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故人归》 第1页 [GL百合] 《疑是故人归》作者:枕宋观唐【完结】 文案: 《半逢》,新晋编剧邵思妍的封神之作,在影片的首映礼上,有记者问她:“请问邵编,你的这部剧本是完全虚构,还是存在原型?” 面对闪烁不停的灯光,邵思妍朝着台下的某个角落神秘一笑,“假作真时真亦假,我只是听故事的有缘人罢了。” 听故事的有缘人在台上,讲故事的局中人在台下。 角落里,那一片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有一人缓缓起身离开,银幕上的戏剧已落幕,而她这个局中人两辈子身陷其中,甘愿画地为牢,只为了那一个名字,霍令殊。 前世,她们五岁相识,十八岁分离,二十二岁死别,临死前她用尽代价,只为求得故人重逢; 今生,故人重遇绥山上,却两不相忆,直到霍令殊再次远走他乡…… 旧桐新叶下,疑是故人归。 岁月流转,山河依旧,重来一世,你我是否皆能得偿所愿? 注: 1.日更,回填以前的坑,全文存稿完毕,不会坑 2.文笔又白又矫情,涉及专业领域纯属瞎诌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令殊;陆希宁 ┃ 配角:邵思妍;姚娅妤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旧桐新叶下,疑是故人归。 立意:陪伴 第1章 夜晚,昏黄的路灯下。 “小刘,我先回去了啊,今晚就辛苦你了,明儿早给你带你常吃的那家包子。” “那我就先谢啦,丁叔您路上慢点。” “得嘞,快关门进去吧。” 中年男子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然后蹬着车渐渐远去,年轻人关上了铁栏重新回到保安室里,昏暗的路灯下,一个瘦小的影子快速闪过,翻进了围墙…… 影子轻车熟路地摸到一处不起眼的廊檐下,靠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这处廊檐的位置绝佳,上有覆瓦能遮风挡雨,同时它又掩映在绿丛之中很难被发现。天只要稍亮,便会有光透过镂空的窗棂,暂歇在此的人就能立刻清醒,在清晨巡逻之前离开而不被人发现。 她在这个城市游荡了好久,总算找到这么一个能够暂时供她休憩的方寸之地。每晚在值班人员完成最后一次巡逻后,她偷偷翻进来,在次日凌晨天将亮未亮之际,再偷偷翻出去。从闳村到这里,她一路走得艰难,不得不小心谨慎、躲躲藏藏,生怕被人发现再给送回去。 卸下一身的疲惫,她靠在廊边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多一会儿便坠入了梦境…… “姝姝乖,姝姝不怕,我们不怕,闭上眼睛,不怕,不怕。”女人颤抖的声音再次从虚空中传来,伴随着的是重物落地、瓷片碎裂的声音以及男人时高时低的辱骂,她被女人抱在怀里,清晰地感受到护着自己的那双臂膀在不安地颤抖。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男人似乎消停下来,紧接着传来“砰”得一声,门被用力砸上了。 女人放下怀中的她,用颤抖的双手握住她的双肩,“姝姝,等你以后长大了,一定要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离开这里,姝姝,永远不要回来,永远永远,不要回来……”女人满含担忧与不甘,在她面前缓缓闭上了眼睛,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而那个男人,从来都不是她的父亲。 姝姝,姓霍名姝,静女其姝的姝。这个名字和那个落后、偏远的地方格格不入,而为她取这个名字的母亲,也似乎从未属于过那里。她不知母亲有着怎样的故事,但是她知道,她的母亲和那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她温柔娴静,从不与人争吵,即便是面对丈夫无休止的“发疯”,她也做不出拳打脚踢的举动。她知道很多那里的人都不懂的东西,会讲别的女人从未听过的故事,在那个重男轻女的闭塞之处,她却当自己的女儿为唯一至宝。 在贫苦而绝望的岁月里,她始终用颤抖的双臂护着她的姝姝,在姝姝什么也不懂的年纪就开始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霍姝曾想,或许等她大一点,就可以知道母亲的故事了,甚至可以和母亲一起离开那个村庄,但是她的母亲并没有等到那一天,甚至并没有等到她开始长大,就永远离开了她。 她想,她可能很久很久都无忘记母亲走之前的那种复杂的眼神,担忧而不甘。她始终记着母亲的话,“长大了……有机会……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于是,她真的离开了,在她11岁那一年的某个夜里,在她的父亲再次酗酒发疯以后,她带着母亲的嘱咐,偷偷逃了出来。从闳村到绥城,从11岁变成12岁,她漫无目的地颠沛流离了八个多月,她不知道她出来以后该去哪里,但是她知道她一定不能回头。 清晨的阳光洒下,霍姝从沉重的梦境中惊醒。远处传来模糊的音乐声,真糟糕啊,梦境太深,醒得迟了一些,公园对面的广场上应该已经有人在晨练了。 霍姝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转头时发现绿丛的影子斑驳在墙上,时不时轻颤,应是露珠滚落时带出的惯性。真好看,可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该想着一会儿怎么偷偷翻出去而不被人发现。 -- 第2页 这座公园依山而建,左侧是数米宽的人造沟渠,后方是绥城的地标,绥山,她能选择的出口只有右侧围墙和正门那一侧,而值班的哨岗恰恰就在正门靠右侧的地方,当时为了降低夜里被发现的风险,她特意选择了公园靠左侧的廊檐,现在天光大亮,她若是想出去,剩下的两个出口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有极大的可能被保安堵住。 绿丛的影子缓缓向着天井正中移动,眼看早晨的巡逻就要开始了,霍姝决定不去冒险翻墙,而是向后方绥山方向走,先在山上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天黑再做打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发现她,她一个未成年人,闳村里的那个父亲又尚在,要是被发现,她有极大的可能会被送回原籍。 借着绿丛和建筑的遮掩,霍姝缓慢又小心地向绥山方向而去。 “阿宁。”一位身着墨绿色过膝针织裙、披着灰色的披肩的妇人从楼梯上缓缓踱步而下,面容温婉,气质优雅,扶着楼梯的手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妈妈!”一听见脚步声,原本安静地坐在桌子边的女孩立刻爬下椅子,向妇人跑过去,“妈妈,阿宁都等你好久啦,你怎么才起来。” “阿宁,妈妈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跑,要慢慢地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妇人在小女孩面前蹲下,关切地问道。 “妈妈,阿宁是太着急了嘛,下次一定不会了,说好了今天要带阿宁出门的,我不要看医生做检查。” “我都还没说让医生过来呢,阿宁就知道妈妈在想什么啦?”妇人牵起女孩的手来到餐桌边,将她安置在专用的椅子上。“知道今天要陪我们阿宁出门,妈妈没忘,我们先吃早餐。”她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发顶。 佣人陆陆续续开始上餐,妇人接过勺子,开始亲自动手照顾女儿。女孩吃得飞快,妇人不时地提醒她慢点,免得呛着。 “阿宁,一会儿到了公园,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走,不能乱跑,花花草草那些东西更是不能乱碰,知道吗?”妇人一边叮嘱一边给女孩穿外套。 “知道啦,妈妈,你已经说过好多好多次啦。”女孩兴奋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若不是母亲在,只怕是能贴上车玻璃。 “夫人请放心,现在不是春天,没有飞絮之类的东西,那个地方已经派人看过很多次了,不会有问题的。”坐在副驾驶的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子略微转头,恭敬地说道。 “嗯,陈伯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只是事关阿宁,一会儿到了地方还是要多小心,毕竟是公共景区。” “是,夫人。” 又经过了一段路程,黑色的私家车缓慢而低调地停在了公园门外。 绥园,绥城的地标性公园,也是外来有人必选的风景区,因地处绥山山脚下而得名。因为今天不是节假日,所以进园的游人三三两两,不是很多。 “阿宁,到了,”妇人下车环顾了一下四周,满意地点点头,“还好今天的人并不多。” 小女孩从车厢里钻出一个头,着急地想下车,妇人又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心点下来。” 下车站定的女孩忐忑而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因为一出生就带有哮喘,家里几乎禁止她出门,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陌生人。 “阿宁,走啦,我们进去吧。”夫人温柔地向女儿伸出手。 霍姝躲藏了一路,发现走得越来越慢,因为游人已经进园,她需要更加小心谨慎。刚躲过一波,她正准备穿过回廊,继续往山那方移动,却又听见了人声,不得不收回脚步,继续在回廊后边藏着。 “听说没,今天陆家夫人要带她家小女儿过来玩。” “陆家?哪个陆家啊?” “绥城叫得出名的陆家还能有哪个?” “你是说……” “就是那个,他家家大业大,讲究个不行,逛个公园派了好几拨人来查看,搞得像有人要拐卖他家人口似的。” “这么夸张吗?” “我倒是听说,是因为陆家那个小女孩身体不好,一生下来就有病,所以从来不让她出门 ,就怕有个什么事。据说陆家为了这个女儿想了好多办法,但都没治好,连添福积德的办法都用上了。没看这几年陆家做的公益越来越多,连孤儿院都办了好几个吗?” “所以这次带女儿出来,陆家能不紧张吗?” …… 交谈声渐渐远去,霍姝静静听了一会儿,确信没人,才从回廊穿了过去。 “夫人,再往后就是上山的路了。”随行的陈伯恭敬地提醒道。 女孩抬头望了望,很快看见了峰顶矗立着的八角塔,眼睛顿时亮了亮。 “妈妈,我们上山看看吧。”女孩期待地看着妇人。 “阿宁,今天你已经走了很多路了,我们就到这里吧,该回家了。” “妈妈,”女孩一听说要回家,下意识撇了撇嘴,“妈妈,就再待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她牵着母亲的袖子,撒娇似的摇了摇。 “阿宁,来之前你答应过妈妈,会好好听话的,阿宁都忘了吗?” “阿宁没有,阿宁只是,只是想再多待一会儿,阿宁好不容易才出来的。”说着说着,女孩开始委屈起来,露出一副垂泫欲泣的表情。 “阿宁,”妇人无奈叹了口气,“好吧,就再多走一段。你呀,真是……” -- 第3页 妇人领着女孩往山上走去,此时,另一条小路上,有几处绿丛摇摇晃晃,树丛之中不时发出“咔咔”踩断细枝落叶的声响,这是霍姝在跌跌撞撞地前行。 “噗通”,山道上突然摔出来一道人影,霍姝直直跌在这几人面前,旁边的树丛被这突然的摔落带出一道缝隙。 “妈妈”,小女孩像炸了毛的小猫,慌忙躲到母亲身后。 “阿宁不怕,陈伯,快看看。”妇人一边护着女儿,一边吩咐道。 还没等人接近,人影便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露出一张看不清本来面容的脸。许是母亲挡在面前,女孩胆子大了一些,微微探头打量着对面。 衣服看不出来什么形状,好像有些脏,脸也不是干净的样子,虽然发型奇奇怪怪,但是能看出头发是短的,和家里的哥哥一样的短。是个小哥哥,女孩默默在心里做出判断。 “夫人,是个孩子,看起来十几岁大,应该是流浪儿。” “夫人,我们需要管吗?” 霍姝一看这情势,转身拔腿就要跑,有人却更快一步截住了她。 “我不能被送回。”霍姝冷不丁开口,微微握紧拳头,直直地看着前方的妇人,刚才的场面告诉她,这个人是真正做主的那个。 许是霍姝的目光过于刺眼,她愣了一下,就在这愣神的几秒,女孩窜到了霍姝面前。 面前的女孩子干干净净,霍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拽了拽明显短了一截的衣角,连她自己都觉得和这个小女孩比起来,她实在是太脏了。 “小哥哥,你的头发好奇怪啊。” 霍姝慌忙摸了摸自己头发,奇不奇怪的她没摸出来,倒是沾了一手油。刚出闳村的时候她本来是长头发,但是一个女孩子流浪实在危机重重,有几次差点落进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手中,后来实在觉得麻烦,便从垃圾堆里倒腾出一把废弃的剪子,勉勉强强给自己剪了头短发。 想来也是,这一路既要防着被人发现遣送回去,又要找吃的活下去,没饿死就不错了,实在没那个条件去注意什么头发不头发。 “阿宁,快回来。”妇人连忙上去拉自己的女儿。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人,女孩不仅不怕,还好奇地不得了。 “小哥哥,我叫陆希宁,你叫什么啊?” “阿宁!”妇人赶忙喝止住女儿,“我们该走了。”顾不得处置不处置,妇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上前抱起女孩。女孩忸怩了几下,发现无济于事,于是转过身趴在那人肩上,伸手挥了挥,像是在和霍姝说再见。 希宁,陆希宁。霍姝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没由来地闪过一丝异样,却又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法桐的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第2章 上午十点整,一架军用运输机缓慢飞行在辽海上空。瓦蓝的天空上云海翻腾,机头上巨大的风扇发动机持续转动着,使得运输机维持在一个高度,紧随着的是几驾用来吊救的直升机。下方是比天空更加幽蓝的辽海,海面上八只橘黄色的救生船呈待命之势。 晴光大好,金色的阳光落在海面上,细碎跳跃。 不一会儿,运输机侧面的舱门开启,一个黑点从舱门边跃下,紧接着一张巨大的降落伞在空中打开,下方的救生船根据降落伞飘摇而下的方向不断调整位置。 “噗通”一声,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水花四溅,救生船立刻向着浪花的方向划去,霍令殊一个借力便翻身到了船上。这时空中垂落一只悬梯,霍令殊甩了甩水珠,扒着救生梯开始向上攀爬。 “殊姐小心点。”下方的救生员提醒道。 霍令殊不便说话,于是微微动了一下头示意,也不知他看见没看见。 直到她上了直升机,下方的船才散开,等着接应下一个跳海的人。 “殊姐,您刚出任务回来,就来参加训练,就您这精神,难怪肖队说,九二大队您称第一便无人敢称第二。”说话的小伙眼神中透着敬佩。 “得了吧,”霍令殊抬手扫过说话人的肩,“我孤家寡人一个,反正也没事,肖队就把我抓来给这群小孩做示范。” 正说着,悬梯下方传来声响,“来人了,赶紧接应。”霍令殊抬了抬下巴提醒道。 不多时,舱门口出现一道身影,霍令殊搭手拉了一把,来人刚刚站稳,就扒拉着她的胳膊控诉道“殊姐啊,您真是说跳就跳,半点都不带犹豫的,我还没看清,您‘哗’一下就没影了。可怜我排第二个,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就被肖队给踹了下去。” “呵,”霍令殊冷笑一声,解救出了自己的胳膊,“在真正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时间就是命,你看看你的对手会不会给你时间做什么心理建设。” 听到这话,少年趿拉下双肩。 “不过,你们是第一次,害怕是正常的,平时的演练就是为了让你们克服本能的恐惧,以后会习惯的。”霍令殊觉得还是不能太打击面前的小伙子,良心发现地安慰了几句。 人员渐渐齐了,于是直升机载着他们开始返航。 “那殊姐你第一次跳海的时候害怕吗?”途中,那位少年实在按耐不住,问道。 不等她开口,右方便传来一道声音,“害怕?你殊姐会怕吗?她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开口的是大家口中的“肖队”肖冽,特种兵九二大队队长,人如其名,凛冽如冬日寒风。肖队一开口,这下没人敢出声了。 -- 第4页 “我记得令殊是18岁的时候就来这里的吧,转眼4年了,刚进来的时候谁也不相信你能留下来,结果这些年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就你还在,都成老人了。”肖冽点了点手指,眉宇间的悲愁倏忽而逝,更多的是欷歔,他这么一感叹,四周原本就冷冽的气氛顿时一沉。 九二大队,能够进来的,无论体力还是脑力,都不是普通之辈,但他们却是和平时代距离阎王殿最近的一群人,一群为了为了千千万万人的岁月静好,而负重前行的人。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吧,年纪最小,胆子却最大,那年云疆的任务,上面让我带你们那一批新人去练练,对峙的时候第一个扣扳机的就是你,手稳得像个久经沙场的老人,那个时候我就在想,霍令殊,非池中之物。” “啪”,突然的响声使得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肖冽一巴掌拍在霍令殊的背上,“哈哈,事实证明我这眼光没错吧。” “是是是,您的眼光天下第一好!” “哎你这人,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这不您自己说的嘛,难不成我应该反驳你,‘肖队,你这眼光烂爆了’。” “……”肖冽无话可说,霍令殊这么一搅和,气氛倒是开了,大家开始说起刚刚跳海的心得体会,肖冽冷归冷,专业素养还是可以的,时不时提点几句,机舱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霍令殊这时反而沉默下来,看着外面倏忽而逝的云絮,回想起刚刚肖队评价的那句“天不怕地不怕”,自嘲一笑。 一个在世上无牵无挂的人,她还能怕什么呢。能够走到今天,不过是命运使然罢了,总得对得起当年别人将她拉出深渊的一念之善吧。 飞机从天空划过,是新兵第一次归航的路。 绥城,陆宅。 陆夫人林静淑焦急地在厅中来回走动,时不时抬眼看向落地窗外。 陆怀章看着憔悴多日的妻子,出声安抚道:“已经派人去接了,想必很快就到了,蒋老师的话阿宁还是很愿意听的。” “先生,夫人,蒋老师到了。”佣人匆匆领进来一位风尘仆仆的女子。 这位女子便是陆家大小姐陆希宁的家庭教师,蒋瑜。 林静淑赶忙迎上去,一把抓住蒋瑜的手,又是抱歉又是哀求,“蒋老师真的对不起,说好了给您一个月的假期的,这个时候接您过来,我们实在是,哎,您去看看阿宁吧,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闹起来,我们谁也不见,饭也不吃,两天了我们实在是,麻烦您了蒋老师,您劝劝她吧。” “陆夫人您别担心,”蒋瑜安慰道,“阿宁一直都很听话,从来不会无理取闹的,想必是有什么原因,我先上去看看她。” “好好好,快带蒋老师上去。”陆家夫妇目送着蒋瑜上了扶梯。 蒋瑜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象征性地敲了敲,默了几秒,轻轻推开了房门。 这间房位于陆家宅院的顶楼,独占一层,是陆家专为小女儿陆希宁所设。房间内的家具摆设无一不精,靠外的那面墙整个设置成了落地窗,不仅通透敞亮,而且视野奇佳,与绥城的地标性景观绥山遥遥相对,站在窗前,便可将这座城的四时风景看尽,可见布置者的用心。 陆希宁生于绥城陆氏,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称一声“天之骄女”亦不为过,然而自出生起便患有哮喘,据说陆夫人的生母便是因此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因此陆家对这位小女儿的身体已经谨慎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陆希宁如今14岁,出门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几乎所有的日常活动都被禁锢在这个宅院中,到了上学的年级,陆家便为她延请了几位家庭教师,在家中为她授课。说是授课,其实只是望她读书知礼即可。陆家家大业大,她又上有一兄长担着,所以既无需为以后的生计发愁,又不必为承继家业而夙兴夜寐。 “阿宁”,蒋瑜唤了落地窗前抱膝而坐的女孩一声,见她没有反应,便轻轻走过去,面对着她坐下。 这下陆希宁不能再当做视而不见了,于是收回一直盯着窗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老师。 “蒋老师,你不是放假了吗?怎么才走几天就回来了?是爸爸妈妈让你来的?”虽是疑问句,女孩却一副很肯定的样子。 “是啊,阿宁这两天把自己关在这里,爸爸妈妈很担心阿宁,所以一架飞机直接把老师接回来啦。”蒋瑜故作轻松,“所以看在老师千里迢迢飞回来的面上,阿宁能不能告诉老师,到底怎么了?” 陆希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蒋瑜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有点麻烦了。 “阿宁一直都很乖,所以一定是有原因才会这样的,对吗?让老师猜猜,阿宁是哪里难受,或者是想要什么?” 陆希宁依旧沉默着摇了摇头。 “都不是啊,那是什么呢?只要阿宁说出来,爸爸妈妈都会满足的。” “不会。” “嗯?”蒋瑜不明所以。 “不会满足的,爸爸妈妈一定不会答应的。”陆希宁笃定地说。 蒋瑜闻言,心中百转千绕,陆家夫妇向来十分疼女儿,几乎有求必应,而阿宁在问都不问的情况下就如此肯定她的要求一定不会被应允,那么,只能是……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你,”蒋瑜小心翼翼地再次猜测,“是想出门吗?” -- 第5页 “不,我想上学,像正常女孩子一样。”陆希宁数次犹豫之后,终于挑明。 蒋瑜却一下子懵在原地,“上……上学?是老师……教得不好吗?” 许是开了个头便有了勇气,又或许是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陆希宁索性告诉蒋瑜,“对,我想去学校上学。” “可是……” “可是我的身体不好,老师是要这么说吗?”陆希宁打断她,“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出事,而且,哮喘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病症,这世上得哮喘的人这么多,难道他们都和我一样,一辈子都会被困在家里不出门吗?” “阿宁,能不能告诉老师,为什么会想到要出门上学?”蒋瑜郑重地问道。 这么多年陆希宁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好端端的却突然有了这种想法,不怪蒋瑜觉得蹊跷,恐怕陆家夫妇知道了这件事,也会阴谋论,觉得是有人教唆了眼前的这个女孩。 为什么?陆希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原因有些荒唐。 前几日她靠在落地窗前看风景的时候忽然睡着了,梦里她看见了一棵法桐树,一棵十分高大的法桐,就长在这座庭院里。阳光温暖,树影斑驳,层层的桐叶中间似是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她想走近仔细看,却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醒来之后,要出门上学的念头就忽然出现在她脑海里,哪怕她极力压制,却始终挥之不去。她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如果不出去,她就会错过什么东西。 具体会错过什么呢?她又说不清楚。她觉得奇怪,院子里明明没有那样一棵树,为什么还会梦到? 见她不说话,蒋瑜便换了个问题:“那阿宁要告诉爸爸妈妈吗?” “唉,”陆希宁有些沮丧,“他们一定不会答应的。我要是说了,会不会显得很无理取闹?” “所以,这就是阿宁这两天反常的原因?” “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我会像外婆一样,也知道他们在我身上花了很多心思,我不该过分,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想,他们是不是过于紧张了,其实情况根本没有那么糟糕,我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的,对不对。” 蒋瑜一时语塞,陆希宁又道,“老师,这面落地窗外的景色我看了好多好多年,真的已经看腻了,我想看看不一样的。” 面对着陆希宁眼底浮起的那一丁点儿期望,蒋瑜只能认命地起身。这丫头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爸爸妈妈一定不会答应,但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了掩藏心底的期待。 第3章 “蒋老师”,林静淑焦急地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蒋瑜,“阿宁有说什么吗?她到底怎么了?” 蒋瑜踌躇了几下,还是决定告诉他们。“阿宁说,她……想上学。” “什么?”林静淑没听明白,但一旁的陆怀章却立刻明白了。 “她说,她想上学。”蒋瑜重复了一遍。 “上学?我们不是给她请了老师吗?”林静淑还是不明所以。 蒋瑜沉默了一会儿,想起陆希宁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期待,暗自咬咬牙,解释道:“不是在家里上学,是……是去学校。” 总算讲清楚了,蒋瑜悄悄舒了一口气,自己的任务应是完成了,不过看陆夫人的神情,只怕这事才刚开始。 林静淑反映了半晌,才终于明白,女儿这是不满了,是不愿意了,是觉得厌烦了。 两天的担惊受怕和此刻的难以置信齐齐涌上心头,林静淑立刻红了眼眶,“你以为我想把她困在这栋宅子里这么多年吗?难道我就真的不想让她像正常女孩子一样吗?她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囚犯,但凡,”陆夫人哽咽了一下,“但凡她身体允许,我怎么会一直限着她。我以为阿宁她会明白的,也会理解的,可如今她……” 眼看妻子越来越激动,陆怀章只能安慰地搂了搂她的肩膀。这位在绥城举足轻重的人物,此刻却无计可施,忧虑与无奈爬满了他的眉梢。 他与妻子先有了一个儿子,所以当妻子再次怀孕时,他们便祈祷能是个女儿,一个娇娇软软,会被他们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 时至今日陆怀章仍然记得,他在产房外等待多时终于等到一个女儿时的欣喜若狂,以及紧接着医生告诉他女儿呼吸不太对劲时的惊慌失措。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当他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看着刚刚出生、呼吸困难、艰难求生的幺女,有那么一瞬他就想那么算了,长痛不如短痛,但是他舍不得,妻子也不会舍得。他辛苦瞒了一个月,实在瞒不下去。 当年女儿诊断报告递到妻子手里的时候,她差点崩溃。重度过敏性哮喘,同妻子的母亲一样的病症,不同的是,女儿更加严重。 这些年陆家请了无数这方面的专家,能做的都做了,可这病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控制,遗传性的,无法根治。可是妻子不甘心啊,人力不达便上求天意,这些年陆家所做的公益项目越来越多,每年大把大把的钱砸进去,只求上天能放过女儿,让她平安长大。 当年妻子决定将女儿养在深闺时,他就担心会有这么一天,可是看着妻子惊惧不安的样子,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知道岳母的死留给妻子的阴影有多大,作为父亲,他私心里也是希望女儿平平安安就好,所以他默许了妻子的做法。 -- 第6页 蒋瑜该说的都说了,此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好静静站在一边。自己不过一个家庭教师,陆家的家事,哪里是自己能左右的。 林静淑到底是陆家的主母,失态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感激地对蒋瑜说:“蒋老师,真是谢谢你了,至少帮我们问出了阿宁反常的原因,我安排人送您回去。” “那麻烦您了,”蒋瑜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顿了顿,转过身来,委婉地说道,“您二位还是和阿宁好好谈谈吧,她,其实也很矛盾。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就容易多愁善感,阿宁她的经历又和普通女孩子不太一样,所以……”蒋瑜言尽于此,“告辞了。” 蒋瑜走出厅门,察觉到有视线追随,于是抬头,陆希宁果然还靠在那整面落地窗前,见她看到了自己,于是挥了挥手。蒋瑜叹了口气,随佣人离开。 她是四年前开始担任陆希宁的家庭教师的,彼时她刚刚留学归来。陆家找上她时,她还以为是骗子。 不怪她这么想,陆家开出的酬劳高得离谱,要求却轻松得过分。一周一次课程,每年三次假期,一次为期一个月。当她忐忑地询问需要教出怎样的成果时,对方只说她家大小姐需要一个国文家庭教师,无需考虑结果。 许是看出了她的怀疑,对方说,找上她是因为她年轻,且又见多识广,更重要的是背景干净。对方又补充道,如果有顾忌,可以先来陆家试教一段时间,要是最终还是觉得不合适,可以随时离开,陆家绝不强求。 于是她抱着试试的心态来了陆家。当她见到陆家其他几位家庭教师时,她才明白那句“年轻,且又见多识广,更重要的是背景干净”背后隐含的深意。年轻,是因为陆希宁想和同辈人相处;见多识广,是因为他们有着不同国家的生活背景,能够满足无法出门的陆希宁的好奇心;背景干净,则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的接近。 蒋瑜曾无数次在心里默默感叹,为女儿做到这一步,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可世人常说,“不自由,毋宁死”,这一局无论怎么看都是死局,今日的陆希宁还会体谅父母的难处,可当阿宁继续重复地过着眼前的生活,看着已经看了千千万万次的风景,日复一日,她的想法还会始终如一吗?真的不会怨也不会恨吗? 薄暮西沉,远处的绥山被西坠的夕阳绣上了一道金边,山光锦绣。 林静淑已经在回廊中站了几个小时了,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静淑,我们上去和阿宁好好谈谈吧,总是要面对的。”陆怀章打破了这许久的沉默。 “怀章,你说,这十几年都好好的,阿宁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去上学了?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对,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是谁呢,是谁教唆了我的女儿?啊?是谁教唆了她啊?” “静淑!”陆怀章掰开妻子死死抠住廊柱的手,心疼地揉了揉,“别多想了,没有人敢那样做。” “那阿宁为什么?”林静淑不甘心地反问。 “静淑,阿宁长大了。”陆怀章认真地看着妻子的眼睛,告诉她。 林静淑盯着陆怀章的眼睛,明白了,阿宁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哄一哄就会好的小孩子了。小时候的阿宁也曾哭闹着要出去,林静淑倒是真的带着她出去过一次,不过那次发生了点意外,虽说最后虚惊一场,可她还是怕有什么万一。 于是除了每年四五月绥城法桐飘絮的季节,会送阿宁去另一个城市的宅子里休养,便再也没有让阿宁出过门。每当阿宁又哭又闹时,林静淑总能找到更有趣的东西去吸引她的目光,小孩子不长性,也就忘了。 可是阿宁已经14岁了啊,放在古代这是已经及鬓的年纪了。 “我们还是去和阿宁好好谈谈吧。”陆怀章劝说道。 林静淑终是点头,二人一起上了顶层。 走到陆希宁的房门外,陆怀章伸手敲了敲门,“阿宁,爸爸妈妈进来了。”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转动门锁,试探着打开了门。这一次陆希宁不再抗拒着让他们出去,二人暗自舒了一口气。 “阿宁,来,先起来。”陆怀章走过去扶坐在地上的女儿,陆希宁顺势坐到了床边。林静淑悄悄观察女儿的反应,见此,心下定了几分,说不定她已经想明白了。 “阿宁啊,蒋老师已经告诉我们了。”安顿好女儿,陆怀章又扶着妻子落座,最后自己也拿了把椅子坐在妻子身边,面对着女儿。 “那爸爸妈妈同意了吗?” “阿宁,不是我们想要一直困着你,实在是……” “实在是我的身体太差,”陆希宁打断母亲,“如果是这个理由,那可以不用谈了。从小到大永远都是这个理由。” “难道不是吗阿宁?爸爸妈妈会害你吗?爸爸妈妈难道不想让你拥有一个正常女孩子的生活吗?可是你的身体行吗?允许吗?”林静淑突然提高了音量,“砰”得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静淑,冷静点。“陆怀章看妻子神色不对,赶紧去拉,却被林静淑挣扎开。 “我不是没试过带你出去,你还记得吗?你四岁的时候我带你去绥山,可最后怎么样,你一回来就发热,烧得人都糊涂了,我还敢让你出门吗?我这么些年做梦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无病无痛,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可就是不行啊,阿宁,妈妈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想这样的阿宁……” -- 第7页 林静淑一开始还顾忌着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说着说着渐渐开始语无伦次,她真的担惊受怕得太久太久了。当初知道是女儿的时候,她特别开心,觉得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告诉自己要宠她、爱她,把自己曾经想要却没有过的全部都给这个小女儿。陆家的小公主,陆怀章和她林静淑的掌上明珠,会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但是当她拿到诊断报告的时候,对这个孩子的全部设想和期待,就只剩下了“希宁”二字。 陆希宁从未见过母亲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攥着身旁的被子攥到指尖发白。 “静淑我们先出去,别刺激阿宁了。” “我刺激她?啊?我被刺激了整整十四年呐,阿宁你告诉我,告诉妈妈,我有对不起你吗?啊?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我有错吗?”林静淑突然上前抓住陆希宁的肩膀,“阿宁,妈妈有错吗?妈妈只是太害怕了啊,你知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妈妈连觉都不敢睡吗?我怕突然有一天一睁眼,我的阿宁就不在了……阿宁,不要为难妈妈了好不好,我们就这样不好吗,阿宁?阿宁!阿宁!阿宁!怀章!” …… 这一晚陆家灯火通明,上下皆噤若寒蝉,空气凝滞得让人想要逃离。 第4章 “郑医生,阿宁怎么样了?”陆怀章见医生出来,赶忙上去询问。 “情况已经稳定了,”郑衍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陆夫人,委婉提醒道:“阿宁这种情况的哮喘,并发症会比较多,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不要太刺激她为好。” 林静淑闻言,勉强维持住的平静姿态出现了一丝破裂。陆怀章怕妻子更加自责,于是压低了声音对郑衍道:“郑医生,借一步说话。”郑衍点了点头,随陆怀章去了书房。 “郑医生,您一直都是阿宁的主治医生,对她的身体状况最了解不过,您看阿宁如今的状况,让她出门合适不合适?” “阿宁的过敏性哮喘的是重度型的,会发病的原因一方面是接触到了过敏原,另一方面,和情绪也有一定的关系。以前阿宁是年纪小,小孩子抵抗力不好,过敏原接触是引发症状的第一因素,所以夫人的方法确实确实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切断过敏原,有助于减少发病的几率,但是……”郑衍停顿了一下,似有些犹豫。 “您不必有所顾虑,请您直说。”陆怀章恳切道。 “好,那我便直说了,现在的情况远不是切断过敏原这么简单了。阿宁的病一向控制得很好,但是今天仅仅因为情绪激动就诱发了哮喘,可见她的情绪已经成了另一个很重要的诱因。” 郑衍推了推眼镜,继续补充,“现在有一种说法,说是半数以上的疾病都和情绪有关,这种说法的是不是正确姑且不论,就阿宁的状况来说,二位对于她以后的生活环境和方法,确实需要深思熟虑了。” “可一旦她出门,接触到过敏原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别的不说,但就绥城四五月份法桐的飘絮,就有可能致命啊。往年我们都是送她去其他地方,等过了飘絮期再回来,如果顺着她的意思,她还会再听我们的吗?”陆怀章有些忧虑。 “您的忧虑我完全理解,其实经过这十几年的观察和现在医学手段的发展,阿宁的过敏原我们几乎完全掌握,这些通过一定的医学方法是可以控制的,唯独情绪只能由她自己掌握。所以,我的建议是您先和夫人好好商量一下,毕竟改变一直以来的安排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郑医生您的建议是,允许阿宁和外人接触?” “这只是建议,具体还需要您和夫人定夺。不过阿宁如果真的去上学,那么我们还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这可能需要我们的医疗组和阿宁的老师们一起开会研究,制定出一个完整的方案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所以二位还是尽早决定得好。” 听了郑衍的话,陆怀章面色晦暗不明,像是在做着某种挣扎。 郑衍见状,决定让这位陆先生好好想想,于是开口打破沉默,“陆先生,郑某言尽于此,我该上去看看阿宁的情况了。” “麻烦您了,郑医生,您请。”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希宁的情况彻底好转,而在陆怀章的开导和专业医生的建议下,林静淑终于彻底松口,于是陆家紧急抽调业内专家,加上原有的一批负责的陆希宁的医生,组成了一支顶尖的医疗组,为陆希宁重新制定医疗方案。 同时,陆家派了另一批人考察学校,层层筛选之下,选中了绥城的雅郡中学。这是一所私立学校,能保证一定的安全性,而里面的学生大都非富即贵,但是在绥城陆氏眼中还不够看,这样能从很大程度上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在一个多月紧锣慢鼓的准备下,这位生于深闺长于深闺的陆家大小姐,终于要开启人生的新历程了。 “阿宁,”林静淑思索再三,依旧还是不放心,决定过来再提醒女儿一遍需要注意的事项。 “妈妈,”陆希宁闻言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书包,“妈妈还有什么事吗?”此刻的陆希宁十分忐忑,生怕她的母亲现在反悔。 见女儿这副表情,林静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阿宁你别紧张,妈妈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过来是再提醒你一遍需要注意的事,你看你紧张的。” “妈妈,对不起,我,”陆希宁有些不好意思,“我上次不应该用那样的语气讲话,其实我知道您和爸爸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我就……” -- 第8页 “好啦,妈妈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不说这个了,妈妈只希望我的阿宁平平安安,所以阿宁,明天去学校,首先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能碰的东西一定不要碰,也不能剧烈运动,知道吗?爸爸已经在学校安排了一支专业的医疗队随时待命,有问题立刻要告诉老师,阿宁,一定要小心谨慎,知道吗?”林静淑一边轻抚女儿的长发,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而此时,大洋彼岸的A国,一架飞机刚刚起飞,往绥城而去。 辽城,特种兵九二大队。 霍令殊今天又被肖冽抓去当临时教练员,训练了一天的新兵。这会儿刚回到宿舍,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到一阵哨响,这是紧急集合的暗号。 “得,我可真是一个劳碌命。”霍令殊揉了揉僵硬的肩,转身往外走。 “肖队,这个点集合,想必有什么大动作。” “这次的事情有些麻烦,我国的一支六人的医学考察组身陷苏亚拉国,他们身边携带大量具有丰富价值的研究资料,已经通过秘密渠道向国内求援,该国最近两大政权在火拼,我们的任务是在不惊动任何一方势力的前提下,将人与研究资料一起安全带回来。这次的行动由霍令殊、尹霖、张允、李远弘、周靖恒五个人去,令殊领队。上面已经和与苏亚拉北部相接壤的阿尼提亚交涉过,只要你们顺利到达苏亚拉北部的卡莎镇,立刻会有人接应你们。” 肖冽扫视了五人一遍,“我刚刚说的你们都听明白了吗?都记住了吗?” “明白!”五人异口同声。 “好,出发!” 一声令下,霍令殊和队友登上了军用集装车,渐渐消失在暗夜中。 晨光大亮,陆希宁在院中等待父母,一会儿她要在父母的陪伴下出发去上学,突然近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响,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院外。陆希宁不明所以,这时车后座的门打开,一位身着灰色风衣的少年从车中迈出。 “哥哥!”陆希宁激动地下意识想跑过去,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不能奔跑,只好站在原地用力挥了挥手。 少年逆着晨光走近,在陆希宁面前站定,“阿宁。” “哥哥你怎么有空回来?爸爸妈妈知道吗?” “阿瑀?”还不等少年回答,刚出来的陆怀章惊讶道。 “静淑,阿瑀回来了!”陆怀章一边回头告诉妻子,一边继续问道,“你怎么有空回来的?” “阿瑀?”林静淑听到声音急匆匆地出来,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怎么回来了?” 阿瑀,陆定瑀,陆希宁的兄长,陆怀章夫妇的长子,亦是绥城陆氏的继承人。和妹妹希宁不同,陆定瑀从小开始接受精英教育,16岁便被送出了国,两年里这是第一次回家。 “你们都问了我同样的问题,那我是先回答谁呢?”陆定瑀笑着看着陆希宁。 “我我我我,我先问的,所以哥哥你为什么突然回来啊?”陆希宁上去挽住自己的哥哥,半是撒娇地问,“难道是回来送阿宁上学的吗?” “那不然呢?我们阿宁第一天上学,得有点仪式感,一家人得整整齐齐才好啊。”陆定瑀挑挑眉,回答道。 “嘿嘿,我哥最好了。” 陆怀章夫妇站在一旁看着一双儿女笑闹,二人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顿时平复下来。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阿宁想第一天上学就迟到吗?”陆定瑀拍拍妹妹的胳膊,提醒道。 “对对对,我怎么能迟到呢,我们快走吧。” 又是一年深秋,法桐落了一地,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殊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周靖恒压低声音问道。 这一次行动之前他们已经制定了详尽的计划,成功脱身的机会在百分之九十,可是偏偏就这么倒霉,他们碰上了那剩下的百分之十。 就在快接近苏亚拉北部边境的卡莎镇时,他们被一支武装军队发现。幸亏霍令殊反应够快才带他们安全逃脱,暂时隐藏起来,可这毕竟是他们的地盘,躲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撤离。 但他们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出发前的指令是人和资料都要安全带回,缺一不可,五个人不仅要带着六个人的医疗组,还有他们随身携带的那一箱资料,真是够棘手。 再三思索,霍令殊决定兵分三路,最后到约定地点会和。由尹霖单独带资料离开,他一个人容易隐藏,剩下的人分成两组,周靖恒实战经验最少,必须跟着她,他们两人护送三人,剩下的三人由张允、李远弘一组护送,能成功一个是一个。重新规划完方案,霍令殊一行人便待在原地等着夜晚的降临,入夜以后才是方案实施的最佳时机。 夜幕降临,霍令殊打了一个手势,行动开始,三组队伍分别向三个方向而去。 霍令殊他们一组走的是最右边这条路线,这条路线只有一个关口,但却是防守最为严密的一个关口,只要安全过了这个关口,必能顺利到达卡莎镇接应点。经过这几天的观察,霍令殊算出了他们换岗的规律,换岗时中间会有近六分钟的空隙,只要他们在这个时间空隙里越过这个关口,就算成功了一半。 “一会儿我先接近他们,你们等我暗号,一旦接收到暗号,立刻走,记住,放低声音,这是唯一一次机会。”说完,霍令殊便猫着腰向关口移动。 -- 第9页 周靖恒紧张地手心都是汗,这是他第一次出这样的任务,但是他不能表现出不安来,只能强自镇定。 霍令殊手势一起,周靖恒立刻带着三名医生向关口移动,“近了近了”,周靖恒在心中默念。 终于,他们成功越过关口,然而这时,其中一位医生因为过于紧张,不小心撞到了关口的铁栏,警报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十分明显,人群向此处聚集,此时周靖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全完了。 霍令殊当机立断,“你带他们走,快!” “殊姐!你!” “我有办法引开他们,你们走!”说完,霍令殊向反方向跑去。 周靖恒一咬牙,“我们走!” 然而他们走了没多远,就听到后方一声枪响。 “是霍……”一位医生惊呼,周靖恒立刻打断,“走!” 他任务在身,别无选择,不能回头…… 第5章 苏亚拉北部边境,卡莎镇。 一位中年男子焦急地在驻扎点外踱步,时不时用目光搜索一下什么。尹霖、张允李远弘这两组两日前就已到达接应点,据三人所说,霍令殊周靖恒一组和他们是同一天夜里出发的,按日子算早就应该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是遇到了意外。 “王队,”尹霖从屋内走了出来,“王队,我想前去接应殊姐和靖恒,他们一定是遇到了危险。” 这位被称作王队的人叹了口气,“你们一路过来已经惊动了沿线的武装势力,探查的人来报,他们已经加大了侦查力度,尹霖啊,就算我允许,你最多也只能走出这座卡莎镇,再想向前,就难了。” “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尹霖顿时急了,“他们要是一直不来怎么办?” “刚刚上面下了命令,再等两天,如果他们始终不出现,先带你们撤退,留下几人继续等待,伺机而动。”王队深深看了尹霖一眼,继续说道,“但是我们要做好思想准备,霍令殊是你们几个当中资历最深,作战经验最丰富的一位,入队以来可以说尝无败绩,如果两天内再不出现,只能说,哎……”最终,他也没忍心说出那四个字。 天色渐暗,尹霖不死心,一直守在据点外,远处的亮光星星点点,时隐时现。 两天的时间一点点流逝,然而霍令殊他们依旧生死未卜。大家都明白,那一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明天一早大家必须离开这里了,王队生生扛住了压力多争取了两天时间,大家实在不愿意再为难他。 做他们这种工作的,生死无常,朝夕相处的队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没了。但是尹霖真的不愿意这么去想霍令殊,那是战无不胜的霍令殊啊。 天色彻底暗沉,明月高悬,寒光照铁衣1。 尹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回去找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国为民的战士,不应该就这么陨落在异国他乡。正当他在脑子里悄悄盘算一会儿潜出去的计划时,忽然前方一阵喧闹,一位侦查员慌慌张张跑过来,指着身后,“霍……霍……他们……他们到了。” 尹霖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拍了拍侦查员的肩道:“你去报告王队,我去看看。” “靖恒,你们怎么才来!”尹霖瞧见那一群人,赶忙迎上去。 “尹哥,我们遇上了点意外,殊姐受伤了,快来搭把手。” 尹霖这才嗅见一丝血腥气,“我们先进去!” 进了屋,借着灯光,大家这才发现霍令殊右侧的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了大半,伤口被草草包扎了一下,整个人毫无血色,不知道靠什么才一直撑到现在,刚一进屋,便一头栽倒。 屋内一阵手忙脚乱,等到医护人员安置好霍令殊,王队才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耽搁了这么多天?” 周靖恒长话短说,“我们出关口的时候被发现了,殊姐去引开追踪,结果中了一枪,我们在周边找了很久才找到殊姐,一路又要随时隐藏躲避追踪,这才慢了些。” 王队点点头,“安全到达就好,你们辛苦了。” 屋内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周靖恒虽然只说了短短几句话,大家却都明白,真实的情况恐怕凶险百倍。 周靖恒还想说什么,最终却未发一言。谁知一旁的尹霖却默默看在了眼里。 趁大家都在为明早的离开做准备,尹霖悄悄把周靖恒拉到一边,“刚刚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想说什么?” 周靖恒没想到尹霖看出来了,想了想,心下一横,“算了,就算我不说,医生也会看出来。”他悄悄压低了声音,“哥,殊姐不是肩膀上中了一枪嘛,我看着那伤口的位置,不太好。” 尹霖瞬间就明白了周靖恒口中的“不太好”是什么意思,神色渐渐凝重。 周靖恒见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心情十分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安慰,又有对队友的担心。 当时他听见身后的枪响,便觉得不好,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人质的安全,将他们平安送到接应点。他只能硬着头皮带三人向前走,可走到半路,实在无法丢下生死不明的霍令殊不管,他进队其实没多久,霍令殊一直都很照顾他,让他铁石心肠他真的做不到。 那几个医生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便主动提出要回去救人,说是这一路都承蒙霍令殊保护,这次又因为他们的失误才令她身陷险境,不能就这么丢下人不管。于是他们又往回走,一路上警戒严格了很多,也是这几个运气好,没碰上什么人,找了两天才在一片隐蔽的树林里找到身受重伤的霍令殊。 -- 第10页 草草给她包扎了一下,几人立刻马不停蹄地往卡莎镇赶,总算是遇上了大部队。只是霍令殊的伤还是耽搁了最佳的救治时间,那伤不致命,却在肩部一个十分要紧的位置。 “回去先什么都不要提。”尹霖嘱咐道。 周靖恒闻言点了点头,其实提不提都改变不了什么,这事根本瞒不下去,况且就算瞒着,对殊姐也未必就是好事。 第二天清晨,在各方的协作下,这一行人登上了前往阿尼提亚的军用车,我方的直升机已在阿尼提亚等候。 霍令殊大部分时间都陷于昏迷状态,偶尔醒来又会很快睡去。周靖恒逮着医生问了很多次,确定是失血过多加上体力消耗巨大导致的,这才放下心。 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昨日下了一天的雨,今天绥城空气中似乎能嗅出即将到来的冬日气息。 距离陆希宁开学已经超过一个星期了,这一个多星期的日子里,林静淑每天都接送陆希宁上下学。第一天傍晚来接希宁的时候,她很是紧张,既担心女儿的身体,又害怕女儿不能适应学校的氛围。阿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需要和这么人相处,林静淑生怕她和同学处不来,交不到什么朋友。 不过等看到阿宁笑意盈盈的脸,她便放下心来。第一天下学回来,一家人罕见地聚在一起吃晚饭,阿宁很是兴奋地向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讲述自己在学校的生活,一顿饭下来几乎没个停顿,林静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女儿原来是个“小话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阿宁的气色和状态比以前好多了,原本她还有些顾虑,这下算是彻底放心了。 只是虽然阿宁提出过让司机接她就可以了,林静淑还是坚持自己也跟着来,每次看见阿宁穿着校服和同学有说笑地走出校门,她就有种其实我的女儿也是一个正常人的感觉。 校门渐渐开启,陆续有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林静淑降下车窗,在人群中搜寻着自己的女儿。 “妍妍,我妈妈来了,那我先走了啦。”陆希宁瞧见了自家的轿车,于是对自己身旁的小伙伴道。 “嗯嗯,那阿宁明天见。” “明天见。”陆希宁朝自己的朋友挥挥手,向着校门口边上那个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走去。 “阿宁,这边。”林静淑将手伸过后座的车窗,向陆希宁招了招。 “妈妈,不是说您不用每天都跟着来吗?不会有事哒。”陆希宁放下书包,接过妈妈递给她的药茶,抿了一口。 “妈妈这不是想多看看阿宁上学的样子嘛,等阿宁彻底适应了,你想让我来我都不来。” “妈妈~”陆希宁抱着母亲的胳膊用撒娇的口吻道,“阿宁这不是怕您太麻烦了嘛。” “好了,快把茶喝完,别洒了,”林静淑敦促,“还有,你哥哥今天中午飞回去了。” “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还没待几天,就走了?”陆希宁有些不开心。自己的这个哥哥哪哪都好,就是经常不着家,哎,继承人的人生果然很忙碌啊。 “哦,对了妈妈,有一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陆希宁侧过身子,尤其忐忑又有些希冀,“妍妍邀请我去她家玩,可以吗?” “妍妍,就是你的同桌,邵思妍?” “对对,所以妈妈你答应吗?”陆希宁试探着问。 “嗯~阿宁让妈妈想想,好不好?”林静淑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用了迂回的态度。这是她和陆怀章之前就商量好的,女儿毕竟大了,她的要求不能一味强硬否定。 关于女儿和同学来往这个话题,陆怀章夫妇之前就已经讨论过,既然女儿开始上学,那么这就是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倒不是怕别人知道了陆家的情况以后有所图,在陆家夫妇眼里,以陆家的家世,即便是别人有所图,也并非招架不住,只要阿宁开心就好,他们是怕阿宁在这个过程中碰到了什么容易诱发她病的东西。 陆希宁觉得事情有点出乎意料,她的妈妈居然没有直接拒绝。其实她没报什么希望,但是邵思妍很是热情地邀请她,她并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只能先回来试探一下口风。 林静淑晚上和陆怀章说起这个事,陆怀章手指轻轻扣着桌面,问道:“阿宁这位小同桌,背景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邵思妍出自绥城邵家,而绥城邵家出自庐源邵氏。” “庐源邵氏?邵楷清是她的?” “曾祖父,绥城的这支是邵楷清嫡支,当年邵楷清仙逝之时,邵家内斗得厉害,其独子邵其真不愿参与,便带着他那一脉来到绥城自立门户,邵家在绥城并不出挑,也并不参与任何一个派系。” 陆怀章闻言笑了笑,“庐源邵氏,清流世家,邵楷清更是文人中的领袖,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孩子岂是等闲之辈,听你刚刚所说,邵家不属于绥城任何一个派系,却还能安安稳稳在此立足,邵其真只怕并不简单。现在的邵家,更像是韬光养晦。” “若是邵家真的这么复杂,那阿宁还能和邵家的女儿过多往来吗?”林静淑担忧地问。 “无妨,邵家毕竟清流出身,从邵其真不愿参与当年那场夺权,就可以看出绥城的这脉有自己的风骨,真要有什么图谋,也会取之有道,不会对阿宁一个孩子下手。”陆怀章拍拍妻子的手劝慰道,“阿宁想去就让她去吧,注意点就行,我看她这段时间上学状态不错,孩子在兴头上,许多年没和人打过交道,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正新鲜着。” -- 第11页 “我只盼阿宁能好好的,其它的想想也无所谓了。” “有我在,谁还能委屈了我们阿宁。” 林静淑闻言笑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寒光照铁衣:出自《木兰辞》。 第6章 第二天清晨,陆家三口像往常一样围在一起吃早餐。陆希宁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用勺子戳着碗里的粥,动静大了些,引得陆怀章夫妇二人都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可陆希宁正想得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两道目光。 “阿宁,再戳碗可要就被你戳出个洞了。”陆怀章戏笑着提醒。 “啊?”陆希宁骤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一时回不过神来。陆怀章与林静淑见女儿这幅呆呆的样子,好笑地对视一眼。 “阿宁啊,”林静淑用筷子夹起一只豆沙包,轻轻放进陆希宁面前的碟子里,“你上学也有一个多星期了,妈妈见你适应的还不错,以后就让杨叔接送你吧,妈妈就不跟着去了。” 陆希宁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然而更令她吃惊的事还在后面。只见陆怀章搁下筷子,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道:“还有一件事,听你妈妈说,你的同桌邵思妍同学邀请你去她家作客,爸爸妈妈想了一下,觉得……”说到此处,陆怀章故意停顿了一下,陆希宁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勺子。 “好了,你别逗她了,看她紧张的。”林静淑见状拍了一下陆怀章的胳膊,示意他赶紧说完。 “咳咳,我们觉得,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陆怀章说完便饶有趣味地等着女儿的反应,而陆希宁不负众望地傻在了当场。 “真……真的?”陆希宁不敢相信,“意思是说,我可以去妍妍家?”父母最近几个月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让她有些不适应。 “嗯,”林静淑点了点头,“不过,有一些事需要你注意一下,等你们确定好了时间,妈妈再给你安排。” “嗯嗯嗯。”陆希宁一边拼命点头,一边迫不及待地想放下碗筷飞奔去学校告诉邵思妍这个好消息,但是父母都在场,她只好乖乖地先吃完早餐。 “阿宁今天这么高兴啊。”陆希宁一路上笑容荡漾,司机杨叔在后视镜里看了她好几次,最后忍不住好奇地问。 “当然是有好事啦。”陆希宁双手摩挲着安全带,兴奋地答道,“爸爸妈妈允许我去同学家作客啦。” “那可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阿宁应该还没有去别人家里作过客吧。”司机杨叔觉得他们家大小姐真是很容易满足,不过也是,对别的女孩而言普普通通的一件事,阿宁却长这么大都没体会过。 “是啊,所以才值得开心嘛。对了杨叔,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去别人家里作客吗?是什么感觉啊?”陆希宁好奇地问。 “我哪里还记得这个啊,我小的时候是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有好多人家,大家经常互相串门儿。不过,”司机像是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阿宁以后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第一次的。” “真的吗?”此时的陆希宁满是怀疑,却不知那个带她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第一次”的人正离她越来越近,并且两人的命运自此纠结缠绕了一生。 辽城军区医院304病房内,九二大队队长肖冽正追着前来例行检查的医生问,“她怎么还没醒,已经四天了,除了肩部,真的没有其它的问题吗?” 一位医生模样的人摘下听诊器,“肖队请放心,这位战友并没有其它的隐症,只是失血过多,人体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按时间算,想必很快就会醒过来了,还请肖队稍安勿躁。” 肖冽叹了口气,“医生,还有一件事,借一步说话。” “您先请。”医生打开病房门,伸手示意。 “肖队有话请说。”医生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肖冽半倚在办公桌旁,双手覆在脸上揉了揉,才问道:“她那肩部,真的没其他办法了?” “这倒不一定,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除了自身的愈合能力外,还有很大一部分运气成分在内。但是短期内恢复如初是不太可能了,即便是治疗,也是需要时间的。子弹射中的位置实在是太巧了,而且救治又不及时,所以……”医生欲言又止。 “也就是说,还是有希望的。”肖冽手指摩挲着桌沿,低头沉思,“你保守估个时间吧。” “至少三到五年。” 肖冽左手扶额,长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的,做我们这种,伤在肩部要害,算是意味着这条路走到头了。要是别人,可能还有其它的选择,可里面那个孩子,她不太一样,要是不干这个了,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哎~命呐。” 此时,304病房内,被肖冽称为“不太一样”的霍令殊,正沉浸在过往的梦境里,难以脱身。 “贱人,你是不是还想跑啊!你还在做梦呐!”面目狰狞,这是她的父亲。 “姝姝,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痛苦不甘,这是她的母亲。 梦境里的她,不是霍令殊,而是霍姝,她回到了那个落后隔绝的地方,看着当年的一切重复上演。突然画面一转,她看见自己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终于逃出了那个地方,她拼命往前跑,向着和闳村相反的方向,一直一直跑,身后是黑暗,前方也是黑暗。 -- 第12页 正当她快要放弃奔跑的时候,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声音,“小哥哥,我叫陆希宁,你叫什么啊?”陆希宁?好熟悉的名字,她循着声音继续往前,发现身边的黑暗正一点点褪去,像是浓墨中汇入了越来越多的清水,黑色一点一点被稀释,等到黑暗完全退却时,她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站在满地的法桐落叶上。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跑近,女孩就消失了,紧接着,画面一转,她看到自己被人带到了一座孤儿院,听见身旁的人对从院中走来的人说,“院长,人就交给你了,夫人特意交代的。她叫霍姝,家里没人了,资料在这里。”说完,身旁的人递上了一个文件袋。 “陈先生,您回去请夫人放心,人我们一定会好好照料的。”这个被称为院长的人略带恭敬地说道。 “嗯,那就麻烦院长了。”身旁的人又低头看着她,笑着说,“遇到陆家,算是你的造化,以后就在这里好好生活吧,以前的事不用想了,都处理好了。”说完便把她交给院长,转身走了。 “你叫霍姝,是吗?既然来了这里,前尘往事就都忘了吧。”轻轻合上她的资料,院长继续说道,“小丫头,你的经历还真是丰富,看来你叫霍姝的时候运气不太好,不如改个名,当做一个新的开始,就叫霍令殊吧。”院长慈祥地对她说。 梦境不停地转换着,像是要她将过去的二十多年重新走一遍。她看到了她在那家孤儿院里平静安稳的生活,看到了她参加特种兵选拔,看到了她进九二大队,看到了她第一次执行任务。 然而紧接着,梦境逐渐开始变得陌生。她看到废弃的厂房里哭泣的小女孩;看到高大的法桐树下随风飘起的白色裙摆;看到闪电交加的雨夜恍然无措的眼神……最后,她感受到冰凉的湖水逐渐漫过身体,视线里的一切都渐渐虚化。这些是什么?这分明不是我的记忆。 晨光渐渐爬满了窗棂,白色被单上的手微微动了动,霍令殊在周靖恒惊喜的呼叫声中慢慢睁开了双眼。 “我的天,殊姐您可总算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医生的脸怕是要挂不住了。”周靖恒赶忙按下床头铃,不一会儿医生带着一群护士进了病房,给刚醒的霍令殊查看情况。 “各项指数正常。” 医生完成最后一道检查后,下了结论,“好好休息,大概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哎哎,好的,医生我送您。” “免了,”医生瞥了周靖恒一眼,“你还是好好照顾病人吧。”这人比肖冽还啰嗦,遇上就甩不掉。一轮上这人陪护,就逮着自己不放,整天“医生您渴不渴,我给您倒水,您看我们殊姐什么时候能醒啊?”或者就是“医生您饿不饿,我给您打了饭,您看您吃完能不能去看下我们殊姐,就当饭后走路消消食啦。” 当然周靖恒也没真想去送,就是客气一下,殊姐都醒了他还去狗腿个毛线。 “小子,你怎么在这里?”霍令殊示意他把床板升高点。 “哦哦,我们排了个表,大家轮着来陪护,今天刚好轮到我了,不过我已经告诉肖队他们你醒了,大家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周靖恒从旁边的床上拿了个靠枕塞在霍令殊背后。 “我睡了多久?” “加上在苏亚拉和阿尼提亚那段时期,大概七八天吧。中间您断断续续醒过几次,不过时间不长,殊姐大概是不记得了。” “我记得我好像肩部中了一枪,嘶~”霍令殊轻轻挪动右肩,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别别别,殊姐您可别乱动,伤口还没好呢。”周靖恒吓得作势要按住她。 “你这么紧张干吗,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别大惊小怪的。” “哎……哎,我这不是紧张嘛。”周靖恒低头讪笑道,垂下眼睛,努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肖冽下了命令,在霍令殊伤口痊愈出院前,谁也不能走漏风声,违令者扫半年厕所…… “嗯?”霍令殊觉得周靖恒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有事瞒着她。而周靖恒感受到身旁探究的目光,几乎要绷不住。 “令殊!”正当周靖恒差点露馅时,肖冽带着九二大队一群人推门而入,周靖恒顿时松了一口气,瞬间觉得他们气场冷冽的肖队,还是挺可爱的。 “肖队。”霍令殊挣扎着要起来,肖冽赶紧上前制止了她,“伤还没好,好好躺着吧。”霍令殊这才不动了。 “大家都怎么样?有其他人受伤吗?” “殊姐您放心,我们都是一些小伤,早就好了,倒是你,一直不醒,大家伙儿怪担心的。” “劳你们记挂。”霍令殊笑了笑。 “额……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个什么,既然都看过了,那我们先撤吧,让令殊好好休息。”肖冽招招手示意,一伙儿人放下慰问礼品,又立即鱼贯出去。 霍令殊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大家又都走了。 若是以前的霍令殊,一定会察觉出大家的不正常。但是现在的她顾不得这些,她反复回忆刚刚梦境,尽管每一个画面都十分模糊,但她确定最后一段并不是她的经历。那么,那是谁的记忆? 第7章 自从父母同意自己去邵思妍家作客,陆希宁是盼星星盼月亮,每天数着指头等着约定那天的到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逼近,她反而越来越紧张,一会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作客的经验,怕做了什么犯了人家主人的忌讳;一会儿又想着:听妈妈讲,妍妍家可是个书香世家,自己从小没怎么好好读过书,人家父母会不会嫌弃自己没有文化,早知道以前就多读几本书啊,好歹见了别人家父母能有话讲。 -- 第13页 说起来,她自己都没料到能在开学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交到妍妍这个朋友。刚进班的时候,她见谁都害怕,唯独妍妍,她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十分亲切,仿佛早已相识,加上妍妍是她的同桌,于是二人很快就熟悉起来。 看着女儿这么紧张,一向在来往礼节方面十分在行的林静淑女士,也被这种焦虑感染了。本着第一次去作客不能空手的原则,这位陆家主母,挑挑拣拣,不是觉得鲜花果篮之类的份量太轻,就是觉得首饰摆件之类的过于贵重,因此至今没有定下女儿的伴手礼。 最后陆怀章实在看不下去了,做主定了一篮子车厘子和几样点心。车厘子虽说价格还算不菲,但是是自家庄园产的,而点心品种虽常见,却是自家阿姨的家传做法,同外面直接买的略有不同,这样既显得用心,又不会因为过分贵重而给主人家造成压力。 作客那天,陆希宁郑重地换上一身新衣,带着伴手礼,独自一人由司机杨叔送去邵思妍家。 本来林静淑还想着要不要陪着,结果陆怀章说,要是被主人家看见了,还以为他们陆家在给他们下马威。也是,林静淑作为陆家的主母,早年常出席各大宴会,虽然陆希宁出生以后她大部分心思都在女儿身上,但很多场合还是免不了需要出面,邵家很可能认得她。 当初陆希宁进校的时候,陆家暗示过要低调行事,最好不要暴露陆希宁的身份,虽说陆家在绥城地位超然,不怕这些,但是陆怀章夫妇怕女儿招架不来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陆希宁看上去很是喜欢这位朋友,所以还是不要给女儿节外生枝了。 邵家的宅子正好和陆家相反,在绥山的另一面,也是个视野极佳的地段。 “阿宁阿宁,这里!”陆希宁透过车前窗,远远看见邵思妍在向她用力挥手,身旁有一位女子陪同。 后座车门打开,陆希宁忐忑地下了车,邵思妍赶紧跳上前挽住她胳膊,“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陆希宁,阿宁,这是我妈妈。” “伯母您好,我叫陆希宁,您叫我阿宁就好,大家都这么叫我的。” “哎好好好,阿宁你好,快进来吧。”邵夫人热情地招手,示意大家进去。 “哦对了,妈妈说第一次作客不能空着手,我带了一些礼物,就是一些水果和点心,不贵重,你们不要嫌弃。”陆希宁从杨叔手里接过两只篮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宁你太客气了吧,这怎么好意思。”邵夫人赶紧伸手拎过来,帮忙提着。 “那我先走了阿宁,结束我来接你。” “好的,杨叔。” 陆希宁由邵思妍挽着,跟随邵夫人进了院子。 这院子整个是中式园林设计,九曲回廊,小桥流水,一眼望去满是翠绿。和陆宅精心设计栽种的四时花木不同,邵家的院子里只有一种植物——青竹,倒是很符合邵家的家学渊源。 “你家好漂亮啊。”陆希宁在后面悄悄和她的小伙伴感叹。 “哪有,我家除了竹子还是竹子,我爷爷说什么‘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看了十几年的竹子,早就看腻了。哎对了,你家花园里种什么啊,应该比我家这个有趣多了吧。” “一年四季都不一样吧,我也不太认得,都是有专门的花匠负责的,其实说实话,我看了十几年也看腻了。” “两位小姑娘,落在后面说什么悄悄话呢?”邵夫人立在台阶上回头调侃道。 “哎来了来了。”邵思妍双手拽着陆希宁的胳膊,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王姨,”进了客厅,邵夫人将手上的两只篮子递给佣人,“把车厘子洗出一些,再把点心捡了用盘子装上,一会儿给她们送上楼。” “阿宁,先过来坐。”邵夫人招呼道。 陆希宁走过去,挺直了背坐在沙发上,突然不知道手脚该放在哪儿。邵思妍这位同桌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紧张,天哪,谁来救救她!索性邵夫人也没有多留,问了陆希宁几个家常问题,便说有事要出去,让邵思妍好好招待人家。 邵夫人一走,邵思妍便带着陆希宁上了楼去了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陆希宁很意外地发现,这间房间的风格和整个宅子格格不入。满眼粉的红的,窗帘窗幔、书桌床柜,整个房间的装饰就像是陆希宁曾经在连环画中看过的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那种中西结合宫廷乡村婚庆风? “你这品味,和你家长辈,差别有点大哈,挺独特的。”陆希宁拍了拍她的同桌,酝酿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你不是也觉得土吧?”邵思妍斜着眼看过来,一副“你敢说是我就跟你绝交”的神情,陆希宁,当然不敢说。 “不不不,就是没太见过这种设计,有点,好奇。”陆希宁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她同桌再一记眼刀飞过来。 “特别吧,这是在我一哭二闹三绝食的强烈要求下改造的。”邵思妍回想起自己和长辈“抗争”的经历,颇有种“忆往昔峥嵘岁月2”的自豪。 然而邵思妍不知道,她所谓的“抗争”,其实只是家里长辈觉得她的要求太太太土了而已。 “绝食?不要这么夸张吧。” “当然要,你是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就这儿,”邵思妍走过去在一个位置比划了一下,“这儿以前有一个巨大的博古架,上面摆的各种青的白的玉的,我小时候好动嘛,隔三差五就能败掉一个给垃圾桶,每次我爸都罚我抄什么《千字文》《三字经》,我那个气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他不是让我抄吗,有一次实在气不过我就抄在墙上的卷轴上,哦对了,以前这些地方挂的都是一些字啊画啊的卷轴。”邵思妍指指墙上挂着的油画说。 -- 第14页 “那后来呢。”陆希宁好奇地问。 后来啊,这位邵小姑娘的父亲见这些书画被这么糟蹋,气得差点晕过去,打了她一顿,然后撤下了墙上的所有字画,得亏这些是她的爷爷邵其真闲来无事的练笔,要是一些大家的传世名作,那这不是糟蹋文物么。 “经过我的据理力争,他们终于把风格给我换了,你看现在这种风格多喜庆多热闹。” “是挺热闹的……” “哎对了阿宁,”邵思妍捏起一颗车厘子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吐出果核,“你知道我们这个月有考试吗?” “啊?考试啊?老师没说过啊?” “应该下个星期就会说了,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开学的第一个月都是有月考的。嘿嘿,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成绩怎么样?我语文还成,就是数学不太好,要是你数学好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复习啊。”邵思妍朝她眨眨眼。 陆希宁心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考过试,我连考试流程都不清楚,哪还知道什么成绩。 “那个,考试是不是很难啊?” “不一定,看哪个老师出卷吧,要是数学遇上三班那个阎王爷,那我肯定完了。”邵思妍车厘子吃得越发熟练,果进核出,半点不带停顿。“哎阿宁,你家这车厘子还挺甜的。” “嗯,你喜欢就好。”此时的陆希宁脑子里只剩下了“考试”二字,虽然爸爸妈妈对自己没什么要求,但是要是考得不好会不会很丢人?要是万一哪天别人知道了她是陆家的女儿,尤其是知道她是陆定瑀那个学神的妹妹,会不会觉得她不是亲生的?哎呀,都怪陆定瑀,那么那么优秀,至今还是绥城年轻一辈里的传说,让她这个当妹妹的倍感压力。 辽城军区医院的304病房,霍令殊经过了一个星期的留院观察,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一大早周靖恒、尹霖几个就来等她。“医生,我这右边的胳膊还是不太使得上力气,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霍令殊摸了摸自己的右肩问道。 “毕竟是中弹,伤口内部长好还需要一段时间,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记得定期来检查。”医生一边低头收拾检查的仪器,一边回答。 霍令殊没再继续追问,在大家的簇拥下离开了。医生这才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肖队,她应该是有所察觉了,我劝您还是早做打算。” 另一边,肖冽搁下了电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霍令殊自进队以来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从他眼前划过。 霍令殊第一天进队,霍令殊第一次执行任务,霍令殊第一次受到表彰……可以说她是他看着成长为今天这个样子的。他曾经一度很好奇霍令殊有着怎样的过去,害怕是人的天性,而他们这种人便是要一次又一次地去克服这种害怕,但他在霍令殊眼中从来看不到这种害怕。 说实话,在霍令殊之前,他从想过一个女孩子能在这里干这么久,而且做得十分出色,看到霍令殊,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狭隘了。他一直认为,如果不出意外,假以时日霍令殊一定可以做到自己的位置。但是,现在意外已经发生了。 已经出院好几天了,霍令殊终日无所事事,除了休息还是休息,偶尔搬个凳子坐在檐下看着新兵训练,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不冷也不热,挺舒服的,就是,太无聊了。 “令殊,”当霍令殊正托腮对着一群新兵发呆时,做了两天思想斗争的肖冽终于出现了,“你来一下。”霍令殊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肖队,找我有什么事?” 肖冽静默了几秒,终是开口,“令殊,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忆往昔峥嵘岁月:出自《沁园春·长沙》,原句为“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第8章 秋日的绥城,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绥城是个古城,曾经有七朝在此定都,考虑到其独特的历史地位和文化价值,绥城在做城市规划的时候,几乎继承了历代的建城理念,整个城市以一条主干道为轴,几乎呈方形对称,而这条主干道的尽头就是绥山。 同时为了打造城市特色,当地在选择主干道的植被时,舍弃了常见的樟树一类,而是在这条路的两侧栽种法桐,这条法桐路一直延伸到绥山山顶,远远看去,颇为壮观。 到了深秋,法桐会落叶,铺得绥城满地都是,踩在上面脆生生地响,而此时的霍令殊,正沿着这条路向着绥山方向走。 自从18岁离开这里,她只在老院长去世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如今她23岁了,时间过得真快。路两旁的法桐似乎长壮了许多,放眼望去,远处又有新的高楼拔地而起,就是那绥山,仿佛还是老样子,未曾变过。 她这二十多年里去过很多地方,却对这里的印象尤为深刻,就是在这座城市,她遇到了她一生的转折点,所以当肖队让她好好放个假,出去散散心的时候,她立刻想到了这里。 当然还有一个不可说的原因,就是那个梦境。在那个明显不属于她的梦境里,法桐反复出现,而法桐,属于绥城。 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前,就走到了绥园。说起来,霍令殊虽然12岁就到了绥城,也在这个园子里栖身了许久,却从来没有从正门走过,自然也没好好看过它。 -- 第15页 那个时候为了不被发现,一直都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从侧边翻进去,再趁着天未亮原路翻出来,几乎从未失手,她想着,自己这一手蛰伏的好本事,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练下的。 可能因为不是假期,所以游客不多,进了园子,她发现格局并未发生什么改变,就是景致植株什么的,大概重新换过一次。霍令殊尝试循着记忆寻找自己当年夜间栖身的地方,却发现那处的模样和当初不太一样了。许是后来管理人发现了那处是个死角,所以重新设计了一番,把遮挡的绿丛砍去,在前面铺了一条鹅卵石小径。 霍令殊暗自笑着摇了摇头,当初这片地方若是这个样子,那自己是一定不会选择此处栖身的,可能也就不会有接下来那一连串的经历了,命运这个东西啊,还真是玄妙。 逛着逛着,就走到了山脚下。霍令殊正准备上山,突然看见前方路上一男一女似乎在闹别扭,从年龄和语气来看,八成是对小情侣。 她环视左右,发现此刻除了那对小情侣,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她默默退到一棵高大的法桐后面,准备等前面的二人先走,年轻人都脸皮薄,她怕两人尴尬,哪知这二人不但不走,还在原地吵了起来。 “我就不走,我走不动了。”女孩蹲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不是你要来爬山的吗?这才走了几步路你就不走了?!”男孩站在女孩面前低头道,“那你不愿意爬我们就走吧。” 说完,男孩就作势转身往回走,却被女孩伸出手一把抓住手指,“我不,我要你背我。” 男孩回过头,脸上一副“你在开玩笑吗”的神情。女孩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松开手负气地低头道:“你走,你走,赶紧走。” 霍令殊饶有兴趣地观察男孩接下来的反应,却发现男孩真的转身走了,然而他没走几步,又认命地回头,走到女孩面前背对她半蹲下,无奈地开口,“上来吧,大小姐,真是怕了你了。”女孩这才露出笑脸,跳上男孩的背,男孩背起她跨步上山。 看着二人走远了,霍令殊这才从树后走出来,心道,现在的小朋友可真会玩。 “阿宁,你在哪个考场啊?”邵思妍凑过头来问。 今天是月考的日子,一般来说考场都是按上次的考试成绩划分的,也就是上学期的期末成绩。但是陆希宁是个插班生,也就不存在期末成绩这一说,因此她直接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邵思妍看了她的考场号,凑到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提醒,“阿宁,在这个考场你要小心啊,这个考场有几个学生,嗯,你懂的。”陆希宁眨了眨眼睛,心说,我懂啥?但陆希宁刚想追问,就看到班主任进来宣布解散,让大家去各自的考场,她只得作罢。 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陆希宁便拿出书翻到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妍妍告诉她,考前突击一遍,然后等试卷发下来把不熟悉几个知识点用铅笔写在卷首,防止用到,陆希宁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照做了。 墙上的时针缓慢地移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希宁差不多做完了卷子,她想抬头看看钟,却突然瞥见左侧斜对角一女生迅速转身扔了一个什么给后桌。陆希宁十分好奇,心想:她们在干什么?老师不是说不能相互传递东西吗?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强烈,被那两人察觉到,两人偏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但是陆希宁的成长经历异于常人,她根本没看懂她们的暗示,依旧很好奇地看着,还眨了眨眼睛。 那两人却以为陆希宁在挑衅,暗暗对视一眼,突然其中一人将手中的纸团扔到陆希宁脚下,然后立刻举手报告,“报告老师,她做弊!” 顿时,整个考场的目光都顺着那人指认的方向而去,陆希宁愣愣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老师一步步走近,然后捡起地上的纸团。 陆希宁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被冤枉了,她有口难辩,只能弱弱地说:“我没有,是她扔过来的。” 老师拿起她的卷子扫视了一遍,又看了几眼手里的纸条,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大家继续考试,还有十五分钟收卷。” 考试结束后,陆希宁和另外两人一起被带到了教导处,两方各执一词,拒不承认纸条是自己的。其实监考老师当场就看出笔迹不是陆希宁的,但为了不耽误大家的考试时间,也就没有处理,那两人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暗自得意,此刻在教导处更是把故事编得风生水起、绘声绘色,陆希宁除了“我没有”“是她们扔过来的”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解释。 教导主任此刻一个头两个大,能来雅郡上学的大部分非富即贵,而面前的三人更是这其中的佼佼者。这位监考老师是新来的,大概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想到这里,他更头秃了,额头上的抬头纹都深了些。 “主任,从笔迹来看……”监考老师刚要开口,就立刻被打断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没有实质的证据前,先不要声张。” “可,”他刚要说什么,只见教导主任挥挥手,他只能无奈出去。 “你们也都先去考试吧,这件事全部考完以后再处理。”衡量再三,他决定先按下,等一会儿先探探陆家的口风,这三人家世虽然在绥城都是靠前的,但是靠前也有个次序,能三个都不得罪最好,但万一一定要得罪一个,绝对不能是陆家。 -- 第16页 那两个作弊的学生一个出自绥城章家,叫章琳,另一个来自绥城钱家,名叫钱芊,二人仗着家世暗地里没少在学校为非作歹,但因从来闹不到明面上,领导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二人以为“作弊”这顶帽子陆希宁是扣定了,却没曾想事情没朝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当下怒火中烧,决定私下给陆希宁点颜色瞧瞧,因而忽略了去细究深层次的原因。 霍令殊一路走走停停,总算到了山顶,山顶坐落着一间古刹,香火缭绕。刚刚一路上来没看见什么人,没想到这里人倒是挺多,几乎都是来祈福、求签、烧香的。 霍令殊发现上山时遇到的那对小情侣手上分别拿了两只荷包,面带喜色地从从大殿里走出,想必是求到了什么好签。她本是不信这些的,此时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刚踏进殿门,旁边的一位师父便走过来问道:“施主求签吗?” 她想着来都来了,那就抽一支吧,于是伸手从上衣口袋里随意掏出一把钱塞进了箱子,在小师父的指导下,先拜了几拜,然后从一支巨大的签筒里任意抽出一支,签上对应着中文号码“八十三”。 小师父走到一组嵌满抽屉的立柜前,从其中一个抽屉里抽出一张纸签,郑重地递给了霍令殊,“施主,这是您的签文,请收好”。 霍令殊拿着签文道了声谢,等到走出大殿,这才看起了纸签上的内容,签上写着: “第八十三签 中签 旧桐新叶下,疑是故人归。人世终难测,何必又相逢。” 这不是几句古诗编编改改凑起来的吗?霍令殊笑笑,也没当真,将签文折了折随意塞进了裤子口袋,转身下山。 眼看着这座城市已经走到头了,霍令殊还是没想到答案。 几天前,她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新兵训练,肖队突然把她拎到办公室,脸色郑重地说要告诉她一件事。在说这件事前,肖队先问了她,如果有一天退队了,会去哪里,会做什么。 霍令殊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从来没想过退队这个问题,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离自己很遥远。肖冽看她这个怔怔的样子,也不问了,只说,令殊啊,你醒来以后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吗?尤其是右肩。霍令殊这才想起这几天大家有意无意地总把目光飘向她右肩的样子,沉默了几秒,开口问道:“我的右肩,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哎……”肖冽侧过身盯着墙上的国旗,“子弹打中的地方太凑巧了,而且伤口处理不及时,可能,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灵敏度,”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我问了医生,也不是没可能恢复如初,就是时间有点久,要个,三到五年。” 霍令殊明白了,肖冽这话说的委婉,意思就是,自己以后拿不了枪了,确切地说,是命中率的问题。做他们这个的,命中率有时候就是生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1,射击的偏差就意味着给敌人留下了一个致命的弱点,不仅会害了自己,甚至可能拖累整个团队。她,不再适合这里了。 “所以我才问你如果不待在九二大队了,你打算做什么。” “我索性给你病假放长点,你出去散散心,顺便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下你究竟想要什么。” 究竟想要什么呢,霍令殊真的想不出。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出自《史记·太史公自序》。 第9章 下午最后一门考完,陆希宁心事重重地回到教室,上午考完被拎去教导处,可教导主任最后只说让她们先回去参加下面的考试,没说怎么处理这件事。 “阿宁,”邵思妍叫了陆希宁一声,但陆希宁想得正入神,根本没听见。 “阿宁,阿宁,你在想什么呢?”邵思妍见她没反应,忙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啊?妍妍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这周末你有空吗?好不容易考完,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啊?”邵思妍一脸期待。 “妍妍,你放学先走吧,别等我了,我要去趟教导处。”陆希宁决定再去教导处问问,自己虽拿不出证据,但也不能白白就被这么冤枉。 “阿宁,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没考好吗?”邵思妍咬着嘴唇,犹豫地问。 陆希宁没有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 放学的时候,陆希宁先是发了个短信给来接她的杨叔,说有事要找老师,让他多等一会儿,然后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东西,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这才起身,往教导处方向走去。 然而她才刚走出教学楼,就被几个生面孔堵住了去路。 “叫陆希宁是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回头,赫然发现就是那两个诬陷她作弊的女生,真是冤家路窄。 “请问,你们,想干什么?”在陆希宁的思维里,完全没有“校园暴力”这一概念,自然也就想不到她们的意图, “请问?”为首的女生冷笑了两声,“你还挺懂礼貌,你家人没教过你少管闲事吗?”说着两步向前推了陆希宁一把,对方手劲儿太大,陆希宁差点没站稳。 “你是想去教导处?继续告诉老师你没有作弊,作弊的是我们?”女生步步逼近,陆希宁退无可退,只好贴着墙壁。 -- 第17页 养在深闺一十四年的陆希宁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复杂的情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为首的女生又说,“看你这穿的鞋背的包,家里条件应该也不怎么样。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什么老师了,乖乖承认自己作弊不就好了。” 陆希宁闻言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又看看对方的鞋,请原谅她的不谙世事,她真的看不出来差别,况且,“请问我家里的条件和我承不承认作弊,有什么关系吗?” “你是新来的吗?真傻还是装傻啊?”为首的女生不耐烦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身旁的女孩见陆希宁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扯住为首的那个的胳膊示意道:“琳琳,我们别和她废话了。”说完,一个跨步上前揪住陆希宁的衣领,将她按在角落的墙壁上,“你到底承不承认你作弊!” “我本来就没有,为什么要承认。” 女孩闻言,一把将她摔到地上。 陆希宁完全没料到这一出,但是她已经觉察到再待下去有危险,从地上挣扎起来便想走,然而几个人将她团团围住,她根本找不到能逃走的空隙。 女孩在她面前蹲下,言笑晏晏地看着她,“陆希宁,知道什么是规矩吗?” 陆希宁觉得一点都不好笑,面前的笑容让她毛骨悚然。 “咳……咳……”突然,陆希宁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呼吸开始急促,糟了,她想。 “装病?哈哈哈哈哈,你几岁啦陆希宁,怎么还用这招啊。” “咳,咳咳……咳,”陆希宁说不出话,她只能挣扎,妄图从地上起来,她想着只要从这里出去,被人遇到,她就有救了。可是每当她差一点就要站起来的时候,就会被面前的女孩一把推倒在地。 呼吸越来越不畅,陆希宁死死咬着嘴唇,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她的这个模样让周围的人觉得好笑,众人似乎找到了什么乐趣,纷纷蹲下看着她挣扎的样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救……咳咳咳……救……” 霍令殊从绥山上下来后,不知道要去哪里,便在城里漫无目的地逛着,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人在,求救。可是当她停下脚步,仔细环顾四周时,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她摇头笑了笑,大概是职业病犯了。向前继续走了两步,隐约又传来声音,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 右边是马路,那么声音只可能是从左边传来的,左边是围墙,莫非,是在围墙那边。霍令殊一寸一寸摸过去,突然再次隐约听到人声,应该就是这里了。她抬头估了一下墙高,后退几步,猛地上前,双手攀住墙檐,一个借力,翻了进去。 “陆希宁,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章琳用脚尖碰了碰倒在地上的人。而此刻的陆希宁死死抓住胸口,已经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琳琳,她,她脸色不太对,不会真有病吧?”钱芊见陆希宁脸色一片苍白,似乎还有些青,顿时慌了起来。 恰巧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几人见情况不对,决定立刻撤离。当霍令殊寻到这一处时,看见的便是一群小女孩慌张离去的背影,以及一个倒在地上的,陆希宁。 救人要紧,霍令殊没去追她们,而是快步走向陆希宁,她蹲下查看,“小妹妹,还能说话吗?” 陆希宁的视觉和听觉都已经模糊,但是她能感觉到有人来了,求生的本能使她抓住了霍令殊的手腕。 “突发症。”霍令殊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孩确切的病症,但是她根据以往解救人质的经验来判断,眼前的这个女孩,应该是患有一种容易突发的疾病。霍令殊立刻翻开她的书包,这样的病症,患者应该会随时备着一些速效药物。 果不其然,她从书包里翻出一瓶药剂喷雾,快速看了眼说明,按照瓶身上的方法给陆希宁用上。 缓了几秒,陆希宁的呼吸渐渐不那么紧促了,但是霍令殊并不确定这瓶药是不是完全有用,于是她背上陆希宁,又单手抄起书包,向大道上跑去,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好不容易拽住一个,“校医室在哪?” 被突然拽住的同学先是一脸莫名,直到看到了背上背着的几乎不省人事的女孩,忙说:“我带你们去。” “多谢。” 陆家特地捐的这支医疗队,自陆希宁入学以来还没见过她,但是他们每天依然还是要按时上班,等陆希宁放学回到家以后,他们才能下班离开。陆希宁因为提前向杨叔报备过今天会晚点走,那边没接到人,他们自然也必须呈待命状态。 当霍令殊背着陆希宁出现在门口时,这组人先是一愣,等到霍令殊言简意赅地概括“突发哮喘”,他们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陆希宁从霍令殊背上接下来。 霍令殊看着他们这救人的架势,不像虚的,便也放下了心,正准备离开,突然被人拦住,“这位小姐,既然是您将人送过来的,还是留下等等她的家人吧?您看,要是家人问起孩子怎么发的病,在哪里发的病,这些我们也都不知道。” 经这么一提醒,霍令殊才想起来自己看见的那几个落荒而逃的身影,看来这事还有隐情呢。得,救人救到底,还是留下等等吧。 “阿宁,阿宁,”林静淑急匆匆地闯进来,“阿宁怎么样?” 霍令殊坐在墙边的长凳上,百无聊赖,突然一位妇人冲了进来,她闻声抬头,妇人已经去了内间,她连她的人影都没见到,只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的背影,便好继续坐在原地等着。 -- 第18页 “陆夫人请放心,陆小姐暂时没有危险了。”尽管医生这么说,林静淑还是不放心,“陈伯,通知郑医生,请他们现在就去陆家。” “是,夫人,已经安排了。” “阿宁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病?”见女儿安然地躺在病床上,林静淑稍稍放下心,开始盘问起来。 “这,我们也不太清楚,是外面那位小姐将陆小姐背过来的,具体的恐怕要问她。”医生恳切地说。 林静淑闻言,点了下头,便向外间走去。 “您好,”霍令殊闻言抬头,“请问您贵姓?” 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霍令殊觉得眼前人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哦,您好,我姓霍。”霍令殊自觉盯着人家看不太礼貌,便从凳子上站起,微微垂下下眼睛回答道。 “霍小姐,你好,我是你送过来的那个小女孩的母亲,有一些事我想问你,我们方便谈谈吗?” “您请说。”霍令殊点头。 “听说是你送我女儿过来的,我想请问,你知道她是怎么发病的吗?” “这个我不清楚,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那霍小姐是在哪里发现她的,当时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就在这个学校教学楼的一个角落里,我发现的时候有一群学生刚刚离开,不过没看到正脸,只看到背影。” 林静淑闻言暗自握紧了手指,面上却半点没露。 “其实您可以等您女儿醒了问问她,她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霍令殊话音刚落,只听有人过来说,“夫人,阿宁醒了。” 这声音……霍令殊猛地转头,虽然多年未见,对方无论是面容还是声音,都已经染上的岁月的痕迹,但是霍令殊还是一下子认出了这是谁。 “霍小姐,抱歉,先失陪一下。”林静淑满怀歉意地说道。 “无妨,您请。”霍令殊此刻嘴上平静地答应着,脑海里却已是思绪万千。 周围的景物在渐渐消失,她仿佛又来到了梦境中的那片虚空,虚空中传来遥远的声音: “遇到陆家,算是你的造化,以后就在这里好好生活吧……” “小丫头,你的经历还真是丰富,看来你叫霍姝的时候运气不太好,不如改个名,当做一个新的开始,就叫霍令殊吧。” “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救你?因为一个女孩,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女孩。” 因为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女孩。 “小哥哥,我叫陆希宁,你叫什么啊?” …… 陆希宁,阿宁。默念这个名字,她的心底翻过一阵似曾相识的异样。 第10章 陆希宁缓缓睁开双眼,入眼一片天花板的白。 “阿宁,你终于醒了。”林静淑坐在床边,握住陆希宁的手,“阿宁,你还记得究竟是怎么发病的吗?”不待陆希宁回答,她想了想又说,“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回家。” 她扶起陆希宁,给她穿好鞋,“阿宁能走吗?需不需要……” “妈妈,我能自己走。对了,我隐约记得,有人救了我,那个人呢?得好好谢谢人家吧。”陆希宁撑着母亲的手起身,向外挪去。 “哦,救你的人还在呢,是得好好谢谢人家。看,那个就是。”林静淑抬手示意。 陆希宁看过去,刚巧霍令殊听见动静看了过来,二人眼神在空气中交汇。霍令殊点头示意,心里想的是,这么看还真有几分小时候的影子;陆希宁点头回示,想的是,原来是位姐姐。 “霍小姐,阿宁说想好好谢谢你,你看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改日我们一定登门致谢。”林静淑扶着陆希宁走过去。 “不必麻烦了,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我是路过绥城,并不住在此处,明天便要离开了。”霍令殊解释道。 “这……那这样吧,”林静淑从身后陈伯手里接过一张名片,递给霍令殊,“霍小姐,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你下次来绥城,请一定要赏脸,让我们陆家略尽地主之谊。” “陆夫人言重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有缘再会。”霍令殊微微欠身,打算转身离开。 “霍姐姐,”陆希宁叫住了她,霍令殊重新看过来,“谢谢姐姐。”陆希宁笑着对她挥了挥手,一如十一年前那个趴在大人肩膀上微笑着向她告别的小女孩。 “嗯,再见。”这一次,霍令殊回了她。 从学校出来,天已经黑了,但是整座城市并没有陷入黑暗中,万家灯火闪烁,白日里颇有几分庄严的古城,此刻有了一丝人间烟火的红尘气息。 霍令殊走着走着,突然想去自己曾经生活了六年的孤儿院看看了。 那就,多留一天吧。 陆宅外,一辆轿车缓缓停下。 陆怀章夫妇正在询问陆希宁白日里发生的事,突然有人来报:“先生,夫人,老爷子回来了。” 不一会儿,客厅里响起来“咚咚”的声音,陆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爸,您突然怎么回来了?”陆怀章夫妇忙要上去搀扶,然而陆老爷子挥挥手,示意不用麻烦,二人只好站在原地。 陆家老爷子陆存谦,自多年前妻子死后,便将家主之位传给了独子陆怀章,自己和几个老战友结伴住进了江岛上的一个疗养院,那地方环境清幽,住着舒服,一群年岁差不多的老人平时没事就钓钓鱼养养花,比在城里自在多了。除非过节,陆存谦轻易不回来,可眼下非年非节的,突然回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 第19页 “阿宁啊,过来,到爷爷这儿来。”陆存谦向自己的小孙女招招手,陆希宁连忙站起来走过去。 “爷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陆希宁在陆老爷子身边坐下,双手叠在老爷子拄着拐杖的那只手上,问道。 “我们阿宁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我能不回来吗?” “爸,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行了你们夫妻俩别猜了,我今天打了个电话给老陈,这不是阿宁上学也上了一段时间,我本来准备问问阿宁习不习惯,哪知道就出了事,要我说,你们要是决定让她上学,就该派个人一直跟着她,像今天这种情况,你们谁能想到,要不是刚好遇到了人,阿宁她今天还能回得来!”陆存谦气得用拐杖敲了几下地面,“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人找到没有?行了别站着了,你们两个也坐下吧。” 陆怀章夫妇这才坐在了侧面的沙发上。 “爸,事情倒是不难查,人已经找出来了,就是……其实也没什么,这事我们陆家肯定不会答应就这么揭过去,就是该做到什么程度,还需要斟酌一下。” 陆存谦是什么人,活了一大把年纪,早年间什么没经历过,从陆怀章的言语犹豫之间就判断出,那几个学生怕是来头不小。“什么身份?”他问道。 “其他的几个倒没什么,就是为首的两个,一个出自章家,一个出自钱家,嫡支嫡脉。” “怪不得呢,”陆存谦左手在腿上点了点,“只是这两家近几年越发不成样子。” 在绥城,陆章钱周,陆家之下便是那两家。虽然章、钱两家近几年颇有衰微之势,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两家为了巩固地位,结为了姻亲,章家的嫡长子娶了钱家嫡长女,换句话说,章琳的亲哥哥是钱芊的姐夫。 “好了,这事儿你们别管了,说起来我倒是许久未见那俩老家伙了。”陆存谦拿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这茶不错 ,包起来,明儿我找他们喝茶去。” “爸,这,小辈的事怎么敢麻烦您呢,还是我们来处理吧。”一直未曾说话的林静淑此时坐不住了。 “不麻烦,难道阿宁不是我孙女?这事你们不好出面,我这个老人家去最好不过。”说完,陆存谦便起身向楼梯走去,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对陆怀章夫妇说,“哦,对了,我还是觉得给阿宁找个保镖比较好,也不是说一定要每天寸步不离,好歹阿宁上学能陪在外面,有个什么事也能及时处理,你们要是找不到那就我来找。” 陆怀章夫妇哪敢再让老爷子为小辈的事费心,忙一口应下来,说一定尽快找到合适的。 而一旁的陆希宁,从头到尾未置一词,她爸妈都不敢说什么,她还能反对不成。可是,爷爷也太夸张了吧,哪有人上学还带保镖的,这要是被同学知道了,不得笑话死她! 第二天,陆老爷子带着茶叶进了章家,坐了几个钟头,又去了钱家,两家家长这才知道自家女儿闯了什么滔天大祸。陆家那个不问世事一心钓鱼养花的老爷子都特地为这事登门了,他们还能怎么办,两家私下一商议,打算先带着罪魁祸首上门请罪,如果陆家那边的态度还是很强硬,恐怕只能另寻他法。 “你说你惹谁不好,去给我惹陆家那个小女儿,你是不是活腻了。”章琳的父亲章海平把茶几拍得“叮铃咣啷”响。 “我怎么知道那么巧,她这个陆就是陆家那个陆,谁让她多管闲事。”章琳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你……”章海平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明天跟我上陆家道歉,要是陆希宁不原谅你,你就等着滚出国吧。” “我不,这是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凭什么就我要道歉。”章琳不甘示弱地反对。 “这事由不得你。”章海平一锤定音,留下章琳一个人恨得咬牙切齿。 霍令殊在孤儿院外站了一会儿,她发现似乎所有的建筑设施都翻新过了,一群小孩子正在院中做游戏,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忽然一位老人从楼里走了出来,发现了她。老人走近一看,笑道,“原来是令殊啊,快进来坐。” 霍令殊只好进去,“张院长,许久不见了。”这位老人原是上任院长的助手,老院长走后,他便接替当了院长。 “这几年过得如何?”张院长倒了杯水,放到霍令殊面前。 “托您的福,过得不错。”霍令殊回答。 “还在队里?” “嗯,目前还在。”霍令殊垂眼点了点头。 张院长慈祥地笑笑,“我记得你18岁那年报名参军的时候,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你最后居然给选上了,还一直待到现在。你刚被送来的时候瘦得和竹竿儿一样,一脸营养不良的样子,所幸啊……” “是我运气好,能被送到这里。,对了,有件事我想问您。”霍令殊斟酌再三,终是开口,“我曾问过老院长,为什么那些人会救我,把我送到这里,当时他老人家说,是为了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小女孩,其余的也没有多说,我想问问,您具体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原来你是问这件事啊,其实也没什么,”张院长慢慢陷入了回忆,“当年送你来的是陆家的管家,说是他们夫人吩咐的。我当时还奇怪,你怎么会和陆家夫人有什么牵扯,后来才知道,是说陆家有个小女儿,从小身体不太好,所以家里一直不让她出门,十几年前那次,陆夫人拗不过小女儿的哀求,带着她出了门,本来没什么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去以后就发起了烧,一群医生愣是查不出原因,陆夫人急得走投无路,突然想起来那天遇到过一个流浪的小孩,回去的路上小女儿说能不能帮帮那个小孩,陆夫人当时心里存疑就没答应。见女儿突然高烧不退,这才想起来,你知道的,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有点相信天意,当下便让人去找那个小孩,说找到以后查一下,如果家里没人了就送到这里,说是就当为小女儿积德行善了。” -- 第20页 霍令殊突然想起曾经在绥园无意中听到过的话: “陆家那个小女孩身体不好,一生下来就有病,所以从来不让她出门 ,就怕有个什么让她发病。据说陆家为了这个女儿想了好多办法,但都没治好,连添福积德的办法都用上了。那没看这几年陆家做的公益越来越多,连孤儿院都办了好几个吗?” 她顿时明白了,“那个孩子就是我。” 张院长点点头,“说来也奇怪,你被送到这里的当天,陆家那个小女儿的烧就退了。大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张院长,谢谢您为我解惑。时间差不多了,我就不耽误您了。”霍令殊起身。 “行,那你慢走,哦,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你们那里有没有什么退役的女兵之类的?” “嗯?”霍令殊不明所以。 “哦,还是陆家那位小女儿,前几日出了事差点没命,陆家便想给她请个保镖。” “这,应该不难找吧。” “本来是不难,但是陆家指明要女生,年龄25岁以下,背景干净,最好是军队出来的,有专业经验,好应对突发事件。我知道条件苛刻了些,不然陆家也不至于问到我这里。罢了,我就是问问,没有也没事。” “那我先走了,院长再见。”霍令殊颔首。 走出孤儿院,回想起刚刚张院长的话,她顿时笑了。这时手机响了起来,霍令殊看了眼来电显示。 “肖队。” “令殊,想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回。”霍令殊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壳里压着的那张名片,忽然改了主意,重新给肖冽发了消息,“马上就回。” 第11章 霍令殊当天傍晚就回到了辽城,一到基地,直奔肖冽的办公室。路上遇到的几位战友见霍令殊步履匆匆,以为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靖恒,你看殊姐这么着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张允和周靖恒结伴去吃晚饭,远远看见霍令殊走过来,正准备招呼她一起,没想到霍令殊跟压根没看见他俩似的,直直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连声招呼都没打。 “不应该啊,殊姐不是在假期吗,能出什么事儿。”周靖恒想不通,索性不想了,“走走走,先去吃饭了。”于是二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霍令殊在办公室前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霍令殊闻言推门走了进去,“肖队,我回来了。”她先反身关上门,这才走到肖冽面前,道:“肖队,我觉得我想的差不多了。” 肖冽有些惊讶,本来自己还想着跟上面打个商量,看看能不能继续让她留在队里,不用出任务,训练一些每年进来的新兵也行啊,医生不是说过个三五年有可能恢复么,等过了三五年,实在不行再看看,总好过这丫头离开这里自己都不知道去哪儿的好。可霍令殊这才走了四五天,就想明白了?不是为了安慰我们,才这么说的吧,肖冽满腹狐疑。 霍令殊看出了肖冽的疑惑,也不等他细问,就直接告诉他,“我回了趟绥城。” 绥城,肖冽是知道的,霍令殊就是从那里被招进来的,不过这么些年霍令殊只回去过一次,他记得当年背景调查的时候,霍令殊的资料上写的是父母双亡,无亲属,孤儿院长大。一般的人家里再怎么说也会有一两个亲戚,像霍令殊这般无亲无故的,还真是少见,所以他记得特别清楚。 肖冽挑了挑眉,猜到她还有话说。果然,只听霍令殊讲道:“肖队,这事儿有些复杂。” 于是霍令殊给他讲了一个挺长的故事,末了,告诉他,“我要回绥城了。”肖冽还沉浸在那个故事里没反应过来,霍令殊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肖队,我要回绥城,批吗?” 肖冽这才醒过神,“你这小时候的经历,还挺丰富。” “当年院长他老人家也这么说。”霍令殊笑了,“所以,您批吗?” “真的想好了?决定了?”肖冽认真地问她。 “嗯,想好了。”霍令殊也端正了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行,你先打个申请上来。”肖冽抬起右手拍了拍霍令殊。 “能加急吗?” 肖冽眯了眯眼睛,笑道:“加急?这么急?” “可不嘛,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从办公室出来,天已经完全暗了,像一匹铺开的墨色绸缎,零碎几点星光,仿若用银线绣上的花。 霍令殊抬头看了一会儿,便下了台阶,走到院中那棵老树下。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被罚扫树叶,气得她还踹过它几脚,后来被肖队看见了,再也没罚过她扫树叶,改负重跑了。 她不是没想过如果有一天离队了,会去哪里,只不过她从来没想到答案而已。后来她索性就不去想了,能不能安全活到退休还两说,想那么多干什么。然而人生处处有意外,换一种方式活着,也未尝不可,她靠在树干上,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陆夫人,您好,我是霍令殊。” 林静淑没想到有人会在此时打电话给她,还是个属地辽城的陌生号码,待对方说明来意后,林静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陆家确实在寻人并且至今一点眉目也没有,自家条件摆在那里,符合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即使是有,一听说是陪一个小女孩上学,便没了意向。也是,能符合那些那些条件的,人家去干什么不好,非得来做这么无聊的工作吗。 -- 第21页 人人找不到,这边章、钱两家见陆老爷子那儿说不通,便想挑她这边下手,这两天轮番上阵轰炸她,还带了一群两家交好夫人,美其名曰“许久没见过了,大家出来聚聚”。 林静淑推脱不掉,便去了两次,刚入席没多久,就被人把话题往陆希宁这件事上引,你一句我一句地劝林静淑,说什么“小孩子不懂事,别当真”“都已经道过谦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高抬贵手”“您陆夫人一向气量大,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之类的。 林静淑起个半死,感情差点没命的不是你们家的孩子,真是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正烦着,便接到了霍令殊的电话。愣了几秒,她立刻反应过来,“霍小姐您好,我这边刚好有些事,不方便谈话,这样,麻烦您稍等一会儿,稍后我给您回过去,不好意思了。” 挂了电话,她露出一副抱歉的神情说道:“各位实在不好意思,家中有些事,我先走了,今儿这些算我的,那我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等那几位夫人回答,便拎着包走了出去。 “哎……陆夫人,这……”任凭钱夫人在背后怎么喊,林静淑只当没听见。那么欺负我家阿宁,还想让我们陆家就这么算了,做梦去吧。反正这事归老爷子管,你们不是有能耐吗,去找我家老爷子啊。 回去的路上,林静淑反复想着那通电话,刚刚急着脱身,没说几句便挂了,现在想想,这事未免也太巧了。前脚救了阿宁,后脚就来自荐,偏偏那条件还真的挑不出一点差错。等等,霍令殊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回到家,见陆怀章和老爷子都在,便把刚刚电话的事说了。 “是有点巧了,还是得谨慎点,先让人去查查,要是她说的都是真的,再决定也不迟。对了,她有没有说是从哪里知道我们陆家在寻人这个消息?”陆怀章问道。 “这个她倒是说了,说是从张院长那里听说的,张院长问过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张院长?陆家名下孤儿院的张院长?她怎么会认识?莫非……”陆怀章心里有了个猜测。 一旁安静站着的陈伯,这时突然开口道:“先生,夫人,我倒是想起个事儿。夫人您刚刚说对方叫霍令殊,是吗?” 林静淑点点头,“我还觉得这名字像是曾经听到过,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就是了,夫人还记得十一年前您命我找过一个孩子吗?就是阿宁从绥园出来高烧不退那次。” “这事儿我记得,当时阿宁病得重,又蹊跷,我有点病急乱投医,以为是没救那个孩子的缘故,后来特地让陈伯回去找,说来也奇怪,那孩子进了孤儿院那天,阿宁就突然好了。” “那个孩子就姓霍,本来叫霍姝,后来老院长给改了名字,就叫霍令殊。” 一直没开过口的陆存谦这时突然笑了,“静淑说的不错啊,看来还真是巧了。” 陈伯继续开口补充,“这孩子当初我们就调查过,命途着实有些坎坷,母亲早逝,父亲是个酒鬼,她是从西边一个叫闳村的地方逃出来的,逃出来的的时候父亲还活着,可后来没过几天就醉死了。要说背景干净,那也是真干净,无亲无故的,这种并不常见。” “这样吧,我们先见见人,看看她的履历,不是说她上次救了阿宁吗,都没来及道谢,看看她愿不愿意给个面子,先来一趟绥城。”陆怀章最后拍板。 “行,刚刚电话挂得匆忙,我说稍后给她回电话来着,我先去问问。对了,爸,”林静淑欲言又止,“我刚见了几位夫人,她们……” “哼,这是看我这行不通,去为难你们了,”陆存谦敲敲拐杖,“下次不管他们谁来找,你们俩就说,这事你们做不了主,让他们直接来找我,我就不信他们还有那个胆量来。” 此时的陆家顶楼,陆希宁正和她的好朋友用手机聊天。 “阿宁,你怎么这几天都没上学啊?” “我有点生病了,不过快好了,明天就能去啦。” “哦哦,那阿宁你自己注意身体哦。” “那个,妍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就是,你见过有人上学,带保镖的吗?” “保镖?见过啊。” “啊?真的会有这种吗?你在哪里看到的啊?” “小说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 “开个玩笑啦,不过,为什么你突然想问这个啊?” “没什么,好奇而已。” “哦。Ps:你觉得我会信?” 陆希宁没再继续回答,她放下手机,双手托腮,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好难啊,到底该怎么拒绝呢?难不成真的要带个保镖上学?这也太浮夸了吧! 两天后,霍令殊回了趟绥城,陆存谦见了人,随意问了几句,暗中给陆怀章夫妇使了个眼色,夫妻二人立刻明了,这是定下了。老爷子都满意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霍令殊走出陆家时,刚好撞见章、钱两家又带女儿上门。没办法,家里老爷子说了,这事他们不帮,也没脸帮,不想送女儿离开,可以啊,你们自己去求陆家。这不,只好又来垂死挣扎一番。 路过时,霍令殊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走了。章夫人看着霍令殊离开的背影,有些讨好地问:“陆家今天有客?我们是不是来的不巧?” -- 第22页 “哦,没什么,那是老爷子给大小姐选的保镖。”领路的人回答。 “保,保镖。”章夫人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下,心里明白起来,这趟八成又是白跑了,人家闹到要请保镖了,还能放过你家么。 霍令殊回到辽城便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这几天差不多就能拿到。 “殊姐,真的要走了啊?”周靖恒几个扒着门框,探头往里看。 “嗯,手续都办好了。” “啊……殊姐,我们都舍不得你,你会不会走了没几天就把我们给忘了呀?”霍令殊闻言随手扯了一块毛巾砸过去,“哎呀,殊姐你扔我干什么,”周靖恒揉了揉自己脸。 “想什么呢,我就是退个队,又不是生离死别的,看看你们这一个个哭丧着脸的样子,难道不应该恭喜我即将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吗?” “哥。” “尹哥。” “尹哥。” 霍令殊抬头,只见尹霖走了过来。“收拾得差不多了?” “嗯,差不多了。” “大家给你组了个送别会,肖队让我来问问,怎么没见你人。” “哦,这就准备去了。”霍令殊放下手中的东西,打算跟大家一道走过去,“一起走吧。” “令殊,”在霍令殊转身时,尹霖叫住了她,“没什么,走吧。” …… 几天后,霍令殊落地绥城机场,与此同时,机场的国际出发处,章琳和钱芊二人,不甘心地从母亲手中接过行李,转身进了安检。 第12章 这绥城机场也不是第一次来,霍令殊轻车熟路地走向国内到达出口。出了机场大厅,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但是太阳却高高悬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之上,她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正在算叫个车,这时有人迎了上来。 “霍小姐,您好,我是负责来给您借机的,我姓杨。”说完,他欲伸手接过霍令殊的行李,却见霍令殊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便解释道,“先生与夫人知道您今天到,特意让我过来接您,我查了下,今天辽城飞绥城的飞机就这一班,于是提前在这等着了。” “您,见过我?”霍令殊回忆了一下,以前应该是没遇见过这位杨先生。 “哦,您是说这个啊,”杨司机笑了笑,“我是没见过您真人,不过霍小姐您一走出来,我就知道是您没错了,军队里出来的,气质和别人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 “您说笑了,那麻烦您了,杨先生。”霍令殊闻言也笑了笑,微微颔首道。 二人上了车,便开始往陆宅方向而去。 车在公路上疾驰,霍令殊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在心里思索着一会儿到了陆家该怎么介绍自己。 陆家夫妇想必已经把自己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就是不确定,那个小妹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她不知道,那自己要不要可以提醒一下呢?要是她发现当年的小哥哥原来是个小姐姐,也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霍令殊陷入沉思的时候,司机也在透过后视镜暗暗打量着这位霍小姐。这位霍小姐年纪不大,但是看着很是沉稳,虽然她刻意敛了锋芒,但是依旧能看出曾经杀伐果断的痕迹。也不知道这位能不能和自家小姐相处得来,毕竟以后是要朝夕相伴的人,在他看来,只怕悬。 无他,这位霍小姐看着挺好相处,但是时刻给人一种疏离感,而自家那位久不接触人,话本就不多,这要再来一个沉默型的,他都不忍心想象两人对面无言的情景。只怕阿宁这几日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闷闷不乐、长吁短叹。 昨天还在上学的路上偷偷问他,“杨叔,那位霍姐姐来了以后,真的要每时每刻都跟着我吗?可我还要上课呀,难道她要跟我一起上课吗?”他也觉得这么做不太合适,但是老爷子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所以他只能安慰阿宁,“或许那位霍小姐很容易相处呢?” “唉……希望吧。”陆希宁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脸皱成了一只包子,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霍姐姐,您可千万要平易近人一些,拜托了!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陆家,霍令殊下车后看见管家正从院子里走出来。 “夫人刚刚还说,算算时间霍小姐该到了,让我出来看看,可是巧了,霍小姐里面请。”管家伸手做邀请状。 “陈伯,您叫我令殊就好了。”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霍令殊跟着管家进了内院,听陈伯向她解释,“这个点只有夫人在家,老爷子回江岛了,先生早上去了公司,阿宁在学校,所以我先带你去见夫人。” “夫人,霍小姐到了。”霍令殊进了客厅,只见陆夫人身着一件黑色长袖过膝群,外罩姜色针织衫,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什么。 听见管家的声音,林静淑抬头看来。 霍令殊从容地走过去,“陆夫人您好。” “可算到了,我还怕老杨接不到人呢。”林静淑微笑着放下手中的书,抬手示意霍令殊落座。 霍令殊刚坐下,便有佣人奉上一杯茶,她道了声谢,便听陆夫人道:“霍小姐这一路辛苦了,不知是否已经在绥城找到住处?” “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找。”霍令殊老实回答。 -- 第23页 林静淑掖了掖鬓发,“既然如此,我有一个建议,霍小姐听听看是否合适。” “您请说。” “是这样的,霍小姐您在绥城待的时间不长,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找到合适的住处,不如直接住在这里,陪阿宁上下学也方便些,您看?”林静淑试探着问道。 陆夫人主动开口让自己住在这里,应该是陆家商量过的结果,这一点倒是霍令殊没想到的。虽然陆夫人说是为了方便行事,但是霍令殊立刻就听出来另一层意思,自己作为保镖,以后是会和陆大小姐频繁接触的那一类人,这样的人,陆家自然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为放心些。不过,这样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霍令殊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这样倒是省去很多麻烦,那真是要麻烦陆家了。” 这一次,林静淑真心实意地笑了,看来这位霍小姐还是知道分寸的,果断就应下来,要是她不答应,恐怕自己还得费一番功夫。 她早前和陆怀章商量,二人都觉得还是让霍令殊就住在陆家合适,毕竟是来当阿宁的保镖的,越少接触外面的人越好,免得有人通过她下手对付阿宁,从而间接对付陆家。反正陆宅大得很,后面有一片都是给在陆家工作的人住的,不差这一间房。 “不麻烦,应该的,那阿宁就要麻烦霍小姐多费心了,一会儿陈伯会带您去您的房间,您可以先休息一下,等阿宁放学再请您过来。” “那好,我就先去整理一下行李。”林静淑点了点头,于是霍令殊起身颔首,随管家去往她的住处。 “我们一般住在后面那片,”霍令殊跟着管家穿过中庭,却没有直接向后,而是向略左侧方走去,“令殊你的住处在左侧靠后的位置,正对着阿宁的房间。” 二人又走了一段,“到了,就是这里,那令殊你先收拾一下吧,有需要再跟我们说。”霍令殊道了声谢,管家便转身下楼去了。 霍令殊推开门,发现自己的行李已经送到了。看来这陆夫人根本没给自己选择的机会,即使刚刚自己没答应,她也一定会有其他办法让自己松口。暗自一笑,她想起管家说自己的房间正对着那位小妹妹,于是走到窗前,目测了一下,应该就是正前方顶楼那间了。 出于职业习惯,她又观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真实不得不佩服设计这座庭院的人,景致不用说,安保方面真实无可挑剔,颇有古代世家大族那种五步一楼十步一哨的格局。观察完周围的状况,霍令殊对陆家又多了几分了解。钟鸣鼎食之家,名副其实。 趁着时间还早,霍令殊打算收拾完东西跟陈伯说一声,出去转转熟悉一下。 此时的陆希宁还在学校上课,丝毫不知她未来的保镖已经到达。大概是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太明显,同桌邵思妍在她第八次叹气之后,忍不住问她:“阿宁,你到底怎么了啊?一个上午,你叹了八口气。” “啊?有那么多吗?”陆希宁怀疑道。 “有,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陆希宁侧眼看着邵思妍,“像什么?” “像明天要上断头台了,哈哈哈哈哈哈。” “……”陆希宁心想,可不是嘛,等那位姐姐来了,自己大概就像带了个监控上学吧,偏偏她拒绝不了,谁让她不小心差点丢了命呢。 “说真的,到底什么事啊,你告诉我,没准我可以帮你呢。”邵思妍一脸好奇,“快点告诉我嘛,我快好奇死了。” “唉,等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上午最后一堂课下,陆希宁收拾东西打算去食堂吃午饭。 “阿宁,你今天还要去食堂吃啊?” “嗯,对啊,你今天还要出去吃吗?”陆希宁拿着饭卡准备起身,却被同桌一把拉住。 “阿宁你这都吃了一个多月了还没吃腻吗?”邵思妍眨巴着眼睛看她。 当然不是,陆希宁心想。可是没办法啊,自己这身体,哪里敢在外面乱吃,要是不小心碰到过敏原,那可不得了,自己苦心争取的上学机会说不定就没了,她可不敢冒险。当初上学时,父母也是千叮万嘱,说中午一定要在食堂吃,陆家砸钱把食堂承包了下来,陆希宁完全不用担心吃饭问题。 “别啊,阿宁你别在食堂吃了呗,我们一起出去吃吧,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餐厅,一会儿去晚了就没位置了。”邵思妍哀求道。 雅郡中学属于私立,来这里上学的大都非富即贵,这些孩子哪里能忍得住一年四季都吃食堂,所以学校也没硬性规定中午不能出校门,按时回来就可以了。所以学校对面餐馆林立,且大都价值不菲。 邵思妍作为同桌已经很讲义气了,陪着她的好朋友吃了整整一个月食堂,终于坚持不下去,这个星期开始在外面吃午饭,她并不知道陆希宁的情况,邀请过陆希宁几次,每次陆希宁都推说去外面吃太麻烦,所以这几天邵思妍都是自己一个人出去。吃了几天,她觉得一个人太无聊,所以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把陆希宁一起拉出去。 “阿宁,好阿宁,就答应我呗,看着麻烦,其实一点都不麻烦,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吃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吃食堂了。” 陆希宁觉得,要是人有尾巴的话,那么此刻邵思妍身后的尾巴已经甩飞了。 “好吧。”点菜的时候自己问问清楚应该就没事了吧,等吃完这顿,就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妍妍,妍妍应该会理解的。陆希宁想了想,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去吃午饭了。 -- 第24页 霍令殊重新办了张绥城的电话卡,出来后想着自己以后是要当人家保镖的,怎么着也该提前去踩个点,熟悉一下学校周围的情况。等她到了雅郡中学附近,发现一大群学生冲出校门往对面跑去,活像去抢占领地。她往对面看了看,原来是去吃饭。 很久没见过这种场面了,霍令殊觉得有趣,便随着人流走,打算也找个地方解决一下温饱问题。正当她立在马路牙子边思考该进哪家餐馆时,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霍令殊玩味地笑笑,心想,真是巧了,她抬步跟了上去。 第13章 霍令殊跟着她们在商场里七拐八绕,终于停在了一家餐厅面前,抬头一看招牌,岳川菜。这菜系素以重盐重辣为主,她能吃这个?不会是瞒着家里偷偷出来打牙祭的吧? 眼见二人已经进了餐厅,霍令殊不做多想,也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请问您几位。”门口的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 “一位,谢谢。”霍令殊压低了声音回答。 “一位您这边请。”服务员领着霍令殊来到角落边的一张桌子,递上了菜谱,霍令殊随意指了两道,服务员说了声“请稍等”,便离开去点单。 霍令殊装作不经意地搜寻着,终于发现了陆希宁那一桌。两个女孩子坐的位置在餐厅左侧靠墙那边,斜对着她这一桌,中间被一排假桃花树隔开。这位置,刚刚好。 而陆希宁这边正对着菜谱不知所措。天哪,辣的辣的都是辣的,这,就没有一个我能吃的?偏偏邵思妍还问她,“阿宁你看好了吗?” 陆希宁快速搜寻着菜单,在她的祈祷之下,最后一页上终于出现了一道炒饭,“请问这个里面有海鲜之类的吗?” “这道是没有的,如果小姐您想吃海鲜,推荐……” “不不不,不用了,就这个。”陆希宁如蒙大赦,长舒了一口气。 “阿宁你真的不要尝尝别的吗?” “不用了,我不太能吃辣。”陆希宁摇摇头。 “啊,阿宁你不能吃辣的啊,对不起我应该提前问一声的。”邵思妍抓着陆希宁的手摇了摇,“但是他家真的很好吃。”说完,露出一副“你亏大了”的神情。 霍令殊远远地看见服务员上了一道炒饭放在陆希宁面前,心想这丫头还算有自知之明,没做得太过火,要是没什么意外,自己也不必去揭穿她,小姑娘脸皮薄,自己这还没正式走岗上任,免得以后尴尬。 然而,霍令殊高估了陆希宁的自制力,也低估了岳川菜的诱惑力。服务员给邵思妍上菜时,陆希宁眼睛都直了,那些红彤彤的看着好好看啊,大概率也很好吃,但是她要忍住,只好默默低着扒着自己的炒饭。可是香辣味的穿透力真的很强,一股一股往陆希宁鼻子里钻,搞得她装作不经意地往邵思妍那里瞟了好几次。 邵思妍略有所觉,在陆希宁的目光又一次飘向她的碗时,她抬头咬着肉片含糊不清地问道:“阿宁,你要不要试试?”说完用筷子夹起一片肉。 陆希宁看着那片裹着红油的肉,口水不争气地分泌着,她咬唇犹豫再三,终是抵不住诱惑,“那我就尝一点点,就一点点。”她强调了这个“一点点”也不知是说给她自己听还是潜意识里说给她不在场的父母听。 当霍令殊吃完饭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一幅这样的场景:邵思妍夹起肉往陆希宁那边送去,而陆希宁端着碗颤颤巍巍地接着。霍令殊挑了挑眉,走过去。 可怜陆希宁还没吃到那片垂涎已久的肉,就被突如其来的敲桌子声吓了一跳。霍令殊站在桌边,用食指扣了扣桌面,两个女孩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她。 陆希宁懵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倒抽一口凉气,满脑子都是,我完了。邵思妍却依旧还是不明所以,急匆匆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 霍令殊也不回答她,只盯着陆希宁似笑非笑地问:“陆小姐还记得我?” 陆希宁“啪”得一声放下筷子,赶忙站起来,点点头,就差行个军礼了。霍令殊看她这幅被抓包后的样子觉得好笑,“记性不错,陆小姐这是在吃饭?” “吃完了,我们正准备走。”说完也不看霍令殊,对邵思妍使了个颜色就转身往外走。 “阿宁,这……”邵思妍一脸茫然,但是陆希宁都走了,她只好也跟上去。 霍令殊看着陆希宁躲鬼似的背影,心下暗叹,这下可把小姑娘给得罪了。 阿宁,”邵思妍三步并两步去追陆希宁,“阿宁,等等我。” 陆希宁低下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生怕再遇见什么熟人,被匆忙追上来的邵思妍一把扯住胳膊。 “阿宁,你,”邵思妍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你怎么跑了,那个……那个姐姐是谁啊,你认识?” 陆希宁低着头,手指在衣服上抠啊抠,等到衣服快抠烂了她才磨磨蹭蹭抬起头,垂泫欲泣地看着邵思妍,“妍妍,我可能完了。” 邵思妍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阿宁,到底怎么了?那个姐姐,你怕她?” 陆希宁摇了摇头,“也不是怕她,就是……就是……唉,你还记得我曾经问你,如果上学带个保镖会不会很奇怪?” “嗯,记得啊,怎么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 第25页 陆希宁生无可恋地看着她,“那个需要上学带保镖的人,大概是我,而那个保镖,是她,就刚刚你看见的那个姐姐。”说完,陆希宁就看见邵思妍一副“你是在逗我吗”的表情。 唉,择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撞时,就现在吧。于是陆希宁拉着邵思妍回了学校,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打算把事情全招了。 “哎,你给点反应行不行。”看着邵思妍完全没有表情的脸,陆希宁心道:难道真的这么匪夷所思吗? “那个,阿宁啊,你让我理一下思路。”此刻邵思妍觉得她就是个傻子,为什么阿宁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自己就是不太明白。 “所以你是说,你,有病?还病得不轻?”理了一阵思路,邵思妍总算从一堆杂乱无章的毛线里扯出了线头。 “嗯。”陆希宁抿着嘴点头。 “然后因为你病得很严重,所以你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出过门?”邵思妍觉得难以置信,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不,门还是出过的,”陆希宁纠正她,“就是很少而已,没上过学是真的,但是,我可不是文盲啊,我在家有好好读书的。” 邵思妍闻言挥了挥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前一段时间真的差点命都丢了?” “对啊,幸亏遇到那个姐姐及时救我,然后家里就打算给我找个保镖。” “然后那个恰好救了你的姐姐就好巧不巧成了你的保镖?啧啧啧,阿宁,”邵思妍突然笑得高深莫测,“要是那个救你的姐姐是个哥哥,那你们这就是标准的言情小说的开头啊!” 陆希宁一脸无语地强调:“你能别跑题吗?现在我被那个姐姐看到了偷偷出去吃饭,她要是告诉我爸妈,我可能就要退学打道回府了,你就见不到你亲爱的同桌了!” “真的会这么夸张吗?退学?就因为没在食堂吃饭?” “要是不夸张,我能被困在家里十几年吗?我常常觉得我爸妈谨慎过头了,可是我又无法反驳他们,毕竟,我是真的有病。” “说实话,”邵思妍侧过身认真地看着陆希宁,“要不是你告诉我,我是真的看不出来你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从小到大,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把我当成随时会碎裂的瓷器,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得罪我或者伤了我,我就是怕你也这样,所以才没对你说实话的,”陆希宁也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唯一交到的好朋友,“那你现在知道了,以后还会把我当成正常人吗?” “嘻嘻,我们阿宁本来就是正常人嘛,只是爱生病了些,”邵思妍用手臂勾过陆希宁的后背,“但是即使阿宁爱生病,我也永远和阿宁天下第一好!” 陆希宁看着她的好朋友,然后重重点了下头。 “不过,阿宁,你的那个保镖姐姐,要是真的和你爸妈说了可怎么办?我们要不要?”邵思妍眨了眨眼睛。 “要不要什么?” “你傻呀,要不要贿赂她一下啊,话说,你有钱吗?” “……”陆希宁沉默了几秒,提醒她,“妍妍,人家是特种兵出身,你觉得是钱能贿赂得了的吗?” “额,也是哦,”邵思妍双手托腮,略有些惆怅地问,“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陆希宁也惆怅地双手托腮,别说她根本想不出办法,就算她有办法,那她也是有贼心没贼胆,还是听天由命吧。 下午放学后,陆希宁和她的小伙伴磨磨蹭蹭走到校门口,眼看就要分别,二人齐齐叹了口气,最后邵思妍抛了个“祝你好运”的眼神,无奈地走了,陆希宁只能自己一个人去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沉默了一路,杨叔以为她还是为保镖的事心烦,便开口安慰她,“阿宁,我看那位霍小姐挺温和的,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陆希宁心说,我能不紧张吗,今天刚被人家抓个现行。 司机见她还是沉默着,摇了摇头,便也不再说什么。 终于到了家,陆希宁背起书包,深吸一口气,进了客厅。只见霍令殊正坐在沙发上侧耳倾听自己的母亲说话,不时点点头。 陆希宁走过去,站在母亲面前,叫了声“妈妈”。 “阿宁回来了,来,介绍一下,这是霍姐姐,以后她每天陪你上学。”林静淑一边接过女儿的书包,一边给她介绍。 霍令殊其实早就发现陆希宁了,只是她一直没出声,就想看看这小姑娘什么反应。不出所料,紧张中带着忐忑。 “陆小姐你好,我叫霍令殊,上次我们在学校见过,陆小姐还记得吗?”霍令殊略微倾下身子,温和地说。 陆希宁刚要回答,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她说上次见面是在学校,可她们最近一次见面不是在学校外面的餐厅吗?难道说? “阿宁,”见女儿久久不出声,林静淑提醒道,“怎么愣住了,快叫人啊。” 陆希宁这才回过神来,“哦哦,霍姐姐好,叫我阿宁就可以了,大家都这么叫。” “好,阿宁。” 陆希宁还想说什么,却发现霍令殊悄悄对她眨了眨眼睛。这是,替她隐瞒了? 见完面回到卧室,霍令殊想起刚刚陆希宁对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就觉得好笑,小姑娘怕是从来没对父母说过谎,要是这样,那自己算不算带坏了她? -- 第26页 第14章 第二天一早,霍令殊便等在院外。等到陆希宁吃完早饭出来,看到的便是霍令殊双手抱臂,逆着晨光依靠在车边等她的情景。 “霍姐姐早上好。”陆希宁背着书包不自然地问好。 “嗯,上车吧。”霍令殊应了声,起身为她拉开车门。 “啊?今天杨叔不送吗?” “嗯,不止今天,以后都是我来开车,保镖兼司机。”霍令殊歪头看了看小姑娘,笑着问:“阿宁不愿意?” “不不不不,我就是好奇,问一下而已。”陆希宁连连摇头,手忙脚乱地爬进车厢,心里欲哭无泪,这位霍姐姐身上的气质太令人有压力了,她还是闭嘴吧。 霍令殊发觉小姑娘又开始紧张,她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对话,心道:我说错话了?昨天不是还帮她隐瞒了偷偷出去吃饭事吗?怎么着都应该算是稍微熟悉一点吧?在军队里待了四五年,整天和一群男的打交道的霍令殊想不明白,觉得小姑娘的心思可真难猜。 一路上,陆希宁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左前方,暗自犹豫,昨天的事要不要道个谢呢?不道谢会不会显得很没礼貌?还有,她今天真的要陪我一起上课?陆希宁的心思千回百转,想着想着感觉自己胃都疼了。 霍令殊是什么人,她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这点敏感度都没有还怎么活到现在,其实她早就发觉到陆希宁的目光,不过鉴于小姑娘脸上的纠结太明显,她觉得还是不要揭穿的好,也就没有点破。然而,在陆希宁第一百零八次偷瞄的时候,她觉得,这小姑娘八成有事想说但又不好意思开口。算了,还是我来吧。 “阿宁,你是有事想问我吗?”车子刚好遇到了红灯,霍令殊停下车转过头来问陆希宁,“你看了我好多次,我想,你大概是有话要讲?” 陆希宁在霍令殊出声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随后又听见霍令殊这么问她,恨不得挖个洞逃出去。这位姐姐后脑勺长了眼睛吗?她怎么知道我在看,不对,在偷瞄她?我该怎么回答?她怎么还在看我,红灯为什么还不变绿? 霍令殊注视着陆希宁,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一秒……两秒……三秒……就在她觉得陆希宁大概不会开口说话时,陆希宁抬头看着她,“霍姐姐,绿灯亮了。” “……”霍令殊认命地转身,降下手闸,车又缓缓移动起来。 两个人一路沉默,就这么沉默到了校门口。车刚停稳,陆希宁正准备下车,霍令殊叫住了她。“阿宁,等一下。”霍令殊从风衣的口袋里翻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递给陆希宁,“记得把这个带上,无论做什么都不要摘下它。” 陆希宁好奇地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黑色的看不出材质的,手环。“这是?” “这是定位用的,”霍令殊伸出自己的左手,“里面的芯片和我手上的这个是相连的,旁边有个按钮,遇到突发情况你就按下它,我会立刻去找你。”顿了顿,她又说,“是有点丑,不过时间紧急,只来得及做成这样,等有空了给你做个好看点的。” 当陆家定下她后,她就在琢磨怎么才能及时掌握陆希宁的消息,想来想去还是做个定位报警器最实用,不过她真的不太懂设计,也摸不准小姑娘喜欢怎样的风格,就先做了个最简单的,等问了小姑娘再改。 陆希宁看着手中这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手环,开口问道:“霍姐姐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什么?” “妈妈不是说要寸步不离吗?难道你不用陪我一起上课?” 霍令殊闻言摇头笑了起来,“我都多大了,还去上初中的课,不会很奇怪吗?我就在校外等你。放心,你父母也是这个意思,手环也是给他们看过的。” 这回轮到陆希宁“……”。所以自己担心了纠结了那么久是为什么? “好了,快进去吧,再不进去就迟到了。” “那霍姐姐你一个人不会很无聊吗?”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 陆希宁下了车,走了两三步又回头,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霍令殊以为她还有事要说,便降下了玻璃问道:“怎么了,阿宁。” “那个,”陆希宁踌躇几下,咬了咬牙,“昨天,谢谢你。” 霍令殊闻言忍住笑,“下不为例。”感情这小姑娘纠结了一路就是在纠结这个。 “嗯。”陆希宁如释重负,转身进了校门。 目送陆希宁进了学校,霍令殊重新启动车子去找停车位,待处理完车位的问题,她在学校对面的商场的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好好思考一下日后怎么和小姑娘相处的问题。 她原以为这份工作对她而言会非常简单,最大的挑战也只是应对陆希宁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而学校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突发状况发生的几率其实很小。但是现在她改变了想法,她觉得,照陆希宁对自己态度来看,日常相处都很成问题。 她忽略了陆希宁特殊的成长环境,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妹妹,可是她忘了,陆希宁以前和陌生人接触的机会几乎为零,那是在一个几乎简单到封闭的环境里长大的女孩子,在接触到陌生人的时候,会下意识抵触,所以她不能指望陆希宁从一开始就十分相信她。 “任重而道远1啊。”霍令殊感叹,她心想:该怎么办呢? -- 第27页 以前在队里的时候,他们经受过心理学和行为分析之类的训练,可那都是针对人质和犯罪分子的,能用来分析小姑娘吗? 霍令殊像抛球一样一只手抛起手机,又稳稳接住,如此反复了几回,引得走过的人纷纷侧目,这才停下。 她思考再三,打开搜索软件,在搜索框里输入“如何和小女孩相处”,想了想觉得问题太笼统,删掉重新输入“如何接近小女孩”,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对,于是又把问题改成“如何让小女孩放下戒心”,点击查询按钮,出来的第一条是“警惕几种行为!人贩子是如何让小女孩放下戒心的!” “……” 霍令殊退出搜索界面,突然想起或许可以问问周靖恒,在自己认识的人里,就属他年纪最小,四舍五入也算是和陆希宁差不多大,问问同龄人的意见总比自己瞎整来得强。想到这儿,她在手机上敲了周靖恒一下。 “靖恒,在?想请教你个事儿。” 大概是这段时间没任务,周靖恒很快就回了她:“殊姐!在在在的,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平时都会对什么比较感兴趣?”霍令殊斟酌了一下语言,让问题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奇怪。 周靖恒沉默了几秒,回答:“姐,我是男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就是让你用你的情况去类比一下,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都会对什么感兴趣。” “姐,这怎么类比啊,首先性别不一样,我怎么会知道18岁的女孩喜欢什么,自从进了九二大队,我就会没和异性打过交道。”周靖恒老实回答,想想又补充了一句,“除了殊姐你。” 霍令殊没注意到周靖恒一开始没把自己划归到“异性”这个行列,她纠正道:“不是18岁的女孩子,是14岁的女孩子。” “!!!啥!!!姐,我可18岁了,我都不一定知道14岁的男孩子会想些什么,又怎么可能知道14岁的女孩子会想什么。你这问题,难度也太大了吧。”周靖恒连发几排感叹号,强调自己的年龄。 “四舍五入一下,你也差不多14岁吧。” “四舍五入一下,我难道不应该20岁吗?” 眼看二人的问题越跑越偏,霍令殊赶紧叫停,“停,那你就说我该问谁吧。” 周靖恒想了想,想出个主意,“殊姐,您这问题我们这群人肯定回答不了,您不如去问专业的吧。” “专业的?” “对啊,您去看看有没有这个专门分析青少年的书啊,或者你看看他们平时都喜欢看什么,干什么,您也跟着看看,没准就找到答案了呢。不过,殊姐,您调查这个是要干什么?”周靖恒非常好奇,殊姐不是去绥城陆家了吗?在陆家还需要懂这个? “不告诉你,自己猜吧。”说完霍令殊就下了线,留下周靖恒一个人对着聊天界面抓心挠肺。 顶楼就有一家很大的书店,霍令殊记得昨天她熟悉地形的时候看到过。进了书店,霍令殊看见最前面的展销柜上摆着的书五花八门,一时拿不准挑哪本。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店员走过来礼貌地问:“请问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问一下,有没有14岁的小女孩喜欢看的东西?” “这些都是初中的女孩子喜欢看的,还有在右侧倒数三四排的书架,也都是这个年纪的女孩的感兴趣的,你可以挑选一下。” “好的,谢谢。”霍令殊从展销柜上随意拿了几本封面看着顺眼的,又去店员说的那一片区域看看。 “青春文学?”霍令殊对着书架的分类标签发愣,暗叹自己果然年纪大了,这类书她真的闻所未闻。 “选什么好呢?”手指在一排排书脊上点过,最后她决定,随机。抓瞎抽了几本,霍令殊就去前台结了账。 回到休息区,她拿了一本拆封,封面挺古色古香的,颇有中国山水画的意境,书名叫《半缘修道半缘君》。唐诗吗?现在的诗集,名字都这么抽象了?她记得自己上初中那会儿,唐诗三百首就叫《唐诗三百首》,非常直白。 等到打开书看了几章,霍令殊渐渐觉得不太对劲,内容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她原本以为是唐诗的新注解之类的,看了几行以后发现是个故事,也行吧。可看着看着,她发现,一个男性角色都没有,并且,两位出现次数最多的女性角色之间的感觉,怪怪的。 嗯?这是啥?霍令殊一头雾水。 拆开另外一本,书名叫《苍狼》,看了几行,哦,讲的是军旅,这个我熟啊。再看几章,哈?现在她又觉得,这本里面出现次数最多的两个男性角色之间的感觉,怪怪的。 是我跟时代脱节的太久了吗?霍令殊发自内心地疑问。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任重而道远:《论语十则》。 第15章 霍令殊放下手中这本《苍狼》,重新拿起那本刚翻了五分之一的《半缘修道半缘君》,她觉得,虽然她不大看得懂,但是也不能这么半途而废,坚持看完,就离读懂陆希宁这个小姑娘的心思近了一步。 看着看着,她发现,情节接不上了。明明上一章末尾,女主一和女主二还在月下一起练剑,翻到下一页,天亮了,两个人在房间里醒过来。她重新看了一下页码,确信自己没有翻多,两页真的是连着的,可是,这中间就是感觉少了什么。 -- 第28页 难道是书在装订的时候缺了一页?这可能吗?算了,将就着看吧。可是诸如此类的情况越来越多,饶是她再将就也忍不下去啊,这情节转的也太快了。 霍令殊此时坚决认为是出版社偷工减料,这缺一段那缺一段,一点也不对读者负责,这可以向消费者协会投诉吧。她合上书,思考着要不要来一次“做好事不留名”,忽然看见作者简介那里给出了作者的一个什么微博名。哦,这个她知道,一个社交平台,她见周靖恒玩过,貌似还可以联系到作者本人。 要不要先提醒一下作者,她辛辛苦苦写的书被无良出版社偷工减料了霍令殊想了想,下了一个微博,找到了作者,正打算告诉她一声,就发现了这个作者最新的一条微博上提到了这个事:很多收到书的宝宝们私信我说情节连不上啊,连不上的地方你们懂的[机智][机智],指路下方,大家往下翻翻[比心][比心]。 点开评论,一水儿的“懂”“懂”“懂”……懂什么啊?霍令殊又是一头雾水。她往下翻了翻,不小心滑到一张图片,密密麻麻的都是字,霍令殊懒得看,刚要退出,隐约间瞟到了女主一的名字,于是她把图放大再放大。 “!!!!!!!!”一百零八个感叹号都不足以形容霍令殊此刻的心情。原本她以为两位女主就是关系好,没想到她们,居然是一对!原本她以为情节连不上的地方是出版社在偷工减料,没想到居然是……难怪要删减,这要是被发现了,出版社会被家长告的吧! 那一幅幅满是字的图,打开了霍令殊的新世界。在九二大队这么多年,执行过无数次任务,曾经为了配合缉毒口实施一场跨境追捕,她还女扮男装去勾引过一个大毒枭的独女,应该说她对很多东西都见怪不怪了。但是今天这场面,她是真没见过。 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看完了这本《半缘修道半缘君》,以及作者微博上那些,小图片。霍令殊觉得她真的需要重新接触一下这个世界了,一个完全不同于特种兵生活的世界。她又想起那本《苍狼》,好像是个军旅故事吧,她重新翻开,从头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觉得这本也情节断档了,但是她没有再觉得是出版社的问题,而是照着刚刚的经验,去翻了这个作者的微博,果不其然。 霍令殊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现在她的内心不需要一百零八个感叹号来形容,只需要五十四个就可以了。 看到一半,她忍不住回想自己在九二大队的那些战友,以前是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现在这些书激发了她的思维,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然后她就拍了一段文字发给周靖恒,问道:“看了这段,你有什么感想?” 彼时周靖恒刚做完俯卧撑,用毛巾洗了把脸,就看到他殊姐发过来的消息,点开一看,是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段文字,看完了,他回了句,“没什么感想啊,我们平时不都这么相处吗?这不光互相补衣服,我们还互相洗内衣呢,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问题,”霍令殊不知道应该表现出什么表情,“哦对了,这本书叫《苍狼》,情节写的不错,推荐你看看。” “害,我殊姐推荐的书肯定要看啊,对了,殊姐你那事情怎么样?” “什么事情啊?” “就是你那个14岁小女孩的事啊。” “!!!!!”经过周靖恒这么一提醒,霍令殊才想起来,她买这些书的目的,是为了了解人陆希宁的兴趣爱好,了解她心里想什么。 但是……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书,阿宁,喜欢这些? 邵思妍从昨晚就开始提心吊胆,夜里翻来覆去地思索:阿宁她爸妈不会真的要让她退学吧!可惜这不是她的小说,不然给阿宁开个金手指多好!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睁眼到了天亮,早晨起床后顶着俩黑眼圈下楼吃早饭,一家子以为她又熬夜看小说了,于是可怜的邵思妍同学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她爸拎到书房语重心长地说教了一番。 “妍妍啊,我们家都不是古板的人,一直尊重你的爱好,你爱看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你自己得把握好一个度,对吧,你看你今天还要上课,万一困得在课堂上睡着了,那你怎么和老师解释……”邵思妍有苦难言,在心里吐槽:我很久都没有看小说了好吗,不对,应该说我很久都没写小说了好吗。 对,出身文学世家的邵思妍,子承父业,两年前成了一名光荣的小说写手,不过与父辈们不同,她只写青春文学。但是由于缺乏素材,她已经很久没动笔了。 曾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码字的时候被起来喝水的邵夫人看到,为了保护自己的马甲,她在“我在看小说”和“我在写小说”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然后她的妈妈告诉她的爸爸,她的爸爸又告诉了她的爷爷,“三堂会审”的时候,邵思妍紧张得要命,打心眼里觉得她的长辈们大概看不上她喜欢的东西。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无论是爷爷还是父母,并没有对她的爱好做任何贬低,反而十分开放包容,甚至当场品评起了那部小说。 “架构不错,构思也精巧,就是文笔稚嫩了些。”她的爷爷说。 “我倒觉得在行文方面挺有灵气,想必这个作者心中自有丘壑。”她爸爸说。 “我是不像你们这么专业,就是觉得故事挺有趣的。”她妈妈说,末了还补充一句,“不过好像没写完,有点可惜,还挺想看到结局的。” -- 第29页 邵思妍惊呆了,“你们觉得这部小说写得还不错?” “的确是不错,不过,这不能成为你熬夜看小说的理由。”她的爸爸这才把谈话拉回重点。 但是邵思妍只听到了前半句“的确是不错”,她以为像她爷爷像她父亲这种文人,应该是看不上这类小说的,于是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然后她就发现爷爷爸爸妈妈一脸“你怎么能有这种思想”。 “妍妍啊,文字无论高低,那都是作者的心血,况且那宋词刚出现的时候,不是也被称之为靡靡之音,难等大雅之堂吗?可你看看现在呢。所以啊,自古英雄不论出处。”邵老先生转了转手中的文玩核桃,又说道,“今天我们三个在这,并不是反对你的爱好,也不会禁止你去看什么书,那都是你的自由,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合理安排好时间,熬夜这种事,还是尽量不要发生了。” “嗯嗯。”邵思妍拼命点头。 鉴于她曾经做过保证再也不熬夜,为了怕父母误会,只得说:“我没看,我是失眠,那什么,晚上肉吃多了,烧心。” 邵父:“……那行吧,你先去上学。” 邵思妍早上早早来到学校,在心里拼命祈祷快点看到她那个和她天下第一好的同桌。所以等到陆希宁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她真的由衷舒了口气。 “阿宁,你父母没为难你吧。”邵思妍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啊,霍姐姐没告诉我爸妈,哦,对了,你以后要是见到我爸妈可千万别说漏了。” “害,那我真是白白担心一晚上。这么说你的那位保镖姐姐还是挺有人情味儿的嘛,唉?怎么没看见她?不是陪你上课吗?”邵思妍伸上了脖子往窗外望去。 “没,她没进来,是我误会了。”陆希宁伸出左手,“你看,这是霍姐姐给我的定位器,有突发情况的话就按下这个,她会立刻过来找我的。” 邵思妍好奇地摸了摸陆希宁手腕上那个黑不溜秋看不出材质的手环,灵感突发,心里默默记下:此梗可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陆希宁放学的时候。霍令殊揉了揉太阳穴,从坐了一天的位置上起身。为了看这些书,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然而看完了,她对14岁小女孩的心思更加迷惑了。忍不住在心里把罪魁祸首周靖恒暴打一顿,都怪这死孩子乱出主意。 霍令殊站在校门旁的一棵树下,她怕一会儿人多,陆希宁看不到她。不过她多虑了,陆希宁一出校门,就立刻看见了人群里戳着的霍令殊,毕竟在队里待了那么久,即便刻意掩盖,那种气质还是很突出。 “霍姐姐在等我,我先走了。”陆希宁向邵思妍摆摆手。 顺着陆希宁离开的方向看去,邵思妍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树下,身姿挺拔,衣袂飘飞,她笑着接过陆希宁的书包,左手悬环在陆希宁的肩膀上,护着她往人群外面走。此时的邵思妍还不知道,很多很多年后,那个被她搬上屏幕,让她一战封神的故事,正在渐渐展开。 陆希宁上了车,看见前座副驾驶上放了一个袋子,“霍姐姐,这是什么?” “哦,买了些书,你们学校对面不是有家书店嘛,随意看了看。”霍令殊不动声色地把书袋往角落里推了推。 “霍姐姐觉得无聊吗?”陆希宁挺不好意思的,人家一个战功赫赫的,现在陪自己一个小女孩上学,应该挺无趣的。 霍令殊发现陆希宁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这么问了,于是迅速而又坚定地回答:“不无聊啊,你上学我看书,就当重新学习了。”她算是清楚了一点,这是一个敏感又很怕给人惹麻烦的小姑娘,所以回答她的问题一定不能犹豫,不然八成会多想。 果然,陆希宁脸上如释重负,还好还好,不无聊就好,霍姐姐回答得这么快,应该不是在骗我。 第16章 回到陆家,霍令殊先让陆希宁下了车,看着她进了客厅,这才拿过副驾驶上的那只袋子偷偷回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特别心虚,潜意识里认为不应该让陆希宁知晓自己在看这些书。 回到房间放下书,霍令殊就准备去吃晚饭,但是她走了两步又倒回去,抱臂对着躺在桌子上的袋子想了一会儿,然后拎起它塞进了柜子。检查了一下,确信不会被人翻出来,这才关门离开。 吃饭的地方在侧后方,凡是在陆家工作的人,都在这里吃,霍令殊自然也不例外。端了一份,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还没动筷子,就见陈伯走了过来。霍令殊主动打招呼:“陈伯,您也来吃饭?” “巧了,不嫌弃我坐这里吧?” “那哪能啊。”霍令殊盘子往旁边移了移,腾出一个位置。 二人边吃边聊。 “今天第一天上任,感觉怎么样?”陈伯问道。 “还行,今天阿宁没什么状况,我就在学校对面的商场里待了一天。” “不觉得无聊?” “您这问题,阿宁今天问了两遍。” “哦?”陈伯闻言停下筷子,提点道:“阿宁这孩子,从小就很少和人接触,她不太会同人相处,而且。” “而且这姑娘心思敏感,很怕给别人惹麻烦。”霍令殊接着说。 陈伯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不愧是九二大队出来的,目光如炬。” “您过奖了,我看是看出来了,但是说实话,我没和小姑娘相处过,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阿宁看见我很紧张。”霍令殊拨了拨盘子里的菜,“明明我已经刻意收敛了。” -- 第30页 “毕竟你们才见过两次,她紧张也正常,你也别着急,顺其自然。” “两次?”霍令殊表示疑惑。 “是两次,阿宁她不知道你就是她小时候在绥山见过的那个人。”不愧是陆家的管家,一下子就听出霍令殊的言语未尽之意,“不过,你可以自己告诉她。” “刚刚您不是还说顺其自然嘛,没必要刻意告诉她,她不知道也好,我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管我叫‘小哥哥’。” “哈哈,”陈伯笑得皱纹都深了几道,“当时确实是个小子的模样。” 霍令殊闻言也笑了起来,“那可不嘛,当年那种情况,女孩子的身份多有不便,那头发还是我自己瞎剪的。” “所幸你还是平安长大了。”陈伯感叹。 “所幸我遇到了陆家,遇到了,阿宁。”霍令殊敛了笑,正色道。 陈伯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谈话就是省心,霍令殊终于说出了他想听的,“知恩图报,阿宁以就让你费心了,陆家不会亏待你的。” “那我肯定尽力啊,”霍令殊又恢复了平常那副轻松的语气,“这年头上哪儿找工资这么高,还这么清闲的工作,我可不得紧紧抱住这只金饭碗吗。” 陈伯也放松了语气,食指点了点霍令殊,“你呀。” 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了,陆家的庭院里亮起了灯,灯光柔和,连黑夜也温柔了几分。霍令殊抬头望去,刚好能够看见陆希宁的房间,合上的窗帘缝里泄露出一丝光亮,偶尔能隐约看见身影移动。霍令殊看着那扇窗户,心想: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小姑娘不那么敏感呢?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身上楼回房间,掏出手机,是周靖恒给她发了消息。 “殊姐,明天我又要执行任务了,我跟你说,这次肖队让我单独带队,我快紧张死了,殊姐你救救我[哭泣][哭泣]。” 霍令殊调出九宫格键盘,无情地回复他:“救不了,我难道还能替你去吗?” “殊姐,你就不能鼓励鼓励我嘛,给我传授点经验啥的,一上来就打击我,你太无情了[哼][哼]!” 霍令殊对着屏幕上的表情,一时无语。 “靖恒,你谈恋爱了?”霍令殊问道。 “啥!!!姐你别瞎说,你走了以后咱队里就没女的了,我上哪儿谈恋爱去,和谁谈啊?”霍令殊突如其来这么一句,周靖恒惊得从床上弹起来,由于动静太大,被对床的张允踹了一脚。 “不是只有异性才能处对象的。”霍令殊打完这行字,想了想,又删除,重新写道:“那你哪来的这么多表情?” “哦,你说这个啊,朋友圈收的啊,说起这个,殊姐,你还记得那个江医生吗,就是咱医院那个,当时你的主治医生。” “记得啊,怎么了。” “你说这个江医生,年纪看着也不小了,怎么就喜欢发这些东西呢,”紧接着,周靖恒甩过来几十张表情包,每一张都十分不符合九二大队全体战友的风格。 “看见了吧,这些都是我在他朋友圈收的,你说这人奇不奇怪。”周靖恒在屏幕那头使劲吐槽,“我原以为他是个高冷的精英,没想到内心住着一个小公主。” 觉得奇怪你还用。不过霍令殊没问,只嘱咐他,晚上早点休息,出任务的时候小心,任何情况都不要冒进。 那边周靖恒再三保证之后,霍令殊才下线。 洗了个澡,她躺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以前在队里,要么出任务,出完任务就回来休息,没任务的时候晚上有训练,即使是难得的休假,她几乎也泡在队里,帮着训练新兵。一下子清闲下来,霍令殊有些迷茫。 躺了一会儿,她起身走到柜子前,拎出白天买的书,拿了一本新的拆封,虽然她觉得这些书并不能帮助她搞明白怎么和陆希宁相处,但是用来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 此时对面顶楼的陆希宁正拿着白天新得的那只手环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查看,手边架着一只手机,屏幕上晃动着邵思妍的脸。 “妍妍,霍姐姐说里面嵌了一枚芯片,可我怎么也找不到缝合口,你说她怎么把芯片放进去的啊?” “你都摸了一天了还没看够,再看也看不出花来。”邵思妍“嗒嗒嗒嗒”地敲击着键盘,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是好奇嘛,从来没收到过这样子的礼物。咦,妍妍,你在干什么啊,我怎么听见敲键盘的声音。” 邵思妍抬起头神秘一笑,“A secret。” 陆希宁很自觉地不再追问,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嘛,妍妍不愿意说就算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在屏幕那头码字,一个在屏幕这头跟手环较劲,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讲话,但是也都不觉得尴尬。陆希宁不无遗憾地想:要是我在霍姐姐面前也能像在妍妍面前这么自在就好了,可是我看见她就紧张,不仅紧张还心虚,活像上辈子欠了她的。 一个小时后,邵思妍终于结束了码字,她背靠座椅,转了转脖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合上电脑,拿过手机,却发现那头的陆希宁仍在灯下琢磨她的手环。 “阿宁,你可真是太有毅力了,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你还盯着它看呐。要我说,你真这么好奇,明天直接去问你的霍姐姐不就好了。” -- 第31页 陆希宁摇了摇头,“我不,我看见她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她都答应你帮你瞒下你不在食堂吃饭事了,可以翻篇了吧。” “不是因为这个,”陆希宁为难地解释,“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见她就觉得又紧张又尴尬,唉,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她的气场太强大了。” 邵思妍耸了耸肩,“行吧,那你自己就好好琢磨吧。” “好了,这堂课就上到这里,体育委员来一下我办公室。”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拍了拍沾满粉笔灰的手,拾起教案宣布下课。体育委员吴烨桦,一个扎着马尾的高个子女生,跟着班主任走了出去。 “阿宁,你去洗手间吗?”邵思妍侧身问道。 “我不去,妍妍你自己去吧。”说完她站起来让出通道,好让邵思妍出来。 过了一会儿,体育委员拿了张表格进来,站在讲台上宣布:“同学们,下周我们要召开运动会,有意向参加比赛项目的同学到我这里登记一下名字,后天我要报上去,请同学们踊跃报名,为班级争光。” 话音刚落,班上一群男生立刻欢呼起来,如果说女生最期待的是健美操大赛的话,那么男生最期待的就是一年两季的运动会了。 雅郡向来财大气粗,课外活动又是展现学校风貌的好机会,学校自然不会放过运动会这种宣传口。因此,雅郡的运动会一直以来都是仿着大型体育竞技比赛的规格设置的,赛前有开幕式,赛中有颁奖礼,赛后有闭幕式,除了运动员和裁判,还有正规的策划组、后勤组乃至媒体组。 此时,体育委员的四周挤满了人,都是报名参赛的,陆希宁虽然很好奇,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坐在位置上托腮。她这身体铁定只能当个观众,连个拉拉队都不能参加。 “陆希宁,你怎么不去看看?”前桌的男生刚报完名回来,见陆希宁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便问了一句。 “啊?我……我没参加过。”陆希宁紧张地攥紧放在课桌下的手指,祈祷邵思妍赶紧回来救她。陆希宁长这么大,从来没和同辈的异性相处过,家里考虑过这一点,所以送她上学时特地和老师打过招呼,希望她周围坐的都是女孩子。 本来她周围也真的都是女孩子,不过前座的女孩说坐旁边看不太清,于是和中间位置的男孩子换了一下,班主任也难做,一个两个学生都不好得罪,所以暂时同意了这件事,想着就换了一个男孩也没什么,等忙完这段时间找个借口调一下。 所以一个星期前,她的前桌从女孩变成了男孩。其实这个男孩子性格还行,然而陆希宁是能不和他讲话就坚决不开口,男孩子还以为陆希宁看他不顺眼,也就不再勉强和她搭话。但现在也许是看陆希宁一个人待着怪可怜的,毕竟是刚转来的同学,平时见她除了邵思妍,也没有其他关系好的小伙伴,此时邵思妍又不在,自己还是主动着友好点吧。 可陆希宁除了开始的时候回答过他一句,后面就再也没理他。 第17章 男孩子见陆希宁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脾气也上来了,冷着脸问:“陆希宁,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不然怎么不说话呢?”男孩子叫杜勉,杜家虽不是顶级的大家族,但在绥城也算上层,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无视他。 陆希宁指尖都捏得泛白了,却还是注视着前方,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这幅样子在杜勉看来真是高傲得可以. 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都强,容不得半点忽视,陆希宁越是不说话,他就越要让她开口,仿佛只要她开口,就算是自己赢了。于是他言语之间不禁提高了音量,阴阳怪气道:“哈,我有什么地方得罪您陆大小姐了吗?您这副样子甩脸色给谁看呢?” 许是语气有些激烈,闹哄哄的教室突然一下静下来,原本围绕在体育委员边上目光像石头一样砸在陆希宁身上,砸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的手指在桌子下拧啊拧,忽然触碰到一样东西,那种磨砂质感宛若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大脑。手环,是手环! 紧接着霍令殊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阿宁,这旁边有一个按钮,遇到突发状况你就按下它,我会立刻赶到你身边的。”霍姐姐说,遇到突发状况就可以按下它,那么现在算是突发状况吗?我可以按下它吗? 前座的男生情绪越来越激动,但是陆希宁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似的,她的手指在按钮上逡巡,始终下不定决心。 她知道,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一个说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小事,但是因为她自己某种难以言说的原因,现在它变得不那么小了。这一刻陆希宁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不,应当说她心中的那种被长期压抑的、埋藏已久的不安与自卑一下子破土而出。 “我是不是不应该来上学?我是不是就应该在家好好待着?我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还想求助霍姐姐,她会不会也觉得我很无用?我是不是从来只会给人惹麻烦?”陆希宁越想越觉得悲哀,“我求着爸爸妈妈让我来上学是为了什么呀,我明明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我连正常人的交流都不会……” 她戴着手环的左手在颤抖,虽然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可以相信霍令殊,但是右手压在按钮上的食指怎么都按不下去,眼看着她在自己的情绪里越陷越深,几乎快被淹没,忽然耳边传来“咚咚”两声。 -- 第32页 陆希宁瞬间惊醒,原本失神的瞳孔渐渐聚焦,眼睛里映出了霍令殊的身影。霍令殊站在玻璃窗外的走廊上温和地笑着唤她的名字,“阿宁。” 陆希宁愣愣地看着她,一阵恍惚,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语气,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忘记了什么,但事实是长这么大她并未失忆过。 直到霍令殊摇了摇手中的保温杯,又指了指玻璃窗,她才明白过来。今早下车时发现保温杯没带,霍令殊当即说要回去拿,陆希宁怕她太麻烦便推说不用,没想到她还是送来了。 陆希宁顶着全班的目光起身打开玻璃窗,霍令殊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她,顺便又给了她一个袋子,“看你早上穿的有点少,多给你带了件衣服,别着凉。”霍令殊感受到全班的目光都在她俩身上,她怕陆希宁觉得不自在,就低头小声对陆希宁说:“那我先走了,你记得喝水。”说完又摇了摇左手腕,这才转身离开。 陆希宁抱紧了怀里的袋子关上窗,重新坐了下来,从始至终没再看别人。被霍令殊这个陌生人一打岔,杜勉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他挫败地挠了挠头,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大家一看当事人都偃旗息鼓了,也就移开了目光,原来还有几个准备上去拉架的,也都各归各位。一场风暴,就这么神奇地消散于无形。 当邵思妍回来时,看见的就是陆希宁有些脸色泛白地静坐着的情景。她敏感地感受到周围气氛不太一样,“阿宁,我就出去了一下,怎么感觉周围怪怪的,发生什么事啦?” “没什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陆希宁扯开话题。 “哦,回来的路上碰到教导,拉着我说有个什么省级作文大赛希望我去参加,就耽误了点时间。” 陆希宁点点头。妍妍的文笔很好,她是知道的。突然有点羡慕,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擅长。如果没有陆家,她可能活都活不下去。 虽然被岔开了话题,但是邵思妍可不会被她带偏,第六感告诉她一定有事发生,并且看阿宁的样子,这事八成和她有关。不过阿宁明显不愿意说,看来得偷偷问问其他人。作为和阿宁天下第一好的好朋友,随时关心小伙伴的状况是她的责任。 上课铃声响起,教室外的学生像被触发了某种机关,无论是闲聊的还是运动的,全都一哄而散,各回各班,各找各位,整座校园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铃声未绝。霍令殊就踏着这段铃声逆着人流,缓缓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 其实,刚刚她什么都看见了。她到教室外的时候,体育委员正站在讲台上宣布着什么。她不方便打扰,就在教室外的拐角处站着,打算等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东西给陆希宁,当时她想着,以阿宁低调的性格,大约是不愿意让人看见的。 好不容易等到学生们都去围着体育委员了,她才从角落里走出,暗自搜寻陆希宁的身影。那时陆希宁一个人坐着,身影尤为明显,她没费什么力气就看到了,可刚跨出一步,就见到了后面的情景。 她看到了那个男生从漫不经心到咄咄逼人,也看到了阿宁从紧张无措到内心黯然,从那个男生一出声开始,她就想走过去替阿宁挡下所有的质问,直到她看到了阿宁在那只手环上徘徊不定的手指,于是她止住了步伐。 霍令殊并不确定阿宁愿不愿意她在此时出现,愿不愿意让她看到她这一幕的狼狈,她不想弄巧成拙,所以只能等,等阿宁主动按下手环释放出信号,告诉她:霍姐姐,我希望你来救我。 但是霍令殊没有等到,确切地说,她没有耐心再等下。场面眼看着快失控,陆希宁明显处于情绪几近崩溃的边缘,她顾不得许多,只能让自己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玻璃窗外。 “咚咚”两声过后,陆希宁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看着她的双眼从茫然中回神,霍令殊舒了一口气。 她假装没有看到刚刚的场面,神态自若地将东西递给陆希宁,在自己转身之时她清楚地感觉到了陆希宁紧绷的神经在那一刻放松下来。 回想起刚刚的情形,霍令殊没由来地酸涩,刚刚她明明都已经那么紧张害怕了,可还是选择一个人僵持,要得到这个小姑娘的信任真是太难了啊。 “哎,上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趁着陆希宁吃午饭还没有回来,邵思妍拉着前桌的杜勉,偷偷问道。 杜勉:“……”心想,你可真是问错人了,难道我要开口告诉你我和你同桌吵架了!虽然是我单方面吵架,你同桌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怎么,你也不知道?你不是坐阿宁前面吗?难道不是学校的事,是家里的事,哎,这下麻烦了,难道我要去问阿宁自己吗?”邵思妍急得唉声叹气。 “行了,你别猜了,我问你个事。”少年此时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又有些心虚,但是终归自尊心压过了所有,他已经反思了一上午,愣是想不出哪里得罪了陆希宁,导致坐在他后排的这位同学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一声。被一个女生这么忽视,他要不问个明白,他这脸面往哪儿搁。 “嗯?问什么?” “我问你,你知道我哪里得罪陆希宁了吗?” “哈?”邵思妍皱着眉头,一脸“你在说什么”。 “咳咳,就是,”问道关键处,少年忽然有些尴尬,放在桌上的手指不停地抠着桌面。 -- 第33页 “就是什么啊?你快说啊!行了别抠了。”邵思妍拍开杜勉的手,“要说快点说,不说拉倒。” “唉,就是,你不觉得陆希宁对我有意见吗?” 邵思妍被眼前这个男孩子的问题逗笑了,“你哪只眼睛看见她对你有意见了?别背后偷偷诋毁我们阿宁好不好!” 杜勉见邵思妍不相信他的话,顿时不甘示弱起来:“要对我没意见,每次我和她讲话,她干嘛总是装作听不见的样子,难不成她聋吗?” “你再说一遍,谁聋?”见杜勉的话越发不着调,邵思妍正色起来。 恰好陆希宁走了进来,杜勉看见陆希宁的身影,一把上前抓住,拉到邵思妍面前,“陆希宁,来,你同桌不相信你对我有意见,你自己告诉她是不是!” 陆希宁没想到她的前桌还在纠结早上那件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陆希宁看着自己那只被杜勉拽住的手腕,淡淡地说。想了想,又补充:“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你没什么意见。” 这口吻在杜勉听来真是要多冷漠有多冷漠,“邵思妍你听见没有,你同桌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杜勉你有完没完!阿宁都说她对你没意见了,你还想怎么样!”邵思妍对人一向和颜悦色,骤然生气起来,杜勉还真有些,怂。但是自尊心告诉他不能怂,早上已经怂过一次了,要是一天之内被两个女孩“欺负”,那也太丢人了。 于是他逼近了邵思妍,吼道:“你看她那样子像没意见吗,你是她的好同桌,你当然帮着他!” 邵思妍深吸一口气,默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跟一个无理取闹的人计较。念完,她对杜勉说:“你爱怎么想怎么想,阿宁,我们不理他,真够莫名其妙的。”而后拉着陆希宁打算出去躲个清净 被称之为“莫名其妙”的杜勉站在原地气得眼睛通红,眼看二人就要离开教室,他跨步上前堵住二人去路。 邵思妍这下被彻底惹怒,伸手推了一把杜勉,厉声道:“杜勉我告诉你,我可答应过我爸上初二以后就不跟男孩子打架了,你可别逼我。”杜勉没想到邵思妍会突然动手,一不留神竟然真的被邵思妍推了一个踉跄。 第18章 同学们吃完午饭陆续回来,大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在围观,有人甚至在看到杜勉被推了一个踉跄的时候笑出了声。少年可怕的自尊心让他忘记了对面是个女孩,竟然真的 一拳挥过去,还好邵思妍反应快,在他蠢蠢欲动的时候就做好了躲开的准备,杜勉扑了个空,怒气更甚。 邵思妍看他来真的,当下也不忍着了,“阿宁你让开点。” “妍妍,妍妍,别……”陆希宁还没说完,就见邵思妍扑了上去。 围观的同学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个走向,没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俩人已经在教室斗开了,本来邵思妍一个女孩子,占不了上风,但是她练过散打啊,而没练过的杜勉即使有体力上的优势也讨不到便宜。 “愣着干什么,拉架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上去分开两人。 陆希宁也在此列,她趁着同学们分别制住两人的时候,连忙上去抱住邵思妍的胳膊,“妍妍,冷静点,别打了。” 邵思妍的气性早被激了出来,哪还能听她的,拼命地挣脱桎梏往前挣扎,似是还想给对面的人一脚,杜勉也不例外,双目憋得通红,活像一只被挑衅了的狮子,胸口起伏,喘息个不停。 “邵思妍,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你什么了,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你说谁有病,你再说一句试试!”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身体接触不到就用言语化为利器,恨不得将对方捅上十七八个窟窿。二人眼看又要对上,剑拔弩张之际,只听陆希宁大喊一声:“你们别吵了,我有病,是我有病!” 教室刹那间安静下来,周围的同学惊得都忘记了拉架,然而打架的二人却没有再准备动手,全都静静站在原地,时间仿佛静止了,直到陆希宁再次开口:“我有病,我真的有病。” “阿宁,”邵思妍上前单手环住陆希宁的肩膀,“别说了,阿宁。” “不,”陆希宁挣脱邵思妍的手,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杜勉的面前,“对不起,我真的对你没意见,我,我……”陆希宁眼眶逐渐泛红,眼睛亮得异常,任谁都看得出,那里面蓄了眼泪,但是陆希宁咬紧嘴唇,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又拼命收敛自己的情绪,好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哽咽。 “我,确实有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有病,所以我从小没怎么和陌生人打过交道,”陆希宁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把话讲完,“在同辈人中,我只和我哥哥一个男生相处过,我只是不适应和其他的男生说话,不是故意针对你的,让你误会了,对不起。”说完,陆希宁朝着面前的男孩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阿宁,你等等我。”邵思妍在后面喊道,在瞪了一眼杜勉这个罪魁祸首之后,随即跟了上去,留下一群云里雾里又不知所措的同学。 出了教室,陆希宁拧着一股情绪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等到邵思妍追上来,她才发现自己快走到校门口了。 “阿宁,你……没事吧,你刚刚走得那么快,有没有不舒服。”邵思妍气喘吁吁地拉住她。还没等她开口,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 第34页 霍令殊一个人在校园外无所事事,想着今早的事,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便趁着中午没课进来看看,刚走进校园没几步,就遇到了满眼含泪的陆希宁,以及头发凌乱的邵思妍。这幅场面有些诡异。 “你,要不要去处理一下。”霍令殊看着邵思妍,指了指头发。 邵思妍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打完架,不用说,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这么一路追过来也不知道几个人看见了,真是尴尬,都怪那个杜勉,这口气总有一天要讨回来。可是如果自己走了,那阿宁怎么办? 看出了邵思妍的犹豫,霍令殊便开口道:“阿宁就交给我吧,多谢了。” “哦,那,那阿宁,我先走了啊。”等陆希宁点了头,她赶紧捂着头发一溜烟跑开。 陆希宁垂着头,感觉自己犯了错的孩子,在等待着审判,即使她并没有真的做错什么。 静默许久,霍令殊开口道:“走吧。”除此以外,她未置一词。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一言不发地出了校门。 陆希宁一直在等着霍令殊说点什么或者问点什么,自己这个时候离开教室,难道她就不好奇吗?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霍令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她不知道霍令殊其实差不多能猜出来原因,只是一直在等着她主动开口而已。而陆希宁想的是:既然她不问那也我也不要告诉她,反正迟早会知道。 两人像较着劲似的,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直到走到停车点,二人都没有等到对方开口。霍令殊打开车门,陆希宁坐了进去,等到车开出学校区域,陆希宁才发现这不是回家的方向。 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她这下忍不住了,“霍姐姐,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霍令殊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回答:“阿宁,你逃过课吗?” “啊?逃……逃课?”陆希宁彻底慌了,今天在学校那出已经很不好对家里交代了,要是再加上逃课,那自己这回真的要退学了吧。 “看来没有,那今天就试试吧。”此时路上没什么车辆,霍令殊便微微提了速度。 “不是,霍……霍姐姐,我们不是要回家吗?”陆希宁两手扒着副驾驶的靠背,磕磕巴巴地问。 “你想回家?” 陆希宁不说话了,她哪里都不想回,回学校要面对同学异样的眼神,回家要面对父母的关心忧虑,无论哪个她都受不了。 “既然不想回家,那就听我的。” 车行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终于停在了一处广场前。 下了车,陆希宁发现前方是那座自己透过房间的落地窗看了十几年的绥山,霍令殊走到她身边低头问道:“知道这是哪里?” “嗯,知道。”能不知道吗,这座山自己已经远远地看了十几年了。从春天到冬天,从白天到黑夜,陆希宁见过它重峦叠翠,见过它银装素裹,见过朝阳从它身后升起时的云蒸霞蔚,也见过夕阳从它背后坠落前的群鸟还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万物枯荣,云舒云卷,她都见过,也仅仅是遥远地见过,隔着一层玻璃,她在世界之外。 “来过吗?”霍令殊假装不经意地问。 “小时候来过一次吧,求了妈妈好久她才答应的,不过回去以后生了病,不太记得了,从那以后几乎没有出过门。” “进去吧。”霍令殊走了几步,发现陆希宁并没有跟上来,于是她转身,看见陆希宁在原地踌躇。她不动,霍令殊就一直看着她,直到尴尬爬满了脊背,她被看得连头发丝都不自在,才终于走到霍令殊的面前,问她:“霍姐姐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你什么?问你为什么以前几乎不出门?问你为什么今天突然跑出来?还是问你为什么那么怕我?”霍令殊向前一步,影子盖着影子,“阿宁,你没那么信我,所以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 “我……”陆希宁想反驳,但是却也没什么好反驳的,自己的确怕她,不是怕陌生人的那种怕,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怕她。 “嗯,怕我也没什么,毕竟在你眼里我们只见过两次,所以算起来我还是个陌生人。”霍令殊给的暗示,陆希宁没听见,霍令殊找的台阶,陆希宁也没下。看来阿宁在她面前真的很喜欢沉默,她心想。 最后,尽管陆希宁有些别扭,还是被霍令殊带上了山。 两人沿着山路走走停停,考虑到陆希宁的身体,她们走得很慢。法桐的叶子已经掉了大半,等到掉光后,秋天也就过去了。 陆希宁跟在霍令殊身后几次想要开口,又几次止住话头。 “你要是不想说呢,就别勉强自己。”霍令殊头也不回,说出的话却让陆希宁惊诧。 “你不是没回头吗?怎么看见我想干什么?”被人说破,她索性破罐破摔,也许是今天忍了太多次,她不想再忍了,于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脾气。 可是这点小脾气并没有让霍令殊不耐,她反而有种欣慰,不错,会发脾气了。“我不用看也能猜出来。难道你不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妈妈讲过,你很厉害。” “哦?还成吧。” “……”陆希宁想,这算谦虚?呵,还真不太谦虚。“既然你很厉害也很会猜,那你猜出来我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回家的原因了吗?” -- 第35页 霍令殊忽然停下了脚步,陆希宁没料到她会这时候停住,一个没留神撞在了她后背上。霍令殊转身看着单手揉额的陆希宁,说道:“那个不用猜,我看见了。” 一开始陆希宁没听明白,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到那句“我看见了”是什么意思。 “你……你都看见了那你装没看见?!”陆希宁急了,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啊,那我这一路纠结个什么,真是见鬼了。 霍令殊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行为之恶劣,她非常坦然地回答:“我没装啊,我有说过我没看见吗?我只是没告诉你我看见了而已。” 陆希宁:“……”竟然无法反驳。她只能说:“好吧,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也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完自行继续上山,也不管霍令殊什么表情。她都知道了,自己也不用解释什么,既然已经来了绥山,那就好好看看,反正以后也出不来了。过了今天,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都说乐极生悲,陆希宁此刻的心情恰好相反,她是悲极生乐,已经认定了自己又要过会前十几年的生活,她就不那么患得患失了,就当最后的狂欢,让自由随风而逝。 第19章 陆希宁终究还是没狂欢成,爬了三分之一高就被霍令殊拎到山道旁的凉亭里看风景去了。按霍令殊的说法,今天出来的突然,谁都没带药,要是爬一半发病,她没那么大能耐在几分钟之内背着她瞬间移动到医院。 陆希宁一开始不乐意,带我逃课的是你,阻止我享受最后自由空气的也是你。霍令殊越是拦着她,她就越是要往前走,最后霍令殊懒得跟她废话,拽着胳膊拎到旁边的凉亭里把她按在石凳上。陆希宁那个气啊,心想今天真是倒霉死了,一个两个都来惹她。 “就在这看看,挺好的。”霍令殊抱臂依靠在柱子上,“你看,从这里就可以看见山顶的八角塔。” 陆希宁正在气头上,闻言故意扭过头去,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霍令殊看她鼓着嘴生气的样子十分好笑,一时没忍住用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啪”,陆希宁拍掉霍令殊的手,“霍令殊!你干嘛!” 霍令殊闻言眯了眯眼睛,故作生气地说:“你叫我什么?没大没小。” 陆希宁刚想反驳她“你是我家雇的我叫你名字怎么了”,忽然心底一阵钝痛,耳边模糊传来一个女孩子的怒吼,“霍令殊我是主你是仆,我让你滚开怎么了!” 陆希宁被吓了一跳,这声音,不是我的吗?难道我潜意识里竟然这么想?不不不,太伤人了,得亏我没说出口。 “阿宁?想什么呢?”看陆希宁呆呆的样子,霍令殊觉得无奈,这丫头怎么每次说着说着就走神了?我的话有那么无聊吗?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问问你想什么时候回家?” 听到“回家”二字,陆希宁顿时沮丧起来,丧着丧着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和霍令殊有关,她觉得有必要提前说一声。 “霍姐姐,等回了家,你可能就要失业了。”陆希宁一脸羞愧,以后又要过足不出户的生活了,也就不再需要保镖了吧。 这才干了没几天,霍姐姐就要失业了,也不知道这个月工资能不能拿到。要是拿不到,就自己补给她,可是只给一个月是不是太少了,那给三个月?不,是自己害她失业的,刚刚还差点吼了她,还是给一年吧,也不知道霍姐姐一个月工资多少,回头算算自己的小金库,自己平时根本没花钱的地方,那这么多年的压岁钱应该够吧。 霍令殊正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不知道在陆希宁的想法里,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连第一个月工资都拿不到的无业游民,更不知道陆希宁已经打算自己把钱补给她。14岁小女孩的心思真是太难猜了,霍令殊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一个答案,陆希宁这是想把她炒了? 想明白这一点,霍令殊的脸色顿时一言难尽。而一旁的陆希宁以为她明白了,于是更加羞愧,虽然她们认识没几天,但是她能看出霍姐姐是个很好的人,而马上她就要害得这个对她很好的好人丢工作了。 陆希宁想不出其它的话安慰,只好说:“那个霍姐姐,你的工资我会补给你的。但是我的压岁钱不知道够不够,如果钱少你别嫌弃,或者如果不够的话我先欠着?等我今年拿了压岁钱再补给你?”反正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大不了她今年厚着脸皮多要点呗。实在不行还可以问哥哥借点,反正陆定瑀钱多的是。 霍令殊能说什么呢,人家小姑娘教养好,不仅说的委婉,连补偿都想好了,自己还能赖着不走?不过还是得问清楚:“阿宁,我,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 “不不不不不,”陆希宁闻言拼命摇头,摇的过猛导致眼冒金星,但是她顾不得头晕就赶紧极力否认,“霍姐姐很好,真的。我,我虽然看见霍姐姐会没由来地紧张,但是我知道霍姐姐是真的对我很好,霍姐姐是好人,是我不好。” 被莫名发了一张好人卡的霍令殊更加无话可说。如果半个月前有人告诉她,这份工作她干了几天就会被小姑娘给炒了,她打死都不会信。笑话,她霍令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连这么一份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果然,人还是不能太自负啊,现在不就打脸了。 人家小姑娘都没和父母商量就单方面把她解雇了,可见有多迫不及待,而一向对女儿有求必应的陆家夫妇,肯定想都不要想就同意了。想到此处,她有些挫败,拿出手机敲了一句:“靖恒,我可能马上就要失业了。”点了发送以后也不等对方回复,就按黑了手机。 -- 第36页 接下来,两人一个在为自己往后的自由哀悼,一个在为自己即将的离去默哀,都没有再说话。凉亭里的气氛有些沉重,霍令殊到底长了八岁,尽管心里有些失落,还是快速调整好状态,反过来安慰明显沉浸在自责中的陆希宁。 “阿宁,没事的,别难过也别自责,人与人的相遇和相处,都是要看缘分的,强求不来,我不怪你。”说完还笑着摸了摸陆希宁的头。 陆希宁心里的眼泪流成一片汪洋,呜呜呜呜,霍姐姐这么好,我应该早点相信她的,要是我当时就按下手环,说不定事情就没那么糟了,霍姐姐那么厉害一定会帮我圆满解决的,都怪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边陆希宁在心里哭泣,那边霍令殊走到道旁的草丛里挑挑拣拣,扯了几株草回到凉亭。 “霍姐姐,你扯它们干什么?” “逗你开心啊。”霍令殊随意翻折着这些野草,也不知怎么的,掌心里就多出了一只,蝴蝶。她本来是想折个蟋蟀的,不过转念一想,小姑娘可能会怕,所以就临时改成了蝴蝶。 陆希宁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只蝴蝶,目瞪口呆。这是魔术吗?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翅膀,将蝴蝶换到自己的掌心,新奇地看着这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霍姐姐你好厉害啊!”陆希宁感叹,“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玩具。” “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阿宁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霍姐姐,你是怎么把它编出来的啊?我刚刚看着,就见你随意绕绕就成了?真的这么简单吗?能教教我吗?”陆希宁攀着霍令殊的胳膊,两眼发光地看着她。 霍令殊心想,阿宁到底还是个小女孩,一只蝴蝶就能哄开心。“那我再编一次吧。”霍令殊又去旁边撤了些杂草,回来坐在陆希宁的旁边,这次她放慢了速度,可陆希宁还是看不懂。 “阿宁学不会也没关系,我给你多编几只。” “好耶好耶,霍姐姐你还会编什么?” …… 眼看到了黄昏,霍令殊从石桌前抬头看看西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道:“阿宁,我们该回去了。” 陆希宁闻言原本笑着的嘴角立刻垮了弧度,但她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总是要面对的。于是她点点头,小心地收拾起桌上的草编,又宝贝地放进口袋,这才说:“霍姐姐,我们走吧。” 二人起身,从山道下山,身后落日余晖成片挥洒,锦绣漫天。 一路沉默着回到家,陆希宁先下车进去,而霍令殊去停车。 一进门,陆希宁就看见自己的父母坐在沙发上,明显是在等她。慢腾腾地挪着脚步蹭过去,陆希宁在父母面前站定。 陆怀章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陆希宁抢了话头:“爸妈,我错了,但是霍姐姐是无辜的,你们可不可以还是把工资给她,虽然,她只干了几天,但是,”陆希宁着意强调了一番,“但是霍姐姐真的对我很好,嗯,特别好。” 霍令殊进门时,恰好听到陆希宁那句“霍姐姐真的对我很好,嗯,特别好”,她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小姑娘的委婉,径直走到陆怀章夫妇面前,抱歉地说道:“陆先生,陆夫人,是我做的不好,我想我应该是不适合这份工作,所以我还是走吧。”霍令殊还是要脸的,与其让别人开口,不如自己先提出来,这样大家都有个台阶下。 陆怀章夫妇二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心说:这两个孩子在说什么? 今天下午的时候,林静淑接到了陆希宁班主任的电话,说阿宁下午没来上课,问了同桌说是被阿宁的保镖接走了。还说,今天阿宁在班级里和同学起了争执,末了,班主任怀着十分的歉意表示是自己没关心好学生,并表示她会严肃处理涉事同学的。 林静淑道了声谢,正要找霍令殊,就收到了霍令殊的短信。在短信里,霍令殊交代了事情始末,并说阿宁心情不好,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回家,问她能否带阿宁出去转转。林静淑思索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只仔细嘱咐了一下让霍令殊注意安全。她本来也没指望陆希宁好好念书,对她而言只要女儿开心健康就好,所以缺半天课也没什么。 只不过,和同学闹矛盾这事有些难办。她一时拿不准要不要亲自出面,便打电话问了陆怀章,陆怀章一听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清楚自己的女儿不是会随意和同学争执的人,不过妻子没意识到,他也不愿意提醒她让她多想。 自从阿宁上学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妻子的心态有了不少的改变,以前每天紧绷一根弦,自己不好受阿宁也不好受,现在发现阿宁其实可以过正常的生活,她对女儿也不再看管得那么紧了,心态平和了很多。所以陆怀章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让妻子什么也不要做,等自己回家再说。 于是陆希宁回家以后就看到自己父母坐在沙发上等她的这一幕。陆怀章本来是想好好问问事情的始末,可陆希宁一进来没头没尾地说了那么一段,还没等他们想明白,霍令殊又进来没头没尾地说了一段,导致他们二人更加云里雾里。 第20章 看着眼前二人的神态,再仔细想想她们刚刚说过的话,林静淑逐渐反应过来,这事恐怕被她想得简单了。 阿宁刚刚说是她的错,与霍令殊无关,后面霍令殊又说是她做的不好,那么只能是阿宁做了什么而霍令殊没拦着她,不知怎么的,林静淑女士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尽管她难以置信,但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口:“阿宁,你,在学校和别人打架了?然后,令殊不仅没拦着你还帮着你动手了?” -- 第37页 陆希宁:“……” 霍令殊:“……” 一旁的陆怀章见事情的猜测越来越离谱,于是握拳掩嘴咳嗽了两声打断林静淑,开口道:“我想我们可能对事情的了解不够全面,所以导致认识上出现了偏差,这样吧,你们一个一个说,阿宁,你先讲。” 于是陆希宁将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除了隐去她有关手环的那段,几乎可以说一节不漏,期间讲到关键处还不时偷瞄几眼自己的父母,想看看他们有没有生气。 林静淑在听到对方是个男生的时候就坐不住了,无奈被陆怀章按着不能说什么,直到陆希宁讲完,她才有机会开口:“那个男生叫什么?哪家的?下午你们老师打电话过来轻描淡写说了一下,我还以为就是一个小矛盾,不行我得跟你们班主任好好说说,这这不是欺负我们家女儿吗?” 说完便作势要去打电话,又被陆怀章制止了,“令殊还没说呢,我们先听听她的。那个令殊啊,你是因为这件事想辞职的吗?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阿宁?” “是,是我的错,所以……”霍令殊话没讲完就被陆希宁打断。“不是不是,是我是我,是我没让霍姐姐插手,她她她……”陆希宁“她”不出个所以然来,磕巴了半天,重复了一句,“能不能不扣工资。” 霍令殊:“……” 林静淑:“……” 陆怀章:“……” 这下一屋子的人都无言看着她,陆希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解释道:“霍姐姐还是干了几天的嘛,我们怎么能让人家打白工呢,而且明明是因为我以后用不到了才要她走的,人家好心自己提出来辞职,给我留了面子,我们,不能见好就收嘛?” 尽管陆希宁说得小声,三人还是听清楚了她的话,只是,她在讲什么?什么叫以后用不到了? 林静淑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阿宁,以后用不到,是什么意思?” 陆希宁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以后我不能出门了,不就用不到了?” “为什么以后不能出门了?”林静淑从来没觉得有一天和女儿讲话会这么吃力,心道:她就是上了个学,为什么讲话我都听不懂了,难道我年纪真的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 陆希宁可不知道母亲问出的真的是个疑问句,她以为那是个反问句,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我以后还是可以上学可以出门?!” 这回陆怀章有些听明白了,“阿宁,你不会以为因为这件事,以后我和你妈妈还会像以前一样把你,留在家里?”陆怀章没好意思用“关”,于是换了个“留”字。 陆希宁也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她没敢问那句“难道不是吗”,不过她的表情把她出卖了个彻底。 陆怀章夫妇不知道说什么好,纷纷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做的太过了才导致孩子这么患得患失,一有风吹草动就悲观主义。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事情还没解决完。 站在一边几乎没怎么开过口的霍令殊也惊呆了,原来阿宁不是想炒了她啊?所以自己当初是怎么那么肯定的? 陆怀章斟酌了一下措辞,郑重地说:“阿宁啊,我和你妈妈答应让你去上学,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自然对可能发生的事也早就有了一定的预判,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轻易改变,除非是真的危及到你的生命,所以,以后不要胡思乱想。” “哦。”陆希宁再次羞愧地低下头,真是太丢人了,这都是些什么误会啊。 “那令殊还要离开吗?”陆怀章看向霍令殊。 霍令殊看陆希宁,陆希宁赶紧摇头。“不了,是我误会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霍令殊回答。闻言陆希宁默默舒了一口气。 “那好,既然误会解除了,我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这件事怎么解决?”林静淑始终念念不忘这个问题。“阿宁刚刚说可能全班都知道了她的情况,我们要干预一下,这个……” “阿宁,需要爸爸妈妈插手吗?”陆怀章将决定权交给了陆希宁自己。其实在他看来阿宁的情况被同学知道并不是坏事,至少以后大家在她面前都会小心一点。 “不,不用了吧。还是我自己去解决吧。”一闹矛盾就找父母,这事应该是幼儿园小朋友才会做出来的,尽管她也没上过幼儿园。 “可你自己能解决吗?”林静淑还是不太放心。 “我先试试嘛,解决不了再找爸爸妈妈。” “这样也行。”林静淑点点头,还是同意了女儿的想法。“哦对了邵家的那个小姑娘,我们是不是要谢谢人家,毕竟都为阿宁和男生动手了。” “是要谢一下。” “那我来安排吧……” 事情算是暂时解决,趁着父母商量怎么去给邵家道谢,陆希宁拉着霍令殊偷偷溜走了。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干什么,陆希宁就非缠着霍令殊,说要去她房间看看,霍令殊想着还有话要问陆希宁,也就答应了。 进了霍令殊的房间,陆希宁第一感觉是空旷,第二感觉是整齐。她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其实也挺整齐的,但是霍令殊的整齐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每一样东西都似乎被摆放在规定的框线之内,连弧度都像是被计算好的。而且,房间内一样多余的东西都没有,每一件都是必需品,就显得整个屋子十分空旷。 -- 第38页 看见陆希宁惊讶的神情,霍令殊解释道:“队里待久了,养成了习惯。” 陆希宁坐在椅子上讨好地笑笑,“令殊姐姐,我……”她想为今天的误会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语塞。 霍令殊很善解人意地给了一个台阶,“好了阿宁,过去了就算了。”顿了顿,她又说:“阿宁,我十八岁就进队了,后来相处的都是一群男的,我虽然学过心理学,但是可能不太会猜十几岁女孩子的心思,所以以后有什么事,你能直接说吗?” “嗯嗯嗯,以后有事我一定一定会直接告诉令殊姐姐,决不让今天的误会再发生。”陆希宁为表决心不住点头。 第二天上学,霍令殊依旧还是将她放在校门外,然后自己停完车就去对面的书店里待着。因为周靖恒那个不靠谱的小子,霍令殊阴差阳错地看了几本小说,渐渐地觉察出了乐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像抽盲盒一样,每天随意拿一两本看着打发时间。 说到周靖恒,霍令殊想起从昨天到现在,似乎没收到这小子的回复。她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发现最新的信息还停留在自己发过去的那条。 “难道是执行任务还没回来?”这次任务有点久啊。霍令殊想了想,又发了一条,“逗你的,没失业,任务结束报平安。”她不知道被她念叨的周靖恒在任务中光荣负伤,此时正躺在医院里还没醒过来。 陆希宁这边刚走进教室就吸引了全班的目光,她惴惴不安地走到位置上坐下。 “阿宁,昨天怎么样,一整个下午都没来,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邵思妍问道。 “哦,没事了,我手机昨天没带回去。”昨天陆希宁是突然走出去的,什么都没顾得上拿,自然也没看见邵思妍的消息。 “嗯嗯,你没事就好。我跟你说,”邵思妍往陆希宁身边靠了靠,以手掩嘴悄悄地说,“昨天你走了以后,好多同学都来向我打听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我没告诉他们。他们一会儿可能还要来问你,你自己想好怎么回啊。还有,班主任也知道昨天的事了,把杜勉叫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这家伙从昨天开始就没讲过话。”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陆希宁在心里盘算着万一有同学问她,她要怎么解释,以及要不要再跟杜勉道个歉,终究还是自己的问题。从刚刚自己进来,杜勉就一直低着头。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上午快结束了都没有人来问她,倒是前面的杜勉,好几次她都感觉到他想转身,但最后都没转。连班主任老师也没再提昨天的事,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动脑筋想着怎么去解释关于自己有病这个问题。 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学校里的生活大体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同学们在看到她的时候会主动打招呼,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也会十分小心。至于杜勉,在纠结了两三天后还是找了个午间的机会跟她郑重地道了歉,还说要是以后在学校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他帮忙。事情说开也就没什么了,倒是她和霍令殊的相处越来越自然。 熟了以后陆希宁发现,令殊姐姐真的懂得好多好多,草编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哦,对,现在她管霍令殊不再叫霍姐姐,而是叫令殊姐姐。虽然听上去没什么差别,但是她就是感觉用名字比用姓显得亲近。更重要的是,每次当令殊两个字划过嘴边时,她总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明的感受,仿佛就应该是这样叫,并且已经叫了很多年了。 一天天过去,雅郡半年一度的运动会就要来了。 第21章 原本陆希宁觉得自己观众的角色是当定了,但是邵思妍硬是拉着她报了一个媒体组,说重在参与,于是她从一个观众变成了一个场外撰稿人,也就是给运动员写加油词的那个。 “令殊姐姐,你说,这个加油词要怎么写啊?妍妍说好简单的,可我从来没参加过运动会,我怕干不好。”在等红绿灯的期间,陆希宁侧身向霍令殊表示了她的紧张,但是,霍令殊明显没听见。 “令殊姐姐?”陆希宁又叫了一声,霍令殊还是维持着紧皱眉头,目视前方,一言不发的状态,陆希宁不得不上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啊?阿宁你说什么?” “令殊姐姐,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霍令殊沉默,她想说没事,但是阿宁一定会觉得她在敷衍她。今天她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周靖恒回消息,心里有些不安,就问了肖冽,可肖冽说没事,应该是周靖恒忘记回了,可她还是不太相信。倘若周靖恒无事,他是绝对不会这么久都不回消息的,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灯换绿,霍令殊重新启动车子,陆希宁撇撇嘴,“令殊姐姐,我们说好有什么直说的,你现在不说话,是不相信阿宁吗?” 唉,“没有,只是这件事是姐姐的私事,不应该让阿宁跟着一起担心。” 私事,陆希宁心里嘀咕了一下,私事确实不太好开口,但是霍令殊用这种理由拒绝她,她觉得心里闷闷的,什么私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嘛。 陆希宁右手握着安全带上下滑动,“哗哗”声引得霍令殊向右侧看了一眼,陆希宁生怕她看出自己心里所想,立马保持安静。 “好啦~阿宁,”霍令殊无奈地哄她,“其实是队里的事,我有一个以前的战友,自从上次告诉我去出任务后,就没有消息了,所以我有点担心。” -- 第39页 “啊?”陆希宁还是第一次听霍令殊谈起以前的战友,顿时坐直了身体,“什么叫没有消息了?出任务很危险吗?” “他没有告诉我危不危险,是我自己猜的。”霍令殊避重就轻地问答了她的问题。他们的生活离死亡那么近,是身旁的女孩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所以没必要吓着她。 但是陆希宁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她继续问道:“那令殊姐姐呢?以前做的事也很危险吗?” 许久之后,霍令殊才回答她:“阿宁,有些事不要好奇。” 陆希宁她用余光看了一下霍令殊,第一次意识到,她其实并不了解她,甚至她们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后半程一路无言,霍令殊是因为担心周靖恒,实在没办法强颜欢笑,而陆希宁则是有些挫败。理性上她觉得既然是令殊姐姐的私事,那么她不应该过问,但感性上她又十分希望令殊姐姐对她毫无隐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无理取闹的想法。 到了家,陆希宁像往常一样先下车,昨天她拜托陈伯帮她找了一堆草,她本来想着今天让令殊姐姐去她房间教她草编的,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可能了,于是只好一个人回房间。 霍令殊停好车回到房间,拿出手机解了锁,发现还是没有消息。她实在忍不住,再次回拨了一个电话。已经是第十六次了,她原也不指望能打通,就是抱着尝试的心态,万一呢,然而她恰好碰上了这个万一。 三声提示音过后,电话竟然通了!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这个明显不属于周靖恒的声音响起,霍令殊把刚要问出口的那句“靖恒你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给硬生生憋了回去。霍令殊重新看了眼号码,没错啊,可这人谁啊? “咳咳,”霍令殊清了清嗓子,“您好,我找周靖恒,请问您是?” “他还没醒,我是他的主治医生。”电话那头言简意赅。 霍令殊一听,“刷”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没醒?他怎么了?受伤了?”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不好意思,在没有本人允许的下我们不能随意向陌生人透露伤者的相关情况,请您见谅。” “我不是陌……喂?”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盲音,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霍令殊烦躁地放下手机,闭目冷静了一会儿,又调出电话簿给肖冽拨了过去。这次对方接的挺快,不等对方开口,霍令殊抢先说道:“我知道靖恒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是哪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告诉你的,回头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肖冽先是发了一通火,才安慰她,“这不是怕你白担心嘛,就没告诉你,这次任务靖恒是出了点意外,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别担心,医生说很快就会醒过来。” “真的?没骗我?”由于肖冽曾经的隐瞒,霍令殊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真的没骗你,等他醒过来我让他给你回过去,这总行了吧?”肖冽十分无奈,不就是骗了她一次吗,我就一点信用都没了?这丫头也太记仇了。 “那行吧,姑且相信您一次,您要是这次再骗我,我立马杀到辽城去。”霍令殊威胁他。 “对了,咳咳,那个,你在绥城待的怎么样啊?适应不适应?”肖冽生硬地转了话题。 “空气很好,工作很闲,薪水很高,怎么,羡慕吗?” “呵……呵呵呵呵……”肖冽觉得还是不要说下去了,他想揍人,偏偏霍令殊还刺激他,“哦对了肖队,那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是靖恒的主治医生,您不是要揍他吗?刚好他挂了我的电话,您不如替我一起揍了?” “再见。”肖冽闻言立刻点了停止键。江明译可不归他管,他去揍医生,他疯了吧。 接了肖冽的一通电话,心头大石终于落地,霍令殊顿时神清气爽,站起来走到窗前活动了下筋骨,却一眼看到了陆希宁的窗户,这时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的阿宁似,似乎不太高兴。 不对,确切地说,是听了她那句“阿宁,有些事不要好奇”之后,才开始不高兴的。真是难为霍令殊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分出心去注意陆希宁的心理状态。 唉~大意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1,阿宁那么敏感的性子,肯定又要多想了。该怎么哄她呢?霍令殊头都大了,觉得自己自从接了这份工作,就变成了幼儿园老师,整天想着怎么哄小朋友,可问题是,她唯一哄小孩子的套路前几天刚用完,对,就是那个草编。 曾经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遇到人质是小孩,救回来后没办法立刻送孩子回去,孩子就总是哭个不停,队里都是一群男的,怎么能哄孩子,于是大家都把这个最最最艰巨的任务推给霍令殊,队里唯一的女性。 可问题是霍令殊也不会啊,她绞尽脑汁地想了许多方法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她自暴自弃地蹲在地上随意扯了几根草顺手编了编,没想到小孩看到以后居然不哭了。后来的几年里也救了几个小孩,霍令殊凭借这招百试不爽,还没有失手的时候。 然而这招已经对阿宁用过了,重复的招数应该不会管用了吧。霍令殊揉了揉太阳穴,努力从她曾经学过的东西里翻出一件可能有用的,记忆快被她翻遍了,也没有任何灵感。 正焦头烂额之际,她瞥见了架子上的书,然后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灵感自己浮上心头。对啊,我可以给她讲故事啊! -- 第40页 她记得她小时候不开心,母亲也是这么哄她的。但是阿宁又不是真的三岁小孩,童话应该不行吧,可这些书里,会有她喜欢的吗?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霍令殊认真地筛选了一下,最终挑了一本她觉得还可以的,书名叫《校服婚纱》,是个校园文,讲的就是男女主从校服到婚纱的故事,嗯,阿宁也是学生,应该会感兴趣。 她把这本书认真地看了第二遍,又合上书仔细梳理了一下情节,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给陆希宁打电话。别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去对面找,因为她要脸。讲故事哄人这种事,她从来没干过,万一失败了,在电话里还好点,面对面的话,她可能会尴尬到想跳窗。 陆希宁还在为傍晚的事失落,陡然接到霍令殊的电话,那叫一个手忙脚乱,令殊姐姐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喂,令殊姐姐。”她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阿宁,”霍令殊听见陆希宁的声音手指开始下意识地卷书脚,“你现在有空吗?” “有,有啊,怎么了,令殊姐姐有事吗?” 霍令殊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说道:“阿宁,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啊?好,好呀。”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校服婚纱》,它讲的是,有一天十三中来了一个转学生,他……”霍令殊一开始还讲得磕磕绊绊,十几分钟过后,她越讲越流畅,中间还夹杂着自己对情节的点评,颇有从讲故事到说书再到评书的架势。 作为听众的陆希宁:“……”令殊姐姐今天是怎么了?莫非被战友的情况刺激到了?她想干什么呀? 半个小时过去了,霍令殊讲了三分之一;一个小时过去了,霍令殊讲了二分之一;一个半小时过去了,霍令殊还在讲,而陆希宁,快睡着了。 霍令殊渐渐感觉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不大对,非常轻缓均匀,像是睡着了。她试探着叫了声“阿宁,你还在听吗?”陆希宁听见有人叫她,刚刚阖上的眼睛立马睁开,极力否认:“没,没有啊,那个什么,令殊姐姐你讲完了?” 霍令殊:“……阿宁,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故事?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明天我重新换一个。” “不,不用了,”陆希宁拒绝得太快,又怕霍令殊误会,赶紧补救,“令殊姐姐,你讲的挺好的,嗯,真的。” “阿宁,”霍令殊唤了一声,“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陆希宁昏昏欲睡的脑袋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立刻清醒。天哪!令殊姐姐发现了!我要怎么回答?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出自高阳《胡雪岩全传·平步青云》 第22章 陆希宁沉默沉默,再沉默。霍令殊一直耐心地等着她,她不得不开口:“令殊姐姐,我说了你别笑话我啊,我是有点生气,不过就一点点,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不告诉我你过去的事,我就觉得你没把我当自己人。” “阿宁,那些事情和你所过的生活完全是两个天地,不告诉你,是因为怕吓到你,怪我,应该早点和你解释清楚的。”霍令殊在电话那头说道。 听霍令殊这么说,陆希宁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令殊姐姐,是我无理取闹了,可我,就是忍不住。” “没关系,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前的事,以后可以慢慢讲给你听,那现在,阿宁开心了吗?” “所以令殊姐姐你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哄我开不开心?”陆希宁难以置信地问。 “不然呢,那我刚刚为什么要讲那么久的故事?不过,”霍令殊话锋一转,“我讲的不好,阿宁似乎并不想听.” “不不不,我想,我想的,但是我想听令殊姐姐自己的故事。” “好吧,那下次给你讲,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 “嗯嗯,令殊姐姐晚安。”挂了电话,陆希宁抱着手机傻乐,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真的好高兴,令殊姐姐居然会特意哄她,姐姐人真好! 就这样带着六分窃喜四分满足,陆希宁沉入了梦乡。 霍令殊一直站在窗前,直到对面的房间熄了灯,才拉上窗帘。 绥城步入沉眠的深夜,明月高悬,映照两世离人。 雅郡准备许久的运动会终是到来,开幕式这一天,陆希宁挂着吊牌坐在看台上那片独属于媒体组的位置上,左手拿着速记本,右手提着支笔,膝盖上还压着一份运动员的行程表,这一届运动会是和绥城的另一个中学长礼联办的,导致运动员的数量生生多出了一倍,密密麻麻的表格看得她头疼。 说到雅郡和长礼的关系,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相爱相杀。同是绥城数一数二私立中学,两家每年在生源、升学率等各方面厮杀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一个是城东的老大哥,一个是城西的领头羊,谁也看不上谁。 这次也不知道两家是怎么想的,居然同意联办,不过说是联办,依然改不了针尖对麦芒的本性。运动员的实力一时半会儿也提不上去,这是没办法的事,所以两家就纷纷想在其它的地方压对方一头。 在场地的设置上,两家都想占个主场优势,为此僵持了好久,最后不得不将运动会所有设置一分为二,抽签决定,雅郡抽到了开幕,那闭幕自然是长礼的,其它运动项目以此类推;在宣传上,两家更是组建了一个完整的媒体团队,从撰稿到记者到摄制再到主播,都给了属于大赛的配置。 -- 第41页 这就苦了陆希宁这棵小白菜,她本来就什么也不懂,是被邵思妍硬拉进来的,偏偏今年的稿件任务向上提了一倍,并且每一个撰稿人都安排了对应的运动员,确保每一个运动员都会出现在宣传稿上,分给陆希宁的有五个。 她不仅要在手里的运动员入场的时候写好加油稿,还要在成绩出来之后写总结稿。有名次的吹成绩,没名次的多鼓励。为了防止他们认错人,赛前学校还安排了媒体组和运动员进行了会面,会面结束策划组给了一张比赛时间表,让他们根据运动员比赛时间安排稿件,不得不说,真贴心。 散会的时候,无意中坑了同桌的邵思妍都没敢往陆希宁身边凑。陆希宁捧着那张时间表愁秃了头,她连脸都没记清楚,到时候要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找到他们,真是搞得她好想装病哦! 虽然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她也明白,如果撂挑子不干,那其他撰稿的同学就会平白多出几个人的任务,陆大小姐干不出这种事,所以只能在回家的路上病急乱投医,去祸祸她的令殊姐姐。 然而她的令殊姐姐对她说:“阿宁啊,我也没写过这东西,我在队里那都是参赛的那个。而且我们没有那个什么,加油稿,输了的人罚为期一个月的每天十五公里负重训练,这玩意儿比加油稿有用多了。” “……可不是嘛”陆希宁见问不到什么经验,就讪讪转了话题,“那你们也是比一百米、八百米、跳远跳高这些?” “那倒不是,我们比打靶、攀岩、野外生存之类的。” “……”好吧,她为什么要问令殊殊姐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 “阿宁,你发什么呆啊?”身旁的邵思妍用笔戳了了戳陆希宁的胳膊,“开幕式过后就是第一场比赛了吧,有你需要负责的运动员吗?” “啊?”陆希宁从刚刚的走神中恢复过来,赶忙低头去研究那张时间表,一行一行看下去,在第二场四百米跑中看见了一个她要负责的名字。“第一场没有,第二场有一个。” “那赶紧先写入场加油词吧,第一场过得很快的。”邵思妍提醒她。见陆希宁握着笔不动,邵思妍从手底下抽了一张范稿给她,“阿宁,模仿你会吧?” “!!!”陆希宁震惊地看着她,“这是哪来的?” “阿宁,有一个东西叫百度。” “……抱歉,没想到。” 陆希宁把速写本搁在腿上,认认真真地开始依葫芦画瓢。许是曾经与世隔绝太久的缘故,陆希宁身上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淡然,田径场上的喧嚣在她周围似乎都消了声,秋日的阳光明亮却不刺眼,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衬得整个人都明媚了几分。 霍令殊到达观众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淡蓝的天空上云絮缥缈,淡蓝的天空下少女如画。原本她还担心人太多会找不到,结果刚靠近看台,她就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陆希宁,像是无形中被什么牵引。 陆希宁抬头的时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看到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令殊姐姐。正当她打算继续低下头写稿时,一阵秋风吹过,卷起了她膝盖上的时间表,晃晃悠悠地把它带到了霍令殊的脚下。 霍令殊弯下腰捡起那张表,踏上看台的台阶,走到陆希宁的身边,在陆希宁愣神之际,伸手递出了那张纸,“给”。 陆希宁抬起头,因为逆着光的缘故,她看不清霍令殊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令殊姐姐是带着笑的。 旁边的同学误以为霍令殊是学校的老师,默默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直到霍令殊在身旁坐下,陆希宁才真真切切相信,不是幻觉,真的是令殊姐姐。 “令殊姐姐,你怎么来了?”她开口问道。 “不太放心,进来看看。”霍令殊回答。 “我就是一个写稿子的,又不参加比赛,不会有事的。”陆希宁说。 “嗯,不过来都来了,难道要赶我走?”霍令殊戏谑地看着小姑娘。 “不,没有。”陆希宁一脸委屈地否认。 “开玩笑的,你写你的,我随意看看。”霍令殊伸手替陆希宁将她落下的一缕鬓发掖在耳后,然后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今天早上送陆希宁上学的时候她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在确认了陆希宁真的只是坐在看台上写稿子后,她才放她进了校门,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开始心慌,这种感觉从来没有出现过,即使是在刚入队第一次出任务时,她也从未慌张。 随着时间过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不得不正视起来。作为曾经身经百战的特种兵,直觉有时候是对潜在危险的一种预知。事关阿宁,她不能赌那个万一,所以她决定陪在阿宁身边。 刚刚被掖鬓发的陆希宁并未感觉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对,她自顾自低下头重新动笔,丝毫没看见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邵思妍已经憋得脸都红了。 此时邵思妍心里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一个捂着脸羞耻地说:“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小言剧情,保镖和大小姐,好好嗑好好嗑,下一本小说的素材又丰富了!”另一个叉着腰白眼翻上了天:“腐眼看人基,不对,是姬,而且阿宁还那么小,不觉得自己丧心病狂吗?一天到晚嗑嗑嗑,小心嗑出糖尿病!” “妍妍,你热吗?”陆希宁写完了第二场的稿子,正准备去送稿,转头看见同桌脸红得不正常。 -- 第42页 “啊?啊,是是有有点。”邵思妍赶紧低下头,用手背贴了贴脸,妈哎好险,差点被正主发现了。 “哦,那我先去送稿了。”陆希宁打死也想不到她的同桌在干什么,就这么相信了邵思妍的话。 “令殊姐姐,我一会儿就回来。”陆希宁起身往过道走。 “阿宁,小心点。”霍令殊欲言又止,她想跟着陆希宁一起去,但是又怕小姑娘觉得奇怪,还没影的事就不要说出来吓人家了。 陆希宁穿过过道走向主席台,那里坐着今天播稿的几位主播,只要将稿子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在陆希宁离开之后霍令殊的眼光就一直跟着她,她看到陆希宁登上主席台,又看到她交完稿子从主席台下来往回走,就在陆希宁走到两个看台之间的过道时,一群刚比赛完正准备回看台的学生挡住了她的视线,好不容易等他们走过去,霍令殊却发现陆希宁,不见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赶忙站起来越过人群搜寻陆希宁,却连个影子都没找到。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她赶紧跨步往刚刚陆希宁消失的地方走去,留下身后一头雾水的邵思妍。 到了那处过道,她发现那居然是个前后两面都有阶梯的小平台,阿宁到底往哪个方向去了?都怪她,还是大意了,她就应该跟着阿宁一起去的,现在怎么办? 霍令殊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她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下,右侧通向操场,刚刚那群学生从那边上来,所以如果有人要把阿宁带走,应该不会是右边,那边只能是左边的阶梯。 想明白后,她三步并两步从左侧下了楼梯,心里默默祈祷赶紧追上。 第23章 跳下过道,霍令殊发现到了一个单向的走廊,从结构推测应该是看台的下方,沿着这条走廊走到尽头,有一个出口,穿过出口,就出了操场。 面对眼前一排排教学楼,霍令殊犯了难,下面该往哪个方向走。正当她思考不定之际,左手手腕上的手环震动起来。 是阿宁!她微微舒了一口气,自从给了陆希宁这只手环,她还从来没用过,搞得她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手环和她的手机是连着的,她掏出手机,点开陆希宁专属的定位系统,发现屏幕上的代表方位的红点停在不远处一个地方不动了,她看好方位,追踪而去。 陆希宁此时正在学校的小花园里和一个陌生的男孩对峙。 刚刚她穿过看台过道的时候,被侧面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孩拽下了楼梯,事发突然,等她完全反应过来已经被拖进了看台下方的走廊,走廊里空无一人,她都没有人可以求救。 一路上她也尝试过挣扎,但是男女力气悬殊,她又不像邵思妍那样练过散打,所以无论怎么用力,都挣脱不掉握住她左手手腕的那只手。 一直到了小花园,对方才放开她,她假装去揉被拽痛的手腕,实则偷偷按下霍令殊给她手环。希望令殊姐姐能快点发现,她真的不知道眼前的男孩会做出什么事。 “陆希宁是吧。”男孩抱臂堵在她面前,生怕她逃走。 “这位同学,请问我们认识吗?”陆希宁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的记忆力真的没有这号人物。不过,为什么感觉心里毛毛的…… “呵,”男孩冷笑一声,“你不认识我也正常,我现在不是你们学校的。” 不是雅郡的,那么就只能是长礼的了。陆希宁只注意到了“不是”两个字,却忽略了前面还有个“现在”。她想,都不是一个学校的,那就更不可能得罪他了啊! “请问你把我拽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你。”陆希宁表面十分镇定,其实已经慌得不得不靠着凉亭的柱子来维持站立的姿势。 “没得罪过我,你确定?”男孩反问道。 陆希宁深吸一口气,“在我的记忆里,确实没有你这个人,还请你说得直接点。” “我的姐姐在异国他乡受苦,罪魁祸首却在装傻,陆希宁你不亏心吗?”男孩逼近了一步,陆希宁退无可退,只能将自己紧紧贴着柱子,不断祈祷霍令殊快点再快点。 “你姐姐?哪位?”陆希宁真的眼前这个人有病,说的话让人一句也听不懂。 男孩见她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怒气更甚,几乎是吼出来:“我姓钱你说我姐姐叫什么?” 钱?姓钱的貌似她只认识一位,那可真是冤家路窄。 “想起来了?”男孩低头盯着她,像是要把她身上盯出几个窟窿。 “要真是我想的那位,那么只能说,”陆希宁顿了顿,“她活该!”明明是他家姐姐自作自受,明明她陆希宁才是天降一口大锅的受害者,现在搞得她像个罪魁祸首,这是什么受害者有罪论。 “你!”男孩气得伸手推了陆希宁一下,她差点没站稳。 陆希宁气笑了,一个两个平白无故冤枉她,凭什么。“这位钱芊的弟弟,你和你姐姐真是一丘之貉,栽赃人的一把好手。听我爷爷说,当年钱家也是以道德传家的,怎么会教出你们姐弟这样的货色,请问你们俩是钱家亲生的吗?” 陆希宁虽然表面看上去好欺负,但那也只是表面而已,她终究是娇生惯养的绥城陆家大小姐,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气性,真要惹了她,她半点也不会退让。 少年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大小姐说出来的话竟然一把一把都是刀子,还恰好真的戳到了他的痛处。 -- 第43页 其实他今天截住陆希宁原也没想把她怎么样,昨天远在异国他乡的姐姐在电话里跟他哭诉了许久,说那里的生活如何如何艰难,他就是被气着了,头脑发热才来了这么一出。 当初钱家老爷子为了向陆家表明道歉的决心,勒令儿子儿媳每个月只许给钱芊一点点钱,这点钱除了应付一日三餐根本不剩下什么,钱芊一向大手大脚惯了,怎么可能忍受那么清苦的生活。她不好过也不想让陆希宁好过,别的她做不了,索性想办法给陆希宁添点堵,最好让她那个什么病再多发作几次,于是就撺掇了自己的弟弟,钱笙。 陆希宁看着面前的男孩神情不对劲,似乎在压抑什么,直觉告诉她情况要糟,她赶忙反推了他一把,看也不看就拔腿往凉亭外跑,然而半步都没跨完,就被拽着头发抓了回来。 钱笙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钉在柱子上,“你说谁不是亲生的?嗯?” 原来钱笙并不是钱夫人亲生的,钱夫人只生了两女,长女嫁给章家长子,次女便是钱芊。钱笙的真实身份,是钱如海的私生子。因钱夫人膝下没有男孩,钱家便将他接了回来。 哪怕他是钱如海唯一的儿子,但私生子的身份还是上不得台面,这一直是他心底的禁忌,今天就这么无意中被陆希宁捅出来,他仿佛被人扯下了遮羞布,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手下便不知觉开始用力。 霍令殊赶到时就看见陆希宁被人掐着脖子这一幕,“阿宁”,她赶忙向凉亭那边跑过去。 钱笙见有人过来,刹那间方寸大乱,赶紧松开陆希宁向外跑,被匆匆赶来的霍令殊拎住后领按在了原地。 “阿宁,没事吧?”霍令殊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扶陆希宁,陆希宁捂着脖子不停咳嗽,霍令殊以为病发,赶紧从口袋了掏出喷雾,被陆希宁摆摆手拒绝了。 “不用了令殊姐姐,咳咳,没有发病,有些呛着了。”陆希宁解释道。 缓了一会儿,见陆希宁真的没事,霍令殊这才放下心。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对付阿宁,从实招来。”霍令殊拿出一副审犯人的样子审问道。 钱笙低着头不说话。 陆希宁见状便说:“霍姐姐,他叫钱笙,是那个钱家的小儿子,钱芊的弟弟,别跟他废话了,直接交给钱家吧。” 霍令殊想了想,这样也好,省的自己动手,让钱家自己去处置吧。“那我先跟你父母说一声。” “我来说吧。” 钱笙一听说霍令殊要把自己交给钱家顿时慌乱起来,他名义上的母亲钱夫人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知道这件事还不得把他扒下一层皮来。不行,绝对不能让她们说出去。 想到这里,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命挣开霍令殊的钳制,许是霍令殊没料到他会突然挣扎,竟真的被他挣开了。 挣开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推陆希宁,这个最弱也最好解决,至于剩下那个,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就应该是陆家请的保镖,既然是保镖,那也不是不可以收买,只要出得起足够的价格。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在短短时间内想到这些,也不只是可叹还是可悲。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难以回头了。 这处凉亭坐落在湖边,钱笙这么出其不意、猝不及防地一推,还真将陆希宁推得像湖面倒去。霍令殊立即伸手去拉,却被惯性带的也往湖面方向倒去,眼看拽不住陆希宁,电光火石之间她迅速做出反应,硬生生将摔倒的方向拗得往湖边偏开一寸。 “咚”得一声,二人倒在了湖边的草地上,霍令殊发出一声闷哼。 “令殊姐姐!”陆希宁赶紧爬起来去扶霍令殊。刚刚倒下去的时候令殊姐姐垫在她身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没事~”霍令殊左手用力一撑,从地上站起来,忍着痛安慰陆希宁。 “真的没事吗?可是令殊姐姐你脸色都白了。”陆希宁伸着一双手又不敢去碰霍令殊,生怕碰到伤处,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阿宁,”霍令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真的没事,只是摔了一下。” 陆希宁不信,但是她又没办法证明霍令殊在骗她。其实她只要再细心点就能发现霍令殊说话时颤抖的尾音,以及僵硬的右肩。 “钱笙跑了。”陆希宁看着空空如也的凉亭说道。 “反正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霍令殊偷偷握紧右手,企图缓解肩部不断传来的钝痛,“我得回去处理这件事,你和我一起回去还是继续回操场。” “我和令殊姐姐一起回去。”陆希宁想也不想就回答。“我跟老师说一下,她会理解的。” “那好,我们走吧。” 好不容易坚持着开车带陆希宁回到陆家,霍令殊先是向林静淑报告了这件事,等这位陆夫人面色严峻地点头表示会自己会处理的,她这才离开客厅回房去。 “妈妈,事情就是这样,我先回房间了。”陆希宁看着霍令殊匆匆离去步伐,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想借口离开跟去看看。她越来越觉得令殊姐姐伤得不轻,刚刚在学校是为了安慰她才说没事的。 林静淑此时正想着怎么和钱家算账,没听清陆希宁说什么就同意了。 陆希宁穿过庭院,往霍令殊在的那栋楼走去,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又折了方向,打算先去家庭医生那里拿点药膏。 -- 第44页 霍令殊回了房间立刻关门拉上窗帘脱了外衣,她按了按右肩后背,钻心的疼痛袭来,直觉告诉她不太好。 在学校摔倒的时候怕陆希宁受伤,她转方向的时让自己垫在了陆希宁身后,好巧不巧,右肩曾经受伤的地方磕在湖边的尖锐的矮石上。 当初主治江医生一再叮嘱以后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要让那个地方再受伤,这才没多久她就二次负伤,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翻出当初带过来的药膏打开瓶盖,还好,还有一点,看来得麻烦肖队帮忙从军区医院再搞点,不过到时候肯定会被追着问怎么回事,还真是麻烦。 霍令殊拿着药膏进了洗手间,解开衬衫上面的几颗扣子拉下右肩的衣服,稍稍侧身让镜子能够照到右肩背部。从镜子里看,右肩后背一片青紫中带着血痕,甚是恐怖。她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给自己上起了药。 第24章 陆希宁在门上敲了几下,发现没人来开门,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如果是平时她不会做这种没有礼貌的事,但是今天不一样,她怕霍令殊出事。 进了房间,她发现窗帘拉着,霍令殊的外衣仍在床上,但是房间里没人,正打算叫“令殊姐姐”,突然听见洗手间有动静,于是她便走了过去。 霍令殊涂着涂着,镜子里突然出现了陆希宁的身影,她赶紧拉上衣服转头,正对上陆希宁不知所措的眼神。 虽然只有短短一瞥,但是已经足够触目惊心。陆希宁手里握着从医生那里拿来的药,傻愣愣地站在洗手间门口。令殊姐姐竟然伤得这么重吗?那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我?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沉默着看着对方,直到霍令殊先开口,“阿宁,你来做什么?” 陆希宁还沉浸在刚刚看到的那一片青紫交加中没有回神,听见霍令殊的话,只条件反射地伸出握着药瓶的右手。 “哦,阿宁来给我送药吗?”霍令殊刚想走出洗手间,却突然意识到衬衫的扣子还没扣上,她没办法在陆希宁面前继续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于是想伸手扣扣子,然而刚一抬右手,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嘶~”她一时没忍住,痛出了声。 “我我来帮你吧。” 霍令殊刚想说不用,陆希宁一个跨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衬衫,手忙脚乱地开始扣扣子。可能是不太顺手的缘故,陆希宁的指尖好几次触到了霍令殊的肌肤。 霍令殊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没话找话,“阿宁,你冷吗?我看你手指有些凉。”刚说完她就后悔了,果然,她一低头就看见陆希宁在尴尬地咬嘴唇。 “好,好了。”陆希宁指尖微抖着扣上最上面那一颗,然后立刻后退了一步。其实刚刚霍令殊想说最上面的不用扣,不过她怕陆希宁更尴尬,算了,扣就扣吧。 出了洗手间,霍令殊随手将药瓶放在桌子上,陆希宁趁机看了一眼,嗯,她看不懂,但是感觉不是普通的药,至少不是她手里那种。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把手里的药给霍令殊时,一只手掌心向上伸到她的面前。 “不是给我送药吗?”霍令殊问道。 陆希宁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药瓶,最后还是将那一小罐放在了霍令殊的手心。“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摔伤,所以这药,不知道有没有用。”陆希宁不傻,刚刚她在霍令殊肩后看见的那一片,绝不是随便摔摔会摔出来的。 “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药也不能乱用。”陆希宁抓着霍令殊快要收回的手说道。 “没事,我心里有数。”霍令殊安慰她。 既然霍令殊都这么说了,陆希宁也不好再坚持什么,“那,我先走了。” 陆希宁走后,霍令殊终于松了口气,希望刚刚阿宁没有看到那块疤。虽说被看到了也没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让阿宁知道的好。 她转了转手里的药瓶,还是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调出了肖冽的联系方式。 “喂,肖队,能帮个忙吗?” …… “你说你,你让我说什么好,你还想不想治好你的右肩了?”和霍令殊预料的一样,一听说她是请他帮忙寄点药,肖冽就一直追着问原因,霍令殊想糊弄都不行,只得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受伤的原因。 “想,想的,我下次一定注意。”霍令殊在电话这头不停地保证,却又被肖冽劈头盖脸一顿教育,“你还想有下次?!再来一次你那胳膊真就废了,霍令殊,到时候你可以直接申请残疾证了知不知道!” “……”霍令殊保持沉默,通常这个时候听训就行了,千万不要顶嘴,不然这通电话可就打不完了。她一直都很无奈,向来气场冷冽的肖队每次训她的时候都像变了一个人,话特别多,能骂骂咧咧俩小时还不带重复的。 许是肖冽训着训着意识到霍令殊还是个伤员,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反正以后一定要万分小心,你那药我会尽快给你寄过去。” “谢了肖队,对了,靖恒怎么还没醒?”霍令殊忽然想起来到现在还没收到那小子的信息,心中警铃大作,肖冽这老家伙上回不会真的是在骗我吧! “什么?”肖冽绝对不背这锅,“他醒了啊,怎么?没给你回信?这小子,等他伤好了我要好好说说他,你离队了也还是前辈,怎么能这么不尊重人呢!” -- 第45页 “别别别,他还受着伤呢,我还是自己问问他吧,他应该是忘了。”霍令殊赶紧打圆场,安抚了肖冽一番,才挂了电话。然后给周靖恒发消息,“靖恒,伤好点没?是不是忘了回,不回的话我可要打你电话了啊!” 等了几秒,聊天页面上出现了一条新的消息,“好点了”,后面就没了下文。 霍令殊盯着那不带标点的三个字觉得怪怪的,这简洁的语气,不是周靖恒的风格啊。他什么时候这么不话唠了?按照周靖恒那性子,下面不应该写个两百字小作文描述一下自己怎么受伤怎么逃脱怎么机智英勇地力挽狂澜吗? “你,是靖恒吗?” 江明译看着手机上那行问题顿时目光一闪,短短三个字就能引起怀疑,到底是这女人的敏锐度太可怕,还是她对周靖恒太熟悉。他想了想,正要重新回答,霍令殊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赶紧挂断,按下关机键。 电话那头的霍令殊:“……”居然敢挂她电话?!最好那头真的不是本人,不然,呵呵。 周靖恒单手捧着一本书半躺在床上,从书的边缘偷偷观察坐在对面的江医生,见江明译起身,他立刻收回视线,假装继续看书。 “好了,今天就看到这里吧。”江明译走到病床旁抽走了周靖恒手上的那本《西方医学史》,并调低了他的床位,“休息一下,等会儿打点滴。” “江医生,我们商量个事情呗。”周靖恒躺在床上委屈地看着江明译,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可怜些,“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自己醒来都快一个星期了,连个手机的鬼影都没摸着,每次问江医生要手机,都被他以“辐射太多,不利于你伤口恢复”给拒绝了。 这个理由让他觉得江明译在逗他,但是他不敢反对,毕竟江医生是他的主治医生啊,人家从阎王手里把自己的小命抢回来,自己得听话,不给人家惹麻烦,不是吗?尽管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看个手机就成了惹麻烦了。 但是整天躺着养伤真的太无聊了,他想找个消遣,在某天他想起了殊姐貌似给他推荐过一本小说,好像叫什么《苍狼》,他一直都没机会看过,于是江医生来查房的时候他提出了想看这本小说。江医生同意了,可过后却说找不到那本,就给他换了一本,嗯,《西方医学史》。 周靖恒:“……”。江医生真是看得起他,看这还不如睡觉呢。但是他没敢说,人家特意选的,只能硬着头皮读下去。天知道他看得有痛苦,每一个字都认得,但是它们连在一起怎么就那么难理解?! 其实江明译当时同意了,但是周靖恒嘴贱地补充了一句,“殊姐推荐的想必一定很好看,江医生你可一定要帮我搞到啊。”他当时没看见江明译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五颜六色的表情,以及隐隐跳着青筋的,太阳穴。 忍着读了几天《西方医学史》,周靖恒实在忍不了了,他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再怎么看也升华不了,只好试着再求一求江明译。 “江医生,你就行行好,手机给我看一眼呗。不用多,半个小时,不十分钟就行。”他没好意思说自己看不下去书觉得太无聊了,于是他编了一个还不如不编的借口,“我答应殊姐回来给她保平安的,到现在都没跟她说,她一定会担心的。”说完他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看着江明译。 江明译隐隐舔了舔后槽牙,冷漠地拒绝,“不行。”然后他就看见周靖恒整张脸都拉冗下来,连眉毛都在向他传达“我不开心”。 江明译看着他这副表情,感觉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又开始乱跳。霍令殊对他而言就这么重要?不就是没让他报平安嘛,就这么伤心? “你还是好好养伤吧,能捡回一条命不容易。”江明译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捏着手里的手机离开了。他是没看见身后周靖恒气红的眼眶,不然恐怕太阳穴上的青筋又要多跳几根了。 等到回了科室,江明译才按下开机键,呵,整整十六通未接电话,全部来自霍令殊,真是,战友情深。 这次不等霍令殊拨过来,他主动回拨过去。 霍令殊正因为那十六通没打通的电话在胡思乱想呢,陡然看见来电显示,赶紧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上次的男声:“他这几天刚醒,但伤口还没有彻底愈合需要多加休息,麻烦霍小姐没事不要总是,打扰他。” 其实江明译本来想说“骚扰”,话到嘴边觉得不够体面就换成了“打扰”。 “江医生?”霍令殊上次就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不过一时没想起来,刚刚看到桌子上江明译给她开的药,总算想到这个“陌生”的声音是谁了。 “霍小姐听觉不错。” “哪里哪里,上次没听出来,抱歉抱歉。”霍令殊总觉得这个自己曾经的主治医生今天对她特别,冷漠?额,也可能是自己多虑的,江医生本来就是这种清冷型的,和周靖恒那个话唠可不一样。 “哦对了,江……喂?”和上次一样,又是她话没讲完就被挂断了,本来她想提前跟江医生道个谢的,毕竟又要麻烦他配药,不过既然江医生忙到连话也没办法听她讲完,那就算了吧。 第25章 江明译这边刚挂了电话,就收到肖冽的信息,麻烦他重新帮霍令殊配点药,说这丫头不小心又伤了右肩。他难得想起了自己还算是霍令殊的主治医生,于是反思了一下自刚刚是不是过于将个人情绪带入医患关系了,五秒过后,他觉得,他不行,他控制不住。 -- 第46页 江明译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半晌之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先是给肖冽回了信息说会尽快配药,并且表示这段时间恰好需要去绥城出差,会亲自将药带给霍令殊,然后就见他打开周靖恒的手机,将霍令殊的通话记录和微信消息删了个干净。而远在绥城的霍令殊,绝对想不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被安了一口大锅。 将手机放到抽屉里,江明译又回到了病房,看见周靖恒正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睡不着?”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周靖恒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那我陪你聊聊天?” “别,”周靖恒想也不想就拒绝,“您那么多病人,我哪里敢浪费您的时间。” 说完他讨好地看着江明译,“江医生,既然你不让我玩手机,那你帮我发个信息给殊姐呗,告诉她我没事。”刚才周靖恒的确是为了诓回手机才那么对江明译说,不过后面想了想,觉得他殊姐真的会担心,所以他有点坐不住了。 很好,江明译想着,刚刚他还觉得自己做的会不会过了,现在他只觉得俗话说得好,无毒不丈夫,不玩点心机,周靖恒这个傻子就要跟别人跑了。 不过他不想看着周靖恒愁眉苦脸的样子,“放心,你们肖队会告诉她的。” 陆希宁回了房间以后一直在想刚刚在霍令殊肩上看到的伤,她越想越不放心:那伤看起来很严重,真的不需要看医生吗?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是令殊姐姐好像不太想让她插手。 这时,邵思妍发了消息过来:妍妍,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听老师说,你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 陆希宁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和邵思妍打声招呼,于是她将遇到的事情告诉她的同桌。 “!!!”邵思妍打下三个感叹号,“阿宁,我发现你最近运气特别背,怎么隔三差五出事?你要不要去绥山寺拜拜,据说特别灵。”邵思妍给她的好同桌出主意。 听着好不靠谱,但是陆希宁没敢这么回。邵思妍仿佛隔着屏幕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为了证明她真的不是在出馊主意,就来了一次现身说法。 “我跟你说阿宁,你可别不信,真的特别灵。每年期末考试前我都会去拜拜,求保佑我数学不挂科,然后我就真的没挂过。哎,你要是想去我们就一起去。”邵思妍鼓动道。 陆希宁先是婉拒了这个邀请,但是邵思妍并没有放弃,在她锲而不舍地劝说和推销下,陆希宁终于有些被说动了。 “这就对了嘛,即使你不信也没关系啊,就当求个心安。”邵思妍说。 于是这两个小女孩约了这周末上山拜佛。 挂了电话以后陆希宁想起以前蒋瑜好像也上过绥山寺,回来以后还当风俗见闻讲给她听过。说寺里可烧香可求签,还有一棵许愿树,不过样样都是要花钱的。 想到这她拉开抽屉翻出几张卡,这几张卡里都是这十几年的压岁钱之类的,她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道去绥山寺需要多少钱,干脆全部拿出来塞进了包里。 等等,庙里,能刷卡吗?算了,都带着,到时候取现金就是了。 唉,也不知道令殊姐姐有没有好点。 到了周末,陆希宁说要去找邵思妍玩,还说令殊姐姐伤没好,就不要让她跟着了。林静淑得了陆存谦和陆怀章的默认,正忙着收拾章家,没空细问,直接让司机送她过去了。 到了邵家,邵思妍出来接她,看着司机走了,她们才叫了个车直奔绥山。陆希宁还是第一次干这种瞒天过海的事,不禁有些忐忑:“妍妍,我们这样真的好吗?你怎么跟你爸妈说的啊?” “没事的,我爸妈懒得管我,他们今天都不在,一会儿我们结束先回我家,再让司机过来接你,这样谁都不知道我们干了什么,你就放心吧。”邵思妍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到了绥山,考虑到陆希宁不太能剧烈运动,她们先是从山脚坐了个缆车到了半山腰,然后才开始步行。 陆希宁第一次坐这种缆车,都不太敢睁眼睛,倒是邵思妍,乐得就差唱个山歌了。 终于到了山顶的绥山寺,二人一下子被庄重肃穆的气氛感染,纷纷收敛了嬉笑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阿宁,你是想烧香还是求签还是许愿啊?”邵思妍看着陆希宁问道。 陆希宁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干脆就全部选了。“那就,都来吧,可是我钱够吗?” “……大小姐,你还记得你刚刚来的路上取了多少吗?这些加起来连十分之一都用不到。当然你要是钱多烧得慌,也可以都把它们捐了。”邵思妍是不缺钱,但是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像陆希宁这么对钱没有概念的人。 刚才取钱的时候,她差点没被陆希宁输入的那个数字吓死,赶紧替她删了几个零,真要是背了那么多钱出来,会被打劫吧。 她先带着陆希宁去买香,陆希宁问她多少合适,她随意说了句“随意吧,不多好像越多心越诚”,然后她就看见陆希宁抱了一满怀。 邵思妍:“……你高兴就好。” 陆希宁将香一柱一柱点燃,然后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举着拜了几拜,再把它们插进了大殿前的香炉里。随后邵思妍带她进了大殿。 “施主,请问需要抽签吗?”一位小师父捧着募捐箱走到她们面前,陆希宁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同桌,邵思妍用嘴型给她示意了“钱”。于是陆希宁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看也不看就塞进了箱子里。 -- 第47页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她和霍令殊的方式真是异曲同工。小师父道了声谢然后领着她们到了签筒旁。 陆希宁按照授意先跪下拜了拜,然后起身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签,签身上刻着“四十三”。小师父接过签来到一排柜子前,从标号“四十三”的抽屉里抽出一纸签文,递给了陆希宁。 “阿宁快看看上面写的什么?”一出大殿邵思妍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第四十三签 中签 故人何处寻,对面不相识。繁华落尽后,殊途可同归。 “这,这说的啥?”饶是邵思妍语文再好,也看不懂这签文,“故人?什么故人?” “你都看不明白,还指望我吗?”陆希宁小心翼翼地折起签文,放进了口袋,用手拍了拍。现在看不懂并不代表以后看不懂,先带回去再说。 “下面呢,还有什么没做的?”陆希宁问道。 “要许愿吗?”邵思妍指了指那棵许愿树。所谓许愿,就是买了红绸将愿望写在上面,然后找根树枝寄上。 陆希宁依旧秉持着“买得越多心越诚”的心态,很是豪气地抓了一把。 邵思妍在一旁看得咋舌,“妍妍,你这么多愿望吗?会不会太贪心了?” “啊?不是啊,就一个心愿啊。”陆希宁一边回答小伙伴的问题,一边用笔一字一划认真又虔诚地写下“愿身体康健”这五个字。 邵思妍瞟了一眼就不说话了,心想,阿宁怪可怜的。等陆希宁写完,她主动上去帮忙系红绸,但是陆希宁一定要自己来。 看着陆希宁踮着脚尖努力去够树枝的样子,邵思妍有些难过,阿宁一定非常想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吧。唉,希望上天看在阿宁这么虔诚的份上,能够满足她的心愿。 “好了,”系完最后一根,陆希宁用手背摸了摸额头的汗珠,看着高高飘起的红绸,陆希宁觉得上天一定会听到她的愿望,让令殊姐姐赶快好起来的。 系好红绸,二人又在别院逛了逛,期间看到有卖平安符的,陆希宁想着多买几个,却被邵思妍制止了,“阿宁,你要习惯买一个玩玩差不多了,你忘了我们是偷偷出来的,买那么多你又送不出去。” 对哦,陆希宁很遗憾地只挑了一只,正准备离开,就听卖平安符的老人家说:“小姑娘,放在贴身的地方才会有效。” 这句话很成功地让陆希宁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导致她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贴身?怎么贴身?怎么能在不让令殊姐姐发现的情况下给她这个符?天哪,真的太考验她的智商了吧! 一回到家,陆希宁就像做贼一样溜进了房间,手里攥着那个符篆躺在床上开启头脑风暴: 要不悄悄放在口袋里?不行,要是不小心被洗了可怎么办,那不就枉费她一番苦心了?那偷偷放钱包里?还是不行,铁定被发现啊,到时候自己怎么解释? 陆希宁想了一圈都没想到好办法,不能随时随地贴身,那能不能退而求其次?要不,塞枕头底下?好,就这么办,先去找令殊姐姐,然后趁她不注意塞进枕头里。 说干就干,她拿起平安符从床上爬起来就去找霍令殊。 “令殊姐姐,我是阿宁,你在吗?”陆希宁生怕再次遇见尴尬的场面,于是她自此敲了门,但是,没有回音。 难道不在?陆希宁刚想转头想离开,忽然觉得这个时机不是更好吗? 她悄悄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透过缝隙看了看,真的不在!她赶紧推门进去,快步走到床边,掏出平安符将它塞进了枕头,然后仔细摆好,还用手抹了抹枕头上的褶皱,力求打造出没有人碰过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她长舒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她刚走出几步,门开了,霍令殊站在门外十分惊讶:“阿宁?” 第26章 “令,令殊姐姐。”陆希宁看见霍令殊,恨不得立刻隐身逃走,然而她不能,她不仅不能走,还必须好好解释一下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阿宁,你来这里是?”霍令殊将手上拎着的东西放到架子上,刚刚陆夫人找她,就她救了阿宁的事表示了谢意,并且给她一堆补品,看着就价值不菲,但是她不好拒绝只能带了回来,刚打开门,就看见陆希宁一个人站在她的房间里,显然她也很意外自己突来回来。 “我……我……我……啊,我来给令殊姐姐上药,”陆希宁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地蹦出这么一句。 “不用了阿宁,我自己可以的。” “要的要的,昨天就看令殊姐姐一个人上药不太方便的样子。”陆希宁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是来给霍令殊上药而不是来偷偷干别的,她上前紧紧拽着霍令殊的袖子,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令殊姐姐,让我帮你吧。” 霍令殊想拒绝,但陆希宁这么看着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那好吧。”等到她反应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见霍令殊答应了,陆希宁心下大定:这下就表示令殊姐姐真的信了我的话吧。 霍令殊迟疑地拿出那瓶快见底的药膏,然后坐下,背对陆希宁。 “令殊姐姐,外衣。”陆希宁提醒她。 霍令殊又起身将外衣脱下放在床上,重新回到位置上。 “额……”陆希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找了个什么借口。“我,我去洗个手。” -- 第48页 霍令殊看着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顿时就放松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陆希宁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见时间真的有点久,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她拿起桌上的药瓶打开,用棉签挑了一点,声若蚊讷:“令殊姐姐,衬衫,拉下一点。” “哦,”霍令殊应了一声,慢悠悠开始解扣子。 陆希宁,目不斜视。陆希宁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虽然她也不明白都是女的有什么好尴尬的,但是事实是,霍令殊解扣子时,她尴尬地能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排联排别墅。 “好了,”霍令殊解完扣子提醒道。 陆希宁放下药瓶,腾出一只手去扯霍令殊后肩上的布料,扯下一点,再扯下一点,然后她看到…… “阿宁?”霍令殊见陆希宁迟迟没有动作,想转身,却感觉到冰凉的指尖触上了右肩的伤口,那地方,糟了,忘了!她赶紧去拉衣服,却被陆希宁按住了手,“令殊姐姐,这也是昨天摔的吗?” 霍令殊不傻,她能听出陆希宁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阿宁,你听我说,那是以前的旧伤,是……”是什么?是子弹穿过去留下的疤痕?她听了会不会更害怕? “是什么?令殊姐姐,你别骗我了,摔可摔不出这种伤。” “阿宁,”霍令殊转身握住陆希宁颤抖的手腕,慌忙解释道:“不是,真的不是,你不要多想。” “既然不是,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陆希宁固执地想要求个答案。 霍令殊拗不过她,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转了回去背对着她,用平静的声音回答:“枪伤,是枪伤,是子弹穿过去留下的痕迹。” 过了许久身后都没有动静,但她知道陆希宁还在她背后站着。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阿宁,你回……”去吧,我自己来就好了。她想对她说,但是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陆希宁已经开始用棉签一点一点地为她上药。手有些不稳,却是涂得很仔细。 上完了药,陆希宁放下药瓶说道:“我看瓶子里不剩下多少了,要问医生再拿点吗?” “哦,会有人送药给我的,你不用担心了。”霍令殊扯上衣服,背对着陆希宁开始扣扣子。陆希宁本来想说“还是我来吧”,想到昨天的尴尬,她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那我先走了,明天我再来。” 霍令殊还没来得及说”不用了“,就见陆希宁已经离开了房间。 跑得挺快。 此后连着三天,每天放学回家陆希宁都会先来霍令殊这里帮她上完药再回去写作业,两个人也从一开始得拘谨变得从容了许多。 霍令殊本以为这些伤口会吓着陆希宁,没想到这小姑娘并不害怕,甚至在给她上药的时候还向她询问了受伤的过程。 大概是听出了她话语里的些许遗憾,陆希宁还安慰她说:“令殊姐姐,死里逃生,必后积有福啊。” 等到第四天陆希宁按时过来给她上药时,发现药瓶已经见了底。“令殊姐姐,药已经没了,那个给你送药的人怎么还不到?要不你问问药方,我们自己配就是了。” 霍令殊也觉得奇怪,肖队前几天告诉她说江医生刚好有事要来绥城,会亲自把药带给她,还说让她注意着点信息,江医生稍后会联系她。这都多少天了,她还没有收到。要不联系一下江医生?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刚拿起手机,就看到了江医生的信息:已到绥城,明日可否一见?江明译。 十分简洁,一字不多,是江医生的风格。 “令殊姐姐,怎么了?”见霍令殊拿着手机发呆,陆希宁忍不住问道。 “嗯?你说这个?”霍令殊摇了摇手机,“送药的人到了,明天见面。” 因为要陪陆希宁上学,所以霍令殊将地点定在了学校对面的一家咖啡厅。 江明译一走进咖啡厅,就看见霍令殊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对他招手。 “江医生,真是麻烦您亲自跑一趟了。”霍令殊接过江明译递来的袋子,顺手放在了身旁的座位上。 “恰好有事路过,顺带而已。”江明译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咖啡,依旧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调。 “那江医生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霍令殊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但是她不说话,江明译也不开口。原本就不活跃的气氛一下子显得更加冷淡。霍令殊搜肠刮肚地找话题,总算是让她想出来一个。 “对了江医生,靖恒怎么样了?” 果然来了,江明译心想。于是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回答:“阿恒恢复的不错,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哦哦,那就好,江医生医术高超,靖恒就麻烦您了。”霍令殊是一点点都没听出江明译刚刚那句话里的玄机。 “不麻烦,是我分内的事。倒是霍小姐,难为您一直都对阿恒这么关心。想必阿恒之前在队里也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江明译眸光一闪,继续加大暗示的力度。 但是他真的高估了霍令殊在这方面的视觉,在霍令殊看来,江医生这是在履行医生“望闻问切”的职责,提到周靖恒,那可真是有太多可以聊的了。所以她不仅不起疑心,反而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找到一个不至于冷场的话题了。 -- 第49页 见江明译感兴趣,她便从周靖恒入队开始说起,一会儿讲他第一次练习跳伞,一会儿讲他第一次出任务,一会儿又讲他野外集训时候的趣事,霍令殊越说越顺溜,丝毫没没有注意到对面江明译那张越来越来黑的脸,以及捏着搅拌勺的那只青筋暴凸的手。 不得不说,二人此时的想法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霍令殊纯粹是见江医生感兴趣才当做话题聊,而在江明译看来,她却是在显摆自己有多了解周靖恒,和周靖恒的感情有多亲近。 早知道就不给她带药了,痛死她。江明译小孩子气地想。 霍令殊说着说着发现对面的江医生脸色不太好,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江医生,你怎么了?”霍令殊关切地问。 “没事,霍小姐对阿恒还真是,了解地彻底。”江明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回答。 饶是霍令殊再迟钝,也觉察出江明译情绪不太对了。他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怎么突然生气了? 霍令殊快速反思江医生是什么时候开始面色不对的。嘶,好像是我提到靖恒开始?为什么啊?他不想让我提靖恒?靖恒怎么了?难道是!!!!! 霍令殊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周靖恒那小子干了什么缺德事惹恼了江医生!!!!一定是他没好好听话,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那什么,江医生,”霍令殊虽然想揍他,但是周靖恒毕竟是她看着成长起来的,小孩子不懂事,自己还是应该帮她善后善后,“要是靖恒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请您看在他还是伤员的份上多包涵包涵,等他伤好了,我替您教育他。他的伤,还是请您多费心。” 霍令殊说得特别诚恳,就差给江明译鞠躬了,但是她不会想到有一个词叫做“越描越黑”。 江明译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蠢,他搞不懂自己那么辛苦地千里迢迢从辽城跑到绥城是为了什么,面前这位霍小姐根本不接招,一口一个靖恒,摆明了是要缠着他家那个傻子。他没当场掀桌离开就已经是他涵养好了。 如果邵思妍在此处并熟知事情原委的话,相必也会对江明译医生的脑补能力自愧不如。 跨服聊天的结果就是,这天聊不下去了。 江明译见这情形,预料到今日必定是要无功而返,索性就不打算留下耽误时间了。既然不能让霍令殊主动主动知难而退,那就回去从那个小傻子身上突破。他江明译看中的,从来都一定要得到。 霍令殊脸都要笑僵了才送走江明译。人刚走,她就迫不及待地给周靖恒发消息:你小子,怎么惹江医生了?快说! 第27章 刚拿到手机的周靖恒正在江明译的科室窃喜着,还没高兴两秒,霍令殊一个信息砸过来,待他看了一眼内容,吓得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这这这,江明译难道在这里装了监控?!不然怎么知道自己来偷手机?! 时间倒回一个小时以前。 周靖恒正在床上躺得无聊,一个护士姐姐进来查房。以往都是江明译亲自来的,见今天换了人,就顺嘴问了一句江医生怎么没来,然后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心花怒放的消息:江医生出差去了别的地方,昨天下午就走了! 听闻江明译不在医院,他的心思顿时活络开了。江医生应该不会出差都带着他的手机的,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手机就放在科室,这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偷偷拿出来玩一会儿? 于是他瞅准时机,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摸进了科室,科室翻了一会儿连个手机壳都没找到,正当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看见了锁着的抽屉,难道说在这里面?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锁而已,这可难不倒九二大队出来的周靖恒,他随便找了个铁丝就捅开了抽屉,果然看见自己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美滋滋地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嘚瑟就是一场暴击。 周靖恒颤颤巍巍地打字:“江,江医生说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气走了。”霍令殊回复。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惹他?”周靖恒垂死挣扎。 “我一提到你名字他就生气,你还说你没惹他?”霍令殊无情地粉碎了他的期望。 妈哎,这江医生如果不是装了监控,那就是有千里眼吧。 霍令殊见没有信息再回过来,她以为周靖恒心虚,故而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要是真的惹了江医生,就好好道个歉,人家拼死拼活把你救回来也不容易。”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道歉。”周靖恒不敢再耽搁,忙不迭回复了霍令殊就赶紧关了手机放回抽屉。 回到病房躺在床上,周靖恒看着天花板沉思,江医生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如果不知道,那他又是为什么生气呢? 哎呀,烦死了!周靖恒头疼地将脸埋进枕头,在心里默默诽腹:江医生可真是个小公主,喜怒无常的,心思好难猜! 绥城的秋天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冬天就到了。法桐的叶子几乎掉了个光,就只剩下零星一点挂在树梢上,摇摇欲坠的,也不知能活多久。 陆希宁是个极度怕冷的体质,往年都待在屋里,暖气开得足,还能挨一挨,可是今年不一样了。林静淑曾经问过陆希宁的意见,问她冬天是不是继续待在家里。陆希宁没怎么想就拒绝了,毕竟顶着寒风去“苦读”对陆希宁而言也是一个新鲜的经历。 -- 第50页 林静淑看她坚持,也就随她去了,只是时常督促她多穿点衣服,所以当别人还在穿棉衣的时候,陆希宁就早早穿上了羽绒服,整个人像只臃肿的小熊。 霍令殊第一次见陆希宁穿羽绒服的时候,没忍住当着她的面笑了出来,惹得陆希宁闷闷不乐了一整天,后来还是用一根糖葫芦哄好的。 看着眯着眼睛咔嚓咔嚓咬糖衣的陆希宁,霍令殊心想,这孩子不会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东西吧。还真让她猜对了,路边摊的东西,除了霍令殊,怎么敢有人递到陆希宁面前。 啃完了糖葫芦的陆希宁,才傲娇地表示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笑话她的事就当翻篇了。霍令殊看着她嘴角还挂着塘渣,却努力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忍着没敢笑,正正经经地点了点头。 二人就这么每天在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之间来回,时间走着走着,一年就到了尾声。学生们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期末考试结束,总算是可以放寒假了。 但是陆希宁却不那么高兴,放寒假意味着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待在家里,无聊地很。虽说往年陆希宁整天待着屋子里也这么过来了,但是尝过自由的空气之后,又怎么舍得过回从前的日子,哪怕现在的日子也比从前好了太多。 但是人总是贪心的,无聊得发霉的陆希宁期望能搞点事情。她问邵思妍有没有什么建议,邵思妍当时正在疯狂地填坑,就随口说了一句,要不你去游乐园玩玩吧。 游乐园?陆希宁还真没去过。可是谁陪她去呢?令殊姐姐看着也不像是会喜欢玩这个的人啊。于是她把心思打到了她的好同桌身上。 “妍妍,我想了一圈也没人陪我,要不你陪我去呗。” 邵思妍闻言从键盘上抬起她一看就用脑过度的面孔,“抱歉,没空。” 作为一个已经超过五个月不开新文的网文写手,邵思妍一边被她嗷嗷待哺的读者们轰炸,一边被她忍无可忍的编辑姐姐追杀。一个扬言再不开坑就要给她寄刀片,一个扬言假期内不更二十万字就亲自去绥城请她喝茶。 作为一个底层码字工能怎么办呢,只能兢兢业业地窝在房间里足不出户日夜赶工,以求平息众怒。 “阿宁,我是真的没空,您饶了我吧。我编辑姐姐早中晚三次问候我催稿,比一日三餐还准时。”邵思妍望着窗外忧伤地叹了口气,又认命地低下头码字。 “好吧。”陆希宁在这方面很善解人意,既然别人不愿意,她就不会逼迫。不过,“‘催稿’ 是什么?” 邵思妍倒抽一口冷气,都怪她这张没把门的嘴啊,她都说了些啥?一个网文写手,居然自己把自己马甲给扒了?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 “就是,就是写作嘛。你知道我喜欢写东西。” “哦,妍妍你又要参加比赛啊?”陆希宁觉得自己的同桌好努力哦,跟妍妍一比,自己好像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 “对,对对对对。”无良的邵思妍欺骗了单纯的陆希宁。 放下手机,陆希宁托腮想了一会儿,给霍令殊发信息:“令殊姐姐,你去过游乐园吗?” 收到信息时,霍令殊正在给那枚装着平安符的荷包换绳子。就在陆希宁偷偷溜进她房间的第二天,那枚平安符就被发现了。 当时霍令殊正准备换个枕套,一拿开枕头就发现下面躺着一只红色荷包,上面绣着繁体的平安二字。打开以后里面是一枚黄色的符篆。 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是谁放的,这丫头真是连做戏都漏洞百出。霍令殊没有揭穿这件事,这枚装着平安符的荷包一直压在她枕下。只是前几天她不小心扯断了封口的绳子,就想重新换一条。 霍令殊放下手中穿了一半的绳子,回道:“你想去游乐园?” “在家太无聊了[哭泣][哭泣]”陆希宁哭诉。 “行吧,不过你爸爸妈妈同意吗?”游乐园离陆家还是挺远的,一来一回大概要一天时间,霍令殊可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带她出去一整天而不被发现。 “好!我这就去问问。”陆希宁打开房门“咚咚咚”下楼去了。 年节快到了,林静淑正在列来往的礼单,安排需要出席的各种宴会,正头疼着,听了陆希宁的话,问:“谁和你一起去?邵思妍?” “就令殊姐姐吧,妍妍要参加比赛,在家写文章呢。”陆希宁抱着母亲的胳膊摇了摇,“妈妈,你就答应我吧,有令殊姐姐在不会有事的,在家待的真的太无聊了。” 林静淑拗不过她,点头同意了。一来自己的事情真的太多,实在没办法陪女儿,二来钱家那事也已解决,钱笙也被送了出去,况且有霍令殊在,应该不会出事。 于是陆希宁第二天高高兴兴地带着她的令殊姐姐去了游乐园。 绥城的这个游乐园很大,是中西结合的风格,分为东园和西园。东园是仿中国风,西园欧洲风。 东园与其说是游乐园,不如说是一座唐代风格的主题城。游客可以在这座园里扮演各种角色,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体会唐朝人一天的生活。 西园就是正常游乐园的样子,里面有很多游乐设施,像过山车、旋转木马、摩天轮、鬼屋等。 两个园子加起来一天逛不完,所以只能挑一个紧着玩,陆希宁犹犹豫豫地选择了西园。 -- 第51页 “下次还有机会。”霍令殊安慰她。 趁着霍令殊排队买票的间隙,陆希宁一个人在旁边研究导游图。这个也想玩,那个也想玩。不得不说,这孩子真的憋得太久了,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票买好了,走吧。”于是一人拿了一张票排队入园。 在入口处陆希宁看到有卖气球的,盯着看了两眼,见都是一群小孩子围着,没好意思走过去。不过这游离的眼神倒是被霍令殊瞧个正着,“阿宁小朋友,看中了哪个?” 陆希宁惊恐地看着霍令殊,她是怎么发现的? “不说的话,我可就随意选了。”说着霍令殊作势要往卖气球的那处走。 “等等,”陆希宁双手扯住霍令殊的胳膊,“绿,绿色那个。” 然后陆希宁就看见霍令殊走过去和卖家说了什么,卖家从手里抽出那根系着绿色圣诞树气球的绳子递给霍令殊,霍令殊付了钱以后拽着气球往回走。 “手伸出来。”霍令殊停在陆希宁面前,面对着她说。 陆希宁疑惑地伸出右手,只见霍令殊将绳子在她的手腕上绕了两圈,打了一个蝴蝶结。 “紧不紧?要松点吗?” 陆希宁摇摇头,摸了摸右手腕上缠着的丝带。细细的红线衬得腕如皓雪,打蝴蝶结的地方一阵酥痒,通过腕下的血管一直传到心尖。 “阿殊,跑快点儿,排队的人要变多啦。”虚空中传来谁的,陆希宁恍惚地看了一眼四周,人声嘈杂,刚刚的声音无可分辨,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快走啦,可能还要排队,想前去哪里?” 陆希宁回神,随意在地图上点了一点,霍令殊凑近看了一下,面色不明地问:“你确定?” 第28章 “确定。”陆希宁肯定地回答。 霍令殊不疑有他,照着地图标示的点带她去那个地方。 到了地方陆希宁愣住了。斑驳的墙壁、残破的石阶以及悬在正门中央的一个巨型骷髅头昭示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是哪里?怎么看起来怪渗人的? “鬼屋啊,不是你自己选的吗?还进不进?”霍令殊问道。 现在说不进,是不是有点晚了?来都来了,不如…… “进,”陆希宁为了表示自己才没有害怕,昂首阔步地从霍令殊面前直直走了过去,然而刚走到门口,她就怂了。 论胆量,陆希宁绝对不是大的那一类,只是以往没什么机会让她搞清楚自己的斤两而已。不过现在她明白了。在咬牙坚持还是向霍令殊求助这两个选项里,怂了的陆希宁果断选择了后者。胆量这东西,并不是靠坚持就能瞬间变大的。 “令殊姐姐,”陆希宁转过身向霍令殊伸出手,见霍令殊还不过来,她急得跺了跺脚。 霍令殊本想逗逗她,就小姑娘急了,只得走上前牵住她伸出来的手。阿宁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她心想。 两人肩并肩穿过正门,进了室内,光线就变暗了。霍令殊也是第一次来鬼屋,她也不清楚里面会有些什么,不过,又不是真的有鬼,所以没什么好怕的,见招拆招就是了。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走到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鬼门即将开启,二位准备好了吗?”身旁突然传出人声,陆希宁吓得差点跳起来。 “别怕,是工作人员。”霍令殊赶紧拍拍她以示安抚。 话毕,面前像是有什么东西缓缓开启。等到全部打开后,二人眼前出现了一条昏黄的长廊,长廊的墙壁上嵌着长短不一的蜡烛,烛光跳跃,正是唯一的光线来源。 “此屋回环曲折,没有固定的路径,会有怎样的奇遇,就看二位的运气了。祝二位玩得愉快。”工作人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霍令殊带着陆希宁走进长廊,身后的门缓缓合上。 “令,令殊姐姐,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陆希宁吊在霍令殊的胳膊上,话都说不利索了。 “别怕,没事的,我们找出口。”霍令殊见陆希宁实在太害怕,便由牵着她改为用胳膊半搂着她。“跟着我的脚步往前走,眼睛不要乱看。” “为,为什么不要乱看啊?” 霍令殊看着墙上蜡烛与蜡烛之间挂着的七零八落的碎镜子,没敢告诉她“怕你看到不该看的”。她虽然没进过鬼屋,但是她早年走南闯北奇闻轶事倒是知道不少,在这些故事里,镜子是常出现的意象。直觉告诉她,设计者在这里放置这么多镜子,一定不会只是个装饰。 “令殊姐姐,你说说话好不好,你不出声我害怕。”陆希宁躲在她怀里像小猫一样嘀咕。 “好,那你想听什么?”霍令殊一边思考地形一边问。 “说什么都好,就是别不出声。” 陆希宁努力将自己往霍令殊怀里藏,恨不得干脆变成一个挂件直接藏进她的衣服里。霍令殊无奈地紧了紧胳膊,让陆希宁再离自己近点。 忽然,烛光跳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暗处悄悄吹了一口气。陆希宁感觉自己背上起了一层冷汗,拽着霍令殊的手又加大了几分力道。 “阿宁,给你讲讲我右肩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吧。”霍令殊不着痕迹地用胳膊挡了一下陆希宁的视线,恰好遮去了刚刚路过的镜子里若隐若现的人脸。 蜡烛晃动得越来越频繁,光线也越来越不稳定,霍令殊知道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不然一定会有剧情发生。 -- 第52页 “以前告诉过你,这是子弹穿过去留下的伤疤……”霍令殊一边讲故事引开陆希宁的注意力,一边思考设计者会把出口的触发机关设在哪里。 这是一个面向普通大众的游戏屋,所以机关绝对不可能多么高深,一定就在触目可及的东西上。回廊里最常见的东西只有两样:镜子和蜡烛,所以会是哪一个呢?霍令殊一个一个看过去,终于发现走廊尽头右边墙壁上的那根蜡烛似乎不太一样。 她一边不断讲述数月之前在苏亚拉的生死一线,一边揽着陆希宁走到那根蜡烛面前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摸了摸蜡烛,果然不出所料,这根蜡烛是假的。 “令殊姐姐,然后呢,怎么不讲了?”陆希宁抬头看了看霍令殊。 “阿宁,我找到出口了。”霍令殊尝试转动那支蜡烛,原本平整的墙壁先是凹下去一点,然后向两边移动,两人面前出现了另一条走廊。 以为墙后会是出口的霍令殊:“……”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吗? “阿宁,看来我们得走完所有的走廊,才能到达出口,走吧。” 揽着陆希宁站在新的走廊上,霍令殊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和前面那条不同,这条走廊的灯嵌在天花板上,把地板照得很亮,但是走廊两边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天花板上的灯光散开后像是被吸收了似的,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直觉再次告诉她,两边的黑暗里一定有猫腻。必须要在黑暗中的东西行动之前,赶紧带阿宁出去。可是这一次的机关,会设在哪里? “阿宁,我刚刚讲到哪里了?”在找到机关之前,她决定还是继续用自己的故事转移陆希宁的注意力。 “讲到,天黑以后你们行动。” “对,天黑以后我们分成三组……”机关啊机关,会在哪里?霍令殊有些心急,她倒是不怕什么,可是她怕陆希宁待久了受不了,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也不知能管用多久。 本来这种青铜级别的迷宫难不倒霍令殊这个九二大队出来的王者,但是她需要一边关注陆希宁的情绪一边思考设计者的心思,还需要时刻注意两边黑暗中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一来二去也就耽误了点时间。 “令,令殊姐姐,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陆希宁不自觉想回头,却被霍令殊一把按在自己胸前。 “别看阿宁,我们快点走。”霍令殊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夹着陆希宁快速向前走。 “令殊姐姐,那那是什么?”陆希宁快哭了,越是不让给她看,她越是忍不住,于是微微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不睁不要紧,一睁开就看见地上横亘出来一只手,不,不止一只。 “闭上眼睛,快到了。”霍令殊安慰她,但是路希宁觉得自己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她想哭,还想时光倒回去抽死那个坚持要进来的自己。明明胆子小,还逞什么能啊陆希宁! “到了。”霍令殊一把扯开走廊尽头的“墙壁”。原来这墙壁只是一块幕布,不过做得很逼真,让人误以为是一整面墙而已。如果不是她隐约看见墙面动了一下,还真想不起来。 “令殊姐姐,他们会不会追过来?”陆希宁还死死抓着霍令殊的衬衫,颤抖着问。 “不会,”霍令殊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很好理解,虽然只是一块幕布,但是前后却是两个空间。她已经将这里的规则猜得差不多了,两个空间里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不会乱窜的。 等到陆希宁稍微平复了点的情绪,她才有空观察二人此刻身处的地方。这一次不再是走廊,而是一个小镇,一个日式的小镇。 只不过,这个小镇一点都没小镇应有的生气。空无一人的街道,没有一丝光亮的店铺都使得整个小镇看起来阴森森的。 两人刚往前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什么重物移动的声音。霍令殊回头看了下,刚刚还朝外的石像,此时已经转得面对她们了。 “令殊姐姐,是什么?”陆希宁被霍令殊捂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没什么,石像而已,走吧。”霍令殊隐去了石像会移动的事。 地形开始复杂起来,前面的空间都是单向路,但是此处巷道交错,无法辨别哪一条才是正确的。 既然猜不出来,那就沿着主干道走。 不得不说,声效做得挺逼真。暗夜里的风声,瓦檐上坠落的的水滴声,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蟋蟀声,每一种都紧张地扯着人的神经,在万籁俱寂的黑夜和空无一人的街道,显得尤其诡异。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座路灯,路灯下还有一张长椅,长椅上没有人,长椅下的影子也没有被拉得老长。 陆希宁的神经似乎已经紧绷到了极致,霍令殊将她带到路灯下让她坐一会儿,想着有光她可能会好些,可是陆希宁说什么也不肯碰那张椅子。霍令殊只好圈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缓一缓。 缓着缓着,四周响起了脚步声。巷子里有人影一闪而过,霍令殊下意识想追过去看看,却被陆希宁拽住了袖子,“令殊姐姐……” “不怕,我看一下就回来,你在这里别动,害怕得话蹲下来闭上眼睛,一分钟我就回来。” “那那令殊姐姐一定要快点回来。”陆希宁乖乖蹲下将脸埋进掌心。 霍令殊向着刚刚人影出现的地方跑去。 -- 第53页 过了几十秒,陆希宁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令殊姐姐,是你回来了吗?”她问。 身后没人回答,陆希宁从掌心里抬起头。 “啊!!!!!!!” 霍令殊进了那处巷子,却什么也没有也没有见着。突然外面传来陆希宁的尖叫声,她赶紧往回跑。 “阿宁!!!”霍令殊看见路灯下一个一身黑衣带着鬼面的人正伸手去拉陆希宁,而陆希宁坐在地上一寸一寸往后躲。她一下子忘了这只是一个游戏屋,还以为对方要劫持陆希宁,当即跑过去一脚踹翻了黑衣人。 “令殊姐姐。”陆希宁撑着霍令殊递出的手从地上站起来,还没站稳就抱住霍令殊哭了起来。 霍令殊这一脚踹得不轻,黑衣人挣扎了几下才捂着肩膀从地上爬起来。霍令殊见他又要上前,立刻单手反制住对方,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 …… 第29章 “抱歉,真的抱歉,我一时忘了。”霍令殊不住地道歉,身旁站着还在抽抽噎噎的陆希宁。 “这位小姐,您身手真是不错,你看看我们员工身上的淤青。我在这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打NPC下手这么狠的。”园区经理面色不善地说。 刚刚在鬼屋小镇,霍令殊被陆希宁的眼泪糊了脑子,把那个黑衣人当成真的坏人,揍了个彻底。然后两个人就被匆匆赶来的工作人员押,不对,送进了园区经理的办公室,理由是恶意打伤工作人员。 “我看那个女孩蹲在地上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想去看看,就听到她尖叫了一声,刚想解释我不是坏人,就被这位小姐踹了一脚。”被揍得很惨的黑衣人在办公室哭诉,“我期间解释了好几回,可这位小姐不听。” 霍令殊知道自己不占理,一个劲儿低头道歉:“真的太对不起了,我们都是第一次进这种鬼屋,没想到您会是工作人员。医药费什么的我会全额赔偿的。” 陆希宁哭哭啼啼地想说什么,却被霍令殊制止了。从桌子上拿了一张纸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黑衣人,“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拿着,等看完伤您找我报销医药费,误工费您也算上,实在对不起了。”说完又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递过去。 见肇事者态度诚恳,经理和伤者都不好意思再为难二人。 从游乐园里出来,陆希宁还在抽泣,一边抽还一边说:“令殊姐姐都怪我,钱我会还给你的。” “没事儿不用了,是我没问清楚。”霍令殊揽过小姑娘安慰了一下,“还哭啊,再哭眼睛就要比核桃还肿了。” “呜呜呜呜呜……”害怕的余韵还没过去,羞愧就涌上心头,多重情感交织,陆希宁控制不住自己,大庭广众之下抱着霍令殊抵在她肩上哇哇大哭。 周围的游客投来奇怪的眼神,霍令殊只好微微侧身挡住陆希宁。她自己无所谓,但是小姑娘脸皮薄,要是发现自己被那么多人盯着看,指不定哭得更厉害。 本来计划里陆希宁是打算在园里待一天的,结果只玩了一个鬼屋就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导致两人不得不提前离开。现在平白多出一个无事可做的下午,二人一时都没了主意。 提前回家吧,陆希宁不甘心,可是不回家又能干什么呢? “令殊姐姐,你以前无聊的时候都会干些什么呀?”陆希宁问道。 可惜她问错了人,只听霍令殊回答:“要么在休息,要么在训练,要么去训练新人吧。” “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打发时间吗?” 霍令殊认真地想了想,如实说:“我以前闲着的时间也不多,一年就那么一点假期。” “好吧。”看来是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刚回到陆家,霍令殊和陆希宁就撞上了正准备出门的林静淑,看到两人这时候回来,自家女儿的眼睛还肿成了一双球,这位陆夫人又条件反射地以为陆希宁被人欺负了,忙拉着女她问发生了什么。 陆希宁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霍令殊忍着尴尬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了解了详情的陆夫人:“……”也行,不是自己家孩子被欺负了就好,不过,听起来那个打工小哥也挺可怜的,一会儿让陈伯善后一下吧。 “我怎么感觉刚刚妈妈那么想笑呢?”陆希宁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真的有那么滑稽吗?” “没,没有,你看错了。”霍令殊斩钉截铁地摇头。 “可……”陆希宁还想说什么,只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阿宁。” 霍令殊转身,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款步而来。她正猜测来人会是谁,就听见陆希宁兴奋地叫他:“哥哥!”。霍令殊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陆家长子,陆定瑀。 “哥哥,你怎么又回来啦?”陆希宁还像以前一样扑上去抱住自己兄长的胳膊。 陆定瑀刚要说什么,目光突然定在了自己妹妹那双十分引人注目的眼睛上。“阿宁,你被人打啦?” 上一秒还满面笑容的陆希宁,闻言立刻垮了脸。“哼!”兄长回来的喜悦被一盆冷水冲了个干净。她甩开哥哥的胳膊,气鼓鼓地回屋去了。留下身后一脸莫名的陆定瑀和咬唇忍笑的霍令殊。 “您好,请问?”陆定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人。 “你好,霍令殊,阿宁的保镖。”霍令殊朝着少年微微点了下头,表示问好。 -- 第54页 “我叫陆定瑀,阿宁的哥哥。”礼尚往来,陆定瑀点明自己的身份,又接着问:“阿宁,她这是怎么了?” “嗯……我觉得,你还是去问你妹妹比较好,她可不一定愿意我说出来。” 于是,陆定瑀怀揣着一肚子疑惑去找陆希宁。 霍令殊不打算去掺和他们兄妹的事,就自己回了房间。脱去外套洗了把手,继续翻看才读了一半的书。读着读着,觉得没什么趣味,还是那本《校服婚纱》好看啊。虽然写得有点扯,但是架不住作者会讲故事啊,清新中带着狗血,让人欲罢不能,对了,那个作者叫什么来着? 她抽下那本绿色小清新封面的书看了一眼书脊,作者叫“甜心要开心”,额,这笔名是认真的吗?她打开微博搜了一下作者名,还真有这么个账号。点进去就看见置顶上挂着“新坑《半逢》已开,链接……” 霍令殊随手点进去看了一眼文案,又是军旅文。这个题材很受作者欢迎吗?她在随手买的一堆书里已经看见好几本了。 戳开看了几章,她总觉得情节有哪里熟悉,细细一想,又认为是自己多想了。大概自己也是军旅出身吧,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不过比起先前看的那几本,这一本在专业方面还算不那么扯。对于写得合乎自己胃口的作者,大家都是会抱着几分宽容的。 不过这文是个新文,才更了短短二十多章,“唰”一下就看完了,霍令殊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沉浸在剧情里非常想找人聊一聊,于是她想到了周靖恒。 这位仁兄因为伤得太重昏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醒了就急着归队,却又因为江医生的医嘱不得不静养,这一静养,就养了两三个月,估计现在正闲得发慌。 不过这次霍令殊猜错了,周靖恒是闲着,但是并没有闲得发慌,相反,他每天都在和那位江医生斗智斗勇,原因无他,因为他发现江医生对他抱有不可言说之心。 这一切还要怪霍令殊给他推荐的那本书,《苍狼》。当时江明译借口说这本书没有了,硬是塞给他《西方医学史》,后来出了院他又想起这本书,自己上网找了一下,真给他找着了,迫不及待下了订单。 等书到了以后,他花了一天的时间看完了他殊姐给他推荐的这本书,然后他的认知就塌成了马里亚纳海沟。认知塌方的第一个夜晚,他躺在床上咬着被角睁眼到天明,第二天江明译让他去例行检查的时候他打死也不肯去,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江明译就觉得不对劲了。等他再一次找借口逃脱检查之后,远在外边出差的肖冽一个电话过来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于是小傻子只好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去见那只大灰狼。 他想着,应付过去就好,这次检查结果要是依旧正常,他就跟肖队打申请取消休假。哪怕去犄角旮旯的地方出任务累死,也比面对对他心怀不轨想把他拆吃入腹的江明译强吧。 呜呜呜呜呜他一边在内心哭泣,一边一步一挪向着军区医院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就收到了霍令殊的消息。 看着殊姐两个字,他更是悲从中来。为什么他不早点去看那本书呢?早看早发现啊!他真是枉费了殊姐的一片苦心。殊姐一定早就想告诉他这件事,可是又不好意思,才费尽心力用了这个方法暗示他小心江明译,可是他现在骑虎难下啊!自己的命终究还是人家救回来的,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唉,希望江医生早日明白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从而早日打消念头,也好让他早日解脱。 远在绥城的霍令殊收到了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来自周靖恒,信息写着:“谢谢你,殊姐[哭泣][哭泣]”这小子,在讲什么? 最终霍令殊也没有机会和周靖恒好好说说那本《半逢》,那天周靖恒回了信息以后她再发过去,收到了只有两个字:“没空”。冷冰冰的语气,不光没有表情,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 这小子叛逆期到了?情绪一秒一个样。改天得和肖队好好谈谈,孩子到了叛逆期,可得好好注意。她哪里想到那两个字压根不是周靖恒的手笔,也就更不会想到,她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周靖恒正被怒火中烧的江明译江医生堵在墙角呢。 第30章 陆定瑀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就是春节。陆家的佣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几天假期,家在外地的会提前两天离开,而本地的会一直工作到除夕才走,还有一部分家中情况复杂不愿意回家的,就会一直待在这里,而这些人中,今年多了一个霍令殊。 其实霍令殊并没有怎么好好过过春节,小时候那样的条件不用提,能有饭吃就已经很好了,被陆家送进孤儿院以后倒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那个时候每到春节院里都会给孩子发礼物,然后大家一起吃饺子,看电视。 进入九二大队以后,她的生活只有两个组成部分:出任务和训练,什么节不节的都没什么区别。春节大家有探亲假,但是霍令殊她无亲可探,也就不需要这个假期,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有什么任务几乎都是她上。偶尔一次春节休息,也是在队里和留队的战友一起过,也就是简简单单包个饺子吃顿饭。 因此,在陆家的第一个春节,倒是新鲜。 除夕那天,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挂灯笼。陆家院子大得很,要布置的地方也多,都是佣人们一起完成的。 -- 第55页 以前陆希宁都是站在顶楼的玻璃窗前看着,今年难得可以自己动手,兴奋地不行,仿佛是这辈子第一次过春节似的。一大早匆匆扒完早饭就想踩着拖鞋去敲霍令殊的门,被陆定瑀拎着拎着衣服给拽了回来。 “换鞋。”陆定瑀拽着她站到鞋架前,替她拿出一双靴子,让她换上。 陆希宁不高兴地甩开拖鞋,然后撑着陆定瑀的手套上靴子,“难得回来一次也不对我好点,就知道管我。” 面对亲妹妹的控诉,陆定瑀淡定地表示:“怕你冻着才让你穿鞋,这还不够好吗?”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赶紧让开点,我要去找令殊姐姐。”陆希宁挥了挥手,暗示自己的哥哥挡着路了。 看着自家妹妹雀跃的背影,陆定瑀发现,阿宁和上次回来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三句不离霍令殊。 早前他在妹妹房间看到一排草编,被整整齐齐地罩在展览柜的玻璃罩内,还是在最明显的位置。 如果没有记错,那个地方以前应该是一个欧洲中世纪风格的首饰盒,还是他去欧洲的时候给阿宁带回来的,阿宁以前宝贝得不行,本来是应该拿来用的东西,却被她当成收藏品罩在了玻璃罩里,而现在却被几只草编“鸠占鹊巢”。 刚回来发现这件事他还故意嘲笑阿宁喜新厌旧,没想到却被妹妹一眼瞪了回来。他假装不经意地问是谁教她的,阿宁怎么回答来着:“哥哥,你看我像是能编得出来的人吗?我手这么笨。这是令殊姐姐送我的啦。” 才回来两天,那已经是他第五次从妹妹口中听到这个人,若不是知道霍令殊是女的,他恐怕就要怀疑他的妹妹是不是暗恋人家了。霍令殊,有趣。 陆希宁“噔噔噔噔”爬上楼,站在门外敲了敲霍令殊的房门,房门刚打开,霍令殊就被陆希宁拽着胳膊拖了出来。 “令殊姐姐,我们去挂灯笼。”走了几步,陆希宁发现霍令殊只穿了薄薄一件卫衣,“令殊姐姐,你不冷吗?要不要穿件外套?”说完也不等霍令殊回答,就替她做了主,进房间拿了件外套给她。 想说“不冷”的霍令殊,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穿过中庭来到前院,大家已经忙开了。修理园子的、换盆景的、擦玻璃的……各司其职,不过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留了些灯笼给陆希宁。 “这么多,你都要自己挂?”霍令殊捡了捡地上放着的大大小小的红灯笼,这得有几十只吧。 “也不多嘛,除了两只大的挂廊檐,其它的都是挂树上的。”陆希宁先捡起一只大灯笼想把它撑开,结果硬是打不开,霍令殊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拿过灯笼,微微一用力,就撑起来了。 “有点重,还是我来挂吧。”霍令殊拎着灯笼踩上早就架好的梯子。 “那我来扶梯子。”陆希宁双手握住扶梯两边,用力让它稳在原地。 霍令殊挂好一只,低头问陆希宁:“阿宁,你看看有没有挂歪?” “没有,刚刚好。”一直在廊檐下看着的陆定瑀顺势回了一句。 “令殊姐姐问我的,你闭嘴。” “小心扶梯。”陆定瑀依靠在廊柱旁提醒。陆希宁作势要去拍自己哥哥,听见这句话,刚刚松开一点的手赶紧又握了回去。 在一旁旁观两兄妹斗嘴的霍令殊觉得有趣,没想到阿宁平时是这么和兄长相处的,陆定瑀看着冷静疏离,没想到在妹妹面前时这幅样子。 “还不赶紧把另外一只灯笼递过去,人家可站在上面等你好久了。” 陆希宁这才想起来要去拿另一只灯笼,可又发现灯笼离得有点远,单手够不着,想要去拿必须松开扶梯。 也不知怎么想的,手不行就上脚,然后霍令殊和陆定瑀二人就看见了令他们啼笑皆非的一幕:陆希宁双手扶着扶梯,伸出右脚用脚尖去够那只灯笼,够不着,人往右边挪了点,继续伸脚,还是够不着,再往右边挪点…… 然后他们就看见陆希宁的身体以扶住扶梯的双手为支撑,拉伸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腰再往旁边侧一点就能和左腿成90度直角了。 当事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有多诡异,还是霍令殊先看不下去怕小姑娘闪了腰,自己从扶梯上下来去拿那只灯笼。 “腿短就别挣扎了,”陆定瑀走过来拍了拍陆希宁的腰,“有没有闪着?” 陆希宁扔出一记眼刀,陆定瑀摊了摊手:“当我没说。” 挂完廊檐剩下的只要挂树上就好了,这回换陆希宁自己动手,霍令殊负责帮她给灯笼安穗子。 一只、两只、三只……可算是让陆希宁给折腾完了。绕着那棵树转了三圈,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站在树下挑了个角度,让霍令殊给她拍照。 “咔嚓”一声,手机定格下女孩这一刻的笑靥如花,这张照片在霍令殊的手机里存了很多年,在分开的岁月里,这些回忆被她从脑海里不断拿出来翻晒,直至泛白。 陆家除夕的家宴比较简单,从江岛赶回来的陆老爷子、陆怀章夫妇、陆希宁兄妹,还有为陆家服务了很多年的陈伯,不过今年的餐桌上还有一个霍令殊。 当陆老爷子提出来让霍令殊一道时,她是惊讶的,其实他们只能算见过一面,但是陆存谦说:“我当时一看见这孩子就觉得亲切,像是上辈子就见过似的,反正咱们家人口简单,今年就添一副碗筷吧。” -- 第56页 对此,陆希宁举双手双脚赞成,吃饭时一定要挨着霍令殊坐,成功收获了亲哥哥的白眼一枚。 对于霍令殊而言,长辈在侧,阖家团圆的感觉有些新奇,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体会一次,须臾之间,仿佛曾经的颠沛流离都不是真的,她是有家的,而不是至始至终都是孤零零一个人,而这一切,都是身边的女孩带来的。 不光是霍令殊,就连陆希宁都有些恍惚,她觉得眼前的场景原本就是这样,令殊姐姐就应该是坐在她身侧的,她有种前面的十几年因为什么原因被扰乱了,此时此刻一切才终于回到了熟悉的轨道上的感觉。 吃完饭,小辈几个开始给长辈拜年,陆希宁今年收到的红包格外大,说是体谅她上学辛苦,她忍着好奇没当场打开,上学的这几个月,倒是让她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性。 霍令殊倒是没想到自己也会得到一份,第一反应是“无功不受禄”,不过陆怀章用了一句“长者赐不敢辞1”就把她堵了回去。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贪财啊?”陆定瑀看自己的妹妹抱着红包傻乐,调笑了一句。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讨厌啊?唉,说到这个,你真的是我哥哥吗?真的不是妖精变的吗?怎么这次一回来对着我阴阳怪气的?”陆希宁控诉。 “不好意思,就是忍不住想欺负你。”以前阿宁整天病怏怏的气色也不好,当哥哥的看见了只有心疼的份儿,现在就不一样了,阿宁越来越鲜活,于是就总忍不住去逗她。 一直以来顾着陆希宁的身体,陆家上下都没有守岁的习惯,但是今年陆希宁吵着要守岁,所以这项在陆家消失了许久的传统再次出现。然而陆希宁高估了自己,指针刚过十点,她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打着打着又靠意念惊醒,一屋子人什么也不用干,光看着她就能消遣一晚上。 林静淑说要是坚持不下去就算了,陆希宁偏不,自己提出来的守岁,哪怕用牙签撑着眼皮,也要坚持守完。 零点钟声响起,大家纷纷互道新年快乐,陆希宁在钟声里凑到霍令殊耳边,悄悄问她:“令殊姐姐,我是不是今年第一个给你拜年的人啊?” “嗯。”霍令殊侧眼看着她点点头。 “耶!不枉我等到现在。那我预定了,以后每年都要当第一个给令殊姐姐拜年的人。” 每年?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长者赐不敢辞:化自《礼记.曲礼上》 第31章 春节过完后,时间就像坐了高速列车,跐溜一下就到了三月末,春暖花开,桐叶新发,意味着陆希宁要离开绥城了。这是每年必须的行程,没办法,四月法桐飘絮,陆希宁这样的体质只能躲得远远的。 离绥城不远有座城市叫皖阳,皖阳城中有座晖山,陆家就在这晖山脚下安了一座庭院,用来给陆希宁避絮。皖阳和绥城其实不在同一个省,但是当年陆家在S省查了一圈都没有适合的地方,不是空气不好就是不够清净,最后不得不把目光放到了邻省,这么一扒还真给挖出一个皖阳,方方面面都符合要求。于是皖阳成了陆希宁的第二个家。 以前都是林静淑陪陆希宁去那里待上一个多月,不过今年,陆家打算只让霍令殊陪着,这当然也是陆希宁自己提出的。一开始陆怀章夫妇还有些犹豫,但是陆希宁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乖乖地听话,这才争取到自己满意的结果。 在家过完农历生日,阳历四月三这天,陆希宁在霍令殊的陪伴下离开了绥城,前往皖阳,将在那里度过近两个月的时光。 “令殊姐姐,你去过皖阳吗?”陆希宁躺在霍令殊的腿上,指尖捏了一片在自家庭院里摘的树叶,漫不经心地卷着。 霍令殊右臂垫在陆希宁脑后,左手搭在她的肩上,呈一个环护的姿势,以防她不下心摔下座椅,“去过,不过还是四五年前去的,那个时候刚进队没多久,肖队让我去皖阳送份材料。” “那你还记得皖阳城什么样子吗?”陆希宁同一个姿势躺得累了,就转了个方向,脸朝向内侧侧躺着。 霍令殊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当时以为送的是一份了不得的机密,光顾着文件了,没仔细看过,向来就算是好好看了,恐怕现在的皖阳也与当时不太一样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皖阳什么样,虽然我每年都会去,但是每年都只能待在山下的院子里,连晖山都没上去过。”陆希宁说着说着,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于是她悄悄看了一眼霍令殊,却刚好碰上霍令殊的目光。 “怎么了?”霍令殊问道。 “没,没什么,我困了,我睡一会儿。”陆希宁心虚地闭上眼睛,心里却在盘算着到了皖阳以后,怎么才能让霍令殊答应偷偷带她出去玩儿。 霍令殊是什么人,她一眼就看出陆希宁在打什么小算盘,但是也不说破,只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说道:“睡吧,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陆希宁本来没想睡的,但是眼睛闭着闭着,还真就睡着了。 皖阳距离绥城不远,开车走高速走,一路畅通的话,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进了皖阳城,司机又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晖山下的陆家宅院。 “阿宁,到家了,快醒醒。”霍令殊搭在陆希宁左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 第57页 陆希宁迷迷糊糊地睁眼,霍令殊将她扶起来,“等进了房间再继续睡。”可能是因为刚醒的缘故,陆希宁还有点懵,霍令殊只好一路牵着她的手,不断提醒她小心脚下的路。 这座庭院虽然没有陆家在绥城的那处大,但是布置的丝毫不逊色,应该是早知道她们会来,宅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陆希宁的房间依旧在顶楼,阳光穿过通透的落地窗,照的房间又温暖又敞亮。 陆希宁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反倒不怎么困了,洗漱了一下就去找霍令殊,霍令殊的房间被特意安排在了她的隔壁,所以前栋只有她们两个人住。 见陆希宁揉着眼睛进来,她有些意外,“怎么不继续睡,不是困吗?” “睡不着了。” “那正好,午饭还没吃,我们先下楼吃饭吧。”霍令殊刚要转身,就被陆希宁扯住了胳膊。 “令殊姐姐,吃完饭我们干什么呀?”陆希宁咬着嘴唇问道。 霍令殊拍开她的手,“第一个星期你哪里都别想去,给我好好待着。” “不嘛,令殊姐姐,我们出去玩好不好,你看我这么可怜,年年都来,却连皖阳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陆希宁不死心地缠着霍令殊。 霍令殊坚决地摇了摇头,“阿宁,不可以,我们每天的行踪都会有人向绥城那边汇报,你说到时候我该怎么交代?” “那我们偷偷出去嘛,好不好,好不好嘛。”陆希宁今天一定要让霍令殊点头。 霍令殊无奈地说:“阿宁,皖阳我一点都不熟,就算把你带出去,也不知道去哪里。” 陆希宁闻言低下了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吃饭的时候,陆希宁很沉默,霍令殊夹给她什么她倒是乖乖地吃下去,但是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这丫头在她面前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居然发起了脾气,霍令殊瞧着有些有趣。看来阿宁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言外之意,刚刚她怎么说来着,第一个星期哪里都别想去。恐怕这丫头只听见了后半句。这皖阳城她的确不熟,所以才需要时间好好琢磨嘛。 早在来之前她就想过,陆希宁一定在家待不住,到时候自己是该坚决遵守陆夫人的命令呢,还是该阳奉阴违呢?想到最后,她觉得陆希宁的要求她应该是拒绝不了,没办法,她越来越看不得小姑娘失望的样子,那么就只能等到了皖阳再好好部署一下了。 陆希宁沉默地吃完饭,又沉默地上了楼,实在是太无聊了,她想找邵思妍聊聊天,却又想起今天是周一,这个点,妍妍应该在上课吧。无聊地在床上滚了滚,她想起来走之前好像妍妍给过她一个袋子,说无聊的时候可以当个消遣。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背包,果然看见了那只袋子。 陆希宁拿出袋子,发现里面都是碟片,中间还附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都是我的珍藏,祝观影愉快!”她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是看看吧,她记得楼下有个小型放映室,只不过她从来没用过。 霍令殊先是听见隔壁开门声,而后又听见下楼的脚步声,一时觉得奇怪,心想这丫头想干嘛?因着不放心,她便跟上去看了看,直到看到陆希宁进了楼下的一间房,然后房间里就传来摆弄机器的声音。 “这要怎么打开啊?”陆希宁蹲在地上自言自语,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脚。 “我来吧,你去坐着,想看哪张?”霍令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捡起一摞碟片,问道。 陆希宁刚要开口,却又想到两人还在闹别扭,她赶紧闭上了嘴,随意指了指其中一张,然后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 霍令殊看了一眼片名,问了声:“你确定?” 陆希宁高冷地点点头。 观影屏亮起,霍令殊适时地又问了句:“需要我陪你看吗?” 陆希宁高冷地摇摇头。 真是个孩子,霍令殊心想。她转身走了两步,想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于是又折回来,在陆希宁身边坐下。 陆希宁瞪大了眼睛看过来,霍令殊微笑着解释:“我也想看。” 陆希宁高冷地“哦”了一声。 被霍令殊一打岔,陆希宁错过了片头,也就错过了唯一一次纠正错误的机会,等到她专心致志地看起来,正片已经开始了。 初始有些搞笑,陆希宁看着看着还笑了起来,然而剧情过了三分之一,她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了。 霍令殊一直在默默关注着陆希宁的状况,这影片她和周靖恒几个无聊的时候看过,算是个鬼片吧,但是对他们这种平时生活比鬼还惊悚的人来讲,真没什么,但是她不确定陆希宁会不会怕,所以才折回来陪她。 看着影片的情节走向越来越不对,陆希宁下意识从旁边拽了只抱枕抱在手里。这不是个喜剧片吗?怎么越来越惊悚了?她在心里叫苦不迭,晚上一定要好好问问妍妍,为什么这么坑她,她们不是天下第一好的好朋友吗? “阿宁,你没事吧?”看着陆希宁的脸色越来越白,霍令殊有些担心。 然而她这突然的一声,差点把陆希宁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真是难为陆希宁还想着俩人正在闹别扭,不想这么快认输,强撑着往下看。 影片过了二分之一,陆希宁手里的抱枕被她捏得变了形;影片过了三分之二,陆希宁整个人已经坐到了地上,用抱枕挡着一半视线。 -- 第58页 “要不,我们换一个吧?”霍令殊试探着问。 “我不,我要看完。”陆希宁今天真就是犟上了。然而当影片放映到五分之四时,她再也装不下去,一头撞进霍令殊的怀里,差点磕到霍令殊的下巴,哽咽着说:“令殊姐姐,我害怕。” “好,我们不看了。”霍令殊想起身关掉机器,可被陆希宁抱着,站不起来,她只好用力将陆希宁一起带起来,一边环着她,一边去关了机器。 陆希宁这种战战兢兢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睡觉前。她死死扒住霍令殊的手,可怜兮兮地嘱咐道:“令殊姐姐,一定要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霍令殊坐在陆希宁的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嗯,放心吧,快睡吧。”说着调暗了床头的灯光。 等到陆希宁陷入熟睡,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霍令殊这才轻轻抽出被陆希宁一直握着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胳膊塞进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梦里的陆希宁睡得极不安稳,白日里影片的内容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放映,就这样,她硬生生被吓醒。都说脑补吓死人,此时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加上被调暗的床头灯,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陆希宁再也撑不住,掀开被子疯狂地往外跑。 霍令殊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惊醒的,当她打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陆希宁披散着头发,光着脚,脸上满是惊恐。 见门打开,陆希宁立刻上去扒拉住霍令殊,用一丝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令殊姐姐,一个人睡我害怕。” 第32章 陆希宁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总是睡着睡着就突然惊醒,惊醒之后必定要确认霍令殊在不在身边。 “令殊姐姐!”陆希宁又梦见屏幕上流着血的女人睁着空洞的双眼盯着她,身体下意识惊颤了一下,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什么。 霍令殊右手抓住陆希宁胡乱挥舞的双手,左手揽着她的背安抚地拍了拍,“嗯,我在,阿宁不怕。” 陆希宁隐隐约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霍令殊见她继续睡着,便想放开手,哪知她一动,陆希宁就像条件反射似的要惊醒,于是霍令殊只能维持着侧身半抱着她的姿势躺了一整晚。 半边身子都躺麻了的霍令殊默默下定决心,以后坚决不让陆希宁再看鬼片了,然而每当陆希宁牵着她的衣袖撒撒娇,说一句“令殊姐姐陪我看嘛”,她就妥协了,真是毫无原则到连她自己都在心里吐槽自己。 陆希宁就是游戏里俗称那种“人菜瘾又大”,越是害怕,就越是想看,看完了半夜继续披散着头发光着脚去敲霍令殊的门,这种状况维持了两天,霍令殊干脆自觉地睡在陆希宁的房间,省得她大半夜去敲门,还容易着凉。 渐渐地,陆希宁像是习惯了这种模式,夜晚不会睡着睡着就突然惊醒,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知道身边有霍令殊在陪着她。 邵思妍给的片子看完了,期间她的那位好同桌特地问她观影后的感受,陆希宁给她发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的表情过去。邵思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回复看了半天,心想:难道阿宁觉得不好看?可是我觉着还不错啊,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喜剧片,搞笑又有情节,正适合阿宁打发时间,难道她的笑点这么高吗? 此时的邵思妍还不知道自己给了个什么给陆希宁,此时的陆希宁也不知道她那不靠谱的同桌是怎么阴差阳错地坑了她一把的。 原本霍令殊想第一周做好攻略,这周悄悄带她出门的,但是上周被看了鬼片的陆希宁搞得心力交瘁,那有什么时间做攻略,只好暗自把这个计划往后挪。 于是陆希宁又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整天在家无聊地发霉。不过好在刚发霉了两天,她就在院中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山雀,这一下宅院里可热闹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自己一直是被人照顾的那个,第一次轮到自己照顾,尽管对方是一只鸟,她也觉得十分新鲜。眼巴巴地跑到家庭医生那里拿了药,一只巴掌大的山雀被她捆成了粽子。 有了这只山雀,陆希宁倒把晚间怕鬼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自然也就不需要霍令殊再整宿整宿陪着她,身边的人变成了一只鸟,霍令殊笑着说她“小没良心的”。陆希宁做了个鬼脸,又颠颠地翻找旧衣服叫嚷着要给山雀缝个窝。 陆希宁的手工实在不怎么样,白白剪了几件衣服都没做成,霍令殊见她打算继续糟蹋衣服,只好告诉她,山雀一般都是直接在树干上掏一个洞当窝。于是陆希宁又拿着小刀在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树下比划了半天,没下得去手,觉得这样对树很残忍。最后还是霍令殊在山道上捡了一堆细柴,回去帮陆希宁搭了个简易版的鸟窝。 鸟窝搭好后,陆希宁一开始将它放在床边,想了想,觉得这样一来鸟看不见外面怪可怜的,于是就将窝移到了落地窗前。看得出陆希宁很宝贝这只鸟,每天按时按点换药喂食,恐怕她自己吃饭都没这么上心过。 趁着陆希宁整天围着那只鸟转,没空缠着她,霍令殊打算趁机好好研究一下皖阳城,在她看来,等伤好了以后,这只山雀肯定是要飞走的,毕竟不是家养的鸟儿,打骨子深处就当不了宠物,到时候小姑娘八成要伤心,最终还是得她来哄。 至于怎么哄,还能怎么哄,转移注意力呗,所以她才要在那只鸟飞走之前就把计划定下。霍令殊一边翻着手机一边在纸上划拉着什么,划拉着划拉着,想起了周靖恒貌似在皖阳借调过两个月,说起来,这小子自从伤好了以后,好几个月没消息了。 -- 第59页 想到这,霍令殊发了条消息过去:“靖恒,最近出任务没?” 过了几秒,手机震动了一下,霍令殊点开一看,对面回道:“他没醒。” 这言简意赅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的风格真是十分熟悉,霍令殊试探着回了三个字,“江医生?” “嗯。”对方秒回,附带了一句,“霍小姐有事可以直接找我,少打扰他。” 霍令殊即使反应再迟钝,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昨晚。” “……抱歉,打扰了。”霍令殊自觉地退出聊天界面,顺带看了眼时间,十点十三,上午。 搁下手机,霍令殊还处于震惊之中,怎么也想不通那俩人是在一起的。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有迹可循,那次江明译特地跑来绥城给她送药时,说什么来着,阿恒!对,他管周靖恒叫阿恒! 霍令殊的脑回路拐了几个月,终于抓住了当初那场谈话的重点。阿恒,这是宣誓主权来了?等等,宣誓主权?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宣誓主权?江明译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霍令殊想到一种可能,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怪不得她总感觉这位江医生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和冷淡,这真是,误会大了。 “令殊姐姐,令殊姐姐。”陆希宁趿拉着拖鞋, “嗒嗒”地走过来,将霍令殊的思绪拉回到现在。 “阿宁?怎么了?”霍令殊问道。 “令殊姐姐,我想将鸟窝放到院子里的树上,鸟就应该是住在树上的,我总把它困在屋里好像不太好。”陆希宁捧着鸟窝,看着霍令殊。“所以,令殊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霍令殊看着窝里明显伤势好转的山雀,犹豫着问:“你想好了?” “嗯嗯。”陆希宁点头。 “那行吧。”霍令殊带她来到院子里,让她挑了一棵树,然后右脚踩上树干,两手抓住低处的树枝,一个借力翻身上了树。站稳后,霍令殊蹲在树杈上向陆希宁伸出手说:“把鸟窝递地给我吧。” “把鸟窝递给我吧……”虚空里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陆希宁愣愣地看着树上的霍令殊,她觉得,这幅场景她分明在哪里见过,可是她想不起来了。 见陆希宁看着她发呆,霍令殊晃了晃手,“阿宁?” “哦,给。”陆希宁略微踮起脚尖,将双手举过头顶,把鸟窝递过去。霍令殊接了鸟窝以后,在树杈上起身观察了一下,然后指着右侧高处的一处树枝,低头问道:“阿宁,你看那里可以吗?” 陆希宁还沉浸在那一阵恍惚中没有回神,压根不知道霍令殊说了些什么,只看见她的嘴巴张了几下,陆希宁下意识点点头,霍令殊就将鸟窝安在了那处,回身的时候,见陆希宁仍旧注视着她,于是她便笑了笑。 一样,和脑海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画面是一样的。刚刚在隐约间,在听到那道声音之后,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副画面:树叶掩映间,霍令殊逆着光站在树上,对着她笑,然后,她就真的看到了这一幕。 任是陆希宁心再大,也觉得此事处处透着怪异,她不是第一次听到那种声音,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平白无故的场景。到底,是为什么? “阿宁?”霍令殊跳下树干,右手在陆希宁眼前挥了挥,这丫头怎么放个鸟窝的功夫就发起呆了? “哦,没事,阳光有些刺眼。”陆希宁借口说。 阳光刺眼?霍令殊狐疑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春天的阳光,不刺眼啊。 眼见霍令殊有所怀疑,陆希宁赶紧转移话题,“令殊姐姐,我们快进去吧,要吃饭啦。” 吃饭的时候陆希宁有些心不在焉,期间霍令殊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有察觉。陆希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打算找个人问问。 打定主意以后,陆希宁匆匆扒完饭就回了房间,在手机上敲了敲邵思妍:“妍妍,在不在,江湖救急!!!!” “在在在在,阿宁你怎么了?”收到陆希宁的信息时,邵思妍正在吃饭,看见句末那一排感叹号,她还以为陆希宁出了什么了不得事,差点被鱼刺卡了嗓子。 “妍妍,你有没有过,那种时候?”陆希宁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哪种?” “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有时候眼前突然会浮现一些很熟悉的场景,但是这些场景明明就没有真实发生过,你说这是为什么?” “你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觉睡太多了?” “哪有,我每天也就是睡,□□十个小时而已。”陆希宁被问得心虚,心里忍不住怀疑:难道真是我睡太多了? “这样嘛,啊,我知道了。”邵思妍顿了顿,继续打字,“那可能是你前世的记忆吧。” “什么嘛,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什么前世不前世的,人哪会有前世。”陆希宁不信。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啊,两个有着前世纠葛的人,在重新遇到彼此以后,就会激活前世的记忆,所以说不准那就是你的前世。” 不得不说,邵思妍这个不靠谱的小言作者思维在某些时候真相了,但是陆希宁她不知道啊,在她眼里,同桌的这番猜测,就是胡扯,还不如那个“睡觉睡傻了”来得有说服力。 “……行吧,当我没问……”陆希宁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指望她那个思维天马行空的同桌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回答。 -- 第60页 陆希宁抱膝坐在落地窗前,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那棵放置了鸟窝的树,中午的阳光正好,给窗外的新绿镀上了一层金边,这幅春满人间的温暖,让陆希宁的内心平静了许多,她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第33章 那只鸟果然飞走了,走得毫无征兆。 一个普通的早晨,陆希宁像之前一样先去敲霍令殊的门,然后拽着她去院子里给鸟喂食换药,因为她自己爬不上树,只能缠着霍令殊。然而这天,当霍令殊爬上树时,只看见了一个空荡荡的鸟窝。 “阿宁,”霍令殊站在树杈上,欲言又止。 “令殊姐姐,喂好了吗?”陆希宁眨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额……”霍令殊跳下树干,“阿宁,告诉你一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陆希宁瞪大了眼睛,“鸟,死了?” “不不不,不是。”霍令殊连连摆手。 陆希宁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没死就好。” “它飞走了。” “飞,飞走了?”陆希宁不相信,想自己上树查看。 “你好好站在,我去拿。”霍令殊连忙制止了她的行为,翻上树将鸟窝取下递给了她。 陆希宁盯着空荡荡的鸟窝难以置信,“我那么照顾它,它居然就这么飞走了?!白眼鸟!”气得陆希宁把鸟窝砸在地上,还上去踩了几脚。踩完了,一个人在喷泉边坐下,抱膝难过。 霍令殊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陪她坐在那儿,一坐就是一上午。 日上中天,霍令殊提醒道:“阿宁,中午了,我们进去吧。” 陆希宁从膝盖间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睛看着霍令殊,问道:“令殊姐姐,要是你,你也会像它一样一声不吭地就离开吗?” 霍令殊觉得小姑娘八成是伤心过头了,有心安慰她:“阿宁,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走呢。” “令殊姐姐,要是哪一天你要离开了,一定要告诉我,不可以像那只‘白眼鸟’一样悄悄飞走,连个道别也没有。”陆希宁认真而郑重地看着她。 霍令殊无由来的一阵惊心,阿宁为什么会有这么这么,沉重的眼神? 其实陆希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听到鸟飞走了后她是生气的,可气着气着,她莫名想到了霍令殊。然后脑海中反复出现那个问题:令殊姐姐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这只鸟一样,默默地就离开了? 明明是两个完全没有关联的事,可鸟的突然离开就是让她想到了那种可能,于是越想越难过,不自觉地问出了心中所想。 “阿宁,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陆希宁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霍令殊赶紧打断了她的思绪,并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阿宁,你不是说,想看看皖阳城吗?今晚,今晚在江边有烟花大会,你不是没有见过烟花吗?令殊姐姐偷偷带你去好不好?”霍令殊蹲在陆希宁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出去?我们吗?”陆希宁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会被发现吗?” “不会,相信我。”霍令殊笃定地说。凭她的能力,要是连一个小女孩都带不出去,那真是白在九二大队待了这么多年了。 一听说不仅可以出门,还可以看烟花,陆希宁的情绪果然回复了些,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安,紧紧拽着霍令殊的手,再三跟她确认:“令殊姐姐真的不会离开吗?” “真的不会,放心好了。”霍令殊揉了揉陆希宁的头发,“除非是阿宁不想再让我护着了,主动让我走。” “不,我才不会,我才没那么傻。”陆希宁心想,令殊姐姐走了那她得多无趣啊,傻了才会那么做呢。 午后,霍令殊悄悄出去了一趟。陆希宁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禁有些紧张,怕自己露出马脚,便按照霍令殊吩咐,乖乖待在卧室等她回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二人装作和往常一样,吃完晚饭一起上楼。佣人收拾好以后,会留一两个人在前栋候着,防止陆希宁有什么吩咐,没事的话,她们绝对不会主动去打扰这位大小姐。 不过来这里大半个月,陆希宁晚上很少用得到她们,有事都是直接去敲霍令殊的门,而且这次林静淑没有跟着来,所以不必担心会有人突然闯入房间。 所以唯一的难度,就是在不让那两个人发现的情况下,偷偷溜出去。考虑到让陆希宁直接飞檐走壁不太可能,霍令殊只能想办法引开两人,让陆希宁从一楼出去。 “阿宁,一会儿我过去引开她们,你尽快溜走,到白天的那棵树后等我,记得放轻声音。”霍令殊拍拍她的肩,下了楼,而陆希宁就躲在楼梯的拐角处。 等了会儿,霍令殊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那两人真的离开了客厅,陆希宁紧张地双腿发软手心冒汗,但是心底又泛起一阵无言的激动。她按照霍令殊说的,双手拎着鞋,只穿了双厚袜子,瞅准时机贴着墙壁一寸寸往外挪。 还有三米,两米,一米……陆希宁就这么成功地溜了出去,整个过程中,她的心“噗通噗通”狂跳个不停。她无法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来,穿好鞋子后,她严严实实地藏在树后等着霍令殊。 “今晚应该没什么事了,那我先上去了,你们早点休息吧。”霍令殊端了盘新鲜出炉的水果上了楼,迅速关好门来到窗前,轻轻打开窗户。 -- 第61页 陆希宁在树后等了有一会儿,正担心霍令殊出不来,忽然看见顶楼窗户边探出一个人,然后她就看见这个人轻轻一翻翻出了窗外,眼前的景象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想起霍令殊的嘱咐,迅速将惊叫声咽了回去,用手死死捂住嘴。 夜幕下霍令殊的动作快得她根本看不清,当人已经站在她面前时,她还维持那副震惊到惊恐的表情。这就是令殊姐姐的实力吗?这这这,这还是人吗? “我们走。”霍令殊揽着还处于震惊之中的陆希宁,将她带到院子的一处角落。 “阿宁,翻过墙吗?” “啊?” “带你翻一次。” 陆希宁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她居然在霍令殊的指导下翻了墙,确切地说,是霍令殊半抱着她爬上了栏杆,然后独自先跳下去再在下面接着她。墙外停了一辆黑色的车,不用想都知道是霍令殊搞来的。 整个过程中陆希宁就一个感受,令殊姐姐当她的保镖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令殊姐姐,他是谁啊?”陆希宁悄悄附在霍令殊耳边问道。 “不可说。”前座驾驶上的人回答。 “你你你,你能听见?” “小姑娘,你说话那么大声音,鬼才听不见嘞。” “很,很大声吗?”陆希宁摸了摸自己的咽喉。 “别听他瞎说,他逗你呢。”霍令殊伸手打了驾驶座上的人一把,“阿宁还小,别逗她。” “行行行,我说殊姐,你偷偷把我叫出来,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原来是接一个小姑娘啊。” “怎么,有意见?” “那可不敢,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你们,很熟吗?”陆希宁好奇地问。她还以为司机是霍令殊随便安排的,可是听两人对话的语气,应该是对彼此十分熟悉的关系了。 “还行吧。”“那可不。”二人同时回答。 “殊姐,什么叫那可不,我俩可是当了三年的队友,一起出生入死过多少回了,还不算熟?说起来,我还欠您半条命呢。” “呵,原来你还记得你以前坑过我多少回啊。” “欠半条命?”陆希宁一下子来了兴趣,倾身向前扒住驾驶座的椅背,“怎么欠的啊,令殊姐姐救过你吗?” “哎呦,小姑娘还挺机灵。殊姐,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 “张允闭嘴吧你,安心开你的车。” “小姑娘你看,不是我不告诉你,可是殊姐不让我讲的哦。” 陆希宁急了,侧身抓住霍令殊的手摇了摇,“令殊姐姐你就让她讲嘛,我真的太好奇了。” 霍令殊一脸无奈地笑看着面前的小丫头,驾驶座上的人偷偷看了一眼后视镜,他算是明白了,殊姐不是不会温柔,是他们这群糙人不配,看她对这小姑娘不就挺温和的嘛。今天这趟还真来对了,原来无所不能的殊姐,也会有对一个人这么无奈的时候,等在皖阳的借调期满,回了九二大队,可得好好跟那帮人说说。 正幸灾乐祸着,霍令殊一记眼刀杀了过来,吓得张允赶紧从后视镜移开目光。 “小哥哥小哥哥,令殊姐姐同意了,你快告诉我。”陆希宁拍了拍椅背催促道。 前座的人用询问地目光看着后视镜,霍令殊给了一个警示的眼神,他懂了。于是他可以淡化了阴暗血腥的场景,只挑了一些不那么关键的点回答:“就是有一年去非洲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出任务,差点被人用子弹射中,不过殊姐的速度比对方快,替我打偏了那颗子弹的方向,我才能躲开。” “然后呢?” “然后?没了啊,就这样啊。”张允心虚地说,至于后来殊姐是怎么弄死那群人的,就不用说了吧,看这样子殊姐并不想让这个小姑娘知道这些。 陆希宁觉得,这也太简略了点,但是她不好意思追问,也许是有什么机密不能让她知道呢。 “那什么,我们快到了。”车转了一个弯,停在了路边,张允转过头对霍令殊说:“前面人多车进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嗯,行,多谢。”霍令殊带着陆希宁下了车。 皖阳城的江边烟花秀一年两次,展示的都是最新研发出来的烟花,并且每一期的主题都不一样,这也算是个大活动,除了本地人,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当地出动了好几个警队来维持秩序。 霍令殊揽着陆希宁穿过拥挤人群,来到江边的一处大厦。 “令殊姐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陆希宁不明所以地跟着霍令殊上了电梯,大家都是直接往江边方向走的啊。 霍令殊没有回答,电梯上的数字不断变化,最终停在了26,“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走吧。”霍令殊说。 第34章 “令殊姐姐,我们不是去江边看烟花吗?这里是?”陆希宁左右瞧了一圈,发现天台上只有她们两个人。 “在这里看视觉效果更好。”霍令殊怕烟花燃放过后的颗粒物会刺激到陆希宁的病症,下午在四周找了一圈,才发现了这么一处地方。不仅人少,还恰好就在江对面。 陆希宁还想开口问什么,只见霍令殊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手势,用眼神示意她往对面看。 一幅如梦似幻的“春江花月夜”在寂静的夜空中徐徐展开。 -- 第62页 初时,波纹骤起,银色的团花自浪纹向上,节节攀升,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团花之下,忽有光点闪烁,而后逐渐四散成万紫千红,是“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月下花团锦簇,江面孤舟飘荡,远处楼阁渐起,是“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1…… 楼上是烟花璀璨,楼下是万家灯火,原来世间会有这般盛景,陆希宁从未见过,一时有些看呆了。霍令殊偏头时,看见的便是陆希宁眼中盛满光华,面上一片惊愕的样子。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银色的团花渐渐隐去,晃动的波纹渐渐平静,这幅“春江花月夜”,至此落下帷幕。 陆希宁却还沉浸在万千星光中回不过神来,霍令殊只好继续站在她身侧为她挡风,直到楼下传来阵阵欢呼,陆希宁的神思恍惚回到现实。 烟花赏完了,江边的人却并没有散去。江堤广阔,连着一片江边广场,货摊一排接一排,俨然成了一个夜市。琳琅满目的商品让陆希宁目不暇接,霍令殊怕她走丢,只好紧紧地牵着她。 走着走着,陆希宁被路边一处小摊吸引,别的商贩都把东西摆在小车上,唯独这家,杂七杂八地摆了一地,不过行是行列是列,还摆得挺整齐。 “小姑娘,玩套圈吗?”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见小姑娘驻足不动,立刻迎了上来,一只胳膊上还挂了几十只竹圈。 这是什么,陆希宁没见过,好奇得很,她咬唇看了看霍令殊。 霍令殊也不问价钱,从口袋里随意摸出一张纸币递了过去,摊主忙从胳膊上取下二十只竹圈。 “会玩吗?” 陆希宁诚实地摇了摇头。 “一只手拿着竹圈往前扔,如果竹圈刚好能圈住地上的东西,那样东西就是你的了。”霍令殊捏着竹圈做了一个往外抛的动作,不过她并没有真的扔出去,示范了一下就将竹圈给了陆希宁。 陆希宁捏着竹圈在摊前挑挑拣拣,套哪个好呢?霍令殊却以为她的犹豫是因为紧张,“放轻松,扔不中没关系。” 会扔不中吗?陆希宁觉得看着还挺简单的啊。然而随着竹圈沿抛物线的轨迹飞出,而后自由落体,陆希宁才知自己高估了自己。 霍令殊手中的竹圈越来越少,陆希宁的信心也越来越低,等到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只时,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算了,随意抛吧,反正丢人也丢了十九次了,不在乎多这一次。 就在她准备将竹圈扔出去时,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背,“想要哪个?” 陆希宁抬头,正对上霍令殊笑意盈盈的双眸。 “那,那个。”她伸手一指,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指了个什么。 “手指捏松一点。”霍令殊调整了一下陆希宁指尖的动作,而后带着她的手向前一抛,“咚”,竹圈稳稳地落在一只巴掌大的小花盆上。 这就,套中了?陆希宁难以置信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姑娘,你的东西。”摊主取了花盆,递给陆希宁。陆希宁双手捧过花盆,道了声谢。 回去的路上,陆希宁问出了那个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令殊姐姐,如果那二十个竹圈都给你,你能套中多少个?十个?” 霍令殊不回答。 “十五个?” 霍令殊还是没回答。 “不会是全都能套中吧?” “那可不是嘛。”充当司机的张允没忍住开了口,“就殊姐那个打靶的准头,这些都是小意思。以前我们在辽城的时候也玩过套圈,后来每次那老板见到殊姐都急着收摊,生怕再给他套个干净。” 陆希宁感觉自己被猝不及防地捅了一剑,同样都是手,令殊姐姐的手怎么和她的手不一样呢,就像,就像人手和猪蹄差别那么大。 黑色的四驱车在暗夜里穿过大半个皖阳城,停在了晖山脚下的一处院落旁。 “张允,今晚多谢!”霍令殊伸手拍了拍张允的胳膊,“快点回吧,别让人发现了。” “行嘞,殊姐你们自己小心,有事再联系我。”张允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送走了张允,霍令殊再一次带着陆希宁翻了墙。大概佣人以为她们都睡了,所以整个前栋静悄悄、黑黝黝的。 “令殊姐姐,我看不见。”陆希宁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挪。 “来,我牵着你,碰到楼梯我提醒你。” “他们,会不会被我们吵醒?”玩得时候很开心,开心过后,就有些后知后觉地担忧。 “不会,放心吧,我敢带你出去,就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提前想好了,不用紧张,有我在。” 有我在,这句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陆希宁觉得无比安心。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她的身后都会站着一个霍令殊,为她遮风挡雨,蔽之以荫。 昨晚回来得有点晚,导致陆希宁接到林静淑打来的电话时,还躺在床上。 “喂~?”陆希宁迷糊地开口。 “阿宁,一个人在皖阳待的还习惯吗?要不要妈妈去陪陪你?” 母亲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陆希宁吓得一咕噜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 第63页 “妈,妈?”陆希宁赶紧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不对,她妈妈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难不成是发现她和令殊姐姐昨晚偷偷溜出去的事了? “嗯?阿宁,你声音怎么有些哑?感冒了?” “不,没事儿,我,我没怎么睡醒呢。”陆希宁弱弱地回答,心里想着要不要去找令殊姐姐解个围。她怕她妈再问下去自己招架不住。 “你还没起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没,没不舒服,我就是有点春困,春困。”陆希宁急得直摆手,无奈电话那头的林静淑看不见。 “阿宁,你起来了吗?” 房门外传来霍令殊的声音,陆希宁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妈,令殊姐姐叫我了,我先挂了哈。” “等等,你别挂,我有事问她,你把电话给她。” 陆希宁刚放下的心顷刻间又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妈,你找令殊姐姐什么事啊?” “阿宁,”霍令殊见没人开门,又上手敲了敲,“该吃午饭了阿宁,我进来了啊。” 霍令殊一进房间,就看见陆希宁拿着手机坐在床上,向她投来求救的眼神。 “我妈。”陆希宁做了个口型,然后将手机递过去。 “喂,陆夫人……”霍令殊俯身接过手机放在耳边,用眼神示意陆希宁赶紧换衣服洗漱,一边回答林静淑的问题,一边踱步到了落地窗前。 被解救的陆希宁迅速下了床,一溜烟跑开了。等她洗漱完出来时,发现霍令殊仍旧站在窗前,嘴里“嗯”“好”“我会的”答应着什么。 “令殊姐姐,我妈她,说了些什么?她不会是发现我们俩偷偷出去了所以兴师问罪来的吧?” “没有,放心吧,陆夫人她只是问了一些日常琐屑,还有……”霍令殊顿了顿。 “还有什么?” “还有,让我好好监督你,不许你乱吃东西,也不许你出门乱跑。” 霍令殊抱臂靠着落地窗,戏谑地看着陆希宁。 陆希宁背着手,往前进了一步,“那令殊姐姐会照做吗?” “你说呢,小姑娘?墙都带你翻过两次了。” “那我们以后继续狼狈为奸,好不好?”陆希宁伸出右手,弯了弯小拇指。 “好~狼狈为奸。” 两指相勾,一言为定。 然而,陆希宁所盼望的第二次“狼狈为奸”并没有到来,原因是天公不作美,皖阳城春雨连绵不断,足足飘摇了小半个月,陆大小姐也只能眼巴巴地在屋里蹲了小半个月。 在这小半个月里,陆希宁养成了一个新的爱好:和令殊交换过去的故事。所谓“交换”,就是霍令殊讲一个以前的经历,陆希宁也讲一个以前的经历,两人轮流换着来。 不过听着听着,陆希宁就觉得她可能在自虐,霍令殊的前二十多年过得太丰富,随便拎一段经历都是陆希宁闻所未闻的故事,对比起来,她自己的经历就乏善可陈了。 所以这个游戏玩到最后,就变了陆希宁听霍令殊讲那过去的故事。得亏霍令殊见多识广,才能给陆大小姐说上小半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故事很精彩,陆希宁表示自己很向往,结果被霍令殊敲了脑壳。小姑娘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偏偏喜欢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故事讲了半个月天才放了晴,当陆希宁发觉终于可以实施下一个“狼狈为奸”的计划时,却接到了绥城的电话,林静淑表示,今年的飞絮已经被接连不断的雨冲刷了个干净,所以陆希宁可以回家了。 陆希宁一点也不高兴,令殊姐姐已经答应带她偷偷上山看日出了,结果被绥城一个来电就中断了她心心念念的计划,怎么想都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可是短短一天能做什么呢? 佣人在旁边收拾行李,陆希宁就坐在落地窗前发呆。 “阿宁,这个带吗?”佣人拿着一个花盆一样的东西问她。 陆希宁猛然想起来,这个不是那天霍令殊带她套圈套回来的吗?回来之后被她放在架子上,一直没打开来看过。 拆开外面一层包装,陆希宁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纸、一小包土,还有,一袋洽洽瓜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本段引用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第35章 “阿宁?”霍令殊背着手走进房间,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前几天陆希宁听霍令殊讲故事,听到霍令殊说以前在野外集训的时候,为了锻炼他们在极端恶劣条件下的生存能力,会故意给很少的食物,只够他们支撑一天,如果想裹腹,只能自己去抓鱼啊野鸡啊兔子啊这些东西。 “抓到了要怎么吃啊?野外会有锅吗?” “当然是烤着吃,处理完了用树叶包一包裹上泥巴,挖个洞埋进去上面架个火堆,等火灭了,东西也就熟了。” “听着好好吃的样子,令殊姐姐,你做给我尝尝吧。” 当时霍令殊怎么拒绝来着,说:“这种做法烟太大了,其实比较粗糙,你应该咽不下去。” 闻言,陆希宁悻悻地闭了嘴。 霍令殊到底舍不得看她失望,既然没看成日出,那就换点别的东西补偿吧。不过在晖山上晃悠半天也没抓到兔子或者野鸡,只在小溪里看到了几尾鱼,叫花鱼,貌似也行。 -- 第64页 不过晖山上树多,她没敢在山上亮火,用树叶包了抹上泥,最后还是扔进了家里的烤炉,烤完以后也没急着打开,最后一步等让阿宁自己来。 但她没想到陆希宁此时不在房间,八成是去找什么东西了,她决定坐下等等。 这一等就等得有些无聊,无聊的时候就忍不住做点什么,尤其是霍令殊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包恰恰瓜子。 陆希宁找到了挖土的工具,兴高采烈地回房间拿她的种子,却看到霍令殊正打算将她的种子放进嘴里。 “令殊姐姐!”陆希宁赶紧冲过去救她的葵花种子,“这是种子,你怎么给吃了?” 已经嗑了一颗瓜子的霍令殊悄悄将握着瓜子壳的左手揣进口袋,意图毁尸灭迹。 陆希宁拨了拨种子,“还好还好,幸亏我回来的及时,种子没少,令殊姐姐,我们去院子里种葵花吧,等明年来的时候,它刚好就长大啦。” “嗯。”霍令殊垂下眼眉,暗自庆幸这丫头对数字不怎么敏感。 陆希宁想得很美妙,但事实上刚一锹子下去还没倒腾几下,就被霍令殊按住了手。 “你还是在一旁看着吧。”霍令殊拍拍陆希宁衣服上的泥土,把她拎到一边。 “令殊姐姐,它能活吗?”陆希宁坐在喷泉边上,优哉游哉地晃动着一双脚,“不会一棵都活不了吧。” “这东西不矫情,好活得很,让阿姨平时注意一下就行了。”一个坑里放一粒种子,霍令殊先用营养土盖了一层,然后才往坑里覆满普通的土,刚下完雨,泥土还很潮湿,水就不用浇了。 “这样就好了?” “好了,去洗洗手吧。”霍令殊拉起陆希宁,又忍不住笑话,“挖个土都能把手搞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直接上手挖的呢。” “你居然笑话我。”陆希宁不干了,踮起脚就想用手去擦霍令殊的脸,“一起脏,看你还笑不笑。” “好了好了,阿宁,我错了,我错了。”霍令殊既要护着踮着脚往她身上跳的陆希宁,又要躲开拼命往她脸上凑的那双手,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只得低头认错。 陆希宁不知道被触动了哪根神经,玩得停不下来,霍令殊只能一把抓住她两只乱挥的手,“阿宁,我有东西给你看。”差点忘了,烤炉里还放着一坨叫花鱼呢! 陆希宁闻言果然停了下来,“什么东西?” 霍令殊把她带到厨房,然后从烤炉里拎出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放在了用锡纸垫着的盘子上。 “令殊姐姐,这……这是?”脏兮兮的一大块,说不出来的颜色,看着像刚出土的化石。 “敲开看看。”霍令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小锤子,看得陆希宁直瞪眼。 “我们那个时候都是直接摔在地上砸开或者用石头敲开,这地面不合适,你还是用锤子吧。” “到底是什么呀,神神秘秘的。”陆希宁接过锤子敲了一下,“化石”表面出现了几道裂痕。 “用点力,像这样。”霍令殊握着陆希宁的手用力砸下,外面的一层壳四分五裂,露出里面被高温熏成褐色的叶子。 陆希宁好像意识到什么,伸手去剥那层叶子,却被烫得缩回了手。 “小心!”霍令殊赶忙抓住她那只被烫到的手放到水龙头下面,拧开开关,冰凉的水流哗啦啦地冲刷着陆希宁被烫到的手指,直到指尖没了温度,霍令殊才关了水流。 “疼吗?” “不疼,其实没怎么烫到。” 霍令殊没敢再让陆希宁自己动手,她拿了双筷子,慢慢掀开包裹在外面的树叶。 “鱼,是鱼!”路希宁惊喜得像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鱼一样,“这就是令殊姐姐你说的那种吗?” 霍令殊点点头,心里却想:才不是呢,我们图的是裹腹,哪会处理得这么精致。怕没味道,霍令殊还加了一些调料。 “小心鱼刺。”看着陆希宁心急火燎的样子,她忍不住提醒。 大概是这种吃法太过新奇,陆希宁就这么站着,小半条鱼就没了,等到她再伸出筷子时,却被握住了手腕。 “阿宁,”霍令殊摇摇头,“已经吃得很多了。”这种做法虽然好吃,但是却不够健康,本来只想让陆希宁尝个鲜,可看她像八辈子没吃过鱼似的,又忍不住让她多尝了点。 “令殊姐姐~”陆希宁渴求地看着霍令殊,见她半点不为所动,只能试着打个商量,“最后一口,好不好?” 说一口就一口,吃完最后一筷子,任凭陆希宁怎么眼巴巴地看着,霍令殊还是狠狠心把鱼给端走了。 “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有趣的,要是阿宁克制不住自己,出了什么问题,那我可不敢再‘狼狈为奸’了……” “好好好,我一定自律。”陆希宁举双手投降,她可不傻,为了口鱼就放弃了后面那么多好玩的事儿,得不偿失的事她才不干呢! 第二天上午,天朗气清。 “王姨,我那几棵向日葵,你可得好好帮我照顾着啊,可不能让它们死了,明年过来我还等着摘瓜子呢。” 陆希宁恋恋不舍,在一步三回头中离开了皖阳城晖山脚下的小院,结束了近两个月放飞自我的生活。 六月的绥城多雨,且这雨说来就来,毫无征兆。 林静淑给陆希宁备了把伞,但是她嫌背着重,早上下车时觉得今天应该不会下雨,就给偷偷留在车里了,结果到了放学的时候,天空阴云密布,大雨倾泻而下,地上一砸一个水花。 -- 第65页 “阿宁,你带伞了吗?”邵思妍愁眉苦脸地看着外面的天空,“我早上图省事就没带,这可怎么出去啊。” “巧了,我也为了图省事,没带。”陆希宁伸手试了试,却被倾盆大雨砸得缩回了手。 “这是下雨吗?这是天上下石头吧。”邵思妍拿出手机,“也不知道现在打个车,学校会不会让司机进来” 和陆希宁不同,邵家没给邵思妍安排专门接送的司机,用邵其真老先生的话说,“我们邵家不养娇气大小姐。”所以每天她都是自己坐公交车上下学。 不过还好雅郡离邵家也不是很远,校门口就有公交,二十五分钟就能到。可问题是,今天这个天气,她根本没办法走到公交站。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邵思妍有些烦躁,看这雨下得架势,恐怕一夜都停不了。 “这样吧,我问问令殊姐姐能不能进来。”陆希宁原本不想让霍令殊进来接她的,毕竟大家都没人来接,霍令殊进来一定很扎眼,不过,今天算是特殊情况吧…… “阿宁。” 陆希宁刚拿出手机,就听见有人唤她。一抬首,霍令殊正撑着伞拾阶而上,一步一步走近。 “令殊姐姐?” “你没带伞,我来接你。” 简简单单八个字,却让一旁的邵思妍在心里炸开了锅。她炯炯有神地盯着两人看,嗷嗷嗷嗷,素材素材,妥妥的小言素材。 “你是阿宁的同桌吧,这个给你。” 邵思妍这才发现霍令殊的手里还有一把伞,这人难不成还有超能力?居然能预知到我没带伞? “我只是想着万一用得上,没想到你真的没带。拿着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阿宁的这个保镖姐姐,不会真的有某种异能吧,她怎么知道我在心里想什么。邵思妍任凭自己的思维天马行空,却丝毫没怀疑过是自己脸上的惊讶过于明显,才引得霍令殊解释。 “哦哦,好的,谢谢令……” “霍姐姐。”陆希宁微笑着打断了她的同桌。 “行,谢谢霍姐姐。”邵思妍暗暗翻了个白眼,阿宁真小气,连个称呼都这么计较。 “走吧。”霍令殊将伞遮在陆希宁的头顶,因为伞不是很大,她只能紧紧圈着陆希宁。 密雨如注,伞下安然。 邵思妍静静地跟在两人后面,画面太和谐,她一时之间竟没觉得性别有什么不对,反而少女心瞬间爆棚,呜呜呜呜呜,她也想要个保镖了! 这雨夹杂的风,任凭霍令殊护得再好,陆希宁的衣服和头发上还是沾染了雨汽。林静淑怕她着凉,一到家就催促她先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邵思妍给她连发了十几条“呜呜呜呜呜”。 “妍妍,你怎么了?”陆希宁一边擦头发,一边回信息。 又是一排“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家新养了只狗?” “哈?没有啊” “哦,我以为你家狗踩到你手机键盘了。” “……阿宁你学坏了。你是说我是狗?” “我不是,我没说,你自己说的。”陆希宁否认三连。 “哎,我刚刚跟我妈说我想要个保镖,结果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你说这是亲妈吗?”邵思妍控诉。 “我觉得你和邵伯母长得还挺像的。”陆希宁十分诚恳。“不过,你怎么想起来这个?” “因为我也想下雨的时候有人给我撑伞啊。要不你把霍姐姐借给我们家两天?”邵思妍灵机一动。 “做梦。”陆希宁觉得这么说不太好,又解释道:“令殊姐姐很贵的,你付得起吗?” “要是我能付得起,那你就借我?” “我不!”陆大小姐还是太单纯,没想到她同桌在逗她,以为邵思妍真的动了这个心思,慌忙扯了一个要去吃晚饭的借口就单方面中断了对话。 扔下手机,陆希宁走到后面的一扇小窗看了看对面,发现对面的窗帘拉着,也不知道令殊姐姐在干什么。 她是去皖阳之前的一个星期才无意中发现,居然可以从自己的房间直接看到霍令殊的房间,不过她觉得暗中窥视别人不太好,所以几乎没有在这扇窗前站过,但是刚刚邵思妍的话,让她有些不高兴。 因为她意识到,霍令殊既然可以当她的保镖,那也可以当别人的,一想到霍令殊有离开的可能,她就有些难受。 “我在想什么呢,令殊姐姐才说过她不会离开的。对,她不会离开的。”要是,要是真的被别人请走了,那,那就让爸爸妈妈用更高的价再请回来! 第36章 被陆希宁念叨的霍令殊正在和周靖恒打拉锯战。霍令殊从来没想到还有她问不出来的事,这个小子的口风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紧了? “你和江明译到底怎么回事?”其实霍令殊早就想问了,但是她每次发消息,回她的都是江明译,搞得她都以为周靖恒的账号已经被江明译征用了。 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傻子,霍令殊决定一定要从他嘴里撬出来点什么。 周靖恒回了一个像拉拉链一样闭上嘴的表情包,表示,不可说。 “那好,我换个问题,你俩谁先动手的?” 周靖恒又回了一个哭倒在地的表情包,表示,往事难以回首。 “你能不能说句话?你不说话我打视频了啊!”霍令殊威胁他。 -- 第66页 “别别别,殊姐,千万别,他在厨房做饭,要是被听见,我又惨了。”一句话解释,附加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包。 “你一个九二大队出来的,你干不过江明译一个医生!我以前都白教你了!” 周靖恒并不想让霍令殊知道此“惨”非彼“惨”,他掏出个“我给您丢人了”的表情包扔过去。 霍令殊头疼,她以前对江医生印象不错,可自从她知道江明译那个衣冠禽兽把他们小白菜给拱了,江明译这三个字在她心里就和“人面兽心”挂上了钩。 “那啥,我,我过两天又要出任务了,据说这次的任务还挺难的……”周靖恒尝试转移话题,他不想和霍令殊在“你和江明译到底什么关系”“你和江明译什么时候搞上的”“你和江明译怎么搞上的”诸如此类的问题上纠结。 没办法,江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对殊姐的敌意那么大,他这几个月但凡和殊姐多说几句话,结局都会以他不省人事而告终。 他倒是反抗过两次,也不知是他智商太低还是江医生段位太高的缘故,反正他没翻身过。脱下了白大褂的江医生就像解开了某种封印,实在太可怕了。 “出任务?那……” “不说了不说了,江医生叫我吃饭了。”江明译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周靖恒赶紧删了他和霍令殊的聊天记录,假装趴着枕头上睡觉。 霍令殊琢磨着,这俩人怎么这么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既然这样,那她还要不要管呢?一开始她是怕周靖恒不愿意,是被江明译给骗了,不过现在看来,倒像是周靖恒那傻子自己还没开窍。 她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下革命尚未成功的江医生,路漫漫其修远兮,仍需上下而求索1。 不过,霍令殊很快就没心思折腾周靖恒的事,因为陆希宁要期末考试了。 期末考试陆希宁不是没考过,按说不应该这么紧张,因为陆怀章夫妇对这个女儿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反正陆家以后有她哥,陆希宁想不想学,学成什么样,他们都没要求。 但是人总是会被周围的气氛感染的,尤其是陆希宁旁边还坐着一个喜欢碎碎念的邵思妍。 “阿宁,据我预测,这次期末考试肯定很难!”“阿宁,我的数学是不是没救了啊!”“阿宁,距离考试只有半个月了啊啊啊啊啊!”“阿宁,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拜你所赐,我现在紧张了。”陆希宁是一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更何况霍令殊还是一个“读心”王者。 “阿宁,期末考试很重要吗?”霍令殊觉得压力无非来自两方面,外部或者自身。外部的话,应该没有人会对陆希宁的成绩提出要求,谁都知道她就是玩票性质。至于自身,难道阿宁觉醒了“我要变强”的自我意识? “应该挺重要的吧,妍妍说这关系到初三分班的结果。”陆希宁无精打采地靠着车椅,“妍妍成绩已经很好了还那么紧张,我这种,会不会不及格啊?” “你是担心这个?” “也不全是吧。”陆希宁侧头,“令殊姐姐,你知道我哥当年的成绩吗?哎,学神的妹妹是个学渣,也太丢人了,搞不好人家还以为我不是陆家亲生的呢。” 其实有时候陆希宁很怀疑自己和陆定瑀是不是同一套基因,不然智商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而且,按照妍妍的成绩,八成是要去实验班的,到时候我不就没同桌了吗?”陆希宁最担心还是这个,她不太懂怎么去交新的朋友。 上了这么久的学,前面又发生过一些事,导致她的身份大家都几乎心知肚明。平时对她示好的人不少,但她能感觉到那些讨好里有多少是冲着她的这个“陆”,除了霍令殊和邵思妍,她觉得没什么人是因为她是阿宁才对她好的。 霍令殊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给陆希宁出了个主意。 凭陆希宁的成绩,两个星期内就算不吃不喝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学习,也不可能考进实验班,不过据陆希宁说,实验班的学生也不是固定的,采取轮换制,一旬一次月考,月考排在年级前一百的,就可以进入。 这样一来,陆希宁并不需要将目光放在两个星期后的期末上,可以看长远一点,下学期第一个月的月考,也就是三个月后的那场考试,才是她真正要拿下的目标。 “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好像,挺有道理。但是三个月,我可以吗?” “试试呗,万一呢。” 霍令殊自己是从来不做“万一”的事的,在就九二大队多年的习惯要求她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一击必胜。但陆希宁不是她,她输不起,陆希宁却输得起,因此不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行,那就试试。”陆希宁心想自己为了跟邵思妍做同桌,也真是太拼了,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有些感动。 陆希宁打算从今天开始就好好学习,一回到家,却发现家里来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林静淑见女儿回来,忙催促她:“阿宁,你先上去,一会儿吃饭再叫你。” “哦哦,好。”陆希宁想,他们大概是来找自己的父母的吧,便没有多问。然而刚踏上楼梯,就听见她的母亲吩咐道:“阿宁已经接回来了,令殊应该直接回后面了,陈伯你去叫一下她。” 不是找爸爸妈妈的,是来找令殊姐姐的?这些人看着也不像是军队里出来的啊,他们找令殊姐姐什么事? -- 第67页 不知怎么的,陆希宁想起邵思妍前几天跟她开过的玩笑,顿时心中惊疑不定。她知道她的同桌就是嘴上说说,可并不代表别人不觊觎啊,令殊姐姐这么厉害。 虽然她也觉得令殊姐姐在他们家是屈才,但是,但是别人过来抢人就是不对,她才不让呢! 也不知道陆希宁怎么福至心灵地猜到这些人是过来跟她抢人的,但是真的被她误打误撞了。 陆希宁上了楼梯,悄悄藏在拐角的地方,她倒要听听,这些人要怎么跟她抢人。 “令殊,这是……”林静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事还真有点麻烦。 “霍小姐您好,我们是城北的周家。”为首的一个人介绍道。 “您好,请问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城北的周家?霍令殊记得自己并没有和绥城周氏打过交道吧。 “霍小姐,您在九二大队有一名战友叫周靖恒,对吗?” 周靖恒?这是谁?没听令殊姐姐提过啊。藏在拐角的陆希宁轻轻往外侧移了一步,努力竖起自己的耳朵。 “是,他,怎么了?”周家,周靖恒,莫非?可是靖恒他从来没提过啊,霍令殊暗自忖度。 “是这样的,霍小姐,现在……” 咦,怎么没声音了,陆希宁又往外挪了挪,还是听不见,再挪一挪。 “咣啷”,一只保温杯从书包侧滑落,滚下了楼梯,“咣啷……咣啷……咣啷……”每下一层就一声“咣啷”。陆希宁双手捂住脸,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你们继续,我去看看。”林静淑虽心里尴尬,但依旧面不改色。她走上楼梯,看见陆希宁手足无措地站在拐角处,一脸求救地看着她。 “怎么做事的,毛毛躁躁,客厅先不用打扫了,去整理一下阿宁的房间。”林静淑使了个眼色,示意陆希宁赶紧回房。 做错了事还被自己妈妈当场撞破的陆希宁并不敢多言,再不甘愿也只能灰溜溜回房间。 “不好意思,家里新来的佣人,手脚还不利索。”林静淑抱歉一笑,将刚刚的“意外”盖棺定论。 “无妨无妨。”陆夫人都下了定论,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还有求于人家。 “那能麻烦霍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吗?我家老爷子想见您。”虽是询问,语气却毋庸置疑。 “这……”霍令殊看了一眼林静淑,林静淑微微点头,“那好吧,我就走一趟。” 霍令殊跟着去了周家,陆希宁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她想直接去问自己的母亲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母亲不一定会告诉她啊,况且她要怎么向妈妈解释她的担心? 霍令殊一出周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江明译。 “喂,江医生,有何贵干?”霍令殊心里担忧,语气自然听着不太好。 “霍小姐,江某有事相求。”江明译单刀直入切入主题,“相必绥城周氏已经拜访过霍小姐了,江某只想问一句,需要怎样的条件,才能让霍小姐出山。” 霍令殊换了只手拿手机,“你觉得我需要条件作为交换,才会愿意去救靖恒?” 电话那头静了声。 “江某不该这么想,是我低估霍小姐了。但是我还是想舔着脸问一句,霍小姐当真愿意去救阿恒?” “我会去救的,但我还需要几天处理一下绥城的事。” “多谢,霍小姐这份人情江某一定记得,日后有用得到地方,辽城江氏,必定鼎力相助。” “江医生,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你,对靖恒,当真是真心的?不是一时兴起?” “是。”君子一诺,无需多言。 霍令殊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挂了电话。周家要派人送她回去,她拒绝了,她打算走回去,因为她需要在路上好好想一想,怎么跟陆希宁开口,说自己要离开。 不是离开一两天,是离开很久,短则几个月,长则,一辈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路漫漫其修远兮,仍需上下而求索:化自《离骚》。 第37章 霍令殊走在遍植法桐的绥城街道上,刚刚在周家的场景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再现。 “靖恒是我最小的孙子。” “……这孩子是跟他父亲吵了一架偷偷跑去参军的。” “……哎,我知道这事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但对方指明要霍小姐作为交换……” “霍小姐,作为一个母亲我想求求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儿子……” 原来,周靖恒竟有这样的背景,这小子倒是瞒得紧。霍令殊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自己当初多照顾这小子一点,也是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无父无母。若不是周家找上她,她恐怕直到现在还被这个小子蒙在鼓里。 绥城周氏、辽城江氏,两家都直接找上了她,肖冽那边却半点动静都没有,恐怕他是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吧。 肖冽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无论是因为从哪方面来讲,他都希望周靖恒能平安回来,但他不希望用霍令殊去交换,说到底,霍令殊已经不是军中的人了,用一个百姓换一个兵,这事他做不出来。 可是肖冽清楚,他不开口,绥城周家也会找上她,只要霍令殊知道了这件事,她就一定会答应。这就是霍令殊,平时看着清冷,但却会为了救不相干的人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何况她和周靖恒当了这么久的战友,就更不可能不出手。 -- 第68页 然而这一次,肖冽没办法保证霍令殊全身而退,对方中有一个人恐怕做梦都想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他心中甚至隐隐有些希望,希望霍令殊不会知道这件事,可当他接到霍令殊的电话时,他知道,这件事没有退路了。 霍令殊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肖队,我答应了。” 挂了电话,霍令殊在陆家院外的那盏路灯下站了许久,从这里抬头,可以清楚地看到陆希宁那面落地窗,窗帘内隐隐露出光亮。 陆希宁一晚上就没安生过,她一直注意窗外的声响,可是一直没等到大门开启的声音。期间她又去后面的那扇小窗看了无数次,对面的房间一直是黑的。她禁不住在心里嘀咕:令殊姐姐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了吧? 不不不,不会的。她又赶紧否定自己的猜测,令殊姐姐在皖阳的时候就答应过她,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可是,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回来呢? 霍令殊看着那隐隐的光亮,在心里笑了起来。这丫头,说从今天开始努力,还真就努力上了,这个点都没睡。 “令殊,你真的决定了?”陆怀章听了霍令殊的话,一时神色难辨。 眼前这个女孩的胆魄,令陆怀章感到惊讶。周家的事他昨日就知晓了,但他没想到霍令殊真的会应下,还是在不向周家提出任何条件的情况下。 “嗯,决定了。”周靖恒她是一定要救的,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陆希宁讲。说我要离开一两个月?万一她回不来,小姑娘不就以为自己在骗她吗? “那阿宁知道吗?” “我还没有告诉她,想先问问您的意思,这事也不太好解释,毕竟,我也没什么把握。”霍令殊如实回答。 “我明白了。”陆怀章敛眉沉思了一下,问了一个问题:“你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或许……。”霍令殊并没有说完,陆怀章却听懂了言外之意。 “两个月,陆家等你两个月。我希望你也这样告诉阿宁。” “可我……” “令殊,阿宁未曾见过生死。我能看得出她很喜欢你,把你当成姐姐,所以我不知道如实告诉她会有什么后果。我是希望你能平安回来,可万一,两个月的时间也好让我们做些准备。” “好。” 从书房出来,霍令殊直接上了顶楼,正准备敲门,房门却被人在里面打开了。 “阿宁?你,要出去?” “不,不是,我我正打算去找令殊姐姐。” 陆希宁一晚上都悬着一颗心,天还蒙蒙亮就起来了,起来后却犹豫不决,一直憋到现在才下定决心去找霍令殊,哪知一打开门,就看见她在门外。 “嗯?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就……”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要是根本没她想得这回事,那问出来岂不是很尴尬。 “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留个霍令殊的时间不多了,必须速战速决。 “什么事啊……”陆希宁紧张地抠手指。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大概两个月。”霍令殊仔细地观察陆希宁的神情,斟酌自己的语言。 “两个月?要做什么?”陆希宁悬而不决的心终于落了回去,还好还好,不是不回来了。 “以前的战友失踪了,那个地方我很熟悉,所以我必须去一趟。”说得越多,破绽越多,所以霍令殊并不打算详说。 “那会很危险吗?会受伤吗?会……”呸呸呸,陆希宁默默抽了自己一下,胡说什么呢,令殊姐姐才不会有危险呢。 “阿宁,我刚刚说了,那个地方我熟悉,我只是去配合一下,你放心。”熟悉是真的,配合是假的,她是还未交换出去的人质,孤军深入,无人可靠。但这些都不能告诉陆希宁。 “哦哦,那,那令殊姐姐你一定要按时回来啊,两个月后刚好是九月,到时候我开学了,我还等着你陪我上学呢。”陆希宁下意识地强调了“按时”这两个字。 “还好还有几天就暑假了,令殊姐姐你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乱跑的,我就在家里好好学习……”陆希宁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最后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啰嗦,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令殊姐姐你注意安全,别忘了按时回来啊。” “嗯,那我走了。”霍令殊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阿宁,不可以生病。” 霍令殊意有所指,陆希宁懵懂无知。 霍令殊是夜里离开。周家也好,江明译也罢,都希望速度越快越好,多一天周靖恒就多一分危险。 “肖队?江医生?”看见这两人出现在专机上,霍令殊倒是有些意外。“搞这么大阵仗,二位亲自来绥城接我?” “我是不放心才跟着来,至于,”肖冽瞟了一眼江明译,“至于江医生是不是怕你反悔才跟着来,我就不知道了。” 肖冽是今天才知道江明译和周靖恒之间的那些纠缠不清,要不是因为他姓江,肖冽恐怕在飞机上就能动手揍他。 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衣冠禽兽,肖冽不用想都知道,周靖恒那个只有在出任务时才有智商的傻子,十有八九是被这腹黑的家伙给骗到手的。 江明译到底理亏,没敢杠回去,只郑重地看着霍令殊:“霍小姐,多谢。” 霍令殊抱臂靠着机舱壁,“客套话就免了,就算周家不找上我,我知道了也会去救他的。不过江医生,你和他的事,你们江家知道吗?” -- 第69页 “知道。”连周靖恒自己都不知道,在他上一次受伤躺在医院那段时间,江明译就把他从江家过了明路,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 “你家人同意了?江医生,你可以啊。”对于江明译的回答,霍令殊倒是挺意外。 在辽城这么多年,江家她不是没听说过,虽然不是一个恪守礼教的迂腐家族,但还没开明到这种程度吧,不过江明译既然说了,就不会有假,相必也是付出了不少代价。 的确付出了不少代价,就为了这个,江明译被他爷爷、他父亲、他大哥,轮流抽了一遍,抽完以后依旧傲骨铮铮,不改其志。 并且,江医生还抱着当年江周两家谈笑间那个“指腹为婚”的鸡毛当令箭,硬逼着家人认下了这个“孙媳”“儿媳”“弟媳”,美其名曰: “我们江家好歹也是辽城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怎能言而无信,当年虽是父亲和周伯伯随口定下的婚约,但君子一诺,重于泰山,我们江家怎能因为周伯母最后生了个男孩就悔婚呢!” 气得他爷爷把为他随口定下婚约的那个爹骂了个狗血淋头。坑死了自己的儿子,不骂你骂谁! “咳咳,嗯。”肖冽单手握拳掩着嘴角虚假地咳嗽了两声,打断了这个让他头疼的话题,“好了,令殊你过来,我跟你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霍令殊闻言立即正色起来:“推测出靖恒的具体关押地点了吗?” 肖冽摇了摇头,“没有,我们用尽了一切手段,都没有能够成功进入布坦桑内部,由此可见,对方中有对我们的手段十分熟悉的人,所以才能卡死每一个我方可能突破的关口。” “塔依。”霍令殊低头一嘲,“果然还是冲着我来的。” “这是我们目前能够搜集到的资料,但是很有限,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肖冽拿起身边的一沓资料递了过去。 霍令殊接过来翻了翻,“关键的东西全都没有,看来只有我去交换这一条路了。不过她越是防范得紧,说明越是志在必得,这样一来靖恒就会很安全,终究我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令殊,”肖冽深深叹了口气,“我也不问你是不是真的决定好了,我只能告诉你,布坦桑那边的要求是,必须你一个人孤身前去。交换的地点在一座孤岛上,而那个岛,我们至今没定位到任何相关的信息。” “无妨,”霍令殊捻了捻指尖的资料,“孤军深入这种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放心吧,保证让靖恒安全回来。” “令殊,我希望的是,你和靖恒都能安全回来。” “肖队,你可不能强人所难啊,”霍令殊笑得漫不经心,“说来这事还是我的错,早知道当年就不手下留情了。” 江明译眉梢动了动,“手下留情?” “没什么,当年年少无知,一时心软,留下了个祸患,这次也算是我弥补当初犯下的过错吧。”霍令殊调整了一下靠背,闭上了眼睛,“到了叫我。” 机舱里陷入了沉默。 第38章 一间镶金叠翠的卧室,一个面容艳丽的女人。女人闭目侧躺在卧榻上,婀娜的身躯被一袭黑色的长裙包裹,与满室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仿佛地狱而来的恶魔步入了神的宴会厅。 女人的紧紧蹙着眉,不知是被噩梦侵入了神智,还是被拉入了往事的泥泞。 种满白色鸢尾花的庭院里,身着红色长裙的曼妙少女侧身而立,容色极妍如三月桃李,晃了周围人的眼睛,本就素净的鸢尾,被她衬得更是寡淡。 廊上坐着的人自少女踏入院中开始,就没有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过。锐利的眼神里尽是任谁都可以看出的贪婪之色。 携少女而来的中年男子见此情景,心下大定,嘴角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恭敬地站在廊下,极尽讨好之色:“昆什老板,这是小女塔依,为表我同您合作的诚意,我愿意献出自己的独女。” “塔卓,你当真舍得?”上座的人眼神开始变得玩味。 “小女年少任性,还望您不要嫌弃。” “哈哈哈哈,怎会,我对美人,向来宽容,你的诚意我收下了。” …… 依旧是那个少女,依旧是种满白色鸢尾的庭院,只是这一次,少女不再是立在廊下,而是站在了廊上,廊下的人变成了一个少年,少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 少女被身旁的男人环着,“塔依,你不会说布坦桑语,我给你带来一个人,他叫青莫,会说中文,来自你的故土,以后他就是你的侍从。青莫,这是小夫人,以后也是你唯一的主人。” “青莫见过小夫人。”少年语气顺从。 “你叫青莫,你抬起头来。” 少年缓缓抬头,露出自己的面容。 “长得倒是还不错。” …… “阿莫,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他们,他们会发现我们吗?”少女躲在侍从的身后,颤抖着问。 侍从的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嘲弄,说出的话却十分恭敬:“小夫人放心,我去引开他们,您待在这里不要动,我给大老板的人留了记号,他们会顺着记号来救您的。”说完,少年侍从只身跑入了黑夜。 …… “阿莫,阿莫,你看这个花环好不好看?”少女将一只用红色宝石编成的玫瑰花环戴在头顶,在她的侍从面前转了一圈,火红的裙摆高高扬起,仿佛一圈跃动的火焰。 -- 第70页 “好看。”侍从敛首站在一侧,垂眸恭敬地回答。 “你都没有抬头,怎么知道好不好看。”少女认为对方在敷衍她,一把摘下头上昂贵的花环扔在地上,花环上的珠子蹦了一地。 “小夫人怎样都是好看的,所以不用看也知道。”侍从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调,但听的人却开心得笑了。 “真的吗?”少女略带羞涩地绕着一簇发梢。 “真的,小夫人天生丽质。” “都说了不准再叫我小夫人,”少女背着手站起身,走近垂首而立的侍从,言笑晏晏,“叫我塔依。” “青莫不敢。” “我让你叫,听到没有。”塔依步步紧逼,侍从退无可退。 “塔依。” 少女扬起下巴,看着被自己逼到墙角的人,“再叫一声。” “塔依。” 这次少女终于满意了,挥了挥手,“我的花环碎了,你给我重新编一个吧。” “是。” …… 梦境转换,往事如烟,榻上的女人神色愈来愈激动,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声响,女人倏忽睁开了双眼,“谁!” “夫人,是我。” “进来。” 卧室门打开,侍女垂首入内走到榻前,“夫人,花开了。” 原本侧卧着的女人听到这句话,立刻翻身坐起,因为用力过猛,带得领口微微滑落,露出了锁骨上殷红的玫瑰。 女人神色激动,连鞋也忘了穿,就这么赤脚跑了出去。 候在廊下的侍女见女人跑了出来,赶紧将花捧到女人面前:“夫人,花成了。” 女人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花瓣,“好!好!就是这样的!”然后她指了指满院的红玫瑰,“把它们都拔了,换上这种,我的客人快到了,我希望她一来就能看见。” 廊下一直跪着不说话的人闻言色变,“夫,夫人,这花是试验品,当时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只种了几盆,实在填不满这院子啊。” “哦?是吗?”女人慢悠悠地踏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跪着的人面前,“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结果,至于办法嘛,你自己去想。” “夫人,实在不行啊,”跪着的人不住地磕头,“即使种下了,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开花,求求您了,您行行好。” “倘若我偏不呢?”女人弯下腰,如毒蛇吐信,“你知道你前面的二十六个花匠去哪里了吗?你也想去找他们吗?” “夫人……”磕头的人浑身颤抖,女人却不为所动,转身上了台阶,拿起一支花,毫不在意花茎上的刺,一步一款,迤逦而去。 “殊姐,人质已经安全救出,昆什和塔卓一干人在混战中身亡,部下也已经被我们抓得七七八八,眼前这个,怎么处置?一起带回去吗?” “我来处理吧,你去盯着实验室那边,千万不能让那些资料被人别有用心的人盗走。” “那好,殊姐这里就交给你了。” 等人离开后,霍令殊才转头看了倒在地上的少女几眼,刚刚她想偷袭,被自己反击,子弹擦着她的锁骨飞过,此时伤处正在往外渗血。 然而少女毫不在意伤口,往前匍匐了几步,紧紧抓住霍令殊垂下的衣摆,不甘地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骗了我这么久,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 “九二大队,霍令殊。” “霍令殊,原来,你叫霍令殊。霍令殊,我记住了你的名字了,”少女拽着霍令殊衣角,倔强地仰起头死死盯住她,目光里是彻骨的恨意:“要么你现在杀了我,只要我活着,总有一日,你欠我的,我都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九二大队绝不会私下处决犯人,我会将你安全带回去,至于后面的审判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结果如何与我无关。” …… 火势骤起,满院玫瑰化为灰烬。 “令殊,快醒醒,我们到了。”肖冽轻轻拍了拍霍令殊的肩,霍令殊睁开眼睛,舷窗外阳光明媚。 霍令殊一下飞机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走过去拍了下对方的胳膊:“尹霖,好久不见。” “令殊,好久不见。”尹霖转身向肖冽行了个礼,“肖队,江医生也来了。我负责来接你们,车已经在外面了。” 上了车,肖冽问尹霖:“最近几天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不过,今天就该有了。”尹霖说话间看了一眼霍令殊。 “也是,毕竟我这个终极目标到了嘛,恐怕我们一到驻扎点,就会收到那边的消息了。” 肖冽揉了揉太阳穴,“也穆短短几年内就恢复了当年昆什的版图,现在布坦桑到处是他们的眼线,也是我们大意了,谁能想到当年一个小喽啰竟还有这种能耐。” “也穆能有今天的势力,塔依恐怕功不可没,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当年就该……倒是连累了靖恒。”霍令殊神色愧疚。 尹霖安慰她:“令殊这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会有人敢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劫人。” 肖冽打断了他们,“好了,你们也别翻当年旧账了,各自有什么计划没有?难道我们真等着令殊换人?就塔依现在这个丧心病狂的程度,令殊落在她手里还能落着好吗?” 一旁一直在装哑巴的江明译提出了自己的担忧:“我担心即使霍小姐去进行交换,他们也不会按照约定把阿恒放出来。” -- 第71页 “不会。”霍令殊斩钉截铁否定了江明译的担忧,“塔依这个人,自负根植在骨子里,并不稀罕扣住靖恒当人质来威胁我,她的目标只是我。所以这一趟我必须走,即使是有解决的方法,也只会在我身上。” 霍令殊摸了摸腕上的黑色手环,“你们目前也别想什么计划了,到处都是眼线,我们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刺激到塔依,还是等我把靖恒换出来再说吧。” 几人一到达驻扎点,就见一个小兵跑了过来,“肖队,那边来消息了。” “我说什么来着,还不夸夸我料事如神。”霍令殊神色得意。 “行,你厉害,就没见过去马上要去当人质的人这么嘚瑟的。”肖冽斜了霍令殊一眼。 “切,一点幽默感都没有。”霍令殊暗暗翻了个白眼。 第二日,霍令殊按照对方的指示,什么都没有带,独自一人出了营地,步行了二十公里来到约定的海边,海边停留着一艘船 这塔依要么就是太自负,要么是对她真放心,霍令殊还以为至少会有人过来检查一下她有没有配枪,结果直到她上了船,船起了航,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船在汪洋无边的大海上行驶了大约一小时才到达约定的海岛。霍令殊刚下了船,就看见一行人押着周靖恒走了过来。 “霍小姐,我家夫人等候多时了,请您跟我们走。”为首的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那他?”霍令殊看了一眼被绑着的周靖恒,周靖恒死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霍小姐跟我们走,等夫人见到了您,我们自然会放了他,船都已经备好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骗我,万一我前脚跟你们走,你们后脚就把他杀了呢?” “您觉得您有选择吗?何况您既然选择了上岛,说明您是相信我们的。” “行吧,”霍令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能跟他说句话吗?” 许是被吩咐过,并没有人阻止她,于是霍令殊走到拼命摇头的周靖恒面前,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靖恒听我的话,什么都不要做,安心回去,我不会有事的。还有,江明译也来了,他在营地等你。” 一听见“江明译”三个字,周靖恒果然不再挣扎,他红着眼圈看着霍令殊,然后重重地点了头。 “我说完了,”霍令殊转向为首的那个人,“你们带路吧。” 霍令殊跟着一群人七绕八绕,最后停在了一座院子前。 “霍小姐请,夫人在院中等候。” 院门打开,霍令殊缓缓踏入,然而院中的景致却让她蹙了蹙眉,这院子怎么…… 欧式复古的庭院与当初昆什的别院如出一辙,只是不同的是,昆什的别院种满了火红的玫瑰,而这个院子尽管也种满了玫瑰,但这玫瑰的颜色霍令殊却闻所未闻。 “双色玫瑰,又名‘Hellfire’,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培育出来的,像不像你当年为我修复那只玫瑰花环。”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霍令殊转身,数米之外的花海中站着一个女人,身着红色长裙,外罩黑色披肩,挽着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玫瑰,与脚下花海同色。 海风拂过,玫瑰轻颤,自脚下掀起一阵红黑交织的花浪,红色如血,黑色如墨,女人一路分花拂枝,仿佛踏浪而来。 “阿莫,别来无恙。” 第39章 周靖恒上了船后就一直被人关在船舱里,大概是怕他偷偷记住海上的路线,还特意遮住了他的双眼。眼睛看不见,他只能用耳朵听,听海浪的声,听发动机声,听一切他能够听见的声音,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都可能成为他们顺藤摸瓜的蛛丝马迹。 过了许久,船靠了岸,周靖恒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大约一个半小时,而早上他被人押着在港口站了大约一个小时等到的霍令殊,也就是说,殊姐从上船到到达,大约花了一个小时,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可以凭此画出海岛的大致区域。 船舱门被打开,一个布坦桑人走了进来,先是扯下了他的眼罩,而后给他松了绑,用蹩脚的中文告诉他:“你可以走了。” 周靖恒下了船,沙滩上肖冽、尹霖,还有江明译,已经等候多时。 “阿恒!”江明译抑制不住激动,最先走上前,刚想把人揽入怀,却又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只能干涩地说:“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生死一趟,周靖恒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人颇有些相顾无言的尴尬。 肖冽上前打破了沉默:“平安回来就好。” “我是回来了,可是殊姐……”一想到霍令殊还被扣在那个岛上生死未卜,周靖恒就觉得难受,要不是他不小心,也不会成为塔依的人质。 “我们先回去再说。”尹霖伸手拍了拍周靖恒的肩,周靖恒眉梢一动,想到了什么,又莫不做声地压下了心头的猜测。 一直到了营地,确定周围百分之百安全,周靖恒才说出了他刚刚意识到的一件事。 “我怀疑殊姐给我留了信息。”刚刚在岛上他没留心,尹霖拍了他的肩,他才后知后觉霍令殊也拍了他的肩。 按说为了避嫌,他们不该有任何身体接触,霍令殊也知道这一点,但事实是霍令殊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拍了他,也就是说,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 第72页 周靖恒敲击着桌子,努力回忆霍令殊拍他肩时的力度与频率,“我知道了,肖队,你过来听!” 听了几秒,肖冽的眼睛迸发出精光,“尹霖,拿笔记一下!” 随着周靖恒还原霍令殊的敲击,尹霖在纸上记录下了一组长短不一的横线。 “是‘摩斯密码’,快翻译一下这句的意思。”肖冽很是激动。 尹霖快速计算着,忽而眉头一皱。 “怎么样,是什么意思?”周靖恒急切地问。 “是两个词,”尹霖抬头看着江明译,脸色一言难尽,“医生,卧底。” “唰”,在场的人统一看向江明译。 “不可能。”江明译自己还未说什么,周靖恒就首先开口否决,“你是不是翻译错了。”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咳咳,那个,尹霖的密码学和令殊不相上下,应该不会出错。”肖冽看了眼江明译,继续说:“我个人是十分愿意相信辽城江家的,只是……” “只是什么,肖队他不可能是卧底,他这么做图什么啊?”周靖恒急了。 江明译听明白了肖冽的意思,相信辽城江家,但他江明译并不能代表整个江家。“阿恒,别激动,这不是大家只是怀疑,还没给我定罪嘛。” “事情的真伪我们会尽快查清,在此之前……” 肖冽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靖恒打断,“肖队,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他不会是卧底。” 肖冽:…… 尹霖:…… 一屋子人尴尬地低头,只有当事人之一的江医生闻言之后颇有些眉飞色舞。 周靖恒在自己大脑宕机的情况下居然把来人关系自爆了,肖冽眼观口口观心,这孩子真是不省心,想替他找补都找补不回来。 还是尹霖先反应过来,开口质问:“可是靖恒,令殊绝对不会骗我们,难道你要怀疑她的判断吗?” “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什么,只是相信他绝对不会用我来设计陷阱,原来他潜意识里已经这么相信江明译了吗? “靖恒,令殊还被扣着,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你不想令殊安全回来吗?别忘了她其实已经不在九二大队了,可是她为了你二话不说千里迢迢飞过来去把你换回来,靖恒你要想清楚。”尹霖步步紧逼,周靖恒有心为江明译辩,却被逼得哑口无言。 “你们别为难阿恒,”江明译主动挡在了周靖恒的面前,“既然怀疑我,那就去查吧,在此之前你们可以软禁我,可以切断我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无论你们要做什么,我都悉听尊便。” “江明译!”周靖恒从后面去扯江明译的胳膊,却被对方反握住手捏了捏。 江明译看着一旁老神在在的肖冽:“我没有做过,所以我相信肖队会还我一个清白,是吗?” “那是自然,”肖冽点点头,“只是在此之前,还请江医生配合我们的调查。”肖冽按了下铃,对进来的两个人说,“先把江医生隔离起来,不要让他和任何人接触。” 说要肖冽又指了指周靖恒,“尤其是他。” “肖队!”周靖恒表示强烈反对。 “反对无效,你作为,咳咳,家属,”肖冽从牙齿缝里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我没把你一起关进去连坐,你还敢跟我叫板!” “那您还是把我一起关进去吧。”周靖恒赌气地低下头。 肖冽恨铁不成钢,气得鼻子都歪了,“行行行,你硬气,来人把他给我一起关进去!” “谢谢肖队!”周靖恒闻言大喜,都不用人来押他,他自己颠颠地去追江明译了。 霍令殊站在花海里看着面前数年不见的女人,兀自一笑:“塔依夫人,我人已经来了,您究竟想干什么?” “阿莫,你看这个院子是不是和当年的别院一模一样?”塔依答非所问。 “不一样。”霍令殊敛了笑。 “哦,对,”塔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当年的别院里种的是红色的玫瑰,还是你替我选的。” “是吗?可能随口说的吧。”霍令殊单手插着口袋,显得漫不经心。 她不是故意刺激塔依,当年昆什将鸢尾别院送给塔依以后,塔依嫌弃鸢尾白得素淡,想换一种花种着,自己又拿不准,就问了当时候在她身侧的霍令殊,霍令殊见塔依当时穿着一身红,就随口说了个玫瑰。 塔依闻言微微变色,却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看来阿莫对我的敌意不小。” “我说塔依夫人,您大费周章地让我上岛,就为了请我来看你这片不伦不类的变异玫瑰花?” 霍令殊一点也不想听她在这里怀念什么往事,要不是她在这折腾,这会儿自己应该在绥城冬暖夏凉二十四小时恒温的陆家大宅里陪阿宁备考来着,哪需要站在这孤岛上吹海风,还要被强制观赏辣眼睛的异种玫瑰,看得她眼睛疼。 她记得塔依的审美当初还挺正常的吧,现在怎么这么一言难尽,阿宁随手折的小红花都比这好看。不过终究估计着自己目前的处境,霍令殊没敢把嫌弃表现得太明显。 “怎么,你不喜欢吗?”塔依折了一支玫瑰举到霍令殊的面前,“可是你当初给我修复的花环上的玫瑰,不就是这样子?你还说……” “红玫瑰太普通,特别的才配得上小夫人。”塔依动了动鲜艳的红唇,复述了当年霍令殊说过的话。 -- 第73页 霍令殊想起来了,当初塔依闹脾气摔了一只红宝石嵌成的玫瑰花环,过后又让她修。霍令殊嫌红宝石打磨太麻烦,就偷懒用了磨起来容易点的黑曜石代替了一部分,为了堵住塔依的嘴,她特意编了一段理由。 真是天道好轮回,霍令殊心虚地摸了摸鼻梁,早知道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坑,早年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因为图省事用什么黑曜石代替红宝石,导致现在自己的眼睛要受到这么大的摧残。 “好像,是说过吧。夫人记性真好。” “那是自然,”塔依往前靠了一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阿莫说过的话,为我做过的事,都在这里。” 霍令殊没接话,她接不下去,还好侍女及时出现救了她。 “夫人,霍小姐的房间备好了。” 塔依站开了点,不再为难霍令殊,“走吧,去看看你的房间。” “你不打算把我关起来?” “你是我的客人,又不是我的囚犯,囚禁从远方而来的客人,可不是我的待客之道。”塔依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回眸一笑。 霍令殊错开了眼睛,假装自己是个睁眼瞎。 “来看看里面的摆设,你喜不喜欢?”塔依推开卧室的门,霍令殊跟着她走了进去。 一屋子都是浓烈与奢侈的配色,是塔依的偏好,但恕霍令殊欣赏不来,这么多金的银的,也不知道夜里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反光啊。 “还行吧。”霍令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做出了虚假点评。 “那你好好休息,晚上还有晚宴。”塔依转身是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 “等等,”霍令殊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塔依,“我是只能在之间屋子里活动?” 塔依慢悠悠地转身,“当然不,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不过,得向我报备。“ 这不就相当于给她罩了个隐形的牢笼吗?还说不是软禁呢。 等人都出去之后,霍令殊才终于暂时地松懈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不知道靖恒他们破译出她传递的信息没有,线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那半块玉佩的主人,这个人一定就在岛上。 至于是哪一个,霍令殊仔细回想了刚刚见过的几张面孔,都不像,那就应该不是那几个。不过,至少能肯定对方是位女子,这就将范围缩小了很多,今晚的晚宴是个好机会。霍令殊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了计较。 也不知道阿宁考得怎么样了。霍令殊仰躺在床上,举起左手上的黑色手环看了看。原本她想把手环放在营地,不知道什么心理作祟硬是戴着它上了岛,一路下来没人搜身,也算是侥幸。 第40章 霍令殊念着的陆希宁此刻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昨天最后一场考完,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只是霍令殊不在,没人会发现她忘了带伞,也自然不会有人撑伞过来接她。所以她只能顶着雨跑到家里司机的等候点,当晚回去人就烧了起来。 这还不是最惨的,更悲惨的是,陆希宁在她高烧不退的第二天,来了人生第一个生理期,真是哪哪都疼,连呼吸都一抽一抽地难受。 起先她还以为自己这次是绝症,迷迷糊糊中意识到自己大概等不到她令殊姐姐回来,梦里偷摸掉了几滴眼泪,陪床的林静淑以为她是疼的,大半夜拉了一个医疗组过来,陆希宁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刚睁开眼就看见一群白大褂围着她。 陆大小姐醒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医生说没啥问题,但林静淑到底是不放心,陆希宁不醒,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阿宁,还难不难受?”林静淑用手碰了碰女儿的额头,“好像不怎么烫了。” “妈妈,”陆希宁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抓住了自己母亲的手指,“令殊姐姐有消息回来吗?” 林静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阿宁,人家那是秘密的任务,哪能随意跟我们联络。令殊不是说了要两个月吗?这才多久。你别担心了,好好养病,说不定你病好了她就回来了。” “哦,真的吗?好。”陆希宁虚弱地点点头,很快又沉睡过去。 布坦桑驻扎点,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内,江明译和周靖恒相对而坐在吃饭。虽说是嫌疑人,在伙食上倒是半点没亏待他们。 可是周靖恒一点胃口都没有,筷子在碗里戳呀戳的,一碗米饭都快被他戳成糍粑了。 “好了阿恒,别想了,先吃饭吧,菜都凉了。吃饭的时候动脑子容易消化不良。”江明译看不下去,伸手握住了周靖恒的手腕。 “我这不是愁嘛,你说殊姐为什么会给我传出那样的信息。”周靖恒看也不看,随意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 “霍小姐在那样的关头下也要让你把这个消息带出来,说明她对自己的判断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江明译伸出筷子默默将周靖恒碗里的辣椒和姜片夹出来放到盘子里。 “这段时间我只接触过你一个医生啊,这样一来你身上的嫌疑不就洗不清了。” “阿恒,”江明译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真的是卧底吗?” “相信啊,”周靖恒扒了一口快结成糍粑的饭,含糊不清地说,“因为我觉得你根本不会答应用我当人质,从这点上就可以排除你的嫌疑,可是我说了肖队他们也不听。” -- 第74页 江医生眼里笑意都快盛不下了,面上的却不形于色,他的阿恒真是撩而不自知。 “对了阿恒,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 “你说这个啊,说起来有些丢人。”周靖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时我们摸清了人质的关押点,想趁着黑夜突击进去,把人质救出来,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我当时晕了一下,天太黑没看清,磕到了墙上,结果就……被逮住了。” “突然晕了一下?”江明译凭着直觉抓住了一个关键点,“为什么会晕?” “那地方比较封闭,乍一进去不太适应吧。” “那别人怎么不晕?”江明译有种感觉,他们可能抓到了突破口。 “这,你是说?”周靖恒正色起来。 “你在行动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我没吃过啊。”周靖恒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江明译感觉他们忽略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那你那天接触的最后一个东西是什么?”江明译接着问。 “最后一个东西?让我想想……枪、衣服、夜视仪,这范围也太广了,不好说啊。” “那有没有什么是别人给你的,不太寻常的?”江明译不甘心地问。 “别人给的那几天倒是有一个,不过是在绥城的时候了,而且也不算不寻常吧。” “是什么?”江明译明显有些激动。 “一份资料啊,关于布坦桑也穆走私药品的一些资料,还是快递过来的,寄件人是……”周靖恒倏忽睁大了眼睛,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我知道了!” “霍小姐,您醒了吗?”侍女敲了敲门。 “行了,进来吧。”霍令殊从窗前的凳子上起身。 “霍小姐,夫人邀请您前往餐厅吃早餐。”侍女低着头传话,看不清面容。 “好,我就过去。”霍令殊拿起外套,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叫安雅。” 霍令殊藏在外套下面的手指动了动,“安雅,你的中文讲得很好,中国人?” “是。”安雅回答。 “那是怎么到岛上来的?”霍令殊继续追问。 安雅却不愿再回答,只说:“夫人久等了,霍小姐快些随我走吧。” “好,麻烦了。”霍令殊看着安雅的背影,若有所思。 进了餐厅,塔依果然已经在此等候。“阿莫,快落座。”塔依起身抽开了紧挨着自己右手边的位置。 霍令殊不动声色地走到塔依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塔依笑了笑,“既然你更喜欢那里,那就坐那儿吧。”她拍拍手,侍从陆续开始上餐。 霍令殊扫了一眼,中式的西式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蒸的煮的炒的炸的,什么都有,一顿早餐硬是吃出来晚宴的架势,真是,浪费。哪像阿宁,一只糖葫芦都能高兴半天。 “阿莫,尝尝这个。”塔依点了点她面前的那道点心,侍从会意,立刻将盘子端到了霍令殊的面前。“这是院子里的玫瑰做的馅心。” 霍令殊看也不看,自顾自喝着面前的一碗白粥。 塔依深吸了一口气,用还算温和的语气说道:“阿莫,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如今故人重逢,你的态度就不能稍微客气点儿吗?” “故人?”霍令殊停下了勺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你算哪门子故人,顶多就是一个我当年心慈手软犯下的错误而已。” “你!”塔依从位置上站起来,胸口起伏的弧度昭示了她此刻的盛怒,然而很快她又笑了起来。“我不算故人,那谁算?她吗?” 塔依伸手,侍从呈上一叠相片。她拿着相片走到霍令殊的面前,挑衅地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霍令殊隐隐有种预感。 “你好像有大半个月没见着她了吧,想不想知道她在你离开的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塔依语气玩味,霍令殊听得脊背发凉,她第一次感觉到有些事情并不在她的掌握中。 “那天下雨,也不知道小姑娘淋了雨会不会生病。”塔依甩出一张相片,上面赫然是陆希宁考完后冒雨而行的情景。 “小姑娘和同伴偷偷跑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父母发现。”“啪”,又一张相片摔在霍令殊面前,照片上的陆希宁正和邵思妍爬山,看背景应是绥山。 “这一张嘛,小姑娘倒是虔诚,你说她在许什么愿?”塔依一边将照片放到桌子上,一边观察霍令殊的神色。 “这姑娘可是大手笔,供了一盏长明灯,你猜,上面写着谁的名字?”第四张照片落下,霍令殊攥紧了桌布下的手指。 塔依不再一张一张地刺激霍令殊,直接将剩余的相片扔在桌子上,相片上散了一桌,霍令殊看到了各个场景里的陆希宁。 “阿莫,”塔依欣赏着霍令殊风雨变幻的脸色,“难道你离开的时候就没有告诉小姑娘,让她不要乱跑吗?外面的坏人可是很多的。” “塔依,”霍令殊抬头,用看死人一样的神情看着面前这个女人,“阿宁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天真又单纯,与我们的恩怨无关,别动她。”最后几个字,是霍令殊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不谙世事?天真?单纯?”塔依靠着桌角,手指在桌面来回滑动,“当年的我,不也是这样吗?”塔依忽然倾身,阴影落在霍令殊的头顶,“我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 第75页 “呵,”霍令殊舔了舔牙龈,“当初我就不应该建议你在院子里种什么玫瑰花,应该让你种罂粟。它和你,才是绝配!” 塔依直起身,面色隐隐作怒,“阿莫,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年你明明就是有毒的罂粟,却偏偏要装成纯白的百合,真是难为你演了那么久,小夫人。” 塔依直直地盯着霍令殊带着嘲弄的双眼。 “没明白,好,”霍令殊站起身,“那我再说具体点,昆什的大夫人贡达,当年是你害死的吧。” “是又怎么样,是她先对我起了杀心,我不过是为了自保!” “还有我们经历过的三次暗杀,除了第一次是昆什的对手干的,剩下的两次,那些人也都是你安排的,为了测试我的衷心?嗯?” “我,贡达整天想着要我的命,我提防着点也是无可厚非。” “好,前面都是你逼不得已,无可厚非,那,那些‘药奴’呢?”霍令殊逼近了一步,如炬的目光深深射进塔依的灵魂深处,仿佛要将她戴着的这层假面灼穿。 “你曾说你也不赞同那样的研究方式,只是你阻止不了,实则,你才是这个办法真正的缔造者吧,小夫人。”霍令殊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厌恶,“以活人试药,其中半数都是你的同胞,能想出这么丧心病狂的方法,还说你不够毒?” 霍令殊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让塔依感到恐慌,“你,你怎么?” “我怎么看出来的?一开始是直觉,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非良善,有了猜测,后面一步步验证就是了。” “你早就知道,一直在骗我?”塔依的面色渐趋疯狂,“看我一个人演独角戏,好玩吗?” “你演什么戏,想怎么演,我并不在意,你也不用装出一副我欠了你多少的样子,塔依夫人,你根本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反人类的,变态。” 霍令殊轻轻吐露出的最后两个字彻底激怒了塔依,“好,很好。”她指了指霍令殊,“把她押到九层!” 第41章 霍令殊戴着黑色的眼罩被塔依押进了“九层”。说是九层,霍令殊却感觉只上了六层,但是这个名字绝对不会是塔依无缘无故随意叫的,所以它应该真的就是第九层,那么还有三层,恐怕在地下了。 塔依扯开了霍令殊的眼罩,强烈的白色灯光让她的眼睛略有不适。 “阿莫,刚刚你说我是骨子里反人类的变态,我觉得要是不让你见识一下,怎么对得起你的评价。” 塔依招招手,安雅捧了一个托盘走近,托盘上放着一管试剂。“你不是说我用活人试药十分得狠毒吗?我要是用你来试药,再把你变成药奴的样子发给那个天真又不谙世事的小朋友,她会是什么反应啊?” 塔依越想越觉得有趣,激动到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听说那个小姑娘先天有病,你说,她会不会突然受到刺激,然后就……”塔依故意拉长了尾音。 “你敢!” “那我们就试试,你看我敢不敢。”塔依拿起托盘上的药剂,“按住她。” 冰凉的液体被推进血管,血液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霍令殊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死死咬住嘴唇。 “啪”的一声,霍令殊左手腕上的黑色手环断裂,手腕上被弹出一道红痕。塔依将手环举到眼前看了看,“也不怎么特别嘛,也值得小姑娘那么宝贝?” 霍令殊明白塔依在说什么,刚刚她也在被摔了一桌子的相片里看见了。前段时间陆希宁淋雨,一开始她用手遮挡在头顶上,后来发现这样挡着雨就会从袖子里灌进去打湿戴在手腕上的手环,索性就不挡了,而是用右手握住左手的衣袖,防止手环被淋到。 “还我。”霍令殊挣扎着去抓塔依手里的东西,然而她堪堪要抓到时,塔依故意后退了一步。 “这样东西我没收了,你就乖乖在这里待着吧。好好体会一下当药奴的感觉,这可是最新研制出来的,珍贵得狠。据说连续注射三次就会乖乖听话。我都没舍得用在一般试药人的身上,你说这算不算我对你的,特别待遇?” “好好看着她。”塔依扔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在安雅转身时,霍令殊的眼神与她在空中交汇,一触即分。 辽城,军区医院家属楼。 “安医生,今天这么早下班啊?” 安信抬头看了眼,“张大爷,又出去遛狗啊?” “哈哈,没办法,一天不遛就要拆家,我也就当每天锻炼一回啦。” “那您小心点。”安信侧身站到一边,让邻居先过去,直到一人一狗走远了,他才重新踏上台阶。 安信今年五十多岁,是药学方面的专家,去年才来到辽城军区医院,说起来来到这里也是巧合,去年的时候他和一群同仁去苏亚拉调研,结果遇上了当地两方势力火拼,于是他们一群人很不幸地被扣成了人质,结果还是驻扎辽城的特种九二大队救了他们。 在躲避追踪的途中,因为他的个人之失使得当时九二大队的一名骨干成员,也就是霍令殊因伤退役,安信觉得很过意不去,所以请调辽城,希望能配合辽城这边研制出能够令霍令殊的伤势恢复如初的药物。 辽城这边很乐意安信的加入,除了因为他是药学方面的专家外,还有一个只有高层才知道的原因,那就是安信曾经无意中接触过近几年布坦桑最大的药品走私贩也穆的走私链。 -- 第76页 在也穆之前,布坦桑的走私渠道一直被昆什掌控,昆什一开始只是一个单纯的药品中间商,在各国之间倒腾药品赚个差价,但是昆什并不满足于只当一个药品贩子,完成原始资本积累以后,他从贩药开始走向制药,而药与毒,往往只有一墙之隔。 昆什的行动越来越猖獗,甚至开始用活人做药物实验,几年前,西南地区的药贩塔卓搭上了昆什的线,为了表达诚意,不仅送上了自己的独女,还用了整整一百名活人作为陪嫁,以供昆什实验之用。 当局忍无可忍,布置了一次特大行动。九二大队霍令殊打进昆什内部四个月,而后九二大队联合缉私口、刑侦口、反恐口、边防等,在布坦桑当局的配合下,挑了昆什的老巢。 然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1,在昆什覆灭以后,其手下也穆重新建立起完整的走私网络,局面更甚。安信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到的辽城。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左转就到了家。这间房子是辽城军区医院分给他的,房子不算大,但是他一个人住着正合适。 安信像往常一样掏出钥匙开门,谁知门刚打开,就发现屋子里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 安信心知不好,转身欲逃,却被堵住了去路。 屋子中间的人缓缓转身,“安医生,恭候多时。” 安信定了定神,面色镇定地说:“张校,这是何意?” 张允眼神动了动,后面的两人立刻扣住安信,“安医生,我是何意,您难道不是心知肚明?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夫人让我来进行第二次注射。”门外传来安雅的声音,霍令殊动了动眼眸。 不一会儿,门从外面被打开。霍令殊看见安雅端着个托盘进来,在她面前蹲下,后面跟着两个持枪者。 “霍小姐,请您配合。” 霍令殊配合地伸出手,安雅将药剂推进她的血管。在拔出针管之时,安雅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霍令殊袖口,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快速在她手心里写下两个字母。 “霍小姐,明日还有最后一管。”然后安雅便端着托盘离开了。 门被重重锁上,霍令殊握紧了手掌。 GS,葡萄糖注射液。看来她猜的果然没错,安信,安雅。 夜幕降临,周围寂静无声,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霍令殊听见有人在低声交谈,布坦桑语,她不太听得清。然后,禁室的门开启,走进来一个人。 “安雅。” “霍小姐,想必您猜到我的身份了。” “安信是你父亲?” “是。” “我上岛时来接我的人,是你什么人?”霍令殊见安雅不语,便换了个问题,“你是故意把那半块玉佩给他,然后给我看到的?为的就是让我将你父亲是卧底的消息通过靖恒传出去?” “霍小姐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安雅笃定地看着霍令殊。 “好吧,我的确猜的差不多了,不过有些地方还需要你证实。”霍令殊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昆什、塔依、也穆,你们的目标是哪个?” “都是,确切地说,整个布坦桑制药走私链都是我和父亲想要除去的目标。霍小姐知道为什么吗?” “你有亲人被做成了试药人。” “是,”想起往事,安雅的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母亲和哥哥,都是那样死的。” “抱歉,”霍令殊低下头,“当年我们的行动终究迟了些,没让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不怪你们,怪他们太丧心病狂。”安雅摇摇头,“我和父亲蛰伏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机会,霍小姐愿意和我们合作吗?” “安雅,”霍令殊诚实地说:“我相信你的故事是真的,但是……” 安雅打断了霍令殊,“我明白,我们毕竟在塔依身边这么久,您抱有怀疑也是应该的。” 见她这么说,霍令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不是一件小事,这关系到整个九二大队,甚至是其它参与此次任务的公安口,所以她必须谨慎。 “我可以告诉您,父亲已经在你们手里了,可即使父亲主动配合,您的战友必定会和您一样抱有怀疑,只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塔依每月都会离岛一次,那个时候是您离开的唯一机会。” “你要帮我离开?” “是,我不仅会帮您离开,还可以告诉您塔依安排在陆小姐身边的人。” “当真?”霍令殊直起后背。“你刚刚说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若我放你走,最多只能瞒一夜,第二天塔依必定会知晓,一旦她知晓,绥城那边也好,布坦桑也好,都会同时行动,因此……” “因此我们只能在这八天里布置好一切,八天后同时行动,既拔除也穆和塔依的网络,也,除去阿宁身边的威胁。”一想起陆希宁身边藏着几个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霍令殊就觉得心急如焚,但是她必须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霍小姐,明天的注射塔依一定会亲自过来,您若是想好了,请给我暗示。”安雅起身,“我该走了,请霍小姐好好考虑。” 禁室的门重重合上,霍令殊在月色与黑暗交叠的半明半昧里轻轻合上了眼帘。 安雅不愧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在塔依身边潜伏多年的人,只一句“还可以告诉您塔依安排在陆小姐身边的人”就击溃了霍令殊的心理防线。 -- 第77页 在她心里,陆希宁最是无辜,她不希望她牵扯进这些恩怨,却偏偏事与愿违。既然是因她而起,那么就由她来解决。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下任何祸患。 安雅说的没错,第三针药剂注射的时候,塔依亲自来了。她看着针管里的液体一点一滴被推进霍令殊的体内,脸上呈现出一种癫狂的复杂神态,就好似一个人在经过长时间的求而不得之后,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变得触手可及,整个人就会紧张又兴奋。 霍令殊的目光逐渐模糊,塔依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过了大约一刻钟,霍令殊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目光平和。 塔西悬着的心重重落地,而后她伸出手微笑着说:“阿莫,跟我走好吗?” 霍令殊乖乖起身,将手放到塔依伸出的手上,在塔依牵着她转身之时,霍令殊悄悄向一直观察她的安雅眨了下右眼,安雅会意,心知霍令殊这是答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出自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 第42章 霍令殊被塔依安置在她原先的房间。塔依似乎非常喜欢自己的“杰作”,总是把霍令殊带到那片红黑交加的异种玫瑰园里,给她讲一些当年的事。 只是在塔依的讲述里,她是一心一意忠心护主的侍从,而塔依自己则是柔弱无助,今天被昆什的对手绑架,明天被昆什的夫人暗杀的小百花。 要不是时刻谨记自己此时是个提线木偶,霍令殊恐怕早就白眼翻上了天。她不想听,却偏偏不能不听,还必须边听边不经意流露出相信的神色。 霍令殊觉得,等这一局破了,她也该拿个小金人了。不过幸好塔依不会每时每刻都拘着她,每当有事情需要处理时,就会让安雅看着她,让两个都想搞死她的人凑一起,从某种程度上,塔依也算是自掘坟墓。 “霍小姐,东西递出去了,想必已经到了您战友的手上。”安雅装作为霍令殊整理盖在腿上的摊子,压低声音告诉她。 “嗯,有了那样东西,他们应该就会相信你的父亲。”霍令殊想了想,问起了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安雅,绥城那边如何?” “霍小姐放心,绥城安好,陆小姐这几日都待在家里,他们靠近不了。” “那就好,希望靖恒他们速度能快点。” “对了,”霍令殊想起另一件事,这也是她刚刚忽然想到的。“苏亚拉那次,和塔依有关吗?” “这……”安雅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霍令殊一见她这神色就猜到了什么,“和你父亲也有关吧。” “是,是塔依为了让父亲打入辽城内部故意设的局。”安雅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那次父亲的任务是两个,还有一个就是,想办法让您的战友以为您失踪,最好是生死不明那种,好让她安排人将您带到布坦桑。只是……” “只是没想到靖恒会折回去找我。为了抓我,她还真是大手笔。” “其实这次也是塔依特意布的局,故意在边境买了一批国人,为的是引您的战友进入布坦桑,她说只要抓住一个,您就必定会过来交换。”安雅起身,怕人怀疑就换了个动作,改成替霍令殊倒水。 她将水杯放进霍令殊的手里,“霍小姐,晚些时候就应该有消息了。” “你训鸟的手艺不错。”霍令殊前几天才知道安雅竟然是靠着海鸟来传递消息,这岛上鸟多,不容易被发现,倒是个好方法。 “哥哥才是好手。”安雅不知想起了什么,难掩悲伤。 “我们会成功的。”霍令殊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便说了这么一句。 “嗯,”安雅点点头,“我推您进去吧。” “肖队,”尹霖拿着一张纸条快速走了进来,“刚刚有人送来这样东西,您看看。” 肖冽接过纸条扫了一眼,“这是?” “令殊给我们传的消息,这种符号是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我们被困在原始森林里,等待救援的时候随意造的,知道这种符号的只有我和令殊,绝对不会有第三个,而且从笔记来看,是令殊无疑。”尹霖肯定地说。 “能破译出来什么意思吗?” “能。”尹霖拿过旁边的笔和纸,涂涂画画了两大张,最后译出了一段话。 “这……”尹霖盯着纸上的文字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去请安信。” 自从知道安信是塔依的卧底以后,肖冽让身在辽城的张允扣下了他,并且秘密送来了布坦桑,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安信被送入指挥营,营里坐着五六个此次行动的核心成员,肖冽见人来了,最先开口:“安医生,请将您知道的据实以告。” “难道我说了,你们就会信?”安信老神在在。 “真假与否我们自会判断,但我相信安医生一定想救出自己女儿,为死去的妻子与长子报仇吧。” 安信变了变神色,“帮你们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希望对你们有帮助。”说了太久的话,安信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多谢,”如果说肖冽一开始还有些怀疑,在安信交代了一大堆东西以后,他确信面前的人是真的在配合他们。 -- 第78页 肖冽身经百战,分辨信息的能力自是不可小觑,就刚刚安信讲述的那些信息,每一条都极具价值,有了这些情报,肖冽觉得他们不仅可以安全救回霍令殊,甚至可以将也穆的走私网络连根拔起,这一次,一定要斩草除根。 “我希望,”安信叹了口气,“事成之后你们能遵守自己的承诺。” “这一点可以放心,您提供的这些情报将对我们的行动有着巨大的帮助,不仅您的女儿,就是您自己,说不定也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我老头子无所谓啦,只希望雅雅能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这些年她也吃了太多的苦……” 晚间霍令殊按捺住性子扮演了两个小时的木偶,终于陪塔依用完餐,安雅送她回卧室时,悄悄给了她一张纸条。 霍令殊看完以后燃了字,灰烬冲进了水池。万事俱备,就等塔依离岛之日。 “安雅,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塔依看了一眼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的霍令殊,“日落之前我一定回来。” “是,夫人。” 塔依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安雅走到霍令殊面前比了个手势,霍令殊会意。 岛上设有机关,控制器被塔依随身带着,若是让她发觉不对,轻则立即返程,重则炸沉整个岛。为防塔依起疑心半途折返,霍令殊她们只能在塔依登陆到达也穆的大本营之后再采取行动。 控制器与主控室相连,而主控室的位置十分隐蔽,连安雅也不知道,所以必须靠霍令殊自己去找。找到后第一时间切断主控室与塔依控制器之间的联系,然后开放港口让周靖恒他们上岛。 兵贵神速,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必须争分夺秒。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一声鸟鸣,若是一般人听见了只会以为是普通的鸟叫,但是霍令殊知道,这是那边传来的信号。 “霍小姐,塔依进了也穆的基地。”或许是因为紧张,安雅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你去港口。”霍令殊从椅子上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安雅备好的几管药剂。 “霍小姐,您能找到主控室吗?”安雅有些担心,她在塔依身边这么久都没能摸到主控室的位置,霍令殊不过上岛一个多月,而且大半部分时间都处于行动不便之中,安雅觉得实在有点悬。 “放心,我有把握。” 霍令殊从窗口翻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院子。尽管离开九二大队大半年了,但她的身手倒是没怎么退步。 关于主控室的位置,霍令殊早有猜测,九成可能就在上次关押她的禁室的下方,方位不难找,难的是怎样进去。 安雅藏在礁石后面紧紧盯着前面的港口,祈祷着霍令殊能顺利找到主控室。就在她的紧张快突破临界点时,远处灯塔上红光大闪。 “有人侵入主控室!”安雅听见港口巡逻的人用布坦桑语说了一句,然后一群人走出来向灯塔那侧跑去。 安雅暗道不好,却顾不得多想,按照霍令殊的计划,潜入巡逻所偷偷开启港口。刚接触防卫,安雅就看见水面上缓缓浮起一所潜艇,紧接着舱门打开,一队穿着作战服的人鱼贯而出。 安雅跑过去对着领队焦急地说:“霍小姐被发现了,在灯塔那边,你们快去救她。” “靖恒我去救令殊,你按计划行动。”尹霖转向安雅,“你就是安雅,麻烦带路。” “好,你跟我来。” 塔依正和也穆商议H国内走私网络的调整,忽然胸口的吊坠开始闪烁。 塔依须臾之间便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扯下吊坠就往外走,“即刻返航。”她话音刚落,基地外就传来由远及近的枪响。 与此同时,绥城陆宅外的某片绿荫之中藏着一个枪口,枪口正对着落地窗后埋头苦读的陆希宁。不多时,这片绿茵丛颤了颤,枪口消失在层层翠叶之中。 不断闪烁红光刺激着霍令殊的眼球,可她无暇顾及这些,面前错综复杂的线路与颜色各异的控制闸占据了她全部思绪。 “到底是哪一个?”霍令殊的大脑快速运转,深知自己没有时间再犹豫,但手指就是迟迟按不下去。 也穆的基地里,塔依握着控制器的那只手渐渐收紧,精锐的指甲刺破了手心,鲜血顺着掌纹往下滴落。 也穆在枪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从密道逃走了,但她知道,这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而已。霍令殊不会拿着这么多战友的生命冒险,所以她手中掌握的情报必定已经把她和也穆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眼前的情景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次行动,也是这样突发式的袭击。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昆什的党羽就被一一剪除,培植了多年的走私网也被破坏的七零八落。若不是也穆偷偷盗走了部分资料,又暗中将她劫走,恐怕她的去处就是永无天日的牢狱。 塔依摊开掌心,露出手中的那只控制器,只要她按下顶端的密钥,岛上的人都会随着整个岛沉入海底。她摩挲着控制器,似笑非笑,“阿莫啊,你是要纠正你所谓的当初一念之仁犯下的过错了吗?” “既然这样,”塔依眸光渐炽,瞳孔泛出不正常的红,“那你总该付出点代价不是吗。”她扣着顶端的密钥,向下一按。 主控室里红光流转,霍令殊的指尖划过每一个控制闸,最后停留在第九个红色的按钮上,手指用力,按钮向下凹陷,身后随之响起一声枪击。 -- 第79页 “怎么可能!”塔依难以置信地看着红光消失的控制器,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找得到主控室! 主控室里,尹霖用脚尖将地上的人翻过来,“死透了。” “尹霖,多谢。”霍令殊点头示意。 “好说,你没事吧。”尹霖摘下面罩。 “我没事,计划进行的怎么样?” “一切顺利,刚刚靖恒传来消息,岛上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也穆那边肖队亲自负责,不会有问题。” “那绥城那边呢?”这才是霍令殊最担心的一环。 “张允亲自带人过去,又有周家的协助,你放心。”尹霖安慰她。 霍令殊不放心,她要一个确切的消息,万一塔依还有后招,亦或者还埋伏了连安雅都不知道的人呢?她想尽快回到陆希宁身边,把她周围密密实实筛一遍。 “赶紧派一个人来接手主控室。”霍令殊弯腰捡起地上的枪往外走。 “令殊你去哪儿?”尹霖在身后问道。 “去见塔依,”霍令殊头也不回径直往外走,“我必须去确认一些事。” 第43章 “令殊,你怎么来了?”肖冽乍然看见霍令殊,有些惊讶,“你不是还在岛上吗?” “有些事要确认,等不及就先过来了,岛上有靖恒尹霖他们坐镇。”霍令殊侧身问肖冽,“肖队,塔依呢,我要见她。” “巧了,她刚刚还在叫嚣要见你。”肖冽招了招手,身后一个士兵走上前,“带她去见塔依。” 塔依作为重点看守对象,享受了一人一间禁室外加八人同时看守的顶级待遇,大概是怕几年前的意外再次上演,尽管霍令殊持有肖冽的手令,在进门前还是被盘查了一番。 重重枷锁打开,霍令殊独自一人踏入了禁室。不过几天的时间,二人的处境就掉了个个儿。 “霍令殊,你来的倒是快。”塔依终于不再执着地叫她为“阿莫”,那个鸢尾别院里的忠心少年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塔依,你在绥城究竟埋下了多少人?”霍令殊开门见山,点明自己的来意。 “原来你来得这么快,是为了这个啊。”塔依仰起头看她,“你骗了我两次,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我说过,我们之间的恩怨与阿宁无关。我只想知道你在她身边布置了多少人。”霍令殊仔细盯着塔依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塔依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很想知道吗?可我偏不告诉你。你不是要纠正我这个错误吗?那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霍令殊深深吸了口气,“换个代价。” “什么?”塔依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不是要我付出代价吗?不是不可以,只是别牵扯无辜的人。”霍令殊往前走了一步,“苏亚拉之局是你设的吧,在那场任务里我因为伤了右肩退出了九二大队。” 霍令殊抽出一把枪放在桌上,她刚刚用了一点手段瞒过了搜查才带了进来。她把枪推到塔依面前,“里面有一颗子弹,今日给你一个机会,左肩、左臂、膝盖,还是心脏,都可以。这就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 塔依震惊地看着霍令殊,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令殊报出了四个人名,“除了这四个,阿宁身边还有谁?只要你告诉我,我悉听尊便。” “你何至于此,不就是一个小女孩吗!”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阿宁无辜。” “哈哈,她无辜,那我就不无辜吗?当年昆什身边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挑我这里下手!”塔依拿起桌上的枪,枪口指向霍令殊,因为带着手铐,只能双手同时握着枪柄。 霍令殊再次往前走了一步,心口正对枪口,“我再问一遍,除了那四个还有没有其他人?” “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去吧。”塔依握枪的双手微微颤抖。 “塔依,你没自己开过枪吧。也是,双手染血的事,你向来都是让别人去做。可你以为自己没有亲自动过手,就不无辜了吗?你的手,比任何一个人都脏。” “霍令殊!”塔依不想再看到霍令殊用那种厌恶又不屑一顾的眼神看着她,也不想再听到霍令殊的任何一句话,她疯了一样扣动扳机,枪响之际,尹霖破门而入从背后推了霍令殊一把,子弹擦着霍令殊的左肩飞过,射进了对面的墙里。 “令殊,你这是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尹霖一把卸下了塔依手中的枪。 霍令殊捂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鲜血渗出指尖,她毫不在意地走到塔依面前:“看来是没有了。”说完转身离开。 “不,有,还有其他人,霍令殊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可无论她在背后如何喊,霍令殊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主指挥营里,江明译被周靖恒拖着亲自给霍令殊上药包扎,而肖冽则在一旁将霍令殊骂了个狗血淋头,丝毫不顾及她还有伤。 “真没见过哪个人上赶子给敌人递枪的,霍令殊你够种!亲自送上门给人家打,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吗!”肖冽觉得出这一趟任务让他少活二十年,一个两个都想气死他。 “肖队,霍小姐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也是为人民服务嘛,您就少说两句吧。”江明译难得替霍令殊说话,却被肖冽堵了回来。 -- 第80页 “你闭嘴,你还有脸替她讲话,你不一样……”一样什么,肖冽没说下去,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江明译是个医生,不归他管。 “行了肖队,我错了,我认错。我就是试探一下她,我有分寸的。”不说还好,一说又招来一顿骂。 “你有个鬼的分寸,要不是尹霖,那颗子弹就直接进你心脏了!”肖冽把桌子拍得咣啷响。 “她没用过枪,戴了手铐还手抖,打不准的。”眼看肖冽又要骂她,霍令殊赶紧转移话题,“那什么江医生,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啊?” “伤口愈合的话一个多月吧,完全恢复大概两个月。”江明译缠好最后一圈绷带,打了个结。 “什么?这么久?我……”霍令殊刚想说什么,就被一直装哑巴的周靖恒截住了话头。 “殊姐,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你就好好养伤吧,别想东想西的了。”周靖恒眨眨眼,暗示她别再刺激肖队,不然又是一顿骂。 霍令殊有苦难言,她没想东想西啊,只是她和阿宁的约定期限快到了,要是九月赶不回去,这丫头还不气死,到时候又得费一番功夫去哄。 “对了肖队,我想问问安信和安雅的事。”霍令殊想起自从离了岛还没见过安雅。 “哦,问这个啊。”肖冽想起了什么,“他们被先一批押回辽城了,本来安雅还想见你,但是没遇上,我让她在辽城等你。” “押回?那最后会怎么判?” “安雅还好说,她虽然一直待在塔依身边,但到底没具体参与过什么,估计走个流程就能被放出来了,至于安信,有点困难。虽然这次行动功劳不小,但是塔依也穆的那些布局他没少参与。”肖冽实话实说,“特赦有点困难,不过也不会太过分,最多关个几年劳动改造吧。” “安医生的药学我见识过,是真的厉害。”江明译适时插了句嘴,“上面应该也舍不得这样的人才,我猜也是改造个几年然后走‘招安’的路子。” “嗯,那就好。” 三天过后,肖冽让尹霖留下领着一部分人进行扫尾工作,然后带着大部队回了辽城,霍令殊跟着一起回去见了安雅,安雅郑重地向她道了谢。 本来见完人霍令殊就想快马加鞭赶回绥城,结果肖冽说什么都不放人,还被周靖恒每天押着去江明译那里报道,霍令殊觉得她快成江医生的VIP病人了。 “江医生,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伤口迅速愈合吗?”霍令殊满脸无奈,“我想您也不愿意我整天占着您的时间,不会影响您去救死扶伤吗?” “霍小姐就这么急着回绥城?”江明译适时转换话题,因为周靖恒在一旁盯着,一副“你敢说有影响你就死定了”的神情。 “江医生家里没有妹妹吧。” “啊?我们江家确实阳盛阴衰。”江明译不明所以却如实回答。 “所以江医生自然也不会懂十五六岁叛逆期的女孩子有多敏感,又有多难哄。”霍令殊拿起复检单挥了挥手,“走了。” 留下江明译和周靖恒面面相觑。 “她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家也没妹妹。” 江明译白了一眼周靖恒,心想:我当然知道你家没妹妹,不然“指腹为婚”的借口还怎么用。 在霍令殊的抗议下,肖冽终于在八月最后一天的晚上放了人,但除非她会瞬间移动,不然铁定赶不回去。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最大的一座大山居然是肖冽。按说如今她也不在九二大队了,肖冽限制不了她的自由,但事实是,肖冽将她各种在逃路线全部堵死,她根本就出不了辽城。 最后肖冽同意放人,还是江明译再三保证她的伤口不会再有问题。霍令殊觉得,江医生总算当了回人。 然而她不知道江医生的小算盘拨得咣啷响。江家这边是过了明路,但是周家没有啊。 江家长辈说了:“我们是管不了你了,但是你拐了人家儿子是不是得跟人家长辈说一声。我们是没脸开这个口,这事儿你自己解决吧。” 江明译想了想觉得夜长梦多,反正早死早超生,择日不如撞日,就跟着霍令殊一道去绥城吧。 其实他是觉得有霍令殊在,周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顾忌着些。至于霍令殊,虽然因为以前的一些误会不大待见他,但总还是会站在阿恒这边的。 江明译是个行动派,一旦决定了绝不拖泥带水,于是就利用身份之便帮霍令殊越过了肖冽这座大山。 本来他想将所有问题都解决完再让周靖恒知道的,结果因为自己太紧张的缘故引起了周靖恒的猜疑,结果就是,周靖恒嚷嚷着要一起去。 “那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 行吧,那就一起走吧。 绥城陆家,陆希宁看见外面停着的轿车旁空无一人,失望地低下头。 从八月下旬开始,她就追着父母问霍令殊有消息没有,每次都只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但是小姑娘一直坚信她的令殊姐姐不会骗她,她甚至觉得或许开学的那天早上,霍令殊会突然出现在院子外等着她。 现实告诉她,她想多了。整整两个多月没有消息,什么任务啊,连报个平安都不允许吗? 不对,令殊姐姐不会出事了吧!可是爸爸妈妈又笃定地告诉她没有,她觉得父母应该不会骗她。可令殊姐姐也不会骗她啊,说好的两个月,直到今天也没见着个人。难不成在外面玩疯了不打算回来了? -- 第81页 不不不不,她在瞎想设什么,令殊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陆希宁的心里天人交战,一整天都板着一副脸,导致她的新同桌根本不敢跟她讲话。 放学后陆希宁一个人背着书包往外走。 “阿宁,”邵思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在后面叫了你那么多声都没听见,在想什么呢?新班级还适应吗?” “没想什么。”陆希宁头也不抬地回道。 “你当我眼瞎?你看你这嘴撅的都能挂手机了。”邵思妍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妍妍,你……”陆希宁刚把自己的嘴唇从前同桌的手指上解救出来,正准备控诉一下,忽然感觉有人看着她。 一抬首,陆希宁被钉在了原地。 霍令殊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抱歉,失约了,一天。” 第44章 看见来人,陆希宁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又记起自己应该生气来着,于是面无表情很是傲娇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支棱起耳朵开始等。 等什么?当然是等霍令殊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读心王者霍令殊读到了陆希宁的心思却并没有解释的意思。陆希宁等来等去,半句话也没等到。而前同桌妍妍同学,早就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跑了。 这下陆希宁是真的生气了,径直从霍令殊身边走了过去。 “阿宁。”霍令殊无奈地摇摇头,追了上去。 陆希宁拒绝听见霍令殊在叫她。 “阿宁。”霍令殊见陆希宁没反应,反着身子走在她前面。陆希宁往前走几步霍令殊就往后倒几步。 “小心台阶。”陆希宁下意识扯住差点一步跨空的霍令殊,等人站稳后又掩耳盗铃般放下手。 这回嘴角上扬的人变成了霍令殊。 陆希宁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下,要你多事,要你多事,总共一层台阶又摔不伤,这手怎么就不听使唤呢! “阿宁!”霍令殊左手抓住了陆希宁的手腕,陆希宁眼尖地瞧见她的左手腕上空空如也。 “你手环呢?” “啊?”霍令殊想起来了,手环被塔依扯走了,本来想重新做一个,还没来得及。 “丢,丢了。”霍令殊莫名有些心虚,“阿宁……” “别和我说话,我不和不讲信用的人说话。”陆希宁自顾自拉开副驾驶车门,顿了一秒,合上,转身钻进了后座。 “……”这下问题大了。 一路无话,霍令殊觉得此刻自己说什么都错,不如闭嘴,而陆希宁在等着霍令殊自己主动坦白从宽,故而也不开口。于是两人一路无话。 邵思妍的吃瓜之心从校门口一直熊熊燃烧到晚间,最后实在忍不住,咬着指甲给陆希宁发了消息:“阿宁阿宁,霍姐姐有没有跟你解释她这两个月到底干什么去了?” 等到邵思妍十个指甲全部都啃秃了,陆希宁才回了她个“闭嘴”的表情包。 “阿宁我错了,我不该问的。”邵思妍果断溜之大吉。 陆希宁功课做到一半就扔下了笔,还是好气。气霍令殊失约却一点解释都没有,更气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她知道自己很无理取闹,哪怕已经在心里给霍令殊的逾期不归想了一百个理由,哪怕猜到霍令殊不解释可能是由于任务的保密性,但是感性与理性一直都是两码事。因为她没由来地怕,怕霍令殊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就好像这样的事情曾经真的发生过一样。 霍令殊坐在窗前,双手来回抛着一个小方形盒。盒子里是她用来给陆希宁赔罪的礼物,原想傍晚去接她的时候,在车上给她的,没想到这丫头的气性比自己想象的更大,导致她揣着礼物送不出去。 真是要命啊,她都怀疑就算自己硬塞给陆希宁,也会被扔回来。可惜她的那群战友谁都没有个妹妹,想问都没人可问,一点忙也帮不上。 唉!他们帮不上,但是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霍令殊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名,她和阿宁一样大,又是前同桌又是好朋友,她一定能给自己一些启发。 邵思妍收到霍令殊添加好友的申请时,吓得差点把手机甩出去。阿宁是不会把自己的号给她的,那么问题来了,她怎么找到自己的? “邵同学你好,我是霍令殊,我想问你一些事,现在方便吗?” “那个,你真的是霍姐姐?怎么证明?”邵思妍刚问完,就收到了霍令殊发过来的视频邀约。 邵思妍赶紧挂断,“!!!!不用了,我相信你是霍姐姐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总不能是阿宁告诉你的吧。”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霍令殊一字一字地回复。 “那你找我是?” “我走的这两个月,阿宁她怎么样?”霍令殊想了想还是委婉了一下。 “?什么怎么样?霍姐姐你指的是什么?” 额……算了还是直白点问吧,阿宁的前同桌八成也猜不到她到底想知道什么。 “那我就只说了,我走得这段时间,阿宁有没有不高兴过?” “……霍姐姐,我觉得你应该问,阿宁有没有高兴过。”邵思妍渐渐估摸出来,恐怕阿宁气还没消,算了,帮帮霍姐姐吧。 “霍姐姐,你走的时候什么也不说,就告诉她两个月后回来,虽然阿宁理解你可能是因为需要保密的缘故才不告诉她,但是吧,怎么说呢,阿宁还是会担心的呀。”邵思妍打完这段话就开始等对面的回应。 -- 第82页 “嗯,你继续。” 这算是什么反应?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阿宁每天都会问叔叔阿姨,令殊姐姐有没有消息?令殊姐姐有没有受伤?令殊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每次阿姨说没有的时候,阿宁都会特别失望。她一个暑假都没出去过,不是在学习,就在看手机有没有消息,哦对了,她还总是对着手上那个手环发呆……” 不愧是写小说的,邵思妍说的跟自己亲眼所见一样。其实一整个暑假她也就去了陆家七□□十次。 “嗯,继续。” 哈?霍姐姐对此就没有什么感想吗?难道,要放大招? 邵思妍决定豁出去了。“其实也不是没有出去过啦,先说好,霍姐姐不能出卖我!” 大概是要“自爆”,邵思妍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房间里真的没有其他人,才神神秘秘地告诉霍令殊:“我和阿宁偷偷出去过。先说好,不是我主动的,是阿宁逼我的!” 其实是因为她陪陆希宁看电影,忽然提了一嘴自己给过陆希宁碟片的事,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她把东西拿错了,本来她想给的是喜剧片,结果给拿成了鬼片,平白落了一个把柄在陆希宁手里。 由于邵大小姐理亏,只能捏着鼻子帮陆希宁暗度陈仓。 霍令殊猜到邵思妍想说什么,不过她没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而是耐心地等邵思妍“自爆”。 “那什么,就是被阿宁逼着陪她偷偷上了一回绥山寺。霍姐姐你一定猜不到阿宁去干什么了。”邵思妍故意卖了个关子。 霍令殊想起了塔依摔在她面前的那一沓照片,蜷了蜷手指。 “霍姐姐?”邵思妍见对面没反应,“你都不好奇的吗?” “啊?阿宁干什么去了?” “给霍姐姐求平安去了啊。叔叔阿姨一直都说没消息没消息,阿宁担心嘛,去求个心安。” 邵思妍心想,这下总该有点反应吧。她不知道霍令殊早就有过反应了,且因为反应过大还被塔依扔进了禁室。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阿宁才会不生气呢?”霍令殊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阿宁她,从放学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应该是很生气吧。” “霍姐姐你向阿宁解释过为什么没有按时回来吗?” “没有~” “……要是我我也生气,心心念念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就等你回来的那一天,结果不仅没按时回来,连个解释都没有。我要是阿宁,我甚至都要怀疑霍姐姐你不想回来了。”邵思妍再次真相了。 “解释,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邵思妍好心累,她觉得自己带不动霍姐姐。 “霍姐姐,阿宁很敏感的,她本来就觉得让你一个战功赫赫的陪在她身边是暴殄天物,总担心你会一声不吭地离开,你什么都不跟她说,她越是会胡思乱想,所以霍姐姐,好好解释一下你都离开干了些什么,以及为什么会逾期不归,比什么都管用。” “真的吗?”霍令殊觉得怪怪的,不是通常只有情侣或者夫妻才需要事无巨细交代行踪吗? “真的真的,不信你就试试,反正姐姐你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不是,不然,你何至于来问我一个小孩子,对吧。” 不,你并不像一个小孩子,阿宁那样的才像,霍令殊默默地想。 可是,怎么解释?说我多年前惹了一笔烂账然后被债主绑到岛上囚禁了一个多月,最后受了伤又被前上司扣住养伤才没按时赶回来? 霍令殊犹豫了,这一犹豫就犹豫了快一个星期。她倒是想编一个理由,愣是没编出来,况且她又不能保证阿宁以后一点都察觉不到,到时候发现自己在骗她,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对不能这么比喻,应该是得不偿失。 哎,霍令殊这一个星期快要把前二十多年没叹过的气都叹完了。 “殊姐殊姐,明儿有空吗?出来吃个饭行不?”叹气的霍令殊被周靖恒敲了一下。 “嗯?” “我们后天回辽城啦,江医生说走之前想请殊姐吃个饭,表示一下感谢。殊姐,赏脸不?” “谢?谢我什么?你们俩的事解决了?” “完美解决!当然是谢谢殊姐你帮江医生说好话啊。” 霍令殊记起来了,落地绥城的时候是周家去接的人,当时接她的那个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她对江明译的看法,她当时本着“虽然江医生曾经给我砸了一口惊天巨锅但是他毕竟是靖恒的人所以我还是要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德报怨”这种客观公正的原则,不动声色地把江医生暗暗夸了一把。 这么说来,这事能顺利解决,她确实居功至伟啊,那这一顿就蹭得不心虚了。“赏脸,江医生难得请我吃饭,明天就是狂风暴雨我也要赏脸。” “好嘞!”周靖恒发了个地址和世间过来。 第二天周六,霍令殊不用当保镖兼司机,就打了个车到了约定地点。 饭至中旬,周靖恒出去上洗手间,江明译挪了下位置,离霍令殊近了点,用早已看破一切的语气说:“霍小姐这是没哄好家里的小妹妹?” 霍令殊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我倒是有一招,不知霍小姐愿不愿意听?”江明译胸有成竹。 -- 第83页 “什么办法?” 江明译清了清嗓子,“想必霍小姐也是学过兵法的,可还记得兵法里有一计叫‘苦肉计’?” “啊?你能说详细点吗?” 江医生耐心解释了一通,其实归根结底俩字,“卖惨”。 听完解释的霍令殊恍然大悟,同时又为周靖恒默哀。 恰巧这时周靖恒走了进来,霍令殊用一种“孩子,你这辈子都斗不过他,所以以后一定不要作死”的复杂神情看着他,看得周靖恒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45章 霍令殊回到陆家之后把江明译的话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好几遍。 江医生怎么说来着,哄人这种事,不管是哄谁,套路其实都万变不离其宗,最主要的是让对方心软。 “不过我看霍小姐也干不出在雨里站上两天两夜把自己整得高烧不退求原谅这种事,何况你那个小妹妹听着也不像是能狠心到这种程度的人,霍小姐本来就带着伤,也不必多此一举,用这两个月的经历卖卖惨也就足够了。” 霍令殊当时听了觉得不行,“她会被吓着吧。” 江医生邪魅一笑,“霍小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靖恒被这他看上真是 ,倒了血霉。 不过,也许真的有用呢? 霍令殊抄起桌上的方形盒,去了前栋找陆希宁。 此时陆希宁正在换笔芯,这已经是她今天戳坏的第三支笔芯了。哎,生气不仅伤身,还容易毁坏财物。 “阿宁,在吗?我进来了啊。”霍令殊推门走进去,看见陆希宁正坐在桌前写写画画。“在做作业吗,那我等下再……” “做完了。”陆希宁的手和嘴比脑子还快,“啪”的一声合上书扔下笔转过来,面带微笑地问:“令殊姐姐找我有事?” 霍令殊有些不自在,长这么大她还没卖过惨。“我想向你解释一下这两个月都去干什么了,以及我为什么会晚归,你想听吗?” “我理解,我也不是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不过令殊姐姐你一定要说的话,我也勉强可以听一听。”为了不暴露自己抑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陆希宁端起杯子假装喝水。 这样一坐一站,坐着的人捧个水杯,站着的人背着双手,还真像审犯人,霍令殊心想。但陆希宁没说话,她也不敢动,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开口:“我有个战友,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被扣了,然后对方提出一个条件,就是,要我去换他。” “为什么要你去换?” 霍令殊抿了抿嘴,她就知道肯定绕不开她和塔依的前尘旧事,这真是一个冗长的故事,她想长话短说。“因为我之前出任务的时候跟她有过过节,大概对我怀恨在心吧。” “什么过节啊?”其实陆希宁就是顺着霍令殊的话随口一问,她对后面的事更感兴趣,但没想到她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这这不是重点吧。”霍令殊支支吾吾,心想阿宁不会要让我事无巨细地讲一讲当年那件事吧! 以前她认为没什么,为了任务牺牲良多的不止她一个。不仅她女扮男装过,张允还男扮女装过呢,但一想到要告诉阿宁“我曾经为了套情报女扮男装接近一个走私贩的情妇”就觉得尴尬。 “令殊姐姐,我也不是非要你解释什么。”陆希宁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口不对心,“不过你既然一定要向我解释,那就必须诚实点,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这一刻霍令殊怀疑,江明译是不是在坑她。 “没什么,就是,就是……”就是什么,霍令殊豁出去了,“就是我以前骗过她,还把她骗得很惨。” 陆希宁在脑海里抓住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关键之处:“骗?那人是男的?” “不不不不,女的!”霍令殊直摆手,她没敢说其实男的女的没差,只希望这一段赶紧应付过去。 “哦。”女的,女的那就不要紧。等等,男的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女的,然后呢,你怎么骗她了?” “阿宁,这件事很复杂,解释起来可能有点麻烦,要不我直接从我去交换人质开始讲?”霍令殊快要维持不住自己表面的镇定了,以前也没发现这丫头这么有好奇心啊。 令殊姐姐这么不想提起这件事,莫非有什么秘密?陆希宁狐疑地看着霍令殊:“我不,你做都做了告诉我怎么了嘛。难道你和那个女人还有什么聊不得的秘密不成?” “我曾经,女扮男装当过她的侍从……”霍令殊打算放弃抵抗了,详细地为陆大小姐讲述了当年的恩恩怨怨,事无巨细到连怎么给塔依打磨红宝石,怎么在院子里种玫瑰花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嗯,前尘讲完了,后事呢。”陆希宁平静地说。 霍令殊悄悄抬头观察了下陆希宁的表情。咦,阿宁没觉得尴尬吗?既然阿宁都不尴尬,那她还尴尬个什么。 霍令殊重压之下的心瞬间得到了解救,赶紧趁热打铁把自己如何上岛,怎么被困在岛上,怎么被扔进禁室,又是怎么联合安雅和战友里应外合抄了塔依和也穆老巢的事全都详细解释了一遍,当然,她隐去了其中有关陆希宁的片段。 “然后呢,为什么逾期不归?”若是霍令殊再细心点,就会发现陆希宁的表情是僵硬的。 “哦,去见塔依的时候,不小心被她打了一枪,没打中但胳膊被子弹擦伤了,所以就被肖队扣着养伤了,整个过程就是这样。”霍令殊将这一段的真实情况换了个说辞,然后微微强调了一下自己受了伤。 -- 第84页 “令殊姐姐你受伤了?”陆希宁忘了手里还捧着个水杯,“腾“得一下站起来就想去查看霍令殊的胳膊,马克杯落到地上四分五裂,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地。 “没事,不用看了,已经快好了。你快站开点,小心划伤。”霍令殊立刻拽过来垃圾桶,蹲下去捡碎片。 陆希宁止住霍令殊的手,“令殊姐姐别用手捡了,一会儿直接让阿姨过来扫一下,那什么你不是胳膊受伤了吗,赶紧回去休息吧。” 霍令殊心里一动,“那阿宁你还生气吗?” “我我我,我没生气啊。”陆希宁慌乱地摇头。 令殊姐姐居然看出来了?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她赶紧给自己找补,“我就是,就是,啊对,不是要月考了嘛,我怕我考不好进不了妍妍的班级就不能跟她继续当同桌了。”说完紧张又心虚地看着霍令殊。 这丫头……霍令殊没拆穿她,装作信了。小姑娘脸皮薄,好不容易不气了,可不能又惹着她。 “哦对了。”霍令殊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 “给我的?” “嗯,本来想一回来就给你的,但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你应该没见过。那我回去了,小心点碎片。”霍令殊再次提醒了一句才转身走了。 陆希宁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吊坠,坠子是一只球形的“粉晶”。说是粉晶也不是,陆希宁有粉晶的首饰,这个不太一样,的确是她没见过的材质。 取出吊坠仔细看了看,刚心情变好点,却猛然之间想起了霍令殊给她讲述的那段和塔依前尘往事。 令殊姐姐是不是说过她帮那个女人镶过一整只红宝石玫瑰花环来着!陆希宁不知抱着何种心态,鬼使神差地将吊坠放到台灯底下,妄图找出手工打磨过的痕迹,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并没有。 哼!陆希宁小心翼翼地把吊坠扔回盒子里,凭啥那个女人等得到一整只手工花环,还是红宝石的,她就只能得到一个还没阿尔卑斯棒棒糖大的粉球,还是流水线生产的! 陆希宁越想越气,越气越钻牛角尖。令殊姐姐还给那个塔依种过玫瑰花,一个院子的玫瑰花,给她种过啥?几棵向日葵?这么说来是不是也给塔依烤过鱼!给她编过草编!会不会就是因为塔依喜欢她才学会的! 陆大小姐成功把自己脑补哭了,一想到霍令殊在她之前还有过一个像妹妹一样对待的人,她就莫名难过。 呜呜呜呜呜,她不是令殊姐姐独一无二的小妹妹了,令殊姐姐还救过那个塔依三次,还因为去见她才被子弹打伤了,还……。呜呜呜呜呜 ,她俩之间还有好多“还”呢。 陆夫人进来时就看到自己女儿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阿宁你怎么了?谁欺负我们阿宁了?”陆夫人吓得赶紧走过去抱住女儿。 陆希宁没想到她妈妈会突然进来,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这可怎么办啊?心慌意乱之间瞥见了垃圾桶里的碎片。 “呜呜呜呜呜,妈妈,”陆希宁哽咽着说,“我杯子碎了。”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她又强调了一句:“是哥哥给我带回来的杯子。” 于是当晚远在异国他乡的陆定瑀收到了他妈妈的电话。 三天后的傍晚,陆希宁放学回家看见茶几上有一个巨大的箱子。 “阿宁,你哥哥重新给你寄了杯子,快来看看。”林静淑和蔼地招招手。 陆希宁走过去打开箱子,“!!!!!!哥哥把人家店搬空了?” 红的粉的黄的绿的黑的白的棕的……她都不知道这一套杯子有这么多颜色!陆希宁粗略地数了数,妈哎,二十多只,这是要用一辈子的节奏吗? 本着“放着也是放着,干脆物尽其用”的想法,陆希宁挑了一只粉色的打算带给邵思妍,她自己拿了一只白色的用,又给霍令殊选了一只墨绿的,想了想,给换成了黑色。 “还是黑色好,不容易出错。”相处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令殊姐姐喜欢什么颜色,不过看平时穿衣冷色系居多,黑色,应该能接受吧。 “给,杯子,我哥寄了一堆回来,我也用不完。”陆希宁将纸袋递给邵思妍。 邵思妍盯着陆希宁颈间的坠子看,“阿宁,这坠子看着材质好特别啊,我能看看吗?”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令殊姐姐带回来的,她说我大概没见过。”陆希宁取下吊坠给邵思妍。 “不像粉晶,也不像玉。”邵思妍将坠子对准阳光,想看清材质。“阿宁阿宁,你快来看,里面是不是有图案!”邵思妍激动地扯了扯陆希宁的胳膊。 “哪儿呢,我看看。”陆希宁凑过去。 “这儿,你看,这是个什么图案你看得出来吗?”邵思妍指了指球形中空的地方,那里有个图案,缥缈得像白絮。 “好像是片叶子。”陆希宁将坠子凑近,这叶子的形状,“是法桐吗?” “真的好像哎,是法桐是法桐。”邵思妍暗自记下一梗,阿宁和她的保镖姐姐真是她的源源不断的灵感之泉。 原来令殊姐姐说的特别之处就在这里吗?可为什么是法桐呢?因为法桐代表着绥城? 第46章 最终陆希宁也没问为什么会是法桐叶,她觉得即使不问,总有一天也会知晓,就当是给未来的留下一个尚待解决的悬念吧。 -- 第85页 月考的那一天霍令殊罕见地紧张起来,反倒是陆希宁已经学得麻木了,巴不得赶紧考完,然后听天由命。 考完就是一个七天长假,法定假日不用担心被剥夺,哪怕是初三的学生也有资格享受。成绩下来刚好是九月的最后一天,陆希宁看了看排行榜,应该是稳了。 所以比起其他学生得带着初三的压力过节假日,陆希宁反而轻松很多,目标达成之后又是一条快乐的咸鱼。 不过她很自觉,自己当咸鱼并不代表她也想连累别人当咸鱼,为了让前同桌,哦不对,马上又要变成现同桌了,为了让邵思妍安心学习,她放弃了让好朋友陪她“国庆七天乐”的念头,反正陆大小姐也不是没其他人可以祸祸。 这个可以祸祸的其他人,也就是霍令殊,在征求了陆夫人的同意后,带着陆希宁在绥城的大街小巷的到处乱窜,至于窜到哪里,完全是随心随性,全凭运气。 于是就这样,二人偶遇了小巷里落了满地的金色银杏、玩跳房子的两三小孩、古建筑前拍婚纱的青年夫妻……陆希宁还吃到了藏在犄角旮旯的小推车里贩卖的糖炒板栗,味道不错。长这么大,陆希宁都不知道绥城居然有这么多的巷陌。 第四天的时候,两人走着走着天上飘起了小雨,恰好路过一座商场,干脆进去躲起了雨,躲着躲着,就走进了电影院。 票是随意买的,霍令殊也没细看片名,等屏幕上的龙标过去,才发现是个战争片。她侧过脸看了看靠着椅背的陆希宁,几乎已经预见这丫头在中途睡过去的场面了。想了想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怀里抱了一桶爆米花。 陆希宁没吃过这东西,甜甜的还带着奶香味,一粒一粒往嘴里塞,嚼得停不下来。影片才过了三分之一,满满一桶爆米花就已经下降了一大半。霍令殊后悔了,早知道不买了,她要睡就让她睡呗,这么个吃法晚饭还能吃得下吗? “好了你吃太多了。”霍令殊截住了陆希宁伸进爆米花桶里的手,毫不留情地将桶夺了过来。 “令殊姐姐~”陆希宁不乐意,死死拽着纸筒边缘不撒手。 阴暗的光线下,霍令殊摇了摇头,陆希宁只好悻悻地松了爪子。她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看着大屏幕。 什么嘛,红宝石都舍得给,给,给谁来着,塔依,对,红宝石都舍得给塔依做成花环了,一桶爆米花都不舍得给她吃。 霍令殊要是能听见陆希宁心里的想法,一定会觉得自己冤死了。红宝石都是昆什送的,又不花她的钱,她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陆希宁认为她最近一段时间快成了气包子,明明自己曾经也是个云淡风轻的人,现在霍令殊三言两语就能惹到她,她不仅不想反思,还总想着去试探霍令殊的底线。 眼下她就伸出爪子悄悄去够爆米花桶,自以为做得很隐蔽,却不知早在动动手指的那一刻就被霍令殊察觉了。 揭穿还是不揭穿?霍令殊万分纠结。这要是周靖恒或者其他什么人在这暗度陈仓,她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但那群小子哪能跟阿宁比。 纠结了半晌,霍令殊决定当个睁眼瞎,她没有发现自己在陆希宁面前的底线变得越来越低。 影片总算是放完了,陆希宁没睡着,因为她踩着霍令殊的底线玩得不亦乐乎,不过半个画面也没看下去就是了。至于霍令殊,看是看完了,但里面的情节对她来说也就跟三岁小孩看的启蒙动画片差不多。Bug满天飞,霍令殊宽大为怀才没在售票评价里打一星。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考虑到假期人多没地方停车,所以她们来的时候是打车过来,霍令殊也打算打车回去,结果陆希宁突发奇想:“令殊姐姐我们去坐公交车回家吧。” “你确定?” “确定确定。”陆希宁头点得飞起,她还没坐过公交车这种交通工具呢。 平时用不到公交所以就没办公交卡,霍令殊摸了摸口袋发现没有硬币,她环顾了下四周然后对陆希宁说:“阿宁你站在这里等一下。” 霍令殊走到就近一家饰品店买了个东西,将纸币拆成硬币。 “令殊姐姐你干什么去了?” “换了几枚硬币,走吧。”霍令殊带着陆希宁走到公交站台,确认了下方向和线路后,二人站在原地等车。 公交站台候车的全是成双成对的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大学生趁着节假期出来放风,霍令殊和陆希宁两个在人堆里倒是显得扎眼了。 “陆希宁?”听见有人叫,二人同时转身。 “真的是你啊!” “王鑫誉?”陆希宁不确定地说,面前的人是她以前那个班上的同学,脸倒是熟悉,就是名字不太对的上号。 “原来你知道我名字啊,我还以为我要自我介绍呢。”王鑫誉拉过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络络,叫姐姐。” “姐姐好!”小姑娘很干脆,一点都不怕生人。 “这是你妹妹?”兄妹俩倒是挺像的,所以很容易猜出来,不像她和陆定瑀,一个像爹一个像妈,就算站一起也没人看得出来是亲兄妹。 王鑫誉摸了摸头,笑着说:“你猜出来啦,我和我妹妹是不是长得特别像?” “是挺像的……” 霍令殊旁观者两人聊天,也不能算是聊天吧,应该说是男孩子单方面聊,陆希宁偶尔回应一下。是个自来熟,霍令殊在心里下了定论。 -- 第86页 “阿宁,车来了,我们该走了。”霍令殊提醒道。 “哦哦,”陆希宁抱歉地看着同学,“车来了,我们该走了,再见。” “咦?我们刚好也是这辆车,一起吧。”王鑫誉牵着妹妹上了车,后面是霍令殊和陆希宁。 “刚刚没看见你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你姐姐吗?陆姐姐好!”还没等陆希宁回答,王同学就自顾自打起了招呼。 “你好,但是我不姓陆,我姓霍。” 叫错了人家的姓,王鑫誉却无一丝尴尬,镇定地改口:“霍姐姐好!” 陆希宁在一旁看着十分佩服,令殊姐姐的气质偏冷,她这个同学倒是一点都不怯场。 “唉,陆希宁,”王鑫誉压低了声音,“你这个姐姐看着有点飒飒的,给人的感觉倒是和我那个当兵的堂哥有得一拼,是不是也是……” 陆希宁警觉地看了一眼王鑫誉,“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点好奇,身手应该很不错吧,我最佩服这样的女生了。”王鑫誉又偷偷看了霍令殊一眼。 “不是,你搞错了。”陆希宁果断地否定。 “阿宁,那有两个位置,你们去坐下吧。”霍令殊指了指后面。 “我不用了,我陪令殊姐姐站着就好,”陆希宁看向王鑫誉,“你带你妹妹去坐着吧。” “这怎么行,那有让女孩子站着的道理。” 最后陆希宁带着小妹妹坐到了位置上,霍令殊和王鑫誉继续站着。 王鑫誉神神秘秘地靠近霍令殊:“霍姐姐,你是不是在军队里待过?” 霍令殊意外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孩子:“眼神不错啊,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猜的,”王鑫誉很是高兴,没想到自己猜对了,“刚刚问陆希宁,她还否认来着……” 王鑫誉看着对霍令殊的经历挺感兴趣,这也问那也问,无关大雅的问题霍令殊也就挑着回了。 从陆希宁的角度看过去,二人一问一答,聊得挺开心。她不自觉皱紧了眉头,王鑫誉这人怎么一点也不见外,谁都能聊起来,还有令殊姐姐也是,回答得那么认真干什么。 络络小女孩看看前面的两个人,又抬头望了望身边的这个皱着眉头姐姐,问道:“姐姐你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什么?我有吗?你看错了。”陆希宁否认。 公交车一站一站地停靠,王鑫誉半点没有下车的意思,陆希宁怀疑他想跟着她们回家! “络络,你家在哪里啊?”陆希宁装作不经意地问。 “叮”,公交车又停靠了一站。 “络络我们到了,走吧。”王鑫誉向自己妹妹招招手。 “陆希宁,再见!”王鑫誉先是和陆希宁告别,而后转向霍令殊,“令殊姐姐再见!” 陆希宁深吸一口气,他刚刚叫什么?令殊姐姐!他什么时候知道令殊姐姐的名字的! 见陆希宁身边的位置空下来,霍令殊便走过去坐下。 “你这个同学懂得倒是不少。” 陆希宁抠抠手指,回答得有气无力:“哦。” “累了?累了就靠一靠,等到了我叫你。” 霍令殊本意是让她靠着椅背,陆希宁却会错了意,靠上了霍令殊的肩。小姑娘闷闷不乐地闭上眼睛,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最近的情绪这么不对劲?许是这个问题太耗费脑力,想着想着陆希宁就睡着了,头一颠一颠的。 霍令殊怕她一头砸下去,揽住肩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直到车到站,陆希宁也没醒过来的迹象。 “阿宁,醒醒,到了。”霍令殊拍拍肩。 “嗯?”陆希宁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到了?怎么这么快啊。” “这还快啊,你都睡了二十多分钟了。”霍令殊抬手敲了敲陆希宁的额头,“起来下车啦。” “哦。” 回到房间,陆希宁记挂着在车上没想完的事,第一反应是去问她的小姐妹邵思妍。 “可是妍妍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聊。”点了点手机屏幕,陆希宁退出了聊天界面。 “哎!妍妍是不是说过有问题可以问……问……问百度!” 总算找到一个可行的办法,陆希宁打开浏览器,输入问题:最近一段时间特别容易生气是为什么? 百度回答里写着:“更年期到了吧。” 陆希宁:啥????她才十五岁怎么就更年期了?这这这不靠谱吧! 重新完善了一下问题:十几岁的女孩子最近一段时间特别容易生气是为什么? 百度回答:第一,叛逆期到了;第二,生理期到了。 嗯?她叛逆期到了吗?不过生理期倒是真的快到了。 第47章 今年绥城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才十二月初天空就已经开始飘飘摇摇往下落雪。陆希宁早早把羽绒服扒上了身却还嫌不够,恨不得在身上背个暖炉。 林静淑见她每天哆哆嗦嗦地出门,又哆哆嗦嗦地回来,心疼地不行,劝她干脆不要去学校了,就在家待着,担心学业的话请个家教。 陆希宁严词拒绝,她太了解自己是个什么定力了,在家待着?那她中考应该是半点指望都没有。 霍令殊在一旁听着这母女俩的对话,深感耳熟,同样的情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貌似也上演过。 怕冷是体质问题,霍令殊是帮不了什么,能做的就是尽量让陆希宁少出室外。于是她开始每天把午饭送到教室。 -- 第87页 陆希宁嘴上说着“明天不用在送啦”“我还是自己去食堂吧”,身体却很诚实,霍令殊送了两三天,陆希宁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每天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一响,就开始伸着脖子往外张望。 又过了两三天,一起吃饭的人多了个邵思妍。自打有一天陆希宁开口请同桌蹭了一顿饭,邵思妍就拜倒到陆家的饭盒之下,但整天蹭吃蹭喝她也不好意思,就回家跟自己妈妈提了一嘴。 邵夫人忍着丢人拜访了一下陆家,林静淑觉得一顿饭而已,不用这么客气,但邵夫人坚持,最后两家达成共识,一三五陆家,二四邵家。这天过后,邵思妍蹭饭蹭得心安理得。 不过这段日子没继续多久就被迫终止了,因为今年的气候十分异常,十二月以来几乎天天下雪,全国各地已经有好些地方出现了雪灾,绥城也有隐隐的迹象。 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绥城各大中小学连期末考试都没来得及考就提前放起了寒假,陆希宁就这样开启了“家里蹲”的日子。 用不着陪学,霍令殊一下子变得很清闲,就于某一天搬回了一大箱书,窝在房间里一目十行地打发时间。看着看着,她就发觉了不对劲。 这个名叫“甜心要开心”的作者,字里行间都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以前不觉得,但是像这样连着读了几本,就会有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一个作者在塑造人物或组织语言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带上自身的痕迹。而这个作者说话的风格,霍令殊笃定自己一定接触过。 抽丝剥茧,层层查探,无聊的霍令殊硬是将看网文玩出了刑侦的花样,最终作者的身份线索落在了她的笔名上。 笔名这个东西其实说不准,一些作者图省事会根据自身原名来取谐音,也有作者会郑重其事地翻翻典籍取个有那么些意义的,还有一些纯粹挑三两自己喜欢的字排列组合。 霍令殊怎么看都认为这个“甜心要开心”属于第一种。在纸上圈圈画画、拆字组词,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邵思妍。 扒了作者的马甲再看她的书,就像站在了一个上帝视角,忍不住对应现实猜测角色原型。这一猜,她还真就看见了几个熟悉的情节。 阿宁的这个同桌,是把她俩当素材库了吗? “令殊姐姐?” 一听见陆希宁在叫她,霍令殊赶紧将手中的书塞进抽屉,刚要合上,又伸手将最上面几本邵思妍写的压到了最下面。 打开门,陆希宁一脸兴奋地站在外面:“令殊姐姐,雪停了,我们去堆雪人吧!” 霍令殊转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雪果然停了,不过看这云,可能要出太阳,雪人怕是留不住。 “令殊姐姐?”陆希宁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好吧,我穿件外套。” 雪人堆了一半陆希宁就不行了,十根手指冻得像十只小萝卜头。 霍令殊拎着她的后颈让她站起来,“下面的我来吧,你看你这手指头,”霍令殊拍拍陆希宁手上的雪渣,将她的双手裹进衣服里,“别再长冻疮,到时候哭死你。” 陆希宁看着只穿了一件毛衣和一件外套的霍令殊,牙齿打颤,“令殊姐姐,你不冷吗?” “这个程度的雪,还行吧。”捂了一会儿,霍令殊问:“手有没有好一点儿?” 陆希宁点点头,“有知觉了。” “去廊下待着吧,等我堆个轮廓出来眼睛鼻子手臂留给你安上。” 霍令殊在庭院里滚雪球,陆希宁就抄着手在廊下看着。 “令殊姐姐,你以前堆过雪人吗?” “雪人没堆过,冰灯倒是做过不少。”霍令殊一边滚雪球一边回答。 “冰灯?冰灯是什么?冰做的灯吗?” “差不多吧,”霍令殊将小雪球堆到大雪球上,怕重心不稳球滚下来,又用雪在两个球的连接处加固了些,“差不多好了,来安五官和胳膊吧。” 陆希宁拿起准备好的两段树枝分别插在雪人的左右两侧,“眼睛用什么啊?” 霍令殊看了看周围,从花园里捡了两颗不大不小的鹅卵石,“用这个吧。” “哇,它是个异色瞳哎。”安上用胡萝卜掰成的鼻子,一个简易版的雪人就堆好了。 “手机手机,”陆希宁轻车熟路地从霍令殊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她自己的忘了带下来,打开相机换着角度对着雪人拍了几张,然后打开微信从联系列表里找自己。哇!居然在第一个! 糟糕!霍令殊想起前一阵子瞒着陆希宁找她同桌的事,不会被发现吧!她想夺过手机,又怕显得自己欲盖弥彰。 “好了。”陆希宁将照片发给自己后直接黑了屏幕,塞进了霍令殊口袋。 霍令殊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陆希宁的神色,还好还好,没看见。 陆希宁还记挂着刚刚提到的冰灯,拖着霍令殊往屋里走,“令殊姐姐,冰灯怎么做的啊?给我讲讲好不好?” “其实也不难,我们自己做的都比较简单……” 陆希宁的房间霍令殊也不是第一次来,这次却觉得有哪里和以往不太一样。 “将桶注满水放到室外,然后呢?” “然后,然后过一夜等桶里的水结成块把它倒出来,中间掏个洞把蜡烛或者小灯泡放进去就行了。” -- 第88页 霍令殊在讲述的间隙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原来是屋内的装饰换了的缘故。以前陆希宁的房间是典型的宫廷风,蕾丝和水晶的元素不少,现在嘛,满屋子的法桐叶。窗帘上、墙壁上、被子上甚至是地毯上,都星星点点点缀着法桐叶。 看来自己的吊坠送得倒是凑巧了。 “这样就行了吗?听着不是很难。” “本来也就不难,不过为了好看点,我们会在水里滴不同颜色的墨水,这样做出来的冰灯五颜六色。” 陆希宁听得眼睛都亮了,这可比堆雪人好玩多了! “令殊姐姐,要不我们也试试吧!” “在这里吗?恐怕不行。”霍令殊开口打破陆希宁的幻想,“绥城的温度不够低。” “这还不够低吗?”陆希宁惊呼,“那辽城得有多冷!”妈哎,怪不得令殊姐姐这么抗冻,感情人家是王者段位来到了青铜局。 “冬天北方室外的温度有时候能到零下二十多,不过北方供暖,在屋里穿一件衬衫就行。” “令殊姐姐,”陆希宁凑近了点,“辽城好玩吗?” “还成吧,反正和绥城不太一样。毕竟一个黄河以北,一个长江以南。”霍令殊撑着头看着陆希宁,“阿宁想去玩?” 陆希宁努了努嘴,“那我也只能想想了,爸爸妈妈不会同意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的。哎呀好了不说了,令殊姐姐给我讲讲别的吧,辽城还有什么呀……” 这天夜里,霍令殊一直倒腾到半夜,因为是临时起意,没准备什么墨水,只能搞到红蓝两种,为了让颜色丰富点,还得自己调色。 第二天清晨,陆希宁一睁开眼睛就接到了霍令殊的电话。 “阿宁,来窗前。” 陆希宁睡眼朦胧地拉开窗帘,目光不经意掠过庭院,瞬间清醒。 满庭的雪白中,霍令殊站在一圈彩色的冰灯的中间向她招手。因为是白天,蜡烛的光亮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冰灯的颜色却被白雪衬得十分瞩目。 陆希宁站在落地窗前不舍得移开目光,只几盏就已经如此好看,那辽城满城的冰灯该是多么流光溢彩。她忽然变得很想去北方,去辽城,去见识一下令殊姐姐口中的北国风光,也看一看令殊姐姐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大也格外久,暴雪泛滥成灾的地区每天都在增加,导致春节全国各地都过得不甚安稳。 原本周靖恒说年节的时候和江明译回绥城,结果被拉去救灾脱不开身。陆家这边,陆定瑀没回来,由于大雪封路,陆存谦也没回,这个年可谓过得了无生趣。 到了元宵节前后,绥城的雪陆陆续续停了,鉴于这个年大家都没怎么过好,绥城决定正月十五这一天在东园复原一次唐朝时的上元灯节。 在家里憋坏了的邵思妍邀请了同样憋坏了的陆希宁同去,林静淑想了想也没反对,只嘱咐霍令殊管好两个小姑娘,别给走丢,也就放陆希宁出门了。 霍令殊开车带陆希宁去邵家接上了邵思妍,一见她两眼发光的样子就知道恐怕这姑娘又从她和阿宁身上找到了什么灵感。不过霍令殊并不打算揭穿她的马甲,而邵思妍也绝对想不到,她在正主之一面前已经是一种裸奔状态了。 来东园的人不少,大家都想在这次上元节上把索然无味的春节给找补回来。刚进了园,陆希宁想到什么,浑身不自在,霍令殊见了心知肚明地笑笑,这丫头怕是记起了去年在鬼屋里的那场闹剧,只有邵思妍一个人在一无所知地对着高仿版长安城傻乐。 第48章 高仿版长安城当真是高仿,若不是来往穿梭的行人都是一身现代装束,恐怕真的会以为自己穿越时空来到了千年前大唐王朝的首善之都。 宽阔的主干道两旁悬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眼望去,灯市如昼。邵思妍挽着陆希宁一路走一路看,而霍令殊紧跟在两人身后,防止她们发生意外。 “阿宁阿宁,快看那里。”邵思妍兴奋地指着街道拐角处,那里围了一群人,“我们去看看。”说完也不等陆希宁回答,拉着她的胳膊往那处去了。 “令殊姐姐。”陆希宁怕霍令殊没跟得上她们,急忙回头看了一眼。 “阿宁我在,放心。”一见陆希宁回头,霍令殊就知道她在找自己。 人群中央是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子,落地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最基础的三角灯、六角灯、八角灯,也有稍微复杂一点的莲花灯、牡丹灯、兔子灯、扇形灯、龙形灯…… “阿宁,我们带一个回家好不好,你喜欢哪个?” “嗯……”陆希宁纠结半天哪个都选不出来,因为她没见过这些,所以哪个都想要,纠结到最后,转头看向霍令殊,“令殊姐姐你说选哪个啊?” 霍令殊还没回答,就听见身旁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得先猜灯谜,三十元十次机会,猜中五个以上可以选基础款的,猜中八个以上才能选择复杂款,而且得站到中间去猜,防止使用手机。” “嗯?王鑫誉?”邵思妍首先反应过来,“好巧啊王同学,一个人来看花灯?” “那必然不是。”王鑫誉稍稍挪开一点空间,露出了身侧被遮挡住的妹妹。“令殊姐姐,你们也来啦。” 陆希宁抬眸看了一眼王鑫誉,无奈对方压根捕捉不到她的眼神,依旧灿烂地笑着。 -- 第89页 邵思妍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背后凉飕飕的。“那个什么,阿宁啊,我们要不试试吧。”眼前这幅景象是修罗场的前奏啊,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转移一下阿宁的注意力。 “应该很难猜,我们还是走吧。“陆希宁忽然不想要了,一想到自己站在这里得和王鑫誉呼吸同一片空气,她就觉得窒息。 “别别啊。“邵思妍可不想走,她心心念念的花灯啊! “想要就试试吧。”霍令殊拨开人群护着两个,不对现在是四个小朋友来到了中间的位置,直接递了一锭象征一百元的不知道什么做的“银锞子”。 为了增加历史氛围,东园内所有的消费都是使用古代的钱币,在入口处兑换,用不完可以在出口再兑换成现代货币,刚刚进来的时候霍令殊兑了不少,用锦囊装着,沉甸甸的。 “谁先来?”摊主捧着一个盲盒问。因为一次只能一个人上,陆希宁觉得自己菜得不得了,最后还是邵思妍先上。 围观人群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邵思妍的身上,她战战兢兢地从盲盒里抽出一张小纸条,展开看了一眼,“……” 又抽出第二张,还是“……” 第三张,依旧“……” 直到六张过去,邵思妍一个都没答上来,捂着脸躲到陆希宁身后。这下可以不用再抽了,反正剩下的全答对也拿不到什么,何况她不想再站在中间丢人。 “下一个。”摊主扬长了声音,从语气来看应该是心情不错,真是无商不奸。 “阿宁要不你上?”邵思妍询问道。 “不不不,你都不行更何况我。”陆希宁丢不起那个人,连连摆手。 邵思妍将目光投向王鑫誉,“下一轮交给你了,是男的就上!” 王鑫誉想说我不行,但是当着四个女孩子的面他不能这么说,只能咬牙硬撑。结果显而易见,十个灯谜全军覆没。 “哥哥你好菜啊。”王络络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哥。 “可不是我一个人没答出来,”王鑫誉指了指邵思妍,这位姐姐跟我一样菜。 “请问你们还要继续下一轮吗?”摊主不好意思地问,然而大概是演技不到位,就是王络络这个牙还没换完的小姑娘也看出了摊主的言不由衷。 邵思妍气得牙痒痒,但是又深知自己的水平,再上肯定也还是被公开处刑的节奏,丢人丢一次就算了,明知丢人还要再丢第二次不是蠢就是傻。 霍令殊一直在后面看着这一群小朋友,此刻见他们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主动走上前说:“我来试试吧。” 人群里一片哗然,有人好言相劝,“小姑娘你们还是不要再试了吧,我在这看了好长时间,没一个人拿到一盏灯,这明显是坑人的。” 霍令殊笑笑不说话,一个人走上前。摊主连忙捧着盲盒过去,霍令殊抽出一张,纸条上写着:五月初五 “半夏。”霍令殊这一声回答让一群人猝不及防,摊主没想到能有人答出来,咋一听还回不过神。 霍令殊重复了一次“五月初五,答案是半夏。” 摊主这才意识到什么,接过纸条验证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霍令殊。 “摊主,答案对吗?”邵思妍激动地问。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咬牙回答,“答对一道。”没关系没关系,一道而已只是她运气好,摊主这么样想着,然而很快他就被无情打脸了。 “昭君出塞,王不留行。” “自圆其说,循环论。” “寸土必争,地图。” …… “九九归一,百合。” “不容分说,合欢。” …… 霍令殊每读完一个谜面,几乎是秒出答案,随着她越猜越多,人群渐渐喧嚣起来。 “这人好厉害!” “她不会知道答案吧。” “应该不会吧,抽出的谜面是不会放回去的,也没法对题查答案啊。” 最激动的还是陆希宁、邵思妍、王鑫誉三人。陆希宁是因为“这么厉害的人是我家令殊姐姐”而激动,邵思妍是因为“嗷嗷嗷嗷花灯到手了”,王鑫誉则是“令殊姐姐好厉害,真厉害,什么都懂,太厉害了,我居然能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十道谜面一道不错,全部答对。 霍令殊走过来问:“选哪个?” 邵思妍胳膊肘碰了碰陆希宁,示意她来选,毕竟是霍令殊付的钱猜的谜。 陆希宁指了指那只扇形绘水墨画的,“要不就那只吧。” 摊主不情不愿地取下花灯送到陆希宁面前,陆希宁笑得眉眼弯弯,令殊姐姐是十个灯谜赢回来的呢。 “哥哥,你好菜。”王络络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陆希宁听见小妹妹羡慕的语气,本想将手中的花灯送给她,但王鑫誉好死不死地说了一句,“我菜我承认,反正令殊姐姐厉害就行了。” 突然不想送了,陆希宁提着花灯想离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远远的,结果王鑫誉舔着脸走到霍令殊面前递上一小枚“银锞子”,“令殊姐姐能帮我家妹妹赢一个吗?” 邵思妍瞪大了眼睛,面上一副“你还能再不要点脸吗”的表情,王鑫誉瞅了瞅她,又递上一枚,“两个吧,三缺一也不好。” 邵思妍拿人手短,顿时熄了火。 怎么会有这么不见外的人!陆希宁气得牙齿咯吱咯吱得响,邵思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阿宁你冷吗?” -- 第90页 “不冷。” 经过两轮大战,摊主的脸都黑了,王络络蹦蹦跳跳地要了兔子灯,邵思妍则点了那只牡丹,红艳艳的很符合她的审美。 霍令殊见好就收,带着这一群小朋友离开了“是非之地”。 王鑫誉觉得后面还会有很多地方需要霍令殊,所以坚持带着妹妹跟着她们一行。三个话唠加上两个话不多,组成了一个神奇的小分队,在“长安城”里晃悠。 “哦对了阿宁,帮我拿一下。”邵思妍想起自己还带了只小相机。 “来,妹妹,笑一下。”邵思妍先将相机对准了最小的小朋友,“王鑫誉你让开点别挡着镜头!” 还以为是要给他们兄妹拍合照的王鑫誉站在原地不动,“这是我妹妹!我为什么要让开!” “那霍姐姐还是阿宁家的呢,你不也令殊姐姐令殊姐姐的叫得挺开心,还一直缠着人家。”邵思妍白了他一眼,心说:我都不敢直接这么叫,你倒是勇气可嘉,也不怕阿宁一会儿把灯糊你脸上。 “人家陆希宁自己都没说什么,您老管得可真多。” 莫名躺枪的陆希宁:……其实我很想说什么的。 “不给拍拉倒,小气死了,哼,阿宁我们自己拍。” 邵思妍将镜头转了个方向,对准了陆希宁,陆希宁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表情,就看见闪光灯亮了一下。 “吃炸元宵吗?”霍令殊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元宵?就是汤圆吗?汤圆也可以炸?”陆希宁伸长了脖子往卖炸元宵的那处看。 “是北方的东西,没想到这里也有,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不要乱跑,我去买两份。”霍令殊将他们安置在街边的馄饨店里,一个人去买元宵。 邵思妍看身边的人人手一碗新鲜出锅的馄饨,忽然有些饿了,“要不我们也点几份?” 陆希宁没意见,王家兄妹双手赞成。 馄饨上桌时,霍令殊刚好拎着两份元宵回来。先给邵思妍他们一人分了一根长签,到陆希宁的时候直接顺手戳了俩给她,“尝两个就好了,多嚼几下再咽,不太好消化。” 等陆希宁接过元宵,霍令殊又从口袋里拿出刚买的发圈,站到陆希宁的身后给她束头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做过很多次。 “令殊姐姐,你在哪里买的发圈?” “买完元宵回来的路上看见的。” 陆希宁不太喜欢束着头发,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会暂时扎一下,不过她总是忘了带发圈,一般霍令殊的手腕上会套着一两个,以防陆希宁要用,只是今天她也忘了带,回来的路上刚好看到,就顺手买了。 “这和汤圆的口感差不多嘛。”邵思妍总结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个是包出来的一个是滚出来的,能一样吗,而且汤圆炸不了,不信你试试,绝对是一场灾难。” “哦,看来你制造过一场灾难。” “我……”王鑫誉不想回忆往事,埋头吃馄饨。 吃着吃着,陆希宁的脸色变了。 “怎么了阿宁?”霍令殊第一个发现不对劲。 “木耳。”陆希宁不吃木耳,碗里混了几个三鲜的,她一时没注意。 霍令殊赶紧抽了张纸给她,“吐出来。”然后从竹筒里抽了一双筷子,将陆希宁碗里的三鲜馄饨全部挑出来,又从自己碗里补了几只荠菜的给她。 邵思妍在对面看得一愣一愣的,而王鑫誉打了个寒战,低头看了一眼吃得正欢的王络络,庆幸自己家这个妹妹不挑食,要不然他也得给妹妹挑菜,而且按照他爷爷那个勤俭节约的性格,恐怕挑出来的菜最后都得他吃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本章灯谜出自百度灯谜大全。 第49章 上元节过了没多久陆希宁就开学了,中考在六月,中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要去皖阳避避今年的法桐飘絮。 陆希宁去年心心念念要霍令殊陪她“狼狈为奸”,结果今年到了皖阳几乎一直泡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向学。中途让父母把蒋瑜请回来给她补课,认真的程度让霍令殊咋舌。 倒不是陆希宁转了性有多喜欢学习,纯粹是因为邵思妍问了她一个问题,“阿宁你有出国的打算吗?” “出国?” “对啊,雅郡的学生有三分之一会去国外读高中,还有三分之一以后会在国外读大学,总而言之他们没有高考的压力,唉,羡慕,我妈说什么都一定要让我参加高考,你说我要是连中考的关都过不了,那高考不是死定了。” 陆希宁从来不知道这些事,不过邵思妍接下来的话让她有了危机感。 “阿宁,你爸妈真的没有让你出国的打算吗?不过想想也是哈,要是你出了国,霍姐姐肯定不能陪你一起过去,她以前的那种身份,应该也没办法自由出入国门吧。” 陆希宁一直觉得父母对自己的未来是没有要求的,但她现在不太确定了,要是自己真的考不好,会不会也被送出国? 抱着试探的心态,她回去问了母亲,林静淑察觉出了女儿紧张,以为她是怕自己考不好给陆家丢脸,本来她想说“考不好没关系,大不了不念了”,但一想又觉得这样太打击女儿的积极性,就改成“考不好没事儿,大不了我们出国读嘛,就在你哥哥待的那个地方找一个学校,还有人照顾你。” -- 第91页 这个回答令陆希宁十分惊恐,她不想出国,出国了令殊姐姐怎么办? 为了避免被送出国的命运,陆希宁拿出了十二分的决心和毅力备考,不求拔尖,只求能够得上市一中的分数线。 事实证明努力还是有效的,陆小咸鱼最终翻身游过了江河湖海,虽然分数不高,但好歹也是能上市一中了。 高中前的最后一个暑假,陆希宁不甘心就这么在家待着,筹谋着想把今年没在皖阳得到的快乐给找补回来。 自从霍令殊到了陆家,这几年陆希宁的病就没有发过,这也就给了她底气。陆希宁找了一个天气甚好的早晨,趁着陆怀章还没出门,在吃早餐时提了一下,然后忐忑地等着答案。 她想着就算是答复也要一段时间,可没想到陆怀章当场点头,林静淑也没反对。 陆希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么容易的吗? “不过去的地方得我们来定,而且令殊也要跟着。”林静淑剥了个葡萄放进陆希宁的盘子。 “嗯嗯!”只要能出去,不管哪里都行,反正她爸妈绝对不会坑她,至于令殊姐姐,那肯定是要一起去啊,不然她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她就是想和令殊姐姐一起出去玩。 其实这一次陆希宁也算是如有天助,陆氏名下有一家著名的制药公司,一直以来都在研制治疗哮喘的药物,陆怀章夫妇还是希望能彻底根治陆希宁的病,即使是这几年陆希宁的状况十分良好,他们也没掉以轻心。 最近一段时间,研发试验组告诉陆怀章药物的研究有了重大的突破,不久就可以进行临床试验。 在此之前,研究组希望能够为陆希宁做一个专业而详细的检查,虽然陆希宁的各项数据每年都会在研究组报备,但由于研究组设在南海,路途遥远,陆希宁从未去过,数据一直都是通过绥城方传递,为了保险起见,研究组提出希望陆大小姐能够前往南海一趟。 为此,主治医生郑衍亲自请示陆怀章。 “我好久没见过阿宁了,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郑衍以前每个星期都要亲自去给陆希宁做检查,不过自从情况好转以后,郑衍就很少去了,一心扑在研究上,都是副手去例行检查,频率也从一个星期一次变成一月一次,甚至一季度一次。 “阿宁还不错,中考完没多久,在放暑假呢。说起来还得多谢郑医生当年的建议,现在看来让阿宁过上正常一点的生活真是明智之举,她的病这几年一点都没犯过。”陆怀章满意地点点头。 寒暄过后,郑衍说明了真正的来意。 陆怀章有些意动,可还是顾虑良多,“阿宁没怎么离开过绥城,去的最远的也就是皖阳。这样吧,我回去跟她妈妈商量一下。” 陆怀章回去以后将郑衍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林静淑,林静淑一听是为了以后的临床治疗,立即赞成:“我陪着一起去,好好安排一下,再让令殊跟着就行。” 陆夫人效率很快,陆希宁这厢还没跟霍令殊猜出会去哪里,南海那边就已经安排好了。去机场的时候,陆希宁还是晕的,她以为顶多周边的城市走走,没想到父母居然送她去了最南的一个省份,换了一个温度带,真是意外之喜。 陆希宁没想到的是,林静淑也会跟着一起去,这有点麻烦,不过她觉得妈妈肯定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自己在南海耗着,到时候见机行事,说想在南海多待一段时间,只要自己的状况良好,身体不出意外,妈妈还是有很大可能会答应的。 从绥城飞往南海省会琼州预计三个半小时,陆家用了私人飞机,从未乘过飞机的陆大小姐,晕机了,不仅晕机还耳朵疼。 “妈,”陆希宁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母亲,“回去的时候能安排我坐船吗?” 林静淑哭笑不得,“那恐怕你会更晕。” “令殊姐姐你不晕吗?一点点都不难受?”问完她就觉得自己大概是白问,整个机舱里恐怕只有她是个走地鸡。 陆家在琼州有座海边别墅,不过很少启用,从前也只有陆怀章偶尔来琼州实验室考察的时候会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陆希宁还是第一次来。 别墅的位置绝佳,后方正对着沙滩,又远离景区,并无人声嘈杂。陆希宁的房间依旧有一整面的落地窗,长长的海岸线尽收眼底。 不过,由于晕机晕得厉害,陆希宁错过了在第一时间欣赏热带风景,只能无可奈何地瘫在床上养神。 这次有林静淑陪着,倒也不用霍令殊寸步不离,于是霍令殊背着陆希宁在海滩上逛了一圈。从这里沿着海岸线走上大约十五公里才到游人集中的那片海域,这一路走过去,霍令殊恰巧观看了一处海边日落的全过程。 即便琼州地处热带,在炎热的夏日依然是热门的度假胜地之一,尤其是太阳落山后,暑气散去,沙滩上比白日更热闹。 霍令殊找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静静看着周围的喧嚣,其实她不太喜欢热闹,走到这里也是临时起意,想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一会儿带回去安慰安慰那个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小姑娘。 霍令殊不想凑热闹,并不代表热闹不会主动找上她,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人都成团结对,她一个人坐着却是有些显眼了。 还没坐多久,就有人走了过来,来者染了一头葡萄紫,穿着一身破洞黑,硬是将沙滩走出了夜店的感觉。不伦不类,霍令殊在心里总结出了四个字。 -- 第92页 “一个人?”葡萄紫凑近了问。 霍令殊暗自往后挪了挪,跟眼前的人拉开了点距离。 “我们在那边玩游戏,三缺一,要不要一起喝一杯?”葡萄紫指了指对面那处地方。 “不了,谢谢。”霍令殊起身想走,却被拦住了去路。 “今日我们也算是有缘,一起来玩玩嘛。”葡萄紫笑得不还好意,霍令殊不想跟他啰嗦,拍开拦路的那只胳膊。 “你!”葡萄紫怒了,正要出手,瞥见了霍令殊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战,“对对不起,打扰了。”说完飞快地溜走。 回去以后的葡萄紫被同伴嘲笑,“你怎么就回来了?没拦着她?” “我靠,你们是没看见她的眼神,我怀疑我要是再靠近一步,她就能把我整个胳膊给剁了!”葡萄紫心有余悸。 霍令殊好笑地摇摇头,这些人哪,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她还没怎么样呢,对方就跑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打算沿着原路回去,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什么声音,好像是,哭泣? 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一片礁石遮挡的地方,一群人围着一个小姑娘,看年龄应该和陆希宁差不多大。 小姑娘看着很害怕的样子,不停地往后躲,她越是躲,围着她的一群人越是兴奋。 得,霍令殊知道今晚自己又要多管闲事了。这负责琼州治安的是哪位啊?怎么就逛一个沙滩还能遇到这么多事儿?得回去问问肖队,看他认不认得,认得的话给那位老兄提个醒,这么下去肯定得出问题。 “我说几位,我已经报警了你们不赶紧撤吗?”霍令殊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围着的几人齐刷刷回头。 “……”霍令殊从地上随意捡了几块石头,“好巧,是你们啊?”她的目光从这几人面上意义扫过。 葡萄紫:“……”今天他是出门没看黄历吗?怎么又是这个姐姐? “我数到三,不走的话,我可就要动手了,一、二、三。”霍令殊看着岿然不动的几人,有些无语,怎么还有人上杆子找死? “动手就松手,怕你啊!” 说话间,一个染着一头西柚红的人扔出一样东西,霍令殊单手接住,是一个酒瓶,酒瓶里还有没喝完的酒,就是接的时候没看清,酒撒了一地,连她今天穿的白色短袖上都沾了几滴,酒气喷薄而来,还挺烈。 霍令殊擦了几下,没擦干净,干脆不擦了,“你们真的不走?” 几人面面相觑,除了葡萄紫,其余几个都以为霍令殊在挑衅,既然都挑衅了,那就上呗。 然而没走出几步,那几个就都跪得跪,倒得倒,剩下一个先前被围着的姑娘和葡萄紫目瞪口呆,他们甚至没看清霍令殊有没有出手,这是,魔术? 霍令殊又弯腰捡了几颗石子,再次开口,“还不走?” 这回几个人是真的明白自己遇上高手了,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快回去吧,以后别一个人跑出来,很危险,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说完霍令殊就转身离开了。 女孩在沙滩上又站了一会儿,远处步履匆匆地跑来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个焦急地说:“大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见她一直看着某处,又问“大小姐您在看什么?“ 女孩回答道:“没什么,回去吧。” 第50章 陆希宁在床上躺到连晚餐都错过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发觉自己饥肠辘辘,于是爬起来去找吃的。 陆夫人难得来琼州,这次行程陆家并没有保密,因此一下飞机就收到了请柬,考虑到陆家的根基并不在琼州,而关乎陆希宁性命的实验室却设在琼州,林静淑想了想还是赴宴。所以偌大的宅子里就只剩下了陆希宁一个人。 “也不知道令殊姐姐去哪里了。”陆希宁爬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霍令殊,却发现房间里没人,闷闷地下了楼让佣人给她准备点吃的,想了想又多加了一份。 霍令殊回来时陆希宁正坐在餐桌前等餐。“阿宁。”她唤了一声。 “令殊姐姐,你去哪里了?吃晚饭了吗?我让阿姨多做了一份,陪我一起吃吧。”陆希宁在看见霍令殊的那一刻就起身走过来,刚要环上霍令殊的胳膊,却发现她的白色T恤上晕开了几枚色点,更重要的是,霍令殊身上带了点酒气。 陆希宁后退几步,“令殊姐姐,你喝酒了?” “没,不小心溅上的,我先上去换身衣服。” 陆希宁还想问是怎么溅上的,霍令殊就走开了。她越想越觉得,令殊姐姐就是去喝酒了!那么问题来了:她在哪里喝的?跟谁喝的?男的女的? 霍令殊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下来时,陆希宁正在卷面条,海鲜意大利面,不过她吃不了海鲜,所以海鲜都堆在霍令殊那份里,她就尝个味道。 霍令殊在陆希宁的对面坐下,看了一眼卷面条的手,嗯,不是很高兴。“真的没有喝酒,就在沙滩上走了一圈,撞见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就出了手,被酒瓶砸到溅了几滴。”霍令殊解释道。 “哪砸了?受伤了吗?”一听见霍令殊被砸了,陆希宁就把为什么不开心给忘了,站起来就要去掀霍令殊的衣服。 “没事没事,没砸到。哦对了,”霍令殊伸出左手摊开手心,“回来的路上捡到的。” -- 第93页 手心里是一枚贝壳,蓝色的贝壳。 “在月光下它会发光。”就是因为会发光,才让霍令殊看到给捡了回来。 陆希宁其实很好哄,就这么一个贝壳,她看着笑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陆希宁就被自己母亲从床上拎了起来。 “妈,做个检查这么急吗?连觉也不给睡。”陆希宁揉揉眼睛,不情不愿地换衣服。 “大家都候着了,就等你,检查需要空腹,早点做完早点吃饭,不然你今天可就别想吃东西了,一直饿着吧。” 检查的过程对陆希宁来说特别无聊,好多仪器见都没见过,她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只能像个木偶娃娃一样任医生摆布,好在霍令殊也跟着一起去陪她,陆希宁做检查无聊的时候就捏霍令殊的手指玩。 食指叠中指,无名指叠食指,五个指头叠成一摞再一个个放下,霍令殊什么也不说,好脾气地任陆希宁摆弄。 林静淑都看不下去,觉得自己女儿这个举动太小孩子气,霍令殊包容了她这么久,也是厉害。 做完检查回到家,陆希宁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佣人将早已备好的餐呈上桌,林静淑让霍令殊坐下一起。 饭吃到一半,又有人送上了请柬,这次邀请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让陆夫人携爱女出席,落款是琼州姚氏。 请柬在手上停留许久,林静淑也没给出答复。陆希宁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若不是近两年上了学,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陆家还有个小女儿。这宴应下还是不应,林静淑有些头疼。 姚家在琼州的地位堪比陆家在绥城,更重要的是,姚家一开始就是制药起家,不像陆家在这方面是个半吊子,从陆希宁出生以后才开始涉足。虽然近十几年里砸了不少钱,但终究及不上姚家在这方面根深蒂固。 林静淑吃不准,还是得和陆怀章商量一下。心里念着事,林静淑匆匆用完就离桌了,霍令殊从陆夫人的神态里猜了个大概,只有陆希宁,一脸天真烂漫不知愁,在那里剔包子的馅心。 “阿宁,你上来一下。”林静淑站在楼梯口对陆希宁说。 陆希宁一脸懵逼地抬起头,嘴里还有半口蒸饺没咽下去。 “什么?”陆希宁从椅子上弹起,“参参加什么?我我我没参加过,我,能不去吗?” “你别紧张,妈妈和你一起去。”林静淑按了按女儿的肩膀,示意她坐下,“下午会有人过来送礼服,东西妈妈都会准备好的,你只需要等着赴宴就可以了。” “可我,妈,我能不能不去?”陆希宁觉得自己不行,到时候她话都说不出来,不是给陆家丢人嘛。 “阿宁,请柬上写了你的名字,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让你一起出席,这里终究不是绥城。”林静淑语重心长地解释。 “那,那也行吧,但是令殊姐姐要陪我。” “好。” 礼服送到的时候,陆希宁正枕在霍令殊的腿上晒太阳。热带的太阳,尤其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是最毒的,但陆希宁房间里的这面落地窗用了特殊的材料,阳光照进来只剩下了暖,让人舒服得想睡觉。 “阿宁,来看看新送来的礼服。”林静淑推门进来。 陆希宁起身跟着去衣帽间,中途又折回来把霍令殊拉上,“令殊姐姐,我不会挑,你帮我看看。” 走进衣帽间,林静淑指了指那一架子单独拎出来的礼服,“看看喜欢哪一件。” 陆希宁扫了一眼,小拇指挠了挠霍令殊的掌心,霍令殊为难地摇摇头,心说,挑武器我会,挑衣服我也不在行啊。 “这样吧,我挑几件你都试一下,看看哪件合适。”林静淑看见了两人的小动作,也不为难她们,仔细比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这件,这件,这件,还有这件。” 陆希宁看着被挑出来的衣服,弱弱地问了一句:“妈,有不露肩的吗?” 林静淑闻言调侃:“那你干脆穿卫衣去,好不好?” 陆希宁嘀嘀咕咕:“我倒是想,您也不允许呀。”林静淑没听见,自顾自塞了一堆衣服让她去试。 更衣室的门打开,陆希宁不自在地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挡着锁骨上面,走了两步觉得下面窜风,又扯了扯裙摆,“妈,就没有一件能把我从头裹到脚的吗?” “这一件看着倒是还行。”林静淑搭着陆希宁的肩让她转了一圈。 “令殊姐姐觉得好看吗?”陆希宁背着手问霍令殊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羞耻。 “好看。” 陆希宁的脚尖点了点地,仿佛还在等着什么,却半晌没听见接下来的话。这就没了?那令殊姐姐其实想说的是不好看吧。 “不要这件,换一个。” 哪知换了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霍令殊的回答始终如一,就俩字:“好看。”多余一个字也没有。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穿礼服吗?陆希宁不想再试,随意指了一件,“就那个吧。”她不知道,霍令殊说的好看,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真的觉得好看。 “娅娅,好了吗?客人都快到了。”姚夫人敲了敲房门提醒道。 “好了好了,别敲了。”房门被打开,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白色晚礼服站在门内。 “夫人,大小姐,陆夫人到了。”佣人过来上报。 -- 第94页 “娅娅,”姚夫人伸出手拉住女儿,“你看你这张脸苦的,不知道了以为谁欠了你八千万呢,快给我笑一笑。” 说完怕女儿不明白似的,又补充道:“我可告诉你,别给我掉链子,这陆家别说在绥城,就是在S省乃至整个华东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今晚你一定要给陆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对了,他家小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一会你好好招待人家。”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呵,万一他家小女儿不喜欢我呢,我还要上赶子往上凑?” “这你就不懂了,我可打听过了,陆家这个小女儿长这么大从来没在公开场合出现过,初次参加这样的宴会难免紧张,你待会儿帮着她点儿她肯定感激你,最好你俩能借此机会成为好朋友,以后接近她哥哥还不是轻而易举。” 感情实在这里等着她呢。“妈,我才十七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您考虑的是不是太早了。” “早什么早,这样的人家要是不抓点紧,以后还有你的份儿吗?”姚夫人戳了戳女儿的脑袋,“听到没有。” 女孩满脸不乐意,姚夫人见此拿出了杀手锏,“你要是不想让你爸爸知道你前几天偷偷跑出去的事,就给我乖乖听话。” “听到了。”女孩不耐烦地说。 “人来了,”姚夫人用胳膊拐了拐女孩,“记得先叫人。” “姚夫人,久等了。”林静淑带着陆希宁和霍令殊走过来。 “陆夫人您可总算来了。”姚夫人拉过自己的女儿,“这是小女。” 见女儿半天没声音,姚夫人暗地里掐了她一把。 “伯母好,我叫姚娅妤。”姚娅妤吃痛,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乖乖叫人,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往霍令殊面上扫。 “唉,你好,这是小女希宁,阿宁快问好。”林静淑推了推自己的女儿。 “伯母好。”陆希宁微微欠身。 “姚夫人您见笑了,我的这个小女儿极少出来,礼节不周的地方,还望您见谅。” “哪里哪里,我看陆小姐家教好得很,不像我家这个,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妹妹还有些不好意思。”姚夫人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将刚刚姚娅妤的失态给盖了过去。 “哎?这位是?”姚夫人注意到了陆希宁身后的霍令殊,没听说陆家还有其他的姐姐妹妹啊。 “哦,这是……”林静淑刚要解释,就被陆希宁打断。 “这是我的令殊姐姐。”很突兀的一句话,姚夫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姚娅妤却觉得这小妹妹有意思,八成是看见自己的目光了。 “姚夫人好,霍令殊。”霍令殊简单补充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姚夫人会意,常年在圈子里混,都懂规矩,陆家这边不愿意多说,她也就不问。 其实林静淑一直没想好,万一有人问起霍令殊的身份,该怎么回答,无论怎么说都会涉及到陆希宁,她并不想让人过多了解女儿的情况,陆希宁自己这么一打岔,到也省了口舌。 陆希宁忽然有些后悔坚持要霍令殊陪着她了,打从进了这个宴会厅,她就发现对面小姐姐的目光一直徘徊在霍令殊上。 真是烦死了,怎么那么多人觊觎她的令殊姐姐,又不是缺钱,不会去找其他的保镖吗?干嘛总盯着她的人,妍妍开玩笑就算了,前一段时间有个王鑫誉,再前面还有个塔依,今天又来一个姚大小姐,哪儿哪儿都要防。 第51章 姚夫人请林静淑去了小会客厅一叙,在场的还有琼州其他几个大家族,不过都比不及姚家,各家夫人也心知肚明姚夫人的目的,自然不会上赶子找不快,话题也都是些没营养的吹捧。 陆希宁被夸得都待不下去了,她从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优点,简直是世人心目中的完美女神。 姚夫人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见陆希宁有些无聊,便善解人意地开口:“陆小姐是觉得无聊了吧,怪我,你们年轻人就该玩年轻人的东西,娅娅,你带妹妹出去转转,透透气。” 陆希宁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得到默许后如蒙大赦,牵着霍令殊就出去了,姚娅妤迫于母命不得不好好扮演一个大方得体的主人角色。 “我叫你阿宁可以吗?我看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姚娅妤将带着两人走到庭院的一处僻静角落,“这里人少,可以坐这儿透透气。” “好,谢谢……”陆希宁一时不知怎么称呼。 “姚姐姐,娅娅,娅妤,你喜欢什么叫什么。”姚娅妤看了一眼霍令殊,发觉她好像不记得自己,有些庆幸,但还是有些不安。 “对了阿宁,你饿吗?我去拿点点心给你。” 姚娅妤这么一提醒,陆希宁还真有点饿了,转了转霍令殊的衣袖,霍令殊会意,“还是我去拿吧,你们在这里等我。” 陆希宁的小动作都落在了姚娅妤的眼睛里,见霍令殊起身,她也跟着起身,“霍姐姐怕是不知道位置,我跟你一起去吧。” “那麻烦了。”霍令殊俯身叮嘱陆希宁,“阿宁,待在这里不要乱走,我去去就回。” 霍令殊离开之后,陆希宁背后的那片绿丛轻微晃动了一下。 晚宴是自助式的,餐品丰富应有尽有,不过在这样的晚宴上很少有人真的会吃东西。 霍令殊在一排排长桌前细细挑选,陆希宁有些东西不能入口,她必须看仔细了。姚娅妤也拿了只盘子站在霍令殊身侧假装选蛋糕,其实她是想测试一下霍令殊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 第95页 “霍姐姐,我看你有些面熟,我们以前见过吗?”姚娅妤说话的时候有些紧张,夹子没夹得稳,眼看一枚蛋糕要掉在桌布上,旁边忽然伸出一个夹子夹住,蛋糕被稳稳地放在她手上的托盘里。 “姚小姐不用试探我,我对别人的事并不感兴趣,您是怎么去的海滩,为什么会被那些人围住,我都没兴趣知道,自然也不会随意说出去。”霍令殊选完了东西,放下夹子,“放心,我并没有见过你。” 心思就这么被直接戳破,姚娅妤有些尴尬,“那那谢谢你替我保密。” “不用谢。”霍令殊端着盘子离开。姚娅妤定定地看了一眼,赶忙跟上去。 二人刚出宴客厅,霍令殊习惯性地往陆希宁那里看,却模糊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她眯了眯眼睛,加快脚步。 “阿宁,挑了一些你喜欢的,尝尝。”霍令殊将盘子摆在陆希宁面前,顺便把叉子递给她。 陆希宁满足地吃着甜点,一个错眼瞥见了姚娅妤盘子里的鱿鱼卷,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姚娅妤刚要把鱿鱼卷放进嘴里,被陆希宁这么看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将盘子伸到她面前问:“还有一个,吃吗?” 陆希宁叉子伸了一半就被霍令殊捏住了手腕,陆希宁哀求地看了一眼,小声说:“就一个好不好,反正妈妈也不在。” 霍令殊无情地摇摇头,陆希宁只能悻悻地缩回手。 “抱歉姚小姐,阿宁过敏,吃不了鱿鱼,你见谅。” “哦,没事没事。”姚娅妤撤回盘子,用余光偷偷打量对面的两人,满腔疑问:这霍令殊究竟是什么人哪,能让绥城陆家的大小姐这么听话。 “忘了拿饮料,你们坐着,我去端两杯过来。” “好。”这次姚娅妤没跟着一起去,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等霍令殊走远了,姚娅妤不经意地开口:“阿宁,霍姐姐是你什么人啊?” “令殊姐姐啊。”陆希宁回答。 “是你姐姐吗?亲姐姐?”姚娅妤露出困惑的表情,陆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难道妈妈的情报有误? “不是啦,是……”陆希宁不想说是我的保镖,这样一来姚家要是把令殊姐姐请走怎么办,况且她早就不把令殊姐姐当一个保镖看了,“反正是很重要的姐姐。” 姚娅妤:“……”这丫头是不是有点傻,哪有这么回答问题的。 支支吾吾,陆夫人又对霍令殊的身份讳莫如深,不会是陆家的私生女吧! “阿宁,你喜欢你姐姐吗?” “喜欢啊,为什么这么问?”陆希宁咬着叉子眨了眨眼睛。 “就是觉得你们关系好像还不错,随意问问。”姚娅妤很怀疑,嫡出和私生,关系这么好吗? “嗯,”陆希宁赞同地点点头,“令殊姐姐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她。” 姚娅妤扶额,好了,这丫头确实有点傻,确定了。 霍令殊借口离开后,并没有立刻去拿喝的,而是悄悄避开众人视线,沿着墙角折去了姚家的后院。 后院看上去空无一人,一个硕大的游泳池在月光下折射出潾潾波光。霍令殊相信自己的直觉,人一定就在这里。她缓慢地迈着步伐,目光不放过走过的每一寸角落。 忽然身后的角落处传来细微的响动,霍令殊猛得转身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伸手一把将人从树后揪了出来。 “钱笙。”霍令殊神色清冷,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愈加冷厉,“回国了?偷跑回来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钱笙挺直的脊背,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 霍令殊说对了,他还真是偷跑回来的,刚回来没多久,不敢直接回家怕对上他那个名义上的妈,就先来同学家躲一阵子。 参加姚家的晚宴也是凑巧,是他那个同学带他来的,哪知道晚宴刚开始就撞见了陆希宁,幸亏他闪得快,他可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被架出国。没想到陆希宁没看见他,身边一直跟着的霍令殊倒是敏锐得狠,能一直追到这儿。 “跑回来做什么?想报仇?” “不,没有。”钱笙倒是想,但是没那个资本,也就只能想想。 “我不管你回来做什么,离阿宁远一点。”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霍令殊沉声警告道。 前院里陆希宁有些坐不住:“令殊姐姐怎么还没回来,我去看看。” 还没起身,霍令殊就端着个托盘回来了。“想了想,还是觉得你喝水比较好,就问厨房要了点白开水。”霍令殊将白水摆在霍令殊面前,然后将剩下的一杯不知道什么给了姚娅妤,“不知道姚小姐喜欢什么,随意取了一杯。” 姚娅妤:“……谢谢。”那还真是随意,一杯鸡尾酒,要是她喝了今晚得被她妈念叨死。 气氛沉默下来,霍令殊自是不会主动开口,陆希宁也不是会聊天的人,姚娅妤想起母亲的嘱托,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打探一下,不搞点情报应付肯定又要被骂。 “阿宁,听妈妈说你还有个哥哥,怎么没见一起来?”姚娅妤晃了晃酒杯。 “哥哥他很少在国内。”陆希宁小口抿了一点温开水。 “暑假什么的也不回来?” “不回来,偶尔春节才会回家,哥哥很忙的。” “想来你哥哥必定十分优秀,不像我那个弟弟啊,整个一混世魔王。”姚娅妤想起自家弟弟干过的那些事,十分头疼。 -- 第96页 “姚姐姐有个弟弟?怎么今天没看见?”陆希宁好奇地问。 “今天他不在,咳咳,出去追风去了。”姚娅妤心虚地卷了卷发梢。 说追风还是委婉了,事实是琼州姚家的小儿子稀里糊涂地拜了一个神棍,不是,拜了一个玄学大师为师,现在跟着人家走江湖去了。姚娅妤就是帮着她弟逃跑才被她爸关了起来,她气不过一个人逃去海滩结果阴差阳错被霍令殊给救了。 要说这姚家姐弟还真是奇葩,弟弟要当神棍,姐姐不仅不拦着还帮忙,只能说明姚娅妤自己骨子里也是叛逆的。 “哦哦,那还真是个,风一样的少年。”陆希宁绞尽脑汁地夸了一句。 晚宴结束后,姚夫人亲自将林静淑一行送了出来,拉着陆希宁的手笑容满面地说下次再来玩什么的,看来刚刚陆夫人交流地不错。 陆希宁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回来以后浑身疲惫,早早就去睡了,霍令殊先回了房间,考虑了一下还是讲遇到钱笙的事告诉了林静淑。 第二天,林静淑亲自致电钱家,挂了电话不到四个小时,钱笙就被他妈妈的人从朋友家拽了出来重新架出了国,两家这梁子也是越结越深。 林静淑陪陆希宁在琼州待了五日,绥城那边就催着回,陆氏在A国的分公司启动仪式即将举行,白日里的仪式倒是不必参与,就是晚宴作为陆家主母的林静淑,必须陪陆怀章出席。 这样一来陆希宁就不情愿了,她还没好好玩过呢,林静淑也觉得就这么回去有些亏欠女儿,把霍令殊叫到跟前再三叮嘱之后,干脆让陆希宁留下多待一阵子。 也是出于怕有人上门叨扰陆希宁一个人招架不来,林静淑甚至安排她们住在陆家旗下的酒店,让人隐去了真实行踪,这样一来大家都以为陆大小姐早已跟着母亲一起打道回府了,即使是后面被发现,看到陆希宁不住家反而住在酒店也会明白陆家这是不想让人去打扰。 这样一来陆希宁可乐坏了,她家住的那个地方虽然风景优美,但是人烟稀少,而这个酒店虽然离闹市也有点距离,但至少有点人间烟火气。 林静淑在千叮万嘱后,乘私人飞机离开了,她一离开,陆希宁就像解了金箍,闹着要霍令殊带她去最热闹的海滩。 “先省省吧,你妈才离开多久,这个点正是外面最热的时候,你想晒成炭吗?”霍令殊将行李重新归置。 由于陆夫人不放心,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霍令殊必须寸步不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连睡觉都必须陪着,不能放陆希宁一个人待在房间。 陆希宁的第一反应是,又可以看鬼片了? 第52章 鬼片最终没看成,因为陆大小姐从落地窗前看见下面的海滩上有人在堆沙子,顿时心痒痒。雪她是玩过了,但是沙子还没有啊,霍令殊实在拗不过她,就带着她下了楼。 “要是晒黑了可别哭啊。”霍令殊将草帽按在了陆希宁的头上,还顺便给她套上了防晒衣。 陆希宁兴高采烈地来到沙滩上,却发现人家堆沙子的都自带了工具,而且,都是一群牙没长齐的小孩,像她这么大的人,不是在游泳就是在晒日光浴,怎么办,难道徒手抓沙? 霍令殊也发现了这一点,主动走到那群孩子中间蹲下,没过多久就听见那些小孩子爆发出惊呼,“鱼,是鱼!”“还有海鸥!”“还有螃蟹!”“哇,阿姨你好厉害!” 阿姨?霍令殊重新看了一眼这些小孩子,确实是阿姨…… 陆希宁看见霍令殊说了什么之后,回过头向她招招手,“阿宁,过来。” 陆希宁犹豫着走过去,只见其中一个小孩子一脸天真的抬头看着她:“姐姐,这个阿姨说你也想玩,但是不好意思,不要不好意思嘛,跟我们一起玩吧。”说完就着蹲着的姿势拿了一把小铲子给她。 陆希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拿着吧,人家小朋友都开口邀请你了,小姐姐。”霍令殊觉得那声阿姨生生把她叫老了一辈。 一开始陆希宁还有些不好意思,玩着玩着就童心大开,拿着铲子跟在一群小朋友后面堆沙子,挖螃蟹的巢穴,有时候还能碰到几条半截手指长的小鱼,跐溜一下就钻进沙子不见了。 疯玩了一下午,陆希宁浑身上下粘的都是沙子,跺一跺脚身上就跟沙漏似的不停地往下掉沙子。 霍令殊一边给她拍沙子一边笑道:“不知道的人以为我把你埋进沙子里刚挖出来呢。” 陆希宁闻言转了转眼珠子,趁着霍令殊不注意来了个熊抱,这下霍令殊也成了个沙漏,陆希宁笑得停不下来:“那我们俩就是一起埋进去的。” “小没良心的。”霍令殊毫无客气地抬手敲了一记凿栗,“赶紧跟我回酒店洗洗。” 洗完了霍令殊给陆希宁擦头发,陆希宁想起什么,“令殊姐姐,你潜过水吗?” “潜过啊,怎么了?”擦拭了一遍,霍令殊又换了条干毛巾继续擦。 “洋洋,就是今天一个小孩,说他爸爸是潜水教练员,还说他爸爸给他拍过海底的样子,特别漂亮,真的吗?” “嗯,的确漂亮。” “那令殊姐姐你看我能潜水吗?啊!”陆希宁迫不及待转头,霍令殊正擦着她一缕头发,她转得太快霍令殊没来及松手,很悲催地就被扯了头花。 -- 第97页 霍令殊忙给她揉,“你想下海?” “能吗能吗?” “这我得问问。” 霍令殊没让陆希宁失望,立刻问了江明译陆希宁能不能潜水,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第二天就安排上了。 不过陆希宁没潜水执照,只能来个体验式,但也足够了。为了保险起见,霍令殊还给她找了个专业的潜水员。 下海之前陆希宁有些紧张,霍令殊拍了拍她的肩,“别怕,我会陪你一起下去。” 教练给陆希宁复习了一遍手势,又检查了装备,确认无误以后沿着海底的坡度往下,开始逐渐下潜。因为陆希宁是新手,第一次最多下潜六米,所以他们挑的地方较浅。 身体渐渐没入海水,水面是海天的分界线,过了这个界限,就是另一个她从未踏入过的世界。 陆希宁下意识去找霍令殊,霍令殊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用手轻轻碰了她一下,隔着衣物与水流的触碰,不太真实,却很安心。 海水不是太深,因此水下并不黑暗,陆希宁能清晰地看见浅海海底的石群,他们正围绕着一组礁石潜行,海面上看着就那么一星半点的大小,没想到水下竟是这般庞大,偶尔有不认识的小鱼穿梭在石缝中,陆希宁想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掌流水。 时间在水下仿佛静止了,直到教练打了个手势,陆希宁才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她有些不舍,却不能任性。 身体渐渐上升,浮出水面的那一刹那,陆希宁才重新感觉到时间在流淌。 “阿宁,”霍令殊摘下面罩,“有没有不舒服?” 陆希宁摇摇头,霍令殊趁机塞给她一样东西,低头一看,河蚌? “嘘!”霍令殊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她别出声,等到回了酒店,霍令殊才重新拿出捡来的东西。 “令殊姐姐,你捡的?”陆希宁将手中的蚌翻来覆去,“什么时候捡的啊,我怎么没看见。” “在海底偷偷拿的,想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霍令殊神神秘秘地问。 霍令殊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刀,将刀尖插入蚌壳的缝隙里,对陆希宁眨了下眼睛,“看好了。”手上轻轻一使力,蚌壳开了。 “哇!”陆希宁发出一声惊叹,“这这这,是珍珠吗?”捏起壳中的两颗珠子,她由衷感叹:“这也太大了吧。” 的确不少,虽说没有指甲盖大,但也差不多了,而且有两颗,当时她就看了一眼,猜想可能会有珍珠,但没想到这么大,看来手气不错。 “令殊姐姐,你这也太火眼金睛了吧。”陆希宁将珍珠放在眼前仔细观赏,只见光华流转,“你说你要是改行去挖珍珠,那不就是个移动的宝藏?” “你希望我改行去挖珍珠?” “那不行,我就说说。”陆希宁反应极快,“宝藏是我的。” 霍令殊一开始没明白,想清楚以后咬唇笑了,这丫头真是…… 两颗珍珠被陆希宁看了好一阵子,然后翻出了个放手链的首饰盒,将手链倒了出来,随意丢在一边,把珍珠放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合上盖子。 霍令殊见状提醒道:“那手链可比两颗珠子值钱多了,你这算是‘鸠占鹊巢’?” 陆希宁将盒子抱在怀里反驳,“值不值钱是我说了算。” “好,”霍令殊点点头,“你说了算,那请问陆大小姐想不想看夕阳?” 陆希宁忙把盒子塞进箱子里,催促道:“走走走,去看夕阳。” 夕阳在哪里都能看,以前陆希宁无法出门的时候,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她能隔着玻璃窗看三百六十次夕阳。太阳会以什么样的速度,从绥山的哪个角度落下去,她都一清二楚。 陆怀章、林静淑还有陆定瑀都陪她看过,只是每次陪她看完,脸上都是一副掩饰不住的沉重,仿佛她就跟那夕阳一样,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坠落。 后来陆希宁不要他们陪了,她受不了那种沉痛的眼神,她有在努力地活着,然病不由自主,她无法给出一个“长命百岁”的承诺,也并不愿意这般“长命百岁”。 所以夕阳对陆希宁而言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在哪里看,和谁一起看。前年在皖阳她有想过让霍令殊带她上晖山看日落,没来得及实施这个计划就被召回了绥城,不过海边也好,她是第一次看海上日落呢。 陆希宁将头靠在霍令殊的肩上,两个人一起等落日的来临。 “令殊姐姐看过几次日落?” “很多吧,在雪上看过,在森林看过,在草原看过,在江上看过……我自己也不太记得清了,那个时候都是有任务在身,那有什么心情欣赏夕阳西下的景色。” 霍令殊压下陆希宁被海风拂起的长发,继续说道:“说了你可别不信,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安静地坐在等待落日。” “我倒是看了很多次,是非常多次,但和你不一样,我每一次都是安静地坐着等,等它下山的那一刻。”陆希宁的声音在海风中听起来有些缥缈。 霍令殊想起陆希宁以前是出不得门的,自然也就猜到了她所说的“看落日”是怎样的一种看法。 “后悔了,不该带你来看夕阳,应该看日出。”霍令殊认真地看着陆希宁的眼睛。 过了很久,陆希宁才开口:“我现在想活得久一点了。”她知道霍令殊应该是听不懂的,她也没想让她听懂,她只是想说出来,仅此而已。 -- 第98页 夕阳西斜的那段时间,一望无际的海面与同样广阔的天空仿佛形成了一个镜像,一面试浮光跃金,一面是云蒸霞蔚。海鸥从落日的表面掠过,形成了无数电影里的经典画面。 霍令殊将手盖在陆希宁的眼眸之上,橙色的光芒透过指尖缝隙钻进手掌,“别盯着看太久,刺眼。” 陆希宁眨了眨眼睛,睫毛像小刷子一样刷着霍令殊的掌心,有些痒又有些麻。 “好了吗?”陆希宁问。 霍令殊拿开手,夕阳的光芒重新映进陆希宁的双眼。太阳在下沉,而且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刚刚还有半个圆在海面以上,不过几个眨眼,就只剩下了顶端的圆弧。。 最后的那一刻,太阳倏忽落到海平面以下,海面上被泼洒的橙色颜料像是一下子被吸走一大半,一天就这样接近了尾声。 陆希宁却并不觉得可惜,以前面对夕阳她想得是又多活了一天,而此刻她想的是,以后还有很多很多个落日,海上的她见识过了,她还想见见草原的,雪山的,丛林的……令殊姐姐走过的风景,她想都走一遍。 第53章 “叮咚,你的好同桌已上线。” 手机震动的时候,陆希宁刚睁开眼,她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眯着一只眼到处摸手机,好不容易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又“咚”地仰面砸在床上,脑门上顶了四个大字“不想起床”。 拇指划开屏幕,亮度有些刺眼,陆希宁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邵思妍发来的消息,困到连字都不想打,直接回了个“?”,就又扔下手机睡了过去。 昨天看完夕阳,沙滩上的人不少反多,还有好多都背着摄像机过来,一问才知气象台预告有百年难遇的流星雨,巧了,又是陆大小姐没见过的东西,所以她怎能错过呢? 结果等啊等啊,等到快睡着了流星雨都没来,她怀疑如果不是气象台监测错误,那就是上天开了个玩笑吧。回到酒店两只眼睛都睁不开,霍令殊怎么把她送上床的她根本不知道,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霍令殊端着早餐回到房间时,里面还是一片漆黑,这酒店窗帘的遮光效果看着不错。 “哗”一声,霍令殊拉开了窗帘。陆希宁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将头埋进被子里,嘟嘟囔囔地说:“令殊姐姐,困。” 霍令殊也不说话,走进浴室拧了块毛巾直接盖在了陆希宁露出的半边脸上。 “哎呀!”陆希宁一把抓起毛巾甩了出去,换了个方向继续埋进被子。 霍令殊轻轻坐到床边,用手拨开陆希宁脸上的头发,“小没良心的,昨晚好不容易把你架上来,你就用毛巾砸我?” 陆希宁还是没动静,霍令殊只能去剥她的被子,“越睡越困,赶紧起来。” 没了被子的陆希宁整张脸都暴露在天光里,那叫一个亮堂,这下还睡个鬼,不起来都不行。 不情不愿地晃悠到洗漱台前,刚拿起一把牙刷,就被霍令殊拍了手背,“那是我的,看不都不看。”说完挤好牙膏将陆希宁的那把塞进她嘴里,清凉的薄荷味充斥了整个口腔,又辣又麻的感觉直冲天灵盖,陆希宁打了个机灵,这是挤了多少牙膏! “醒了吗?”霍令殊背靠洗漱台,双手抱臂。 “嗯,”陆希宁漱了一口水,“醒了。” “阿宁,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你不会还没起吧?” 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陆希宁将整个煎蛋塞进嘴里给邵思妍回消息,“我起了!” “哦~那就是刚起,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昨晚干嘛去了老实交代。”邵思妍在那头“嘿嘿”地搓了搓手,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看流星雨去了,没看成,睡着了。”陆希宁咽下煎蛋,“对了,令殊姐姐昨晚流星雨来了吗?” “来了啊。”霍令殊想了想,“大概是把你架上床一小时后来的,在落地窗前隐约可以看到,当时我叫你了,可惜,你没醒。”霍令殊遗憾地耸耸肩。 邵思妍在对话里嚎叫:“这你都能睡着,要是我就算用棉签撑着眼睛,也要坚持知道吗!” “别问了……”陆希宁觉得实在是太扎心了,这样都能错过,是真的和这场流星雨没缘分吧。 “还没问你在琼州过得怎么样呢?琼州好玩吗?我还没去过热带。” 陆希宁从字里行间读出了淡淡的怨念,“那你来呀。反正我还要待一阵子。” 陆希宁就是这么随手一回,没想到她这个同桌效率如此之高,下午霍令殊带着她在沙滩上捡贝壳,忽然收到了邵思妍的信息:“琼州机场,来接我。” “!!!!!!”陆希宁将手机屏幕举到霍令殊面前,“她是说真的吗?” “今天不是愚人节,所以,是真的吧。”霍令殊拍拍手上的沙子,“走吧,接人去。” 殊宁二人到达琼州国际机场时,邵思妍已经在候车处等了好久,她见到陆希宁的第一个动作是,上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说的第一句话是,“阿宁你眼睛真的好肿哦。” “老实交代,昨晚干什么去了?”邵思妍勾勾手。 “不是说了吗,看流星去了,运气不好没看到。”想起这个陆希宁就不开心,送到眼前的东西,还能错过,这运气恐怕是被狗吞了。 邵思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正在开车的霍令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这位作者大大又在攒素材,还真的是敬业。 -- 第99页 到酒店办理了入主,邵思妍就催着要去陆希宁的房间,“让我等平民看看你这豪门大小姐住的总统套房到底长什么样。” “哪有那么夸张。”陆希宁否认,“就是普通的酒店客房,也就是面积大了一点而已。” 石化在门口的邵思妍:“这就是你说的面积大了一点而已?我说这顶层是不是就这一间?你见过哪家普通的酒店房间有客厅有厨房的?这分明就是一个公寓嘛!” “哎,阿宁,商量个事儿呗。”邵思妍胳膊肘碰了碰陆希宁,满怀期待地问:“我能在这里体验一晚吗?” “不能。”陆希宁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当然不能啊,妍妍睡这里,那令殊姐姐怎么办? “要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邵思妍原本快乐的心情因为瞬间的贫富差距变得有那么一丝丝不美妙了。 正在这时,去停车的霍令殊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两只开过口的椰子。 “外面还有些暑气没消,过一会儿再带你们出去吃晚餐。”霍令殊将椰子摆上桌,拿了两根吸管分别插进去,招呼道:“尝尝?” 邵思妍毫不客气地抱起其中一只开始吸椰子汁,妈呀真是渴死她了。 相比之下陆希宁要含蓄地多,啜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见霍令殊坐在一边翻晚餐菜谱,想了想将椰子伸到她面前。 霍令殊想说:“我不喝。”可刚脱口而出一个“我”字,就被陆希宁将吸管怼进了嘴里。好吧,那就勉为其难吸一口。 “甜吗?”陆希宁笑意盈盈地问。 “甜~”霍令殊觉得哪里不对,就是说不上来,只好又继续琢磨晚上的菜谱。 陆希宁心满意足地继续啜着椰子汁。 围观了这一切的邵思妍含着吸管瞪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她脑补了一下她自己和别人共用一根吸管喝东西,顿时毛骨悚然。不行,她接受不了,这不就是吃别人口水吗? 霍令殊看了一会儿合上菜谱,“好像酒店没什么特别的菜式,要不带你们去别家?” “好呀好呀,吃什么?”邵思妍第一个举手同意。 “椰子鸡火锅?吃吗?”霍令殊记得周靖恒提过,好像还可以。 陆希宁听见“火锅”二字,眼睛立马亮了。因为家里觉得吃火锅不健康,所以陆希宁吃火锅的次数,不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那好,就这么决定了,我记得沿着海滩边就有一家。”霍令殊抬头看了看落地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这是一家专门吃椰子鸡的火锅店,店就在海滩边,有室内部分也有室外的位置。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每天限量供应一百桌,火锅原料也就是椰子和鸡,可以现选。 陆希宁看中了紧邻沙滩的一张桌子,刚想坐下来就听见邵思妍在一旁叨叨:“阿宁,这里离沙滩这么近,你说海风一吹沙子会不会飘进锅里?” 正在上菜单的服务员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陆希宁默默挪到了靠里的一桌。 霍令殊选完食材回来,发现她们换了位置。“那个位置怎么了?” “我不想吃沙子。”陆希宁双手捧着杯子小声说。 霍令殊看了一眼远处在沙滩上开烧烤趴的一群人,忽然觉得有点咯牙。 因为食材要现准备,所以锅被端上来时已经过了许久。清澈的椰子汁下是一堆鸡块,汤面上飘着密密麻麻的白的红的,白色的是椰肉,红色的是枸杞和红枣。 “哇,好养生。”邵思妍拍了拍手,发出由衷的感叹。这么清澈见底、配料一目了然的火锅还是第一次见,真像一锅白开水煮鸡,简称白煮鸡。 霍令殊用漏勺下去搅了搅,随着汤料的煮开,鸡肉中的油脂渐渐泛起漂浮在表面。陆希宁不太喜欢,霍令殊就用汤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撇着。 夜幕下的海滩才是琼州最热闹的地方。来玩的人几乎都是组团,海滩上三五成群,酒家座无虚席。 霍令殊一边用漏勺给两个吃得热火朝天的小姑娘添菜,一边招呼服务员加汤。 姚娅妤一个人在海滩上闲逛,忽然之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呦呵,巧了么不是。她盯着霍令殊几人,一步步走近,无奈对方要么是涮得太专注,要么是吃得太专注,没一个发现她,于是她只好主动上去打招呼。 “哈喽!好巧!”姚娅妤扒着霍令殊身后的篱笆,“介意多加一副碗筷吗?” 陆希宁听见声音抬头,嘴里还咬着一只丸子,这下吞下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没否认就当是同意了哈。”说完也不走正门,直接从木篱笆外翻了进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叫好。 人都已经进来了,霍令殊也不能将她赶出去,只得招呼服务员多加一副碗筷。 陆希宁意识到什么,眼疾手快地捧着自己的碗筷坐到了霍令殊身边,原本她是和邵思妍一起坐在霍令殊对面的。 “小姐您请坐。”服务员上了一副碗筷,摆在了邵思妍旁边的位置上,顺便替她们收拾了一下食物残渣。 姚娅妤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希宁,陆希宁面不改色,“姚姐姐,那个位置看到的风景好。” 邵思妍刚刚全程都在状况之外,直到看见了那位陌生姐姐的神色才后知后觉,莫非这就是传说的,修罗场? -- 第100页 第54章 “这位小妹妹,”姚娅妤俯下身对邵思妍说,“麻烦让我进去?” “哦,哦哦。”妈哎,光顾着吃瓜却忘了给人让道。 霍令殊将菜单伸到姚娅妤面前,姚娅妤也不客气,大笔一挥加了不少,反正陆家有钱。 “你吃得完这么多吗?”邵思妍伸头看了一眼菜单,这是八个人的饭量吧! “不是还有你们吗?”姚娅妤翻到最后一页,打量起了酒品。 “我们已经吃了不少了。”邵思妍摸摸自己的肚子,“塞不下这么多了呀。” 姚娅妤闻言上手揉了揉又拍了拍,“还真是,都吃出小西瓜了,那少点吧。”又翻回前面刷刷删去了不少。 出其不意地被揉了肚子还被嫌弃吃太多的邵思妍一脸“刚刚发生了什么?”。 霍令殊没注意到这一茬,依旧专心致志地给两个,不,是三个小姑娘涮菜,而陆希宁见姚娅妤没缠着她的令殊姐姐,也就没说什么。 菜品上来后,姚娅妤一盘盘往里下东西,之后又像饿了十天半个月似的,什么都往嘴里塞。 其余三人被姚大小姐这副豪迈的吃相惊呆,齐齐放下餐具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吃,偏偏当事人一点也不在意。 半个小时过后,锅里连个枸杞都没剩下。 邵思妍看得咋舌,“你几天没吃饭啦?” “也不久,两三天吧。”吃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姚娅妤解释道:“我那弟弟不是要出门追风嘛,爸妈不同意结果我偷偷给放出去了,我爸这几天回来,一怒之下给我关了禁闭。” “连饭也不给吃?”邵思妍虽然常惹她爸妈生气,禁闭也曾关过,但连饭也不给这种事是断然没有的,这样一比,她家双亲还不错。 陆希宁试探着问道:“你还要加点什么吗?” “够了够了。”姚娅妤摆摆手。 见吃得差不多了,霍令殊起身去结账,三个小姑娘坐在位置上等她。 “您好,这是本店今日的赠品。”服务员拎了一个小坛子放在桌上。 “好,谢谢。”陆希宁微微点头。 邵思妍拉着姚娅妤问她那个“追风”弟弟的事迹,导致两人都没注意到这坛东西,等到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陆希宁早就喝下了小半坛。 “阿阿宁,”邵思妍惊恐地看着陆希宁明显有些迷茫的双眼,“你喝了什么?” “椰子汁啊,不过味道好像不太一样,这个更甜一点。”陆希宁晃了晃手中的坛子。 姚娅妤夺过来放到鼻尖下闻了闻,然后对邵思妍做了一个“椰子酒”的口型。 邵思妍双手捂脸,这什么火锅店,送酒也不提醒一声,真是害死人了! 霍令殊结完账回来敏锐地嗅见一丝酒气,一低头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开封的酒坛,拿起来摇了摇,严肃地问:“你们谁喝了?” 邵思妍低头,姚娅妤摇头,那就只有一个了。 霍令殊看着陆希宁,陆希宁晕晕乎乎地朝她露出一个特别傻的笑容。是她,没跑了。 “姚小姐打算怎么走?”霍令殊怕陆希宁站不稳,单手将她揽过来半抱着。 “那个,我,能不走吗?”姚娅妤讪讪一笑,“我弟明天就回来了,我想等他回来再回去……”姚娅妤越说声音越小,蹭饭又蹭床,连她自己都觉得太唐突。 霍令殊犹豫,这姑娘顶着个姚姓,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为难之际,邵思妍主动开口,“你要不嫌弃可以跟我挤一晚,不过说好了就一晚哦。”邵思妍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就一晚就一晚,明天我一定走人。”姚娅妤狗腿地笑笑。 陆希宁回去的路上表现得十分安静,除了死命扒着霍令殊要她背她,其余也没什么不正常。霍令殊松了口气,看来这丫头酒品还行。 到了酒店,邵思妍问:“霍姐姐,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用,我照顾她就行。”霍令殊扶了一下快摔到地上的陆希宁,“你们早点休息。” “那,晚安。”邵思妍和姚娅妤两人同时挥手,下了电梯。 霍令殊将陆希宁架进房间放在沙发上,让前台送了一杯蜂蜜水上来,先给陆希宁喂下了大半杯,然后进浴室揉了一块毛巾。 霍令殊拿着毛巾出来时,陆希宁把自己脱得就只剩下一件内衣了。 “阿宁!你!”霍令殊赶紧按下开关合上窗帘,又拿起毯子盖在陆希宁身上。 陆希宁不舒服地一边挣扎一边嘟囔了一句:“令殊姐姐,难受,要洗澡。” “好好好,洗澡。”霍令殊先进浴室调好水温,又帮陆希宁备好衣物,才将人从毯子里挖出来放到了莲蓬头下,犹豫道:“阿宁,洗澡你会吧?” “嗯。”陆希宁重重地点头,“会!” 会就好,霍令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关上浴室的门退了出去,想想又不放心,就一直靠在门口注意里面的动静。 十分钟过去了,里面还是静悄悄的。 这丫头不是在里面睡着了吧!霍令殊纠结要不要进去,迟迟按不下门把手,纠结着纠结着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里面还是没动静,算了。 霍令殊推门走了进去,陆希宁维持着和二十分钟前一模一样的姿势,愣愣地盯着花洒看,听见霍令殊的声音,委委屈屈地转头看她,“令殊姐姐,它怎为什么不出水?” -- 第101页 “……”霍令殊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这丫头恐怕醉得不清。她认命地走过去,“阿宁,我帮你洗澡?” 陆希宁没有拒绝的意思,霍令殊只当她答应了,就这么穿着衣服干起了搓澡工的活儿。 回来的路上那个安安静静的陆希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要多折腾有多折腾的三岁小孩。 霍令殊给陆希宁洗头,陆希宁却将洗发的泡沫当成了生日蛋糕的奶油,坚持要往霍令殊脸上抹,还要给她唱生日歌。 霍令殊没法,只得用一只手制住陆希宁的双臂,另一只快速帮她洗头发。被限制了行动的陆大小姐不乐意,挣扎着把头上的泡沫往霍令殊身上蹭。霍令殊下意识往后退,这一退就退到了墙角,无路可退只好认命让她蹭。 一轮洗下来,霍令殊这个帮别人洗澡的身上的泡沫和水比洗澡的那个还多,而且还被逼着听了十几遍的生日歌。霍令殊怎么也想不到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人给她唱歌却是在浴室里。 “好了阿宁,穿好衣服就快出去,我一会儿就出来。”霍令殊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副样子不知道的以为她去钻下水道了呢。 “我不,我就要待在这里。”陆希宁环顾四周没找到凳子,最后爬上洗漱台坐了下来,对霍令殊说:“你洗吧。” 霍令殊觉得陆希宁给她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虽然她在九二大队多年,不拘小节,但是她从没在别人面前脱过衣服,女的也不行,当然以前上药那次另当别论。 “你怎么还不洗?”陆希宁催促道,“洗完了陪我看电影。” “阿宁,”霍令殊见让她出去是不太可能,就想换个方式,“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不能。”陆希宁冷酷拒绝,“你看了我,我为什么不能看你?” 好有道理,霍令殊想给她鼓掌,思路这么清晰,这是真的醉了吗? “你到底洗不洗,还是说,你要我帮你?”陆希宁跳下洗漱台,“要我帮你你早说啊。” 霍令殊死命捂住自己的衣服,“别别,我自己来,自己来,你回去坐好……“ 在陆希宁的催促下,霍令殊英勇就义,用了三分钟把自己从头到脚过了一遍水,迅速穿上睡衣把陆希宁拎了出去。 陆希宁无比自觉地爬上床躺好,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意思是:你还不赶紧上来。 不是说要看电影吗?霍令殊一脸无奈,喝醉的人说的话能信就见鬼了。不过这样也好,睡着了也就不折腾了。可是她很快就知道自己低估了陆希宁能折腾的程度。 霍令殊熄了灯刚躺上床,陆希宁一个翻身跨坐在了她的腰上。 “阿宁,你你想干什么?”黑暗中霍令殊看不清人影,又怕陆希宁摔下去,只能两只手扶着她的腰,这个姿势怎么想怎么怪异。 “令殊姐姐。”陆希宁低头凑近了霍令殊的脸,发丝垂下来落在霍令殊的脸颊上,有些痒。 “嗯?怎么了?”因为是躺着,身上还坐着一个人,所以霍令殊的声音有一些沙哑。 “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听着不像平时的样子,是感冒了吗?我要看看。”说完陆希宁就用手去扒霍令殊的嘴,被霍令殊截住了。 “没有,阿宁你太累了,赶紧睡吧。”霍令殊微微抬起身子想把陆希宁扶下去,可陆希宁不配合,一把按下霍令殊,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 霍令殊想起来还没给陆希宁吹头发,“阿宁快起来,头发忘记吹干了,明天起来会头疼。 “我不,我不起来,我就要这样。”陆希宁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窗外的月光映进来,冰冷的清辉衬得霍令殊的面容更加清冷。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右手食指沿着霍令殊的眉心一路向下,划过鼻梁、嘴唇、下巴,来到了锁骨。 “令殊姐姐,”陆希宁语带羡慕,“你的鼻子真好看,锁骨更好看,你看我,”陆希宁拿起霍令殊的手搭在自己的锁骨上,“我就没有锁骨。” “你有,怎么会有人没有锁骨,只是锁得不明显而已。” 陆希宁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气得用牙在霍令殊的锁骨上啃了啃。 “嘶,”霍令殊倒抽一口冷气,“阿宁!”这丫头属狗的吧! “你看,这里有个我的牙印,”陆希宁用食指碰了碰,“现在它是我的了。嘻嘻,我的锁骨真好看。” “……”这是什么逻辑? 玩够了锁骨,陆希宁又对锁骨以下感了兴趣,食指继续向下…… “阿宁!你该睡了!”这次霍令殊真的躺不住了,这丫头手往哪里钻呢! 霍令殊一把握住陆希宁蠢蠢欲动的手指,翻身将陆希宁压在了身下,怕她乱动又从床头柜上拿了刚刚扔下的毛巾将陆希宁的双手绑在了床头。 “啪”一声,顶灯大亮,灯光的刺激让二人同时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时,陆希宁用一双剪水眸可怜兮兮地盯着霍令殊,霍令殊狠狠心不看她,而是起身拿了吹风机,就着这个姿势给陆希宁吹了头发。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很晚了。值得高兴的是,陆希宁终于犯困,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见陆希宁真的睡着了,霍令殊才舒了口气,解下缚住她双手的毛巾,发现手腕红了一圈,忍不住心疼,轻手轻脚地翻出药膏,就着调暗的昏黄灯光小心翼翼地给陆希宁的手腕上药。 -- 第102页 窗外的月亮接近中天,霍令殊盯着陷入梦乡的小姑娘看了一会儿,终是熄了灯光。 第55章 霍令殊这边被陆希宁折腾得够呛,邵思妍那边也不遑多让,她怎么也想不到姚娅妤这种看上去体体面面的豪门大小姐,尼玛居然会梦游! 邵思妍睡到半夜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以为姚娅妤是起床去洗手间,半梦半醒之间还问了一句:“要给你开灯吗?”没听到回答,她以为不用,就又睡了过去。 哪知道没睡多久黑暗中就传来“咣啷”一声,像是什么金属罐子砸到了地上,紧接着是瓷器碰撞的声音。 邵思妍正梦到自己在东北排队吃烤鸡架,好不容易等到她的那份上了烤炉,几个小混混过来一下子把烤摊踹翻,她只能捂着心口哀悼自己刚熟了一半的鸡架,哀悼了一会儿,发现不对,怎么还有瓷器的声音? 一咕噜翻身坐起按下床头灯的开关,邵思妍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半死,一下子从“东北烤鸡架”的梦里清醒。 试问如果一个人半夜惊醒,一开灯看见一个刚认识了不到十个小时的人正在面无表情、披头散发地泡茶,会有多惊悚? “姚姐姐,你,大半夜喝茶啊?”即便是亲眼目睹了如此惊悚的场景,邵思妍依然没有意识到姚娅妤是在梦游。 “沙沙”,姚娅妤从茶叶罐里抓了两大撮放进杯子里,又抄起桌子上的水壶直接往里面注水。 “你泡茶用凉水?”邵思妍渐渐咂摸出不对劲,这人怎么像个被控制的傀儡,一声不吭。 她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姚娅妤面前,右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没反应。“姚姐姐?”邵思妍推了推姚娅妤的肩,还是没反应。 很好,可以肯定,这是梦游。确定了是梦游,那后面呢?邵思妍可从来没照顾过这类人,是放任他们继续梦下去,还是想办法把他们叫醒? “手机手机。”邵思妍想起了百度,还没等她开机,姚娅妤从背后抓住了她的手。 “咚”,手机掉在了地上。 “姐姐,茶怎么还不好。”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男声,像孩童。 这一道声音像一根长长的钉子,将邵思妍从头到脚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身后的童声还在继续:“姐姐,你怎么一直背对着我?你过来帮我看看茶好不好?” 邵思妍后背泛起一层冷汗,齿间忍不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姐姐,你怎么在抖,你冷是吗,我给你拿条毯子。”背后的压力撤去,邵思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落入了一个珊瑚绒怀抱。 姚娅妤从身后隔着毯子抱住了邵思妍,嘴里发出的是与面相不符的声音,“姐姐,这样就不冷了。” 邵思妍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渐渐回神,她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不害怕不害怕,我写过的妖魔鬼怪奇闻异录比这恐怖多了,她姚娅妤再怎么也是个活人。 “姚娅妤?”邵思妍拍拍环着自己的胳膊,“你不是想喝茶吗?我帮你?” 身后的人一动不动,邵思妍以为她睡着了,想转身将她扶到床上,结果耳边幽幽传来一句:“姐姐,你怎么叫自己的名字?” 姐姐?她不是姚娅妤?不对啊,她不是姚娅妤是谁? “我有一个弟弟……” “他拜了一个神棍为师……追风去了……” “我放他走的……” “明天他就回来了……” “我想等他回来一起回去……” 睡前和姚娅妤聊天时的话一句句浮现,邵思妍的脑子“嗡”得一声炸开了,她她她是那个,弟弟?不对,应该说她现在是那个弟弟? 这这这不是单纯的梦游吧,这是人格分裂? 所以姚家真的有个小儿子吗?还是说,这个人根本就是姚娅妤自己臆想出来的? 邵思妍瑟瑟发抖,她好像一不小心撞破了什么事情,琼州姚家会不会把她灭口? “姐姐?帮我泡茶,好不好嘛。”姚娅妤从后面抱着她晃了晃。 “泡……泡……你松手……” 邵思妍内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但都问不出口,这种豪门秘辛还是不要打探了吧,安全度过今夜,然后明天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从此天涯不相见! 对!就这么决定! 于是邵思妍为了安抚这位切换成另一个人格的姚小姐,拿出爷爷教的看家本领给她泡了一夜的茶。 旭日东升,经历了诡异一夜的四人两两一组前后脚下楼吃早餐。 陆希宁和姚娅妤这两个罪魁祸首直接断了片儿,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昨晚都折腾了些什么,起床后还十分疑惑地问室友:“我为什么感觉自己这么累,我昨晚干了些什么?” 霍令殊和邵思妍都对昨晚的事讳莫如深,连回答都差不多:“没有,可能是做梦了,没睡好吧。” 霍令殊掩饰的原因无非就是怕小姑娘脸皮薄,知道自己喝了酒撒酒疯会尴尬,而邵思妍的心思就更简单了,她一点都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无意中撞破了一件豪门秘辛。 四人在餐厅遇上了,就凑了一桌。 霍令殊还好,以前出任务经常几天几夜不合眼,昨晚陆希宁那么闹腾,她顶多也就是精神稍微差点,用杯咖啡就能顶一顶。 相比之下邵思妍就不行了,几乎一个没睡,大脑还做了剧烈思考,导致她两个黑眼圈特别严重,早餐吃着吃着就打起了瞌睡,差点把头埋进餐盘。 -- 第103页 “妍妍,你昨晚没睡?”陆希宁又开始剔包子馅,剔完十分熟练地把馅心叉给了霍令殊,自己啃包子皮。 “额……半半夜睡不着,爬爬起来看小说,看过头了。”说完掩饰性地喝起了豆浆。 “我怎么不知道你半夜看小说?”姚娅妤侧头看着邵思妍。 “你早就睡着了当然不知道。”邵思妍还想说什么,餐厅里忽然进来了一群人。 这群人进了餐厅环顾了一下,然后直奔邵思妍这桌。邵思妍心中警铃大作:不会是灭口来了吧!可是大庭广众的这也太嚣张了! “大小姐,请您跟我们回去。”为首一人恭恭敬敬地对姚娅妤说道。 “默吾回来了?”姚娅妤斜靠在椅背上问道。 为首的人顿了一下,“小公子已经到家了,大小姐放心。” “那行吧,我跟你们走。”姚娅妤起身面向霍令殊,“霍姐姐,多谢收留。” “好说,姚小姐慢走。” 姚娅妤想了想解下了脖子上的项链以及手上的手镯,放到了邵思妍面前,“昨晚叨扰,占了你一半的床,这是房费,后会有期。” 邵思妍刚想说不用,姚娅妤就离开了。桌上的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这可怎么办,她还想跟姚家老死不相往来呢,姚娅妤说后会有期,妈哎,她不会跑到绥城去找我吧! 邵思妍抬头看向陆希宁,“嘿嘿,阿宁,昨晚吃饭是你们陆家付的钱……”她故意没说霍令殊,因为知道霍令殊肯定收,索性就说是陆家。 “别,”陆希宁听语气就知道邵思妍打得什么主意,姚娅妤的东西她才不要,她可没忘了她第一次见面就盯着令殊姐姐挪不开眼,“姚姐姐给你的,我不要。” “……”邵思妍捧着东西不知所措,虽说姚娅妤说是房费,可这明显就比房费贵得多,难道真的要她收下?拿人嘴短,以后就不好办了呀。 “吃完了?”霍令殊递了张纸巾给陆希宁,“吃完了就上去再休息一下?我看大家昨晚都没睡好。” “嗯嗯嗯嗯。”邵思妍拼命点头,立刻将两件首饰抛诸脑后,现在最大的事,是补觉! 一觉起来就到了傍晚,陆希宁顶着一头乱发看了看窗外,落日正好。 “醒了?”霍令殊捧着一杯蜂蜜水坐到床边,“中途叫了你好几次都没醒,来先喝点水。” 陆希宁就着霍令殊的手喝了大半杯,“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霍令殊意有所指,“这要问你自己啊,怎么这么困?” 陆希宁摇摇头,早上她就觉得奇怪,自己累得像去跑了个八百米,可明明昨晚也没有干什么啊,吃了饭就回酒店,之后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霍令殊不逗她了,“大概这几天玩累了。”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接下来想干什么?” “嗯……”陆希宁撑着脑袋想了想,“妍妍说要教我画画的,我问问她。” 邵思妍正睡眼松松地面对大海发呆,睡太久了,人都给睡懵了。 “妍妍,去不去画画?”陆希宁问。 邵思妍这才记起自己还带了画板,顿时满血复活,看这夕阳西下、落霞满天,此时不画更待何时。 “吭哧吭哧”三人搬了两副画板上海滩,陆希宁的那副是现让人买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酒店的效率还不错,赶得上落日。 邵思妍画画要先打线稿再上色,别说,陆希宁这个门外汉看着觉得她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妍妍,这么要怎么画啊?”陆希宁学着邵思妍的样子预估几下线条的位置,却迟迟下不了笔,她只画过儿童水彩画,这种她不行啊。 “这样拿笔。”霍令殊看了几眼便了解了个大概,她上去握着陆希宁的手带着她画。 纸上渐渐有了点雏形,陆希宁惊讶地望着霍令殊的侧脸,“令殊姐姐,你学过?” “没有系统学过,就是之前在出任务划过各种各样的地图、构造图之类的,异曲同工吧。”霍令殊继续帮陆希宁走线。 陆希宁看着二人交叠的双手,脸上渐渐泛起热度,她下意识用手扇了扇,今天温度有点高啊。 “好了,看看。”霍令殊抬了抬下巴。 陆希宁的目光重新落在纸面上,起伏的线条勾勒了出一幅“海上落日”的轮廓,她倍受打击,这就是手与手的区别! 不行,她不信自己画不出来! 陆希宁将这一页换下,重新铺上画纸,霍令殊不明所以:“不上色吗?” “回去再上色,我想先画点别的。”陆希宁微微一笑,“令殊姐姐,给我当个模特?” 画景她不行,画人嘛,其实也不太行。这么大一张纸,陆希宁的成品只占了十分之一都不到,依稀能看出是个人,至于是不是霍令殊,那就自由心证了。 陆希宁很豪迈地在人像背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旁观的邵思妍委婉地问:“阿宁,霍姐姐在你眼里就长这样?” “不像?”陆希宁将画像给霍令殊,“令殊姐姐也觉得不像?” 霍令殊的脸色变幻莫测,半晌咬牙认下,“像。” 邵思妍看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某人,翻了个白眼。 第56章 接下来的日子,陆希宁似乎和画板较上了劲,每天傍晚定时定点抱着画板去海滩,经过半个月的精心苦练,总算在离开琼州之前画出一幅像样的。 -- 第104页 至于那幅独立完成的处女座,被霍令殊裁了照片大小,放进了钱包的相册,陆大小姐看见了表示很满意。 绥城那边多次提及让二人玩完了赶紧回去,陆希宁死缠烂打拖了足足一个多月,眼看还有十几天就开学,实在拖不下去,只能恋恋不舍地打道回府。 离开琼州的前一晚,陆希宁念叨自己还没看过海上日出。 “那还不是因为你起不来。” 陆希宁说要看日出说了一个多月,霍令殊也就提供叫醒服务提供了一个多月,无奈每天陆希宁都以“太早了,起不来”为借口,一日托日日拖,明天就走了这日出也没见着。 “哎,”陆希宁叹了口气,“这次见不着可能就永远见不着了。” “明早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能保证自己起得来……” “起得来起得来,一定起得来。”霍令殊还没说完陆希宁就开始立Flag,“如果我起不来,你拖也得把我拖起来。” 霍令殊保持沉默,这丫头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这一招她用过多少次了,有个鬼用。 陆希宁已经做好了牺牲凌晨美好的睡眠时间,但还是没看得成日出,因为一大清早姚家就来了人,陆希宁还没回过神,就跟着霍令殊以及邵思妍站在了姚家的客厅里。 姚夫人满面慈爱地迎上来,陆希宁心中雷达作响:不会是姚娅妤死灰复燃想缠着令殊姐姐不让她走吧!太可恶了,居然让长辈出面!姚夫人也真拉得下脸掺和小辈的事! 陆希宁往霍令殊前面挪了挪,挡在了她的身前,哪知姚夫人走到一半脚步一转冲着邵思妍去了。 “这位就是邵其真邵老的孙女吧,哎呦不愧是清流世家出身,看看这通身的书卷气,要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能沾到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姚夫人笑眯眯地拉着邵思妍的手,招呼她们一起坐下喝茶。 “听说几位下午就离开琼州了,怎么不多待一些日子?”姚夫人亲自将茶给三人奉上,搞得大家摸不着头脑。 陆希宁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霍令殊:这是什么情况? 霍令殊用眼神往邵思妍那边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姚夫人这态度我们俩应该就是顺带的,重点在你同桌哪儿。 两人暗地里做小动作,姚夫人一心扑在邵思妍身上,也就没看见。 林静淑离开前将女儿安排在了酒店,连佣人都没留下一个,姚夫人就明白陆家的意思,是不希望这个小女儿掺和进豪门之间复杂的交际,识趣地没去打扰。 这次赶在上飞机前将人接来着实有些唐突,但她没办法,可怜天下父母心,陆家心疼女儿,她也心疼。她的这个女儿有个不为人知的病,说得好听点叫梦游,其实是人格分裂。 姚娅妤身体里住着两个人格,主人格是她自己,副人格,是姚夫人的幼子,姚娅妤的双生弟弟,姚默吾。 十岁那年,姚娅妤一个人偷偷跑到海边玩,一不小心从礁石上掉了下去,偏偏那一天姚默吾偷偷跟在姐姐后面,见姐姐掉下了海,想也不想就跳下去救人,结果人是救了,一个海浪打过来,自己却被冲走了。 姚娅妤被就回来了后不省人事的十几天,这十几天里姚家派了一队又一队人出海,什么都没找到,姚默吾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失踪了。 从那以后,姚娅妤就成了个双人格,平时副人格不会突然跑出来,只有在姚默吾忌日这一天主人格会沉睡,这副躯体完全由副人格主宰,而副人格永远都是十岁那一年姚默吾。但是这一切作为当事人的姚娅妤并不清楚。 每到忌日的前后几天,姚家都会用尽各种理由将姚娅妤关在家里,以往都是万无一失,这次也是佣人大意,一个不留心就让姚娅妤逃了出去。 等到姚夫人发现女儿不在时,距离忌日只剩五六个小时。这么多年姚家一直捂着姚娅妤的真实状况,人失踪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只能暗访,这样一来等找到人已经是忌日的当天早上。 姚娅妤被接回家时,姚夫人正在惴惴不安,生怕她的状况已经被别人发现,可出乎意料的是,回来的姚娅妤十分正常,应该说正常过了头,姚夫人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副人格的出现。 这下可把她高兴坏了,以为自己女儿终于恢复正常,忙找了心理医生连哄带骗给姚娅妤做了个测试,结果医生说副人格并没有消失,应该是受了什么因素的影响,才没有在忌日这天出现。 但是能影响到姚娅妤的因素太多,一查就查了许久,一一排除之后,姚夫人把目光放到了陆家那三个女孩的身上,尤其是那个叫邵思妍的女孩,她是忌日前最后接触姚娅妤的人。 这事着实麻烦,既涉及到陆家,又涉及到邵家,爱女心切的姚夫人斟酌再三,还是派人将人截了过来。 “邵小姐是第一次来琼州吗?”姚夫人试探。 “伯母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思妍、妍妍都好,我确实是第一次来琼州。”邵思妍恭敬回答。 “还习惯吗?我们这小地方也不知你们有没有玩得尽兴。” “不小不小,还挺开心的。”邵思妍紧张得手心出汗,不住地用眼神瞟陆希宁和霍令殊,期盼二位救救她。可这两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优哉游哉听邵思妍应付姚夫人。 -- 第105页 “那天多亏思妍收留我们娅娅,真是打扰了,我这女儿睡觉像个小孩子似的,不老实,她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姚夫人仔细观察邵思妍的反应。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这是试探吗?要是我回答错了,是不是就要被留下了?邵思妍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手,被姚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于是心下有数。 陆希宁和霍令殊两个面面相觑,这两人说了什么?怎么邵思妍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看来小女确实是打扰到了,真是抱歉。” “不不不不,”邵思妍吓得连连摆手,“没没有,睡得很好,很规矩,对了,”邵思妍正愁姚娅妤那两件首饰,趁此机会赶紧将东西还回去,“姚姐姐说这是房费,可是真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姚夫人看着桌上的东西,眼中闪过精光,“这是娅娅送出去的,我可没权利代她收回来,不然你自己问问她?” “我我我……”邵思妍求助地看向陆希宁和霍令殊。 陆希宁看不过眼,拽了拽霍令殊的手指,霍令殊会意,“姚夫人,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还要赶飞机,您看?” 姚夫人顺势抬头看了看落地钟,“是差不多了,那我就不留了,祝几位一路顺风,车上放了些土特产,还请不要推辞。” 姚夫人终于放人,霍令殊和陆希宁还好,倒是邵思妍逃一般地出了姚家,直到上了飞机还心有余悸。 陆家派了专机来接,但也不用担心姚夫人送的东西带不回去。陆希宁无聊地狠,就在那翻礼物,霍令殊扫了一眼,都是些寻常往来会送的物品,倒也不算出格,刚刚在姚家不好推辞,她还怕收了会有什么麻烦,这样一看倒是她多虑了,姚夫人的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唉,妍妍,这是给你的。”陆希宁将盒子递给邵思妍,“还挺沉,上面写了便签,有你的名字。” 邵思妍一听是给她的,战战兢兢地接过来打开,“……” “哇!这是真的吧!”陆希宁感叹,“好闪啊!“ 邵思妍看着面前的东西,觉得自己掉下了一个坑,刚刚她还在姚夫人面前要把姚娅妤的东西还回去,结果东西没还回去,又招了更贵重的。 陆希宁摸了一下锦盒里的东西,“姚家可真大方,妍妍,你赚了啊!” 不,邵思妍现在压力山大,她还是识货的,这些东西别说谢礼,就是给儿子闺女当聘礼或者嫁妆都是能压箱底的那种,姚夫人恐怕看出了什么,这是□□裸的封口费啊! “你喜欢?送你。” 邵思妍将锦盒放到陆希宁腿上,却被推了回去,“那不行,这是指明给你的,话说妍妍,你和姚娅妤你俩那天发生了什么?这些看着好像我妈给我未来嫂嫂准备的聘礼啊。” 霍令殊:“……”小姑娘,看破不说破知道吗? 到了绥城,邵思妍抱着一盒推辞不出去的足金哭丧着脸回家了,相比之下,陆希宁觉得自己接下来十几天足不出户的生活也不算什么。 “令殊姐姐,你说为什么姚伯母要送妍妍那么贵重的东西?” “羡慕,想要?” “才不是呢,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1,妍妍是我好同桌嘛,我就是担心姚家有什么企图。”小姑娘脸都皱成了一团。 不,她们真正企图的是你哥,霍令殊心想。 “哎,我还是提醒一下妍妍吧。” 陆希宁拿出手机,“妍妍,我觉得吧,姚家送那么贵重的东西肯定不是抵房费那么简单,你自己小心点,我总觉得她们图谋不轨,你说是不是看上你当他家儿媳妇儿啦?” “你想多了,可能初次见面,算见面礼吧。”邵思妍有气无力地瞎扯淡。 “哦,这样也有可能哦。” 要不怎么说陆大小姐天真呢,这么瞎的理由她都信。 陆希宁的话倒是提醒了邵思妍,她是不想管姚家的秘辛,但即便是为了使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也得把姚娅妤和姚默吾的事情搞清楚。 这种搞情报的工作,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邵思妍翻来覆去,还是决定求助霍令殊。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阿宁啊,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你可别怪我私联啊,等事情解决了再向你赔罪。 然后霍令殊就收到了邵思妍的求助,这小姑娘也没遮遮掩掩,一上来就把自己知道的以及推测的全招了,美其名曰信息共享。 霍令殊想起在琼州时姚家的态度,还是决定插一下手,陆定瑀毕竟是阿宁的哥哥,姚家摆明是把主意打到这个陆氏长子的身上,要是姚娅妤真像邵思妍说的那样,陆家也好早做准备。 神不知鬼不觉搞情报这种事还能难得了他们九二大队的人?霍令殊想起一个以前在琼州借调过的战友,拜托了这件事,不出两天,事情的真相就摆到了她面前。 霍令殊看着前队友发过来的情报,心下感叹,姚家那姑娘也是可怜,因为愧疚硬生生把自己逼出两种人格。 将全部掌握的全部信息发给邵思妍,霍令殊起身来到窗前,陆希宁的窗户还亮着,没几天就上高一了,这丫头应该是在为课程做准备吧。 她忽然有些庆幸,同样是命途多舛,幸亏阿宁还是好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出自王实甫《西厢记》 -- 第106页 第57章 被霍令殊以为在准备功课的陆希宁,其实是在画图。陆希宁要是知道她在霍令殊的眼里是那么刻苦,一定会感到非常汗颜。 这几天陆希宁找了好多设计类的书籍研究,她想设计一对手环,把霍令殊从琼海海底给她带上来的两颗珍珠放上去,再把现在手上戴着的芯片嵌进去。 曾几何时,霍令殊将手环给她的时候说,时间紧迫只来得及做成这样,以后再改,戴了两三年她觉得还行,一直就没让霍令殊换过,倒是霍令殊手上那只是从辽城回来后新做的,据说以前的那个在任务里丢了。 这件事陆希宁耿耿于怀了好久,她总觉得霍令殊那个换了就和她手上这只不是同款了,所以想趁着手边现有的材料,自己设计一个独特的样式让人定制一款。 她不太会画画,也不懂设计,只能现学。在屋里闷了几天,总算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复杂的设计她也做不来,就画了一个简单的轮廓。 手环整个是两枚拉长变形的法桐叶,灵感来自于霍令殊送她的那条吊坠,两片法桐的衔接处嵌上一颗珍珠,至于芯片,她想就植入进珍珠里,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考虑再三陆希宁决定让她远在天边的大哥帮忙做个参考,陆定瑀看了以后又请教了专业人士,最后的设计和陆希宁的想法大致相同,就是改了细节,将芯片嵌进法桐叶,珍珠做成按钮。 “哥,你找的人可靠吗?可别把我的手环做残了,我就两颗珍珠。”陆希宁再三嘱咐。 “放心吧我的好妹妹,残了重新做就是,一颗珍珠能值多少钱,我送你一盒。”陆定瑀在大洋彼岸顶着时差跟妹妹视频,“你这手环芯片倒是特别,回去借我看看?” “我不给,这是我的,反正你找好人让他来取东西,工期要快知道吗?” “阿宁,你好小气。”陆定瑀吐槽归吐槽,作为亲哥哥还是得任劳任怨地帮妹妹办事,“你准备好东西,芯片也别落下,明天就有人上门。” “嗯嗯。”陆希宁满口答应,挂了视频才发现自己手里只有一张芯片,令殊姐姐的那枚还在她手上,这要怎么拿? 偷偷摸摸空手套芯片这种事太为难陆希宁了,她也深知自己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终归骗不到手,那就干脆硬抢。反正只要她不说,令殊姐姐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打定主意的陆希宁第二天一早就去敲门,等里面的人开了门,她二话不说就上去把人家手腕上的手环给褪下了。 “阿宁?”霍令殊摸了摸空了手腕,一脸疑惑。 陆希宁双手背在背后,“先不告诉你,等几天就知道了。”说完拿着手环跑了。 神神秘秘的,这丫头又搞什么鬼? 事实证明陆希宁这个大哥还是很靠谱的,不过几天的时间成品就送到了她手上,实物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陆希宁给她哥哥回了个“谢啦!”就拿着东西蹦蹦跳跳地去找霍令殊了。 陆怀章夫妇看着女儿快快乐乐的背影相视一笑,“阿宁倒是越来越像个小孩了。” 霍令殊正在桌子前看书,还是“甜心要开心”写的,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忙把书塞进书架上,拿起手机假装在看新闻。 “令殊姐姐。”陆希宁在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晃了晃手里的盒子。 “你这是给我还手环来了?” “是,也不是。”陆希宁将盒子给霍令殊,示意她打开。 霍令殊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十分漂亮的手镯,镯子上嵌着的珍珠很是眼熟,她歪头看了看陆希宁。 陆希宁将左手腕在霍令殊面前摇了摇,表示自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霍令殊的手指在法桐叶上划过,“这么喜欢法桐吗?” “对啊,这不是令殊姐姐选的图案吗?”陆希宁故意说。 “我什么时候……”话说一半,霍令殊想起了吊坠,原来如此。 “芯片在这里,”陆希宁为霍令殊解说自己的设计,“珍珠是按钮,令殊姐姐要不要自己检查一下?” 霍令殊翻了翻,手镯构造极巧,芯片可以拆下,可见设计者的匠心。 “没问题,可以放心。”霍令殊将手镯戴上,陆希宁忙伸出自己的,两只手腕一对手镯,在光下交相辉映。 “那令殊姐姐喜欢吗?”陆希宁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是第一次做设计,怕霍令殊觉得不好看。 “嗯,喜欢,很漂亮。”霍令殊发自内心地回答。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这么精致的东西,没想到是一个小姑娘送的。 陆希宁听到想听的话,满意地笑了,一满意就顺势坐下,打算多待一会儿。 “哇,令殊姐姐,你都看了这么多书啦!” 霍令殊“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见陆希宁从架上抽下一本,好巧不巧,正是她的好同桌邵思妍同学披着马甲的最新力作。 “《棉花糖与奶糖》?小说吗?”陆希宁好奇地翻开了第一页。 此时霍令殊只想天降流火把这本书给烧了,她错了,她应该把书藏起来而不是大咧咧地摆在书架上,这可是本百合文哪! “阿宁,这本也不怎么好看,要不换一本试试?”身经百战面对枪口都面无虚色的霍令殊在这一刻竟然怕了,连声音都有些许颤抖。 -- 第107页 陆希宁没注意到,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小说上,“不啊,我觉得还挺有趣的,令殊姐姐你看你的就好,不用管我。” 霍令殊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她很想把书抢回来,但是那样做的话陆希宁只会疑惑更深,或许她本来看不出什么,自己这么紧张反而容易暴露。 “咦?令殊姐姐,男主角怎么还不出现啊?”陆希宁看书的速度快,一下子就翻了大半,却迟迟等不来男主。 霍令殊的食指在珍珠上打转,显示出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经过一番组织语言,霍令殊挑了个比较模棱两可的说法:“这本讲的就是一群女孩子的故事,男主不重要。” “嗯?”陆希宁半信半疑地抬头,“这样吗?” 霍令殊目光躲闪,肯定地应了一声。 陆希宁不再追问,剧情正进行到关键处,把她的心吊得七上八下。 霍令殊用余光密切关注着陆希宁的看书进度,她希望时间流逝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她就可以用“晚餐时间到了,去吃饭吧”这样的理由赶在陆希宁看到最关键的情节前叫停。 然而天不遂人愿,书页一页一页翻过,最终抵达霍令殊最不想让陆希宁看到的情节。 一秒,两秒,三秒……霍令殊紧张地等待着陆希宁的反应,就像在产房外等待孩子降临的老父亲。 “唰”陆希宁翻过一页,“唰”又翻过一页,“唰”三页过去了…… 霍令殊竖起耳朵听动静,嗯?怎么不说话? 房间内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发出的翻书声,这个诡异的氛围持续得越久,霍令殊的心里就越没底:她到底是看见还是没看见?或者是看见了却没看懂? 霍令殊正想得入神,陆希宁“啪”一声合上了书,而后看了一眼封面上作者的名字。 “看完了?”霍令殊难以置信地问。 “看完啦!”陆希宁伸了个懒腰,将书重新塞回书架。 “你觉得,好看吗?” 陆希宁歪头想了想,“故事挺特别的,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没有男主。”说着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晚,“令殊姐姐,我先走啦。” 陆希宁走后,霍令殊重新抽出那本书翻了翻,看来是没看懂,她该长舒一口气,可是却没想象中那么庆幸。 陆希宁若无其事地回到前栋和父母一起用了晚餐,道了晚安,回了自己房间。 一关上房间门,陆希宁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立刻垮塌,随之崩塌的还有她近十七年的认知。 原来爱情不止是异性之间的事,它还可以发生在两个女孩子之间。 刚刚在霍令殊的房间,她用上了毕生的演技才没有失态,其实那本书的后半部分讲了什么她根本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女主向另一位女主告白的场景。 好不容易故作镇静地翻完整本书,她根本不敢看霍令殊的眼睛,慌忙找了个借口逃离,也不知道有没有露馅。 陆希宁将自己甩在床上,复又坐起,只觉得心脏快从胸口蹦出来,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以此来忘记受到的冲击。 坐到书桌前拿了本教辅,还有几天就开学了,要好好预习,陆希宁对自己说。 一个小时过去,书本还停留在第一页。每一个字她都认得,每一个字她都看不进去。 划开屏幕,陆希宁鼓起勇气给她的好同桌发了一句话:“妍妍,你知道《棉花糖与奶糖》吗?” 邵思妍正在藏锦盒,猛然看见“棉花糖与奶糖”还以为是她责编,定睛一看,是阿宁! “怎么啦?”邵思妍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清楚陆希宁是不是从哪里知道了她的马甲跑来试探她。 “你听过有一个作家叫做‘甜心要开心’吗?”陆希宁又问。 作家?邵思妍声都不敢出,她顶天了也就是个写手,“作家”二字真是捧杀她了。 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妍妍?你在忙?” “没,刚刚在收拾文具,现在收拾好了,你说‘甜心’大大啊,貌似听说过,你怎么会问这个?”邵思妍一紧张就会啃指甲,从琼州回来,指甲已经被她啃秃噜皮了。 “我就是想问问,哎对了,你看过《棉花糖与奶糖》没?”陆希宁解释道,“你要是没看过,可能解答不了我的问题,就当我没问过。” 邵思妍察觉出事情可能不简单,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回答:“看过啊,你想问什么?” “你说作者为什么要写两个女孩子互相喜欢的故事呢?她是不是也喜欢女孩子?”陆希宁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但真正想问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在心中蠢蠢欲动,却始终不能破土而出。 被好友认定喜欢女孩子的邵思妍:“……或许她只是觉得这样设定比较爽。” “妍妍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很了解这个作者吗?” 我就是本尊,她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当然她没敢这么对陆希宁讲,而是换了种说法,“你看啊,我看过这本书,也挺喜欢这个故事,那你觉得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这我怎么知道。”陆希宁老实回答。 邵思妍换了个问法,“你也看了这本书,那你觉得自己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 “我……我没……没喜欢过人。”这个问题一下子戳中了陆希宁的盲点,在她的世界里,她从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什么人,遑论男女。 -- 第108页 带不动带不动,邵思妍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陆希宁才又打下一行字:“妍妍,什么是喜欢啊?” 邵思妍回想了一下自己写过的文,可那大多数都是她的想象,只能说是纸上谈兵,要说现实经验,她还真没有。 对,甜心大大就是那种没吃过猪肉只看过猪跑的,写感情戏一靠脑洞,二还是靠脑洞。 “你这个问题,还真是问住我了,我也没喜欢过谁,这我回答不了啊,要不给我点时间,我调查一番再告诉你?” “这样,也行吧。”陆希宁接受了这个结果,反正她是想不出来,也无人可以问。不,其实有一个,但她不想去问,总觉得问霍令殊这个问题,怪怪的。 在某一个夏日深夜,两个十六岁的女孩因为某种契机认真思考了一个几乎会困扰这个年纪所有人的问题:什么是喜欢?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也终会将她们带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第58章 尽管在上学前陆希宁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被高一的课程难度给虐了一把,尤其是数理化,跟听天书一样。 因此陆希宁不得不把大量的整块时间用来学这三门,剩下的语文英语什么的只能用碎片化的边角料时间去背一背。 开学没两个月,人就瘦了一圈,陆怀章和林静淑心疼地不行,拉着女儿语重心长地谈了一次,意思是考全校倒数第一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 又怕这么说打击了女儿的心态,林静淑搬出以前说过的话解释:“高考考不好也不用在意,实在想上大学,我们还可以去国外。” 此话一出,陆希宁学得更加刻苦,生怕自己一个考不好就被送出国。这样一来倒是没时间去想那本百合文,关于“什么是喜欢”这个问题自然也抛诸脑后,人都快背井离乡了,想这个问题有个鬼用。 陆希宁这种废寝忘食、挑灯夜战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她越是努力,陆家夫妇越是紧张,陆怀章每天盯着药物的临床进度,巴不得明天就能给他女儿用上。 霍令殊更是每天如临大敌,对陆希宁的关注从原先的十分提高到二十分,甚至陆希宁在楼上上课,她就在教学楼后的墙角站着,得亏高一的教学楼靠着外围墙,才有这么一块地方给她蹲墙角。 蹲墙角的霍令殊也没闲着,时刻关注手镯的状况,确保陆希宁有个什么意外情况她能第一时间到达现场。 她现在倒不怕有什么人对陆希宁意图不轨妄图加害,而是怕陆希宁自己把自己给作得发病。 许是上了高一校园氛围本就紧张的缘故,陆希宁倒是没觉察出大家脑中的弦比她绷得还要紧,要是说有什么让她觉得不太对劲,那倒是真有。 初二的时候班上有个叫杜勉的,曾经跟她单方面有过过节,为此邵思妍还和对方打了一架,这件事也凑巧成为她和霍令殊之间关系的转折点,后来虽和杜勉的误会解除,他也道了歉,但陆希宁终究心里有些症结,平时除了邵思妍很少与其他人交流,杜勉大概也觉得自己做过的事太蠢,没好意思再往她面前凑,后来初三分了班,她就没有再见过这人。 如果不是开学第一天老师让大家做自我介绍邵思妍提醒了她,她恐怕到今天也不会注意这个人。不过这么一注意,她就觉得杜勉有点奇怪,这人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她。 陆希宁也不敢肯定,她就是感觉左后方总有眼睛盯着她,而坐在她左后方的只有杜勉,只是每次她一回头,杜勉都会故意错开目光,搞得她都认为是自己学习过于紧张产生了幻觉。 “妍妍,”陆希宁贴着邵思妍耳边悄悄说,“你快帮我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人看我?”在今天第十六次觉得后背发毛之后,陆希宁忍不住求救。 邵思妍正在奋笔疾书,闻言回头扫视了一圈,“没啊,大家都在记笔记呢,没人抬头。” “哦。”陆希宁不再探究,从某种程度上,所有拿不出证据的怀疑都可以称之为诽谤,她不想冤枉别人。 秋去冬来,冬逝春归,从十六岁末到十七岁首的这段日子,陆希宁过得极其单调,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偶有放松,也是霍令殊陪她一起做手工。 姚娅妤来绥城的那一天,陆希宁正在戳羊毛毡。 材料是邵思妍给的,她自己把手戳了十七八个洞都没戳出一个像样的,柯基被她戳成中华田园犬,企鹅被她戳成三角饭团,已经不是一个“歪瓜裂枣”能形容得了的。于是一气之下就想找另一个人虐虐,陆希宁很不幸成为了这一个人。 可陆希宁是个手残中的手残啊,如果说邵思妍的是歪瓜裂枣,那好歹还有点形状,到了陆希宁手里,所有的羊毛毡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饶是一向提倡鼓励教育的霍令殊也没法戴着滤镜泯灭良心叫一声“好”,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陆希宁在霍令殊五颜六色的脸色中扔了戳针,抱腿生气。霍令殊知道自己伤了小姑娘的自尊心,自觉地拿起戳针收拾烂摊子,这里戳戳那里戳戳,像变魔术似的手心里出现一个小人。 “像不像你?” 陆希宁惊讶地抬起头,“这是,我?” 姚娅妤进陆家大门时,看见的就是霍令殊背光而立哄人的场景。 陆希宁是面对着大门的方向坐在廊檐下的,见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心中立即警铃大作。 -- 第109页 姚娅妤走上前打招呼,“霍姐姐,阿宁,好久不见。” 霍令殊这才发现背后站了人,陆希宁趁着霍令殊转身的机会,赶紧拿出手机给邵思妍通风报信,“姚娅妤来了,你说她想干啥?” 虽不知姚娅妤和邵思妍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过去的这段时间陆希宁也察觉出邵思妍对这个人忌讳得很。 邵思妍正趴在床上码字,看见信息一个翻身把自己砸在了地上。 “妈哎,都过去几乎一年了,不会这么时候来追杀我吧!”邵思妍一边揉着后背一边瑟瑟发抖。 任凭陆希宁和邵思妍怎么猜测,她们都不会想到姚娅妤此行的目的既非作客,也非追杀。她来陆家只是应陆夫人礼尚往来所邀而已。 “姚夫人此次前来可打算多待几天……” 林静淑在客厅待客,陆希宁在楼梯拐角处听墙角,霍令殊皱了皱眉摇摇头,意思是你妈既然让你回避那肯定是有什么事想单独跟姚家说,你就别掺和了。 陆希宁也摇摇头,表示她偏要掺和。霍令殊能怎么办呢,只能陪着。 这一掺和,陆希宁还真就误打误撞获取了某个情报。天哪噜,姚娅妤要来绥城上学? 刚刚背才好点的邵思妍闻讯再次摔下了椅子……她她她这是想来个长期监视? 不管各人心中是什么想法,姚娅妤算是要长期在绥城驻扎了,姚家效率奇高,不过几天就买了个院子,好巧不巧,毗邻邵家。 姚夫人说是因为那家人急着移民,所以让她捡了个巧,实际上谁知道呢。 邵思妍看着隔壁大车小车地拉家具,心中一片悲凉。 搬到隔壁的第二天,姚夫人就带着姚娅妤上了邵家的门,美其名曰初来乍到,邻居走访,其实是探听虚实去了。 不怪她这么费尽心机,自从那次姚娅妤跟邵思妍待了一夜,仿佛被触发了某种机关,副人格没在忌日那天出现,而是出现在忌日的前一天,更诡异的是,那一天副人格什么都不会干,只会安安静静坐着泡茶,而偶尔切换成主人格,都是在吃椰子鸡。 姚夫人看着前一小时泡茶,后一小时吃火锅,再后一小时又泡茶,而后又吃火锅的女儿,几乎要晕过去。解铃还须系铃人1,关键还在邵家那个小女孩身上。 想来想去,找了个求学的幌子拖家带口来了绥城,不过求学也算不得假,谁让S省的教育一直在全国名列前茅呢。 姚夫人上了几次邵家,就和邵夫人熟络起来,见时期差不多了,就将女儿托付给了邵家,说琼州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平时她也不可能长期在绥城,所以她不在的这段日子还请邻居帮忙照看一下女儿。 “也不用多费什么心,娅娅不是小孩子,平时能自理,还有一帮佣人跟着,就是万一有个什么急事,还请邵夫人帮下忙。”为了给女儿创造接近邵思妍的机会,她姚夫人真是煞费苦心。 得亏邵思妍是个女儿,要是个儿子,邵夫人还有姚家看上她家了。 陆希宁倒是很不道德地长舒一口气,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2,而在邵家啊,那她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陆希宁这边岁月静好,平时学学习,由霍令殊陪着做做手工,中途去皖阳放了阵风,偶尔还能听一听邵思妍的吐槽当个调剂,比起她同桌那边的鸡飞狗跳,她的日子过得真安逸。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什么叫作“山雨欲来风满楼”3,平静的海面下往往藏着汹涌暗潮。 高二上学期快接近尾声的时候,陆希宁发现霍令殊越来越不对劲,有时候她跟霍令殊讲话,霍令殊听着听着就走神,而且面色十分凝重。 “令殊姐姐,你最近没事吧?” “没事,”霍令殊习惯性地摸了摸陆希宁的发梢,“阿宁,我可能又得出一次远门。” 陆希宁低下头,语气有些闷:“是又有什么非你不可的任务吗?” 霍令殊没办法解释,只能说:“阿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离开。” 陆希宁撇过头看车窗外掠过的建筑物,许久才开口:“离开多久?” 霍令殊无言,不是她不想说,这一次连她自己也没把握。 “是很久很久,久到连个期限也没有吗?” 霍令殊抬起右手握住陆希宁下巴,手指轻轻扫过她被自己咬得泛白的下唇,“阿宁,我会回来的。” 顿了顿,又说:“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会有人暂时顶替一下我的位置,她叫安雅,你可以相信她。” 陆希宁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连接替的人都为她选好了?是,不回来了吗? “令殊姐姐,”陆希宁也不管是不是还在路上,一把抓住霍令殊,“是什么任务能告诉我吗?” “阿宁!”轮胎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响声,陆希宁出其不意地出手使得车身偏离原先的轨道往护栏方向跑去,霍令殊反应够快才堪堪稳住方向盘。 陆希宁没想到她只是抓了一下霍令殊的胳膊,就差点酿成大祸,一时也被吓住,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霍令殊这几日本就心中焦虑,好不容易才能在陆希宁面前克制住自己的烦躁,眼下有心安慰她却又怕暴露情绪,干脆不再言语。 在陆希宁眼中霍令殊这是不想理她,小姑娘玻璃心,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眶。等到了家,发现客厅里坐了个陌生的女人,看年纪二十来岁,顿时心下开始明白:这就是安雅了吧。 -- 第110页 看来是什么都安排好了才来告诉她,为什么呀?怕她不放人? “殊姐。” “安雅。”霍令殊绕开陆希宁走上前,“后面拜托了。” “殊姐放心。” 安雅暗地里做了个手势,霍令殊点头。 陆希宁独自一人站在楼梯口,迟迟不愿迈出步子。她在等,等霍令殊过来,她想,走之前总得说些什么。 但是没有,霍令殊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解铃还须系铃人:出自宋·惠洪《林间集》。 2. 醉翁之意不在酒:出自《醉翁亭记》。 3. 山雨欲来风满楼:出自《咸阳城东楼》。 第59章 第二天陆希宁走出门时,发现站在车旁等她的,果然已经换了一个人。 “陆小姐,早上好。” 陆希宁拢了拢外套,寒冬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 “你叫安雅?”陆希宁钻进了车里,“唤我阿宁就好,大家都是这么叫。” “好,阿宁,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或者你有其他的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嗯,”陆希宁目视前方,“她,走之前说了,我可以相信你。” 那几个字在嘴边翻涌几次,终是没有出口,陆希宁只用了“她”来代替,安雅却明白说的是谁。 霍令殊走前曾对安雅说:“这次离开我什么都没告诉阿宁,恐怕她会有些脾气,你多包涵,她要是问什么,无关大雅的你斟酌些回答,不能回答的你别讲,等我回来再说。” 唇边划过一丝微笑,安雅心想,这姑娘记仇的小模样真是和殊姐猜测的一模一样。 安雅不会主动挑起话题,陆希宁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生气纠结,自然也不会主动交谈,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校门前,“咔哒”一声安全锁落下,打破车内的寂静,陆希宁解开安全带,就在安雅以为她马上就要下车时,陆希宁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忽然开口:“她,去哪儿了?” 纠结了一路,犹豫了一路,克制了一路,陆希宁故作高冷,强迫自己不要去关心“她”的死活,仍在最后一秒破了功。 “呃,你不快点进去吗?好像会迟到的。”安雅没想到陆希宁沉默了一路,居然在这里开口,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那她还要不要回答呢? “那就迟到,反正迟到也没什么,大不了退学回家。”陆希宁赌气地拽了拽围巾,一拽拽到了吊坠,吓得赶紧低头指了指自己脖子,“安雅安雅,快看看我坠子有没有断?” “我看看,”安雅拨了拨她的头发查看了一下,“没断。” 陆希宁捂着脖子舒了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这坠子是霍令殊送的那条,一时又气又恼。气得是自己干嘛这么紧张一条破坠子,恼的是安雅洞悉一切的笑。 “我看着链子挺眼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是吗?”陆希宁掩饰性地掩了掩围巾。 “布坦桑独有的粉璎,我一看就看出来了,坠子里是不是还有一片法桐叶的图案?”安雅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一声一声,十分戏谑。 陆希宁闻言惊讶地转头:“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地方还是我告诉殊姐的。”安雅耸耸肩,见小姑娘一副见鬼的表情,继续道:“想知道?先去上学,回来告诉你。” 陆希宁看了看校门的方向,已经没什么人了,再不进去就真的迟到了,可是她真的好奇,能不能旷课啊? 安雅笑眯眯的盯着陆希宁,打定主意等放学再告诉她,陆希宁僵持不过只得乖乖下车。 “哎对了,”安雅将头伸出窗外,趁陆希宁还没走几步,在背后告诉她:“你说的‘她’去了辽城。” 门卫打了手势,让她赶紧离开别挡着门,安雅驱动车子去对面找停车位,回想起刚刚陆希宁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想笑。 明明就很关心,偏偏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这姑娘性子真是别扭得可以。 想到这儿,安雅给霍令殊发了条信息:“如你所料,你的小姑娘很生气,不过现在被我哄进学校了,可以放心,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霍令殊刚下飞机就看见了安雅的消息,“已到辽城,有情况随时联系。” 取完行李出去,霍令殊一眼就看见了在接机口又蹦又跳的周靖恒,旁边还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江明译,这辽城的温度这么低,估计有一半是拜这江医生所赐,他上辈子大概不是冬神就是雪神。 “殊姐殊姐,你终于到啦!”周靖恒想扑上去搭个肩,被江明译从身后扯住了外套,扑了半天都只在原地划水,周围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几人。 霍令殊丢不起那个脸,默默拎着行李走开,连后脑勺上都仿佛写着“别看我,我不认识他”。 周靖恒伤心地捂着自己的心口,狠狠瞪了一眼江明译,江医生面不改色,露出一副“我什么也没干”的表情。 “殊姐殊姐,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周靖恒扔下江明译追了上去,“殊姐,绥城那边你安排好了?” “嗯,安排好了,让安雅在阿宁身边我也能放心点,毕竟她跟了塔依那么久,对塔依的行事风格十分熟悉,即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大概率也会察觉。” -- 第111页 “哦哦,也对。”周靖恒拉开后座车门让霍令殊先进去,然后自己坐上了副驾驶,江明译的脸色终于有了点缓和。 “其实殊姐,你没必要亲自跑一趟,该查探的我们都查探了,有什么线索会传给你的。” 霍令殊摇了摇头,“不亲自去看看我还是放不下心。” 其实霍令殊离开绥城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保护陆希宁。 她清楚地知道塔依从监狱逃了之后,一定还会找她报仇,她待在陆希宁身边只会增加陆希宁的危险,所以在没重新将塔依抓回来之前,她最好还是离开陆希宁比较好。 “哎,殊姐你说这塔依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啊,一零八监狱那地儿都能让她逃了,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会法术,不然怎么人都消失了一天我们才发现。” “确实有些蹊跷,不过即便狡兔三窟,也会留下蛛丝马迹。”霍令殊摸着腕上的手镯,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这一次,她一定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殊姐,”周靖恒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立刻被霍令殊腕上的东西吸引,惊奇道:“手镯挺特别啊,以前从未见你戴过这些东西。” “嗯,”提到手镯,霍令殊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费了不少心思,自是特别。” 说的是物,更是人。 放学的铃声一响,陆希宁就匆匆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心里念着事儿,连邵思妍在后面叫她都没听得见。 “阿妍妹妹,看来你的小伙伴已经抛弃了你,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姚娅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吓了邵思妍一跳。 “呵呵,你们高三不是应该很紧张吗?怎么你这么清闲。”邵思妍躲开姚娅妤伸过来的胳膊,心说这人真是绝了,没看出来自己不乐意跟她打交道嘛,怎么还是不知羞地贴着她。 “是紧张啊,可是我清闲,谁让我智商高呢。”姚娅妤略带骄傲地仰起头。 “自恋、自负、自大。”邵思妍小声嘀咕。 “我是自恋、自负又自大,谁让我有那个资本呢。”姚娅妤打了个响指,“你也别嘀嘀咕咕了,我家司机来接我,跟我一起走吧,有免费的顺风车你都不愿意搭,傻不傻啊你。” 邵思妍就这样被姚娅妤连拖带哄请上了自家私家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乎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场,姚家的司机见怪不怪,反正接一个还是两个,都不影响他拿薪水。 “安雅,”陆希宁单手撑头靠在表台上,“你早上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没忘,”安雅打了转向灯,车子左拐上了一条不那么拥堵的道。 “那你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得那条吊坠的?” “不是说了吗,那个地方是我告诉殊姐的。”安雅余光留意了一下陆希宁的表情,“好了,不逗你了,我说我说。”她要是再不说,陆希宁可能会把车顶掀了。 陆希宁忙摆正姿势,听安雅讲布坦桑的故事。 安雅隐瞒了霍令殊受伤的那一部分,只说霍令殊曾经问起她布坦桑有没有什么东西,最好是小姑娘会喜欢的。 安雅虽在岛上待着的时间长,但对布坦桑还是很了解的,她想了想告诉霍令殊,布坦桑有一种粉璎,从外面看就是平平无奇的一颗圆球,但如果将它对准阳光,不同的粉璎里会有不同的图案,这些图案皆是天生,所以大部分无序且不规则,运气好的话会碰到上品,上品不仅材质清澈,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图案是成形的。 “当时殊姐说好不容易出远门一趟,总得给家里的小姑娘带点什么,可是小姑娘不缺好东西,所以想找一些特别的。我就给她推荐了一个地儿,那里出的粉璎都是上品,殊姐应该就是在那里买到的吧。” 其实安雅不知道的是,当时时间紧迫,霍令殊又受了伤,为了在离开之前买到合适的粉璎,她半夜翻出营地,在那家店门口一直待到凌晨,店一开张就进去,搞得老板还以为来了个抢劫的。 也是霍令殊运气好,一下子就遇到一个图案合适的。不过回营地的时候恰巧撞上早起的肖冽,毫无意外地又被训了一顿。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这个里面是法桐叶啊?” “因为我看过啊,殊姐到了辽城以后特地去跟我道了谢,顺带给我看了一眼。” “哦。”陆希宁用手指隔着衣料描摹了一下坠子的轮廓,从昨晚到今天阴云密布的心,总算漏了一丝丝光亮。 霍令殊对她的好是用了心的,那么这一次或许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一声不吭吧。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离开?” 陆希宁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折磨了她一整夜加一整天,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又一次将她的令殊姐姐带离了她的身边。 安雅哑口无言,这个问题她没办法为陆希宁解惑,霍令殊临走前特意交代“别让她知道,她会害怕”。 “我不问了。”陆希宁深吸一口气,侧身看着安雅,“她离开之前是交代了你什么,对吧?你就告诉我她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受伤?只要知道这个答案,我以后都不会再问让你为难的问题。” 安雅握紧了方向盘,她很想说“不会”,但是她保证不了。 陆希宁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安雅开口,自嘲一笑,“连这个也不能说是吗?那就是会有危险,会受伤了……” -- 第112页 陆希宁的声音越来越低,安雅安慰道:“阿宁,殊姐说了会回来,也说了这是最后一次离开,相信她。” 陆希宁隔着衣服攥紧了粉璎,“我当然相信她,她最好说的是真的,不然……” 不然怎样?还能怎样呢,陆希宁悲哀地发现,如果霍令殊再一次说要离开,她没有任何能够牵制住她的筹码。 第60章 周靖恒从辽城机场接了人,由江明译充当临时司机,直奔一零八监狱。 监狱设在辽城的一处深山老林里,专门用来秘密关押特殊犯人。这地方地势复杂、山路崎岖且人迹罕至,是一个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点,如果没有人带路,根本进不去。 塔依能从这样一个地方逃脱,仅凭她自己不可能做到,所以一定有外援,这个外援恐怕在辽城军方扎得很深。 一路上周靖恒不停地吐槽:“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出去的,这几天肖队把一零八翻了个底朝天,人密密实实地筛了好几遍,愣是什么都没找到,像是凭空一下就没了。” 霍令殊揉了揉耳朵,“你小点声,咋呼得我耳朵疼。” “嘿嘿,不好意思殊姐,我一时激动,一时激动。”周靖恒自己大概也是说累了,安静下来,江明译单手抄起一瓶水递给他。 周靖恒拧开瓶盖想了想,问道:“殊姐你喝水吗?” 霍令殊看了一眼前方的后视镜,正撞上江明译一点温度都没有的眼睛,冷笑一声:“呵,你自己喝吧,我不渴。” 在绥城的时候她还以为跟江明译多少都能算点朋友呢,没想到啊没想到,江医生鸟尽弓藏、卸磨杀驴,这才过了多久又开始防着她。霍令殊瞥了一眼副驾上喝口水都能噎住的人,这么傻,谁稀罕呐! 江明译将两人送到接应点,“剩下的路我上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多谢。” “谢啥啊,他自愿的。”周靖恒将水瓶扔下,“殊姐快下车,尹哥在等我们啦。” 霍令殊没好意思看江明译的脸色,以最快的速度推门下车跑了。 接应点很是简陋,只有一个哨所,哨所旁立了块碑,上书“一零八”。 这块碑唯一的用处就是提醒平时进山的寻常人不能再往前走了,霍令殊却知道,这里离真正的“一零八”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在九二大队的时候她进来过一次,当时是拿着肖冽的手札去见一个对他们行动有用的犯人,平时这地方他们自己进不来,至少也要肖冽那个级别才行。 一想到暗处有个眼睛盯着他们,还可能随时爆雷,辽城上面的人那些就寝食难安。 这也是他们同意让霍令殊参与进来的原因,帮塔依的那个人级别不低,所以必须尽快理清事情的脉络,这不仅是为了重新抓捕塔依归案,也是为了挖出那个塔依埋在辽城的暗棋。 “令殊。”尹霖主动迎上去,“肖队早就到了,在上面等我们。” 三人顺着山道往上走,走了几公里后拐进了一个昏暗的山洞,山洞中无一丝光亮,若是没人带路,根本无法往前走,谁知道前面会是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紧跟着我,这地方不能点灯,点灯会触发报警器,两边墙上都设有机关,千万别碰。”尹霖回头嘱咐道。 三人脚步挨着脚步,周靖恒感叹:“一零八我只是听说,还从来没有进来过,就这个入口塔依能自己走出来?她成精了吧。” 霍令殊弯腰躲过一方岩石,“这还不是入口,得过两个这样的岩洞才能到达入口,你小心着点,别乱碰。” 周靖恒做贼心虚地收回刚刚伸出的手,第一次来他真的太好奇,忍不住想摸摸上边的岩石,尹霖说两边不让碰,但没说上面也不行啊。 三人小心翼翼地在岩洞中穿梭,冷得手都僵了才隐约看见前方的光亮。 从岩洞出来,周靖恒赶紧搓搓自己的手放到太阳底下翻晒,“这地儿谁设计的,真损,就算有人过五关斩六将逃了出来,恐怕也会冻死在洞里。” “所以‘一零八’关押了那么多人,至今没有一个逃出来过,除了塔依。”尹霖指了指前方的门牌,“那里就是了。” 霍令殊还是好几年前来的,饶是她记忆力再好,只走一遍也不可能记住所有的机关位置,她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过了门牌,就算正式进了“一零八”。这座监狱坐落在四面环山的山谷里,要说山谷其实也不对,这里本来是一座山,只是被拦腰截断,在截面上立起来这座特殊的监狱,真真一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1。 “从外面上看和普通的监狱没什么两样嘛,就是空气好了点。”周靖恒左右环视,发现前面两个已经走远,“唉!你们等等我……” “阿宁阿宁阿宁,你救救我!”陆希宁一大清早就被邵思妍的电话吵醒,好不容易遇上个周末,还不让人睡个懒觉。 “干嘛?”陆希宁按了按太阳穴,昨晚又做梦了,梦里的景象糊成一片,像近视一千多度的人不戴眼镜看世界,什么都分不清,只听见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叫“阿殊”。 “你能来我家救救我吗?”邵思妍声泪俱下地控诉,“你知道姚娅妤那个变态早上六点来敲我家门说要给我补课吗?我妈还特别欢迎她来打扰,恨不得让她住我家!” -- 第113页 “那不是好事嘛,姚姐姐理科好,你是不是一直抱怨自己数学扯后腿么。”陆希宁重新倒回床上翻了个身。 “好什么好啊,我刷题她就在旁边抱着个胳膊看着,我稍微有一点做的不对,她就冷笑一声,神经病啊,也不怕把自己面部神经笑抽了。”邵思妍一边打电话一边伸长脖子看着门外,“她不是高三吗,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她总盯着我干什么。” “或许,人家是觉得拿人手短~平时受你家照拂太多她过意不去才帮你的。” “哼哼,她会是不好意思的人吗?哎呀我不说了,她回家拿本资料马上就回来,你快点啊,两个小时之内我要看见你出现在我家,不然,我去你家也行,你自己看着办!” 不让陆希宁有任何拒绝的机会,邵思妍说完果断挂了电话收起手机,做出一副“我有在好好学习”的样子。 “喂!喂喂!妍妍?”听见手机里传来的盲音,陆希宁叹了口气。 一小时五十九分后,陆希宁站在了邵家大门口。 “人到了,下来接驾!” 邵思妍如蒙大赦,朝姚娅妤丢下一句“阿宁来了我去接她!”,三步并两步冲出了房间。 “亲同桌啊你可总算来了!”邵思妍抑制不住激动,上前抱住了陆希宁,“你再不来可能就要为我收尸了!” “有那么夸张吗?她能吃了你?”陆希宁嫌弃地推了推这个扰了自己清梦的罪魁祸首。 “阿宁,你要知道,人是会被吓死的。对了对了,”趁着没上楼,邵思妍拉着陆希宁嘱咐:“一会儿要是问起,你就说你是自己来的,可千万别说是我让你来的,记得啊!” 陆希宁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配合地故作惊讶:“姚姐姐,你也在啊?我是不是来的不巧?” “巧,巧得很,那什么姚姐姐理科特别好,正好让她教教你。”邵思妍把陆希宁拉进房间,挨着姚娅妤给她安置了个座位,暗暗把自己的书本拾得离这边远了些。 姚娅妤似笑非笑,陆希宁觉得自己这戏可能是白演了。 “你们要吃什么水果吗?昨天有人搬了几箱车厘子过来,我去拿点儿。”邵思妍按了按陆希宁的肩膀,“跐溜”走开了。 “姚姐姐,你能别一直看着我吗?”陆希宁握着笔转身。怪不得妍妍害怕呢,这眼神也太凉飕飕了吧,看得人寒毛倒竖。 “你那个寸步不离的姐姐呢?”姚娅妤答非所问。 陆希宁:“……”这人可真会挑话题,她才不要回答这个问题呢。 陆希宁背过身去继续刷题,转身的时候脚尖带到了什么东西,“哗啦”书桌旁垒着的几个纸箱倒下,里面的纸页撒了一地。 两人连忙蹲下去捡东西,捡着捡着陆希宁发现这些纸怎么都长一样? “棉花糖与奶糖?这什么玩意儿?”姚娅妤理了理纸张,也发现了端倪,“看着像什么书的扉页啊。” 一道光穿透了陆希宁脑海中的混沌,这是?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阿宁,我……”邵思妍看到房间里撒了一地的东西,石化在当场。 试问有什么比被好朋友当场扒了马甲更可怕的事? “人是在早上发现不见的,我们第一时间调了监控,”狱警打开门让霍令殊几人进去,指了指洗手间那里,“就是在这一块不见的。” “这单间可真够豪华的,这是坐牢啊还是度假啊?”周靖恒“啧啧”赞叹了几声。 霍令殊的目光从房间的每一寸地方扫过,又进洗手间看了一眼,尹霖跟了进来:“这间屋子我们已经检查了好几遍,连个窗户都没有,不知道她是怎么出去的。” “那她是不是会缩骨功?”周靖恒倚在门框上指了指墙上那个巴掌大的小孔,这是整间屋子唯一和外界相通的地方。 “走吧,别看了,看不出什么。”霍令殊出了房间,恰好遇到赶来的肖冽。 “令殊,有眉目吗?” “没有,”令殊摇了摇头,“不过,你们找刑侦或者技侦来看过吗?” “这……”肖冽面色凝重,“丢了个这么重要的人,让其他人搅和进来是不是?”肖冽没有继续说下去,霍令殊却明白了,应该是有人不想让其他人搅和进来。 “或许塔依也是这么想的。”霍令殊做了个手势,几人一起往外走,“抽丝剥茧抓犯人这一套不是我们擅长的,让技侦刑侦的人过来吧。” 霍令殊停顿了一下对肖冽说:“肖队,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人是我们抓的,可之后的事根本不在九二大队的职责之内,那为什么会让我们来查呢?” 肖冽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霍令殊摊摊手。 “殊姐,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呀?”一旁的周靖恒听得云里雾里,“人到底去哪里了?” 尹霖摇摇头,霍令殊抬眸看向白云深处,“找不找的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早晚会出现。”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出自柳宗元《江雪》。 第61章 孤月高悬,寒风拂过山岗,两枚黑色的影子在山谷中穿行,领路的那人步伐仓促。 “夫人,您真的有把握吗?” -- 第114页 “当然,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她,放心,你只管带路。” 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领路的人闻声打了个寒战,他只盼今夜过后再也见不着这个女人,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这个黑夜,这样想着,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夫人,就快到了。”那人看着洞口兴奋地说。 洞口阴森无光,周靖恒的目光紧紧锁住隐藏于杂树乱丛中那片黑暗,忽然,洞里传来沙沙的声响。 周靖恒做了个手势,群体准备;手势落下,一拥而上。 枪口林立,对准了被围在中间的两人。 周靖恒向前迫近一步,“塔依夫人,幸会。” 被围在中间的长发女子闻言抬头,发丝被风吹起,露出了她被遮挡的面容。 周靖恒瞪大了双眼,连持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不是塔依!” 与此同时,山的另一侧。 “夫人,到了,我就送您到……”话音未落,一柄黑色枪抵住了领路人的太阳穴。 霍令殊自树后现身,“塔依夫人,又见面了。” 女子的身影自黑暗中慢慢显露,“霍令殊,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哪能啊,”霍令殊拨动枪栓,“你这么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让我走这一趟?” “令殊,别跟她废话,先拿下。”尹霖提醒道。 “哈哈,”塔依好笑地看了一眼尹霖,“我说这位小哥,你没看出来你这位前同事,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过今晚吗?” “令殊?”尹霖催促,“还不快拿下,别让她跑了!” “我不会让她跑了的。”霍令殊斩钉截铁地回答,言语之间是掩盖不住的凛然森意。 “令殊,肖队说要活的!你可别犯糊涂!”尹霖感觉到情势不对,“咚”得一声劈晕了那个给塔依引路的人。 “除非是生死关头的迫不得已,不然我们可无权自行处置已经定罪的犯人,你还在等什么,拿下啊!”尹霖顿时有些急了。 “现在就是生死关头的迫不得已。”霍令殊举枪逼近塔依,“剩下的你别管。” 冷然的月色自头顶倾泻而下,落在霍令殊平静的脸上。尹霖惊愕,透过月光,他看到了霍令殊的杀意。 “令殊。”尹霖喃喃地唤了一声,却知这微弱的呼唤并不能让眼前人“迷途知返”。 “背后的人已经出现,塔依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枪抵上塔依的心口 “你先押着这人下山和靖恒他们会合,所以什么都没有看见,走吧。” 霍令殊一锤定音。 “令殊,为什么一定要……”尹霖仍在尝试劝服她。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塔依轻松得丝毫不像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当然是怕我活着会去威胁那个小姑娘,是吧。” “走吧,尹霖,带着那人下山,我说过,这一次绝不会让她再有机会逃跑。” 时间一分分流逝,尹霖却半点挪动的意愿都没有。 “令殊,这位小哥好像不太愿意把我交给你啊。”塔依“咯咯”地笑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要不你俩继续商量,反正我不急。” 说完,塔依无视霍令殊的枪口,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走了这么久可累死我了,我先休息会儿,你们继续。” “令殊!” “你不必多说,她必须死,立刻死 ,多活一天都不行!” 尹霖用随身携带的绳子将已经晕过去的引路人捆起来暂时扔进了山洞。 “你是一定要阻止我?”霍令殊垂下枪口。 “她要是死了你说得清吗!” 霍令殊重新将枪口对准塔依,“那你就看着吧。” 在她堪堪要按下扳机之际,尹霖一个跨步冲上前想要夺枪,霍令殊闪身避过,二人一来一往,生平第一次在训练场之外的地方打了起来。 两人相识多年,对彼此的招数都十分熟悉,一时谁也占不了上风,就在场面胶着之际,原本坐着看戏的塔依悄悄起身,迅速往山林深处遁去。 霍令殊回身时恰好看见塔依逃开的背影,顾不得尹霖落下的招式,急忙瞄准目标扣下扳机,子弹划破长空,爆开在无声的黑夜。 另一头的周靖恒正不知所措,闻见枪声立刻下令,“两个人看着他们,其余人跟我走。” 生生挨了尹霖一掌的霍令殊无暇疼痛,向着塔依离开的方向追去,尹霖见自己弄巧成拙,也慌忙停手跟了上去。 树林里枪声不断,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在暗夜之中惊醒,一群一群扑腾着翅膀逃上夜空,沉睡的山峦刹那间苏醒。 霍令殊打出最后一颗子弹,塔依躲得精疲力竭,被树枝绊倒在地。 “霍令殊,枪法果然没有以前准了啊,你看你,一匣都打完了,还是没弄死我。”塔依剧烈地喘息,手背抹了一把脸颊,鲜血在脸上蹭开,不过即使有月光也看得不甚清晰。 “没了就没了,”霍令殊扔开□□,袖子里划出一把短匕,“没了子弹还有其它的方式让你死。” “哈哈,霍令殊,那个小妹妹知道你要为她杀人吗?你说她要是知道的话,还会……” “她永远不会知道 。”霍令殊持着匕首在塔依面前蹲下,“你把我千里迢迢地引过来,不就是想死在我手里吗,我成全你。” 银光闪过,匕首落下,塔依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 第115页 “把手拿开,她今天必须死,谁来阻止都不行。”霍令殊用尽全力按下匕首,却停在了离塔依心脏一厘米的位置。 “令殊!”尹霖用力架着霍令殊的双手,使匕首不至于落下,“她该死,但是不能死在你手里,这次出逃罪加一等,上面不会轻易放过她,你再等等。” “我等不了!”霍令殊如修罗地狱修罗鬼,“她多活一天都是威胁!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变数!” 二人僵持不下,这时林中传来周靖恒的声音:“殊姐,尹哥,你们在哪儿?” “令殊,靖恒来了,你快收手,不然让大家看到就来不及了!” 霍令殊不语,暗暗将匕首调转了一个方向,趁尹霖不注意格开了他的手。 眼看匕首就要刺进塔依的胸膛,“砰”,斜方飞出一颗子弹。 “令殊快躲开!” “砰”后方又飞出一颗子弹,正对上直射霍令殊的那颗,两枚子弹在空中相撞。 “殊姐你没事吧!”周靖恒收枪上前扶起霍令殊,“唉!塔依呢?” 霍令殊拍开周靖恒的手,弯腰捡起匕首,“躲子弹的时候让她跑了。” 匕首入鞘,功亏一篑。 下山的路上,霍令殊缄默不言,尹霖几次欲言又止,周靖恒左看看右看看,双商难得同时上线了一回,机智地也选择闭嘴。 山下,肖冽留了人在等他们。 “你们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塔依抓到了吗?”周靖恒拼命给张允使眼色,无奈天色太暗对方看不清,“啪叽”一下撞在了枪口上。 霍令殊直直地从众人面前走过,钻进了车里。 “没抓到啊……” 尹霖面色灰败,“他们还在林间搜捕,不过抓到的可能性不大,天黑路险她又有后援……不说了,肖队他们怎么样?” “上面催得急,肖队要回去报告就先走了。”张允压低了声音,“这次摸出的瓜不小,‘一零八’怕是要来个换血,也是,里面关着的人哪个不是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物,即便身陷囹圄也是座闪着金光的钱山,哪能不动心啊。” “快点走吧,殊姐一会儿等着急了。”周靖恒胳膊敲了敲张允,“辛苦你了,兄弟。” “那行,你们先回去吧,我留下扫下尾。”张允摆了摆手。 尹霖一时难以面对霍令殊,本想钻进副驾驶避开着她些,被周靖恒按着头粗暴地塞进了后座,还十分善解人意地关上了车门。 车厢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霍令殊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可尹霖还得硬着头皮开口:“令殊,你没受伤吧?” 霍令殊降下车窗,转头看着窗外。 “那什么,殊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周靖恒自觉接过了活跃气氛的重担,“一下子就猜到‘一零八’内部有问题,技侦一查就查出来那监控被人动过手脚,塔依还真不是凭空消失的,是光明正大被人带出去的,你说这些人也是被利益糊了眼睛,什么都敢沾手。” 霍令殊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留下一个半明半昧的侧脸。 周靖恒在后视镜头对尹霖挤眉弄眼,仿佛在问:哥,你到底怎么惹她了? 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尹霖的意料,他以为自己一定能阻止霍令殊,却没想到阻止是阻止了,塔依也跑了。 车子行出深山,驶上平坦的大道。望着路边神态各异的冰雕,霍令殊想起那年冬夜自己熬夜给陆希宁做冰灯的情景。 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宿命般笼罩了她,无力又无奈的情绪攀涌上心尖。如果说回忆如流水,那么思念呢?是因风皱起的湖水,还是暗潮汹涌的江海? 霍令殊单手遮住双眼仰靠在椅背上,差一点就可以置塔依于死地,就差一点。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1,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万分不愿的事正在一点一点逼近。她,给阿宁留下了一柄悬于头顶,藏于暗处,随时随地都会落下的剑。 如果周靖恒和尹霖能看见她心里的想法,一定会问,为什么她这么肯定塔依会对陆希宁下手? 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她和塔依棋逢对手,知己知彼,她能猜出塔依的想法,塔依自然也对她的心思洞若明镜。 活了二十五的霍令殊,用三年的时间,给自己造就了一个弱点。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出自《史记·太史公自序》 第62章 “你们两个给我解释一下,这些痕迹是怎么回事?”肖冽翘着个腿坐在凳子上,气的吹胡子瞪眼。 为了方便调查塔依逃跑的方向和计划,张允让人拍下了些现场的照片传回来,肖冽经验老到,这两个又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他一看那打斗痕迹就知道不对劲。 “把这么重要的追捕任务交给你们,你们倒好,不仅把人给我搞丢了,还窝里斗!你们俩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肖队……” “肖队,”尹霖一开口就被霍令殊挡了回去,“我想杀了塔依,他不准,就跟他动了手。” 霍令殊是不甘心尹霖误了她的计划,但这锅也不应该他来背。 “你想干什么?”肖冽以为幻听,确认了一遍,“你想私自……”话说到一半想起现在辽城的局势,怕隔墙有耳,忙把几乎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只质问道:“你疯了吗?想死?” -- 第116页 “我要是真疯了,早在布坦桑就结果了她,哪还有后面一连串的事。”霍令殊没好气地说。 “你还挺后悔是吧!”肖冽快被霍令殊这副理直气壮的态度给气死了,离了九二大队几年,这丫头怎么越来越不着调! “你们俩说说这事怎么办吧!”肖冽指着张允传回来的图片说,“我也不瞒你们,辽城现在的局面够呛,这次的事又是我们挖出的,现在各方都盯着九二大队,这个烂摊子可没那么好盖过去。” “我自己去交代。”霍令殊转身欲走。 “给我站住!”肖冽觉得自己开始头疼,“交代个什么?怎么交代?你现在连个编外人员都不算,那套为了执行任务迫不得已的说辞你根本用不上!” “肖队,”尹霖做了个安抚的动作,“当时除了塔依没人看见,把痕迹抹了再编个说法,应该能翻过去。” “细节我来处理,我来处理。”尹霖又加了一句。 “那等到塔依被抓回来呢,你能保证她不说出昨晚的事?” “被抓回来?呵,她没那个开口的机会。”当着肖冽的面,霍令殊倒是半分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肖冽被霍令殊毫不作伪的杀心所震惊,一时失语,霍令殊不等他缓神,直接道:“我要回绥城,马上就回。” 过了一晚都没有塔依的消息,恐怕她真的已经逃出生天了,因此霍令殊必须抢在塔依到达绥城之前回到陆希宁的身边。 霍令殊离开会,肖冽担忧地问:“她这是怎么了?我以为她想杀塔依是一时激愤,现在看来可能另有隐情。” 尹霖沉吟,“肖队,若是你见到昨晚的她,大概会更加惊讶,我从未见过她那个样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1,仿佛之间有着什么血海深仇。” 肖冽沉思了一会儿,决定道:“你跟着令殊一起去,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她那样子怕是笃定了塔依一定会去绥城,必要的时候挡着她点,可别让她真把自己折进去。” “是。”尹霖也正有此意。 陆希宁面色苍白地蜷缩在床上,一月一次的生理期又来了,大概是冬天外加心情不好的缘故,这一次特别疼,疼得世界都崩塌了。 手机不停地震动,她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消息,是邵思妍发来的。 “阿宁阿宁,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你就原谅我呗(哭唧唧.JPG)。”邵思妍认了今天的第十三个错。 陆希宁叹了口气,退出的时候看见了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头像,又是音讯全无的一天。 腹内传来一阵坠石般的剧痛,陆希宁弓起了腰,症状却没有缓解多少,握着腕间的手镯,这一刻她报复般地想着,如果自己就这样疼死过去,她回来会是什么反应。 想着想着,又睡了过去。 对于邵思妍来讲,陆希宁没有任何回应会是意料之中的事。 自从那天陆希宁和姚娅妤两人无心插柳扒了她“甜心要开心”的马甲,她是一个头两个大,哄完了这个哄那个,结果几天过去了,一个都没哄好。 阿宁就算了,姚娅妤那个神经病居然也有立场跟她冷战,有毒吧,她好像并不需要向她交代什么! 邵思妍也就是心里这么想想,实际上她心虚得很,这种心虚源于她早就识破了对方的秘密却装作若无其事,不仅若无其事还向对方隐瞒了她的身份。 这种我知道你的秘密却没有告诉你我的秘密的鬼使神差的负罪感,才让她一次又一次对姚娅妤妥协。 就像这一次,明明需要哄的只有陆希宁一个,她还是“顺带”哄了姚娅妤,奴颜婢膝丧权辱国,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陆希宁,兴奋地划开屏幕,很快嘴角就垮了下去,姚娅妤发了一串省略号给她,真是白高兴了。 “大姐,我也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谁还能没点小秘密?” 姚娅妤不吃她这套,这么久她也玩够了,干脆利落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却隐瞒了你自己的,小朋友,礼尚往来懂不懂?” “!!!!!!!”邵思妍再次从床上摔了下去,她觉得她有必要去给自己的脑袋买个保险,就是铁打的头也不禁这么撞。 “小朋友,不说话?心虚了?” 邵思妍装死。 “收了我家压箱底的聘礼,保守秘密倒是挺乖的。” 邵思妍持续装死。 “殊姐,回来的这么快?”安雅惊讶地看着霍令殊踏进陆家的门。 “嗯,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霍令殊警觉地扫视四周,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前栋的顶楼,那扇落地窗上。 “没有啊,怎么了?” 霍令殊看着那扇窗,缓缓道:“塔依逃了。” “这……” “不说了,”霍令殊深吸一口气,“阿宁呢?” “哦,她今天没出门,在楼上。” 霍令殊点点头,“安雅,麻烦你帮我拿下东西,我去看看她。” “行。”安雅接过行李,“殊姐你上去吧。” 霍令殊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顶楼,敲了敲门,没人应。因心中有事,顾不得许多,霍令殊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 陆希宁痛得睡着了,模糊中听见有人敲门,她想起来开门,全身却没有一点力气,每一个细胞都在用尽全力将她困在床上,也就由对方去了。 -- 第117页 一开始霍令殊以为陆希宁在休息,便没有打扰,站在落地窗前反反复复排查了无数遍,确信周围没有威胁,才轻轻移动脚步来到了床前。 这么一看,才看出不对劲。 陆希宁脸色苍白如纸,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看得出正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霍令殊心慌意乱,伸手拂开陆希宁额头上被冷汗打湿的头发,试了试体温,温度正常,但她不放心,怕手的温度不对,想了想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恰巧这时,陆希宁醒了。 霍令殊的第一反应是退后,陆希宁的第一反应是抓住眼前的人。 虚弱的人反应还是慢半拍,霍令殊又是半蹲在床前,这样先退后拽,力度没控制好,蹲着的人一下子扑在了躺着的人的身上,这一次,是真正的额头相抵,鼻尖相触。 两人都怀着诡异难测的心思,又都怕惊扰了对方,谁也没敢动,尴尬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蔓延。 “回来了?”陆希宁率先打破沉默。 “嗯,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被投入一片平静无波的湖,湖面被荡开点点涟漪后很快恢复平静,但随着石子的下坠,湖面下的湖水被一路划开,直至湖底。 岸上的行人看不见湖面下的石子,石子坠落的痕迹,只有湖水记得。 霍令殊从床上起身,手腕仍被陆希宁拽着。 “我去灌只热水袋。” “哦。”陆希宁这才松了手,等反应过来霍令殊说了什么,耳朵上瞬间爬满一片绯红。 “好点了吗?”霍令殊掀开被子的一角,将热水袋紧贴在陆希宁的小腹上,重新掖好被子。 “好点了。”怪得很,醒来看见霍令殊的那一刻,陆希宁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你怎么,发现的?”陆希宁问得忸怩。 “一股子血腥气,还能有什么。“霍令殊答得大方。 陆希宁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一眨不眨地望着霍令殊。 “看什么?” “你不是说很久才回来吗?”因为埋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嗡嗡的。 霍令殊翻了翻被子,将陆希宁挖出来,“我有说过?” 陆希宁:“……”好像没有,是她自己脑补的,霍令殊走之前什么也不说,她就以为她会离开很久。 “那事情都解决了吗?” 霍令殊的眉间微不可查地掠过一丝阴云,“解决了。” “现在能说是什么事了吗?”要是理由还说得过去,她就不计较了,陆希宁大度地想。 “不能说?”霍令殊沉默得太久,陆希宁起了疑心。 “没有,不是什么大事,上次抓的犯人逃了,队里认为我对她有些许了解,让我帮忙看看。”霍令殊刻意模糊了所有的重点,哪知道第一个字都是死亡答题。 陆希宁不傻,只是些许了解人家会把她千里迢迢召回去?而且她说上次抓的犯人,除开这次,霍令殊就只离开过她一次,那不就是塔依吗? 两次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令殊姐姐才会离开她,陆大小姐翻开自己的小本本狠狠记了下了塔依的名字,以后别让她遇见这个人,不然她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看看她长什么样! 手机震动了一下,霍令殊没有立即拿出来看,“阿宁,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令殊姐姐,”陆希宁不顾腹部的疼痛,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你去哪儿?” “我既然回来了,总得安置一下安雅的去留吧。”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向陆希宁隐瞒了尹霖的存在。 “哦,这样啊,那令殊姐姐你去吧。” 等霍令殊出了房间,陆希宁才重新躺下。 睁眼盯了一会儿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她拿起手机给邵思妍发了几天以来的第一条回信:“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我就不计较了,对了,把你写的其它书送几本给我,尤其是那个什么,和《棉花糖与奶糖》一类的。” 陆希宁将自己的小心思藏于寥寥数语,邵思妍被她同桌的回复感动得热泪盈眶,早失去了平日里的敏感度,没觉察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如奉圣旨一样将自己写的书一股脑儿打包了一箱,颠颠儿带去了陆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出自《北齐书·元景安传》。 第63章 “枫林,速来。” 霍令殊看了一眼尹霖的消息,熄了屏幕。 “殊姐,你要出去吗?”安雅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霍令殊回来,她也该走了。 “嗯,安雅,按说该让你回辽城,但我想请你在绥城多留几日。塔依还未现身,我始终放心不下。” 安雅没有丝毫犹豫地就答应了。 处理好安雅的事,霍令殊独自一人去了“枫林”酒店,按照前台的指示上了六楼,最后停在了603房间门口。 她还没敲门,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露出周靖恒那张冒着傻气的脸,“当当当,殊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霍令殊推开周靖恒径直入内,“我还以为你叫我来是有了什么线索,原来是这家伙来了。” “姐我速度快吧,就在你们后一班飞机,绥城怎么说也是我的地盘儿,我怎么能不来?” 霍令殊看了看周靖恒身后,“江医生没跟着?” -- 第118页 “出差参加一个交流会去了,嘿嘿。” 一直没说话的尹霖此时开了口,“其实叫你来也不光是因为靖恒,塔依一点踪迹都没有,你确定她一定会来绥城?” 霍令殊随手拽了张凳子坐下,“确定以及肯定,她和我不共戴天,肯定会来找我寻仇。” 周靖恒听着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啊,找你寻仇的话,你一直留在辽城等不就可以了?可这次貌似是我们追着她来的绥城吧?到底是你找她寻仇,还是她找你?” 难得聪明了一回,霍令殊却一点也不欣慰,反而想打死他。 尹霖饶有兴趣地等待霍令殊的反应,想看她怎么编瞎话。 “辽城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她,她是傻了才会在辽城现身。”霍令殊白了周靖恒一眼。 “也对哦,可是我们就这样等着吗?那得等多久啊?” 霍令殊也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塔依一直不出现,在绥城埋伏个两三年再出手,那该怎么办?难道要一直跟她耗着? “若是我们布局引她主动引她出现呢?”尹霖提议。 “不行,”霍令殊当即否定,“你们能保证万无一失吗?万一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令殊,凡事计划得再好,都会有万一,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万一就坐以待毙地等着,等到她恢复元气,可就没那么容易再次拔掉了。” 尹霖说的是实话,一来二去两方交了这么久的手,都十分熟悉对方的招式,凭借塔依对九二大队的了解,倘若再让她恢复元气,没有人能保证他们会再遇到一对安信父女帮他们。 霍令殊坚决摇头,这个险她冒不起,这场局她也赌不起。一旦局成,陆希宁一定会被牵扯进风起云涌的阵中心,到时塔依会怎么下手,霍令殊想都不敢想。 “既然你对绥城如此忌惮,那我们就不在绥城布局,我们另寻他处将塔依引过去。”尹霖自以为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殊不知又被霍令殊否决。 陆希宁在塔依的复仇名单上排在第一位,连霍令殊自己都次于其后。这一场生死较量,较的就是陆希宁的生死,局设在何处,甚至霍令殊身处何处,根本没有关系。 如果霍令殊离开就能让塔依放过陆希宁,那么她即便天涯浪迹也绝不会再出现在陆希宁的面前。但是塔依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陆希宁,这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 “令殊我真的不明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在顾忌什么?”尹霖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在顾忌什么?她顾忌的塔依其实早就已经告诉大家了,可是所有人都把它当做是塔依随口而出的调侃,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哥,哥你小点声。”周靖恒见情势不对赶紧上前拉住尹霖,“有话好商量。” “抱歉,我确实是有难以言说的原因,你见谅。”霍令殊难得低了头。 她这一低头,尹霖和周靖恒两个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毕竟霍令殊还是个女孩子。 “安雅现在也不方便再留着陆家,靖恒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回去,把她接出来安置在这里,她在塔依身边待得久,或许会有什么帮助。” “还是我去吧,靖恒对绥城熟悉,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尹霖抢了话头。 陆希宁在床上躺得难受便想下床,一掀被子,一股血腥气,她干脆洗了个澡。洗完出来看见邵思妍坐在桌子前露出狗腿的笑,脚边放着一个箱子。 “阿宁,”邵思妍脚尖踢了踢纸箱,“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过来了。” 陆希宁边擦头发边蹲下去开箱,“哪些是和那本差不多的?” “啊?那本?哪本?” 陆希宁嘴抿成一条线。 “哦哦哦,棉花糖与奶糖是吧,在这里。”邵思妍掏啊掏,掏出了几本放在桌上,“这些都是再版的样书,编辑刚给我寄过来,现在还买不到。” 邵思妍又献宝似的翻出另外一本书,“还有还有,这本,你那天看见的是扉页,编辑寄给我签名用的,那些还没出,签了一本第一版的给你,我可从来不签TO签的,这还是第一次。” 说完觑了觑陆希宁的神色,“不生气了吧?” “早不生气了,不对,其实我也没怎么生气,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尴尬是真尴尬,陆希宁以前没多想,自从知道邵思妍是《棉花糖与奶糖》的作者以后,她就觉得书里某些情节怎么那么熟悉?就像,真实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看着自己的经历化为同桌笔下的素材,她竟然没有一点违和感,心中有什么正在努力地想要破土而出。她不敢细想,选择了自闭。 “唉!阿宁,霍姐姐回来了?”邵思妍看着窗外惊讶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 “你看那不是……嗯?旁边那个男的是谁?” 顺着邵思妍指向窗外的手,陆希宁看见霍令殊正和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站在门外交谈着什么,两人离得不算近,但在对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默契,至少在陆希宁看来是这样。 “阿宁,那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陆希宁走到落地窗,做了一件并不在她教养范围内的事,偷偷窥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带安雅出来。” “好。”霍令殊走后尹霖猛然侧身看向落地窗 ,刚刚他就觉得有目光落在这边,一抬眸,果然,他发现落地窗前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披散着长发,看着像是刚刚洗过的样子,用一双剪水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 第119页 尹霖一下子猜出她就是陆希宁,那个霍令殊一直护着的小女孩。只是他觉得这姑娘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若是他没记错,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副神情,他是抢了她什么东西吗? 由于技术不到位,陆希宁的第一次偷窥就以失败告终,被人当场抓个现行还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眼神吓得钉在了原地,这下想装作不经意看到都不行。 一筹莫展之际,霍令殊带着安雅走了出来。 “人交给你了,保护好,她可能也是塔依的目标之一。” “看。”尹霖抬了抬下巴,示意霍令殊看那边的落地窗。 陆希宁慌忙旋身躲到了窗帘后面,霍令殊看过去时只捕捉到一片白色的衣角。 “看什么?”霍令殊问。 “没什么,那窗户不错。”尹霖耸耸肩,“安雅小姐,上车吧。” “殊姐我先走了。”安雅透过车窗挥了挥手。 “嗯,自己小心。”目送这两人离开,霍令殊在进院子的路上又抬头看了一眼落地窗,看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阿宁,你站那里干什么?”邵思妍觉得她这个同桌今天好怪啊,难道是大姨妈来的缘故? 冷不丁的,陆希宁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妍妍,为什么《棉花糖与奶糖》里一个男的都没有?” “本来有的,但是写着写着发现有点多余,修文的时候就给删了。”邵思妍如实回答。 “有哪本里有男配的?” “这本这本还有这本,男配的戏份还算重。”邵思妍从一摞书里抽出三本放在一边,“怎么你想看男配文吗?我是不太喜欢写配角上位的情节啦,不过你很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其他作者的,有好几位写的都不错。” “不,我不喜欢,好了好了,书也送到了,你该回去学习了,不然姚姐姐又要到处找你。”陆希宁扳过邵思妍的肩膀把她往外推。 “阿宁!合着我就是个给你送书的快递小妹是吧!”邵思妍极不情愿地向门的方向挪动脚步,语气里充斥着一股“你怎么能这么卸磨杀驴”的悲愤。 将快递小妹送走,陆希宁急忙锁了房门拉上窗帘,只开着一盏发出黄色光晕的台灯,昏昏暗暗气氛正合适,正合适谋划一些离经叛道的“坏事”。 陆希宁将桌上多余的东西理了理,只留下邵思妍单独拿出来的三本书,剩下的一股脑儿放回纸箱,将纸箱塞到了一个空柜子里。 摆好书,准备好纸笔,摩拳擦掌,陆希宁拿出了期末复习的架势。 要是邵思妍知道有人拿她信手编来的书当成《孙子兵法》在用,一定会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如果这个人还是她的好朋友兼好同桌,不知道她会不会有误人子弟的愧疚感。 打开第一本,咦?有男主啊,那不合适。 再换一本,嗯?没有女主?额……好像对她也没多大价值。 换到第三本,陆希宁觉得邵思妍根本没明白她要的是什么。哎,她不就是想找个借鉴嘛,怎么这么难? 匍匐在灯下挣扎了好久,她最终还是打开了第二本,虽然性别不一样,但是好歹俩主角性别是一样的,勉为其难研究研究,万一里面就有她想找的东西呢? 书名叫《海盐味暗恋》,其实讲的就是两个男孩子互相暗恋但是打死也不开窍最后兜兜转转he的故事。 “又是海盐又是棉花糖奶糖的,妍妍真的是很喜欢吃。”陆希宁想到什么,发了个消息给邵思妍:“下次你可以写椰子鸡火锅味明恋。” 刚刚才打到车的邵思妍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啥? 第64章 陆希宁挑灯夜战了一整宿终于研究完了三本书,她总结了下三本书的精髓,那就是试探试探再试探,误会误会再误会,感情都是在试探之后的误会里升华的。 试探的方法各有千秋,容易的方式像什么“下雨天故意打一把伞”“看电影故意坐情侣座”之类的,她都在不知事的年纪体会过了,剩下的那些对她来说都难度过大,她也没那个胆量去做“故意接受别人的告白”“故意承认喜欢别人”这种事。 愁啊,可怎么办呢? 陆希宁还没想出适合她的办法,就又遇见那个陌生的男人。 那天放学,霍令殊像往常一样站在校门口那棵法桐树下等她,只是这一次,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陆希宁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道行还是太浅,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姿态面对。 “好了,我接到人了,下面就不用跟着了吧?” “刚接到人就赶我走?枉我在寒风里陪你站了这么久。” 身边的两人自顾自说话,陆希宁攥着书包带的手逐渐发白。 “令殊,不介绍一下?”尹霖向陆希宁的方向歪了歪头。 “你走开。”霍令殊轻轻推了尹霖一把。 “好了好了,别推,我走我走。”尹霖见好就收,转身开溜,开溜之前很是欠揍地对陆希宁挥手,“小姑娘,明天见。” 明天见个鬼啊!陆希宁腹诽,最好再也不见! “令殊姐姐,他是谁啊?”陆希宁在系安全带的时候装作随意地问。 “战友。”霍令殊拉开手闸,将车倒出停车位。 哦,前同事啊。 “他来绥城是有任务吗?” -- 第120页 霍令殊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不是,他只是凑巧路过,来看看我而已。” 凑巧路过?可是刚刚那个人说明天见!令殊姐姐这分明是有事瞒着她! 陆希宁牙齿咬得“咔吱咔吱”响,不行,得尽快想个办法搞清楚令殊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 “阿宁,你冷吗?”霍令殊将车内温度调高了些。 陆希宁本来就气得发热,温度一升更是热得发晕,偏她又不能说。回去的路上她担忧地想着,自己会不会成为绥城有史以来第一个冬天中暑的人。 “令殊,靖恒传来消息,塔依的踪迹貌似有点眉目。” 一看到尹霖发给她的信息,霍令殊就等不及拨过去,“她在哪儿?” “令殊你别急,先听我说,可以确定的是塔依已经到了S省,她在一个小县城出现过,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也就是说并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到绥城。”霍令殊既是说给尹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能把范围再缩小一点吗?”S省的范围太大,无目的搜索太耗费时间,她不能离开陆希宁过久。 “这……令殊,这有点难度,恐怕需要些时间,周家的人已经足够专业可还是跟丢了,只能说明……” “只能说明有一伙非常熟悉S省的人在帮她。”霍令殊接着道。她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布坦桑的线是被他们挖了,但谁知道这个女人有没有其他的筹码。 自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1,塔依手中筹码所带来的价值,难保不会有人动心,如果这个人还是在S省有一定的根基…… “哎,尽量锁定范围吧。”霍令殊思索了一下,“问靖恒要一份S省各市大家族的名单,尤其是旗下有制药产业的。” 两人合作了那么多年还是有默契的,霍令殊一提出这个要求尹霖就猜到了什么,“你是说帮她的可能是这些人?” “我不确定,但目前只想出这个方向。”这段时间霍令殊总是心神不宁,觉得有什么越来越脱离掌控,希望是她多虑了。 陆希宁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小说里主角打个瞌睡就有人送床,到她这里连个递枕头的都没有?气得她快把自己的乳胶枕头锤通了。 陆希宁不知道,她的枕头已经在路上了。 早晨霍令殊送她进校门时特意嘱咐了一句:“阿宁,有什么事记得按手镯。” 陆希宁满脑子都是“枕头”,自然也没注意到霍令殊那分外郑重的眼神。 坐到座位上,陆希宁将书包塞进桌肚,忽然手指触到了一样东西,纸质的,方方正正。掏出来一看是只信封,这谁的啊?放错了? “妍妍,”陆希宁将信封递给邵思妍,“这是你的吗?是不是你的读者给你的信?怎么放错了?” “!!!!!你从哪里翻到的?”邵思妍有些激动。 “我桌子里啊,连个落款都没有,不是你的吗?这该怎么办?”陆希宁苦恼地问。 “那什么,”邵思妍看着同桌傻傻的样子,决定提醒她,“你不打开看看?万一是给你呢?” “这样做不好吧,万一是放错了呢,私自拆别人的信件,这不合适啊。” 看来她这同桌根本没有“情书“的概念,还是换个方式讲吧。“万一里面有落款呢?我们也只是为了找到主人而已,她会理解的。” 觉察到陆希宁的态度有些松动,邵思妍再接再厉,“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你这样犹豫不就耽误了人家吗?” “好吧,你说的也对,”陆希宁抻开邵思妍的手,将信封拍在她的掌上,“你来拆吧。” 邵思妍:“……” 她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拆吗?那我交给老师好了。”陆希宁的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邵思妍竟一时分不清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是有意还是无意。 “拆,拆,我拆。”慢吞吞地打开信封,零点五倍速抽出里面的信纸,邵思妍实在没有没勇气继续,她怕接下来会被陆希宁打。 “快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陆希宁伸长了脖子想看信上的内容。 刚刚还说自己不想看呢!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邵思妍缓缓展开书信,还没完全打开,“哗”一声又合上了,“我觉得还是你自己看比较好。” “磨叽死了,我来就我来。”陆希宁拿过信纸打开,足足愣了三秒,然后将内容正对邵思妍,满脑袋问号:“这是什么意思?” 不怪陆希宁看不懂,别说落款,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只画了一只骰子。 邵思妍摸了摸脖子,这人表达得还真隐晦,也是个人才,他就不怕女主角没听过那句诗,什么也看不懂吗?唉,还是得她来点拨。 “阿宁,或许你听过那句诗吗?叫‘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2’?”说完觑了下陆希宁的脸色。 “你还能再迟钝点吗?这是,”邵思妍看了看左右,扯着陆希宁的肩膀将她拉近了点,放轻声音道:“这是情书啊,姊妹!” 陆希宁起初不甚明白,渐渐地开始瞳孔放大,明显受到了惊吓,继而嘴唇微微阖动,邵思妍预感不妙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妹妹,你低调点,想把老师招来吗?” 陆希宁头摇得像只拨浪鼓,邵思妍这才放开她。 -- 第121页 她们这儿的动静着实大了点,已经有同学往这边看了,二人齐齐低下头看书装作无事发生,其实在背地里传起了小纸条。 “妍妍,那下面我该怎么做?”陆希宁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完全无措。 “我怎么知道呀,得看你自己怎么想的。” “可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啊。” “就没有一点点情绪?生气?开心?羞涩?好奇?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有。”陆希宁在纸条上老实写道。 邵思妍不答话了,她顶着个马甲小说写了一堆,实战经验却一点也没有,也就是个纸上谈兵的业务水平,还真不知道现实中遇到该怎么办。 “不然我把情书还回去?”陆希宁一开始想的是交给老师,但她觉得那样做可能会连累那位同学。 不喜欢归不喜欢,她没想过诛心。 “你知道他是谁吗?怎么还?” “……不知道。”连个落款都没有。 “不如,你回去问问霍姐姐?总不可能要问你爸妈吧,你哥,是个男的呀,他的方法都不一定适用于你,剩下的就属霍姐姐和我们年纪差最小,而没准她真的有经验,你试试吧。”邵思妍兢兢业业扮演好朋友好同桌的角色,提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办法。 陆希宁却实实在在有被“真的有经验”这几个字殇到,她想起这几天一直围绕在霍令殊身边的那个人,人家估计把她底细挖得差不多了,她还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那份情书不会让她翻起一丁点儿情绪,可霍令殊会。 陆希宁肉眼可见地颓丧下去,接着又想到这或许是个好机会。她一直想要一个“枕头”,现在“枕头”来了。 她又有些怕,大概是“近乡情更怯3”的缘故,要是结果不是她所期待的那一个,该怎么办? 放学后,陆希宁和邵思妍两人搭伴出了教室,半路邵思妍被姚娅妤劫了去,对于这种半道劫人的做法,她已经见怪不怪,要是哪一天姚娅妤不出现,她才会惊讶。 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出校门,果不其然,霍令殊身边依然站着那个人,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陆希宁状似镇定地走上前,“大哥哥好。”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这人是霍令殊的前同事,礼数还是要的。 “我先走了,回见。”尹霖转身招了招手。 回见?这人怎么还不走?想在绥城待多久? 上了车后,陆希宁想找个机会将东西亮出来,可她太怂了,手插兜里好几次,连个边角都没敢拽出来。 眼看到家门口了,她咬咬牙将东西抽出来拿在手里,正准备开口,霍令殊比她先一步说:“阿宁,你先回家,我要出去一趟。” 塔依那边有消息,她得去一趟“枫林”。 “哦,那路上小心点。”刚鼓起勇气就被打断,陆希宁偃旗息鼓,将情书匆匆塞进口袋就下了车。 回答房间她想找个地方先将东西放好再做打算,一摸口袋,啥也没有! 陆希宁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掉车里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出自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 2.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出自温庭筠的《新添声杨柳枝词二首·其二》。 3. 近乡情更怯:出自宋之问《渡汉江》。 第65章 霍令殊从“枫林”回到陆家时天色已晚,她将车开进停车场准备熄灯下车,忽而看见副驾上那块脚踏板上有什么东西。 解开安全带倾身勾过,是一封信。因为以前职业病的缘故,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故意落下,在传递什么讯息。 待到打开后,发现纸上只有一枚骰子的图案,画得还挺逼真,可见画者的功底不错。 为了搞明白手中的信笺来自何方,霍令殊将它对准了车内的照明灯,纸是粉色的,纸张上能隐约看见碎花暗纹,放在鼻尖嗅一嗅,有股淡淡的香气。 霍令殊的思维有一刹那的停顿,画者到底想传递什么样的信息给她?请恕她前几年的职业里并没有见过诸如此类的手段,一张信条,搞得像个情书,这是想掩人耳目? 她自己想不出来,拍了张照放在和尹霖、周靖恒还有安雅的四人群里,“车上发现的,应该是傍晚后放在这里的,有人能看出来是什么吗?我研究了半天没看明白画手想传递什么情报。” 周靖恒第一个跳出来回复:“殊姐,这骰子画得好奇怪啊,骰子不都有点数吗?可你看那上面嵌着的是个啥?” 尹霖是第二个出现的:“……靖恒,江医生有没有嫌弃过你没文化?” “你才没文化呢!”周靖恒最讨厌别人说他傻,几乎一提就火,说他没文化四舍五入也就是说他傻了。 “这画工这么好你连着都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错了?” “殊姐也没看出来。”周靖恒唯恐天下不乱,“殊姐,他说你没文化。” 尹霖:“……” 安雅是最后一个出现的,弱弱地问了一句:“殊姐,你有听过那句诗吗?温庭筠的。” “没文化”的霍令殊没好意思说没听过,而是跑到浏览器里搜索“温庭筠骰子”,跳出来的第一个词条上就写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第122页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霍令殊默念了几遍,这怎么也不像递出来的消息吧。 “令殊啊,我觉得这不一定是什么信息,或许是什么人不小心落在车上的,不如你回去问问你家小姑娘?”尹霖适时提醒道。 “啊!我知道了!是谁给你家小姑娘塞了情书,然后被她不小心掉在车里了!一定是这样!殊姐你信我!”周靖恒的智商间歇性上线。 “情书……”霍令殊神色不明地盯着骰子看了许久,最后将信笺折起来重新塞回信封,放到了原处。 她选择假装自己没看过。 陆希宁惴惴不安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上车发现东西真的落在车上,心才落回原处。看着摆放的样子,令殊姐姐八成没看到。 没看到就好,陆希宁想了一晚上觉得“试探“这一行为太冒险,万一自己演技不到位戳破了那层窗户纸,那什么都结束了。 霍令殊为她做过的事都被她在脑海里细细筛了一遍,发现真的半点看不出异样,都是以姐姐的姿态在守护她,是她想多了,也是她动了妄念。 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步海阔天空。无望的事强求干什么,现在这样就很好了,至于以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以后,自己的以后是多久,既然如此,那就别害人了。 陆希宁偷偷捡起情书想放进口袋,指尖触到信封的时候她发觉不对! 暗地里翻了一下信封边缘,心跳加速,她看过了!陆希宁心想。 因为她将情书放进信封里时是上下页边朝外,但现在变成了折痕朝外,它被人翻过,而这个翻过的人为了不让她发现,又将信封摆出掉了在地姿势…… 她侧目望着正在开车的霍令殊,心情一路跌至谷底。今早之前她才下定决心“退一步海阔天空”,将自己心思深深埋葬在心底,不念不想不害人,但此刻她好不甘心,看到了却装作没看见,就没什么想说的,想问的? 陆希宁觉得,她比此刻绥城的冬天的还要萧索。 驶上干道后,车辆开始变多,车速逐渐慢下来。 回想起这一段时间自己的反复、自哀、欣喜、犹疑等诸多情绪,陆希宁觉得可笑,她会因霍令殊的一个动作,一句话乱了方寸,反之,霍令殊无论遇到什么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任凭她风吹雨打,人家自岿然不动。 又一个红绿灯迫使她们停了车,陆希宁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拿出被自己揉成一张纸的情书,展开伸到霍令殊面前,“令殊姐姐,昨天我在学校收到了这个,妍妍说这是情书,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有什么建议吗?”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语无伦次,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语气十分淡定,好似问的不是情书,而是“令殊姐姐,你看这只蝴蝶要怎么编?” 霍令殊没想到陆希宁会如此坦白,坦诚得让她措不及防。昨晚她有想过万一陆希宁发现她看过,她该怎么回答,却独独没有想过陆希宁发现了,却问的是“令殊姐姐,我该怎么处理?” 是回答“阿宁,你还小,该以学业为重”,还是回答“若你喜欢,可以试试”? “令殊姐姐?”陆希宁表面冷静,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有多么急迫以及,紧张。紧张到不自觉屏住呼吸,脑海里的一根弦随时可能断掉。 “阿宁,”霍令殊调整了起伏不定的情绪,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依然那么冷静,“你喜欢就好。”希望你做出的决定,都是因为喜欢,而不只是觉得新奇与好玩。 什么叫她喜欢就好?是说她觉得她喜欢送情书的人,并且支持他们在一起? 陆希宁缓缓依靠在椅背上,这也算是试探出了一种结果,脑海里的那根弦没断,却再也奏不成曲调。 她不是伯牙,霍令殊也不是子期,她不必绝弦,因为她们本就不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关系,她想奏的,是《邙风》。 霍令殊一直关注着陆希宁的,她明显感觉到小姑娘不开心了。 自己还是说错了吗?或者应该对她说:“阿宁,我也觉得很好,你可以试试”,她是想听她说这句吗?可是她有私心,她说不出这样的话。 “令殊姐姐,我进去了。”陆希宁推门下车。 “嗯,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霍令殊指了指手镯。 二人心思各异,一个往校门内走,一个驱着车远离学校。 陆希宁从早读开始就神思恍惚,中间老师点她回答问题,她连哪一道题到不知道,石头一样杵在当场。 下课后,老师点了她去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平时学习的时候也要充分保证睡眠,如果实在困了就不要熬夜了,对身体也不好。 “你看你这黑眼圈浓的……” 接受完教育回到教室,邵思妍贴上来关切地问:“阿宁你没事吧,早上就看你不对劲了。” “没事。”说完这两个字,陆希宁重归于沉默。 在她侧后方的位置,有一个人一直看着她,好几次想走过来,但每次都停步不前。 邵思妍逗了陆希宁一天,都没什么效果,“明天周六,难得不要考试,我们出去放松一下?” 陆希宁摇头。 “阿宁,你到底是怎么了嘛?遇到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没准我能帮你呢?”邵思妍急了,这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是为哪般啊? -- 第123页 “你帮不了我,别问了。” “是因为那样东西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二人同时回头。 邵思妍惊讶道:“杜勉,你……” 不等陆希宁开口,杜勉主动坦白:“是我画的,我看你今天不太开心,如果我的行为给你造成了什么困扰,我向你道歉,情书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说完,男孩深深鞠了一躬。 邵思妍傻眼了,她把班上每一个男生都猜了一遍,就是没猜到眼前这个,因为陆希宁实在不太待见他,平时都是能避则避,这位仁兄图啥啊?自虐吗? “是你啊,”陆希宁强撑着笑笑,“我今天是不太开心,不过不是因为你,你也别自责了,至于情书,我可以当成没看见,你要是想拿回去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就是有点被我弄皱了。” “真的不是因为我吗?”杜勉确认了一边,有些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真的不是。”陆希宁认真的说。 “那我打扰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不自量力了。”男孩保证道。 话说完,杜勉转身欲走,却被陆希宁叫住,“杜勉,无论如何,谢谢你。” 谢谢你的喜欢,也谢谢你,让我看清了我的喜欢,注定无疾而终的,喜欢。 男孩腼腆地挥挥手,“不用谢,你不介意就好。” 杜勉走了以后,邵思妍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什么,陆希宁一个字都没听清,脑海里一直在回荡“自不量力”四个字。 不自量力……这个词在陆希宁心里掀起一阵波澜,她不也是不自量力吗? 陆希宁的沉默过于明显,导致回去的路上霍令殊一有机会就在看她,有几次她明显感觉霍令殊想开口说什么,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想说什么?陆希宁不想听,反正不会是她想要的那句。 “阿宁,早上的事,我还有几句话想说,你愿意听吗?” 早晨陆希宁下车后,霍令殊第一次尝到了忐忑的滋味,她知道她说的恐怕并不是陆希宁想听的,早上拿着情书问自己,是想跟自己分享被人喜欢的喜悦吧。 认真思考了一天,她选择了让步。 她的那点私心见不了光,可陆希宁该有自己的天地,何必为了她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让小姑娘不开心。 陆希宁不说话,霍令殊就当她默认了,于是缓缓开口:“阿宁,可能家长老师都会对这个年纪的感情问题讳莫如深,觉得天大地大学业最大,但是我觉得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给你画画的男孩子应该是很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一字一刀,刀刀往自己身上捅,霍令殊逼自己说出这番话,比以往执行的任何一个任务都要难。 陆希宁抬首,似笑非笑地看着霍令殊:“我喜欢就好?” “嗯,”霍令殊语气坚定,“你喜欢就好。” 第66章 陆希宁站在窗前看着霍令殊驱车离开,垂落的左手握着的手机上显示着最新的一条信息:阿宁,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待着,不要出门。 待霍令殊走远后,陆希宁摘下腕上的手镯锁进抽屉,走了几步又转身扔下了手机,然后静悄悄地下了楼,趁佣人不注意出了门,门外邵思妍在等着她。 “阿宁,你还是跟霍姐姐说一下吧,就这么瞒着真的好吗?” 她昨天见陆希宁心情低落,便提议周六出门放松一下,被陆希宁摇头拒绝。 没想到晚间的时候陆希宁主动找了她,说今天想出门,她以为陆希宁是没事了,哪知道陆希宁给她出了个难题。 “我明天想出去,但是不想被令殊姐姐知道。” 她当时就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可陆希宁做到了。 “手机给我。”陆希宁勾了勾手指。 “干嘛?”邵思妍警觉地捂好自己的手机。 “怕你给令殊姐姐通风报信啊。”陆希宁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真的想过向霍令殊通风报信的邵思妍:“……” “拿来?放我这儿保管。” “给给给给,别给我丢了。” 陆希宁满意地将邵思妍的手机放进口袋,“走吧。”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邵思妍特意让司机停在离陆家一千米远的地方,自己步行过来,想要坐上车,还得先走一阵。 邵思妍要带陆希宁去的地方是家新开的娃娃机店,这家店的娃娃机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玩偶、盲盒、文具、装着各种气味的漂流瓶……连手机都有,不过娃娃机里是模型,抓到以后去柜台兑换实物,总之这家店里的娃娃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放不了的。 邵思妍去机器上兑了几百枚币,分了一袋给陆希宁,“没玩过吧,看我给你做个示范。” “当当当”三枚硬币入机,邵思妍左右移动抓取,不停地计算角度,然后“啪”按下按钮,“如果运气好,这只熊应该能上来。” 显然,运气不是很好。 “试试?” “那就试试呗。”陆希宁依葫芦画瓢塞了三枚硬币进去,象征性动了动抓手,然后随机地按下按钮。 “阿宁你这样不……我靠!”邵思妍双手趴在玻璃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熊玩偶被抓手抓住,而后精准无比地掉入洞中,发出惊天疑问:“这样也行?” -- 第124页 “运气好吧。”陆希宁满不在乎地拿出小熊塞进邵思妍怀里,“下面抓哪个?” 邵思妍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这样,你一排一排抓下去,从难度来讲是依次递增的,看看你究竟是运气好,还是一个隐藏的王者。” 知道什么叫弹无虚发、尝无败绩吗?陆希宁就是,从第一排往后,两人一个娃娃机一个娃娃机地试,陆希宁百抓百中。 反观邵思妍的战绩,就有点凄惨了,一袋子硬币下去就钓到了一枚钥匙扣。 “苍天啊,你这是所谓的‘新手光环’吗?”邵思妍拎着一篮战利品,不无疑惑。 “我不知道啊,随便抓抓而已。” “你这话说出去要被打的你知道不?”邵思妍双手使劲在陆希宁身上蹭了蹭,“快让我沾沾手气。” 事实证明,沾手气也是门玄学,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明显哪样都不占。 币都花光,陆希宁的脚下堆了两篮子东西,而邵思妍只有手里那可怜兮兮的一个,以前觉得没什么,图的就是开心,但今天有了陆希宁的残忍对比,她真是,气得想撞墙。 陆希宁这阵仗太大,导致一群人都在围观,玩了一圈也玩够了,让邵思妍把她喜欢的取出来,剩下的分给了周围什么都没抓到的人,这么多东西她也带不走。 “阿宁,你就不想留下点什么?” 陆希宁兴致缺缺地摇摇头,“懒得拿。” 在娃娃机店待了三个小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阿宁,你看你已经失踪三个多小时了,也差不多了吧,要不,让霍姐姐来接你?”经过一个下午,邵思妍算是后知后觉地品味出来,陆希宁这是和她家令殊姐姐在置气? “不想回去,我请你吃饭?”一听让霍令殊来接她,陆希宁满脸写着抗拒。 “您饶了我吧大小姐,今天下午我可是舍命陪君子,拿命在配合你玩失踪,再耽误点时间,别说你爸妈要找上门,就是霍姐姐那里,我怀疑她能拿枪指着我。”越想越觉得可能,邵思妍已经在害怕了。 “你就不能不提那个谁嘛!还有我爸妈去我哥那里了,最近不回来。” “好好好好,我不提我不提。” 第一次见陆希宁这么抗拒霍令殊,连提都不能提,邵思妍还是蛮好奇霍令殊究竟做了什么的,不过也不方便问,问了陆希宁又要不高兴。 陆希宁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无趣透了,霍令殊可能都没注意到她“失踪”,不然这么久怎么也该找来了,自己这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图个什么呢。 “好了妍妍,我回去就是了。” “那赶紧把手机还给我,我给令殊姐姐发消息让她来接,你说你,现在手机多重要啊,出个门你居然敢忘了不带。” 才不是忘了呢,她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让霍令殊找到她。 “别发消息了,她出门一趟应该还没回,我自己走吧,再说,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装做从来没出来过,你想让她知道你协同作案?” “我不想!”一语惊醒梦中人,邵思妍赶紧停下打字的手,“那我帮你拦个车。” 陆希宁上了车,邵思妍将地址告诉司机,再三叮嘱:“师傅,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去啊。” “小姑娘你就放心吧。” 邵思妍弯下身子透过车窗跟陆希宁告别:“阿宁,真的不用我送?” “不用了!你赶紧回去吧,再见!” 邵思妍目送出租车离开,缓缓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祈祷:苍天保佑阿宁平安到家,神不知鬼不觉千万别露出什么马脚。 “阿宁?”霍令殊手里抱着一袋糖炒栗子,敲了敲陆希宁的房门,等人开门。 这袋栗子是她从“枫林”出来时看到的,想着很久没让小姑娘吃过了,就买了一袋,一路捂着,现在还热乎着。 房内没有声响。 “阿宁,你在休息吗?我给你带了栗子,还是热的,你要吃吗?”霍令殊等了几秒,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真的在休息?霍令殊看了看手机,七点多,可是这个点休息也太奇怪了,是最近太累了吗? 霍令殊抱着栗子下了楼,刚巧遇到王嫂。管家陈伯跟着陆怀章夫妇一起去了陆定瑀那里,最近是王嫂负责家里事务。 “霍小姐,阿宁还没打算下来?” “嗯,我叫了她没应,应该是睡着了。” “阿宁一下午都没出过房门,连晚饭都还没吃,没想到学得睡着了,这也太辛苦了。”王嫂感叹。 “你说阿宁一下午都没下来过?”霍令殊抓住了话中不起眼的一个点。 “是啊,我怕打扰她就没上去。”王嫂点点头。 有哪里不对,“所以你一下午都没看见她?” “怎怎么了?”王嫂也感觉到什么。 霍令殊转身飞奔上楼打开了陆希宁的房门,房间里一片黑暗,隐约可以看见窗帘没拉。 “啪”,霍令殊按下顶灯,水晶灯的光线铺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房间完好,东西都在该在的地方,被子整整齐齐地铺着,唯独缺了本该在房间里的人。 “这!人呢?”跟着上来的王嫂惊恐地问。 “王嫂,你确定没看见阿宁出去过?” “没,真的没有,我就怕她有什么叫我,所以一直在客厅候着,除了,除了几次去洗手间。”王嫂也察觉了事情的严重性,“霍小姐,这可怎么办呐,阿宁知道自己的状况,从来不会一声不吭就出门的。” -- 第125页 霍令殊心想,那可不一定,她都偷偷溜出去好几次了,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 “王嫂,你先别声张,说不定阿宁只是和同学出去了,我找找看。” “唉,好好好,可千万不是出什么事……” 霍令殊发了一条消息给陆希宁,无声的房间内陡然响起手机震动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她在书桌上发现了陆希宁的手机,夹在书页之间,屏幕还是亮的,显示着刚刚她发的信息。 没带手机?是忘了还是什么? 霍令殊心里划过一丝异样,慌忙按下手镯上的珍珠,查看陆希宁的位置,信号显示,就在屋内! 想到什么,她在桌上、地上、床上逐一翻找,最后将目光放在带锁的抽屉上,霍令殊用一根发卡打开了抽屉,那只和她手腕上一模样的手腕正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的珍珠被灯光一照,翻出淡淡光晕。 霍令殊握紧手镯冲下楼,王嫂在后面拉长声音追着问:“霍小姐你去哪儿?” “调监控!” 监控里清晰地显示,陆希宁是一个人走出去的。她在门口见了一个人,然后两人顺着大道往前面去了。 这另一个人的身影,霍令殊扫一眼就认出来了。 邵思妍正在摆她从陆希宁那里薅来的玩物,霍令殊一个语音电话过来差点把她魂吓飞。 难道东窗事发了? 抖抖索索地按了接听,霍令殊冷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阿宁人呢?” 啥?什么人? “阿宁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她不在家。” “不可能,我看着她上车的,还嘱咐司机一定要安全把她送回去!”邵思妍咽了口唾沫,“你没看见她?” “她根本没回来过。” “轰隆”一道惊雷在邵思妍脑海里炸响,“没没没回家?那她能去哪里?霍姐姐你别吓我……” “她在哪里上的车?” “在步行街的出口,哦对,我记下了那个司机的车牌号。” 邵思妍社会新闻看得不少,虽然她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就她报的那个地址,凡是在绥城待几年都会知道住那里的惹不得,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 把车牌号发给霍令殊,陆希宁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想了想拿了本书出门。 “妍妍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妈,我去隔壁姚姐姐家,有几题不会我去问问她。” 霍令殊收到车牌后立刻发给周靖恒,“靖恒,最快的速度查出这个司机的位置。” 同一时间,姚娅妤拦住了在寒风中发抖的邵思妍,“你让我帮你瞒着你妈,不过你一个人这么晚出门不安全,想出去的话,带上我。” 此刻天大地大阿宁最大,何况也是她有求于人,“你不嫌麻烦就跟着吧。” 第67章 D.A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构成一幅不符合古城庄严肃穆外表的夜景。 酒吧的角落处,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男孩俯身站在女孩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小姐,不,我叫你姑奶奶,小姑奶奶,咱能换个地方么?” 男孩是王鑫誉,坐着的女孩,是陆希宁。 “要走你走,我不走。”陆希宁揪紧了衣服,嘈杂的音乐掩盖了她内心的紧张。 “不是,小姑奶奶,你到底怎么了?离家出走?你要是现在还不想回家,下条街上全是奶茶店,我请你从第一家开始喝,一直喝到头,怎么样?”王鑫誉同学极其卑微地说。 “你怎么这么烦人啊!我都说了我就要待在这里。” “你不喝酒你在这儿干嘛?” “谁说我不喝,”陆希宁想招手,被王鑫誉一把按下,“您饶了我吧,要是让我家里人和你家里人知道我带你来酒吧,我大概明天就英年早逝暴尸街头了。” 王鑫誉欲哭无泪,这是倒了什么血霉。他就是出门给妹妹买个蛋糕,路上遇到了在酒吧前徘徊的陆希宁,他上前打了个招呼,就被这姑奶奶盯上了。 当时陆希宁问他:“王鑫誉,你进过酒吧吗?” 王鑫誉摇头,他平时到哪儿后面都缀着各小尾巴,他哪敢啊! 陆希宁又问:“那你就不好奇里面什么样?” “不好奇,怎么你想进去?”王鑫誉感觉这位大小姐不大对劲,好像憋着一股气,本着“大家都是同学”的心态,他好言相劝:“你还是别好奇了,那不是高中生该去的,赶紧回家吧,哎对了,怎么没见霍姐姐?她不是总是跟你一起的吗?” 一提到霍令殊,陆希宁立刻翻脸,原本还犹豫的步伐径直往着酒吧正门而去。 “陆希宁,你去哪儿?”王鑫誉想上去拉住她,却被陆希宁躲开。 “你要是不愿意进去就别勉强了,”陆希宁瞥了一眼王鑫誉手上提着的袋子,“回家吃你的蛋糕吧。” 王鑫誉登时也急了,他提醒她也是为她好,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他转身欲走,可看见陆希宁进门的身影还是跟了进去。 陆希宁的情况他也知道一些,连出门上学也是近几年的事,她哪里应付得来里面那些,一个人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怕这位大小姐折在里面,慈悲心发作的王鑫誉跟着前后脚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想告诉邵思妍,他没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想问问邵思妍有没有,这一看就是跟家里闹了别扭,偷跑出来的,不然陆家能放她一个人出来? -- 第126页 哪知道刚拿出手机就被陆希宁从身后夺走了,“想告诉谁?霍令殊?做梦去吧!” 这下他更肯定,的确是偷跑出来的。手机被人家押着,不留下都不行。 期间他也不是没劝过,无奈这姑奶奶油盐不进,无论他说什么,人家就一句话:“我不走,要走你走!”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王鑫誉只能寄希望于那位在他眼里神通广大的霍姐姐能赶紧找过来。 “各位大哥大姐,我说的真是实话啊,那位小姑娘的确是在丰民路下了车,我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小司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司机也是倒霉,他刚送了一位乘客到目的地,就被突然上车的几人给带到了这里,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绑架,现在看来,是他被当成了绑匪。 “令殊,这司机的背景已经都查过了,没有问题,看来他说的是真的。”尹霖将手搭在霍令殊的肩膀上,示意她冷静。 “对对对,那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就那个地址,绥城谁不知道住那片儿的都是惹不起的,我一个小市民我怎么敢啊我。” 这tm他到底载了个什么背景的人啊,看这屋内站着的一圈,大概率都是军方出来的。司机解释得嗓子都哑了,可面前的这个女人依然不相信他,看她的眼神,要是自己再不说实话,她能活剐了他,可他能交代的都交了,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啊! “殊姐,”周靖恒也来劝,“我们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也觉得和他没关系,他……” “万一有什么是我们没有注意的呢,阿宁从来没有这样过,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自己出门,”霍令殊陡然提高了声音,“他是最后一个见到阿宁的人,谁能保证他真的没有问题!”司机被吓得蜷缩在角落。 尹霖和周靖恒两个对视了一下,眼底沉重。这样子的霍令殊是他们没见过的,以前无论是什么任务,有多么艰难,霍令殊永远是冷静而自持,这是第一次,他们见到了霍令殊的惊慌。 “令殊,”尹霖压低了声音,“我们是没权利扣着人的,我看问得差不多了,赶紧把他打发走,不然事情真的不好办。” “殊姐殊姐,监控找到了。” 周靖恒动用周家在绥城的便利调到了丰民路各个路口的监控,这份监控及时拯救了倒霉的司机。 “她真的是自己下车的。”周靖恒总结道。 霍令殊阖了阖眼眸,转向司机,“抱歉,是我判断失误。” 她上前一步,却被周靖恒拦着,“殊姐,我们先去找人吧,这里有人会处理。” 身边一直装石头的周二少会意,“霍小姐,无妨,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了,您请自便。” “谢了二哥。”周靖恒锤了下他哥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跟着霍令殊走了,留下自家二哥一个人善后。 出了门,一阵寒风吹来,霍令殊有些发胀的头脑顿时清醒了点,她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心潮起伏,阿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令殊,现在打算怎么办?” “刚刚不是把范围缩短到了丰民路和下马甸吗。”霍令殊将手伸进口袋,那里面放着属于陆希宁的那只镯子。 “殊姐,那两条街特别长。”周靖恒的言下之意是,街特别长,店也特别多。 “那就一家一家地翻。” 丰民路与下马甸,十字交错的两条街,是绥城特别的存在,白日里冷冷清清,可夜幕降临之后,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人间。 酒吧遍地,食肆林立,灯红酒绿,五光十色。 这天夜晚,两条街上几乎所有的店里都发生了同一件事。 一个双眼猩红、神色冰冷的女人推开店门,走进店里后也不消费,而是一言不发地拿着一双泛着焦急的双眼扫视着店内的每一个人,每看一个,面色就落寞一分,直到全部看完,留下一声“抱歉”,便转身离去。 如一阵风来,如一阵风去。 “令殊,已经第九十九家了,不要再继续了,我们回去想别的办法。”尹霖扶着霍令殊担忧地说。 霍令殊推开尹霖,固执地继续向前。 “哥,殊姐这是怎么了?”周靖恒有些怕,霍令殊的神色比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还要可怕。 “你问我,我tm问谁啊!”尹霖爆了句粗口,“今天她要是找不到那姑娘,谁也别想好过。” “那姑娘可真是厉害!我还从没见过殊姐这样。” 第一百零九家,D.A酒吧。 “霍姐姐!” 霍令殊回头,邵思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后面跟着个姚娅妤。 “霍姐姐,你……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啊,不过……你……到了就好。”邵思妍走了一晚上真是累到了,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 “你在这?难道?” “阿宁……在里面啊,王……王鑫誉告诉我的,你没看到……我信息吗?”邵思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一收到消息就转给你了。” 酒吧的玻璃门折射出店内“群魔乱舞”的画面,也映出霍令殊辨不出情绪的脸。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王鑫誉偷偷摸摸将自己的手机放回原位,陆希宁起身去点酒把手机放在了卡座上,他就趁机给邵思妍发了个消息,确认那边收到后才锁了屏幕。 陆希宁去了有一会儿还不回来,这酒吧里光线昏暗,他怕她不认识路,打算去找她,刚站起来就听见“咣啷”一声响,像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然后他透过隔断的镂空屏风看见了几乎让他魂都要飞出来的一幕:陆希宁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扯着衣领往后面拖,那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出来玩儿装什么清纯……” -- 第127页 王鑫誉暗道一声不好,飞扑过去拦着那人,“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面对面时刚好看见此人的样子,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 “你谁啊?”听声音这人是喝得有些醉了,舌头都捋不直,“多管闲事的?” “我没有多管闲事,她是我同学,你不能带她走。”王鑫誉调动自己全身的神经来撑场子,不让对方看出他的虚张声势。 真要打起来,他打不过。周围都是一群玩嗨了的醉鬼,他也不指望有人会见义勇为。 那人嗤笑了一声,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边王鑫誉,“英雄救美啊,就你?救得了吗?”扔下这句嘲弄,继续拽着陆希宁往前。 陆希宁被衣领卡着脖子,一直说不出话,只能投来求救的眼神。 “你不能带她走,你知道她姓什么吗?”王鑫誉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观察周围,要是邵思妍那边再不来人,他恐怕就要自己上了,打是打不过,但是能带着陆希宁逃就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作死的大小姐被带走。 “她姓什么?”那人松开了陆希宁的衣领,“说出来让我听听,是什么了不得的姓?” 王鑫誉一个箭步上去将陆希宁挡在身后,“她姓……” “别。”陆希宁阻止,陆家的名头或许好用,但陆家的女儿不能出现在这里。 她知道今晚自己做错了事,还连累了别人,“王鑫誉,你走吧。” “大小姐,你疯啦,我走了你怎么办?真要跟他走?” “是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解决。” “你怎么解决,你知道跟他走了会发生什么吗?” 一直冷眼旁观二人争执的那位终于发了话,“既然这位妹妹都让你走了,小伙子,你还是赶紧走吧,我可没什么耐心再等下去。” “走吧。”陆希宁绕过王鑫誉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你走了还可以找人来救我。” 王鑫誉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陆希宁远去的背影,心想:这大小姐不是太天真就是傻吧。 他赶紧打开手机准备报警,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转头看去时,差点喜极而泣,“你们可算来了!” “阿宁呢?”邵思妍问。 王鑫誉一拍脑子,光顾着高兴了,“你们快跟我来,陆希宁她刚跟着一陌生人走了,我正准备报警呢!” 第68章 陆希宁进了包间,整间屋子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有惊讶有好奇有探询。 “呦,何哥,从哪里遇到这么嫩一小姑娘。” 原来这人姓何,陆希宁默默记下在座的每一张脸。 “大厅遇到的,怎么样,漂亮吧。”那个叫何哥的朝说话的这个挤了挤眼睛。 “来来来,小妹妹,怎么称呼?”说话的这个很明显对她感兴趣,热情地贴上来招呼。 陆希宁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伸过来的手。 “妹妹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你害什么羞啊,快过来坐,要喝点什么?” 陆希宁直挺挺地站在包间里,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我不喝。” “这妹妹还挺不给面子。”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妹妹,你这样就扫兴了啊,不喝酒你来这儿干什么。”面前的人虽然是笑着的,但明显已经有点不耐。 “有人就是喜欢玩欲拒还迎那套,你甭跟她客气,直接‘请’两杯她就上道了。”何哥从桌上拿了一杯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酒,“刚刚在大厅那小伙子怎么称呼你来着,大小姐是吧,大小姐,我亲自给您端过来,够面子了吧。” 酒在眼前,酒气熏得陆希宁头疼,她挥开酒,酒杯落在地上,里面的酒洒了一地。 “艹他妈,请你喝不喝,非得灌是吧!” 陆希宁被粗暴地推到沙发上按住了肩,按住她的何哥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一杯酒,“给老子掰开她的嘴!” 陆希宁用尽全身力气去挣扎,祈求王鑫誉叫的人快点到。 她越是挣扎逼她的人越是兴奋,酒杯倾泻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看酒就要落进她的嘴里,肩部的压抑以及笼罩在她头顶上方的阴影忽然同时消失,映入瞳孔的,是霍令殊的身影。 “令殊姐姐。”是她自己做错了事,可见到霍令殊的这一刻,她还是委屈地想哭。 陆希宁被霍令殊从沙发上拉起,她低下头不敢直视霍令殊的眼睛。左手被轻轻抬起,手腕上传来一阵温热,是那只被她刻意摘下的手镯。 “靖恒,关门。” “是,殊姐。”周靖恒听话地将包间的门关上,顺便反锁。 包间里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有人在挑事,“你们是谁?打算干什么!” 被霍令殊掀翻的何哥从地上爬起来,一眼看到了后面站着的王鑫誉,“好啊小子,是你通风报信的是吧!”他想上前去抓,被尹霖挡了回去。 “霍姐姐,”王鑫誉指了指何哥,“就是他非得把陆希宁带走!” “哦,是吗?” 语调平得如同死人的心电图,何哥感觉自己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凝住,酒醒了大半,他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 “误会误会,”他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识时务者为俊杰。 “误会?” 一直背对着他的霍令殊转身朝着他走来,一步一步,像要把他踩在脚下碾碎。 “那么下面我要做的事,也是误会。” -- 第128页 他还没明白眼前这个女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被抓着领口正面朝上按在了茶几上。他头磕到大理石桌面,磕得眼冒金星,意识还是一团浆糊的时候,嘴里被怼进去一截玻璃瓶口。 紧接着,幽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喝下去,一滴也不许剩。”熟悉的酒液灌进嘴里,呛得他几乎窒息。 他不敢违抗,大口大口吞咽,霍令殊的手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之遥,好像只要他拒绝,这只手就会立刻握住他的脖子掐死他。 吞咽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酒液流出的速度,没过多久何哥脸上就露出痛苦的神色,灌酒的人看见了又似没看见,倾倒酒瓶的手不带任何迟疑。 “再这么灌下去,他会死的。”房间角落缩成一团的几人中传出弱弱的声音。 刚刚这几人试图反抗,被周靖恒和尹霖二人一脚撂翻一个,现在都龟缩在墙角。 “令殊,他也差不多了。”尹霖的意思是,差不多该高抬贵手了,又不能真的把人弄死。 霍令殊放下酒瓶,玻璃撞击大理石,声音格外清脆。 “酒量不错。” 霍令殊松开手,何哥一下子滑落在地上,就在他以为终于可以躲过一劫的时候,从地狱传来的催命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先礼后兵,礼敬了,下面就该兵上场了。” 霍令殊挑起他的右手倒扣在桌面上,“是这只手吧。” 是用的这只手给她灌酒的吧。 银光闪过,被扣着的人意识到这是什么,剧烈地挣扎起来,凄厉的声音划破满室静寂,“不!” 刀尖悬于手心上方半厘,并没有落下。 “又想阻止我?”霍令殊偏头看向握住自己手腕的尹霖。 这次尹霖学乖了,没有再用“你不可以动用私刑”这样的理由,而是说,“令殊,你吓到她了。” 她,不是他,也不是她们。 霍令殊果然停了手,却没有去看已经面目失色的陆希宁,而是扫视了角落里的其余那几个。 每一个被她盯着的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生怕这位杀神注意到自己。她的手段,他们可都看到了。 “这些人想必不是初犯,查一查交给警方吧。” “哎,好的。”周靖恒赶紧给他二哥发消息。得尽快把这些人搞走,不然殊姐改变主意真的能下狠手搞死他们。 “今晚多谢各位。” “不必谢,应应该的,霍姐姐,我们先走了哈。”邵思妍拉着姚娅妤脚底开溜,见识了霍令殊今晚这一出,再不走被搞死的就是她这个陆希宁的同伙。 王鑫誉在后面喊,“我跟你们一起走!”深深给霍令殊几个鞠了一躬,急忙去追邵思妍她们了。 “殊姐,我和尹哥送你们回去吧。”周靖恒去开车,他可不敢让霍令殊这幅样子带着陆希宁走,没看见那妹妹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吗。 一路上谁都没敢说话,霍令殊明显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时候谁开口谁就是往枪口上撞。 陆家到了,周靖恒拼命给尹霖使眼色,指望着这哥劝几句,抱着胳膊,只当没看见。他也没心思开口,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出乎他对霍令殊的了解,他需要好好想想。 尹霖指望不上,周靖恒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上,“殊姐,回去以后,那什么,有话好好说啊,小妹妹今晚也吓得不轻,你别……”剩下的半句“刺激她了”被霍令殊的眼神堵死在嘴里,妹妹,你自求多福吧! 陆希宁下车之前尹霖拉住她,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姑娘,你可真厉害。” 霍令殊走在前面,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好长,陆希宁踩在这影子上跟随她进了院子。 从在酒吧救下她开始,霍令殊就没有看过她一眼,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她知道霍令殊这是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可她没有勇气追上去拉住霍令殊的袖子说一句:“令殊姐姐,我错了。” “阿宁!”王嫂一直没敢告诉陆怀章夫妇,一个人在院子里提心吊胆了一夜,“阿宁你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了,你怎么一个人出去了,也不告诉我们……” 霍令殊没有半分停下脚步的意思,穿过前庭直往后院而去。王嫂拉着陆希宁的手问了一连串问题,陆希宁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霍令殊的离去的背影上。 “王嫂对不起,我偷偷跟同学出去玩了,一时忘了时间,我下次不会了。” “回来就好,没事就好,赶紧先进屋,看你这手凉的。” 陆希宁制止了王嫂拉她进屋的动作,“王嫂,我找令殊姐姐有事,你别等我了,早点休息吧。”也不等王嫂说什么,就追着霍令殊的脚步走了。 “令殊姐姐。”陆希宁追上霍令殊,霍令殊脚下不停,仍一直向前。 “令殊姐姐你停下来好不好。”陆希宁去拉着霍令殊的袖子,却被刻意躲开。 “令殊姐姐我错了,你不要这样。”陆希宁直接挡在霍令殊面前,霍令殊看也不看,绕开她走。 这下陆希宁真的慌了,慌了的人总会慌不择路,于是慌不择路的她伸手抱住霍令殊的腰,霍令殊浑身僵硬。 再开口,已是带了哭腔:“令殊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一个人跑出去,不该去酒吧,更不该什么都不告诉你。令殊姐姐你看看我吧,不要不理我,你说句话好不好?” -- 第129页 霍令殊低头,看见陆希宁的眼里一片碎光。眼泪氤氲在她眸中,血流在自己的心里。 右手握着陆希宁肩膀将她推开,霍令殊嗓音晦涩,对她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陆希宁,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手镯,是你自己摘下的?” 陆希宁没有说话,剪水眸再也盛不住碎光,光自眸中消失,自眼角滑落。 霍令殊苍凉地笑了,笑过后将左臂横亘在两人之间。 “令殊姐姐。”陆希宁摇头,语带祈求。 伴随着这一声,手镯被褪下。 “陆希宁,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或是,不再需要我,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走,不必拿自己开玩笑,这东西,不想戴就不戴了吧。” 说完这一句,霍令殊像被抽完全身最后的力气,踉跄离开。 大起大落的情绪最是伤人,今晚她耗费了太多的心神。从一开始发现陆希宁不见时的慌张,到盘问司机时的焦急,再到十里长街遍寻人而不得的绝望,最后在酒吧看到她差点被人灌酒时的愤怒,以及得到答案后的悲凉……一个夜晚,七情六欲,五味陈杂。 陆希宁站在原地没敢再追上去,因为她摘下了手镯,她叫她,陆希宁。 这几年来,霍令殊少有生气的时候,即便有那么几次也不是真的生气,唤她“陆希宁”更是从未有过。 她知道这一次,是她诛心了。 第69章 霍令殊房间里的灯一夜未亮,她就这么在黑暗中枯坐到东方既白。 桌上再次传来“呜呜”的震动声,从她回到房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响起,已经是数不清第多少声了,只要她不回不接,对方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她知道是谁,也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这么坐着,坐到时间静止,坐到地老天荒。 长这么大,霍令殊第一次生出了逃避的想法。 “叮”,关机动画出现,而后屏幕彻底一片漆黑。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靠!”尹霖将手机扔在床上。 “尹哥,姐还是不接吗?” “她关机了。”尹霖看了看墙上的装饰钟,“你也一夜没睡了,快回去休息吧,后面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可是殊姐那样我不放心,她到底怎么了?” 周靖恒下车前对陆希宁说了句“你真厉害”,他是真心佩服这姑娘,在他认识霍令殊以来,从来没有人能把她刺激成那个疯狂的样子。 “你别问了,这是你管不了最好也别管,快回去休息吧,令殊已经是那个样子,我们要是再垮下,谁来收拾塔依?” 周靖恒还想继续说什么,瞥了一眼尹霖凝重的神色,识趣地闭了嘴,“那我走了,哥你也早点休息。” “嗯。”尹霖点头应了声,却没有照做,他心理有个疯狂的猜想亟待证明,不搞清楚答案,他这辈子都睡不着。 “安雅,若是醒了回我一声,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霍令殊那边不配合,他只能找安雅。 安雅来得很快,不过是多上层楼的事。 “尹哥,是塔依有什么消息了吗?” “不,不是塔依,是关于令殊,还有,”说到此处尹霖顿了顿,“还有陆家的那个女孩。” 安雅不甚明白。 “安雅,今天我们两个之间的谈话,希望你保密。”尹霖恳切地望着她。 “这……”塔依很为难。 尹霖解释给她听,“安雅,我先告诉你昨晚发生的一件事,听完了你再考虑一下刚刚说的。” 昨晚发生的事?安雅只知道昨晚霍令殊和他们一起出去,很是着急的样子,她以为是关于塔依的,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略思索半刻,安雅点头,“那我先听听。” 陆希宁从日光中醒过来时,发现自己靠在落地窗前。撑着地毯想要起身,却由于腿麻栽倒在地上,从怀里滚出了一堆冰凉的栗子。 昨晚的回忆渐渐苏醒。 在霍令殊摘下手镯说了那一番话后,她没有继续追上去,而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桌上,她看见了一袋栗子,毋庸置疑,只有一个人会给她买这些东西。 栗子早已冷透,陆希宁从中拿出一颗放在掌心,端详了好一会儿才上手去剥。她还是第一次自己剥栗子,笨手笨脚的,不是壳刺到了手指,就是撕不干净栗子衣,等到剥完,一颗栗子碎成了几瓣。 捏起一瓣放进嘴里,应该是冷了的缘故,甜得发苦。一瓣一瓣吃完,剩下的抱在怀里,陆希宁坐靠在落地窗前。 从小到大有什么不开心的,她都会坐在这里,看远处的绥山,看日升日落,不开心的事总会过去。 后来霍令殊来到她身边,她就很少在这里坐着了,因为没有多少不开心的,即使有,霍令殊也会想尽办法哄她。 但是这一次,不会哄她了。 仰面躺在地上等那阵酥麻的感觉过去,陆希宁这才重新起身,将地上滚落的栗子一颗颗捡起放进纸袋里,然后将纸袋送进了水晶柜。 那里面都是从小到大收到的各种礼物,她喜欢的摆这,不喜欢的收进储物室。里面有几件跟其它的格格不入,草编也好,羊毛毡也罢,都是霍令殊给她的,如今又添了一袋栗子。 做完这些,陆希宁拿了一夜未碰过的手机开始回消息,再不回,同桌恐怕要杀过来。 -- 第130页 最顶上那个是邵思妍,九十九加;紧接着是王鑫誉,三条;然后是霍令殊,一条,问她在哪儿。 先捡少的回,王鑫誉问了她三个问题,到家没?你怎么样?霍姐姐怎么样?估计是看她没回答,也就不问了。 “早到了,都睡醒了,没事。”手指顿了一下,加了句,“昨晚谢谢你。” 邵思妍那九十九加她一条一条翻,后面的几乎都在重复同一句“醒了回我”,手指往上滑动,渐渐的出现了不一样的内容。 “你说句话吧阿宁,别吓我。” “我刚刚说的你看到了吗?” “好好跟霍姐姐道声歉吧阿宁。” “丰民路和下马甸,那么大一片地方,她一家一家地找,翻了一百零九家才找到D.A。” “那个长得有点傻的小哥哥告诉我,霍姐姐快急疯了。” …… 再往上,就是在问原因,为她跟霍令殊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故意失踪之类的。 陆希宁停下滑动的手指,盯着最中间那几行字自虐一样反复看,看到眼前模糊成一片。 “那个长得有点傻的小哥哥告诉我,霍姐姐快急疯了。丰民路和下马甸,那么大一片地方,她一家一家地找,翻了一百零九家才找到D.A。” 陆希宁,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尹霖讲完,安静地等待着安雅的反应。 安雅的心里正掀起惊涛骇浪。她曾在塔依身边埋伏很久,日积月累中知晓了塔依对霍令殊的那种复杂的感情,她困惑过那样的感情,但也知道了世上会有那种感情的存在。 从尹霖的讲述中,安雅发现他还在犹疑,但她已经确信霍令殊对陆希宁的那种感情,与塔依对霍令殊的,是同一种。 大概猜到尹霖想从她这里求证,安雅有些迟疑,她认为自己不该在没有经过霍令殊允许的情况下向别人透露这段感情。 尹霖见安雅的神色,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安雅,我想你看出来我的疑虑,我确实是想向你求证一些东西,若真是我所想的那样,我怕令殊一条路走到黑。” “你想问什么?”安雅松了口,她也怕霍令殊一条路走到黑。 她在陆家待过一段时间,陆家表面看起来简单,可那样的大家族,真的会允许这样的感情存在? 尹霖倒了杯水放到安雅面前,“你所知晓的关于令殊、陆希宁以及塔依之间的一切,”这是想让她详细说说的意思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够久,霍令殊终于良心大发地记起有两个人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手机震动了一夜,把自己震得关了机,她拿了充电器充了会儿电,按下了开机键。 好巧不巧,一开机就接到尹霖的电话:“令殊,枫林,我想我们需要聊聊。” “等着。”霍令殊回答。 挂了手机去洗手间洗漱,昨晚她太失态也太狼狈,周靖恒没那个脑子,但是尹霖一定看出了七八分。既然被看出来,那就没什么好瞒的。 得到霍令殊的回复,尹霖才舒了一口气,肯出来就好。 听了安雅的那些讲述,他是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想,也明白为什么霍令殊那么肯定塔依一定会在绥城下手。 原来塔依真正的复仇计划,是杀了陆家那个丫头,去诛霍令殊的心啊。 这件事真是…… 他觉得霍令殊魔怔了,就见过的几面来看,那个小丫头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这么一头栽进去,还是在极度清醒的情况下放任自己栽进去,无可救药! 霍令殊走进“枫林”,尹霖在一楼咖啡厅的角落里向他招了招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知道你想说什么。”霍令殊一坐下先发制人,“对于第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如你所见。” 尹霖摩挲着杯沿,这是承认了,也好,省了他一番口舌。 “既然知道我想说什么,那么对此你的回答是什么?一条路走到黑,还是?” “倘若她愿意,那么一条道走到黑也未尝不可,可她不愿意啊,我就只能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尹霖:“……”当事人觉悟这么高,他精心准备的话是一句也用不上。 “你也不必再试探我什么,塔依的事情结束,我会离开。” “真的!你舍得?” 阳光照在空落落的手腕上,霍令殊神色坚定,“落子无悔。” 陆希宁都摘下手镯了,舍得舍不得的,又有什么分别。小姑娘不再需要她,她离开就是。 “阿宁你要找什么?我帮你?”王嫂站在储藏室外伸着头对里面的人说。 “没关系的王嫂,我自己找吧。”这件收纳室里积攒的全部都是陆希宁的东西,很多还未拆封,全是她从小到大收的礼物。 “找到了!”陆希宁从一层礼物盒中间抽出了一直黑色的礼盒。 王嫂合上收纳室的门,“这是什么?” “没什么,本子而已。”陆希宁抱着盒子匆匆上楼。 的确是笔记本,一个文创系列,共六本,全部手工制作,主题是“城市记忆”。 当前陆定瑀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女孩子特别喜欢收集文具之类的东西,然后就搜罗了这么一个东西给她,她打开看一眼就放进储物室了,并且怀疑她哥被人骗了,笔记本,做出个花也就是个本子,有什么稀奇。 -- 第131页 现在她重新翻出来,是因为想起中间有一本与绥城有关,她没记错。 封面上三个烫金字,“桐叶里”,绥城古称。 她想有点仪式感,缘起于绥城的故事,用这本写日记再合适不过。 翻开第一页,陆希宁提笔写下,“我喜欢你,与性别无关,但与你有关。以此为限,若这本日记写到最后一页,仍无法得到回应,便放你离开,在此之前,我想强求一回。” 合上“桐叶里”,陆希宁拨了一下腕上的手镯。霍令殊在酒吧为她戴上,回来后却当着她的面摘下了自己的那只。 不过没关系,陆希宁心想,既然还摘下了也没还给我,那么总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再次戴上。 第70章 “都七点了令殊姐姐怎么还不回来?”陆希宁抱膝坐在楼梯上等了好几个小时,眼巴巴地看着楼底,“再不回来,吃晚饭的借口就不好用了。” 失望之际,楼下传来脚步声,陆希宁一激灵,伸手去抓栏杆想借力站起来,结果发现自己的腿又不争气地麻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锯了算了。 没等这阵缓过去,霍令殊已经出现在她视线里。应该是没想到她会来找她,拐角的人明显一怔。不过很快又神色如常地踏上楼梯,走到她面前。 陆希宁还维持着双手拽栏杆的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腿麻了?” 语气听着如同以前一样,只有陆希宁知道,霍令殊还气着。因为如果是以前,霍令殊早就伸手接着她了,此刻却只有一句象征性的询问。 不过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陆希宁主动将手搭在霍令殊的肩膀上撑着,跳着近前一步,开口道:“令殊姐姐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不是询问的语气,也就不给任何拒绝的机会,这样总会答应了吧。 陆希宁不知道,今天的霍令殊早就不是以前的霍令殊,决定放下的人,又怎会给自己任何可能后悔的机会。 “吃过了。” 三个字,让陆希宁的微笑僵在脸上。 “早点休息。”霍令殊拿下了陆希宁的手进了房间。 门在她眼前合上,陆希宁意识到,是她想得简单了。以前霍令殊好说话是让着她,现在不想让着她了,撒个娇服个软,也就不再是手段。 落寞地回了前栋,满桌菜色索然无味,陆希宁简单扒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回了房间。 “妍妍,你知道怎么哄人吗?” 风水轮流转,曾经有多么有恃无恐,现在就有多惶然无措。 “你是想问怎么哄霍姐姐?” “对,您有何高见?” “你想想她以前怎么哄你的呗。” 陆希宁还真就想了想,最后承认现实,霍令殊会的那些她不会,即使她学会了,对方也不一定会喜欢。 “有别的办法吗?你说的难度太大了。” “那你再想想她喜欢什么?你投其所好不就得了。” 邵思妍这个同桌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陆希宁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霍令殊喜欢什么。 “你不会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吧?” 同桌的话一语中的。 “哎,阿宁,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唯一的方法,去问知道的人吧,其它的爱莫能助。” 挫败地低下头,陆希宁觉得自己活该,这几年没心没肺地都在干些什么。问谁啊,那些前同事会告诉她?她根本无人可问! 哎不对!好像还有救! 陆希宁想起书房旁的档案室。以前听她妈妈说过,凡是进陆家的都会事先经过一番详细的调查,留下档案,所以她大概也许,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 档案室是需要密码加指纹双重验证的,一般人进不去,不过陆家怎么会有陆希宁进不去的地方? 进了档案室,入眼是密密麻麻的柜子。档案的排列方法她看不懂,可她认得自己的名字。最大最高的柜子上贴着她名字的标签,应该就在里面。 打开柜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不同颜色的封袋,随意看了几个,陆希宁便知道是按“亲疏远近”分类的,换而言之,按平时能跟她接触到的程度分。 像霍令殊这种贴身的很少,那么封袋颜色最少的里面一定有。也是运气好,一下子就抽中霍令殊的档案,红色袋子装着,厚厚的一叠。 档案里是霍令殊走过的二十多年岁月,除了在九二大队的那几年没有,其它的非常详尽。 陆希宁翻阅这些档案,就像翻阅霍令殊的人生。 以前她问过霍令殊小时候的事,霍令殊都以不记得来搪塞,知道对方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问。 不愿提及的童年,大都是不快乐的。直到看见档案她才发现,“不快乐” 这个词用来形容霍令殊的童年,分量太轻。 生于经济发达的一省之会,长于陆家这样的鼎盛之家,若不是亲眼看见这些照片,她根本想不到世上还有闳村那样的地方。 落后、贫穷、肮脏……陆希宁无法想象霍令殊是怎么在这个地方活下来,又是怎么在母亲死后忍受了七八年才有机会逃出来,更无法想象她如何仅靠着一双脚走了几千公里之遥一路颠沛流离到了绥城。 霍姝,原来她以前不叫霍令殊。 陆希宁曾将在《诗经》上看过句话叫“静女其姝”。姝,美好的意思。她觉得这个名字真是讽刺,霍姝的人生,半点儿也不像名字所期许的那样。 -- 第132页 陆希宁停下了翻阅的手指,光是文字就让她这个旁观者绝望,那么身处其中的霍姝呢?这一字一字,都是她真是走过的人生。 没有勇气再看下去,陆希宁合上了档案,忽然夹页之间掉出了一张单独的照片。 “这是……”照片上少年十几岁的样子,十分清瘦,还是一头短发,但眉目中依稀可见霍令殊的影子。 陆希宁觉得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在她的印象里,这样子的霍令殊并没有在陆家出现过。 没在陆家见过,又怎么可能在其他地方见过,她以前可是连门都出不了,是自己记错了吧。 翻开档案将照片夹进去,目光忽然扫过了“绥园“二字。 绥园!对啊,她出去过,她曾经去过绥园啊! 陆希宁赶紧翻回到前面接着往下看,看着看着,回忆纷至沓来…… “阿宁,一会儿到了绥园不可以乱跑,也不可以乱碰,知道吗?” “小哥哥,你的头发好奇怪啊?” “我叫陆希宁,你叫什么啊?” “阿宁,快回来!” …… 原来,她们早已相见。她没认出她,那她一直都记得她吗?之所以来到她的身边,护着她这么多年,是为了报恩吗? “孤儿院。”陆希宁喃喃道。她忽然很想去那里看看,字里行间记录得再详细,也只是记录而已,公事公办的冰凉文字哪里能及得上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今日第二次翻开“桐叶里”,陆希宁写下: “对不起,昨日才说过以后不会再一个人偷偷出去,可是很快就要失信了,但这一趟我必须走。我知道你必然不会告诉我答案,所以我只能自己去找。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一周,陆希宁过得抓心挠肺。她从来没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恨不得自己上手将时针拨一拨,一天二十四小时三秒钟走完。 临行前的那个周五的傍晚,看着霍令殊很久没笑过的侧脸,陆希宁忍不住想开口问问 “令殊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很早很早之前就见过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令殊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妈妈要让所有人都叫我阿宁吗?” 问完也不管霍令殊有没有兴趣知道,自顾自继续:“因为我一生下来就有病,你别看我这几年像个正常人,小时候可是隔三差五要进急救室。爸爸妈妈怕我长不大,就让大家都叫我阿宁,他们说叫得多了上天可能真的就会让我平平安安的。” “令殊姐姐,”陆希宁解开安全带,双手抓住霍令殊扶着方向盘的右手,“你好久没叫过我阿宁了,能再叫一声吗?” 霍令殊的眉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到家了,下车吧。” 明显拒绝了她的要求,陆希宁也不恼,乖乖放下手推门下车。 没关系,陆希宁安慰自己,手镯总会戴上的,阿宁也总会叫的,来日方长。 “小姑娘,前面那个院子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了,前面在修路,车不太好开进去,我就在这里让你下吧。” “好,麻烦您了。” 陆希宁付完钱下了车,照着司机给她指示的地方走去。 院子很显眼,是彩色的房子,颜色明亮,院子里一些小朋友在玩游戏,旁边有几个穿志愿服的女孩,应该是大学生来做义工。 “姑娘找谁啊?”门卫看见陆希宁在这儿站了许久,便走出来问问。 “哦,我,我找院长。” 门卫上下打量了陆希宁一眼,这女孩子看着不过十七八岁,不像是院长的旧识啊,难道是他家亲戚? “你是院长什么人啊,亲戚?” “对,亲戚,你就说我叫陆希宁,希望的希,安宁的宁。”陆希宁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好不好用,万一人家不知道呢。 “你等一下,我问问。”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来了一个姐姐模样的人,“陆大小姐?院长让我接您进去。” 陆希宁放下心来,还好还好,这名字还是有点用处的。 穿过院子进了楼,院长的办公室在最里面。领路的姐姐在门上扣了扣,“院长,陆小姐到了。” 陆希宁看过去,办公桌前坐着的人对她微微点头。 “院长您好,”陆希宁颔首,“我是陆希宁。” “早已耳闻。”院长示意她坐下,“我该替所有在这里待过的孩子谢谢你,托你的福,他们才有这么一处安身之所。” “不不敢当,您说笑了,我我什么都没做过。”陆希宁惭愧道。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1,你的存在是陆家栽树的缘起,也不必过谦。”寒暄了一会儿,院长总算放过了她,“陆小姐来这里何事?” “您叫我阿宁就行了,”陆希宁有些拘谨,“我,我想向院长打听一个人,她叫,霍令殊,您还记得吗?” 院长惊讶地抬头,“你为什么会想打听这个?” 陆希宁一时语塞。 “陆小姐不愿意说,我也可以不问,不知道你想打听哪方面?”院长十分善解人意。 “您记得的能不能都告诉我?”说完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事无巨细的话,得讲上好久吧,是不是太耽误人家的时间了,于是陆希宁改了口,“捡您觉得重要的说就好,比如她是怎么来这里的,还有她为什么会改名之类的。” -- 第133页 这些档案上虽然也提到过,但只有寥寥数语,细节不是很清楚,陆希宁想知道更多。 “这些我倒是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是上一任院长的助理,她是你家一位姓陈的管家送来的,说是你母亲陆夫人特意交代的……” 从孤儿院出来已近黄昏,听完院长的讲述,陆希宁确信霍令殊来到她身边不是偶然。她真的是来报恩的,所以对她那么好也是因为她觉得她救了她的人生吗? 恩情总有还尽的一天,要是用一年抵一年来算的话,陆家免了霍令殊五年的颠沛流离,那么她能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不多了。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陆希宁这才从恍惚中抽身,自己不知不觉走进了岔路都没发现。 滑动接听键,霍令殊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你在哪里?又一个人跑出去了?” 这是生气了呀,生气也好,总比冷冰冰的强。 “我……”话没说完,陆希宁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出自清·颐琐《黄绣球》。 第71章 “喂?你到底在哪儿?”霍令殊捏着电话的手青筋暴突,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重物砸地的声响后,只剩下一片盲音。 这是挂了她电话还是摔了手机?真是不长记性,还管她干嘛! 说是这么说,又不能真不管,霍令殊捧着个手机打算再拨一次,尹霖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进来。 “尹霖你什么……” “令殊,塔依在绥城出现了!” “什么!” 一种不安的情绪爬上心头,霍令殊猛地拉开抽屉,陆希宁送的那只手镯正躺在里面,无任何异样。 可这并没有让她放下心,刚刚电话那头的重响,真的是陆希宁自己摔了手吗? “喂?邵思妍,陆希宁和你在一起吗?” “什么?没啊,阿宁又一个人跑出去了?” 霍令殊抚了抚额头,不安的感觉正在逐渐放大,“那她有没有说想去什么地方?” “没有。”怕霍令殊不信,邵思妍强调了一遍,“真的没有,我发誓。” “好,打扰了。” 拿上手镯,霍令殊去了陆希宁的卧室。 上个星期她来这里给陆希宁送过糖炒栗子,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她决心再不踏进这里一步,不过几天就破了戒。 不指望陆希宁主动给她回消息,她来这里是想找点有用的信息,塔依已经出现,她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必须尽快把人找回来。 房间依旧很正常,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床头柜上多了个红色的袋子。 霍令殊走过去拿起文件袋,发现上面标着自己的名字,打开一看,这是,她的档案? 档案里零零碎碎什么都有,有很多她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档案上居然记录了出来,陆家还真是神通广大,闳村那个地方也能拿到资料。 翻着翻着,霍令殊看见了一张照片,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拍过,不过从背景来看,是陆氏名下那家孤儿院。 孤儿院,她是去这里了吗?所以才不想让自己跟着? 绥城的郊外,一辆低调的黑色车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 “你说夫人要我们绑一个女孩做什么?看她从那家孤儿院出来,不会是个孤儿吧,那可真是一点油水都捞不着。” “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来那么多意见,安心开你的车,这路不好走,可别翻了。” 车子摇摇晃晃,刚恢复点意识的陆希宁没过多久又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她想给霍令殊报信,却怎么也摸不到自己的手镯。 我的手镯呢?这是她的最后一段意识。 “老伯,你今天见过这个女孩吗?”霍令殊站在门卫室里跟看门人打听。 门卫仔细瞧了瞧霍令殊手机上的照片,“见过啊,她下午一两点的时候来的,说是要找院长,叫,叫陆希宁,是吧?” “对,请问她还在里面吗?” “早走啦,待了大概三个多小时吧。” “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门卫皱了皱眉,“这我也没注意啊,不过前面修路肯定过不去,剩下的两条一条通巷子,一条往大路,我就不知道了。” “好,那谢谢您了。”霍令殊微微颔首。 电话里那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直环绕在她心头,越来越不对劲,鬼使神差的,她走上了通往巷子的那条路,一边走一边观察地形。 这条巷弄较老,四周没什么监控,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往里走得愈远,心跳愈快,但周围又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霍令殊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陆希宁胆子小,应该不会一个人钻这种空无一人的地方。正准备转身往回撤,忽然在地上瞥见了什么,刹那间瞳孔骤缩。 地上躺着一个不起眼的注射器保护套,霍令殊立刻想到了塔依的药剂,在布坦桑海岛的禁室,她差点领教。 蹲下仔细查验了扔有保护套那块周围的地方,她又看见一道特别轻的白色划痕,指尖触碰了一下,立刻粘上极小极小的粉末,只有一星半点,却让霍令殊的心跌倒谷底,是珍珠摩擦地面留下的。 手机震动,是尹霖,霍令殊正想找他。 -- 第134页 “令殊,最新消息,塔依的人在星苑周围出现过,星苑你记得吗,就是……” “就是我曾经生活的那家孤儿院。”霍令殊站在巷子的岔道口仰望星苑的生活楼,张了张嘴,说出了她许久没有叫过的那两个字,“阿宁,已经在他们手上了。” 陆希宁再次苏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水泥地上,地面冰凉又粗糙,硌得她头疼。头顶上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唯一能肯定的是,屋顶很高,四周很空。 时不时有冷风流过,她却不觉得冷,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是个女声。 “看来你的身体还真不怎么样,那么一点点药剂,别人睡一两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你已经睡了五个小时。” 声音渐渐靠近,直到声音的主人走到她面前,她才借着微弱的灯光将来人看了个大致。 身材高挑纤细,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不过能看出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只是她的目光让陆希宁很不舒服,像黑暗中潜伏的蛇,随时可能缠上来将你绞死。 人对危险都有一种天生的直觉。陆希宁下意识向后挪了挪,后背抵在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上,无路可退。 面前的女人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配上周围的环境,让人瘆得慌。 “你就是陆希宁?”女人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似乎要将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个透彻。足足观察了她十几分钟,最后女人得出了一个结论,“还真是和照片上一样,没有一点特别之处。” 女人蹲下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就你这样,也值得她做到那种地步?” 她? 即便面前的人没有说出“她”的名字,但陆希宁就是肯定说的是霍令殊。 如此一来,面前的人是…… “你是,塔依?” 女人惊讶了一下,“倒是小瞧你了,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看来她对你提过我。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陆希宁不接话。 塔依轻笑一声,拿出一样东西举到她面前,“这只手镯认得吧,造型设计得不错,就是机关太简单。”食指点了点珍珠,“按钮在这里,刚刚看你双手在后面挣扎,是在找它吧。” 陆希宁低头咬唇。 “你失踪五个小时了她还没找来,知道为什么吗?”塔依笑得温和,“因为我把里面的芯片毁了。” 怕陆希宁听不懂似的,她又解释了一遍,“这只手镯现在跟普通的装饰品无异。” “那把它还给我。” 塔依将镯子往前递了递,又倏忽收回,“还是不能还给你,时机未到。好了小妹妹,好好休息吧,我们等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黑暗中的铁门轰隆合上,陆希宁脱力地倒在地上。 “殊姐,位置找到了。”周靖恒言语之间有些疑窦,“就是有点奇怪,塔依一路留下的很多破绽,这不符合她的作风。” 霍令殊束紧长发,“不奇怪,她是在故意引我们过去。” “唉殊姐,这些你不要?”周靖恒指着桌上的一堆装备。 “用不上,”霍令殊用黑色发卡加固了一下头发,“到时候还得全部卸下来,麻烦。” 周靖恒很快就明白霍令殊说的“用不上”是什么意思。 塔依早知道他们会来,派人在离仓库的一公里的地方候着,等人到了,指明只让霍令殊一个人过去,并别要搜身,不让带任何可疑的装备。 这一招和在布坦桑的时候一样,只不过人质从周靖恒换成了陆希宁。故技重施,偏偏他们还得照做。 绥城这地方地处平原,人口密度大,和深山老林不同,随便发生点什么都容易引起极大的猜测与注意,不可能像在布坦桑那次一样出动那么大规模的军力。 两方都不傻,想在这样的地方趁此机会彻底弄死对方,只能比谁的手段更奇诡。 塔依想要搞死霍令殊和陆希宁再安全脱身,周靖恒尹霖这边则是需要在保障那两人安全无虞的情况下活捉塔依,各有各的冒险。 霍令殊被反剪双手押上了塔依的车,临走时暗中给了尹霖他们一个手势。 等车走远,周靖恒才问道:“哥,刚刚殊姐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救她的人,我们执行我们任务,无需顾忌。” 模糊中陆希宁感觉有人在踢她的肩,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塔依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妹妹,醒啦,一会儿熟人就要来喽。” 塔依顺手将她从地上拎起,陆希宁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双腿发软,一个踉跄撞在了身后的金属桶上。 “这脸白的,”塔依嫌弃地摇摇头,“冻了一夜就生病了?这幅身体能活到今天也是你命大。” “不劳你操心,我一定长命百岁,比你活得长久。” “小妹妹胆子不小,敢这么跟我说话。” 陆希宁觉得自己的胆子见涨,明明是个人质却敢杠绑匪,可能是相信霍令殊一定会来的缘故。 塔依举起手看了看自己鲜红的指甲,“等人来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陆希宁撇过头不说话。 仓库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二人同时转头看去,霍令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 第135页 “令殊姐姐。”陆希宁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唤了一声,霍令殊却好似听见了,朝她点了下头。 “霍令殊,霍小姐,恭候多时,我们,又见面了。” “我人来了,可以放人了。” 塔依往陆希宁身边靠了一点,“你好像理解错了,我什么说你来了我就要放人?你以为你还是在布坦桑?”最后三个字塔依说得重了些,好像在提醒霍令殊曾经都做过些什么。 霍令殊面无表情,“这话应该是我提醒你,你以为这是在布坦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难道不是吗?”塔依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有这个妹妹在手,我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至少对你,我可以随心所欲吧?” 陆希宁适时晃了下身子,她是真的觉得浑身难受,站着这么久已经是强撑。 霍令殊从进来就发现陆希宁不太对劲,只是要和塔依周旋,便故意挪开目光,此时发觉陆希宁的面色越来越差,终是忍不住上前,“你对她做了什么?” 塔依拽着陆希宁后退了一步,“霍小姐,我想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我双手绑着,你觉得我能怎么样?” “那可不一定,吃一堑长一智,何况我已经吃过那么多次亏了。” “呵,”霍令殊舔了舔后槽牙,“你让我过来就是在这跟我废话?” “当然不啊,外面不是已经上手了?”塔依做出思考状,“你说双方谁会赢呢?” 霍令殊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女人,“借我们的手解决欺主的叛徒,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塔依一点也不意外,“还是你最了解我。” 霍令殊的确了解她,从她故意将位置泄露给周靖恒那边的人,而不是只给自己一个人,霍令殊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塔依被关进一零八监狱这么久,当年手里保下的几张隐藏牌未必会乖乖听话,先借那些人的手把霍令殊和陆希宁弄过来,再借九二大队的手除去坐大欺主的东西,真是一箭双雕。 “你就这么自信今天能如愿以偿?” “当然,就算我不能活着离开,至少也有妹妹垫背,”塔依总算露出了真实的面目,“横竖我不亏。”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吃一堑长一智:出自王阳明《与薛尚谦书》。 第72章 “咳,咳,咳咳。“陆希宁忽然咳嗽起来,面带痛苦。 霍令殊神色一紧,被反剪在身后的双手加快了速度。 “哦,开始了。”塔依拍了拍陆希宁的背,看着像在给她顺气,嘴里却突出最令人胆寒的言语,“小妹妹,可悠着点呼吸,别一下就死了,我还想让你的令殊姐姐多看一会儿戏呢。” “咳咳咳,咳……” 陆希宁知道因为某种原因自己许久没犯过的病犯了,但和多年前最后一次犯病的感受不同,她暂时还没有那种窒息感,只觉得胸口某个位置很疼,像千万根丝线缠绕在呼吸的气管上,慢慢绞紧。 “阿宁,”霍令殊当着陆希宁的面唤出了这个名字,用命令的口吻让她离背后的编织袋远一点。 陆希宁的手指轻轻颤抖,努力站直身体往外边挪了挪。她终于又听到她这么叫她,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你以为这样就有用?” 塔依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刀,陆希宁以为是要对她做什么,面色更白了几分。 “小妹妹,别害怕呀,不是要扎你,该对你做的我都做了。”话音一落,刀尖刺进陆希宁身后的编织袋。 一袋、两袋、三袋……有棉絮有粉尘,飘扬得空气都浑浊了一层,还有各种花花草草,总之都是陆希宁不能碰的东西,每一样都是她的催命符。 胸口里的丝线越绞越紧,陆希宁眼前发黑,身体已经完全站不住,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霍令殊身后的绳子“啪”掉落在地,押着她的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她同时拍晕。 塔依反应倒是快,在霍令殊出手的第一秒就往陆希宁那边扑去. 无奈她刚刚为了刺破所有的编织袋,从前往后走了一段距离,这一扑并不能立刻扑到陆希宁身边,等到她爬起继续时,一颗子弹恰巧打在她耳边,逼得她向左滚了一圈,离陆希宁又远了些。 “阿宁,”霍令殊上前架起陆希宁,“你怎么样?” 塔依比她想得更狠,她以为塔依只是想在她面前结果了陆希宁,没想到是在自己眼前把她折磨到死,这样的方式对陆希宁来讲痛苦不堪,无异于虐杀。 “咳咳咳咳咳,令……殊姐……姐。”陆希宁在混浊的空气中努力睁开双眼。 “我在,阿宁,我现在带你出去,坚持一下。” “手镯……在……她身上。” 预感到什么,霍令殊猛地转头凭感觉射出一颗子弹,仓库里传来一声惨叫,刚刚她拍晕的其中一个醒了过来想偷袭,子弹射中了他。 “哪有那么容易走出去。”塔依将枪口对准陆希宁,“霍令殊你再带着她往外走一步,我立刻开枪,你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枪快。”周靖恒的声音在塔依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柄顶上她后脑勺的枪。 “你怎么进来的,这里只有一个入口!” -- 第136页 “绥城是我的地盘,还有我进不去的地方?”周靖恒持枪迫近了一步,“殊姐你先带人走,这里交给我们。” 霍令殊轻微颔首,架着呼吸甚微几乎晕过去的陆希宁往外走。 “啊……”陆希宁身体前倾了一下,有什么滴落在霍令殊扶着她的胳膊上。 “阿宁!”霍令殊顺着陆希宁倒下的方向被带到在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霍令殊,不是只有你会。”塔依看了替她开枪的人也就是被霍令殊拍晕的另一位一眼,语气中充满着愉悦,“又是发病又是中弹,你说那个会先要了她的,啊……” “殊姐!”周靖恒震惊。 仓库里响过两声枪击,开枪伤了陆希宁的那个,以及塔依,纷纷倒在血泊中。 急救室外,霍令殊满身是血地靠着墙。从陆希宁进急救室起,她就这么一直站着,谁的话也听不见。 “殊姐,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安雅再次上前劝道。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霍令殊这才有点反应,眼睛动了动,看见了刚飞机落地就急匆匆来此的陆怀章夫妇。 “阿宁,阿宁怎么样了?”陆怀章的声音明显颤抖,林静淑更是不见平日里的端庄。 霍令殊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小姐的病发作,”最后是安雅开的口,她紧张地撇了撇陆怀章夫妇神色,“又,又中了一枪。” 林静淑两眼一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中枪?阿宁怎么会中枪呢?” “是我的错。”霍令殊一开口,嗓音一片晦涩。 “陆夫人,”尹霖忙站起来接过霍令殊的话,“陆小姐被人绑架,期间中了一枪。” 林静淑忽略尹霖的话,直接走到霍令殊面前,“令殊,我把阿宁交给你,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静淑!”陆怀章走过来拉住妻子,“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阿宁还在里面。” “我……” 手术室的灯关闭,门开启,一位医生走了出来。 林静淑急忙走上前,“阿宁怎样?” 医生面带沉重,“救是救回来了,但是能不能脱离危险还不好说,得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如山呼海啸般的愧疚与痛苦淹没了霍令殊,自责与懊悔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和陆希宁生气,明知道塔依在绥城,还让她一个人在家。她一定牢牢将她看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她乱跑。 或许更早一点,她根本不应该来到陆希宁的身边。有家人护着,没了自由依旧能长命百岁,而她除了给陆希宁带来一次又一次危险,还有什么?这一次,或许她连命都没了。 可是现在再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陆希宁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的时候,霍令殊只敢远远地看着,一步也不敢接近。安雅和尹霖都担心地看着她,可她什么都察觉不到,整个目光里只剩下陆希宁渐行渐远的那张推床。 她知道,无论陆希宁是生还是死,她们这辈子没什么机会相见了。 半个月后,绥城一处院落,安雅欣喜地跑进来,对着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背影说:“殊姐,她醒了!” 背影动了动,许久才道:“好,真好。” 安雅担心地蹙了蹙眉,“殊姐,你不去看看吗?虽然,陆家现在不让你接近,但是或许我们可以偷偷的。” 半个月前,陆希宁移进重症监护室的那一天,霍令殊对陆怀章夫妇坦白了关于这次事故所有的一切,然后离开了陆家。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陆怀章夫妇的意思,既然保镖不能起到保护之责,反而会给陆希宁带来危险,那么也就不必继续留下去了。 从陆家出来后,霍令殊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原本肖冽想让那几个带她一起回辽城,可霍令殊坚持要待在这里等陆希宁醒过来。 周靖恒他们不放心霍令殊一个人待着,安雅便主动提出留下来陪她,这处院子在周靖恒名下,住着也安全。 安顿好了霍令殊,尹霖和周靖恒就带着其余人回辽城复命。霍令殊那两枪弄死了两个,他们得回去处理。 谁也没想到和他们对峙了数年之久的塔依,连最后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死在了霍令殊手里。 霍令殊没有回答安雅的话,她转过身艰难地提了提嘴角,假装自己在笑,“安雅,辛苦你在这儿陪我,你有很久没见你的父亲了吧。” 提到父亲,安雅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是有一些日子没见,以往一个月去探望一次,不过父亲很快就会出来,不急在这一两日。” “时间过得真快,”霍令殊脸上露出决绝,“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去和安医生团聚。” “殊姐……” 霍令殊给了安雅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儿,她醒了,总有这一天的,等她情况稳定我们就回辽城。” 绥城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医护人员在忙碌着各项检查。 陆希宁躺了半个月,甫一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混沌。直到身体深处传来疼痛,她才逐渐想起发生过什么。 那天她在仓库里病发,霍令殊带她出去,未走到门口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一阵尖锐的剧痛袭来,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陆希宁转了转眼睛。尽管她身边的人都带着口罩,但她还是认出这些人里没有她最想看到的那个。 -- 第137页 她很想知道她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尝试开了几次口,护士都没有听清她在讲什么。刚醒过来精力不济,没一会儿又沉睡过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陆希宁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所幸的是已经脱离危险,人也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彻底恢复意识清醒过来,是在一个冬日的上午。彼时林静淑正坐在陆希宁的床边用棉签往她唇上蘸着水。 见女儿睁开了眼睛,林静淑惊喜地手下一抖,她能看出来陆希宁的目光较前几次清明了许多,“阿宁,醒啦。” “妈,”陆希宁的嗓音沙哑,但好歹能发出声音了,“令殊姐姐呢,有没有受伤?” 林静淑收拾棉签的手暗中一顿,很快恢复如常,“没有,她很好。” “那我能见见她吗?”不亲眼确认,陆希宁始终放不下心。 林静淑帮女儿理了理枕头,让她躺得舒服点,“阿宁,她还有事要处理。” “什么事?” “阿宁,她真的没受伤,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林静淑换了个话题,“一会儿……” 陆希宁抓住林静淑的手,不依不饶,“妈,人不过来也行,你给令殊姐姐打个电话,我只要听一下声音就好。” “好,你等一下,我这就给她打。”林静淑妥协,拿出手机打算去病房外。 “不,妈,你就在这里打。”母亲躲闪的神情让陆希宁心慌,她觉得有什么在瞒着她。 林静淑拗不过她,决定告诉她实话,“阿宁,别问她了好不好,她真的很好,毫发无损。但她不适合再待在你身边。” 陆希宁的脑子嗡嗡作响,什么意思?是说她以后都见不到令殊姐姐了? 林静淑温和地安慰她,“你放心,等你伤好了爸爸妈妈再重新给你找一个保镖,你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去上学。” 陆希宁闭眼不语,林静淑以为她暂时接受了,心下一定,“阿宁,你好好休息,妈妈去医生那儿问问。” 病房的门关上,等到林静淑的渐行渐远乃至听不见,陆希宁悄悄起了身。 第73章 绥城,国内出发口。 安雅推着行李车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霍令殊站在原地不动,“殊姐,你在看什么?” 霍令殊将眼睛从远处的法桐树上挪开,“没什么,我们走吧。” 曾经想过会怎么陪她过十八岁生日,世事无常,如今连十七岁都没陪她完整走完就要离开。而这一座在她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城市,余生应该不会再见。 “殊姐,票拿到了,21号登机口,我们去过安检吧。”安雅将霍令殊的机票给她,二人往安检处走去。 此时绥城机场外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上下来几个人,匆匆往候机大厅里赶。 “陈伯,飞往辽城的最近一班在十点四十,二十一号登机口。” “按时间算应该刚过安检,速度快点,务必把人截下。” 命令一下,几人立时行动。 这一群人过于瞩目,像警匪片里千里追凶的警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些人是警察?抓犯人吗?” “谁知道呢,不过为首的那个,六十多岁了吧,警察这么大把年纪还在一线亲自抓犯人?” “走了走了,人都走远了,别看了。” 霍令殊和安雅二人到了值机口,还没坐下就见一个地勤走过来,“请问,您是霍令殊霍小姐吗?” 霍令殊和安雅对视一眼,“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一位姓陈的老人家找您,他说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让您一定回他电话,他在休息室等着。” “姓陈,殊姐,那倒是?”安雅能猜出来,显然霍令殊也能。 “殊姐,要回吗?”安雅紧张地问。 在霍令殊与陆希宁的这件事上,她一直是犹豫的,霍令殊对她和父亲都有恩,她自然盼望霍令殊好,可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好。 即使陆家接受了,经过这次的事,霍令殊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她以前树敌众多,难保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塔依伺机报复。 “陈伯这个时候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去看一眼,你在这儿等我。”霍令殊做了个请的手势,地勤会意,给她带路。 休息室在安检口里面,不过不奇怪,绥城恐怕还没陆家进不去的地方。 “霍小姐,请进。” 霍令殊推门走进去,“陈伯,找我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管家走近一步,郑重开口,“霍小姐,麻烦跟我们回去。”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快到登机时间了。”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霍小姐,如果是阿宁坚持要见你呢?” 霍令殊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下,“我想陆夫人大抵是不愿意我回去的,你们总有办法安抚她,时间一长,她也就忘了。” 管家摇摇头,“阿宁的伤势刚有点起色,发现你走了,把自己折腾得又没了半条命。” 霍令殊眼神闪烁,管家见她松动,再接再厉,“令殊,救救阿宁,她真的会死的。” “殊姐,你真的不回辽城了吗?” “暂时先不回了,行李我就不取了,也没什么东西,你帮我收着。” -- 第138页 “好,那殊姐你自己小心。”安雅还想再说什么,地勤催促登机,她只能道别。 霍令殊挂了电话,无声地靠在车窗边。 管家在后视镜里看了,叹了口气,“令殊,刚刚我没有骗你,要不是发现得及时,她可能真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宁一醒过来就吵着要见你……” 昨天林静淑走后,陆希宁自己拔了针管,也不顾血止没止住,下了床就往外跑想出去找霍令殊。肩上的伤口愈合得慢,这么一跑不光伤口裂开,自身的病也再次发作,偏偏小姑娘怕遇见人不敢走电梯,硬是撑着下了十几楼,最后伤病齐发倒在了楼梯道上,要不是恰巧有人经过,人会不会窒息恐怕不好说。 才出重症监护室就又进了抢救室,救回来没多久人醒了,醒了当着陆怀章夫妇的面往外跑,林静淑让人按着她她就拼命挣扎,刚换好的纱布渗了一团血,她就像感受不到疼一样往外爬。 见陆希宁这样,夫妻俩还能怎么办,当即让人联系霍令殊,一查才发现人是今天的飞机,就有了陈伯机场截人这一幕。 “令殊啊,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对阿宁这么重要,或许你们真的投缘吧,小时候偶遇,长大了还能遇见。” 霍令殊什么都说不出,她怕一开口就暴露自己的情绪。母亲死后她再也没落过泪,此刻手背上却落着点点水珠,她也没想过她对陆希宁会这么重要。 “夫人,人到了。” 霍令殊从管家身后走出来,林静淑见了她颇有些不自在,杵在原地不动。倒是陆怀章,仿佛半个多月前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和颜悦色又十分诚恳地托付霍令殊:“令殊,请你帮帮我们,去看看阿宁吧。” 陆希宁缩在床脚,病号服上映出点点血色,搭在膝盖上的手背青一块紫一块,还有沾着干涸的血迹。 周围的一圈医生护士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稍一靠近人就挣扎,只好远远站着。 病房的门从外面打开,陆希宁似有感应地抬头,正对上霍令殊微红的双眸。四目相对之间,恍若隔世。 “令殊姐姐!”陆希宁直起身体的幅度太大,拉扯到了伤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 霍令殊急忙走过去按住她,“别动。”目光在陆希宁身上仔细扫了一圈,眼中心疼更甚几分。 “令殊姐姐,我的手镯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等伤好了给你。” 霍令殊捧着陆希宁的手不敢用力,陆希宁才发现自己的这一双手实在无法入眼,偷偷背到身后,“不疼,不疼的。” 林静淑向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端着纱布之类的东西上前,“陆小姐,该重新换药了。” 霍令殊自觉起身给护士让位置,陆希宁拽住袖子不让她走,眼睛湿漉漉的甚是可怜。 “给我吧,我来。” “这……”护士用询问的眼神看林静淑,林静淑咬牙点了头。 病房里一群人退了出去。 霍令殊先调了温水用毛巾蘸着给陆希宁清理手背上的血迹,“手上的血怎么搞的。” 温热的毛巾触碰到手背,疼得陆希宁一激灵,“自己拔了针,忘记止血了。” “疼?忍着,看你下次长不长记性。” “我长不长记性没关系,令殊姐姐帮我记着就行。”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霍令殊不搭理她,将毛巾扔进盆里,去解陆希宁的上衣。 “令令殊姐姐?”陆希宁单手揪住领口,耳尖泛红。 “不脱衣服怎么换药。”将人按趴在床上,霍令殊不客气地上手。扣子解开,露出包扎的纱布,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好不容易解开纱布,陆希宁疼得直抽气。 “阿宁,”霍令殊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以后不许任性。” 她以前也中过子弹,可伤在自己身上和伤在陆希宁身上是不一样的,伤在自己身上,她没觉得疼,伤在陆希宁身上,她觉得疼得要命。 手下的动作放得又轻又慢,等完全换好,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盆里的水早凉了,霍令殊重新换了新的热水,拧了几块毛巾包着陆希宁的手,“好点了吗?” “嗯嗯,好点了。”伤没恢复又折腾了一宿,陆希宁早就撑不住了,只不过霍令殊没来她始终撑着一口气,这下这口气散了,累得上下两个眼皮打架,却始终不愿意放任自己睡过去。 霍令殊将手放进她的掌心让她握着,“睡吧,我不走。” 陆希宁这才睡去。 期间林静淑几次想找霍令殊好好谈谈,无奈霍令殊只要稍微动一下,陆希宁就一副要苏醒的模样,一来二去,她哪还敢背地里搞小动作。 陆希宁自受了伤后一个月没在学校出现,陆家对外统一口径说旧疾复发,这话也就搪塞一下老师和同学,可骗不了邵思妍。 自打霍令殊那次联系了她打听陆希宁的行踪,这两个人就彻底失去了联系。邵思妍越想越不对劲,即使是旧疾复发,总不至于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吧。 “啧,别啃了,秃成这个样子也下得去嘴。”姚娅妤拿起胶带作势要把邵思妍的手指甲捆起来,“你这一发愁就啃指甲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邵思妍眼珠子转了转,嬉笑道:“你帮我个忙,我保证改。” -- 第139页 “让我帮你找人?”姚娅妤早就看透她了,“求我啊。” “求你。”邵思妍很没有气节,不过她可不承认,她自己管这叫能屈能伸。 “等着。”姚娅妤装模作样地拿着手机出去,一会儿面色凝重地回来。 “咋,咋啦?” “人在医院,可能病得有点重。” “你确定吗?你怎么知道?”嘴上质疑,但其实邵思妍还真被她诓住了。因为姚娅妤虽一直很严肃,却极少如此凝重。 “只问结果莫问过程,我自有我的办法。” 听着十分故弄玄虚,其实是姚娅妤那天去医院恰好看到霍令殊,不用想都知道,她会出现那里一定是因为陆希宁,只不过这事没告诉邵思妍。 “我要去看看阿宁,”邵思妍合上习题册,“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你不一定见得到。” 邵思妍做了个鬼脸,“这你就管不着了。” “想过河拆桥?”姚娅妤跟上去,送了她两个字,“做梦。” “阿宁阿宁!”邵思妍在病房外招手。 “你小声点,禁止喧哗,有没有素质。”姚娅妤一脸嫌弃。 “妍妍,姚姐姐,你们怎么找过来的?”陆希宁料想,按她爸妈的性格,应该不会把自己住院的消息透露出去。 “这你就别管了,山人自有妙计。”说完邵思妍得意地看了姚娅妤一眼。 “你要脸吗?”姚娅妤做了个口型。 “你们先坐,我去拿今天换的药。”霍令殊捡起药单出去,病房内只剩下三个人。 “阿宁,你真的是旧疾复发?”邵思妍一脸不信,“你这脸怎么白成这样?” “也没什么,”陆希宁摸了摸肩,“就是中了一枪,不过你不能出去随便说哦” 有情狂!邵思妍眼睛囧囧有神,竖起一双耳朵。 “喂,我受伤了你要不要这么兴奋?” “啊?我很兴奋吗?”邵思妍询问姚娅妤。 姚娅妤转过脸不想理她。 “哦。”邵思妍用两枚食指向下拽拽自己的嘴角,“我克制点。” “我就是不小心被人绑架了,不过都解决了。”陆希宁略过所有的细节,概括道。 “那……” “好了你有完没完,人家还伤着你就让她说这么多话。”姚娅妤拉着邵思妍往外,“看也看过了,赶紧走吧。” 陆希宁还没说什么,邵思妍就被拉走了,从进来到出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没见过这么自觉的探病的人。 “这就走了?”霍令殊端着药回到病房,发现只剩了陆希宁一个。 “嗯,走了。”陆希宁摊摊手,表示她也很意外。 第74章 陆希宁出院的那天晴空万里,天气甚好,虽然还是数九寒冬,可阳光里透着温暖的味道。 肩部的伤辗转一个多月也没好利索,衣服一穿多还是有点疼。车就停在住院部外面,反正也没几步路,霍令殊没让她穿外套,直接用一个大披风将她兜头罩着裹在怀里,一出院门立刻塞进车,风是一点都没吹着,好稍稍有些热。 陆希宁努力将脸从披风的大兜帽里露出来,“令殊姐姐,我的镯子呢?说好了给我的。” “我说的是伤好了再给,你伤好了吗?”霍令殊食指弯曲敲了她头一下,“别想给我讨价还价,想拿回东西,好好养伤吧。” 前面坐着的管家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阿宁,你就听令殊的,乖乖待着养伤,夫人也能放心点。” 陆希宁的脸一瞬间垮下去,半个多月前闹了那么一回,林静淑就几乎没有单独来看过她。今天回家她还没做好面对父母的准备,她不觉得自己错了也不后悔做过的事。 她不想让父母生气伤心,更不想让霍令殊离开,进退两难。 怀揣了心事,陆希宁不再调笑,一路沉默到了家。 “爸妈,”她不敢抬头,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唤了人。 林静淑看她这个样子又气又心疼,儿女都是债,这丫头就是来讨债的,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惯着。 “王嫂你拍阿宁上去休息,令殊你留下。”陆怀章吩咐道。 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我不,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陆希宁抱紧霍令殊的胳膊,“要说就当着我面说。” 霍令殊抽出胳膊,“阿宁,听话,你上去吧。” “你不许走!”陆希宁委屈地想哭,怎么她也不站在她这边。 “嗯。”霍令殊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陆希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陆怀章这才开口:“这次多谢霍小姐高义,是陆家欠了霍小姐一个人情。” “不必,本就是因为我阿宁才会受伤。” “阿宁任性惯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请霍小姐担待。” 陆怀章这话乍听很和善,也很正常,霍令殊却读出来更深的意思,她不喜欢绕弯子,“您有话请直说。” “既然霍小姐听明白了,那陆某也就不遮遮掩掩了。”陆怀章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敢问霍小姐能否保证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塔依?” 这一句彻底击溃霍令殊的强撑出来的表象。她不能保证,所以回归是暂时的,离开才是她的归宿。 “我明白了,陆先生。” “那阿宁那里?”林静淑适时问了一句。 -- 第140页 “请二位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等她伤彻底好了,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多谢。”这一句,陆怀章发自内心。 “令殊姐姐,我爸妈说什么了?”陆希宁紧张地看着霍令殊。 “不是让你休息吗?怎么还坐着。”霍令殊将人拉起来解开披风,“去躺着。” “你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让你离开?” “没有。” 陆希宁不信,霍令殊又说:“真的没有,他们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你再受伤,我不走也得走了。” 一句话没一个字是真的。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们。” 听到这一句,陆希宁放下心,看来是真的。 “所以以后还一个人跑出去吗?我可告诉你,我以前得罪了不少人,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字字提醒,字字关心,可说这句话的人语气过于玩笑,听的人便没有当真。 陆希宁怕霍令殊旧事重提教育她,赶紧滚上床闭眼,“我休息了。” 霍令殊替她掩好被子。陪她过完十八岁生日吧,让最后时光静好,不至于分别得太狼狈。 可是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宿命”,是即便轮回转世也逃脱不了的宿命。 除夕那天,陆希宁终于收到了她的新年衣服,一套明制汉服。之所以想到春节穿汉服,也是受了霍令殊那件披风的启发。 她觉得传统服饰还挺好看的,正好翻了年十八岁,今年过得磕磕绊绊,希望新年新气象,来年有点不一样。 林静淑知道她要穿汉服过年的时候,特意翻出来小时候给她打的一套长命锁项圈,陆希宁试了有点小,于是林静淑让人翻新设计,也是今天刚送来,让她下楼去取。 陆希宁下楼的时候看见陆怀章匆匆出门的背影,“妈,今天除夕爸爸也要出去吗?” 林静淑不欲让女儿担心,掩了掩面色,“没事,就是公司有点小事,爸爸去处理一下。你过来看看新的项圈喜欢不喜欢?” 项圈上的长命锁多加了几条珍珠流苏,错落有致地铺了一圈,陆希宁摸着指甲盖大小的珍珠直咂舌,“这也太夸张了吧。” “喜欢就好。”林静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陆希宁一心扑在珍珠项圈上,错过了母亲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忧。 直到月上树梢,陆怀章还没回来。 “陈伯,再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去了这么久?”一天都没消息,林静淑坐不住了,她总觉得这次有什么大事发生。 陆希宁坐在饭桌前也开始不安,什么样的事会让她的父亲非得在今天出门,还这么久都没消息? “夫人,”佣人神色慌张地进来。 “怎么了?” “林家,林家来人了,说想拜访夫人。”佣人说完赶紧低下头。 “林献?真是稀奇,他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走进来一个中年模样的人,眉眼之间让陆希宁觉得有些许熟悉。 “姐姐,好久不见。” 姐姐?这人是她的舅舅?怪不得她觉得熟悉,仔细一看是和她妈妈有些相似,只是她怎么从来没听她妈提过? “你来做什么?”林静淑面色不虞。 中年人像没看见他姐姐的神色,笑眯眯地朝陆希宁这边走来,“这就是我的小侄女?都长这么大了?挺像姐姐。“ 林静淑伸手阻挡中年男人上前的步伐,“林献,我记得我早就说过,这里不欢迎林家的人,我不管你今天来打的什么主意,现在请你出去。陈伯,送客。” “姐姐,”中年男人敛了笑,显得阴测测的,“什么叫不欢迎林家的人?你也姓林啊,再说,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我的小侄女,叫希宁是吧。” 他招招手,身后的人奉上一个盒子,“阿宁,这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看看喜欢不喜欢?” 陆希宁再傻也看出来她母亲跟这个舅舅不对付,她没有去接。 林静淑将盒子打落,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金灿灿的看着分量不轻。她指着门的方向,“滚。” 林献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姐姐,我这就滚,不过希望我下一次来的时候,你这位陆家主母也能这么硬气。”随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林静淑冷静一番对陆希宁说:“阿宁,你回房间去,让令殊来前院陪你。” 陆怀章联系不上,林献又突然造访说出那一番话,绝不是偶然。林静淑心里明白,恐怕山雨欲来。 “妈……”陆希宁想问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看见母亲面上一片冰霜便住了嘴。 “阿宁,怎么忽然叫我过来?” “令殊姐姐,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陆希宁顿了顿,“刚刚一个自称是我舅舅的人来,妈妈很不欢迎他的样子。而且我从不知道我有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再加上爸爸一天都没消息,我,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这一夜是除夕夜,本该家人一起吃团圆饭,一起守岁等候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可男主人莫名失去消息,一家子都无心过节。 院里用来营造气氛的红色灯光,此刻看上去像酆都鬼火。 远处鼓楼的钟声响起,陆希宁进入了十八岁的第一天,可她全然没有新年来临的喜悦,因为在这一天的子时之交,她的父亲遭遇车祸,生死难料,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 第141页 她陪着母亲在抢救室外待了两天,第三天太阳升起之时,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可母女谁都没有勇气开口去问。 最后是霍令殊上前,“医生,情况如何?” 医生摘下口罩,“人没事,就是……” 陆希宁刚放下的心瞬间被高高吊起,只听医生继续说:“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我们也无法断定,陆先生伤得很重,能保住命已是万幸。” 林静淑握着女儿的手微微发抖。 “夫人,”陈伯去处理车祸事宜,刚刚才回来,“车祸四周没有监控,行车记录仪也被人摘了,所以……” “所以什么都查不到?”林静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到一个人,“林献,去查林献,他怎么偏偏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出现。” 这是走廊里又来一人,陆希宁认得,是父亲的秘书,对方见陆希宁在场欲言又止。 “阿宁,你跟着令殊先回家,妈妈有很多事要处理。” “好,”陆希宁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尽量不添乱。 谁知刚走出医院,门口一堆记者媒体□□短炮地围了上来。 “您是陆小姐吧,听闻您一出生就患有严重的先天病是真的吗?” “有人爆料陆氏为了你用活人试药,你知道吗?” “还有人说陆氏这些年建孤儿院救助孤儿只为了用他们给你借寿续命,是否属实?” “陆小姐请您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 …… 闪光灯闪个不停,话筒在她面前堆成一道墙。 陆希宁从来没有见过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们的问题她一个都听不懂,整个人呆呆地愣在那里。 霍令殊最先反应过来,劈开人群将陆希宁拽出来护着往医院里退去。就这个情况想出去很困难,只能先回林静淑那边再做打算。 林静淑正听秘书的汇报,见霍令殊揽着陆希宁回来,问道:“阿宁,不是让你们回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霍令殊看了秘书一眼,“外面都是记者,出不去。” 陆希宁脸色煞白,“妈,你把我支开是不是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 林静淑心知瞒不过去,“阿宁,家里是出了一点事,陆家新上的一批药不知道怎么被人换成了还在临床试验的药物,有人吃出了问题,你爸爸那天出去就是为了找出真相,没想到。” “那用活人试药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借寿给我续命。” “那些都是假的,是有人站出来自称是陆家的什么药奴,至于借寿更是无稽之谈。”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一旦牵扯到豪门秘辛,总是能引起公众的猎奇心理。 对方来势汹汹,专挑这种时候下手,是算计好了春季期间都在放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会立刻发酵,另一方面陆氏上下还没上班,去哪里找成熟的公关团队,危机公关的最佳时期势必会错失,即使后面花费大力气挽回也未必有用。 没了陆怀章这个主心骨,军心已经失了一大半,在场除了陆希宁都看出来了,这是想一击即胜,彻底搞垮陆家。 林静淑当机立断,“陈伯再多派几个人过来,令殊麻烦你保护阿宁和怀章。” 霍令殊点头。 “妈妈你去哪里?” “我去一趟公司。” “前面有媒体,夫人从后门走吧。”霍令殊提醒。 林静淑带人匆匆离开,陆希宁焦躁不安,霍令殊知道安慰不了,只能静静陪着。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活人试药,药奴,关键字她十分熟悉。可是塔依确实已经死了,难道还有后招?霍令殊想起自己曾怀疑过S省有人暗中帮她,莫非? “靖恒,上次让你调查的S省大家族名下制药公司的,你把名单再发给我一份,急用。” 第75章 “阿宁,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霍令殊将外套铺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 “可是我不放心爸爸。”陆希宁才痊愈没多久,早就精力不济,一直在强撑。 “我替你看着,放心吧。”霍令殊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腿上,用披风盖住了她,“睡吧。” 陆希宁沉沉睡去,霍令殊收到了来自周靖恒的消息。 这文件她曾经跟尹霖两个人仔细分析过,没看出什么端倪,但经过今天的事,她直觉幕后的人一定在上面。 若真是塔依留下的后招,那么她在挑选伙伴时,一定不会放弃制药这一个老本行,只有这样她才能与对方进行利益互换。 霍令殊将文件点开从头细读,重点看绥城这块,还是看不出什么。制药这块,绥城陆氏独一无二,其他家自觉避开这一领域,不与其争锋。 “靖恒,确定没有遗漏吗?”霍令殊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现在还涉及这一块的都在上面了啊,殊姐,你要这个到底干啥?” “现在?”霍令殊隐隐察觉到什么,“也就是说还有一批以前涉足过后来退出这一领域的?” “应该有吧,我让我二哥查查,过后告诉你啊。” 周靖恒二哥的效率异常迅速,陆希宁还没醒,结果就来了。 “殊姐,还真有,绥城不是还有个钱家嘛,本来十几年前是有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陆家收购了,然后他家改做其它了。” -- 第142页 钱家,钱芊,钱笙。霍令殊感觉有一条线在脑子里慢慢成型。 “姚姐姐姚姐姐,救命救命!”邵思妍拿着手机一路冲到姚家。 姚娅妤要高考了,没回去过年,一个人在别墅里待着复习。 “你吼什么!”姚娅妤捂住耳朵。 “你快看看这个新闻。”邵思妍将手机举到她面前。 姚娅妤原本只是为了配合她,淡淡扫了一眼,却被标题吸引住了,“借命?试药?” 现在媒体都这么耸人听闻吗? 等姚娅妤全部看完,邵思妍担忧地问:“阿宁家是不是有麻烦啦?” “嗯,一看就是被人设计的,这个时候曝出来,摆明了是不想让他们公关。”姚娅妤继续低头写作业。 “那阿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人家有父母有兄长,身边还有一个霍令殊,要你操心?” 邵思妍被堵了一口气,“写你的作业去吧,冷血动物。” 说完欲走,姚娅妤叫住了她,“你长点脑子,没证据就别用你那个几百万粉丝的作者号去和别人杠,不仅帮不了还净添乱。” 邵思妍:“……”这人会读心术?怎么把她看得透透的。 陆氏的董事局,林静淑刚到就发现人都齐了。 这些人怕早就算计好了,就在等着她,“难为各位年都没过完就来上工了。” “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董事会的人,我们理应在二弟不在的时候出来主持大局嘛。”说话的是陆怀章的堂兄。 一个大家族里总有那么几个反派整天盯着家主的位置唯恐天下不乱,这位就是其中之一了。 “弟妹,舆论现在发酵成这样,我说不如趁此机会把制药抛出去,钱投到别处,反正制药一直都是吃力不讨好,投入一堆也不见得能研究出个什么。”说这话的是陆怀章的堂弟,和刚刚那位堂兄一丘之貉。 “怎么,怀章不在,各位叔伯就急着做主了!”林静淑目光一凛。 “陆夫人啊,我们知道这个制药是给陆小姐建的,可近几年听闻陆小姐身体甚好,所以这个制药公司,可有可无吧。” 林静淑知道了,他们是趁着陆怀章不在来逼宫的,先砍掉制药,再彻底把他们逼出董事局。 见林静淑一时语塞,说话的人继续道:“正好我认识一个人,有意向收购制药,而且愿意按照原市场价的估值,如今这制药的股价快破底了吧,此时趁有人愿意接手,还不赶紧壮士断腕,各位说是不是啊?” “黄董,真有人愿意按照原价估值?您不会是说笑吧?” “我知道各位不信,正好今天他也来了,要不见见?” 林静淑敲了敲桌子,“各位,我有说过要把制药抛出去吗?” “陆夫人,现在陆氏的情况你也清楚,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啊,那个小张啊,把人请进来我们一起见见。” 这些人仿佛笃定陆怀章一定不会醒,绥城陆家的嫡支大势已去,此刻谁也不把林静淑放在眼里。 林静淑握紧手指,按耐住自己,凉凉地看了每个人一眼。 门打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 “林献,怎么是你!”林静淑大惊失色。 “姐姐,又见面了。” “姐姐?原来是一家人哪,这样的话他就是陆小姐的舅舅了?那把只要给他不也是在你们一家子手里嘛,陆夫人您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林静淑当然舍不得,制药到了林献手里无异于羊入虎口,陆希宁还等着制药救命,她绝对不能松口。 “舍不得又怎样,舍不得你们还想硬逼着签字?这是欺负我陆家嫡支没人了?”洪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爸!你怎么来了?”林静淑惊喜道。 陆存谦避世多年,如无必要绝不出江岛,这几年更是深居简出,春节都懒得回,此时会出现,林静淑也深感意外。 “大大大伯。” “大伯。” “陆老爷子。” 刚刚还在叫嚣的几人纷纷起立,像个鹌鹑似的头都不敢抬。 虽不问世时多年,但陆存谦积威已久,个个都怕他。陆老爷子这一来,今天的事恐怕在场的人除了林静淑都不能如愿了。 陆存谦懒得看林献,直接轰他,“我们陆家的事,林先生这是来凑什么热闹。当年静淑嫁给到我陆家的时候,任老就说过,她和林家没有半分关系。你这又是当谁的弟弟,谁的舅舅?”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时间久了,你和灵堂做的那些事以为大家都忘了?用不用我提醒你们?” 一提起往事,林献脸色挂不住,道了声告辞。 “你们继续,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拐杖声渐远,会议室里的人谁也不敢继续。 林献被陆存谦当众下了面子,心里堵着一口气,一直在外候着的秘书见他这模样心知他气不顺,不想上杆子找晦气,遂沉默不言。 车行了半道,林献忽然开口,“不回去了,改道去‘襄世’,让他在那里等我。” 秘书赶紧给‘他’打了个电话。 大隐隐于市,“襄世”在市中心,从外面看就是一座不起眼的洋楼,但却是林献一众人的“议事厅”。 推开包间,林献通知的人早就已经在里面。 “林伯伯这么丧气,是没成功?” -- 第143页 “本来能成功,可是陆存谦那个老不死的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还那以前的事威胁我!”林献气急败坏地灌了一口茶。 “陆存谦?他不是不问世事了吗?舍得从江岛上下来了?” “你能不能把他弄死,怪碍眼的。”林献眸中闪过一丝阴毒,“只要他死了,林静淑那个女人不在话下,到时候离我们的计划就更近了一步。” “那再怎么说也是你姐姐,林伯伯,你可真是够狠心的。” 林献貌似被刺激到了,一甩手扔下茶杯,水花贱了一桌,“她自从被任家接回去,就和林家没关系了,要不是为了我们的计划,我见都不想见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没了陆家给她撑腰,我看她还怎么横!” “把陆存谦弄死而不是不行,就是陆怀章刚出事,要是陆存谦再有个什么,打草惊蛇啊。” “你少诓我,夫人给你留了不少东西吧,你一定有办法,再说你以为现在就不打草惊蛇了?不如速战速决,你拿你想要的,我拿走我要的,你也能早日对她有个交代。” 杯子在手中转了转,“说的也对,等我消息吧,在此之前别轻举妄动。” 人走以后,林献忒了一口,要不是塔依死之前将所有的牌都交给了他,谁愿意听一个半大小子的指令,真当自己是人物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爷爷,你怎么来了?”陆希宁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哪里还在江岛上待得下去。”陆存谦在陆希宁身边坐了下来,“阿宁啊,伤好了吗?” “好了好啦。”怕爷爷担心,陆希宁急忙说。 陆存谦撑着拐杖透过玻璃看望陆怀章,也不知在想什么。 “爷爷,我想问你一件事。” 一句话转移了陆存谦的注意力,“什么事?” “就前几天,一个自称我舅舅的人来到家里,可我从来没听妈妈说过,爷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陆存谦沉默,“也罢,你长大了,让你知道也无妨。”陆存谦重新坐下,打算给他的小孙女讲一讲陈年往事,霍令殊不欲探听这些秘辛,自觉借口离开。 “这是上上辈的恩怨了……” 林静淑是榆南林家的长女,其母任素君是陆存谦当年的上级任正训的独女,和陆希宁一样一出生就身体不好。 当年林家败落,想借任家重新起复,林锡便向任家求娶任素君,任正训夫妇都不喜欢林锡,认为他心思不纯,可任素君非君不嫁,无奈之下任正训夫妇应允。 出嫁当天,任正训夫妇含泪送女儿出门,林锡跪在二老面前说会好好爱护任素君一辈子,在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确实是这么做的,后来任素君生了林静淑,林锡依旧如初。任家放了心,助林家起复,林锡也确实争气,没过几年就恢复了林家曾经的鼎盛。 事情也就是在这时开始转变,但林锡演技非常,不然也不至于骗了任家这么多年,等到任素君察觉林锡的不对时,私生子林献已经出生一年。 任素君恨自己眼瞎看错了人,想带着林静淑回任家,被林锡阻拦。任家在北方,而林家在西南,那个时候交通又不像现在便利,尽管当初任家派了一堆人跟着任素君去林家,可这么多年林锡布局甚深,威逼利诱之下真正属于任素君的人所剩无几。 任素君被软禁,林献母子登堂入室,在林静淑五岁那一年,任素君被林献之母设计发病窒息在自己女儿面前,而后林静淑在林家度过了两年暗无天日的生活。 直到七岁那年,任家久无女儿音讯才觉察不对,派人南下发现任素君两年前亡故,只留下一个女儿。 任正训大怒,亲自带人南下,看见女儿的墓碑和面黄肌瘦的外孙女,差点拿枪崩了林锡,幸而跟着一起去的陆存谦及时阻止。 后来任正训将女儿的骨灰和外孙女带回北边与林家彻底脱离关系,林静淑由夫妇两个亲自抚养,林静淑也是从任家出嫁到陆家,出嫁那天林家并未来人,反倒是陆定瑀满月之时派人来贺,被陆存谦让人打了出去。 除了姓林,林静淑也从未当自己是林家人,林锡去世前想见她一面她也没应允,清明时节祭奠的除了任正训夫妇,也只有母亲任素君。 听完爷爷的讲述,陆希宁惊呆了,没想到她外公这么渣?难怪妈妈不待见林献,也从来不提林家的事。 “阿宁啊,爷爷也不瞒你,几十年没往来过,林献这个时候来必定不怀好意,再看见他,你离他远点。” 陆希宁点头。 第76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关陆家谣言不仅没有平息,反而甚嚣尘上。陆氏的股票一直在下跌,董事会越来越不满,林静淑深知,若是再不拿出章程,即使有陆存谦坐镇,她也控制不了局面。 陆怀章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转入普通病房,可是一直也没有醒。陆家和医院门外每天都没各种媒体蹲守,陆希宁索性就待在医院不出去。 这一天,趁着陈伯来医院,霍令殊说要回去一趟,拿点东西。出了医院,霍令殊直奔钱家。 “你怎么进来的?”钱笙看见房间里站着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我自有我的办法,今天来我想确认一件事。”霍令殊紧紧盯住钱笙,“你、塔依、林献究竟是什么关系?” -- 第144页 “你在说什么?什么塔依,什么林献,他们是谁?我不认识。”钱笙否认,然背后发抖的手指出卖了他。 “塔依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要小心我吗?你这幅样子,实在不像在说真话。”钱笙终究年纪太轻,对上霍令殊这种身经百战的,哪里能逃过她的双眼。 “你再不走我叫人了啊!” “叫啊,正好把你的父母叫来,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吧。我挺好奇,塔依怎么会跟你合作,你实在是……”霍令殊摇摇头,“上不得台面。” “你!”钱笙想说什么,很快又冷静下来,“我上不上得了台面有什么关系,霍小姐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这是门外传来脚步声,钱笙一惊,对霍令殊做了个口型“滚”,然后抢在人进来之前出了房间。 走廊上传来钱笙和他嫡母的对话,不过霍令殊没兴趣,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反正目的也达到了。 一个星期后,陆家老爷子陆存谦意外身亡,尸骨无存,陆家还未缓过神,又遭劫难,陆怀章长子陆定瑀在回国的途中坠机,下落不明。 转瞬之间,绥城四家之首陆氏的嫡支,就只剩下孤儿寡母。林静淑独木难支,董事会易主,陆氏制药落入林献之手。 与此同时,钱家也逢巨变,私生子忽然上位,钱家成为钱笙的囊中之物。 陆希宁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只有梦才会这么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在这一切发生过后的一天,钱家,确切来说是钱笙邀请陆夫人林静淑上门,说是有要事相商。 林静淑回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天,谁都不准进去。陆希宁没见过母亲这样,知道是发生了大事,平生第一次恨自己无用,及不上哥哥。 一天之后,林静淑主动打开了房门。 “阿宁,令殊,你们进来,我有话对你们说。”林静淑心如死水。 “妈。”陆希宁红了眼眶,要是以前她早就哭了出来,可这阵子家里发生这么多事,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 “令殊,我想求你一件事。”林静淑拿出一个方盒,“这里面是我目前所有拿得出的资产,我想让你带阿宁离开绥城。” 霍令殊一怔。 “妈,为什么要我离开?钱家对您说了什么?我不走,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陆希宁没忍住,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落了泪。 “阿宁,”林静淑浑身疲惫,“别问了,走吧,再不走母亲也保不了你。” “陆夫人,钱家是不是,威胁你了?”突然之间让她带陆希宁走,霍令殊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 “妈,他们说了什么?” “夫人,林先生来了。”佣人在外面敲门。 林静淑将盒子塞给陆希宁,“你们现在就走,什么也别拿了,从后门走,我去见他。”抱了女儿一下,林静淑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姐姐,你怎么看着这么憔悴。”林献一副小人得志的语气。 “钱笙让你来的?回去告诉他,不可能,我陆家再落魄还不至于卖女儿。” “姐姐,你干嘛说的这么难听,”林献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胜利者的气定神闲,“是联姻。我觉得这对现在的你而言,是唯一一条路” “好事,你觉得是好事?”林静淑冷笑。 “是好事啊,钱笙刚上位,正是需要臂膀的时候,他那个大姐嫁了章家,他自然不会打章家的主意,周家又没有女儿,所以才会看中陆家。若不是陆家其他几脉都没有女孩,这种好事还轮到阿宁呢。你放心,他一定会好好对阿宁的。” “阿宁还没满十八周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纪,你们真是,丧心病狂!”林静淑脸色气得发白。 “先订婚,等到了年纪再嫁过去。我想陆氏的董事们也是这么想的,跟钱家强强联合是民心所向啊。” 林静淑不想再跟他啰嗦,“陆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滚!” 林献拍拍手,做惊叹状,“姐姐,没了靠山你还能这么硬气,真是让我佩服!可你要女儿就是在放弃自己的丈夫,别怪我没提醒你,陆怀章躺在那个医院里续命每天要烧多少钱,没了陆氏集团的帮助,一天两天你付得起,一年两年你也能付得起,可你能付得起十年二十年吗?还是说你就想他死啊?” “你说什么?”陆希宁从房间里走出来。 “阿宁,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 “妈,你先别说话,”陆希宁走到林献面前,“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林献笑得幸灾乐祸,“小侄女没听懂啊,那我在解释一下,意思是陆家其他人和钱笙要你联姻,如果你不答应,你父亲可就没有续命的医药费了哦!对了,还有现在关于你的那些流言还没公关掉,你想让舆论再沸腾一次吗?” “林献!滚出去!”林静淑上前抱住发抖的陆希宁。 “林先生,请吧。”霍令殊不客气地扯住对方将人送了出去。 “阿宁,别听他胡说,妈妈会有办法的,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的,阿宁别怕。”林静淑安慰个不停,也不知是说给陆希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妈,我先回房间了。”陆希宁踉跄着上楼,霍令殊去扶她,被她推开了。 -- 第145页 霍令殊知道她需要静一静,没执着地追上去,而是暗自联系了周靖恒,“靖恒,安信什么时候到,速度快点!”想想又加了一句,“让江医生也过来!” “令殊,她还没出来?要不要进去看看?” 林静淑话音一落,门就打开了,陆希宁衣冠整齐地站在门内。 霍令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陆希宁道:“妈,我们去钱家吧。” “阿宁……”从陆希宁坚持留下来的时候,霍令殊心里就有数了,但听她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一滞。 “阿宁,你这是在做什么!”林静淑不愿。 “妈,你没有办法了,对不对?如果没有办法了,就听我的吧。我们得救爸爸啊。” 林静淑回答不上,她确实已经山穷水尽。 陆希宁又转向霍令殊,“令殊姐姐,这一次你别跟着了,等我回来,我有话说。” “好。” 母女二人走了以后,霍令殊将传回来的有关陆定瑀坠机的消息反复琢磨了一遍。她不相信一个死人能算无遗策,连陆定瑀身边都能渗透,这个消息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假的。 只要飞机起飞,就一定会有记录,尹霖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她更倾向于是有人劫持了陆定瑀,然后故意放出这个消息。所以,陆定瑀会在哪里? 霍令殊回到房间将A国到绥城的路线对着地图仔细比对了一番。不行,不够精确,还是得用军用地图。 她心里下了个决定。 陆希宁也下了个决定。 从钱家回来,陆希宁直接来找霍令殊,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订婚宴在我十八岁生日的后一天。”第二句话是,“令殊姐姐,你想回辽城吗?” “别说你回不去,我知道你可以,”陆希宁撕开霍令殊造出来的所有假象,笑得惨淡,“当初你说你退队是因为受了肩伤,但是其实肩上早就好了,对吧?不然你怎么隔着那么远,就能射中塔依?” 从她在医院醒过来就知道霍令殊的伤好了,所以在看不见人时才会那么惊慌,因为她明白手里已经没有任何能留住霍令殊的底牌。就像她在皖阳捡到的那只山雀一样,一旦有了重新飞上天空的资本,自己这里就不是唯一的选择了。 霍令殊无言以对。确实已经痊愈,安信一直对她的伤耿耿于怀,这些年即便是在里面也没闲着,安雅来绥城时给她带了药,很管用。 “我明白了。”霍令殊深吸一口气,“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陆希宁点点头,转身时被霍令殊叫住,“阿宁,看过山间日出吗?” 在琼州之时,陆希宁总嚷着要霍令殊陪她看海上日出,可她每天都日升三竿才起来,日出看不到,日中倒是天天见。 后来回了绥城,她总想着无缘得见海上日出,那山间日出也行啊,她就想看一次不隔着落地窗的日出,可是自琼州回来,发生了各式各样的事,一直没有机会。 今天终于有机会了,也好,一起见过日落,再一起看日出,也算有始有终。 “冷吗?”霍令殊想伸手给陆希宁戴上兜帽,却被她躲开。 “我自己来。” 兜帽盖上,遮住了侧脸,一切情绪都无法窥见,也瞧不见即将到来的别离。 暮霭沉沉楚天阔1,遥见万家灯火。闻说鸡鸣见日升2,远望满城桐叶。 绥陵巷陌无穷树,梧桐可曾管别离?3答案当然是不曾,管别离的从来只有杨柳。而梧桐,无同,注定半途离散,无法同归。 “阿宁,天亮了,我们送你回去吧。” 身后邵思妍的声音响起,陆希宁摘下兜帽,露出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眸子,“妍妍,姚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邵思妍不说话,姚娅妤也难得没板着一张谁欠了她几百万的脸,二人上前合力将陆希宁扶起。 “你在这坐了多久,我们俩就待了多久,只能告诉你是受人之托,剩下的我想你也不想知道。”姚娅妤替她拍拍身上的尘土。 “嗯,我不想知道,你们也别告诉我,走吧。” 山间天光大盛,陆希宁却只有漫漫长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暮霭沉沉楚天阔:出自柳永《雨霖铃》。 2. 闻说鸡鸣见日升:出自王安石《登飞来峰》。 3. 绥陵巷陌无穷树,梧桐可曾管别离:化自刘禹锡《杨柳枝词》“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第77章 “殊姐?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 霍令殊到了机场才告诉肖冽他们,周靖恒来之前,她已经在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 “怎么,不欢迎?” “哪里哪里,对了殊姐,你见着允哥他们了吗?” 本来说安信、安雅、江明译三个人去绥城就行,肖冽不放心,就让张允护送他们。 “见着了,带他们见了人安置好我才来的。”霍令殊紧了紧衣服,离开绥城这么些年,还有些不习惯北方的冬天。 “尹霖那里有消息吗?” “没,陆定瑀的确上了私人飞机,却没有按照预定的航线行驶,尹哥查不到降落的位置,但可以肯定不是坠机。” “布坦桑查了吗?”霍令殊给出一个方向。 “布坦桑?” -- 第146页 “连尹霖都翻不出来的,只能是她的老巢了。” “姐,塔依这女人是不是太可怕了点,都死了还能兴风作浪呢。” 一开始霍令殊也不信,已死之人怎么布这么一个连环局,现在看来,恐怕从她四五年前到绥城的那一天,塔依就已经开始埋线了,否则短时间内怎么将钱笙、林献这些与陆家息息相关的人都聚在一起。 能在星苑那个地方把陆希宁带走,只怕早就把自己的过去查得一丝不差。从苏亚拉到布坦桑再到绥城,塔依对她还真执着,想弄死她不算,还想让她生不如死之后再死。 对陆家下手应该只是塔依的后招,现在估计也是底招。也就是说这一次把塔依的势力都清除,便可一劳永逸。 “殊姐?”周靖恒见霍令殊不说话,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殊姐?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在想怎么找陆定瑀。”霍令殊揉了揉太阳穴,“他这出算是意外,可千万别出事。” 不然陆希宁得恨她一辈子。 在山顶待了一夜,陆希宁回来就发起了高烧,三天后一退烧就去上学了。 校门口堵了一堆人,一见舆论中心的人来上学,立马围了上去,这一次没人挡在她前面,这一次她也无所畏惧。 “子不语怪力乱神,陆氏已经发了律师函,各位也想得一份?这里是学校,还请不要影响公共秩序。” 陆希宁头也不回地进了学校,那群媒体被拦在外面进不来。 “阿宁,你刚刚那个态度,恐怕又要被捕风捉影了。” “他们爱则么写怎么写,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阿宁,不如你先离开绥城避一避吧,等时间一长,有新的热点出现,他们也就忘了。”邵思妍建议。 “那样他们不就可以说是我心虚,畏罪潜逃?”陆希宁满不在意,“你也说时间一长会有新的热点出现,那我还为什么要走?何况你以为陆氏的那些董事会放我走?” 陆希宁背着书包越过二人往教学楼走。 邵思妍觉得陆希宁看起来很不对劲,“姚姐姐,你觉得不觉得阿宁怪怪的?” “是有点,”姚娅妤点头,“大概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在乎。” “那阿宁不会……”邵思妍没敢往下讲。 “不会,她双亲仍在,唯一的理由也是活下去的理由。”姚娅妤笃定地说。 后面的日子,陆希宁白日上学,其余的时间要么在医院陪陆怀章,要么对着钱笙演戏,做样子给陆氏那群人看。 她不待见钱笙,钱笙也不待见她,一般都是一起吃顿晚餐,不过也足够应付了。 陆存谦的遗体一直没有找到,陆定瑀也全无消息,尽管生还的几率为零,但没见尸,陆家也发不了丧。 气温一天天回升,转眼绥城法桐飘絮。这一年,陆希宁一个人去了皖阳。 院子里那几株向日葵长势甚好,她闲来无事辟出一片花圃,除了向日葵,又种下了几株葡萄藤。给葡萄藤搭架子的时候她下意识说了句:“令殊姐姐把铁丝递给我。”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才反应过来叫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陆希宁站在梯子上胳膊机械地动着,搭杆上铁丝固定,原先手残的人也能做得像模像样了。 陆希宁向来只过农历的生日,今年生日之前有个闰月,所以时间往后推了一段,生日那天刚好是她从皖阳回到绥城的第二天。 十八岁周岁的生日,应当是隆重的,陆氏对这场生日宴极为重视,这是陆希宁第一次在绥城各大家族面前正式亮相。 它是一场仪式,意味着她成人,意味着她该担起陆家子女的责任。 裙裾曳地,王冠加持,这是她成人的第一天,也是她拥有自由之身的最后一天,因为生日宴过后,就是订婚宴。 从此,她便不再是绥城陆家藏于深闺的小女,而是缔结两姓之好的绳索,将两个家族牢牢绑在一起。 这一天,绥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尽皆到场,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为了父母,陆希宁当了一天的提线娃娃,实则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一概不知。 宴行过半,陆希宁借口换衣服暂时逃离宴会厅,站在天台上吹风。 “阿宁,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邵思妍受林静淑的委托,整场宴会都盯着陆希宁,没想到她一个转身的功夫,陆希宁就不见了,害得她好找,最后是姚娅妤给她指路,让她上天台看看。陆希宁果然在这里。 “我出来透透气。”陆希宁背靠栏杆,仰望夜幕,“里面太闷了。” “阿宁……” 陆希宁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没事,你别担心。” 忽然身后传来“嗖嗖”的声音,天台上方的夜空中爆开一朵朵金色的花,此起彼伏,紧接着通往天台的门打开,钱笙捧着一束与烟花同色的玫瑰向她走来。 陆希宁握指成拳,很快又松开,努力装出一副惊喜、感动的样子,强逼着自己接下了钱笙递过来的戒指。 弯腰的时候,她在钱笙耳边说了一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不怕我中途跑了?” 钱笙微笑,“自然是打算给陆小姐一个惊喜,再说,你能跑到哪里去?” 烟花燃放了近半个小时,钱笙牵着陆希宁的手重新返回宴会厅的时候,掌声不断。而后不断有人上来恭喜他们,钱笙游刃有余地应对,陆希宁的思绪越过宴会厅,落在了那年皖阳江边的“春江花月夜“之上。 -- 第147页 “殊姐,你到底会不会和面啊?你要是想吃手工面让老师傅来,你看你和的,不是硬得像石头,就是软成一摊烂泥,这不是浪费粮食吗?”周靖恒心疼地不得了。 “我就是想自己做一次,你管我!一边去,别捣乱!”霍令殊把周靖恒往外面赶。 经过第五次失败,霍令殊终于将面粉成功地和成软硬适中的面团团。 接下来怎么做来着?要怎么才能把面团变成一根面? 霍令殊一边醒面一边琢磨,没琢磨明白,最后不想浪费好不容易和的面,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食堂老师傅的帮忙。 周靖恒等得快睡着了,再睁眼,“殊姐,怎么只有一碗?”他拍拍桌子表示抗议,“我的呢!” “来喽来喽。”师傅端上了另一碗面。 周靖恒看看自己碗里的,又看看霍令殊碗里的,“我们俩的怎么不一样!我要吃你那碗!”说完上手去抢,被霍令殊一筷子打在手背上。 “嗷!疼!疼疼疼!”周靖恒捂着手背一脸怨念。 “怎么,江医生没给你做过长寿面?” “长寿面?殊姐,你不是不过生日吗?何况你的生日也不在今天吧!” 霍令殊自知失言,“你吃不吃,再不吃凉了,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你可别吃坏肚子!” “吃!我现在就吃!”周靖恒埋下头呼噜呼噜吃面。 霍令殊挑起面头,在心里默默祝福:“阿宁,生日快乐!” 吃完面回到卧室,霍令殊开始收拾东西。 按照她的猜测尹霖暗中走了一趟布坦桑,结果不出所料,陆定瑀果然被人中途改道挟持到了布坦桑,只不过尹霖去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 从传回来的讯息分析,一行人应该一路乘船走公海最后在琼州登陆。按日子算差不多该到了,但琼州埋伏的人一点发现都没有,霍令殊决定亲自去一趟,以防万一。 行李之中掉出一样东西,霍令殊捡起一看是一方锦盒。盒子中躺着一支发簪,霍令殊用檀木自己刻的,簪头是堆叠的桐叶。 陆希宁送了她一枚自己设计的桐叶手镯,她便想回送一个类似的,正好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不知道在哪个森林里捡到了一截檀木,她是觉得闻着有淡淡香气才带回来的,檀木被削成发簪,原本是陆希宁十八岁的礼物,现在肯定是送不出去了。 霍令殊将发簪放回锦盒,一起塞进行李之中。 清晨,天刚蒙蒙亮,霍令殊就带着周靖恒出发前往琼州。 故地重回,而当初跟她一起去的人,今天会同另一个人订婚,成为别人的妻子。未婚之妻,也是妻。 树丛里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陆定瑀睁开眼睛,发现身旁放了两枚果子,和昨天一样。 他拿起果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不出意外,只看到一个背影,背影跑得极快,眨眼就遁入山林看不见踪迹,他甚至分不出对方是个什么物种。 “哎……”陆定瑀回到岸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他生平首次产生一种名为“迷茫”的情绪。 说起来也是魔幻,家中突逢巨变,他紧急还家,哪里料到机长被人买通,半道改道去了一个叫“布坦桑”的地方,这还是他听绑匪谈话时听到的。 在布坦桑待了没两天就被押上了一艘海轮,因为没搞清楚状况,他便按兵不动,等到发现海轮在琼州靠岸时,他觉得机会来了。 如果他没记错,陆家在琼州有一个制药研究所,只要他伺机逃脱,就可以去这个研究所联系上自己的人。 原本计划地很周密,但时运不济,偏偏逃的时候起了风刮落了隗帆,一下子惊动了舱内人,逼得他只能选择跳海。 结果是没被那群人抓回去,但他被浪头越打离岸边越远,后来晕了过去,等到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沙滩上。 起先他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岛上一定会有人,有人就有办法,后来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这座岛应该是一个什么孤岛,荒无人烟。 生物还是有的,他到这里的第一天就遇到一个,不过没看清,对方从树上扔了两个果子给他就跑了。 陆定瑀“望洋兴叹”,他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等待上天开眼派个人来救他? 第78章 霍令殊抵达琼州之后片刻歇息也无就带着周靖恒赶往海滨的营地跟其他人会和,尹霖先她一天到,此刻安排人在几个可能的登陆点搜索。 霍令殊来到其中一个登陆点,“有什么发现?” “暂时还没有,一路追踪下来,并没有人见过陆定瑀,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们的判断出了错,他们根本不会在琼州入内。” “不可能,琼州对他们而言是最安全也是最方便的登陆口。”霍令殊想起上回在琼州姚家见过钱笙,现在看来并非偶然,所以她才十分肯定。 尹霖想到另一种可能,“你说陆定瑀会不会中途出了什么意外?难道他就不会想到要自救?万一在自救的过程中……” “一般人到了海上就跟瞎子差不多,连方向都辨不清出,他没那么傻,就算自救也不会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非……” “除非他们已经到了琼州,陆定瑀觉得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逃出,并且能找到帮他摆脱那群人追踪的人。”霍令殊的话提醒了尹霖。 -- 第148页 “陆家在琼州有一个研究所。”霍令殊思忖片刻,继续分析,“绥城那边没有任何陆定瑀的消息,也就是说他既没有自己逃回去,也没有被那群人押回去,可琼州又是他唯一的机会,凭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束手待毙。” “如此分析,陆定瑀必定是在动手的过程中遇到意外无疑。”尹霖肯定地说,“琼州城内一定还有另一批人在找他。” “如果能找到这批人,就可以知道陆定瑀发生了什么。”霍令殊朝远处打了个手势收队回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转变搜索焦点,只留一小部分人继续寻找陆定瑀,其余人都在追踪那批人的下落。 陆定瑀用石头在地上给“正”字添了一笔,这是他来到这个荒岛的第八天,等再过两天,第二个“正”字就画完了。 身后的树林里传来动静,“来了?” 两枚果子滚落在他脚边,陆定瑀捡起看了看,和上顿的果子不一样,“给我换餐了?” 经过八天的“相处”,他基本已经确定对方应该是个人,而且应该是个经过人类社会驯化的人,不然怎么每天一日三餐掐着点给他送?其它物种,应该没有早餐中餐晚餐的概念吧。 而且昨天他刻意试探了一下,问能不能换换其它的,他不想再吃果子了,今天醒来就发现真的给他换了餐,虽然还是果子。 所以陆定瑀觉得对方应该能听得懂人话,至少能听得懂一些,这样就好办了。 得想办法跟对方搞好关系,外面的人说不定以为他已经死了,他在岸边等了八天也没见一只船路过,不能再继续等下去,家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得自救,而这个每天按时按点给他送饭的人,一定比他熟悉周围的情况。 陆定瑀决定先把对方引出来,但有点困难。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怎么引?引出来以后呢?对方身体素质一定比他强,平时给自己送完饭跑得比兔子还快。 上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陆公子一筹莫展的时候,上天就为他打开了一扇窗,这窗有点坑,但好歹能顶点用。 起因还是他自己作死,往丛林深处走了些,想探探路,万一能遇见那位就更好了。遇是遇见了,他也差点被蛇咬死。生死一瞬之际,这位朋友出手救了他。 “原来是你啊!”陆定瑀抓住对方的手,充满劫后余生的喜悦。 对方似乎有些怕他,想挣脱开,陆定瑀用两只手死死拽住。笑话,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怎么也不会放他走。 但一直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陆定瑀尝试与他交流,“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到的这个岛?难不成和我一样?”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十分友好,他露出了他这辈子最灿烂的笑脸。要是陆希宁知道她这个哥哥嘴角还能弯到三十度以上,绝对会很惊恐。 陆定瑀嘴快笑僵了,对方还是一愣一愣的,他放下嘴角,“小兄弟,你是不是没听懂?” 对方不说话,紧紧盯着他,而后用空着的那只手的食指往上拨了拨他的嘴角,“笑。” 陆定瑀满脸疑惑,“笑?什么笑?” 对方还是不回答他的问题,依旧执着地用手指勾他的嘴角,“笑。” 陆定瑀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你,想看我笑?” 他尝试笑了一次,对方果然放下了手,专注地看着他,眼睛闪闪的。 陆定瑀:“……”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沦落到需要靠卖笑来维持生活,哎,他该不该谢谢父母赠与的这副好皮相呢。 就这样,陆大少爷靠着一张脸成功进驻到这位小兄弟的领地。陆定瑀觉得他可能是把自己当成宠物养了,不过也行吧,希望他靠卖笑换来的机会,能有所发现。 陆希宁独自一人来到医院,这是她每天必定的行程。 “妈,爸爸有没有好点?” “还是老样子。”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林静淑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阿宁,快考试了吧,要是课业多,你也不必每天都来,这里有妈妈在。” “没事,妈,我每天来跟爸爸说说话,说不定他听到就醒了呢。”陆希宁走到陆怀章的病床前弯下腰,“爸,你说对不对啊?” “好了阿宁,天黑了快回去吧,我送送你。” “嗯,好。” 等陆希宁和林静淑走远后,几个打扮成医生模样的人走进病房。 “爸,怎么样?”安雅压低声音问。 安信检查了一下,满意地点头,“再有一个多月就差不多该醒了。” “真的!”察觉自己声音有些大,安雅赶紧捂住嘴,“那我得赶紧告诉殊姐!也不知道她那边什么进展?” “人快回来了,我们先出去。” 几人秘密出了医院回安置点,这个院子霍令殊不久前才待过,正是周靖恒的那处院子。 院子周围过于冷清荒凉,从外面看像个废弃已久的危房。当年周靖恒心血来潮花钱买下的时候,被家里打了一顿扔进了九二大队,没想到有一天也能派上这么多用场。 张允在外面守着,安雅去给霍令殊传信,江明译和安信去往最里面的书房,几人分工明确。 江明译在门上敲了敲,直到听见里面同意他进来,他才和安信开门进去。 “陆老先生,陆先生情况很好,估计一个月也就能醒过来。”安信说了今天的探视结果。 -- 第149页 陆存谦转过身,“此番真是多谢各位仗义出手,有劳各位费心了。” “您客气了,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江明译一心七窍,该当个人时还是十分有良心的,此时也不忘帮霍令殊刷存在感。 陆存谦感慨,“当年陆家救她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福报。” 江明译见缝插针,“陆老先生若觉得欠了霍小姐的人情,等事情了结慢慢还就是。”最好用你孙女还,省得周靖恒那个傻小子整天“殊姐殊姐”的。 “殊姐,招了。”周靖恒带着最新信息来找霍令殊。 他们在琼州暗地里观察了一个多星期,最终揪出了那批绑架陆定瑀的人。这批人丢了人质,既也不敢往上报也不敢回去,在琼州隐藏着找人,被尹霖他们逮个正着。 “陆定瑀究竟去哪儿了?” “这……殊姐,他们也不知道。”周靖恒思考措辞,“他在逃跑的时候被人发现,情急之下跳下了船,额……这群人一直没找到他。” “什么!”霍令殊暗叫不好,到现在也没上岸,别是凶多吉少。 周靖恒也想到这一点,犹豫地问:“殊姐,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找吗?” “找!”一定要找,水里找不到就去岛上找,总要有个交代,不能不明不白。 几人商量了一夜,把陆定瑀可能会在的海域合计了一下,划分出几个区域,分头行动。 在地图上看巴掌大块的地方,搜寻起来却并不容易。 在后面的一个多月里,他们出出了几次海都一无所获,霍令殊心沉得厉害,他们已经迟了一步。即便陆定瑀幸运地流落到了荒岛,他能在那样的地方活下来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生还的几率会越来越小,可她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尹霖和周靖恒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他们都不敢保证在荒无人烟的海上活一个多月,更何况陆定瑀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他在跳下船的时候就已经被浪头打入的海底,此时不知道在哪一片水下躺着。 但这话谁也不敢对霍令殊讲。 眨眼又过去了一个月,霍令殊心里清楚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出海寻人,再没结果只能放弃。这件事还是因为牵扯到塔依残存的势力,肖冽才有理由让尹霖和周靖恒来此帮她,但她不能让一堆人跟着她在这儿继续耗着。 这一次出海,是最后一块他们未检查过的海域,在琼州东南向的深海上,离陆地已经很远了。他们就是考虑到人不可能活着漂这么远,所以才把这一块划到最后搜寻。 要是再找不到,他们必须走了,绥城那边的计划不可能一拖再拖,陆怀章也不可能一直躺着。 霍令殊站在甲板上目视前方,尹霖拿着个望远镜走过来,“令殊,这一片没多少岛,有也是大块礁石,一眼就能扫完。” 尹霖的意思她明白,沉吟半晌,终是下了决定,“告诉他们启程……等等,那是什么?” 顺着霍令殊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尹霖发现远处像有什么在风中飘动,从颜色看并不像树叶,赶紧架上望远镜,他怔了一下,“令殊,好像,是……衣服?” “快!去那里!” 船微微转向,向侧前方驶去。 第79章 陆定瑀坐在洞口的石头上削树枝,前方的小径上出现了一个人。 “阿珏,回来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去帮忙抱干柴。 阿珏,是陆定瑀给这位“原住民”取的名字,因为他发现他的脖子上戴了一块青龙玉珏。玉珏的成色和工艺都是顶级。 他还在洞穴里发现过一套衣服,看尺寸应该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他尝试问过少年这套衣服是不是他的,少年只点了一下头,然后眨着一双眼睛看他。 他越发肯定这个少年的身份不一般,十有八九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流落到这里的。 自从陆定瑀到了这个洞穴,两人相处还挺和谐,一般都是少年出去打猎解决两人的温饱,陆定瑀试过,但干不来,做的最好的也就是摘摘野果叉叉鱼。 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陆定瑀已经和少年混熟了,虽然交流起来还是困难,但在陆定瑀的言传身教下,少年能听得懂的话比以前多得多。 陆定瑀觉得他并不是先天性语言障碍,也不是失语症,应该只是长时间不与人交流导致的语言能力退化。 他还试过帮助这位少年重拾写字认字的能力,然后就悲哀地发现,少年流落到这里之前,可能都没小学毕业。也对,十岁左右,上小学三年级吧。 少年抱回今天的柴以后,捡了根木棍在地上画字,“瑀”,一边画一边念,陆定瑀就在一边继续削树枝,昨天叉鱼的树枝被他拗断了,今天重新做一个。 少年画了一排“瑀”,换了一行开始画“珏”,写了俩月,就这两个字画得像模像样。陆定瑀削好树枝,将人从地上拉起来,“给,叉鱼?” 少年眨眨眼睛,扔下木棍拉着他往后山走,后面那片水里鱼多。 霍令殊他们上了岛,看见树上挂着随风飘荡的真的是件衣服。 周靖恒爬上树去取衣服,顺带借着高度观察了一下地形。 “殊姐,给。”他把衣服给霍令殊,“刚刚在树上我看了下,前后大概有两座山的样子,这座岛还挺大。” -- 第150页 霍令殊将衣服拿在手里抖了抖,内侧绣了一个logo,她听陆希宁吐槽过,说陆定瑀万年不变只穿这一个牌子的衣服,“应该是他无疑。” 周靖恒惊叹,“等找到他我一定要好好认识一下,这哥们是神吧,能活着漂了这么远还能在荒岛上活两个多月,这生命力真不是一般强大!” 知道陆定瑀还活着,霍令殊如释重负,心情甚好地跟周靖恒打趣,“你想怎么认识?不怕回去以后江医生揍你?” 周靖恒脸色瞬间绿了,“我……我……我会怕他!” “行了,别狡辩了,进去找人。” 森林这种地方他们并不陌生,往里走了一段就大概有了数。 “看这些痕迹,岛上不止一个人。”尹霖道。 霍令殊拨开树丛看了看,“顺着足迹往上走,先找洞穴。” 往上走了一段,出现了一块平地。 “殊姐殊姐,那里有洞口。”周靖恒惊喜地说。 走近洞口,为了保险起见几人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贴着岩石山壁判断里面的状况。 陆定瑀和少年回来时,发现自家门前多了几个人。少年第一反应是转身就逃,被陆定瑀抓住,“阿珏,认识。” 少年听不懂,陆定瑀也不让他走,这一走去哪里逮他? 霍令殊他们早就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就是一个都没敢上前。 一个现代人身边站着一个原始人,怎么看怎么割裂。 “那个你们能不能先离远点,他怕生人。” “哦哦,走,我们先离开。” 周靖恒推着另外两个已经魂游天外的人往洞穴远一点的方向走去,见人走开了些,少年这才逐渐平静。 陆定瑀将人拉回洞穴,他有些话要对他说。 “殊姐,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啊?”周靖恒叼了根草蹲在地上。 “等陆定瑀出来叫我们。”霍令殊看了看太阳,心里盘算要是人再不出来,该不该进去提醒一下。 “他真是陆家那个?那他旁边的呢?” “陆定瑀如假包换,旁边那个我也不认识,土著?” “这小子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流落荒岛还有人收留他。” 洞外的人无所事事地等着,洞内的陆定瑀心急如焚,他真的好心累,怎么说少年都不明白。 说自己要走了,他没反应;让他跟自己一起走,也没反应。要不让霍令殊进来把他打晕带走得了。 想是这么想,但万一少年并不想跟他离开呢?这里的生活简单,外面的世界复杂,擅自带他出去,他真的能融入外面的社会吗? 陆定瑀尝试了最后一次,少年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他耗不起了,必须快点回绥城,母亲和妹妹还在等他。 先记下海岛的位置,等绥城的事解决了,再过来找他,问问他愿不愿意离开这里。 做了决定,陆定瑀也不管少年能不能听懂,和他告别,而后往外走。 “阿瑀。”少年追了几步,看见霍令殊他们便止步不前。 “我们走吧。”陆定瑀回身看了一眼,少年也站在洞口看他。 “那他呢?”周靖恒问。 “他听不懂我说的话,记下岛的位置,等绥城的事情结束再说。” 四人结伴往海滩上走,快上船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阿瑀!”陆定瑀转身,然后一道影子砸到他胸前。 霍令殊:“……” 尹霖:“……” 周靖恒:“……” 轮船返航回到琼州。 一路上霍令殊给陆定瑀讲述了绥城这两个多月的局势,以及他们的计划,末了,霍令殊问:“你打算怎么回绥城?” “当然是以最快的速度飞回去。”陆定瑀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那他呢?” “啊?”陆定瑀还是没明白。 “他基本就是个黑户,你让他怎么走?”陆定瑀一脸呆滞。 “算了,我来解决吧。”霍令殊觉得陆定瑀脱离人类社会两个多月,自己也智商下降了。 最后还是用直升机送回去的。其余人各回各营,只留尹霖、周靖恒、霍令殊护送陆定瑀还有那位少年回绥城。 陆定瑀没回陆家,去见了自己的爷爷。那些人不是以为他死了吗?那就当他死了吧,等必要的时候再活过来,一个一个秋后算账。 尹霖走进院子,看见霍令殊一个人坐在那里,“令殊,不去陆家看看?” 霍令殊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不急是假的,几个月没见,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样。不过得把塔依留下的摊子先收拾干净。 一个星期后,有人在网络上曝出一段极长的录音,录音里主要有三个声音,分别为绥城钱家刚上任不久的家主钱笙、榆南林家这一代掌权人林献,以及那个自称陆家活体实验的受害人。 录音详细记录了整起事件的连环布局,包括如何制造车祸让陆家前任家主陆怀章陷入昏迷,如何让陆存谦尸骨无存,让陆定瑀下落不明,如何制造危言耸听的谣言让陆希宁处于风尖浪口等。 录音一出现立刻引发轩然大波,有好心的网友将录音重新分段剪辑并附上标题,方便群众吃瓜。钱、林两家第一时间紧急公关,然而还没等他们把这波平息下去,又有人发了长帖扒钱笙和林献的身世。 -- 第151页 身世这种豪门秘辛比商战更容易引起网友的兴趣,一时间原本对商战不感兴趣的人也纷纷加入吃瓜大军,将这两家挖了个底朝天,一只瓜在一天的时间内变成了一片瓜田。 至于整个事件中的另一位主角,绥城陆氏,在录音被公开的当天迅速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要运用法律的武器将责任追究到底,而主持这场发布会的,是传说中“下落不明”的陆定瑀,在发布会上发言的那位,是传说中“昏迷不醒”的陆怀章。 发布会后,陆家父子联手反击外加清理门户,网友看戏看得不亦乐乎。 林献第一时间被绥城警方控制,但钱笙因为手里还有塔依残余的势力,趁着情势混乱之时给逃了。 霍令殊他们跟在后面追了一个多星期,把塔依在世时埋的几根线抽了大半,还有一些被钱笙带走了,暂时无法找到。 周靖恒气得跳脚,“我看塔依那身本事,他就逃命学得最好,怎么跟地鼠一样打也打不着!” “你急什么,他跑不了。”尹霖示意他稍安勿躁。 “万一让他跑去布坦桑怎么办?那不就是泥牛入海了吗?” “我还怕他不去呢。” “啊?殊姐?为什么啊?” 霍令殊嫌弃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问题,你怎么混进九二大队的?” 周靖恒摸摸脑袋,他这是被嫌弃了? 尹霖看不过去,给他解释了下,“是故意放他走的,布坦桑那里一定也有塔依残存的势力,将计就计,全都拔了,我们花费在塔依身上的时间太久了,这次再不斩草除根,肖队得把我们扔进山里关好几个月。” 钱笙的防备心很强,东躲西藏,走一段停一段,生怕被人跟踪,怕暴露踪迹,霍令殊他们一路上都没敢轻举妄动,等到了布坦桑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陆希宁至今都不敢相信,她的爷爷、父亲、哥哥都没事。当这三个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还傻了吧唧地跟她妈说,是不是爷爷和哥哥缺钱用给她托梦呢,等明天起来给他们烧点纸钱。 被陆定瑀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陆希宁哭哭唧唧地想还手,却发现门外藏着一双眼睛。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才指着对方问:“你是谁啊?” 门外的人显然被吓到了,“嗖”一下缩了回去。 “你别吓他,他怕生!”陆定瑀走到门后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将人带进客厅。 原来是个小哥哥。 “哥,他是你朋友吗?”陆希宁觉得这个躲在她哥身后的小哥哥怪怪的。 “算是吧,他的来历有点复杂,等一会儿再跟你们说,我先带他去我房间。”陆定瑀护着人往楼梯上走,上了几层台阶又弯下腰,“对了,以后你们别进我卧室,免得吓到他。” “爸,哥哥哪里来的朋友?”那小哥哥怎么看都跟她哥不是同一种人,这也能成为朋友? 陆怀章摇摇头,“阿瑀只说他叫阿珏,这次就是他救了阿瑀,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 陆希宁更狐疑了,救命恩人?可她看着更像金屋藏娇啊! 第80章 “你们别,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钱笙一手掐着女孩的脖子,一手持枪抵着她的太阳穴,慢慢后退。 “都别轻举妄动。”霍令殊做了一个双手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止步,“逼急了他真的会开枪。” 周靖恒在心里骂了声“靠”,端着枪停在了原地。 霍令殊一行人跟在钱笙后面到了布坦桑,又等了四五日才等到他联络塔依旧部,花了三天摸清了状况才动手,巢是被捣了,钱笙却犹做困兽之斗,随意抓了一个过路的小女孩挟持,现在双方正僵持。 “你们放我走,不然就给她收尸!”钱笙面孔扭曲,疯狂下的颤抖暴露出他内心的胆怯。 钱笙恐惧到极点,下手没个轻重,女孩子已经面色发青。 “殊姐,那个女孩子快撑不住了。” 霍令殊收起枪,“塔依教过你怎么用枪吗?没有吧,也对,她自己都没用过,怎么教你?” “我,我会的,你别过来!”钱笙的手下加了一分力气,女孩用求救的目光看着他们。 “我不过去,你放了她,我们放你走。” “殊姐!” 霍令殊示意大家放下枪,“把人放了,你带着她逃也是累赘。” “我不,霍令殊,”钱笙目光赤红,“老师说不管你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你就是个骗子。” “那你想怎么样?” “让我带她走,你们别跟过来!” 女孩目光中透露出祈求,双手拼命去掰钱笙掐着她脖子的手。 “万一放你走了你杀人灭口呢?” “那就,那就你一个人过来。”钱笙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对!你一个人跟着,落在我后面三百米,还有,你把武器什么的都卸了!” “行。”霍令殊动手卸枪,对周靖恒他们悄悄眨了下眼睛,“你们别跟上来。” 钱笙见霍令殊听话,稍稍定下了心,维持着现在的姿势拖着女孩往后退,他每往后退一步,霍令殊就往前进一步,保持二人之间那个约定的距离。 霍令殊身后的人已经看不见了,钱笙紧张得手心冒汗,只要他再往后退一段,到了海边,海边有小船,他就能离开。 -- 第152页 “你别再往前了!” 霍令殊依言站住,“那人留下,你走。” 钱笙在心里数数,还剩三步,两步,一步!他飞速松开手将女孩往霍令殊方向一推,转身跳上了船,然而还没等他开船,身后响起一声枪击。 鲜血在胸□□开,钱笙艰难地转身,只见刚刚被他挟持的女孩正用枪口对着他。 “你!” “没用的废物,枉费夫人的心血,该杀!” 钱笙直挺挺地倒下去,砸得船在水面上剧烈晃动。 女孩转身,将枪口对准霍令殊,“下一个到你了!” “杀了我,你也逃不掉。”霍令殊很快从惊变中反应过来。 “我没想逃,杀了他再杀了你,也算对夫人有个交代。”女孩憎恶地看着霍令殊,“如果不是你,夫人不会输也不会死!所以,她死了,你凭什么活着!去给她陪葬吧!” 子弹射出,霍令殊闪身躲开,她身上没有武器,但周靖恒他们听到了枪声一定已经往这里赶了,她要做的就是躲开等后援过来。 周围没什么遮挡物,霍令殊只能通过判断子弹会射出的位置提前避开。 沙滩上被连续不断的子弹砸开一个又一个沙坑,黄沙四溅,霍令殊用袖子稍稍遮挡眼部,以防沙子飞进去,那样的话不用等后援来,等她看不见的时候女孩立马能毙了她。 霍令殊身形闪避极快,但也极度耗费体力,女孩见一匣子子弹快打完了也打不中,远处传来周靖恒他们的声音,女孩心知时间不多,心下有些着急。 “霍令殊,”她停下子弹,“从夫人手里拿回的那只手镯,你给陆大小姐戴回去了吗?” 霍令殊倏忽停下躲闪的脚步,“你们还对她做了什么?” 女孩大笑,“没对她做什么,只是那手镯泡了一点药而已,这一次,要她命的东西可是你亲手给她戴上的,是你杀了她。” “哦,是吗?”霍令殊不以为意,“你真以为从塔依手里拿回来的东西我还敢还给阿宁?” 女孩色变。 “她手上戴的是我的那只,至于从塔依手里拿回来的,在我这里,不过按照塔依的性格,这药应该只对她的病起作用,”霍令殊抬手露出手镯,“对我没什么用吧。” “殊姐!”周靖恒尹霖他们领着人接近。 “别挣扎了,跟我们走吧。” 女孩惨笑,举起枪对准自己,“道高一尺……” 枪响人落。 霍令殊沉默几秒,“把人带回去交差吧,”说完上前查看。 “令殊小心!” “殊姐小心!” 周靖恒尹霖二人大惊失色。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女孩从满地鲜血中抬头,看着霍令殊缓缓倒下的身影微笑,“我才是……魔高……一丈……”这一次她彻底没了气息。 霍令殊仰面倒在沙滩上,耳边传来战友的声音,但这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令殊姐姐。”霍令殊感觉陆希宁在叫她,她侧过脸,看见陆希宁从远处走来。 “阿……宁,”她想起什么,努力将手伸进袖子,从里面掏出一支桐叶纹发簪,发簪有淡淡的檀香,可是被她身上的血腥气掩盖,半点闻不着了。 她左手握着发簪向前伸,想将发簪递给眼前的人,可伸到一半再也没有力气。发簪从掌心掉落,落在满地鲜血之上,刻发簪的人缓缓闭上了双眼…… “令殊姐姐!”陆希宁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这是这个星期她第四次梦到霍令殊了,在她的梦里,霍令殊一次又一次地死去,她直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求助于父母兄长,他们却告诉她霍令殊好好的,绥城的事情结束就和战友会辽城去了。 陆希宁想自己去找,但不知道怎么找,是她自己让她走的,怎么还有脸再让她回来。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房间,给屋内的陈设上了一层月光白,陆希宁就盯着这一片月光白发呆。 梦境里的场景太真实,真实地就像她亲身经历过一般。她看见霍令殊中了枪,落进了一片湖水里,再也没上来过。她梦见自己想跟着跳下去找,却被一群人死死拦住,只能一把又一把去抓怎么也抓不到的湖水。 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陆希宁浸在梦里的撕心裂肺中难以抽身,连手背什么时候被泪水打湿都不知道。 帘外的光由蓝转金,陆希宁下床翻箱倒柜,钱包、手机、身份证……她将东西装进一个背包,然后匆匆洗漱换了轻便的衣服,背上包悄悄出门。 梦里的感觉太真实,她要亲眼看一看她的确是好好活着,她对自己说,看一眼就好,看一眼就回来,绝对不会打扰她。 “阿瑀?”少年阿珏揉揉眼睛,看着那个站着窗边的背影,他已经很多天醒来都发现阿瑀站在那里了,他想问他为什么不睡觉,但是不知道怎么问。 “阿瑀。”少年又叫了一声,陆定瑀转身对他笑笑,“吵醒阿珏了?” 少年指了指身边,“睡。” 陆定瑀走过来坐下摸摸少年的头,“我睡不着,阿珏睡吧。”他不动少年也不动,陆定瑀叹了口气陪他躺下。 “阿珏,我遇到一件事,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陆定瑀知道身旁的人听不懂,他就是想找一个人倾诉,“告诉我妹妹,她会很伤心,可不告诉她,她又会一直担心,我,真的怕阿宁出什么事,我怕她受不了。你知道吗,回来的这一段时间,我总觉得我妹妹,喜欢那个人,不是对姐姐的喜欢,是……” -- 第153页 陆定瑀侧身,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哎,跟你说你也不懂。” “咕咚”,楼梯上传来一阵声响,陆定瑀察觉不对,赶忙起身出门,刚睡着的少年也被惊醒,拽着陆定瑀的胳膊跟在他后面。 “阿宁?你怎么这个时间穿成这样?”陆定瑀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妹妹。 陆希宁在心里骂自己笨蛋,连个路都走不好,下楼梯还摔了一跤。 她紧紧抵着墙想隐藏自己的背包,但陆定瑀不瞎,不至于那么大一个包都看不见。他用手指勾了勾陆希宁肩上的背包带,“你要去哪儿?” 陆希宁誓死捍卫自己保持沉默的权利。 阿珏从陆定瑀身后探出一个头,“跑,跑,她跑!” “你闭嘴!”陆希宁瞪了他一眼,阿珏赶紧埋下了自己的头。 “你给我闭嘴!”陆定瑀反手安抚地拍拍少年,“不想把爸爸妈妈招来就赶紧给我回去!” “哥~你能不能当没看见我,让我走吧。”陆希宁双手合十。 “辽城有多远你知道吗?长这么大你一个人离开过绥城吗?知道怎么买机票吗?”陆定瑀一连串的问题把她问懵了。 “阿宁,回去吧,今天这件事,我就当没看见。” 陆希宁站在原地不动,被陆定瑀直接拽着她胳膊拎回房间,“阿宁,你走不出绥城的,别为难自己了。” 陆希宁无声地看着兄长的眼睛,陆定瑀第一次不敢与妹妹对视,带着身后的少年落荒而逃。 第81章 陆定瑀言而有信,没将妹妹想偷偷跑出去的事告诉父母,可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时刻紧绷着神经,总觉得陆希宁已经知道了什么。而陆希宁,在那次出逃不成被哥哥当场抓住以后,再也没提过关于霍令殊的半个字,仿佛几天前那个心急如焚的人不是她。 陆怀章夫妇放下了心,但陆定瑀没有。他这个妹妹犟起来比谁都倔,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现在这个样子,有很大可能是装出来给他们看的,说不准暗地里在筹划什么。 “你干嘛这么盯着我?”陆希宁放下筷子,“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没什么,王嫂给我吧,我自己端上去。”陆定瑀接过托盘。 他带回来的阿珏还很不适应人群,除了每天晚上天黑以后带他出门走走,其余时间都待在房间不出来,连一日三餐都是陪他在房间吃。 陆定瑀上了楼,没过一会儿,王嫂端着一盘水果出来,“刚刚忘记把这个让他一起带上去了,这……” 陆希宁正好吃完了饭,搁下筷子,“给我吧,我给他们送过去。” 到了陆定瑀房外,发现房门没关紧,她就直接推门进去了,“哥,我给你们……你藏什么呢?” 陆定瑀回到房间以后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想把锦盒挪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塞进去,门口就响起了陆希宁的声音。 天道好轮回,前几天是他抓包陆希宁,今天是陆希宁抓包他。 “没什么,”陆定瑀随意将锦盒放在柜子上,步伐从容地走过去,“来做什么?” “你把水果忘了”陆希宁将盘子放在桌上,发现阿珏咬着勺子盯着她看。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我走了,喂你的小朋友吃饭吧。” “阿瑀,你,她。”阿珏指了指锦盒,想了半天不知道中间应该加个什么字。 “嘘!”陆定瑀竖起食指,摇摇头,让他别说话。 陆希宁靠在门外什么也没听到,悻悻地离开。锦盒一定有问题,她得拿来看看。 时至傍晚,陆怀章夫妇终于回到陆家,今天是陆存谦回江岛的日子,夫妻二人一起送他过去。 一回到家,二人就被陆定瑀悄悄拉进了书房。 “阿瑀?怎么了?神秘兮兮的。”陆怀章问道。 “爸妈,我总觉得瞒不住了,阿宁,”陆定瑀叹了口气,“阿宁一定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你告诉她了?”林静淑否定。 “我哪里敢啊,我就是觉得她这两天有点反常,前几天还追着我们问,这两天就跟失忆了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太安静了。” 陆怀章回忆了一下陆希宁的状况,“阿瑀说的有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难道我们要告诉她真相?告诉她霍令殊已经……”林静淑住了口。 “已经什么?”陆希宁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阿宁……”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但是我今天一定要知道,你们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别人。”陆希宁抓着衣角,“哥哥没告诉过你们吧,其实我前几天想偷偷跑出去,如果你们今天选择继续瞒着我,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还会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一次两次你们防得住,但是能拦着我一辈子吗?” 眼神决绝,姿态强硬,陆希宁用上了这辈子的胆量。 “阿宁,”林静淑掰开女儿的手握在手心,“就不能不问吗?就当,就当不认识她,好不好?” 陆希宁从母亲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指,“不能。” “倘若我们就是不说呢?难不成你真的不要父母兄长了?” “我刚刚说过,你们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答案,绥城没有人知道,我就去辽城,我相信总会有人愿意告诉我的。” -- 第154页 “阿瑀,你带她上去,我们商量一下。”陆怀章吩咐道。 “阿宁,我们先上去。”陆定瑀伸手去拉妹妹,却被陆希宁挣开,“阿宁!” “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好,要么你们打断我的腿,要么我现在就去周家。”陆希宁躲开陆定瑀,往门外跑。 “阿宁,”林静淑叫住了她,“你不是想知道吗?可以,我告诉你。” “静淑!” “妈!” 父子二人阻止不及,林静淑已经脱口而出,“她死了。” 陆希宁没听白,“什么叫,死了?”她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死了就是死了,就是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霍令殊了。” 陆希宁退后两步,“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是不是生气了才故意这么说的?可是一点也不好笑啊。” 林静淑看向陆定瑀,“你不信我,那就问问你哥哥。阿瑀,不是还有一件东西吗,拿出来给你妹妹看看,看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哥,”陆希宁像小时候一样拽着哥哥的袖子摇了摇,“妈妈骗我的,对不对?” 陆定瑀不敢看她,她就自己换着方向往陆定瑀面前凑,“哥哥,你们商量好骗我的对不对?令殊姐姐活得好好的,对不对?你,你只要说一句,对,我以后再也不闹了,好不好?” “东西在我房间,就是你上次看到的锦盒,是她战友送过来的,你跟我来吧。”陆定瑀牵着妹妹上了楼,翻出锦盒交给她。 陆希宁捧着锦盒,怎么也下不去手打开,她告诉自己都是假的,全部都是骗她的,但潜意识里已经在相信兄长的话。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锦盒之上。 阿珏察觉到气氛不对,往陆定瑀身后钻。 “阿宁,别这样,我们就是怕你……所以才不告诉你的。”陆定瑀左手抚上锦盒,“打开看看吧,也许看看就能死心了,你不敢的话,我帮你开。” 陆希宁后退一步,“不,我自己来。” 小小的一方锦盒重若千斤,压得她快要捧不住。陆希宁颤抖着手开启盒子,红色的祥云暗纹锦上躺着一支檀木发簪,桐叶团簇,脉络清晰,只是那刻痕之间,溢满干涸的深色。 指腹轻触,指尖染红。 她抓起发簪往外冲,被及时转身的陆定瑀从背后按住肩膀,“阿宁,你去哪儿?” 陆希宁不语,一心往楼下跑,陆定瑀不敢太用力,怕伤着她,结果被她挣扎开。 “拦着阿宁,别让她出去!”陆怀章下令。 佣人立刻上前堵住陆希宁,陆希宁不管不顾,手臂上被碰出几道红痕,推着人想往外。 谁也不敢真的上手,只能一步步后退。 “让我出去。”陆希宁握紧发簪,簪尖刺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你们让开,我要出去,我要去绥城。” 鲜血顺着发簪一路流淌,落在地面,落在她的脚尖,桐叶脉络上干涸的痕迹被鲜血覆盖,陆希宁就这么踩着血点一步步向前。 “你们愣着干什么,把她发簪夺下!” “不许!你们谁敢!”陆希宁转身,眼泪一行行滑过脸颊,“妈,你让他们放我出去,让我去辽城。” “阿宁,你别闹了好不好,你这是作什么呀!” “我不干什么,我就去看看她,让我看看她,爸爸,妈妈,”陆希宁苦苦哀求,“让我去看看好不好去,求求你们。” “你去看什么?”林静淑走到女儿面前,抬起手用指腹给她擦拭眼泪,“她死了一个多月了,尸骨早就火化成灰,你能看到什么,墓碑吗?” 一字一句,比刀尖都狠。 “墓碑……墓碑……”陆希宁握着发簪蹲下,环抱膝盖,不停地重复这两个字。 陆怀章扶起她,“阿宁,别想了,人死灯灭,再也寻不回了。” “寻不回了?”陆希宁抬起头问她的父亲,“真的寻不回了?” “久殇无用,唯有节哀顺变。” 陆希宁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踏上楼梯,手里依旧握着那只发簪,走过的地面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但谁也没有再说要取走她的发簪。 林静淑想跟上去,被陆怀章拉住,“让阿瑀去吧。” 陆定瑀点头,“爸妈,我去看看吧。” 他踏着陆希宁的脚步往上,忽然楼梯上传来“咚”的声响,“阿宁!” “郑医生,阿宁怎样?”林静淑紧张地问。 “只是受了刺激才会昏厥,并无大碍,就是手上的伤有些麻烦。”郑衍翻出陆希宁的手,手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一直握着这支发簪,手怎么也掰不开,从血流量来看,应该是刺到了血管,这样下去再不处理,恐怕伤口恶化。” “这怎么办?” 郑衍摇摇头,“簪尖可能还刺在肉里,强行掰扯怕二次伤害,所以才麻烦。可伤口不治又不成,这样吧,你们按着她的手,我用酒精先清理指缝间的血迹,看看能不能把发簪抽出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清理干净。 “我来抽吧。”陆定瑀自告奋勇地上前,左手握着妹妹的手固定,右手捏着簪头往外用力,发簪一点一点往外移动,陆希宁眉头越皱越紧,就在发簪快要抽出时,她陡然睁开双眼,“不要,不要拿走它。” “不拿走,不拿走。”林静淑赶紧将抽出发簪放进她的另一只手里,让她握着簪杆,陆希宁又缓缓合上双眼。 -- 第155页 手上的那只手早已在她有意识的一瞬间就被陆定瑀掰开,此时郑衍拿着棉签给伤口清理消毒。手心血肉模糊,血迹糊成一片,林静淑不忍看,背过身去,陆怀章拍着她的被安慰她。 清理完上了药又缠上纱布,一屋子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郑医生,她什么时候才能完全醒过来?” “那要看她自己愿不愿意醒过来。” 不愿意苏醒的陆希宁,正在一场前世大梦中沉浮。 第82章 “唔!唔!”陆希宁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四周漆黑一片。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她才借着淡到不能再淡的月光,模模糊糊看出一点周围环境的样子。 是一个封闭的室内,空气里透着一股腐朽的霉味。 她的第一反应是大声求救,却发现嘴被什么东西给封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很害怕,明明只是偷偷跑出家门玩了一会儿,怎么醒来就会在这个地方。 没有柔软舒适的床,也没有爸爸妈妈。 她好希望有人来救救她,如果时间能回到下午,她一定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一边想一边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渐渐地把封住唇的胶带打湿,胶带微微有些松动。 哭着哭着就累得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时,外面已经亮了。 “小朋友醒了?这一觉睡得够久啊。” 面前站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面相上一看就不是好人。陆希宁害怕地往后缩,后背撞到钢筋上,哪哪儿都疼。 “德哥,老大有什么消息没有?难不成就让我们一直在这看着一个黄毛丫头?” “还没有,应该在谈判,再等等吧。” “你说这丫头的命真的那么值钱吗?长得倒是挺可爱,要是把她卖了不知道能换多少钱哈。” “少打歪主意,听老大的,卖能买多少钱,哪有跟陆家换的钱多。” “看着她一天,无聊透顶,要我说至于那么谨慎么,五岁大的小女孩能逃得出去?” 另一个有些意动,也觉得没必要二十四小时紧盯着,于是两人勾肩搭背出了仓库,当然再小瞧陆希宁也没忘把门给锁上。 陆希宁觉得自己快死了,她一天没吃饭喝水,嗓子跟火燎过一样疼。刚刚那些人说的话她不怎么明白,只知道自己很危险,但她手脚都被绑着,也没办法逃。 她在心里默念“爸爸,妈妈”,盼望家里人快点找到她。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陆希宁紧张地绷着身体,这里又破又旧,会有什么老鼠之类的吗?被绳索帮着,她回不了头,也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往旁边挪。 “喂!” “唔!”背上忽然被拍了一下,陆希宁瞬间炸毛。 “嘘!”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人从她身后爬出来,“你别出声,小心被外面的人听到了!”。 陆希宁赶紧闭嘴。 “我帮你把嘴上的胶带撕下来,你忍着点别喊啊。” 等她点了头,面前的人才动手。因为被眼泪打湿过,减小了粘性,虽然还是很疼,但她忍住了。 “你,你是谁啊?是我爸爸妈妈让你来救我的吗?”陆希宁小声问。 “你爸爸妈妈是谁?我不认识他们。我平时夜里在这边睡觉的,昨天来的时候刚好撞上你们,我就躲起来了,看你穿的衣服,你家应该挺有钱的,你不是被绑架了吧?” “我……”陆希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现在怎么办?” 陆希宁想了一下,弱弱地问:“小哥哥,你可以去我家告诉我爸爸妈妈我在这里,让他们快点来救我吗?” “我不是小哥哥,我是女孩子。”面前的人义正言辞地纠正,“可以是可以,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要不你把地址告诉我?” 也是哦,可是地址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啊! “你不会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吧?”女孩子惊讶地问。 “嗯。”陆希宁撇撇嘴,又想哭。 “你别哭,被人听到了怎么办?这样吧,”女孩提出一个办法,“我先带你逃出去,等到了外面再慢慢给你找家?” 陆希宁仔细思考了三秒,觉得可行。“但门被锁上了,我们怎么出去?” “在后面有一个小洞,只有小孩才可以钻出去,不然我是怎么进来的?”女孩动手给陆希宁解开绳子,“你动作轻一点,跟我来。” 女孩先钻了出去,在外面伸手接陆希宁,“你头放低点,小心撞到。” 陆希宁穿了一身小白裙,在地上爬的时候不仅把裙子染了一身灰,膝盖手掌也被蹭破了皮,但她没敢哭,怕把人招来。 钻出来之后,她问:“姐姐,下面我们该怎么办?”此时的陆希宁已经非常信任这个比她没大多少的姐姐了。 “那些人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找你,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 陆希宁乖乖听话,抓着小姐姐的手在这座废弃的工厂里七绕八绕。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出去?”她怯怯地问。 “快了快了,等出了这里,我们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就这样,二人如有天助,逃出了工厂。 绥城一处巷子的角落里,陆希宁和女孩子靠墙而坐。她们逃出工厂以后又走了很久,直到女孩觉得安全了,她们才停下来休息。 -- 第156页 “姐姐,我膝盖疼。”陆希宁看着自己红肿的膝盖,垂涎欲泣。 女孩子瞧了一眼,“没事,就是蹭破了点皮,你等一下。” 陆希宁乖乖等着,女孩离开又回来,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个塑料瓶还有两串葡萄。 “今天运气好,原本只想跟人家‘借’点水,没想到他家院子里还种了葡萄。” 女孩将葡萄放在地上,摘下一片叶子用水冲了一下,然后先用叶子当纸巾清理陆希宁膝盖上了砂砾,最后才从瓶子里的水冲洗了她的伤口。 “这样就行了,等两天它就好了,来,吃葡萄吧,”女孩拿起一串给了陆希宁,“润润嗓子,你看你嗓子沙成什么样了。” 陆希宁拿着葡萄不知所措,“不用洗一下吗?” 女孩皱纹看着她,“还真是大小姐,”说着便用剩下的半瓶水给陆希宁洗了葡萄,“本来打算留着喝的,真是浪费。” 陆希宁不敢再说话,她怕这个姐姐觉得她烦扔下她走了,那她到时候该怎么办? 吃完葡萄陆希宁才开口问她心心念念的问题,“姐姐,不是说要带我找家吗?我们怎么找啊?” 女孩托腮想了想,“你家附近有什么标志没有?比如周围有什么公园啊,博物馆啊,商场啊之类的。” “没有。”陆希宁沮丧地说,“我家周围没有东西。” “那里不会就你家一户人家吧?”女孩瞪大了双眼。 陆希宁表示她没注意过,并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家一家。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啊。”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我这么久没回去爸爸妈妈一定会着急的。”陆希宁鼓着一张嘴,眼看又要哭。 “有有有,有办法。”女孩大脑飞速运转,“对了,你家周围能看到什么特别的景色吗?” “绥山,从我的房间的窗户能直接看到绥山!”陆希宁激动地回答,“这个有用吗?” “有。”女孩昧着良心点头。 有个鬼用,绥山在绥城中间,从哪里都能看到。不过她怕陆希宁再哭,哭得她头疼,只好说有用,大不了明天带她去市中心,让她自己认认看嘛。 一听能找到家了,陆希宁顿时高兴起来。“对了,姐姐,你不回家你爸爸妈妈不担心吗?” 女孩耸耸肩,“我没家啊,我打出生就没见过我亲生父母,养父养母倒是有过,不过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我了。” 陆希宁疑惑地皱着一张脸,“养父养母,是什么?” “就是……算了,解释了你也听不懂。”女孩换了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陆希宁,姐姐叫我阿宁吧。”陆希宁弯着眼睛笑笑,“姐姐叫什么?” “名字不重要,你想怎么叫怎么叫。” 名字也能随便叫?陆希宁没问,她直觉这个姐姐并不想听到这个问题。 “天亮了阿宁,快醒醒,你不是要找家吗?这里离城里还有很远,我们得早点走。”女孩推推陆希宁。 陆希宁挣开眼睛,用手揉了揉,太阳果然已经升起来了。 她跟着女孩踏上了去往市中心的路。 路有点长,她走着走着,又想哭了,“姐姐,我走不动了,我脚疼。”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女孩鼓励道。 但陆希宁不吃这套,娇气得很。女孩没办法,只好让她爬上自己的背,背着她走。 “穿过这条街,就到市中心了,到时候你认认路,看你家在哪个方向。” 话音刚落,两人被堵住了去路。眼前四五个人,赫然就有看管陆希宁的那两个。 “跑得挺快啊!害得我们好找!” “别废话,赶紧把两个都抓回去跟老大交差!” 女孩一见情势不对,立刻掉头就跑,可她到底是个孩子,何况还背着一个陆希宁,能跑多远? 这不才跑了两步就被人围住,紧接着陆希宁感觉自己被人从女孩背上拎了起来,女孩也被人挟持住胳膊。 “姐姐救我。”她哇哇大哭。 “还不赶紧捂上她的嘴,想把人都引过来?” 她的嘴被堵上,而女孩还在拼命挣扎。 只见女孩急中生智咬了抓她那人的虎口,脖子上的力道顷刻卸下,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想冲上去砸挟着陆希宁的人,被对方用力一甩,撞到了巷子的墙壁上,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爸爸,姐姐怎么还不醒?”陆希宁被父亲陆怀章抱着站在女孩病床前。 “阿宁,医生说她撞到了头,还需要几天才能醒过来。” “爸爸,那些人抓到了吗?”陆希宁又问。 那天她和女孩被人发现,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救了她们,说是她父亲的人,而后她果然见到了父母,母亲抱着她一直哭,她却担忧救她的姐姐,父母答应她会好好治那个女孩。 “抓到了,以后不会再有危险了。” “那姐姐呢?”陆希宁抠着父亲的衣领,“姐姐没有爸爸妈妈,她醒了以后怎么办?要是她能来我们家就好了。” 陆怀章神色一动,“阿宁,你希望姐姐来我们家?” 陆希宁点头,期待地看着她的父亲,“可以吗?” 陆怀章摸摸女儿的头,“好,阿宁说什么就是什么。” 从此,陆家多出了一个养女,陆希宁多了一个姐姐。 -- 第157页 由于女孩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可考,养父养母又抛弃过她,所以在取名字的时候,沿用了她出生时福利院登记的姓,陆家重新找人取了名,名为,霍令殊。 这个名字,贯穿了陆希宁前后两辈子的人生。 第83章 她们相遇的第一年,陆希宁五岁,刚上幼儿园,霍令殊七岁刚上小学。陆希宁不乐意去幼儿园,她想跟着霍令殊一起上小学,无奈抗议未果。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希宁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自己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彼时霍令殊已经大了她两届,虽然不在同一个班甚至不在一栋楼,她还是很高兴,以后上学放学就有伴啦! 一年级放学比三年级略早一些,陆希宁就每天背着个小书包在校门口等霍令殊出来,然后两人再一起走去跟家里司机约定的地方。 大概是她长了一副天真不谙世事又很好欺负的样子,久而久之就被几个高年级的“校霸”给盯上了。 一天,她照旧在校门边等霍令殊,见她一个人落单,几个六年级的男孩走上前骗她说她等的人已经在前面的巷子里等她了。 陆希宁很好骗,即便是有被绑架过一次的经历,也没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她跟着几个男孩子进了巷子,还傻傻地问人家:“哥哥,阿殊姐姐在哪里啊?” 男孩子门停下了脚步,做出自认为十分“邪魅”的笑容恐吓陆希宁,“我们骗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好骗啊!” 陆希宁很生气,转身欲走,被两个男生堵着去路。剩下的两个一个按着她一个去抢她的书包。 “你们干什么抢我的东西,还给我!”陆希宁伸手去抓,可是身高差在这儿,她蹦起来也抓不到。 她这副蠢蠢的样子逗乐了周围的人,这些男孩子也不急着抢完钱就跑,而是按着她的头逗她,陆希宁再傻也知道他们在看她笑话,“哇”得一声哭出来。 霍令殊一放学没看到人,问了门卫大爷才知道她跟一群男孩子走了,顺着大爷指示的方向寻过去,正听到陆希宁的哭声。 她顺手捡了根树枝,趁着那群男生不注意冲上去从背后推了其中一个人一把。霍令殊可不像这些从小就开始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以前流浪的时候练就了点“身手”,对付大人可能不行,对付这些还是足够的。 树枝不打算粗,但是抽起人来特别疼,她还专捡疼的地方抽,没一会儿这些个个都比她大的半大孩子就被抽得疼倒在地。 “还敢不敢欺负她了?”霍令殊冷冷地看着他们。 “不敢,不敢了!”地上的男孩子们异口同声。 “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她,下次就不是用树枝了!”霍令殊扔下一句狠话牵着呆呆的陆希宁走了。 “阿殊姐姐,你好厉害啊!把他们都打趴下了!”陆希宁眼里闪着星星。 “小傻子,你怎么跟不认识的人走,”霍令殊拍了下陆希宁的后脑勺,“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陆希宁委委屈屈地捂着脑袋,“你才小傻子呢!” 就这样,小傻子陆希宁因为有霍令殊背地里的保驾护航,学校里没一个人敢欺负她,快快乐乐地度过了小学的时光。 那年暑假她即将上初一,而霍令殊即将上初三。 庭院里阳光甚好,法桐正盛,陆希宁和霍令殊两个人蹲在院子里扎鸟窝。 陆希宁在自家院子里捡到一只受伤的鸟,她养过不少小动物,就是没养过鸟,很是觉得新鲜。又是给它包扎伤口又是给鸟筑巢的,怕它在屋里待着不舒服,就打起了院子里法桐树的主意。 这鸟陆希宁养得金贵,连里面垫着的碎布料都是陆希宁剪了自己的衣服给缝的。针线走得七扭八扭,她自己却很满意。 “阿殊,你去拿个梯子,我把鸟窝放到树上。”陆希宁推推霍令殊,让她去拿扶梯。 “不用,”霍令殊将鸟窝递给陆希宁,然后转身,一眨眼的功夫就翻到了树上。她在交叉的枝干间蹲下,对陆希宁伸出手,“阿宁,把鸟窝给我。” 陆希宁愣愣地“哦”了一身,踮起脚尖将鸟巢送了上去,霍令殊接住以后起身观察了下树冠内的情况,最后将鸟巢稳稳放到了一片有桐叶遮挡的绿荫下。 “阿宁,退后点,我要下来了。” 陆希宁依言后退,霍令殊直接从树干上跳下,落在陆希宁面前。 这只鸟在自己的伤日渐痊愈以后,于某一天清晨飞出了陆家大院,陆希宁被空荡荡的鸟巢气哭,发誓以后再也不养鸟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霍令殊为逗她开心,偷偷带她跑去隔壁省玩了几天,上山下河无所不干,陆希宁是气消了,可是回家的时候二人就悲剧了。 最为始作俑者,霍令殊被关了禁闭,陆希宁她很硬气地表示好姐妹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1”,于是陆夫人满足她这个愿望,打了手板。半夜陆希宁肿着一双手偷偷给霍令殊送吃的,门缝太小只能把一小袋一小袋的蛋糕压瘪了塞进去。 “阿殊,本来我给你煮了粥,但是塞不进去,就算了吧,反正卖相也不好,等你被放出来了,我再请你去绥城最好吃的早餐店喝粥!” “手还疼吗?”霍令殊隔着房门问道。 “疼~”陆希宁的矫情大概是刻进了骨子里,在霍令殊面前惯会蹬鼻子上脸,“可疼了~特别特别疼~,比断了胳膊还疼~” -- 第158页 这个娇撒着撒着把自己撒哭了,仿佛真的是钻心挖肺之痛。霍令殊当了真,沉默了一会儿说:“等我出来给你吹吹。” “嗯嗯,好!” 两个小女孩一个门内一个门外,背靠着房门坐在地上说了一整夜的话。 开学以后,霍令殊的课业越来越忙碌,能陪陆希宁疯玩的日子日渐稀少。陆希宁无聊死了,只能自己找乐子。 十三的女孩子,处于青春期的前夕,对自己从未探索过的领域有一种好奇。从前的陆希宁有顽劣的资本,但没有人给她打开顽劣世界的大门,霍令殊带着她玩就足以。 现在霍令殊的精力都扑在学业上,陆希宁落了单,只能自己探索,这一探索就朝着纨绔的道路上一去不返。等到霍令殊发现时,陆希宁已经有了嚣张跋扈顽劣不可一世的苗头。 那天霍令殊难得有空闲,便带陆希宁去她一直想去又不敢去的鬼屋。游乐园从小到大去过无数次,几乎所有的项目都被玩了好几个来回,唯独这个鬼屋,陆希宁胆子小,尽管每次都跃跃欲试,但是每次走到门前就双腿发软,次次不了了之。 霍令殊觉得克服困难的第一步的就是要直面困难,为了帮已经不是小孩子的陆大小姐克服心理障碍,便有了这次鬼屋之旅。 原以为陆希宁会紧张,等进了鬼屋霍令殊才发现她想多了,陆希宁不仅不害怕,反而有些心不在焉的。 “阿宁,你怎么了,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没什么。”陆希宁心虚地否认。注意力不能集中也不能怪她啊,谁让她昨天偷偷去酒吧的时候,看见了一男一女在舞池里亲吻,从前纯情得不得了的陆大小姐面前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害羞不好意思,而是好奇,亲吻是什么感觉?好玩吗? 当然这些她是不可能告诉霍令殊的,让她知道自己背着她去了酒吧,那还得了。大概是被霍令殊救过命的缘故,陆希宁一直都既依赖她又有点怕她,父母管不了的,霍令殊一个眼神就能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那什么,我们赶紧找下一个房间吧。”陆希宁拖着霍令殊往前走,霍令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鬼屋不难走出去,大多数人都是被氛围吓破了胆,从而失去了判断力。而陆希宁与霍令殊,一个心不在此,一个压根不怕,所以氛围对于她俩而言等同虚设。霍令殊在前面开路,陆希宁在后面神游,没用多久就到了最后一个空间,一个存在于日本古代传说中的小镇。 设计得不错,很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惊恐感。光线很暗,模拟了月黑风高的场景,为了让双眼看到更多景物环境,二人站到了街边唯一的路灯下。 “出口会在哪里呢?”霍令殊环顾四周,一转头看见陆希宁直愣愣地盯着她,“阿宁,你看我干嘛?找出口啊。” “哦,对,出口。”陆希宁拍拍脑门让自己清醒,但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往霍令殊嘴唇上瞟的目光。 路灯照在身上,霍令殊整个人都带着珠光贝母色的光晕,尤其是嘴唇,好看的唇色上像多加了一层蜜,让人很想舔一舔,看看甜不甜,至少陆希宁是这么想的,脑子一宕机后,她也这么做了。 霍令殊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陆希宁对她做了什么,整个人瞳孔骤缩,四肢僵硬,杵在原地失去了反应。 和她一样不知所措的还有隐在暗处的工作人员,按照剧本此时他们应该出来装神弄鬼,但路灯下的两个小姑娘太彪悍,谈恋爱就谈恋爱吧,居然在鬼屋里亲上了!到底要不要出去提醒她们这里有监控啊! 陆希宁的嘴唇在贴上霍令殊后,一时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索性自由发挥,伸出舌头舔了舔,霍令殊意识回神,一把拉开人,“陆希宁!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谁教你的!” “你,你干嘛这么生气!”陆希宁没想到霍令殊会有这么大反应,“我就是好奇亲吻是什么感觉吗?都是女的亲一下怎么了?” “你……”霍令殊快被她气死了,“女的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陆希宁不依不饶,“我俩小时候一起洗澡一起睡的日子还少了?不就是亲了一下嘛,干嘛这么凶!” “那我要是个男的呢?你这么做真是……真是……”霍令殊真是了半天,真是不出来。 “可你不是男的啊,我真的就是好奇!”陆希宁不高兴地说,“阿殊,你不喜欢以后我这么做就是了。” 霍令殊一股气血直冲脑门,跟她解释不通,算了,“反正以后对谁都不能这样,不管男的女的!” “哦,知道了。”陆希宁应下了。 霍令殊尽量将鬼屋的事当成一个插曲,让自己不去在意,或许是为了躲避,她花了更多的精力用来学习,放在陆希宁身上的目光日渐稀少。 谁都没料到,这次的事在二人以后的时光里埋了一个雷,一旦爆开,粉身碎骨。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出自《官场现形记》 第84章 自从鬼屋的事件过后,陆希宁就觉得霍令殊在躲她。初三虽然忙碌,但两人每天都是会碰面的,可最近陆希宁却发现,她可能一连隔着四五天都见不到霍令殊。即使是在周末,霍令殊也不在家,问她她就说去图书馆学习了。 -- 第159页 陆希宁直觉不对,依照霍令殊的自制力,学习在哪儿不能学啊,非得大老远跑到市图书馆?于是她偷偷跟踪了一次霍令殊,果不其然,霍令殊根本没去什么图书馆,而是去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公园里,那个公园的湖边有一个亭子,霍令殊就坐在那里学一整天。 发现真相的陆希宁心头无名之火乱窜,什么意思嘛,宁愿坐在公园里吹风也不愿意待在家面对她?吻了一下就这么尴尬?可是大家都是女孩子啊,有什么好尴尬的。 霍令殊对她爱搭不理,陆希宁也不遑多让,她对霍令殊开启了单方面的冷战。冷战的表现之一是在家看见霍令殊时目不斜视当做没看见,冷战的表现之二则是带同学回家玩以此来告诉霍令殊“你不陪我有的是朋友愿意陪我”。 出乎她的意料,霍令殊对此没有任何不悦,有时候在客厅遇到她的同学还会非常礼貌地打招呼并祝她们玩得愉快。陆希宁气得摔了一整套心爱的杯子,悲愤之下她决定进一步挑战霍令殊的底线。 学校里有个比她大两届,叫钱笙的男同学向她表白,陆希宁一开始没想答应,她根本不认识这人,哪有第一次见面就答应别人表白的,不过她最后还是言笑晏晏地接过了对方递来的玫瑰花,因为她的余光瞟到了隐在楼梯转角的霍令殊。 当时陆希宁的想法是:你不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吗,那我偏当个离经叛道的,与你背道而驰,气死你! 后面的一个月,为了演戏,她三番四次答应钱笙的要求,和他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去电影院,一起去吃甜品,每次摆拍一堆照片放到朋友圈设置仅霍令殊可见。她都这么做了,霍令殊还是没什么表示,每天当五好学生,勤勤恳恳上学。 陆希宁似乎跟她这位名义上的“姐姐”较上了劲,不在乎是吧,好,她要玩个更厉害的!某月某日的夜晚,她给霍令殊发了个位置,让对方来这里接她。 霍令殊到了地方发现是个酒吧,陆希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拿到了酒,更不知道喝了多少,已经认不太清人了。钱笙拥着她站在舞池中央,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在二人身上,霍令殊觉得无比刺眼。 钱笙貌似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霍令殊,故意低下头,陆希宁不太站得稳,正扶着他的肩,他这一低头刚好触在了嘴唇上。 霍令殊冷着脸将两个人拉出酒吧,然后从钱笙的怀里夺过陆希宁。她警告钱笙:“你的算计阿宁看不出来并不代表我看不出来,离她远点,不然等着陆家登门吧。” 陆希宁真的醉了,一路极不安份,动手动脚,霍令殊没办法只能挟着她的双手,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到家后为了帮她躲过父母的视线,着实费了一番力气,等到将人安置上床,陆希宁早已睡死过去。 霍令殊也没开灯,借着蓝色月光定定地看着她很久,离开之前在暗夜里留下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的陆希宁头疼欲裂,偏偏还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等见到霍令殊面若寒霜,才后知后觉地发憷,她还是有点怕这个“姐姐”的。 “钱笙不适合你,你们分开。” 陆希宁从心底翻涌起淡淡快感,嘴上却说,“凭什么!” 霍令殊也不反驳,只说:“那你别后悔。” 她才不后悔,她绝不为做过的事后悔。但很快,霍令殊就狠狠打了她的脸。 又一个周末,她按照约定去找钱笙,这次约会的地方是一处仿唐式古城,刚建成没多久,她很好奇,钱笙便买了票说陪她去逛逛。钱笙先她一步到,在路边等她,等她装作高高兴兴想从背后扑上去时,发现霍令殊也在。 鬼使神差地,陆希宁隐到了绿化带后面,偷听二人说话。 “我说过,你的心思瞒瞒阿宁就算了,但瞒不过我,我让你们分开,你却还是约她出来见面。” “凭什么你让我们分开就分开,你与其在这里劝我,不如去命令你妹妹,还是说她根本不听你的?” “钱笙,利用一个小女孩有意思吗?再怎么利用,你也是个私生子。” “那你有意思吗?你还不如我这个私生子,不管怎么说我至少真的是钱家的血脉,你呢,不过是陆家从大街上捡回来的,若不是你运气好救了陆希宁,你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儿也能有今天?” 由于绿丛挡着,陆希宁看不见二人的动作神色,但她光听到这句已经气疯了,更不用说霍令殊。 正准备冲出去让钱笙闭嘴,就听见对方继续说道:“陆希宁一直对你服服帖帖,在她面前你是说一不二,这次她没听你的,所以有危机感了,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了她了,对吧?你敢说你和我的心思不一样吗?她那种身份如果我不先下手为强,后面哪有我的份。不错,我是想利用她以后帮我在钱家立稳脚跟,那么你呢,你敢不敢承认你也是利用她来抓住你在陆家获得的一切?” 陆希宁收回了迈出的脚,她想听霍令殊怎么回答。 “自然不是,并非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陆希宁一颗心落回了原本的位置,随之而来的是愧疚,她为自己刚刚怀疑霍令殊而愧疚。所以等到钱笙再准备说什么时,她从树后走了出去。 “阿宁!我……我……”钱笙大惊失色,相比之下霍令殊要冷静多了。 陆希宁走到钱笙面前,做了一个不太上道的动作,甩了他一巴掌,然后推了他一下,钱笙处于突然被打的呆愣中,一下子被推倒在地,陆希宁踩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倒。 -- 第160页 “我以前并不觉得私生子有什么错,即使有错也是你父辈的错,与你无关,所以从前并没有看不起你,但是现在我觉得,你的手段和你的身份一样上不得台面,你这样的人,就待在阴暗的泥泞里烂掉吧。今天甩了你一巴掌,就当我们两清了,以后别再让我看见。” 说完这席话,陆希宁也不管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拉着霍令殊掉头离开,也就没看到钱笙怀恨的目光。 自知理亏,陆希宁安稳了一段时间,对霍令殊的态度明显缓和,哪怕霍令殊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她也温温柔柔地笑脸相迎。 直到有一天,钱笙找到了她,对她说了一番话,“陆希宁,我承认我利用了你,但是你当霍令殊是什么好人吗?她是故意的,那天她知道你躲在树后所以才否认了我的话,其实她的心思与我无异,不信你就自己试探试探,看看她是不是排斥任何人接近你。” 陆希宁当时连正眼都没给他,可钱笙的话一直在她脑海挥之不去。细细想来,当时她陡然出现,钱笙慌慌张张,但霍令殊面色镇定,难道真的如钱笙所说,她早就料到自己在树后?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即使陆希宁一次次压抑,依然无法阻止它在心底生根发芽。命运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她还没出手,霍令殊就主动露出端倪。 也不算是主动吧,就是被陆希宁凑巧碰上了。 那时霍令殊上高一,选择住校,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家,陆希宁上初二,课业还不像初三那么繁重,霍令殊回不了家,她就去学校找她,一来二去班上的同学都知道霍令殊有她这个妹妹了。 初二的陆希宁逐渐长开,像晨雾中挂着露珠的百合,再加上绥城独一份的家世,每次来找霍令殊总能引起一些男同学的注意。来了几次霍令殊便不让她来,说是上了高中课多任务重,没空陪她。 霍令殊说了以后她是消停了一段日子,但她还念着钱笙的话,没试探出结果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于是在安静了几个星期以后,再次踏上从家到霍令殊学校的这条路。这一次的出行,彻底改变二人往后的人生。 她拎着家里阿姨做的点心轻车熟路地去宿舍楼找人,穿过小花园的时候,隐约听到霍令殊和一个陌生的男同学的声音。她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钱笙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悄悄走过去听二人对话。 人一旦先入为主的产生某个想法,那么她会在潜意识里拼命寻找论据来证明这个想法,即使断章取义,她也觉得自己的认知是正确的,此时的陆希宁就是这样。 “霍令殊,我多看了两样你妹妹怎么了?” “多看两眼,你敢说你对阿宁没别的心思?” “即使是有那又怎么样,你妹妹都没说什么,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阿宁还小,收起你的心思。”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这样,再说你妹妹又不是你的傀儡,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大控制欲?” …… 下面两人说什么她没心思再听,她回溯记忆,想要在过去的时光中找出证据反驳心中构想,但她失败了。 从小到大,真正和她一起玩的人好像只有一个霍令殊。朋友不是没有,但大都都很短暂,以前陆希宁觉得是自己跟她们玩不到一起,现在想来会不会是霍令殊做了什么?钱笙说的不错,霍令殊真的在阻止一切人接近她。 曾经她以为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会因为她的家世对她有企图,霍令殊都不会。第一次见面就敢豁出性命救她,所以陆希宁相信了她十年。 此时心底的怀疑被证实,谈不上失望也谈不上难过,她甚至觉得这才是正常的。脑子里一片空荡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花园,走出学校,走回家的。 抱膝坐在窗前看院子里的法桐,从日上中天看到夕阳西下,她想明白了。 旁的人利用她,她也利用他们,各取所需,权势金钱地位换人声鼎沸,换热闹一场,换片刻放逐,也换暂时的不孤单,而对她有所图的霍令殊,被她抛弃。 她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利用她,她只在乎霍令殊是不是对她有所图。所以,她只对她一个人苛刻。 陆希宁彻底打开了那扇大门,门后贪嗔痴怨,下沉与堕落。 霍令殊发现时,为时已晚。她将大量的精力转移到陆希宁身上,努力让她做回晨雾中的百合,但陆希宁早已不信她,又怎会听她的。 陆怀章夫妇一开始以为女儿的叛逆期到了,教育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等到发现女儿成了一个十足的纨绔,才后悔。 十六岁的陆希宁,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变成了谁都不认识的模样。 第85章 霍令殊能够觉察出陆希宁的转变,她尝试去和处于叛逆期的小姑娘谈一谈,但陆希宁并不愿意配合,小姑娘含着笑,故作无心地问她,“哥哥都没有管我,霍姐姐为什么要管我呢?” 霍令殊定定地注视着她,陆希宁毫无畏惧地看回去,半晌之后,霍令殊避开了目光,她心里有鬼,也有愧,她无法敞亮地说“因为我是你姐姐”,她根本就不想当她的姐姐。 不欢而散的一次对话,是二人彻底渐行渐远的开端。陆怀章夫妇用尽办法企图将女儿的性格掰回来,换来的只是陆希宁一天比一天更加骄纵、乖戾,陆希宁听得厌烦,索性连家也不回,以至于霍令殊的离开,她足足过了三个月才察觉。 -- 第161页 那时,陆家正发生一连串的“意外”,陆怀章夫妇和她的长兄陆定瑀陷于于陆氏的漩涡中,根本无暇顾及陆希宁。 等到陈伯找来,让她回一趟家时,她猛然发现,陆家已经彻底变了天地。她的父兄意外身亡,母亲在接连的打击之下神志不清。 陆希宁一直活在父兄的庇护之下,怎么能要求她在一夜之间承担起陆氏的责任,家族被蚕食殆尽,很快,她和她的母亲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后来,钱笙向她伸出了手。她一开始有过犹豫,毕竟二人之间过节不小,但是他伪装得太好,走投无路的陆希宁相信了他。 魔鬼的宴席,需要付出代价。陆希宁自己,就是那个代价。 她又过回了衣食无忧的日子,钱笙帮她买回了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家,然后,家成为了囚禁她的牢笼。钱笙将林静淑移到一处疗养院,允许陆希宁每个月见她一次。陆希宁想逃,但是为了母亲她不能逃。 陆希宁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再见到霍令殊了,所以当霍令殊再一次出现时,她以为是自己恍惚,是幻觉。 “阿宁,对不起,我来晚了,快跟我走!”霍令殊抓上她的手腕,腕间一下子变得湿漉漉,也不知是手心的冷汗,还是外面淋的雨水。 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十分真实,不是幻觉,原来霍令殊真的回来了。 陆希宁抬眼望去,同五年前相比,霍令殊的样子并没有大改,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与成熟,不像她,早已面目全非。 甩开手腕,她转身背对霍令殊,“你走吧,别来了,我不会走的。” “阿宁……“霍令殊静默,最后下定决心,“是为了你的母亲吗?阿宁,她已经死了。” 陆希宁猛然转身,“你说什么!” “我没骗你,她过世三个多月了,钱笙骗你的。阿宁,我们先离开这里。” 外面风雨大作,霍令殊借着黑夜的掩护将神思恍惚的陆希宁背出宅院,“阿宁,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慢慢告诉你。” 陆希宁什么都没听见,她的脑海里还回荡着霍令殊的那句“她已经死了”,死了,她的母亲死了?那她这三个多月来的忍辱负重又算得了什么? 她在霍令殊的背上挣扎起来,“你放我下去,我要去找母亲。” “阿宁,我没骗你,我现在不能放你下来,我们得赶紧离开,天快亮了,过不了多久钱笙一定会发现,到时候追过来就晚了。”霍令殊不放她下去。 “带着我这个累赘,走不远,放我下来吧。”霍令殊依旧不听,她一口咬上她的后肩,霍令殊痛呼一声,手一抖,她顺势站下地。 “阿宁……”霍令殊面色痛苦。 “从你离开陆家的那一刻我们就分道扬镳了,我如何与你无关,别在我身上浪费之间,你有你去人生,我有我的去处。” 雨渐渐停下,天边出现鱼肚白,陆希宁这才发现两人逃到了一片湖边。“无忧湖”,坐落在绥山脚下,小时候她和霍令殊来玩过很多次。 “从‘无忧湖‘过去,上了后面那条路就出了绥城地界了,你快点走吧。”陆希宁对霍令殊笑笑,“我们在此分别,今生不再见,我就祝你‘余生无忧,永世长宁’吧。” “阿宁!”霍令殊去抓陆希宁,被她躲开,这时二人身后传来脚步声,没多一会儿就被包围。 钱笙从人群中走过来,“霍令殊,好久不见。” 陆希宁挡着霍令殊面前,“我没打算逃,我跟你回去,放她离开。” “离开?”钱笙嗤笑,“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霍小姐,肩上的枪伤没好就急着救人,是你太自负还是你太小瞧我?” 枪伤?怎么会有枪伤?难怪她刚刚咬她的时候明明没下死力气,她却那么痛苦,原来肩上有伤。 钱笙招招手,几个人上前去抓陆希宁,还未碰到人,就被霍令殊一脚一个撂翻在地。 “不错,不愧是九二大队出来的,即使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这么能打。”钱笙拍了拍手赞叹,“两个你能撂翻,四个,八个,十六个呢?双拳难敌四首,更何况你不仅带伤还带着一个废物。你们一起上,把人领回来,。” 钱笙说得不错,寡不敌众,霍令殊很快败下阵,一个身形不稳,落入了水里。 “阿殊!”陆希宁扑到水边,想伸手去拉,“阿殊!把手给我。”刚要碰到霍令殊的手,她就被钱笙的人拉开。 “钱笙,救她。”陆希宁哀求。 欣赏够了她求人的样子,钱笙才挥挥手让人下去救霍令殊。 说是救人,可却把人越救越远。 陆希宁心中焦急,“你的人到底会不会救,不会救让我下去。” “哟,陆大小姐不识好歹,那就不救了。”钱笙做了个手势,水里的人纷纷朝岸边来。 “钱笙,你故意的!你没想救她!” “嗯,那又怎样?”钱笙无心所欲地摊摊手,“您能那我怎么样?” 水中霍令殊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陆希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里。记忆回笼,她记得那天她跟着霍令殊跳进了无忧湖,难道被人捞起来了? “醒了?醒了就好,再不醒你可就参加不了霍小姐的葬礼了。”钱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翘着腿看着她。 -- 第162页 她被钱笙从床上拽起来带到了无忧湖边。 “我可派人在这里捞了好久才捞到人,”钱笙身后的人奉上一个方盒,“人随水去也算干干净净,开始吧。” 没有经文超度,没有任何仪式,霍令殊的骨灰被钱笙当着陆希宁的面扬进了无忧湖。 陆希宁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了,仿佛活死人一般,跌跌撞撞地踉跄到湖边,蹲下去伸手想抓湖面的骨灰。水从指间缝隙溜走,什么都不曾留下,她机械地一次次尝试,却一次次失败。 钱笙一开始看得津津有味,没过多久便不耐烦,陆希宁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歇斯底里,而是平静又空洞。 “真没意思,带回去吧。” 就这样陆希宁回到了钱笙为她赎回的陆家宅院里,这一次,是真正的禁闭,她的活动空间只剩下了房间那一方天地。 大概是怕她自残,也怕她对钱笙不利,屋内所有的金属器具都被没收,不过钱笙觉得她可能会无聊,“善解人意”地派人将霍令殊离开陆家这五年的经历汇成档案送给陆希宁,供她“消遣”。 从这些文字间,陆希宁知道了霍令殊离开陆家以后,去了北方一个叫做“辽城”的城市,加入了“九二大队”,之所以一直没回来,是因为在境外执行任务。 几十页纸,概括了那五年的别离,陆希宁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觉得若不是她的拖累,霍令殊的余生该有多么精彩。 书页尘封进抽屉,陆希宁每日无事,便靠在落地窗前看庭前花开花落,看四时变化,一遍遍回忆在这座院子里与父亲、母亲、兄长。还有霍令殊一起度过的时光。 从前很多她想不明白的事,在日复一日的回忆中渐渐开始清晰。比如为什么她吻了霍令殊以后,霍令殊总是躲着她,比如为什么她那么在意霍令殊对她的好是否有所图谋,再比如…… 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等到想明白了,却为时已晚。霍令殊不会回来了,过往的时光也不可能重来。 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她本该死的,可她不能,她没有资格去见长眠地下的父母、兄长还有令殊,她该报仇,即便她死,也要拉着钱笙一起。 可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钱笙也根本不会再来这里,她该怎么做?还有,她对钱笙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为什么还囚着她不放? 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 那天窗外的阳光很好,光渡进屋内,隔着玻璃她都感觉到了温暖。午后,她像昨日一样坐在落地窗前,忽然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平日只有饭点才会有人来,听脚步声,并不像是一个人。 脚步声接近,她在玻璃窗上看见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脸,然后背后响起钱笙的声音:“夫人,她都已经是个废人了,您为何执意要见她?” 女人不答话,她通过玻璃上的倒映看女人,女人也在看她,二人的视线在落地窗上交汇。 “若不是病怏怏的,还真是个美人,难怪。”女人自她身后蹲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她直勾勾地盯上对方的眼睛。 女人轻启双唇,自报家门,“陆小姐,我叫塔依。” 塔依……塔依!陆希宁想起来,她在霍令殊的档案里见过,档案里说霍令殊曾在一个叫布坦桑的地方潜伏过好几个月,那时的身份,好像就是塔依的侍卫。 塔依将陆希宁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看来陆小姐知道我是谁,那就不用我多言了。” 陆希宁推开她的手,“你想怎样?” “怎样?霍令殊为了救你才死的,你说如果我把她的宝贝心肝做成一个只听我话的试药人,你说她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塔依目光逐渐癫狂,像一个不顾一切的赌徒。 “你,你喜欢她?” “彼此,彼此。”塔依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希宁,“怎么样小姑娘,愿不愿意让我试试?” “那你应该找他报仇!”陆希宁指着钱笙,“是他害死阿殊的!” 钱笙略带惊惧地看了塔依一眼,连忙反驳,“若不是因为你,她能千方百计地从夫人身边逃走,带着伤来救你吗?” 陆希宁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钱笙,原来你怕她啊,那正好,塔依夫人,你弄死他,我就答应你。” “陆希宁你!” 塔依抬手止住钱笙,“小姑娘,你年纪轻轻怎么杀心这么重?这样可不好,何况他对我还有用,我如果想强行带走你,你觉得你反抗得了?” “你不弄死他,那么我也会找机会弄死他。”陆希宁在试探,看看塔依是不是真的对她有兴趣,如果有,那就好办了。 “那是你们俩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塔依无所谓,“我只对你比较感兴趣,至于你能不能弄死他,看你的本事了。” 陆希宁心中有数,“那你带我离开这里,我答应你。” “夫人,她不能……” “钱笙,她对你没用了,不如就交给我吧。”塔依一锤定音,钱笙心有怨言也只能作罢,眼睁睁地看着陆希宁被带走。 八年之后,布坦桑的一座庄园里燃起熊熊烈火,火焰席卷了整片园地,庄园里的人及时逃脱,无一身亡,唯独三个人永远没能走出那里,一个是庄园的主人塔依,一个是前来与塔依商讨要事的绥城钱家家主钱笙,还有一个,就是八年前被塔依从千里之外的绥城带回来的陆希宁。 -- 第163页 无人知晓为什么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他们都没有逃出来,也无人知晓那些深埋地下的爱恨纠葛,火舌舔过之后,所有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随风而逝,散了个干净。 第86章 陆希宁缓缓睁开双眼,引入眼帘的是和梦中别无二致的水晶灯,恍惚间她以为自己仍魇在梦境之中,直到掌心传来钻心之痛,才意识回笼。 左手指尖触到坚硬的木质感,细细描摹,是发簪。 她将发簪吃力地举到眼前,不知是不是错觉,桐叶脉络间血液流淌过的痕迹又深了几分。发簪贴上心口,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最总汇成一声轻叹,“阿殊”。 声音惊醒了床边陪护的林静淑,她激动地起身去叫人,不一会儿房间里就进满了人,有她的家人也有医生,唯独没有她想见到的那个。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霍令殊都先一步离开她了,如果她们注定是生离死别的结局,那为何当初多此一举,要向上天许那样一个愿望,做那样一个交换。 两世了,她每次都是在霍令殊死了以后才明白她,是命运的惩罚还是玩笑?早知如此,不如换二人永世不见,或许那样霍令殊就能好好活着,如她所愿的那样,一世无忧,百岁长宁。 “阿宁,阿宁?听得见妈妈说话吗?”陆希宁一醒来就躺着发怔,林静淑怕有什么并发症,“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希宁轻微地摇摇头,“没有,手有点疼,其它没有了。” “手上的伤痊愈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伤口不能碰水,防止感染。”郑衍嘱咐。 “嗯,我知道了,麻烦郑医生了。”陆希宁淡淡道了声谢,又问,“躺久了头有些疼,我想去床边坐坐,可以吗?” 郑衍点头,陆定瑀上前抱起妹妹,将她放置在窗前白色的羊毛毯上。 陆希宁从这个角度看向外面,不像,庭院里的布置全都不一样了,尤其是法桐树,这辈子因为她的病,院里是没有法桐树的。除了庭院,还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父母、兄长,全都逃过一劫,为什么霍令殊就不能好好活下去? 真不公平啊,陆希宁心想。 手上的伤渐趋愈合,但人却一日比一日消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剩下的时间全都靠在窗前,陆怀章夫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这么下去离郁郁而终不远了。 邵思妍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陆希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也听不见。上了高三一日比一日忙,也不可能时常来,陆希宁绝大多数时间还是自己待着。 邵思妍怕她自闭,给她搬了一全套水粉画教材,还将自己闲置已久的器具全送了过去,这下陆希宁总算有了点反应,终于不再是整日坐在窗前发呆,而是整日坐在窗前画画。 一开始随意涂鸦,画些简单的小物件,后来对着庭院里的景色临摹,渐渐地有了几分样子。林静淑见她感兴趣,问需不需要延请一位专业的老师来教她,陆希宁拒绝了,曾经有人手把手教过她,虽然不是专业的,但已经足够。 随着她画得越来越多,房间里放得到处都是,陆定瑀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俩青花瓷广口坛,帮她把晾干的画卷成一轴一轴插在里面倒也插满了一大半。 霜雪落下时,陆希宁不再绘景,而开始画人。 林静淑见了画上的人,神色复杂,从陆希宁拿着发簪闹了那么一回,她便和陆怀章有所猜想,但始终不敢相信,如今亲眼看见这些,容不得不信。 能把眉眼细微之处画得这般乱真,画上之人早就被一刀一刀刻进了心里。 “阿宁,”林静淑握住女儿作画的手,她看着心疼,“能别这样折磨你自己了吗?” 日光照在陆希宁的脸上,越发显得她面色苍白,“妈,我没有办法放过自己,可能等到我死了的那一天,也许能放过吧。” 听到那个字,林静淑手抖个不停,“阿宁我不逼你了,你愿意画就画,你想去辽城也可以去,就是别用那个字再来吓妈妈好吗?” “妈,我开玩笑的,”陆希宁自嘲般一笑,“我哪有什么资格去见她。你放心吧,我不会怎样的,我会活着。” 上辈子霍令殊先她八年而死,所以这辈子大了她八岁,她要活着,活得越久越好,这样下辈子霍令殊才不会遇见她,才能有自己安安稳稳的人生。她祸害了霍令殊两世,怎能还有下一世。 新年的钟声响起,陆希宁迈入了自己十九岁的人生。 除夕夜下了大雪,早晨起来院子里一片白,陆希宁想起那年霍令殊在楼下给她摆了一圈的冰灯。 今天的画,有素材了。 在夹板上铺上新的纸张,她开始调色。笔刷在纸面游走涂抹,雪景渐渐铺陈,一树梨花开,一地灯光落。 邵思妍难得有空来陆家,一进房间就看到陆希宁画得入神。悄悄行至她身后,邵思妍看见漫天大雪中站着一个人,地上围了彩色的冰块,冰块中依稀闪烁着灯光。 “像吗?”陆希宁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像,看身影就十分像。”画是俯瞰的视角,人有些小,不过一眼就能看出画上的人是谁。 “阿宁,我们出去走走吧,你多久没出去过了。” “妍妍,”陆希宁停下笔转身,“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出去。” -- 第164页 “那,那等我考完试,等放暑假,我们一起出去玩?把姚姐姐叫上,我们从东北玩到西北,怎么样?” “妍妍,谢谢你,但是别再费心思了。”陆希宁转回去继续落笔。 邵思妍独自站了一会儿,无奈离开。 门外姚娅妤在等着,一见她哭丧个脸走出来,心下已然明白,“她这是打算困自己一辈子?”眼光撇到林静淑还站在旁边,尴尬地抿了抿嘴,不合适的心直口快,就变成了口无遮拦。 林静淑却没责怪的意思,“我早就知道没什么用,可就是想试一试,阿宁待在这个房间几乎半年没出来过,我怕她……” “不不不,不会的,伯母我们再想想办法。”邵思妍暗地里用手指点点姚娅妤的手背,对方很配合,“对,伯母,会有办法的,我们再想想。” 这两人还真的想了个办法。 “喂,这样真的有用,别再刺激到她。”姚娅妤怀疑地看着面前一盆盆花花绿绿的东西。 “死马当活马医吧,再糟糕还能有现在糟糕?”邵思妍推了她一把,“你还不帮忙,速度快点,等雪化了就来不及了!” “哦,那你给我工费了吗?” 邵思妍无语,“手伸出来。”然后她在姚娅妤伸出的手上拍了三下,“一掌一百万,三百万够不够?” 姚娅妤:“……” 连着下了好几天雪,总算有了一个好天气。 王嫂端着早餐正打算给她家大小姐送过去,刚踏上楼梯就瞧见陆希宁穿着单薄的睡衣从她身边飞快奔过。 “阿宁你去哪儿?”她急得在后面喊,外面冰天雪地的,穿这么少,脚上连双鞋没有,冻伤了可怎么办。 她这一叫惊动了所有人,陆怀章夫妇还有陆定瑀全都从房间里出来,陆定瑀身后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位少年。 “王嫂怎么了?”林静淑紧张地问。 “阿宁刚刚冲下去了,不知道去哪里。” “什么!” 几人焦急地往楼下追,刚追到客厅门口,就看见陆希宁独自一人赤着脚站在雪地上,身形萧瑟。 “阿宁!”陆定瑀走进雪地想把妹妹拉回来,“你不想要这双脚了吗!” 陆希宁一手拽着兄长的手腕,一手指着地上的冰灯,着急地说:“哥哥,是令殊姐姐,她回来过,你们快帮我找找,帮我找找!” “阿宁,你在胡说什么呢!” 陆定瑀上前一步打算将她打横抱起,被陆希宁躲开,“不,真的是她,哥哥,帮我找找,好不好,求求你了……” 陆定瑀撇过脸不看她,陆希宁又去求自己的父母,但是大家都只用悲伤的目光看着她,没有人说“好,我帮你找”。 邵思妍见自己的主意弄巧成拙,硬着头皮从树后走出来,“阿宁,你别找了,那灯是我做的。” “你做的?怎么会呢?”陆希宁不信,“你怎么会知道,会知道……” “你忘了我昨天看过你的画吗?真的是我做的,不信你问问姚姐姐。”邵思妍拉了拉姚娅妤,让她说话。 姚娅妤点头。 陆希宁的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破,她踏着冰雪一步步朝屋内走,整个人被冻得没有知觉,刚走进客厅便一头栽倒在地。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两天以后。 “陆小姐你好,我叫周靖恒。” 陆希宁这才发现床边还站了一个人。 周靖恒,很熟悉的名字,她听过,霍令殊不远万里跑到布坦桑去救的那个队友。 她艰难地爬起来靠在床头,“请问有何指教?” “指教是没有,”周靖恒拽了把椅子坐下,“就是来给你讲几个故事。” “我父母让你来的?” “即使他们不让我来,我也打算走这一趟。” “洗耳恭听。” ……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日落时分,周靖恒起身道别,“小妹妹,你自己多保重。” “嗯,多谢你不远千里来绥城对我讲这一番话,慢走不送。” 周靖恒来了一趟以后,陆希宁的状态明显好转。身体恢复不久就说想去上学,陆怀章夫妇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反对。 陆希宁落下的课不少,便从高一跟着重新学,一下子比邵思妍小了两届。 六月份的时候,她跟姚娅妤一起去送考,在围栏外等候时,姚娅妤问她:“想明白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陆希宁却听懂了她在问什么,“嗯,想明白了。” 周靖恒给她讲了很多关于霍令殊的故事,原来她为她做的原比她想得要多得多。既然她那么想要她安安稳稳地活下去,那她便像一个一个正常人那样活下去吧。 这一年,邵思妍考入绥城大学戏剧影视文学系,两年后,陆希宁同样进入绥大,社工专业。 陆家自她出身开始就为她设置了一个公益基金会,广结善缘为她积福,而今她也想为霍令殊做这件事,所以在填专业的时候,她选择了这个几乎没什么人选的专业。 她希望所有的福报都能加诸在霍令殊身上,希望她真真正正一世无忧,百岁长宁。 第87章 陆希宁是班上年纪最大的一个学生,和她同年的邵思妍早就上大三了,迎新那天去接她的时候,邵思妍还调侃让她叫自己“学姐”,被她送了一句“不要脸”。 -- 第165页 开学后大约半个月就是“百团大战”,陆希宁兴致缺缺,但邵思妍一定要拉着她一起去逛逛。 “阿宁,你整天这样家和教学楼两点一线是不行的,要多出来走走。”邵思妍一边带着她穿梭在人群中,一边给她介绍各个社团的概况。 “我妈又跟你念叨了?”陆希宁用早已看穿一切的目光看着邵思妍。 陆希宁的身体好了不少,但是陆怀章夫妇还是怕她住宿舍会出事,而陆家又离学校比较远,于是在大学城里就近给她买了套房子,平时陆希宁不是在教学楼,就是一个人在家。 陆夫人怕女儿一个人待着又自闭,便托邵思妍帮忙给她找点事干。 “哪有……是我自己觉得你的生活太无聊了,所以才带你出来嘛。”邵思妍心虚地转移话题,“你看那家社团,可是绥大‘十佳’社团里唯一一家绘画社,你不去试试?” “不感兴趣。”陆希宁摇头,“话说,你不是戏剧社的社长吗?怎么,今天不需要招新?” “有副社长在嘛,况且我们社那么厉害,根本用不着我这个社长坐镇也能社员滚滚。”邵思妍眨了眨眼睛,计上心头,“阿宁,要不来我们社?” 陆希宁配合地问她:“准备让我待哪个部门?” “外联部啊!你看你多适合!”邵思妍只是随意一说,却越想越觉得合适,陆希宁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山! “把你的口水收一收,快滴到地上了,邵社长!” “不不好意思啊,”邵思妍真的擦了下嘴角,不死心地问:“真的不来?” “都说了,我没什么兴趣,”陆希宁神秘一笑,“何况我已经有安排了。” “嗯?什么安排?” “不告诉你,自己猜。” 其实陆希宁在暑假里就计划好了,等上了大学,有课的时候去上课,没课的时候就去各个公益活动里做义工。 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除了一些一次性的公益之外,陆希宁每周都会抽出一天去“星苑”,那家陆氏名下霍令殊曾经待过的孤儿院。 她会在那里待上一整天,帮助工作人员照顾小孩子,以及陪他们一起玩。 她比她们年龄大了一轮还多不少,为了能跟这些小孩子玩到一起,陆希宁恶补童年游戏,倒是把自己小时候没经历过的乐趣重新补了回来。 来“星苑”做义工的几乎都是女孩子,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男孩,也是绥大的,叫陈恪。不光小孩子们,连陆希宁都觉得新鲜。 男孩子人不错,有耐心又有趣,苑里的孩子都挺喜欢,尤其是男孩子们,只要他一来就跟在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连陆希宁这个最受欢迎的都得靠后排。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们俩安排的时间都在同一天。一来二去两人就算熟了,有时候下了工也结伴回大学城。 有一天做志愿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回去时虽然雨停了,但路上有很多积水。二人步行去最近的公交站台等车,不曾想一辆轿车飞驰而过,水花四溅,可这水滴半点没溅到陆希宁身上,因为陈恪的速度比车快,在水花溅起的一刹那拦着她的腰将她护在身前替她挡了。 陆希宁本来也没多想,以为他可能只是出于礼貌,后来她发现她在学校偶遇陈恪的时候越来越多,发展到后面两人几乎天天都能碰面,这就有些刻意了。 陆希宁不想让人误会,在一次食堂偶遇时,故意将脖子上戴着的戒指露在外面。 陈恪果然中招,夸赞了一句“吊坠不错,现在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戴这样类似戒指的装饰”。 陆希宁有意无意地强调,“我这可和她们那些不一样,她们戴着的是装饰,我这个可是真婚戒。” 陈恪先是一愣,而后以为她在开玩笑,“你不是没到法定结婚年纪?” “到了啊,我高中休学过一段时间,后来从高一下学期开始重读的,所以我到法定结婚年纪了。” 陈恪明白过来陆希宁这是看出他的心思了,在变相拒绝他,可他还是不死心,“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丈夫,也没听你提起过。” “我不喜欢别人关注我的私事,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抱歉。”陆希宁不在久留,端着餐盘离开。 陈恪听明白了,不喜欢别人关注却仍主动告诉他,这是拒绝。 出了食堂,陆希宁直接回了自己的房子,下午难得没课,她打算在家画画。 刚刚在食堂拒绝陈恪的时候,她还有些顾虑,怕对方不依不饶,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取下脖子上的黑色挂绳,将戒指捏着放在阳光下,贴着手指的内侧面上“H.L.S.”三个缩写字母清晰可见。而刻着她名字的那枚和那只染血的发簪被她封在的锦盒里。 这是她最后的一点私心,若有来世她不会去打扰霍令殊,但今生她还是希望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 将戒指重新戴回去,陆希宁开始绘今天的画。 “阿宁,好阿宁,陪我去嘛,求求了。”邵思妍紧紧拉着陆希宁的手不放。 最近咸安一个博物馆在封园重建数年之后终于重新开园,作为博物馆爱好者邵思妍怎么可能不去,但邵母不让她一个人去,她就打上了陆希宁的主意。 “怎么不让姚姐姐陪你啊。” 邵思妍一听这个问题就来气,“别提了,开园那天她弟生日,说要给她弟过生日,就这么抛弃了我!” -- 第166页 控诉完她又想起什么,“哎阿宁,那天你是不是也要去啊,怎么说那也是你嫂子。” 陆希宁一口水喷出来,“嫂子?” “那不然叫什么?也叫哥?” 陆希宁无法反驳。 邵思妍继续感叹,“你和你哥兄妹俩真是一个比一个传奇,你就不说了,你哥那个狼人,流落荒岛居然还能带回个媳妇,绝!” 陆希宁也觉得她哥很绝,福大命大掉进海里还能被人救了,救了的人带回来没过多久就变成她嫂子,关键是这嫂子还来头不小,恰巧是琼州姚家十几年前失踪的那个小儿子,姚娅妤的亲弟弟,姚默吾。 “呵呵,那你不打算去?” “她弟弟生日,我去干嘛?”邵思妍酸溜溜地说。 陆希宁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傻啦,他们是双胞胎,姚默吾的生日就是姚姐姐的生日!” 邵思妍惊恐地倒抽一口冷气,“你说的好有道理,我滴妈我光顾着跟她置气居然忘了这一茬!她不会弄死我吧!” 陆希宁故意逗她,“要是别人嘛,我觉得大概就是个分手的结局吧,不过姚姐姐嘛,真的有可能哦,你想好怎么被她弄死了吗?” “咣啷”一声邵思妍手中的水杯落在地上,“谁谁谁分手,我们就从来没在一起过怎么分手!” “哦,”陆希宁笑得意味深长,“那你激动什么?” 邵思妍:“……” “平时总是你逗我,今天风水轮流转,逗逗你怎么了?再说,妍妍,你真看不出来啊?几年前都收过聘礼了,怎么想赖账?” “谁赖账啊,你别瞎说!”邵思妍扑上去捂陆希宁的嘴。 陆希宁先一步躲开,“这可是姚伯母说的,前几天我回家的时候姚伯母刚好在,私下里问了我一句你的态度,说什么她家娅娅年纪大了,等不及了得赶紧定下来。妍妍,要是你没那个意思,干脆早点拒绝人家嘛。” “阿宁,你学坏了啊。”邵思妍用手指点了点她。 “所以,还去不去咸安了?” “去!肯定要去!”邵思妍一向大大咧咧的,此时却有些羞涩,“就是,缓几天再去。” 姚家姐弟的生日宴在琼州办,这是姚默吾十多年后又一次以姚家幺子的身份出现在琼州世家面前。他的出现无异于在平静多年的琼州扔下了一颗惊雷,失踪多年的人还能找回来,姚家这是天大的运气吧。 不管来的看客怎么想,至少姚家夫妇十分得高兴,至于幺子和陆家那位的事,他们也就默认了。 儿子能回来还是因为陆定瑀,何况那是陆家的长子继承人,和他家幺子搅和在一起陆怀章夫妇都没反对,这次生日宴还专程带一双儿女来琼州拜访,给足了他们姚家面子,他们还有什么担心的。 当年姚夫人那个两家联姻的愿望,也算是换了个方式实现。 生日宴过后,陆希宁陪邵思妍飞咸安。姚娅妤终究没能和她们同行,因为姚夫人让她回绥城好好搞事业,不然他们夫妻俩没脸上邵家去替她求娶人家的独女。 邵思妍听到这话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拉着陆希宁一溜烟跑了。 咸安在北方,一下了飞机,陆希宁感觉连空气都变得干燥许多。 刚好是中午,两人去酒店办理了入住就迫不及待地出门吃饭。来北方,一定要尝一下面食。 邵思妍带着陆希宁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最后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前,将手机里的照片跟门牌对了对,她肯定道,“就是它了!” 店不大,但是人不少,她俩等了半小时才排到位置。 一坐下,邵思妍就将菜单推到陆希宁的面前,“看看吃什么,我去点。” 陆希宁将菜单从上看到下,“我都没吃过,不然你点吧。” “确定?下单了啊?” 邵思妍拿着菜单去前台点单,陆希宁就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不经意间对上了一个陌生小女孩的目光。她友好地朝对方笑笑,女孩举起左手晃了晃手腕,做了个“好看”的口型。 陆希宁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手镯,轻轻道了声“谢谢”。一对手镯,一只在她腕上,另一只大概已经虽她入葬了吧。 “阿宁,发什么呆啊?”点完餐的邵思妍一回来就看见陆希宁在神游天外。 “没什么,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这不是要跟店家确认一下,怕食材里有你不能吃的嘛。哎对了,我点了一份烤羊肉,你应该没吃过。” “你从哪里挖到的这么一家店,藏得这么深。” “就是要这样的苍蝇小馆才好吃,我一室友就是咸安的,来之前问她要了攻略,我收藏了好多好多家店,等我带你一家一家去解锁哈。” 面端上了以后陆希宁傻了,碗比她的脸还宽,“这么多!吃不完啊。” “北方的东西就这分量,尝尝吧,哦对,你的要先拌一拌。”怕陆希宁拌不好,邵思妍替她做了这项工作。 这是店外传来服务员的声音:“请问您是一位吗?” “不用了谢谢。” 陆希宁倏忽抬头,然后在全店人的注视下往外跑,邵思妍在后面喊:“阿宁你去哪儿?” 出了门,巷子里只有服务员一个人。 “请问刚刚来的人呢?”她显得有些焦急。 “走了,往那边走了。” -- 第167页 服务员指了一个方向,陆希宁追过去发现还是什么都没有。回到店里不死心地问:“请问看见她长什么样了吗?” “抱歉,那人打着伞,没看见脸。” “那她手腕上是不是戴着这样一个镯子?”她露出手腕的手镯给服务员看。 “这,我没有注意,您认识她?” 陆希宁摇摇头,“我听错了,打扰了。” 第88章 吃完面出来,陆希宁一言不发,邵思妍看着惴惴不安,“阿宁,刚刚……” 话音未落,陆希宁迅速转身,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每一张面孔都十分陌生。 “阿宁……” “妍妍,”陆希宁盯着路边公交车站的宣传栏问,“你觉得有没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邵思妍连忙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 宣传栏的玻璃被城市清洁工擦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没有就算了。”陆希宁自问自答,很快恢复了神色,“下面我们去哪儿?” “去大报恩寺吧,咸安的地标之一,离这里不远,刚好可以消消食。” “嗯,那走吧。” 两个小姑娘共撑一把太阳伞,伞上的法桐叶印花在阳光下十分晃眼。 在咸安的最后一天,两人去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地,咸安博物馆。虽然已经开馆许多天,外面却仍排起了长队。 邵思妍不停地垫起脚尖看前面的队伍还有多长,抱怨道,“怎么人这么多啊!” “咸安十朝古都,馆藏丰富,又闭馆了三年,人能不多嘛。”陆希宁撑着伞的手有些酸,便将伞换到另一只手里,甩了甩胳膊。 “到了到了,快,身份证给我。” 咸安博物馆免门票,只需要刷身份证就可以进去。 进了馆内,邵思妍这种文物爱好者就像鱼进了大海,拉着陆希宁自觉充当起了讲解员。讲着讲着就吸引了一些游客,觉得她讲得挺专业,便跟在二人后面蹭讲解。 “小妹妹,”陆希宁的肩被人拍了拍,一回头是一个陌生男子,对方和善地递了一样东西给她,“这是你的钱包吧,刚刚掉了,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陆希宁赶紧翻了翻自己的背包,钱包真不见了,“谢谢你啊。”她接过钱包打开看了下,“没少东西,麻烦了。” “不用谢,”男子又压低声音提醒她,“这里人多眼杂,你小心有人浑水摸鱼,要是丢了即使调监控也不定能追得回来。” “哦,嗯。”她好像明白了,这钱包是被人偷了然后又有人帮她追回来了? 捏着钱包的手指渐渐发白,监控…… 逛完博物馆已经到了下午,在买了一堆文创以后,邵思妍就被陆希宁拉到了服务台,说遇到小偷,要调监控。 服务人员一听有小偷,立马联系了保安。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领二人进监控室,陆希宁讲述了钱包失而复得的经过,又告知了大概时间,工作人员根据她的描述很快定位到具体的片段,发现确实是有人偷了她的钱包。 而后过了一会了,那个陌生的好心人就拿着陆希宁的进来,归还了失物。 “麻烦能看一下外面的监控吗?我想知道是谁帮我拿回了钱包。”想了想又补充,“万一以后遇到了,还想好好谢谢那个人。” 工作人员帮她查了,却查不到,“可能恰好在一个监控死角被人逮到的,实在查不出来,不过这个小偷一出来就已经被抓了,有人提前报了警,没想到被偷钱包的是您,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安保措施还不够完善。” 监控死角,电话报警,还真是滴水不漏。 从咸安回来没半个月就是霍令殊的忌日,按照往年的习惯,这一天陆希宁会上一趟绥山寺为她点一盏长明灯,今年她依旧上了绥山寺,却没有再点灯,而是去求了签。 许多年前,她也来求过签,不过那时是一支空白签,而今天求的这支签是有签文的,上书: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1。 好一个“坐看云起时”,她一直以为她们是死别,未曾想,是生离。 出了寺门,她没有直接下山,而是去了她们上次看日出的地方。 山石仍在,草木未改,只是上次来时她满腔是求而不得的绝望,此次再来却是欢喜中藏着愤怒。 她坐在和上次同样的位置,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但她注定失望,从日落看到日出,上回悄然离去的人并没有如她所愿那样悄然而至。 从绥城追到琼州,从琼州追到咸安,又从咸安回到绥城,她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只要亲眼看一次她念着的人还鲜活地待在这人间便好,多余的她不敢也不愿奢求,她有自知之明,于对方而言,她是累赘。 这一晚的等待是她给彼此的最后一个机会,前世今生,她们从未好好到过别,她只是想跟她好好说声“再见”而已,既然对方选择不出现,那她也不必纠缠不放。 陆希宁取下脖子上的戒指,在掌心摩挲了许久,然后朝山下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黑色的坠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急速下坠,落进山谷,不见踪影。 她转身离开,坐过的石头上留下了一方锦盒。 一个人影从树丛后转出,走到石头边拿起了那方锦盒,手指轻启,锦盒内是一支发簪和一枚戒指,戒指内侧刻着“H.L.S”。 -- 第168页 陆希宁回到大学城那边的房子后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点开手机一看邵思妍给她打了六十多个电话。 “喂~”睡太久,陆希宁还没缓过神,有气无力的,“打那么多电话,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啊?” “阿宁!陆大小姐!你不会忘了今天首映吧!!!!!你要是敢说你忘了,你就给我等着,看我不掐死你!”从声音听得出,电话那头的人十分暴躁。 首映?首映!她真给忘了,惭愧地回答:“抱歉啊妍妍,我睡懵了,我马上出发,很快就到!”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从衣柜里挑了身还算正式的衣服,陆希宁打车去二人约定的影院,也是绥城最豪华的影院。 这部影片是邵思妍作为原作者和编剧的大银幕处女座,这是一部现代片,双女主电影,投资比起动辄几亿的大片并不算多,演员也不是一线演员,但胜在制作团队靠谱,十分尊重编剧的意见,以及两位女主的演技也过得去。 陆希宁紧赶慢赶,总算在电影开场之前赶到了影院。 “大小姐你总算到了!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了!” “对不起对不起,看完电影请你吃饭,给你赔罪。”陆希宁道歉。 邵思妍来劲儿了,“这可是你说的!陆大小姐请我吃饭,我得好好讹你一顿!” “悉听尊便~” 进了影厅,二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坐下没几分钟,电影就开场了。 在前面一系列的制作方闪过之后,屏幕上出现了影片的名字,《故人归》。 影片是用倒叙的方式讲述了两个女孩互相陪伴互相成长的故事,开篇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靠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庭院中的那棵法桐树,渐渐的画面开始模糊,时间回到了主角五岁那年被绑架…… 前世的记忆随着屏幕上故事的推进重新翻涌上心头。当初邵思妍想写一个青梅竹马的双女主故事,无意中问过陆希宁有没有什么素材,陆希宁便将她们换了身份与名字,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她告诉邵思妍这是她睡觉时梦见的,所以除了她,这个世上谁都不会知道屏幕上上演的是她与霍令殊前世。 为了增强故事的冲突性,邵思妍做了一些加工,但故事的核心没有变。陪伴与守护,明面上是超脱血缘关系之外的亲情,实际上那些暧昧的动作与台词给人留下无限遐想。 因为是倒叙,所以在影片的一开始其中一位女主就已经去世,她一直以回忆的方式存在于另一位女主的记忆中,整部影片从头到尾都笼罩着一层悲伤,即便是二人少年时期温情的日常,也因为早已注定的结局而变得绝望。 影片播到后半部分,整个影厅里都是啜泣声,就连邵思妍这个“始作俑者”都哭倒在陆希宁肩上。 “阿宁,你不觉得悲伤吗?”邵思妍一边抽泣一边小声问她。 陆希宁说,“双死的结局,也算是另一种同归。” 这句话没能安慰道邵思妍,她哭得更厉害,以至于影片结束之时,她是被陆希宁搀扶着出去的。 出口处意外看见姚娅妤等在那里,邵思妍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三步并两步上前抱住姚娅妤,将脑袋埋在人胸口,“姚姐姐,你说我怎么这么狠啊,怎么下得去笔写的啊,呜呜呜呜……” 姚娅妤无奈得拍拍她,然后对陆希宁挥了挥手,意思是“人我带走了”,陆希宁点头,一个人自觉地离开影院。 时间还早,她沿着绥城的中央路散步,路两旁栽满了法桐,法桐还是原来的法桐,桐叶却年年都会长出新的,生生不息,从前世扎根到今生。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绥山脚下,山上晨钟暮鼓响起,看了一会儿天边,收回了迈出的脚,刚转身,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宁。” 陆希宁回头,霍令殊正站在法桐树下看着她。 旧桐新叶下,疑是故人归。 旧桐新叶下,原是故人归。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出自王维《终南别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