人事先告诉寡人呢,寡人看到案情,还犹豫了一番的。” 赵希言的话,让高升气炸,自己花了重金,那些官员收了钱却不办事,最后弄得自己人财两空。 “可是如今旨已下了,大理寺也复核了,若是再行更改,寡人没有办法给天下人交代。”赵希言道,“寡人也知道高公伤心。” “只要殿下一句话,谁人敢动犬子呢。”高升再次跪伏恳求道,“若殿下肯开金口,下官今后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可是寡人一旦开口,便违背了太祖皇帝的训言,会让天下人都觉得,国朝的律法只为下层人民而设,对于官宦之家、贵族,形同虚设,如果是这样,皇室与朝廷,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呢。” 赵希言看着跪在自己身前救子心切的老人,“高公难道要让寡人失信于天下?” 燕王的话让高升一震,用这样的措词来拒绝自己的恳请,作为臣子,他又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请其开恩呢,这也是高升头一次亲身感受到,这位平日里看着温和、与人亲近为人称颂的皇子,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高升无奈的闭上眼谢恩,拖着疲倦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出了武英殿。 赵希言撑着桌案,垂下本在按额头的右手,“父亲啊,父亲……” 也许高升不算是一个好的臣子,但作为父亲,确实让现在的赵希言为之羡慕。 “据闻,通政使老来得子,遂极为溺爱。”张九昭从偏殿走出,叹息了一口气,“纵子犹如杀子。” 赵希言一把坐在桌前的地上,张九昭见之上前劝道:“殿下,地上凉……” 赵希言靠在桌腿上,盯着张九昭,“兄长是否觉得,言错过了拉拢通政使的机会。” 张九昭抱着袖子站在燕王跟前,“殿下有自己的考量。” “赦免,并不会使恶人长教训从而收敛恶行,反而会助长这种气焰,只会造成更大的祸患罢了……”随后赵希言起身,“寡人的仁慈,不会给所有人。” —— 永康七年春,远征队伍抵达塞外,一路上,皇帝的大军只遇到了一些小规模的胡人队伍,将其歼灭后,皇帝不顾官员的劝阻,带领军队继续北上深入鞑靼腹地。 第195章 祸不单行 永康七年春,阴雨连绵,此后长达数月,江南一带降雨不断,至梅雨季,洪水泛滥。 水势迅猛,将田地淹没,房屋冲垮,使得百姓失去居所,无法耕作。 而此刻,皇帝远征初战告捷的消息已经不足以让朝中高兴了,因为比起远征的取胜,南方的水灾才是眼下最为棘手的事情。 “兵部消息,陛下北上行军,鞑靼远遁,转而向东进攻另一支部落,大获全胜。” 一边是北方的战事一边是南方的水灾,两件事凑在一起让赵希言措手不及,“不管胜利与否,先保证粮草充足,另外派人去劝阻陛下撤兵。” “是。” 永康七年夏,皇帝行军至斡难河,遇鞑靼太师一部伏击,周旋一番后将其击败。 朝廷派来劝阻撤兵的人马便被严厉斥回,朝廷只得继续供给粮草,南方陷入灾情,不少百姓受困,官府不得不组织人马进行援救,开仓赈济。 “户部存粮告急,虽殿下早再去年便预先做了应急的筹备,然此次灾情来得太快,战争刚定没有多少年,国家的存粮本就不足,陛下此次远征,先行调出了粮草,而今军中又向户部索要,加上南方的赈灾,户部实在是……”户部尚书拿着一堆册子向赵希言诉苦道。 “军中不可以无粮,否则那数十万将士就要尽数折在塞外了,他们都是国朝的精锐,若折于北方,我朝必定元气大伤,但南方的灾情也不可忽视。” 赵希言按着额头,“先将府库里的粮食运出救急吧,向西南蜀地与湖广征集粮食。” 户部尚书想了想,无奈叹了口气,“是。” 赵希言看着兵部与户部呈上来的奏疏,只觉得头大,“真是祸不单行。” “陛下远征本预计最多半载而还,遂只调运了十万人马半年之用的粮食。”张九昭从旁道。 因频繁战争带来了巨大损耗,加上边防部署,号称三十万大军的远征军队实际不过十万余人,而皇帝的军队行至塞外时,蒙古诸部落皆远遁,皇帝扑了空,但仍不肯死心,继续领军北上,这才导致延长了出征的时间,增加了粮食的消耗。 “就算溃败了鞑靼本部,让他们心甘情愿来朝,能给国朝带来的利处远不如出征的弊。” 赵希言看着地图上广阔无边的疆域,“我算是看明白了,戎狄来无影去无踪,如野草一样顽强,不可能赶尽杀绝的,长久的征战反而会损耗我们的元气。” “称臣纳贡,朝廷还要反赐他们更为珍贵的东西以示天威。”赵希言对此尤为不乐意,“寡人不懂。” 张九昭闭上眼,只轻轻道了一个字,“礼。” 赵希言哑然,她不知该如何辩驳,简单的一个字诠释了所有,无法衡量利弊,有的人乐在其中,有的却深受其害。 赵希言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后又表现得很是无奈,“先解决当下之难吧,军中急缺粮草,此次押运粮食尤为重要,增派些人手,绝不能出差池。” -- 第395页 “是。” ——七年盛夏—— 京城的雨总算小了些许,宫殿屋檐下的廊道上布满了沾水的鞋印。 外朝的大殿内,赵希言正独自一人侧躺在临窗的坐榻上处理政务批阅奏疏。 夏日的降雨只带来了闷热与潮湿,阴雨绵绵,使得屋内黯淡,故才坐在窗口借着屋外的光照处理事务。 打磨光滑的地板上忽然多出来了几个小脚的鞋印,显然这双鞋子是踩了外面的雨水入内的。 赵希言的桌案上摆放了一盘点心,正全神贯注批阅奏疏,时儿也会拿起一块送入嘴中一边咀嚼一边思考如何回复。 细碎的脚步声引起了赵希言的注意,随后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年满三岁的幼童带着一顶瓜拉帽,身上穿着赤色的织金曳撒,蹑手蹑脚的走到赵希言跟前。 赵希言愣了一会儿,旋即才反应过来,这里曾经是他父亲的位置,孩子之所以会过来,估计是思念父亲。 很快,一个急切的身影出现在赵希言跟前,“小祖宗哎,您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听见王彦的声音,赵希言皱起了眉头,王怀忠随皇帝出征,而王彦则留下来了,赵希言免了他的差事,他便照顾起了小皇子。 “小人见过燕王殿下。”王彦叉手行礼道。 赵希言嚼着一块糕点,随后放下,继续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奏疏。 赵瑞呆愣的站在桌案前,盯着换洗之后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哥哥。 赵希言回京监国之后,再也没有去过内廷,碰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赵瑞瞪着天真的眼睛,忽然忆起之前,便开口问道:“你是哥哥吗?爹爹也会这样坐在这儿。” 赵希言盘坐在坐榻上,连看奏本的姿势都与皇帝相差无几。 “你爹爹不在。”赵希言直白的回了一句。 赵瑞攥着紧张的小手,盯着那桌上的糕点入了神。 赵希言瞧见,便又想起了父亲,若是此刻在这儿批阅奏疏的是皇帝,见到可怜巴巴的幼子一定会命人拿来许多糕点果脯吧,毕竟自己幼时也没少遭父亲的喂养。 她本不想理会,也不想与这个庶弟有过多的交集,见赵瑞不肯离去,她便端起糕点盘子,“喏……” 赵瑞并没有全部接过,只是拿了一小块,随后行礼道谢。 赵希言见之将盘子放回桌案,随口道了一句,“你倒是不贪心。” “这是嫂嫂做的糕点吗?”赵瑞忽然问道赵希言。 “呃……”这让她不由的多看了一眼这个孩子。 “尚膳监的点心瑞儿都吃过,还有娘亲做的,都不是这样的。”赵瑞还不忘解释自己的疑惑。 “这是宫外一家糕点铺子里的。”赵希言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踏出过紫禁城,“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又是谁告诉你有嫂嫂了?” “前些时候哥哥身边的姐姐,不是嫂嫂吗?”赵瑞呆呆的问道,“娘说男女授受不亲,只有成了婚的夫妻才可以如此亲密。” 赵希言的毫不避讳,加上孩子撞见的童言无忌,她便笑了笑,随后冷下来道:“寡人还没有认你,不要随便称呼。” “我的小祖宗。”王彦随后拉扯着赵瑞,紧张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讲。” “带他回去吧。”赵希言道,“前朝重地,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王彦听后连忙认罪,“小人知罪。” 就这样赵瑞拿着一块糕点退出了殿内,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跟随太监王彦返回内廷。 —— 永康七年,兵部押运着一批军粮北上,工部也派出人马前方大江治理水患,同年,从蜀地运粮进入中原,救济灾民。 皇帝北上扑空,随后在塞北深处远离中原数千里之外,与蒙古鞑靼一部交战,明军告捷,但随着首战胜利,军粮也逐渐用尽。 北地荒芜,朝廷的大军无法就地取材,而一路北上打猎获得的奇珍野兽也被充作了军粮。 为护军粮安全抵达,兵部派遣了一支规模不小的京军,从京城的粮仓中押运着一批军粮北上,但天公好似降下了惩罚,乌云笼罩,雨水一点一点打在粮食的车队上,尽管上面用油纸遮盖,但仍有粮食被渗透进了雨水。 江河的涨水,以及山中泥石的滑落,也阻碍了运粮队的前行,驻扎在鞑靼腹地的明朝军队迟迟未能等到粮食。 南方的灾情由锦衣卫密信传入了皇帝的耳中,帅帐内,几个心腹大臣聚在皇帝麾下商讨。 “江南水灾,粮食必定减产,若大军还在鞑靼僵持,恐让朝廷再增负担,容易引起民怨。”左军左都督周士弘劝谏道,“此次出征,陛下已战胜鞑靼太师一部,歼敌千人。” “是啊陛下,若没有水患,或可留下与鞑靼可汗一战,但如今水灾泛滥,对我军极为不力。” 皇帝想着自己的年岁,若就此折返,再想要远征恐就难了,“十余万人马随朕到此,若空手而归,朕岂不要让天下人耻笑。” 众将也陷入了犹豫,大军长途跋涉实属不易,且是皇帝御驾亲征,“观古今历史,未曾有过帝王亲征北上至戎狄腹地,如此深处的,陛下已是第一人,必然垂名史册。” 皇帝盯着身前的沙盘,自己带领雄师行军千里,如今身处斡难河,鞑靼与蒙古诸胡就在眼前,他极不甘心道:“若是打赢这一仗,边境便可以得到数十年的安宁。” -- 第396页 “寡人要的不是史册上如何记载……”皇帝目光如炬,“而是我大明朝的基业,可传万世。” “千年来,汉人居中原之久,因帝王无所建树与贪图享乐,而遭胡人铁骑南下,成为史书上的耻辱,前朝乃是异族所建,那段艰难的日子,你们儿时难道没有见过吗?” 皇帝又问道众将,“让人霸占了自己生活了数千年的家,子孙世代为奴为婢,这是汉人的耻辱啊。” 众将哑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几段沉痛的历史就写在史书上,为人臣子与将领的他们都悉知。 皇帝伸手撑在沙盘的边缘,俯视着眼前北境的辽阔疆域,“粮草会有的,江南也会得到安定,朕,相信监国的燕王。” 众人抱着拳头,相顾一视,随后齐声道:“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皇帝之所以不撤军,便是因随着深入北地便越渐了解戎狄的情况,即便是近些年日益强大的鞑靼,与一统大明相比,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蒙古残余势力,所有部落的大军加起来也超不过十万,而大明有着最先进的武器,一旦开战,蒙古诸胡无疑是以卵击石。 但即便如此,皇帝也不敢轻敌,忽视这群蒙古的残余势力,以免再次重蹈前朝的覆辙,使自己的子民与后代再一次陷入屈辱。 ——是夜—— 一道金玲声打破了紫禁城的安宁,此时临京城夜禁京城门即将关闭,而位于东边的宫城,城门早已落下。 “北境有紧急军情,需即刻面见监国,速开城门!”一名士卒手持军旗骑马飞奔至北上门下。 而此刻赵希言还在外朝的大殿内处理政务,从白日皇三子赵瑞闯入一直至深夜赵希言仍未离去。 殿内只有半边掌有烛火,但也不过是蜡烛几盏,值夜的太监闻讯北上门军情,匆匆进入玄武门往外朝赶去。 一只皁靴跨入大殿内,来人穿着内廷内使的官服,神色匆匆,极为不安的朝赵希言拱手道:“殿下,皇三子出事了。” 赵希言手中的奏疏忽然滑落在案上,扑落时带起的风吹散了盘子里的糕点碎屑。 【作话】 朱棣的五次远征其实消耗了大明的国力—— 第196章 栽赃陷害 ——仪柔殿—— 赵希言刚踏入仪柔殿就听见殿内有女子的哭声传来,她便赶忙问道殿内侍奉的内使,“传太医了没?” “传了,今夜值守的太医正在为小皇子诊治。”内使回道。 “殿下!”就在赵希言即将踏入仪柔殿时,一名太监叫住了她。 “远征军紧急军情。”太监一路小跑总算找到了赵希言,气喘吁吁道。 皇子生命垂危与北方军情同时来临让赵希言左右为难,她看了一眼仪柔殿,随后准备转身离去。 宫女通报贤妃,贤妃得知后匆匆赶出,见燕王要走便哭着上前一把跪下,扯着燕王的裤脚求道:“求求殿下救救三郎吧,三郎还那么小。” 赵希言回头,深深皱起眉头看着贤妃,“寡人又不是医生,如何救他?” 贤妃见燕王有些冷淡,放声大哭道:“三郎今后不会威胁到您的,他也不会跟殿下您争夺任何,我们母子只是想要一个安宁的生活。” 听着贤妃的话,像在讽刺什么,赵希言依然冷冰冰的说道:“娘娘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寡人害得他?” 贤妃听后连连后退,“不……不是,妾相信殿下不会残害自己的手足。” 赵希言往殿内瞅了一眼,随后吩咐道:“让太医院的院使与院判火速入宫为皇子诊治。” “是。” 赵希言折回殿内接见了传递军报的士卒,至于仪柔殿,她已无心兼顾。 “王师迟迟等不到粮食,被困于草原,鞑靼好似知道王师已经粮尽,其可汗阿鲁木便率诸胡部落的铁骑将王师包围,切断了后路,弹尽粮绝我军将士忍饥挨饿疲惫不堪,导致战力大减,被敌军围困,难逃一死,无奈只能拼死一搏,血战了一天一夜。” “陛下呢?”赵希言连忙问道。 士卒喘了一口气,“鞑靼与诸胡低估了大明男儿的血性,周将军掩护陛下冲出了胡人的包围,陛下受了点伤,此一役诸胡损失惨重,然我军也折损过半。” 赵希言彻底楞在了椅子上,没有取胜对于皇帝而言即是战败,况且还是受人掩护退逃。 赵希言挥了挥手,而后朝殿外怒吼,“传兵部的人来见我。” 兵部尚书与侍郎唯唯诺诺的跪在燕王跟前,她怒问道:“押送粮草的人呢?” “一千人马,督运粮草给寡人运到哪里去了?”几乎是用吼,但也无法平息她的愤怒。 紧要关头,粮食成为了重中之重,不但军中需要,还有受难的百姓,而这批粮食是自己与京城百姓一口一口省下来的救急粮食,却没能送到那些为国征战的将士手中。 听到燕王的怒吼,犹如皇帝在斥责他们一样,兵部尚书战战兢兢回道:“押运的队伍在北上的途中遭遇了大水,又因远征军催得紧,他们只得冒雨前行,也因此,粮食遭到雨水侵蚀,在渡河时,河水大涨……”尚书旋即语塞。 接下来的话,兵部尚书不说赵希言也能猜到,“为何不报寡人?” 兵部尚书随后连忙重重磕头,“兵部也是今日才得到的消息,因运粮不力,押运官已经畏罪自杀,其余士卒潜逃的潜逃,抓获的人已在归来途中,兵部运粮不力,请殿下责罚。” -- 第397页 兵部接到消息,因害怕降罪,便犹豫着没有立即上报。 但今夜的军情一出,他们自知罪责难逃,不但头顶的乌纱帽难保,且性命堪忧。 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在查清之前,赵希言都深深陷入了无力感,似辜负了远征军的信任,让一半将士无辜殒命。 ——燕王府—— 处理完紧急事情后赵希言浑浑噩噩回到了燕王府,冷冰冰的宫墙内没有一点温度,唯有回到这儿才能得到些许的慰藉。 晋阳公主像是知道她今夜会回一样,独自一人守在了王府的大堂内。 “殿下。”晋阳公主连忙扶住即将瘫倒的赵希言。 赵希言心力交瘁的抓着晋阳公主的手,“远征军,败了。” 晋阳公主听后将赵希言扶到太师椅上坐下,没有说任何安慰赵希言的话,只是眼神坚定的看着她,“殿下相信我吗?” 赵希言对视着晋阳公主,眼里没有丝毫犹豫,“而今世上,寡人可信之人,唯有你。” —— 永康七年夏,远征军与诸胡交战,鞑靼率领蒙古各部落联合围攻明廷军队,两军血战,最后以鞑靼主帅陨落撤兵,明廷惨胜告终,此战皇帝也身负重伤。 胡人撤军再次远遁,表示远征军反击胜利,但结果却并不是皇帝想要的,因为自己的人马远远多于敌军,且自己还带来了大明最先进的火器。 此次远征好像引起了天公的不满,自抵达草原开始,灾祸便不曾断过,也许是上天在惩罚,因为皇帝的好战,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此战过后,蒙古部落建起了祭坛,除了祭奠将士的亡灵,还有他们信奉的最高神明,长生天。 永康七年秋,皇帝班师回朝,此一战之后,大明的边境虽得到了安定,但同时也损耗国家的元气,折损了精锐部队,神机营一大批火器也在此战遭到损毁。 但远征军仍旧以大获全胜,将胡人驱逐数千里的消息传回朝中。 此时灾情也已经平息,水患得到治理,房屋与农田都得到修缮,百姓对于监国的燕王无不称颂。 而远征军在回京的途中已经知晓,皇帝也听到了百姓对于监国燕王的称颂。 几乎将自己这次九死一生为国家边境取得安宁的功绩掩盖。 应天府的官道上,站着许多守望丈夫父亲和儿子的妇孺,远征胜利了,可她们等到的却是一副冷冰冰的尸体与少得可怜的抚恤金。 于是对于皇帝的敬仰变成了怨恨,对于将士们而言,登基后的皇帝,已不再是那个爱兵如子的将军,而是一切以国为重被权力左右着的帝王。 永康七年盛秋,皇帝的车架抵达京城,监国燕王赵希言率文武百官出城接驾。 “臣赵希言,恭贺陛下凯旋。”燕王率群臣跪伏在皇帝的车架前。 十几匹马噗嗤着鼻息,但车内迟迟没有声音传出。 “恭贺陛下凯旋。” 而后王怀忠从车屋内走出,只喊了两个字,“入城。” 赵希言只好起身让车马通行,这使得文武百官纷纷猜疑。 皇帝亲征乘车而归,作为马背上的皇帝,几乎每逢战后都是骑着御马接受城内百姓称颂与跪拜的。 而今却十分反常的乘坐马车,这让赵希言察觉到皇帝的伤,应当不轻。 赵希言将车架旁护卫的一名将领拦下,她看着毫发无损的左都督周士弘,质问道:“陛下为何会受伤?” 面对燕王的质问,周士弘拱手回道:“情况危急,陛下为了换取将士们的生机不顾危险,亲自带兵冲入敌阵,与敌军主帅交战时所伤。” 听到周士弘的回答,老燕王还是那个战场上的燕王,这是所有胡人都低估了的,当时的敌军主帅比皇帝小了整整两个轮回,正值盛年,却被皇帝斩杀于马下,皇帝最后也身负重伤,被周士弘掩护着撤出了敌阵。 “你为何不阻拦?”赵希言继续问道,“此次出征天灾人祸一同出现,明知风险,却不劝阻,若陛下在此次远征中出了差池,你们该当何罪?” 面对燕王的斥责,周士弘连忙跪下,赵希言又道:“你明明可以阻拦的。” 皇帝虽为统帅,但周士弘手中也有军队,加之其他几位出征的将领,若统一听从朝廷的劝退,就算皇帝想要强行用兵,也是极为难的。 “下官有罪。” 比起皇帝的伤情,让赵希言愧疚的是那些死去的将士,还有应天府官道上那些为夫为儿哭泣的妇人。 “劝阻撤兵的信朝廷传了好几封,寡人知道陛下不会肯,便亲自修书给了你。” 周士弘有些惭愧,他因害怕皇帝会疑心自己与监国的亲王勾结,便将没有拆封的信交给了皇帝。 “周都督是觉得寡人会是那种勾结朝臣,篡权夺位的人吗?” 从周士弘的眼里赵希言似乎猜到了什么,“所以周都督害怕,于是把寡人的修书呈给了陛下,你……” “下官糊涂。” “若听从了寡人的建议提前撤兵,便不会有今日的结局,那些妇孺的哭声,周都督听着能够睡得安稳吗?” 赵希言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周士弘,“一个臣子,眼里不光要有君主,还要有国家与百姓,你是将军,便要为你的兵负责。”随后转身离去。 —— -- 第398页 是月,燕王赵希言上表请罪书,皇帝撤去燕王监国之职,又因伤势而罢朝,只于乾清宫内接见大臣。 ——乾清宫—— “陛下。”通政使高升跪伏于气色虚弱的皇帝榻前,“臣有奏,燕王监国不力,私自裁撤陛下任命的督粮使,导致粮草没有及时补给军中。” “臣斗胆猜想,燕王殿下在监国期间拉拢朝臣,兵部派了一千人马押运粮食,明知远征路途遥远,粮食为军中重中之重,理应谨慎小心,好端端的怎会落水,且一颗不剩,这未免太过巧合了。” 通政使的言语,将燕王往弑父的方向引,皇帝躺在乾清宫大殿的坐榻上,半身倚靠着矮案,身上还盖着被褥,脸色变得极为阴沉。 “王怀忠。” 老太监入内,“陛下。” “传兵部的人来见我。”皇帝道。 “是。” 高升没有离去,见皇帝起了疑心,他便拿出大理寺一份案子向皇帝哭诉道:“燕王殿下为拉拢朝臣,竟然拿臣之子的性命作要挟,利用监国的权力,以赦免臣之子死罪为要求,企图让臣听命于他,为燕王府效力。” 【作话】 心脏受不了的建议囤文,无法剧透,其实我说有反转也是剧透了,观念不同立场不同。 主走权谋,是剧情流,文案不看的吗? 爱情文那么多不去看,为什么非要在剧情流的文里硬找爱情。 第197章 暗潮 皇帝回朝,静养于乾清宫,传来兵部的官员问话后,皇帝旋即罢黜了兵部尚书与侍郎等官,但没有对监国的燕王进行处置,直到太医院的院使入内替皇帝疗养。 院使弓腰走到皇帝榻前跪伏,轻轻掀起被褥,双腿上受了箭伤,还有身上也有刀伤,皇帝此次受的伤极为重,这让院使在处理上很是谨慎。 “朕不在的这段时间,京中一切安好?”皇帝问道院使。 院使一边小心翼翼替皇帝处理伤口一边回道:“燕王殿下监国有方,百姓都为止之称颂,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作为医者,作为臣子,院使将自己所见所闻陈述,随后犹豫了一下。 皇帝见他眼神闪烁,于是疑道:“嗯?” 想起来后的院使连忙磕头道:“永康七年,五月十七日,远征军获胜的第三日,夜,皇三子中毒,经太医院全力救治这才得以脱险。” 皇帝听后大惊,在紫禁城内,自己身处的区域内,竟敢有人投毒,“卿确定是中毒吗?” 院使颤颤巍巍的磕头回道:“臣不敢欺君。” 皇帝回来后,贤妃带着孩子到乾清宫请安时,并没有提及这件事,皇帝问起日常,贤妃也是回答一切安好,就仿佛没有发生一样。 这让皇帝越发觉得是贤妃在故意隐瞒,他沉着一张苍白的脸,随后将仪柔殿内的所有内使与宫人召到乾清宫,又唤来一直照顾皇三子的王彦问话。 乾清宫大殿内,贤妃跪在皇帝榻前掩面而泣,皇帝则是板着一张脸继续他的问话。 王彦只得将那日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知皇帝,“那一日,京城的雨稍停,皇三子吵着要寻父亲,便离开内廷去了陛下处理政务常待着的大殿,时逢监国的燕王在殿内处理政务批阅奏疏,而后小皇子迟迟不肯离去,殿下便赏赐了小皇子一块糕点,之后便一直呆在仪柔殿再未去它处,夜里,小皇子突然昏倒,随后身体发烫,嘴唇发紫,幸而太医医术精明,这才让小皇子脱险。” 王彦随后跪伏着连连叩首,“小人看护不周,还请陛下降罪。” “糕点?”皇帝随后皱起眉头,便又想起了前些日子高升在自己耳侧的话。 皇三子中毒之事距今已过去了数月,当时的燕王作为监国手握大权,没有人敢怀疑是燕王,物证已不可考,也没有人证可以指出就是燕王所害,而今将这件事与先前高升的话连在一起让皇帝不寒而栗。 弑父杀弟,无论哪一个成功,燕王都会是最后的胜利者,皇帝死了,作为嫡长子,她可以顺利的继承皇位,若是皇三子死了,则燕王又变成了独子,帝国唯一的继承人,而身负重伤的皇帝是不可能再诞下皇子的。 皇帝归来后,身边围绕的一切听到话,无不引着他往这个方向想。 皇帝听到王彦的话后,不顾伤痛,勃然大怒道:“这么大的事情,汝为何不告知朕?” 皇帝对着贤妃怒问道,“是不是要等三郎死了,你才会告诉朕?” 贤妃被皇帝吓得连连落泪,举着一边擦拭一边回道:“妾是心疼陛下辛苦,有伤在身,不想陛下再为瑞儿的事情操劳伤身,所以才没有说的。” 贤妃的话与她的封号极为相衬,这使得皇帝没有理由再责问她,但皇帝是皇帝,是不允许有人反驳他的九五至尊,“任何事,都没有皇子的性命重要,你是想隐瞒什么还是想包庇谁,连儿子的命都可以不顾?” “妾冤枉。”贤妃听后顿时神色慌张,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如此质疑自己,“瑞儿是妾的骨肉,臣岂会不心疼的自己的骨肉。” “皇子中毒,你们难道没有一个人去查吗?”皇帝质问着仪柔殿侍奉的众人。 王彦俯首回道:“当时的内外朝悉数听从监国的命令,司礼监没有接到监国要彻查的指令。” 当时皇帝惨胜负伤的消息传回朝中,加之粮食落江等一系列的事让赵希言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内廷的事便耽搁了下来。 -- 第399页 “院使,皇三子的情况,已完全好了吗?”皇帝问道太医院院使。 院使叩首回道:“回陛下,所幸皇三子没有吃太多,中毒不深,经过太医院全力救治后已经无恙,加上这些月的调理,已全部恢复,与常人无异。” “不会留下后患?”皇帝又问。 院使摇头,“臣以性命做担保,小皇子已经痊愈。” 皇帝半躺着,随后闭上双眼朝众人挥手,“滚!” —— 永康七年冬,随着皇帝归来时间渐久,知道伤亡士卒死讯的人越来越多后,这场战争的结果就再也瞒不住了。 几万将士命丧于草原,事后还被掩盖,这让其家人无法接受,于是喊冤诉苦的人越来越多。 最终,朝廷再也无法掩盖大获全胜实则是惨胜,又或者对于军力强盛的远征军而言这是一场耻辱,是战败。 几月间,不知因何,一场狂风席卷了九州,就好像是有人在刻意散播,皇帝远征战败的消息使得人尽皆知,成为百姓饭后的舆论,皇帝也惹来了百姓们的指责,威望一落千丈。 锦衣卫将这一消息密奏皇帝,使得静养于紫禁城内的皇帝雷霆大怒,这一怒牵动了伤势,皇帝在乾清宫突然晕厥,召入太医,醒来之后,拒见探望的燕王,原先平息的皇子中毒与运粮一事被再度搬出。 永康七年冬,十二月,为给死去的将士及家人一个交代,皇帝派人围住燕王府,昭告天下,将事情的原委公示,以燕王监国不利,私自更换运粮人选,致使运粮失败,远征军没有及时得到补给,导致将士受饿,惨死于沙场。 随后皇三子赵瑞中毒一事也从紫禁城内流传至民间,且两件事发生在同一个月内,事件发生的蹊跷让臣民议论不止。 太监拿着圣旨与锦衣卫闯入燕王府,“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皇次子燕王赵希言,为夺帝位,于监国期间密谋,弑父杀弟,大逆不道……着押入宗人府,褫夺亲王爵位,贬为庶人。” 王府上下,纷纷起身抗议,“殿下监国期间一心为民,不但要为远征军操劳,还有江南的水患,远征军战败有诸多原因,怎么就是殿下一人的过错,弑父杀弟这等莫须有的罪名……” 宣旨的人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庶人赵希言押入宗人府,其余人等,送往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殿下,您快解释啊,您去跟陛下解释……”明章看着一言不发的赵希言,替其委屈道。 赵希言看着皇帝的罪诏,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后盯向给自己宣旨的太监。 太监被赵希言盯着背后一凉,在锦衣卫拿人之前走至其身侧小声道了一句,“敢动军粮,神仙也救不您了,我的殿下。” 但这句话,却让赵希言愣住了,军粮的事情发生后,她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调查此事上,就是为了日后皇帝起疑时澄清自己,然一连调查了数月,都没有任何的进展,那些抓获的士卒全都一口咬定是天灾,她怀疑是内鬼,也查过王彦,她原以为是王彦,可是王彦的话却让她越发的疑惑了。 随后赵希言便被锦衣卫带走,整座燕王府也都被封了起来。 燕王被罢黜后,群臣纷纷上疏为之求情,皇帝却以燕王弑君之罪而怒斥群臣。 “朕御驾亲征,在朕的国土内,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军粮,作为监国的燕王手握重权,因为朕迟迟没有立太子,怀恨在心,难道弑君之罪,也可以饶恕吗?”皇帝质问众人。 “陛下,军粮一事……” “军粮没有及时送到前线,使得远征军战力大减,致使数万将士殒命,也害得陛下身负重伤,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好端端待在内廷的小皇子却遭到毒害,性命垂危,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通政使高升打断了吏部尚书为赵希言的求情之语,“这两件事的目的若达成,受益之人恐怕只有作为监国的燕王殿下了吧。” “陛下在为国征战,而监国的燕王却秘密谋划着夺取政权,残害自己的幼弟,在此之前,燕王伪装仁善,想要将这些归于天灾,此等,可谓用心险恶,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作为储君呢?” 通政使的话让朝臣无法反驳,因为不论怎么看,皇帝亲征失败丧命,与皇三子之死,最终的受益人都只有燕王一人。 “难道燕王,没有觊觎过太子之位吗?” 通政使又质问众人,“他做的种种善事,揽获民心,不也是为了储君之位,别忘了隋炀帝在得到太子之位前,也是一位宽宏仁厚的孝子。” —— 永康七年,燕王被废,关押至宗人府,尽管通政使以弑君之罪要求严惩,但皇帝始终只是着人看押着,并没有采取进一步措施。 此后,皇帝的病情与伤情因为这几件事与百姓的议论越来越重,太医院的入侍也越来越频繁。几日后,皇帝卧病,宫门严禁,连朝臣都不再接见。 一场密谋,也在皇帝重病时,悄然而生。 ——午门—— 午门外,监门的将士将一名女子拦在宫外。 “我要见陛下。” 将士拱手,“公主,陛下有令,这段时间,谁都不见,不光是您,就是六部大臣来了,下官也照样阻拦不误。” “章郎将,燕王殿下监国期间对诸位将士也是有恩的,燕王殿下的好,难道你们都不曾看见吗?”晋阳公主问道监门的众将。 -- 第400页 守门的将士陷入沉默,“燕王殿下蒙冤,陛下病重,难道你们要任由小人在陛下身侧,为祸天下吗?” “可是……”郎将紧捏着腰间的佩刀,“我们是兵,这是左军左都督的军令,我们无法违抗。” “什么?”晋阳公主愣住,“周士弘?” “公主请回吧。”郎将道,“就算是通报给陛下,陛下也不会见您的。” 文武皆知皇帝的帝位是篡夺了其兄长的,对于晋阳公主一直怀有戒备,如此时候更是不会想要见她。 晋阳公主随后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交到郎将手中,“章郎将将这个交给陛下,陛下一定会见我的。”晋阳公主肯定道。 郎将犹豫了一会儿,想到自己于宫禁守夜时遇到出宫的燕王,将自己夜里理政时果脯的吃食都赏给了自己,并亲切的问候冷暖,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傲慢,便握紧了晋阳公主交代的物事,一口答应,“好,下官一定替公主送达。” “你们在这儿看着,我去见陛下。” “是。” ——乾清宫—— 郎将进入乾清门,守在乾清宫大殿前的依旧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彦。 “王公公。” “是章郎将啊。”王彦客气的回道。 “陛下呢?”章郎将问道。 “陛下歇息了,王掌印正在寝殿内侍奉陛下。”王彦回道,“外面又有谁要见陛下了?” “是晋阳公主。”章郎将回道。 王彦楞了楞,寻思晋阳公主一向聪慧,不会不知晓皇帝的脾性,便笑眯眯道:“陛下这个时候连大臣都不见,怎么会见晋阳公主呢,她可是先帝之女。” “是啊,下官也不懂。”随后拿出晋阳公主给的信物,“公主说陛下见了此物,一定会见的。” 王彦看着章郎将手中的握着的是一只十分朴素的耳坠,转了转眼珠后说道:“陛下最近因为燕王的事不胜心烦,脾气也十分大,除了亲近之人,谁也不见。” “所以请王公公代劳,务必要将此物呈给陛下。”正好郎将也不想在此时触皇帝的霉头,便将信物交给王彦,随后又给了一些银两。 王彦推回银两,“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那就有劳了。”章郎将拱手谢道。 王彦拿着耳坠转身跨入殿内,却在内殿的门口听到了王怀忠侍奉皇帝时一直在皇帝耳侧的劝谏。 【作话】 节奏会快一些了,文会采取倒叙,穿插,理不清思路可以多看几遍,真相出来后我再解答,不然容易剧透,前文有非常多的伏笔,藏在对话里或者是一些日常细节。 第198章 奉天殿立储 ——乾清宫—— 王彦拿着信物抵在门口,听见王怀忠在寝殿内忠告皇帝便停住了脚步,“陛下其实是知道的吧,殿下是蒙冤的,但是为了平息众怒,为了挖掘出想要谋害殿下的人,那些可能动摇国家根基的蛀虫,陛下不得已这样做,可是陛下的病如今越来越重了,燕王殿下又被您废黜,被废的皇子,丧失了国君的继承权,小皇子又还年幼,小人害怕会反遭人利用,造成不可扭转的局面……” “所以……有些事,还需要你替朕去做。”皇帝脸色苍白的握着王怀忠的手,语气孱弱,似在交代什么一样。 王彦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后转身,迈着急凑的步子匆匆走出。 “晋阳公主拿的是先皇后殿下的遗物,但是陛下不想见任何人。” 王彦告诉章郎将表示自己已经转达,“请郎将回转公主吧。” 郎将听后,对此没有起疑,客气的抱拳之后离去。 王怀忠侍奉完皇帝从寝殿内走出,而后便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只稍稍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带走,秘密关押起来,莫要被人看见。” “是。” 办事的正是十几名小内使,他们只听从喊话太监的指示。 ——是夜—— 皇帝有气无力的呼唤着王怀忠,然入内的却是王彦。 “皇爷。” “是王彦啊。”皇帝的脸色极差,连说话都没有力气,断断续续。 “王掌印侍奉皇爷操劳过度,今儿个称病了,不能来侍奉皇爷,特意嘱咐小人过来。”王彦告诉皇帝道。 对此,因为王怀忠年纪的缘故,皇帝并没有起疑,“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照顾朕,也是苦了他。” 而后侍奉皇帝的太监便成了王彦,皇帝的病情反复,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往往有时,都无法通过声音唤醒。 王彦等皇帝熟睡时,偷偷潜入寝殿,在书桌与柜子里小心翼翼的四处翻找。 果不其然,皇帝早就拟好了一份遗旨,不但澄清了燕王罪责还要重新立她为储君继承大统。 王彦将其偷偷藏入袖中带出了乾清宫,伴随着这道旨意,加之皇帝越发病重,蛰伏于宫内外的人便再也坐不住了。 皇帝为燕王时,四处征战,手上沾染最多的还是北元士卒与臣民的血,因而被蒙古人视为仇敌,大明建国,经过数十年的变迁,两朝人民早已融合在一起,但有一些人,即便多年过去,仍不会忘记自己的血脉,就犹如身处元朝时忍辱负重的汉人一般,有着自己的傲骨与气节。 一场大的变故,正在紫禁城内谋划酝酿。 -- 第401页 ——宗人府—— 自皇帝登基后,宗人府的大小官员便不再由宗室担任,而交由外姓臣子。 入夜时分,几名太监领着一些侍卫进入宗人府,十二监的领事太监皆为皇帝身侧的近侍,对此,不少官员都对他们极为恭敬。 “奉陛下口谕,前来视察庶人赵希言。” 宗人令听后便带着太监去了宗子的地方,这里不同于牢狱,是一座单独的院落。 “陛下有话要对燕王说,汝等都到外面等候吧。”太监对着几个官员说道。 “是。” ——永康七年十二月中旬—— 皇帝在病痛中不断呼喊着几个人名,但都不是侍奉在他榻前的贤妃与幼子。 “儒儒……” “二郎……” 哒哒哒,脚步声入内,“娘娘带着小皇子先回仪柔殿吧。” 这一次,贤妃竟听从一位太监的话而不过问皇帝就带着儿子从皇帝寝殿内离去。 王彦走到皇帝榻前,既不行礼也不再是以往恭维的姿态。 王彦的神色被皇帝察觉,他神情恍惚的看着王彦,“你……” 王彦俯身,“请陛下即刻召见大九卿,宣立储君。”随后至皇帝耳侧小声嘀咕了一阵。 听到王彦露出真面目的话后,皇帝瞪圆了眼珠,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你……居然……你……” 王彦依旧笑着一张白皙的脸,不慌不忙道:“谁让陛下如此刚愎自用呢,小人已去通传九位大卿前往奉天殿了。” 王彦随后拍手,只见几个尚服局的宫人将皇帝的常服帽靴一一呈上。 很显然,这座四方城内,布满了王彦的眼线,这座乾清宫也在短时间内全都换成了他的人,王怀忠的消失足已说明,趁皇帝病危之时,王彦一手遮天。 “乱臣贼子,痴人说梦!”皇帝怒瞪着王彦骂道。 王彦却不慌不忙的回道:“陛下不答应也可以。”旋即从袖内拿出一件信物,“这件东西,陛下可还记得?” 王彦手中拿着一件玉饰,是自己与发妻在次子生辰礼上所赠的护身之物,本在晋阳公主身上,后又被皇帝夺回还给了它的原主人,而今却在这个奸人手中。 “你……”皇帝抬起颤抖的手。 “皇子如今就在小人手中,整座紫禁城也在小人的掌控中,如若陛下不乖乖听命,小人可不能保证他是的安危。”王彦一脸阴险的说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皇帝不解的问道,“朕将你从无人的战场上捡回来,救你于水火,这么多年过去何曾亏待过你……” “我是什么人,陛下就不需要知道了。”王彦打断皇帝的话,随后起身将衣物帽靴拿到榻前,恭敬道:“就让小人最后一次,替陛下更衣。” —— 紫禁城外,六部尚书与都察院左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九位大臣各自接到皇帝的传召,更换公服前往奉天殿。 奉天门前,九卿碰面后纷纷猜疑,“陛下今日独召大九卿所谓何事?” “陛下自回朝后,身体越发不好,至今有数日不曾召见大臣了,今日却召九卿入宫,又是在奉天殿……” “莫不是要宣布立储了?” “立储?燕王殿下还没有得到赦免,要立谁为储?”吏部尚书有些不满道。 “陛下可不止燕王一个皇子。”通政使从旁道,随后大摇大摆的拿着笏板朝奉天殿走去。 乾清宫内,皇帝更换好皮弁服,由内使搀扶着出了乾清宫寝殿,殿外,步撵早已备好,除此外还有数十名内使与锦衣卫,然这些锦衣卫的面孔都极为陌生,眼神凶恶,不像是紫禁城内常侍奉的人,皇帝于是撇了一眼用心良苦的王彦。 在王彦的指使下,内使将病入膏肓的皇帝扶上步撵。 皇帝病重时,连锦衣卫都不得入见,平时传信的太监便成为了紫禁城内的实际操控者,对于外界的事,皇帝也一概不知。 大九卿入奉天殿序位,王彦搀扶着皇帝从撵上下来,小声提醒道:“长子幼子都是子,望陛下莫要因小失大,白白送了孩子们的性命。” 皇帝侧头,咬牙切齿的看着王彦,“卑鄙。” “可惜王怀忠的劝告,晚了点。”王彦悲哀道。 随着皇帝进入奉天殿,昔日那个身体健硕的皇帝早已不在,而今在众臣眼前的是一个即将陨落的风烛老人。 “陛下。” “陛下……” 王彦将皇帝扶到御座上,跟随入殿的内使围于左右,穿着飞鱼服数百名锦衣卫则持刀立于台下与大殿两侧,将群臣都围了起来。 这让群臣感到恐慌,他们不明白皇帝想要做什么。 随后王彦拿出事先准备的一封盖有皇帝印玺的诏书,“今召九卿入殿,乃是为立储一事,陛下有旨。” 九个绯袍官员拿着笏板低头相互忘了一眼,台上坐着的的确是皇帝,他们便屈膝跪伏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承天命,授命国家,历六十余载……今感大限,恐负社稷,思虑再三,册……” “慢着!” 就在王彦宣读立储的诏书即将结束时,奉天殿外传来一阵刀兵的声音。 另一只锦衣卫手握绣春刀闯进了奉天殿,王彦见状深深皱起眉头。 两只人马,皆穿着飞鱼服与绣春刀,难辨真假,先入殿的是跟随皇帝而来,后入殿的则是随着一个女子,以及锦衣卫指挥使张端。 -- 第402页 “张端,陛下正在宣诏,你要造反吗?”王彦合起诏书,质问着闯入殿的锦衣卫指挥使。 “造反的人,是你们!” 这是朝臣们已有数日不曾听见,却无比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在皇帝的诏书下达之前,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 进来的锦衣卫人马忽然让开一条通道,赵希言穿着一身素服走进奉天殿。 皇帝见之眼里却没有欣喜,反观王彦,神色镇定自若,嘴角勾起,好像再等待这一刻一般。 “陛下将你废为庶人关押宗人府,你竟如此大胆,私自逃出,带兵入城,意图谋反,枉顾陛下一片苦心。”王彦大声质问道。 “王彦,你勾结后妃与内廷女官,劫持陛下想要拥立皇三子,独揽大权。”张端直指王彦道,“封锁宫门,不让锦衣卫入,将自己的人马伪装成锦衣卫,本使这才去宗人府请出燕王殿下,为的就是,清君侧!” “是吗,究竟是谁造反呢?”面对张端的质问,王彦却没有丝毫的害怕,高举着手中的诏书,转身朝皇帝叉手,“请陛下明鉴。” 王彦手里的诏书由内使接过转到了九卿手中传阅,诏书的内容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诏书都有文字间距的规制,两个字不可能临时更改为三字,上面也没有任何修改的痕迹,且诏书的墨迹不像是新书的。 【作话】 反派智商在线,高能在后面,可以期待一下。 第199章 奉天殿兵变 张端接过九卿传阅的诏书,看到内容时不由的驱身一震,他大惊失色的瞪着诏书,本是想来捉拿叛贼,结果却出人意料,“这……怎么可能。” “今日陛下要宣立的储君,不是皇三子,而是燕王殿下。”官员们争相顾盼的议论着,因为他们也以为燕王被废,皇帝要宣立的是幼子。 王彦要的便是这结果,让紫禁城外的人以为自己要造反拥立皇三子,好来一个瓮中捉鳖,在九卿的见证下,燕王私自带兵入宫的罪名便坐实,正剧就在眼前,群臣有心,却也没有理由再袒护一个罪人。 皇帝沉默着不做声,王彦便低声提醒道:“陛下难道不顾念小皇子了吗?” 皇帝抬头瞪着王彦,见皇帝仍不肯开口,但也没有向着燕王说话,王彦旋即转身,“庶人赵希言,你密谋锦衣卫指挥使私闯禁中,该当何罪?” “罪?”女子的声音从殿外传入殿内,清澈洪亮,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晋阳公主缓缓走来,随后在赵希言身侧并肩站立,与之一同面对台上的质问,“王公公指的是这个么?” 晋阳公主指着一名锦衣卫抱来的皇三子赵瑞,他本该被王彦软禁于仪柔殿的,而仪柔殿内有自己的人马看守,这让台上的王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层层布防的内廷居然被一个女子轻易破开,“不可能……” “不对!”王彦忽然醒悟,他细思极恐的回过头。 却发现坐在自己身后的皇帝早已改变脸色,适才的可怜已变为凶恶,连枯瘦的脸都恢复了些许气色,仿佛回光返照一样。 【几年前晋阳公主与皇帝对坐于茶案上,皇帝一声不吭,而晋阳公主也不慌不忙,“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也不信任我。” “但为了你的女儿,我只能来见你。”为了获取皇帝的信任,晋阳公主孤身一人前来面见皇帝。 皇帝喝了一口茶,随后抬起冷漠的鹰眼,“你要如何让朕信任你呢?” “我会替陛下解除心患。”晋阳公主道。 “比起先帝朝的罪人遗孤与可见的先帝之女,我,陛下最害怕的,其实是元朝的复辟吧。”晋阳公主继而道,“这是每一朝开国之初都害怕也防范的事,而陛下您,手上沾染了无数元人的鲜血,也被他们的子孙后代刺杀过无数次,您身上最深的一道伤,不是来自战场,而是来自于身边的亲近之人,所以您变得多疑,这些,您也从未告诉过燕王殿下。” 晋阳公主的话让皇帝陷入了沉默,随后抬头对视道:“你要做什么?” “陛下年轻时曾随武宗征伐北元,期间斩首了一名北元大将,这位北元大将是元末帝的亲叔叔,曾因抵御我军立功而获赐一条珍宝玉带,亲王死后,这条玉带也成为了陛下的战利品。”晋阳公主道。 “不错。”这一次,皇帝毫无疑问的回答道。 “妾想接陛下的春水玉带一用。”晋阳公主直言求取道。 皇帝没有给晋阳公主答复,没过多久便起身离去,一直到端午宴时,那条象征皇帝最大功绩的春水玉带,竟被当作了胜者的赏赐,最后被赐给了燕王。】 “你是否觉得,朕从未怀疑过你?”皇帝忽然开口问道,这一次,皇帝的气明显比之前足了许多。 皇帝随后又道:“朕有疑心,但也有质疑,毕竟你跟着朕这么多年了,直到……” 直到一名青楼女子的入内,并与王彦有着暗中的联系,王彦眯起双眼,“你既然怀疑,为什么不动手铲除,要等到今日呢?” “朕想要杀人,何其简单。”皇帝要的,是连根拔起不留后患,所以姑息养奸这么多年,“别忘了,朕为了这张椅子隐忍了多少年。” 皇帝要的是查出背后的阴谋与这些蛰伏在暗处的所有人马。 王彦听后却笑了起来,“陛下难道没有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 -- 第403页 皇帝摇头,随后一名尚服局的女官被锦衣卫押入奉天殿内,大臣之中有人眼熟,便惊愣道:“这不是燕春阁那名花魁吗?” 但当杨氏被押入殿时,王彦却突然慌张了起来,还有底下那些冒充锦衣卫的死士也都纷纷做拔刀的姿势随时准备救人一样。 对于台上那群人的举动,晋阳公主丝毫不见怪,指着杨氏问道众人,“诸位可知,此女的真实身份吗?” 晋阳公主的问话,不免使得在场众人疑惑四起,花魁的身份无人不知,但却不曾想到这个曾名冠京城的女子,还有其他身份。 晋阳公主走到杨氏身侧,“燕春阁花魁好手段,竟比钦天监的司监还要懂算时机,怎就恰好在成德十一年的冬天从京城北上探亲呢,又恰好与燕王世子同行归来,世子走官道,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年轻女子却慌不择路的选择走山中的小道,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赶路?” “所有相遇的种种,难道都只是巧合,而非刻意安排与接近。” 杨氏撇过头,“公主说的这些,能够证实什么呢,小女敬慕燕王与世子,选择冬日探亲不过是为一睹世子的容颜罢了。” “是吗?”晋阳旋即俯至杨氏耳畔小声道:“忘了告诉你,那日我拿春水玉对你试探时,陛下也在。” 杨氏愣住,晋阳便笑道:“打一开始,我就不是为了试探与警告你的,否则早在知情的第一刻时,你就已命丧黄泉。” “此女原姓孛儿只斤,乃元朝亲王的遗孤,是前朝的郡主。”晋阳公主向众人道,“其幕后指使,与蒙古的鞑靼部族脱不了干系。” “她是鞑靼先王安插在我朝的一颗复辟帝国的棋子,只可惜鞑靼王死得太早了,鞑靼那位公主之所以入朝接近燕王世子,又将世子从先帝叛军手中解救,也是因为有内应所在,他们清楚的明白,国朝宗室子弟众多,纵使皇嗣陨落还有宗子,杀一人,不足以引起内乱,还恐引起燕王的仇恨,而古今之乱,为皇室夺嫡,父子反目兄弟相残最为内患之重,稍有不慎,便可使国家崩分离析,天下大乱。” “故而这些人蛰伏暗中,密谋陷害,使陛下与殿下父子相残,皇三子遭人下毒是,军粮落水是,还有先皇后殿下之死,也是这个人动的手脚。”晋阳公主指着王彦道。 台上的王彦听后一愣,皇三子确实是他为陷害燕王而动的手脚,但军粮与先皇后之事竟也被归到了他的身上,随后他质疑的看着晋阳公主,“谁人不知先皇后之死乃是病逝,而你却诬陷于我,连军粮一事,也栽赃于我身上,燕王监国撤下我的权力,而护梁的乃是禁军,千人之多,谁敢劫掠? 恐怕此次远征军的补给军粮,是你们动的手脚,自导自演,好为了燕王可以以嫡长子与监国的双重身份顺利继承皇位,燕王对你言听计从,你才是那个某后谋划之人。” 王彦反指着晋阳公主说道:“难道你会甘愿辅佐杀害你全家的仇人之子?谁信呢。” 被王彦反将的晋阳公主,眼里没有一丝慌乱,反而问道:“那为何,陛下赠予先皇后殿下的信物,会在你身上?” 王彦忽然愣住,但还没等他反应,便被皇帝一把揪住,王彦不敌习武的皇帝,皇帝便从他常存物事的左手琵琶袖内掏出了一个坚硬的饰品。 只是一副极既普通又老旧的耳坠,可对于皇帝而言,记忆犹新,这是他亲手所制,赠予发妻的第一件生辰礼。 王彦皱起眉头,随后用力从皇帝手中挣脱开来,事到如今,不管他如何解释,都没有人会再相信他,但他也已不需要任何人的信任了,“赵瑾禾,你以为你替燕王洗清了罪名,他就能够当上皇帝吗?” 晋阳公主抬头直视,“阿言心中,帝位从来都不是首要。” 随后看向杨氏,“你不说吗,但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些人都会因为你而死。” 杨氏手中还握着一件惊天的秘密,这关系着燕王能否顺利继位。 即便没有人相信,但也能埋下疑惑的种子,只要种子一旦种下,便会有生根发芽的那一日。 但刽子手的屠刀早已经握于手中,不会等她有说出来的那一刻。 杨氏看了一眼赵希言,内心复杂,往昔之事一点一点浮现于眼前,最后她放弃了挣扎,“我不会忘记当初的话。” 从始至终,她未曾想要过害赵希言,但仅只是对于赵希言,其他人,尤其是杀了他父亲将尸体挂于城墙上的皇帝,她恨之入骨,便想要让他尝尝被背叛,骨肉相残的痛不欲生之感。 气急败坏的王彦伙同侍卫抽出佩刀抵在皇帝脖子上将其擒拿住,而伪装入内的锦衣卫也纷纷拔出刀准备与张端带来的人马一战,“燕王与九卿带兵叛乱行刺陛下,周都督还不来救驾吗?” 随着王彦大喊,奉天殿两侧朵殿的大门悉数被破开,两队身着甲胄整齐划一的禁军持器走出,而后奉天殿外的城楼上也有禁军起身持铳瞄向奉天殿内。 原来,害怕事情失去掌控,害怕暴露的王彦不仅想出了一招让燕王自投罗网的计策,还在奉天殿内另外安排了禁军。 在这场兵变的谋划中,一开始为引的高升与最后收拾残局的周士弘都是他一手安排。 利用复杂的人心,仇恨、贪欲。 “今日,只要杀了这里所有人,拥立皇三子,周都督就是新朝最大的功臣,封赏爵禄,福延子孙。”王彦大声道。 -- 第404页 周士弘麾下禁军一早就埋伏于奉天殿,是胜是败,皆在周士弘一念之间。 “燕王与晋阳公主之事人尽皆知,当初皇帝要杀晋阳公主,也是你在背后怂恿与献计,认为晋阳是先帝之女,恐乱世子之心,为祸社稷,如今晋阳没有死,若是让燕王登基,你以为他与晋阳还会放过你吗?”王彦恐提醒道,“你杀了所有人,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周士弘身穿铠甲,带着人马走到奉天殿前,紧握腰间佩剑,扫了一眼殿内恐慌的众人。 配备火铳的禁军所带来的压迫感,让张端麾下的锦衣卫也开始畏惧。 群臣将目光锁在周士弘身上,殿内所有人的生死与大明的今后,如今都握在了周士弘一人手中。 周士弘可以选择燕王,也可以选择王彦,甚至可以杀光殿内所有人,改朝换代,这是最好的时机,私欲与忠心此刻就看他的选择。 周士弘只是站在殿外,这座象征国家权力中心的宏伟殿堂,陷入了死寂,没有人知道此刻周士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作话】 ——上一章你们竟然没看懂嘛—— 公主比反叛聪明也比反叛狠。 第200章 曙光 【几日前皇帝病危,宦官乱政,王彦假借皇帝旨意几番夜入左军左都督府,为晋阳密探所悉。 ——周府—— “谁?” 左都督周士弘长子周康敲响了父亲的书房门,“爹爹,是儿。” 听见是长子的声音周士弘放下了戒备,“进来吧。” 周康将门打开,一道风透过门缝卷入书房内差点将烛火卷灭,随着烛光摇曳闪烁了一会儿,周康入内道:“爹,有人要见您。” 周士弘放下手里的书,心中嘀咕着莫不又是宫内的人,“何人?” “是晋阳公主。”周康说道,周士弘虽与燕王及晋阳公主有着某种意义上的嫌隙,但其子却是二人至交。 “公主?”周士弘大惊,心中一番思考后起身准备与接见。 周康看着父亲的急切的背影,于是开口道:“爹。” 周士弘不解,转过头来疑道:“嗯?” “您相信燕王殿下会弑父杀弟么?”周康反问着父亲。 周士弘却被儿子的话问住,随后双脚并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这是圣上的旨意。” “儿要救燕王殿下出来。”周康坚定的对着父亲说道,“即便您不去做,儿自己也会。” “那是天子的旨意,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周士弘问着儿子。 “因为儿忘不了先皇后殿下的恩,儿没有母亲,她就像儿的母亲一样,爹爹,您也不该忘,他不仅是殿下,也是与儿自幼一同长大的兄长。”周康说道,“周家人,从不做忘恩负义之事,这是您教我的,爹。” 从儿子的话里,周士弘大概明白晋阳公主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了,在此之前,晋阳也一定与周康说了什么。 周士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里有些许的欣慰,随后转身离去。 夜色笼罩着整座院落,北方吹来的风从庭院呼啸而过,月色微寒,摇曳的竹梢倒映在青石地板上,两个黑色的身影却不受这风的影响。 “周将军应该知道吾是为何而来。”晋阳公主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外披斗篷,让人难辨男女。 “自殿下回京,公主与殿下形影不离,而今殿下遭此劫难,公主前来想必是为殿下。”周士弘回道。 “这是其一。”晋阳公主说道,“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彦是不是来找过将军。” 周士弘愣住,他抬起头看着晋阳公主,“陛下的确派王公公来过。” 王彦第一次入府时,只带了宫内赏赐,以皇帝口吻,是为先行稳住五军都督府的周士弘。 “周将军觉得,宫门紧闭,王彦会是陛下派来的吗?”晋阳公主问道。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士弘迟疑的看着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没有先行回答,而是问道:“王彦在私下里找过将军吧,是否同将军说过,吾与燕王对你献计陛下而怀恨在心,以此让你不要干预燕王被废一事。” 这一问,周士弘陷入了沉默。 “吾还有一问,想问将军。”晋阳公主继续道。 “公主请问。”周士弘拱手道。 “周将军作为陛下的心腹,在潜邸跟随多年,难道还不清楚燕王世子的品行?”晋阳公主问道,“难道将军认为世子是那种公报私仇,是非不分之人?” 周士弘低下头,随后抬起盯着晋阳公主问道:“陛下真的受制于阉党了?” “周将军以为以陛下纵横疆场数十年,被阴谋阳谋所充斥,会被阉党所控?” 晋阳公主没有给周士弘准确的回答,而是反问了他,随后从琵琶袖内拿出一块硬物。 “吾奉陛下之命,前来让将军办一件事。”随后将其示与周士弘。 周士弘见晋阳公主手持老燕王的金符,旋即跪伏于前,但他心中仍旧疑惑,皇帝如今警惕晋阳公主为何会将信物给她。 “周将军可知,王彦是何许人也?” “王彦?”周士弘愣了愣,“他不就是一个寺人吗。” 晋阳公主便俯身至周士弘耳侧,小声嘀咕了一阵后使得周士弘眼里大惊。 晋阳公主直起腰身,“吾知道周将军心中一定有万分疑惑,陛下为何会将信物与我,但今日吾已将话带到了,不管将军信不信。” -- 第405页 “将军若是抱有贪权的侥幸心里,假戏真做,尽可以去与大明的宗室藩王们,碰一碰。”晋阳公主又警告道。 那日晋阳公主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回忆起,周士弘看着台上被王彦挟持的皇帝,今日种种,皆像是二人的谋划,这让他信以为真是皇帝的旨意。 “新城侯与我说过,大明有燕王殿下,是大明的福,殿下有公主,是殿下的福。” 周士弘说完,旋即走入殿内至御前跪伏,“臣,左军左都督周士弘救驾来迟,周家世受恩荣,为主之计,无奈与贼妥协,一切为救主而为,望主宽恕。” 周士弘的一跪,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担忧起台上被王彦挟持的皇帝,周士弘随后起身,挺直腰杆,作为军人、将领,一双鹰眼冷盯着台上的叛贼,“在你拉拢我之前,是否忘了,我是汉人,你可以为前朝的君主舍身,那么我,也可以为了我的君与国,赴死。” 周士弘的态度,也让皇帝虚惊了一口气,在权力的诱惑之下,这一场变局到最后,周士弘成为了最关键,他可以杀了所有人,因为今日这场变故中有太多的理由可以利用,栽赃他人,让他成为新朝的最大功臣,甚至是取代。 “动手。” 就在周士弘一声令下,王彦便拿着刀气急败坏道:“狗皇帝,死也要让你陪葬……” 砰! 在一声火铳之下,王彦手举的佩刀掉落在地,皇帝拾起刀,拖着受伤的身体与难以站立的双腿,企图与身侧挟持的贼人一战。 “够了!”殿内女子一声大喊,使得交锋的两队人马静止了下来,杨氏看着殿内一切,自知已没有了胜算,“我败了,这一切都是我主谋,贤妃刘氏的生母是王府内的仆人,曾受我父恩,要杀便杀我一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郡主不可,郡主。”这些前朝的遗孤,臣子、将士之后,如今为复仇潜入京城,他们手握佩刀,不忍的看着杨氏。 杨氏看向赵希言,“殿下还欠我一个承诺,而他们,就是我的就是向殿下最后提出的条件。” 王彦已经倒地,皇帝毕竟是武将出身,况且周士弘带来的禁军还配备着火铳,人力又岂能与火器相比,她不想这些人再做无谓的牺牲。 皇帝握着带血的刀,手捂着胸口退到一处,随后向赵希言说道:“对于这些人的处置,朕把权力交给你。” 赵希言看着杨氏,“让他们放下武器,不要再负隅顽抗。” —— 永康七年冬,一场宦官乱政的兵变在左军左都督周士弘的入内后化解,皇帝下诏恢复燕王爵位,逆党全部被抓获,包括通政使高升,奉天殿之变的当日,贤妃自缢仪柔殿,因孩童哭声之大而惊动了看守,但发现救下贤妃时早已经断气。 永康七年冬末,仍以内命妇皇妃之礼下葬贤妃刘氏,皇子交由乳母照看。 事后,周士弘才知道晋阳那夜说的话,投敌蛰伏静待时机并非是皇帝的意思。 受召入见前,周士弘找到了晋阳公主,他知道天子的疑心都重,这些时日便让他日日恐慌,“私自带兵入殿,是某逆的大罪,公主这不是害我吗?” 晋阳公主却笑了笑,“若换做别人,事后一定人头难保,但你是周将军。”旋即走至他的身侧,小声道:“燕王殿下会同陛下说,将军所做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将军大可放心。” 周士弘听后,忽然对于晋阳公主有了极大的改观,同时也明白了新城侯为何会如此折服,便深深作揖道:“保得国家安宁,虽死无悔,公主大义炳然,殿下有您,不可不谓之福。” 真投敌的高升已被抄家处斩,而对于周士弘,皇帝迟迟没有降下赏罚。 ——乾清宫大殿—— 皇帝的气色较之前好转了许多,但战场上的伤伤及了根骨,使得皇帝再也无法直立行走。 “二郎,你怨我吗?”皇帝半躺着,榻前是炭盆,后被褥盖着双腿。 赵希言坐在一张三角凳上,随后从袖内拿出一封似诏书的东西,“那夜爹爹送的生辰礼,儿岂会不明白良苦用心。” 皇帝长吸了一口气,“你母亲比我会看人。” 当皇帝说出这句话时,赵希言便明白了,她的爹娘,似乎都认可了晋阳公主,“爹爹……” “我总是将你当做孩子,替你安排好一切,包括将来,我自负的以为着,以父亲的姿态,却不曾顾及你,也忘记了你已长大成人,有能力撑起比为父要更为广阔的天……” 皇帝看着赵希言,“那张椅子,日后你想给谁都由你自己。” 炭盆之前,父子敞开心扉说了一夜的话,期间只有一个老太监入内侍奉茶水与汤药。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这个帝国的执掌者年过花甲的老人与自己的嫡子说了什么。 但次日升起的朝阳,宛如日后蒸蒸日上的大明帝国,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在奉天殿屋脊的神兽上,斜进东宫新翻的殿堂。 几日后,皇帝召见了卸甲在家的左军左都督周士弘。 周士弘穿着赐服一声不吭的跪在皇帝跟前,皇帝也未让他起身,殿内安静了一会儿后,皇帝开口问道:“你动摇过吗?” 在面对权力的诱惑下,周士弘的确思考过很多东西,“臣不敢欺君,请陛下降罪。”周士弘闭眼跪在地上将头埋低,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 第406页 皇帝没有动怒,“对于求生,以及权力的诱惑,相信很多人都难以抵御,朕也不例外,你比朕,要有定力。” 周士弘摇头,“是臣的儿子,他与燕王殿下交好,纵使周家在我手中衰落,我也因此而死,但周家还有康儿,周家世代忠烈,臣又岂敢侮辱祖先做背主之事。” 而后周士弘重重磕头,将手中兵符呈上,“臣辜负陛下的信任,请陛下降罪。” 榻上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头儿,眼里充满了对争斗的疲倦,“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永康七年末,左军都督周士弘因病辞官,其子周康参与武举,正式步入入仕途。 —— 永康八年春,皇帝册立燕王为皇太子,昭告天下,挑选一批得力大臣作为辅臣进入东宫,同年,皇帝因远征留下的伤势过重,于盛春之初,禅位太子,并移交军政大权,退居春和宫养伤。 【作话】 宗法制在古代社会延续千年,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故人是跳不开这个思维的,世子也不是穿越来的,不能将皇位传给儿子,那必然也是血缘关系最近的。 至亲尚且薄情,况且还是疏远的宗室呢,一般宗室过继继位掌权之后,翻脸的太多了,直接就开始要思考怎么安排皇考了,各种追赠,入太庙等等,而不会真的对送皇位给自己的先帝感恩戴德。 从始至终,皇帝心里的储君人选没有动摇过,只是在观望与试探晋阳而已,试试如果没有得到储君之位,晋阳是否会怂恿女主用非人手段去夺,让他们父子相残。 晋阳只让世子戒备,防范周围包括父亲,但没有说要用什么手段,她并不想破坏父子关系,自然也知道皇帝在试探。 第201章 晚年孤寂 永康八年,燕王的罪名洗清之后,皇帝远征负伤的消息也因此传开,又已年过花甲,疾病缠身,军政之上越发力不从心,于是群臣将希望寄托于燕王身上,同年,册立燕王为皇太子,命其代为理政。 永康八年二月,群臣奏事不至乾清宫而独往东宫,东宫成为实际的朝廷,皇帝遂禅位于皇太子。 二月十四日,皇太子于奉天殿举行登基大殿,同时大赦天下,尊皇帝为太上皇。 新君继位后,由于乾清宫只能有一位主人,便将太上皇移居春和宫,着专人伺候。 同时,下诏赦免永康年间潜入宫内的元朝旧部,并封杨氏为金城郡主,彰显大明对前朝宗室及子民的宽容,以此来告诫潜伏于九州各地的前朝臣民的后人以及北方的诸胡。 赦免的诏书刚下,潜在京城与地方的前朝后人聚集在一起,欲谋划劫狱的计策便就此而止,避免了一场更大的,杨氏的获封,以及皇帝的特赦,锦衣卫自此不再追查,接纳异族,这使得这些旧民不用再隐姓埋名。 同年,经皇帝远征一战,诸胡也遭到重创,鞑靼入潜中原的目的暴露,未等朝廷派军发问,鞑靼便与诸胡上疏,请求每年朝贡,皇帝纳之。 太上皇退居春和宫后,皇帝加恩五军都督府,其左右都督以年迈为由相继上疏请求致仕,获允。 ——春和宫—— “陛下将太上皇您从藩邸带出来的旧部除了文臣,都更换了。” 自太上皇移居春和宫,这里便成了内廷禁宫,除了指定的太医与送膳的宫人便只有两个曾经侍奉过他的太监。 春和宫也因此变得十分冷清,老太监王怀忠正在替太上皇烹茶,另外一名服侍在侧的太监便在皇帝身侧尤为不满的说道。 皇帝躺在榻上,气色很是虚弱,“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朕已不再是年轻之时了。” “再者……”皇帝侧头看向窗外,树木正盛,眼里看得极为明白,“这才是帝王的手段。” 而后皇帝又苦笑了起来,“赵择啊赵择,你纵横沙场这么多年,杀人无数,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过,竟也会被欺骗么?” 随着军政大权逐渐掌握,皇帝登基之初便开设贡举与武举大量选拔人才,三日一朝也改为每日一朝,政务越加繁忙,前往春和宫探望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乾清宫—— “昨日与殿下一同去探望太上皇,看见身侧的老太监烹茶的手都不稳了。”大殿内,与皇帝下棋的晋阳长公主忽然提起道。 赵希言落下一子,“王翁是王府里侍奉爹爹最久的人。” “说起来,他对陛下也算是有大恩,如今一把年纪,陛下也该让他享享清福了。”晋阳长公主又道。 赵希言听后觉得有理,“是啊,我患难时,王翁也没少替我求情。” 永康八年夏,以前司礼监掌印王怀忠年老特准其出宫养老,于紫禁城旁赐府居住,同月,太上皇病情恶化,遂召天下名医入内诊治。 ——春和宫—— 至晚年疾病缠身的赵择,颇为孤寂,思念膝下儿女,居春和宫时,常派人至乾清宫探问皇帝。 哒哒哒,太监走入寝殿叉手,“太上皇,陛下他……” “看守的人说陛下今日上午还在武英殿听政,下午就陪长公主出宫了,今夜,怕是回不来。” 太监低着脑袋,“陛下只要陪同长公主出宫,便会是一整宿,直到次日早朝才归。” 太上皇听后连咳嗽了好几声,随后很是无奈的罢了罢手,“罢了。” -- 第407页 —— 永康八年,冬至大朝会,闻新君继位诸邦国纷纷来贺,各地方也派遣使臣入京朝贡。 冬至当日,京城上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因雨被风吹斜,行人撑着油纸伞也被打湿衣裳奔跑着回家,临街的铺子退回店内,摊贩也收了摊。 但大朝会却没有因这场雨而停罢,奉天殿内布置依旧,锦衣卫陈设卤簿仪仗,教坊司陈列大乐。 ——乾清宫—— 尚服局女官将皇帝朝会接见诸国使者的冠冕鞋袜送进殿后便带着原班人马识趣的退出了大殿。 “姐姐为何一定要举行今年的冬至大朝会呢。”坐在镜台前的赵希言开口问道。 “只有大朝会,才能让那些没有见过陛下的人赴朝,才能知道陛下长什么样子。” 晋阳公主道,随后将她的发髻挽起,俯下身靠着她的单侧肩膀,“唯朝会才能知皇帝之贵,让四海不敢轻蔑新君。” “皇爷。”已晋为司礼监掌印的明章走到寝殿门口轻轻唤道。 “什么事?”赵希言朝门外问道。 “春和宫差人来话,说太上皇……”明章语塞,等他再要启齿时,外朝一名太监步入内,叉手道:“陛下,奉天殿已准备妥当,文武百官都已序位殿内了。” 而此时也恰好外面报时的钟鼓敲响,赵希言更换好冕服转身,开门问道:“太上皇怎么了?” 明章先是弓腰叉手,“春和宫的情况不太乐观,太上皇一直在念叨着什么,但口齿不清。” 大朝会在即,文武百官与诸国使臣都在等着自己,她犹豫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晋阳长公主,隔着晃荡的十二串旒珠,似在寻求答案。 “凭陛下心。”晋阳长公主道,“此刻已逼近大朝会的时辰,不过陛下晚到片刻也没什么的。” 皇帝最后选择了乘辇,出乾清门后命人朝外廷赶去,同时吩咐道:“命太医院的人前往春和宫视诊,大朝会散后朕再去春和宫探望,冬至大朝会,万国来朝,朕初次视朝,岂能失仪。” 第一次大朝会,国家的最高礼仪庆典,万国来朝,她不想失仪,留下诟病让诸国使者议论。 “是。” 奉天殿内,仪御史站在台上监督着百官的仪容与礼仪。 礼仪司将诸国文书、贺表、贡物陈列于殿中展示。 一声洪亮的钟响后,皇帝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入奉天殿内,雅乐奏响。 皇帝升座,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梁冠手持笏板,跪拜行礼,叩首山呼道:“万岁,万万岁。” 比起因为大朝会而无比隆重与喜庆的外朝,内廷也要清冷得多,尤其是春和宫内,只有寥寥几个太医在诊治。 但随着一名女子的入内,这几名太医也在行礼后相继离开,这让侍奉的太监颇为惊讶,这些只侍奉皇室的太医竟然不顾太上皇安危而听从一个公主的吩咐。 “出去。”单独前来见太上皇的晋阳长公主换了一种语气向太监冷冷说道。 “这……”太监知道她是新君跟前的人,不敢招惹,于是左右为难。 太上皇见之罢了罢手,太监便从床前离开退出殿内。 皇帝的病情恶化,如今强拖着一口气,他看着突然变脸走近的晋阳公主,觉得有些可怕,但仍是一副慈父形象,问道:“言儿呢?” “陛下正在主持大朝会。”赵瑾禾顺着椅子坐下,毫不客气的说道。 “朕……她……”太上皇想要坐起…… 赵瑾禾冷冷道:“太上皇不会真的以为陛下对您释怀,没有任何芥蒂了吧?” 赵择听到这句话后瞪着一双昏花的老眼僵在了榻上。 赵瑾禾随后起身,走到皇帝榻前,盯着如枯木一般的皇帝笑了一下,“自你攻破京城之后,陛下对您说的每一句话,所流露出的感情以及与你的父慈子孝,全都是我所教,不光是从前,还有兵变那夜。” “你所期望的名声,权力,包括得到妻子的爱,最终都会在落在她的身上。”赵瑾禾继续说道,“而你,辛苦一场,最后仍要付之东流。” 赵择挣扎着爬起,晋阳眼里消失的仇恨似再次流露,让他最担忧的结果,最终还是出现了,“你……” “你觉得在你和我之间,她会选择谁呢?”赵瑾禾问道,“这段时间,太上皇是不是很少看见陛下的来探望呢?” 随后她勾笑了起来,“因为陛下的所有空闲时间,都给了我,都用在了我的身上,是我哄着她出宫的。” 皇帝攥着黄色的被褥,赵瑾禾冷下脸,“今日我就算杀了你报仇,她也只会替我遮掩而不会责怪与惩治。” 赵择瞪着双眼,有气无力的说着什么,但因为咬字模糊,使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他看向殿门,似乎在迫切什么。 赵瑾禾就这样冷漠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无能为力与着急的样子,“你想见她么?” “大朝会正在举行,你已经见不到她了。”赵瑾禾随后又道,而后俯下身,至赵择耳侧小声嘀咕道:“太上皇说让陛下日后自己选择储君。那么,是不是谁都可以呢?” 听到晋阳长公主的话,赵择死死攥住被褥的手松了开来,他没有回答,眼前一片灰暗。 赵瑾禾直起腰身后退,赵择躺在榻上,忽然再次攥紧被褥,拼尽全力说道:“杀你母弟之人,屠戮李氏的人是我,你若要恨,便冲我一人来,天下尽可以给你,不要伤害她。” -- 第408页 “好啊。”没有想到她却一口答应,“只要你,跪下来恳求我!” ——奉天殿—— 奉天殿鼓乐齐鸣,庄严肃穆的钟声敲响后,司礼官喊道:“吉时到。” 文武百官朝贺之后,宣见使者,而后便是献酒,以宗室中德高望重或尊长为首献,去年提前冠礼的晋王也在大朝会之中,包括在番的宗室诸王,此次悉数来齐。 代王身着冕服从西阶登台献酒,“天佑大明,光耀千秋,贺陛下……” 此时内廷一个小内侍火急火燎的从偏殿进入奉天殿,像司礼监掌印说了些什么,只见明章走到赵希言座侧,俯身贴耳小声道:“皇爷,太上皇病危,恐怕要不行了……” 皇帝听后却在文武百官宗室诸亲及外邦使者眼前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她只朝太监抬了抬手,大朝会依旧照常举行。 自去年在奉天殿兵变后,太上皇的情况就不容乐观,战场上所受的伤没有经过及时处理,又长途跋涉回京,致使伤口感染,太医诊断不出三月,然他却撑到了冬天。 献礼之后赐宴群臣,文武百官更换公服,一场礼仪完毕,赵希言退入内殿更换皮弁服,内廷再三来报,然她却不能离开。 直到太监匆匆入内,神色慌张的禀报道:“陛下,太上皇,太上皇驾崩了。” —— 永康八年冬,太上皇赵择病逝于春和宫,皇帝辍朝,为先帝举行国丧,次年改元洪佑。 【作话】 平安夜快乐,平平安安哈—— 第202章 皇帝纳妃 洪佑元年,太上皇赵择驾崩于春和宫,庙号宣宗,同年,皇帝颁布新政,下诏赦免驱赶至河海岸边的贱民,并除去贱籍,下令休战,国家开始进入停战休养的恢复时期。 新城侯张弼护送着宣宗的灵柩北上,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占满了整个官道,冥纸飞洒在空中,官道两侧,有血气方刚的武士哀愁一代雄主的陨落,也有年老因战争失去依靠的妇人谩骂。 战争会带来牺牲,承担后果的是无数无辜百姓,但不能否认,老皇帝曾对这个国家的一统有着极大的功绩。 皇帝在紫禁城,脱下了出殡送灵时的斩哀,哀乐渐渐远离,紫禁城也从哀痛中恢复过来。 在先帝国丧期间,与最后的葬礼及所有吊唁的仪式上,都是由嗣君所主持,但晋阳长公主却反常的再也没有露面。 不管是群臣哭临,还是嗣君主持丧葬,所有仪式晋阳长公主皆未参与,国丧期间,京城上下无论士庶,家中皆在大门前的梁下挂起了白纸灯笼,唯晋阳公主府例外。 一直到灵柩出殡的那日,她才再次出现在紫禁城,赵希言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知何时,乾清宫大殿前的一颗杏树下立了一座秋千,摇晃的座椅发着咯吱咯吱的声响。 赵希言穿着明黄色的衮服坐在椅子上,双腿蹬地而后离开地面,秋千摇晃时带来一阵阵凉爽的风。 这座高高的墙,将她困在了这里,眼神呆滞的看着墙外,辨不清是忧愁还是喜悦。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秋千也在此时静止了下来,风从一前一后的二人身上吹过,使她们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晋阳公主站定在秋千后方,看着黄色的背影,因抬头观望,翼善冠向上倾斜,看着她的身影,倍感孤寂。 “你也要走了吗?”赵希言忽然开口道。 晋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只听见赵希言又道了一句,“我也没有亲人了。” “陛下不恨我吗?”晋阳公主道,她看着皇帝孤独的背影。 从一开始,赵希言便明白这一切,却选择沉默与纵容,包括最后发生的所有事。 “如若我会恨你,就不会纵容到今日。”赵希言回过头,双目通红的看着晋阳公主,“我说过,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包括……”赵希言忽然变得哽咽,“最后你想要的自由。” 比起权力,这个生长在紫禁城内,被困在这座城中半生,耗光了所有青春的女子而言,真正的自由才是她所渴望的,而至高的权力,只不过是一种被束缚的自由。 晋阳公主绕过秋千走到赵希言的跟前,她伸出一只手,将赵希言从秋千上拉起。 赵希言不明白,晋阳公主便解释道:“让晋阳公主赵瑾禾,最后再陪一次陛下。”随后便将人拉进了乾清宫的殿内。 —— 洪佑元年秋,皇室再发讣告,晋阳长公主赵瑾禾病逝于长安街晋阳公主府内,皇帝悲痛万分,命左右亲信前往主持丧事,下旨厚葬。 同年冬,以前左军左都督周士弘嫡长子周康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翰林学士张九昭值文渊阁,为文渊阁大学士成为内阁学士,此后阁臣之权渐重,升任原燕王府左长史顾千澜为锦衣卫指挥使,成为自开朝以来历任锦衣卫指挥使中唯一一个女子,右长史沈逸舟入都察院,升任左都御史,同时将湖广清吏司郎中孙万诚调归京城,升任刑部侍郎,后因处理堆积案件,刑部尚书年老致仕,孙万诚升任刑部尚书。 此外,工部于顺天府所营建的新都工程仍未停止。 洪佑二年,以先帝故去一载有余,皇帝年长然中宫未立,群臣上疏,请求挑选名门之后与良家子立为皇后,遭到皇帝拒绝。 -- 第409页 “先帝驾崩还不满三载,朕为其嫡子,当守孝三年,如今孝期未满,岂能立后?”而后皇帝便将心思全部放于政务及迁都一事之上。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国家长治久安,锦衣卫不再频繁出现在京城各处,每逢出现便为皇帝架前扈从。 皇帝六宫无人,遂由太监领事,自此内廷除宫人之外再无命妇,唯永康年间获赦的金城郡主时常入内探望。 洪佑四年,顺天府新都即将竣工,群臣再次以皇帝年长中宫未立为由请求皇帝立后。 这一次,三年孝期已过,皇帝只得以政务繁忙及迁都之事寻找借口拖延。 ——是夜—— 皇帝正于乾清宫内批阅奏疏,司礼监掌印明章步入殿内,缓缓弓腰叉手道:“皇爷,金城郡主来了。” 皇帝全神贯注的看着烛火低下的奏疏,只示意了一个手势便又继续着自己的事。 明章退出殿内后,一女子身着大明的命妇礼服迈入殿内,瞧见皇帝似没有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陛下如此勤政,可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朱批落笔后,皇帝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道:“时辰还早呢。” 金城郡主随后福身,“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皇帝招了招手,“免礼。” “这些时日妾在外,常听到有百姓在议论陛下,陛下是天子,早已过而立之年却迟迟推脱这不立后,令人费解。”杨氏转述民间议论之语道。 皇帝伸了伸懒腰,摇头回道:“旁人不知原因,难道你也不知么?” “陛下真的不立后了么?”杨氏再次问道,“挑个好人家的女儿,替陛下打理内务照顾起居也是好的。” 皇帝摇头,“大臣们劝朕立后,无非就是因为皇嗣之事,就算我立了后,也无济于事,再者……” 皇帝眼神突然变得伤感了起来,“朕根本就没有这些心思,也不想误了旁的女子。” “斯人已逝,陛下又为何不朝前看。”杨氏起身道,“妾听闻督察院左都御史有个养在江南乡下不为人知的小女儿,而今已到适嫁之龄,沈氏也算是江南望族之后了。” 杨氏的话让皇帝为之一愣,“沈逸舟?” 她清楚的记得沈逸舟只有一女,且出嫁之后不久便英年早逝,其女婿早已在多年前就死在了镇抚司的诏狱里。 “沈逸舟哪还有什么女儿,他秉性忠厚,处事又谨小慎微,这么多年过去只娶过一位妻子,朕不信他会有外室私生,郡主这话说出来,可要陷他于不义了。”皇帝旋即摊了摊手道。 杨氏见她不开窍,便大着胆子说道:“陛下莫不是看奏疏看得糊涂了,沈大人的妻子一直在江南的,故而幼女不为人知。” 被杨氏骂了之后,皇帝也不恼怒,只是再次思考着她的话,而后眼睛一瞪,只见杨氏笑得极为乐呵,这下她便明白了什么。 “沈家的人还去过郡主府不成?”赵希言倾着身子问道。 杨氏摇头,“沈家人没有来,但妾倒是去了沈府,沈大人为幼女举行了一场及笄礼,就在京城。” 明祖之制,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故妃后多采之民间,择十三至十六岁非医、非巫、非商贾、非百工的良家子。 —— 元佑四年春,群臣再三上疏,皇帝无奈应允,遂命司礼监挑选士庶百姓良家之女。 皇帝选后妃一事传开后,天下臣民皆为此躁动,与先帝朝时百姓偷藏遮掩家中有适龄之女相反,这一朝,因皇帝极得民心,便还有百姓买通太监将未到年龄的女儿送入宫。 然后妃筛选十分严谨与复杂,出身及年岁不符者悉数被打落,几千良家子之中,除了少部分为朝中要员之女,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出身。 经稳婆与太监的重重筛选与考核,几千人只剩几百人,最后只剩五十人供皇帝挑选。 皇帝并没有亲自召见挑选,而是派了画师将五十名女子画像画出。 ——乾清宫—— “皇爷,良家子的画像。” 明章知道皇帝喜好,故只带来了一副画像,“五千人当中,唯此女最为出众,皇爷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说罢,明章便笑眯眯的将画像展开,“此女是左都御史沈逸舟的之女,名含薇,小字禾。” 皇帝拿起画像,即便早已知道结果,但眼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泪光,“朕要见她。” “小人这就去安排。”明章应道。 最后五十人皇帝只留下了一人,其余良家女皆被赐金遣还,在太监的安排下,被选中的沈氏得以进入乾清宫。 当沈踏入乾清宫,宫内一切还如皇帝登基之初那样,陈设没有变化,只是杏树底下的秋千因为长久荒废而变得老旧,朱漆脱落,木头也被雨水腐蚀。 进入此处,唯让沈氏感受到的是,这里变得更加孤寂了,当踏入大殿时,殿内忽然变得分外安静。 早在她进来之前,皇帝就屏退了所有人,独自负手站在一处屏风前观望字画,它曾是晋阳公主府内的东西,后来被皇帝命人搬到了乾清宫。 “一别三载,二郎可还安好?” 女子的柔声从背后传来,皇帝猛的转过身,颤抖着激动的双唇。 三年了,她想了整整三年,梦了整整三年,甚至想到抛开这个国家去寻她,但她不曾想到她们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重逢,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哽咽着说道:“你就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吗?” -- 第410页 三年不见,皇帝变得越发成熟稳重,面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青涩。 沈氏轻轻笑了笑,“任凭陛下处置。” 【作话】 圣诞节快乐—— 第203章 帝后大婚 纵使万般思念与不舍,但赵希言还是问了一句,“这里就像一座没有上锁的牢笼,有万般束缚,门就在那儿,可你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你……” “晋阳已经死了。”沈氏说道,“这一次,心甘情愿留下的是沈氏。” 沈氏的话让赵希言自觉的靠近将人搂入怀中,“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沈氏稍稍抽身,抬头看着泪眼婆娑的赵希言,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帝王模样,“二郎还以为什么,以为妾不回来了?” 赵希言越发的哽咽,“以为你不要我了。” 沈氏连忙替其拭泪,“如若不这样,妾又如何能正大光明的陪在陛下身侧,成为陛下的妻子呢?” 洪佑四年春,皇帝纳妃,五千良家子最终只一人入选,而后便有流言传出,皇帝独留的沈氏像已故的晋阳长公主。 民间百姓多不见晋阳公主尊容,故不知其貌,就连朝中的一些文武大臣与新科进士,皆信以为真,只当沈氏是酷似晋阳,就如先帝的贤妃一样并未生疑。 然朝中一些与晋阳公主相熟的老臣却能够看明白,当沈氏出现于众人跟前时,新城侯张弼,锦衣卫指挥同知周康都为一惊,但没有一人敢言破此事。 洪佑四年盛春,新城侯张弼上疏皇帝请求立后,群臣附议,皇帝便顺水推舟,册立沈氏为皇后,封其父左都御史沈逸舟为荣国公,其母为一品诰命,荣国夫人。 而后又派遣亲信太监与锦衣卫用轿送沈氏回家,命吏部尚书至宗庙及天坛地坛进行祭祀,告慰天地、祖宗。 由于皇帝登基之前未曾娶妻,立后大典之时也是帝后大婚之日,遂命钦天监择吉日,礼部造皇后宝、册,命六局二十四司及十二监备齐六礼,昭告天下,以锦衣卫指挥使顾千澜为使,提雁至沈府告期,并安排尚服局尚仪入府教导皇后礼仪。 洪佑四年盛春,诸国闻讯纷纷派遣使者赴京祝贺,皇帝行亲迎礼,这一日,繁华的京城无比热闹,张灯结彩的街道上聚满了围观的百姓,沈府门前更是堵的水泄不通。 是日清晨,天还未亮,整座紫禁城灯火通明,皇帝大婚的亲迎礼并未设正副使来代替天子亲迎。 而由皇帝自己,乘坐玉辂亲临皇后家中接亲。 此举先是遭到礼部一些文官反对,以帝后是君臣、夫妻,等纲常为由,后遭皇帝所斥。 皇帝力排众议,在大婚当日亲乘玉辂出宫,这也成为千百年来,首位天子大婚时,不设使代替而真正亲迎。 天明时分,尚服局送来衮冕,赵希言几乎一夜没睡,心中激动丝毫不觉困倦,左右太监也都换好了新的朝服朝冠等候在殿外。 皇帝换上衮冕从大殿内走出,明章瞧见后笑眯眯道:“皇爷今日格外精神。” 赵希言笑了笑,也不觉得冠冕沉重,眯眼笑道:“今日是吾与禾儿大喜之日,吾高兴。” 明章遂叉手弓腰,便随着赵希言离开了内廷,奉天殿前将皇帝的玉辂设为了亲迎的彩舆,禁军为前导,鼓乐齐鸣,仪仗队随于车驾前后,驾前的锦衣卫都换上了赤色的织金飞鱼服。 地方使臣与诸国使者送来的贺礼皆摆在奉天殿前展示。 至太阳西落,始亲迎之礼,太监扶着皇帝登上彩舆,里面放着制案和节案,亲迎队伍从午门出宫,御道两侧尽管有禁军在维护秩序,但仍然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她们亲眼看见彩舆内坐着的正是身着衮冕的皇帝,于是引来一阵热议。 “国朝已数十年没有举行这样盛大的婚礼了。” “帝后大婚,竟是陛下亲自出宫迎亲么?”百姓们纷纷疑惑,“这可是千百年来的头一遭。” 也使她们不禁感叹,“这位皇后殿下究竟是何许人也,能让陛下如此看重。” “听闻将要册封的沈氏长得极像已故的晋阳长公主。” 未选上后妃被遣送回家的少女与家人,看着彩舆内稳重,气宇轩昂的皇帝,纷纷涌起羡慕之情,“都说当今陛下乃是京城男子中最好看的,而今见了,岂止是京城啊。” “已许久没有看见这样眉目俊秀的男儿了,不知陛下看中的沈氏,是何模样。” “听说也是一位美人儿。”有女子道,“左都御史家的千金,名门出身。” “可没有听说京城美人里有沈这一号人物。” “说不定不是因为样貌,而是陛下与这位沈氏相识,毕竟沈国丈可是陛下潜邸内的属臣。” 百姓们都好奇日后的大明皇后究竟是何模样,又是怎样的人,能让皇帝如此青睐。 迎亲队伍抵达沈府门前,车架刚停,禁军连忙上前驱赶围观的人群,隔绝出一块安全的地方,皇帝这才从彩舆内弓腰走下。 晚霞照耀着仪仗队伍,打在皇帝的侧脸上。 “陛下出来了,陛下。” 皇帝刚下车舆,只见数十步外便有一群百姓屈膝叩拜。 这些人当中,亦有皇帝熟悉的面孔,那是来自辽东沿海的穷苦百姓。 因为皇帝的赦令,加上比常人更能吃苦,不少人通过自己的双手获得了温饱。 -- 第411页 与先帝宽猛适中的政策有些许不同,吃过苦的皇帝,更多的是为底层百姓着想,对于大臣也是施以宽容,对于不法之臣,皇帝也从不杀人只诛其心。久而久之,群臣渐生敬畏之心,朝中上下也是一片和睦。 如今皇帝大婚,百姓们为之高兴,便还有人跑到鸡鸣寺等京城各大寺庙道观替皇帝祈福,以求帝后百年好合,子嗣延绵。 皇帝抱合着衮服宽大的袖子进入沈府,左右太监提着双燕与彩礼,前院内荣国公领府内众人跪迎。 皇后的仪仗队领着沈氏从内院走出,掌扇闭扇走在最前。 “开扇。” 掌扇将闭合的两把大羽扇拿起,沈氏着凤冠霞帔端庄立于皇帝跟前。 沈氏先行礼,皇帝随后抱袖回礼,而后伸手,沈氏便伸出一只手搭在皇帝的掌心上。 “你真好看。”只听见皇帝轻轻道了一句话。 沈氏便忆起了二十几年前,还是世子的皇帝,第一次见面时也说了这样一句话。 就这样,皇帝将沈氏带出了沈府,沈父跟在后面,目送着车架离去,泪水从眼里夺眶而出。 此刻,没有人知道沈逸舟的心中在想什么,是愧疚还是欣慰与激动。 “老爷,陛下赐宴沈府……”沈夫人不敢打搅,只于身后小声说道。 沈逸舟便连忙擦了眼泪,转身回府招待宾客。 帝后乘坐车舆回宫,路上围观的人更加多了,街道两侧临街的窗户几乎没有关着的。 孩童们唱着文人赞颂皇帝仁德的歌谣,百姓们争相顾盼,对经过的帝后议论不止,仔细听,无不是称颂赞贺。 京城的街道上不仅有汉人,还有不少来自西方诸国的使者与商人都在围观这场盛事,也被场面所震撼。 帝后大婚,钦命内阁学士张九昭为主婚官,彩舆经御道入午门再入奉天门,沈氏还未被正式册封为皇后,却与皇帝同乘,从紫禁城各大正门进入,尽管不符合礼制,但朝臣也不敢说什么。 静鞭三响,殿内外瞬间变得安静,皇帝先行下车,伸手将沈氏扶下车,殿前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清晰的看到了沈氏的样貌。 在中和韶乐的奏响下,皇帝牵着沈氏的手踏着玉龙梯登阶入殿。 “陛下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跪伏山呼万岁。 主婚官张九昭便捧誓词,高声念道:“朕承天序,钦绍鸿图,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今……” 而后礼部官至奉天门城楼上宣读册封的制谕,“洪佑四年三月二十七日,册皇后礼……” 皇后的加封礼在谨身殿举行,由尚服局女官为沈氏戴九龙四凤冠,宣册官宣读加封诏命,受金册、宝之后,沈氏正式为皇后,接受殿内众人叩拜。 皇帝带着新册立的皇后身着衮服与祎衣前往宗庙谒拜,而后才回坤宁宫行大礼。 ——坤宁宫—— 帝后相对而坐,女官奉上合卺酒、两只青玉杯,西侧斜入穿内的霞光稍稍爬走,天色渐晚。 皇后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酒递给皇帝,皇帝接过浅浅抿了一口再交由皇后,皇后将其饮尽,随后再由皇帝斟酒递给皇后,流程如旧。 合卺酒喝完,皇帝挥了挥手,宫人们便识趣的行礼退下。 赵希言起身,将旒冕摘下,抻了抻宽大的衮服走到沈禾身侧坐下。 “捏捏我。”赵希言拿起妻子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起初沈禾还不知道她的用意,“什么?” “我怕是梦。”赵希言解释道,“梦醒了,你就又走了。” 听得解释后,沈禾捂嘴笑了笑,觉得众人跟前不怒自威的皇帝在她眼里,仍像一个孩子,笑止后,她认真的对视着赵希言,随后扑进她的怀中,喃喃了一句,“怎舍得走呢。” 尚服局新送来的衮服有熏香的味道。当然,还有皇帝身上独有的气息,熟悉,而让人依恋。 【作话】 明皇帝大婚流程很繁琐,所以简单写了一丢丢,但大多还是虚构的哈,皇帝登基前娶妻了的只会行册封大礼,所以这种盛世不是每朝都能遇见。 第204章 帝后 ——翌日—— 皇帝大婚,百司休务,因仁孝张皇后故去,内廷既无太后也无太妃,故而皇帝大婚后第二日帝后谒见皇太后的礼仪便省下了。 一夜劳累,使得早起成为习惯的赵希言拖到了日出才醒,一觉醒来,看见帐外的光并不是烛光,于是慌乱起身,以为自己要误了早朝,将有些酸胀的手从被褥中抽出,“坏了……” 而后便感受到了身侧传来一种熟悉的气息,以及左手拿出时感受到了一丝光滑与柔软,那是女子肌肤独有的触感,赵希言侧头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脸色逐渐浮现幸福的神色,原来这并不是一场梦,一脸坏笑道:“若是梦,手怎会酸呢。” 她侧卧在榻上将手搁在枕头之上撑起半边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欣赏着沈氏的睡颜,另外一只手也极为不老实的伸进被褥里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肌肤,乌黑浓密的秀发穿过她的五指,如倾泻的瀑布。 沈氏逐渐从睡梦中醒来,慢慢睁开眼后,挪动着身子爬到了赵希言的怀里继续睡着,中间也没有说任何话。 赵希言见她卷缩在自己怀中,便笑道:“这么多年过去,姐姐的习惯,依然没有变。” -- 第412页 沈氏蹭在她的怀中,“陛下可不要忘了,妾身如今可是比陛下还小呢。” 赵希言听后,仰头笑了起来,随后俯下身凑在沈氏耳侧小声道了一句,“皇后在床上的手段,可不像一个刚及笄的女子呀。” 沈氏听后羞涩的将头埋进了赵希言的怀中,涨红着脸道:“说什么呢。” 赵希言搂着妻子躺在榻上,“这些年,姐姐去哪儿了,我在宫内派锦衣卫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却总是落空。” “天下这么大,锦衣卫人数有限,哪能处处都能探到呢。”沈氏回道。 “这些年,我在宫中可谓是艰难度日。”赵希言向沈氏诉苦,“每日都有理不完的政务,还要面对大臣们的催促。” 沈氏遂笑了笑,“妾在民间也是有所耳闻,学士们围堵乾清宫上疏,吓得陛下都不敢朝了。” 赵希言听后翻身压上,笑吟吟的说道:“姐姐这次现身,莫不是因为大臣们的催婚,姐姐怕我另娶了她人为妻吧。” 心思被猜出大半的沈氏伸出手一把揪住赵希言的耳朵,“你敢。” 除了大臣们的催婚,民间还流传着时常入宫的金城郡主与皇帝本就有一段旧缘,会成为日后的皇妃。 赵希言连忙捂着耳朵求饶,“不敢不敢……” 二人穿上中衣,沈氏拉着赵希言到镜台前坐下,一边梳头一边回着适才的问话,“天下这么大,就算穷尽一生,也无法去到每一个地方,能与所爱之人相伴到老,又何必在乎是自由还是束缚。” 赵希言抬起手握着沈氏搭在她肩膀的上的手,“你呆惯了应天府,那咱们就不留在应天府,皇帝也不是一定要天天待在紫禁城中。” —— 洪佑四年,皇帝下诏命有司加快顺天府的都城营建,派遣工部官员前往顺天府对宫城进行查验。 三月初八,清明节,自皇帝登基,一改太宗时百官唯春节,冬至,及皇帝生辰才可休假的规定,亲自定制百司一月三日休沐,节日则按唐宋之制。 ——坤宁宫—— 尚服局的女官送来皇后的礼服,并由宫人侍奉穿着与挽髻,“奴婢入宫这么多年,陛下似乎极少出紫禁城,也从未去过东苑。这次,一定是因为皇后殿下您来了。” 沈氏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容颜不衰,缓缓说道:“清明射柳,陛下想要去东苑,是因为迁都在即,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故地重游。” 紫禁城内的女官与宫人有着年龄的限制,到一定年龄都会被遣送出宫,婚嫁自由,故而这些都是新的面孔,对于皇帝的往事也是从宫内一些老太监的议论中听到的,因此她们都不知道,东苑那块地方对于皇帝意味着什么。 皇家御园,招待过数位君主,曾几何时,虎狼环伺,皇帝在其中斗智斗勇,是困境也是新生。 清明休沐,因皇帝大婚之喜,故于宴请百官,皇帝前往东苑,观看射柳比赛,这也是皇帝自登基以来首次驾幸东苑,但东苑内的场景,她却无比熟悉。 她曾在先帝两朝的端午宴上夺魁,在东苑赢得了那条春水玉带,在她登基之后,这条从战场上缴获,沾染了鲜血的玉带,被赐予了原主人的女儿金城郡主。 万人的仪仗队从紫禁城出发,宛如一条长龙,皇帝携皇后乘坐玉辂,宗室百官相随。 当车架刚从紫禁城出来,便听到街道两侧充满了欢呼声,百姓们跪伏一地,山呼道:“陛下万岁,大明荣昌。” 这一幕,也令皇后沈氏震惊,却又丝毫不意外,她端坐在皇帝身侧,任由皇帝握着自己的手,撇头看向卷起珠帘的窗外,“我在京这么多年,亲眼见两朝帝王的盛衰,但未有一朝,能让百姓如此,尽管是武功盖世的先帝,也未曾被百姓如此爱戴过。” 赵希言道,“当你吃尽苦头,有一个人送来一个甜甜的果子时,你便会对那个人心怀感激,即便这对于那个人而言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人就是如此。” 随后她侧身看向窗外,“但是我,并不是在施舍恩惠,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文武百官食君俸禄,而君,又何尝不是在受百姓供养呢。” “可惜大多上位者都是理所当然,才引来了亡国之祸,陛下能懂得这个道理,何尝不是这个国家与百姓的福。”皇后从旁道。 “昨日宗人府上奏,宗室的玉牒该修了,上一次是在陛下登基的第二年。”赵希言道。 “陛下是想问,对于先帝幼子赵瑞的处置吗?”沈氏问道。 “他现在在我的王府里住着,有乳母与太监伺候,玉牒修撰要等十年,他也快十岁了。”皇帝回道。 “他是陛下的弟弟,陛下想怎么处置,都凭陛下。”沈氏回道,随后看着皇帝,握着她的手,“你凭心就好。” “他不知道他母亲的事,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按祖制,皇子十岁受封,便将封王与加入玉牒一同吧,在顺天府另修一座王府。”赵希言说道,“要论亲疏,或许我与晋王这个弟弟要更为亲近吧,毕竟他是王叔的孩子。” “这是我的家事,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才问你,征求你的意见。”赵希言牵着沈氏的手认真说道,“我们之间,没有君臣,有的,只是夫妻。” “我知道的。”沈氏回道,“二郎的心,什么时候变过呢。” -- 第413页 —— 洪佑四年暮春,皇帝驾幸东苑,清明时节,被雨水滋润过后的大地,草长莺飞,东苑沿途的路上,还有许多飞天的纸鸢,文人墨客于溪流旁席地而坐,将酒杯放在木船之上,斟满一杯酒便放船留下,流觞曲水,饮酒作诗。 皇帝这一朝,止戈兴仁,兴办教育,文人最为之盛,所流传的诗赋歌词,短短几年之内便超几朝总和,政治、思想、教育、能人辈出。 “不得不说,江南的春景,的确为一绝。”赵希言从车架上下来,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看着山清水秀的景色说道。 “皇兄爱的,明明是有皇嫂所在的江南,故觉得极美。”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弱冠少年,于永康年间的冠礼上袭封晋王,赐名赵哲,随后合起衮龙袍的赤袖弓腰行礼,“陛下,皇后殿下。” “你小子。”皇帝伸手拍了拍晋王瘦弱的肩膀,眼里满是兄长的慈爱,跟随的画师便将这幅兄友弟恭的场面画了下来。 皇帝登基这些年,宗室诸王除了每年朝贡与生辰会入宫,其余便不见人影,唯晋王赵哲,时常入宫觐见,与皇帝说着民间的趣事,带一些民间新研制的吃食,为皇帝解闷。 晋王心善,这让皇帝在他身上看到了其父先晋王的影子。 “臣说的是事实嘛。”晋王说道。 “若是射柳没赢,朕可要治你不恭的罪了。”皇帝对着晋王说道。 晋王于是开始朝皇后撒起了娇,“嫂嫂,弟弟只文不武,哪能赢得过兄长麾下的武将呢。” 与先晋王一样,赵哲善文,且自幼聪慧,熟读经史子集,曾为其授业师父称赞。 看着更像孩子的晋王,沈氏笑了笑,“陛下怎跟一个孩子计较呢。” 皇帝便拉着沈氏向东苑的围场走去,“都到娶亲的年纪了,朕十八岁的时候,可独自在虎穴中过了好些年头呢。” “得替他找个王妃好好管管了。”皇帝边走边笑道; 跟在后面的晋王听到后,连连上前,“陛下不是答应了臣,晋王妃由臣自己挑选吗,陛下可不能反悔。” 只是开玩笑的皇帝,故作认真道:“朕是你的兄长,长兄如父,你早些娶亲,也能告慰王叔在天之灵。” “臣不管,反正陛下答应了臣。” “你若赢了射柳,朕就任你自己选。”皇帝道。 “好。”晋王应道。 东苑举办的射柳,将围场设在了一处湖畔,筹备的内监与官员准备好葫芦,将白鸽装入葫芦内用绳缠住,再悬挂于柳树下,以箭射葫芦,鸽子从内飞出,以鸽子飞的高度定输赢。 【作话】 ——日常—— 第205章 帝后(二) ——东苑—— “圣驾至!” 皇帝身着明黄衮服携皇后沈氏进入射柳的围场,提前入席的宗室与百官纷纷起身,跪拜道:“陛下万福,皇后殿下千秋。” 皇帝挥了挥手,众臣起身落座,沈皇后的凤座离皇帝的御座极近,二人坐下后先是交谈了一番,回忆起往昔的点点滴滴。 “二十年光阴,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已成为帝王的赵希言感慨道。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彼时世子是台下受恩者,而此时的陛下是授恩者。”沈氏从旁回道,“但最令人震撼的,还是第一次时,陛下一骑绝尘,妾至今记忆犹新。” 听到妻子夸赞的话,赵希言便放声笑了起来,随后凑到沈氏耳侧,“难道皇后就不曾心动?” 沈氏看着皇帝不正经的脸色,又当着如此多大臣的面,需得顾及帝王的颜面,便稍稍侧过身子,“陛下以为呢?” 皇帝又笑了笑,“若不是有公主在场,那燕王世子,还真对夺魁没有兴趣。” 沈氏没有说话,向四周看了看,随后便看到晋王帐内为了射柳精心准备的晋王赵哲,便对皇帝道:“赵哲善的是文墨,你让他去与将门之子比武,岂不是让人难堪吗。” 皇帝渐渐笑止,回道:“我那是逗他的呢,我可对干涉人家的婚事没有兴趣,这挑选妻子嘛,自当是要自己心爱之人了,若强行拉扯,就算成了,也只会相看两厌,最后弄得家宅不宁啊。” 之后皇帝便唤来太监重新定规矩,太监走到台前,扯了扯嗓子,“清明射柳,为公平起见,宗室子弟、文官、武将,将各自比试,胜者许赏。” 随后太监们便将葫芦纷纷挂在了柳树下,又在御座的台下摆放了一只木架,木架上悬了一只缠起的葫芦。 射柳既要射断缠绕葫芦的绳索使葫芦打开鸽子飞出,同时还要保证鸽子不会被射伤,这极大的考验了箭术。 “陛下当年一骑绝尘,令文武叹为观止,臣等在燕地只听闻而无缘一见,尤觉得可惜,今日臣斗胆,请陛下射这第一箭作为头彩,佑我大明,万世荣昌。”武将之席,有大臣起身奏道。 随后附和声不断传出,这让原本只想观赛的皇帝陷入了难为,“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当初的事呢。” “陛下少年意气,传遍九州,臣等钦佩,也想一睹风采。” “好。”皇帝遂从御座上起身,太监见状连忙呈来一把弯弓与一支羽箭,时常握笔的手并没有对弓箭感到生疏,四年来,皇帝兼济文武,深知治国之道,文武缺一不可,也没有荒废自身的武艺,除了警醒自己,也可强身健体。 -- 第414页 皇帝起身,但没有着急上前,而是对着皇后小声道:“朕日日习武,不敢荒废一日,是因武当山的真人告诉朕,丹药乃毒,唯此可以增强体魄,延年益寿,为的就是能等到与皇后再次重逢之时,而今,便是长相厮守了。” 几朝先帝,长寿者也不过甲子,纵观上古,长寿的帝王唯前朝女帝,然也不过是少数,“皇帝想要长寿,大多是因为贪恋权力,而朕,不过是想要与所爱之人长相守罢了。” 太监呈上一把弓,皇帝拿起,十分轻松的便将其拉开了,春风卷动着挂在架子下的葫芦。 啾!随着一声弦响,锋利的羽箭射中葫芦,将麻绳切断,葫芦便一分为二,白鸽飞出,随后消失在围场的上空。 “陛下英武!”只见群臣跪伏,齐声赞道。 皇帝放下弓,此次清明射柳还有一些驻于大明的异国使臣,“朕今日射这一箭,是要告诉诸位,朕非文弱之人,亦有同先帝征伐之能,然朕今日止戈兴仁,一是为国二是为百姓,治国之道,文武兼备,朕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大明也永不惧外敌。” 除了兴办教育之外,火器营的研究与制造也从未停止过,还有东边的海军,大炮与船只建造,以及水师,每日都有配备了火炮的船只在东海沿岸的海域游巡,为的就是防止倭寇的偷入让沿海百姓遭殃。 “陛下圣明!”群臣为自己所做的选择遇到明主而感到欣慰。 射柳比试一直持续到太阳将要落山,将门子弟之间的比赛尤为精彩,这一朝的老将大多为先帝时所留下来的,如今渐渐被皇帝同一辈的年轻后人所取代,他们随父参军征战,将门虎子,能力便也不会差,又与赵希言同辈,自小相识,如今是君臣也是左膀右臂。 宗室子弟比试中,晋王赵哲不负众望,比起其他在父母呵护下成长的宗室子弟,赵哲生于乱世,颠沛流离,随着先帝谨小慎微的生活着,因为孤独,便对书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常将自己关在书房内阅读,一待便是一整日,喜结交文人雅士,年少之时已在文坛已有所建树,皇帝也常称赞他的文章。 幼时相随燕王,便也耳濡目染一些箭术,只是对比将门的世家子弟要逊色,但努力与勤奋,是赵哲与一众宗室子弟争夺的筹码。 御驾回京的路上,晋王赵哲的王驾紧随于天子车架之后,但赵哲没有待在自己的王驾内,而是替皇帝驾起了车,宽大的玉辂上可容纳数十人,赵哲坐在车屋外的朱漆栏杆内,一手拿着与十几匹马相连的缰绳。 “陛下,臣赢了射柳,陛下可再不能诓骗臣了。”赵哲对着车屋内说道。 “你皇兄不过是想要激一激你罢了,又岂会真的插手干预你的婚姻大事呢。”沈氏替皇帝说道。 赵哲笑眯眯说道:“臣弟知道,皇兄答应了的事就不会食言。” “赢了比试,你还想要何奖赏。”赵希言问道晋王。 赵哲架着玉辂,一边细细思索,“臣要什么都可以吗?” 皇帝点头,“只要是朕能拿得出手的。” 想到皇帝日后将要迁都顺天,赵哲便道:“臣想回晋地。” 弟弟赵哲的话让夫妻二人楞了一会儿,皇帝不解的问道:“是京城不好么,你要回晋地?” 赵哲低下头,“被林伯送到皇伯父府中后,我便一直跟随着皇伯父,再也没有回过晋地了,而今承了爹爹的爵位,想要回去看看。” 而今赵哲记忆里的爹娘早已模糊,晋王府仍在太原府伫立着,晋王与晋王妃及世子的尸骨早在先帝时期就被下旨迁到了晋国的王陵内。 但赵哲明白如今已没有藩王,再返回晋地已是不可能,“臣只想回去看一眼。” “好。”赵希言一口应下,“皇叔若见你如今的风采,必欣慰至极。” ——坤宁宫—— 皇帝大婚后,起居便定在了坤宁宫内,而乾清宫则成为了日常接见大臣与处理政务的宫殿,每到时辰无论多忙都会卸下政务回到乾清宫陪妻子用膳,而后再出来处理政务,日日如此,她也从不觉得繁琐。 皇帝回到坤宁宫,沈氏替其将披在外面的披风取下挂在了衣架上,“赵哲才过膝盖高时就由我母亲抚养了,这么多年过去,仍是对晋王府念念不忘。”赵希言道。 “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家。”沈氏说道,“想来先晋王夫妇对这个幼子也是相当宠溺了,哪有孩子不思念父母与自己家呢。” 赵希言觉得有道理,“是啊,毕竟朕只是他的堂兄弟。”随后走到正在整理镜台的沈氏身后,贴身上去伸手环住,“来日方长,往后的事往后再看,留给咱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沈氏任由她搂着自己,忽然拿起一个小盒子,打开时,因快至夜幕,盒子里便有微光透出,皇帝见之,靠在沈氏肩膀上问道:“这么些年,姐姐都带着他吗?” 眼里泛着月明珠的微光,“陛下知道,对于民间的百姓而言,陛下就像这道光吗?” 沈氏问道皇帝,“开国至今,连年征战,使得民间都在传诵杜甫的诗词,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她大概知道了,皇后以沈氏的身份在这几年中游历过许多地方,她去过的与不曾去过的,“所以姐姐是听到了这些话,所以才回来的吗?” -- 第415页 沈氏没有回答她,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帝国的统治者,各地都有她的影子与消息,皇帝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 沈氏随后回头,“若不回来看着你,今后被其他女子蛊惑,误国误民,岂不让我白费一场?” 皇帝听后大笑道:“哦?”手中却越发搂得紧了直到可以感受到锦衣内的柔软肌肤,“姐姐只是因为百姓与国家吗?” 沈氏想要逃离,却发现无法挣脱,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便被人拦腰抱起,她揽住皇帝脖颈,“陛下要做什么?” “天黑了。”皇帝看着屋外的夜色笑眯眯说道。 【作话】 明与日本的关系蛮紧张的,尤其是万历年间,日本早在明朝的时候就想入侵大陆了。 第206章 帝后(三) 洪佑四年春,宗人府修撰玉牒,皇帝下旨封赵瑞为裕王,加入玉牒,于顺天府修建裕王府,出阁受学。 洪佑四年夏,朝廷准备迁都事宜,调三军前往顺天。 洪佑四年夏末,皇帝下诏正式迁都,改金陵应天府为南京,改北平顺天府为京师,以南京为留都,当日,帝后携宗室、文武百官,数万人北上。 紫禁城内的宝物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跟随着主人迁都。 洪佑年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四海臣服,故迁都的一路上,万民跪拜,更有不少留都百姓随皇帝一同离开金陵移居顺天。 锦衣卫围在皇帝的玉辂四周守卫,前后还有仪仗队与禁军,百姓们被只能站在官道两侧翘首张望,但仍然看不见车驾。 圣驾北上,沿途经扬州府境地,时逢七月乞巧节。 初秋的天,还未散去夏日的燥热,御驾的队伍在扬州境内一处空旷之地歇息,禁军在四周轮流值守。 宫人太监围着一堆堆篝火促膝而谈,但此刻被灯烛照耀的玉辂内,帝后却不在。 晋王赵哲侧坐在玉辂的踏板上,手里拿着一张胡饼,还有一壶酒。 “王兄。”裕王赵瑞走到车架附近,向晋王喊道。 晋王跳下车,摸了摸裕王的头,“阿瑞,陛下跟皇后殿下不在玉辂内,迁都的路上,你不用日日来请安的。” 赵瑞看着空荡的车架,挠了挠小脑袋,“乳母说天色渐晚,扬州府的林间有野兽出没,皇兄和皇嫂去哪儿呢?” 晋王耸了耸肩,“不知道,或许陛下带着皇后殿下入城游玩了吧。” 在迁都队伍之东,离座落在水畔的扬州城还有着不少距离。 帝后换上便服,白龙鱼服,骑着千里马进入城内。 湖水环绕的扬州城,可以听见船只划过的潺潺水声,站在船头摇桨的渔夫哼着小调。 又逢七夕,扬州城更加热闹,街道岸边挂满灯笼,小童们提着莲花做的灯,拿着荷叶当做雨伞撑在头上。 更有商贩采集莲蓬售卖,摊贩们吆喝着买卖,这一日集市上卖的大多是应节之物,不少未婚配的年轻男女也会在乞巧节初七的夜里出门。 见中意之人互赠金簪或香囊定情。 年轻女子多结伴出行,且穿着红色的衣裳簪戴鲜花。 身上的配饰是用五彩绫线结成的樱桃、葫芦等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逛灯会的同时也会替自己寻觅如意郎君。 乞巧节的灯会也吸引了大批的游人,不少商家用灯谜招揽顾客。 “入店用膳可猜灯上迷题。” “猜一半者可免酒钱,猜中所有迷题者,可得镇店之宝。” 卖货郎担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吆喝,“年画,牛郎织女的年画,乞巧针、乞巧果嘞。” 皇帝牵着一匹御马,身着道袍,头上戴着一顶唐巾,身侧的女子挽着已婚妇人样式的发髻,长衫与马面,端庄大方。 任谁看,也知道这是一对相处契合且恩爱的夫妇,“已许久没有来这扬州城了。” 赵希言看着扬州城如今的景色,比从前更加繁华与热闹,百姓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与笑容。 “陛下的马可莫要再丢了。”沈氏忽然笑道。 赵希言听后,脸色稍显难堪,自知演技拙劣,瞒不过精明的沈氏,“而今马只有一匹,丢了咱可回不去了。” 沈氏又笑了笑,“陛下可还记得那家酒馆的去处么?” 赵希言努力回想着,摇头道:“这都多少年了,再者,它也不一定还在。” 沈氏摇头,“百年的酒楼,资产之丰,名下产业必不止那一家,岂会说衰就衰。”随后便拉着赵希言走街串巷,将扬州城的夜景看了个遍。 路遇吆喝的摊贩,沈氏也被地方一些独特的物品吸引,除了应节之物,因女子都会在这一日出门,摊贩们便增加了一种物品在乞巧节进行售卖,脂粉。 一名头戴飘飘巾身穿直裰的中年男子正在摊子前斟酌筛选,脸露愁容显然是对挑选犯了难。 只出价格售卖而全然不懂这些的商贩一开始还细心推荐,但见客人衣着老旧又如此拿捏不定便也没了耐心,转而招呼其他女客人了。 “哟,这位夫人,看您的面相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商贩眯着眼睛,看二人装扮富贵,便将最贵的胭脂水粉都拿了上来,“这些可都是上等货。” 赵希言随在沈氏身旁,看着她细心挑选,似起了兴趣,不解道:“这外面的东西再好,可强于府内所出?” -- 第416页 赵希言的府内便是宫内,专供皇家的六局二十四司。 沈氏回道:“天下之大,技艺这种东西,其精湛哪会只集于一处呢,各有千秋罢。” 沈氏很快就注意到了旁边的中年男子,衣服有些旧但十分得体,像个读书人,“先生是要挑给妻女之用的?” 男子听到后,连忙作揖,“是给拙荆的,小女尚未出阁。” 沈氏看男子年岁,便猜到其妻与自己差不多大,遂在摊贩一众胭脂水粉中试了些许,指着其中一个颜色道:“丽而不俗,价格又适中,令夫人见了,会喜欢的。” 男子连忙作揖答谢,“多谢夫人。”随后直起腰身,“敢问夫人尊姓,听口音不像是扬州人。” 沈氏摇头,“我们是从京师来的,到扬州游玩。” 听罢,男子环顾了一下扬州城,“扬州可是一块风水宝地。” 语气里似有可惜之意,“在下秋末之时也要离开扬州至京师赶考了。” 赵希言便与沈氏对视了一眼,沈氏随后福身,“那便预祝先生,金榜题名。” “承君吉言。” 男子谢后带着新买的胭脂与礼物回到了扬州城外的家中。 此时庭院里已经扎起了一个简陋的彩楼,供奉上了磨喝乐,笔砚与针线。 妻子见丈夫回来,将后厨热着的菜肴一一端上桌。 “忙了一天,夫人辛苦。”男子随后将一个打磨的精致的小盒子拿出。 妇人不解,看着像是妆匣,接过打开一瞧,楞看着一向只会看诗书的木纳丈夫,“夫君何时也会挑选这种东西了?” 男子坦诚道:“我在摊贩前左右不定,是一位姑娘,哦不,是位与丈夫出门游玩的夫人帮我挑选的。” 妇人嘴里念叨着,“这胭脂多贵呀,你可舍得拿出买书的钱了……”但心里却是很开心的将其收了起来,“吃饭了。” “今日不是七夕么……”男子又将果脯与一件精致的饰品给了女儿,“瞧瞧爹爹给你带什么了。” 随后一把抱起女儿,用有胡子的下颚蹭了蹭,“爹爹的小福星。” 妇人一边忙碌一边道:“这回啊,你可得感谢万岁,否则今年又要多考一次秋闱。” “要不……我留在扬州任职吧。”男子忽然犹豫道。 “你千辛万苦才考中了举人,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妇人停下手奚落道,“不就是落了一次皇榜,只能说明万岁这一朝有才的人太多了,但夫君你不能因此就气馁。” 男子叹了一口气,妇人随后走近,“夫君放心去考吧,妾不觉得苦。” 连年读书赶考拖累的家中,又秉持读书人的气节不肯贱卖字画,直到去年中了举人取得功名免了赋税,这才有了好转,而今迁都到顺天,距扬州遥远,光路费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抱着女儿咬了咬要,“再给爹爹一年,必让女儿骑上状元的大马。” “爹爹,我还要坐轿子。”说罢,女郎拿出自己制作的乞巧节精巧物件送给父亲,“爹爹给。” 男子抱着女儿,夸赞道:“我家姑娘的手真是巧儿,和她娘一样聪明伶俐。” 扬州城内,沈氏拉着赵希言找到了昔日落座的那家酒楼,附近街道的商铺有所变动,但这座酒楼依然伫立在此,且招牌变得更加醒目了。 出来揽客的依旧是年轻善谈吐的伙计,“两位客官里面请,咱们店可是扬州最有名的百年老店,不仅有扬州的特色,还有各地美食,后厨掌勺的都是有名的厨子……” 二人走入楼内,里面经过了翻修,差点让二人没能认出来,“过得真快啊。” 但当年之事,赵希言与沈氏都记忆犹新,“只是不知道当年那个顺走了我的马的小二还在不在,再精明之人也不过如此吧。” 赵希言的话刚说完,便见一个衣着得体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走到柜台,刚想落座便瞧见了入内的二人。 差不多的装扮,面容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登基后的赵希言,脸上多了几分沉稳。 那人眼睛一瞪,随后连忙从柜台内走出,也不躲闪,而是径直走向二人,连连拱手,“二位贵客,久违。” “原来二位是掌柜的熟人啊。”伙计摸着脑袋道。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口齿伶俐的伙计早已从店小二摇身一变成为了管理酒楼的大掌柜。 赵希言一脸笑意,走上前凑到掌柜身侧压低声道:“我的马,这些年可还好吧?” 第207章 帝后(四) “呃……”掌柜愣住,脸色突变,有些慌张道:“时隔这么多年,爷这次该不会是特地来要马的吧?” “可不是吗。”赵希言故作玩笑道,“弄丢了老爷的马,可让我挨了一顿好好打,那马……”赵希言压低声音道:“懂行的人看一眼就能知道那是匹上等的好马。” 掌柜听罢,差点跪了下去,赵希言连忙拦住,“掌柜这是作何?” “草民不知爷是官府的人,若知道就不会出那下三滥的主意了,那马原是想还给爷,可四处打听都不见爷的踪迹,便一直在后院里养着,寻思着,如此贵重之物,爷定然会回来取,谁知去年……” 掌柜说着自己的恐慌与对官府的敬畏,那马膘肥体壮,尾后还有官府的烙印。 “呀……”赵希言搓搓手,显得有点难为情,“这可难办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回去可如何交差。” -- 第417页 “明是夫君自己丢了马,怪人伙计作甚。”沈氏替掌柜解围道,“掌柜寻回了马,又帮忙喂养,该是感谢才对。” 掌柜听到沈氏脱口而出的称呼,便明白了二人此次来已是修成正果了,于是连忙改口道了一句贺,“爷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可喜可贺。” 有沈氏帮忙,赵希言便没有再继续刁难掌柜,“老规矩,不过这次只要上够我二人吃的量就行,不必浪费。” 掌柜笑眯眯道:“小的知道,天子号召,戒奢从简,无论士庶,陛下在宫中尚且如此,我等小民自然也是,一人一菜,小的这就去吩咐,爷请上座,稍等片刻。” 赵希言带着沈氏上了楼,于临街的一间雅间落座,俯瞰整座扬州城,水光粼粼,灯笼挂满两岸,江上船只往来,各自悬挂着一只独特的灯笼。 掌柜的动作极快,这么些年过去他也没有忘记昔日自己介绍的菜品,很快便上齐了菜,“二位慢用,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清静之后,二人一边吃着菜,一边欣赏着扬州城的七夕夜景。 饭后,掌柜亲自将马从后院马厩牵出,再不敢像上次那般,送客时还不忘打听,“二位贵客远道而来,不知官爷府上尊姓,日后小的也好去拜访。” 二人对视了一眼,赵希言便道:“沈。” 掌柜瞬间愣住,“莫不是今年陛下大婚册立的皇后本家,荣国公府上?” 赵希言低头笑了笑,“算是吧,只是隔得远了些。” 掌柜惊讶的搓了搓手,“沈氏本就是名门望族,而今又出了一位国母,地位尊崇,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曾用拙劣之计,实在羞愧。” 赵希言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便转身牵着马携妻子离去。 “人生哪得两全其美,上位者为自由发愁总好过位卑者朝不保夕。” 掌柜摇头轻呼了一口气,便也转身入了楼,“都有自己的活法,奢求太多,物极必反哦。” 扬州城的集市上搭建了一个极大的彩楼,里面供奉着磨喝乐与牛郎织女的画像,彩楼有两个可攀登的梯子,牛郎织女各在一旁,梯子就像鹊桥,四周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鹊桥最顶上似乎还有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梯子为绳索,看样子是要举行什么比试一样,彩楼刚一推出便吸引了一大堆人上前。 “在下初临扬州城,今后在此落脚,蒙得天恩,官府相助,于扬州城开了一家供生计的酒楼,今日酒楼开业,特办此场灯会,与诸位同喜。” 似是彩楼身后的酒楼老板,上前与众人解释了一番,顺便推了自家新开的酒楼,“此楼为乞巧楼,楼顶置有一颗在下从海外带回来的明月珠,赢得比试,便可获取此珠,今夜的比试,不比文试而比武试。” 随后五名壮汉走上前,薄薄的衣裳透出了结实的肌肉,让垂涎月明珠的人望而却步。 “二郎貌似对那楼顶的珠子极为感兴趣?”沈氏看着目光望向楼顶的赵希言。 “海外的贡品我见过不少,那颗珠子是红色的,好纯正的颜色。” 赵希言说道,随后侧头看着沈氏,“这个颜色,不是姐姐所喜欢的么。” “一定价值不菲,这个商人通过此楼来吸引客人到他店前,又摆上贵重的珠子,但这些壮士身强体壮,非常人能胜,必然是不想将珠子送出去的。” 沈氏说道,心中虽喜,但知商人心思,便也没有作他想,“世上之人,哪有此商贾更精明的呢。” “若是赢了,他还敢赖着不给吗?”赵希言笑道,“既然姐姐喜欢,那我争上一争。” 沈氏拉着她的衣袖,“这里鱼龙混杂,点到为止,不要太张扬了。” 赵希言点头,“今夜七夕。” 老板的话音刚落,见壮汉出来,有人望而却步,有人大着胆子一试,报名的人依然有许多,因为那颗价值不菲的珠子实在太过诱人。 但无一例外,参试的人都落败,还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拳脚的人苦苦支撑,最后被打得鼻青脸肿,连那彩楼的梯子都没摸着。 见此场景,一些还未上场的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而开设灯会的老板正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吃着葡萄观望,每有人落败,便会露出得意的笑容。 直到裁判喊了好久,“还有人来一试吗?” 老板见没人来了,便放下茶杯起身,“诸位,这颗珠子的价值,可抵得上我这座酒楼。” 在宝贝的诱惑下,又有几人拼了命上场,因壮汉被之前的消耗了不少体力,这几轮下来明显比之前吃力,但是仍然没有人能连闯五人。 前往参试的都是普通百姓,而今夜的扬州城多文人雅士与游客,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不曾出现,而那些军中的将士也不会来此参与这些民间把戏。 “我来。”赵希言从人群中走出,问道老板,“若是我攀上那乞巧楼,明月珠是否就归我了?” “当然。”老板看着身材有些瘦弱的赵希言说道,“我徐某人言而有信,从不说假话,但前提是你得上得去。” 之前来了几个身材高大的壮汉都没能连战五人,眼下这个年轻人又岂能,且老板打量着她,身穿道袍头顶唐巾,满腹诗书之气,像个文弱书生。 赵希言也没有换衣裳,并不怕宽大的衣裳会碍了自己的手脚,气定神闲的站在壮汉跟前,“请。” -- 第418页 围观的百姓指手画脚的议论着,觉得希望渺茫,也有人觉得年轻人的气质不凡。 壮汉连连防守,如今已是满头大汗正粗喘着气,一阵吼声后迈步出去。 但赵希言不打算硬碰硬拼力气,即便壮汉有些劳累,但自身的优势与先天条件,赵希言自知是比不上的,故只能以智取胜。 不过这些身体笨重的壮汉比起自己的父亲,对起来简直太过轻松。 躲闪的步伐矫健,且身手极快,就像是在故意戏弄。 几番下来,众人对这个文弱的书生有了极大的改观,“看不出来,这身打扮竟是个习武之人。” “莫不是哪家勋贵将门之子,易服来扬州城游玩了。” 一炷香下来,已有三人因被击中双腿而倒在乞巧楼下,未到要害,只是疼痛让其难以站立,老板见此,深感大事不妙,便对着后面两人嘀咕了些什么。 只见那二人竟在搏斗之时拿出了短匕首,这使得赵希言再无法轻易的近身。 众人见状,纷纷指责道:“怎么打不过就开始用刀子耍赖了。” “这老板莫不是玩不起吧。” 尽管被人议论,但老板依然无动于衷,这颗珠子的价值远高于这座酒楼,而像这样的产业,他不止这一处,“比试的规矩里,可没说不让带兵器的。” 壮汉拿着匕首几番猛刺,划破了赵希言右手的琵琶袖差点伤到了手,她便连忙退了几步。 沈氏见状走近几步,“夫君……” 赵希言抬手,“原先我只是玩玩。”而后便开始认真了起来,“不需要一味的仁慈。” 再几番交手之后,壮汉拿着匕首,挥舞的力气足已使人毙命,就在尖锐的利器即将刺下时,赵希言从怀中拿出一把手铳只直壮汉的头顶。 两个壮汉当即哆嗦了起来,连手里的匕首都弃了,尽管有老板威胁,但还是性命要紧。 见此情形老板也是一惊,刚坐下又被迫起身,“你……” “是你自己说的,没有规定不准带兵器,火器也是兵器。”赵希言道。 而后赵希言收起手铳几步便飞上了乞巧楼将那明月珠取了下来。 老板眼见自己的宝贝珠子被人取了去,便指着赵希言着急的大怒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私藏火器。” “按国朝律令,私藏甲胄与火器都是谋逆的重罪。”老板继续道,随后招呼着人将她们围住不让离去。 这还是她登基后头次被人如此对待,试问天底下,谁敢带人将皇帝围住。 但此刻赵希言白龙鱼服,围观的及老板都没有见过天子,又或者对这个易服之后的人没有印象。 原先在吃饭的那家酒楼,掌柜听到凑热闹归来的小二叙说了乞巧楼的动静后,连忙扔了手中的事跑来替赵希言解围,客气的上前作揖,“徐老板。” 【作话】 女庶王近代篇请大家帮忙点个手藏哦,爱你们—— 第208章 帝后(五) 但是老板却不拿正眼瞧这个出身卑微的酒楼小掌柜,掌柜硬着头皮走到老板身侧,小声道:“拿您珠子的这位是官府里的老爷。” “既然是官,那便更加私藏火器不得。”老板理直气壮道,“身为人臣,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陛下乃是圣天子,必然不会袒护逆贼,就算是官,老夫也不怕。”老板继续道。 皇帝治下,吏治清明,老板便是抓这私藏火器之罪不放了,“给我拿去,送到知府大人的衙门里。” 掌柜见状,连忙皱起眉头劝阻,“徐老板,这位老爷姓沈,是国丈爷荣国公家的人。” 老板听后这才正眼瞧了掌柜,又道:“就算是荣国公,也不能私藏火器吧,无圣上恩赐,这是灭族的大罪。” 随后压低声音,“若他肯放弃手中的珠子与我做戏一场,便放他离开。” 掌柜听后连连点头,走到赵希言身侧,小声道:“爷,徐老板说只要您归还这个,您便可以离去了,这里人多眼杂。” “哦?”赵希言大惊,旋即不顾老板的颜面放声笑道:“他当众承诺,我按规矩赢了比试,那么这珠子就归我了,怎么还有要回去的道理呢。” 众人听后纷纷指责老板的不厚道,“原来这老板是用珠子诓人的。” 老板听后顿时来了气,“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你姓沈又如何,私藏火器的罪名你是逃不了的。” 几个伙计就要上前动手抢夺那珠子,赵希言忽然呵斥一声,“尔敢!” 声音极具气势,震慑住了众人,沈氏见状走上前,“夫君就把珠子还给他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哪知一向顺从她的赵希言这次却直接否定,“不,若是我的东西不要也罢,但若是夫人喜欢的,说什么我也不让。” “把知府大人请来。”老板对着手下吩咐道,不久便有马蹄声响起。 “一会儿知府大人来了,我看你认不认罪。”老板威胁着赵希言说道,“不光如此,老夫还要告御状。” 当今皇帝行事公允,无论士庶,登闻鼓之状必亲鞫于午门。 掌柜见事情无法调解,揉搓着自己出汗的双手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 私藏火器一事很快就惊动了扬州知府,此之前,皇帝迁都的队伍刚抵扬州境内之时,知府就曾骑马去拜见过天子。 -- 第419页 扬州知府与地方卫所千户带着一队人马将乞巧楼团团围住,“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天子脚下私携火器,不知道这是谋逆的重罪吗?” 此刻距离赵希言入城已有两个时辰之久了,扬州知府来的同时,城外一支等候的锦衣卫也入了城开始搜寻皇帝的踪迹,使得热闹的扬州城气氛一下凝固了起来。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锦衣卫指挥使顾千澜与指挥同知周康的注意。 “陛下?”扬州知府从轿子里出来后,适才为官说话的作派与底气完全不见了,甚至抓在革带上的手开始哆嗦了起来。 因为事先没有接到皇帝要入城游玩的消息,更何况这里离御驾还有百里之远。 皇帝的容颜他虽然只见过几次,但今日白天那张和蔼亲切又干净白皙的脸他岂能不记得,扬州知府吓得连忙从轿子里爬了出来,扶正乌纱帽连滚带爬的跪在了赵希言跟前。 这一幕令众人一惊,赵希言不慌不忙的说道:“吾不过是赢了颗珠子而已,竟劳一府之长官深夜出动。” 官商勾结自古就有,这下让扬州知府丢了魂,“陛下恕罪,臣是听闻有人私藏火器这才赶来。” 赵希言随后看了看手里的铳,没有再责怪知府,商人赋税极重,占了国家府库税收的一大半,她自知无法杜绝。 赵希言的话音刚落,锦衣卫便赶了过来,那一身身显眼的飞鱼服与绣春刀,皇帝最亲卫,天下无人不识无人不知。 “皇爷。”明章也穿着太监的衣服,“皇后殿下,可算找着您了。” 原来二人独处游玩,只顾着高兴竟一下忘了时间,而今已过了大半夜,底下人不见主子归来,便纷纷紧张了起来。 锦衣卫的出现与知府及千户的跪拜让老板彻底失了神,还有那掌柜也一脸懵,他楞在原地,干瞪着眼,“原来那匹军马……是御马?” 刚刚拿匕首差点划伤皇帝的两个壮汉更是吓得会在地上直颤抖。 “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顾千澜请罪道。 “朕只顾着与禾儿高兴,忘了交代你们的时辰了。”皇帝笑道。 “是陛下,陛下来扬州城了。”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呼道。 随后赵希言与沈氏周围便跪倒了一片人,扬州城饿百姓们热情高涨,“陛下万岁。” 老板俯首跪地,闭着眼睛将头埋起,试图遮掩自己,心里一阵懊悔,皇帝走上前,问道:“还要吗?” 老板哆哆嗦嗦道:“陛下赢得了此珠,此珠就是陛下的。” “哦?”赵希言道,“这会儿就是朕的了?” 赵希言忽然冷下脸,“官商与民,若失了信,还能坚守本分吗?” “草民知罪。”老板扣头道。 “只不过是因朕换了身份,尔等态度就立马大变。”赵希言道,“若是普通百姓遭你所欺,又有谁可以为之做主?” “今日你未犯大错,朕也是微服私访,不知者不罪,朕今日不惩治你,若往后再敢欺诈百姓,你也不必再从商了。” 老板听后连连叩首,感激涕零道:“陛下仁德,是草民该死。” 赵希言所经之处便有百姓欢呼,“陛下万岁。” “天佑大明。” 锦衣卫护送着帝后登上了明章带来的轿辇,那颗血红的珠子正在皇帝手中闪闪发光。 皇帝牵着皇后在众人眼前经过时,容颜便被瞧得一清二楚,如寻常读书人家的装扮,二人虽早已过而立之年,但样貌仍如弱冠之年时。 宣宗皇帝的样貌,大明百姓大多都见过画像,而今洪佑年,皇帝却是如此的清秀,脸庞干净白皙,“怪不得人人都说陛下是京中男子里最好看的,没有哪一朝皇帝能够与之相比,如今看来,便是女子见了也自愧不如。” “陛下与皇后殿下真是谪仙一样的人物。” “陛下这一朝的锦衣卫指挥使真的是个女子。”更有妇人议论道,“早前就有所听闻,女子竟也可以为官。” 不少人又将目光投向了护卫在帝后身侧的锦衣卫指挥使顾千澜,虽为女子,但一身赤色曳撒英气十足,“指挥使大人好英姿。” “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英姿飒爽。”女子们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能做锦衣卫指挥使如此亲近天子的职务,定有过人之处。” 在众民的欢呼声中帝后登上了车舆,沈氏便道:“陛下为了一颗珠子劳师动众,可如愿?” 赵希言笑眯眯将珠子奉上,“为了姐姐,我高兴。” 沈氏拿起珠子端详,“的确是宝物,也怪不得那老板如此不舍了。” “他既不舍便不要拿出来作为比试的奖赏,如此无诚信之人,其万贯家财又是如何来的呢。”赵希言说罢,随后招了招手。 “康。” “陛下。”锦衣卫指挥同知周康听到皇帝呼唤便骑马靠近车驾,低头应道。 “派人查查这个姓徐的商贾。” “是。” 皇帝的车舆回到迁都的队伍之时,天已经从夜幕变得朦胧。 歇息一夜醒来的朝臣见皇帝消失,急得招呼人马四处寻找,直到皇帝安然回来。 “陛下一夜未回,可是去了东边一百里外的扬州城。”皇帝北上,仪仗队几乎是徒步,故而速度不快,且尽可能走近道,便没有绕入扬州城内,但帝后微服私访离开队伍,可让文武百官急坏了。 -- 第420页 “听闻陛下不带锦衣卫,与皇后殿下二人微服入城,身边无一人护卫,这……” “时逢七夕,扬州城内鱼龙混杂,万一陛下要出了闪失,臣等如何与先帝交代。” 吏部尚书满头白发,领着头像长者一样训斥皇帝,“陛下肩负天下心往,万不可粗心大意,而今中宫虽立,然仍无皇嗣,国本未立,陛下便更要谨慎提防。” 听着吏部尚书的劝谏以及对于皇嗣的提醒,赵希言笑眯着一张脸,“杨尚书,朕知道杨尚书是为朕好,然之所以与皇后独自出行,也是为体察民情,况且朕也曾入过北狄,赢过秋猎与冬猎,何人要行刺朕,又因何要行刺,若因生活困苦而欲行不轨,那岂不是朕之失?” 吏部尚书听后连忙躬身,“陛下心系天下与万民,是百姓之福,但臣身为老臣,陛下的安危重于一切。”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何惧之有。”皇帝道,“朕不是先帝。” 吏部尚书之所以如此谨小慎微,乃是因为先帝好武,结仇无数,就算回到燕王府内,仍有刺杀之事传出,吏部尚书更是与先帝一同经历凶险,才如此谨慎。 但如今的天子,止戈兴仁,受百姓爱戴,群臣拥护,北上途中,所到之处万民欢呼。 皇帝随后又道:“杨卿担忧朕,朕心甚慰,但朕如今不再是燕王府里那个纨绔的小世子了,朕也从未忘记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 吏部尚书遂磕头,君臣寒暄了几句后,从皇帝的玉辂内退出。 经一夜歇息的队伍继续北上,当沈氏弓腰入内时便看见了躺在车屋坐榻上一脸疲倦的皇帝,“杨尚书与陛下说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疲于应付。” 皇帝摇头,躺在榻上望着车盖上华丽的装饰与图案,“怪不得姐姐想要拼命逃离,朕有主宰苍生的权力,但苍生也将朕困在这个小小的牢笼里。” 沈氏靠近,在她身侧坐下,赵希言便翻身趴在她的腿上,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好在,朕还有你。” —— 离开扬州城后不到一月,便有一徐姓富商将万贯家财悉数捐出,户部将其用于水师极船只建造,用于抵抗倭寇。 为此,皇帝亲自御笔赐匾,命禁军送往富商家中,便有一夜,富商抱着四字大匾的圣恩,感激涕零。 洪佑四年,皇帝迁都顺天,借迁都北上之宜巡游山东一代,凡皇帝所现之地,无论各州、府、县,必有皇后沈氏陪同。 【作话】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209章 终章 洪佑四年,皇帝率文武百官进入顺天府,由于皇帝在北平的威望极高,入城之时,顺天的百姓自发的至城楼前跪迎。 禁军护卫,天子仪仗进入京师,百姓们跪在道路两侧连连叩首,“陛下威武。” “陛下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天地,皇帝坐在玉辂内,命左右将卷帘卷起,与皇后一同向车外招手。 京师的紫禁城仿照金陵紫禁城所建,格局基本一致,但规模要大许多。 皇帝正式迁都后,短短数年时间,京师的繁华便远超金陵,发展经济的同时,也在加强军备,此后长达数十年,北戎不敢来犯,而东边海岛的倭寇也被水师阻挡在关外。 洪佑五年春,正旦大朝会,入京朝贡的邦国远超几朝先帝之和。 洪佑六年,晋王赵哲大婚,娶民间王氏女,次年,晋王夫妇诞下一子。 ——顺天府京师—— 晋王携妻儿入宫请安,“臣赵哲,恭请圣安,皇后殿下安。” 乾清宫内,皇帝抬了抬手,“赐座。” “谢陛下。”赵哲起身,牵着妻儿缓缓坐下。 此刻晋王妃怀中抱着一个刚出生刚满月的婴儿,正睡的香甜。 待妻子坐好后,晋王将孩子抱起,抱到赵希言与皇后沈氏跟前,“蒙兄长赐婚,方有今日,特携妻儿前来谢恩,也请兄长为小儿赐名。” 赵希言伸手抱过孩子,小手握拳忽然醒来,但见皇后后并没有哭闹,而是瞪着与她母亲一样的双眼,“禾儿,你看。” 沈皇后看着孩子,醒来后竟不哭闹,“这孩子日后一定有大出息。” “请皇后殿下赐名。”晋王道。 沈皇后思索了一会儿,“孩子是父母的恩赐,钰,宝也,不如就取名为钰吧。”她转头看向皇帝。 赵希言点点头,“这个字好,小娃娃生得漂亮,如玉一般。” 晋王遂携妻子跪伏,叩谢道:“谢陛下、皇后殿下赐名。” —— 洪佑七年,此时距皇帝大婚已过去四年,然内廷一直无嗣出,眼见皇帝迈向不惑之年,这让群臣万分焦急。 尤其是晋王大婚生子之后,文武百官便再也沉不住了,联名上书皇帝,请求再挑选良家子。 登基多年的皇帝,不用动怒也能轻而易举的说服百官,总是能找到理由搪塞过去,不敢再朝堂之上大闹的朝臣,便只能堵着皇帝的出行。 “陛下,而今陛下已娶妻三年,然中宫一直未有嗣出的消息出,国本不立,则无法安天下,而今盛世,皇嗣却无所出,这让臣等都为之担忧,请陛下三思。”大臣们拿着笏板堵在了乾清门前。 皇帝静坐在步辇上,“皇嗣固然重要,但朕如今尚在盛年,诸卿担忧什么呢?” -- 第421页 “早立皇储,可安人心。”有大臣道。 “是太子立了能安人心,还是明君政策,创造盛世可安人心?”皇帝问道,见众人不语,“诸卿何必操之过急?” “陛下……”仍有朝臣不死心道,“陛下正值盛年,然内廷六宫空缺,陛下每日同皇后起居,已是违背了祖制……” “够了!”皇帝忽然怒道。 群臣少见她动怒,这一次便将几人吓楞,“朕只不过效仿寻常人家,若天下百姓都能如此,少一些宠妾灭妻的丑闻,这才是真正的安宁。” 此后,帝后同起居数十年如一日,每有朝臣上疏为皇帝再次挑选良家子,都会遭到皇帝怒斥,随着一些老臣相继辞官,新科进士慢慢进入朝中,纳妃与皇嗣之事的发声便越来越少。 洪佑十三年,裕王赵瑞于京师裕王府举行冠礼,同年,晋王赵哲诞下第三子,皇帝下旨将其接入宫中交由皇后抚养,赐名赵顼。 同年,裕王赵瑞娶朝臣之女为妃,由太常寺与礼部操办。 ——坤宁宫—— 亲王纳妃的大喜笼罩着整座京师,包括紫禁城内也是一片喜庆,皇帝为裕王长兄,长兄如父,故而为其大肆操办,又赐各种珍宝至裕王府。 是夜,京师的夜晚依旧繁华热闹,但最热闹的还属今夜的裕王府。 白日的喜庆过后,紫禁城便重回了安宁,尤其是夜晚,只有来往的宫人与太监,迈着轻盈的步伐不敢出声。 内廷只有坤宁宫还掌着灯火,皇帝沐浴更衣回来,只见沈氏坐在镜台前,缓缓散下青丝。 十余年过去,丝毫不见眼前人容颜衰老,“好奇怪。” “奇怪什么?”沈氏一边对镜梳头一边问道。 “今日姐姐替我梳头,已然见有华发,可是我见姐姐,容颜却没有丝毫改变。”赵希言道,“甚至比晋王妃王氏看起来,还要年轻。” 沈氏随后放下手,“晋王妃已是生育了三胎之人,难道陛下不知道生育会使如此加速衰老与缩减寿命么?” 赵希言愣了愣,“听过医师说女子生产,异常凶险,如过鬼门关,宗妇因产子而亡的,也有不少。”随后走到沈氏身后一把环住,“听着属实吓人。” 沈氏随后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场景她曾见过,尤其是在紫禁城的内廷中,后妃不过是为皇帝诞育皇嗣的用具罢了,“纵使如此拼命诞育子嗣,却也得不到男人的怜惜,何苦作践自己。” 赵希言搂着妻子,“姐姐就这样陪着我,再也不必遭受天下的不公。”随后将人一把抱起。 那未系紧的衣裳忽然散了开来,二人刚沐浴完,沈氏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散开后,身体几乎一览无余。 赵希言遂将她抱到榻上轻轻放下,一脸笑眯眯的盯着沈氏,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今日可是大喜呢。” —— 洪佑十五年,裕王妃诞下一女,洪佑十八年,裕王病重,而第三子尚未诞生。 ——裕王府—— 裕王少年起身体一直欠佳,近些年病情加重,直至太医摇头,回天乏术。 裕王病重,皇帝于百忙之中抽身出宫,亲临裕王府探望。 身怀六甲的裕王妃与侧妃及两位夫人都候在寝殿门口连连抽泣。 裕王妃牵着嫡长女,长子与次子都为庶子,各自躲在生母身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妾叩见陛下,圣躬万福。”裕王妃带着王府内廷的一众朝皇帝行礼。 赵希言抬了抬手,“你身子不便,就不用多礼了,裕王他如何了?” 听到皇帝问话,裕王妃便更加伤心了,连连哭道:“殿下他……” 赵希言便明白了,裕王大概是撑不过今日了,遂走进了寝殿。 裕王妃紧跟上前,走到裕王榻前,挺着大肚子吃力的俯下身,“殿下,陛下来看您了。” 此时的裕王已病入膏肓,本就瘦弱的身躯如今像一副枯骨,他睁开眼睛,泪水不停的从眼睛流出,裕王妃见状便起身。 皇帝走上前,在裕王身侧坐下,裕王吃力的抬起手,皇帝握住,一边道:“三郎,朕在。” “哥……哥……”裕王握着皇帝的手,看着眼前自己仅剩的亲人,“三……郎……从没……忘记……母亲的……教诲……” 由于关系并不亲近,裕王对这个仁慈的兄长一直心存敬畏,也一直谨小慎微,害怕自己不讨喜,无诏也不敢进宫。 “朕知道。”皇帝拍了拍裕王枯瘦的手背。 裕王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内廷妃子,“请陛下……赐她们还家。” “好。” 十八年秋,裕王赵瑞病逝于京师裕王府,而就在裕王病逝不到一月,第三子诞生,皇帝为其辍朝七日,并将幼子接入宫中抚养,未诞育王子的夫人悉数赐归家中,其余庶子得封郡王,未成年开府前先由嫡母王氏抚育。 ——金陵—— 前司礼监掌印王怀忠并未随皇帝迁都顺天,而是留在了南京。 此时的王怀忠已是满头白发,在这十余年中,一直由永康末年所收养的孙女照料。 王氏端着一盆水,刚要进门时忽然一个不小心将水撒了一地。 年迈的王怀忠拄着拐杖走出,“怎么了?” 一阵秋风略过王宅的大院,吹拂着年轻女子的发梢,她弯腰拾起铜盆,“爷爷,不知为何,三娘适才心头传来一阵刺痛,只觉得闷得慌。” -- 第422页 王怀忠虚惊了一口气,他撑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中堂坐下,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半月前京师就有消息传出,裕王赵瑞病重,皇帝下旨,召命各地名医赴京。 如此,可见裕王的病之重,一连半月过去,各地名医汇聚京师,却不见皇帝封赏下来,恐是无人将裕王医治好。 王怀忠拿着先帝赏赐他的短刀,眼里充满了无奈,“这都是命啊。” (完) 【作话】 下本开女庶王近代篇,请帮忙收藏一下哦,具体开文时间会在qun和微博通知。 第210章 后记 永康末年,洪佑皇帝登基为帝,是为仁宗。 洪佑二十八年,裕王幼子年满十岁,更名为赵桢。 洪佑三十三年,晋王第三子赵顼年满二十岁,皇帝于宫中为其举行冠礼,封吴王,开府置属于京师。 同年,吴王大婚。 洪佑三十五年,赵桢提前冠礼,封越王,开府京师,于次年娶锦衣卫指挥同知周康次女。 洪佑三十八年,晋王赵哲病逝,帝悲痛,为其辍朝三月,谥号恭,为晋恭王,其嫡长子袭封晋王。 洪佑三十九年吴王妃诞下嫡三子,同年秋,越王妃诞下嫡长子。 洪佑四十一年越王赵桢病逝于府内,帝悲痛,辍朝三日,以皇太子礼下葬,谥号懿,其世子赵煦承袭越王爵。 洪佑四十九年,仁宗大病一场,由沈皇后代为理政。 洪佑五十年,皇帝病愈,吴王赵顼嫡长女及笄,洪佑五十一年,吴王嫡长女下嫁,王女出嫁,京师大喜。 洪佑五十五年,吴王赵顼嫡长子吴王世子于吴王府举行冠礼,娶将门之女为世子妃。 洪佑五十七年,吴王赵顼嫡长孙诞生,同年,吴王病重,皇帝下诏接入宫中。三月后,吴王病逝于紫禁城,辍朝七日。 洪佑五十八年,吴王世孙夭折,越王赵煦及冠。 随着皇帝越发年迈,一场立储风波即将席卷京城。 内阁臣子换了又换,而皇帝仍是那一个,自洪佑五十年后,皇帝退居乾清宫,不再日日早朝。 “吴王聪慧,越王仁孝,二子都是立储的合适人选,且自幼都是养在你我膝下的,立谁为储,当真是个难题。”皇帝看着大臣们呈上来的奏疏有些犯难。 “总有一个偏爱的。”沈氏从旁道,“每日都入内请安,若晚了时辰不见,陛下也总是念叨着,生怕他们不会来了。” 皇帝思索了一会儿后,便在立储的诏书上提了笔,随后将其封起,又重新再书写了一道,一道交给信任的心腹大臣,一道则给了沈氏,“立储的密诏,在我百年之后再公之于众。” —— 洪佑五十九年,皇帝病危,帝后抚育过的宗室子弟跪满了整座坤宁宫。 哭泣声声频频传来,洪佑五十九年夏,皇帝病逝于坤宁宫,举国哀痛,庙号仁宗,葬于献陵,共在位六十年,六十年间,大兴仁政,四海安宁,无敢犯者,史称洪佑盛世,亦成为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帝,作为帝王与沈皇后一人而终,也成为了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时人称仁宗皇帝长情,无不称颂,沈皇后也为后世女子所钦羡。 帝驾崩之时,万民跪于紫禁城前临哭,边境番邦听闻,君臣临东方,掩面落泪。 仁宗皇帝的丧事处理完后,沈皇后于同年崩于坤宁宫,皇后崩时献陵尚未关陵,次年春,嗣君亲送皇后沈氏灵柩出殡,与仁宗合葬献陵。 帝后陵前有禁军护卫,百姓只得于远处跪拜,几处皇陵中,为献陵扫墓人最多,多为受帝后恩惠赐还的宫人与太监。 数百年后,此陵安然存世。 【作话】 ——悬念留给大家猜哦—— 非常感谢大家一路支持,爱你们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