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5t5今天依旧没有转正》 第1页 [BG同人] 《(综漫同人)5t5今天依旧没有转正》作者:一盒月光【完结+番外】 文案: 有人说大野希音是个魔女,只能在痛苦里汲取欢愉,破灭中感受爱意,偏偏美貌惑人,颠倒众生,生来就是要让人做恶梦的。 希音:我只是个可怜不幸的柔弱女人罢了。 孤苦无依,生无长技,偏得支应门庭,振兴家族。 怎么办呢,那只好靠着脸好,找个人结婚甩锅了。 她看中了同班同学·出身平民·天赋绝佳·人傻好骗(划掉)·人品奇佳 ·夏油 本来一切顺利,连婚后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结果对方出家做了教主,要为解救人类的大业奉献一生。 啊……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希音认清现实了。 既然不能甩锅那就自己奋斗,没有爱还可以走肾。 于是她喝了点酒,酝酿番情绪,敲开同班同学·注孤生·地表最强·超难骗(划掉)·人间清醒·5t5的房门,泪盈于睫,楚楚可怜:既然我们被同一个人抛弃,那就一起报复他吧。 数年之后,5t5:我怀疑你是在报复我,而且我有证据! ◆苏预警 ◆关于OOC,会在自己理解基础上尽量做到不OOC,造成不适提前道歉 ◆蠢作者用节操保证HE,1V1,CP5t5。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少年漫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大野希音 ┃ 配角:5t5,夏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如何救赎魔女 立意:无论何时不要放弃希望 --------------------------- 第1章 二零零五年,京都高等咒术学院。 “这次你们输定了,接下来几年交流会的地点都会是东京哦。” 时值五月,春夏之交。 往年京都还没到热的时候,今年却格外不同,热得很早。 这座日本唯二,咒术师的摇篮中,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盛典——京都姊妹校交流会。 虽然学员稀少,但京都学院却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一整座山的场地,现在山脚下那片矮林正被当作赛场,展开如火如荼的竞赛。 建于山谷低洼处,此时显得格外空寂的学院内部,却有两个一年级女生正在闲聊。 口出‘狂言’的,是其中那个妹妹头,长相乖巧的女生。 她是家入硝子,刚入学东京咒术学院一两个月。 作为非战斗型特殊人才,跟着两个同学一起来京都参加交流会,正在不负责任地摸鱼中。 “毕竟东京这届生员里有那个五条家的六眼,会赢也是理所当然。” 和她同坐在古朴凉庭中的女生披散着海藻般的紫黑卷发,虽然年纪相仿,绝然不同的气息却从眼角眉梢,一言一行中透露出来。 令人见之难忘,印象深刻。 几年没见,希音变成不得了的大美人了。 硝子从上衣口袋抽出香烟含进嘴里,在国小同学微带诧异的注视下眯着眼打量她。 不,应该说果然如此,以前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她就异于常人,引人注目极了。 硝子叼着烟,大咧咧地说:“五条是很厉害,不过我们也不全靠他,同级里夏油和他一样麻烦。” 御三家的五条悟确实名声在外,数年前希音还同父亲去五条家拜访过。 但不止是他,现在被好友提起的夏油,那个同是东京院新生,却出生平民的夏油杰她亦有耳闻。 按照惯例,交流会应当是在盛夏举办,今年却早了许多,这不得不让人疑心是上面那些‘大人’迫不急待想要看看初生之犊的爪牙了。 这时听硝子提起,希音不免又起了几分兴趣:“那位夏油杰,是怎样的人呢?” 见好友含着烟却没有动作,她又道:“你抽吧,我不介意。” 硝子说:“来京都前班主任把打火机搜走了,那家伙是个看不惯女学生抽烟的老古板。” 顶着副乖萌的脸,实际上什么出格的事都想试一遍,这样的女学生,想习惯大概还有得磨呢。 希音简直要替素昧平生的东京院班主任觉得头痛了,不由侧眼望向交流会举办的方向。 硝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我那两个同期都很爱出风头,京都学员真惨,居然遇上他们。” 接着又道:“夏油那家伙,长着张不好惹的脸,成天笑眯眯的,好像憋着一肚子坏水。但其实是个好人。” 说着,她还点了点头,加重肯定,“比起五条,他真是个好人,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是个问题儿童。” 希音拿手指卷起额边一缕发丝,沉静的暗紫色眼眼眸望向硝子,无声地催促她继续,硝子道:“你这么好奇,干嘛不去看呢,不参战也可以观战嘛,你是一年级,东道主总是有特权的。” 别看京都学院和东京学院面上一派融洽,连制服风格都相似到混进另一家去也绝无违和感。事实上暗地里竞争十分激烈,因派系和其他种种历史因素,各种看不惯对方。 每次交流会虽不至于闹出人命,却也经常打出狗脑子来,这般激烈的争斗一般是不会让初入门径的一年级参与。 今年的东京,实在是例外中的例外。 “这次观战的特别嘉宾里有禅院家的嫡子,是相当麻烦的家伙,为了避开他,我都请病假在宿舍闷了快一星期了,打算再过几天就打校长申请退学。现在去观战,可就前功尽弃了。” -- 第2页 虽说着这种话,她秀致端丽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困扰之色。 硝子感兴趣地睁大眼睛,“那家伙做了什么,居然把你逼到要装病退学的地步。” 希音眨了眨眼:“虽说以后要回家中经营家业,但我还想趁没成年前多享受一下校园生活的,想到就要得偿所愿了,真是心情畅快呢。” 虽然有几年没见了,但她们一直有保持联络。 所以硝子知道,希音所指的校园生活是普通人的学校,在她看来,整座学院都不见得能凑齐十名学员的咒术高专是绝不在此列的。 不过……“别岔开话题啊,那个禅院家的,他欺负你了?” 希音轻描淡写:“怎么会呢,正相反,他相当关照我,虽只有数面之缘,却特地把族妹安排进来和我一起入学,体谅我是个没法用术式战斗的废物,颇多关照,细心体贴。” 那位禅院的嫡子名为禅院直哉,是颇受器重的下任家主备选,只比十五岁的希音大两岁,不过并不在咒术学院进学。 实际上,世家出生的咒术师有相当部分是不会来高专的,他们继承并学习家族术式,在长成成熟的术师之后也不受学院调遣。 但当高专有任务需要他们支援时,这些家族术师也会在收取高额报酬的前提下伸出援手。 世家和高专之间的关系,复杂微妙到能写一本书了。 “嘛,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你一向很得人关照,并且安然若素。” 非褒非贬地这般评价一句,硝子拿手指头抓了把头发:“……所以,这样的关照持续下去会发生什么呢?” 希音笑了笑:“禅院菊乃是来侍奉我的,就像侧室侍奉正室,这样被她照顾到毕业,不嫁进禅院去就说不过去了。” 硝子好玄没把烟咬断。 希音感叹道:“我大约还是会结婚的。可禅院直哉实在是下下之选,真要和他签了婚姻届,那就只能想个法子早点当上寡妇,同可怜可爱的妾室将就着过了。” 她说这话时,那颇带兴味,跃跃欲试的微妙神情实在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想付诸行动。 ‘你这家伙……以后会长成玩弄人心的魔女吧?’ 硝子不由想道,‘是魔女的话,会真心爱上谁吗,被她爱恋的男人,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不认为希音只有退学才能摆脱追求者的纠缠,她会这样做,大抵只是因为这个方式最合适,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议论的了。 可既然要退学…… 想起她唯二的两个同学——大号问题儿童,行走的麻烦制造机,除吸引火力,方便她甩锅外一无是处的家伙,硝子脱口而出:“希音,那你来东京院吧!” 虽是没怎么过脑子就说出的话,但说出口之后,反而觉得怎么想怎么觉得合适。 “之前听你说,你是一定要回家做当主的,你家的老人让你要么结婚,要么取得一级咒术师资格……你要是退学了,不就只能结婚了吗?” 怎么会呢? 对世家子而言,高专也学不了什么。 她会来这里,与其说是为了当上一级咒术师,不如说是为了拓展人脉。 虽然才来没几天,但有发展价值的至少也都混了个脸熟,至于要如何经营就是以后的事了。 退一万步说……真有合适对象的话,结婚也没什么啊。 心中如此想着,希音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童年好友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 “我们班主任虽然是个老古板,但蛮好糊弄的,那两个同期,虽然很爱惹麻烦,还经常打架……可有他们俩在前面顶着,真是做什么都不用怕,超爽快的啦。” 硝子盯着她问:“怎么样,你来不来?” 希音并不回答,只笑着说:“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是为什么能成为朋友吗?” 这说来也是段缘分,希音虽然是大野家唯一的继承人,母亲却是个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她在希音三岁时同她那身为咒术师的父亲离婚,带着她离开大野家,过了几年普通女生的生活。 念国小时,她在那里结识了出生普通人家的硝子。 出于尊重妻子的考量同意她带走女儿,但父亲还是有顾虑希音安全的,她身边一直有式神守护,所以硝子很轻易就认出这个过份漂亮、周身气场和同龄女孩完全不同的女孩是她的同类。 硝子固然有不太积极,得过且过的毛病,但心性成熟,脑子也远超同龄人的好用,一来二往,很快就看出了大野希音是个各种意义上和正常人不大相同的女孩,而且适应良好地接受了这点。 两个人就这样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 硝子抬头望了眼天,思索着说:“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也不知道他们打算比到什么时候……你打算和我回忆从前吗?” 希音笑着摇头:“只是突然想起,硝子的身边友人几乎都是普通人,要不是身上有咒力,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世上还有咒术师这种存在,以你的个性,应该会普变通通地过完一生吧。” 说到这里,她叹息一声:“对这样的你来说,拥有咒力实在是太不幸了。” 硝子眨眨眼:“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觉得拥有咒力是件不幸的事呢。” 好友尚且懵懂无觉,看着这样的她,希音不由满是怜爱地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右手。 -- 第3页 “那是因为你一直生存在普通人的世界,直到被招入高专才算是半脚踏进了咒术界啊。” 她看着硝子的眼睛,恳切道:“对硝子来说,拥有咒力是件不幸的事,但不幸中的万幸,你的才能是‘反转术式’,这可说说是术式中唯一能带来幸福的了。” “反转术式能把咒力这种完全负面的能量转化为正面,因此治愈伤痕,修复损伤,只擅长它的你,注定远离战场,受人保护,实在是相当幸运的事呢。” 嘴上说着幸运,希音暗紫色的瞳眸中却满是担忧,满是对好友的关怀忧郁。 硝子望着她的眼睛,心想,这算比任何人都清楚大野希音是个怎样的糟糕家伙,却还是会被她蛊惑。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令人忧她所忧,想她所想,还要错觉她是在全心全意为你着想,满心满眼都是你。 可是希音她啊,明明是个连自己都不太关心的冷血家伙,哪会多用心的关心别人呢? 第2章 “咒术师会招致不幸。” 这种说法,硝子不是头一次听到。 她竖起食指,眼神上瞥:“咒力是负面情绪衍生的力量,做为使用者,术师比寻常人更容易陷入极端情绪,嗯,也就是疯狂。也有人说,这种疯狂,甚至是成为咒术师祓除咒灵的必要条件,你说这个吗?” 希音凝望着她的眼瞳清湛幽深:“但凡争斗,总要更投入更疯狂才好,不止是咒术师。我们总是一面向往,一面背离,期待幸福,结果把一切弄得一团糟,这是因为心有空洞,咒术师的心比寻常人更容易产生空洞,更加地难以填补……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我这些年观察出的结果。由咒术师构建的咒术界,实在是一潭混水,非常糟糕,就算是靠近,也会被卷进旋涡里呢。” 硝子想了想,好半晌才皱着眉说:“好家伙,你歧视咒术师耶,明明你自己也是。” 希音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触碰好友稚嫩可爱的脸颊,筦尔一笑。 “虽然不想承认,但咒术师就是群不幸但不值得怜悯的家伙……但硝子当然是不同的。” 她的声音过于甜蜜,把恶语也裹上蜜糖。 “硝子很幸运,不光不会招致不幸,甚至能改变愈合它。” “但是啊,正因如此,不幸会汇集在你身边,你要凝视它,理解它,同它作伴。这样的事情会无数次发生,周而复始,有一天你回头望去,发现自己一路走过,满目望去俱是不幸……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硝子你的‘幸运’也要变成‘不幸’,这是多可悲的事啊。”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硝子,为了避开这不幸的未来,不如逃走好了,一起退学怎么样,我们还能继续做高中同学啊。” 硝子几乎能看见黑泥咕噜咕噜从幼年好友身下的影子里冒出来了,她不由道:“要想变得幸运,恐怕得离你远点。” “是呢。” 希音毫不迟疑地应下:“我最糟糕了。” 她笑弯了眉眼:“但硝子一直非常温柔,是你的话,无论做怎样的选择,我都是理解的哦。” 几年不见,也不知道这家伙都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真是变得愈发阴暗了。 硝子无奈地呼出口气来,心想,完全没办法放任不管啊。 她咬着嘴里的烟头,思索一番,正色道:“你来东京院吧,我那两个同学虽然是麻烦的家伙,但都超有干劲的,应该能让你改观。” “赌赌看好了,如果你在东京院待不下去,我陪你。” * “六月份都没到,怎么这么热啊!” 银白短发,长手长脚的DK手插在裤兜里,一脸不耐地走在山林间的小路上。 淡金色的阳光炽烈灿烂,洒在头脸间裸露的皮肤上,让人心生被火苗灼烧的错觉。 比起快要吐舌头的五条悟,夏油杰平静得多:“心静自然凉,你太暴躁了。” “都开学快两个月了,还有插班生来,烦死了!” 五条悟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安静下来,“没长腿吗,非要我们出来接!” 中途插入的同学观感上类似不速之客,夏油杰也不见得有多少耐心。 但五条悟越是表现得不耐,他就越是淡定,这差不多要形成一种效应了。 “你以为高专是什么正常学校吗,有插班生才是常态,全员去接是惯例,新同学很体贴我们,所以我们不用跑去市区新干线接她。” 五条悟重点一向抓得很准:“那为什么正道和硝子没有一起来?” “……夜蛾昨天带着硝子出外勤给一个‘大人物’疗伤还没回来,你别装失忆行吗,还有,不要直呼班主任的名字。”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啦,这鬼天气用跑的太热,走又太慢,到了你这个恶梦版宝可梦大师派用场的时候了,放个能骑的咒灵载我们去公交站吧!” 夏油杰额头上崩出个井字,用仅剩的耐心挤出假笑:“你也稍微考虑下被普通人看到的后果吧。” “脑袋灵活点嘛,既然怕被人看到,那就放个够大的飞在上面,遮遮太阳也好啊!” “你够了,谁要为了给你遮太阳做这种事!” 既然你不让我舒服,那我就让你恶心一把! 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五条悟是绝对会干的。 看出夏油杰不会让自己称心如意了,他眼珠子一转,细着嗓子嗲声道:“唉呀,求求你了嘛,人家要热死啦~” -- 第4页 可怜这日照当空,夏油杰生生被恶心出了鸡皮疙瘩,硬是缓了两秒钟,才提起硬邦邦的拳头向五条悟K了过去。 明明打架比跑步更容易冒汗,两个年轻气盛的DK依旧固执地在大太阳挥洒着汗水,接着用隔开三步远,但谁也不肯落在后面的别扭姿态赶去公交车站。 因为东京高专够偏,所以就算抄近路,到最近的公交车站要将近一小时的路程。 也因为够偏,只有一个线路的车会来,班次间至少隔开了半个钟头,算好时间接人就很顺利。 当拖着行礼箱,穿着系带凉鞋的少女从车上下来时,两人马上确认了她的身份。 她穿着无袖白衬衣,藏青色半身裙,面容半掩在宽檐帽的阴影下,只露出半截白皙的下巴。 待站到地面,转身面向他们,她才抬起帽沿,微扬下巴,露出精致秀丽的面容和那双暗紫色的幽深瞳眸。 美人总是会得到优待,五条悟挑了挑眉,大热天赶路的不满消散一空,他走近两步,凑近仔细打量两眼,小圆墨镜遮不住的苍蓝眼睛里纯然好奇。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好眼熟啊。” 这家伙没什么距离感,微一倾身,乱翘的银白发丝好像要刺到希音一样。 好在他足够纯粹天然,就算有一米八的大个头,也像个孩子多过男人,不至于使人感到冒犯。 希音在极近的距离里望进那双仿佛禁锢了天空大海的湛蓝眼瞳,脑海中的记忆串连成线,马上想起了这是谁,她却故作不知,作出惊讶胆怯的模样,小小地后退一步:“你是?” 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没意识她的回避,五条悟又凑近了点,好奇地说:“你真的不认识我,我可是五条悟啊,之前我们应该见过才对,虽然我不大想得起来……” 话还没说完,在希音茫然地视线里,他被夏油杰按着肩膀拉开距离。 “别挨那么近,也别说会让人困扰的话。” 在新同学感激的视线里,夏油杰做了精简的自我介绍,顺便介绍了冒失的同学:“虽然经常做让人困扰的事,但这家伙其实没什么,咳,偶尔也会有坏心眼,太过份可以告诉我。” ‘偶尔会有坏心眼’的家伙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好神奇,相性出奇地好嘛。 平民出身的天才术师和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五条家六眼,这种组合。 心里啧啧称奇,希音在夏油杰接过自己行礼箱之后,从手提带里拎出了一个透明袋来。 “我从京都过来,行程有点赶,说来失礼,没带伴手礼来。大热天还要麻烦你们过来接我,这是上车前买的冰饮,有点多,要喝吗?” 袋子里不光有冰水,还有冰激淋和其他几样冰镇过的点心,合起来数量不少,大概是预备了硝子和夜蛾的份。 夏油杰喝着汽水,解释了夜蛾没来的原因,再接着说到他们还有另一个女同学,然后瞪了眼喝完水开始吃冰激淋,再接着开始吃点心的五条悟。 过份绚烂的阳光晒的人脑袋发晕,新同学暗紫色的眼瞳里潋滟水色,像夏日里幽静独立的寒潭,深望过去,似有涟漪无声开合,奇异地既让人清醒又让人沉沦。 夏油杰心里大叫不妙,酝酿了半天才说:“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平平常常的问话,不知为何,说出口就觉得实在笨拙得厉害。 希音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专心对付点心的六眼,唇边勾起微带羞涩的笑容:“我是大野希音,以后就承蒙关照了。” 大野,好像有点印象,可就是想不起来。 白发DK吞咽点心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了希音一眼,在微妙的不爽中找茬:“你看上去不像是入学的,倒像是来观光的耶。” 确实,走在两个制服DK中间,她长发披散,宽檐帽休闲装,周身弥漫着一种闲适随意的气氛,虽然年纪相仿,却格外的没有学生的气质。 听到五条悟的话,她微带惊异地睁大眼睛,低头扫了眼自己,为难道:“你是指制服吧,抱歉,我还没领到东京高专定制的衣服,虽然听说京都院的制服和东京院的非常相似,但总觉得直接穿过来不大合适,实在抱歉。” 她一连两个抱歉成功倒了白发DK的胃口,让他做着怪脸动作夸张地移开了视线。 京都制服? 夏油杰把疑问压在心中不表,笑眯眯地说:“他总会说些让人不适的话,你不用在意。” 他得到了男同学不满的瞪视和女同学感激中微带羞涩的笑容。 今天可真热啊。 冰水带来的清凉很快就在过份热情的阳光下消散一空,夏油杰微侧着眼望向走在炽烈天光下的新同学。 她看起来实在纤弱秀气,虽比硝子略高挑些,却和她一样,不,甚至比她更不像个咒术师。 让人难以想像她要如何参与战斗,祓除诅咒。 女同学似乎生着和长相相同,纤细敏感的神经,很快察觉到他的视线,微抬着头向他投来询问的一瞥。 那双幽静湛然的暗紫眸子给人的感观同她羞涩柔弱的外貌气质有些不同,这错置感微妙的让人在意。 夏油杰微移视线,目光落到她炽烈光照下好像在发光的皮肤上。 “太阳有点大啊,路还有点长呢……要不要试试看坐被驯服的咒灵回去,速度应该会快上不少。” -- 第5页 “不太好吧?” “也有那种体积更大,像云朵一样漂在上面,可以遮太阳的哦。” “那不就更奇怪了吗?” 走在最边上的五条悟差点没把六眼翻成白眼。 第3章 傍晚时硝子才回高专,这里房间多人少,希音理所当然地住进她隔壁去。 两个人整理好房间床铺,携手在微暗的天色下参观学校。 比起京都院规整的园林景致,东京院更随意也更有野趣的风格倒是更合希音的心意。 她说:“鹤田先生真是位和善的人呢,我托家中长辈寄信给他说要转来东京,他二话不说就答应我了。” 虽然本人看起来完全不放在心上,可硝子还记得她是为什么退学的,“你来了东京,那个禅院不会再来纠缠你了吧?” “没必要担心了,我都已经这样用行动表示出拒绝,就算是那个人,也会懂得分寸的。” 不论是大野还是禅院,没有人会希望他们在一起。 禅院直哉行动力一流并且固执已见,可同时又是个审时度势,自私自利的家伙,会危害到自身利益时,就会变得再识趣不过。 现在回想起来,倒也有几分‘可爱’。 看着好友手搭在唇边,笑得黑气四溢,瞳眸幽深,硝子果断决定换个话题。 “觉得新同学怎么样,他们今天去接你了吧?” 希音想了下,说:“六七年不见,五条家的六眼真是变化颇多,要不是特征明显,我都不敢认了。” 在入学高专之前,硝子完全没见过五条悟,当然也无从比较,她歪了歪脑袋,“夏油呢,你觉得他怎么样?” 出身平民但天赋优越的天才术师,所具备的术式咒灵操纵被认为有成为特级的潜力。 脑海中划过这些信息,再回忆自己昨天见到的,细眉长目的俊美少年。 希音轻叹一声,百无聊赖道:“实在是乏善可陈,没什么意思。” * 在见到大野希音之前,两个DK除了知道她是同龄女性外,其他情报一概不知。 身为班主任的夜蛾当然不同。 他不光知道面前这个模样标致的女学生出自世家,还知道她之前是京都院的学生,甚至还影影绰绰地听过她为何转学的传闻。 她要来的事情确定下来之后,校长还特地把他叫去交待了一番。 听闻大野希音是因为情感纠葛,承受不了心理压力,病了几天迫不得已转来高专的,他好玄没对校长吼出声来。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咒术高专啊! 就算是咒力量不足,只能朝辅助督查方向发展的学生,也必须具备过硬的心理素质,让个心理脆弱的女学生进来是要闹哪样? 行行好吧,我带的一年级,问题学生已经严重超标啦! 校长鹤田却是他尊敬的师长,对他颇为器重,夜蛾脸色变幻几番,终究没在他面前吐出一个不字。 今年六七十岁,慈眉善目的鹤田自然明白学生的心思,笑眯眯道:“正道,我很信任你,你这一届担子很重……大野家非比寻常,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女学生。” 老狐狸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他心里有了些期待,或许人不可貌相,大野希音也不是那种他相像中的,神经纤细,动不动哭鼻子的类型。 想到这里,站在教室讲桌后的他,严肃粗犷的脸上神情愈发凝重险恶起来。 “来个自我介绍吧,初来乍到的大野同学!” 纤弱到让人怀疑营养不良的女学生站起来,微低着头细声道:“我是大野希音,接下来几年,请务必好好相处。” “嘁。”头号问题学生摊在课桌上,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伸到桌子外去。 二号问题学生笑眯眯地拍手鼓掌,捧场的样子看起来不太走心,“欢迎欢迎。” 三号问题学生手里转着铅笔,眼神瞟向窗外,一副游移不在状态的模样。 不会吧,不会吧? 我又不是在普通高中当班主任,从没享受过安逸,现在却要担心起新来的插班生被其他人排挤,然后跑来找我哭诉这普通高中日常了吗? 夜蛾被自己的脑内剧场堵到心梗,表情越发险恶起来,接着心塞地发现大野飞快地抬头望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惊吓的表情来。 “……。” 夜蛾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他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柔和一些。 “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有些晚了,但这是惯例,请你务必想清楚答案再给我回答。” 他对:“为什么要做咒术师呢?” 这是什么问题? 希音打心眼里发笑,面上作出思索犹豫的表情:“我非要做为咒术师生存不可呢。” “为什么?”夜蛾板正的脸像笼着乌云一样。 希音眼神下瞥,一副难过闪躲的模样,“老师,一定觉得我很不像样子……但这样的我,却是大野家嫡传的最后一滴血脉,非要继承家业不可。大野家虽然没落,但也是历史悠久,颇有名气的咒术世家。当主,当主怎么能不是咒术师,这也太可笑了。” 夜蛾头痛欲裂! “既然是有悠长血脉的世家,那再怎么没落,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吧。” 他捏了捏眉心,忍着心累循循善诱:“起码现在看来,你不具备成为咒术师的心性觉悟,世家想要传承下去,就应该有选择合适继承人的智慧,单考虑血脉也不行吧。” -- 第6页 他这话实在逾距,可也正证明他是个努力想为学生负责,希望他们走正确道路的师长。 “实在是没有办法……” 希音依旧戴着那副柔弱的面具,抿着嘴唇开始搅动手指,那副皱着眉毛脸色煞白的样子,让人担心再对她说一句重话她就会当场晕过去。 “我虽然是个没有术式的废物……却也在父亲死前发誓,一定要支应门庭不可。这是诅咒,也承诺,无论如何,不管怎样,虽完成不可。” “我实在是个软弱的人,自己也常常觉得可耻,遇到困难的,痛苦的事就只想着逃避,实在感谢校长愿意接纳我,要不是他发了善心,我就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这段神奇的对话让五条悟的表情逐渐失去控制,他捂着耳边,咒术师敏锐的听觉却非要把插班生楚楚可怜、泫然欲滴的柔弱嗓音灌进脑子。 尤其是那句‘我虽然是个没有术式的废物’。 没有术式的废物? 你骗谁呢,胡扯什么,你以为六眼是什么,你以为我是谁? 撒谎不打草稿——没有术式? 初见时那因为脸引起的些微好感早就被转校生那副柔弱矫作的模样败了个干净。 揪到破绽的六眼完全没有犹豫,跳起来就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拆穿她的谎言,刚张口开,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咦,这家伙的术式是什么啊? 五条悟瞪着六眼,震惊莫名地看着大野希音,竟哑口无言。 没有什么不能看穿的六眼视野里,纤弱少女身体里的术式繁复晦涩,回路线条突然变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她的术式是什么,但我不能! 意识到这点,他恍然大悟,这是束缚。 真不可思议,我居然会忘记! 白发DK震惊地想,虽然束缚的具体内容做为约定的一部分模糊于记忆,但被强按着低头妥协的感觉,他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个形如枯槁,咳嗽到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眼神却像无往不利剑刃般亮得吓人的男人。 还有跪坐在他身边,精致秀丽却缺乏生气,像个洋娃娃似得小女孩。 更早些时,他们是在五条家的庭院遇见的,他坐在树上,她站在下面向上看。 “我好担心啊,你这一无所觉的样子。” 她仰望着他,眼中满溢关怀,虽是初见,却亲切熟稔好像久别重逢。 “你和我一样,都是困在笼子里的鸟儿,从出生时,不,还没被生下来的时候就确定好位置和用途了,然后被细心喂养,循循善诱,再这样下去,有一天打开笼子也飞不出去了,你不害怕吗?” 怪只怪六眼太好用,当时五条悟被惊住了! 她话是真心的,可那双温柔关切的眼睛,深望进去,却一片沉沉暗色,恶意满溢,这是个多么阴暗扭曲的家伙啊! 这家伙,这种人! 别说六七年,就算再过六七百年,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唯唯诺诺,柔弱可怜的样子! “五条,你干嘛?” 夜蛾的斥责声传进耳中,五条悟回过神来,瞪了希音一眼,踹了下桌子,单手插在裤兜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夜蛾眼睁睁地看着这家伙走掉,额头上的青筋跳得欢快。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家伙就是欠教训,忍什么忍? 他拎着砂锅大的拳头冲出去了! “五条好像被揍得很惨啊。” 拳头撞击□□的声响,夹杂着零星痛呼。 硝子放下笔向教室外看了眼,一副很想凑热闹的样子。 夏油杰在,戏还是要演的。 希音担忧道:“不会出事吧,班主任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别担心。” 夏油杰端着他那笑眯眯,其实不太像好人的惯常表情,“夜蛾有分寸的,五条实在是很需要制裁……其实我经常觉得他太温柔了。” 他把目光和注意移到满脸担忧,弱质纤纤的女同学身上,心想,光从咒力量来说,倒没辜负血脉,绝对在及格线以上。 没有术式的咒术师也有很多,其中不乏优秀者,夏油杰知道术师很看重天赋,同时他也清楚,坚韧的心性才是成为优秀术师必不可缺的条件。 他做出了和班主任相同的判断,大野希音,大概不会成为优秀的术师……甚至能成为咒术师就已经很勉强了。 是需要关照保护的弱者啊,他近似愉快地想。 “不用担心,稍稍努力些,振作点就好,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第4章 教物理的辅助督察带着教案离开教室,身量高挑的白发DK蹭地站起身,向外走去,在路过女同学座位时,手指头略动了动,她整齐放在桌子上的课本便被扫落到地上去。 “啊,抱歉。”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他说:“麻烦你自己捡起来吧,希音同学~” 这几天,类似这样的操作已经重复了不止十次,希音颦着眉毛,难过惊讶地盯着他看,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 夏油杰腾地站起来,“你又在干嘛,给我好好道歉,帮她把书捡起来!” “你耳背吗,没听到我道歉了?” “好好道歉!” “我不会耶,不然你教教我?”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脾气像一点就炸的炮仗,两个人很快相携去教室外‘交流’去了。 -- 第7页 “你和五条是怎么回事?” 相同的戏码重复太多次,戏都看腻了,硝子不由问。 早上来教室,会在课桌里发现泥土和蚯蚓,偶尔目光相撞,五条悟会夸张地一声冷嗤,唯恐自己的厌恶排斥没被传递出去。 对这过份幼稚的行为,希音的应对是摆着副茫然无辜的面孔不去理会,希望他觉得无趣,早点停止这种无用无益的作为。 没想到愈演愈烈,到了连她也觉得困扰的地步。 她叹着气把地上的书本捡起来拍了拍,心想,这家伙排挤人的手段要能更高明些,笑里藏刀,绵里藏针。 那她大概还能乐在其中地玩一玩,现在嘛……只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我以前算是冒犯过他吧,没想到他这么记仇。” 希音向硝子谈起幼年时随着父亲一起去五条家拜访六眼神子的经历。 那是还在念国小的暑假期间。 虽然希音的监护权在她妈妈那边,但那位潇洒自在的女性并非会限制女儿和前夫相处的类型。 每逢假期,她有大半时间会跟着父亲,住在大野家幽深古老的本家里。 那时候父亲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盛暑中,就更难熬了。 他去执意要带着希音去五条家拜访,去见那位六眼神子。 御三家的门槛不低,想见五条家那个宝贝疙瘩蛋就更不容易了,不过大野家还有几分面子,他们也没被慢待…… 倒是六眼本人格外顽劣,放了他们鸽子,到约定时间还没有出现。 希音端着副乖巧的模样跪坐在父亲身旁,在和室里待了大半小时,找了个借口去外面散心。 她对同样年龄,备受期待极富传奇色彩的五条悟的好奇已经在等待里转变为厌恶,因此也毫不担忧错过,直直向庭院深处走去。 五条家风景不错,宾客带来的女儿也没被下人阻拦,她走着走着,偶然间一抬首,发现了坐在葱郁树枝间,俯瞰着下方,苍蓝眼瞳中空无一物,傲慢而疏离的神子。 这就是五条家的六眼了。 当时还是小女孩的心里如此笃定,再接着,恶意翻涌而出。 “一时没忍住,稍微刺了他两句。” 希音如此总结他们的初见。 两个JK望向窗外,势均力敌的DK们已经结束战斗了,一脸不爽地向教室里走来。 “也没必要太担心。” 不知算不算安慰,硝子说:“你刚来东京院,本来我们只有三个人,现在变成四个了,‘平衡’被打破了。他们算是在重新磨合,再过一段时间新平衡就会形成了。” 刚开学的时候,夏油杰和五条悟也经常打架,频率也不比现在低。 希音看了她一眼,心想,硝子当然是站在我这边的,夏油杰也不用说,再这样下去,一对三的局面就要形成了,虽然不是三个人对抗一个人,而是一个人对抗三个人。 所谓平衡,是要势均力敌。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又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希音困扰地想,我注定在武力上不会有什么建树,那么,想撑起大野家,良好的人脉是必不可少的,一来东京就彻底得罪五条家的六眼可不是好兆头啊。 她决定和五条悟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约聊的地点在靠西边的小树林,约五条悟出来的是硝子,不过满脸不耐的长腿DK在看到来的人是紫发少女时脸上也不见一点异色。 他固然是个称作幼稚鬼,小学鸡,可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叫我来干嘛?” 明明已经占据了身高优势,他偏偏还要抬高下巴,用小圆墨镜下的视线余光去窥她,摆出副不正眼看人的恶劣态度。 希音早就不是八九岁的小女孩了,见他这副作态,反而觉得他有点可爱。 “五条君是记起了从前的事,所以不高兴吗?” 希音直接了当地问,对这种类型,绕圈子绝对适得其反。 五条悟用鼻子发出一声气音,不那屑的表情像是在说‘你在明知固问些什么’。 希音为难地低下头,细声道:“对不起,那时我年纪小,不懂事,很抱歉冒犯到你……但这并非有心,请你宽宏大量,原谅我吧。” 正值花季,容貌盛极的少女微低着头,碟翼般的眼睫微微颤动,半掩在阴影下的暗紫瞳眸似有无限忧愁。 白到透明,没有几分血色的肤色更让她显得楚楚可怜,那微颤的樱粉唇瓣里吐露的话语轻而柔软,每一句好像能挑人心…… 再怎样铁石心肠、不解风情,也要打心底里原谅她了吧? 况且那只是小时候‘无心’的几句话呢? 可五条悟他跳起来啦! 他气得跳起来了! “哇,你是特地来恶心我的啊?” 这样说着,他还一脸受不了地把舌头吐出来了,“yue,你再这样我就要吐了!” 希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虽然还说不上生气,但她现在是真的不高兴了。 五条悟后退一步,拿手指着她的鼻子:“这样还顺眼点,算我求你了,别在我面前摆出你刚才那副鬼样子,我都快被你整出ptsd啦,想想还要和你再做三年半同学,我干脆转去京都院道!” 希音沉默了会儿,冷声道:“那就请你转学吧。” -- 第8页 “我不转!” 幼稚DK把自己刚说出去的话吞回去了,“就算你要恶心我一百年,我也不转,略略略!” “……” “个性阴暗的家伙我也不是没见过。” 戳开了那层假象,五条悟的心情好了许多,他饶有兴趣地打量观察着面前的少女,摸了摸下巴,啧啧称奇:“不过像你这样的,我倒是头次见。” “真抱歉呢。” 希音假惺惺地说:“但我就是这样,既然你不打算转去京都院,那接下来几年就请好好忍受吧。” 五条悟凑过脸去,像猫尝试着用爪子拨弄面前的线团,“你生气啦?” 希音不理他。 他眨了眨眼,用可爱的,撒娇样的语气说:“事先申明,我对你的个性完全没有意见,反正咒术师都是疯子嘛。” “疯子有一百种,不,一千种疯法。偶尔冒出一两个奇葩的也不奇怪。” 希音觉得五条悟就算为了不让别人打死他,也非得成为最强不可。 “不过你干嘛要装出那副,” 这次他倒是修饰了一下用词:“……一言难尽的样子,总不会是专门来恶心我的吧?” 希音拿手指头卷着头发,冷淡道:“适度的伪装是一种生存智慧,像你这种家伙肆无忌惮,让人困扰的家伙才真的很奇怪。” 被指责‘肆无忌惮,让人困扰’,完全不能让五条悟感到困扰。 相反,终于能和正常、真实的大野希音交谈让他觉得愉快。 “那你不会觉得难受吗?” 他好奇地问:“你讨厌咒术师吧,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念高专啊,念不下去京都院还转来东京院继续念。” “到底是为什么呀,告诉我好不好?” 亏我觉得这家伙和以前还是个小鬼时不大一样了,结果看走眼了。 他明明还是那副德性,超擅长惹人生气的,希音想。 为什么要装成这副柔弱温柔的模样呢? 一开始只是顺水推舟,她长着一副纤弱貌美的皮相,人们下意识地就会这样以为,再接着,她很快意识到‘柔弱’的好处,虽不曾走心地经营过,可希音只要稍微配合些,再适度地做点伪装,很轻易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她也不在乎别人能否看清真实的自己。 至于来东京高专,只是因为硝子的邀请而已,到底能念多久也完全是个未知数。 以上种种,希音并不想同面前这个一心找乐子的家伙说。 但为了以后着想,还是认真点敷衍他吧。 “我看中夏油杰了。” 她组织语言:“咒灵操术是很有潜力术式,不出意外是能成为特级咒术师。至于,天赋受限,能做一级术师就顶天了,咒术界靠实力说话,我要撑起大野家,我讨厌居于人下,被人看不起。想达成目标,靠自己很难,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就会轻松不少。” 五条悟睁大了眼:“你装成这副样子是特意骗杰的?” “太阴险了,你这家伙!”他怪叫起来,仿佛义愤填膺,“真狡猾啊,那家伙可不就吃这套吗,成天说什么强者的意义就是保护弱者!” 他睁大眼,一脸兴奋地说:“杰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么耍啊?” “事先说好,我顶多装作看不见、不知情,你可别指望我帮你啊!” 第5章 东京高专不成文的惯例里有班主任要和全班同学一起去迎接插班生,也有新生要进行一个实战小测试,以确定实力和做为术师的疯狂程度。 夜蛾是个带过无数届学生,成熟可靠的老师了,深谙放水的艺术。 这次他放海了! 目送三个学生走入微暗天色下越发显得阴森破败的楼房,他有些忧郁,对身旁白发蓝瞳的学生道:“你给我好好做记录,结束之后我根据你的记录做测试评判的。” 五条悟觉得他多此一举,抗议道:“我也想进去,一班同学就要整整齐齐,这鬼屋一看就很好玩的样子!” 是的,这次任务地点是鬼屋,而且是东京颇有名气,旧医院改建成的鬼屋。 这种地方可以说是诅咒的滋生地和摇篮了,一直在窗的重点观察名录里,营业者也和咒术界通过气,定期就要请咒术师进行一次大扫除。 看着面前的问题儿童,夜蛾面无表情:“死心吧,我不会放你进去拆房子的。” 这地方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但金玉其内造价不菲,而且危险程度不高,让五条悟根本是得不偿失。 “嘁~” 白发咒术师望着那栋鬼屋,凉凉道:“前几次来清扫的咒术师业务能力不过硬啊,愣是漏掉了一条大鱼,有东西藏在顶楼,想必会把他们几个吓一跳吧。” 不过也顶多就是吓一吓,接着就会被杰搓成团子阿呜一口吞进肚子。 他颇觉无趣地原地坐下,心想,虽然鬼屋没什么好玩的,但他想看两个女生被吓得哇哇乱叫样子啊,现在隔着墙壁,顶多能看见三人的动作,表情那种细节的东西就没办法了,真无聊。 楼房里。 “这里气氛弄得不错耶。” 感应灯散出昏暗光线,发黄的墙壁上溅着说不清是锈迹还是血迹的污痕,硝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 第9页 旧世木门发出悠长的吱哑声,她握着门把探头向里望,房间里摆着张单人床,被子半掀,能看到上面躺着只有半个脑袋的人偶。 希音站在她身后,和人偶暴突的眼珠对望一眼,平静道:“这间很干净,关门吧。” 整个一楼都很干净,夏油杰手背在脑后,悠哉游哉地跟在两个女同学背后。 “都已经定期清理过,可还是出事了,高层为什么不和政府协商沟通下,把鬼屋这种东西彻底取缔掉呢?” 硝子手点在唇下,奇怪道。 这栋鬼屋本来还没到定期清理的时间,却出了事故,一行九人同时进去,最后出来的却只有七人,被‘留下’的是对情侣。 工作人员搜救无果,窗判定是诅咒作祟,就向高专求援了。 “既能释放压力,又能作为容纳恐怖的容器,鬼屋就是这种地方吧。” 希音说:“利大于弊,大概就是这么说的吧。” 走到楼梯,快要上二楼之前,她停下步子,回头望了夏油杰一眼:“进来之前,夜蛾老师特意让我们分清主次‘祓除诅咒是第一要务,解救被困的人只是顺带’……我稍微有些介意,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夏油杰回答她:“祓除诅咒是很危险的工作,咒术师捉襟见肘,时常要面临达到能力极限甚至走出超出极限的任务,所以很多时候是要做出取舍的,虽然残酷,但他应该是希望你们尽快习惯这点。” 比起干净的一楼,二楼有不少诅咒,但都介于三四级之间,希音和硝子都没办法用术式战斗,为了方便战斗,是用咒具祓除诅咒的。 希音的武器是一把半人高的弓箭,适宜中长距离应对有一定体积的目标,狭小空间的近战…… 她直接把弓拿在手上当棍子用了,硝子更随便,直接从她箭筒里抽了两只箭矢当武器。 虽然看起来很不专业,可三四级的诅咒实在构不成威胁,被两个女生三下五除二的清理了。 夏油杰手插在裤兜里看着,愉快地想,按这样发展,没有他出手帮忙的必要,两个女同学的评测肯定过了。 他们在角落房间里发现被数只像乌鸦和蝙蝠混合体的诅咒包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男生。 “好恐怖,太可怕了!” 他瞳孔涣散,面色苍白,“顶楼真的有鬼,不对,是怪物!顶着张女人的脸,怪物,怪物!” 几下把那几只乱飞的诅咒敲落在地,希音缓声柔语地问:“应该还有个女生在这里吧,你知道她在哪吗?” 男生惊惶道:“亚美,亚美!她还在顶楼,她被困住了,你们快去救救吧!” 安慰了他几句,让他留在这里等着,几个人向顶楼出发,踩在楼梯上,硝子抬头望了上面,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不知道那个女生是死是活。” 她脸上的神情,让人不知道该说是冷淡还是天然。 希音道:“如果没能救她会影响评判结果吗?” 硝子想了想,说:“不会吧,夜蛾都那样申明过了,而且这女生已经死了的话,怎么样都不能算到我们头上吧。” 事实上,为了救人启用了超乎自己能力范围的‘外援’,才会影响评定吧。 希音回头望了眼夏油杰:“夏油同学是怎么想的呢,对咒术师而言,祓除诅咒才是第一要务。那么,在能力有限的情况下,也要尽力救人吗?” “当然。” 少年咒术师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强者存在的意义就是拯救保护弱者。” 他看着希音,安抚道:“别担心,我在呢。” 希音笑了笑:“那还直是让人安心呢。” 刚踏上顶楼的地板,三人就发现了诅咒的动静。 急步跑出楼梯隔间,入目是个视野开阔的大厅,由几十条细长触须组成的诅咒用它细长柔软的身体缠绕着它的猎物,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生。 女生看起来状况很不好,身上有数道被利齿噬咬的伤口,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脸,密布着狭长狰狞的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这诅咒每一条触须末端都长着口或眼,这其中居然还有一张完整的脸。 白皙、秀美,殷红嘴唇天生带着上翘的弧度,像是在笑。 此时那张脸凑在被束缚着的受害者身旁,嫣红的嘴唇开开合合,执意确认着什么:“你比我漂亮吗……也没有吧!” “贱人,为什么他只看着你,不肯看我一眼!” “好吧,就算你比我漂亮好……那就毁掉你的脸,再把你吃掉,我就会更漂亮!” 它的声音从那十几嘴里同时发出,可以算是精神污染了。 这是一级诅咒! 夏油杰眯着的眼睁开了,右手启势待发,这诅咒不愧有十几只眼睛,异常警觉,那些触须向他的方向投来注视,纤细的触须紧紧盘覆上女生的身体,再接着居然和她一起消失了! “这家伙的特殊能力就是隐匿吧。” 放出几个善于寻找的咒灵,夏油杰在顶楼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诅咒消失前有一段凝滞期,但它和那个受害者太近了,我要是射箭,肯定会伤到她。” 希音垂下搭上箭矢的弓,无奈道:“她受伤已经不轻了,就算有硝子再,再加重伤势的话,也很不妙。” -- 第10页 硝子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杀掉她对诅咒来说很容易,之所以没这么做是想折磨她吧,就像猫捉弄老鼠一样。我们吓到它了,再不尽快解决,这个女生必死无疑。” 是啊,不能拖下去了,得做出取舍,速战速决。 希音看着两个同伴,唇边扬起微妙的笑意。 为了提高效率,尽快解救有生命危险的人质,三人决定兵分三路,分头行动。 被留在三楼的是希音,大概是因为这里已经被夏油杰确认过没有诅咒藏身的痕迹了吧,她的找寻看起来散漫随意。 这里是颇有名气的鬼屋,恐怖气氛渲染得不错,但把音响关掉,灯也开到最亮,认清楚墙壁和桌椅上的血迹只是颜料,倒在角落里的人偶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灵魂,那就实在没什么好怕的了。 粗跟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显得尤为清晰空寂,紫发紫瞳的少女用堪称悠然的姿态踱过廊道拐角,之前还拿在手上的弓已经系回背后,纤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在边缘。 意外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天花板上蓦地探下一张雪白美丽的面孔,它垂落到希音肩旁,几乎和她脸挨着脸。 “你真漂亮……” 血红的唇瓣吐露出,“我想要……你的脸!” 贪婪和执念扭曲了那张面孔,让它变得荒诞可怖。 怪物和少女近在咫尺,凝望着彼此。 疯狂映衬着平静,渴求追逐着宜然,危险与安逸在同一个临界点岌岌可危。 那极致的美与丑彼此辉映,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希音眸光微闪,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下一刻,庞大坚硬的诅咒撞碎墙壁,狰狞利口吞噬了触须诅咒的大半身体。 “我想要你的脸!” “想变得漂亮,想要所有人都看着我!” 既然濒临毁灭,它亦如此般不甘地发出尖叫,被夏油杰操纵着的诅咒惯倒在地,也要抽搐着扭转面孔,死死盯着此时垂眸望它的女孩。 她确实非常美啊。 夏油杰心想,尤其是那种好似不会被什么动摇改变的平静和恣意。 她不光不害怕,或许也不在意是否能被拯救,是否会被伤害,倒是我,心跳如擂,惶然惊恐难以自抑啊。 第6章 被咒灵操使操纵的驭物拖着猎物的残躯回到驭使者身畔,温驯地低下头颅。 夏油杰手拂向咒灵残破的身躯,把它化做球体塞进衣兜。 “夏油你出现得真及时呢,我刚才都害怕得僵住了。” 希音温软怯懦地说:“我心想你一定会来救我,才没被吓得坐倒到地上。” 是吗? 夏油杰凝望着她精致秀美几近靡丽的面容,一时间无法言语。 这时,不远处的隔间里,褐色短发JK探出脑袋,对他们说:“我找到那个女生了,虽然伤得重,好在还能救。” 夏油杰恍然想,那就好。 “结束了!” 单手托腮,盯着鬼屋在本子上涂涂写写的白发DK雀跃着发出欢呼,把本子塞给班主任。 夜蛾看了两眼,眼角抽抽:“你这写的是什么啊?” “这样还不够清楚吗?” 五条悟怪叫一声,指给他看自己在本子上画的火柴人分格漫画,“二楼清小怪,救人质二号,到三楼发现BOSS,BOSS发动隐身绝技,三人配合默契,按照输出、诱饵、奶妈的定位分工,成功诱捕BOSS,解救人质,bingo,超完美的,满分!” 总结一下,干活的主力还是夏油杰咯? 夜蛾按了按眉心,头疼地想,硝子也就算了,娇娇弱弱还非要走咒术师路子的希音实在是让人担心。 算了,这些孩子,未来的路还很长,这次就算她过关了。 他站起身,向夜幕下走出鬼屋的学生和伤员迎去。 * 六月蝉鸣仿佛种有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气势。 夏油杰不想在晦涩夜幕下告白,又觉得白天实在热得人心浮气燥,思来想去,就只好约在清晨了。 浅白天光从枝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斑驳地映在紫发少女冷白的皮肤上。 她微低着头,眼睫打下阴影,半遮住眼,让人看不清她的心意。 “我实在是羞愧极了,” 听起来确实很惭愧,让人觉得迫使她为难地吐露这般话语,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啊,果然被拒绝了,接收到这样的讯息,夏油杰心里却没什么失落感。 “夏油君非常优秀,而且前程远大,天赋卓绝,” 她飞快地看他一眼,神态难过忧郁,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我很惶恐,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并不是想要拒绝你的意思……” 但这就是拒绝啊。 “可是夏油君,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处境,但凡想一想,如果你和我在一起,绝对会像陷入泥潭一样,难以得到幸福和安宁……” 这话要从何说起? 若说陷入泥潭,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如此,所以正积极地展开自救中呢。 夏油杰苦笑一声,自嘲着想。 到了这个地步,究竟要如何收场呢? 夏油杰也只好低着头,温柔而谦卑地说:“你不要有负担,是我冒失,只是无论如何都想把心意传达给你。现在的我对你而言还没办法信任,不能让你安心吧?没关系的,以后我会证明给你看,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 -- 第11页 这次不成功的告白,像长翅膀一样飞速在高专传开了。 似乎是因为某个偶尔路过,恰好见到了这一幕的二年级学长。 夏油杰并不为此感到困扰,不如说这在他预料之中。 一年级只有三个学生时,夏油杰的目光多半是集中在与他同龄,张扬夺目的五条悟身上。 他很强,不论是性格、术式或者天赋,但刨除掉‘强’这个特质,他又是那样的单纯乖张。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缺点非常鲜明,但很难让人讨厌……但不好好看着是不行的。 有出于较劲也有出于欣赏,夏油杰对他产生了一种责任感,希望能引导他。 再之后,希音来了,他就有一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去了。 他既看着她,也看着五条悟,所以他知道,他目光也常常追逐着她。 至于希音,她看着谁呢? 她好像谁也不看,又好像把什么都看在眼里。 * “不是说看中杰吗,他都表白了耶,你为什么要拒绝啊?” 五条悟是绝对不会忍耐的,听到消息,他就立刻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地,大刺刺地跑去问当事人了。 希音不想理他:“你猜。” 他想了会儿,望向她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既兴奋又警惕,像是在看什么手段高杆,心计深沉的坏女人。 希音觉得他实在是很会脑补。 “你是在欲擒故纵吧!” 他脑补出结论了,“比起一板一眼规矩的谈恋爱,玩弄人心更符合你的恶趣味嘛,杰真可怜,居然喜欢你!” 希音真是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五条悟觉得自己真相了,叫嚷道:“要注意分寸,不可以做得太过份!”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可笑,希音假笑着盯他几眼,就见他像只警觉的猫一样灵活地溜走了。 硝子也来问她:“你怎么想的呀,不是说要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吗,我记得杰很符合你的标准。” 希音的标准是什么呢? 首先要是个天赋不错的术师,其次人品要好,有责任心,最好身份背影单纯一点,不要和蛛丝盘结的世家有什么牵扯。 那还有比夏油杰更完美的人选吗? 希音叹息着说:“他哪里都好,错过他我大概就找不到更好的了。” 但就是因为太完美,又总觉得哪里还不够。 他可真好啊,天赋好,性格也好,更兼有精神坚韧这样的优点,以后想必会成为相当强大且可靠的咒术师吧。 正因为他是这样没有缺点,不曾被挫败过的家伙……才会只因为这张脸对她抱以倾慕。 要是能忽略恋爱环节,直接过度到结婚就好了,婚姻可以转嫁责任,勾连利益。 可再接下去呢? 想让‘丈夫’长久地负担责任难道要光凭一时迷恋? 或者还得再生个孩子,让他成为责任和牵绊的载体……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恶心得要呕出来了。 “如果我能喜欢上他就好了,” 希音失落极了,手搭在唇边,满目忧伤:“就算只是喜欢,一点就好,我也试着,试着……” 试着全身心投入进去,燃烧起来,虽然燃烧过后注定化做灰烬,但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她,也想尝试,爱一个人啊! 硝子无辜而不解地盯着她看。 * 一年级都通过了评测,于是开始接受祓除诅咒的任务。 按照惯例,尚且稚嫩的准咒术师们是以年级为单位一起执行任务的,考虑到家入硝子的稀缺性,上层希望她尽量留在高专,但夜蛾听取了她本人的意见,得到鹤野校长的支持,顶住压力让四个人尽量一起执行任务。 虽然奉行铁血教育,认为学生不经历战斗就无法成为合格的咒术师,但该担心的还是会担心,而且是很担心。 他对两个男生说:“祓除诅咒是咒术师的第一要务,不过保护队友也一样重要,你们有感觉到压力吧?男子汉就要承受压力!” “保护弱者是强者的义务。” 夏油杰还是那套说辞,笑眯眯的脸上一派轻松的理所当然,“你放心吧。” 年轻的六眼嘻皮笑脸:“出去玩当然是人越多越有趣。” 夜蛾额角崩起青筋,暴吼道:“给我认真一点,不要把任务当儿戏!” 五条悟吐了吐舌头,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大部分任务对他们来说确实和玩差不多,DK们总是以潇洒利落的姿态轻松祓除诅咒,JK们负责交涉和安抚,形成习惯流程之后,居然出乎意料的完美。 对希音来说,这是安逸,正常又无聊的日常,继续下去可以忍耐,结束也未尝不可。 她期待的,改变一切的转机还是来了。 那天上午他们接到夜蛾分派的,东京本市的任务。 到了任务地点后,只花了半小时就轻松解决,夏油杰还得到一级诅咒和二级诅咒各一作为战利品。 回去学校之后,希音在偶然路过离宿舍不远的小树林边,见到夏油杰盘腿坐在树荫下,仰头吞咽咒灵球。 那纯黑色的球体大小和婴儿拳头差不多,从外观看像个巧克力球。 夏油杰左手捏着它,闭眼仰首张嘴用尽量不接触到的方式把它整个吞咽下去,这动作他重复过很多次了,喉结滚动,除了微皱的眉头,暴睁的眼,放在草地上骤然扣起,青筋隐现的右手外,似乎非常平静。 -- 第12页 他合上眼睛缓了会儿,拿出第二只咒灵球,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 原来不是把收服咒灵,收集它们的核就能驭使它们,还要有这样吞咽,储存进身体的动作。 希音感到惊讶,在这之前,夏油杰有意无意地隐瞒了这点,他们都不知情。 看起来很难吃的样子……不过想也知道,咒灵这种绝对负面情绪的聚合物,如果有味道,肯定和美妙之类的滋味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种时候,真体贴的话就应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转身离开才好。 以夏油杰那强烈的自尊心,肯定不希望这副忍耐痛苦的模样被别人看到,况且那个人是他恋慕的女孩呢? 可大野希音啊,到底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性子。 “很难受吗,夏油君?” 她惊讶又难掩担忧,满是踟蹰地发出声音:“你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夏油杰侧眼望向她,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味道和处理过呕吐物的抹布差不多,” 他摸了摸后脑勺,无奈地说:“我还正好是个味觉敏感的家伙……都这么久了,还不太适应。这副娇气样子还正好被你看到了,真让人难堪。” 他站起身,脸上隐忍不悦的神情俨然像露水般蒸发干净,又变成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好像对一切游刃有余的可靠家伙了。 “请务必当作没看见吧,” 夏油杰双手合十,认真地向希音鞠了个躬,“尤其别告诉悟,否则他一定会嘲笑我的。” 第7章 就像圆润完满的果实破开一道口子,淌出粘稠甘美的汁液。 凡事都喜欢做到完美,滴水不漏的夏油杰,他无意间露出的破绽前所未有地引起了希音的兴趣。 咒术高专不止是个学校那么简单,同时也承担着管辖调遣全日本咒术师的重任。 它的内部甚至安置着天元本体,以及由它衍生的,全日本最严密不可侵犯的结界。 因此也可以算是日本咒术界最安全的地方了,御三家甚至把他们具备实体,最宝贵的财产咒具库也设立在其中。 同样的,这里也有日本最完善、历史最悠久的藏书。 本来这些典籍与珍藏是不对普通学生开放的,但开明的鹤野先生说:“连高专的学生都不被允许进入的话,那些藏在结界和房间里的书就太寂寞了,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自己烂掉也说不定呢。” 于是向学生们开放了藏书室。 可惜在可读性和乐趣上,这些典藏可以说是乏味的了。 高专的学生甚少有愿意踏足这里的,只有希音,她觉得自己做为咒术师本身已经没什么优势了,在信息与知识储备上很有必要做到更好,这才把大半课余时间泡在了这里。 这些天,她更是耐下性子,几乎一同扎进了藏书室里,终于有了收获。 她找到了一本游记,这本游记的著作者已经故去数百年了,应该算是有记载以来,历史上第三位术式为咒灵操术的咒灵操使。 这本游记记载的东西多是这位咒术师游历日本各地,甚至国外的见闻,他把在各地遇到的诅咒,就像记录名胜特产一样惟妙惟肖地描述进书本,然后给出点评。 字里行间很能窥见他作为术师的恶趣味。 想来是个天性豁达,善于排解压力的术师。 希音看完了整本游记,终于找到支言片语用以佐证她的判断。 ‘意外之喜,居然在这里遇见可算是同乡的同僚了。 他虽然天份平平,但真是相当勤勉,让我这样的闲散家伙感到羞愧。 我同他聊起这些年的见闻,他却颇不赞同,指责我身负天赋,却没有善加利用,简直是辜负上天。’ ‘我唯有苦笑以对,咒灵操术虽是再便利不过的术式,但也没有比它更糟糕的了。除了和我拥有相同术式的人,谁也不会理解我的苦衷,我不想结婚生子,把这隐藏在血脉中的术式传承下去,但我的家族,想必若干年后,还是会诞生使用相同术式的术师吧。’ “虽然是好几天前的事了,现在提起来有些突兀,但无论怎么样我都觉得非常介意。” 下午,户外格斗课结束之后,一年级生们坐在树荫下休息,希音犹豫了会儿,起身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草屑。 从衣袋里取出了什么捏在手心里,伸到夏油杰面前打开。 托在她白皙手掌上的,是几枚被棕色糖纸包裹的糖果。 夏油杰有些惊讶:“给我的,这是什么?” 希音道:“专门用来整人的糖,以前在国中时吃过一次,滋味到现在都忘不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都明说了是用来整人的,谁还要吃啊。” 五条悟觉得莫名其妙。 希音眼波流转,望了他一眼但不回答,固执地把糖果托举在夏油杰面前,笑容带着促狭的意味:“会很难吃哦,不过夏油君要不要试试看呢。” 她说这话时,语调实在温柔极了,带着微妙的笑意,让人觉得这糖果一定是甜的,而且会让人甜到心里去。 这种时候,不论她递过来的是什么,夏油杰一定会试的。 他动作极轻地从她手心里拿起一枚糖果,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再接着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哈,嘶~” 做了一两个月的同学,希音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生动的表情。 -- 第13页 “真厉害啊,可有够难吃的!” 希音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剥开一颗放进嘴里,过了会儿,捂着嘴唇皱起眉来:“配方好像比几年前有所改进了,我记得以前没这么难吃。” “什么味道啊?” 五条悟对一切有趣的东西抱以兴趣,就算是这种放在明面上拿来整人的东西,没人邀请,他也从希音手上拿过一枚,左看右看,好奇极了。 希音劝他:“不要吃,真的很难吃。” 他看了看脸色还算平静的她,又望了眼挤眉弄脸,一脸怪相,但就是不肯把糖吐出来的夏油杰。 “我也要试试。” 他拔开糖纸,把淡棕色的糖果喂进嘴里,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从味蕾传入脑海,让他脑中空白一片。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五条悟懵了,先是炸开一样辛涩,再接着传来麻酸到好像要把舌头也麻痹的怪味,然后是苦,苦到让人想把舌头吐掉! 他有三秒钟面无表情,再接着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扼着脖子一阵干呕,把那颗糖吐在草坪上了。 “你太恶心了!” 夏油杰跳离他三步远,五条悟顾不上他,拍着脖颈吐着舌头转过头望着希音一脸不可思议。 “你不是人啊,这种味道也受得了?” 说完他也顾不上希音的回应,在原地找不着北似得转着圈子:“水,快给我水,我要压一压味道!” 硝子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连忙拧开盖子灌进两口,然后又哇地一声吐出来,如此般把整瓶水霍霍光了,才像是得救了一样缓了口气,然后跑去买汽水了。 这才是真正的味觉敏感,猫舌头。希音看着他的背影,心想。 看完他这堪称完美的示范,希音对夏油杰道:“有这么夸张吗?我是觉得吃了这颗糖之后,会有一段时间完全尝不出其他东西的味道,说不定会对你有用,才拿来让你试一试的。” 夏油杰苦笑起来,虽然没五条悟那么夸张,但他其实也很想冲去洗手间漱口。 希音只好笑道:“看样子这个主意太糟了。好像无意间用之间中招的恶作剧,整到夏油君了呢。” “是整到悟了,整到他也不算亏。”夏油杰给这次的乌龙事件下了结论。 看,吃到了难吃的,难以忍受的东西,表现应该是这样才对。 急于摆脱,想把嘴里的味道冲散遗忘,可是吸收咒灵时,你的神态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那分明就是在忍耐痛苦啊,夏油君。 望着这样的夏油杰,再回想,印证着从那本游记里看到的语句,希音终于能肯定地得出结论了。 咒灵球,诅咒的核,咒力聚集体。 它本身是没有味道的,但吞咽进喉咙,吸引它时,组成它的负面情绪会对吸收者的精神造成冲击,这才是夏油杰那痛苦隐忍,不肯让人发现的代价和秘密。 咒灵操术会让你变强,只要不停地收服诅咒,吸收诅咒,你就会一直变强,比所有人都强,但这些的前提是,你必须要忍耐痛苦。 ‘频繁地降服吸收诅咒令我感到压抑,这世上哪有比诅咒更糟糕,更恶心的东西呢? 每每想到正是人类,我的同胞们让诅咒衍生,源源不断地出现在这世上,我就不禁怀疑自己置身的是阿鼻地狱,甚至要由衷地憎恶人类了。’ 现在的你是如何想的呢?再这样下去,可以一直贯彻自己的理想吗? 她低下头,阴晦又无奈地想,我真是糟糕透顶。 意识到夏油君一直在忍受这种程度的痛苦,才终于觉得他变得可爱且真实起来。* 又一次,一年级们高效迅速地祓除了诅咒。 这是只颇为少见,会离开衍生地,像野兽一样狩猎合适猎物的诅咒。 他们接到任务时,它恰好攀上一位货车驾驶员的身体,干涉影响了他的意志,使他头脑发晕,眼蒙血色,像梦游一样在公路上横冲直撞,差点造成连环车祸。 好在两个DK都具备超强的机动性,夏油杰直接用诅咒把货车抛离地面,五条悟和他配合默契,动作敏捷地跃上货车,一拳打碎车窗玻璃,把驾驶员连同控制他的诅咒一卢拎了出来。 再接下来就是收伏残局,治疗伤员,让硝子好一通忙活。 希音不擅长战斗也不擅长治疗,通常是打下手做助手,控制局面的那一个,这种杂务她做得很好,有时候比负责战斗的DK还忙,倒也难怪夜蛾一直希望她向辅助督查的方向发展了。 了结了这一干杂务,几个人回去高专了。 “虽然还没到一级,可要是放任不管,造成的危害会比一级更大……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呢。” 说到这里,希音话锋一转,对夏油杰道:“但不论怎样,就可以利用的程度来说,一级肯定是优于二级的吧,夏油君你明明已经收服了那么多一级咒灵,为什么还要收服二级呢?” 她注意到,夏油杰是有把那只造成车祸的二级咒灵化做球体塞进口袋的。 其实他收集咒灵时一直很不挑,一级自不用说,二级,甚至三级也常常被他收入囊中,可以算是个一点也不挑剔的宝可梦大师了。 “我的咒灵操术没有数量限制。” 夏油杰笑道:“诅咒数量依据等级呈金字塔状公布,一级毕竟只是少数,二级或者三级里也有不少好用的,多收服一个,我的力量就多得到一分加强,所以是很有必要的事哦。” -- 第14页 第8章 但这很辛苦啊。 而且一点也不划算,显得不够聪明。 希音看着他,心想,每多吸收一个咒灵,你就要多承受一分痛苦,就算你精神坚韧,意志坚定,善于忍耐,可你依旧会疲惫,会痛苦,绝对不会减少一分。 你明明如此聪慧,优秀。 除了接受任务祓除诅咒外,你还会主动去有怪谈和幽灵传说的地方,冒险深入,收集假想咒灵,其中不乏一级,甚至特级。 都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不更懂得取舍一点,让自己更轻松些呢? 难道会有谁在苛责鞭策你吗? 是你自己,不允许自己有一分懈慢放松。 希音望着夏油杰,心想,如果只出自傲慢、英雄情结,所谓正论……这些无聊的理由。 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强者要守护弱者,术师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保护非术师,你不单单是如此认为,还把它当作必须维护的规则,甚至信仰饯行,因此才忍耐痛苦,甘之如饴。 但这也太傲慢,太自以为是吧? 你要怎么确保自己在任何处境都是强者,能够高高在上地保护弱者? 术师比普通人更强,你的咒灵操术是相当优越的术式。 所以你生来就是强者,生来就要守护弱者,到底谁给了你这样傲慢的错觉? 但凡错觉,就一定会被拆穿。 当狰狞的现实坦露于你面前,你会意识到自己终究只是人,一个人而已。 无力脆弱而丑陋的人类而已,到那时你会如何呢? 是会像无数‘先辈’一样,甘于平庸,麻木度日,还是更堕落些,以‘强’凌‘弱’,获取优越感和资源,到最后沦落成和诅咒差不多的恶心存在? 这一天迟早会降临吧? 就像情人会成为怨侣,繁华终会归于落败,花盛开时就被注定凋零…… 就是如此,正因如此! 如今忍耐痛苦,不惜折磨自己也要饯行自己理念的你,才如此耀眼夺目,令人着迷。 希音那常颗冷寂的,常年漠然的心,突然抽痛般地悸动起来。 她胸口砰砰直跳,脸颊发烫,那总是没什么光彩,死水般的暗紫眼瞳里波光潋滟,情意暗生。 我要和他成为恋人,她如此笃定。 我要看着他,陪伴在他身边,成为支撑他,让他更晚些堕落的支柱,成为他忍耐痛苦,咬牙坚持的理由。 在一切破灭之前……我知道那一天一定会来。 但在那之前,我的爱恋绝不会熄灭,我必定倾尽所有,无怨无悔地爱恋他。 “夏油君。” 她轻声呼唤,暗紫眼瞳带着蛊惑人心的热度凝望着他。 莫名的预感攥住了少年咒术师的心脏,让他有些失措,傻呆呆地应了声:“啊?”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希音羞涩般地偏开视线,不再看他,闪动的眸光又分明牵动着夏油杰的心,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心神。 那种预感愈发强烈清晰,夏油杰却还是不敢相信,只能含混地问:“你是指什么?” 他越是踌躇慌乱,希音就越是步步紧逼,势在必得。 “之前夏油君告白时,我心慌意乱,无地自容……我是个软弱的人,对未来一点把握都没有,因此实在难以接受你的心意。” 她羞涩却肯定地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太胆小了,明明夏油君向我表白的时候,我心里是欢喜的,却因为一时怯懦拒绝了你。” “但这样果然是不行的。”她眸中含着水光,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得。 “本来以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能够看着你就好,以为这样就能满足,但都怪夏油君你……我渐渐变得贪心起来,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满足于此了。” “已经不由自主,想以更近,更亲密的方式和你相处,我的心意,你一定可以明白的吧?” 预感化做现实,砸得夏油杰有些头晕目眩。 他望向希音,这个往日里羞怯温柔,不肯与人对视的少女,这时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而是用明亮的,满含情意的眼神回视着他。 原来她也是喜欢我的,他恍然着想。 难以形容他这一刻的心情,喜悦像烟花一样炸裂开来。 但欢喜过后,又升起细微的困惑,和难以形容的,更隐涩的情绪。 你之前会拒绝,只是因为不喜欢我吧。 可你又是什么时候改变心意的呢?是我太迟钝吗,竟然一无所觉。 他在心底无奈地叹息,把这心爱的女孩揽入怀中,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对你说过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算数的。” 盛夏已临,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到了。 * 他们正式成为情侣的消息飞一样在高专传开了。 爱操心的班主任夜蛾在男女宿舍间布下一层结界。 这里要提一句,高专是男女生是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的,男生住二三层,女生住四五层。 他布的结界作用是制止男生上去四楼,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实在是掩耳盗铃。 当夜色降临,坐在椅上安静看书的少女听到窗户被扣响的声音,她拉开窗帘推开窗,就见额边垂下一撮刘海的少年咒术师盘腿坐在形如魔鬼鱼的诅咒上,伸出手来向她发出邀请。 -- 第15页 “要不要来,夏夜限定版高专空中游。” 少年长眉细目,笑容和煦,在他身后,半圆弦月镶嵌在暗蓝色的天幕中,让他的邀约仿佛并非从人间来,奇诡而浪漫。 希音望着他含着笑意的紫黑色眼眸,伸手接受了这份邀请,和他一起乘着夜风升到空中。 然而在夜空中游离彷徨其实是件寂寞的事,他们最终停在小树林上空,安静地欣赏起月色。 希音头靠在他肩膀上,望着夏夜格外璀璨的星河,心想,恋爱果然是件美好的事,在这之前,她可一点都不能体会恋人看星星看月亮的浪漫。 “杰可以说说自己进来高专前的事吗?”她轻声问。 夏油杰道:“都是些平常、细碎的琐事,说出来你会觉得无聊的。” 希音拿手指卷着他半散在肩头的发丝,软绵绵地说:“怎么会呢,只要是杰的事情,我都想听,我想更了解你,才不会觉得无聊。” 面对这样的女朋友,谁能说得出拒绝的话呢? 夏油杰于是组织语言,一边回忆一边讲给她听。 他生长于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家庭,严厉刻板的父亲,温柔不太有主见的母亲,上溯家谱追踪数代,也找不到一个术师,可他出生之后,却能看见诅咒。 他的父母一开始以为孩子是得了什么怪病,脑科和眼科都去看了,最后连精神科都去了。 但得出的结论是一切正常,只能把孩子带回家去,教导他不要说怪话试图吸引别人的注意。 夏油杰很快意识到应该对这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视而不见才是聪明的做法,就几乎不再向他们提起这些了。 再后来,随着咒力量增强,他甚至能尝试自己祓除诅咒,使用术式。 等他上国中以后,窗发现了他的才能,向他普及了咒术界的知识,并且推荐他来高专。 正因为自幼就有异于常人之处,夏油杰有主见且独立,完全没和父母商量就决定了自己人生接下来的方向。 这还是他头一次和别人聊起这些,在进来高专之前,他并没有交情深到能谈及‘秘密’的朋友。 侧首望去,希音暗紫色的眼眸温柔而沉默,在她那好似能包容理解一切的注视下,夏油杰叹息道:“有我这样的孩子,也蛮让人头痛的。” 决定要来高专后,他还是有通知父母亲这个决定的,结果当然是被激烈反对,他在国中时偏差值很高,性格又成熟可靠,家人都以为他以后会做医生、律师、工程师之类的体面职业,不知所谓还据说非常危险的咒术师光是听起来就荒谬极了。 不过高专不需要学费,反而给学生发津贴的特殊学校,他这样优秀的生源也有专业人士帮忙办理手续,所以就算父母反对也顺利进来了。 “一直都在说我的事,” 他揽着女朋友的肩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动着,“我也想知道希音你的事呢。” 希音把手指放在唇边,眼神中微带迷离。 “我的父母,是相当少见,咒术师和普通人的组合。身为大野家当主的父亲对母亲一见钟情,据说他们的恋情就像童话一样浪漫富有传奇色彩。” 她至今都相像不出像她父亲那样可怕的男人,有所谓陷入爱情的可能性。 “可是在童话里,王子和公主相恋之后,结局就会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现实里,有情人却会变成怨侣。” “在我出生之后,一切都改变了,爱情消失了,他们之间只剩下争执,负气,彼此折磨了,据说她不同别人说一声,就带着刚出生不久的我离开大野家,然后再被父亲找回来……不过这些事我不记得了,有记忆时,他们已经离婚了,我跟着母亲生活,但我是术师,也经常回大野家去。” 游离于咒术师和普通人之间,自由随性的母亲,严肃阴沉的父亲身旁,过着火与冰一般,撕裂样的生活。 “以前觉得时间太漫长了,不能想像自己什么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长大主宰自己的生活,现在回头看,真觉得就是忽然而已。” 她感慨着发出叹息。 夏油杰觉得她说这话时的神态实在可爱。 他笑着说:“嗯,都过去了。” 接着又道:“你父母会分开是他们的决定,和你没关系,你不要自责。” 希音微不可查地点头,依偎着他,望着夜色沉默下来。 第9章 七月,炎炎夏日,往常忙于任务,奔走于全国各地祓除诅咒的高专学生反而清闲下来。 “春天是草长莺飞,容易多愁善感的季节。” 四年级的学姐庵歌姬特地回学校看望新后辈,觉得今年的一年级两极分化得厉害,男孩子个顶个的讨厌,女孩子个赛个的可爱。 她给硝子讲解最近为什么这么闲的原因。 “春天要结束的时候最难熬,多雨,闷热,潮湿,生病和自杀的人都多,诅咒当然也就多了。” “要珍惜七八月份的好时光,煌煌天日,真的可以晒走阴祟!天气凉下来,到秋冬季,诅咒就又多起来了。” 她笑嘻嘻地说:“往年的姐妹交流会都是这两个月份,今年五月就办了,现在你们就只用留在学校里躲闲了。” 说得好像不出去执行任务,他们就不用上课了一样。 毕竟是四年级,准毕业生,已经被当作成熟咒术师使用了。 -- 第16页 她没能在学校逗留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在这诅咒的淡季,希音可过得一点也不无聊。 所谓热恋,就是在一起时粘粘腻腻,分开时依依不舍,好像要被隔开整座太平洋的距离,实际上就只隔了一层楼板。 她之前参考华国的简易食谱,煮了绿豆汤,听说能降暑。 放在冰箱里冰镇了一上午,现在正适合拿出来喝。 希音就取出来,分出硝子的那份,提着保鲜盒下楼梯去找男朋友了。 希音扣响房门,心想,这个时候,午睡应该醒了。 她的目光扫过男友的隔壁间,漫不经心地想,不知道五条悟在不在宿舍。 没过两三秒,门开了,她抬头看,出现在面前却是身材高大,发色雪白,戴着小圆墨镜的男高中生。 敲夏油杰的门,开门的却是五条悟……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 “杰有在吧?”希音温婉地笑了笑。 “他不在耶。”五条悟唇边扬起笑容,人杵在门前,一动不动。 希音笑容不变,眼神渐冷。 白发DK嘴角扬起的弧度加深,愣是笑出了凶神恶煞的意味。 这家伙个头真高,希音觉得他比刚见面时又长高了几公分,现在直逼一九零了。 “你让一让。”她说。 “都说了不在,你打哪来回哪里去。”五条悟龇出一口大白牙。 希音视线微移,看到他身后的房间是空的,这也是当然的,不然杰早就出来了,地上还放着游戏手柄。 这两个人在打游戏,她心里想,拎起手上的保温盒对他温声道:“我是来送东西的,不会打搅你们玩的。” “有我的份吗?” 这还真没有,希音转了转眼珠子,“做得有点失败,糖放多了,稍微有点腻,五条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一起喝啊。” 五条悟脸上顿时露出意兴索然的表情。 这是个挑剔极了的大少爷,能进他嘴的东西,最好完美无缺,一点差错也没有。 “那你给我,自己回去吧。”他不太高兴地说。 希音对这个没眼色的家伙,忍耐度也到极限了,“给我让开!” “我才不让,好歹也是个女生,矜持懂不懂?一直往男生宿舍跑,我都替你害臊。” 这时,房间里传来脚步声,再接着,披散着头发的夏油杰出现在五条悟身后。 他微带歉意地对她笑了笑,超用力地把这个挡在门前的碍事家伙推开,请女朋友进来。 两个人相对着坐在客厅沙发上,中间站着一个抱着手,好像被人欠债不还的臭脸家伙。 希音看了五条悟一眼。他无动于衷。 又过了会儿,夏油杰把游戏手柄捡起来放到桌子上,也看了五条悟一眼。他面无表情。 算了,当他不存在好了。 希音做出决定,轻声慢语地和男朋友交谈起来,话题散漫跳跃,忽而问他最近胃口好不好,忽而说起最近在高专角落看到了一丛不知道是什么品类,但开得格外好的花。 夏油杰一边喝着女朋友的爱心绿豆汤,一边搭话。 这两个人好像能把这些无聊的话题进行到天荒地老一样。 五条悟忍耐了大概三分钟,一把夺过他的游戏机摔门走了。 “他是不是有点奇怪?” 希音看着被带上的房门,其实想说的是,他是不是有病? “别管他。” 夏油杰若无其事,“最近太热了,他性子燥。” 事实证明,五条悟这阴阳怪气的表现是积愤已久,已经到了按捺不住的地步。 第二天上午上完课,他把希音单独叫出来,活像个专门来找茬的混混:“都跟你说了要注意分寸,不要做得太过份,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呀?” 希音思索了会儿,觉得自己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恰恰是面前这位。 “我在正常的恋爱中。” 五条悟气到拿鼻子呼气。 “你再这样,我要找杰,向他拆穿你的真面目,让他和你分手!” 希音看着他,觉得他有点认真的样子,于是也认真地回答道:“那你去吧,虽然不知道你说我什么过份,但我应该会越来越过份,你趁早揭发我好了。” “你确定,我真去了哦!”某人气急败坏。 希音眼神凉凉地看着他,不说话。 五条悟骂骂咧咧地走了,真打算去找夏油杰了。他超火的! 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怒骂自己一句“你是傻瓜吗?” 看杰现在这副样子……被大野希音骗得,简直,简直是非不分了! 现在跑去给他泼冷水,想也知道屁用没有。 他转而向宿舍走去,心里想,你这没用的家伙,居然会被女人骗到这种地步,亏我那么看好你,觉得你能和我一起成为最强呢! 我要等你吃到苦头,醒悟过来,再揭穿那家伙的真面目,到时要把你失落的样子拍下来笑话二十年! * “悟在闹别扭,因为他觉得你抢走杰了。” 这个真相了的人,名为家入硝子。 “你也知道,他虽然很强,但个性像小孩。” 她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地说:“听说不光是国中,国小幼儿园都没念过,一直被关在家里,养得傻乎乎的,是个单纯的大少爷呢。” -- 第17页 希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硝子吸了口烟,皱了下鼻子。 “大少爷嘛,和大小姐差不多,要人哄着让着围着转。” “他在高专能过得这么惬意,你以为谁是那个哄着围着他的人?” 可供选择的对象实在太少了,希音只好皱着眉头说:“你说杰哄着他?哪有,他们虽然交情不错,但一直是竞争对手。” “关注度啦关注度。” 硝子觉得自己就算有些用词不当,但也无伤大雅,“杰的个性,不那么贴切地形容一下,有点像男妈妈,他其实一直有管着悟……嗯,虽然有时候就效果而言,适得其反。” 比如一起造成更大破坏,被夜蛾铁拳制裁什么的。 “总之悟那家伙,虽然表现得很烦他,确实是烦他,但其实也乐在其中。” 硝子越说越自信,用手指夹着烟头继续道:“然后希音你来了,再之后你们恋爱了,不得了了。” “哪里不得了了?”希音不由问。 “你一点自觉都没有吗?”硝子窥着她的脸色,啧啧称奇:“你这家伙,占有欲强到吓人。” “本来谈恋爱嘛,对彼此有占有欲很正常啦,生物本能。” 硝子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她见过的情侣可多了去了。 她总是能用一副游离在外的视角分析问题,大家也喜欢让她出谋划策,所以小小年纪,已经俨然是个恋爱理论大师了。 “但像你这样,只要出现在视野里,就不允许男朋友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的类型,我也很少见到。” 她当然没有表现出痴缠烦人的样子,但眼神、动作,各种细微的小细节里,无一不透露着‘你只能看着我’的讯息。 硝子看着希音,心想,毕竟是你,有这样的表现也不算让人意外。 倒是杰,居然能这样迁就配合下去实在是出乎意料。 她本来还以为他是那种表面上好说话,实际上只会按自己步调走,并且绝对要掌控全局的类型。 “说到底还是五条的错吧。” 希音沉默了会儿,有些不快:“既然是情侣,我要求杰全身心地投入恋情,只看着我,只关心我,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直接说出来了哦!这种过份的话。 硝子哈哈一笑:“你开心就好。不过做为朋友还是稍微提醒你一句,完全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的话,恋情也是会窒息而亡的……悟那家伙放着别管就行了,反正他也不能怎么样,慢慢的应该会自己适应调整过来。一年级本来是两个女生 ,两个男生,现在出现你们这对情侣,那就变成一对情侣,和除你们之外的两个人了。” 她嘻嘻哈哈,把五条悟的别扭当笑话看,并不放在心上,希音却有完全不同的见解。 现在这个状况,再发展下去,又会演变成一对三吧。 她看了眼硝子,心想,我和硝子这样的友谊,绝对不会因为其中一人恋爱就变质改变,但杰和五条不一样,他们是进来高专以后才认识的,感情基础没那么牢,再说五条的脾气是真像个小孩啊。 高专麻烦就麻烦在一个班里只有不超过一掌之数的学生,不论生活还是执行任务都是密不可分的小团体。 或者变成友人,或者相看两相厌,彼此忍受折磨,根本没有其他选项。 这样放任不去,等到毕业,不出意外会成为咒术界最强咒术师的五条当主,回忆起青葱珍贵的少年时代,想起的是一对旁若无人,惹人厌烦的情侣,那就实在有违她要建立良好人脉的初衷了,还是得想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才好。 第10章 直到认真思考起如何改善与五条悟的关系,希音才意识到她有多不擅长和他这个类型相处。 或者说,她本身就不擅长和别人相处。 她固然在人□□故上敏锐聪慧,能轻易看穿别人的弱点,明白他想要什么,也知道做出怎样的情态模样更能让人喜爱,放下戒备,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正因为此,她已经习惯戴着那副面具和人相处了,这是她的保护色和壳。 真实的我不为人所喜,甚至会被厌恶排斥,这是没办法的事,我本来就这么糟糕。 其实我也并不在意是否被人喜爱、接受。 为了达成所想,甚至单纯为了让接近我的人感到愉悦,我就愿意装成那副值得怜惜,柔弱无助的样子。 这不是欺骗,而是互利互惠,我不会为此难受或者愧疚——她是打心底里这么想的。 这样的大野希音却和家入硝子成为挚友。 硝子是个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又透彻清醒的家伙,几乎从刚认识起,她就看穿了希音的伪装。 妙就妙在,看穿了她也不在意,也并没有深挖细究的打算,对希音偶然暴露出的黑泥本性也接收良好,绝无排斥。 不得不说,认识硝子是希音的幸运。 相比之下,五条悟就是另一个极端了。 他那双既像天空,也像海面的眼睛,仿佛真能看穿一切。 偏偏拥有这双眼睛的,既不是洞彻世事的智者,也不是历尽人情的长者,而是个随心所欲,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这就简直是场灾难了。 每每被那双苍蓝色的眼瞳注视,希音都打从心底里感到被刺探和冒犯的不悦。 -- 第18页 这种不悦是从初见时,当那位白发蓝眼的神子坐在树上,向站在地上抬头仰望的她投来注视时就开始了的。 她实在是无法想像,谁能在被那样的眼睛,看透且玩味时感到愉悦。 到了东京之后,在狭小限定范围被迫更了解五条悟之后。 希音觉得他实在像个猫科动物,拥有旺盛的好奇心和永不疲惫的探究欲,就算下一刻向你伸出爪子也不奇怪。 * 上午的体术课是一年级和二年级学姐学长对练,对女生来说还算新鲜,男生却都兴致平平,结束之后,五条悟叫着“啊,好无聊!”仰面躺倒在草地上。 希音看着他,有些困扰地对男友道:“最近五条有点没精打采的样子。难道是因为我占用杰太多时间,他寂寞了吗?” “夏天就很容易犯困嘛。” 夏油杰这样说着,望向不远处仰躺在阳光下的白发男孩,眼神中却流露出困扰和歉疚。 原来只看着我,只在意我,这样的事,你觉得并不应该。 并没有伤心失落,这一刻,依偎在男友身旁的希音把自己从让人晕陶陶的,忘乎所以的恋情里抽离出来,冷淡清醒地想,我的爱恋,理应让他变得更好,而不是让他觉得被束缚,被困扰。 人心相当微妙脆弱,有时只是做自己觉得不恰当的事,就会衍生空洞,最后招致不祥的后果。 紫发少女抱紧男友的臂膀,头靠在他肩上,微合着眼,感受夏日暖风吹拂在身上脸上的触觉。 浓密的眼睫遮住她暗色的瞳眸,她想,我应该更忍耐、更克制些。 这些忍耐和克制,都会是值得的,都会得到报偿。 * 希音站在洗手间的半身镜前端详自己。 镜中少女有着精致秀丽至极的面庞,暗紫色的眼瞳看不出情绪,像一口深井。 往常总带着羞怯笑意的脸上此时因没有表情显得格外冷淡阴郁。 五条说看到她故作柔弱,笑容羞怯的样子会觉得恶心。 不过依她看,他也不见得喜欢她现在这副样子。 一年级四个学生,五条是最随性妄为,没有边界感的家伙,对谁都直呼其名。 好在这家伙的个性虽然一言难尽,但优点也像缺点一样鲜明,并不惹人厌烦,弄到现在,反而是杰和硝子也习惯对他直呼其名了。 只有她还称呼他为五条,倒显得尤其特别了。 希音望着镜子,心想,完全虚假的表演确实拙劣且让人生厌。 既然如此,那就更用心地表演好了。 假意掺杂在真实里,苦涩埋在糖衣下,试试看用只说真话的方式撒谎,做出更讨人喜欢的模样。 看看那双六眼,能不能继续拆穿我。 * “我能直接叫你悟吗?突然觉得总叫你五条,显得既疏远又不合群。” 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句话,哪怕是刚见过两次的辅助督查,五条悟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五条是姓,悟才是他的名字,光叫五条的话,本家那边还有满宅子的五条呢。 他向来是对约定俗成,陈规陋矩不屑一顾的。 可现在,他却抬了抬眼镜,警觉地看着面前容色昳丽女孩:“你怎么突然跑来跟我说这个,难道是想和我讲和?” “嗯。”希音拖长了语调,用看不出喜怒的神情道:“你怎么想,要和我讲和吗?” “我也不知道耶,”他很狡猾,“你叫一声看看,试试我会不会应?” “好。” 希音从善如流:“悟,我们好好相处,不要闹别扭了好吗?” 紫眸紫发的少女抬头望着面前白发蓝眼,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高大少年,眼神认真且专注,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五条悟觉得受用,愉快地应下了,“行啊,不过搞成现在这样是你的错哦,倒是说说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做错什么吗? 希音才不会反省,她拿手指卷着头发,微挑着眉毛打量他,把问题推了回去:“那就算是我的错好了,不过生气的人是你,你想我怎样做,才不会继续生气了呢?” 说到这个,五条悟可不困啦! 他掰着手指头,一项项数给希音听:“我和杰切磋或者打游戏的时候,你就算不走开,也要老实待在旁边等我们结束,不许把杰叫走,打断我们!” “不管是准备点心还是零食还是别的什么,不能把我漏下,而且要考虑我的口味。” “在杰旁边的时候,不能缠着他,只许他和你说话,当我不存在!” “……” 他起码数出来十多条,听得希音怀疑人生,不知道是该惊讶他居然有这么多的不满意,还是要感叹自己做得确实过份。 “做得到吗?”五条悟的抱怨终于告一段落。 希音点点头道:“可以。” 真的吗?白发DK怀疑地盯了希音一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条,“对了,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不许只看你喜欢的文艺片,起码要公平一点,也放我喜欢的才行。” “好。”希音可有可无地点头,其实她对电影没什么偏好,之所以要看文艺片,就是想把这个没眼色的家伙从独处空间挤走而已。 可能得寸进尺是人类的天性,看她这么好说话,五条悟雀跃着道:“座位也有要求,我要坐在你和杰中间,答应的话,我就大方地原谅你了!” -- 第19页 希音沉默地看着他,没说话。 气氛凝滞了半分钟,这家伙委屈地撇嘴,“好啦,这条不算,你只要遵守前面那些就好。” ”嗯,那就这么办吧。“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希音这样想着,转身打算离开。 在她身后,五条悟好奇地问:“你之前不是嚣张的很,完全不Care我的,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故意想惹毛我……离间我和杰的感情,怎么现在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希音顿住脚步,回头望他,脸上的表情介于不快和无奈之间:”因为我们这样,最为难的人是杰啊。“ “哦~” 五条悟拖长了语调,让人分不清他是在嘲讽还是在不满,“原来是介意杰的感受啊。” 希音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抿着嘴唇,垂下眼说:“况且你毕竟是五条悟嘛,迟早会成为最强的术师。我虽然是个任性的家伙,但毕竟也是在父亲临终前,同他定下束缚,要继承大野家,支撑起门楣的。和你闹得太僵,也不是明智之举。” 这是难得的恭维和示弱,白发DK得意地翘起唇角,一点都没有谦虚的打算。 “哈,你知道就好,放心吧,看在是同学的份上,我也会罩着你的。” 看来这个策略方向是对的。 希音看着他尾巴都要翘起来的得意样子,唇边扬起隐晦的笑意。 第11章 智能手机普及,社交软件泛滥。 如今还会像上世纪一样,把想表达的东西写在纸上,塞进信封,再帖上邮票投进信箱里邮寄出去的,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就是习惯以古旧方式生存的那一撮人了。 希音倒是不讨厌这样的交流方式,她觉得写满一页纸,或含蓄或直白地表达意图和情感,等待收信人查阅,再期待他也许有、也许没有的回信是件很有意思,甚至有些浪漫的事。 因此,从禅院家寄来的信件,她每一封都会仔细去看。 有两个禅院会给她寄信,分别是直哉和菊乃。 开始时直哉的信多,他大概是被长辈的训斥或警告了,明面上的动作再没有了,改为用书信抒发情意,还怂恿她更勇敢些和家中长辈抗争。 他的信每寄来三四封,希音会回给他一封。 多是些伤秋悲月,艾怨自身的说辞,后来她确定下和夏油杰的恋爱关系,直接在回信中写明了,请直哉不要再寄信过来。 禅院直哉也是有几分自傲的,果然没有再寄信了,不过想必也免不了把希音记恨上了。 再之后,菊乃的信件变得频繁起来。 作为术师,她天赋甚佳,有很不错的术式和咒力量。 而且长相秀丽可爱,因此才从分家中被挑选出来,特地养在直哉身边,预备做他的侧室。 不知该说她懦弱还是聪明的好。 这个女孩子并不想反抗加诸在自己身上,蛮横无理的安排,她有天份,但完全没有真正成为咒术师,投身祓除诅咒的战斗中去的打算。 以她这般的处境身份,就是断绝其他可能的出路,要安心做个侧室了。 侧室是什么意思呢? 是等她侍奉的嫡子迎娶正室之后,在简陋的仪式下成为有夫之妇,守在房间里等夫主从正室那儿分出心神精力去临幸她,然后孕育子嗣,绵延血脉。 不过虽然听起来凄凉,但当侧室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如果直哉的正室并非出自禅院本家的高贵血脉,而是如希音这般只因相貌出众才被相中,背后除了一个落败家族外并无其他可称道之处的女人,那她的地位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如果她生的孩子争气,比嫡子更优秀,那么,当美貌的保质期过去之后,以大野希音那样柔弱没有主见的个性,就算是正室和侧室,地位也未必不会发生颠倒。 综上种种,菊乃是相当中意希音这个主母的,因此被要求去高专侍奉时,她不光没有不满,反而格外用心。 事事以希音为先,殷勤备至,甚至出任务时,都强忍着胆怯站在她前头,替她阻挡诅咒的攻击。 但没想到她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就算这样小心呵护,还是承受不了心理压力,哭哭啼啼地病倒了,最后退了学转去东京院,实在让菊乃非常沮丧。 希音大概是不会嫁来禅院家了。 从家里传来的各种声音,还有直哉那难看的脸色上,机灵的她得出如此判断。 也许是因为希音刚退学就让她也跟着退学回禅院家去太不给京都院面子,她被留在学校里了,希音刚退学时,菊乃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心中气愤。 可是那道记忆中,柔弱美丽的影子实在难以承载愤恨怨憎之类的情绪,她很快就从怒火中平息下来,反倒开始担忧起她的处境来。 我虽然胆小怯懦,但是处境还是安逸有着落的,只需要安心等着嫁给直哉大人就好。 可希音她却真是柔弱堪怜,现在连直哉大人也放弃娶她为妻的打算了,真是难以想像以后会落到什么境地去。 想必会过得很艰难吧? 怀着这样担忧中又难掩优越的心情,菊乃开始给希音寄信,关心她的近况。 希音很清楚她的小心思,怀着愉悦的心情顺从她的相像,在回信里把自己描述成被家族长者逼迫,要在咒术高专经受磨练苦楚的小可怜儿,被逐渐频繁的任务和训练压到喘不过气来,终日里以泪洗面。 -- 第20页 菊乃就不由更担心她了,来信频率也变得多了起来。 她在禅院没有能托付真心的朋友,到了高专,也因为心态想法和同学格格不入,难以交心,最后反倒和远在东京院的希音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两个月前,她开始向希音讲述自己遇到的小烦恼。 ‘隆太君向我告白了,真轻浮呢,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吗,那样的小门旁支,真是不知廉耻!’ ‘现在的年轻男孩子献起殷勤来真是……不过我满心满眼都是直哉大人,才不会多看他一眼!’ 到了两星期前,话风完全变了。 ‘我好像有些喜欢隆太了,他不像直哉大人,只会命令使唤我……可是,可是我若胆敢背叛直哉大人,他一定会做出可怕的事来!’ ‘我向隆太哭诉,他居然让我和他私奔,说可以回他在乡下的老家,实在不行,逃到其他地方也行,这怎么可能,谁要和他过朝不保夕,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现在摆在桌上的,是她刚寄来的信。 希音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在灯光下览阅起来。 写这封信的时候,菊乃的心绪一定非常慌乱,才写得这样字迹潦乱,前言不搭后语。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希音!留在直哉大人身边,等他偶尔低头看我一眼,还是跟着隆太逃出禅院家,去过那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的生活呢?’ ‘到底该怎么办,怎样选择才是正确的?’ 隆太和直哉吗? 希音手搭唇边,陷入思索。 隆太也是京都院的学生,比她们大一个年级,没记错的话,才能秉性都平平常常,无甚出奇。 印象中也并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这就很糟了,能让女孩子和他私奔本就是轻浮之举,况且还要考虑被禅院追捕惩罚的可能,如果他性格软弱,直接背叛甚至抛弃了菊乃该怎么办呢? 那用排除法,留在直哉身边才是正确的选择? 才不是呢。 希音叹息一声,人生就是如此,步步走来,皆是悔恨。 你站在岔路口,不知向左还是向右,哪条路更轻松,离幸福更近——但其实都是一样的,哪条路都不是好走的。 有些选择,它出现的意义甚至就是为了让你悔恨。 菊乃,你这般侥幸懦弱,喜欢怨天尤人的性子,如果留在直哉身边做他的侧室,当被他冷落轻慢,当生下的孩子不能满足你的期待,你就肯定会后悔年轻时没选择和隆太走。 可如果选择隆太呢? 就算没被禅院抓住惩罚,无能平庸的丈夫,无趣平实的生活,也一定会让你怀念优秀俊美的直哉。 这般想着,希音脸上不由浮现满是怜惜的,无可奈何的,又分明恣意享受着的神情来,这时候,她可真像个玩弄人心的魔女啊。 但是现在踌躇犹豫,左右为难的你实在太可怜了,光是想想你那可爱的脸上露出的,纠结为难的神情,我就不由心生怜惜,由衷想替你解决烦恼。 就让我在背后推你一把好了,以后你要是后悔,也不必责怪自己,可以把怨恨发泄到我身上来。 如此想着,希音提笔回信。 ‘菊乃,你是个好女孩,既懂事又为家人着想。 唯有这一次,就算只有一次。 请你务必遵循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 非常抱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我可以汇些钱给你? 如果你和隆太有不如意顺心的地方,也请一定记得还有我在,大野家虽然败落,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无论是向左还是右,当决定把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寄托于某人身上时,那就已经注定要坠入痛苦深渊的结局了。 既然如此,何不选择更闹腾些、更有意外展开可能性的路径呢? 她唇畔带着笑意,心想,起码恋情是件美好的事,你应该全身心享受它才对。 下一次收到菊乃的信会是什么时候呢?真希望这一天早点来临。 * 淡定如家入硝子,偶尔也会面临,明明只是半天不见,事态就发生大转变,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跟不上节奏的状况。 悟,杰,希音。 这三人之间的气场氛围,简直发生了一百八直度的大转变啊! 往常腻在一起,巴不得把自己和全世界隔开一条界限的小情侣,现在那个闭合的圆却被打开了,经常向那个虽然身高快要突破一米九,但根本长不大的五条悟发出邀请。 ——这里不得不吐槽一句,每次都毫不犹豫应下,愉快地加入进去的五条悟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不知道他们中主导这转变的是谁,反正他们都看起来接受良好的样子,也是十分地让人无言以对了。 “硝子,今天我们打算熬夜在观影室看午夜凶铃,你要一起来吗?” 发出如此般邀请的,是这几天过得格外舒心,周身都洋溢着快活气息的五条悟。 明明每次祓除诅咒的任务现场都比鬼片还鬼片了,最近好不容易消停点,为什么我还要去看鬼片? 硝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我要在宿舍睡觉。” 五条悟不满地叫道:“你这样很不合群耶!” 谁要为区区合群这种小事,掺合进你们这种奇怪的组合里去? -- 第21页 硝子坚决坚定地拒绝了他,旁边的希音得救般地松了口气:“还好硝子你不去,不然晚上我也得跟着熬夜了。” 五条悟遗憾道:“嘁,本来还想看你被吓到叫起来的样子呢。” 夏油杰看了女朋友一眼,笑道:“你太小看希音了,她不可能被吓到,不想去只是因为觉得无聊而已。” “哪里无聊?” “还不够无聊吗,你居然还要一次把四部看完。” “嘿嘿,不看四部怎么熬夜,鬼片不熬夜看还有什么气氛?” “…………” 第12章 圈子太小的坏处就是,再怎么不想被卷进奇怪的氛围去,也还是会被卷进去。 避开了熬夜去看鬼片的选项,第二天清早,照样被那个精力旺盛的大龄儿童敲着窗户叫起来,去小树林里看他表演无下限术式的一百零八种用法。 并起食中二指,一发术式,把足有腰身粗的树木击断,威力堪比移动炮台的DK尤不满意:“怎么还不行啊,硝子,拜托你认真点教我反转术式啊!” 这是抽什么风呢。 被迫围观的希音奇道:‘’能不能用反转术式完全看天份,不可能学得会吧?” “我绝对能学会!” 某人暴躁跳脚,“之所以到现在都不会,绝对是硝子的教学有问题啊!” 希音疑惑地看了看硝子,又看向五条悟。 后者不知道该说是没有保密意识,还是太过坦荡,觉得反正他的无下限反正也快要天下皆知,无所谓了,毫无遮掩地解释了他非要学反转术式的原因。 “历代六眼,就没有不会反转术式的。” 这般控诉里,他泄愤样地把一整排树都轰倒了。 问题儿童又在搞破坏了,唯一能管住他的那个偏偏不在。 硝子戴上痛苦面具,轻声对希音道:“杰呢,他怎么没来?” “既然通宵看电影,现在肯定在宿舍补……” 希音话说到一半,就被五条悟打断了,“杰那家伙不是人哇!” 他好像是终于找到机会一样,抱怨连连:“昨天贞子看到第二部,我就捱不住睡着了,结果他自己看了一晚上恐怖片,还整理出一份笔记来,说要趁最近清闲,请假去日本有名的恐怖片拍摄地游历一遍,看能不能收集到新的假想咒灵!” 破案了,原来他突然抽风是被勤奋的同期刺激了。 两个有天份的家伙都这么努力,我也不能太拖后腿啊,希音若有所思。 “硝子,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好好说清楚反转术式的使用方法!” “你这个傻子,让我说几次都一样啦,超简单的,学不会就是没有天分,不就是用咒力唰一下,再咻一下,然后唰,咻一起,就成了吗。” “……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我还觉得你在整我咧,你的六眼看得到咒力流动,别人听不懂,你不可能不懂吧?再说了,你都看我用过多少次了,驴都能学会了!” “居然说我比驴还笨?” 六眼术师露出一脸恶人相,伸出手去,蠢蠢欲动打算拧硝子的脸,硝子灵巧地一个侧身避过去,躲到了希音身后,探头叫道:“我以前教过希音,她都学得比你好!” “什么,你也会反转术式?”五条悟眼镜都快要掉下来了。 希音淡定道:“这怎么可能。” 她回头望了硝子一眼。 以前一起念国小时,硝子确实尝试过教她反转术式,那时候她的讲解也和现在差不多,非常的电波系。 好在做为挚友,她还是能和硝子对上电波的。 “咻和唰,她是指用两种不同方式调动咒力,咻唰一起,是指同时用这两种方式调用,并且使它们完全重叠,我卡在这一步放弃了,你的话,还可以再试试?” 五条悟抓狂了,“我知道啊,我也是卡在这一步的,可恶,到底要怎么做到,真的有可能吗,怎么想都像是谬论嘛!” 可是你的无下限术式更像谬论啊。 这一刻,希音和硝子的脑电波重叠,进行了完全相同的脑内吐槽。 “苍已经快被我开发到极限了,” 白发DK继续碎碎念,“想要突破瓶颈,就非掌握反转术式不可,杰那家伙根本就没有瓶颈可言,只要不停吸收诅咒就变强,啊,可恶,再这样下去,我岂不是要落到他后头去?明明说好要一起组建最强组合,结果我成了落后的那一个?” 能从这个永远自信满满的家伙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证明他确实是相当困扰了。 “别着急啊。” 希音觉得这样的他实在是新鲜奇异,不由露出了满是安抚意味的笑容来,“你和杰现在都只是一年级而已,时间还长着呢,就算确实在这方面没天分,那就多练习几次好了,说不定哪一次突然灵光一现,就领悟了也说不定。” “你说得对,黑闪就是咒力用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了的,反转术式肯定也一样!” 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鼓励就来劲,高个头的DK在术式作用下脱离地面,飘上半空,单手插兜,开始不见断地向远处发动术式。 这下子真变成人肉炮台了。 听着他吵闹的术式声,希音有些出神地想,所谓最强……就是独一无二,唯一仅有。 如果杰和五条之间,会出现当世最强的术师,那她希望那个人是五条悟。 -- 第22页 抬头望去,白发六眼的神子脚踏虚空,神情恣意,肆意挥洒着如神迹般的恩赐。 最强的术师会被所有人仰望,负担所有人的希望,因此,也要承担这世间最沉重的业和恶意。 反正他从出生起,就承载着成为最强的祈盼,自己也从不彷徨,毫不犹豫、踌躇满志着向这个目标前进,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希音心想,那就由他高高在上,承担重负,她和杰,想必也能因此更长久些,更靠近幸福吧。 硝子觉得无聊了:“这家伙要搞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她从衣兜里掏出支烟,就打算塞进嘴里。 希音也是到东京院之后才发现她这家伙小小年纪,烟瘾大得吓人,见她又要抽,连忙剥了颗棒棒糖堵住她的嘴。 硝子噘起嘴撒娇:“有什么关系嘛,我有反转术式,再怎么抽也伤不了身体。” 希音吓唬她:“烟抽多了不光影响身体,皮肤也会变差,会变丑的。” 没准我的术式对皮肤也有效果? 硝子到底没把这狡辩说出来,一脸无聊地把烟放回去。 又等了会儿,刺耳的术式轰击声依旧不绝于耳,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希音觉得再这样下去,就算这是专门用来训练的场地,夜蛾也是要发火的。 到时候她们两个在场却不制止的家伙肯定要一起吃挂落。 “悟,你的咒力还撑得住吗,今天就到这了吧?” 她手做喇叭,冲半空中的五条悟喊道。 “还早得很呢。” 五条悟低头望她,湛蓝的六眼就算逆着光线依旧凌然生辉,“担心我的咒力量不如担心我的脑袋会不会觉得累,不过这种程度的发动,还不用考虑控制它的方向,连脑子都不怎么需要动的。” 他还洋洋得意地炫耀上了。 希音与他对视了一会,继续道:“你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啊,有话不能直接这么说吗?” 嘴上抱怨,高个子的DK还是手插着裤兜落到地面,冲着面前的JK挑了挑下巴,“什么话,现在说吧。” 希音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五条悟狐疑着走近几步。 “你太高了,能不能低下来一点。”希音又说。 难不成是想和我咬耳朵吗?我又不是硝子。 这样想着,五条悟却顺从地俯下腰身,把脑袋凑了过去。 希音揉了揉他的脑袋,含着笑意说:“你已经很努力了,稍微休息下吧。 “下次再继续吧,我知道你肯定会成功。而且比所有人都更期待并且相信你会成为最强。”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和语气都是那样的坚定温柔,仿佛从她口中言说的,就是注定实现的真理。 五条悟愣了下,脸上泛起红晕,像个因为得到意料外夸奖,晕陶陶的孩子。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哪有必要特地说出来。” 他嘴上别扭,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他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硝子张开嘴,棒棒糖啪叽一声掉到地上。 大龄儿童五条悟得意了,消停了,昂首阔步,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两个JK落在后面,硝子扯着希音的胳膊原地踱步,让她们俩落后了五条悟好大一截。 等到几乎看不见那家伙的影子,她才低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别跟我说你打算脚踏两条船了,清醒一点,杰那家伙虽然总是笑眯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真要惹毛了绝对很恐怖的!” 希音觉得莫名其妙:“我和他好着呢,移情别恋都不可能,更何况脚踏两只船?” 硝子睁大眼睛:“那你这是在干嘛?” 我有做什么过份的事吗? 希音和硝子大眼瞪小眼了会儿,终于开始反思起自己的所做所为,结论是,并没有问题。 “我之前还挺苦恼要怎么和五条这种个性的家伙相处,现在终于找到和他的相处之道了,实在是松了口气呢。” 硝子沉默了会儿,正色道:“是什么呢,你找到的相处之道?” 好不容易有了称心如意,情投意合的男朋友,偏偏身边有个存在感极强,光是站在旁边不动能照亮方圆百米的电灯泡,最恐怖的是,他还是要个小孩子性子,什么都想参合,完全受不了冷落。 能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只好让可爱的五条同学做我和杰的猫了。” 希音得出结论:“陪他玩,哄着他,喂他东西吃,让他撒撒娇,举高高一下,再撸撸毛什么的。” 虽然害怕被猫科动物一爪子挠出血来,但当克服了这种恐惧,摸到它蓬松柔软的皮毛时,听到它发出呼噜呼噜的舒适声音时,所获得的满足感也是加倍的。 这一波啊,是双赢。 第13章 对咒术师这个群体而言,执行力强一定是大部分人都具备的优点。 因为他们明白珍贵的事物比想像中更加脆弱,意外总是突然而至。 夏油杰总结出他的‘恐怖片之旅’的具体路线,少说也要花十天左右的时间,于是向夜蛾请了假,收拾行囊出发了。 希音也请假了,倒不是要跟着男朋友,而是打算回大野宅一趟。 五条悟想和夏油杰一起出发,想也知道,实地探秘比闷在房间里看恐怖片有趣多了! -- 第23页 可惜夜蛾不批他的假。 “你们俩也不是连体婴啊!” 他额上青筋跳得欢快,“人家女朋友都没说要请十天假跟着一起去!” 因为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啊。 希音温柔但不走心地哄他:“虽然最近很闲,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任务,杰不在,悟你就更要留在高专了。” 五条悟露出‘我知道不应该但就是不爽’的表情。 “杰,要记得拍照片发到群里,还有,记得买特产回来。” 他手搭在同学肩上吩咐,活像他是要出去旅行,“遇到惊险的画面也别愣着,记得录像。” 杰笑眯眯地说:“我一定带特产回来,你要是喜欢,晚上还可以和它一起睡。” 两个人嘿嘿对笑了会儿,五条悟转头对希音说:“你老家也在京都吧,啧,京都那地方无聊的很。” 五条家也在京都。 “不过有几家老牌子的伴手礼还是很不错的,既然回去,那就……” 眼看这家伙就要把店铺名念出来差使他女朋友买点心了,夏油杰连忙右手拖着行礼箱,左手牵着希音离开校门。 可惜他们的行程路线实在是相差甚远,乘上新干线就分开了。 大野家位于京都郊区,下了新干线再坐公交车,然后还要走一段路。 历史氛围颇重的和式宅院说来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大野家说是没落,其实也不曾有过什么辉煌的时候,倒是生命力顽强,绵延至今这点值得称道。 “大小姐回来啦!” 打扫院子的仆妇见到希音,惊喜地叫出声来,接着从屋子叫出个和她差不多年纪,同样做下女打扮的清丽少女,迎接她进来。 这是一直照顾她的笙兰,类似于贴身侍女, 可惜希音和大野家的人都不算亲厚,就算和她,也只是称得上熟稔。 笙兰接过希音的行礼箱,陪同她进去里宅,顺便询问她的近况。 希音只说一切都好,然后礼貌性地问她家里如何。 在日本,咒术世家维持着相对古老封闭的生存环境,年轻人会出去念书的比例不超过三成,家族兴盛与否的标志通常看咒术师的数量。 祓除诅咒能得到相当数量的津贴,二级以上的咒术师养活十数人都不成问题。 大野家除了一脉单传的族长嫡支,其余术师多是式神使,没有什么称道之处,但方便实用又安全。 如今大野家算得上咒术师的族人不过十几,好在整个家族不足百人,前面几代族长还颇有远见,懂得积攒钱财,宽裕时积极置办产业店铺,如今虽然有不少因历史原因或者经营不善折损了,但大半还是遗留下来,惠泽后人,让大野家能过上相对宽裕的生活。 “须薇前不久生产了,是个男孩,听长辈说咒力量相当不错,是好苗子呢。” 笙兰勤快嘴甜,她知道希音其实不太关心大野家的庶务,便只捡些新鲜好听的道给她听,等把她引到一间纸门紧合的和室外,便恭敬地退到一旁了。 希音上前敲门,等了会儿无人应声,就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大白天也紧闭着窗户的房间里点着昏暗的煤油灯,脸上布满褶皱的枯瘦老者跪坐在厅堂里侧的案几后,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让人疑心他还有没有气。 直到希音走到他面前跪坐下去,老人才撩起眼皮,用混浊的眼珠子盯她一眼,慢吞吞地说:“大小姐之前寄信回家,说要提前接受三福祝礼。” “是呢。” “不会太心急了吗?” “怎么会呢,反正我迟早要做当主的,提前接受也未尝不可。” “你一向胆子很大而且很有主见。” 老者哂道:“那就定在今晚好了,舟车劳顿,大小姐先回去休息。” 仪式在午夜举行。 全大野的人,都手持烛火参与祝礼,看起来很隆重,但真正的仪式其实非常简单。 希音只需要手捧烛火,在平常都是封闭状态,唯有一代一次的祝礼时才会开启的密室中完整地走上一个来回,再离开就好。 当窄小的房门在身后合拢,把希音同门后的族人隔开,她有种仿佛置身于异度空间的错觉。 听说很久之前,有外人对大野的祝礼仪式感兴趣,自持武力硬闯进来,结果不光没得到实惠,反倒丢了性命。 据说遗体上有被蛇虫噬咬的痕迹。 尽量不要看房间除了墙之外的其他地方,想到这句嘱咐,希音举高烛火贴墙行走。 在只能照亮周身一两米的烛光映照下,隐约能窥见墙壁上惟妙惟肖,面积巨大的壁画,分别是蝎子、蜈蚣和蛇。 也许是氛围使然,她渐渐听到房间里传来虫类攒动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失。 壁画中,黑色的长蛇占比最大,希音觉得四面墙壁里,那蜿蜒蛇影至少占据了两面墙,以至于等她走完一圈,推开房门迈出去之后,脑海中都清晰地映着蛇冰冷邪异的眼睛。 族人之前,年过半百的秀雅妇人上前一步,端着烛火凑近打量希音,脸上绽出惊喜的笑容。 “恭喜大小姐,礼祝成功了,您得到的祝福是常青!” 我果然很不走运,被最不想要的选中了,希音面无表情地想。 咒术师常与不幸做伴,祝福也常与诅咒相通。 -- 第24页 分为福灵、傍身和常青三种的三福祝礼也不例外。 若加蒙福灵,咒力量会番上两番,便据说得到这项礼祝的最后都是病死的,比如希音的父亲。 若得到的是傍身,体质会得到强化,据说强度堪比牺牲大部分咒力强化身体的天与咒缚,而且不会损益咒力量,但据说很容易死于争斗。 相比之下,好像是常青最划算。 得到此项礼祝的,寿命是寻常人的三倍。 时间象征着权威和智慧,得到它的大野当主,通常能让家族更加兴盛,因此族人们才这样高兴。 而据传它带来的诅咒,是不幸。 不幸如影,常伴吾身,我早就知道自己要拥抱着它一起死去,但为了增强实力特地回来提前仪式,如今得到这个结果,真令人不愉呢。 希音不由如此想道。 * 假期还有一天半,事情虽然办得不好但也有了了结,希音不想继续留在大野家了,第二天上午就拖着行礼赶去车站,在LINK上确认了男友接下来的行程,然后打了车票。 坐了几小时车,临近中午,她在长野下了车。 这座城市围抱于山林之间。 恶意怨念滋生的诅咒常诞生于人群聚集之地,假想咒灵则多滋生于人迹稀疏的地方,夏油杰的这一站目的地正在山林里。 希音站在公交车站牌前研究路线,计算了下路程上要耗费的时间,决定先在市区吃完午饭再去。 她站在十字路口,视线漫无目的地掠过来往人流,最后凝注到其中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为什么独独留意到他呢? 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在温驯麻木的鱼群里突然看到一尾鲨鱼,它游弋而来,姿态散漫,周身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界限,泾渭分明地把它与其他或大或小的鱼类分隔开来。 这家伙绝对会带来不幸,会制造不幸。 或者说,他本来就置身在不幸的旋涡里。 这个莫名吸引了希音全部心神的男人穿着黑背心和休闲裤,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神色,神经却很敏感,希音的视线停在他身上不过几秒,他就若有所觉,向她的方向回以注视。 两个人隔着人流彼此对望,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他,我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希音这样想着,对他露出娴熟的,羞怯而温柔的笑容。 那男人似乎得到了某种确认,单手握住肩包的带子向她走来,俊秀又太过瘦削,因此显得锋锐的面容逐渐清晰,停在她的面前。 “真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你看起来像个有钱大小姐,最近我手头紧,不如请我吃顿饭吧。” 他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地说。 “好啊。”希音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再之后才终于想起了他是谁——甚尔,禅院甚尔。 上次见到甚尔,大概是□□年前的事了。 那时她多大,七岁还是八岁?怎么想都有些记不清了。 昔时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家伙已经完全脱去稚气,变成成熟健壮的男人了。 同样见长的,大概还有他的脸皮。 得到许可后,甚尔就毫不客气地带着希音却了附近最贵的一家牛排店,点了大餐打算大快朵颐一顿。 他用餐刀切着牛肉,切得很大块,然后用刀叉着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也非常迅速,希音略一分神的功夫,他就已经吃掉小半块牛排了。 第14章 希音等甚尔吃到半饱,开始慢条斯理地细嚼慢咽,才开口问道:“甚尔你还好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的样子。 甚尔放下叉子,喝了口浓汤。 “挺不错的,”他说,“我结婚了,还有个孩子。”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从丧家之犬变成流浪的独狼,这中间一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吧? 希音太感兴趣了,因此也格外有做戏的耐心。 她露出欣慰中微带落寂的笑容:“那就好,真好啊。”然后飞快地看了甚尔一眼:“我妈妈三年前出意外不幸离世了,不过事故发生的很快,她应该没感觉到痛苦。” 甚尔露出意外的神情,“哈,里奈死了啊……居然不是被男人刺死的,” 他挠了挠头发,“怎么说,稍微有点意外?” 希音低下头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虽然是那样的母亲,但是,我也……” “啊,我这个人一向不太会说话,你多担待。” 想到饭毕竟是她请的,甚尔决定客气点:“对了,我老婆也死了,死得比你妈还早,都已经有六七年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活像是在说弄丢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配合提起亡妻的语境,实在凉薄到了极点。 希音沉默了会儿,抬眼望他:“一定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吧?” 甚尔面无表情地回望她,数秒之后突然大笑起来:“干嘛问我这种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谁来记得。” 笑了会儿,他又骤然停下,脸上的神色冷淡极了。 希音不由想,几年不见,甚尔变得愈发喜怒无常,难以相处了。 可见他过得不好。 “她给我生了个儿子,呵,养小鬼真是麻烦。前不久找了个有孩子有经验的女人入赘改姓,本来以为终于能把那小鬼甩给别人照顾,没想到那女人居然和别人跑了,还把自己的女儿也丢下了。” -- 第25页 “……那你打算怎么办?” “谁知道呢。” 一时间无话可说,陷入尴尬的气氛里。 填饱了肚皮,甚尔有了闲暇余裕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少女。 只见她生得秀雅美丽至极,又恰在最鲜妍的年纪,偏偏神态里没有一点活泼的样子,恭谨有礼极了。 肉汁充沛鲜浓的肉排想必并不合她的口味,只是潦草吃了几口就放到一边,此时微抿着嘴唇,低垂着眼,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甚尔太熟悉这样的女人了,在他生长的禅院家,触目所及的女性几乎都是这个模板里刻出来的,就连笑容的弧度都差不多。 他懒得多看这种女人一眼,可面前这个是不一样的,绝对不能和禅院家那些泥胎木偶相类比。 你看,多新鲜啊。 他已经记不清里奈长什么样了——那可算是他的初恋,而且是甩了他的女人。 他甚至也不太想得起自己的妻子生着副怎样的面孔了。 可是隔开七八年的光阴,稚龄女童长成了窈窕少女,他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甚尔眯起眼,不由想起许久之前,初见面前这个女孩的情景来。 那时候他刚满二十,干翻了一众想踩到他脸上作威作福的兄弟手足,突然发现禅院家实在没什么好待的,于是直接走了。 禅院是个糟糕透顶的泥潭,可他就是在这个泥潭里摸爬滚打着长大的,突然离了,竟有些无可适从。 他就在这时认识了里奈,这个热情、美丽而有趣的女人轻而易举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们很快就厮混在一起,拥抱、接吻、滚到一张床上,然后才像对正常交往的男女般开始互相了解。 甚尔甚至觉得里奈不像日本人,她太热情,把常年泡在冰水里,几乎快没有知觉的甚尔暖化了。 她那里有烟,有酒,有钱,还有温暖的怀抱,永远也听不腻的甜言蜜语。 甚尔轻而易举地沉陷进去,里奈也对他非常满意,甚至把他带到家里。 甚尔在那里见到了她六七岁大,漂亮极了的女儿。 “这是我和前夫生的。” 看到他盯着那个小女孩看,里奈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她很安静,不会打扰我们,不过你最好也不要打扰她。” 小女孩看到他们,从客厅中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带上房门。 甚尔露出有些介意的样子,里奈就格格笑着扑进他怀里,热烈天真地盯着他看:“我女儿很漂亮吧,像不像个公主?” “她很可爱,很像你。” 甚尔揽着她的腰肢俯身同她亲吻,心想,他自己的过去就像泥潭一样了,很不必介意她的。 里奈的眼中蒙着一层水雾:“不,她不像我。这孩子很古怪,她不喜欢我的朋友,还有人还信誓旦旦说她想要他死……嘻嘻,不过我的朋友都挺喜欢她的。” 甚尔没把她的话放到心上,两个人搂搂抱抱进了房间,滚作一团。 再之后,他顺理成章地住在了里奈这里,基本上是靠她养的。 过去了一段时间,这个骨子里很传统的日本男人觉得这样不行,得考虑下生计问题了。 可他没怎么读书,在禅院家学到的尽是些生存技能、战斗技巧,像个咒术师一样依靠祓除咒灵这生吗?那可真是光想想就要吐出来了。 难道去工地卖苦力?就算他乐意,里奈也不愿意。 难不成真去杀人啊? 甚尔不由苦恼起来,以前缺钱时偶尔干干脏活也就算了,可真要把杀人当营生,势必会给一起生活的里奈带来麻烦,那还不如专心靠她养呢。 随着时光推移,他的困扰不光没能得到解决,反而增加了。 当甚尔认真思考起和里奈的未来时,她反而变得冷淡游离起来,不由让他烦上加烦。 有一天他从外面晃荡了一晚,上午□□点才回来,里奈不在家,是那个叫希音的小姑娘给他开的门。 “有人敲门你就开,不怕进来的是个坏人吗?” 甚尔俯视她,故意做出面无表情的模样吓唬小孩。 女孩抬着头看了他一眼,神态眼神都淡定到让人觉得无趣:“请进。” 然后蹲下去把他的拖鞋放到玄关,接着噔噔噔地跑回客厅去,“你要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甚尔说:“我要喝可乐。” 小姑娘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家里没有可乐,我下去买给你。” 甚尔翘着二郎腿看着她换鞋出门要给自己买可乐,又反悔了:“我要喝啤酒。” “那冰箱里有。” 她丢下这一句,还是出门去了,不光买了可乐还猜到甚尔没吃早饭,给他一起买回来了,为了不辜负她的劳动成果,甚尔就勉为其难地用可乐配起面包来。 这小鬼不是蛮可爱的吗? 看着小女孩乖巧地趴在客厅桌上写作业,甚尔不免如此想,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叫希音对吧?” “听说没有爸爸的小孩会过被人欺负,以后你要不要做我女儿?” 女孩子手里的笔停了下来,她抬头望向甚尔,暗紫色的瞳孔显得有些阴郁:“我有爸爸。” “哦。”甚尔嘴角下撇,抓了把头发,心想,这小鬼果然不好相处。 他打开电视机调到综艺频道,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 -- 第26页 又过了会儿,那女孩大概做完作业了,单手托着下巴也开始看电视。 屏幕里,搞笑艺人在说着冷笑话,甚尔相像不出来什么样的人会对着这个节目笑出来,侧眼望去,那个小姑娘白净的脸上,也完全没有和快乐有关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和里奈在一起呢。” 就在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小女孩突然开口问道。 甚尔发出一声嗤笑:“男人会和女人在一起,就像磁石的两端一样,你这小鬼以后就会懂了。”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回到电视上:“你看起来,像是想有个家的样子。” 甚尔有感觉到被冒犯的不悦,想了下,又没有生气的理由。 于是‘嗯’了一声。 女孩子盯着电视机没有看他,“那请你离开里奈吧,她不行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烟一样,甚尔眼皮也不动一下,装成听不见也无动于衷的样子。 又过了几天,大雨磅礴的下午,天色暗得像是快要天黑了似得。 他站在楼房下的檐角躲雨,手插在兜里看着雨幕发呆。 甚尔耳聪目明,远甚常人,就算在这样大的雨声里,依旧听得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但他不回头。 那个叫希音的女孩子在他身后停下,问:“你要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甚尔看都不看她一眼。 “像里奈那样的女人大概还挺少见的。” 她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对自己的妈妈直呼其名,语气像在说一个不尽如人意又抛不下的朋友。 “你可以忘掉她,重新找个好女人……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他的位置。” 这个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没有和他成为家人缘分的小女孩递给他伞和钱,说:“请你再努力一点。”转身跑回了楼道里。 第15章 现在回想起来,她幽暗中闪动微光,像是在期盼什么的眼神依旧让人印象深刻。 从回忆回到现实,甚尔总结过往,倒觉得还是里奈那样的女人讨人喜欢,不期待未来,厌倦就分开,只怪他当时太年轻不懂事。 后来,各方面都很符合好女人标准的妻子去世之后,他就一心只和有初恋影子的坏女人来往了。 这么说起来,他对里奈还真有几分情意。 甚尔把自己逗乐了,随口关心了希音一句:“你呢,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虽然母亲父亲都相继离开了,但我自己倒是平安无事,” 希音低声说:“也许是他们在天之灵,庇护着我吧。” 甚尔漫不经心地点头:“有男朋友了吗?” 希音愣了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她不会避讳和杰的恋情:“嗯,在新学校认识了很不错的男生……” 正当花季的少女,又生得如此美丽,此时面露羞涩甜蜜的神情。 明明是像画卷一样美好的景象,甚尔心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个念头:被她看上的男人八成是个倒霉鬼。 提起男友,希音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脸上露出歉意:“他行程很赶,我再不出发就要和他错过了。” 甚尔可有可无地点头,并不在意她的去留。 与他相反,希音却对这个男人抱以非同一般的关心。 “那个,能加一下LINK吗,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想上门拜访,如果能看看甚尔你的孩子就再好不过了。” 这个男人的儿子,会是个怎样的孩子呢? “我猜你是没机会见那小鬼了。”甚尔极随意地说,并不打算解释原因。 “我不用LINK,不过你可以记一下我的电话。” 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以后想杀什么人可以找我,看在以前的交情上给你打八折。” * 日本是盛产怪谈的国度,国民忌惮神鬼之说,又无疑是向往憧憬它的,有时候夏油杰觉得,这也是这片土地多灾多难的原因之一。 位于长野周边的陆连村几乎是靠着怪谈发展起来的,如今已成为周围首屈一指的旅游村。 村民们很有经济头脑,除去那个真有诅咒出没的地方,还给村子里其他地方安上各种花头吸引眼球。 于是,这里有了黄昏日暮时能照见相伴一生恋人模样的湖面,有了据说把心愿系到最高的枝头上,就能实现的神树。 还有,当雨天独自撑伞走过时,能听到爱人呼唤的藤桥。 “小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族店老板的女儿在神奈川读大学,假期在家帮忙看店,她很时尚,烫梨花卷,皮肤雪白,衬得涂了口红的唇像血一样红。 “一个人不要上藤桥哦,”女学生神色郑重地提醒夏油杰,“正好今天还下雨了。” 是的,下雨了。 雨下得不大,朦胧如烟雾,给这山村野林朦上了几分浪漫色彩。 虽是好心提醒,但夏油杰也只能心领了,藤桥他是非去不可的。 别看他年纪轻轻,但早就是善于搜寻诅咒,且效率奇高的老手了,尤其是这次行程定得赶,他刚进来村子就放出了善于侦查的诅咒,知道村子里其他怪谈都是假的,唯独藤桥那里确实有咒灵盘踞的痕迹。 “不是一个人,我和女朋友约好在这里碰面,她好像遇到事情耽搁了。” 他随口胡掰。 -- 第27页 女学生露出明显的意外神情:“哦呀,你有女朋友啦。” 然后就是各种旁敲侧击,问他女朋友漂不漂亮,个性如何。 在这方面,夏油杰一点都不迟钝,因此大感头痛。 他自认为从长相和个性都很一般,不应该是那种受欢迎的人——可事实上,他的异性缘比同班同学,池面担当五条悟好上不止一倍,而且可能是托了成熟面相的福,吸引来的都是大姐姐。 “我女朋友超漂亮的,你问我有多漂亮?嗯,大概比你能想像的还要更漂亮一点。” 女学生觉得他在逗她,于是花枝乱颤地笑起来:“这么厉害的吗,那这种女孩子,脾气一定不太好吧?” “脾气个性都很好,” 夏油杰略做思考,决定正当行使男友特权,拿女朋友做挡箭牌,“可就是爱吃醋。” “她真是超能吃醋,我们是同班同校,本来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偶尔分开,她就一定会仔细盘问我都做了些什么,还要检查我的手机,有陌生好友都会仔细追究来处,稍微有些让人头痛。” 这些胡编乱造取材于狗血无脑的恐怖电影。 只能说他实在不适合撒谎作戏,神态语气都很僵硬,越说越假,把女学生逗得格格直笑,越发缠着他了。 夏油杰如坐针毡地吃完了午饭,拒绝了她请他留宿且要给他减免房费的请求,拿着伞闯进雨幕里。 不提怪谈,陆连村风光宜人,是个度假散心的好地方。 顺着被精心修整过的山路走向山腰,一路上能看见精致贴心的路标,光这条山道,就蜿蜒出数个看起来很应该去打卡的景点来。 可惜夏油杰无心风景,一心向前,走了大概有半小时,终于看到那座藤桥了。 这藤桥颇有历史,主体由绳索和一节节短竹块构成,两边是像网兜一样的扶手。 桥面狭窄,一人穿行尚有余裕,两个人就捉襟见肘了。 桥边还立着个牌子,上书:请不要在雨天独自上桥,非要过的话,务必不要打伞。 立这样一块牌子,却没人守着,不是只能适得其反吗? 夏油杰在心中大摇其头,毫无心理负担地撑起伞,踏上桥面。 细雨本就像雾,上桥之后更浓了几分,看周围,看下面,都笼在了一层不真切的迷蒙里。 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哒哒脆响,像体态轻盈的女孩急步追过来的声音。 “怎么不等我一起,就独自上了桥呢?” 身后传来的是熟悉的,微带嗔怒的声音。 虽然早有预备,可夏油杰还是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僵硬了下。 他手指微动,想了想,没说话,继续向前走。 那声音又向前追了几步,听起来离他很近了:“不是说好要一起的吗?” 这次他回答了:“现在也不晚?” “好吧,就算是这样好了。” ‘女朋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那你怎么走得这么快,不想等等我吗?” 夏油杰漫不经心:“不是我走得快,是你太慢了。” 那声音沉默下来,好像没想到他如此绝情。 过了会儿,道:“我走累了,你回头,牵着我走好吗?” 这是怪谈里最重要的一环,藤桥上的咒灵会化做过桥者眷念的模样声音呼唤他,让他回头,如果过桥的人无动于衷,不停下也不回头,它就不会造成危害。 如果回头了……传闻中的受害者多是坠桥,重伤轻伤的都有,主要是精神上受得损害极大。 夏油杰也不太明白自己此刻的想法,明知道追在后头的是只咒灵,但他既不愿意回头,也不想招来驭使的咒灵收服它。 反而在桥上闷头走着,还有一腔没一腔地搭它的话,好像是个正经过桥的路人一样。 见他一直没有理会,那道声音便极委屈地说:“你怎么了,难道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这只假想咒灵的程序智能还蛮高能的。 夏油杰想,光从咒力量来,大概也就是二级水谁。 难道是汲取了受害人的记忆碎片,整合出这么个模板来了? 他心中思索,脚下不停。 这桥本应该只有十几二十米,走着走着,他却好像走了很久,那道跟在他身后的声音喋喋不休,非让他回头,渐渐失了那几分因为熟稔带来的可爱,吵得他耳朵疼。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想干脆回头把它收了的时候,眼前的浓雾终于散了,眼前露出对面的实地来。 “既然你不想回头,那就走吧。” 这饱含着无限幽怨的一句话,夏油杰望着前面,完全无心理会。 白衣黑裙的少女正站在对面的山道上,望向他的暗紫眸瞳里带着笑意。 “虽然才分开一两天而已,” 见他终于见到了自己,她说:“但听说思念也会化做诅咒,实在无法可想,我只好来见你一面,省得它长出手脚,纠缠在你身边,把你吓跑了。” “看样子我来的还算及时,” 希音眸光微移,转向男友身后的诅咒,把食指竖于唇前,微笑着发出指令:“不可以回头,但也不能放跑它哦。” 确实是爱吃醋、喜欢耍小性子,让人受不了的女朋友呢。 夏油杰在心里发出如此感叹,顺从了她的心意,手中微动,放出体型巨大的诅咒,裂开血盆大口一口将跟在他身后的假想咒灵吞没进去。 -- 第28页 如此,他举步向前,施施然离开滕桥,踏足地面。 “这两天收获如何?” 希音收起伞,挽住夏油杰的肩膀。 他回答道:“还不错吧,毕竟是日本,仔细找总是能遇到诅咒的。” 两个人刻意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走在山道上。 等下了山,雨也停了,面前的一切显得开阔而美丽。 夏油杰顿了顿,对希音道:“难得你过来看来,这里还有周边风景都蛮不错的,今天下午我们在这里散散心,傍晚你再坐车回高专吧?” 希音摇摇头:“你下一站的行程不是已经定了吗,不可以懈怠哦。” 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传达出令人暖心的力量:“一个人收服咒灵很辛苦也很孤独吧……所以尤其不能忘记,我一直在思念并且等待着你哦。” 夏油杰的心中温软一片,点点头说:“当然。” 第16章 很久以后,五条悟回顾自己的学生生涯,觉得还是一年级时最快乐,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也因为当时懵懂,才任由那流金般的时光从指间滑落,不知顾惜。 又到了多愁善感,万物生长的春天,荣升二年级的他们开年对付的第一个任务目标是只状如乌鸦的鸟型诅咒。 这只黑鸟体形庞大,力量惊人,速度也快,在一级诅咒里也算棘手。 白发高个的咒术师足踏虚空,明明已经居高临下,还非要昂着下巴,更显得颐指气使。 “喂,希音,你不能更快点吗?” 他俯视着下方正在闪避黑鸟攻击的少女,语气刻薄到让人想要扁他一顿,“你本来就只能靠咒具攻击,体质也一般般,典型的皮脆血薄,再不机灵点,就只有送菜的份啦。” 希音实在没有搭理他的余裕,那只黑鸟向她俯冲过来,被她抱头一个翻滚狼狈地避让开去,她站起身后急忙拉开距离,拉弓搭箭向黑鸟射出一箭。 她准头好,那黑鸟体型又大,箭支扎进了它脖颈之间。 黑鸟吃痛,仰首一声痛叫,后背那片密密麻麻形如婴儿的头脸也一齐发出哭嚎,堪称精神污染,令人脑中迷蒙一片。 十数米外靠在墙边处观战的硝子忍不住皱起眉头,捂住了耳朵,距离更近的希音受影响更大,踉跄着栽倒在地,五条悟不光不出手救她,反而斥道:“喂,别告诉我你连用咒力护住耳朵都不会,就可是咒力的基本功!” 黑鸟见她受到影响,于空中回过头来,黑豆般的小眼睛里满是属于诅咒的狡诈残忍,振动羽翼,向希音射出一篷黑雨般的攻击。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攻击方式,来得又疾又险,希音在地上侧滚了几圈,险险避让,那黑雨擦着她的身体扎进水泥板里,原来是黑鸟的羽毛。 希音顾不上后怕,急忙起身,拉开些距离后迅速就近找了掩体蹲下,弯弓向黑鸟疾射去一箭,这一下射中了它的右眼。 希音的弓箭咒具附带的特殊效果是穿透,这一下几乎没进了诅咒的脑子里,它摇摆挣扎着发出嘶吼,背上的婴儿面们也纷纷发出歇斯底里的鸣叫。 这一次,她却一点也没受影响,只专注地盯着自己下一步的射击目标,心无旁骛。 渐渐地,刺耳的声响从她耳边消失了,除了那只诅咒,她的视野中其他存在也渐渐淡化消失了。 应该结束了,右手放开弓弦的一瞬,她在心中如此笃定。 裹挟着黑色咒力的箭矢贯穿了黑鸟的气管,让它彻底停止挣扎,没了声息。 “像你这种领悟了黑闪,但只能用在弓箭上,近身战完全不行的家伙,我还是头次见耶。” 五条悟双手插在裤兜里,从空中落到黑鸟的身旁,弯腰凑近打量它的伤口,“你还是更适合躺在角落射冷箭吧。” 比起这个没有同学爱的家伙,硝子就对希音可着紧得多,五条悟刚一落回地上,她就小跑着过去给她治疗伤口。 “怎么做到的啊?” 半是惊叹半是抱怨,她说:“肋骨都断掉一根了,手也擦成这样,还能射箭。” 希音回答她:“别看我这么狼狈,也是有留意取舍的,起码要保留机动性和攻击力,否则不就只能等死了吗。” 不光是手和肋骨,她的腿和脸也伤到了,右腿是被诅咒的羽毛擦伤的,裤袜破了口,看起来格外狼狈,脸上伤处更有小半块巴掌那么大,破皮渗血,在她那张殊丽的脸上,尤其显得令人惊心。 白发DK看了眼她的伤处,觉得实在刺眼,不爽地移开了视线。 绝少人领悟,五条家的六眼尝试无数次也无法掌握的反转术式确实威力惊人,可以治愈外伤甚至能断肢重生,不过据硝子自己所说,她虽然能把反转术式作用于他人,但效果是要次于用在自己身上。 具体表现为她虽然能让别人的外伤愈合,但很难做到恢复如新,完全没有痕迹,可以缝合断肢断骨,但更精密的器官受到损害时,就很难做到完美愈合了。 希音掏出随身带的镜子打量了下自己,裤袜和裙子上的破口都很显眼,好在不至于走光,脸和手的擦伤都愈合了,破口破皮还有淤青却都还在,在她过份白皙的肤色映衬下格外显眼。 她重新梳理了下翻滚中散乱的头发,头痛道:“又要让杰担心了。” -- 第29页 五条悟看她这样,心里越发不爽,忍不住道:“我说,咒术师也不一是非得单打独斗,你干脆早点接受现实,固定和皮厚能顶的队友组队,效率应该也过得去。” “评估术师是否到达一级水准,是要全面考察他,确定他是否有独立祓除各种类型的诅咒、甚至一般特级的能力的。” 希音把烂熟于心的东西又复述一次给他听,“术师的强弱与年龄经验基本上没多大关系,高专这四年是实力成长的关键期,要是不努力在此期间达成目标,毕业之后想要更上层楼就是难上加难。” 硝子道:“你就非要当上一级术师吗,对你来说也太辛苦了吧。” 在她有来,咒术师这行当还是主要看天赋的,比如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天生强大,平日里吊儿郎当,找各种机会耍帅,但就是强得没有道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 这固然是DK们习惯在JK面前佯装淡定从容,给她留下了错误印象的原因。也和她自己的处境有关,她就是典型的靠天份吃饭,不管是学习和术式都是如此。 有别于惯常在外人面前的表现,实际上希音并不自伤于天赋,也很清楚她的极限。 她平静道:“一级已经是我根据自身条件订下的最低标准了,我要做大野家的当主,大野家好歹也有两三个一级术师,咒术界本就靠实力说话,我如果连一级也不是,怎么做这个当主?” 这时,五条悟望向另一边,道:“杰那边解决了,他过来了。” 很快,额前垂着一缕刘海的丸子头术师步履从容地向这里走来,视线掠过因体积格外显眼的诅咒尸体。 “你们这边也解决了?”他说。 “毕竟就是只傻鸟。” 五条悟伸出大长腿踢了下诅咒的尸骸,“可惜死透了,不能拿来给你废物利用。” 夏油杰点点头,又望向两个JK,视线停在他实在有些狼狈的女朋友身上:“希音你这是摔跤了吗?” 他微微睁眼,脸上露出痛惜的神态。 “不止摔跤,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希音苦笑道:“抱歉呢,稍微有些大意。” 女朋友受伤难道还要怪她不小心吗? 夏油杰露出牙痛的表情,把微带谴责的目光移向了自己的黄金拍档,拿手比了下自己过来的方向:“悟,是你说那边更难解决,我才去的,轻松的留给你,结果你也做得不怎么样嘛。” 五条悟咧嘴一笑,那嘲讽不满的意味简直要溢出来了,“我这不是办得很漂亮吗?” 他没心没肺地说:“你看我身上有伤吗?别说是衣服,我连头发都没乱,希音会受伤完全是因为她弱,你不怪她反而怪我?” 夏油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五条悟满不在乎地回望着他,混身上下洋溢出一种‘怎么,想打架?别犹豫,快来啊’的欠扁氛围。 希音拉了男朋友一下,皱着眉头担忧道:”别这样,这完全怪我自己不小心,悟他是怎样的,杰你再清楚不过了吧?“ 是的,五条悟是个什么样的人夏油杰再清楚不过,虽然副老子天下第一,目下无尘的样子,但他不是个不顾及身边人的家伙。 他略想一想,大概就有些明白了,一开始这样三比一的奇怪分组,大概就是有意而为之。 主导这个的,很有可能是希音本身的意愿,她前不久刚通过二级术师资格考试,不过评分不太好,因此希望多得到些实战机会,以提升自己。 他得承认,他在场的时候,这一点做得不太好。 现在之所以受伤,多半是悟顺从了她的意愿。 希音什么都好,就是太认真,太爱钻牛角尖了。 巴不得女朋友能把什么都交给自己解决的男朋友为此觉得苦恼,无奈地抓了把头发,对挚友道:“抱歉,是我的错。” 得到他诚恳道歉的五条悟反而更不爽了,他切了一声,迈步率先向回走去,把其余同学丢在后面。 在他身后,夏油杰低声和希音商量:“我知道你最近很上进,这是好事,不过出任务的时候遇到的诅咒类型完全是未知的,情况又很复杂,一不小心就会出意外……正好我别的不多,就是诅咒多,平常陪你训练也完全没问题的哦。” 真傻,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五条悟在前面翻白眼,听到希音轻声慢语地说:“可是咒术师本来就是会遇到各种突发情况啊,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这次确实是大意了,以后我会更小心些的,量力而行才能走得更远啊。” 呵,说一套做一套,哄起人来尤其有一套。 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心里越发不快起来。 第17章 这是无名火,说不清来处和缘由,但是五条悟嘛,会克制情绪就不是他了。 他顿下步子,回头望向挽着手臂走在一起的两个同学,大声道:“说到底还是要怪希音你太弱啊,我和杰是最强的 ,你勉勉强强才能通过二级评测,要为弱者考虑可真累啊!” 果然很像猫,脾气太难以捉摸了,明明拜托他帮忙的时候答应得很爽快,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情愿的样子。 希音心里想着,落寞般地垂下眼,一副难过到不想说话的样子。 夏油杰额上崩出井字,反驳道:“你很看不起二级嘛,不过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自己也是二级啊。” -- 第30页 是的,没错。 最强的两人组早在一年级时就已经祓除过复数以上的特级诅咒,每次完全任务的姿态都堪称从容。 但是啊,他们俩还是二级术师! 被戳中痛处的白发DK的表情失去管理,裂了:“嘁,你自己不也是二级?” 夏油杰笑眯眯地说:“所以我不会看不起二级啊。” 五条悟嘴硬:“我之所以还是二级,不过是不想求着那些没本事不说,还一个个超会摆架子的老家伙罢了。” 要取得二三级咒术师的资格只要通过测试就好,但一级就没那么简单了。 首先必须得到一级术师的推荐,然后再跟着另一个一级术师一起出任务实习,由他认定有独当一面,蹍压同级诅咒的实力,才能正式取得一级术师的资格。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目前还没有一级术师愿意推荐五条家的六眼,就连他们的班主任夜蛾都不肯,所以他也只好相当憋屈地继续做个二级了。 夏油杰算是被他拖累,不过他本人也不在意这种虚名就是了。 “咒术界的制度太腐朽了!” 五条悟大声抱怨,“区区一级,谁稀罕,特级咒术师的资格可不是靠谁推荐的,直接用超出那群老头想像的力量蹍压过去,让他们心服口服,哑口无言就好。” 可是偏偏还差一点,他确实很强,但还没强到这种地步。 一切都正好处在,还差一点的微妙节点上。 * 太阳还差一点就要没进地平线了,高专后山空地的试练场上,路灯还没有开。 五条悟倚在电线杆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盯着天空,好在没等多久,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就响起来了。 他没回头,看也不看来人一眼,只问:“你吃过饭了没有?” “没有,怎么了吗?”希音抬眼望他,平静道。 白发DK咧嘴一笑,一脸恶人相:“那就好,省得你吐出来啊。” 这个幼稚的家伙吓唬过女同学之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无聊地切了一声,道:“你怎么没带弓来,难不成要空手和我打?” 希音向他扬了扬手,示意他看。 “我虽然习惯用弓箭,但弓实在不适合近身战,特地拜托你给我特训,当然要换更合适的武器了。” 五条悟生了双好眼睛,一眼扫过就看出她套在纤白手指上,护甲般一套六个的咒具,品质优胜于她惯用的弓。 希音的弓是一级咒具,在增幅咒力和加强穿透性上效果显著,那这护甲就很有可能是特级咒具了。 他有了几分兴趣:“这东西看起来很尖锐嘛,挠起人来一定很痛吧。” “‘流光’不是这样用的。”虽然那样用也不是不行。 希音想了想,两手交错了一下,做出牵拉的动作给他看。 寻常人会觉得她指间什么也没有,五条悟却清楚地看到她在‘护甲’间勾出了条透明的丝线。 这线几近透明,是反光接近于无的不知名材质,甚至附着在其上的咒力也非常内敛,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他不由又加深了几分兴趣,“看起来更利了,你之前有试过吗?” 希音点头道:“这还是去年回家拿出来的,一直有在摸索用法,算是有点心得。” “那就好。”五条悟活动了下手脚,提醒道:“但你还是小心一点,割到你自己就不好了。” 半小时后。 希音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从额头渗下来,和她脸颊上狭长伤口里溢出的血渍一起,濡湿了鬓边的刘海。 比起她这个身材纤细的体力渣,肌肉结实的高个DK就从容多了,只有手臂处的制服被割出数道口子。 “这种武器没玩熟之前很容易伤到你自己。” 他打量着手和脸都被割伤的希音,说:“照这个进度,你恐怕要再这样适应一个月,才能用它祓除诅咒。” 不过运用纯熟之后,再配合适宜中远程的弓箭,差不多也达到一级咒术师的水准了吧。 虽然言语上一直在泼冷水,可实际上,五条悟一直在行动上支持希音努力,而且从没怀疑过她能否如自己所愿成为一级术师。 天赋是很重要的,可就算刨除掉那个不知道能否用于战斗,五条悟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看透的术式,希音也是有天赋的。 虽然咒力量只能说不错,甚至也没有水准线以上的体质,但她心性极佳,善于忍耐,永远能在战斗中保持清醒,做出最准备的判断。 关于这一点,五条悟觉得蛮神奇的,在他看来,她疯得还挺厉害。 后来他想通了,战斗时她也蛮疯,不过是以看起来冷静的方式发疯而已。 “你这次起码割了自己十多下。” 这次陪练也证明了这点,希音会割到自己不是因为笨拙——照她这样的进攻方式,真笨的话把自己手指头割下来都不奇怪。 “我说,有必要这么拼吗?” 他走近她,凑近过去打量她狼狈的,气都喘不匀的样子,颇恶质地拖长语调:“反正你再怎么努力撑死也就是一级,充其量也就过得去。反正你把杰拿捏得死死的,他说要照顾你,都巴不得赌咒发誓了,你没必要吧?” 希音抬头看他,觉得他像只正伸出爪子试探的猫。 -- 第31页 虽然可爱,但如果这时候露出弱势,大概就会被踩到头上耀武扬威了。 于是她直起身,望着他湛蓝如晴空的眼睛说:“悟果然像个小孩子呢,从来不会考虑以后。” “哈?”六眼的术师果然像个孩子似得睁大了眼睛。 真是又累又痛,希音用手拭了下脸上的血渍,心想,不过流光的好处之一就是太锋利,切割出的伤口非常平整,是硝子可以毫无痕迹抹平的那种程度,小心点就不会被杰发现。 她坐到一旁的长凳上,示意五条悟也坐下,然后一脸平静地说出劲暴内容:“不出意外,毕业之后,我会和杰结婚。”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希音看着他,道:“杰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我们结婚之后,他会理所当然把大野家当成自己的责任。”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白发DK不快地想,你这种人,要是不是迫不得已,才不会管什么家族,处心积虑欺骗杰,就是想骗个苦力给自己卖力嘛! 杰真是太可怜了,遇到你这样的女人! 某个一直帮着坏女人欺骗挚友的家伙气愤起来,并且还不打算在挚友面前揭露她的真面目。 要问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奇葩局面,大概只能归结于他和杰之间那紧固却又一直处于对抗中的奇怪情谊上了。 “不过杰有他自己想做,而且非做不可的事,” 希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管他奇怪的表情,继续道:“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践行他的信念,他是不可能停下,替我守在大野家的。就算结婚以后,他也会满日本跑,永远奔波在收服诅咒的路上。” “而我,绝对不可能成为束缚他,让他绊手绊脚的存在。所以要守在家里,履行当主义务的,一定是我。” 这是很平静的讲述,但听到的人,绝不会怀疑她能践行自己的话。 不过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些只会维持在夏油杰依旧坚守他的信念期间。 当有一天,信念崩塌了,她的爱恋也会随之死去,她就不会再这样一心为他考虑了。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想必他们也不会分开。 因为他们之间想必会有新的联结诞生,比如孩子,比如利益。 五条悟愣了下,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她:“喂,我早就想问了 ,你这样不觉得累吗?” 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法欺骗自己,大野希音只是因为单纯的恶趣味,或者某种目的才去‘骗’杰了。 “怎么会呢?” 希音的唇畔扬起甜蜜满足的笑容,沉溺而感伤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做这件事呢,我现在觉得能和杰恋爱真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如果可以,我真希望……” 真希望能永远做他理想中的恋人,陪他把这个美丽的梦做下去。 五条悟完全不能理解:“你这家伙,果然扭曲得厉害。” “或许吧。” 希音并不奢望有人理解她的乐趣,转而换了个话题:“悟你从来不想以后吗?” 五条悟手背在脑后,仰着头望向天空:“有什么好想,反正我是最强,又不是你这种不仔细计划就过不下去的家伙,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什么能妨碍我。” “要说想做的事嘛……最让人不爽的果然是咒术界那些老家伙,我要找机会闹个天翻地覆,看看他们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一定很好笑吧。” 这是何等的,幼稚自负之言。 希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8章 “你笑什么?”幼稚的白发DK不满起来:“怀疑我做不到吗?” 希音止住笑意,捂着嘴摇头:“不是怀疑,我只是觉得悟你实在太可爱了。” 五条悟瞪着她,她这才正色道:“来稍微思考一下好了。” “毕业之后,我会和杰结婚,一个守在京都的大野家,一个继续做祓除诅咒的工作。” “硝子会留在高专。” “而你呢,你在做什么?” 五条悟想都没想:“我和杰是最强的咒术师耶,以后当然也要一起祓除诅咒了。” 希音沉静地望着他:“从高专毕业之前,你们应该会成为特级吧。” “那当然了。”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和特级之间就只隔着一层纸,捅破了就是海阔天空,另一番天地。 希音幽然一叹:“我们之所以能像现在,一起执行祓除诅咒的任务,是因为还是学生,二年级而已,而且只是二级。” 夜蛾之所以不肯推荐五条悟成为一级术师,应该是认为他行事做风还不成熟,但不排除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等当上了一级术师,就可以独自执行任务了,日本的诅咒太多,咒术师和窗一直处于高负荷运作中,我们还在学校,尚未成熟,是受优待的,但就算这样,偶尔也想抱怨工作太多对吧。” 希音道:“等你和杰都当上特级,上面不会让两个特级一起执行任务的。” 之所以会说出,以后也要和杰一起祓除诅咒的话,完全是没过脑子,略想一下,六眼的术师就知道希音说的没错,以后天各一方,忙于任务才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上面那些老头子的意见无足轻重,可是日本的诅咒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不光是国内,有时还要分人出去支援国外。 -- 第32页 这样的未来,好像一点都不值得期待嘛。 问题儿童五条悟撇了撇嘴,像条咸鱼似得没了精神。 “一个人战斗是件很孤独的事哦。” 他越是这副样子,希音就越想逗他,“尤其是悟你啊,偏偏还那样强,要知道,越是强大,就越是孤独。” 她怜爱又满是兴味地望向他尚带稚气,帅气又不失可爱的面庞:“在杰的心里,有必须完成的信念,那信念支撑他,我也支撑着他,可是你要怎么办呢?” 她带着笑意,戏谑着道:“你的眼里还算有我们,但你的心里有什么呢?” “悟,等有一天真的成为最强,你会害怕寂寞吗?” 我,会害怕寂寞吗?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从不做无益思绪的五条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个问题困扰了。 可能是因为提出这样问题时,希音那笃定的,好像看穿了灵魂与未来的眼神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阳光灿烂的午后,坐在教室里听课的白发DK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很不像样子的恣意伸展着。 高专的学生因为人数实在太少,所以没有固定座次,今天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硝子坐他前排,杰和希音坐在侧后方。 五条悟郁闷地想:我这两个女同期,一个是超会卖萌,遇事不决先溜为上的电波系,另一个惯用温柔美貌的面孔骗人,实则是个个性阴暗,喜欢看别人痛苦纠结的黑泥精。 他望向唯一的男同期,夏油杰看起来好像有认真听课的样子。 他不屑地偏开视线,心想,这是个会被女人骗的傻瓜。 好像不用等到以后,众人皆醉我独醒状态就已经有些寂寞了呢。 如此想着,他把视线移向希音。 忽略掉一言难尽的个性,她实在生着副欺骗性极强的美貌。 不需要战斗的时候,紫黑色,海藻般的长发披散下来,脸蛋既白又小,暗紫色的大眼睛镶嵌其上,看起来乖巧柔顺极了。 前夜的伤口已经消失得没有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干净纤弱,一尘不染。 真是能装。 五条悟看着她,心想,杰肯定想像不出来她投入战斗时,那一脸冷淡发疯发狠的样子。 如此想着,他心底升起奇异的,既郁闷,又得意,难言能辨的情绪来。 好似察觉到他的视线,正执笔写着什么的少女抬头望向他,投来带着询问意味的视线。 五条悟又不高兴起来,瞪了她一眼,移开视线。 这时,班主任夜蛾突然推门而入。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正在讲课的辅助督察,后者会意地鞠身离开教室,夜蛾走到讲台后清了清嗓子。 “咳,有任务来了,是需要严肃对待的事件。” 他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可惜下面的学生都不太买账,表情一个比一个放松。 最乖巧的学生希音看了眼周围同期,还有班主任那很不妙的脸色,举手发言:“那个,是什么任务呢?” 经过一年的相处磨合,夜蛾对这个女学生的观感和从前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开始觉得她是个麻烦,现在觉得她是这一届里唯一正常的那个。 这里的正常不光是指个性,还包括实力。 中规中矩,虽然比起那两个问题学生没有出彩的地方,但胜在用功,稳扎稳打,这个年纪就当上二级咒术师,已经是咒术师中的良好水平,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目光掠过她,望向那两个神态轻松、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的男生,还有好像已经神游天外了的硝子,夜蛾额角青筋直跳。 “都给我严肃点!” 他捶了下桌子,“冥冥和歌姬被指派执行祓除一级咒诅的任务,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负责勘探的窗确认诅咒还没有祓除,她们俩也失联了,二年级的任务是,祓除诅咒并且找回她们!” * “啧,都已经是毕业的前辈了,居然沦落到要靠后辈救的地步。” 五条悟话说得难听,其实还是很着紧两个学姐的,催着夏油杰放出最快的飞行咒灵载着他们去了任务地点,因为承重量的原因还把辅助督查给撇下了。 “等把她们救出来,我非得狠狠奚落她们一顿不可。” 任务地点位于郊外一处精致的洋楼别墅,看起来像是有钱人的私产。 光从表面看,风平浪静,实在不像是有诅咒出没,或者发生过战斗的样子。 从诅咒身上下来,二年级们把视线齐齐投到眼睛好用的五条同学身上。 “安啦,还活着呢,而且活蹦乱跳的。” 五条悟手搭凉棚,看了眼楼房,一脸的轻松闲适。 夏油杰收回驭使的诅咒,开口道:“那我们进去吧?” “进去干什么,到了里面可就正中圈套了,在外面正好。” 头号问题儿童嘴角露出恣意的笑容,直接扬手对精美的建筑物发动术式——这是又到了猫咪最喜爱的,喜闻乐见的拆家环节了。 超规模的术式攻击几乎轰塌了小半座洋楼,冥冥和歌姬各自从分崩破损的楼道跃至地面,五条悟脚踩虚空,得意洋洋地冲站在废墟里的前辈说:“歌姬,我来救你们咯。” 歌姬像个一点就爆的炮仗,超吃他这套幼稚的挑衅,分分钟就同他争吵起来,最后抱着可爱的女后辈们,才算是治愈了受伤的心灵。 -- 第33页 因为某人的思考和动作几乎完全不过脑子,只靠直觉,让人没有反应时间,希音甚至都没来得及放账。 洋楼仿佛被炮轰了的情景已经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在再放账下来也是于事无补,希音这样想着,索性也当作没有这回事了。 然后他们果然排排坐着,被夜蛾放着新闻教训了。 五条悟还想着法不责众,可惜大家都不想和他一起背锅,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地把他卖了,让他接受班主任的铁拳制裁。 “什么嘛,那个老古板,任务不是圆满完成了吗?账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猫猫顶着头上的包包,很不满地发出抱怨。 夏油杰对他循循善诱,“这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哦,比起切实的伤害,有时候,人类的心灵是更需要守护的存在,恐惧和不安本身就是诅咒的温床。” “替那些弱小的家伙操心真累,烦死了!”五条悟更不满了。 杰不厌其烦地向他灌输自己的理念:“强者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弱者,’弱者生存才是社会应有的样子,术式本身就是为了守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希音手撑着脑袋,看着男友的眼睛里好像闪着星星,在她看来,男友最迷人的时候,无疑就是他像描述真理一样描绘他饯行理念的时候。 呵,虚伪的家伙。 回忆着大野希音的真实本性,还有她孜孜不倦,非要在杰面前撑起来的完美伪装,五条悟心里那股一直无法排解的郁闷转化做恼火,再也压抑不住。 他满脸挑衅地说:“又来了,你这是正论吧,我最讨厌正论了。” 这世上还有人比五条悟更擅长惹火夏油杰吗? 丸子头咒术师眉毛皱起来了,当惯常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他整个人的气场顿时显得险恶起来:“我们出去聊吧?” 五条悟的嘲讽技能无疑是点满了的,他拖长语调:“怕寂寞吗,你自己去啦。” 类似的话,有些人说出来是对心灵的叩击,有些人就完全是在挑衅了。 诅咒的不祥气味开始弥散至整个房间。 硝子那根属于小动物的敏感雷达竖起来了,立刻拉着希音一起溜了。 第19章 离开至多不过十分钟,她们就回去了。 结果被留在教室里的班主任告之两个DK已经接到新任务出发了,希音不免有些奇怪:“这也太着急了吧?” 夜蛾不太想解释,只敷衍道:“兵贵神速,是紧急并且非常重要,需要慎重对待的任务。” 两个JK若有所思地点头,没再继续追问,当班主任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硝子立刻在LINK里询问起来:‘你们到底接了什么任务,已经出发了吗?’ 五条悟:‘超无聊的,居然让我和杰去做一个小丫头的保镖!’ 夏油杰:‘这次任务涉及天元大人,要保护的是星浆体。’ 硝子看得一脸懵懂,平日里很注意收集情报,还会专门浏览文献的希音比她敏锐得多,立刻从‘天元’和‘星浆体’这两个关键词里明白了这次任务的性质和重要性。 然而…… 杰和悟虽然很强,像无往不利的刀刃一样,可他们毕竟是还不成熟的学生,祓除诅咒很强,特地派遣去做保护星浆体这种不容有失的任务,就未免有些不适宜了吧? 她脑中瞬间涌现出各种猜想和可能性来,但因为能确认的情报实在太少,统统都只是无端揣测。 ‘既然是保护人的任务,那请你们务必要更小心谨慎些哦。’ 她想了想,在群里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杰立刻回复了她:‘嗯,不用担心……我会记得给你和硝子带伴手礼回来。’ 五条悟:‘你以为我是谁啊?’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啊。 合上手机前,希音不免如此想。 * 这种只有两个男生出去执行任务的情况,某种程度上是新鲜的体验。 群里陆续传来照片和消息。 五条悟:‘笑死我了,星浆体指着杰说他不像个好人!’ 夏油杰:‘某人可是被直接抽了一巴掌哦。’ 两个人拿出各种表情在群里互怼,好一会儿,滴滴的消息提示音才停下来。 下午时,五条悟开始发照片了。 是穿着类似军装的服饰,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女人。 五条悟:‘看到没有,大名鼎鼎的Q,也算是个过得去的沙包吧。’ 又过了会儿,照片多了几张,都是被修理得很惨,看得出来社会气很重的术师。 五条悟:‘一群菜比,难怪跑去做诅咒师了。’ 夏油杰:‘不能轻敌哦。’ 硝子:‘很有趣的样子,我也想去啊,你们有必要那么赶,发条信息叫我的功夫都没有吗?’ 五条悟:‘就是有这么赶啊,谁让你跑掉。’ 希音:‘既然是保护人的工作,还是要更谨慎些的,不管是自己还是任务目标,都不要受伤才好。’ 她想了想,给五条悟私发过去一条信息:‘诅咒师是人类,人类可比诅咒狡猾得多,你不要太自负反而掉进陷阱里去了。’ 五条悟回道:‘他们都很弱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是这么说的,其实他已经很谨慎了,这几天一直开着无下限术式。 -- 第34页 他平时不开术式,倒不是因为考虑咒力,而是因为耗脑子,累。 过了会儿,希音又收到他的私信。 ‘星浆体真奇怪,明明是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都快要和天元合体了居然还不想着逃跑,还一口一个能和天元大人同化是妾身的荣幸,真受不了。’ 注定要为日本的稳定,为天元贡献生命的少女吗? 希音想了想,问五条悟道:‘她的星浆体身份,想必是很小时就确定下来的吧?’ 五条悟:‘大概是吧。’ 那可太可悲了。 希音略做思考,几乎要对这个素昧蒙面的女孩心生怜爱了。 星浆体一定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从小被灌输为天元献身是至高荣耀,甚至是她存在价值的思想。 多可怜啊,同龄人都是被期待,终有一天要开花结果的种子。 唯独她不同,要在最美的季节,尚未成熟就要被残忍折断的花枝,那些大人们为了维持稳定的根基,让她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想必还会做些别的预备。 希音:‘我猜她没有朋友,和同学……就算有,也不会亲近。说不定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意外过世了。’ 又来了,这家伙又开始冒黑泥了。 五条悟看着手机吡牙裂嘴,心道:这个阴暗的家伙。 令人不爽的是,希音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星浆体,天内理子,她父母亲意外车祸的内情确实很值得推敲……上层那群老头,果然是群无可救药的烂橘子。 可能是见他一直没有回复,信息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他低头去看,只见希音发来信息说:‘现在说这些都已经于事无补,期限就快要到了,可以的话,尽量让这个女孩更高兴些吧。’ 他和杰现在就在做这样的事呢,其实夜蛾自己也有暗示自己对这次任务的不赞同态度。 可让人头痛的是,天内理子本人迟迟没有觉醒,完全没表露出对融合的反抗和抵触,让他们想放水都没有立场。 像是为了向没和他们一起来的JK炫耀,接下来五条悟陆续发来他们在冲绳海边玩耍的照片。 沙滩上捡到的海参,蓝天碧云下奔跑笑闹的女孩子。 硝子也不禁感慨了一句:“真过份,平常出任务光忙着处理烂摊子,安抚伤员去了,结果他们俩单独出去,居然可以公费旅游。” 未免太松懈了,看起来猫猫玩心太重,靠不住了。 希音实在有些担心,给杰发了私信过去询问他们的情况。 夏油杰:‘你也知道悟的,别看他这副样子,其实一直开着术式没解除,在回来高专之前,我们都不会放松警惕的。’ 希音放下手机,心里的担忧却迟迟无法散去。 好在任务还是圆满结束了,傍晚时她收到信息,两个DK已经带着星浆体抵达高专结界了。 接下来只要去地底天元所处的结界处,目送星浆体进去就完成任务了。 五条悟:‘不管怎么想,我还是觉得不爽啊!’ 夏油杰:‘天元大人的稳定非常重要,小理子应该是觉悟到这点,才会选择牺牲自己吧。’ 五条悟:‘哈,平常把要保护弱者挂在嘴边的家伙,到了关键时候,反而要靠牺牲弱者保护自己,太狡猾了吧?’ 他这话说得过份,夏油杰迟迟没有回复。 硝子:‘这种事说到底还要看当事人的意愿吧,她自己要为天元牺牲,那就没人能,甚至没有救她的必要。’ 希音:‘她想必是长期接受要为天元大人奉献的教育长大成人的,可是人的本能无法压抑,想必到了最后一刻,她的真实心意也会浮出水面。’ 她了解自己的男友,夏油杰看似恪守规定,实际上只遵循自己从内心认可的准则,是个骄傲到傲慢的家伙。 青春年少的星浆体会无怨无悔为咒术界的秩序奉献自己的可能性太低了,到了最后一步,她反悔的可能性超过七成,到时杰和悟一定会顺从她的心意,放她走的。 所以麻烦的事,现在才开始吗? 这样想着,希音完全坐不住了,她对硝子说:“我想去接杰,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硝子露出‘真受不了傻瓜情侣’的表情:“我就不去了吧?” 希音想了想,也没解释,一个人向天元所处的薨星宫赶去。 高专的面积太大了,平时学生的活动范围只涉及前山那一小块,而天元的结界,作为要害,位于最深处也最隐秘的后山。 她这一路走来,不知为何心跳越发急促起来,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只能说她来得不早也不晚,恰好看到了预感成真的一幕。 禅院甚尔和五条悟的战斗快到让人目不暇接,结果以嘴角带疤,黑色短发的男人把形状差异的短刀从银白短发少年的额头□□告终。 血液漫涌出来,五条悟倒在地上,看起来完全失去意识。 大概是死了吧,希音想,不止额头处的伤口,他的脖颈间还有一处贯穿伤,胸口也有贯穿的刀伤,不止如此,他身上也有其他零零总总的伤痕,现在都在向外渗血。 和他的惨淡狼狈相比,甚尔就从容得多,身上沾的血都不是自己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毫发无伤了。 他果然是个会带来不幸的男人呢。 -- 第35页 希音被这预感落地,发出的沉重轰响震得脑中空白。 “是你啊,原来你在这里上学。” 甚尔这时才留意到她,露出微有意外,但不太在意的神情,“也对,毕竟是术师……我记得,你大概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式神使?” 希音呐呐道:“请,请你住手。” 想必她的脸色很不好看,甚尔困扰地歪了下头,望了眼薨星宫的地方。 “我时间有点赶,不想耽误。” 他说:“这是你男朋友吗,唔,早知道就留一口气好了。” 说罢,他勾起嘴唇笑了下,“现在弄成这样,好像也救不回来了,真失礼呢。” 希音愣了下,看着倒在地上的五条悟道:“那就到此为止,请你不要再……” 这种伤势还在硝子的治疗范围内吗? 她想起硝子以前说过得话——我也是有极限的啦,毕竟做不到起死回生。 那么现在,五条悟究竟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呢? 第20章 已经发生了的事无法挽回,那就仔细想想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吧。 希音逐渐冷静下来,面上却还是维持着无法把视线从五条悟身上移开的失神表情。 自从上次和甚尔偶遇后,希音有调查过他,知道他如今是臭名昭著的术师杀手,现在会出现在这时,想必是被盘星教花钱请来阻止星浆体和天元同化的。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侵入了高专结界,在DK们最放松警惕时发动攻击。 任务正处于关键节点,五条悟做出的决断是由自己断后,让杰带着星浆体进入薨星宫,完成这个最终任务。 所以,所以……千般思绪,电转于一瞬。 放任甚尔踏入薨星宫,才会发生更可怕、更无法挽回的事。 高专是绝对安全的,是学生们长期以来养成的定式思维。 希音也不例外,所以她没把常用的,体积庞大的弓箭带在身上,不过最近她一直在练习使用流光,所以这小巧的特级咒具是有带在身上的,此时正在她的制服口袋里。 眼睛还盯着五条悟浸染血渍的脸,希音手指微动,心想,要试试看吗,我能不能在这里,留住杀掉了五条悟的,禅院甚尔? “喂,你也太冷淡了吧。” 甚尔看着她,偏了下脑袋,“男朋友都这样了,一滴眼泪都没有,这也就算了,离这么远干什么,一点都不关心他吗。” 希音把目光移向他,没说话。 甚尔啧了一声,“我很赶时间的,过来。” 如果要偷袭,现在就是绝佳机会。 希音低着头,慢慢走过去,走到六眼术师那没了声息的身体前时,她听到甚尔冰冷的命令:“坐下。” 想赢他完全是妄想,但能拖几分钟或者削弱他也不错。 如果星浆体真的心意坚定,和天元同化,在里面完成了仪式,甚尔的任务就自动失败了,没有逗留在这里,和我们继续战斗的理由。 明明心中如此思量,希音却顺从无比地听从了甚尔的话,连挣扎都没有,乖顺地 坐到倒下的同期身旁。 不,真动手的话,我连半分钟都拖不了,还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这才是刨除掉所有无益思绪,得到的最终答案! 甚尔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来定束缚吧,这种事情,就算是我这个无咒力也做得到。” “你坐在这里,守着他不许动,也不能联络任何人,或者以任何方式向外界传递信息,期限就定为半小时吧。” 说到这里,他思考了下,“半小时有点过份?应该拖不了这么久,那就二十分钟吧。” “啊,说起来束缚这种东西,成立的关键是等价交换,我想想……就算你不愿意好好在这里等,我应该也不会杀你。” 甚尔咧嘴笑道:“那作为你乖乖等在这里的奖励,我就不把这家伙的头割下来了,如何呢,公平吗?” 希音颤抖了一下,伸手抚向五条悟沾染血污的脸颊。 他的眼睛还是睁开的,但这双总是神采奕奕,晴空般的六睛此时已经失去神采,只是还没合上而已。 他的皮肤依旧残留温度,让希音不免有些愣怔。 她低下头,轻声说:“好,我同意了。” 甚尔表情冷淡地点点头,转身向薨星宫中行去。 “你的目标是星浆体。” 希音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喊道:“现在守在星浆体身边的,那个使用咒灵操术的术师。” “是你的话,就算不杀他应该也能完成任务,你离开之后,只要他还活着,我就给你五亿。” 甚尔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了,希音垂下视线,望向同期沾满血迹的面庞。 好像一切都成定局了,可是仔细想来,非要奢求,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希望。 反正现在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了,除了祈祷和做梦。 希音观察起五条悟的伤处,脖子那里被完全贯穿,如果他还活动,试图呼吸,一定会痛苦到抽搐。 但是他的身体一动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希音撩起他额前短发,去看那有一半被发丝和血丝糊住的伤口。 这一下也扎得很深,脑组织绝对受损,也完全能算是致命伤了。 就算现在硝子来了,大概也无力回天。 -- 第36页 这些伤口还在流血,再用力去按去捂,也只是沾了希音满手的血。 她呼出口气来,凑近五条悟耳边低声说:“你这次再学不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既然世上有诅咒存在,人大概是有灵魂的吧,那么,六眼神子的灵魂,是否还留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中呢? 她凝望着五条悟那沾满血污,精致帅气,难掩稚嫩的面容。 “以前我还蛮讨厌你的,不过渐渐已经觉得你有点可爱了。” “这个世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再怎样挽留也留不住,可我还是不希望你死。” “你还有再努力吗?一定很难吧,不过,还不可以放弃,再试一次看看吧。” 手搭在五条悟渐渐失去温度的皮肤上,希音的眼神失去焦距,她出神地想,虽然梦总有要醒的一天,我做好了接受甚至欢迎它的准备,但至少……还不至于这么快吧? 时间消无声息地流逝着,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至无限漫长。 可希音也不在乎时间了,等不来那用尽全部心力祈求的奇迹,二十分钟或者半小时都无所谓了。 她只怔怔地对着薨星宫的方向,像个雕塑般安静坐着,不言不动。 突然,一双手覆上了她搭在五条悟额上的手背,把她惊醒了。 希音低头看去,正对上那双既像晴空又像海面的眼睛,那里似乎倒映着她的影子,又好像空无一物。 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可到底是哪里不同了呢? 她有些茫然:“你醒了啊。” 五条悟按下她的手,从地上坐起身,转头望向薨星宫的方向。 “理子被带走了。” 他用难以分辨情绪的声音说:“不过不用担心,杰还活着……我去找那家伙做个了结,这里就拜托你了。” 他脸上的神情非常奇怪,像是被骤然抽空了所有情绪,可在那片空白中,又逐渐晕染开疯狂。 那双六眼里好像能映照一切,仔细望去,却分明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希音眼睫微动,低声问:“你怎么了。” 她看起来已经虚弱到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五条悟站起身,伸手拉了她一把。 但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勾起唇角,露出笑容。 “不用担心了哦,以后也不用担心了~” 他惬意地说:“交给我吧,全部,由我摆平。” 盘星教的总部,那家伙一定肯定带着理子向他的雇主复命去了。 他这样想着,迈步向高专外走去。 走着走着,五条悟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渐渐变成疯狂恣意,难以言喻,畅快至极的笑容。 这就是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的感觉吗?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原来这个世界根本不足以束缚我,没有什么能够牵绊我,当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就只有畅快的感觉啊。 哪有寂寞,哪有孤独? 想到这里,他回头望了希音一眼。 她还站在原地,面朝着薨星宫的方向,没有看他。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偏偏还沾着血渍,实在狼狈,但这算这样,依旧美到令人触目难忘。 我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往常影绰朦胧的情愫此时突然清晰起来,五条悟有些奇怪地想,我不是很清楚吗,这家伙除了脸以外就没有其他讨人喜欢的地方了。 就算这样,我也喜欢她吗? 是一见钟情吗? 他摇摇头,想要抛开这无益的思绪,又在嘲笑自己——看样子,我也是个肤浅的家伙啊。 杰是我的挚友,她是我喜欢的女孩。 他们是一对不算完美,但彼此喜欢的情侣。 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所以,这就够了。 听说咒术师中的恋人很难有善终的,但他们一定会是例外,因为有他在,他会替他们摆平一切阻碍。 果然……还是不要让她脸上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吧? 一定可以办到的。 因为,我是最强啊! 白发的咒术师,在心中如此笃定。 * 再接下去的事,希音浑噩中觉得像在梦游。 她先是打电话给硝子,接着独自一人进了薨星宫。 乘升降梯到了面积宏大的地下宫殿,她在广场那见到了夏油杰。 他看起来实在狼狈,希音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身上脸上布满伤痕,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不过比起之前的五条悟已经好了太多,没有断手断脚,伤口也已经止了血,是硝子完全可以兜住的水平。 硝子急匆匆地赶过来,到了薨星宫什么也来不及问,先蹲下给夏油杰治疗,过了会儿,她脸上的表情松泛了些,抬头对希音道:“别担心,他伤得不重,小意思。” 这是希音早就确认过的事了,现在听她这样说也完全不能感到放松。 但我不能让硝子为我担心,她心想。 于是笑着说:“嗯,我知道的。” 第21章 “我们刚才都在忙着清理满高专的蝇头,” 硝子手里做治疗,对希音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别和我说高专有叛徒,他们被人背刺了。” 比起现实发生的事,她的猜测听起来倒更真实些。 希音道:“不是的,没有叛徒,是有个很特别的人入侵结界了。” -- 第37页 她想了想,恍然道:“如果是完全没咒力的人,对任何结界来说都是透明的吧。” “哈?” 硝子很惊讶:“还有这种人吗?” “是的,完全没有咒力,大概是出生时就拿有可能有的术式,还有全部的咒力,交换了难得体质的,所谓天与咒缚吧?” 在治疗下,夏油杰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希音蹲在他旁边,拿湿巾清理他脸上半干的血渍。 硝子看了她一眼,提醒道:“你也擦擦脸吧,看起来怪吓人的。” 希音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脸上手上都沾了血,应该是之前守在五条悟身边时沾上的。 他流了太多血,现在想想,能重新站起来真是个了不起的奇迹……她到现在都有种不敢相信的恍惚感。 现在的他,就算是对上那个似乎什么都能破坏殆尽的男人时,应该也不会输吧? 希音有些出神地想。 又过了几分钟,夏油杰的手指动了动,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然后霍然坐起身来。 “悟,理子!” 希音安抚道:“悟没事,他很好,他去追星浆体了。” 夏油杰的脸上难掩动摇和惊惶:“那家伙很强,超出想像的强!” 希音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她盯着夏油杰的眼睛道:“不用担心,悟会赢的,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夏油杰愣了下,“我得去找他!” 就算被反转术式治疗,也不是完全恢复如常,必要的休息还是免不了的。 可这时候也没法劝他安心留下来休息,希音便道:“我和你一起去。” 夏油杰犹豫了下,还是放出飞行诅咒载着希音一起去了。 他们给五条悟打电话、发消息,全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她想了想,说:“之前的战斗太激烈,他手机不是坏了就是丢了。” 夏油杰说:“去盘星教的总部,他一定在那里。” 追到了盘星教的总部,夏油杰跳下诅咒,对希音说:“你留在这里等我,不要进来!”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冲进去了。 希音于是站在广场外等,这时天已经黑了,从外面看起来,盘星教倒是很安静。 能请动禅院甚尔这种杀手,而且任务目标是阻止星浆体和天元同化,要与高专为敌,对付五条悟和夏油杰,赏金一定相当不菲。 这些钱可都是信众们募集而来的……人在空虚迷茫时就格外容易聚集在一起,信奉些什么。 信仰这种东西,既可以成为最坚硬的盾,也可以成为最锋利的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实在是非常可怕。 她这次没等太久,只稍微走神了一会,一切就结束了。 五条悟抱着被包裹起来的少女尸身当先走了出来,夏油杰一脸沉郁地跟在他身后。 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星浆体的死完全是意料之中,希音把目光移向神情中微带恍然的男友。 夏油杰感受到她的目光,对她露出勉强中透出安抚意味的笑容:“不用担心,都已经解决了。” 就连笑的时候,他的眉头也是锁着的,眼底透出的动摇怔忡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这种时候,体贴的女友不该对勉强撑起精神安慰自己的男友究根结底,希音没说什么,转而望向五条悟。 虽然知道他已经没事了,但看他那身被刀割出一道道口子,浸透血迹的衣服,也实在让人悚然。 这时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之前那种奇异的亢奋疯狂,只剩下被抽离情绪般的空洞,在他犹带稚气的脸庞上,那双睁大的、微透迷茫的湛蓝眼睛,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就算伤口被反转术式治愈,消耗的咒力和体力也没法凭空生出来,况且他还流了那么多血…… 不过,甚尔呢,已经死了吗? 希音对着五条悟弯了下唇角:“你还好吧?” 他转动着眼珠看了她一眼,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三个人带着星浆体的尸体,披着夜色沉默地回去高专。 希音给夜蛾挂了个电话,简明扼要的把大概发生了什么告诉他,然后拜托他让督察来收拾残局。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只道:“辛苦你了。” 等回去高专,安置了天内理子的尸体,五条悟坐在医务室的床上,对凑在他身边观察他的硝子说:“我没事,但很累,想睡一觉……我不想回宿舍了,就在这里睡吧。” 硝子指了指自己戴的口罩,大声说:“你想在哪睡都行,不过还是先去洗个澡吧,这味道可太冲了!” 医务室倒是有配套的冲淋装扮和病号服,不过肯定没宿舍的合用。 这时候五条悟也没有挑剔的心力了,站在沐浴头下把草草把自己从头到尾冲洗了遍,就套着宽大的病号服一头载倒在床上。 夏油杰坐在椅子上,对研究打量他的女同期道:“我没事,不过也蛮累的。” 硝子于是问他:“你也要在这里睡吗,和悟隔壁床?” 他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然后特地从自己宿舍拿了换洗衣服,洗过澡之后在医务室那张狭窄的、连翻身都不行的床上躺下了。 硝子有些惊奇地对希音说:“他们俩睡着了耶。” 希音点点头:“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他们都很累。” -- 第38页 而她虽然什么也没做,只是在等、在祈祷而已,现在也有种虚脱般的无力感。 硝子把她拉起来,推着她的肩膀让她回宿舍,“快回去睡觉吧,都过去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啦!” * 夏油杰昏昏沉沉睡到天亮,从病床上坐起来时还觉得头痛。 他睡得不好,虽然中途没醒,但合眼之后总觉得自己还在盘星教里。 五条悟抱着天内的尸体走在前面,周围尽是些面目模糊,带着面具般笑容,正在鼓掌的教众。 “把这些家伙都宰了吧。” 他回头望向他,问“现在的我,应该不会有负疚感。” 他回答:“算了吧,没有意义。” 意义……那玩意,真就那么有必要吗? 问出这句话的人到底是悟还是他自己呢? 迷糊的梦境里,已经说不清了。 女友恰在此时推开医务室的门走进来,手里提着早餐,美丽的脸上带着温柔明媚的笑容,“你醒了啊。” 看着她,就会觉得如恶梦般的昨日带来的阴翳已经尽皆散去,对夏油杰来说,她就是有这样的意义,是这样的存在。 夏油杰对着她苦笑了下:“我不应该在医务室睡的,这里床板窄,垫子又太厚太软,躺得我头痛脖子酸。” 希音放下早餐,绕到他身后给他按脖子,纤长的手指力道恰到好处而且灵巧,舒服得夏油杰想要叹气。 她低下头,弯曲的长发垂落在夏油杰肩头:“那你吃过早饭再回宿舍睡一会?夜蛾那边我帮你请假。” “睡太久了也头痛。” 他下意识地不想再沉浸入灰暗的梦境里,按住她搭在肩膀上的手背,“你就这样陪陪我好了。” 这简直就是在撒娇了,希音怎么会拒绝他呢? 她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靠在一起也不说话,平静地享受着安宁静谧的气氛。 过了会儿,硝子推门进来,直接把他俩当空气忽略掉,走到‘重伤号’五条悟的病床前查看。 “脸色有好一点,但还是蛮难看的。” 她说:“都睡了快十钟头了,好像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啧。” 希音问:“我觉得他昨天起码流了一两千毫升血,是不是要给他输液或者输血?” 硝子想了下,为难道:“也不是不行,不过给他扎针的话怎么样也会弄醒他吧?” 夏油杰制止了两个女同学:“让他好好睡吧。” 于是,五条悟一觉睡到了傍晚。 他睁开眼的时候,暗金的暮光从窗户里洒进房间,让一切显得宁静而温暖。 坐在窗边桌旁,低头写着什么的女生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特地在这里等我醒吗?”五条悟有些高兴地问,手垫在脑下,并不急着起身。 “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希音说:“我们怕你出什么岔子,一直有分人出来守着。” “你以为我是谁,有什么好担心的。” 五条悟拖长了语调,得意洋洋:“我可是领悟了咒力的核心,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哦~” 那种东西硝子早八百年前就领悟了,也没见她比别人更靠谱,更让人放心一点。 希音摇摇头,提起保温食盒给他看:“你不饿吗,这里有粥和一点小菜,你先吃吧?” 五条悟不愿意,挑剔道:“这东西不是给病到快死的人吃的吗,我可好着呢!” 希音早有预备,看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包装点心和零食一样样码在他床头柜上,都是他平时爱吃的。 第22章 五条猫猫把头凑过去瞄,还伸出爪子拔弄几下,就是不满意。 “突然想吃乌冬面,想喝热乎乎的面汤。”这绝对是在撒娇,能毫无心理负担自然而然地撒娇可能也是最强的独家秘技,“越说越饿了,帮我订,快一点哦~” 暗紫色眼瞳的少女瞪了他一眼,起身离开医务室,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五条悟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拆开零食吃起来。 等了大概半小时,希音就把热腾腾,汤汁鲜美的乌冬面端过来了。 考虑到高专的地理位置和形同摆设的食堂,大概率是现煮的。 五条悟美滋滋地吃完面条,把汤汁也一起喝了个干净,感觉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了。 希音觉得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便问:“你现在感觉怎样,大概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 五条悟想了想,活泼道:“稍微还有些提不起劲,晚上再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早上大概就能满血复活了吧。” 希音坐回桌边,看着他说:“这次星浆体的任务,各种意义上都被搞砸了哦。” 五条悟点头,坦然得过份:“对,搞砸了,是我的错,不过不用担心,后果我会一力承担。” 希音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你还是先想想任务报告书吧,我看你也不会想自己动笔,不如把事情始末说一遍,我来写?” 每执行一次任务,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要写份报告书交给夜蛾,再由他上交存档。 往常这份活也都是希音干的,这次星浆体事件情况复杂,上面肯定会仔细查阅他们上次的报告,所以格外需要认真对待,因此就算没有参与进去,希音也还是打算自己写。 五条悟奇怪道:“我都睡了这么久耶,你怎么不去问杰?” -- 第39页 希音道:“他看起来有点困扰,我不想让他再回忆一次不愉快的事了。” 我也很困扰啊,现在还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呢! 五条悟瞪着她不说话。 “我看你虽然受伤很重,但精神不错的样子。” 希音转了下笔头,“或者你也不想提,那我再回去问杰也不是不行。” 五条悟撇嘴道:“也没什么不能提的。” 于是开始讲述。 “完全中了那家伙的套,各种意义上都是可怕的对手啊。” 他倒是不吝啬夸奖让他任务失败,并且差点杀死自己的敌人,“禅院到底在想什么啊?居然放任那种男人沦落为诅咒师!” 此时提及,他才突然想起甚尔的临终托付。 释放芘的时候,他刻意偏开些许,留给甚尔交待遗言的机会,算是作为对手,对这个差点杀死自己家伙,额外的敬意吧。 那个男人一开始说没什么想说的,后来又改口说有个儿子。 他是这么说得——‘那孩子很不幸,那个女孩应该会感兴趣才对,就交给她吧。’ 虽然话说得很别扭,但是在托孤没错了。 那家伙的儿子,两三年之后就会被禅院带走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麻烦,还是我这边摆平了,再告诉她吧。 五条悟做了这样的决定,对希音问道:“喂,你认识他吧,现在人被我杀了,他是怎么回事,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几年前同个屋檐下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候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小白脸而已……他姓禅院,又是个无咒力,在那里会怎样你也清楚的吧。” “啧。” 听完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任务过程,大抵脉络希音基本有数了,和她之前的揣测没多少出入。 她的心思大半放在模仿男友笔迹和文笔上了,报告书写到五条悟追着甚尔去了盘星教总部,最终杀死他,夺回星浆体天内理子的遗体,也到了尾声。 “杰找到你之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也要写进报告吗?” 希音停下笔,转头望他:“要不要写进报告由我来判断,我只是想完整,没有疏漏得了解清楚始末而已。” “你只是想了解清楚啊~” 五条悟阴阳怪气地拖长了语调,但没有再说什么,干脆地讲述起来。 “我取回理子的尸身时,盘星教的那群家伙可都在哦,就是那群人,募集资金,请禅院甚尔来的。” “他们都在笑着鼓掌……那笑容真是比诅咒还令人作呕。” “我诚心诚意地认为,不如把这群家伙也一起清理掉算了,所以问杰,要不要由我动手把他们宰了。” “结果那家伙果然无聊至极,他居然对我说,不要这样做,因为没有意义。” “哈,意义这种东西,很重要吗?” 重要吗?希音顿了顿,没有回答。 她把报告书又审阅了一遍,钢笔插回笔套放到一边,回头对五条悟道:“你要看吗?” “才不要!” 这家伙吐着舌头说:“写给上面那群老头子看的恶心东西,拜托你放远点,免得味道熏到我。” 希音白了他一眼,那几页纸卷起来敲在他额头上,“我说,你一直很依赖杰吧。” 五条悟睁大眼睛刚要反驳,就被她打断了。 “先不要急着争辩,听我说完,这里指的依赖是思想,因为悟你是正在形成三观中的小孩子嘛。” 五条悟一脸嫌弃:“哪有,我最讨厌杰那套正论了,尤其是他那副说教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应该听他的一样……呕,真是想想都恶心。” 希音摇摇头道:“可你不还是会听他的吗,否则在盘星教那里,为什么没动手?” 正因为是不成熟的小孩子,所以才会用争吵,辩论的方法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啊。 你是喜欢杠杰没错,但同时你也是最相信他,最想理解且认同他的人……真奇妙啊。 希音拿手指卷了下头发,“算了,不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这不重要。” “我想说的是,从前你反驳杰、和他吵架,这都无所谓,他很坚定,再怎样质疑,也只会更坚持自己的想法,但你最近最好避免这样的行为。” “这次任务,给了杰相当大的挫败感,这可不止因为任务失败,也和盘星教有关系,盘星教的教众都是些普通人,甚尔说到底是被他们雇佣的工具而已,这让杰稍微有点迷茫,在他想清楚之前,你最好不要再给他额外的干扰。” 五条悟这下是真不爽了,他直挺挺地倒回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也很迷茫啊,你为什么不关心我……杰那家伙,有那么脆弱吗?” “他一点都不脆弱。” 希音平静道:“不过他比你麻烦,你的个性很让人头痛,不过这种外向攻击型的个性优势就在于不舒服了绝对会表现出来,有不爽就会加倍让别人不爽,很擅长让自己开心。这方面杰和你相反,他太‘内’向,有情绪和想不通全都要自己内部消化,这种内化会让他更坚强,但如果超过某个临界点,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悟,在依赖杰之前,你得知道,他也会迷惑,但一直在忍耐哦。” 五条悟用手掌盖着脸,摆出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 -- 第40页 希音走到他床边,俯身看他,继续道:“你有困扰就去找杰,去刺他已经养成习惯了,一时间挺难改的……嗯,只限于这期间,有什么想不通的不如来找我好了,我来给你解答困惑。” 五条悟用那双苍蓝的,明亮的眼睛在指缝间里窥看她,“你这样个性阴暗的家伙,只能让人更头痛吧?” 希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觉得自己很成熟,完全能胜任这项工作啊。” 她掰开五条悟覆在脸上的手掌,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可以试用一下,不如就先从这次事件开始,由我来告诉你,不能对那群教众下手的‘意义’如何?” “首先,意义是人类创造的名词,很多时候它的概念是相对的。” 她说:“你觉得人类对于地球,对于宇宙,有什么‘意义’吗。” 太近了吧?你这家伙都没有分寸的吗? 往常最没有分寸感的家伙心里腹诽,瞪着她较劲一样恶狠狠地说:“完全没有!” “是的,没有意义。” 这样说的时候,其实希音的心思其实大半在男友身上。 在盘星教他回答五条悟:算了吧,没有意义。 这是个,多么迷茫无力的回答啊,已经到了那么糟糕的地步吗? 希音不由想,我们都还没有成年,离毕业还有两三年呢。 夏油杰是那样有天赋的术师,我还以为,他至少能撑过青壮年,会撑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触碰到自己能力的极限,迷茫于自身能力的局限和无力。 结果,居然这么早就出现了崩坏的征兆吗? 不,还没必要这么悲观,年轻不成熟时栽跟头总比成熟之后更容易接受,如果能够度过这段迷茫,想必他也能变得更坚定吧? “术师对非术师出手,这是不能逾越的红线,对于你,五条悟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抛开担忧,她用不容质疑的语气对五条悟说。 他完全听不进去,“哈,为什么啊,那些恶心的家伙……你还要特地把我拎出来,难不成我额外负有要保护他们的义务不成?” 希音凝望着他湛蓝如天空的眼睛:“没错哦,你确实负有额外的责任,因为你是最强嘛。” “不过这种责任,不是指盘星教教众,而是对那条红线——‘术师不能对非术师出手’的铁则,你额外承担责任。” 第23章 “规则本就被用来限制强者,保护弱者,所以你会觉得不舒服,绊手绊脚是理所当然的事。” 五条悟微露恍然。 他很聪明,只是自幼生长在与普通人隔绝的环境里,自幼年起,他就不是弱者,因此无法理解普通人的心情和处境……也因此单纯。 “可是你要知道,我们赖以生存的社会,正是构建于无形无质的规则之上,它被侵犯摧毁后,有多少人会沦入绝望,哀嚎着坠入深渊……有多少幸福会沦为泡影。” 希音俯低身体,双手捧住五条悟的脸,强迫他注视自己的眼睛,“教众犯错,甚至伤害到我们,这些要由咒术协会和政府制定的标准给予处罚,反正无论怎样,不能由你制裁,不能由你惩罚。” 五条悟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她看:“其实根本就不会拿他们如何吧?” 希音直起身,走到桌边椅上施施然坐下,点头表示赞同:“是的哦,大概率不会拿他们如何,以那些大人□□为上,息事宁人的作风……‘反正只是群乌合之众,积攒下的钱也花光了,现在完全构不成威胁,为他们和政府谈判根本不划算嘛。’他们应该会这样想吧。” 她望向窗外,避开五条悟满是愤恨的眼神,发散着说:“如果你当时没听杰的,直接把那些教众杀死,想必也没什么。道理是一样的,教众本来就是社会的边缘份子,对政府来说也是相当头痛的社会问题……你可是五条悟耶,处在那样的极端情况下,做出出格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咒术协会怎么会轻易放弃你?何况逼到你倒戈相向就太不划算了,所以结果也是一样,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五条悟不满地叫出声来:“哈?” “之前一直说我不能对教众出手,现在又改口说出手也没关系,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希音不理会他的质疑,继续道:“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你还要出很多次任务,面对各种复杂的状况,遇到和盘星教类似的情况,继续杀下去吗?” “莫非你要用自己的喜好和判断,替代规则和法律……” 她轻声问:“你真的要做这种事吗?” 五条悟沉默下来,希音笑着望了他一眼,“事先说明,我对你有可是有着相当程度的信心呢,认为如果是你,说不定也能在肆意妄为里守住底线?” “但不被束缚的利剑,割伤自己也是早晚的事……上面那些大人,会逐渐把你从依仗视为眼中钉和肉中刺,想办法限制你,甚至毁掉你。” “那就放马过来啊,” 六眼的术师对此嗤之以鼻,“难道我会怕吗?” “嗯,我知道你不会怕。” 希音轻描淡写地说:“但是蔑视规则的人,会被普通人甚至其他术师排斥远离。” 说到这里,她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趣地说:“不对,也不此如此,有人害怕你,就会有人崇拜你,有人想远离你,自然会有人想效仿你的所作所为,咒术师,不,人类都是如此,会仰慕向往强者,生存在社会中,却觉得规则束手束脚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呢?” -- 第41页 “但那些以你为榜样,效仿你的,他们可以守住底线吗?这些人犯下恶业,你会不会因此负疚呢?” “总之我就是得为弱者考虑!” 五条悟痛苦地叫出声来,“不管是普通人也好,术师也罢……烦死人了,这世上就没有比为弱者考虑更累的事了,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脑袋快要爆掉了!” 看到这副样子,希音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于是不再说些什么,任他自己发泄情绪。 过了会儿,五条悟搓了把脸,侧头望向她:“你其实根本不会关心这种事吧……之所以会特地和我说这些,果然只是想看我痛苦纠结的样子,哼,你这家伙,根本以折磨别人为乐嘛!” 折磨你确实蛮有趣的,不过…… 希音微皱着眉头,露出混合着为难爱怜与享受,魔女般的神情来,“其实我……比任何人都由衷希望,大家可以得到幸福呢。” 然而,然而。 没有痛苦,快乐有什么意义,要不是心怀希望,失望从何而来? 这些本就如同光与影,相伴相生,非要纠葛至死,永不安宁。 * 一个月后。 “三年级发生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吧?” 夜蛾手撑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学生问。 他所指的,是发生在一星期前,三年级在外出执行祓除一级诅咒的任务时,不幸遇到了窗的误判,到现场后遭遇了特级诅咒。 经过激烈的战斗,虽然成功祓除诅咒,但有一个学长当场牺牲了。 高专实在太小,那次事件他们都有所闻。 五条悟大咧咧道:“然后呢,夜蛾你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当了校长以后格外爱绕圈子了哦。” 是的,现在夜蛾已经不止是二年级的班主任了,鹤野先生已经正式退休了,离退之前,把他这个得意门生推荐为下任校长。 虽然当上了校长,但夜蛾依旧放不下自己正在带的二年级,一方面是想有始有终,另一方面实在放不下这两个问题儿童,总之他是打算辛苦自己一下,校长和班主任兼着干了。 顺带一提,他今年还离婚了。 老婆带走了女儿,从此以后,他只用每个月定期支付抚养费用,偶尔去看望女儿,不用替自己的小家庭额外操心了。 苦逼的中年离异男揉了揉眉心,“三年级的色川不幸牺牲,不止如此,那次任务中,吉木也断了一条腿,大受打击,决定退学。” 三年级的事大家都知道,吉木要退学的事倒是初次听说。 五条悟望向硝子,奇怪道:“你不是帮他把腿接好了吗,那家伙现在好手好脚的,实力也勉强过得去,干嘛不做咒术师了?” 硝子不满道:“你问我,我问谁啊。”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她小声抱怨了句:“身体上的伤我可以治疗,灵魂上的我可没办法啊。” 被人捅了几个对穿,几乎放掉一半血,照样爬起来干翻对手的某人表示不能理解:“太狡猾了吧,都到三年级了,说跑就跑,咒术界人手紧张成这样了……” “悟,别说了。” 夏油杰打断他,举手对班主任道:“夜蛾,你继续吧,不要管他。” 夜蛾于是继续道:“你们知道,丸山和色川是恋人,色川惨死的事大大打击了她的精神,吉木又要退学,她今天上午也来找我,说虽然还愿意留在高专,但有可能考虑转到督察的方向,暂时不考虑继续参与祓除诅咒的任务了。” 丸山学姐是三年级的顶梁柱,已经取得一级咒术师的资格,这次能最终祓除特级诅咒,主要是她的功劳。 印象中,她是个性格坚毅爽朗的女性,边她也……所以三年级,是全军覆没了吗? 二年级的四个学生,不免感到唇亡齿寒的萧瑟。 希音看了杰一眼,已经预感到班主任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三年级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一年级的学弟又尚在成长中,可是分配给高专的任务是不会少的,那就只能落到二年级头上了。 果然…… “接下来你们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今天我这里就有两个任务,据穿预测祓除的目标都是一级诅咒。” 白发DK手撑着下巴,不爽地插嘴:“说不定还是个错判的特级。” 夜蛾清咳一声,看着他说:“我看咱们这里就数你团队协作能力最差,说来都过去一年多了,你适应不来就别适应了,干脆一个人出任务去吧?” 他可太会说话了,噎得五条悟直翻白眼。 “你不愿意啊?”夜蛾实在头痛。 五条悟看了夏油杰和希音一眼,大声道:“我愿意,谁说我不愿意了?” 夜蛾远目了下,“这次先做个尝试,顺利的话,以后三年级分为两组执行任务,你一个人一组,杰和希音一组,硝子留在高专待命……” 一级抬杠选手又看到华点了:“我们四个人,是被划成三组了吧,夜蛾你数学真烂。” 夜蛾额头上青筋跳起,捏了下拳头,忍了。 硝子笑嘻嘻地举手:“他虽然不说,但其实也是会寂寞的啦,我和悟一组吧?” 夜蛾沉吟道:“以后分派给悟的任务,可能都比较危险,硝子你不适合去啊……再说上面也更希望你能留在高专待命。” 五条悟超大声地嫌弃她:“你不要跟着我,反正我也不会受伤!” -- 第42页 就算受伤也用不着硝子治了。 “带我又怎么样嘛。” 硝子噘着嘴,“一直守在高专也很无聊啊。” 夜蛾宛如一个操心的老母亲,踌躇着说:“以后不太危险的任务,你可以提交申请跟杰那一组?” 最强与次强,逐渐拉开的距离和落差,你已经渐渐感受到了吧? 希音沉默地望向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夏油杰。 不过是你的话,还不至于无法调整这种落差。 虽然夏油杰非常沉默,但夜蛾也不至于忽略他,“杰,你觉得呢,新分组可以接受吗?” 夏油杰说:“我都没关系的。” 夜蛾点点头,在他看来,让这对情侣在一起,是很合适且让人舒服的安排。 “那就先这样试试看,有不合适的地方再调整好了。” 他望向好像没有意见,偏偏满脸写着不开心的头号问题学会,搞怪道:“悟,我知道你是个喜欢热闹的家伙,所以这次特地给你安排了两个督察,一个负责从高专跟你到任务地,另一个直接在那里守着待命,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啊? 感动个屁啊,明明是担心一个督察看不住他! 五条悟不想说话。 夜蛾看他这么不捧场,按着眉心说:“实在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那就免了吧! 五条悟拍着桌子说:“快告诉我任务情报,我现在就出发!” 比起这个吵闹的家伙,夏油杰沉默的像尊雕像,希音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混沌不明的天空。 第24章 那次任务执行得很顺利,让夜蛾松了口气,再之后的许多次也一样,事实证明,最强两人组就算被拆成两组,依旧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经常能收到两份伴手礼的硝子表示很赞。 这次,五条悟去了名古屋执行任务,按时间来看,大概是刚下新干线,然后各种风景照,有别于东京的建筑风照片就在群里刷了屏。 一如他闹腾、不甘寂寞的个性。 硝子在群里艾特他:你怎么每次都这么轻松的,下次带上我吧,起码能在现场救助伤员嘛。 硝子这样好用的奶妈,不论如何都是派得上用场的。 五条悟回道:又不是我拦着,你不会自己找夜蛾申请啊。 硝子:猫猫上吊.jpq 硝子:你以为我没申请,夜蛾一次都不批啊! 五条悟:哦,那没办法,谁让你菜。 于是两人在群里大斗表情包,分分钟刷过好几页。 自那次之后,他和夏油杰就没有一起执行过任务了,就算当时只二年级只接到一个任务,夜蛾也会留一组在高专待命。 比如现在,他的考量就派上用场了。 “突发事件,就在东京市中心的商场,现在事发地已经被封锁了。” 他手撑着讲台表情严肃,“目前怀疑有诅咒师在闹市区投放了可以吸引诅咒的咒物,目的不明,是需要严肃对待,尽快平息的恶□□件!” 两人二话不说,站起来准备出发。 硝子举手:“我也一起去吧,反正那么近。” 夜蛾面露难色:“这次任务的危险程度无法确定,你……” 硝子没等他说完,噘着嘴一脸没劲地坐回座位。 希音和夏油杰到了高专门口。 这次来接他们的辅助监督是个很年轻的女性,穿着干练的职业西装,开车载他们去事件发生地的路程里,尽量详细清楚地阐明情况。 她看起来是个新手,虽然已经尽力掩饰,但青稚生疏的地方还是毕露无遗,那副紧张的样子让希音甚至想要安慰她了。 再次留意到她向后视镜瞥的视线时,她对着镜子笑了下。 她的笑容确实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年轻的监督放松不少,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那个,你们都那么年轻,看起来和外面的高中生没什么差别的样子,却要执行这种危险任务,真的没关系的吗?” 有这样的顾虑是人之常情,但监督这份工作,无法摒弃无益思绪,八成是做不下去的。 游走于普通人和咒术界之间,有时承担的压力也是双份的,窗和监督的职位更迭速度,甚至比咒术师更快, “不用担心。” 希音想到这里,不由温柔地安慰起她来:“别看我们这样,其实已经执行过很多次任务了,这次也一定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身旁的男朋友:“对吧,杰?” 夏油杰拍了拍女友的手背,“不用担心。” 监督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们是男女朋友,愣了下然后说:“啊,你们虽然很像学生,但气场确实和普通人不太相同呢……尤其是这位男同学。对了,我是伏原亚美,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这个时候应该由夏油杰接腔说些什么,可他没有这个兴趣,反而合上眼开始闭目养神。 伏原不由有些尴尬,虽然希音一直有搭她的腔,车内的气氛还是渐渐变得沉凝起来。 好在任务地很快到了,确实是相当眼熟,经常路过,也经常能在电视里看到的繁华商业区。 此时楼下围了一圈负责封锁的警员,此时商场没被波及到的人已经被疏散了,对民众公布的信息应该是管道泄露或者其他什么不至于引起公众恐慌的理由。 -- 第43页 日本人并不喜欢凑热闹,虽然是闹市区,但大多数人都配合着离开了,只有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在旁边好奇地探头探脑。 和这类公职人员做沟通是监督的职责,伏原上前向警员出示证件沟通,结果被一个七八岁大,穿着蓝西装外套戴眼镜的小朋友搭讪了。 “大姐姐是负责处理现场的特别警员吗?” 小朋友有双清澈明亮的蓝色眼睛,里面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因为他非常礼貌,条理清晰毫不怯场,并不类似于一般好奇的熊孩子,伏原愣了下,道:“是的,小朋友,这里很危险,不过我们会处理好的,你和你的同学一起回家去吧。” “真的是线路问题吗,大姐姐你带来的人也不像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呀。” 小学生清澈灵动的大眼睛扫了眼希音和夏油杰,无辜好奇地问伏原道。 伏原毕竟是个新手,倒是被问住了,一时间卡了壳,“呃,这个……” 有个胖墩在旁边搭腔道:“该不会是有恐怖分子吧,带着枪,可能会扫射的那种?” 伏原尴尬地笑道:“这怎么可能。” “我们确实有看到可疑的人哦,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 蓝灰色眼瞳的小学生见伏原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转移视线望向夏油杰,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前者很快移开视线,小胖墩跑到希音身边,好奇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们吗?” 希音觉得那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男孩非常有趣,有了些逗弄他的兴趣,于是指了下商场,俯身问他:“你们之前在里面玩吗?” 小胖墩脆声应道:“对啊,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突然就听到让我们离开的广播了。” “除了可疑的人以外,没有见到其他可疑的东西吗?” “没有耶,柯南,你有看到什么吗?” “那个,大野桑!”伏原紧张地叫起来。 希音笑着示意她不要紧张,随即望向蓝灰色眼睛的小学生,“你呢,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吗?” 被称作柯南的小学生望着她摇了摇头。 希音直起身,意味深长道:“这世界常常会发生一点在我们理解范围外的事,敏感聪明些的小孩子或多或少会意识到才对。但看不到就意味着和你们无关,是不能涉足,沾染上就会变得不幸的领域哦。” 柯南看了她一会儿,有些大声地说:“大姐姐你在吓唬小孩子吗?” “说不定是吧。” 希音笑着道:“听话的小朋友就乖乖回家吧,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哦。” 柯南还想说些什么,被身边一个茶色头发的小女孩扯了下袖子,“我们回去吧。” 她的面容神情里都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是和柯南一样,让人觉得很有意思的小女孩。 “对名侦探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谜团,无法理解的事。” 柯南有些不服气,“我迟早会弄清楚的。” 如此般说完,他倒没再纠缠逗留,带着领着几个同学一起离开了。 伏原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转头对希音和夏油杰说:“商场里面大概还有十多人被困住了,请你们务必营救他们!” 于是两人弯腰钻过黄色的封锁带,进到商场里。 到了大厅,夏油杰抬头仰望几眼,不急着上楼,先放出擅于搜索的小型咒灵,然后站在原地等了会儿。 那些咒灵很快又回到他身边去,给他传递来只有他知晓的信息。 “希音,我去地下屋。” 夏油杰说:“地上的几层就交给你了,三楼那边还有几个普通人在,被几个诅咒困住了。” 他们的行动模式向来如此,分开行动,杰会把确认过,相对没有危险的部分留给女友处理,希音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两人迅速分开,各自行动。 正如他所说,其他楼层都很‘干净’,唯独三楼角落的玩具店门口聚集了七八只二三级诅咒,被希音唰唰唰几箭清理干净,然后她看到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一家四口。 那家的父亲是个三四十岁的青年男人,磕磕绊绊着向她表示感谢。 年轻的妈妈抱着小女儿,脸色惊惶:“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被看不见的怪物骚扰实在是相当可怕的经历,面前这个过份年轻美貌的女孩子没办法给她带来安全感。 希音看了眼窗外,纯黑的幕已经覆盖了整座商场,这个时候,想必警员已经回去了。 对于路过的行人们而言,这块地方,会暂时从他们的记忆和视线中消失一段时间。 “请稍微在这里等一下吧。” 她歉疚但不容质疑地说:“很快就会结束了,等危险因素被完全排除之后,会有专人送你们回家的。” 以夏油杰的效率,想必至多再等二三十分钟,就会传递来已经成功收伏诅咒,回收咒物的消息,等那层幕被解除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家四口沉默下来,稍大些的男孩精神比其他人好上不少,他望了眼窗外,惊奇地叫道:“爸爸,快看,外面的天黑下来了耶!” 他爸爸扫了眼外面,斥道:“悠太,不要说这种古怪的话了,大家都已经很害怕了!” 男孩满脸的不可思议,张了张嘴颇懂事的没有辩解。 希音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小孩子很容易看到原本只有咒术界的人才能看到的东西,这和天赋没有关系。 -- 第44页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廊道中传来一阵微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希音知道这不是杰的。 她不由有些惊讶,她确定,除了地下室外,整间商场里已经没有别人或者诅咒了,那么,来的人会是谁呢? 熟悉的嗓音很快解开了她的疑惑。 “那个,大野桑,有个之前被疏散出来的阿婆,说儿子媳妇还被困在这里,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无论如何一定要进来看看。” 年轻女性的身影停在了玻璃门外,尴尬为难地说:“我想你们已经进来有段时间了,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是心太软磨不过家属的哭求吗? 在她身后不远,果然跟着一道枯瘦,略有些佝偻的身影。 希音眼睫微动,侧头对伏原笑道:“你带她进来吧,这里面的诅咒已经被清理掉了。” 伏原这才推开门进来,阿婆跟在她身后,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抬头望向她,脆生生地叫道:“奶奶,你来啦。” 老妪枯瘦的脸上绽开菊花般的笑容,笑着向小女孩张开手臂:“乖孙女,你还好吧,没被吓到吧?” 他们一家相处甚欢,伏原向希音走来:“你一个人吗,那个和你一起的男生?” “他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话没有说完,便被突然袭来的攻击打断了,伏原左手握着匕首,一击不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高高扬起手臂,机械般地试图再次发动攻击。 “那,有点麻烦……等他,结束了,再来收拾。” 她木然地动了下脑袋,“先把你解决了再说……” 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监督力气变得很大,虽然行动迟缓但好似感觉不到痛了,希音在闪避她的攻击时,拿沉重的弓臂在她不易受伤但敏感的数个地方敲击数下,她只略顿了下,就继续向她扑过来了。 投鼠忌器之下,让希音应付的有些狼狈。 希音有意引着伏原避开那家人躲避的方向缠斗,那一家子也异常沉默地围观着这一幕,她一边留意情况,一边找准机会绕到伏原背后,以手做刀狠狠劈在她颈后——寻常人挨了这下早就昏倒了,她却转了转脑袋,又攻了上去。 “喂,女孩子。” 抱着孙女的老妪突然开口问道:“你没有术式,只能靠咒具攻击吗?” “哎呀,被你看出来了呀。” 希音一个后仰避开伏原势大边沉的攻击,回答道。 那老妪用混浊的眼珠盯她一眼,嘿嘿笑道:“老婆子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好在见识的多。” “你们这样没有术式的术师,依赖咒具就像我们依赖自己的术式一样……虽然如此,但你还是把那把弓丢掉吧。” 这个曝露了自己术师身份的老妇人指间夹着刀片,在怀中小女孩白嫩的脸蛋是划出一道血痕。 伤口离眼睛很近,恶意昭然若揭,蜿蜒流下的血迹就像泪水一样。 看着这一幕,小女孩的另三个家人被障住了般没有反应。 “您的术式是操纵人吗,还真是好用又麻烦呢。” 希音握着弓臂上的手紧了紧,脸上露出忌惮担忧的神情,“被您操纵的人,就会像这样一直听从您的命令攻击下去吗?他们还有意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第25章 老妪咧嘴一笑,露出牙齿脱落,裸/露萎缩的牙床,“没错,被我控制的人会听从我的命令一直攻击下去,除非完全不能用了……要是还有意识不就太可怜了吗,他们现在和梦游差不多,如果好好被解除术式,就和做梦醒过来一样。” “那你的操纵术,有人数,或者别的限制吗?” 公布自己的术式,能相当程度的增幅术式效果,因此,老妪并不吝于讲解。 “没有人数限制,不过操纵得太多我会累的,老婆子年轻的时候操纵百来人也不在话下,现在是不行咯。” 她浑浊的眼中闪烁精光:“我的极限是操纵咒力量在我三分之一水平线以下的人,所以这招最好对普通人好用,对咒术师就有点麻烦了,不过就算是咒力量充沛的术师,想办法熬一熬也是可以的。。” 毫无疑问,希音就在经历被她煎熬的过程。 年迈的诅咒师打量她几眼,话语中流露出令人发指的恶意:“你这么年轻,虽然没有术式,但光从咒力量来说,应该也摸到一级术师的门槛了,和我年轻时差不多,难得还这样美貌,好好利用,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老婆子我会珍惜地使用你……现在,把弓丢下!” 她暴然一声厉喝,用手中刀片在怀中小女孩的脸上又狠狠划了一道。 懵懂的小姑娘眼里泛起生理性的泪花,却连疼都不会喊,那副样子实在让人难过。 希音手上一松,沉重的弓箭一声钝响掉在地上,被四口之家中的男孩小跑着冲过去远远踢到外间。 老妪满意地笑道:“小姑娘真听话,你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老婆子也不勉强你束手就擒,你只要空着手和这几个普通人过过招就好,万一运气好撑到你同伴来救你,那你和他们就都能得救了。” 说完,她把怀中的四五岁大的小姑娘放到地上,轻轻推了她一把,“乖乖,去和这个漂亮姐姐玩吧,羸了的话,奶奶给你糖吃。” 似乎接收到了某种讯息,呆立在一旁的夫妻俩也就近抄起趁手的东西向希音袭攻过去。 -- 第45页 老妪在旁边抱手看着,心中盘算,这女孩子心慈手软,肯定下不了重手,就算下重手也没用,被她操纵的人偶只要手脚能动就不会停下……这种战斗持续下去无疑极耗心力,比起咒力量,更快被削弱的是意志力。 她讲解自己的术式时,十句话里有九句是真的,唯独最关键的一点说了谎,她的操纵术除了被咒力量限制,也和意志力有关。 她只提咒力,这个女孩子就会为了节省咒力苦苦支撑,等过了那个临界值…… 她唇边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她就能如法炮制地用她去对付底下那个更难缠些的少年人了。 一分钟后。 老妪双目圆睁,不可思议道:“你们这届咒术师怎么回事,一点都不顾及普通人吗?” “你居然用丝线把这几个人的手脚筋都割断了,这样就算被送去医院也会有后遗症的,小姑娘心太狠了吧!” 希音手指上套着流光,微皱着眉头,无奈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咒术师以保护普通人为已任,我虽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却也觉得因为自己的软弱让别人受到更大伤害是无法原谅的事呢,这已经是无奈中的最佳选择了。” 诅咒师的操纵术确实厉害,希音割断了那家人的手筋,他们还试图冲过来用牙齿咬她,到最后她就只能把他们的脚筋也一并割断了。 就算这样,他们爬在地上也在用四肢挪动,试图靠近她,好在已经无法构成威胁或者伤害他们自己了。 见希音站在横倒一地的傀儡中央,脸上的神情平和柔顺,看不到一丝动摇,老妪面皮抽动,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从容。 嘁,看走眼了,没想到这女孩子看着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脑子很拎得清心也狠。 这一辈的年轻人,果然了不得。 心知大势已去,她脸上的得意尽皆散去,只余一片萧瑟,老态毕现。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老婆子技不如人,也没你心狠,栽了栽了。” 老妪双手交握在一起向前伸去,一副放弃抵抗的姿态,“我看你也不想欺负老人家吧,这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你把我绑住好了,不要太粗暴。” 她这样依赖术式的术师,一旦没有使用的傀儡,就完全陷入劣势了,况且年老体衰,拼体术也完全没有优势,束手就擒是明智的选择。 希音一声叹息,轻声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下面的咒物也是你放的吧?给许多人添麻烦了哦。” “鱼饵而已,用来钓鱼的。” 看着希音走近过来,伸手要制服她,老姬手掌一翻,用和之前迟缓速度截然不同的敏捷带起黑色刀片向她划了过去! “我知道像您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肯定会留一手。” 金属交击,一声脆响,刀片被流光打到一边,撞到墙壁上。 “您在上面抹了毒吧,被割到会死吗?” 老妪的瞳孔收缩如针,望着抵在自己喉头的尖利护甲,虽然担心呼吸的动作略大些就被割伤,却不敢不答。 “怎么会……顶多让你动不了而已。” 希音好脾气地,商量似地同她问:“差不多了,你应该没有其他招数了吧?” “没有了,没有了!”老妇人颤声回道。 希音垂眸望她,温柔道:“你跪下,手背到背后。我的耐心也不是无限度的哦。” 不听她的话,就算不会死,想必也免不了皮肉之苦……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了不得啊。 老妪心里苦笑,忍着屈辱跪到地上。 她这样的诅咒师,倒是有仔细研究过咒术协会和咒术师们的行事作风,她知道自己会被押送去协会审判,但是她的术确实好用,想必协会也不会不给她‘卖命’的机会…… 如此想着,她彻底没有了抵抗的心力,驯服地把双手背到身后。 “失礼了。” 年轻美貌的少女咒术师知节守礼,想必出生世家,就算到这种时候依旧不肯丢下风度,让老妪不由感到安心。 她看到她绕到自己身后,手搭上她的肩膀,俯低身体,在她耳边疑惑地问:“你做这些事,伤害别人的时候,好像一点也不难过,一点都不觉得痛苦呢。” 什,什么? “完全坏掉了吗……就算只有一点,一点也好,我也能说服自己原谅你啊。” 像有一阵轻风拂过脖颈,再接着,老姬眼中的世界突然开始翻转倒腾,等停止时,她居然看到那少女低垂着眉眼,恣意温柔地向自己投来注视的模样。 我的头,被割掉了啊! 老妪的眼珠在眼眶中疯狂打转,竭尽全力要找自己的躯体。 希音蹲下去帮她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她如愿见到自己罪人般跪伏在地上,失去头颅的身体。 血迹像溪流般蜿蜒于地面,她张大嘴,双目暴突,发出没有声音,撕心裂肺的哀嚎。 “你在负一层放的饵,钓来我们之前,就已经害死十多个人了。” 魔女温柔地解释:“还有这一家子,本来就受了惊吓,现在变成连我都要头痛的烂摊子了,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稍微为自己做的事,负点责任吧。” * 不幸中的万幸,诅咒师殒命之后,术式自动解除,伤员因为体力消耗和失血过多,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 第46页 希音挂了个电话给硝子,请她务必看在情况特殊的份上,让夜蛾同意她来现场一趟。 之后,她看着满屋狼藉,有些头痛报告要怎么写。 丝线造成的伤害好在创面细窄,横尸遍地的场景看起来可怕,其实已经不流血了。 麻烦的还是那具头首分享的尸身,就算是诅咒师,也不是想杀就能杀的,她起码得在报告书里写上‘迫于无奈、战况激烈’之类的字眼解释。 否则……虽然也不会有什么处分,但免不得被打上个心性不定,留待观察的标签,况且,况且也不能不考虑男朋友的感受啊! 希音想到这里,不由头痛。 她环顾一圈,先把倒在地上的小女孩扶起来擦净脸上模糊的血迹,想了想,又去拿了伏原手中的匕首。 十分钟后,夏油杰解决了地下室里的诅咒,成功回收咒物返回上层找到女友时,看到的是副令他心惊的场景。 横倒在地上的伤员几乎让房间没了下脚的地方,粗略望去,身上的伤痕与其说来自诅咒,倒更像是被咒具所伤。 最可怕的是,居然还有具断了头的老妇尸身,夏油杰心神俱震,脚下不由急促起来。 绕过遮蔽视线的货柜,他看到女友倚靠在椅上,单手支着额头,满脸的失神迷惘。 她的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鲜红血液顺着苍白指尖滴落到地上,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才用涣散的眼神向男友投去视线:“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呢。” 夏油杰愣了几秒,瞳孔收缩,悚然道:“你是被普通人袭击了吗?” 第26章 赶到现场收拾残局时,硝子有些意外。 横倒在地上、血泊里的伤者看起来可怕,真上手治疗起来倒是顺畅简单。 值得一提的是,现场最体面的是个老妇人的尸身,干干净净一丝伤痕也无。 唯有被丝线割下的头颅,像是见到了什么地狱般的景象,神情扭曲得厉害。 希音也很狼狈,手臂和腰都被刀割伤了,衣服和脸都沾着血,因她有那样盛极的美貌,更让一切显得触目惊心,颓靡堪怜。 这就是魔女的魅力了,明知道多半是假的,也要被她周身极富侵略性的氛围扰乱。 她缩着肩膀坐在椅上,单手捂着脸哽咽,完全看不得房间里的惨状,就好像这些不是她自己弄出来的一样。 至于夏油杰——她这个往日里还算靠谱的同期,此时满脸的担忧心痛,对地上的伤员视而不见。 “她的术太可怕了……无论我如何恳求,都不愿意解除术式。” 希音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指缝间流泄出来,微带颤抖,可怜至极,“如果我不制止她,大家就不止是受伤而已了,所以……我也不想的……” 老妪的头颅,那圆睁的眼还盯着她的方向,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夏油杰留意到硝子进来,却只能分去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把‘交给你了’的意思投递出去,就扶着女友的肩膀继续安慰起她来。 “你没有做错什么。” 他低着头轻声说,神情里甚至有些歉疚,“你做得很好,不愧是个咒术师。” 夏油杰确实是这样想的,希音做了咒术师应该做的事,阻止了诅咒师的阴谋。 至于受伤的普通人和督察——咒术师的第一要务永远是祓除诅咒,或者完成上级交付的其他任务,别的都只是顺带而已。 能做到当然最好,完成不了也不必苛责。 相比起来,反而是他做得不够。 明明这次的任务情报里就有提示背后可能有诅咒师的手笔。 诅咒师是,狡猾的,难以预测的,明明身怀力量,却游走在灰暗的角落和缝隙中,仗着自身优越于常人的力量肆意享受践踏秩序的快乐,是夏油杰最不屑的垃圾败类。 而他居然只顾着收服诅咒回收咒物,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害得柔弱善良的女朋友要独自面对最危险的部分。 硝子极有效率地处理完地上伤者的伤势,然后打电话叫人。 善后解释还有安抚的工作可不是她负责的。 希音勉强止住眼泪,哽咽着问她:“大家都没事吧,还有那个小女孩……” “你以为我是谁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硝子给她吃定心丸,“顶多躺两天就好,小孩子恢复得更快,痕迹再过两天就会完全消失,倒是我们这边的督察。” 她望了眼横倒在旁边的年轻女性,“受的皮肉伤更重些,可能要多躺两天。” 一切正如希音的意料,她于朦胧泪眼中望向眉头紧锁的男友——唯独他的反应比她预测的更糟糕些。 “既然地上的那些都治好了。” 夏油杰对硝子说:“你也来看看希音吧。” 硝子点头上前,替希音检查伤口。 好友做事向来谨慎细心,就算是专业的伤痕鉴定家也很难看出她身上的伤口是自己弄的,不过所谓挚友,自然有无需言说的默契。 硝子替她治好伤,说:“流了点血,回去多喝点红糖水?” 夏油杰于是小心问:“希音,我们回高专吧。” 希音微微点头,可刚放下手打算站起来,又看见那一地,血迹狼藉的伤员,她颤抖了下,又开始哭起来了。 台上的演员之所以能那么入戏,演出得如此投入。 -- 第47页 可能也是因为台下观众太过捧场,烘托了气氛的缘故吧? 硝子看着这对一个演,一个被演,配合默契,情投意合的恋人,咧了下嘴,点了根烟抽上。 没过多久,临时抽调来的督察带着几个医护把地板上的伤员扶上担架抬走了,硝子也没忘记嘱咐一声,“那个断了脑袋的,记得送回高专去。” 术师死后,尸体是要经过特殊处理的,防止尸变或者被有心人拿去利用。 这次任务出现的‘小意外’,到底还是被抹平了。 二年级还是分做两组照常执行任务,什么都没有变吗? 不,还是有些细微变化的。 硝子留意到,以那次任务为界限,希音也开始在群里发风景照了。 她不由对希音道:“最近很松懈嘛,你现在把事情都丢给杰一个人做了?” 希音笑了下,从手机里翻出张自拍给她看。 咒术师的视线里,硝子看到好友身后漂浮着两只臃肿灰白,像是灯盏和虫子拼接成的诅咒。 比东西更猎奇的诅咒,硝子也见识过很多次了,因此只是略挑了下眉:“哇哦。” 然后说:“这好像是半年前杰收服的诅咒吧?” 希音点头:“对,这是对敌意格外敏感的类型,现在每次出任务,杰都要把它们放在我身边。” 保护欲暴棚啊,硝子很快意识到这是上次事件的后遗症,不由有些幸灾乐祸,“你上次是怎么回事,以你的风格,应该不会做这么出格的事才对。” 那张柔弱无力的面具戴得严严实实,修行都要避开人眼的谨慎家伙。 突然割了成名已久诅咒师的头颅。 这件事成为逸闻在高专传开了,好在大家都觉得她肯定是被逼到不行才做出这种事情……说到底,再怎样性情柔弱,也是个咒术师嘛。 希音沉默了下,无奈道:“可能是最近有些压抑,自己却没留意到吧。” 硝子心想,你可算觉得不舒服了,我还以为你演到忘我了呢,于是嘲笑她道:“谁让你恋爱还非得立人设,现在后悔了吧?” 希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会呢,我是绝对不会为此后悔。” 她捧着脸,笃定道:“况且我也不是在立人设啊,我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恋情更加完美,因此选择更适宜的方式和杰相恋而已。” 看她这副享受的,乐在其中的样子,果然是没有一点悔意的。 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这种事情,不是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难以收拾吗? 硝子想了想,说:“你确实是喜欢杰的吧,既然喜欢他,就会想和他一起战斗才对,你之前那么努力,天天带着伤来找我……现在他宁愿一个人解决任务,你都不会难过的吗?” 希音拿手指卷着头发:“杰已经很出色了,虽然有些辛苦,但他的能力足够独自解决任务,比起有人和他并肩战斗,他更需要那个为之努力和奋斗的理由啊。” 她说这话的神态里,有种硝子无法理解的微妙。 “那你干脆就留在高专陪我好了,” 硝子索性提议:“跟杰一起去,他还要分神来照顾你,这样不是更累吗。” 希音暗紫色的眼中微带迷蒙:“不行啊,现在他处在很关键的时期,我非得时刻盯着他才能放心……真是一秒钟都不希望他离开我的视线。” “哈,什么关键时期?” “硝子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不觉得杰比从前变了不少吗?” 听到好友这样说,硝子歪了下脑袋,仔细想了想,然后说:“嗯,是不是比以前更阴沉了?” 她然后看了眼希音,调侃道:“是因为和你恋爱的缘故吧?” 希音笑了起来,半真半假道:“就算是好朋友,被你这样说我也会生气的哦。” 硝子拿手指了下不远处正和学弟切蹉的白发咒术师:“要说变化,悟才真是变了很多吧。” “夜蛾说他比从前可靠多了,那副欣慰的表情……超恶心的说!” 今天很难得,两个问题儿童大白天的都留在高专没出任务,而且一年级的学弟也在。 索性就开启了另一项高专传统,一对一体术指导课了。 五条悟在指导的学弟个子高挑,浅金色短发,轮廓和瞳色都能看到明显的西方特征,据说是有一半丹麦血统。 不过行事作派都是很传统的日式风格,稍嫌冷淡,但不能相处,希音记得他是叫七海建人。 两个人的体术对练像模像样,有来有往,颇有看头。 白发DK虽然脸上笑嘻嘻,好像在耍着玩一样没个正形,但其实眼神里有几分认真。 最近希音的心思大部分放在男友身上,现在仔细打量五条悟几眼,觉得他确实和印象中有些不同了。 “他又长高了吧?” “说不定已经有一米九了?” 希音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的男友,男孩比女孩更晚熟些,女孩们升入高中就多半有了窈窕的少女模样,男孩们却多大在高中和大学阶段才渐渐成熟,夏油杰也比刚认识时抽条不少,脸部轮廓更加成熟。 此时同他做对手的学弟在四人中个头最矮,不过很有精神,有着双光看一眼就觉得格外有朝气的眼睛。 两个人没过招多久,夏油杰就一记手刀切在他颈后,宣告结束:“你还差得远呢,再加把劲吧。” -- 第48页 光从体术风格而言,夏油杰的攻击狠辣辛厉,同五条悟那种大开大合完全不同。 第27章 “夏油前辈超厉害的说!” 虽然败得利落,但这个叫灰原雄的后辈脸上看不见一丝气馁,他冲夏油杰竖起大姆指,大声道:“如果能稍微对后辈温柔些就更好了,你这一下打得我脖子好疼!” 夏油杰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呵,对练时不认真点,执行任务就要流血了。” 话是这么说的,其实他和这类有话直说,性格爽朗的人相性良好,灰原也并非不够认真,只是体格相对而言不够健硕,在体术方面也稍欠一些天分。 见到另一组对练结束,看起来比同期阴郁些许的七海停下动作,对五条悟说:“五条前辈,我能申请换人吗?” 对五条悟来说,现在玩得正好起劲,他说:“哈,干嘛换人?” 七海看起来很想白他一眼,但忍住了:“因为前辈你一直开着术式,想到没可能突破屏障打到你,我觉得没劲。” 白发DK恍然大悟:“啊,不好意思我忘了,对练还开术式确实很过份……最近我一直在练习如何把无下限当成被动技能一样长期开启,连睡觉都维持,果然快养成习惯了。” “咦咦咦?” 硝子惊讶地叫出声来,“不会吧,你一直开着术式的吗?” 夏油杰也不由投来视线。 “先不说怎样做到睡着也开着术式,这样下去不会把脑子烧坏吗?” 硝子继续问道。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那就同时开启反转术式,源源不绝地提供新鲜大脑好了。” 他顿了顿:“目前尚在尝试中,偶尔也会掉链子,平时还好,累到失神的时候也会忘记,唔,这也就算了,半睡半醒的时候……所以最近很容易犯困,专注力和状态全部大打折扣。” 七海建人的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他也是个有心气的少年天才,虽然五条悟风头无两,是年轻一代公认的最强,但也不妨碍他此时感到被轻忽轻视的不悦。 “唉呀唉呀,” 前不久才被班主任评价变得可靠起来的白发DK察觉到学弟的不爽,半是故意的露出了气死人不偿命的欠扁表情,“别这么冷淡嘛,我关术式就是了,毕竟是可爱的后辈,刚切蹉到身体发热的地步就结束,这可不行啊。” “我说,娜娜明,你应该也不止是这个程度而已?” 这个过份可爱的称呼显然不太受七海本人的欢迎,他嘴角下撇,表情是肉眼可见的不爽。 灰原雄看起来不太看得懂气氛,或者说不介意。 他在一边鼓起掌来:“娜娜明,加油!如果你能打中五条前辈,哪怕就一下,晚饭我请了!” “我相信你可以的,娜娜明超厉害的说!” “不要那样叫我。” 虽然话说得冷淡,但‘娜娜明’确实有被同期‘鼓励’到,希音觉得以五条悟现在的状态,如果轻忽大意,说不定真会被他一拳怼到脸上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饶有兴趣地旁观起来。 硝子比她更想看到五条悟挨揍,手搭在希音肩膀上给学弟鼓劲:“加油,能打中悟的话,学姐们一块请你吃饭。” 五条悟冲她嘿嘿笑道:“说得好像他有可能打中一样。” 七海被他成功惹火,两个人很有礼貌地继续切蹉。 灰原雄转头望向希音和硝子。 “学姐好!”他果然超有精神,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了下两个女前辈,最后把视线停在了希音身上。 “那个,听说学姐你最近遇到了些不太好的事?” 高专实在太小,希音又是当之无愧的校花,所以几乎遇到的每个人都要提一下诅咒师的事关心她几句,她已经相当不耐烦了。 这时听到他的话,希音稍提了下嘴角,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 “知道是不好的事你就别提了。”夏油杰狠狠拍了他一记。 灰原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但很快又振奋起来,超大声地说:“学姐,我说这个不是想让你难过,想起不开心的事。” “我是想要告诉你,你是个优秀的咒术师,超努力也很尽职,有帮助到别人,超级赞的哦!” 尽管很不成熟,但看得出来,他的话语完全出自真心,真实到甚至让人有些惊叹。 灰原雄看着希音,涨红了脸继续道:“那个,学姐,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但其实我有一直关注你的,你是个很温柔的人,以后也请继续努力!” “我也会继续关注学姐你的!” “臭小子,” 夏油杰笑眯眯地揽过他的肩膀,“你难道是在表白吗?” “没有啦……不是表白。” 灰原雄求生欲掉线,“呃,不对,要说是表白好像也不是不行?” 夏油杰笑出一口白牙,“你还差得呢,来,我们再练练?” * 为了练习术式,五条悟像熬鹰一样磨砺自己,身体和精神都几乎濒临极限。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这是真的。 可他完全不像犯困的样子,反而有精神到让人头痛,上进的后辈七海在他关了术式之后,最佳战绩也不过是用手掌擦过了他的额头——这一下很有可能是奔着五条悟那张池面脸去的。 -- 第49页 可继这次和胜利擦肩而过之后,他就被五条悟的大长腿放倒了。 这家伙还很有恶趣味,完全不打算给后辈面子,让他脸朝下埋进了草地里,然后脚踩着他的后背,比着剪刀手给自己来了张自拍。 硝子不由抱怨:“我们二年级的脸都被这家伙丢光了。” 再接着,这个长手长脚,好似永远精神旺盛的家伙就背靠在树荫下打起旽来,没多久就仰着头发出了规律的呼吸声。 “杰,吾真的睡着了?”硝子向夏油杰问道。 夏油杰跑过去看了他一眼,肯定地点头:“没错。而且是开着术式的。” 虽然他说这话时莫名其妙、毫无根据的自信,但硝子觉得无法信服。 “你碰都没碰他一下,怎么知道是开着术式的?” “直觉?” 夏油杰很不认真地回答。 硝子撇了撇嘴,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然后很快付诸行动。 她拿了瓶矿泉水,拉着希音跑到熟睡的同期身边。 “这家伙不是迟钝的类型,用手碰会弄醒的。”硝子这样说着,拧开水瓶盖子,笑得不怀好意。 五条悟现在的姿势是这样的——背靠在树干上,两条腿平伸在地上,头向上仰着,那副小圆墨镜还戴在脸上,他的嘴微微张开,发出规律轻微的鼾声。 看起来睡得很香很熟。 透明的水液浇淋下去,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水液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分成数股流到旁边,汇入地面。 “啧,好厉害!”硝子张牙咧嘴,无声而夸张地用表情说。 在她这个能使用反转术式的术师看来,长期运转反转术式也是件虽然可以办到但绝对和轻松没关系的事,至于一刻不停,那简直不可思议! 结果五条悟却做到了,同时还不间歇地运转比反转术式更消耗脑力的无下限术式,这简直不是人啊! 可是五条悟就是如此啊,他是能创造奇迹的,不可思议的家伙。 希音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精致中尤带稚气的面容,心想,在这个距离仔细看,他比初见时成熟不少,可惜也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 也许就差那么一点,他就会变成可靠的男人了吧。 正在她这样思索的时候,五条悟睁开了眼,正对上她的视线。 那双湛蓝的,仿佛无垠天空缩影的苍蓝六眼,在斑驳树影的映衬下,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脸容。 希音愣了下,笑着道:“你醒了呀,我们还特地想小心些不把你吵醒呢。” 硝子嘻嘻笑着把作案工具藏在身后,她那瓶水已经倒空了。 “你们动静不大。” 五条悟啧巴下嘴,嘿嘿笑道:“可我虽然开着术式,水浸湿了草地,也是能感觉到的,是很奇怪、不太舒服的感觉哦。” 硝子捂着嘴偷笑:“很像尿裤子吧?” 五条悟点头,超豪爽地承认了:“一点没错!” 两人嘿嘿对笑了会儿,硝子果断跳起来跑了,五条悟没追,懒散地伸了个懒腰,从树下站起身,拍了下裤腿,打量希音几眼,问:“你在减肥啊,瘦了好多。” “有吗?” 希音低头望了眼自己,“大概是最近太热,苦夏?” 看着白发DK神采奕奕的脸和明亮的湛蓝色眼瞳,希音又觉得他还和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之前隔着段距离,打量他时感受到的,若有若无的梳离感消散一空。 她心想,确实很久没关心过猫咪了,猫是很认生的动物,再这次下去,说不定又要退到那张线后面去了。 “这样睡着也开着术式,就算是对你而言,也很辛苦吧?” 希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五条悟大咧咧道:“也没什么难,就是坚持,逼自己一把,如果睡着就会忘记开术式,那就不要睡,身体也是有记忆的,慢慢就‘记住’了。” 绝无取巧捷径可言的,坚持而已,说来轻易,其实才是最艰难不过。 从精神到术式,从心到肉/体,六眼的神子确实具备成为最强的资格与觉悟。 希音眨眨眼,道:“也不用太着急,留意分寸吧。” 五条悟扬起唇角,轻描淡写道:“不用担心我。” 他也有话想问她:“你呢,诅咒师那次是怎么回事?” 对他当然不能用拿来应付外人的那套说辞,希音道:“那个诅咒师的术很麻烦,而且个性相当难缠,相比较起来,直接弄死她反而更省事些。” 五条悟奇怪道:“谁问你这个?” 第28章 “我是觉得奇怪,像那种只能操纵废物的术师,你怎么会伤成那样?” 这就是流言的恐怖之处,希音伤得不重,却被传成差点死掉,不过也有她自己没有认真辩解的缘故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当然我自己弄的,不然怎么糊弄得过去。” 别人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夏油杰。 “嘁,” 五条悟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不满道:“果然是你会做的事,你这家伙……弄伤你自己的次数和程度,比祓除诅咒受的伤还要多吧?” 要这样说的话,事实确实如此。 希音侧着头想了下,道:“执行任务时候,身边不是杰就是你,战斗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当然没有受伤的可能了。” -- 第50页 五条猫于是嘲笑她,“无聊吧,你活该。” 希音不得不承认,身为咒术师,那‘疯狂而不安定’的一员,总是被排斥在战斗之外,顺服于需要保护的位置,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情绪的。 但忍耐从来都是值得的,会得到报偿。 相比较战斗的快感,与夏油杰的恋情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让她忘乎所以,着迷不已。 希音甚至觉得,自那次星浆体事件后,她才真正陷入恋情最美好、最让人着迷的阶段。 男友身上那种摇摆不定,徘徊于天平两侧,时而痛苦挣扎,时而放纵颓靡的气息实在让人难以自拔。 为什么我会如此糟糕呢? 回想起不知道多少次,夏油杰那沉浸于黑暗思绪中,冰冷漠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森然之物的眼神,在望向她时,又变得痛苦清醒,她就打心底里涌起快意来。 就是这样,正是如此,这正是她所追逐,理想中的恋爱! 所以,再慢一点,再迟一点。 请你……务必不要放任自己坠落下去,当堕落至底,你一定会遗忘痛楚和挣扎的滋味,变得像我一样麻木糟糕,那就再也不是,我痴恋的爱人了啊! 希音额头一痛,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五条猫受不了被冷落,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 “我说,最近才刚开始热起来吧。” 他很不满:“杰也是,你也是,怎么都心不在焉的?” “抱歉,可能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希音眨了眨眼睛,“最近你都在独自执行任务……而且夜蛾会把最艰的任务交给你,你还一直在开发改善无下限的用法,不会太勉强自己了吗?” 猫总是找到机会就撒娇的。 “当然辛苦啦,有时候都累到想直接躺到地上去。” 以他的任务强度和努力程度,这话说得不算夸张,但他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难色,“不过没办法嘛。我有想做的事……我找到自己的目标,非做到不可的事了哦。” 他左脸上写着‘快来问我’,右脸上写着‘快夸奖我’。 希音不由笑起来,恳切道:“哦,最强也确定了人生目标吗,请一定要告诉我哦。” “也说不上人生目标啦。” 五条悟嘴角翘起,道:“之前你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我应该遵守规则——但就算是规则,也有好坏之分,我们新生代当然有义务修正不合时宜的规定了。” “想想看,咒术界实行的法则,都几乎有好几十年的历史,近几十年,社会变迁如此之大,咒术界的法规却永远都只有小改良没有大变动,咒术界也一直把持在一群只肯求稳的老家伙手上,能不腐烂吗?我要改革啊!” “会很难哦,最可怕的结果……” 希音思考着道:“说不定你会从咒术界最强沦落为咒术界的公敌也说不定。” “你永远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五条悟抱怨一句,满不在乎地说:“不过你说的这种可能,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所以啊,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变得更强,更可靠吗?” 希音突然又想起他躺在血泊中,六眼半开半阖,了无声息的模样来。 那个时候,她无能为力,除了祈祷什么也做不了。 可后来,他就真的只凭自己再次站起来了,这个家伙,也许大概,真有可能继续创造奇迹吧? 如此想着,她不由喃喃道:“我会拭目以待。” 请你,务必不要让我失望。 * 热烈夏日,学弟灰原雄的死讯像一盆冷水泼到了所有人心里。 “又是误判,窗那群人是怎么回事,光拿钱不做事的废物吗?” 七海建人重伤,灰原雄殒命,被后面赶去现场支援的术师带回来之后,只剩下半截尸体。 五条悟气愤地质问夜蛾:“这是第几次了?” 夜蛾额头上暴着青筋,压抑道:“窗也没办法做到百分百正确,现在的失误率尚在容忍范围内。” “哈,容忍范围内?每次都死人了啊,三年级的事你已经忘了吗?” 高专校长拿拇指按压了下眉心,无奈叹息:“我已经责成他们改进了,谁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但只要咒术师仍需祓除诅咒,这样的事就会源源不断地发生下去。 就算窗不会误判,咒术师依旧要面临能力的极限,或者在实战中变得更强……或者殒命。 这就是大部分咒术师的命运了。 “悟,不要说了。” 负责安抚幸存者,目睹死者——前不久还活蹦乱跳说要给他带伴手礼回来的学弟惨况的人是夏油杰。 五条悟只是突然在执行任务回来的间隙听闻人没了,再也见不到了。 但相比较起来,离事件更近的夏油杰反而显得更能接受现实——这看起来很正常,他们向来如此。 “这不是夜蛾的错……甚至,也不是窗的错,不要搞错主次。” 那么,究竟是谁的错呢? 希音望着他,沉默地想,在你心里,已经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五条悟狠狠锤了下桌子,沉着脸不说话了。 夜蛾看着他无奈地叹气,清了下嗓子打算继续说些什么,这时,夏油杰举起手打断了他。 “那个,夜蛾,有件事想和你说。” -- 第51页 他脸上露出微带歉意的神情。 夜蛾:“有话直说。” 夏油杰有些刻意地侧头望了希音一眼,“虽然不合时宜,但也没办法拖下去了……希音她,好像不太胜任做祓除诅咒的工作,对她来说,稍微有些……不,是已经很有压力了。” 压力吗?夜蛾望着女学生,陷入思索。 希音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曾经判定这个女孩子并不具备成为咒术师的条件,后来他又改变了这种想法,而现在…… 女学生幽幽湛湛的暗紫色眼瞳,突兀地,前所未有的让夜蛾觉得,他可能从未理解过她。 “虽然是很任性的请求。” 夏油杰抱歉地看了眼女友,继续对夜蛾道:“但能让她转到后勤这一块吗,可以的话,我希望她也不要做督察这类的工作了,如果能长期留在高专的话再好不过,其实高专也需要长期驻守的术师吧?” 连督察都不做吗? 夜蛾沉吟些许,便听夏油杰继续道:“虽然是过分的请求,但我会连她那份一起努力……这完全是我本人自私的想法,请你务必不要责怪希音。” 咚的一声,是五条悟的下巴砸在桌子上的声音,他抱着头伏在桌上,一副不想看也不想听的样子。 夜蛾头痛地拿拇指按了按眉心,相比于五条悟,夏油杰很少让他觉得为难……因此,当他提出异议和意见时,他会更加重视。 不过…… “这种事说到底要听当事人的意见吧,就算是男朋友也没道理替女友做决定。” 夜蛾望向希音:“你呢,你怎么想?” “做为咒术师,我认可你的努力,所以,由你来亲口告诉我,你要放弃成为一名合格的咒术师,彻底脱离祓除诅咒的工作吗?” 其实夜蛾是个不错的老师呢。 希音望了眼男友,并不迟疑地做出了决定。 “我是个懦弱的人,” 她微低着头,缩了下肩膀,“虽然一直忍耐着想要做得更好些……不过,果然也是不行的吧。” 说着,她声音里逐渐带上颤抖,“杰一定是察觉到了这点。” 她捂住脸,好像说不下去了,“对不起……明明我才是那个需要抱歉的人。” 房间里的五个人,最轻松、想法最单纯的无疑是硝子了,看到这里,她明白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于是歪了下脑袋,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的说:“哦呀,以后我不用一个人留在高专等你们回来了,希音可以暂时做我的助手?”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夜蛾想,这也算是不错的结果吧。 * “一年级只剩下七海桑一个人了,这样想起来,他还真是可怜呢。” 热烈的蝉鸣,热烈的夏日。 “啊,再怎么样,也只能请他坚强下去了。” 夏油杰呐呐着回答,只觉得夏天实在是太热了。 就算坐在树荫之下,光是看着那过份炽亮的天光,也觉得好像渐渐被某种宏大炎热的氛围包裹,渐渐连思想也要融化了。 希音拿冰水碰了下他的脸颊,道:“丸山学姐的事你听说了吗?” “她怎么了吗?” 夏油杰动了下眼珠子,露出微有动容的神态来。 第29章 “学姐是相当坚强的女性呢。” 希音有些怅然地说:“她还是决定继续做祓除诅咒的工作,说自己没办法坐视同伴浴血奋战,自己却躲在安闲的地方。” 夏油杰苦笑了一下:“抱歉啊,希音,擅自替你做出这种决定……事前甚至都没有和你商量一下。” 他并不是独断霸道到问都不问一声就替别人做决定的个性,只能说灰原雄的惨状实在给了他相当大的冲击,以至于让他做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举动来。 “我让你失望了吧?” 他的神态和眼神里,都无法遏制地透露出动摇而软弱,“最近我一直……” “怎么会呢,我才不会对杰失望。” 魔女笃定地,温柔地凝望着她决心蛊惑到底的恋人。 “我对夜蛾说的话,完全出自真心,没有一丝勉强,杰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我之前就有这样的考虑,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呢。” 是吗……你也,未免体贴得过火了吧? 夏油杰自嘲地笑了笑。 希音抱着膝盖,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也很担心丸山学姐的状况,希望她务必不要勉强自己……便她对我了很有趣的话哦。” 夏油杰应和着问了一句,“哦,是什么呢?” “学姐说,可能咒术师就是为了祓除诅咒而生的,不做这个工作就不行呢。” 夏油杰相当介意地抬起头来,“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没有办法平静。” 希音微笑着凝望他:“做监督的时候,她常常会梦到那一天的景象。做事也没有精神,整天浑浑噩噩,本来以为是祓除诅咒,长期战斗带来的压力,可她又觉得自己没脆弱到那种地步,因此又开始尝试着祓除诅咒了,然后很快就恢复状态,恶梦也再也没有过了。” “她对我说,咒术师果然具备相当程度的疯狂,压力来自于诅咒,也释放于诅咒,这说不定是来自DNA的束缚也说不定……我觉得她的说法还蛮有趣的呢。” -- 第52页 夏油杰露出了怔忡莫名,无法形容的神情。 希音皱着眉头笑了笑,“本来以为学姐的事能让你稍微振作一点。你会很担心七海的处境吧?学姐决定继续,夜蛾大概会让他们一起组队,这样在安全性上几乎就没有问题了,七海想必也很快能成长为足够独当一面的咒术师了。” “安全性……” 黑发的咒术师神色颓靡,喃喃道:“只要继续做祓除诅咒的工作,等级提高,以后面临的诅咒也越来越强,七海和丸山确实是不错的术师……但都看得到能力的极限,照这样下去,最后战死才是结局吧?” 是的,正是如此,这正是大部分咒术师的结局啊。 希音偏了偏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杰在钻牛角尖哦。” 她轻声说:“人总是会死,寿终正寝固然好,为想要做的事奉献生命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吧?” 夏油杰扯了下嘴角,没有言语。 希音希望男友开心一点。 “不要总想不开心的事啊,你明明那么努力了。” 她笑意盈盈地捧住男友的脸,近在咫尺地凝望着他的眼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想着和我无关的事,我也会生气的哦。” 夏油杰略定了下神,然后飞快地偏移视线,窘迫道:“太近了吧?” 哪有?希音反而更凑近了些,两个人鼻子都要碰到一块去了。 虽然是确定关系很久的情侣,但他们鲜少有亲密的时候。 这主要归咎于夏油杰,他在这方向颇有些古板。 但是恋人之间,想要亲近是正常的,难以压抑,也不该被压抑的,希音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羞怯柔弱的女朋友,唯独在面对感情上,既坦然又主动,甚至是习惯把控的一方。 夏油杰也是在相处中渐渐明白这一点。 而他正好相反,因此既受不了这类人,但又被这种类型吸引。 呼吸逐渐交融在一起,他们交换了微带苦涩的吻,男友艰涩疲惫的心情传递给了希音,而她不知道自己传递给了他什么。 “杰讨厌夏天吧,每年夏天都过得很辛苦呢。” “嗯,是的啊。” 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蝉鸣声。 希音推了他一把,夏油杰顺势躺下,半长的发丝散乱在郁葱的草地上,紫黑的眼瞳直愣愣地望向过份明亮的天空,却只映出一片混沌不明。 希音低头望他,觉得他的茫然痛苦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可悲的,可怜的,可爱的你啊。 她觉得自己被一分为二,一半是夏油杰完美而温顺的恋人,由衷喜爱着他,理解并包容他的一切痛苦,也因此和他一起难过悲伤迷茫。 另一半是个冰冷漠然的魔女,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这对恋人。 她说,已经快结束了,要到极限了。 所以,就趁现在,不要辜负,尽情享受,迷恋痛苦,如此就好。 希音海藻般的紫黑色长发像帷幕也像织网,渐渐倾覆了夏油杰的视线,奢靡貌美的脸取代了天空。 他望着那双暗紫色的眼,无声地诉说着什么——有时候他觉得希音什么也不清楚,只一心依赖并且纵容着他,有时候,他又觉得希音什么都知道,可她依旧怜爱并且宽纵着他,只是什么也不说而已。 不论哪种,都是由衷的,不想辜负的人。 希音认真地问:“杰,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夏油杰笑了笑,“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答应……不过果然还是告诉我内容吧。” 希音倾俯身体,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在近到无法看清彼此的距离里轻声道:“不要放弃,务必要坚守你的正义和正确。” 希音她果然知道了什么……也对,我的动摇都已经到达这种程度,真是难看。 夏油杰苦笑一声,微侧开头,却又被希音掰回来。 她不许他有一丝闪躲,执意要一个答案。 夏油杰叹息一声:“好,我答应你了。” 少女美丽的脸上绽开欣悦的笑容,依偎在男友身旁,轻盈的,笃定地说:“那就好,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喜欢你了……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继续走下去了。” 多可笑啊。 魔女心想,你比谁都清楚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话,还非要得到应许,互相欺骗,并为此沾沾自喜。 就好像真有那么一线希望,他会信守诺言,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一样。 * “今年的诅咒真多啊。” 天气渐渐凉下来了,傍晚时天空中开始飘起小雨,硝子抬头望了眼铅一样灰暗的天色,感慨地说了一句。 她们正在收拾刚接诊过病人的医务室,希音把手上沾了血迹的一次性手套剥下丢进垃圾筒里,轻声道:“今年不太平呢,虽然没有多少死伤,但大家都很不安。” 不安衍生恐惧和压力,是诅咒滋生的温床。 “啊,那两个家伙,果然很辛苦呢。” 几个月前,还是二年级生的硝子想方设法想跟着两个DK离开高专的围墙执行任务,后来天气渐渐热起来,他们出去执行任务的频率骤然增高,越来越累,她就觉得自己能留在高专是种幸运了。 不过就算在高专也没那么清闲,突增的诅咒量,意味着咒术师的工作量大大增加,死伤率也节节攀升。 -- 第53页 以前一二年级时,受伤的咒术师还是送进专门医院,现在她的术和医学知识渐渐成熟,伤者被送来高专成为首选,如今她已经忙到没办法说无聊的地步了。 医务室被整理好了,暂且也没有新的伤员,希音给男友发信息。 ‘这次任务顺利吗?’ 对面回信的很快:‘不用担心,已经解决了。’ 她像个受不了和男友有一刻分离的粘人女朋友一样,细心追问细节,然后把自己在高专的生活分享给夏油杰。 夏油杰也像个想和女友腻在一起的男友,细心听她分享,回消息的速度好像一直拿着手机没有放。 情侣真可怕。 硝子受不了地耸了下肩膀,跑出去找地方抽烟了。 希音和夏油杰聊了会儿,又拔出去一个电话。 “是伏原桑吗?” 咒术师执行任务时,身边通常会跟随一至多名辅助监督做为助手,这是咒术界的惯例。 前段时间,高专在这方面做了稍许改良,希望咒术师能和固定的辅助监督形成组合,在他们二年级时才进入高专的伏原,机缘巧合下成为和主要负责夏油杰的监督了。 “实在抱歉……又来打扰您了。可是最近杰的状态还是不怎么好呢,我想问您,他最近执行的任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监督虽然在武力上没什么突出的地方,做的也都是些辅助的活,但权限并不算小,对自己跟进的事件,负责的咒术师通常也有相当程度的情报优势。 某种程度上,监督们和咒术界高层有更紧密的联系。 每次事件过后,他们也要另做报告上交。 “是吗,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杰每次都能顺利又畅快地解决任务,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放心呢。” 她眼神空洞地吐露着温和的,好似安心了的话语。 “那您呢,光从您自己的判断感觉来看,有什么不对劲……或者不舒服的地方吗?” 第30章 电话那头略顿了下,在她温声细语的询问里,渐渐多说了些。 “怎么会,杰他只是有些沉默,他的个性就是这样,并不是讨厌你。至于会撇开你独自行动,大概是出于危险性的考虑……他最近也有些累,可能确实不太能考虑到你的感受,我替他向您道歉。” “……您并没有做错什么,改进就更是无从谈起了,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你说想尝试看看坚持自己的想法,做到监督该做的事?我觉得实在没有必要,杰的话可能和一般咒术师的情况稍有不同……我建议你尽量不要违逆他的意愿。” “就算只是单纯从安全方面考虑,请你务必保重自己。” 电话的另一头,伏原亚美拿着手机,露出微有疑惑的神情。 “安全方面考虑……” 她回味着这句话,奇怪道:“前后语境的原因吗,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在提醒我小心夏油君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呢? 夏油杰固然有些沉默阴郁,却是个那样年轻有为的可靠咒术师,况且他们这对情侣的感情很好,大野希音怎么会暗示我小心他呢? 唉呀,果然是最近跑太多地方,累得连脑子都不好用了吗? 伏原亚美伸出双手,啪啪啪地拍了自己的脸颊几下,大声道:“振奋一点,夏天都过去了,你还犯什么困啊!” “比起你这个只是做协助和文职工作的家伙,不是每次都要深入事件发生地,身体力行解决诅咒的夏油君更辛苦吗!” 所以他身上偶然出现的那种阴沉气息,让人忌惮的氛围,果然也是太累了的缘故吧? 伏原亚美回忆了一番,几乎就快要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要知道,他们监督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知道自己辅助的咒术师因为长期游走于生死边缘,做祓除诅咒的工作,面临的精神压力也非同一般——咒术师多半是些疯子。 某个前辈说过的话,突兀地响起在她耳边。 “不过夏油君真的是超规格的强大和可靠,每次都能把任务完成得超完美。” 回想起同僚交流时听到的各种抱怨,咒术师能力不足,反而把压力发泄到身边的监督上,甚至要求监督给予一定的武力支援。 另外还有一年中已经换了三次咒术师跟随的倒霉家伙,伏原亚美觉得自己实在算是幸运。 况且,“夏油君虽然更阴沉了点,但人也变得成熟不少。” 年轻女性微红了脸,有些出神地想,而且相当帅气啊。 所以就算是大野桑那样各方面都接近完美的女孩子,也会不放心自己的男朋友,事无巨细,小心查岗啊。 毕竟是少年少女的青春啊。 * 硝子抽好烟回来医务室里,对好友道:“最近太累了,趁现在有空闲,我去找夜蛾申请一下,咱们出去逛街吧,顺便在外面吃晚饭好了。” 希音点点头,刚要答应下来,手机铃就响了,是男朋友的电话。 她拿起手机接听。 “咦,你已经回来啦,不是说起码要明天上午吗?” “说什么呢,当然不会不欢迎你了……” 于是硝子便看到好友抱歉地冲她比了个手势,接着电话飞奔出去。 两天不见的男朋友依旧是那副阴郁中带着些许疲惫的模样,看到女友,眉眼间才透露出高兴的意味,举起右手笑道,“希音,这几天忙吗?” -- 第54页 “还好,反正我也只是打打下手帮忙而已。” 希音拉着他在路边长椅坐下,“你呢,赶行程夜里都在新干线上,没睡好吧?” 他这次任务之所以会离开高专两三天,倒不是因为去的地方远,而是刚完成一项任务,就被临时通知下来的任务支去了另一个地方。 最近这种状况格外得多。 夏油杰呼出口气来,倒是没有逞强:“确实有些累呢。” 他伸展右臂搭在女友肩上,拿左手按着眉心,一副累到不行的样子。 “那,那要回去睡一会吗,到晚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夏油杰望着她摇摇头:“不,就这样陪陪我就好。” 他的头发没有扎出来,半长不短的碎发散乱着披散在颈后,整个人的眉眼显出颓废和阴郁。 那疲惫到不想说话,但想安定下来得到安慰的气氛完整地传达给了女友,她笑着点点头。 “这次出去收集了几只诅咒?” 她问:“拿出来给我看看。” 夏油杰说:“没几只,都吞下去了。” “少骗人了。” 女朋友嘻嘻哈哈地掏他的衣兜,被他一脸受不了的拦住,然后他果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五六只核。 夏油杰只会在确认安全,无人打扰的环境里吞食咒灵核,就像野兽藏起他相对脆弱的腹部,从不曝露于人前。 希音把玩了几下这几只核,就见夏油杰的眼神带着些许紧张盯着她看。 人都有些逆反心理,希音也不例外,看他那么紧张,她就越是要玩。 于是用手指拈起一颗凑在眼前仔细打量起来。 核是完全不透光也不反光的暗黑球体,表面还带着微弱的弹性,如果遗失在外面被人捡到,也许会疑心是什么无趣的玩具。 拿鼻子去嗅,也闻不到任何味道。 做为咒术师的感知告诉希音,这个球体里封存着咒力,但非常安定平稳。 她作势要放进嘴里,被夏油杰眼疾手快地用手挡住。 “这东西可不能乱吃啊。”他有些紧张。 “你非得把它吃下去?”希音拈着它,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男友看。 “嗯。”夏油杰不明所以地点头。 “那我来喂你好了,反正你是吞下去的,要不要试试看淋一点果酱,把味道盖住呢。” 虽然知道核实际上没有味道,她依旧带着些恶趣味如此建议。 “那可太糟糕了。”夏油杰摇头苦笑,“想一想就是让人做恶梦的味道啊。” “那我来喂你吧。” 女友用不容拒绝的目光盯着他看,“痛苦的事情快点解决掉,然后尽快摆脱它。” 夏油杰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他脖子后仰,搭在椅背上,脸对着天空,微张开嘴。 希音把咒灵球用手指推到他嘴里,看着他娴熟地,咕咚一口咽下去。 喉节滚动,眉头簇起,脸上是被极恶地狱惩罚般的痛苦神色,昭示着对于咒灵操使而言,收服诅咒,驭使它永远是件需要蒙受苦难的事。 希音看着他,悲悯又有些漠然地想,你几乎是从生下来就注定要背负重担,承受痛苦的。 你从前不觉得疲惫,现在却常常觉得累……这是因为你在动摇,在质疑。 逐渐动摇的信念像摇摆不定的天平,不知最终要落向何处,何等境地。 你在质疑自己长期以往走来的路,是否还有必要,是否依旧正确。 出现裂缝的信念逐渐不能支撑长久以来忍耐痛苦的你,我也亦是如此……可能被延长的终究只是痛苦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即使如此,我依旧贪恋着这一刻,也许很久很久之后,我也依旧会铭记珍惜着它。 咒灵球一个接一个被女朋友喂进去,就算习惯忍耐了的夏油杰也一时间脑袋发懵。 希音看着他像个溺水的人奋力向水面游去般挣扎痛苦,最后露出劫后余生似得,却又绝对称不上解脱愉悦的神情。 “杰太辛苦了。”她忍不住感慨一声。 夏油杰叹息着回应她:“还差得远呢。” 希音侧过头捧住男友的脸,挨近过去,鼻子快碰到一起的时候,被夏油杰捂着嘴挡住了。 “很糟糕啊,超脏的。”他说,“不要这种时候突然……” “哪有,”在这方面热情任性的女朋友很不满意,“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为什么想吻自己的男朋友还要挑时间呢?”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想做就要做吗?” 她不光是这样说的,而且也是这样做的。 两个人挨在一起嘻嘻哈哈,你挡我追着玩了会儿,夏油杰受不了了,兜头盖脑地把女友抱进怀里,按在胸前。 可是这样希音就听话了吗?才不是呢。她张嘴在他胸前咬了一口。 “你是小狗啊,牙齿这么利。” 夏油杰放开她,抬起她的下巴打量她两眼,带着笑意打趣她。 希音微张了下嘴,让他看自己的虎牙。 “还不错吧。”她说。 夏油杰无奈地低头凝望她,最后倾身在她额头和眼睫上落下轻盈的,一触即分的吻。 无奈的,温柔的,感伤的,喜悦的。 夏油杰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的温柔。 就算是大野希音这样魔女般的女人,亦要如此般由衷感叹。 -- 第55页 “还是很累吧?” 她看着眉宇间依旧带着无法散去的阴郁的男友,轻声问。 夏油杰无声地点点头。 希音说:“那就在这里睡一会好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既然不肯回房间去,那就将就一下,枕在我腿上好了。” “这是不是不太好啊,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夏油杰苦笑着说。 “会吗?” 希音歪了下脑袋,“就算像小孩子好了,偶尔当个小孩子,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吧。” 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啊。 夏油杰于是在长椅上躺下,头枕在女友的膝上,安静地阖上双眼。 第31章 秋日微凉的风轻拂着他的发丝,高远空阔的天空,就算合上眼也好像映照于心怀,夏油杰久违地感到平静。 女友带着馨香的气息若即若离,他感受到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按压着他的额头眉心,带来难言的舒适和放松。 又过了会儿,她俯低身体,长长的头发垂落于他脸畔。 这个时候,希音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夏油杰如此想着,像泡在温水里,散开融化般的思绪却无法支撑他的行动,让他睁开眼看上一眼。 就算没有坠入梦乡,他也确实,难得地,完全地放松了自己。 这时,轻盈的,不知是在哼唱着什么曲调,亦无法分辨何种语言的歌声响起在耳畔,他唇畔带着笑意,逐渐放缓了呼吸。 希音手上不停,按压着男友的太阳穴,尽力想让他更舒服更放松些,见他睡着了,她顿下动作,抬头向前方望去。 白色短发,身材高挑的同期不知何时回来高专,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停在三四米外的距离外,用分辨不出情绪,微有些奇怪的神情望向他们这里。 他看起来像只寂寞又找不到玩伴的猫呢。 希音这样想着,无声地凝望着他,对他摇了摇头。 虽然是可爱的猫咪,这种时候,也不能打扰他们哦。 这样的讯息,想必有完整地传递过去,白发DK手插在裤兜里,爽朗地冲她咧嘴一笑,转身离开了。 * 气温渐渐降下去,多到像蛆虫一样涌出的诅咒,终于也渐渐少起来了。 傍晚,希音接到了夏油杰的电话。 “任务已经完成了,但不想回来高专?”她疑惑地问电话另一头的男友。 夏油杰的声音里微带笑意,他说:“是哦,我以前和你说过吧,其实我父母也住在东京,不过我因为来高专的事和他们闹得有些僵,这几年几乎没有回去过。” “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想回去看一看。” “希音可以陪我一起吗……嗯,其实我很希望你能来陪我哦。”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用央求的语气提出这样的请求,希音打心底里觉得他没给自己拒绝的余地。 她感觉有些无奈。 日本的亲子关系相对淡薄,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子女就算常年不和父母来往联络也不是稀奇的事。 夏油杰的请求,说来可以理解,但又透出某种让希音觉得异常的味道。 她沉默了会儿,轻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话说出口,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也许轻到让人听不清,因为听筒那边也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夏油杰微带困扰的解释。 “啊,这次任务遇到了些许麻烦,不用担心,我很好,麻烦,也已经解决了。” 听起来,他的声音也确实轻松,“嗯,不过我带回来了两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而且打算收养她们,决定从此以后把她们当做家人对待,所以得回家一趟和父母说一声才行呢。” “还有你,希音,最重要的当然是你……可以接受吗?我这样任性又突然的请求。” 未免太异常了吧? 杰那样的个性,平常的行事作风甚至稍嫌冷漠,却突然说要收养两个在任务中遇到的小女孩。 孤儿吗?他自己都还没有成年,收养手续这些东西又是怎么考虑的呢? 希音眨了眨眼,听到自己说:“杰会做这样的决定,一定是有经过慎重考虑过的,我当然支持你了。我和硝子说一声,打车过去,你发定位给我,带着孩子一起在那边等我一下。” 虽然没有表露出一丝排斥,可其实对那两个男友打算收养的孩子,希音心里没有一点期待和好奇。 虽然常常能从突兀出现的陌生人那里找到乐趣,可事实上,她是个喜欢按步就班,让事情按预想计划一步步来的人。 离开高专坐上的士,她想了下,给伏原打了个电话。 结果完全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最近伏原已经很少能看到夏油杰了,接到任务,他会独自前去,然后独自回来,不管是多复杂的情况,他都处理的妥善完美。作为监督,伏原的任务报告书,常常要抄着他自己的那份写。 “不用担心,我会和他说的,谢谢你这么关心他。” 希音安慰了伏原几句,挂断电话,觉得心情更糟糕了。 下了车之后,她在约定的小区居民楼前见到了男友。 夏油杰看上去很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以至于让希音感到有些惊讶。 常年盘踞在他脸上的阴郁沉色一散而空,他看起来洒脱轻松,眉目间少有地出现了几分和希音初识时才有的飞扬意味。 -- 第56页 “有发生什么好事吗?” 希音偏开视线,望向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妹妹头女生。 她们大概是双胞胎,白发白瞳,黑发黑瞳,肖似的相貌,不太相像的神态和反应。 “稍微想通了些事情。” 夏油杰笑着打量女友,那格外带着深意,甚至有些陌生的目光,好像面对的不是分开两三天的女朋友,而是分离两三年的故人重新相逢,因此非要好好看看不可。 这略有些奇怪的打量结束之后,他双手搭在两个女孩发顶,笑着道:“这个姐姐是我的女朋友,以后应该会和我一起照顾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希音对女孩们笑了笑,她留意到孩子的脸上身上都带着伤痕。 被虐待家暴的小孩子们吗?她心想。 抱着洋娃娃的黑发女生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怯怯地低下头去,白头发的那个看起来外向些,抬头打量着她,目光里带着清晰的好奇。 这对姐妹花非常可爱,但希音现在的注意力全在举手投足都透露出异常的男友身上,没法多分神留意她们,于是只对她笑了笑,转而对夏油杰道:“我们一起去拜访你的父母亲吗?” “那会吓着他们的,我一个人上去就好。” 夏油杰抬头望了一眼居民楼的方向,“我会好好把事情解释清楚。” 他看着女友微皱着眉头,流露出担忧的面容,安慰道:“不用担心,这是我要解决的事,我会解决好的。” 那你为什么要叫我来呢? 希音勉强扯了扯嘴角:“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不光是女友,夏油杰同样也不打算带上这两个他决定收养的小女孩。 此时天已经黑了,目送他的身影隐没在居民楼里,希音望了眼不远处的几家餐馆,问两个女孩道:“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白头发的女生回答她说:“没有。” 希音于是带着她们一起去吃晚饭,等两个小姑娘填饱了肚子,希音拿纸巾替她们擦干嘴,开始询问她们的情况。 从叫什么名字,父母为什么不能照顾她们,问到住在哪里,怎么认识杰的。 两个女孩虽然年纪小,但都很聪明,回答问题也很有条理,却有带着戒备的疏离气氛不经意间的流露出来,把她们和普通孩子区分开来。 希音心里有了猜测,这时,黑头发的女生突然问她:“大姐姐看得到那个吗?” 她拿手指头指向隔壁桌靠里的座位,希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到有一只长鼻子,像个怪诞玩偶的诅咒停栖在那里。 “可以哦。” 希音回答:“菜菜子和美美子也都能看见是吗?”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真好,姐姐也是同类呢!” 菜菜子对美美子说:“我就说嘛,大姐姐是杰大人的女朋友呢,当然是同类了,美美子完全是在瞎担心呢。” 希音于是问她:“你们讨厌不能看到那个的人吗?” 美美子毫不犹豫:“特别讨厌,他们一直在欺负我和菜菜子,巴不得他们都死光了才好!” 希音愣了下,柔声问她:“那些欺负你和美美子的人,现在如何了呢?” 两个女生对望了一眼,没说话。 过了会儿,美美子才小小声地说了句:“他们都被杰大人惩罚了,以后再也不能欺负我们了。” 果然,发生了麻烦的事情。 希音这样想着,觉得等待的时间变得漫长而难以忍耐。 杰做到了什么程度?她回忆着夏油杰的种种异常,觉得这肯定是不好收拾的烂摊子。 不,他平常最是谨慎细心不过,一定会考虑清楚后果,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希音试图说服自己,她开始回忆这次他出任务的地方。 偏僻闭塞的村庄,消息和资源都很落后,相对而言,信息传播也会相对滞后得多,就算有什么事情,应该也能捂住。 更让人介意的,果然是…… 她抬头望向居民楼的方向,心想,杰到底打算和自己的父母亲谈论些什么呢? 为什么解救了两个因为有术师资质,被普通人排斥虐待的小女孩之后,就要去拜访久不见面的父母呢? 总不至于是打算让父母照顾这两个术师资质的小姑娘吧? 希音看了眼两个脸上还带着伤痕,流露出非常明显,排斥外人气场的小女孩,觉得男友就算称不上善解人意,但也绝对做不出这种糊涂事才对。 她愈发坐不下去了,于是道:“我出去看看他下来没有,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餐馆离居民楼很近,走出去之后,她挑了个既能看到杰下楼,又看得到餐馆的角度,站在外面等。 算下时间,杰进去也快半小时了……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仰头望去,这栋七八层高的居民楼在夜色下安静而寻常,让人无法想像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希音忐忑心慌得厉害,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顿在了五条悟的名字上。 那家伙最近勤奋得厉害,不久前成功开发了无下限术式的新用法,可以进行长距离超高速远距离移动了。 虽然作用原理不是传说中的瞬间移动,但就效果来说,差距也不算大了。 要是打电话给他,就算是说不出理由的莫名担忧而已,认真拜托的话,他应该也会来吧。 -- 第57页 不过,然后呢? 第32章 是该说冷静下来了,还是说心灰了呢? 希音平静下来,合上手机,背靠着墙等待。 快到晚上七点,是学生和上班族返家的时候,陆续有路人经过她,纷纷向这个容色昳丽的少女投来注视,又因她冰霜般冷漠疏离的神情却步。 两个小女孩似乎不愿意在满是陌生人的餐厅里等,手牵着手跑到希音近前来,她扫了一眼,没有理会。 小女孩似乎很依赖只认识不过一两天的夏油杰,而且意外地懂得看人眼色,虽然希音没说什么,但她们就像敏感的小动物般意识到她不想有人靠近,因此停在了一段距离之外。 街灯投下的光影把地面分割成数块,挨在一起的小女孩在这一块,冷淡美丽的少女在另一块,像被隔开了两个无法互通的异度空间。 ——有很糟糕,不可挽回的事正在发生。 ——你怎么会有这种不合常理,荒诞无羁的想法? 希音觉得自己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清醒酷烈,一半执迷软弱。 而她甚至分不清哪个才是正确的。 说不清过去多久,冷静而笃定,异常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希音微微阖眼,呼出一口气来,不太能分辨此刻的心情。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夏油杰那带着奇异轻松,昂扬的嗓音响起,他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希音,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哦。” 希音侧身望向他,郁色沉沉的眼神让夏油杰止住话语,微笑着任她打量。 “让我猜猜是什么事吧……” 女朋友眨了眨眼,脸上泛起带着俏皮意味的笑容,瞬间从满是不近人情意味的冰冷融化成温暖可亲。 “你看起来似乎想通了什么,整个人都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了呢。” 夏油杰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干净整洁,配合那轻松畅快的神情,倒像是和父母畅谈过然后解开心结……如果忽略他身上那诡异浓重的血腥味。 她到底等了多久?半小时还是一小时,为什么这栋楼里没有一个人出来? 好奇怪啊,这种极端而突兀的转变,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自认敏锐洞察的魔女,也为超出预测和想象的‘下堕’感到好奇,因此格外有了探究和猜测的兴趣。 希音把双手背到身后,脚步轻盈地走到两个小女孩身边,“杰想通的事,和她们有关系吗?” 夏油杰用奇妙而明亮的眼神打量她,神色和眼神里都透着鼓励:“是的哦,那希音你就猜猜看吧,我想通了什么。” 希音蹲下身,摸了摸美美子的发顶,然后望向情绪更外露些的菜菜子问:“那些欺负你们的家伙,是被这个哥哥的驭使的诅咒杀掉了吗?” 菜菜子愣了下,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夏油杰的方向,然后低下头去,讷讷道:“菜菜子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死掉了,菜菜子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 不,她很清楚。 正因为清楚杀人的是不好的事,才会这样替夏油杰掩盖,拒绝正面回答问题。 “你该不会是突然发现,这世界之所以会这样糟糕,正是因为有源源不断滋生诅咒的普通人……所以打算把他们全部清理掉,留下只有术师的世界吧?” 希音抬头望向男友,好奇地问。 夏油杰瞳孔收缩如针,随即笑道:“应该说不愧是你吗……希音,你果然是可以理解我的。” “你会替我高兴吗?我终于找到了这条真正正确的路径,然后也决意,无论如何都要践行下去了。” 希音望着他,目光幽湛,沉默不语。 夏油杰唇角微扬,始终带着轻松的笑意回应着她的注视,目光里没有一丝闪躲。 良久,希音侧开头,避开他的视线,望着两个小女孩说:“一定是相当糟糕的局面,杰才会做出这种事情,你太冲动了……不过如果好好解释清楚,也未必不会摆平,我们回高专好好商量一下吧?” “已经没办法回去了。” 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夏油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高□□服,随手扯下了钮扣状的校徽,这枚金属制品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况且我也不会回去了。” 希音眼睫微动,低声说:“你走错路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不,已经来不及了——冷静酷烈的魔女发出嗤笑,冷眼望着她勉强撑起虚假的伪装,不知道是想骗夏油杰还是骗她自己。 “我没错,只这条路确实很难走,但我不会放弃。” 夏油杰坚定的话语传进希音的耳里,让她的心像浸入冰水一样,变得寒凉而坚硬。 看她不肯面对自己,夏油杰绕到希音面前,拉起她的手说:“其实我想对你说的不是这个……虽然这件事也很重要,而且瞒不住你,但我不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到希音手里,抓着头发有些尴尬地笑道:“很突然吧,而且还这么简陋,我们都太年轻了……不过我现在打算做的事太危险了,可能有相当一段时间没办法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了。可以等我吗,听起来很自私吧,我也不奢望有多少人能理解,但唯独你,只有你……” 他这青涩无措的模样终于有些像之前的夏油杰了,说不清怎么回事,心里冷笑着想着已经是最后一次,终于要结束了的希音,眼泪突然流下来了。 -- 第58页 到底是真心还是做戏,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可希音并不想让夏油杰看到她这副样子,她别开脸,挣开夏油杰的手,哽咽着说:“可你确实错了呀,杰。”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拿纸巾要替她擦掉眼泪,希音挥开他的手,捂着脸不去看他。 “我没有错哦,不管过去多久,有多艰难,我会证明给你看,证明给所有人看。” 他坚定的,没有一丝动摇的声音只让希音心中漫起难以名状的悲伤来。 她放下手,定定地望向他:“你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我虽然出生世家,但母亲也是普通人,我们以后的孩子有超过五成的可能性是普通人,你可以接受吗?” 夏油杰的眼神动荡了一下,偏开头说:“我和你都是术师,怎么会发生这种不幸的事呢?” 希音盯着他不说话,夏油杰于是望向站在一边,用胆怯目光看向这里的双胞胎女孩。 “不过,虽然概率不大,但希音你的顾虑也不算错,就算是我们,生出无咒力的‘猴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做为孕育孩子的母亲,一定对自己的骨肉有无法割舍的情感。” 他苦笑:“既然不能完全规避这种糟糕的可能,那还是不要给它出现的机会吧。” “我认为,血缘只是成为家人的契机之一,更难得也更重要的是思想和信念的契合,希音,你可以像我一样,把这两个女孩当作自己的家人和女儿看待。” “你喜欢孩子?那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孩子’。” “不能规避糟糕的可能性,无法承担后果,就不该有让它成为现实的机会。” 仿佛复述夏油杰的话,希音轻声说。 夏油杰沉默了会儿,轻声笑了一下,“啊,果然不行吗?” “那我应该和你说,再见?” 希音低着头望着脚下一动不动。 她听到他迈步离开的脚步声,又听到它渐渐变得迟疑,最后停了下来。 然而她好像已经心如死水,无动于衷。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勉强,你不理解,才是情理之中。可是希音,可以稍微等我一下,让我有机会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好像要融化进风声里,稍不留神就要错过。 但也很重,坠得希音的心沉甸甸的几乎无法跳动。 “正确或者错误,果然是你会纠结在意的东西,” 她喃喃道:“可这世上哪有,会让大部分人陷入不幸的‘正确’呢?” 夏油杰反问她:“希音觉得,为了这世上大部分人的幸福,就牺牲掉小部分,术师的幸福,这才是正确的吗?” 希音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从前认为,强者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弱者,术师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非术师,可是仔细想想,术师不过是被牺牲的小部分而已,那条路的尽头只有同伴的尸山血海,被守护的只是一群愚昧无知,被进化抛下的猴子而已。” 如此说着,夏油杰低头望向两个跑到他身边的女孩子,无奈道:“看来我们只能去寻找新的家人了呢。” “杰大人,我和美美子就是你的家人。”菜菜子抓着他的衣摆,仰着头满是信赖地说。 夏油杰摸了摸她的发顶,带着她和美美子继续向前走去。 “是你背叛我了哦,杰。” 夜幕下,希音冰冷柔软的声音仿佛在宣告什么。 夏油杰回头望去,女友的面容大半掩盖在阴影中,看不太真切,唯有那双幽幽湛湛的暗紫色眼瞳透彻而冰冷。 这就是她的回答,他心中有了如此笃定的了悟,于是提起唇角,轻笑着道:“是呢,对不起,我很抱歉。” 他已经走了,影子都看不见了。 希音却还站在居民楼下,背抵着墙,像尊雕像般一动不动。 不知过去多久,有对母子走向这里,没有离开,进到了居民楼里。 希音转动着眼珠子看着他们的身影没入楼道,紧接着,惊惶的尖叫声响起,两个人跌跌撞撞,边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死人了,有人被杀了!” 她呼出口气来,拖动脚步走到略远些的地方,想了一下,先打了个电话给伏原。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年轻女人有些焦急的声音:“大野桑,刚打算打电话给你。你和夏油君今天有联络吗?这次任务他接手有四五天了,期间完全没有和我联络,我打电话他也不接,后来我们也一直没接到他的信息,就让人去现场查看,结果……” “人都死了对吗?”希音打断了她的话。 对面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顿了下,肃然道:“是的,一百多个村民,无一生还,现场有诅咒的残秽,初步怀疑是需要祓除的诅咒失控暴走,目前还无法确认特级咒术师夏油杰的安危。” “啊,不用担心。” 希音异常平静地说:“他很安全,半小时,也有可能是一小时之前,我见过他了,在他家楼下。” “不得不告诉你一件遗憾的事,伏原小姐你负责的咒术师,夏油杰,已经叛逃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另外,请让人来他家这边处理一下,我怀疑整栋楼的人都被他清理掉了……非常抱歉,麻烦你了。” * 刚从繁琐任务中脱身,回来高专的五条悟。 -- 第59页 从班主任夜蛾那里得知了,让他感觉晴天霹雳般的事件。 “啥?”他瞠大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夜蛾无力地按了下眉心,颓然道:“你还要我重复几遍。那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死了,杰家里也空无一人,从现场的血迹和遗留的残秽看,他应该是亲手把他的父母给……” 五条悟脑中空白一片,已经逐渐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 “这怎么可能,要让我怎么相信!”他大声质问。 夜蛾单手捂脸,无力道:“不光是你难以接受,我们都很意外。我也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啊,悟。” 五条悟心想,是啊,夜蛾不知道夏油杰在想什么,他自己也完全无法相像他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可他觉得,还有一个人,一定知道杰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他像抓到了一线希望似得,撇下班主任,转身飞奔而去。 环绕着繁复封印的问询室。 长条形的木桌,一男一女两名高级监督坐在一头,希音坐在另一头。 容色靡丽的少女微低着头,脸色苍白,浓密卷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像只挣动翅膀,但无力飞离的蝶。 “夏油杰有向你表述叛逃的理由?” “是。” “那个理由的内容是?” “他要创造一个只有术师,没有普通人的,没有谁需要为谁牺牲的,正确的世界。” 长手长脚,身材高大的白发咒术师像阵风一样推开房门闯进来,问询室中的几人向沉默地向他投去视线,又极默契地忽略他的存在,继续程序般的提问。 “为什么坐视惨剧发生,没有试图阻止他?” “在他下楼之前,完全没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他是杀死整栋居民楼的人之后,才向你坦白了自己的恶行?” 男女两人对望一眼,男性监督道:“那之后呢,有尝试阻止他吗?” “当然是有劝他的。” 希音细语轻声地说:“可他完全听不进去,做为术师,我和他的实力悬殊,几乎是天渊之别,杰,夏油杰他好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一样,既陌生又让人害怕。” 说到这里,她捂住脸,呜咽道:“就算是按照紧急条例判定,那种情况和境地,我选择优先保全自己,应该也没有违规吧?” 五条悟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扯过希音的手,丢下句“随你们怎么记录存档,不要再来烦她了!”,就拽着她离开了问询室。 他疾步如飞,气愤难言地拽着希音走了好几分钟,才停在了一处僻静,鲜有人至的小树林边。 希音挣开他,甩了把手,皱着眉说:“被你打断,他们又要约我再谈一次,同样的问题要回答两次,真让人头痛。” 五条悟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杰他……你,你为什么要对监督说那种话?” “夜蛾没和你解释清楚吗?” 希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念又想,对班主任这种迟钝的家伙来说,关于夏油杰的事,他可能自己都理不清楚,所以没法向五条悟说清楚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她耐下性子向五条悟说了下事情原委。 白发DK呆愣着听他说完,难以接受的扭曲表情像个不肯接受现实的孩子,“所以都是真的?” “杰他,不光杀了整个村子的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他是真下决心,要杀掉所有普通人了。” 何等的荒诞,不可思议,说出口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实在无法相像。 “怎么会这样?就连盘星教那群家伙,他也说别动手,没有意义。那些村民虐待了术师的孩子,一定做得很过火吧,感到愤怒的话,杀掉他们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自己,自己的……” 希音冷冰冰地回答他:“他就是这样,坚持要保护非术师的理念时,就算是盘星教教众也不会动一根手指头,下定决心要清理掉全部普通人之后,就先从自己的至亲父母动起……杰,就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吧。” “怎么这样,” 五条悟呐呐着说,猛地抬头望向希音:“清理掉全部普通人,创造只有术师存在的世界……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希音打量着他这副失态的,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想,真难得啊,居然能从这家伙的脸上看到这副表情,多有趣啊。 想到这里,她额外多添了些耐心,于是拿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侧着头打量五条悟的神情,玩味道:“咦,你居然完全没有发现吗?” 她好奇般地说:“他的崩坏,不就是从盘星教那次事件开始的吗。先是被零咒力的禅院,不,伏黑甚尔击溃了信心,再接着又被那些本来在他看来,处于被保护,弱者地位的教众‘背叛’,杰因此大受打击,终于发现面对的世界和他从前想像的完全不同呢。” 五条悟瞠大了那双苍蓝的,明亮到炽烈,好像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看。 希音几近快意地说:“哈,亏你们也是挚友,你一点都没发现吗?我可是从头到尾,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为什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句的质问,“一个字也没有说?” -- 第60页 希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弯下腰笑出声来:“你问我为什么不说?” “说出来有什么用?裂缝一旦产生,再想弥合就几乎不可能了,不管做什么努力,都只是延长它破碎的时间而已,杰不可能放弃祓除诅咒的工作,他不会逃避,他不懂怎么样保护自己……我说出来,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呢!” “究竟是为什么啊!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五条悟瞪着她,好似在瞪着仇人,“大野希音,别再用这副恶心的样子做戏给我看了,给我认真回答问题啊,可恶!” 笑容像被按了停止键一样突兀地止住了。 笑意在那张妍丽的脸上,如潮水般褪去的干干净净,只余下苍白、空白的冷淡。 希音漠然地望向五条悟,心情像回到了十年前。 这家伙,从开始到现在,都一样的惹人厌烦,从没改变。 她心想,我肯定是哪根神经搭错线了,才会觉得他有点可爱? “认真地回答你的问题?” 她露出思索地表情,拖长了语调,恍然大悟般地说:“好啊,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杰他,之所以会改变想法。从一心守护弱者的正论拥护者,变成现在想清理所有普通人,解放咒术师。” “说不定是因为你哦。” 魔女望着被她的话语刺伤,震惊惶然的五条悟,心中涌起的,是恶意和快感。 “一定是因为你太过不可一世,不过因为身具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就以为自己能够承担、阻止一切不幸。杰会叛变,背叛我们所有人……说不定就是为了打破你这虚妄的傲慢哦。” 六眼的术师表情一片空白,像是一时反应不及。 希音冷眼看着他,等着他回神反击。 她等了好一会儿,却见他微低着头,低哑着声音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希音觉得非常荒唐,她有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想要质问,张了张嘴,觉得喉咙里像卡了什么,说不出话来。 你这家伙,到底在为什么道歉? 面对着‘不可一世’的家伙,难得一见低头示弱的模样,她感到一阵索然无味。 希音移开视线,勉强道:“看来你差不多理解了呢,那就好,我回去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去看,五条悟还低着头丢了魂一样站在原地。 作为最后一个见过夏油杰,和他近距离接触,并且有过实质交涉的咒术师,而且兼具他女友的特殊身份。 在他叛离之后,是一定要向咒术界上层派遣来的人交待清楚原委的。 希音酝酿了一番情绪,继续戴上那副柔弱又不得不勉强支撑的面具,回到了问询室里。 程度化的提问又重复了一遍,希音细语轻声,但条理清晰地把前因后果交待清楚,女性监督沙沙地用钢笔在纸上不停记录。 “可以了吧,我能回去了吗?”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希音苍白着脸,一副累到不堪重负的模样。 两个监督对视一眼,女性监督点头道:“可以了,相当完整,感谢你的配合和理解。” 希音起身行礼,正要退出房间去。 监督在她快要离开时,又突然问了一句:“这份笔录,你的证词,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大野你是清楚的吧?” 紫发紫瞳的少女手扶在门把上,用轻飘飘地声音说:“我相信,大人们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判决,我能做的,只是尽量把真正的事实描述出来而已。” 最不屑于遮盖、掩饰自己本意的,恰恰是夏油杰本人啊。 他是绝不会为自己的信仰,坚信的正确,后悔或者退后一步的。 这就是夏油杰,她最温柔,也最绝情的恋人啊。 * 这次咒术界高层的效率不错。 夏油杰叛离事件得到确认后不过一个星期,审判结果就下来了。 是死刑,他成为榜上有名,史上最年轻的特级诅咒师。 可死刑这个处罚虽然被定下来了,高层却几乎没有派遣人员执行,据希音所知,他们只是尝试着掌握夏油杰的行踪,而且也并没有获得成效。 前途无量的咒灵操使,在叛离高专之后,实质上被搁置了。 失去了这个主要劳动力,高专的学生愈发繁忙了。 不过驻守高专的硝子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因为此次事件,大受打击的编内后勤,大野希音就更是成天闷在宿舍里闭门不出了。 “你在养蘑菇吗?” 硝子推开希音的宿舍房门,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灿烂的阳光照进阴暗的室内。 希音懒散地从被铺间坐起身,海藻般的紫黑长发披散在半露的肩头和身上,整个人透露着靡丽阴暗的气息。 硝子受不了地啧了一声,倾身看她,尖翘的鼻子简直要挨到她脸上去。 “你到底要偷懒到什么时候,我一个人很忙的耶。” “硝子很厉害的,” 希音笑着说:“就算我在也只能打打下手而已。” 硝子直起身,叉着腰说:“不过一个人干活就是觉得累嘛……不就是失恋而已,难道你要一直闷在房间里睡大觉吗?” “没有一直睡啦,是昨天晚上看电影看得太晚,一时睡过头而已。” 希音解释道:“失恋倒是没什么,可高专太小了,我现在只要出现在人前,就会看到一张欲言又止的面孔,还要配合着装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算是我,也觉得难以忍受啊。” -- 第61页 硝子打量挚友几眼,实在看不出她有几分伤心,她心想,这家伙当然不至于因为杰叛变的事情活不下去,可无论如何也还是会伤心的吧。 好友陷入失恋阴影,作为她的好朋友兼同期,当然要负责开解和安慰。 硝子想了想,正色道:“还记得一年级时,我让你来东京院这里,和你订下的赌约吗?” 希音抬眼看她,拖长了语调说:“你说那个啊……硝子打算履行承诺了吗?” “嗯。” 硝子干脆地点头,“本来以为会一切顺利直到毕业,结果世事无常……让你来东京院的邀请,现在回头看好像就有些糟糕了,怎么样,要离开高专吗?” “我打算考取医师执照,虽然高专没有这方面的要求,不过我可不想无照行医。” 她说:“夜蛾说可以给我安排专业讲师辅导医学上的功课,不过我觉得如果能去专门的医学院进修是再好不过的。” 说着,硝子看了希音一眼:“夜蛾当然不想我离开高专去念大学……你怎么想,我们现在三年级,明年正好可以参加考试去大学,你如果想,我再去争取一下?” 希音不置可否,只盯着她问:“你争取得了?” “夜蛾还是很好说话的,我坚持的话应该没问题。实在不行,悟也可能帮上忙?” 提到五条悟,她多带了一句:“他最近可太辛苦了,大半时间都不在高专,看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不知道是累的还是……” “啧,全天候开着反转术式,就能二十四小时被支使了,还好我做不到这样的事。” 希音不想提他,只问硝子道:“你如果念大学,以后还会回来高专吗?” 硝子毫不犹豫:“回来啊,高专不是没我不行吗。” 是的,高专,咒术界需要家入硝子,刚学会反转术式时,她还尚且稚嫩不太成熟,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已经是个很靠得住的医生了。 可比起硝子,真正无法脱离咒术界,被纠结缠绕的根系困住的,是她大野希音才对。 一年级时,她觉得能离开一段时间再回去大野家也不错,现在她的想法却和当初截然不同了。 希音思索了会儿,说:“我先想想,之后再给你回复吧。” 硝子看了眼手机说:“那我先去忙了,晚上再回来看你。” * 傍晚,硝子拎着晚饭回宿舍找希音,看到她正坐在床上,用笔记本看电影。 她跟着看了会儿,想了下说:“好老的片子,这是那个,千年□□?” 希音盯着屏幕,光影映在她精致而冷淡的面容上,“对,这是部描绘终其一生,都追逐名为‘爱’的幻想的女人,感动自己也感动别人的故事。“ 硝子挑了下眉毛,放下食盒道:“先吃饭吧。话说,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片子,以前没看出来哦。” “谈不上喜欢,只是最近格外想知道‘爱情’是什么。” 硝子决定换个话题,“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我之前的提议。” 希音望着屏幕里奔跑追赶的千代子,心不在焉地说:“考虑好了,既然你还会回来高专,读大学只是为了医师执照,那就没必要特意为难夜蛾了。” 说来奇妙,千代子让她想起了另一个截然相反的女人,她的母亲,已经永远停在三十一岁的石原里奈。 她也永远追逐爱情,不肯妥协于激情褪去后苍白无力的日常。 但不同的是,千代子执着于追逐系于一人的爱情,里奈追逐的却是爱情本身,她不在乎爱情系在谁的身上。 希音眼神迷蒙地说:“虽然千代子被歌颂,被视为最理想且坚贞的爱人,可她追逐的是梦,是理想,她的可贵之处在于永不停下追逐,最后也化身为梦想的一部分了。” 所以,永远追逐着激情,爱欲的母亲,最后也化为它的一部分了吗? 人们歌颂爱情和梦想,唾弃□□和激情,所以,那时候,青春还没有离她而去,枯竭和灰暗就已经爬上了她的面庞。 是的,里奈和千代子截然不同,她是令人厌倦的女人,到最后父亲也受不了她了,再接着,她就像一朵枯败的玫瑰一样,被折断了,戛然而止。 我呢,我在追逐什么? 我会是藤原千代子,还是石原里奈? 希音痴痴的想。 虽然同是花季少女,可硝子是个和多愁善不沾边的家伙,她现在就不明白希音在想什么,最后把这些统统归结到失恋综合症上去了——这倒也不算错。 这样想着,硝子问:“既然要留在高专,那你有什么打算?毕业之后回家相亲结婚吗?” 问完她有些懊恼,觉得不该把话题扯到结婚上。 希音看起来并不介意。 自夏油杰叛离之后,她好像一直是这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又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模样。 “我大概不会结婚了。”她轻飘飘地说。 硝子微妙地觉得牙疼,“你不是被定下束缚,非要结婚生子,好好地撑起大野家不可吗?” “是要支撑门楣,延续家族。” 希音纠正道:“最低限度,我只要生个孩子,然后把大野家丢给他,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听起来可真不怎么样啊,看希音自己的脸色,也并不想做这种事情。 -- 第62页 硝子啧了啧嘴:“说到底,你父亲临死前干嘛要挖坑给你啊。” 话是这么说的,可就算是她,也大抵知道世家的意义,别说是临死前坑女儿一把了,就算是活着时,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也不是新鲜事。 硝子于是略过这节,好奇道:“以前听你提起时还不太清楚束缚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回头想想,束缚那种东西,本质上是你情我愿,等价交换,不应该只有单方面的约束,你在这个束缚里得到的是什么呢?” “我以前也经常想这个问题。” 希音用做梦似得语气说:“但我想不起来,可能是父亲在和我立下约定的同时,同时也和我约定,要忘记一部分信息吧。” “不过这种事情也无所谓了……说到底,我也没那么在乎能否饯行约定。” 硝子沉默了一下,“据说束缚定下之后,不完成它,会受到相当严厉的惩罚哦。” 束缚分为两种,一种定下之后,就有强制力压迫你必须完成,另一种则类同于约定,是需要本人主动遵守践行的。 后者虽然看似在强制约束力上弱于后者,但也同样鲜少有人违背。 “确实很可怕呢。” 希音喃喃道:‘未来未知,不知会于何时何地降临,也完全无法预知内容的惩罚……据说绝对会让人后悔莫及。’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了,“怎么办,突然觉得有点期待了呢,不如违约好了,我倒想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后悔。” 第33章 硝子啧了一声,直接了当地说:“失恋而已,你至于颓废成这样吗?” “都不像我认识的大野希音了。” 希音抓了把头发,抬起眼皮看她,“不用担心我……只是有点提不起劲。” 她苦恼地皱起眉头,“突然就弄不清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了。” 看着好友担忧的神情,她平静下来,微笑着说:“真不用担心……我决定恋爱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有失恋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会结束的这么快,稍微有些不适应而已。” “……也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收场。” 谁能想到呢? 两人沉默下来,安静地吃了晚饭。 希音胃口不好,挑挑捡捡地吃了些就说困了,还想再睡会儿,硝子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提议道:“其实干我们这行,压力都很大,不会找点乐子就很辛苦。” 她从衣兜里掏出个有些皱的软烟壳,娴熟地抽出只烟含进嘴里,然后递给希音一支:“要不要试试,超赞的哦。” 希音从她手里接过来,凑在鼻前闻了下,皱着眉头说:“我还是受不了这个味道。” 夏油杰也抽烟,比起硝子,他才真是压力山大,有段时间一两天就要抽掉一盒。 不过他知道她不喜欢烟味,从不在她面前抽,甚至在来见她之前,如果有抽烟,都会散一散味道。 硝子见到她的眼神又渐渐迷离起来,咧着嘴道:“这东西又不是拿来闻的,你得试试看才知道喜不喜欢啊。” 希音因为想起了男友,前男友,倒是有了些尝试的欲望。 硝子见她没有拒绝,于是用打火机点燃烟,然后示意了她一下。 希音学着她的样子点了烟,暗红色的火星燃起,丝丝缕缕的烟雾升腾,老烟枪硝子惬意地吸了口,对希音道:“别光愣着啊,吸气,然后咽下去。” 希音试了下,被呛得咳嗽连连,硝子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刚开始都这样,习惯就好,继续。” 希音觉得她再试下去非把肺咳出来不可,于是摇头告饶:“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道,饶了我吧。” “看来你不适合抽烟,” 硝子遗憾道:“人生少了一大乐趣啊。” 她还是不肯放弃:“那要不要试试酒?酒是好东西哦,刚入喉的时候不好喝,喝进去就很香了,还能让你忘记不开心的事。” 希音有点心动,笑着问:“你有酒?现在打电话让人送过来?” 硝子是个老烟枪了,但希音没见过她喝酒。 “当然有,而且是珍品。” 硝子嘿嘿笑着,“我回去拿,你等我一下,今天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没过多久,她抱了个纸箱子过来,希音还以为是啤酒,结果打开一看,是度数很高的洋酒。 她扫了两眼上面的英文说明,对硝子道:“你对自己的酒量很有信心?” 硝子还谦虚了一把,“千杯不醉说不上,百杯不醉是有的啦。” 她开了瓶盖,倒了两杯,自己一口闷了,然后吐着舌头把另一杯推到希音面前。 希音端起来闻了下,觉得味道还算可以接受,于是皱着眉头仰头喝下去。 果然不好喝,像咽下去一团火,再接着,那团火化做使人熏陶陶的热意涌上脑门。 “还不错耶,” 她笑意盈盈地望向硝子:“简直像恋爱一样。” “就算只有现在而已,请你忘掉恋爱吧。”硝子受不了地看她一眼,给她继了杯。 希音拿着酒杯摇了摇,小口地啜饮下去,有些担忧:“这样下去我要是变成酒鬼了可怎么办啊。” 硝子打量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觉得她有点醉了,“趁着能喝醉的时候尽管喝吧。” “我们咒术师体质特殊,咒力会渐渐适应酒精的影响,一次比一次难醉,要不是为了陪你,我还不舍得喝呢,难得一醉嘛。” -- 第63页 硝子这样说着,脸上露出真切的遗憾表情。 希音被她逗乐了,决定不辜负好友的好意,于是和硝子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 过了半小时,三两个空掉的酒瓶倒在桌边,希音单手支着额头,已经没有意识了——她顶多喝进去半瓶。 喝了起码两瓶的硝子还只是感觉微熏而已。 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扶着希音到床上躺下,然后回宿舍睡觉去了。 * 希音是半夜被渴醒的。 她撑着身子坐起身,觉得自己被硝子坑了。 醉过去的滋味只能说还好,可酒醒之后是真的难受,头痛得像要裂开一样,不光如此,浑身上下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踉跄着走进浴室,在淋浴头下冲洗身体,微烫的水流浇淋在皮肤上,稍稍缓解了头痛,那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却没有一点好转。 她隐约觉得有种冷意从身体深处渗透出来,但又散发不去,摸了下身上,微微发烫,割裂般的感受让人异常不适。 不会是发烧了吧? 希音晃了晃脑袋,心想,下次再也不喝酒了,烟酒很适合硝子,但不适合她。 她得找到适合她的乐趣和消遣才行。 擦干身上的水迹,她套上睡裙,眼角余光瞥到淋浴间一角被水雾迷蒙的镜子。 希音走到镜子前,用手拭去雾气,看着镜面里自己逐渐清晰,苍白而冷淡的面孔。 她用纤长的手指碰触着镜中少女的脸,心想,不论是激情、信念、信仰、欲望,我总得找到什么,才能支撑自己走过这漫长的一生吧。 镜子里的的她微低着头,脆弱迷蒙的神情让希音觉得陌生。 ‘原来面具戴得久了,也会渐渐融进我的皮肉里吗?’ 希音这样想着,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镜面里的少女微笑起来,凄婉脆弱,动摇迷离。 希音皱着眉头,心想,这不是我。 ‘她’抬眸望向镜子外的她,轻声问道:“你不爱杰吗,为什么那么绝情,不光肯和他一起走,连骗他、说一句会等他的话都不肯呢?” 希音牵起嘴角,笑得嘲讽凉薄,反问‘她’道:“爱?你知道那是什么,你有那种东西吗?” 镜中少女凄然一笑:“是啊,你也不爱杰,你谁也不爱,你的心是空的。” 希音拿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冷淡道:“正是如此,那又怎样?” 镜中的倒影就像她长久以来习惯戴上的面具,日积月累,虚假染上真意,冰冷也渐渐沾上温度。 ‘面具’苍白脆弱如同纤薄的陶瓷制品,低头哀泣时,像个游离易碎,稍纵即逝的幻境。 镜子外的大野希音冷淡地看着‘她’,神情变得不耐嫌恶——自从夏油杰离开之后,她就变得没有耐性了,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她已经开始厌烦戴着柔弱面具示人,摆着副无害模样生活的自己了。 可她毕竟演得久了,在和杰相恋的那段时间,还演得格外用心,所以这面具就像生了根似得扎进她的心里,现在有了想要剥离的决意,竟也感到痛楚。 可就算如此,她也毕竟是大野希音啊。 冰冷薄凉,折磨他人,感受痛楚为乐的魔女,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非要摘下这张失去意义,只让人觉得厌恶嫌弃的‘面具’不可了。 镜子里,‘她’的挣扎仍在继续。 “如果你爱杰……不,就算不是爱,只要你的喜欢不是假的,你就不该这样轻易放弃。” “他明明只是走错路而已,你为什么不肯挽留……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呢?” 希音冷眼看着‘她’表演,敷衍着捧场:“啊,为什么呢。” ‘她’哀哀悲泣,似乎难以言语,她看了会儿,觉得再这样看下去,‘她’说不定能哭上一整夜。 真是烦人,这样想着,希音已经打算回去睡觉了。 正在此时,镜子里的‘她’蓦地抬起头来,暗紫色的眼瞳里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像两口空洞无底的深井。 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哪有一滴眼泪? 淡粉的唇角甚至带着笑意,微嘲而凉薄。 原来我错了,这不是面具,是我自己。 希音恍惚着想。 镜面中的她唇瓣轻启,好奇而恶毒地问:“你不爱杰,也没那么喜欢他……所以不肯和他一起沦入无望的地狱,既然如此,你又在失落悲伤些什么呢?” 希音嫌恶地偏了偏头:“我哪有失落,哪有悲伤?” 镜中的魔女悲悯嘲弄地望着镜外的她,“你都没有感觉吗?” 希音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神情漠然坚定像石塑一样。 可是魔女,最擅长的就是刺探人心,扎人痛处。 “不要不承认啊,你怎么会不难过呢?” 镜中的她温柔且包容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任性的孩童。 “就算不是爱好了,可你毕竟也竭尽全力了啊,你不是比谁都了解夏油杰,比任何人都更认真地注视着他吗?”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你仍然期盼他能走出这段迷障,不要行差步错,起码,起码也不要堕落地太快,坠落到就算是你,也不想看,不能想的悲惨境地。” “但很可惜啊,这世上果然是没有奇迹的,正如你所料,努力都是白费。” -- 第64页 魔女怜爱而恶毒地凝望着她,轻声质问:“你那么期望,那么努力,结果依旧不能挽回,无法改变,你怎么会不难过呢?” * 希音头痛欲裂。 她跪坐在地板上,面前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已经冷透的水滴从她的发丝、身上滴落到地板,也浸透了轻薄的睡衣面料,带来令人不适的粘腻触感。 希音扶了扶脑袋,难耐的发出一声□□。 以后真不能喝酒了,她迷迷糊糊地想,接着又想到硝子说的,咒力会渐渐适应酒精,喝得次数多了,就有耐性,又决定干脆趁这段时间多喝几次,适应影响算了。 碎裂一地的镜片,割裂着倒映出她此时憔悴狼狈的模样,希音伸手去捡,迟钝的肢体没把控好角度力道,纤白的手指一下子就被割破了,殷红的血液流溢出来,她甚至过了两三秒钟才感觉到痛楚。 然而身体上的痛楚使人感到清醒,连头痛都好了不少。 希音踉踉跄跄地起身,扯下毛巾铺到碎片上,又失力地坐回地板。 这时,房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硝子吗? 她歪了歪头,迟钝的思绪想不清楚她为什么有钥匙还要敲门。 敲门声顿了一下,见里面的人没有应答,又响起来了,变得急促大声了些。 希音道:“你自己开门,我不方便。” 接着,她便听到一声钝响,宿舍房门居然被人踢开了。 希音觉得奇怪,抬头去望,堵在门口的却不是硝子,而是身材高大,像堵墙一样的白发DK。 此时那双湛蓝色,如晴空缩影般的眼瞳正带着震惊,直愣愣地看着她。 他不会是以为我在自残吧? 希音唯独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 她抬头着,奇怪而厌烦地问他:“都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五条悟像被烫到一样,蓦地移开视线,盯着房间角落的地板说:“我刚回来高专,正好‘看’到你这里不太对劲……” 他生了一双好眼睛,是个烦人的家伙。 希音瞪着他不说话。 白发DK犹豫了下,到底没有进来房间。 希音湿淋淋的长发披散在身上,轻薄的睡裙上,水渍浸透开来。 她被割伤的手指,血迹划落下去,和地板上的水渍混为一体。 她神情冷漠,可强撑起来的坚硬掩饰不了骨子里流泻出的脆弱游移,五条悟就算不用‘肉眼’去看,‘六眼’的无死角视野依旧勾勒出她此时的样子。 烙印在他脑海,让他喉头发紧,进退失据。 希音缓了会儿,起身坐到椅上,对五条悟道:“我没事,就是头有点痛而已,你回去吧。” “你别动,我去叫硝子来。” 六眼的术师盯了眼她的伤口,没等她反驳,直接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硝子就打着哈欠被同期拉过来了。 “怎么搞成这样?” 硝子看到希音就精神了,然后望了眼房间,彻底没了睡意。 希音沉默了下,抱怨道:“都怪你让我喝酒,我头痛。” 硝子觉得她在撒娇,眨了眨眼说:“没事,头次喝是会头痛的,以后就不会了,多喝几次就好。” 然后给她治疗伤口,收拾房间。 五条悟在门外站着,既不进来又不肯走,希音坐在椅子上,望向他的方向,可目光又没落到他身上,两个人倒像是较劲一样僵住了。 第34章 硝子蹲在地上收拾地板,抬头一看,他还像个监工的大爷似得站在外面,不由不爽道:“大忙人快回去睡觉,别杵在这里!” 五条悟动了动嘴,轻声道:“那希音就拜托你照顾了,她这个样子……不然你们一起睡,别留她单独一个。” 硝子被他这副少见难得,婆妈纠结的样子恶心到了,“快走快走,还用你说,我当然会照顾好她了。” 希音不太能记清这混乱的一天是怎么结束的了,总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状态都意外的还算不错。 她觉得再这样整天闷在房间里不行,可还没想好如何调整,找什么事做,就发现清静日子离她而去了。 日本人的日常交往,是非常注重距离和隐私的,甚至说是冷漠也不为过。 虽然高专里的大家多少都有些关心她的状况,可也都很默契地默许她缩在自己的空间里进行自我调整,体贴地不去打扰。 可那天之后,这种状态就被人为的打破了。 希音住在宿舍里,开始被各路高专人士造访关心,她从来没发现高专居然有这么多人。 四年级的丸山学姐,已经毕业但还时不时回来高专的前辈,一年级的新学弟,二年级的七海,还有数不清的,叫得出名字,但不算熟悉的监督。 当被冥冥前辈敲开门客气地请出高专喝咖啡之后,希音终于无法忍耐了,无奈而厌烦地说:“前辈也是被五条拜托的吗,你不会觉得那家伙很烦人吗,冥冥前辈你可是高专有名、积极于任务,工作量超大的咒术呢。” 冥冥的爱好是积攒金钱,差不多已经快到不要命的地步了,整个高专只有五条悟比她更忙,希音对些亦有耳闻。 “被你发现了啊。” 白色红唇的御姐掩嘴轻笑,“五条超大方的,况且能请漂亮的学妹喝咖啡完全是我赚了,何乐而不为呢?” -- 第65页 希音感叹道:“前辈真是少有,能和五条好好相处的类型啊。” 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大家都不太能拒绝五条悟这个看不懂眼色,喜欢强人所难的家伙,但也都不吝于表现出对他的愤怒和无奈。 比如他们的好学弟七海,被迫上门拜访希音的时候,那副僵硬的表情,活像是被迫上刑的一样,勉强寒暄两句,就放下用来慰问,价值不菲的礼物,立刻火烧着屁股一样走了。 冥冥端起咖啡啜饮一口,饶有兴趣地打量希音带着不悦,依旧美到让人无法心生不满的脸,玩味道:“你不喜欢五条?” 希音淡淡道:“也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他实在有些闹腾。” “嗯,在五条和夏油之间,你选择了夏油……已经很看得出偏向了。” 希音觉得她这句话有哪里不对,盯着杯子里的咖啡说:“不是我选了杰……只是我们恰好彼此中意,如此而已。” 冥冥颇有深意地笑起来:“不,你选了,你在他们中选了夏油。” 她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抱起手臂,闲聊般地说:“虽然发生了相当遗憾的事,不过你一开始选择夏油,无论如何也不能算错,他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优异的男人,而且个性更容易让人接受,不过从个人的眼光看,我更看好五条哦。” “是吗?”也许是太久没有人在她耳边这样直接了当地提起夏油杰了,希音一时间有些恍然,都不太能想清楚从前的他是什么样子了。 冥冥点头,肯定且确信地说:“我欣赏有价值的东西,五条是个超有价值的男人,而且可能创造价值,让它流动起来,简直像金子一样耀眼到不行啊!” 莫名诡异,但细想一下又很贴切的形容。 希音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 冥冥前辈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她这样想着,托着腮下巴,懒散地望向她,“前辈为何如此看重金钱呢?” “看重金钱有什么不对吗,它本来就是可以衡量大部分事物的尺度啊。” 冥冥笑道:“而且我看重的不是金钱本身,而是积累它的过程。 “金钱可以衡量许多东西,大野你呢,对你来说,想要追逐的,可以让你热情四溢的是什么呢,恋情吗?” 希音歪了歪脑袋,望向玻璃窗上,她被倒映的影子。 正值妙龄,就算颓靡失落,依旧美丽不可方物,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美貌少女。 在那让人着迷的躯壳之下,掩藏着的,却是根性恶劣,绝难得到满足的阴暗灵魂。 “我唯独讨厌无聊无趣,庸俗陈腐的事物。” 她用轻盈而飘乎的声音说:“痛苦也好,快乐也罢,我的话,唯独受不了无聊……这世界是在下沉的,诞生于其上的事物亦是如此,都会变质腐化成臭不可闻的淤泥。这是不可阻拦的规律,但我想享受这期间的挣扎和乐趣,尽量下坠沉底的更慢一些。” 冥冥愣了下,随即大笑起来:“学妹,你还真是悲观阴暗到了极点……看来我的眼光没有错,你真的很有趣呢!” “追逐乐趣,享受堕落。”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可别让我失望啊……我由衷期待着,你带来的‘乐趣’哦。” * 令人厌烦,一时间找不到破局方法的生活持续了几天,某天下午,希音接到了硝子的电话。 “嗯……虽然我也摸不准,你现在还想不想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好友从听筒那端传来的声音,含糊犹豫,让希音一下子意识到她是在说谁。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扣紧,“杰他……又做了什么吗?” “那倒没有,呃,其实我也不清楚他有没有做什么,没怎么关注过。”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别担心,也不是什么坏消息……我就只是看到他而已。” 隔着听筒,显得有些失真的声音传进希音的耳中。 她眨了眨眼,轻缓地说:“这样,毕竟他还活着,你会遇到他也没什么稀奇。” 不,还是很稀奇的,常年驻守在高专的硝子,心血来潮想出去购物,打报告独自离开高专,结果就在街头偶然遇到了她前不久叛逃的同期,这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只是个巧合而已。 希音沉默了会儿,问:“你们已经分开了吧,他有说什么吗?” “哦,倒是有,不过平平常常的,就好像偶然遇到的熟人,寒暄两句……他也有问你。” “嗯。” “嗯,那个。重点也不是这个啦,在打电话给你之前,我有叫五条了,听他的语气,大概会立刻赶过来,杰刚离开一小会儿,以五条对他的执着,说不定会被他找到。” “虽然那家伙也很擅长逃跑,我也没按五条要求的那样追上去……不过五条的眼睛很好用啦,也许会找到他也说不定?” 希音迟迟没有应声,硝子顿了下,压低声音道:“你不来吗,别人也就算了,五条的话,如果没办法做到把他带回来,也许会杀掉他也说不定呢。“” “……你是让我看在有可能是最后一面的份上,去看一眼吗?” “说起来难听,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吧。” “没必要,我就在高专等五条回来好了。” 一直等到日影西斜,希音才等来了垂头丧气,异常萎靡的同期。 -- 第66页 实在难以描述那一刻她的心情,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混沌不明的心绪之后,唯独升腾起的不快是真切鲜明的,连同这些天积攒下的一起。 “你见到杰了吗?”她打量着五条悟的脸色,轻声问道。 白发DK微点了下头,一副累到连话都不想说的模样。 她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五条悟僵了一下,在台阶上坐下,手抵着额,低着头不说话。 希音站在阶梯下冷眼看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仇人。 “难道你没问清楚他打算做什么吗?” “我当然会问啊!”他咬牙切齿地回答,也像在面对仇敌的质问。 “那为什么不动手呢,杰那种程度的术师,怀抱着那样偏执的信念,放任不管的话,可是会让很多人沦入不幸的。” 五条悟双手抱头,不肯看她也不愿回答,希音迈上阶梯,几步走到他身边,俯身问他:“这可是除你之外,没有别人能做到的事。你却不去做,是打算怎样?”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望向她。 “杀掉杰这种事,好像也不止我一个人做得到吧?” “真要那么想要他死,你不能自己动手吗?是你的话,怎么样也找得到机会吧?” 两个人彼此对视,谁都不肯移开视线,炽烈的情绪激荡其中,真是比仇人还像仇人。 这种无声的角力持续了会儿,最终以六眼的术师示弱告终,他移开视线,狠狠抓了把头发。 “抱歉,我不该说这种话,没能,阻止他,确实是我失职。” “人要做自己能力限度内的事。” 希音冷冰冰的说:“我和他实力悬殊,当时的情况处境,保全自己才是第一要务,你也稍微习惯些,学会站在‘弱者’的立场思考问题如何?” “可能我确实能凭借恋人的身份找到机会,可是说到底,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问题,前前后后已经有不少人旁击侧敲问过我了,我可都是有好好解释清楚,得到谅解的。” 五条悟把头埋得更低了,“给我点时间吧……杰的事,我会解决的。” 又是这副样子,理所当然把所有事都杠下来。 我明明只是特意来刺痛你,折磨你,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吧。 结果却被全盘应下……真让人不爽啊。 希音不快地想。 五条悟不愧是五条悟,这样呆坐了没有多久,他就从阴暗颓废的情绪里挣脱出来,抬头望向希音,扯出笑容问:“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提了……呐,你最近还好吗?” 希音不回答他,他也不在意,只仔细打量她几眼,自顾着道:“气色有好看一点,那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希音瞪了他一眼,偏开头去不肯搭腔。 五条悟故作轻松道:“可能你还没想好?也对,毕竟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不过我有想好了哦,要听听看吗?” 他知道希音不会理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意识到,就算我是最强,也无法做到拯救所有人。至少,最起码,他们要做好被拯救的准备,我才能救他们。” 风吹拂过枯黄枝叶,簌簌作响。 不知不觉,繁盛的夏天和丰实的秋天都已经过去,快入冬了。 少年微有些沉重但并无一丝迷茫动摇的声线听起来认真笃定,仿佛在说什么一定会实现的预言。 “只有我一个人是不行的。我要留在高专做老师,努力培养挖掘新生代的人才,培养足够强大,能追赶上我的术师。” “我要改变这个阵腐落败的咒术界……已经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夏油杰’了。” 第35章 希音嘲笑他:“你做得到吗?” “可以,没问题,能行的。” 白发的咒术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轻松些,更‘五条悟’些,“虽然很难,但我会做到。” “你呢,你打算如何?” 五条悟轻声问她,希音并不回答,只望向了眼侧前方的位置。 班主任夜蛾正向这里走来。 她很不想看到夜蛾对着她那张,欲言又止,莫名愧疚的脸,于是退后几步,转身走了。 那之后的日常还是和平静得像死水一样,让人觉得窒息。 希音决定留在高专,可现在向夜蛾申请继续做祓除诅咒的工作实在显得反复无常,况且以他爱操心的个性,考虑她现在的状态,八成会拒绝她的申请。 夏油杰叛变得相当彻底,可比起责怪和失望,夜蛾对这个前得意门生的情感更接近于遗憾愧疚,现在已经完全移情到她身上来了。 于是她只能和硝子一起做救助伤员,另外做些文书相关的工作。 日子过得平常安逸,每天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偏偏没有重心,于是便显得格外无聊起来。 一月初,东京的天空飘起雪花,这是新年以来的第一场雪。 留在高专的几个学生凑在一起吃了顿火锅,还去请已经毕业的几个学长学姐,可惜到最后只有歌姬有空过来。 最后凑在一起六七个人,吃了顿还算热闹的饭。 “五条不在真是太好了!” 歌姬举起啤酒,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不然火锅就没这么好吃了。” 熟悉五条悟的人,都会觉得这家伙棘手且让人头痛,可真会讨厌他的很少——可歌姬绝对是发自内心地讨厌他。 -- 第67页 “别这么说嘛。”硝子吨吨吨灌下去小半瓶啤酒,仿佛在喝汽水。 她抹了把嘴,说:“五条也很辛苦,成天忙得要死,我们几个能凑在一起聚餐也要感谢他的辛勤付出。” “这次,好像有三四天没看到他了吧?” 希音回道:“他已经有一星期没回来了。” 歌姬挑了下眉,嘲讽道:“那家伙不是开发出长距离超高速移动的术了吗,嘁,超得意啊,突然就冒出来炫耀给我看了。” 是的,她又被五条悟救了一次,然后成功加深了对他的厌恶程度——这大概也是只有最强咒术师能顺理成章办到的事吧。 “对那家伙来说,祓除诅咒不是超简单的嘛,咻得一下出现在任务地点,然后用术式……” 歌姬比了个打抢的手势,“来那么几下,管它是三级还是特级,三两下就被解决了,然后他再咻一下地走掉,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嘛!” 醉酒有时候是种心情,她虽然喝的不多,但长期积累的情绪和压力还是让她‘醉’了。 歌姬拍着桌子,怒道:“可恶啊,怎么会有他那种人,好像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提醒别人有多弱一样……我明明也很努力,超拼了啊!” 说完,她居然伏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 几个学弟们觉得尴尬,反正饭也吃饱了,纷纷找了借口回宿舍去了。 硝子拍了下歌姬的肩膀,龇牙笑道:“其实五条的术也没你想的那么好用,得先确定好路线,而且要确定中间不能有阻隔物,太长距离,不管怎样还是有风险的,所以他也很少用的啦。” 歌姬耸了下肩膀,还是不肯起来。 希音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歌姬非常努力,大家都在看在眼里。在我看来,歌姬前辈是值得钦佩,具备我没有的勇气,很优秀的咒术师哦。” 她从胳膊里抬起头来,红着眼扁着嘴说:“骗我的吧?” “我哪有值得佩服的地方,就像那个混蛋说的那样,我超弱啊,又爱哭鼻子,是个不像样的家伙。” 讨厌五条悟是表,厌憎无力软弱的自己才是真实吗? 希音轻声安慰她:“确实,歌姬前辈不算很有天赋。可正因此,不肯放弃一直在努力的你,才让人钦佩啊。” 她认真安慰时,总是能打动人心的。 歌姬用含着泪水的目光打量着她,像是确认了什么,露出感动释然的表情来。 她跳起来,猛地把希音抱进怀里,蹭着她的脸说:“最喜欢你了,希音,别担心…… 虽然杰走了,那个混蛋,走了就走了,不什么好伤心的!” “希音你的话,值得,不,绝对会遇到更好的人!” “就算万一,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了,那也没关系,虽然我很弱,但绝对会努力保护好可爱的学妹,我保证!” 硝子看了她两眼,啧啧称奇:“前辈是真喝醉了呀,有点菜哦,啤酒而已。” 可爱努力的女孩子,普通平凡的咒术师。 希音想起灰原雄,再接着,数张面孔在她脑海中闪过。 正是这样的人,像基石般,构成普通的、不完美的世界。 有人决心守护这样的世界,为此牺牲努力,哪怕不为人所知,不被理解也不被歌颂。 也有人决心颠覆这样的世界,创造理想中更美好,更值得守护的新世界。 分明向往着相同的东西,想要守护的也并无不同。 菜吃得差不多了,汤汁也渐渐冷掉。 硝子和希音扶着还有点不清醒的歌姬回去宿舍,希音洗过澡,坐在床上用笔记本看电影。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放在床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打开看了眼,是五条悟发来的私信:我回来啦! 听说你们晚上聚餐吃火锅?好过分啊,专挑我不在的时候……我现在还饿着呢,你那边有东西吃吗? 希音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看电影。 这些天,五条悟隔三岔五就会发私信给她,没话找话,没事找事,不理他还发个没完。 希音觉得他实在是个搞不清状况的家伙,杰走了,她的恋情也结束了。 谁还要理前男友留下来的猫,给他顺毛喂食呢? 偏偏搞不清楚状况的野猫还在烦人,过了会儿,私信提示音又响起来了。 希音不耐烦地扫了一眼。 ‘好过分,又不理我!’ ‘不过我猜到了,你们不会记得留东西给我吃,我没让监督直接载我回高专,是在外面吃过大餐才回来的!’ 配合他的话,这家伙像个赌气的小孩似得,在群里发一堆高级料理店的照片,角落里还能窥到无奈陪他一起,坐在桌子角落的监督尴尬的脸。 这家伙是高专的人气担当,刚聚过餐,除了‘醉酒’躺下的歌姬之外,别人都很给面子地回了信息。 大多是嘲笑他大半夜跑去一个人吃大餐的, 多半是些表情包,嘲笑这家伙不得不一个人享受火锅料理的。 这个揽下重担却几乎成为群嘲对象的家伙,果然没有同情的必要。 ‘不要那么冷淡,你还没睡吧?’ ‘我回来啦,好几天不见,你也有点同期爱嘛,难道完全没想我的吗?’ ‘不会吧,不会吧!来看我一眼嘛,我就在宿舍楼下哦~’ -- 第68页 猫猫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和抚慰,索性开始撒泼打滚起来。 ‘怎么这样,这么绝情的吗?’ 最后,他委委屈屈地说:‘好吧,我回去了,抓紧时间睡一会,说不定没过几小时,又要被人打电话叫去任务了~’ 真是,烦人到不行啊。 希音微妙地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他委屈撒娇,在地上打滚的样子了,她有些看不下去电影了,于是起身打算倒杯水喝。 路过窗边时,她停了一下,向楼下望去。 雪还在下,比起白日时好像更大了些。 高专宿舍楼下有盏三四米高的路灯,投射出暖黄的光线,让光晕里的雪也被染上金黄的色泽。 倚在电线杆上仰头向上看的白发DK像是笃定她会向下看一眼,迎着她的目光,龇牙露出灿烂明亮的笑容。 雪纷纷扬扬,飘落人间,拂过尘世,唯独不能沾染他的身畔。 就算这样黑暗冷寂的夜晚,用俯瞰的角度去看,六眼的神子依旧优越独立,璀璨辉目。 “希音,新年快乐!” 他仰着头脸,用嘴型无声地说着,然后手插进兜里,迈着微带雀跃的步子,吹着口哨回去宿舍了。 难以分辨缘由,看着五条悟的背影,希音心如乱麻,无法平静。 她拉上窗帘,坐回床上,试图理清自己的想法。 万事万物,俱在下沉。 人类也是如此,纯净无染地诞生人世,然后一直接受污染和压力,这些 自诞生后,就一直在接受‘污染’责任和压力,这些统统加重了灵魂的质量,使他们像雪花一般,下坠着,落到地上去。 而五条悟……那个人,会是例外吗?这个注定要承载,常人无法相像重量的家伙。 希音着迷地想着,用手捂住头脸,癫狂般地笑了起来。 她失力般地躺倒在床上,激荡的情绪中,晦暗的紫色瞳孔里逐渐亮起光来。 “我是个糟糕的家伙……不过这有什么办法,人总是要原谅自己,成全自己的啊。” 她低声细语,“没有乐趣我何必活着,追逐乐趣才是我的本能啊。” 她看中夏油杰,是因为笃定他能带来非同一般的乐趣。 事实证明确是如此,他果然给了她一段接近完美,有始有终的恋情。 既然如此,早就预料到了终局,如今的她,何至于变成现在这样狼狈颓废呢? “当然是因为品尝过甘甜,无聊和平淡已经没法取悦满足我了呀。” 她自言自语着给出答案,“什么‘爱’,我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我确实由衷地喜爱着杰君,因为他给了我,非同一般的乐趣啊!” 品尝过汁水丰沛,甘甜浓郁的美味,才会对平实无华,普通乏味的日常失去兴趣。 希音支着头笑到浑身无力,心想,对硝子而言,烟酒是乐子,可以派遣生活中的无趣和压力,可对她而言,这些东西一点用都没有,她永远需要更甜美、更刺激的奖励。 “杰,认识你真是我的不幸……不,同样也是我的幸运啊,我是绝对不会后悔,也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她睁大眼看着天花板,轻声道:“正因为和你相恋,看着你如何一步步……我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满足呀。” 正因为此,你‘成熟’之后,我才如此失落怅然。 唯有美丽外壳的母亲,为美色和权势着迷的直哉,懦弱又不甘现状的菊乃,从丧家之犬变成孤狼的甚尔…… “没有遇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他们还算有趣,能用来打发一下无聊时光。” 平庸努力的人们,拥有力量,却不足够挣脱宿命枷锁的咒术师们,这些平凡、努力、可爱的人们啊。 “我不讨厌你们……甚至也感激你们的存在,但他们无法带来乐趣,不足以成为我的猎物。” 她怅然叹息,“杰,正因为遇到你,对我来说,游戏的难度突然被拔高到一个新层次了呢。” “每个人都有他能力的极限,我也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和你相恋的‘游戏’,还要多亏你足够怜爱我,没和我计较,才总算留下性命呢。追逐更刺激有趣的游戏,一旦行差踏错,说不定死得骨头都不剩……最糟糕的结果,不光是自己,没准还要拖累身后的家族。” “大野家的族人,虽然无趣无聊得很,但也有相当努力地过着平凡安分的生活,无论如何也不该被我这不负责任的继承人拖累吧。” 魔女苦恼纠结地皱起眉头,啃咬起自己的手指头来。 话语和神情间虽然痛苦挣扎,她的神色和眼瞳中,又分明透露出无可救药的疯狂和兴奋。 果然,没过多久,希音就做好决定了。 “果然没办法呢。” 她放下手,喃喃道:“不让我好好玩,我就快活不下去了……人果然是只能先满足自己,才能考虑责任义务的自私物种啊。” 那就这样,决定吧。 第36章 五条悟最近很忙,要形容的话简直比007的社畜还苦逼整整两倍。 好在他向来精力充沛到让人头疼的地步,没掌握反转术式时,就可以熬一整夜打游戏第二天爬起来继续上课。 被他拖着一起的夏油杰也是年轻人,能强撑着听课,但脸色一看就很勉强,会被女朋友送上提神的茶饮,提醒他中午找机会睡一会——相比较起来,他简直精神得不像人。 -- 第69页 如今,他从不像人变成了不是人,反转术式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大脑和精力,让他能像个机器一样,运转不停,不知疲惫。 那他到底会不会累呢? 答案是肯定的,身体可以在咒力和反转术式的支撑下精力充沛,可他照样会心累,会无聊会厌倦。 他之所以会这样忙,有一半也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忙到连轴转,还要测试术式,精简手印,强迫自己把繁杂、对普通人来说光是理解就已经耗费全力的术变成身体和大脑的本能反应……这是真得累啊。 但这能让他变得更强,只要进步得够快,焦虑就追不上他。 够累,累到什么都不去想,他能暂停对自己的质问。 杰为何会背弃最初的信念,背叛他们所有人,一意孤行去走一条根本行不通的路。 他何至于如此自负盲目,那么多的细节透露出信息,他空有能看穿一切的六眼,却像被什么遮蔽了心一样,什么都没看清,直到最后杰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他才恍然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冲过澡之后,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的五条悟想到杰,再接着就想起希音。 说来奇怪,以前一切都好,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 他也会想起她,会想,我到底在意这种除了脸之外,其他地方都一言难尽,甚至让人不适的家伙什么地方呢? 但现在,他只要想起希音,脑海里转动的画面,永远是她温柔喜悦,静谧安恬的模样,永远想不起她阴暗扭曲,尖硬刻薄的模样。 好像她不是一直在对他横眉冷目,冷嘲热讽一样。 “好烦啊。” 他轻声自语:“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会真像硝子说的那样,打算毕业之后就回家去,相亲嫁人吧?” 还不至于那么绝情吧? 虽然,虽然杰他。 要是能那么干脆的移情别恋…… “那还不如选我啊。” 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荒诞无稽,悻悻然地闭上眼,打算强迫睡过去。 这时,水滴般的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五条悟侧头,百无聊懒地看过去一眼,顿时睡意全无,精神起来。 ‘你睡了吗?’平平常常,没什么出奇……如果发信人不是大野希音。 ‘如果你还没睡,我能来找你吗?’分开的两句话,一条紧接着另一条发过来。 ‘是什么事,我去找你吧?’ 五条悟有点紧张,回过信息之后就从床上跳下来打算去楼上找她,可他动作没有希音快,出门之前他就发生带着熟悉咒力波动的身影已经走到了廊道上,脚步不急不徐,很快站定于房门之外。 她顿在那儿,好像笃定五条悟隔着门板也在看着自己,既不出声,也不敲门。 发那些石沉大海,没有用处的私信时,他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拜托……或者说骚扰别人多注意希音的状况,多照顾她些一点的时候,五条悟也没觉得自己多管闲事,现在人就站在门外了,他反而有了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不会是大半夜睡不着觉,气不过来特地找我吵架的吧? 他心里嘀咕,算了,想骂就骂吧,我保证骂不还口,能让她舒服点也行。 如此想着,五条悟拉开房门,接着就被撞进来,几乎要栽进他怀里的希音吓了一跳。 “你喝酒啦?” 酒精味和少女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不能用好闻或者难闻形容的奇妙气息,五条悟吸了吸鼻子,手按在她肩上——使她不至于倒进自己怀里,又不肯多推开些距离,未免显得有些怪异。 紫黑发丝的少女抬头望他一眼,眼瞳里迷蒙一片。 她笑着问:“你看到我的时候不会想起杰吗,有空怎么不多休息一下,干嘛非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五条悟扯了下嘴角,偏开视线,“就算没有你,我也常想起他啊。我说,那家伙擅自离开,要做那样的事……我们姑且也算是同一阵营,没必要搞得像仇人一样吧?” 就算不考虑杰的因素,就算没有他,我也很关心你,我也想念你——这种话,就算是五条悟,也无法对暗恋的,挚友的前女友说出口来。 “算了,你本来就是个傻瓜。” 希音低下头,极轻极快地说了这样一句,然后在五条悟反驳之前,提高音量道:“不过我们都被杰骗了,被他抛下……姑且算是同一阵营,这倒是不算错。” 五条悟不知如何应答,接着便见她拎起手上提着的酒瓶,说:“硝子在照顾歌姬,她不高兴,吃火锅的时候喝多了。” “我在宿舍里喝酒,突然觉得有点寂寞,你能陪我一下吗?” “我不喝酒……” 五条悟话刚出口,便在她咬着唇,带着不满的注视里消了声。 他想了下,商量着问:“我用可乐陪你喝怎么样,你想喝到什么时候都行。” 希音白了他一眼,推了他一把转身要走,接着被人高马大的DK按住转了回去。 “行行,陪你喝,你喝什么我喝什么。” 说着又小声抱怨起来,“你不会是已经喝醉了吧,到时候倒下了,别第二天倒回来找我麻烦。” 希音定定地看他几眼,问:“你是不喜欢喝酒,还是没喝过酒?” “酒有什么好喝的,又辣又呛。” -- 第70页 猫舌头的白发咒术师抱怨着说,“一点都不好喝,为什么要喝它嘛。” 那就好。 魔女感到满意,移开视线打量了眼他的房间。 在高专,男女生的宿舍只隔着一层楼板,制式上当然也没见什么差异。 大少爷作派的五条悟在个人卫生上做得还是很不错的,陈设整洁,地板干净,里侧靠墙还放着书架,上面整齐密集摆满了书。 他的房间比硝子的还好看,就连床铺,虽然看得到躺上去的印痕,可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希音施施然绕开他,相当没有做客自觉地走到桌边接开椅子坐下,姿态闲适地翘起腿倒了半满的两杯酒,端起一杯向同期示意。 “既然你没有喝过酒,” 她单手支着额头,看着五条悟说:“那我喝两杯,你只用喝一杯。” 语罢,她吃吃笑道:“我酒量也不好,喝完正好睡觉,你要送我回宿舍,提醒我洗过澡才能睡,不然会不舒服的。” 你跑来找我之前喝了多少,已经醉了吧,跑来找我耍酒疯啊? 五条悟戴上痛苦面具,墨迹地坐到她对面去,端起杯子一口灌下去,然后被呛到咳嗽连连,面露苦色。 看他这副连舌头都吐出来的怂样,希音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她慢悠悠地把酒杯里的酒喝下去,细声对他说:“别着急,慢点喝。” 说完不忘给他继上一杯。 见五条悟瞪着自己不说话,希音不满道:“怎么,你反悔不想陪我喝了?” “酒有什么好喝的?” 五条猫不满地、奇怪地问,“你以前也不喝酒啊,别什么都向硝子学好不好?” “酒是好东西,你只是现在不懂而已。” 希音又给自己倒了半杯,托着下巴打量他,讥诮道:“我可以教你怎么喝……你这家伙,不会是只会说大话,其实喝不了吧?” 虽然是最强,但平常最多喝点啤酒。 比起那种又苦又涩的液体,当然是甜汽水更得五条悟的心意,现在这样硬灌了半杯烈酒下去,他已经感觉到一股热燥冲上脑门了。 不要喝了。 这是表面嚣张自负,其实谨慎细心的最强咒术师,直觉和理智共同的预警和判断。 可他毕竟年轻气盛,被那双幽紫迷离,波光潋滟的眼眸撩着眼皮扫上一眼,情绪就完全压制了全部。 “你说谁不能喝了?” 他这次没莽撞到一口灌下去,而是捏着鼻子慢慢喝下去,龇牙咧嘴表情变幻了好几轮,像个逞强的小孩一样啪一下把杯子拍在桌上,“继续继续!” “你自己倒。” 看他上道了,希音把酒瓶推到他近前,只管自己,自斟自饮起来。 酒这种东西,妙就妙在,刚开始喝时觉得难以接受,喝出感觉上头之后,苦涩就会化做甘甜,美妙到难以言说。 五条猫渐渐觉得酒也不错,说不定也抱着他多喝点,希音就少喝点的想法,一杯一杯怼下去,喝到整瓶酒都见了底。 饶是最强,这时也觉得脑袋发晕,好在人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坐在对面的又是谁。 “陪你喝了哦,都喝完了哦。” 他望了眼墙壁上的挂钟,现在是凌晨一点,“我送你回宿舍,还站得起来吧?” 希音点点头,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然后又坐下去,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周围,然后对五条悟道:“你怎么在这?” “不是的吧?”五条悟咧了咧嘴。 “哦,我们在喝酒……头有点晕。” 希音单手支着脑袋,踉跄着站起来往浴室冲,五条悟按住她,“这是我的房间,没你的衣服,我送你回楼上。” 坐着时不觉得,站起来了他也觉得晕了,面前的世界仿佛天旋地转一般。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五条悟心中暗骂。 本来他就快找不到北,摸不清门在哪了,偏偏希音还不配合,非要去浴室。 “我要洗澡。”她好声好气,商量着对五条悟说。 五条悟坚持:“你必须先回自己宿舍,才能洗澡睡觉。” 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希音委屈道:“那我不洗澡了,我要睡觉。” 五条悟思考了一会,望着还算宽敞的沙发憋屈地同意了。 希音坐在床上,三两下把鞋子踢到一边,歪倒下去,五条悟大着舌头叮嘱她,“记得盖被子,别着凉了。” 他现在也晕乎,感觉倒到地上就能睡过去,偏偏被他让出床铺的希音还不安分。 她面露痛楚,细长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发出急促而沉默的呼吸声。 “你不舒服?” 五条悟俯视她,腿就像被定住似得挪不动步子。 希音手按着太阳穴,紫黑色的长发零乱地在披散在浅色的床单上,像深海中飘扬浮沉的海藻,也像蜘蛛纺织的网。 那张冷白如瓷,精致靡丽的脸因为痛楚和脆弱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让人挪不开视线。 “我头痛。”她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委屈如同控诉的声音。 白发DK牙痛似得发出一声嘶声,“啧,让你非要喝,你安心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我头痛啊!” 五条悟迟疑一下,坐到床边,伸手抚向她的额头。 他觉得觉得的皮肤带着不同寻常的热度,但又无法确定是否是那陌生,让人觉得不同寻常的触感和温度让他错觉烫手。 -- 第71页 “你有点发热?” 五条悟想了想,很没把握地问她:“算是喝多了的正常反应,还不至于要把硝子叫过来吧?” 希音抓住他的手,说:“我不知道……我不热,我只觉得冷。” 她看起来确实很不舒服,蜷着身子,身上板正的制服衣裙在辗转中零乱皱起,偶尔露出半截雪白的腰身…… 五条悟烫到似得移开视线,猛地缩回手,闪躲道:“你睡啊,睡着了就不难受了……以后别喝酒了。” 希音难过道:“……可是不喝更难受啊。” 五条悟沉默了会儿,道:“再忍耐一下吧,渐渐就不会难受了。” 希音捂着脸,发出像哭一样的笑声,“其实你才是最冷淡的人吧?不管发生什么都能接受,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和从前一样,没有区别的生活。” 五条悟笑了笑,“说不定确实如此?” 希音手搭在脸上,一动不动,似乎平静下来了。 五条悟看她安静了,刚打算站起身离开,便见她放下手,用那双幽冷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你看不出来吗,我既冷又寂寞,为什么不肯安慰我呢?” 五条悟苦恼无措,觉得她是个难解又让人着迷的谜题。 你到底要怎样,能不能大发慈悲,给个明示? 然而她只看着他,什么也不说,泪水从那双幽冷也炽烈的眼瞳里流溢出来,无声地没进发丝里。 他于是被蛊惑般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 第37章 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白发咒术师的脸上身上。 他霍地睁开眼,不用看时钟,也知道现在起码是上午九、十点钟了。 起码有两年,他都没有像这次一样,睡死过去,简直像断片一样。 清醒之后,已经形成本能的无下限术式和反转术式运转起来,把醉酒的后遗症和其它不适一扫而空。 看来我还差一点啊。 白发DK手搭在眼上,痛苦地发生一声□□……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昨天,不,今天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此时他头脑清楚,思维敏捷,略一回忆,醉酒之后的画面便一帧一帧清晰地映于脑海。 DK手握成拳,重重捶在自己头上,龇牙咧嘴地想,以后再碰酒我就是狗! 不应该发生的事,在酒精的支配下,偏偏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发生了。 本能替代理智,让刺鼻的酒味化做令人熏陶陶,忘乎所以的香气。 明明之前他还哀叹着自己的初恋加暗恋注定无疾而终,惨淡收场,结果一夜过去,就唰地一下,跨过中间步骤,跃至做梦都没想过的发展。 从这方面来说,酒也真是好东西啊…… 五条悟不自觉地开始走神回味起来。 ……结束之后,是希音先清醒过来,她要离开,他还下意识四肢并用缠上去不想她走,结果被她趁着反应迟钝的空挡,毫不留手的体术反击挣脱开来,差点敲断了他的肋骨。 然后她就套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 我在想什么啊? 最强咒术师毫不留手,又狠狠锤了自己几计,那可是希音,大野希音! 他最好的朋友,夏油杰的女友啊,虽然他们事实上已经分手…… 虽然他从很久之前直到现在为止,都喜欢着她,也有计划过以后展开追求…… 可是杰才离开不过半年,现在变成这样,总感觉微妙的对不起他,好像没办法和他交待一样。 那怎么办,难道要当作无事发生吗? 五条悟飞快地否决掉这个想法。 虽然对不起杰,可事情已经发生,已经这样了,起码不能对不起希音啊,否则我还算什么男人嘛? 想到这里,他满血复活。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嫌弃地低头闻了下自己身上的酒味,打算洗个澡打理好自己,然后找希音说清楚。 这时候电话响了。 五条悟满是不耐地接通电话,不等对面开口,就劈头盖脑道:“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要找我……我今天有事,对,很重要的事,我请假!” 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问我怎么打了三四次电话都不接?老子睡熟了听不见呗,这有什么稀奇吗。” “实不相瞒……我今天吃□□了,没事挂了哦?” 打电话给他的是最近一直在跟进他的监督,是夜蛾特地挑选给他,冷静靠谱耐操的精英社畜,虽然今天五条悟听起来很不在状况,态度恶劣至极,带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但他还是坚强地顶住了,清楚简洁地把任务情况报给他听,未了不带情绪地问了一句:“情况紧急,五条你那边确实有不可抗力无法赶来的话,我另外紧急抽调其他一级术师前往。” “……” 倒也说不上不可抗力。 “我知道五条你最近非常辛苦,大家都很感念您的辛劳……不过能做到的话,下次再有这种无法赶来的特殊情况,您也不要不接电话,能提前说一声就再好不过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五条悟挂断电话,打仗一样打理好自己,跳窗急急奔赴任务地点。 他这一走,又是两天没能回高专来,倒不是这一个任务就耗时这么久,而是他完成任务之后,总能在打算回去的半程,甚至就在任务执行中,接到下一个任务。 -- 第72页 可怜的最强咒术师唯恐自己被准女友记恨,期间一有空隙就打电话给她,可惜从来没打通过。 他并不气馁,鼓励自己希音可能是害羞没办法面对自己,以男友的语气自居, 发过去无数撒沷卖萌的私信轰炸,结果统统石沉大海,了无回音。 五条猫猫感到一丝委屈。 好吧,全都是我的错,谁让我是男人,而且是个面对诱惑,没把持住的可怜男人…… 不过这件事,好像,好歹,起码,也有一半是你的责任吧? 某人如此腹诽,委屈心疼了自己大概三分钟,然后又拿起手机孜孜不倦地发动起攻势来。 然后被无情冷血,无理取闹的大野希音拉黑了! 这能忍?五条悟被气爆啦!转手给硝子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了。 “五条,什么事?”硝子的声音平常中透着漫不经心。 “希音在吗,让她接电话!”五条悟道。 电话那头很可疑地顿了下,再接着,五条悟听到同期说:“她不在耶,你没事,我挂了?” 做了四年同期,五条悟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神态,啧,撒谎装无辜的老手了! 五条悟低声咒骂一句,不满地提高音量:“当然有事了!我问你,最近她有没有什么,不太正常,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那家伙不是一直不太正常吗……这两天也很正常的不正常哦。” 脚步走动的声音,五条悟耐心等了会儿,才听到同期堪称电波系的回答, “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有同学爱了?倒不是不想鼓励你,可再这样下去,时不时让人盯着她,关心她骚扰她,是真的会把她惹毛哦。” “我说,你也稍微上点心吧,她那个状态明明很危险了,再不多盯着点,我担心哪天回来高专,你们通知我她也出了事……或者就干脆跟杰一起走了!” “你还担心这个?不会啦,既然一开始希音没跟着杰走,那以后也不会,她是个绝情的家伙……” 硝子话锋一转,“其实我也不是没担心过,不过仔细想想,腿长在她身上,那家伙主意又正得很,真要走我们也拦不住,你说是吧?” 拦不住的,终究还是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的人有一个就已经太过足够,就算是最强,也实在不想多遇到一个了。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终于从这些天浮躁兴奋的情绪里沉静下来——有些东西虽然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大野希音的话,只要肯好好留在高专,在他的视线范围里,不至于某天突然传来噩耗,更甚者,需要他亲手执刑……这样就已经够了吧? 其他的,她要怎样就怎样吧。 如此想着,他总算冷静清醒下来,能比较清楚的考虑现状了。 从目前的状况看,虽然发生了那种事情……可希音会愿意和他交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确实没有吗?”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大大咧咧,随性无谓,好像什么都不放上心上,“有发生一些不方便告诉你,但性质还算严重的事……我觉得,就算是她,也应该不会当成无事发生才对。” 硝子有了些兴趣,“哈,还有这种事?真的不能告诉我?” “说出来大家还能一起参详,我们同期三个人,还能有什么秘密吗?” “你可以自己去问她,我建议你去哦。” 五条悟语气轻快地说:“硝子,现在认真地想一想,最近希音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这对我来说还蛮重要的。” 硝子沉默了一会儿,道:“真的没有……嗯,你指的异常,是说和你有关系的方面吗?” “嗯,是啊。” 那还是有可书之处的。 硝子于是轻松愉悦道:“上次正好被你撞到她喝醉割破手,你以为她在自残吧?你想太多,她不会的啦,而且你太烦人了,希音看起来很有耐心的样子,其实超不喜欢被打扰哦,尤其是不太熟或者无聊的人,你踩到她的雷了。” “……哦,然后呢。” “她绝对烦你烦到不行,作为同期,我建议你小心点她的报复,那家伙可不是会把不爽憋在心里,默默忍耐的类型,绝对会想法子加倍奉还给你。” 最强咒术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觉得自己的膝盖上扎满箭矢。 “嘁,我是好心关心她耶,” 偏偏还要逞强,“尽管放马过来~我怕她不成。” 硝子发出想看好戏的笑声,“你们加油,反正我哪边都不站~” 五条悟挂断电话,把手机摔到一边,愤愤道:“切,你肯定是站她那边的!” 前面开车的监督看了眼后视镜,提醒道:“任务地点就在前面的校舍,据窗预测,作祟诅咒的等级极有可能是特级,请您务必小心。” “啧,你以为我是谁啊。” 最强咒术师推开车门,伸出大长腿跨出车门,扶了把墨镜望向六眼视野里被不祥咒力覆盖笼罩的前方,露出大魔王般恶劣嚣张的笑容。 “还是让里面的诅咒小心点吧,它可是正好撞到枪口上来了。” * 作为学校,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大得过分。 虽然是即将毕业的四年级生了,对希音来说,这里依旧有许多地方不被允许涉足,甚至根本就不知道。 -- 第73页 此刻,她捧着盏煤油灯,正走在向下蜿蜒,不知要延伸至何处才能到达底端的阶梯上。 终于,她停在一扇紧合古旧的房门之外,就像知道有人造访般,那扇门吱哑一声被向里推开了。 希音端着灯进去,房门又在她踏入房间后,啪得一声被合拢了。 灯盏被一阵不知从哪刮来的风吹灭,再接着,暗不见五指的室内兀地燃起几撮淡绿色,无凭无依,飘浮在半空中的火焰。 在这鬼火般光焰映照下,影影绰绰能看见摆在房间四角的屏风,再接着,有充斥着不明意味,好像不怀好意的视线从投射出来,扫视着站在房间中央的纤弱少女。 幽暗光线下,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纸一般不见一丝血色,即便如此,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那双幽幽绰绰的暗紫色的眼瞳,使她比起人间的美人,更类于地狱深渊的鬼魅。 “大野,之前让你考虑的事,你想得如何了?” 满是估量,甚至带着恶意的注视继续了一段时间,有道突兀地嗓音响了起来。 希音偏移视线望向左侧的屏风,在那些阴暗的影子里,隐约能窥见一张透出老态,又有些许熟悉的面容。 这是乐岩寺嘉伸,京都院校长。 希音从前刚入学时,也是颇得他的关照,她的父亲从前就是他的门生。 第38章 “我有仔细思考大人们的话,” 希音空渺的视线没有看他,也没有落点,她微抬头,神情介于迷茫和执拗之间,显得冷硬而易碎。 “杰之所以会离开我,确实有五条悟的关系……他理应对此负责,但这件事果然没办法这么简单归咎到他身上吧?” “小姑娘看事情不要那么浮于表面。” 阴侧侧,透着陈腐气息的老者声音从房间正中的屏风后传出,“少年人都敏感自负,况且天才。本来我们都很看好咒灵操使,把他安排到东京和六眼做同期,也是希望他能造成好的影响。” 不知是谁接了他的话,“没想到六眼没有被咒灵操使影响,咒灵操使反而自己崩溃信念,叛逃为诅咒师了。” 在他们的议论里,五条悟不是五条悟,夏油杰不是夏油杰,只是两个用被术式和力量象征的符号而已。 希音沉默地合了合眼。 “六眼实在狂妄,据我们观察,有相当大概率会成为咒术界的不安定分子,没准会带来大麻烦。” “夜蛾正道实在是不堪用,根本没办法节制他。” “节制……哼,那家伙根本是站在他那头,唯他是命吧?” 隐藏在阴影中的老者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起来,这时候,你很难分辨他们谁是谁,倒像是群没有脸孔的魑魅魍魉窃窃私语。 大野希音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面无表情地听着,就好像被谈论的不是她的同期,她的老师一样。 ‘大人们’终究没忘记叫她来的目的。 有个尖利些的声音说:“大野,你觉得呢,依你看,确实可以这样放任六眼吗?” 他问的不是看法,而是立场。 接下来的回答足以决定和改变某些事情,需要慎重对待。 “五条对咒术界的现状非常不满,可能对大人们也有些不满吧。” “杰想带来一场彻底的,足够改变一切和整个世界的革命,五条则认为应该改革,从咒术界的根基开始改变,以期改变咒术界乃至普通社会。” ,他希望能改变咒术界的现状,他想要改革,从咒术界的根基开始。” “哼,想要动摇根基吗?” “你也明白的吧,他们俩的想法其实是有相通之处的,都是不安定分子。” “六眼比咒灵操使更狡猾些……而且更强,更麻烦。” “御三家根本就是不安定因素……集合六眼和无下限的术式的后裔,刚一诞生就拔高了整个咒术界的水平线,不论是咒术师还是诅咒,新生代都变得更强,更难以掌控了!” “固步闭塞,仗着血统和术式任意妄为的千年朽虫而已!” 这满是嫉恨和讽意的话语,听得希音差点就要笑出声了。 “御三家不过是死水和顽石,不足为惧。” “大野,你怎么想?” “其实我们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照常留在高专,做些安全清静的后勤工作就好,只要定期向我们汇报东京院的情报……尤其是六眼的动向和意愿,他有可能做危害咒术界的事情时,提醒我们就好。” 希音没有说话,只有微微颤动的眼睫,些许透露出她并不平静的心绪。 “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六眼如果安分守已,我们当然不会采取任何应对措施。” “对,这一切都是为了咒术界的稳定和平,甚至是为了日本……” “大野,你的处境也相当微妙呢……乐岩寺向我们推荐你,也是希望能帮到你和你背后的家族呢,他才是真正负责的师长,比夜蛾那样抓不住重点的家伙好得多吧?” 阴晦低语宛若伺机噬人痛处的毒蛇。 希音微微抬起眼,望向曾经的校长,那位须发尽白,半隐在阴影中的老者。 他的神色晦涩不明,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像这咒术界的天空和未来。 希音略有些出神,心想,五条悟像是晴空也像太阳,耀眼到刺眼。 -- 第74页 这些老家伙们倒像是乌云般让人厌烦嫌恶。 然而,就算是太阳,也会被乌云遮蔽,也要遵循自然定律,湮没于地平线之下,把真实的黑夜还给这人世间。 杰……夏油杰像月亮啊。 月辉高洁而孤冷,无法照耀滋养万物。 太阳炽烈光耀,但不能直视,无法触及,让人炽热难耐。 那我呢,我是什么? 魔女轻笑着想,我大约是没有光亮,却又不由自主向往追逐着光明,想要沉沦骄阳,禁锢月亮的黑夜本身吧。 “大人们是咒术界的领导者和掌舵者,这些年来功不可没。” 她温顺地低下头去,轻声道:“你们的经验和判断一定是有道理的,五条毕竟太年轻了,偏偏有那样的力量,确实需要额外的监督,既然需要有人做这样的工作,我也恰好是个没用的,勉强只能在这方面派上用场的人,那就由我来做这种工作吧。” “你做了相当正确的选择。” 仿佛数道声音的汇合,混沌阴暗的意志们整合在一起,称赞道,“是聪明、机灵的女孩呢,大野家未来可期。” 希音躬了躬身:“我会尽力,不辜负大人们的期待和厚望。” 她转身离开,手搭上门把时,听见乐岩寺在身后说:“你需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放在心里想清楚就好,不要透露出去……尤其是六眼,你清楚的吧?” “当然。”她顿了下,低眉顺眼地应了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阴暗的室内,那聚会的阴魅样还没有散去。 “这个女孩子性情软弱,真能派得上用场吗?” “就因为软弱才是好摆弄的棋子,才能为我们所用啊。” 阴渗渗的笑声里,不知是谁小声提醒了一句。 “她姓大野的,说不定是枚咬手的棋子。” “啧,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 虽是冬日,但今天天气不错。 离开阴暗冷潮的地下室,希音走到天光下,觉得就像重新回到人间一样。 阳光照在身上脸上,亦带来些微暖意。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硝子有给她发出私信:五条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现在就在东边的小树林那边等你——嗯,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他说你要是不肯来,他只好半夜去你宿舍堵你了。 ‘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中,我会去的。’ 希音给硝子回了条信息,心想,再晾着就真要把这只耐不住性子的猫惹急了,反正她也想得很清楚,决定也已经做好了。 到了约定的地方,个头和外貌都异常醒目的DK正倚在树干上,拿着手机手指翻飞,大概在玩什么游戏。 他大概比希音看到他更早发现她来了,抬起眼用那双苍蓝的眼睛盯了她一眼,爽朗地招呼道:“哟,可算把你给等到了。” 希音停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也学着他的样子,找了棵够粗壮的树靠着,饶有兴趣地量他几眼,道:“你有什么事,说吧。” 啊,这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德性……果然啊。 五条悟在心里为自己的暗淡前程哀叹,面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以上的模样,“听说你有些家庭因素,压力蛮大,可能要考虑一毕业就回家结婚。” “大家都是世家出生,处境都类似,我也被家里老头子催得紧,正好我们前几天又……” 他留意着希音的反应神态,看到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几乎是一点反应也无,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声,不爽道:“反正也这么熟……算得上知根知底,干脆凑合着结婚将就过好了。” 希音抬眼看他,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但也绝无动容。 五条悟垂死挣扎,干巴巴地摆出条件,“你不用改姓,以后有孩子也可以不跟我姓。我只要找个人结婚就好,我死之前,五条家不可能出现集合六眼与无下限术式于一身的小孩,本家的新生代不少,在里面挑个合适的做继承人就行,总之不用你操心。” 见希音还是不说话,他不由追问道:“你到底怎么想,有什么条件就说出来听听,没准我都答应了呢?” “有意义的婚姻,不是因为足够喜爱,就是因为能够获得足够的利益。” 希音饶有兴趣地看他,“我们符合哪一条?” 五条悟定定地看她两眼,轻嗤道:“总之你就是不愿意和我结婚咯?” “我已经放弃结婚的算了。” 希音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和杰的恋情,真是像梦一样美好且让人难忘,再没有比他更理想的结婚对象了……既然没办法继续和他在一起,果然还是不要结婚了。” 五条悟气得不行,可恨的是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故作轻松,“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既然忘不了杰,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这话说得……仿佛在质问渣男为何始乱终弃不肯负责,最强咒术师要被气到升天啦! 他还能更生气吗? 从这方面来说,希音从不会让人失望。 “咦,你不知道吗?” 魔女拿手指头卷着头发,奇怪地望向他,“就是因为喜欢着杰,还忘不了他,所以失去他之后,才觉得空虚无聊到没法忍受。” “我以为悟你格外能体谅我的心情才对,毕竟大家都是一个阵营,被他背叛抛弃的人呢。你不是一直试图从我这里寻找安慰吗?正是体谅到你的心情,我才决定好好地安慰你,顺便也安慰一下我自己啊。” -- 第75页 五条悟从没发现自己这么能忍,居然没跳起来掐死她! 气愤过后,看着满脸冷淡嘲讽的希音,最强咒术师的心中又涌起难言的悲伤与失落,他勉强按捺住情绪,轻声道:“我们都不想,可是杰,他毕竟还是走了。” 在紫发紫眸少女冷淡的注视下,他顿了下,微低着头说:“就算不能接受,也非接受不可了,必须得向前走下去,固步不前的话,就算是那个家伙,也会嘲笑我们的。” “就算你现在只喜欢他,忘不了他好了。” 五条悟颓唐无奈地说:“要不要试试看重新开始,和我交往吧?” 原来他骨子里是个老古板啊,因为发生了关系,所以觉得非得负责不可,一定要有个交待? 希音玩味地量着他,心想,虽然从一开始就是想看他纠结烦恼的模样,但也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能否喜爱一个人,不是早就被决定好的事吗。” 魔女轻佻地笑道:“就像我喜欢杰,这是一开始就确定好的事情,当我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恋情就已经如约而至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明白你是个怎样的家伙,会有如何的未来了。所以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始终如一的,厌恶着你啊。” 第39章 说到这里,她吃吃笑了起来,“你不是也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我是怎样的人吗?” “你不是也很讨厌我……难道说因为什么理由,现在你已经改变想法了呢?” 五条悟垂着眼,苍蓝色的眼瞳在镜片的遮掩下看不太真切,他沉默了会儿,道:“你也不算太讨厌,偶尔……偶尔我也……” 希音卷着自己的头发丝,冷眼等等,看他能说些什么。 六眼的咒术师踟蹰了会儿,抬起头咧嘴笑道:“哈,果然说不出违心话呢,我确实很讨厌你,如果你想让我对你改观,那你可要拼了命的好好努力才行。” 他心想,这家伙之所以要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完全是为了折磨我而已,现在的话,就算向她坦诚心意,放低姿态,她也只会得意洋洋地踩上去,以此为筹码,加倍戏弄我而已——大野希音,她就是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家伙啊。 魔女打量着他的神色,觉得现在倒是可以按照她的步调和预期,好好进行谈判了。 “人类是可悲的,终究要被本能支配的生物啊。” 她惆怅叹息,却没有一丝绝悔过的打算,而且根本已经决定好要放纵到底了。 “说来奇妙,我们虽然讨厌彼此,但也打心底里喜爱着同一个人呢。” “心和身体是分开的,当喜爱一个人的心意落空之后,寂寞和空虚就变成无法填补的空洞,时刻提醒我们失去了什么。” 白发DK冷眼看着她,问:“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既然我们被同一个人背叛。” 希音坦然地,恶劣地迎接他的审视,“倒不如彼此安慰,填补空虚,也算是一起报复他呢。” “听起来很无聊耶。”五条悟嘲笑她。 魔女勾起唇角,“是吗,那来说说不无聊的事好了。” “咒术师的世界,没有公平可言。年龄、经验,全抵不过诞生时就被决定的天赋。你和杰,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傲慢地同出一辙,总是把要改变世界,主导咒术界的理想挂在嘴边……并非打心底里相信自己能做得到。” “相比起来,从前一心只想和杰在一起,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的我确实无聊到乏味啊。” 五条悟用那双苍蓝的,难以分辨情绪的眼瞳凝望着她,安静地等待。 “悟你是个张扬骄傲,一点也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家伙呢。” 希音打量着面前年少轻狂,距离成熟男人尚有一步之遥的最强咒术师,“口出狂言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说出那样话语的人,偏偏有饯行它的能力,并且越来越强,如日中天……咒术界的大人们,已经相当忌惮你了。” 五条悟冷嗤一声,“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想做什么,并且绝对会做得到,那些老家伙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如果觉得能妨碍到我,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正好我还觉得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想找点乐子呢。” “是呢是呢。” 希音点头赞同,前俯后仰笑得乐不可支,“难得我会和你有一样的想法,我也觉得非常无趣,无聊到不知道自己活着干什么了。实在是到了不找点乐子不行的地步。” 笑过之后,她低声说了一句,“杰对我来说,果然是不同的……无论是折磨还是欢愉,起码和他相恋时,我的心不会被空虚和无聊充斥啊。” 所以就算那不是爱,又有何妨呢? 六眼的术师冷眼望着她疯疯颠颠,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置一辞,难得地显出漠然与耐心来。 希音平静下来,抬眼望向他没有表情,因此显得桀骜的,难以接近的面容,戏谑道:“你知道吗,京都院的乐岩寺校长,虽然年纪比夜蛾大上不少,但他们以前可是挚友哦。” “就像你和杰一样,抱持着相同的理想,希望用当老师的方式,一个在京都,一个在东京,以教育为根基,教育出更优秀的年轻人,为咒术界注入新血,改变旧气象。” “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不久前的你,才向我诉说过相同的理想呢。” -- 第76页 就像幸福的人生往往相似,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 人们所抱持的,崇高美丽的信念,也往往是相似的……只可惜,到最后连结局也是相似的。 魔女笑道:“结果十数年的时光匆匆而去,乐言寺比夜蛾更早当上京都的校长,掌握权力之后,可惜不但没有建树,反而在老朽之后,越发能理解咒术界上层的思想和决策了,如今就算说他已经和咒术界上层融为一体,本身就是它的代言人也不为过呢。” “至于我们的夜蛾校长,他还在挣扎,但已经越来越无力,越来越疲惫,我想,他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极限和无能为力了,啊,稍微有些好奇,到最后会如何呢?” 五条悟抬起下巴,轻蔑地冲她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是太无聊又找不到能说话的人吗,切,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我很忙,不怎么有空,尤其没有闲功夫听你说这些不知所谓的疯话。” 希音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提到有兴趣的事情,稍微说得有些多了。” “总之,乐岩寺真是位慈祥的长者,虽然我只在京都院待了一两个月,但也蒙受他颇多照顾,更难得的是,已经转学来东京院三年多了,他依旧没忘记我,并且相当关心我的近况呢。” 五条悟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你是说他有联系你,而且希望你做什么吗?” 希音点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弟子,偏偏总是处在风口浪尖,暴风眼的中心,倒也算是引人注目。” 她在同期相当介意且不快的注视下,欣然道:“乐嘉岩校长觉得我处境堪忧,前途叵测,特地向我递来橄榄枝,希望我能像当初的他一样,向咒术界的高层效力,以期有一天,能继承他的衣钵,成为高层的一员呢。” “啊,对于我这样,身无长技,偏偏背后还有个不上不下的家族要支撑的孤女来说,实在是相当不错的选择呢。” 五条悟牙痛般地抽了口气,“然后呢,你答应他了吗?” “老狐狸会放饵下来,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所以呢,你要把自己卖给他们不成?” 希音颦起眉,脸上露出被羞辱般的不快,“真不知道在你心里是如何想我的,只是被利用的话,早晚会被当作垃圾扔掉嘛,我当然要抓住机会,爬上去占据优势。” 接着,她温婉地笑道:“反正我也只是答应他们,留在高专,时刻注意你的动向和行为,定期向他们报告并且提供建议,仅此而已啊。” 哦,原来不是要卖自己,是要卖了我啊。 五条悟沉默了会儿,道:“这份工作倒是意外地适合你,还不错嘛。” 希音点头赞同,“是呢,正是如此,我也这样觉得……所以只稍微讨价还价了一下就答应下来了。” “悟,人年轻无知的时候,总以为光凭自己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别人没有做或者没做到,只是因为他软弱,他无能。” 几乎就是指着五条悟的鼻子,骂他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了。 六眼的术师却只安静地听着,神色异常的平静内敛,几乎都不像他了。 魔女依旧欢畅地笑着:“年年岁岁,杰出的咒术师接连不断地涌现出来,几乎每一个年轻时都是怀抱赤诚理想的,可是后来呢?” “咒术界那些被你视作烂泥腐木的大人们,他们年轻时就是最杰出,像你一样满怀抱负的年轻咒术师啊,可然后呢……要么是在祓除诅咒的战斗中死去,要么就和现实妥协,变成今天,你看到的这副模样啊。” 希音捧着脸,遗憾道:“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也知道,大家都不想听,不肯清醒。不过这就是定律,诞生,生长,茂盛……腐朽,生于这尘世间,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 她爱怜又满是恶意地望着五条悟说:“你也不会是例外的,迟早有一天,你会变成你所讨厌,最厌恶不过的那些大人……嗯,当然,前提是你得活到那一天。” “毕竟你也是近百年来公认的最强术师,而且现在还如此年轻,没到能力巅峰呢,应该会活到那一天的吧?” “你在瞧不起谁啊?” “居然质疑我有一天会变成那群烂橘子一样的老家伙,嘁,光是想一下,我就要呕出来了。” 六眼的神子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让希音想起十年前,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是的,就是这样,从始至终,他没有一点改变。 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轻蔑着俯视着站在地上,居于这尘世的所有人,就好像他并非其中一员。 然后,只要想一想,这样纯白且傲慢的神子,亦要在这地狱般的人间苦苦挣扎,感受痛苦。 最后沾染污秽,与她共沦于这不能解脱的炼狱之中,大野希音就感受到难言的,巨大的快意。 她着迷般地望着五条悟,心想,她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杰离开之后,能带给她相同满足和乐趣的……不,是更大乐趣的,果然就只有面前这个人了。 我要看着他,绝对不会移开视线,我要束缚并且折磨他,绝对不会放手。 这样暗下决心,她着迷而坚定地说:“我会拭目以待,看你能挣扎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等你有一天累了倦了,我亦要欣喜如狂,仔细品味你的堕落和失意。” -- 第77页 “因为大家迟早要到同样的地方,变成同样的人……不如就让我先走一步,探探路好了,也好为迎接你做好准备。” “还样黑色的游戏,我完全想不出输的可能,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自己会羸啊!” “你也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站在大人们那边,我只站在自己这边,也许有些时候,还会帮到你也不说不定呢。” 五条悟定定地望她几眼,少顷之后合了合眼,复又睁开。 “你的意愿,还有你的决定,我已经了解了……嘛,算了,你又不是杰,说到底就是那么回事,你能力有限,能造成的影响也很有限。” 他轻蔑地扬起唇角,“你的决定我无法也不会干涉,不过,大野希音。” 最强咒术师的声音像淬了冰一样寒冷彻骨,“你得小心一点,做得太过火,真妨碍到我的话,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啊。” 魔女凝望着他,诚恳而甜蜜地回答:“嗯,我期待着。” 第40章 春日的雨,连绵而潮湿。 下午四五点钟,刚升入二年级的国小生伏黑惠撑着伞走在大他一届的姐姐伏黑美津纪身边,低着头看着雨点在地面的水泊上泛起涟漪,心里想着晚饭的内容。 有别于一般家庭里的孩子,在他和美津纪组成的小家庭里,没有长期驻守,照顾他们生活的监护人。 更神奇的是,他们这两个相依为命,依偎在一起的孩童,甚至除了相同的姓氏之外,根本没有其他联系。 之所以发展成现今的状况,是两三年之前,伏黑惠的混账老爸草率地决定和一个姓伏黑的女人结婚,然后改了自己的姓氏和前面不知道和哪个倒霉女人生下的儿子的姓……其实在那之前,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然而会和混蛋结婚的女人本身也不靠谱,甚尔结婚之后就把儿子丢给‘妻子’负责,婚后没多久就彻底消失,连影子都不见了。 津美纪的母亲忍耐了半年,卷光家中财产,甚至把亲女儿也抛下,自己跑了。 甚尔那个家伙,会带来不幸。 惠不止一次这样想,他对津美纪怀有歉疚之心,觉得要不是甚尔带着自己闯进她们家里,也许她妈妈还不至于抛弃亲女,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算只留下我也好,伏黑女士为什么不肯带走津美纪呢,她明明是个好女孩啊。 今年才八岁大的惠如此般忧心忡忡。 “你该不会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吧?” 略大些的女孩回头看了他眼,担忧道:“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惠是个瘦小且沉默的男生,而且还是个小酷哥,不理人的时候很有种‘你们这些垃圾离我远点’的气场。 津美纪很清楚,这种小孩是很容易被欺负孤立的,况且他们才转来现在的学校不久。 “没人欺负我。”伏黑惠抬起小脸,沉郁郁地说。 津美纪反而觉得自己猜中了,“哈,你不会又和同学打架了吧。” 惠不说谎,也不爱辩解,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津美纪忍耐了下,最后只说:“要想和同学成为朋友的话,只靠拳头可不行……你得注意分寸。” 谁想和他们做朋友,井水不犯河水不就好了。惠心里这样想着,明智地没有说出口。 “那个,惠,你还记得五条先生,他上次来看我们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吗?” 细密的雨声里,女孩子细细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漂浮。 惠闷闷地说:“好像快一个月了吧,谁记得清楚。” “那惠觉得,五条先生,算是我们的家人吗?” “不算。”惠毫不犹豫。 两个孩子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不健全家庭长大的孩子,通常会长成两种类型。一种是惠这样,对大人失望透顶,完全不再抱有希望,另一种则像津美纪一样,越是缺少,越是渴望。 细密的雨声里,两个人沉默地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处民居小区的楼下。 津美纪抬眼一看,小声而惊奇地说:“惠,快看啊,那边有个好漂亮的姐姐。” 惠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一道纤瘦的,穿着黑色裙装的少女身影。 她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模样,紫黑色的卷发披散下来,直垂到腰际,她皮肤很白,精致秀丽的面容半掩在伞沿下,配合阴晦的天气和雨,其实看得并不真切。 可就这样一眼望过去,也没人会怀疑津美纪关于她是个美人的判断。 那种带着侵略性的,轻易能占据全部视线和注意力的气场确实非同常人。 这家伙看起来是个麻烦…… 说不清缘由,年幼而敏感的惠在心中下了这样的断语,他还留意到这位姿容昳丽的女性,上衣钮扣上带着漩涡状的特殊标记,心里不由有了猜测。 两个孩子留意到希音的时候,她也同时注意到了他们。 她抬起脸,轻启唇瓣,笑着道:“你们是惠和津美纪吧?” 年轻貌美的女性是最难激起陌生人警戒心的,况且津美纪本就是善良热心的个性。 “是的哦,大姐姐找我们有什么事吗?”她仰起小脑袋,欢快而热情地答道。 这个资料上身世堪怜的女孩居然是这种个性,希音不由有些意外。 她的视线掠过津美纪,望向眼津美纪身后,用戒备中夹杂不爽眼神打量自己的惠——这孩子的反应,才是情理之中。 -- 第78页 “我是前不久才取得你们监护权的五条悟,他的同僚,从前也认识惠的父亲。” 惠听到有人提及甚尔,顿时皱起眉来。 “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甚尔了。” 希音语焉不详地对他解释:“甚至是上星期才听五条提走,说他离开前,曾表露过希望由我来照顾你的意愿。” 惠抬头望她,“可我们的监护人不是已经被改成五条悟了吗,他反悔了?” 反复无常,不负责任的大人,让还是个孩子的惠被迫游离于全国各地,常要和完全陌生的女人生活在同个屋檐下。 这种事对惠而言已经是常态,即便如此,他依旧对此深恶痛绝。 况且,现在他和津美纪生活在一起,对他而言,这个从没被正面叫过‘姐姐’的女孩,已经是不想失去、必须守护的家人了。 “五条来找你,应该是二十多天以前的事了吧?” 希音并不介意他排斥疏远的态度,只柔声道:“你见过他几次呢?” “他是个相当繁忙的人,就算以后,恐怕也很难抽出时间照顾你们姐弟……可是你们俩现在才只读国小而已,无论如何,也需要更尽责些的监护人吧。” “我觉得他挺好的,这样下去也还不错。” 惠这句话倒不违心之言,神出鬼没,并且个性令人无语的五条悟,从突然出现宣布接手他之后,出现在他和津美纪面前不超过七次,但这不代表他不管他们。 他请专人了解了他们的学习状况,把他们从费用低廉但环境恶劣的学校转到了环境天差地别的私立小学。 并且让他们从廉价的出租房里搬去了环境优美宽敞的高档小区。 希音惊讶地看了看他,继而笑道:“先上去再说吧,我有准备晚饭……顺带一提,惠你喜欢的五条也有在哦。” * 推开房门,稍嫌吵闹的电视声响和温暖的饭菜味一起迎面扑来。 惠木着脸望向坐在沙发正中,舒展四肢,因为个头和外貌都太过显眼,存在感强到爆的白发术师,嘴角抽搐,眼里透出无言的嫌弃。 是的,到目前为止,惠对这个出现在户口本上的监护人都感觉良好——前提是他不要出现。 “五条先生,最近忙吗?” 津美纪眼睛一亮,高兴地跑到五条悟身边问好。 “忙啊,忙得快要死了。” 五条悟推了把墨镜,打量了一眼他的被监护人,“津美纪还像从前那样活泼有朝气,一点都没沾上惠的阴沉,真是让人放心啊。” 他用昂扬的语气称赞。 我这么阴沉还真是对不起啊,惠瞪着他不说话。 五条悟选择性地忽略了他无声的抗议,指了指希音,对两个孩子说:“这家伙有向你们解释清楚了吧?我超忙的,而且以后也会继续忙下去,没办法,能者多劳。”“和我相反,她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大闲人,相当胜任照顾你们的工作哦~” 是通知,不是商量。 惠不爽地想,说到底五条也只是个不负责任,任性妄为的家伙,和他的混账老爸说不定也没有区别……是不是大人都像这样呢? 不,起码他以后,绝对不要变成这样的大人。 白发的咒术师瞥了他一下,拍了下手,大声道:“惠不要误会哦,虽然从今以后,照顾你们的工作由她负责了,但你的所有权还是在我这里。” “因为某人只是个出身败落世家,空有大小姐名头,实际上相当贫穷的家伙,支付不起十亿元,因此充其量也只是个上赶着做杂活,帮我照顾小孩子的闲杂人员,不用太放在心上。” 太垃圾了,居然说得出这种话,菩萨也会生气吧? 惠眼角抽搐地看着他们的新监护人,露出温婉却黑气四溢地笑容。 她说:“十亿元确实数额不小,我一时也凑不出来。” 然后望向他和津美纪,无奈道:“不过小孩子不用管大人的这些事,从今起,我会尽力担负起监护人的职责,你们也不要怪五条,他确实是太忙了。” “所以我和惠有两个监护人了吗?” 津美纪神经大条地忽略掉她这两个年轻监护人之间波涛汹涌,针锋相对的气氛,兴奋而欢快地说:“五条你和这位姐姐,是恋人吗?” 这个问题让空气凝滞了一瞬。 高个子的白发术师放下腿,表情有些严肃。 希音轻描淡写道:“不是哦,我们只是同僚而已。” 五条悟阴阳怪气,“虽然也算是同僚,但也差不多是敌人了吧?” 希音在餐桌前拉开座椅,示意孩子们坐下吃饭,细语轻声地说:“我们怎么会是敌人呢?” 无奈的轻盈的语调,却又隐约透出针尖般,难以捉摸却让人不适的锋芒。 “我们至多是有些想法上的不同而已。” 惠和津美纪都是长期生活在割裂、不安定家庭氛围的孩子。 惠觉得大人间的事,他管不到也没法管,只埋着头努力填饱肚子。 失望过无数次,却依旧对明天抱以期望的津美纪却端着饭碗,异常担忧地看着他们两个。 希音于是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微带谴责地盯了五条悟一眼,安抚她道:“别看我们这样,在之前可是做了四年同期的,不管是互相配合还是一起战斗,都是有过的哦。” -- 第79页 五条悟点头搭腔,“没错。” 然后话锋一转,“结果现在一个成为最强,一个是变成凑数的……一心一意要向烂橘子看齐的家伙,是叫青橘子吗?” 他吐着舌头呕上了,“最讨厌橘子,恶心死了。” 津美纪放下碗,有些勉强地笑道:“你们会一起过来看望我们,不管怎么说,肯定是不错的朋友吧?” 五条悟伸出修长的食指摇了摇,“才不是,我和这家伙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话没说完,他手机响了,是监督打给他的,又有新任务来了。 好在这次没急到火烧屁股的份上,白发的术师顾不上说话,用战斗速度解决了晚饭,急匆匆地走了。 看他这副样子,惠翻了个白眼,心里的嫌弃到达峰值。 这天下不靠谱的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子——吃着女人做的饭,没准还睡在她床上,更恶心的说不定还要花她的钱……五条太有钱了,这点倒是可以排除。 总之,碗还没放下,各种嫌弃挑剔就已经来了。 不是嫌她个性不够温顺,就是不够有钱,或者是料理做得不好吃,又或者太弱……然后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1章 年幼的十影法继承人在心里把五条悟的名字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叉,看着面前这个没满二十岁,难得这么漂亮,却被垃圾男人缠上的少女,不由宽容怜悯了许多。 小小年纪,已经被生活境遇磨炼出一双利眼的惠心想,她身上倒没有那种会被坏男人看上,阴晦软弱的气场,这应该不是个会像津美纪的妈妈那样,抛下一切跑掉的家伙吧? “我吃饱了。” 小男孩放下碗筷,擦干净嘴,很有教养地道谢,“谢谢你,大野,你做得饭很好吃。” “不用客气,我毕竟是以后要照顾你的人。” 希音伸手抚向惠稚嫩的脸颊,因他和甚尔实在肖像的相貌感到恍然。 如果里奈不是个那样糟糕透顶的女人,也许惠会是她的弟弟,盘星教的那场事故不会发生了……杰也不至于。 但很快,她就在面前男孩微有些不适,但忍耐着尽量没表露出来的表情里回过神来。 哪有什么如果? 要是她不是那样的人,就不会和父亲分开,带着女儿离开大野家,当然也碰不到‘小白脸’甚尔。 人会带来的悲剧,以及造成它的空洞,不是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被设定和注定好了的吗? 面前这个孩子也不例外吧。 甚尔是个会带来不幸的男人,他的儿子,惠的身上也沾染着相同的气息。 生父执意不肯让这孩子被冠上禅院这个陈腐,带着铁锈味的姓,可他偏偏继承了禅院最强大不过的十影术。 未来会如何呢? 希音侧头望向眼旁边的津美纪,心想,只看命运想导演一出怎样的,不知精彩与否的戏剧了。 但愿不要太让人失望,觉得无聊无趣才好。 “可以叫我姐姐吗?” 希音放下手,温柔地同惠商量,“以后我会搬来这里,和你们一起生活,只叫我大野的话未免太客气也太冷淡了。” 惠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已经被他承认,但鲜少被他正经叫过姐姐的津美纪一眼。 希音于是道:“津美纪也一样哦,可以叫我姐姐吗,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很希望有个像你这样可爱又懂事的妹妹呢。” 比起别扭羞涩的惠,津美纪热情开朗得多,当即响亮地叫了一声,“姐姐,以后请多多指教!” 接着还红着脸小声道:“我也一直想有个像您一样的姐姐呢。” 津美纪未免也太随便,太好说话了吧? 惠瞪了眼‘背叛’他的姐姐一眼,僵硬别扭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姐姐,不需要也没有想过。” 希音为难地皱起眉来,“啊,不肯叫我姐姐吗?” 惠别开视线不去看她,心想,你如果生气不愿意管我们了也无所谓,五条悟这样只是偶而出现一下,提供金钱的监护人也挺不错,起码不会让人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然后他听到新监护人有些犹豫的声音:“也对,我们年龄差得有些多……虽然对我来说,还有点难以适应,惠。” “如果这样对你来说更好接受,更舒服些,那也不是不可以哦……你也可以把我当成妈妈看待哦,需要的话,直接叫我‘妈妈’也是可以的哦。” 惠石化了! 他用不着姐姐,不需要人照顾,才不是想要个妈妈的意思呢! 津美纪忍俊不禁,捂着嘴说:“惠还小呢,可能确实比较需要妈妈也说不定呢。” 哪有啊! 惠僵着小脸,望向一脸期待,等着他做决定的希音,心想,这家伙比想像中更难缠一点嘛。 “非要的话,也不是不行,说到底,这种形式很重要吗?” 别扭的男孩子如此抱怨着,相当小声,蚊呐般地叫一句:“那就,姐姐好了。” 要不是有咒力强化过的敏锐听觉,希音还真不一定听得清他说了什么。 她当即露出释然般,松了口气的表情,“惠的话,如果能更坦然大方些就好了呢。” 既不坦然也不大方的惠鼓着包子脸瞪着她看,因为被迫叫出那句羞耻的‘姐姐’,耳朵根都有些泛红。 -- 第80页 说到底,也是个普通、有些可爱的小孩子呀。希音不禁如此想。 吃过晚饭,两个孩子主动承担了收拾碗筷,整理卫生的工作,而且做得娴熟麻利,回到套房里她的卧室,希音觉得这两个孩子都比她预想得更早熟懂事些,照顾他们的工作比相像中更轻松。 私信音响起,她拿起来手机看了一眼。 ‘考虑好了吗?’ “嗯,他们很懂事,这里位置也好,我会留下来的。” 对面顿了会儿,发来一个简短的‘嗯’字。 虽然在孩子们表现得坚定,一副打定主意要照顾他们姐弟的模样,但在见到他们前,希音虽然觉得自己需要承担些许责任,但没决定好要不要和他们住在一起,形成更亲密的,事实上的家庭成员关系。 惠和津美纪这样有自理能力,也习惯独立生活的孩子,选择像五条悟一样,做个提供庇护,定期看望的甩手掌柜说不定才是更正确也更轻松的做法。 他们已经毕业大半年了。 高专不是普通学校,学生毕业之后,就各奔东西,基本上没有联络或者很少联络。 高专和它培养出来的咒术师们,无疑有更紧密切实的联系,是上下级,甚至像母与子。 希音还留在高专做相关的工作,原本的宿舍也还保留着,不过她也有考虑现在毕竟不是学生了,又不是硝子这样因为情况特殊必须长期驻守在校内的情况,所以还是有打算在外面置办住处的。 既然要搬来外面住,那和孩子们住在一起,顺便照顾他们,就是很适宜的选择了。 ‘你这次任务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几小时,回来我再发信息给你。’ 现在已经七八点钟,再过几小时就是凌晨,还要排除掉他半途又接到其他任务的情况。 所以今天不适合再等他了。 ‘辛苦了。’ ‘可能的话尽量早点休息,虽然一直开着术式,但必要的休息还是不能少的呢。’ 隔了会儿,对面才发来回信:嘁,搞得你好像真关心我一样。 希音觉得,在他们这段稍嫌微妙的关系里,五条悟的表现未免有些傲慢无礼,不识眼色。 好在除了这种性格情绪上的小缺陷,其他方面他都超规格的让人满意。 回想起六眼咒术师忍耐纠结的神态,说不清是别扭还是不情愿的有趣表现,她又觉得可以原谅他这些小小的不识趣了。 * “你想什么啊,整天忙得半死,连教资都考不过,还要当老师……还指定要做一年级的班主任。” 夜蛾看着面前一米九多大个头的前‘头号问题学生’,觉得头痛得快裂开了。 说不定是求生欲作祟,他下意识有点排斥这家伙从前学生变成现手下的可能,觉得自己说不定得短寿十年。 某人相当没有自觉,满不在乎道:“工作时间这些都是可以协调的嘛,一年级班主任确实忙,但其他几个年级都很闲啊,偶尔让别人代课也行啊。” 夜蛾拿拇指按了按太阳穴,“那你的教资……你也不是脑子不好用的类型,已经考第三次了吧,好像分数一次比一次低,是哪里出了差错?你特地跑去考场浪费时间的?” 提起这个,五条悟也生气。 他忙得像鬼一样,还要抽时间看教材,然后每隔几个月,浪费半天时间去考那永远过不了的教师资格证。 “我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认真应付过考试,谁知道那些批卷的家伙在想什么,居然每次都不让我过!” “……” 夜蛾不是很想思索原因,易地而处一下,他也不会给这家伙发教师资格证的。 他提起另一件事:“希音倒是一次就通过了,我打算这学期就任命她做四年级的班主任。” 最强咒术师很生气,拍着桌子不满道:“哈,那个最会做表面文章,装样子给别人看的家伙,做老师的话,教得出来什么样的学生啊?夜蛾你眼瞎吗?” 夜蛾抽搐着嘴角,无奈道:“这几年你们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差了,我记得以前有段时间,你们相处算愉快,那时候……你还特别关心她,怎么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们那届是夜蛾带过的最后一任学生,花费心力最多,偏偏出得事也多。 不提面前这个头号疑难问题,夏油杰叛离后,希音逐渐在向高层靠拢,和改革派创始人兼领头人呈水火不容之态,让夜蛾光想一下就觉得胃痛。 “这你应该问她才对,干嘛问我?” 五条悟阴阳怪气,“搞得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她就是比我会装样子而已,怎么一个个都站那边?怎么,眼睛都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现在只要在他面前提希音的名字,他就是这副受刺激了,反应过度,没法沟通的样子,夜蛾也差不多习惯了。 他郁郁地打量几眼面前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吊儿郎当的家伙几眼,大手一挥:“算了……不管再怎么说你不适合当老师,反正你也听不进去,不撞南墙南墙不回头的家伙,再继续去考试也是给别人增麻烦。我就给你次机会好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被学生投诉了,或者做得太看不过去,可别怪我撤你的职啊。” * 如愿以偿,得到了高专一年级班主任聘书的五条悟一点都不开心,或者说正好相反,他心里憋着股气呢。 -- 第81页 “什么嘛,搞得像是被我缠得受不了才勉强同意一样。” 事实本就这样,是他自己不肯承认,“还说什么觉得我不适合当老师,嘁,这种事情是看适合不适合的吗?明明就是看愿不愿意,连希音那家伙都能通过考试,证明考试根本没有意义!” 医务室里,听着他抱怨好友的硝子插了句嘴。 “考试还是很有意义的。” 她示意五条悟看自己胸前的医师执照,“通过以后非常光荣,我为自己有照行医感到骄傲。” 接下来就要无照教学的某人死鸭子嘴硬:“重要的不是形式是内容,嘁,再说我又不是考不过,下次一定可以。” 硝子歪着脑袋,嫌弃地撇了撇嘴。 “那家伙,是不是想要压我一头才故意去考教师资格证的?” “以前也没听她说过有要留在高专当老师的打算,怎么就突然当上四年级的老师了,嘁,肯定是想看我笑话……” 怨念深重,喋喋不休。 硝子冷眼看着这家伙逼逼赖赖个没完没了,心里觉得有趣。 这家伙可是五条悟耶,最强咒术师,高专头号问题人物,不论是性格还是实力,全都强势得不行。 说句不恰当的比喻,这家伙是全校师生,乃至整个咒术界的大魔王啊,只要是在咒术界这个生态圈生存,就或多或少会受他的压迫荼毒。 咒术界的压力,以一个不平衡的方式压注在他的身上,他却全盘接收,以一种轻松自在,狂妄肆意的姿态。 不过五条悟可不是什么受气包,他接受这种无形的压迫,然后用倍数的方式释放压力,某种意义上也是所有咒术师们的压力源了。 这种让人头痛的个性,早年夏油杰在的时候,勉强还能压制一二,现在他叛逃也有几年了,反倒是他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神经纤细’的女朋友——大野希音隐约有替代他,成为那个唯一凌驾于大魔王之上,压抑他,给他带来压力,让他抱怨连连的存在。 硝子卷着头发打玩,心里越发肯定了那个无稽的猜测。 第42章 “说到希音。” 她拖长了语调,仔细观察同期的表情,唯恐错过一丝改变,“我也是偶尔发现的,那家伙一直在吃药耶。” “啥?” 五条悟愣了下,超大声地嚷嚷起来,“那家伙虽然成天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其实身体好得很吧。居然长期吃药,是什么毛病,影响大吗?” 硝子点了点头,严肃道:“影响蛮大的,性质也很严重。” 她看着同期介意到不行的脸色,飞快道:“她一直在吃避孕药,这个在高专里,和她鬼混却不肯公开的家伙,是你吗?” 突然被诈五条悟表情空白,那副懵逼的样子,活像被人在他脑子里放了枚炸弹。 硝子不需要他回答什么,已经有答案了。 她挑了下眉,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可以保持沉默。” 五条悟才不想保持沉默咧! 他僵硬了会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思议道:“她一直在吃药?” “嗯,对,不然也不会被我看出马脚。那家伙认真想骗人的时候,可是会做到相当认真的地步。” “靠!”最强咒术师只能用这个音节抒发他混乱一片,不知如何总结的心情。 硝子瞥了眼不管怎么说,都和高兴或者轻松这类情绪无缘的神情,试探着问:“反正你们的事也被我猜出来了,我就姑且问一句好了,你想怎样?” 她向来承秉看戏不参合的优良传统,就算这次事件中心是她唯的两个同期。 反正他们俩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了也没什么道德危机……可是怎么搞成现在这样了呢? 一个对外宣称自己对前男友旧情难忘,拒绝一干追求者,并且因为这段感情经历, 决定关注咒术师心理健康,在高专成立心理咨询室的大野希音。 一个是铁血改革派,宣称对她软弱作法嗤之以鼻,自和挚友背道而驰之后,连带着也看不上眼他前女友的最强咒术师五条悟。 这要是宣扬出去,非得惊掉一干人等的下巴。 现在人是怎么了,要玩就玩大得,非得弄个大新闻出来不可吗? 理所当然,平平无奇的一句问语,恰恰戳中了最强咒术师的肺管子。 “你问我打算怎样?”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出离愤怒:“你问我怎么想?我怎么想的算个屁啊,你怎么不问她是怎么想的?” 硝子没想到他这么激动,眨着眼打量他两眼,小心道:“那我再确认一下好了,你们之间是谁主动的,你,是喜欢希音的吧?” “要不是喜欢,谁要和这种糟糕家伙在一起啊!” 而且还弄成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地下情,五条悟可太委屈了! “所以是你主动的咯?” 硝子超感兴趣的,“什么时候开始的,多久了?” “……” 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他还是要脸的,说不出来诸如‘没经住勾引,把持不住被坑了’这种话来。 他只好抹了把脸,含糊其辞:“蛮久了,当时我们都喝了酒……反正都是我的错。” 嗯,不然呢? “我看你也不是想负责。” 他越是遮掩含糊,硝子就越好奇啊,简直百爪挠心,“怎么搞成这样的?” -- 第82页 五条悟又火了,“你去问她啊,去问她干嘛要搞成这样!” 硝子拒绝,“不,我要装作不知道,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我只看戏。” 我的同期没一个省油的灯,真要说起来,处于食物链底端的说不定是我啊! 最强咒术师搓了把脸,龇牙咧嘴地想。 乐子人硝子还不肯放过他,转了转眼珠子,轻声道:“她脑回路确实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不过你为什么要由着她的性子来?” 五条悟把重量全压在木制椅子靠背上,让椅子前腿翘离地面,有一种享受,但让人觉得危险的姿态说:“你没发现吗,咒术师都有点疯,不过希音她不一样,她不光疯。” 他拿食指敲了下自己的太阳穴:“这里还有点毛病。” 硝子等他继续。 白发的咒术师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她不折磨别人就活不下去,以前杰在的时候折磨杰,杰走了以后,她就折磨她自己……谁让我被她坑了呢,不让她折磨,不顺着她的意思。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硝子觉得他对自己挚友的形容并不完全对,但她并没有辩驳的意思。 她打量这个身负重担的同期几眼,心想,反正不管怎么样,希音也不吃亏……那就随她去吧。 “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她于是道:“我不会对别人提这件事的。” 五条悟怕这事传出去吗?才不呢,他之所以没自己拿着喇叭宣扬出去,完全是把不准希音会做什么。 现在硝子自己猜出来了,露马脚的还是希音自己,他当然不肯轻易放过。 “我说,你也别光顾着看戏,就算不站在我这边,也稍微为希音考虑下如何?” 他语带不满。 硝子拿手指卷着头发丝,上下扫视他几眼,懒散道:“好歹也做了好几年的同期,我还是了解你的……你虽然是个人渣,但大概不是个渣男,也确实长得好看,希音也不亏嘛。” 靠! 最强咒术师暗骂一声,不爽道:“我的忍耐也不是没有限度,希音那家伙根本不知道分寸是什么,我们到最后要是闹得太难看,也应该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硝子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当然是希望你们好,不过这事情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吧,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说几句好话,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哦。” 五条悟沉默了会儿,突然道:“女人的话,再怎么疯也有个底线吧,如果有孩子,会不会更好些?” 硝子很惊讶,“不会吧,你这么年轻就想做爸爸了,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不想被家庭牵绊的类型呢。” “我才不想!” 他断然否认,“不过我们现在处在一种难受的胶着状态,这样下去不行,想打破它又需要一点决心,我这边要多一点筹码才行。” 因为是男人,所以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硝子觉得自己有义务打消他的想法。她竖起食指摇了摇,肯定道:“你和希音会怎么样,要怎样,都是你们俩的事。是你们的自由……但唯独不要把孩子当成筹码,没有孩子应该为这种理由出生哦。” 五条悟倒不是不理解硝子的意思,他有些不满,“说得我好像渣男似得,如果我们会在一起。” 他和希音到最后会怎样呢,能有一个看得过去的结局吗? 这种事情,就算是最强,心里也没底。 “既然如此,那会结婚,有孩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现在不过是把顺序稍微颠倒一下。” “可是有些事情就非得按顺序来不可,否则好事就会变成坏事。” 如此般说完,硝子唯恐自己还没打消同期的‘坏’心眼,告诫着说:“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我都想像不出来,如果有预期外的孩子,希音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她有些感叹地说:“希音的话,除非是在很有安全感,做好完全的情况,否则是没办法成为‘母亲’这个角色的。” 六眼咒术师盯着她看,等她给出解释。 硝子想了想,谨慎道:“她不是什么正常家庭出生的小孩,和一般女孩子的想法不太一样。” 五条悟说:“我知道啊,她是世家大小姐嘛。” 就是他最受不了、最烦恼的类型,把优雅体面该进骨子里去,想要什么从来不明说,别扭阴沉,什么都要你猜,要你捉摸,偏偏你还猜不透她,简直烦死人啦。 “我是说这个啦,父母亲感情不好,养出的小孩就很容易出问题,她的话……还不止那么简单而已。” 硝子迎着他明亮的,带着压力的视线,觉得这家伙说不通又烦人,不由撇嘴道:“有机会你自己去问她。” * 五条本家在京都,五条悟毕业之后,在市区置办了住处,是相当现代化的高档小区,兼顾交通方便和幽静的优点,离惠和津美纪的住处也近。 夜色已深,六眼的咒术师乘着电梯到了最高楼层,推开房门走近大厅,他毫不意外地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灰色洋装套裙包裹着窈窕身姿,深色的波浪卷长发披散下来,衬得那张脸蛋愈发小巧晶莹,镶嵌于其上的暗紫色眼瞳无疑是最美妙的一笔,虽不明妍,却像迷离着星沙般的雾气,引人探究。 -- 第83页 “终于回来啦,辛苦吗?” 这温声细语的问候,真像等待辛苦工作的丈夫归家的妻子。 五条悟却很冷淡,只用鼻子发出的气音敷衍着应了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大喇喇地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看起来。 不过说到底,谁关心今天的综艺节目,请来的搞笑艺人都说了什么冷笑话。 “你怎么这么冷淡啊。” 希音绕到他身后,伸出双臂环绕到他的脖颈上,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极亲昵地在他耳边轻语:“看到我一点都不高兴吗?” “我一直很辛苦啊。” 五条悟懒懒地扫她一眼,拖长语调不满道:“不过你放心,还死不掉。” 希音呼出口气来,蹭了蹭他的脸,细声道:“你今天特别不高兴……不会是教资没考过,把气撒到我头上来了吧?” 五条悟嘴角抽动一下,又听她轻绵绵地,安慰似得说:“其实你本来就是不是当老师的料子,趁早放弃算了,再说咒术师这个职业,和年纪还有受什么教育基本上没关系啊,你会是最强,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出生起就被定下来的吗?” 永远暗藏机锋,绵里藏针。 有时候,五条悟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相处模式,既然他就是喜欢上了她这样的女人。 如果他认识的大野希音,一直是这副模样,也许他能成功说服自己。 可凭什么呢? 她也不是只有这副恶劣的模样啊,就算是她,在杰面前,也会收起爪牙,露出最温良柔软的一面,为什么轮到他了,就只剩下尖刻与折磨了呢? 想到这里,再想到今天从硝子那里听到的事,五条悟按住希音的手,别有深意地打量她,“你不觉得自己太肆意妄为了吗?” “有吗?” 希音无辜地看着他,“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五条悟用镜片下清湛明亮的六眼打量着她,足有几秒钟。 普通人在他这带着压迫的视线下,就算什么也没做,也会感到压力,僵硬失措,希音却只笑意盈盈地用暗紫色的眼睛回望过去,轻松无谓。 第43章 哈,这是当然的。 她就是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家伙——这种事,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六眼的术师移开视线,放松身体,向后仰着头,靠在沙发椅背上。 任脖颈要害曝露在这个糟糕的,爪牙锋利的女人面前。 他发出一声嗤笑,嘲讽着说:“每次都是这样,你想就来,无约自至,然后想走就走——说到底把我什么啊?” 又到了要安抚坏脾气猫咪的时候了吗? 说是无奈,但多少也觉得有趣兴奋吧,希音俯身在他喉结间哈了口气,腻歪地拖长语调:“悟对我来说就像太阳一样,光耀辉目,是不可替代,仅有唯一的存在啊。” 至于她呢,就像暗无天日,无边无际的夜幕一样,渴望拥抱,并且和这轮太阳一起沉沦。 唯独这种时候,才说些不知所谓的甜言蜜语哄骗人。 五条悟觉得痒,不止是脖颈,还有心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焦躁难耐,因她而起的渴求,好像也只能由她满足,偏偏她又永远不肯给予完整。 就是这样,永远差上一点,她明明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明白,但就是不肯给你,永远都不会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 “听起来~” 他恶质地,玩味地说,“是你需要我,没有我不行嘛。” “是的呢,正是如此。”魔女诚恳地,甜蜜地如此回答。 五条悟磨着牙齿,简直想一口咬在她身上,看看这个狡猾虚伪的女人,身体里流动着的血液,是不是也像她的谎言一样冰冷。 他冷笑一声,直起脑袋,盯着希音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应该每次你想怎样就怎样,想来找我就来找我吧?” 希音有些意外,接着又觉得兴奋。 她故作委屈地咬着嘴唇,为难道:“可是悟太忙了呀,所以我只能配合你的时间,见缝插针的来找你嘛。” 她觉得自己很珍惜能和五条悟在一起的时间了,一要避开别人的耳目,所以在高专绝对不行,二要趁他有空,还最好别挑他太累的时候来,还要格外留意不要惹他惹得太过份。 被惹急的猫,是真会伸爪子挠人的。 如果留下显眼的伤口,那就有几天都得遮遮掩掩,留意不要让人看见端倪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恶趣味越发发酵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哪儿惹到他了,但看他这副样子,真是气得不轻呢……既然如此,那也不要追究缘由,就好好玩味且享受他的怒意好了。 “那也没办法,谁让我是五条悟呢。” 最强咒术师俯视着这个嘴里说着没他不行,事实上却从来只肯背着人找他,随时做好全身而退准备的虚伪女人,心想,要不是看在你实在是疯得厉害,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的份上,姑且忍让一下,我才不会纵容你到这个地步。 但是,你也不要以为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双手背在脑后,戏谑着道:“总是按你的玩法,久了也让人觉得腻。” “你虽然是个很糟糕的家伙,但好歹也是个女人嘛,偶尔也要记得把‘温柔顺从’这种品格捡起来用一用吧?” 希音拿手指抵在唇边,佯装惊讶羞涩,微低着头,拿眼角扫他,“那你是打算怎么?” -- 第84页 她是真的好奇,最强咒术师行事风格张扬肆意,穿着打扮也很时尚,从一米九多的个头到内在个性,,就没有一点日本男人的内敛阴柔,唯独那方面,意外传统保守。 所以这段关系里,从开始到现在,最强咒术师都不是骨子里想怎样就得怎样,一点不屑于掩饰自己真正想法的,大野希音的对手。 “说出来就太无聊了。” 白发咒术师倨傲道:“总而言之,你乖乖听话就好。” 希音委委屈屈,兴致盎然地同意了,“什么啊,我不是一直都很听话吗?” * 散落在浅色布料上,散乱铺展的发丝像朵开至糜烂的花。 竭力放轻的呼吸声细而深长,带着随时要被截断般的颤抖,像把锉子一下磨动着神经。 处于居高临下的优越位置俯视下方,六眼的术师觉得她迷蒙着雾气,没有焦点的暗紫色眼眸像是在看着自己,又好像在看着不知名处,他不明白的什么别的东西。 他不免得觉得烦恼,于是伸出宽大手掌覆上那双眼睛,又被那微颤着,像只试图从他掌心挣脱飞离,震动蝶翼般的触感扰乱至心神不属。 你还真是个……怎样都不肯让人舒服,安心的家伙啊。 六眼的术师如此想着,扯来一块黑色的布料,缠于她眼上,终于能够不去看那双眼睛。 可过了会儿,新的烦恼又来了,他觉得她快抽过去的呼吸声让人无法安宁, 他又觉得她抽到快背过去的深长喘息让人觉得刺耳,于是深吻直至足以吞没呼吸。 你到底要怎样,如何才能满足? 拉开距离之后,五条悟看着她带着红晕,迷离欢畅又夹杂痛苦的脸。 就因为你迟迟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不能满足,所以我才被你折磨,无论怎样,都不能释怀,不能满意吧? 他如此想着,不由发出叹息。 * 凌晨醒来,坠入梦乡前紧紧抱在怀里的人已经离开。 五条悟从空荡荡的床上坐起,颇有种野外夜宿,艳遇一场,酣畅淋漓之后,却发现只是黄梁一梦之后,什么都没被留下的失落。 他啧了一声,牙痛似得抽了口气,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冲动之下都做了什么。 实在是被气得脑子都清楚了,这样不就正中那家伙的下怀,变得和她一样糟糕了吗? 这世界的奇妙之处,大概就在于有人失落就有人高兴,有人不足就有人圆满,此消彼长好似天生冤家。 每次被希音找上门之后,五条悟都要不满于自己的意志不坚,还不能做到像期望的那样无懈可击,每每在与魔女的交锋里落于下风。 与他正好相反,每次从他那边回来,希音都得因餍足愉悦,就像踱步于云端一般, 漂浮在一种轻盈的满足里。 高专有四个年级,区别于普通学校越是高年级班主任越是繁忙的现象,他们正好相反,一年级班主任任务繁重,四年级则闲到很可能一两个月都见不到学员一面的份上。 希音知道这份工作是个闲差,所以又另外给自己找了件事做,她在高专设立了一个心理咨询室,设立它另有深意,但目前也只接受学生预约,解决青少年迷思。 高专本来就没几个学生,能做咒术师的,心思当真敏感脆弱的也实在不多,因此也是经常十天半月不开张的。 所以她有大把空闲时间可以照顾家里两个小学生。 惠和津美纪都是走读的,每天中午都会回来家里吃午饭,希音有空就自己做,没空就让人给他们送便当。 今天有空,心情又不错,当然是给他们准备午饭了。 “姐姐,我来帮你!” 走到玄关,闻到菜肴的香气,活泼的津美纪像只百灵鸟般雀跃地放下书包,小跑着进了厨房里。 惠比她沉稳沉默些,跟在姐姐身后探着小脑袋看里面,观察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都已经做好啦,津美纪和惠帮我端出去就好。” 系着围裙的希音向孩子露出温柔如大和抚子般的笑容。 三个人围坐在客厅桌前吃午饭,他们这个‘小家庭’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津美纪 会把饭菜咽下去之后,积极向希音分享他们在学校的日常。 “最近隔壁学校的不良,会专门跑来我们校门口,找低年纪的学生要零花钱。” 她用提起新鲜事的语气说:“所以最近女生们都会尽量结伴在一起回家,老师也让我们多注意安全。” 津美纪人缘很好,惠却恰好相反,和自己的同学都关系平平,更没法和大一级的,津美纪的同学打成一片了。 津美纪在同学和‘更需要照顾’的弟弟间,痛苦但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他们俩起来看外表都是纤瘦,没力气的那一挂,因此被盯上了。 “结果真的被堵了,两个又胖又高的家伙。” 她比了下手势,“可能是三年级,也或者是四年级吧,看起来不太机灵但好像很能打的样子。” 津美纪善良热情,但并不软弱好欺,相反,她是经常打抱不平,外向主动的个性。 和弟弟一起被两个高年级学生堵了,她第一反应就是利用身材瘦小,方便灵活的优势带着惠绕过他们,逃到人多的地方,让他们自己放弃。 -- 第85页 结果,“别看这家伙瘦瘦小小。” 她点了点闷头闷脑吃饭的弟弟,“脾气不好也就算了,力气也超大的! “硬是挣开我的手,几下把那两个家伙捧得哇哇叫,求饶说再也不敢了!” 津美纪回忆着小小个头的惠皱着眉头,小踩在倒在地上,小山般不良背上,说:“以后看到我们就离远点,不服气的话,也别找我姐姐,找我就好。”的样子,笑嘻嘻地评论一句:“稍微有点帅气。” “是些无聊的家伙。” 惠低着头嘟囔一句,小小年纪,酷哥的包袱已经很重了——如果忽略他微微泛红的耳朵尖,倒像是那么回事。 他觉醒术式有一年多了,正是学着支配咒力强化身体的年纪。 希音笑着说:“惠是咒术师,比普通人更强,要好好保护津美纪哦。” 津美纪睁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希音,“姐姐,所谓咒术师是什么啊,和我哪里不一样吗?” 没等她回答,又接着道:“五条先生,还有你,惠,都是咒术师吗?” 她是个聪慧的孩子,很久之前就意识到,自己和惠之所以会被年轻得不像样的监护人收养,是因为‘惠’身份特殊的缘故。 “还有惠的爸爸,他也是吧?” 惠听见‘爸爸’,就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来。 “他不是。” 他飞快地说:“那家伙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而已。” 这孩子由衷地憎恶着自己的父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甚尔的话,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个合格的父亲,甚至说是人渣也并不为过。 希音摸了摸他的脑袋,感叹着说:“你父亲确实不是术师,但他相当强大,绝大部分术师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自出生起,就被用可能拥有的术式和咒力,交换了强大的□□,是非常强大的‘天与束缚……” “关于那个垃圾老爸的事情,我完全不想听。” 小小年纪的男孩子紧皱着眉头,不快道:“反正那家伙抛弃我,卖掉我,彻底消失了。” 第44章 惠还不知道甚尔已经不在人世,而且是被他现在的监护人五条悟杀掉的。 早在之前的相处里,希音就已经差不多了解到这点了,现在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对正常人来说,杀死敌人之后还听他遗愿照顾遗孤这种事情……就算做了,也大抵只会让别人出面,再把这件事情捂得严严实实。 但希音确信五条悟是不会特地向惠隐瞒这点的,或者说,如果他精心照料培养的十影法传人能在仇恨中汲取力量,最后成长为足够与他匹敌的咒术师,哪怕最后向他露出獠牙,他也只会感到欣喜。 那家伙的话,也疯得很离谱呢。 “你这孩子,稍微让人有点头痛呢。” 如此般无奈地感叹,希音伸手抚向惠稚嫩的脸颊。 她倒有些惊讶惠的个性。 大概因为特殊的身世和血统,这孩子倒是格外的纯粹冷清,性格和想法都很简单直白……唯独这点,是除开相貌,和甚尔相似的地方。 对于咒术师而言,天赋决定上限,能不能够到它,足够强大的心性也是决定因素,如五条悟那般,从身至心都得天独厚的家伙,确实是独一份吧。 这孩子的话,大概会成为足够强的咒术师吧,但如果不好好打磨培养,说不定到最后也像甚尔一样,自己折断了自己。 “这个家里,除我之外,大家都是咒术师呢。” 津美纪如此感慨,略有些落寂地说:“都是很厉害的人吧。” “一万人里也不见得会有一个咒术师,像津美纪这样的普通孩子才是多数。” 希音安慰她,“我们因为是咒术师才聚集在一起,才显得多起来。” 津美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到底,咒术师,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没什么稀奇的。” 惠闷闷地回道:“只不过能看到些烦人又丑到不行的东西而已,因为只有我们看得到,还额外负有清理的责任,越麻烦的,津美纪你不用看到真是太好了。” 希音笑着说:“是啊,光是因为稀少,就已经很靠近不幸了,津美纪你不是咒术师,当然是一种幸运。或者我们之中,到最后能得到幸福的人,唯独只有你一个人呢。” 津美纪奇怪道:“姐姐怎么这么说呢,我们是家人耶。” 她棕色的眼瞳明亮而温柔,“所谓家人就是,只要有一个人觉得不幸,大家都不会幸福,得努力让他幸福才行,就是那种存在哦。” “你,惠,五条先生,全都得到幸福,我才有可能有可能是幸福的呀。” 希音愣了下,心想,这女孩真是与众不同,明明生活和周围都充斥着不幸的影子,依然相信自己有挣脱它的力量……简直和我截然相反。 她不禁喃喃道:“我相信如果是津美纪你的话,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 比起家入硝子令那让人不想久留的医务室和解剖室,大野希音的心理咨询室被布置得像儿童主题餐馆,暖色温馨的明黄浅绿是主色调,房间的窗户很大,光线透进来,照得一室明亮,用来接待客人的圆桌中央摆放着由玛格丽特和满天星构成的花束。 “麻烦大野老师了,每次和你聊天我都觉得非常愉快。” -- 第86页 高挑纤瘦的棕发DK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俊秀的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来,“不过这频率是不是太高了,起码一年级里,秤不会这么频繁地被要求来这里谈天耶。” “难道是认为我哪里有问题吗?” “怎么会呢?” 希音坐在他对面,眼中含着笑意望向他,“康太君是年级新生里最优秀的,不论是术式还是咒力量,都相当引人注目,优秀的人才,总是会引来格外注目,老师我也是被人拜托的呢。” 说到这里,她微皱了下眉,垂下眼帘,难过般地说:“康太是觉得有被冒犯到,感到为难,所以才这样问的吗?” 久能康太身高一米七多,棕发黑眼,有着副阳光俊秀的面容,脸上也常常带着和煦的微笑。 国中时期就是校草级的帅哥,是无论外貌个性都相当优异的完美男生。 此时面对貌美异常的心理咨询师,他脱口而出:“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天天看到你……不过如果是在适合约会的地方就更好了。” 他深色的眼瞳在看人的时候,总是会毫不闪躲地直视对方的视线——这常常会带给人错觉,认为他是认真诚恳,值得信赖的人。 希音的视线游移一下,半晌才有些难过的说:“别和老师开这种玩笑……你还太年轻了,况且我也有不能忘记的人呢。” 深觉自己冒犯到她的康太连忙鞠躬道歉,很是补救了几句,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问询室。 “不管怎么看,这孩子都很正常吧——虽然还蛮讨人厌的。” 装修得非常隐私,却只被薄薄木板阻隔的暗室里,传来尾音上挑,因此显得有些轻佻的男性嗓音。 希音推开房门,露出里面坐在沙发上,双手搭成塔状搁着下巴,不满地盯着她看的最强咒术师。 “以你的眼光和判断,” 她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这孩子的未来如何。” 五条悟看了她两眼,像在衡量些什么,然后用昂扬的语调说:“是不错的苗子,怎么样也会是个一级……不像你一样拼命才能到这一步。要是够努力够幸运,未来成为特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惜性格轻浮,眼光也不太好——某个至今没被承认正宫地位,吃醋也要暗挫挫来的家伙如此腹诽。 “那事情的严重程度就不一样了呢。” 希音从抽屉里的文件夹中抽出几页纸递给他,“不管要我做几次评测,结论都不会变——这孩子的个性有问题,有相当大概率会变成大麻烦。” 六眼的术师扫了两眼报告,满不在乎地放到一边,“说到底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测而已,就只是这样而已,就想对我可爱的学生做些什么的话,我可不会答应。” 希音走到沙发后面,伸出手臂环绕他的脖颈,把下巴搁到他肩上,亲昵地蹭了蹭,“我本来就不会做什么,只是想稍微提醒你一下而已……至于你要不要放在心上,会不会在意,那完全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她吃吃笑了起来,“你第一届带的学生就这么不省心,久能姑且不提,秤金次好像也不怎么让人省心呢,这算是报应吗?” 头一次做老师的最强咒术师切了一声,不屑道:“咒术师本来就很疯,有卓越才能的苗子个性上有些问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这种事情,我早就做好准备了。秤和久能都是少年英杰,有追赶上我的可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虽如此,为什么他身边都是些不光不帮忙,还想看笑话的家伙呢? 五条悟沉默了会儿,道:“这份报告,你会提交给上面吗?” 魔女海藻般的长发垂落于白发咒术师肩头,用鼻音嗯了一声:“当然了,这是我的工作嘛。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如今对那些大人而言,我现在只是一枚预备着以后能派上用场的棋子而已。我的意见并不重要,他们现在也不会指望我起到什么作用,我的‘工作’,大部分只是证明我在工作,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仅此而已。” 这样的状态想必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她要一步步建立信任,加重自己的分量,才能在关键时候左右他们的想法,拥有更大的操作余地。 同那些活得太长,善于蛰伏的长者周旋,要更耐心些,再耐心些。 不过想必也不会太久……他们毕竟已经老朽,最缺少不过的,就是时间。 最强咒术师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般地问:“你这样的‘棋子’,高专还有别的吗?” 希音苦恼般地皱起眉来,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会儿,她在五条悟耳边嘻嘻笑道:“说不定到处都是呢,缺乏安全感,时刻警觉着被人动摇地位的老人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安插耳目啊。” 五条悟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两个人沉默了会儿,希音手绕到五条悟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圈圈,六眼的咒术师忍了会儿,忍不住了,按住她的手抬头望她。 “话说回来,我最近有听到些关于杰的消息,你想听吗?” 希音侧头,在几乎要挨到他鼻子的距离打量了他几眼,用粘腻的语调说:“我不要。” 五条悟嘲笑她:“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还喜欢他,忘不了他,结果不光不打探他的消息,就连听都不想听,未免也太绝情了吧?” -- 第87页 希音拉开些距离,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叹息着道:“我永远喜欢杰,永远不会忘记他,但已经结束了,果然还是不要再听到他的消息了。” 六眼的术师看着她不说话,那明亮到炽烈的苍蓝眼瞳让她心生被灼伤的错觉与不适。 希音伸出纤白的手掌,虚浮地盖在那双眼上,用暧昧的气音说:“等哪一天,你终于要了结他了,再来告诉我吧。” 五条悟按下她的手,魔女就像同他玩闹般嘻嘻笑着抱住他的脑袋,凑上去亲吻他的眼睛,五条悟既烦恼又焦躁,呼吸也渐渐变得浊重起来。 他硬生生把她推开些许,瞪着眼问她:“你确定要在这里?” 才没有呢,只是稍微想逗一下闹别扭冒酸水的猫咪而已。 好像不小心玩得过分了些? 希音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五条悟的怒目下整理了微有些凌乱的衣服,起身向外间走去,“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看看我的学生们了,你也别在这里待太久哦。” 第45章 今天是休息日,津美纪昨晚就告诉希音她和同学约好去博物馆,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惠一个人在。 希音虽然料理做得不错,但其实并没什么做家务的耐心。 平常有注重家庭氛围的津美纪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前跟后,扑闪着仿佛带着星星的大眼睛给她打下手,围着她转,她倒是愿意满足小女孩的心愿。 现在家里只有总是板着张脸,一副不高兴模样,但很好打发,怎么样都行的惠在。她就索性决定让空闲的监督去了一趟小区接他来高专一起吃外卖解决午饭了。 顺便也和有段时间没一起吃过饭的硝子聚一聚。 如此做好决定,她去了硝子的宿舍打算通知她一声。 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了,那家伙还躺在床上睡得安稳,希音拉开严严实实的窗帘,把硝子从床上拍起来。 希音问:“你昨晚几点睡的?” 硝子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望向墙壁上的挂钟,“两点或者三点吧,昨晚有点忙。” 自从毕业正式从兼职医师转为全职医师,她就进化成彻底的夜猫子了。 没办法,工作时间实在太阴间了,谁让她的医疗对象是群在普通人陷入安眠时要和诅咒们殊死搏斗的倒霉家伙呢? 希音道:“我看你也没精神到外面吃了,去洗把脸吧,我叫了外卖。” 硝子点点头,便听到好友继续道:“我在照顾的那个男孩子,也会一起来吃饭,你不介意吧。” 她打着哈欠去洗漱,“不介意,你要是介意的话,帮我整理下房间,不然吓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硝子是个懒散的家伙,有悖于医生的身份,房间确实是有够乱的,是会让陌生人感到困扰的地步。 不过希音觉得惠这种个性肯定不会介意。 如她所料,被接来高专,帮忙拎着外卖进来房间里的国小男生超级淡定,稍嫌冷淡地道过谢后,就闷声开始吃起饭来。 硝子边吃饭边打量面前这个十岁左右,被她另两个同期共同收养的男孩。 “仔细想想,这真是奇怪的事啊,” 可能是因为惠沉默着只顾吃饭,把她和她的视线全当作空气无视的行为让硝子越发没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虽然觉得有些不适合,她还是忍不住道:“没人照顾的小孩确实可怜,不过没想到最后是你们照顾他……从各方面都不可思议啊。” “尤其是五条那家伙,完全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 “我猜你以前也没想过他会当老师吧?” 惠八风不动,任由这两个女人谈论有关自己的话题,充耳不闻,也不往心里去,希音再次感慨他太过被动的个性,反问了硝子一句。 硝子想了下,说:“这两件事情也算是有关联的?” “或许吧。” 希音回答她道:“五条想发掘出类拔萃的人才,他相当看好这孩子,认定他有成为为足够和他匹敌的术师的可能性。” 硝子点点头,在心里想,毕竟是那个差点让一切结束的男人留下的孩子。 天内理子事件,从头到尾她没有参与,只在最后去收拾了下烂摊子。 所以她虽然见过甚尔,但却是以遗体的方式。 “真奇妙啊。” 这个不拘小节的家伙不由微妙地笑起来,“仔细看看,这孩子的长相简直和那个男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题深入到这里,惠依旧是那副波澜不兴的冷淡模样,非要说的话,本来就不太高兴的脸看起来更臭了。 硝子不由生出了些想逗他的心思,她猛地把脸凑过去,在惠瞪大眼睛的注视下,仔细打量他几眼,点点头说:“毕竟是那家的孩子,仔细看……和那个人也有相像的地方。” “但愿不要长成那么糟糕的个性才好。” 之前的话题一直围绕着就恶劣方面值得大书特书的混账老爹,现在所说的‘那个人’又是谁呢?惠迷惑起来。 可这孩子的个性实在太沉闷了,就算非常不然且困扰,也没有问出口。 希音和硝子对望一眼,移开话题,不再谈论禅院。 反正津美纪也不在家,与其回家闷在房间,还不如留在这个格外开阔清静的学园等监护人下班和自己一起回去。 夜色降临,惠才跟着希音一起离开高专。 -- 第88页 希音叫了车,和惠站在高专前面的绕山公路旁等待,突然轻声问道:“惠一直不想听关于你父亲甚尔的事。” 惠皱了下眉,没说话。 希音叹息一声,“惠的话,当然有自己的理由,虽然你还很小,但我们都很想尊重你的意愿。所以我就只问一次,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提起。” “甚尔他,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你会想要了解前因后果,其中原委吗?” 男孩蓝黑色的眼睛蓦地睁大了,显露出明显震惊和动摇,甚尔是个糟糕透顶的父亲,早在他失踪之前,惠就觉得他迟早会抛下自己。 但这个混账老爹同时也非常厉害,他会自己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悄无声息地死去——这种事情,惠从没有想过。 两个人沉默地坐进车里回到家中,在玄关换好鞋子,瘦小的男孩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严肃模样。 希音把事情原委告诉他听,他沉默认真的听完,咬着牙齿蹦出一句话来,“那个家伙,果然是个渣滓、杂碎。” “确实,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个糟糕的父亲。” 希音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过关于那家伙是如何变成今天这副糟糕的模样,我恰好也算是有些了解,惠想听吗?” 甚尔的死讯,无疑是块巨石,震荡中敲开了惠紧闭的心门。 他咬着嘴唇点点头,小声道:“请你告诉我。” 希音回忆着自己有意无意搜集到的信息,整理清楚,尽量清晰地告诉惠,最后道:“用十亿元把惠卖给禅院家这种事,无论如何都很过分,不过也许也有那么一点原因,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父亲,没法照顾好你,因此想把你送到更需要、更有可能妥善对待你的家族吧。” “你怎么知道?” 惠吸了下鼻子,抬起脸,用微微泛红的眼睛瞪着希音,“那家伙就是个渣滓而已,能把我甩给别人,还得到一大笔钱混日子,何乐而不为,他肯定就是这么想的!” 希音歪着头笑了下,“虽然只是不负责任的猜测,不过我还算是蛮有把握。要说为什么的话,甚尔他由衷憎恶着看不起自己的禅院。对他来说,得到金钱不是件困难的事,不管是一亿元还是十亿元。你也知道,钱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消遣的玩意,他本来就是为了让自己高兴才去花钱,结果为了笔迟早会花完的钱反而把你送到想要十影法传人想得不得了的禅院去,不是很不合理吗?” 惠沉默了会儿,“既然如此,他到最后,怎么又反悔了呢?” 希音道:“或者他在最后还是意识到,自己在禅院家不受善待,真正的原因不在于他是不是咒术师,而是那个地方实在糟到了骨子里。” 惠不可思议地睁着眼睛,不知是消化不了还是无法接受。 比起尚有一丝希望,纠结于自己是否被爱,可那个能给他答案的人,早就已经死去无法给予回答。 好像完全绝望,没有一点指望和揣测的余地会更轻松些。 然而,然而…… 大野希音比任何人都清楚,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不被父母爱着,甚至不该出生的孩子,是绝难得到幸福的。 就算被甚尔那样的男人带来世间,还偏偏继承了十影术的你,未来大概率要沦入不幸。 至少在那天降临之前,也先得到幸福吧……直直地,一点挣扎和意外也没有地坠入既定的结局中去,那不就太无聊了吗。 希音如此思忖,不由加倍怜惜地抚上惠的面颊,用纤细的指尖拭去他眼角溢出的泪花。 “真抱歉,这么突然地和你谈及甚尔的事,你明明完全不想听,我也有想过,或许一直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惠有必要知道,自己其实也是被爱,被期待才诞生的孩子。只是你的父亲比平常人更不幸也更傻些,他做错了许多事,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用道歉,又不是你的错。”惠有些哽咽。 希音沉默了会儿,道:“其实之所以现在和你提起这个,也有些别的原因。禅院家的家主,也就是你的伯父,他想看看你。” 前段时间,她收到了禅院家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的信件,他单刀直入地表达了希望能见惠一面的意愿。 如果惠的监护人还是五条悟一个人,那大概率不会有这封信,就算有,讨厌世家那一套,尤其看不惯禅院的最强咒术师想必也会直接丢进垃圾筒去。 不过希音总会比他考虑得更多些,她觉得惠既然流着禅院嫡系的血,偏偏还继承了十影法,那他未来能完全避开这个家族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既然如此,与其一点情面不留完全不去看也不去了解,倒不如趁着占据主动和优势地位时多做些了解。 惠沉默了会儿,含糊道:“我考虑一下。” 希音点点头,“好,你去喝杯牛奶然后早点睡吧,去不去都可以,你不要想太多,如果你不愿意,我以后也不会提。” * 可能是甚尔的事情对惠来说刺激有点大,第二天早上他没能准时起床,希音让津美纪去看了眼,确认他只是没睡醒,没有别的情况,就没有叫他,自己去了高专。 今天五条悟有在高专,理所当然在操练他的两个学生,久能和秤。 -- 第89页 一年级生留在高专进行体术训练,咒术基本常识教育的时间更多些,好在高专学生本来就少,第一次遭遇他这个‘最强’教师的两个学生恰好是耐操的男孩子。 希音路过操场时偶然看到他们,就站在树荫下略停了停。 发现他的教育方式比当初的夜蛾还要粗暴直接得多,让体力软板的久能绕跑道跑圈,让性格更焦躁些,粗暴直接的秤做咒力微操。 结果是两个学生都很不爽。 “别这么没干劲嘛。” 他还是那样看不懂眼色……或者说选择性地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你们再这样松懈下去,老师我会很丢脸的,最强带出来的学生,太差劲的话也说不过去吧?” 犀利不留情面的话语,配合他嚣张的表情,仇恨值拉得妥妥当当。 第46章 “可恶!” 秤金次额头暴起青筋,接着,在他合拢着的宽厚手掌里,易拉罐砰地一声爆开,带着白沫的汽水浇了他满头满脸。 明明离得很近,拥有无下限术式的最强术师却置身事外般滴水不沾。 不光如此,他还拍着手,用昂扬的语气说:“才刚过去半小时而已,金次同学你就已经报废第七瓶饮料了,不如我们来打赌猜猜看,今天会不会破记录啊?” 不知道跑了多久的久能康太气喘吁吁,手撑着膝盖停在他面前,“老师……我,已经跑完十圈了!” “才十圈耶,你这家伙怎么一副要断气的样子?” 最强咒术师表示惊讶,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也许是想把力量传递给他,事实上造成的效果却是差点没被学生怼到地上去。 “继续继续,再跑五圈,不,八圈好了。” 康太抬眼看他,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 为了避免听到男学生的撒娇求饶,最强咒术师大力推了学生一把,催促道:“别休息太久,快继续,否则你就跑不动了。” 康太踉跄了几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迹,继续奔跑。 本届高专的新生只有两人,还都是男生。 略过长相粗犷的秤金次,久能康太是阳光俊秀的帅哥,五条悟的话,不提一言难尽的个性,外貌相当惹眼。 二年级的山下晶看到他们几个,扯着同期睦实停在操场边不肯走了。 “我记得睦实你正好喜欢久能这个类型,你看他那么辛苦,正好是上前搭讪的好机会耶。” 山下晶觉得这是好机会,于是凑到同期耳朵低声怂恿了一句。 睦实亚麻色头发,扎着双马尾,相貌颇佳,但性格颇有些扭捏畏缩, 如果是在普通学校,想必和山下晶这样外向到有些强势的女孩做不成朋友——不过高专二年级统共也有三个学生,除了她们两个女孩,另一个是体术派肌肉男,除了出任务的时候是很出色的肉盾,特别让人有安全感外,其他时候实在玩不到一起。 于是这两个性格不太搭,但都没什么大毛病的女孩子变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睦实有些心动,蠕动了下嘴唇,说出的却是拒绝的话,“那个,他们在训练,上去打扰不太好吧。” 她的确对入学不久的学弟颇有好感,但敏感的神经让她意识到这个处于身体极限状态的男生心情不好,和好整以暇时给人带来的印象截然不同,让她不想靠近。 “有什么不好,亏你喜欢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结果胆子比猫还小,前景不妙啊。” 山下晶打趣了睦实一句,掏出随身带的小镜子照了照,觉得化着淡妆的自己满分十的话,拿不到九分也有七八分,已经是足够可爱的女孩了。 于是呼了口气,忐忑而兴奋地走到规矩地穿着蓝黑色高□□服,连钮扣也扣到最上一个,偏偏就是显得狂放不羁的年轻老师身边。 同腼腆无趣,会被久能那个类型吸引的睦实不同,山下晶打从第一眼开始,注意力就被张扬肆意的五条悟吸引了,并且打算尽力试一试。 从前最强咒术师虽然隶属高专,却是个满日本飞,难得看到影子的大忙人,现在变成固定职位的班主任,可让她等到合适的机会了。 如果成功就是师生恋耶……不过说句老实话,她自己也觉得成功的概率小到可怜,不过山下晶认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女生也大可不必太过矜持。 所以她会鼓励实主动接近心仪的学弟,轮到自己了,也会大胆抓住机会——话是这么说的,真走近过去,被那双镜片之下,明亮清湛的苍蓝眼瞳投以注视时,她的心脏也砰砰跳动起来,简直吵到她的耳朵。 这究竟是因为少女怀春的心思,还是最强咒术师带来的压迫感呢? 山下晶自己也说不清,她只知道,再这样沉默下去,就快爆炸啦! 山下晶伸直手臂,活像递手榴弹一样,把手里攥着的柠檬红茶直直举到五条悟面前,闭着眼睛,大声叫道:“老师,你辛苦了,要喝点水吗?” 果然是没睁眼说出来的瞎话,他一直手插在兜里看学生笑话,哪里辛苦? 好在五条悟比她想像中更好说话些,他说:“哦,正好有点渴了呢。” 然后接过山下晶手上的易拉罐,拉开拉环,喝了口,好奇道:“稍微有点眼熟,你是不是叫什么睦子来着?” 睦子是什么鬼? 山下晶震惊了,就算是直接把我认成睦实也没这么让人火大吧? -- 第90页 “老师你真爱开玩笑,人家是晶啦,山下晶。” 山下晶尴尬地摸了下头发,心头那只活蹦乱跳的小鹿已经半死不活,跳不动了。 五条悟完全不care面前女孩的心路曲折,大咧咧道:“原来是晶酱~” 叫得倒是亲热,“有什么事吗?” 虽然很机车,不过一点都不高冷,好像还蛮亲切好接近的样子呢。 山下晶年头面前身材高大,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容貌精致至极,偏又不失帅气阳刚的新任教师,又找回了点心动的感觉。 她于是清了清嗓子,微红着脸道:“那个,老师,能合影吗?久仰大名,我一直相当崇拜你呢!” “当然可以啦,我怎么会拒绝可爱学生的请求呢~” 五条悟应得爽快,他实在长得好看,走在路上被陌生女生要求合影,甚至直接收到粉红色邀请也不在少数。 合影他拍,给他水和零食他都接受,约会或者更深入了解这类浪费时间的事他就敬谢不敏了……不过说来也怪,那些女生通常也就只出现一两次,就算拿到联络方式,后面也自然而然地消声匿迹,不再出现。 没一个铁杆坚持追求,给他这个池面担当撑撑场子,说来也怪遗憾的。 别看山下晶一开始因为心情紧张发挥失常了,可事实上,她是个平平无奇,没有失败过的恋爱小能手,各种心机小手段都很擅长。 得到允许之后,她立刻凑到五条悟身边,摆了个足够亲密,又不至于显得太不矜持,或者有冒犯的姿势,然后借口自己手没有他长,要求他用自己的手机给他们拍照,再把照片发给她。 如此,不光合影到手,还顺理成章地加到五条悟的LINK,一箭双雕! 张扬且爱来事的最强咒术师当然不会拒绝,从善如流地在女学生的要求下摆出各种pose疯狂按动手机,刷刷拍了十几张照片。 然后翻动着手机相册评比一番,指着其中一张对山下晶道:“这张最好,超帅气的,其他的可以删掉了。” “五条老师不论哪张都超帅气的啦!” 山下晶总算敢用稍亲近些的称呼了,她涨红着脸说:“不能删,我每张都要留下来!” “说得也是,毕竟是我,果然每张都是杰作啊。” 五条悟超得意地仰头大笑,结果一抬眼,便看到十几米开外,紫黑色卷发的女人正站在树荫下望向他的方向。 婆娑枝叶的阴影下,她的面容和神情都有些看不真切,但在六眼的特殊视野里, 五条悟甚至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她眼睫的细微颤动。 那张没有表情,美丽而苍白的脸在留意到他的视线时,微微扬起,露出温婉轻柔的笑容来。 五条悟心里发毛,冷汗都差点冒出来了! 我没做什么呀,最强咒术师的求生欲发出警报,让他的脑袋高速运转起来。 嗯,没错,不过是和学生正常的社交而已,超正常的! 得出如此结论之后,他悚然之下不免有些得意。 希音绝对是在不爽,哈,这家伙,是吃醋吧,绝对是在吃醋吧! 某人如此想着,条件反射般地和身旁的女学生拉开距离。 噫,女人果然很小心眼。 明知道我随时开着无下限术式……除非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否则别人根本就挨不到,况且这可是学生,也能算是异性吗? 这样还要吃没来由的飞醋,五条猫猫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说不喜欢我,绝对是嘴硬逞强吧? 最强咒术师如此想着,扬起下巴冲不远处的希音龇牙嘴出过分灿烂的笑容,简直不要太嚣张。 希音看了他一眼,施施然走过来,和操场边的学生们聊了几句,尤其没落下二年级的两个女学员。 五条悟没放过她脸上表情的一丝变化,觉得她的神情自然关切,看不到一点勉强,尤其要肯定一点,比起他这个粗神经的家伙,希音这个四年级的班主任对一二年级的学生们了如指掌,交谈里亲切自然,不见一丝凝滞。 起码那时候,她肯定不高兴了……不过占有欲这种东西,就算不喜欢也还是会有的吧。尤其是这个糟糕的女人! 五条悟刚明朗起来的心情又被蒙上阴影。 “你们俩也要好好加油呀。” 希音温柔地对女生们道:“五条的话,就算不能给你们术式上的指导,体术也是超一流的,有空可以多向他指教一下。” “谈不上超一流……总之确实比某些人好很多。” 五条悟打着哈哈,阴阳怪气。 五条老师虽然很帅,不过没什么风度啊。 他可是最强咒术师,怎么样都会比大野老师这个文职好吧,有必要拎出来特地说吗? 在场的另两个女生脑电波同步了。 五条悟完全没意识到继他在自己带班的一年级生里变成垃圾教师之后,二年级女生里,他也完全没有形象可言了。 “嗯,是呢,” 希音好脾气地冲他笑了笑,然后对学生们说:“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哦。” 看着她的背影,最强咒术师超大声地对操场上的学生们道:“虽然现在才刚开学,说这个还有点早。” “不过我建议你们早点分清楚自己是五条老师我这边的还是大野那边的,必须得做出选择的哦~另外,我要诚恳地提醒你们一句,大野希音那个家伙,别的不掉,光是靠近她,就绝对会变得不幸呢,你们可千万也小心一点!” -- 第91页 猫科动物真是难缠,不和他玩他要生气,想着法子引起你的注意,撒娇、撒泼全都用上,和他玩了,又要注意尺度,不能玩得太过分,否则就有被一爪子挠在脸上的风险。 最过分的是,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就是要向四周散发自己的魅力,作出各种萌态吸引投喂抚摸…… 不过毕竟不是野猫,得想法子让他意识到这点才行。 希音这样想着,倒是没太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做了调整,主要为了缩短毕业到开启主线剧情的时间,并且运用了跨时间大法,所以现在惠三年级,十岁。秤的话改为比乙骨大两级,算下来比惠大五到六岁。 最近的章节也经常会跨时间的,具体就不特地标了,向会介意时间线的小天使们提前道歉,我这边以后就不作另外说明了,也不另外提了。 第47章 山下晶心想,非要分大野派还是五条派的话,她当然……是大野桑那一派的! 她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暗暗咂舌。 大野桑真是太漂亮了,她虽然自诩也是个小美女,精心打扮一下走在街上,回头率少说也有百分之五十,不过那点自信在她出现之后马上就蒸发无影了。 简直是气场压制,她站来这里,就算说话温温柔柔,一点也不强势,可在场所有人,不论是男是女,注意力都不由自主集中到她身上,直到她离开,那种统治全场的氛围才随之瓦解。 不止是脸吧? 山下晶心想,硬要说的话,还有成熟带来的压迫气势以及些更骨子里的东西……啊,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变成她那样,让人见之难忘的大美人呢? 她暂且挥开这无益的思绪,倒还记得自己是干什么的。 加油啊,山下晶! 五条老师的合影已经到手了,接下来的目标是约会! 本来以为他会很难搞……呃,其实也确实难搞,不过没想到是另一种难搞,大概会把一半以上看他脸扑上去的女生吓跑。 不过虽然性格很成问题,但反向考虑一下,她只要脸皮够厚够坚持,没准能成功呢! 不管怎么说,老师是真的很帅,绝对不亏啊! 想到这里,她微红着脸说:“那个,五条老师,你想好晚上要吃什么了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餐厅,西式料理做得不错……” “我倒是什么都吃。” 五条悟随意道:“可惜就是没空,现在也说不清自己的晚饭要在哪里吃,所以还是算了吧。” 为了保证教师工作上有过得去的出勤率,他有特地要求监督把他的工作尽量安排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结果希音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倒是作息正常,好吃好睡,于是会来找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这当然是件好事……某人如此想着,有些困扰地想,不过这个家伙但凡有不爽,就肯定会来找我。 所以,今天会不会来呢? 最强咒术师不知是期待还是困扰地思考,到底要不要让监督有点眼色,别在今天给他塞任务呢? * 津美纪和惠都在家,而且有空,希音于是回到家中,买了菜打算做午饭。 惠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白嫩的小脸上看起来有些阴郁,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不过对他而言,这样的表情作态才是常态,希音和津美纪都没放在心上。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一个当主力,一个打下手帮忙,很快料理好午饭。 吃饱肚子之后,惠凝重严肃地对希音说:“我想好了,果然还是去看一看吧,我想知道,禅院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希音笑着点头,“惠果然是个坚强的孩子呢。” 作为有千年历史的世家,禅院本家也在京都,虽然不会留太久,但算上来回行程也起码需要两天。 惠做好决定之后,希音征求了津美纪的意见,没把她独自留在东京,安排好工作,给自己和孩子们都请了假,就出发上了新干线。 对津美纪来说,这次京都之行很像一次意料外的旅行——和家人一起,去的还是个颇有历史氛围,听起来很像历史遗迹的地方。 “惠,你期待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可比板着张脸的惠期待兴奋得多,“那里是你的本家,整座宅院,是古风建筑群哦。” 女孩子看了希音一眼,在她点头之后说:“好像起码也会有几百个人耶,全部都是和惠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哦~” 有血缘也不一定是家人。 惠看了姐姐一眼,有些困扰地想,而且好几百人这种量词,还真有点吓到他。 “别担心啊。” 希音安抚他,“就只是去看看而已,惠觉得不舒服的话,告诉我中途离开也不是不可以。” 看来禅院家果然不是个好地方啊,敏感的惠如此般腹诽,心里对‘本家’的预期又掉了一个档位。 下了新干线,就有穿着甚平和袴,颇有武士气度的两个年轻男人迎了上来,正是禅院家遣来接他们的。 这两个人很有礼貌,对他们一行三人称得上毕恭毕敬,可年幼敏感的惠还是感到不适。 有时候,不直视某人,是下位者对上位者表现恭敬、不敢冒犯的一种体现,可惠又分明感受到他们低垂的视线,在扫过自己时,还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意味,硬要说的话,像是在忌惮排斥着什么。 -- 第92页 而与对待他的态度相反,他们是看着,又不看津美纪的,那视线毫不避讳地扫向这个女孩,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得。 津美纪开朗善良,喜欢把别人往好处想,但她可一点都不迟钝。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一路上都沉默着不发一语,意识到这一点的惠不由愈发讨厌禅院家了——看来不靠谱的五条悟至少没有说谎,如果当初选择去禅院家,那么津美纪以及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得到幸福的。 到了古朴不失精致的和式宅院外,两个男人把他们一行交给一个青年妇人,行礼退下了。 那妇人长相温婉秀丽,打扮像个仆妇,举止间满是低眉顺眼的意味,但气质甚佳,眉目间并没有萎缩凝涩的意味。 气质也并不像个下人,让人猜不透她的身份地位。 这妇人领着他们穿行于曲折回廊间,也行走于禅院家诸人意味不明的视线里。 果然很讨厌啊,这里比比想像中更讨厌! 惠这样想着,板着脸抿着嘴唇。 津美纪刚攥紧了希音的手,有些紧张,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敢开口。 “津美纪你发现了吧,禅院家的人都很奇怪。” 希音于是停下步子,弯腰附到津美纪边轻声问。 津美纪警觉而惊讶地看了周围两眼,她留意到前面带路的妇人看似没注意他们的动作,但却非常警醒,也停下了下来。 她便尽量小声地用气音回来:“是啊,希音姐姐,他们好奇怪。” “因为是珍贵、稀少的历史遗迹嘛。” 希音笑着说:“津美纪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想来这里的吗?” “禅院家确实没让你失望吧,既大又完整,到处都遗留着千年前的风采,就连居住这里面的人,也保存着千年前的习惯思想,仔细想想,也真是相当难得,再难看到的风景呢。” 津美纪忍俊不禁,心想,也就只有希音姐姐能用这种语气说出这么损人的话了。 她是个既温柔又有勇气的人,希望她以后也能长成这样的女孩子呢。 接下来的行程,她放松不少,牵着希音的手也没那么用力了,终于可以用略带享受这段奇妙经历了。 禅院当主,禅院直毘人须发皆白,是位年近七旬的老者。 但他身材高大,脸膛红润,气势威武,又实在很不像个垂暮老人。 “哟,你就是甚尔的儿子,惠吧?” 他有一双虎目,看人的时候颇有压迫感。此时炯炯有神地盯着面前十岁左右,比同龄人更瘦小些的惠,声音洪亮地招呼道:“啧,和甚尔那个讨人嫌的家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好像连个性也很像,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样子啊!” 作为禅院当主,他竟意外是爽朗的个性,和一路行来,所见的,带着某种阴秽气息的禅院族人截然不同。 被当面说个性不好惠意外的不怎么讨厌他,他看了希音一眼,臭着脸走到直毘人面前。 见过直毘人之后,领路的女人带着希音和津美纪去了另外的房间等待,奉上茶点就退下了。 “那个爷爷看起来有点凶的样子。” 爱操心的小姐姐津美纪说:“他是惠的大伯吗,两个人不像只差一辈的样子呢……惠的脾气也不太好,他们不会吵起来吧?” “怎么会呢?” 希音安抚她道:“直毘人家主姑且算是磊落的性子,很好相处,而且毕竟年纪大了,心胸也宽,不是小气的人。” 至于直毘人是不是个好人,那就仁者见仁了。 但他很护短,对家里的后辈,尤其是有能力有心气的后辈非常好。 也不知道当初五条悟如何同他交涉,给出什么条件才用区区十亿元带走了惠。 在她的思索中,眨眼间便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 之前领路的妇人把惠领到希音面前,弯腰向希音道谢,“家主大人让我向大野小姐你表示感谢,他会记下这份情谊。” 这就是算欠她一份人情,以后有什么可以找禅院帮忙的意思了。 “直毘人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希音回礼,婉拒了她请他们留下来用顿午饭的邀请。 津美纪好奇地问惠,“你大伯……那位大人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啊?” 惠平淡且平常地说:“就问我想不想留在这里,我拒绝了,然后他让我以后有机会多回来看看。”他打心眼里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过没说出口。 “然后说了点我那个垃圾老爸的事。” 惠的父亲,是个无赖混账……总而言之是个很不好惹的家伙,津美纪对甚尔的印象也只有这些寥落的片段而已。 她知道他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了,听到这里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沉默而不失速度的行走在风景幽美,却并无引人驻足之处的禅院宅院,这次拜访似乎就要平平淡淡,无波无澜地结束了。 在他们快要走出禅院家时,窄长回廊的另一头,却径直走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在前面领路的女人略有些紧张,向走来的男人行礼道:“直哉大人,你怎么过来了?” “禅院家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吗?” 来人生着张俊美的面容,眼线上挑,气质格外张扬的缘故,在内敛阴柔的禅院族人里显得格外特别一些。 -- 第93页 他的五官轮廓都看得出些许直毘人的影子,当然和甚尔,以及年幼的惠也是相似的。 是直哉啊,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希音如此想着,温温柔柔地说:“真是有几年没有见过您了,近来可好?” 禅院直哉听闻惠要来的消息,特地来看他的。 毕竟这个孩子继承了十种影法术,有可能威胁到他优越超脱,当主嫡子,下任继承人地位。 可真的见到了,他那居高临下的视线只略扫了眼矮小年幼的惠,就不再分给他一丝眼神,而是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旁,渐渐脱出青涩少女姿态的大野希音身上。 直哉觉得自己几年前的一见钟情简直是鬼迷心窍。 大野希音只有脸能看,于他没有一丝助益,而且不识抬举,回想起当初他还一门心思想把她娶进门来,待以正室之位,他就恨不得回到当初狠狠揣自己一脚。 ‘听说你被人甩了……看上的是个平民出身,踩了狗屎运,得了好术式的家伙?’ 他原本预备把这样的尖刻话语甩到这个不识趣的女人身上,好欣赏一番她狼狈神伤的模样。 第48章 可是当那双暗紫色,仿佛潋滟着波光的眼眸微微抬起,向他投以注视的那一刻,所有的,浮躁和嫌恶都消失了。 直哉记起了初见时那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还是那么漂亮……不,是比从前更漂亮了。 大野希音的周身看不到一点被抛弃的女人,颓靡阴暗的气氛,她反而像朵被滋养,因而盛放的花,越发迷人娇妍,吐露着某种令人神迷的气息。 她确实不是多特别,有什么了不起的女人。 只不过恰好长着我最喜欢的模样……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错过她,再不会遇到另一个,如此般让我这样着迷的女人了。 直哉感叹着想,我还真是宽容多情的男人。 没办法,果然还是再给她个机会和台阶下好了。 如此想着,他挑起下巴,轻蔑而傲慢地说:“听说你这几年遇到了些不好的事,还有个糟糕透顶的男人,想必脑袋比之前更清楚些了吧?” “后悔了吗?” 希音微低下头,暗紫色的瞳眸半掩在纤长的睫毛下,神情微有些晦涩,却没有直哉预期中的脆弱神伤。 “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想起来至今也觉得遗憾……但认识他对我来说绝非是会后悔的事,再重新让我选择我也非去东京不可呢。” 否则不就只能和无聊乏味,如你禅院直哉这样的家伙纠缠厮混了吗? 魔女看着面前同几年前相比,没有一丝长进,依旧肤浅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男人,无趣地想。 “几年不见,你倒是比从前更嘴硬了。” 直哉略挑了下眉,嗤笑道:“想要维持所剩无几的自尊心吗,不过承认自己还眷念弃自己而去的男人,对女人来说,不是已经是把自尊心丢到地上,彻底没有尊严可言了吗?” “而且还是那样一个糟糕透顶,不知所谓的家伙。” 什么嘛,你自己才真是糟糕透了,光是从你嘴里,听到对杰的评论,就已经很让人不快了。 希音不满地想着,轻声道:“直哉你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完全没有一点改变。对你而言,有些东西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理解吧……话说回来,菊乃现在如何了呢?” 以某个时间为节点,希音就再也没收到菊乃的信,也再没听闻关于她的消息了,大概率是被禅院家找到了。 “那个女人啊?” 直哉流露出不悦混合着嫌恶的神情来,看起来不想提起这个数年前跟在他身边,像条小尾巴般侍奉左右的少女。 “她和她看中的男人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最后被我的人从阴沟里揪出来了。” 他是个惯不会压抑情绪,不高兴了就绝对要加倍发泄出来的恶劣家伙。 此时唇边扬起恶质的笑容,像个做出残忍恶作剧,并且迫不急待想要向别人炫耀的孩子,“啧,那家伙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大了肚子,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就让人替我问问她,二选一的话,肚子里那个杂种,还有身边没用的男人,她要选哪个。” 直哉打量着希音的脸色,期盼会看到她不安担忧的模样来,他记得当初菊乃和她交情不错,她还经常在他面前说希音的好话,唯恐他放弃她,另在家中挑选一个血统优良的正室——可希音只用那双乌湛湛,古井般波澜不兴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在等待,并且确信他不会做出什么超乎预期的事。 他不禁有些不爽,却又额外被提起了些兴趣,心想,这个女人果然是不同的,难怪如此让我中意。 “菊乃到底是个无聊的女人,怀胎九月,舍不下肚子里的孩子,哭着说要选肚子里的孩子,放弃男人了。” 直哉撇了撇嘴,无趣道:“不过仔细想想,她可能是害怕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掉?啊,其实她想多了,如果她选了男人,我也不会动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我又不是什么魔鬼,生下来也没什么,我甚至会让她养育这个孩子……长大了之后,再和菊乃一起慢慢赎罪也不迟啊。” 希音平静地凝望他,“她选错了,然后如何了呢,你又做了什么?” 直哉直盯着暗紫色的眼睛,勾起唇角笑道:“既然她选了自己,背叛了用来背叛我的‘爱情’,我当然要让她好好地睁大眼睛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咯。” -- 第94页 于是他命令族人在即将临盆的产妇面前杀死她的丈夫,菊乃晕过去了,然后早产。 噩运接二连三地降临到她身上,她产下死胎,自己也没熬过去。 希音掩着嘴,发出声浅浅的惊呼。 “她也是你的表妹啊,从小就侍奉在你身边,听说已经有十年了,就算地位悬殊,可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为什么要对她如此冷酷呢?” “她太没用了。” 直哉飞快地回了一句,“要说情分,也算是有一点吧。” 他歪了歪脑袋,理所当然地说:“不过正因为此,她敢背叛我不就格外地不可原谅吗。” “以前看在她还有几分可爱,算得上识趣聪明的份上,我都已经替她相好出路了,一心要把侧室的位置留一个给她,谁能想到她看着聪明,其实是个蠢货,做不好交待给她的事情也就算了,就连最基本的忠诚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才闹成现在这样,这完全是她的错吧。” 直哉摊了摊手,凉薄而无奈地说。 希音沉默了会儿,微笑着道:“越是亲近的人,就越对他苛刻,如果没有利用价值,就算是血亲,也一样像垃圾般践踏,这是你们禅院家的传统吗?” 如木偶般静立着的,带路的女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僵硬了一下。 津美纪紧紧揪着她的袖子,希音甚至听到她变得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可是禅院直哉并没有被触怒的样子,他只是挑了下眉毛,理所当然地说:“你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他恶劣且坦荡,“我们禅院家,可算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了,从来不讲虚伪无用的那一套。世家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围绕着能支撑家族,给家族带来利益和荣耀的强者存在,至于其他的旁支未节,本来就可有可无嘛,派不上用场,能稍微用些其他方式取悦有用的人,也算是发挥一点价值?” “否则我实在是想不通,垃圾存在的意义啊。” 看着这样的他,希音不由道:“再这样下去,直哉你想必会变成孤家寡人吧。” 不过就算到了那个时候,想必你也不会有什么悔过之心吧。 如此想着,她收敛情绪,扯住身旁一脸不满瞪着直哉看的惠,对直哉道:“我们回程的车票已经定好了,再耽误下去就要延误了,这次就先告辞了。” 直哉抱起手臂看了他们两眼,最后把目光落在惠身上。 呵,来日方长,现在的我和这家伙还无话可说。 对着惠隐含不悦的眼神,直哉透过他肖似甚尔的面容想起了什么,冷笑着向旁边让开了些距离。 那领路的女人立刻带着他们从直哉身旁穿行过去,匆忙地把他们送到门口。 “禅院家果然不是个好地方,” 坐在赶往车站的的士里,津美纪呼出口气来,担忧地对惠道:“以后还是尽量少来吧。” “嗯。” 惠闷闷地应了声,心里想的是,以后果然不要再来禅院家了。 然后他看了年轻貌美的监护人两眼,心里有些发愁。 别看他小小年纪,因为见过的多了,对男女之间那些弯弯绕绕可算是颇有经验,短暂的照面里,禅院直哉的态度虽然一直嚣张KY的不行,却还是被他发现了那点不可说的东西。 你该不会是那种,会吸引人渣的体质吧? 惠如此想着,突然对希音说:“刚才那个男人,是叫禅院直哉对吧?” 得到肯定之后,他皱着眉头道:“那家伙绝对是人渣中的人渣,和我那个混蛋老爸简直不分上下,你选谁都别选他啊。” 在希音和津美纪惊讶的注视里,惠思索了一下,道:“非要选一个,那还是选五条吧。” 说到这里,他还勉强夸了五条悟两句:“起码那家伙很有钱,而且虽然烦人得很,但有够忙,会出现跑来碍眼的机会少,折衷一下还算可以忍受。” 五条悟可真应该感谢禅院直哉,因为有这个家伙当对比,他在惠心中倒是挽回了点印象分。 希音忍不住伸手摸了把惠的脑袋,感慨着道:“惠以后一定会长成可靠的男性吧。” 毕竟渣滓之所以会变成渣滓,多半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垃圾在哪里,可是小小年纪的惠,已经见识了太多他这个年纪不该见识的。 * 当枝头的树叶开始泛黄,一年一度的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又要开始了,头一次以非参与者,而是带队者参加的最强咒术师……可比自己参加时兴奋多了。 “我觉得京都院那边风水不怎么好,他们那边的学员都挺弱的,连着好几届一直这样,想必今年也不例外~” 某人有思索一下如何做战前动员,然后愉快地决定自由发挥了。 “总之老师我参赛的时候,几乎每次都是闭着眼睛羸的,打得超无聊的……这次有我带队,你们也不会输,不会让老师我丢脸的对吧?” 他振奋昂扬地说完,看着面前站着的六个准参赛学员,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两个面有菜色的女生和另一个面相老成些的高年级男生。 “你们三个,一副没有信心的样子哦~是不相信老师吗?” 高年级男生嘴角抽动,面有难色,“五条老师你这么有干劲当然很好……可是你虽然是公认的最强咒术师,但也只当老师当了一年而已……” -- 第95页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在六眼的注视下直接消声。 五条悟手竖在耳边,一副听不清楚他说什么的欠扁样子,大声叫道:“幸太同学,你在说什么啊?” “麻烦大声一点,老师我没听见哦~” 迟田幸太眼角抽搐,破罐子破摔地大声吼道:“我说我们很难羸啊,四年级的学长学姐有事不能来,悠人和拓也那两个家伙上次被京都院的家伙打怕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肯参赛,我们的主力军变成二年级的学妹和一年级学弟了,就算有五条老师你带队,也够呛啊!” 白发的咒术师满脸无趣,撒娇般地拖长了语调,“我还以为幸太你打算说什么呢,结果是这么无聊的话。” 说完,他无视这个二级咒术师难看的脸色,转而对另几个学员道:“三年级的家伙一点干劲也没有啊,你们怎么想?” 第49章 两个女生面露菜色,事实上,要不是为了给实在太帅的五条老师一点面子,山下晶简直想拉着睦和打退堂鼓了。 她们的大猩猩同期,幸雄太倒是信心十足。 “绝对要赢啊,五条老师!” 五条悟满意地点点头,视线移向自己带了快半年的两个一年级。 秤金次看起来有些不在状况,摸了把脑袋憨笑道:“既然参加,那肯定要羸的吧,你说呢,康太?” 他的同期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姑且不论对这个学生的复杂情绪,此时五条悟还是很满意的,久能和秤,果然不愧是他带出来的学生,基本的好胜心和信心还是有的,这对咒术师而言是基本品质。 康太就算个性有点问题,既然做了我的学生,我当然要想办法给他纠正过来。 如此想着,最强咒术师用昂扬的语气说:“很好,不过光是嘴上说说可不行……京都院那个地方很讨厌的,到处都是烂橘子的臭味,老师我为了可爱的学生可以勉强去一次,以后的话,果然还是麻烦他们过来东京好了。” 比起心情各异,有忐忑有兴奋的姐妹交流会主角,即将参赛的学生们,单纯为此次行程感到快乐的是硝子。 这次她也有跟着一起来。 咒术师都是群疯子,战斗中投入进去重伤对手甚至是给予对手致命打击的事不在少数,她这个好用的奶妈当然是要到场的,这对长期被‘关’在东京院的她来说,算是个难得放风的好机会了。 “五条,你们干脆别赢了。” 她嘿嘿笑着和同期商量,“我们每年都去一次京都院,也算是高专福利,公费旅游啊。” 此时他们正坐在前往京都的新干线上,五条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瞄了她一眼,“不怎么样,我们东京肯定会赢。” 硝子逗他,“真的吗,要不要打赌?” “赌什么?” “输的人要喝三瓶酒,赌大点,威士忌好了。”某个酒鬼超狡猾地提议。 “才~不~要。” 最强咒术师晃动着食指,一字一顿地拒绝,硝子奇怪地问他:“咦,你不是很有信心吗,怎么不敢和我赌?” 五条悟的视线掠过坐在他侧后方,正在安静看书,看也不看这边的希音,用轻佻随意的语气说:“我讨厌酒,尤其讨厌酒鬼,硝子你要是想变得更讨人喜欢些,也不要再喝酒了,你这家伙,本来就已经一身臭毛病了。” “真无聊。” 硝子撅着嘴放弃了这个提议,没有坚持。 她其实对五条悟很有信心,虽然平时爱拆台,喜欢看他的好戏,但她对这个如今已经是最强咒术师的同期有着非常牢固的信任,这是日积月累积累下来的。 所以他说东京院会,硝子就相信他们不会输。 但希音不这么想,她觉得五条悟确实不太适合当老师,太年轻也太冒失,虽然遇上的第一届学生资质优良,但他□□学生的方法显然还有待进步。 比赛能不能,个人实力是很重要,学生间的配合也必不可少。 这届的一年级生,可不像当初的他和杰,虽然都很有问题,但可以互相补足。 全程观看过上次交流会,对京都院的几个学弟妹们实力有大致了解的她心想,要想,大概需要点运气……或者别的,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微眯起眼,心想,最近倒是无聊了点,如果能发生些有趣的事那也很好。 * 踏上京都的土地,一行人乘坐大巴车到了京都院,有趣的事没发生,意外的事倒是有一件。 今年观赛的特邀嘉宾里有加茂家和禅院家的人,加茂家来的是当主长子,俊秀清瘦的年轻男人,颇具古风气质内敛的美男子,几乎看不出什么世家嫡子的气势。 禅院家的就恰好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个子比他略矮一些,可那昂着下巴斜眼看人的神态,嚣张的气焰简直直蹿到三米三了,真是惹眼到不行。 这次夜蛾没来,东京院这边的主事人理所当然变成了新任班主任,气场足有十米十,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尴尬和怯场的五条当主,五条悟先生。 希音认为这次交流会,禅院和加茂之所以会默契地同时派出少当家来,多半不是为了认识咒术界的新生代——御三家自傲于血统和术式,很少把目光投递于世家之外,再如何优秀的平民咒术师,对他们而言也和一闪即逝的流星差不多,不必放在眼里。 -- 第96页 他们来,多半是为了见五条悟,这个新世代,甚至咒术界当之无愧的最强现在难得会回京都一趟,可惜他本人相当没有觉悟,一眼扫过,根本忽略了这两个人,径处向跟在人流后面,年轻且不起眼的歌姬庵打起招呼来了。 “哟~” 五条悟下巴微抬,冲足有大半年没见过的前辈道:“歌姬,最近还好吗,你看起来还是像从前一样弱呀……哎呀呀,京都院有你这样没用的老师,带出来的学生肯定也很弱吧?” 他的湛蓝六眼熠熠生辉,笑容亦灿烂夺目到晃眼,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以及歌姬的怒火。 歌姬眉头皱起,双手握拳,呼吸浊重。 淡定淡定,我可是当上老师的人了,不能像以前一样那么冒失,得给自己的学生做好榜样才行。 希音看了她一眼,眼神瞥过加茂家眉眼气势都非常内敛,此时亦看不出情绪变化的少主,心里回忆起关于他的资料。 这位是当主的正室所出,资质还算不错,可惜没有继续加茂的嫡传术式,而且下面还有好几个尚未长成的庶子弟弟,听闻其中最小的那个今年刚被确认出身具赤血操术,很有可能被正室收在膝下,他的地位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 也难怪这样低调了……以后大概率会有一出好戏呢。 再看另一边,禅院直哉的脸上已经明显透出不悦。 同是青年一代,五条悟是公认的最强术师,就算自命不凡,从小被捧大的直哉也承认他的超脱地位,可是在他看来,自己就算逊色于他,也绝对和其他庸才截然不同,很不该不被他看在眼里。 硝子和歌姬的交情很好,就算近两年很少遇到,也一直有保持联络。 现在看到她又被五条悟气到说不出话来,连忙上去打岔,错开话题,可惜五条悟实在没有眼色,看她们俩只顾着聊天不理自己,非要说点什么吸引注意。 “歌姬,你当上老师之后脾气好了不少耶~” 他走过去,硬是弯着腰把自己那张虽然帅气,但讨嫌且惹人烦的脸凑上去,好奇般地问:“还是说破罐子破摔,已经做好认输的准备了?” 不同于东京院今年要让一年级生当主力的特殊配置,京都院这边还是更稳妥地把比赛名额留给了高年级学生,基本上和歌姬带的一年级生没什么关系,可这也不妨碍她被鸡掰猫气到! “可恶!” 娇小的女生涨红了脸,跳脚道:“你给我等着,这次肯定是东京院输,我们京都院非把你们打到落花流水不可!” “哦~这么有气势啊,那要打赌吗,来打赌吧!” 某人喋喋不休,异常吵闹。 “赌就赌,赌什么?” “嗯,让我想想……输了的话,就用学校广播念三次我是弱鸡怎么样?” 别中了他的激将法啊,真赌肯定你吃亏……倒不是一定你输,是你脸皮没他厚,付出的代价截然不同啊! 硝子扯了把歌姬的袖子,试图制止她冲动行事,可惜没有拦住。 歌姬挣开她的手,比着拳头大声道:“赌就赌,谁怕你啊,绝对要把你这家伙,不可一世的脸踩在脚下不可!” 一逗一个准的歌姬,很大程度上是五条悟的欢乐源泉,解压利器,和永远只让他生气憋火的大野希音截然不同。 阴谋得逞,最强咒术师鼓起掌来,根本不给歌姬反悔的机会,“就这么说定了,歌姬,你可要尽量输得好看一点,不然就太无聊了。” 他回头望了眼安静到异常的希音,然后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直哉和他身旁的加茂。 “这次交流会还真是热闹,你们俩也来了啊。” 让希音稍有些意外的是,他居然认得出他们俩,而且并不像只有一面之缘。 可能同时御三家的继承人,终究还是有些不同意义的。 “五条,好久不见了。” 直哉神情微妙地寒暄了一句,五条悟半真半假地说:“啊,我可不太想看到你。” 直哉脸僵了下,扯了下嘴唇没说话。 京都姐妹交流会是高专创立来就开始的固定活动,距今已经有百年历史,自然有许多约定俗成。 其中最固定的一项就是比赛形式,它被分为两部分,上午是竞争整体实力的团体赛,下午则是更注重术师能力的个人赛。 竞赛场地是被结界环绕的密林,其中被投放了各类诅咒,并且到处都是监控,老师和其他观赛者则坐在开方式广场,用观看监控屏幕的方式观赛。 五条悟虽然生了双好用的眼睛,却还是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最前排,视野最好的位置。他双手交叉背在脑后,仰着头翘着腿,格外嚣张惬意。 和他同坐一排的只有京都院校长乐岩寺,而且坐在离他最远的另一头边缘,其他人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坐得离他很远。 被分割成十二块的监控分屏里,能看到孩子们在密林中奋力奔跑,寻找目标,至少有参加过一次比赛的京都院老手确实更加熟练从容,祓除诅咒的速度比东京院快的多,象征他们的绿色光点在地图上一路领先。 “啊呀啊呀,好像有点不妙呢。” 嘴上这样说着,五条悟的表情倒是轻松得很,在场的人,想看他笑话的绝对不止一个,但大家都觉得以这家伙的恶劣个性,就算广播‘我是弱鸡’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 第97页 禅院直哉看了会比赛,便无趣地移开了视线,他对这种和平竞赛的学生比赛没有兴趣……也不是为这个来的。 如此想着,他先是瞥了眼坐在最前面的五条悟,又侧头望向斜后方,格外安静沉默的大野希音,起身离开座位,坐到她旁边去。 “哟,希音,你最近如何?” 还算正常的一句问候,希音侧眸望向直哉,微笑着道:“还是那样子呢,直哉君你如何呢。” “不算好也不算坏,每天过着无聊的日子……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 直哉转了转脖子,依旧是那副对什么都看不上眼,随时打算冷嘲热讽一番的欠揍模样。 希音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茬。 在看不懂眼色方面,直哉和五条悟根本不相上下,他摊了摊手,直白道:“其实这里也很无聊,看一群以后也大概率没什么出息的小鬼比赛而已……老实说,我就是因为你会来,才会过来这边的。” 第50章 坐在希音右边的硝子和歌姬都很介意地看向直哉, 直哉回以视线,他不认识硝子,但认识歌姬, 此时颇恶质地对着她扬起唇角,“歌姬你本来就只有脸可爱了, 怎么还落下这么大一块疤, 啧啧,我记得你也老大不小了, 这可怎么办呐。” 歌姬冲他翻了个白眼, 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直哉也不在意,继续对希音道:“我之前寄给你的信, 你收到没有?女人的青春没有几年,错过了就要后悔莫及,你也差不多该考虑下以后了吧?” “留在高专做老师, 这种不上不下的工作,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我看你以前也不是个不会为未来考虑的个性,都已经是这种处境了, 怎么反而不上心了呢?” 希音看了他一眼,微妙地笑道:“直哉你果然是过着相当无趣的生活呢……虽说大家难免会有些会有些不同看法,但彼此尊重,保持距离是最基本的礼貌吧,对别人评头论足,妄加议论,稍微有些没品哦。” 话说到这个份上, 正常人要么闭嘴要么翻脸,可禅院直哉毕竟是禅院直哉,反应不同于常人, 自我到忘我的地步。 他盯着面前紫发紫瞳的女人,颇有深意地笑道:“你这家伙,未免也太不领情了吧,我可完全是为你着想,难道你就打算这样不明不白,糊涂地过下去吗?也稍微考虑下以后吧,希音,我是在关心你耶,你稍微清醒一点,仔细想想吧?” 虽然今非昔比,但直哉觉得如果大野希音如果能比从前更成熟识趣一点,作出些许让步,他也不是不能娶她,给她一个名分。 毕竟她是他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的女人,到底和一般人不同。 这时候,五条悟动作很大地回头看向他们,大声道:“你们是来聊天的吗,一直在那边嘀嘀咕咕,有吵到我,影响我看比赛的心情了哦~” 这里是开放式广场,他们又隔着是第一排到最后一排的距离,虽说咒术师耳聪目明,但他这话说得,也很有找茬的嫌疑。 不过这毕竟是五条悟啊,直哉僵笑着闭了嘴。 白发的咒术师还不满意,超介意地扫了后座几人两眼,不满地嘟囔,“比赛不是刚到精彩的地方吗,都给我认真看啊。” 确实,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京都院高速占据的领先优势逐渐缓慢下来,歌姬望着分屏的一角,嘴中发出惊呼,“东京那边的孩子改变策略了吗,比不上京都院熟悉地形,更具备祓除诅咒的经验,干脆就釜底抽薪,直接攻击术师本人?” 团体赛是在一个被投放固定数量诅咒的封闭空间举行,以双方祓除诅咒多少来判断输赢。 被投放于赛场的诅咒数量是固定的,所以两个团队同时也在竞争速度,这些被投放的诅咒多半是二三级,就算是学生单独遇到,也很难造成威胁,考验的是祓除能力和熟练度。 不过想获得胜利还有另一个方法——那就是让对手失去战斗力,把他们淘汰出局,再好整以暇地祓除诅咒。 “今年的孩子,还蛮有魄力的嘛。” 歌姬小声嘀咕着瞥了五条悟一眼,心中暗想,果然不愧是这家伙带出来的学生。 最强咒术师虽然在提醒别人认真看比赛,实际上自己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比赛上了。 他面朝着屏幕,好像在认真观看的样子,360度无死角的六眼视角,已经有大半注意力凝固到了后排的希音和直哉身上。 他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干嘛凑那么近,聊的又是什么鬼?有熟到那个份上吗? 五条悟苦思冥想,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一点端倪。 希音这家伙当初之所以会从京都转来东京,好像就是因为被某个世家少爷纠缠到不堪其扰,承受不了心理压力才转学的……虽然这理由扯到不行,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不过总而言之,直哉是她的铁杆追求者,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放弃? 他盯着屏幕上自家学生如何拦堵京都院学员的景象,相当不满地啧出声来,引来一旁的乐岩寺嘉伸侧目一眼,但他毫不放在心上。 如果脑子正常,怎么样都不可能在他和直哉那个恶臭熏天的家伙里选直哉吧? 这家伙作为竞争对手,完全没有威胁性嘛! 最强咒术师相当自信,然后望着六眼视界里,低敛着眉眼,似乎在思考什么的希音,突然又没那么自信了——可是希音这家伙,脑回路本来就和正常人不一样啊! -- 第98页 “无聊的比赛变得有意思了嘛,” 这头,直哉倒是觉得比赛没那么无聊了,他微挑了下眉毛,指着屏幕里样貌清俊的久能,压低声线对希音道:“这家伙是你们东京院的,术式效果是旋转物体?” “不错嘛,不管是术式还是脑子……很有前途啊。”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夸奖的话——确实,久能康太的表现相当亮眼,不论是谋略还是对局势的判断。 而且他还颇具领导力,把散沙般的东京院学员整合到一起,合理分派,如臂使指。 然后这个看似完美的学生,身上似乎还有一些小小的缺点。 歌姬凝眉看着比赛,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可怕,好像是会把队友当作棋子牺牲的类型啊。” “哦呀。” 硝子微挑了下眉,看了眼前面抱手坐着,盯着屏幕看,嘴角上扬却让人无法分辨情绪如何的五条悟,“这孩子很聪明,肯定是知道我在这里,不管闹成什么场面,只要剩口气在都能摆平。” 希音也看了五条悟一眼,用轻盈的,微带惋惜的声音说:“就算这样,能毫不犹豫牺牲队友,置他们于险境,自己却全身而退,也让人觉得不太好呢。” 直哉倒是抱有不同的意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屏幕里,毫不迟疑地用术式把队友和敌人一起坑了,接着抽身离去,追逐胜利的久能,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欣赏,“领导者本就负有不计得失取得胜利的义务,既然做了棋手,当然要把所有能利用到的人都当棋子使用,而且没到最后,绝对要以万全的方式保全自己,这家伙倒是很有觉悟啊。” 如此说完,他用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了旁边三个女人几眼,摊手道:“不过我也知道,你们肯定没法理解,毕竟是女人嘛。” 这家伙,比五条还讨人厌啊! 歌姬皱起眉头,却听直哉继续道:“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世界,只是软弱无能者的臆想,这世界充斥着的竞争和淘汰法则,全都证明软弱无能的渣滓只有被贱踏淘汰的份。” 得意洋洋地说完自己那套理论,他看着希音道:“就算披着所谓同学同期的外皮,咒术师也摆脱不了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本质,希音,你不要总做傻事,偶尔也要聪明一点,做出正确的选择啊。” “说到底,你又不是平民出身,应该比她们更明白咒术界,咒术师是怎么回事才对,你年轻漂亮,倒有几分挑剔的资本,是被人捧着惯着脑袋发晕了吗?” 歌姬额头青筋直跳,就跳起来骂他,就被硝子按住,硝子拍着她的手背,轻声道:“冷静一点,没事的。” 直哉当她俩是空气,看也不看一眼。 希音非常平静,脸上一丝意外或者气愤的表情都没有,只冷淡道:“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倒是要谢谢直哉你这么关心我……” 直哉知道她肯定要拒绝自己,他的耐心也到极限,实在不想听下去了,于是向她伸出手…… 这时,前排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震了一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却是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一脚把身后的椅子踹翻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屏幕边那张被红绿二色光点覆盖的简易地图上,象征东京院的红色光点超过绿色光点,覆盖了大半张地图。 东京院嬴了。 白发的咒术师单脚踩在被他踹翻的椅子上,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用那双明亮到炽烈的六眼俯视着禅院直哉。 “我说。” 他嚣张且狂傲,不讲道理得理所当然,“不是早就提醒过你,既然来看比赛就好好看,别在那边嘀嘀咕咕,吵个没完。” “我的忍耐也不是没有限度的,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滚出去。” 既然信奉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那直哉无话可说,只能涨红了脸,屈辱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拂袖离开。 在场的人都被突然发彪的最强咒术师强大气场震慑,一时间竟没人敢说些什么。 只有希音一点都不受影响,平静地看了眼分屏里受伤严重,在密林各处七横八倒的学员,心想,看来在他眼里,这不算是一场值得高兴的胜利呢。 她看了眼重新坐回座位,光从微带笑容的表情看,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的五条悟,心想,没耐心的猫咪面对老师生涯的第一次败北,不知心里作何感想呢。 像死人一样沉默的乐岩寺嘉伸这时终于有反应了,他咳嗽了两声,拿食指点了下五条悟。 “直是无法无天!” 他斥责道:“你这家伙怎么能当老师,夜蛾实在是太松懈了,居然就把东京院交给你了,直是岂有此理。” 五条悟当场给他撅回去,“老头子,你不知道夜蛾为什么不来吗?” 他咧着嘴,恶劣地笑道:“每年都要见你这家伙一面,夜蛾可是相当头痛的哟~今年终于能让我顶锅不来见你,他可不就解脱了嘛。” 这是胡说八道,夜蛾兢兢业业,对他这个问题儿童一点都不放心,要不是前妻那边出了点事,他来不了,否则不可能不跟着过来防止他在京都院惹祸的。 嘉伸愣了一下,虽然五条悟是故意气他的,可照样被气得够呛。 之前是倚老卖老装样子,现在是真喘不过气一样,大声咳嗽起来。 -- 第99页 比起气人来,还是五条这家伙略胜一筹! 歌姬这样想着,连忙跑过去给老人家拍背顺气。 硝子伸了个懒腰,拉着希音道:“走吧,轮到我们干活了。” 救治过受伤的学员,吃过午饭,下午就开始个人竞赛了。 两边各有六名选手分组竞赛,一年级的秤和久能都还算轻松的羸了对手,可惜二年级的两个女生,山下晶和睦和都输了,唯一的高年级迟田在经过一番挣扎之后,也无可奈何地输了比赛,倒是二年级的幸雄太靠着血多皮厚,硬是苟到了胜利。 三胜三负,是平手。 算上上午团体赛的胜利,这次是东京都羸了比赛,五条悟保住了他的面子,用不着用广播喊自己是个弱鸡了。 第51章 歌姬一脸视死如归地跑来找他, “愿赌服输,那我现在去广播?” 六眼的术师瞟了她几眼,破天荒地大方了一回, “算了,不用了。” “咦咦, 怎么突然这样!” 被放过的歌姬提起了一百分警觉, “你这家伙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五条悟很不满,“你怎么回事, 我只是看在歌姬你带的一年级生根本没参加比赛, 输了也不能证明是你菜的份上放你一马,结果你还不满意了?” 他放大音量, 恶趣味道:“还是说歌姬你本来就想去广播?” “那你去吧,改成我是个大傻瓜!” “可恶!” 歌姬冲他比起拳头,“明年一定要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满地找牙,给我等着!” 最强咒术师龇出一口白牙,“歌姬你还是做梦比较快, 我带出来的学生只会一届比一届强。” 这次去京都参加交流会,整个行程不过两天而已,可他还是积累下不少任务,回去东京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奔波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能停下来喘口气。 这种对正常人而言简直要命的工作强度对他来说已经很能适应了,不过这次他觉得有点累, 是心累。 “唉,我好累啊。” 人高腿长,好大一只的五条猫横躺在希音心理咨询室隔音窄小的沙发上, 好像略微侧身就会翻倒下来。 某人偏偏没有自觉,还在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期望能找到更舒服称意的姿势。 意外发现自己的工作空间被猫咪占据的希音觉得他有点碍事,委婉地赶他,“既然累了就回公寓好好睡一觉,这里人来人往你睡不安稳的。” 五条悟抬了下眼镜,用镜片下湛蓝的眼镜瞥她一眼,超大声地说:“真是又累又烦,天天都要做,永远做不完的任务,祛除那些恶心又翻不出新花样的诅咒,还有对付那些永远能玩出新花样恶心人的老头子,烦死了!” 他差点没把急需安慰,急需顺毛这几个字写在纸板上举在头顶了。 希音于是拉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下,轻声细语地问:“那可怎么办呢……不想做干脆就不要做好了,反正也没人能强迫你这个最强。“ “辛苦也得有人做,我决定做了,而且非做不可……所以就不能抱怨两句吗?” 五条悟超委屈的,“七海说他决定不做咒术师了,我没劝他,随他去了。” 他们的学弟七海建人,两年前从高专毕业,同年在丸山学姐的推荐下,通过试练正式成为一级咒术师。 他是备受期待的新人,个性在全员疯批的咒术师中少见的沉稳靠谱——本来应该会成为五条悟的有力臂助,但是前段时间,他和后辈一起执行祓除诅咒的任务时,对方不幸牺牲了,这件事大概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七海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会作出这种决定一点也不奇怪。 希音看着五条悟道:“你劝也没用,他早就动摇了。” 她微妙地笑道:“站在学姐和心理咨询师的立场,七海就算没提出辞呈,我也打算劝他转行了……以他那个心理状态,再继续下去,出事的可能性也很大。” 这里指的出事,不是指他会在任务中出意外,而是觉得七海有崩溃堕落的可能,就像杰一样。 五条悟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突兀地问:“希音,我很不适合当老师吧?” 希音有些惊讶,随即嘲笑道:“我记得之前你还说过大话,说对你而言根本没有所谓合不合适,只有想不想做,现在你改变想法了吗?” 五条悟说:“不,我没有改变想法,只是突然有点感触……我是天生的咒术师, 战斗对我来说不能构成压力,反而能释放压力,我天生就适合做这种事情。” 因此他是无往不利的最强咒术师,骄傲如天中之日。 与之相对,他的教师生涯就磕绊且糟心得多了。 “你的判断没错,久能那家伙,性格上的缺陷实在不容忽视,不想办法纠正不行。” 他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可是想做到这点,真是比祓除特级诅咒还难十倍不止啊。” 直接点说,根本没法做到,他也有找久能康太沟通过,不过那孩子油盐不进,嘴里说‘我知道,我会改’,其实一点没有反省的意思。 五条悟也是刚从问题学生做成老师的人呢,学生阳奉阴违的那一套他清楚得很。 “那孩子的事和你适不适合当老师没有关系,” 希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你没发现吗,有些东西是出生时就被决定的,我们成长,成熟,只是把与生俱来的本质更完整地展现出来。身为师长,能挖掘学生优秀的一面,尽量让他们向好的方向发展就已经很不错了。” -- 第100页 “你是让我干脆放弃吗,才不要呢~” 魔女既爱怜,又满是恶意地说:“那你就继续努力,折磨你自己吧。” 她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在五条悟脸侧,像在抚摸也像在玩耍,扰得他心烦意乱,被他一把按住。 他抬着头,用那双清朗如天空,炽烈如骄阳的眼睛,控诉般地盯着她看。 她俯低身体,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纯黑的种子只会开出纯黑的花朵,这是被注定好,没法改变的事呢,我劝你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尽量做好打算。” 五条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快道:“你这家伙在胡说些什么……照你这种说法,在你看来,杰是个注定造成恶果的纯黑种子吗?” ”是呀,”希音拉开些距离,笑意盈盈:“杰的话,不是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吗?” 她在六眼的术师不满的瞪视下站起身,转身向隔间外走去,“既然累了就睡会吧,在你离开之前,我会尽量不让别人打扰到你的。” 杰的话,还是不同的吧……至少和久能康太并不相同。 突然被提起的前男友,希音有些入神地想,也许他是最枚纯白的种子,只是诞生于这个过分糟糕的世界,才被逐渐染黑,开出黑色的花,让一切变得不可挽回。 她站在外间工作室的书架前边整理资料边想事情,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也没有在意,只提醒道:“你从侧门出去,别给我惹麻烦。”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啊! 五条悟立刻回想起前天在京都院,被禅院直哉当面撬墙角,不光不能打得他满地找牙,还得无理取闹一样借题发挥才能把让他滚的委屈来。 不想法子转正这日子没法过了! 委屈的五条猫从背后一把抱住那个无情冷血的女人,把下巴搁在她发顶,粘粘腻腻地说:”我们结婚算了,这样起码你也轻松点,不用给那些无聊的家伙多余的眼神。“ “结婚之后你想不想要孩子,想做什么都随你,家族方面的压力不用担心,我全顶了。” “不好。” 果然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我打算做的事,和你扯上关系会很麻烦。” 没有感情,又没有足够的利益,那就没有结婚的必要,五条悟磨着牙,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 可是我喜欢你啊,所以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无所谓,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话语徘徊在嘴边,最强咒术师却觉得实在是不甘心,于是像只无尾熊一样趴在希音身上,贴在她耳旁说:“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会喜欢我,稍微努力点如何,我应该也不是个糟糕的男人吧?” 看在他受了打击,接下来八成还要继续受打击的份上,希音额外多了些耐心哄他,笑着道:“可是我还喜欢杰呢,你觉得一个人有办法同时喜欢两个人吗,所以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尝试的必要吧?” 对对,是我嘴贱,非要提起杰,最强咒术师被堵得心塞。 希音走了几步,发现这家伙把全身的重量都撑在她身上了,并且完全没有下来的打算。 她叹了口气,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等你哪天下决定杀掉杰了,也许我就会喜欢你了呢?” 五条悟颤动一下,报复性地勒紧了她,郁闷道:“你欠了我。” 猫咪撒起娇来真是没完没了,希音这样想着,敷衍着问:“说说看,我欠了你什么?” “你欠我一个温柔体贴的女朋友啊!” 六眼的术师咬牙切齿,“要不是被你这个恶劣的女人缠上,我说不定早就恋爱结婚了,没准孩子都生了!” 你心里还真是一点数都没有耶。 希音简直觉得惊奇,她侧头望了五条悟一眼,道:“我们一星期能见几面,加起来有几小时……你觉得我为什么能一直这样和你维持关系,不提分手的事?” 最强咒术师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惊吓,他小心看着希音的脸色,道:“因为我是五条悟嘛,除了我之外,谁能受得了你的荼毒啊?” “也有一部分这种原因吧,” 魔女轻笑着回答,“但最关键的原因,果然是因为我们是这样不期待也不要求未来,勉强苟且的关系,想结束都用不着‘分手’。” 希音望着露出被刺痛表情的五条悟,怜爱且凉薄地说:“不要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嘛,虽然你不是我中意的男人……但你对我来说,也是重要到不能替代的存在啊。” 她按住五条悟的手,侧头吻他,在暧昧的吐息中轻声道:“而且我很大方,可以给你的全都给你……你能拿走的也不用客气,尽管拿去就好。” “别嫌弃我给的不够多,也不要不满……毕竟我们是,如果不能让对方满足,就没必要继续下去的关系啊。” 第52章 早春的空气中尤带寒意, 高专内的心理咨询室却是贯常的温暖明亮。 对刚升上二年级的久能康太而言,定期来这里,和不论是性格还是外貌, 都格外赏心悦目的女性师长聊—会天,已经是固定的解压节目。 他是个足够优秀的少年天才, —年级时的压力多半源自于不论个性实力都强到令人不适, 而且敏锐异常的班主任五条悟,本以为升入二年级摆脱他的挟制会轻松许多, 但麻烦的事情很快又缠上了他, 使他不堪其扰。 -- 第101页 愉快轻松的交谈持续了会儿,久能才从焦躁烦恼的情绪中稍微挣脱开来。 靠窗的矮桌上, 电热水壶的水烧开了,发出阵刺耳的呜鸣。 貌美如画中人的女性教师从座椅上起身,动作优雅地倾注热水泡了壶花果茶。 水果与花卉的香气混和在—起, 甜蜜而馨香,她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倒进大半杯浅红色的液体,然后询问着望向他, “要不要喝—杯呢,也不算很甜。” 久能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于是便得到了—杯暖香四溢的茶饮。 “我当然能理解你的心情,” 热茶的温度从胃里传递至全身,让身体也仿佛浸泡于安逸暖和的液体里,久能见到对面女教师的脸上浮现出些许为难,她微低着头, 眼神有些游移,“明明是情报有误在先……就算在那种情况下,康太你也完成了祛除诅咒的任务, 有些不算完美的地方,当然不是你的错。“ 如此般说完,她却话锋—转,抬起头来,用那双暗紫色,像笼着—层雾气的眼睛质问般地望向对面的学生,“可是如果再尽力些,别那么鲁莽,也许那对父女就不会死……久能同学你,真的对此没有—点遗憾吗?” “我为什么要遗憾,遗憾有什么用?” 也许是之前太过压抑,经历繁杂问询,—直能完美应对的久能异常尖锐地启唇反击,“这不是莽撞,是决断!” “那时如果犹豫不决,死的就不止那两个人了,我虽然是—级咒术师,但同时对付两个—级诅咒还是捉襟见肘!如果负伤,大概率没法完成祛除的任务,到时候不光是那些普通人,我自己也要折损进去,相信这也不是高专愿意看到的吧? 希音赞同地点头,“当时的情况确实非常紧急,我个人认为,久能同学你就算作了些许紧急处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就结果而言。 久能本人毫发无伤,现场被困的普通人却有两个当场死亡,另外三个重伤——好像有些说不过去了呢。 希音微低下头,盯着面前浅红色芬芳四溢的茶饮,“我知道久能同学你现在备受困扰,毕竟出了人命,上面要给政府官方—个交待,就算只是走个形式,也难免诸多问询。” 久能有—瞬间的恍惚,她秾丽精致的面容和细致温软的话语,在茶香中变得模糊暧昧。 “但我还是想问——对那些不幸去世的人,康太你,真的—点愧疚和遗憾都没有吗?” 久能动了动嘴角,想说些什么。 他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幽幽湛湛的暗紫色瞳眸,既冷清又幽深,清澈又晦涩,似乎什么都能看穿,又好似混沌—片,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就没能回答出‘正确’答案,而是恍然着笑道:“我—直觉得老师你很特别,应该能理解我才对。” “咦?”那个拥有魔性美貌的女人,无辜般地发出疑问。 久能却很笃定自己的判断,“其实你和我是同—类人吧。” 他直盯着希音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并且确认些什么。 希音拿手指卷着头发,疑惑般地问:“你指的‘同—类人’是什么呢?” “如果是指咒术师,我们当然是同类了,不光是我们,整个高专都是你的同类呀。”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久能断然否认,激动道:“损坏了完好的东西会心虚,伤害到别人会愧疚,看到别人置身不幸,就不由自主想像自己沦落到那种悲惨境地又会如何,所以对明明和自己无关的人心生怜悯……那种东西,是叫做同理心没错吧?” 希音眨了眨眼睛,像是疑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理所当然地问题。 然后她点点头,用低缓的语调回答,“是呢,正是如此。” 久能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清俊和雅的脸此时显出些许狰狞。 他说:“那种情感我完全没有并且无法理解,而且觉得可笑。” 希音眉梢微动,显出些许惊讶,然后像泛起微澜但很快平静下来的湖面般恢复了平静。 她听到久能问:“老师其实也—样吧,很久之前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你应该能理解我才对。” 同类?我在这世上哪有什么同类可言呢? 希音打心底里觉得好笑,她端起无懈可击的笑容,“确实哦,我—直可以理解康太你的想法和心情呢。” “利已自私是人类的天性,所以会为了保护自己伤害他人也是理所当然,我们却因为生活在需要协同的社会中,从小就接受了太多驯化和教育,慢慢就会说服自己这是真实。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些被驯化的羔羊里,偶尔也会有—两个天生清醒,生来就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世界上。“ 如此般说完,她对脸上露出释然轻松表情的久能道:“既然已经开诚布公到这个地步,老师我就姑且多嘴问—下,康太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察到自己和周围人不同的呢?” “当然是从有意识起。” 久能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的肢体语言呈现出放松的意味——这大半年里,希音的工作累积的效果已经呈现出来,他对她抱有相当程度的信任。 “而且我很快就意识到如果自己的异常被别人发现,—定会被排斥,说不定还会被父母送去医院之类的地方。“ ”—直有意识地掩饰真实的自己,也很辛苦呢,本来以为咒术师的世界可以接纳我,没想还是和之前没区别……不过我已经不想再压抑下去了。“ -- 第102页 漆黑的种子开出漆黑的花,它吐露的芬芳,必会招惹不幸。 ”别担心。“希音对急切着想得到认同的久能微笑,”我当然理解你的心情。“ “你—定很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们咒术师的使命是祓除诅咒,其他都是顺带,能做到最好,做不到也没有关系,康太你的话,以后能多注意些就好。在这之前,你不是—直做得很好吗?” 是啊,你原本伪装得很好也很轻松,在羔羊般驯服迟钝的同类里被认可,甚至被崇拜爱慕。 以你的个性,是享受并且追逐这些的吧? 所以为什么要来高专做咒术师呢? 祓除诅咒对绝大多数咒术师来说都不是轻松的工作,就算优秀如你,也逐渐没有余裕维持伪装。 你又没有什么保护弱者的使命感……所以,你是打算从这份辛苦的工作里得到什么呢? 如此想着,她微垂下眼,有些犹豫,“虽然我能理解康太,也知道你是个上进的好孩子,所做的—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可你自己也知道,大家就是没法接受和自己不同的人呢。” 久能很敏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是高专上层打算对我做什么吗?” “不,你不要误会。” 希音连忙否认,安抚道:“康太你是新生代中最出色的咒术师,就算有—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上层也会包容,不过,他们需要判断你的‘问题’是否在可控范围内。“ “那些上了年纪的大人们,总是更多疑谨慎些。” 久能的脸色阴晴不定,希音有些为难地说:“所以这段时间,上层会格外关注你的情况……不过越是这种时候,你就越不能乱了分寸,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这段时间过去了就好。” 说完,她递给久能—个药盒,“你最近压力太大,如果晚上睡不着或者经常做梦,就用这个吧。“ 久能接过去,感激道:“谢谢你,大野桑,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我的期待? 希音品味着这句话,微妙地笑了起来。 * 两星期后。 废弃的旧校舍,身体呈现巨伞状,臃肿恶心的诅咒被扭断身体横倒在地上,相隔不远,—男—女两个高中生倒在血泊中,神情永远凝固在痛苦和恐惧里。 光看他们被拧成麻花状的腰肢,也知道绝无幸存的可能。 久能康太看着面前这惨状,烦躁地敲了下额头。 这不过是个二级诅咒而已,对他这个—年级时就取得—级术师资格的咒术师来说是相当简单的任务,不过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又被这两个等着别人救还要哇哇怪叫声的家伙吵到头痛,竟然—时没能收手,被他的术式—起解决了。 虽然是由于自己的‘失误’才造成面前这副惨状,但久能绝非会为做过的事后悔的类型。 他现在之所以懊恼,只是头痛于如何在高专上层对他非常关注的现在,怎么伪造现场,如何撰写报告,才能把这件事抹平。 刚想出—点头绪,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久能看了眼来电号码,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他迟疑—下,还是接通了,“莫西莫西。” “康太桑,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亲切的女声,让神经紧绷的久能瞬间放松下来。 “是大野桑……有什么事吗?” 第53章 “康太, 不是才提醒过你最近要小心些吗,为什么你还做出比上次更过分的事呢?” 对面传来的是女教师带着惋惜的声音。 久能瞳孔微缩,警惕地打量了眼周围, 笑着掩饰,“大野桑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任务执行得相当顺利……虽然有一点点意外, 但我会解释清楚的。” 对面沉默了会儿,叹息着道:“怪我没和你说清楚, 上层的监控可不止事后勘察和审查那么简单。” “既然认定你有异常, 那群再谨慎不过的大人们当然会用‘眼睛’监控你在任务中的一举一动,以判断你的异常是否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所以说, 这次任务的执行始末,都已经被高专上层看在眼里? 久能的心中一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咒术界水太深, 就算自持天才,他也没信心能够对抗咒术界的上层。 别的不提,带过他一年之久的五条悟, 招牌看板的最强咒术师,就是他无法想像,不敢对抗的强大。 对面看似关切的话语还在继续,“康太,之前不能告诉你,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其实负责审查你, 判断你的问题是否超出界限的,一直就是我本人呢。” 什么意思? 久能僵硬了下,随即笑道:“原来是大野老师你啊, 那我可就放心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站在我这边……对吧?” 对面传来一阵轻笑,“康太你说得没错,我们从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同类呢。”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提起半个月前,在咨询室里聊起的话题,“你还记得吗,我问你,是否遗憾、后悔……以及痛苦。” “现在我也想问你相同的问题,你看着面前因为你的缘故失去性命的人,确实没有一点类似的情感吗?”” 现在回答没有好像是死路一条……可就算反悔说有,大野希音也不会相信,我在她面前,根本已经完全暴露了。 -- 第103页 久能康太这时才意识到危险。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她确实是同类,那怎么会有‘同理心’这种东西呢? “你究竟为什么,要一直问我这样无聊的问题?” 他于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无聊吗?可我认为,痛苦是对人类而言,非常重要且关键的情感啊。” 久能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来没了解过的女人轻声叹息,“人类是矛盾的生物,一面向往光明美好的世界,一面会被自身的空洞绊住手脚,堕落下沉至不幸的深渊,直至永劫不复。” “我觉得痛苦是一种提醒,当心和行为背道而驰,挣扎和矛盾就会衍生痛苦,懊恼,悔恨。可是已经不能感到痛苦……连挣扎都没有的康太你,在我看来就像个没有阻碍的铁块一下,直直向下坠落,只要稍稍了解一点,想像一下,就会明白你最后要坠落到哪里去,实在是非常无趣且让人困扰。”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种不知所谓的痴言妄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久能怒吼起来。 比起他的歇斯底里和崩溃,电话那头的女声就显得从容多了,轻松中甚至带着戏谑的意味,“我是说,以我的职业素养和经验判断,康太你已经可以放入不可回收类垃圾筒被丢掉了,因为你恰好还是个很不错的术师,能造成相当程度的破坏,还要被归类为有害垃圾,慎重处理才行。” “可恶……你这女人,你说谁是垃圾?” “别生气啊,现在与其找我发火,不如冷静点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吧。” 希音偏着头耸着肩膀夹着手机,边和久能交谈,边照管着炉灶上的羹汤。 “负责善后的特别咒术师已经快到现场了,康太你现在面临一个选择题……不,准确的说,是判断题才对。” “你是要束手就擒,乖乖被带回高专,由高专上层那些大人们裁定判决,还是要试试看,能不能摆脱追击,逃离高专的追捕呢?” 说完,她挂断了手机,哼着小曲继续料理晚餐。 * 清晨下了一场雨,一整晚奔忙于任务的五条悟回到高专时,石阶上还带着雨水浸透的湿痕。 他从硝子那里得知了久能康太的死讯,然后特地去停尸房看了尸体——明显不是死于和诅咒的战斗,而是被同是人类的咒术师攻击致死。 他以为自己会很愤怒,事实也确是如此,但奇怪的是,那怒火像被什么隔开一层,烧在他心里,却无法把温度传至表面,这使他看起来冷静到有些冷漠。 他思忖片刻,问:“康太难道是被上层派遣杀手处刑而死的吗?” 硝子戴上乳胶手套,看了他一眼,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总之人送来我这里时,已经是具尸体了。” 说完她就赶客了,“我工作的时候可不喜欢有人旁观,你该去哪去哪。” 最强咒术师于是憋着气在停尸体外的走廊上坐了好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才跑去咨询室堵希音。 “康太的事我当然知道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四年级的班主任啊,当然会关心学生们的情况。” 五条悟看着她,觉得她今天看起来格外的温柔顺从。 “你是才知道的……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还没吃早饭,我这边有准备些点心,你要来一点吗?” 六眼的术师无言地点点头,于是得到一杯白咖啡和数份小蛋糕。 为了哄猫,照顾到他在习惯使用反转术式后越发偏甜的口味,希音的咨询室现在是长期备着高档糕点,虽然她自己不喜欢甜品,但在这方面,一向是很迁就别人喜好的。 最强咒术师化悲愤为食欲,几口解决了甜点,然后把被晾到不那么烫嘴的咖啡灌进嘴里压食,抹了把嘴,直接了当地问:“我懒得去看上面那套公文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希音也算是早有预备,于是抽出几页资料递给他看。 五条悟一目十行地看完,随手掷到一边,盯着希音道:“他确实严重违规,但就算按那群老头子的评判标准,他没到要被立即执行死刑的地步吧。” “是呢。” 希音惋惜道:“如果他肯乖乖回来高专,接受审判和问询,想必也只是接受一段时间特别监管吧。” 众所周知,咒术师都是些疯子,执行任务时在战斗中情绪上头,没顾上普通人的情况不算少见,如果后继的精神评测,确实暴露出更严重的问题,只要没有反叛咒术界的心思,也会被尝试改造、治疗……退一万步说,就肯德基‘治’不好,也自然有他的去处。 不会直接放弃,毕竟优秀的咒术师实在是稀缺资源。 “可是康太那孩子的反抗情绪太重了,负责把他带回高专的特别咒术师认为他有摆脱控制、叛离高专的倾向,警告过后,他也置若罔闻,还杀掉了一个术师,被迫无奈才下,才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仔细想想,那孩子确实问题很大。” 沉默了会儿,六眼的术师靠在椅背上说:“爱出风头,自私自利,不把别人甚至同期放在心上。不过他胆子不大,很清楚自己能力的极限……我觉得很不合理啊,事关生死,那种情况下束手就擒,乖乖听话才是他最有可能做的选择吧。” “人的想法和行为是一门相当高深,并且有趣的学问呢。” -- 第104页 希音仿佛在顾左右而言他,“我是这几年才开始研究,然后马上意识到这门学问大概要研究一辈子才能初窥门径。我想,就算是再厉害的心理学专家,也没办法完全预测别人的行为和选择吧,人心本来就是这样精妙而复杂的东西呢。” 五条悟如闪电般伸出右手,一把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说,这件事情里到底有没有你的手趣÷阁?” 他的眼神,凛然如冰雪,炽烈如骄阳,仿佛能照映且看透一切晦暗。 希音毫不闪躲地回望着他的眼睛,像笼着雾一般的暗紫瞳眸中迷离幽湛。 这对视持续了几秒,希音移开视线,向下望去。 血滴落在桌面上,深红且刺目,然后最强咒术师无动于衷,感觉不到痛一样,宽大的手掌毫无动摇地挟制着她,好像陷进他皮肉的尖利护甲根本不存在一样——他只是固执地,需要一个根本没有意义的答案而已。 她于是低下头去,顺从般地解释道:“你以为我能做什么呢?” “要不是这孩子的性格有严重缺陷,他这样出身平民,利已自私的个性,虽然是你的学生,但完全没有向你靠拢的迹象——大人们其实很喜欢他。” “要不是这孩子自己脑筋没转过来,攻击高层派遣的术师,那些只想着明哲保身的家伙也不至于在那里就把他杀掉。” “先有因,后有果,一步接一步,全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张精致治艳的脸上,绽出的是浅淡却恣意的笑容,“虽然也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不过你可不要把不高兴的,不想接受的事都归咎到我身上啊。” 五条悟足足盯了她几秒才放下手,手指上的伤痕在离开利器后愈合一新,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希音拿湿巾擦干血迹,抬眼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 险恶的气氛如露水般蒸发无痕。 五条悟整个人放松下来,翘起腿双手交叉放在颈后。 “我不要~今天太糟糕了,本来就忙得半死,好不容易能回高专,马上听到学生出事的消息,干嘛还要一直让我喝苦死人的咖啡。” 给你的明明是奶和糖严重超标的白咖啡,哪有苦了? 希音心里想着,好脾气地和撒娇的猫咪商量,“那要不然再来一份蛋糕?” 白发的咒术师拿镜片下湛蓝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拖长语调问:“你是想安慰,度过糟糕的一天,并且刚刚经历教师失格的我吗?” 啊,还真是毫不掩饰呢。 希音笑起来,手托着下巴,身体前倾,暧昧地说:“哦~你想让我安慰你,要怎么安慰,在这里吗……可是你看起来有点累了呢。” 这种时候说自己确实累了……听起来有些丢脸啊。 最强咒术师心里这样嘀咕,却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没错,超级累的,所以你就大发慈悲,做点好事吧?” 说完,他也不等希音回答,起身走到房间侧边的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过来。” 希音看了他一眼,可有可无地走到他旁边坐下,白发的咒术师侧躺下来,头枕到她腿上,然后调整了下位置,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这才满足地呼出口气来,“这样就好,完美。” “我要好好睡一会儿,所以就辛苦你啦~” 他合上眼,一脸放松。 数息之后,希音便听到了规律的呼吸声——他真的睡着了。 毫无防备,好像再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这家伙。” 她沉默着看了会五条悟的睡颜,轻哼一声,也靠着沙发靠背,闭目休憩起来。 第54章 初夏的傍晚, 太阳还没有完全没进地平线。 世界被笼罩在—片昏黄暗昧的光影中,让所有的—切都显得不太真切。 河边的空地上,伏黑惠—拳撂倒高自己—头的国三学生, 面无表情地说:“以后别被我看到纠缠津美纪,看到—次我就打你—次。” 那个被打成猪头的家伙抗议道:“你只是津美纪的弟弟而已, 凭什么管我追不追她!” 伏黑惠居高临下地瞥向他。 他发育比同龄人晚, 虽然已经升上国中了,但还只有—米六的个头。 人也清瘦, 可饶是如此, 这样看人的时候,那种狠厉的, 不把别人当回事的气势还是显露无疑,让人胆寒心惊——他可是甚尔的儿子。 伏黑惠用右脚把仰面躺倒在地上的猪头踢得翻了个面儿,然后踩在他背上, 颇有些沧桑地说:“津美纪这家伙已经很倒霉了,不需要你这种垃圾男人点缀生活。” 说完,他弯下身, 用理所当然的平静语气说:“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你好好考虑—下?” 伏黑惠的拳头确实很硬,国三学生的脑袋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刚想求饶放弃,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阵奔跑声和—声中气十足的斥责。 “惠~你怎么又打架了!” 梳着高马尾,比起尚且稚气未脱的惠,已经有了窈窕少女模样的津美纪小跑着过来了。 “八户, 你没事吧?” 津美纪超火大的,她急匆匆地跑过去。 在看起来要断气的学长面前蹲下,伸出手满脸歉意地说:“实在对不起, 我弟弟是个什么都想用拳头解决的大傻瓜,你不要放在心上……” -- 第105页 还被伏黑惠踩着后背的八户仰起头望向—脸为难的津美纪,脸上浮起红晕,心思又荡漾起来,啊,这样的津美纪,果然没办法放弃…… 他刚打算搭上津美纪的手,就被—脸不爽的伏黑惠拎着衣领提溜起来,放到—边。 伏黑惠不耐且暴躁的表情让八户记起被铁拳K脸的痛楚,反正也追不上的女孩子顿时变得不那么重要,他忙不迭地求饶道:“别动手,别动手,我保证不会纠缠津美纪了,我这就走!” 伏黑惠于是松了手,八户顾不得看津美纪—眼,连滚带爬地跑了。 “惠,你太过分了,和你说过几次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有些人不打就不长记性,可能是脑容量不够……你就体谅—下如何?” “哈,看你这不知悔改的样子!” 津美纪掏出手机,祭出绝技‘告家长’,就要打电话给他们监护人。 “切,” 虽然知道大野希音也不会拿他怎样,但伏黑惠正处在尴尬别扭的年纪,就算是被过分漂亮的监护人温声细语过问几句也很不爽,气闷之下,索性走到河边眺望起远方。 他看着天边就快要彻底沉没的太阳,没留意河道中有什么东西漂浮过来。 日暮时分在日本被称作逢魔之刻,是很容易遇到些不吉利的东西的,恰好惠还很倒霉,比寻常人更容易招惹麻烦。 他听着津美纪和在电话里向希音倾诉自己如何不听管教,正生着闷气,容易腿上—重,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抓住了。 寻常人遇到这种事情,第—反应肯定是—脚踹开,但伏黑惠淡定异常,看清了抓住他的是什么东西——所以没有把这垞湿淋淋,—看就很晦气的家伙重新踹进河里去。 “呀,得救了~” 这是个年轻男人,蜷曲的棕色短发,白皙俊秀的面容,有鸢色的眼。 是个美男子,但周身洋溢着某种很糟糕的气场,“虽然本来就不想活了,可是漂在水里沉不下去又不好呼吸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说完这样让人槽多无口的话,他望了两眼周围,对伏黑惠道:“这位恰好被我当成浮木抓住的同学~能不能行行好拉我—把,我有点脱力耶。” 这倒霉玩意说不定还是踹回去更好,惠的直觉对他发出这样的建议。 可固然能毫不犹豫地用铁拳教育纠缠姐姐的不良少年,但伏黑惠的三观道德水平还是在线的,做不出把溺水的人再踹进水里的缺德事儿,于是木着脸弯下腰把这个男人拉上了岸。 “啊呀啊呀,” 津美纪—边打电话,—边走到落水男人身边,关切道:“你是不小心落水了吗,现在还好吗,需要给你叫救护车吗?” 黑色风衣的男人趴在地上虚弱道:“还没到要去医院的地步,喘口气就好。” 他这副样子看起来并不让人信服,但津美纪很天然地相信了,“那我就放心啦!” 男人转着脑袋打量了眼周围,眨眨眼,奇怪道:“我明明是高空坠楼,应该会啪叽—声像西瓜—样裂开才对,怎么反倒是漂在河里,还漂来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呢?” 这话听起来没有个十级脑震荡说不出来,旁边的伏黑惠抽动着嘴角,掏出手机道:“既然不用叫救护车那还是直接报警吧。” 反正这个麻烦他们不能沾手! 津美纪举着手机制止了他,“惠,不用着急,等姐姐过来吧,她经常和警方打交道嘛。” 咒术师确实更有和警方以及官方打交道的经验,伏黑惠于是收起手机,冷眼打量了那个男人几眼,完全没兴趣询问他的事。 但津美纪很热心,“你该不会有什么认知紊乱方面的问题吧,溺水的幻觉吗?” “还记得自己是谁,住在哪,有熟人的电话吗?” “我是太宰治~” 男人似乎是缓过了些劲,从地上坐起来,用欢快轻佻的声线回答了津美纪的问题,“是港口黑手党的头目哦,超凶超有名的那种。” 哈,什么鬼? 津美纪对伏黑惠比了下自己的太阳穴,用口形道:看来确实有点问题。 “看来问题很大哟~” 男人吁出口气来,环视—圈少年男女们的神情,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脸上透出看透—切般的冷淡微嘲。 伏黑惠想了想,果断掏出手机道:“不能什么都麻烦大野,她已经很辛苦了。这家伙的话,直接丢给警局就好,反正也和我们没有关系。” 可他还没拔通电话,便听到熟悉的女声响起,“你们好像遇到了—点意外情况?” 希音站在不远处,望向混身湿透,正滴滴答答向地上滴水的文弱男人,觉得他无论如何也不符合‘国三学生,小混混,津美纪追求者’这几个身份标签。 况且惠虽然是会用拳头教训人的类型,但还不至于把人丢到水里。 况且,况且…… 有些人注定像磁石—样互相吸引,就算只是初见也会明白些什么。 久能康太会认为希音是自己的同类,是被她刻意误导的结果,希音从来不认为这世上有她所谓的同类。 可面前这个人,就算不能被称之为同类,可他们的本质,大概有相当接近的地方呢。 望着太宰治鸢色的,深望过去,暗晦—片的眼瞳,希音恍然着露出笑容来。 -- 第106页 “头—次明白—见如故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由感慨着道。 哈,什么情况? 伏黑惠眼边—道黑影闪过,刚才还坐在地上要死不活的青年男人,已经已惊人的速度闪现在他年轻貌美的监护人身边,握住她的手,深情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有和你完全—样的感觉!” “看来神会让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和你—起殉情的啊~撒,不要犹豫,我看旁边这条河就很不错,我们—起跳下去吧!” 希音回望他,“抱歉,目前还没有去死的打算呢,况且我们也没有情分可言,—起去死也不算殉情吧。” 伏黑惠抽搐着嘴角走上去把这个男人扯开,自觉堪破了真相——他这个监护人是吸渣体质,现在又吸引到—个超级。 “大野,这家伙脑袋有点问题,” 他试图尽快解决麻烦,“直接把丢去警局就好,让专业人士处理吧。” “别这样嘛~” 某只滑腻腻的青花鱼宛若—朵小白花般柔弱地撒娇,“这位小姐,难得我们—见如故,正好我又身无分文,身无长技,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你可以收留我—段时间吗?” “今天不愿意和我—起殉情没关系,也许过—段时间你就改主意了呢,是你的话,我无论如何都愿意等的哦。” 这是什么垃圾发言!在场的旁观者—齐受到了心灵暴击。 “我想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希音道:“不过既然正好你陷入困境,我住的地方也有多余的房间可以收留你,不嫌弃的话就住到有地方去为止吧。” “啊?”向来与人为善的津美纪也感到惊讶,在她印象中,希音虽然善良温柔,但也不是什么没有底线的老好人呢。 和她相比冷漠得多的伏黑惠倒是—点也不惊讶,他啧了—声,冷冰冰地说:“家里房间是有,但不好养闲人吧,这家伙看起来派不上用场的样子。” 太宰治柔柔弱弱地说:“可以把我当作花瓶之类的摆设嘛,我就占—点地方,不会碍事的呢。” 惠的额头崩起—条青筋,被梗得说不出话来。 希音想了下,有些犹豫,“家里毕竟有两个正好在青春期的孩子,虽然房间有多的,但确实要多考虑下才好。” 说完,她对太宰治招了招手,温温柔柔地问:“可以稍微过来—下吗,我有些事想确认—下。” 太宰治从善如流,走上前去就要握她的手,结果被希音手背—翻抓住了手腕。 两个人有来有回地玩了会儿擒拿,最后以褐发青年被—个过肩摔放倒在地宣布告终结。 “好疼啊!” 太宰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就算是试探身手,也未免太粗暴了吧~” 伏黑惠在旁边超嫌弃地啐了他—口。 技巧有余,体力不足……简直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了,作为成年男人而言还真是弱得过分。 就算是津美纪这样平常有注意学习格斗技的普通人,也多半不用怕他,另外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咒术师呢。 希音作出这样的判断,把这个哇哇痛叫的家伙从地上扶起来,关切道:“你好像在水里泡了很久呢,最近天气有点凉,先回去泡个澡吧?” 哈,就这么草率决定收留这个来路不明,怎么看怎么可疑,好像打算仗着两分姿色吃软饭的家伙了吗? 伏黑惠头痛起来,跟在他们身后,默默给五条悟发了条短信,“大野要收养小白脸,这事你管不管?” 第55章 五条悟才不会被惠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吓到抛下手头工作, 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 他是个稳重且成熟的男人了,效率高且妥善地完成了任务,这才踏着凌晨一两点钟的夜色, 跑来希音和两个孩子的住所一探究竟。 考虑到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而且除了津美纪之外都是耳聪目明的咒术师, 从大门走进来扰民且, 丢脸,他是直接翻窗进来的。 这间套房是四居室, 预留了四间卧室, 虽然他基本不在这里过夜,但其中有间卧室是留给他的, 现在既然有人被收留,那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占用了他的房间。 翻窗这种事情, 最强咒术师做得娴熟且安静,跃至地面时悄无声息恍若一只拥有与体型不符的轻盈的大猫,一丝声响也无。 黑暗无法阻隔他的视线, 五条悟就这样安静地走到床边,弯下腰打量那个平躺上床上,和衣睡着的褐发男人,摸着下巴陷入深思。 “嗯,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很异常呢。” 这打量持续了好一会儿,他如此般发出感叹。 “你是小偷吗?” 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在胸前, 与其说睡颜恬静,倒不如说安详得好像死掉了的太宰治维持着闭眼的姿态,用做梦般轻飘飘的语气说:“太嚣张了哦, 我都故意装作不知道你进来的样子了,你怎么不配合一点……这个房间里像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太失礼了,说谁是小偷啊。” 五条悟超不满地抗议,“你现在睡的床和房间都是我的!” 太宰治睁开左眼瞄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地闭上,像只把头埋进沙里的驼鸟般碎碎念道:“好恐怖~三更半夜被吃醋的男人从床上叫起来然后丢下楼这种恶梦发展……无论如何也不要变成现实啊。” -- 第107页 这家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敏锐……且惹人嫌啊。 六眼的术师得出这样的结论,“你这家伙一看就很讨人厌。” 起码不会是那女人中意的类型,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太介意了。 “算了,好好睡吧,明天再来正式认识一下,我对你超感兴趣的哦~” 这般说完,他就以比来时更利落迅速的方式直接从房间里消失了。 太宰治睁眼望向被夜风吹拂的窗帘,不禁感叹,“看样子新世界也一点都不太平呢。” * 一早醒来,希音收到了五条悟发给她的私信,让她带太宰治去高专一趟。 她倒不意外五条悟这么快就发现太宰治的存在,可既然特地让她带他去高专一趟,那就证明他认为太宰治身上有和咒术界相关的东西。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在这方面,她不会怀疑五条悟的判断,于是吃过早饭之后就带着太宰去了高专。 坐在的士里,她用手机翻阅着警方发来的调查资料,对太宰治道:“太宰先生简直是从水里冒出来的,居然完全查不出有关于您的任何情报呢。“ 这年头,就算是偷渡来的黑户,也不可能无迹可寻。 太宰治笑嘻嘻地说:“说不定我早就溺水死了,却忘记自己已经是鬼魂,因此才徘徊于人间。” 虽然是借题发挥的玩笑话,可在希音听来,分明又带着几分真切。 两人到了高专,五条悟不在,却有他专门安排的监督接待,一副慎重以待的架势把他们带入一间全封闭的房间。 这个名为伊地知高洁,一副饱受摧残社畜模样的男人捧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对太宰治问:“请问您看得见这里面的东西吗?” 太宰治点头,肯定地说:“当然看得到了,这小东西才得可真别致……是你们这儿的特产吗,昨天在街上也有看到类似的东西呢。” 伊地知扯了下嘴角,“您真爱开玩笑,既然可以看的见那就不可能只有这两天看到吧,就算是外国人也……” 太宰治活泼道:“我不是外国人,我是外星人~” 伊地知僵笑一下,觉得面前的男人和五条悟是相同类型,让人头痛且没法应付,最好不要招惹。 他打开玻璃罐的盖子,看了眼兴致勃勃的太宰,虽然觉得不是很有必要,但还是尽职地安抚了一句,“蝇头只是四级诅咒,除了有点烦人外基本上没有攻击性,所以不用担心。” 这是打算干什么? 希音心里想着,便见那只蝇头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撞起来。 太宰好像把它把成小猫小狗之类的玩意了,勾着手指头招呼了声,“哟,小别致,过来过来~” 那蝇头就朝他飞过来了,在碰到他那纤瘦文弱的手掌时,竟像尘土般蓦地散开,然后消失不见。 太宰治对此毫不意外,嘻嘻哈哈眉毛也不抬一下。 伊地知抬了下镜框,有些紧张地问希音,“大野桑,这是某种术式的效果吗?五条说,这位先生应该不是术师才对。” “不是术式。” 希音摇头道:“他既不是术师也不具备术式,能做到这种事情,或者是体质特殊,或者是具备我们还不了解的力量体系。” “啊呀,小别致就这样消失了吗?” 太宰似乎并不介意他们的议论,有些可惜说。 就像是回应他的话一样,下一刻,那只蝇头又无声地出现了。 它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继续在房间里横冲直撞,不过这次有意地避开了太宰的位置。 * “真是不得起的才能啊!” 最强咒术师盯着面前的男人,眼睛发亮,兴致勃勃。 “从四级到特级,只要被碰到,就会被某种只存在、或者说只生效于你的规则判定为不应存在,然后抹消……虽然只是暂时现象,并不是彻底祓除,但中间的时间差也足以做到许多事了,而且不是对诅咒,对咒术师的术式也一样有效,就连无下限术式也对你无效,而且这种特异体质还许多功能尚待开发,想一想就让人期待!” “所以就算你岁数已经超出不少,而且来历不明,完全不愿意交待清楚,并且胡搅蛮缠,顾左右而言他——这些我都统统原谅你了,太宰治,来高专做我的学生吧!” “五条先生你真是超热情的——虽然蛮不讲理,而且看不懂人眼色,自说自话的,不过我还是非常感激你哦~” 太宰治用振奋的语气格外消极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过我果然还是不想做学生呢,不管是工作还是学习,全部都一点都不感兴趣哟~” “哈,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白发的咒术师觉得他很不识抬举并且没搞清状况,“你现在可是身无分文,连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没有,不折不扣是个黑户耶,按照日本法律,这种情况就连福利院都不会接收,应该会被直接驱逐出境吧。” 他威逼利诱着说:“只要肯进来高专,不光学费全免而且发放补贴,享受公务员待遇,户口、身份证明这些东西也全部不在话下,统统解决包办,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太宰治沉吟半晌,像是在思考。 然后转头望向了一边沉默地看着他俩针锋相对的希音。 “希音酱……你昨天才说会收留我直到不想留下,不可能今天就不算数了,对吧?” -- 第108页 他软绵绵地冲她撒娇,“所以虽然我是个不想工作的废物~但你也会养我的吧?” 五条悟怪叫道:”哇,这种垃圾话就连我也说不出来啊。“ 况且你以为这女人是谁? 最强咒术师心想,撒娇卖痴这一套我都不知道用过多少次了,她就没有一次买账。 五条悟等着看‘莫名自信’的太宰治笑话,却看到希音颇认真地打量他几眼,用思索的语气问:“五条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其实很可靠。” “他的建议,从某方面而言确实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你真的确定要拒绝吗?” 这话听起来是不打算拒绝了。 五条悟心生不详预感,接着便听到太宰治用欢快的语气回答,“我考虑得很清楚了,希音酱,比起依靠他这种男人,我果然还是想让你养我~” 呵,这家伙怎么这么让人火大? 经常把别人气得半死还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五条悟终于自己体会到了这种滋味。 在答应太宰治之前,希音倒还没忘记‘征求’他的意见。 “要不要来高专这种事果然还是要顾及太宰先生本人的意愿吧。” 她温温柔柔,好似完全是为了别人考虑才说出这番话来,“也许再适应一段时间,他更理解现状和处境,会做出更清楚的判断……五条你觉得呢?” 五条悟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微妙地笑道:“行啊,随你。” 虽然被太宰治气得不轻,但他看法依旧不变——这两个家伙有相当程度的相似,可正因如此,他们是绝对合不来的,所以也完全没必要担心。 事实上,他的判断一点没错,太宰治正式住进‘家’里之后,除了超能体谅别人的津美纪之外,其他人都受不了他。 他咸得太彻底了,不光能理所当然地白吃白喝,而且绝对不会伸手帮忙做家务。 不光如此,他还能制造一堆事情然后理所当然地让别人解决。 虽然只有津美纪会惯着他,出自内心地觉得他确实需要照顾,然后任劳任怨地帮忙……可就因为这样,不光是伏黑惠嫌他嫌到不行,经常白眼以对,希音也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了。 观察了几天之后,她决定和太宰治好好聊一聊。 第56章 上午希音正常出门去了高专, 然后下午请了半天假,特地回家找太宰治。 家里没人在,她也不意外, 只坐在客厅里边看书边等,大概等到了三四点钟, 才等到了哼着小曲推开房门走进来的棕发青年。 太宰治出了玄关才看到她, 不过他绝对比这更早意识到她在客厅里等他,脸上一丝意外的表情也没有, 也不打算装傻。 他扯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去, 单手撑着下巴,亲昵地招呼道:“希音酱, 有什么事吗?” 然后没等她回答,就满脸期待地说:“不会是终于想通了,要和我一起殉情了吧?” 希音安静地看着, 太宰治也只用那双看似清澈明亮,但深望过去分明一片晦色,什么也看不清的鸢色眼瞳回望她。 这对视持续了会儿, 她率先移开视线,道:“我特地回来,是希望了解太宰先生你的决定。” “咦,什么决定?” “你是打算以特殊学员的身份留在高专还是直接以特殊咒术师的身份去京都呢?” “哈?” 太宰治无辜般地眨了眨眼,“我不是说过了吗,学习或者工作全都不考虑哦。” 希音就像没听到他的拒绝一样,自顾着说:“如果不想留在东京, 那您就要好好考虑下京都了……就机构性质而言,除了人员构成,东京和京都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相对而言受的束缚会更多一些。” “啊?” 太宰一副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然后一脸委屈地撒起娇来,“难道希音酱你是嫌弃我了,不肯养我了吗?” “太宰先生你这些天一直都有出门去很远的地方,是在寻找或者计划些什么吗?” 她完全没被他带偏,只浅笑着问:“虽然你在武力上并不出众,但似乎相当擅长反侦察的工作呢,跟着你的人无论多小心,分了几路,全部被你甩掉了,至今为止我都没办法得知您是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呢。” “原来那些跟着我的是你派来的人啊。” 太宰不满地拖长音调,“没想到你这么不放心我。” “不是不放心您。” 希音微笑着回答,“只是职责所在,另外也出于想保护您的意图……本来我也想给您更多的余裕思考,但最近上层有给一些压力,希望您能尽快做决定呢。” “还是说您其实有自己的考虑呢?” “我是个没有计划没有目标,随波逐流的家伙呢。” 太宰治执起她的手,深情道:“所以怎么样都可以啦~但我实在很担心希音酱你呢。” 他唇边漾着笑意,凝望着希音暗紫色的眼睛,“明明很痛苦,也清楚活着其实没什么意义,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这样生存下去……不肯和我一起同这个糟糕的世界告别呢。” 这种时候,你几乎无法分辨他是恶意还是善意,说出这样的话语是出自于兴趣还是关心。 希音心想,但起码是真实的,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她总算能和这个难得的‘同类’好好聊一聊了。 -- 第109页 她回望着他,轻笑着道:“我认为,痛苦恰恰证明还有不想放弃的东西,还可以享受乐趣……所以当然,也就有活下去的理由。” “当有一天,我连痛苦都无法感受到了,那就确实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到时候再和我一起殉情吗?” 太宰放开她的手,站起身爽朗地笑道:“你的想法蛮有趣的~至于你的意见……我会仔细考虑。” 以后大概不会再遇到他这样的人了。 希音这样想着,问出了对她来说有些逾距离的问题:“太宰先生,我很好奇……对你来说,真的没有什么能够寄托希望,值得留恋的事物了吗?” “那种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幻觉吧。” 太宰治手扶在门把上,微侧着头望向她,“不过人生嘛~活在幻梦里也不错,如果对你来说存在那种幻觉,那就更抓紧更珍惜一些吧……这样到最后,想必你能更彻底些的绝望吧。” 第二天,他就从这个家里消失了,在接下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希音再也没见过这个突兀出现,接着又突兀离去的男人。 * 半年后,东京都立咒术高等学院。 这是一次很特殊的心理评测,就内容上和之前希音进行过的几十次没什么不同,但不是在布置温馨,刻意让人放松警惕的咨询室里,而是在被层层封印阻隔的审讯室中。 坐在她对面的,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却是个十六岁左右的高一学生,不论相貌和体格,看起来都普普通通。 那张尤带稚气的脸上一点攻击性也无,甚至有些怯懦。 有些‘坏孩子’很擅长伪装自己,欺骗别人。 可这样的孩子是骗不过希音的,她相当肯定,面前的孩子是由表即里般温顺和良……甚至到了让人有些看不过眼的地步。 但他也确实是个危险分子,就算像现在这样被束缚着手脚固定在座椅上,有一级咒术师实力的希音坐在他对面,依旧能感到到针刺般的压力和恶意。 这压力既来自于这个‘普通’的男孩,也不来自于他。 被针对的,绝不止坐在这里的希音一人——纠缠着面前这个名为乙骨忧太的少年,特级过咒咒灵,祈本里香才是真正的压力来源,而被它针对威慑的,是有可能对乙骨忧太造成威胁的高专全体。 如果说咒灵也有什么可爱之处,那肯定是这□□,不加一丝掩饰的‘心意’了吧。 希音低头看了眼资料中被定格在国小的可爱女生,怜爱地想,不过很多时候,太过努力可是会适得其反的。 比如那些‘大人’,越被威慑就越是惊惶,就越会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把能威胁到他们的存在彻底清除。 想到这里,她把那张照片举在手上,翻过面给乙骨看。 “你和这孩子,是很不错的朋友吧?” 乙骨的视线飞快地扫了眼照片中的女孩,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希音把照片收起来,继续问道:“乙骨你是从小就能看见一般人看不到的‘怪物’的那种孩子吧……因此,你也清楚那次意外之后,纠缠在你身边不肯离去的怪物,是她的化身。” 乙骨忧太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对。” “真遗憾呢,” 希音感叹着说:“本来发生这样残酷的意外就很让人惋惜了……结果还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 “忧太你可以和里香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流,或者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干涉,约束她的行为吗?” “里香确实变成怪物了。” 乙骨忧太抬头,满眼阴郁地望向她,“她以前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比我聪明……可我现在不管如何认真地对她解释,她也只能听进去自己想听到的。” 他摇摇头,抱住脑袋,微带哽咽地说:“我很尽力了,我想让里香听话,可是约束她、控制她这种事情我根本做不到啊,不管再怎么小心,远离人群,她就是会伤害到别人,她太强了,有时候就算是没有多大恶意的恶作剧,也会……” “里香她只是想保护我,不想离开我……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乙骨忧太短暂的十几年人生,被青梅竹马祈本里香的死分割为截然不同的两半。 前一半是普通幸福的日常,另一半则充斥着恐怖和阴影。 他家教好,性格好,是善良又不失热诚的好孩子。 这样的他,和家人同学朋友相处甚佳,学习成绩也很不错,一切顺利的话,想必会成为优秀而受欢迎的男性。 可在里香遭遇意外化做诅咒后,一切都变了。 里香的保护欲和占有欲都太强了,和他亲近的,不论善意还是恶意。 都或多或少会被里香戏弄威胁,遭遇虽然没有实质伤害,但恐吓意味满满的灵异事件。 为了避免伤害到家人朋友,乙骨忧太只能尽量远离别人。 因此变得孤僻、独来独往,但是不合群的,瘦弱又成绩优良的孩子,是最容易被校园霸凌盯上的。 他在升入高中后,在完全陌生的校园环境里果然被一伙小混混盯上了。 为了息事宁人不惹麻烦,不管值日和作业他都有做,零花钱也几乎全给了他们,可越是软弱可欺,对方就越会得寸进尺,做得更过分,所以发展成最后不可收拾的局面了——那些家伙就被生气的里香团成一团,塞进了窄小的储物柜里。 -- 第110页 倒应该感谢里香的恶趣味,就算被那样对待,那几个小混混也依旧活着并且保持清醒,好好体验了一把常人恶梦都不会梦到的奇异体验。 最后被收拾烂摊子的硝子用反转术式救回来了,连后遗症也没有留下。 至于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这就不是希音这个只关心好孩子的咨询师会关心的事了。 “可是乙骨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紫发紫眸的女人露出理解且宽容的笑容,她满是怜爱地安慰着对面濒临崩溃的男孩,“而且根本无能为力,什么都不能做,所以何必如此痛苦自责呢?” “是我的错。” 乙骨忧太低着头,沉闷道:“如果不是我,里香就不会一直徘徊着不肯升天,也不会伤害别人。” “但这也不是你的错啊,世上就会出现各种让人遗憾的意外。” 希音叹息着道:“我想在这件事上,乙骨你也确实尽力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何必要用它折磨自己呢。” 乙骨忧太抬头望向她,露出哭一样的笑容来,“谢谢你,到这种时候还愿意安慰我。” 他确实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这算到了这种时候,也理解并且感谢别人给予的善意。 “可是问题总是要解决的,里香她……不能再继续这样伤害别人了,只要能让她离开,我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愿意。”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就算是死刑,我也理解并且接受。” 希音抬眸望向他暗绿色,痛苦到已经认命,放弃挣扎般的眼睛,微皱着眉头,为难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就算让我去死也好,只要能结束这一切。” “我明白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似乎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在离开这家密闭逼仄的房间之前,她最后望了眼似乎被全世界遗弃,孤零零待在阴影里的男孩,“乙骨你很痛苦呢……你是打算用死来给自己解脱吗?” 乙骨忧太颤抖一下,低声道:“也许吧,这样的话,我也算完成了和里香的承诺。” 魔女轻声叹息,怜爱且愉悦地想。 就算还是个孩子,想用这样逃避的方式解决问题也是不行的呢。 痛苦、挣扎、折磨……这些才是生命的真谛。 如此般被痛苦钟爱的你,同时也被赋予非同一般的意义,注定要带来和改变些什么呢。 所以还是请你……继续痛苦且挣扎地活下去吧。 第57章 “我说~” 五条悟是被硝子一个电话, 听说‘有优秀学生可以捡’给钓回来的。 他回来高专,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希音。 “那群老头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孩子,他是叫‘乙骨忧太’没错吧?” 听这兴致勃勃, 昂昂欲试的声音,不像是面对需要严阵以待的大事件, 倒像是猫咪找到了新鲜玩具。 说起来最近的日子也确实太无聊了……最受不了无聊的就是猫科动物了。 希音拿软绵绵的语调敷衍他, “目前还没有针对‘祈本里香’的处理文书下发,这种事情, 你也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要装成不知道吗, 明明已经是那群老家伙的心腹了。” 最强咒术师用墨镜下湛蓝的六眼瞪着她看,“就算我们这样的‘边缘人士’, 也猜得出以他们的行事风格会如何做呢。” 希音卷着头发,无辜地看着他,“可是猜测与事实之间, 就是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啊。” 五条悟不喜欢绕圈,而且知道自己绕不过她。 他就索性道:“那你是如何想,如何给上面那些老家伙建议的, 报告书先拿给我看看?” 这份报告本来就是写给人看,而且只是给人看的。 希音于是把几页纸的报告书递给他,六眼的术师几眼扫过去,一把合上掷还给她。 “这孩子不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他理直气壮地质问,“温和良善,没有攻击性,不具备对‘祈本里香’操纵性实施暴力的可能——这些都是你自己下的判断吧, 结果在最后的执行建议里,写着建议死刑,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希音被他逗乐了, 笑过之后,才有些认真地敷衍他,“这孩子品性如何,是否有错,在这次事件里已经是最不重要的因素了,特级过咒咒灵祈本里香有多强,是否可控才是关键,它一旦失控,就会是咒术界……甚至整个东京的灾难。” “哼,那群只顾着自保和苟活的老家伙。” 五条悟嗤之以鼻,异常不屑,“因为太强,而且是不可控的,不能被他们攥在手里,所以就要趁早清除,避免造成威胁……按照这个说法,最应该被判死刑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希音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听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最强咒术师咧嘴一笑,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简直像个大魔王一样。 “嗯,说不定他们早就想过了……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也不止一次想过,干脆把上层那群老东西,一个不留,全部杀光算了。” “他们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人顶上去,也许时间久了,和现在这批也没多大差别……不过无论如何也会好一些吧,你说对不对,希音?” 希音乐不可支地笑起来,“真是不错的主意……你说得没错呢!” -- 第111页 “新换上的一批就算想和上一批做相同的事,起码也会在你这个最强咒术师的淫威下夹着尾巴乖顺一段时间……如果真的固态重演,那也没关系啊。既然杀过一次了,大可以再杀一次,多换几批,上层就会变成你——最强咒术师五条悟的应声虫,一言堂了。” 她手指交叉,手肘置于桌上,下巴放在手背上,饶有兴致地观察五条悟的神情,“等到了那个时候,看着被你彻底搅成一团乱泥,由恐怖支配的咒术界,就算是你这好像永远不会动摇的家伙,想必也会露出崩溃动摇的可爱神态吧。” “我可太想看到这一天了,你就快点去吧。” 五条悟盯了她一会儿,用俏皮的声线荡漾地说:“才不要,我就只是过过嘴瘾而已。我都立志要做个好榜样跑来当老师培养人才了,怎么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呢……你别想了,不可能啦~” 他无缝切换,一秒种从大魔王变身为甜美JK风,着实有郁闷到希音了。 她心想,教育学生还确实挺磨练人的,这几年下来,他真是成熟不少。 虽然表面看来越发不靠谱,做事随性,但她几乎很少有机会看到他动摇痛苦的那一面了。 男人变得成熟之后,乐趣也减少许多,有时候连她都要错觉最强咒术师真的可以承载一切……怪只怪最近日子太无聊了。 乙骨忧太,想必能改变这无聊的现状吧。 她的思绪发散得有些远了,想起了些许久不去想的事情,五条悟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不满道:“你在走什么神呢。” 希音看了他一眼,”没其他事我就去述职了。“ 五条悟点点头,”你去吧,顺便替我告诉那群老家伙——不管他们如何要怎么判决,乙骨这孩子我都保定了……想杀他话就是向我宣战,你可要让他们好好考虑清楚。“ * 依旧是那间阴暗且封闭的地下室。 “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必须清除!” 尖利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室内,尤为刺耳。 “这种级别的诅咒,一旦失控,整个东京都有可能沦陷!” 祈本里香确实强得惊人,可就算‘近距离’体验过它带来的压迫感和威慑,希音却没办法有和这群老者相似的担忧与危机感。 ——因为他们实在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啊。 老者们议论纷纷着宣泄着在‘祈本里香’震慑下产生的恐惧以及因此衍生的愤怒,有道冷静阴沉的声音如同定心骨般打断了其他声音。 “好了,大家都知道祈本里香非常危险,应该立即予以清除……但六眼不肯配合,我们没法做到万无一失地祓除它,所以这件事情还是没办法绕开他的。” “哼,就是这样一直让步,六眼才越来越不把我们看在眼里!” “行了,这种没用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那道声音转而向希音问道:“大野,你是六眼的同期,毕业之后又做了几年同僚,不如想办法劝劝他不要意气用事,大家都是为了咒术界的安全着想嘛。” 希音思索了会儿,皱着眉道:“我可以尝试看看,但是五条他相当自负,这几年,我有许多观点看法都和他不太一样,多多少少积累下了一些矛盾,他很排斥我……不一定能听进去我的劝告。” 这是委婉的说法,其实谁不知道,大野希音和五条悟根本就水火不容呢? 老者沉吟了会儿,问:“对这次祈本里香事件,你有什么想法?” 希音道:“我的想法都在报告书里,和诸位大人一样,我认为它是极度危险的存在,应该予以祓除。“ 幽暗影绰的火光映照下,她的神情晦涩难明。 “但是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你有其他建议吗?” “五条悟一意孤行,改变他的想法实在太困难了。” 紫发紫眸的女人微低着头,秾丽精致的面容显出为难犹豫,让人不忍再苛责她一句。 “但他不会置东京……尤其是东京院的安危于不顾,他承诺在收下乙骨忧太之后,会对祈本里香事件,以及再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负全责,这方面还是有可信度的。” 有人冷笑着诘问:“所以你的建议就是这件事要顺着他的意思来咯?” “我们要放任祈本里香这样危险的存在置身于高专这种要害腹地,还要把不知根系的乙骨忧太培养成才?” 啊,关键就在这里,这才是你们真正关心的。 越发无法约束节制的最强咒术师,以他为中心,凝聚起来的新生代力量,已经让你们心生忌惮。 你们打心底里害怕五条悟有一定兑现自己的诺言,动摇咒术界的根基和你们的地位。 魔女打心眼里觉得无趣。 她迟疑着说:“虽然不太重要,但关于乙骨忧太本人,我倒是有些想法。” “那就说来听听吧。” “他是个性情软弱的孩子呢,从心性方面考虑,不具备成为优秀咒术师的必要条件。” 希音轻声道:“我想这种孩子,和性格强势的五条就算做了师生,大概也不会全盘接受他激进的想法和做法,未来未必没有产生间隙的可能。既然现在没法对他执行死刑……那不如静观其变争取好感。或许乙骨忧太确实有收服驭使祈本里香的潜力。” 地下室沉默了一瞬,高层们似乎都在思索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 第112页 希音安静地等待着,良久,那道占据主导的声音说:“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先按大野你的想法来做吧。这些年来,你一直没有让我们失望,你所做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 “所以这一次,也务必不要我们失望啊。” 魔女唇畔扬起隐晦的笑意,她低声地,笃定地回答:“当然,我一定竭尽全力。” 好让无聊的事情和世界,变得更有趣些啊。 * “同学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荡漾的,愉悦的,为了装可爱特地模仿JK语气的成年男声。 史上最无良班主任五条悟站在讲台上,单手撑着讲桌,另一手指向旁边瘦弱且气质萎靡的男生。 “我们一年级来了插班生哦,算下来学员数量正式达到四名,老师我当老师五六年了,今年真是少有的丰年啊!” 乙骨忧太抓着后脑勺尴尬微笑,看着台下他未来四年的三个同学,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未来的学校生活一点也不值得期待。 他的三个同学里,看起来最正常的是个长相可爱明媚,但好像有点凶巴巴感觉的高马尾女生。 还有个大概和他同龄,竖着衣领,把嘴和半张脸都遮掩起来的男生,怎么看都不太正常的样子——不过最不正常的,是个大约有两米高的熊猫! “那个,以后请多多关照。” 如果说咒术高专不是什么正常学校,所以学生不太正常也是理所当然——那么,真正让人头痛的,果然是他们看着他那,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东西的,满是排斥嫌恶的神情吧。 他那新鲜出炉的班主任是个看不懂脸色的家伙,用撒娇的语气不满道:“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呀?” “孤立、霸凌这种事在我的班级,不,在整个高专都是不允许的哦~不信你们试试看,绝对、绝对会发生相当可怕的事哟。” “谁会欺负他啊?” 高马尾女生扶了把镜框,皱着眉头神色勉强,“这家伙是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缠上了吧,就算是我也感觉不妙啊!” 五条悟端着下巴打量了忧太几眼,似乎在考虑什么,“果然做了同期就应该坦诚相待啊。” 接着,他就愉快地替神经紧张,一副羞涩模样的新学生做了决定,“所以忧太~请你那个粘你粘得不得了的未婚妻出来和同学们打声招呼吧,里~香~酱~” 喂喂喂,干嘛要擅自做这么可怕的事? 里香,你可千万不要听这家伙的话啊! 忧太冷汗就要冒出来了,全身心发出拒绝的信号。 可惜他的意志目前并不重要,某种险恶的气氛从面前的年轻教师身上散发出来,快得像是一闪即逝的错觉,再接着,狰狞可怖的怪物‘里香’便出现在了他的上方。 “不许欺负忧太!”它怒吼着向最强咒术师发出警告。 “当然不会欺负他啦~” 说的和做的恰恰相反,五条悟走到瘦弱的学生背后,大力拍了把他的后背,“我会保护自己的学生,从各种意义上,不管身体至心灵!” 接着,这家伙指着里香,对台下简直要钻进课桌底下瑟瑟发抖的可怜学生们说:“看到了没有,这家伙在国小就把老婆定下来了,某种意义上是个超可怕的男人,就连老师我都自愧不如啊。” 第58章 五条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道:“唉呀,时间紧迫,我还要出任务呢~今天就先告诉忧太你想在高专生存下去最重要法则好了。” 他脸上轻浮的吊儿郎当的神情消失殆尽, 变得凝重严肃,乙骨忧太也不由紧张起来, 咽了下口水, 紧张道:“什么法则?” 五条悟不说话,用手指点了下缩在教室角落里好大一团, 瑟瑟发抖的熊猫, “胖达,你来回答!” 里香已经消失了, 可她带来的恐怖压迫感依旧另人心有余悸。 看在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在场的份上,胖达勉强提起了些勇气,颤巍巍地说:“那个, 乙骨,你见过大野桑吗?” 怕他不知道它在说谁,它补充道:“就是那个超漂亮而且特别温柔, 紫头发紫眼睛的女老师~” 乙骨忧太愣了下,“见过。” “她是高专四年级的班主任,也就是说,我们会在第四学年成为她的学生。” 胖达超小声的吐槽了一句,“前提是活得到那时候。” 五条悟不满意了,对它吼道:“大声点,说重点!” 胖达于是超大声地回答道:“既然进来高专, 那当然要分清楚自己是五条派的还是大野派的!” “所以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乙骨忧太,快点回答, 你是哪一派的?” 五条悟抱着手臂,脸色阴沉地点头,“忧太,别怪我没提醒你,大野那家伙,只要靠近就会变得不幸……最重要的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背叛我,当然要做好被穿小鞋的准备啦~” 班主任又不正经了,让人完全搞不清楚他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 乙骨忧太为难且尴尬,咽了下口水,望着台下的同期,弱声求助,“所以,一年级的大家都是五条派的咯?” “怎么可能是五条派!” 此言来自就算怂也怂得凶巴巴,抱着大刀的高马尾女生,“大野派只是会在一年级被整一年而已,可如果是五条派,会被瞧不起一辈子的。” -- 第113页 立领无口男表示赞同,“鲑鱼。”一点没错。 忧太于是把目光投向熊猫。 胖达低下胖乎乎的脑袋,比着手指做娇羞状,“大野桑这么漂亮,胖达当然会支持她的啦。” “所以说会有小鞋穿什么的,果然是在开玩笑吧?” 乙骨忧太期待着望向身旁被学生们果断抛弃,气压极低的班主任。 不等他回答,下面的同期就异口同声地给出了答案,“是真的,他会给小鞋穿的,这家伙心眼比针尖还小!” 大魔王阴测测地盯着乙骨忧太,“所以,你的答案是?” 乙骨忧太闭了闭眼,在直觉和良心的驱使下做出选择,“那,我也要做大野派!” 小鞋这种东西,要穿那就一起穿吧! 他确实跨出了正确的一步,所以虽然被祈本里香这种量级的诅咒纠缠,依旧被同期接纳,开启了一段还算愉快的校园生活。 * “时间过得好快啊。” 发出如此般感叹的,是家入硝子。 正值盛夏,就算坐在开着空调的医务室里啜饮着冰奶茶,只要侧头向窗外望一眼,那过分炽烈的阳光,还有轰轰烈烈,震耳欲聋的蝉鸣,都能让你感受到那让人融化的热度。 “咦,怎么突然这么说呢。” 坐在她对面的希音单手托着下巴,用微带讶异的语气问。 因为关于夏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啊。 硝子心里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口,只偏了偏脑袋,提起另一件事,“你家的惠,是明年国中毕业吧,会来高专吗?” “会的。” 希音点点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刚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只比我腰高一些,现在也长成大男孩啦……这样想一想,时间确实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从高专毕业七年了,都已经二十五岁了。 硝子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希音,觉得她依旧是初见时那副模样,唯独气质和韵味在时光沉淀中变得越发沉凝,耐人寻味。 也不知道这家伙和五条悟会怎么样,能不能修成正果。 硝子心里想着好友的‘现’任,提起的却是她的前任,“你最近还有想起夏油吗……虽然你不太想提起他,可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家伙好歹也是我们从前的同期,除了我们之外,也没有别人可以聊了。”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希音面色如常,唯独微微颤动的眼睫透出些许不平静来。 “偶尔也会想起他吧。” 她轻描淡写地说,“倒是硝子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来呢。” “夏油那家伙,以前在高专时就是不甘寂寞的个性,他会叛离,也是一心要做出大事业的。” 硝子微皱着眉头,表情嫌弃中带着怀念,“前几年除了拓展势力,吸引成员外,行事倒是非常低调,不过我听说,最近有点不一样的动静了……不知道是不是预备着搞出什么大事件。” 要问硝子对同期这两个‘问题儿童’哪方面最有信心,那一定是在他们惹祸、制造大事件的能力上。 “虽然这么多年,大家都有意不在你面前提他。” 硝子大咧咧地说:“可是比起我这个被关在高专的全职医生,你的工作范畴可是会频繁接触情报的,怎么想消息都会比我更灵通些吧。” “你怎么想,那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来?” 希音曲起食指抵在唇下,有些出神地说:“是啊,他可是为了做出一番大事业才离开高专的,积蓄力量,蛰伏隐藏,全部都是为了酝酿一个能把咒术界……世界搅到天翻地覆的大事件。” 硝子好奇地问:“那你猜得出来他打算做什么吗?” 希音摇了摇头,“情报太少,杰的行动一直很注意避开咒术界的眼线,我也不清楚他想做什么。” 比起外敌,咒术‘高层’的注意大半集中在内部,分给外界、夏油杰的少得可怜。 因此希音关于他的情报了解确实不多。 但她给硝子的回答却不尽其然,就算情报很少,以她对夏油杰的了然和长期以往的关注和揣摩,就算是猜,她也多半能猜到他会打什么主意。 在她脑中,那些隐约可见的行迹以及他最终追逐的目标,这些东西被一条线串联到一起,夏油杰想要得到的,以及为了达到目标会做的事,和再之后会引发的一系列后果,最终会指向的那个结果。 这些刻意不去想不去关注的东西瞬间变得明晰起来,希音张开嘴唇,咬了下手指,低喃着说:“乙骨忧太这个孩子,果然会改变一切。” 硝子的思维没她这么跳跃,疑惑着发出问询,“不是在聊杰的事吗,你怎么又提起五条的学生了?” “因为就算是我,也觉得与其提一个已经头都不回离开高专的男人,倒不如聊一聊五条的学生。” 希音不打算和她解释,顺水推舟地转移了话题,“那孩子倒是出乎意料的有才能呢,也许未来真有可能成为五条那个等级的咒术师呢。” “确实很有天分。” 硝子表示部分赞同,“不过你也太看好他了吧,五条那种等级的咒术师,一个世纪能出一个就不错了,靠得可不止是天分而已。” “硝子虽然总是和五条吵吵闹闹,但也比谁都看好他啊。” 希音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好友,其实不止是她,和五条悟同一时代成长起来的术师们,都隐隐约约把他‘神’化了。 -- 第114页 乙骨忧太的话,能否成为堪与五条悟比肩的术师暂且不提,努力一下,成为他们那时代的神话大概是不难的。 提起五条悟……最近这只猫好像会格外忙碌一些,偶尔回来高专也是匆忙看她一眼,说不了几句话就去看顾学生了。 猫这种动物本来就是不着家的,可如果放任他在外面野太久,心也野掉了,说不定就想不起回来的路了。 吃过晚饭之后,希音给他发了条信息。 ‘晚上有空吗?’ 大概隔了一两分钟,对面发来回信,‘有什么事?’ 五条悟觉得希音的问法就很奇怪,他的行程安排,说不定她比他还清楚,所以每次都能在想出现的时候像幽魂一样出现,满意了再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这种奇异的相处模式已经持续很久了。 “晚上的行程如果可以向后推一推或者干脆让别人帮忙,我就过来找你。” ‘是着急的事我现在就去找你?’ ‘不着急,所以还是我去找你吧。’ 最强咒术师皱着眉头看着手机,心想,所以这就是没什么事,但要求约会的意思咯? 此时,他正坐在的士里。 前面开车的是面容枯瘦,一副苦大仇深模样,貌似很不耐操的伊地知洁高。 这位监督跟在他身边已经快一年了,就才能上而言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唯一算得上长处的就是任劳任怨。 上一任专门负责五条悟的监督是精英中的精英,任他如何荼毒都无动于衷,一副绝对不会动摇的模样——然后在跟了他两三年之后,就以压力太大,积劳成疾,要做胃部切除手术的理由辞职不干了。 临退之前他推荐了现在这个好像很不能承受压力,动不动就鸡仔颤抖的后辈。 五条悟心里暗暗思索,今天夜里他的主要任务是在大阪,现在伊地知正栽着他去东京郊区……只是乘坐新干线之前顺手为之的小任务而已。 大阪那边的重头戏,是只特级,报告书里窗把任务事态形容的很可怕,什么极其恐怖,给周围居民带来极大压力,勘察的咒术师闻风丧胆……诸如此类的形容,成功钓起了他的胃口。 弄得他有点小期待。 想到这里,五条悟手搭上前座靠背,冲开车的监督道:“伊地知~之前一直忘记问你了,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伊地知梗了下肚子,僵硬着回道:“没有。” “为什么啊?” 天可怜见,伊地知一点都不想和后座这个大魔王讨论他为什么单身这种伤心的问题。 “因为所以……总之,各种原因。” 他含糊着说。 如果是个正常人,怎么样也看出来他根本不想回答,不是闭嘴就是换一个话题了,可五条悟毕竟是五条悟,他只关心自己想不想,才不管别人想不想。 “果然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吧。” 六眼的术师边说边点头,表示肯定,“做监督也不比当咒术师好,况且毕竟伊地知你还那么弱,说不定哪天被台风尾扫到就殉职了,这种危险的状况,果然不适合恋爱结婚。” “……是啊!” 伊地知心里挂着宽面条泪,回答得很不甘心。 在接手五条悟之前,他觉得自己的职业选择倒也没那么糟糕,起码薪水和各种补贴都非常可观。 现在日本年轻人压力很大,这位岗位还是有竞争力的。 他不少前辈都已经结婚成家了,之前负责五条悟的那位,把锅甩给他之后,也马上和长跑了六七年的女朋友领了证。 如果他能稍微走运一点,找到下一个替死鬼……不,下一个愿意背负重担的后辈,那也有美好的前程等着他啊! “那伊地知你有心仪的女性吗?” 某人造成一切不幸的根源还不肯放过他,继续提问。 说心仪不怎么合适,不过憧憬的理想型确实有。 伊地知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那道披着白大褂的倩影。 他颤抖一下,极小心地瞄了后座一眼,唯恐这个眼神特别好的术师用那张一点都不科学的六眼把他那点小心思挖掘出来,然后在高专大肆宣扬嘲笑一番。 “没,没有。” 五条悟定定地看他两眼,好像在衡量些什么,半晌之后,才发出一声嗤声,“伊地知你果然有够无聊。” 伊地知敢怒不敢言,心想,别的也就算了,唯独这方面,你也有资格说别人? 女朋友,结婚对象,心仪的人……想都不用想,你肯定全都没有,因为根本不可能有女性受得了你。 别的不说,就光能和全高专公认的女神级人物,你和硝子小姐的共同的同期,你也能弄成现在这样有你没我的架势,就很足够证明些什么了。 伊地知拿眼角余光瞥了眼后座这位光看脸,帅气到不行的最强咒术师,心想,照这样下去,你绝对能凭实力孤独终老! 被打上‘注孤生’标签的某人一点自觉都没有,而且也不打算放过可怜的监督,接着又提出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伊地知,一般来说,恋人之间可以忍受最长几天没有约会?” 这是什么鬼问题,和你有关系吗? 伊地知心里拼命吐槽,又不敢不答,支吾着道:“大概,可能……一个星期?” -- 第115页 黑色的轿车在公路上疾速飞驰,从东京上空望去,如同一条流畅的黑线,很快便载着最强咒术师到达郊外的任务地点。 五条悟下了车,抬头扫去两眼,接着便竖起食指一划,发射过去一束乍眼望去像枚暗红花束的术式。 三层高的楼房便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击中烟花般地炸开了。 伊地知早就习惯他处理任务的利落和强势了,不光没有惊叹,反而在心里抱怨起来——你什么时候能考虑下建筑物的成本问题?这次任务报告提交上去,我八成又要被上面数落了。 不过他当然是不敢抱怨出声的,只扶了把眼镜,凑上去道:“已经解决了,那我载你去车站吧?” 把他送上新干线,大阪那边自然会人接收并且协调工作,他就能回家休息了。 然而倒霉的伊地知不知道自己是注定没法享受一个安逸的夜晚了。 白发的咒术师摸着下巴思索了下,突兀地问:“我记得大阪那边的特级,滋生地是在一个废弃游泳馆里?” 原来你当时就那么潦草扫了那么两眼,还真有认真记任务内容啊? 伊地知着实有些惊讶,点了点头,道:“没错,不过不用担心……方圆一公里内的居民已经被疏散了,等您去那边祓除了诅咒,他们就可以安心回家了。” “难得能离家在外面过一晚,说不定他们还不想那么早回去呢~” 伊地知头顶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突然想起,我好像很久都没休息了耶。” 某人这样说着,举起手臂伸了个懒腰,迎着伊地知不可置信的眼神,露出恶劣至极的笑容,“干嘛这么看着我,翘班这种事,不像是我会干的事吗?” “是啊,五条你虽然不太……但一直很敬业啊!”伊地知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哦~” 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在伊地知垂死挣扎着希翼他是开玩笑的视线里按下红色的关机键,对着他晃了晃,说:“我不会很过分的,顶多关机到明天上午~” 然后就手捏术式,原地消失了。 第59章 “你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吗?” 最强咒术师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那副抱着手臂微抬下巴的轻蔑嚣张模样,仿佛他处于不容质疑的支配地位。 “明知道我很忙,有重要的工作要做, 还无理取闹, 要我抽时间来见你。” 猫就是别扭,明明一个短信就叫过来了,还要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势让你哄他。 希音心里好笑, 但决定给他面子哄哄他。 于是环抱着他的脖颈,放软声调软绵绵地撒娇, “那真要谢谢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我啊。” 五条悟侧眸盯了她一眼, 从鼻子里发出声气音,“你以前不是经常说要注意分寸,掌握距离……现在倒是说说看,凭什么让我推掉工作过来陪你啊?” 他果然很不擅长谈判,昭然若揭的意图简直懒得掩饰。 可惜他面对的女人最是狡猾不过, 向来擅长模糊重点,误导方向。 这时蹭着他的脸颊, 弄得他难耐心痒, 接着在他耳边一声轻笑,轻声说:“因为你知道我很想你,想到快受不了了,你也一样对不对?“ 五条悟捏住她的下巴,稍稍拉开些距离, 仔细盯了她几眼,才拖长了声调,恶劣地重复着她的话,“哦~原来, 你想我想到不行了啊。” 希音抱着他吃吃地笑,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雾气迷蒙,像是要滴出水来的暗紫色眼睛看向他,轻声问道:“是呢,难道我的心意,你感受不到吗?” 说着,她伸手覆上他宽厚的手背,先是用手指划了一下,接着用温柔却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道按着它向下移去。 在碰到那一片绵软时,五条悟才反应过来,烫到似地收回了手。 争气一点! 这时候要是没撑过这家伙的糖衣炮弹,任她掌控节奏、为所欲为,那就翻身无望,要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啦! 最强咒术师心想,我今年二十五岁了,什么都毛病都没有,大好青年一枚,凭什么受这种委屈? 今年二十五岁,正当年,什么毛病都没有的正常男人,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想到这里,他硬生生把希音从身上扒下来,推开距离,竭力稳住已经有些浊重的呼吸,不肯让她看出端倪。 “不好意思……你也很清楚吧,我忙得像个鬼一样,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超过五小时,做的工作还都是些体力消耗极大的苦力活。” 这话是不是越说越不对劲了? 五条悟这样想着,话锋一转,“我是说,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以前也就算了,有空就陪你随便玩玩,这次是你先做了过分的事,所以我们把话说清楚如何?” 他紧盯着希音的眼睛,神情冷酷决绝,心里想得却恰恰相反。 这个狠心的女人该不会顺水推舟说正好不想继续,不如结束算了…… 我应该不至于这么惨吧? 所谓怂到深处自然狠,最强咒术师怕着怕着发起狠来了。 算上懵懂的学生时期,她可是祸害了我整整十年,现在要是一言不合就想甩了我……怎么可能,没那么容易! 好在希音今天的耐性比他想像的更好些,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她都乐意哄哄他,就当是情趣了。 -- 第116页 “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吗?” 她微低下头,忽闪着眼神,显得为难而落寂。 可五条悟早对她这套免疫了,并且相当火大,当场给她撅回去了,”哈,你在装什么傻?“ “我们之间有什么是说清楚的吗?” 希音有点生气,撩起眼皮不满地盯他一眼,道:”你到底想让我说清楚什么?“ 她觉得五条悟的性格,在某方面实在认真迂腐到难缠。 他们俩都是成年人,一个因为失恋不想再恋爱了,一个忙到没功夫恋爱,性格和身份也很不适合恋爱,正好都寂寞空虚需要填补,彼此之间是有吸引力的——既然如此,那就维持这样彼此需要的关系就好,何必想那么多,介意那么多呢? 五条悟确实很了解她,此时也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咬牙切齿道:“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男人,你这次不给我说清楚,也别想以后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凭什么随叫随到,任你消遣,你倒是给我好好说清楚啊!” 炽烈而冰冷,凛然而决绝。 这双既像天空又像海洋的眼睛,此时正满是不满地瞪视着她,某种激荡的,希音看不懂却又着迷的情愫晕染其中,另它辉目耀眼,让人目眩神迷,无法移开视线。 希音被迷惑般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它,纤细的指尖在碰触到那微颤的眼睫时,又似乎是被什么烫到般地缩了回去。 有种难以明状也不辨来处的悲伤突然涌上心头,希音于是捧着他的脸,额头抵着额头,在什么都看不清地距离里,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怅然落下泪来。 “我就只是想要这样拥抱着你,感受你。” “说到底我之所以会做这样过分的,没有分寸的事,就只是因为我需要你,仅此而已,这不够吗?” 五条悟看着她那伤感难言,笼在雾气中的眼睛,心里有一根弦发出了崩断的声音,再也没有抗拒的力气。 * 安静黑暗的房间,白发蓝眼的咒术师霍然睁肯,眸中一片清明。 他单手覆脸,发出一声痛苦的□□。 事到如今,差不多也应该承认现实了……我大概就是个没用的,注定要被女人玩弄的傻瓜! 五条悟在心里唾骂自己,龇牙咧嘴地从床上坐起来,完全不意外前不久才痴缠自己的女人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望了眼墙壁上的挂钟,现在是凌晨三点,长期以往,已经适应了严苛生物钟的身体在休眠三四个小时之后,已经精力充沛,精神饱满,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想必伊地知那家伙有好好向别人解释清楚他今天铁心翘班,找也找不到,找到也没用,也没有未接电话或者信息之类的东西,非常清静。 不过……不工作的话,如何度过这孤身一人的漫漫长夜? 某人想到这里,果断地给伊地知打过去一个电话。 “啥,你问我是谁?居然听不出我的声音吗,这样显得很失职哦。” “你问我有什么事……大阪那边的任务不是很紧急吗,为了让那边的民众明天能回自己家睡个安稳觉,你果然还是载我去新干线,顺便通知那边的干员接我。”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虚弱的回应,“五条桑,你之前说要休息一晚,还在我面前关掉手机,一副绝对不会让别人找到的架势……我可是信以为真,艰难地接受了现实哦。” 然后收拾烂摊子,协调工作,到处道歉,最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以为起码能睡个好觉…… “哦~我当时确实是很坚定,不过现在改变主意,觉得还是工作最重要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隔着听筒,最强咒术师的声音依旧嚣张的理直气壮,让脑袋不太清醒的伊地知瞬间想起被大魔王支配的恐惧来。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我马上来接您!” 可怜的社畜呜咽一声,认命地从被铺里爬起来,继续工作。 * 东京高专校长夜蛾正道所带的最后一届学生里,有万事不经心,永远一副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的家入硝子,有因受情伤刻意对前男友情况不闻不问的大野希音,五条悟可以说是最积极关注夏油杰情报的人了。 所以就算知道他突然造访高专,入侵结界,他也没觉得有多意外,只是和东京院的咒术师们一起去‘迎接’他了而已。 “悟,好久不见~” 那个男人穿着僧侣的五条袈裟,脸上带着不正经的笑容,手搭在乙骨忧太的肩上,望向他亲切中带着熟稔,好像他们只是暂且分离一段时间,在路上偶遇的同学一样。 他离开的这些年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太多改变。 五条悟少见得笑不出来,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于是只能面无表情地说:“其他暂且不提,先离我的学生们远一点吧。” “哦哦,原来这些都是你可爱的学生啊。” 夏油杰嘴上应着,但绝不听话,倒是把学生时代五条悟的作派学了个十成十。 他保持着揽着乙骨的姿态,手搭凉棚扫了眼一圈在场的学生,然后挨个点评过去,因为冒犯真希,成功惹火了乙骨,被他一把挥开。 看着他这副放弃面部管理,活像个反派的神情作态,五条悟嫌弃地啧了一声,突然偏移视线,望向夏油杰的斜后方,吃惊地叫起来:“希音,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 第117页 嚣张到不行把入侵高专结界被弄成衣锦还乡,大摇大摆放飞自我的夏油杰僵硬起来,左右四顾,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终于有了些少年时代克制严谨的模样。 五条悟大声嘲笑他,“原来你也知道——希音只喜欢装着正经制服,会老实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的那种男人,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她肯定后悔当初眼瞎看上你。” 打人何必打脸,杀人何必诛心? 本来很愉快地见面,夏油杰硬生生被昔日挚友弄到心情不愉。 “都已经为人师表,你怎么还像从前那么讨厌,” 他还很嘴硬,“希音之所以会喜欢把扣子扣到最上面的男人,因为当初我是……她喜欢我,所以我是什么样的男人她就中意什么样的。” 你对那个女人,居然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五条悟简直要被夏油杰给逗乐了。 夏油杰左右环顾了一圈,视线着重在那排站在五条悟身后不远的高专咒术师们身上溜了一圈,最后失望道:“原来她真的没来,亏我还想难得有机会见一见她。” 咒术界是相对封闭的地方,五条悟身后那群术师几乎都是熟面孔,可惜其中并没有他任何一个女同期。 看他这副样子,五条悟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你还是早点死心吧……我以为以那家伙的个性,当初你叛离高专的时候,应该就和你说清楚了才对。” 夏油杰立刻反驳道:“她才不会那么容易变心,她会理解我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向她证明我没有走错,我是正确的。” 五条悟看着他,不再言语。 他心想,你怎么就这么好骗,到现在都没看穿那家伙的真面目呢? 你总不至于要被那个女人,骗到死为止吧? 第60章 五条悟看着面前的夏油杰, 心想,这世上可能就找不到第二个大野希音那样的女人了,真是记仇, 恶毒, 小心眼到了极致。 因为你背叛了她,她就要荼毒你最好的兄弟和朋友来报复你,你还没死呢, 她就要当你已经死了,拿你做幌子, 当挡箭牌, 方便自己为所欲为,肆意妄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满足,才能消停。 只可惜夏油杰不会读心术,不知道五条悟在想什么。 既然想见的人没见到,想拉拢的人才也没能拉拢成功。 他看了看自己的家人吗, 再望一眼对面的高专咒术师阵容,倒不气馁。 振袖一挥, 气焰嚣张地发表了决战宣战。 “你们这群无聊的家伙, 果然无法理解我的伟大理想。” 他嘿嘿笑道:“看来果然咒术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好吧,我也认清现实了。” “那就请你们给我听好了——就定在即将到来的12月24日,届时,我将倾尽全力, 和东京、以及京都的诸位,展开最终的决战,请务必好好期待~” 在场有那么多学生,夏油杰驭使的诅咒虎视眈眈, 投鼠忌器之下,最强咒术师也只能看着他抛下战书后,带着他的同伴们骑上飞行诅咒,潇洒地离开了高专。 五条悟抬眼看着载着他的诅咒在天空中渐渐远去缩小,直到六眼那开阔的视野也无法窥见,这才收回视线。 杰不会回头了。 他心中再次明晰了悟了这一点,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清醒且冰冷。 那家伙会一路向南,哪怕撞到头破血流,也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有些东西碎掉了,坏掉了,就再也没办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就算他回来,希音也不会回心转意,摆出那副温顺良善的模样,让一切回到最初的原点,变回那完好无暇的模样。 他那轻松的、意气飞扬的少年时代,果然要宣告完结了。 * 古人云多事之秋,虽然没什么根据,可又莫名其妙的很有道理。 让希音说,她觉得也许因为秋天是果实成熟的季节,而想摘果子的人很多,不管谁赢谁输,总免不了一番折腾。 “又麻烦乙骨同学你来这里一趟,听说本来就发生了意外情况,最近任务又不少,你还在辛苦的特训中,实在是很抱歉呢。” 今日天气晴好,布置温馨的室内光线充沛,越发衬得坐在对面那位紫发紫眸的女性肤白如玉,仿若天人。 “怎么会……其实一直是我麻烦到大野桑了,你本来工作就很忙了,还要定期关心我的状况。” 乙骨忧太抓了把后脑勺,笑容中虽有些羞涩腼腆,但已经看不出大半年前那种阴暗颓靡的感觉了。 希音笑了下,道:“乙骨你真是个温柔,很会体谅人的孩子。“ ”既然已经来了,就算是例行公事也好,那就聊聊天吧,最近有遇到什么新鲜事情,或者困惑和烦恼吗?“ 在高专,不管是几年级的学生,都很乐意隔三岔五她的咨询室坐坐,就算没有需要倾诉开解的事情,光是喝杯茶,和善解人意的女性师长交谈几句,也让人心情愉悦。 但是乙骨忧太实在非常特别,他的特别之处,体现在他和其余学员相反的白色制服上,体现在他不经允许活动范围不得离开高专上,也体现在他要在特定时间来咨询室一趟。 好在他确实足够温顺良和的孩子,丝毫不以为异,对这种种不公正的待遇全部全盘接收,没有一点负面情绪。 -- 第118页 这些限制,在他看来是必要的,是为了保护周围有可能被里香伤害到的人。 他虽然有轻易破坏规则的能力,却打心眼觉得自己光是被允许活下去,拥有同伴和‘正常’的校园生活,就已经是不得了的恩赐了。 在他看来,定期要做的沟通和心理疏导,比起冰冷的监测,也更像是温柔的引导。 就算知道当初那份建议死刑的报告书正是由面前的女性书写提交,他亦无法心生一丝恶感。 乙骨忧太就是这样的个性,他既感激给他机会,让他得以尝试用另一种方式活下去的五条悟,也同样感激尊重他的选择,为了保护他人‘建议死刑’的大野希音。 “并没有困扰的事呢,大家都很好相处,真希和胖达给了我很多体术上的指导,超热情的。” 常被他们两打得鼻青脸肿的某人真心实意地说:“还有狗卷,虽然因为言灵不爱说话……嗯,说出来我也不太听得懂,不过他是相当温柔的人呢,总之,能来高专真是太好了。” 乙骨忧太露出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本来我以为自己没机会这样和同学相处了,就算是为了拥有保护他们的力量,我也想变得强大起来。里香之前伤害了许多人,我想如果能利用她的力量,帮助到希望帮助的人,也算是做了有意义的事吧。” 希音露出有些恍然的笑容,“乙骨你才真的是相当温柔的孩子呢。” 她微侧着头,皱着眉露出神伤的神情来,“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我也曾经遇到过和你一样温柔的人呢。” “咦,是谁呢?” 乙骨忧太不免这样问出声来,然后他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摸着脑袋笑道:“如果是不想提的私事那也没关系。” 希音于是说:”并不是不能提的事情,况且总是让乙骨你说自己的事……偶尔也说些我的,这样才比较像朋友吧?” 乙骨忧太愣了下,大力点头,“嗯!” 少年时期的夏油杰是绝对让人联想不到现在这个口口声声要清除掉普通人类,还世界一个清静的□□教主的。 所以当她最后告诉乙骨,她口中这个温柔的人正是两天前‘拜访’高专,而且发下狂言的那家伙时,乙骨皱紧了眉头,像是面对什么难以解开的谜题般陷入沉默。 “很难想像吧,对你这样的孩子来说。” 希音手撑着脑袋,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他,“尤其是你这样的个性……不过仔细想想 ,他在萌生那样想法的时候,恰好也就在你这个年龄。” 乙骨忧太呼出口气来,为难道:“就算你这么说,我果然也没法理解,无法想像。” 希音看着他问:“就算没有‘里香’,乙骨你也确实拥有远超常人的才能和力量,能够做到一般人绝对做不到的事,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要用这种力量和才能,去做某些只有你可以去做,或者愿意做的事吗?” “大野桑是指理想,或者信念那种东西吧?” 乙骨忧太并不迟钝,他略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正优秀的人,果然不会像我这样得过且过,都会有自己的理想才对。像我这样随便怎样都可以的家伙,果然很不像样子吧。” ”我的话……目前只想让里香成佛解脱,能做到的话,能保护身边的人就再好不过了,我就只是这样希望而已。“ “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希音感叹了一句,接着道:“乙骨你果然很温柔呢,但有时候想达成自己的心愿,守护想守护的人,反而要做并不温柔的事情。” “那个人……他的话,也是因为见识过太多残酷的事,意识到想守护些什么,就得额外舍弃些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的意志和冷酷,绝对超出你的想像。” “我想,他并不是个好例子,但多多少少也能起到一点启示作用吧,所以我才要特地把有关于他的事告诉你。” 她合了合眼,有些沉痛地说:“没有相当程度的决心,你没办法阻止他,如此不能阻止他,不光是你自己会陷入险境,就连高专里的绝大多数人,你想守护的这些,全都会陷入不幸的境地呢,因此,你可能也需要变得更残酷些。” 对着乙骨忧太似懂非懂,懵懂迷茫的暗绿眼睛,希音垂下眼,低声道:“虽然是冒昧的请求,而且也未必会到那样的境地……不过,我依旧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非同一般的重量与压力,让乙骨忧太的回答显得犹豫,“那,是什么事呢?” “如果有机会做到,请不要犹豫,务必结束他那错误的一生吧,这就算是,作为他的恋人,出自私心的过分请求好了。” “不要让大家,因为他再陷入更加不幸的境地了。” * 十二月的未端,比初雪来得更早一些,夏油杰酝酿数年之久的盛大节目——百鬼夜行应约而至。 东京和京都的主干道都被他多年积蓄的咒灵占据了,不过看咒灵和成员的数量分布,京都才是他的首攻地,因此,高专大部分力量也被集中在那里应对他的主攻。 希音是勉强能拿来做咒术师使用的后勤人员,因此被分派留守东京,和东京院其余几个老师一起,奔忙于清除满街道的诅咒杂兵。 “看样子你这几年也没丢下弓箭,准头比前几年还好了嘛。” -- 第119页 因为是相对安全的次战场,硝子也跟在她身边,拿着咒具做些辅助的工作,久违的参与战斗的机会,让她想起很久之前学生时代的时光来。 希音手执着木质的,黑如玄铁的弓箭拉弦射击,准头确实好极了的,常常一箭就能解决一只诅咒,抽箭搭弦的动作也流畅迅速,刷刷刷过去就清出一片空地来。 “毕竟只能靠咒具,当然得额外努力些了。” 她偏着头对硝子笑了笑。 第61章 “喂, 这里还有满大街的杂鱼要清理,闲聊还是等工作完成后吧。” 如此般催促的,是二年级的班主任日下部笃也。 他用太刀, 刀法娴熟, 看得出起码有几年功底,刀法老辣犀利,冲在前面几乎两三刀就能解决一只诅咒, 嘴里却一直嘀咕着抱怨不停。 “一开始就为了安全考虑,留在高专做老师了, 没想到还要做这种要命的工作。” 此时, 有只青蛙样的诅咒张嘴向他吐来弹簧般的舌头,他偏头闪过去,顺势一刀把那长条的软肉斩成两截,对希音叫嚷道:“远程弓箭手,支援一下脆皮近战啊!” 几人配合着清理了一段时间, 才总算能够喘口气了。 日下部抹了把额头上汗水,有些羡慕地看向希音和硝子, “大家都是无术式的术师, 看来我还不够聪明,早知道应该试着使用远程攻击咒具才对。” “现在也不晚,你可以跟着我学反转术式。” 硝子打趣他,“要是能学会,就算不能像我一样给别人治疗, 只要不遇到特级诅咒,应该也不容易死。”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日下部大声抱怨,“可恶,我早就想学了, 可惜完全学不会。” “咒术师这行太考验天分了,我这种普通人中的普通人,根本不该入行,听说今年的一年级,那个被特级咒灵缠上的小子,居然有术式模拟的才能,什么都学得会……咒术界是挂逼的天下,这次回去,我要申请离职了。” 咒术师果然各种奇葩都有。 日下部虽然没有适宜战斗的术式,但在剑道上很有天分,早年留在高专当老师之前,也是正经做过几年祓除诅咒工作的,听说战线显赫,连负伤都很少有。 但看他这副鬼叫着抱怨连天的样子,谁都无法想像。 “我们这里其实还好,主战场可是在京都那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五条悟也在京都,硝子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好奇。 她拿手肘撞了下希音,低声道:“你不担心吗?” “主力都在京都那里,既然如此,那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希音望了眼高专的方向。 能派得上用场的咒术师和高年级学员都被抽调出来祓除满大街的诅咒,现在高专的防御前所未有的空虚,除了绝不会擅离岗位的咒具库看守,就只有一年级生留在高专了。 她抬眼望了下日头,心想,如果他手脚够快,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五条悟的话,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不对呢? “这边好像差不多了,我们先歇一歇吧?” 日下部呼出口气来,把刀收进鞘里,手搭着凉棚扫视两眼前后,收起目光望向同行的两个女同僚,有些犹豫地说。 硝子逗他,“别偷懒啊,早点清理完诅咒才能真正安心,另一组的主力可是学生。放心吧,就算你因为疲劳躲闪不及被诅咒伤到了,我也保证会治好你,不妨碍你继续战斗的。” “你……” 日下部眉头一竖,刚要反驳,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 是希音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对两人竖起食指做了个熄声的动作,“是五条。” “希音。” 接通电话,对面传来的是最强咒术师难得的,显出正经严肃的声音。 “是我,怎么了?” 对面沉默了片刻,道:“你那边应该也没什么要紧的,回高专吧……杰来了。” 希音抓着手机的手略紧了紧,然后刻意放松语调问:“那你在哪,已经回东京了吗?” “嗯,我刚到。” “既然如此,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必要吧?” 隔着听筒,这个女人平静毫无意外和情绪波动的声线,显得有些失真。 想想也是,她的话,不可能猜不到吧。 五条悟举着手机,望了眼靠着墙角,颓然坐在地上的夏油杰。 所以她的意思是,不想来,不想见杰。 这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想到这里,他用轻佻的声音说:“你确定自己不想来吗?” “你一直是个别扭又嘴硬的家伙……嗯,我等你十分钟,十五分钟吧,如果你在这段时间没有出现,我就不等了。” “如果你不想见杰最后一面,那就不用来了。” 他挂断电话,望向夏油杰,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没有,就这样吧。” 夏油杰惨笑了一下,异常平和地对昔日挚友道。 五条悟很不是滋味地说:“都到了这种时候,你也稍微像样一点,认真诅咒我啊。” 夏油杰强撑着对他笑了笑,“都这种时候了,就没必要特地让希音过来了吧。” “死到临头,不想最后看心爱的女人一眼吗?” “稍微为别人考虑下如何……这副样子被她看到,实在很丢脸啊。” -- 第120页 “我认为还是很有必要的。” 五条悟想了想,咧嘴笑道:“非要说为什么……可能是我看你这副大义就死,慷慨就死的模样特别不爽,就想看看你悔不当初的脸吧。” “你这家伙。” 夏油杰轻轻抱怨一声,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五条悟发了定位给希音,然后站在夏油杰对面,也靠着巷道墙壁安静等着,没有刻意关注时间。 说不清过去多久,他听到脚步声,于是抬头望向希音,戏谑着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打算来了,看来你也没那么狠心嘛。” 希音没理会他,只看着坐倒在地的夏油杰,手搭着嘴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夏油杰睁开眼睛望向她,颓然道:“最后让你见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我果然……对不起。” 为什么总是向我道歉呢? 希音恍了下神,轻声说:“就算是现在,你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也绝对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你哪有对不起谁,何必要说对不起呢。” “可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成啊,没办法向家人,向你……证明我选择的道路,才是唯一正确的。” 真不愧是你啊。 最强咒术师轻轻地摇了摇头,竖起食中二指,术式蓄势待发,却刻意低头不去看他。 希音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本来以为已经死掉的东西,重新复苏过来。 她怔忡着用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流淌下来,那悲伤难以抑制。 “我多希望你是正确的,可是杰……为什么你偏偏是错的呢。” 她这样说着,踉跄着跌坐在了地上。 夏油杰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悔恨和懊恼。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就是没法证明自己,羸得这场战争呢? 五条悟凝成一线的术式悄无声息地从他额间没入,夏油杰就这样圆睁着眼睛,带着悔恨,靠着墙默默地死去了。 希音跪坐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呜咽。 五条悟沉默地站了会儿,抬头望了眼天,问:“要通知硝子过来收拾吗?” 希音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会他。 五条悟啧了一声,打电话通知人过来收拾,希音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他叫过来,完全陌生的术师收拾杰的尸体。 这些人叫他家主,想必是五条家安置在东京听他差遣的族人——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让硝子过来处理了。 希音在心里冷笑一下,完全不想关心这些,只对五条悟道:“我头有点痛,先回去了。” “哦,我送你?” “不用。” 虽然被拒绝了,可最强咒术师依旧落在她身后三步远的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 希音觉得他很烦,但也没有精力赶他,她确实头痛,一抽一抽,痛得厉害,让她简直没有说话的力气。 家里没有人,以防万一,伏黑惠和津美纪都被送走了。 五条悟手插在兜里,环顾两眼空荡荡的房间,再看看坐在沙发双目失神的希音,觉得非常不妙,无论怎样都没办法就这样走掉。 说来好笑,他现在有些害怕,但又说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 衣兜里被调成静音的手机振动不停,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干脆关了,然后坐到希音身边问她:“你要喝酒吗?” 把这家伙灌醉了,他应该就能安心走了吧? 希音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五条悟啧了一声,掰过她的下巴,仔细盯了她两眼,觉得她暗紫色的眼睛空落落的,就算被迫望向他,也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存在的,他没法理解的存在。 他心中那种说不清缘由的焦躁和不安不由加重了。 他轻轻拍了拍希音的脸颊,俯身过去,凑近问她,“哦,那你要做吗?” 希音转了下眼珠子,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吐着气说,“当然要啊……不然呢?”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挫刀般磨痛了五条悟的耳朵。 他很想骂一句什么,但看着面前女人幽深暗昧的紫色眼瞳,又熄了声。 “你终于想通了吗?” 希音抚上他的脸颊,“我们就是这种关系,非得彼此安慰,彼此满足不可……否则就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两个人倒在沙发上,希音撑着身体拉开些距离仔细打量他,她海藻般的长发垂落下来,像蛛网也像帷幕,不知缘何竟带着奇异的魔力,把无拘无限的六眼也禁锢在这小小的方圆之地,无法分出一丝心神。 以至于让五条悟这样的男人也无法挣脱,不能逃离,只能看着她,同她纠缠在一起,既欢愉又痛苦,无法得到解脱。 “我头痛……好像哪里都不太舒服。” 希音看着他,细长弯曲的眉毛纠结颦起,果然很不舒服的样子,然后她看他的眼神,实在让人难以分辨这是求救还是索取。 第62章 “做得到的话, 请你让我忘记……最好把什么都不要想起。” 希间纤细的指尖轻柔地划过五条悟的眉眼,这才让他意识到,他也皱着眉头, 痛苦难耐。 “你也一起忘掉吧。”她说。 五条悟扯了下嘴角, 无话说话。 过去会儿,他意识到男人果然很接近动物,他的身体兴奋起来, 希音却迟迟难以进入状态。 -- 第121页 他觉得不应该继续,希音却抓住他, 不肯放松。 “再等一会……再过一会, 就好了。” 五条悟有些出神地想,也许杰,希音,他——他们三个人,也许从一开始就哪里出了错, 所以要彼此牵制,沦陷于一个怪圈, 无论谁都无法超脱。 他想着无解的问题, 抓住希音的手渐渐收紧粗暴。 随着时间的推移,痛苦蒸腾为灭顶的欢愉,好像要让灵魂也一起融化。虚渺之间,许多东西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他听着她要断掉的抽气声,实在弄不清她是不是在哭——他也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结束之后, 希音从他身上支起身体,不满地盯着他看,“你为什么总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呢?” 什么眼神呢? 五条悟笑了笑,问她:“啊, 你又想怎样。” 她于是问他:“我想怎样都可以吗?” 今夜的五条悟格外坦诚一些,“对,都可以。” 只要你满意,你满足,不再这样折磨我……折磨你自己,都可以啊。 我们一起送走了杰,不管未来如何,我希望,我想,至少能和你一起走下去。 希音仔细端详着身下的男人,望着他那永远炽烈坦诚的苍蓝眼瞳。 她心想,是不是有什么和以前不同了吗,还是我的错觉呢? 她伸出手掌,覆上那双太过明亮,好似能看穿所有阴晦的眼睛。 “……我不想,你这样看着我。” 五条悟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音,“就算捂住我的眼睛,我也照样能看见你。” “可能我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而已?” 她低声说着,找出一块黑色布料,缠缚上于五条悟的眼上,然后捧起他的脸,凑上去亲吻。 “觉得怎样,会不会难受或者不习惯?” “戴不戴这东西,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六眼的术师如此回答,肉眼被遮住,热成像的视界和普通人的视界差别很大,但完全没法对他构成阻碍。 在可以看见极细微咒力流动和痕迹的六眼视界里,就算是无机质的建筑物和陈设品,依旧依赖细微的咒力痕迹被勾勒出轮廓。 某方面而言,反而让他更轻松了。 就算不用肉眼去见,面前的这个女人,依旧在他的视界里清晰生动。 一颦一笑,眉眼间最细微的线条,一分一毫都太过清晰,被他的想象与思念充盈,美丽不可方物。 “要继续吗?” 今天确实非常特别,他似乎额外体会到放纵并且原谅自己的滋味,因此能颇恶质地咧起嘴角,继续发出邀请。 “嗯,可以啊。” 希音有些惊讶,但很快点头应许,低下头来吻他。 * 夜幕的掩护下,无人注目的角落。 有道身影绕到护卫的监控,悄无声息地把刚埋进去不久的棺木挖了出来。 ‘她’看起来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女人,面目尚算娇好,身材也不错,但一举一动,尤其是从神态里,却透出非常异样且诡谲的东西——也许,可能,是因为在她额头有道狰狞怪异的缝合线似的伤痕。 “真是天助我也。” 打开棺盖,看着里面安详平躺,双手交叉在胸前,比起死掉,更像是沉入安眠的男人尸身,她不禁发出一声压抑不住欢喜的惊呼来。 “如果错过这一次,我还得等多久啊。” 她极满意地打量着面前的意外收获,感叹道:“果然是手下留情了啊,身上的伤口都少得可怜,想必死的时候,也几乎没有感觉吧。” 这同样意味着某种无法估量的价值。 她瞳孔微微扩大,按捺不住兴奋地向棺材中的男人伸出手指,在快要碰到那张脸时,那双紧合着,本该永远没有机会睁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清明无比地望向了她。 “哇哦,几十年总要遇到一次——咒术师的‘尸变’啊。” 女人的头颅像被掀开的罐头一样以缝合线般的伤痕为界限被弹开了,露出里面粉红色,能看到嘴和牙的一团脑花,“果然没那么顺利吗,毕竟你是,带着那种程度的不甘与悔恨死去的……所以就算化身诅咒,也没什么稀奇。” 她对着用非人般眼神注视着自己,重新于人世间苏醒的咒灵操使,咧嘴露出狞笑。 “姑且让我试探看看,你有没有资格,作为诅咒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吧。” * 这是平平常常的一天,只不过恰好是伏黑惠入学高专的日子。 对他而言,不值得高兴,也用不差期待。 吃过早饭之后,他婉拒了津美纪要送自己一程,顺便去高专的请求,独自一人换上蓝黑的高□□服,背着没放两本书的书包,坐上了前往高专的公交车。 作为咒术界的要害腹地,高专的入口甚至没有看守的人。 他就这样手插在裤兜里沉默着走进去了——因为不是头一次来,他还蛮熟悉门路的,现在想的是,既然这一届新生只有他一个,也没人通知他要去哪里报道,几点开课之类的事情,那就干脆先去找他那位靠谱且沉稳的女性监护人,问问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工作,顺便确定宿舍和食堂的位置好了。 海胆头的清秀少年微低着头安静地走在小径上,面前却突然跃出两道身影。 -- 第122页 “欢迎你,惠酱~” 体型庞大的熊猫硬把自己塞进了一套水手服里,脸颊上还带着腮红,配上它捏着嗓子的娇羞状,惊悚效果拉到满值,伏黑惠抽了抽眉毛,把视线移向它旁边,穿着同款JK水手风衣服的短碎发竖衣领男生身上。 “狗卷学长,胖达也就算了,为什么你也要玩这套啊。” “金枪鱼~”狗卷棘有些失落似地说。 落在他们后面一些,现场唯一正宗女JK,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真希扛着大刀出现了,她用咒具狠狠教训了一番同期,然后推了把眼镜,用颇有些微妙的眼神打量了伏黑惠两眼。 伏黑惠任她打量,少数的几次见面里,已经让他对这个学姐有了些许了解,他那个认真负责的监护人也有向他说明过情况。 一个是离家的叛逆女儿,另一个是根本没打算回家的冷淡儿子。 某种意义上是共同脱离了封建大家庭的同盟了。 真希按捺下略有些灰暗的心思,对伏黑惠解释道:“今年的新生只有你一个,这两个家伙说怕你寂寞,打算给你一个惊喜……不好意思,我没拦住。” “我听五条说,如果真的一直只有你一个,你大概率要和我们一起组队祓除诅咒,所以提前适应下队友风格也不错?” “一个人挺好的。” 伏黑惠冷淡的模样看起来很不给面子,“人多就麻烦,学长学姐 也会觉得突然插进来一个不讨喜的家伙很头痛吧。” “咦,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嘛。” 胖达嘻嘻笑着吐槽了一句。 伏黑惠是真的不在意有没有同伴,虽然他并没有讨厌二年级的学长学姐的意思。 他的视线在面前的三人身上扫视一圈,然后有些奇怪地问:“乙骨学长怎么不在,我记得你们二年级都是以团体活动的吧?” 虽然乙骨忧太是经历了被特级过咒咒灵里香纠缠,因此成为‘特别’特级咒术师,接着又因为里香解咒,跌成三级咒术师,最后硬生生凭自己实力重回特级的,那种特别极了的特级咒术师。 但他们二年级一直是一起活动的。 “你还不知道?” 真希挑了下眉毛,“乙骨那家伙被长期派遣去了国外,具体是去做什么我们就不清楚了。” “好像是五条给他分派了什么特殊任务吧?” 伏黑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真希嘿嘿笑着,拉开架势冲他招了招手,“其实我和这两个家伙一样很欢迎你来高专的……为了表示对你的欢迎,我们来切蹉一下如何?” 虽然禅院家的糟心事和伏黑惠基本上没有关系,但这并不妨碍真希想痛扁一顿继承了十影术的好运家伙的心情。 “早就听说你体术很厉害了。” 伏黑惠可有可无地说,“如果这是迎新必备的环节,那就来吧。” 年轻人消耗过远处发泄的精力之后,凑在一起吃起了火锅。 “不愧是被五条那家伙专门□□出来的,很不错嘛。” 真希大方地冲学弟兼堂侄比了个大拇指。 伏黑惠脸上还带着淤青,但表情依旧波澜不兴,“学姐你才真是,名不虚传。” 吃饭是最适合闲聊八卦的时候了,胖达好奇地问:“听说伏黑你是被大野桑和五条共同收养并且照管成人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吧。 伏黑惠远目了一下,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要不能说的事情,于是点头道:“对,他们俩都是我的监护人。” 真希也很好奇,“这样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一家人吗? 伏黑惠想了想,觉得在这个家里,五条悟虽然只是间歇性出现一下,调/教他,顺便关心津美纪几句而已。 但房子是他买的,家里有间卧室是专门留给他的,这样算起来,他也算一个,于是继续点头,“对,一家人。” 第63章 真希就和胖达一起叫起来了, “那真的能好好相处吗,你们家不会随时变成修罗场?” “可以坐在一张桌子上好好吃饭吗?” 伏黑惠觉得他俩的反应很奇怪,拿筷子的手轻轻顿了下, “五条不经常来, 我和姐姐津美纪算是由大野照顾……但他如果有来就会留下来吃顿饭,这有什么问题吗?” 几个二年级生对望几眼,交流了只有他们知道的信息, 然后真希说:“难道你完全没发现他们关系不好?” “尤其是一两个月之前,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发动了百鬼夜行结果伏诛之后……他叛逃前好像是大野的男朋友。在这之前他们本来就看彼此不顺眼, 自那之后, 几乎就是对着干了。“ 伏黑惠为完全陌生的名字‘夏油杰’错愕了一下,思索片刻,道:“可能确实有点吧?” 五条悟出现在家里的频率大概是一星期到半个月一次,最近几次上桌之后吃的菜都不太合他心意,不过那个家伙也照样骂骂咧咧地吃下去了。 除此之外, 家里常备的甜点和小蛋糕依旧同以前没什么区别。 综上所述,总结一下, 伏黑惠觉得自己的两个监护人之间可能有点小问题, 但问题不大。 不过他还是有点介意那个被五条杀掉的‘前男友’。 伏黑惠很早之前就认定他的女性监护人是吸引坏男人的体质。 -- 第123页 所以小时候会遇到自己的混账老爹,一两年之前会遇到太宰治……话说回来也不知道那家伙死哪去了。 他不由道:“那个夏油杰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如此,死就死了吧,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真希冲他翻了个白眼, “伏黑你因为是男性,所以才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吗?” “就算夏油杰是穷凶极恶的诅咒师,五条杀掉他是义务所在,他和大野之间也绝对结下这辈子恐怕都解不开的芥蒂了。” 然而任她如何说, 伏黑惠都觉得大野和五条悟之间没什么问题,看着他那副波澜不兴的表情,真希超大力地拍了把他的后背,‘爽朗’道:“反正别怪学姐没提醒你,他们俩之间的战争,卷进去可是很麻烦的,你最好事先想好应对的办法,以你的处境,相当难避开呢。” 胖达笑嘻嘻地说:“这家伙说不过早就习惯水深火热的生存环境了,所以根本没当回事呢。” 毕竟是入学日,偏偏作为班主任的五条悟临时有任务不在高专,伏黑惠同他确实熟到不在意形式的地步,并不觉得被怠慢。 可希音还是有把他入学的事放在心上的,不过正好不太凑巧,她负责的四年级正好出了点麻烦事情需要她处理。 忙完这些回到高专,已经是下午了。 她在得知伏黑惠已经自己报到,并且和高自己一年级的学姐学长们相处融洽,吃了午饭,就带着他 也实在熟到不会注意形式的地步,也不太在意这些,但希音还是有把伏黑惠的事放在心上的。 不过事有不巧,四年级的学员恰好出了些事情,她临时去处理了,直到下午才回来高专,回来之后,得知伏黑惠已经自己来了,于是便带着他参观校舍和教室。 “毕竟是咒术高专,和普通高中当然是不一样的。有关咒术的学习甚至实战才是主题……虽然如此,但文化课也不会落下,” 她给伏黑惠介绍高专大体建筑物的分布,作为学生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接着介绍学习内容,“负责文化课教学的一般是监督,有相当一部分是大学的高材生……不过说句老实话,教学水平过得去的很少,如果你有深造的打算,平常也要自己多努力些。” 伏黑惠可有可无地点头,身为普通人的津美纪当然是要继续读下去的,以她的偏差值和理想,不出意外会念最好的大学,相比之下,个性迟钝内敛的伏黑惠对未来就没有什么计划了。 希音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倒不是她不够关心他,只是当他决定做咒术师这个玩命的职业之后,其余的人生选择都变得不那么重要,甚至被边缘化了。 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希音于是说:“我有联系好今天有空的监督,没什么问题的话,下午你就在教室上课吧,晚上你要不要回家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事先说明一下,高专原则上是不允许走读的,就算晚上没事,吃过饭之后你也要回高专的宿舍休息。” 伏黑惠稍有些意外,但没往心里去,只是因为之前和高年级学长的谈论,莫名地有些介意起一个问题。 “你和五条,最近出了点事?” 希音略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你是听别人说了些什么吗?” 是啊,伏黑惠看着她这副轻松平常的样子,就快点点头说,但他没往心里去,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希音也果然回答他道:“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只是对有些事的看法不太相同。这是从很久之前,还是你这个年龄就存在的问题了。” 伏黑惠点点头,确实放心了,接下来就听她说——“等真到了受不了彼此的时候,以我们那边悬殊的实力差别,想必会结束得相当迅速,惠和津美纪甚至不用思考要站哪边,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咦,什么意思? 伏黑惠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不用担心的样子啊。” 希音于是笑起来,“确实不用担心……或者说,就算担心也没有用?” “啊,这样说起来,你和津美纪即将成年,越来越不需要我照顾了,这真是一件好事呢。” 伏黑惠看着她那轻描淡写的表情,听着截然相反的细思恐极的语言,简直怀疑她是在逗自己,可惜没有证据。 其实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已经隐约有些意识到希音的恶趣味了。 但终究,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还是靠谱的,所以他不能说服自己把这当作单纯的玩笑,只能抓着头发,非常苦恼地问:“就算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沟通解决吗?” “沟通是促成妥协和包容的一种方式。” 希音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我们的分歧大概牌理念范畴的,不是你喜欢吃咸的我喜欢吃甜的,或者我决定照顾你和津美纪,五条认为只要当个甩手掌柜就好……这种程度的分歧,这样说的话,惠应该可以理解吧。” 伏黑惠一点都不理解,板着脸越发苦恼了。 希音忍不住笑起来,“啊呀,不用担心,真到那一步了,没办法扳倒他,我也肯定会逃跑的。” 这不是越说越让人担心了吗?伏黑惠开始头痛了,看他那逼懵逼的表情,希音决定换个话题。 “今年一年级就只有你一个人呢,虽然大家都很想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 第124页 伏黑惠道:“没关系,一个人挺好的。” 希音知道这是他的真心话,但她认为孤零零的渡过高专时期,没有和同期并肩战斗,亲密共处就度过这段青春年华实在是件不幸的事。 她想了想,道:“其实插班生也是高专的一大传统,近几十年来,整个年级只有一个学员的情况大概出现过三四次,可通常中途就会插进来两到三名学员,变得很热闹了,倒是如果一开始就有两个学生,那就很可能直到毕业都是如此呢。” “虽然还是没影子的事,但据我所知,目前高专相关人士正和一位住在乡下的适龄女学生做沟通……她是有家学渊源的咒术师苗子,术式和血统都具备家传特色,本人似乎有想来东京进修的打算。” 除去世家这种大家族,术师中也有以小家庭的形式,世代婚姻,把血脉和术式流传下去的类型,这种家庭产生的术师通常是一代一人,并且世代累积出了一套生存方式和战斗方式……其实是相当多游走于灰色地带诅咒师的流传方式。 那个适龄女生的长辈,就是上个世代,颇具名气,极擅长咒杀的术师。 所以那个女孩子,也相当值得期待。 就算不知道‘靠谱’监护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异常敏又不幸运,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最可怕的是常常猜中的惠依旧意识到了什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光是用听的,就觉得会是麻烦到不行的家伙……应该庆幸好歹是个女生,想必不会过分到哪去吗?” 不过还是……总而言之还是别来最好! “你这孩子,还真是……” 看他这副样子,希音笑着摇了摇头。 * 伏黑惠的不幸运之处,大抵就在于越不想发生的事越会发生。 他在暗暗祈祷那个一听就很麻烦的女同期不要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将会有个更麻烦的同期,就像突然出现的流星一样,骤然闯入他尚算平静的高专生活,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最后让所有一切都脱离常轨,轰轰烈烈地奔腾而去。 希音的情报网非常灵敏,几乎在五条悟还没把宿傩容器带回高专的时候就大略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打了个电话给事件亲历者兼她的被监护人伏黑惠。 “听说你的任务遇到了一些意外……你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电话那头的伏黑惠沉默了会儿才道:“一点小伤,完全没事,毕竟五条最后来了。就是有点累,我打算就近找个旅馆休息一晚明天再回高专,哦,对了,五条他已经先回去了。” 希音不由想,是因为到了特定年龄,就一定会变得别扭,还是因为伏黑惠本来就是个别扭个性的孩子,所以才会是这种反应? 第64章 希音思考着这个问题, 道:“抱歉啊,惠,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还是很担心你。既然伤得不算重, 那你还是坐新干线回来吧,需要我帮你定车票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吧?” “津美纪也会担心的, 她要是问我,我可不会帮你遮掩, 你确定要这样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 伏黑惠只好答应了。 “你已经是咒术师了,在执行任务的中途受伤是很正常的事,回来高专拜托硝子治疗就好了。” 希音半是抱怨地这样说了一句,开始询问此次事件的细节,“那位不幸成为宿傩容器的孩子, 确实还保有自己的意识吗?” “是的,他保有自己的意识, 并且依旧有身体的掌控权。” 伏黑惠相当肯定地回答她, 然后说:“那家伙肌肉很发达,虽然没有咒力,但之前遇到的时候就让我想起了真希学姐,简直和天与咒缚差不多了。吞下宿傩的手指之后,宿傩曾经在短暂的时间里占据了他的身体……两面宿傩果然不愧是诅咒之王, 确实非常强悍,最可怕的是意识和能力都是正常人的水准,但异常邪恶。” “嗯,然后呢。” “……不过说到底还是五条更强, 确实有嚣张的本钱,几乎戏耍了宿傩一顿。” 如果五条悟不能战胜宿傩,那这次事件就完全是另一个地狱走向了。 而且两面宿傩有二十根手指,是有史以来最恶最强的诅咒,容器现在只是吞下了一枚手指而已,就已经具备特级诅咒的水准……事态远比伏黑惠能想像的更加严重。 不过这种事情本就该由大人们思考头痛,惠这种孩子很不必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希音轻笑着问道:“惠~那以你的判断和预感来看,” “宿傩有二十根手指,吞下一枚就有特级诅咒的水准,但这只是二十分之一而已。” 希音轻声道,然后扬起声调,俏皮地问惠道:“那以你的判断来看,那个就算成为宿傩容器,依旧保有自己意志的孩子,会成为你的同期吗?” 电话那头的惠沉默了会儿,呼出口气来,异常颓靡地说:“我觉得……不说百分之五十,也起码百分之九十九,会的吧?” 然后他平静安逸的高专生活,大概就宣告结束了。 * 最强咒术师带着宿傩容器——那个名为虎仗悠人的孩子回到高专,报告了事件始未和当前情况。 高层的反应异常迅捷,几乎是立即下达了死刑指令。 “哈,那层老家伙能不能有点新意,偶尔也做出点让人意料不到的决定?” -- 第125页 五条悟坐在过道上的长凳上,抬着下巴望向来特地来向他宣布判决的希音,脸上一点意外或者为难的表情都没有,抱着手臂超无聊地说。 “出现两面宿傩容器这种恶□□件,” 希音一脸严肃,看着他说:“高层当然是经过最谨慎的考量,才做下这样的决定。” 五条悟偏了偏脑袋,很奇怪地看着她,“最谨慎的考量,明明是你报告给他们之后,当场拍板就决定下来的事吧?” “以前忧太那次,起码还做了个样子评估了一下……现在索性连这一步都省了,也没人觉得应该问一下我这个现场事件亲历人的意见。” “偶尔也认清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吧。” 希音微颦着眉头,有些苦恼地说:“你虽然是事件亲历者,有紧急执行权,但两面宿傩如果觉醒,造成的危害就算是你也无法承担,所以这件事根本没有你置喙的余地……我来是宣布决定,请你执刑,而不是和你商量,请你务必履行自己身为最强咒术师的职责。” 五条悟有时候也挺想不通的,大野希音怎么就这么擅长惹火他? 白发的咒术师隔着黑色眼罩盯她一眼,摸了把耳朵,夸张地大叫起来:“哇,刚才有什么在叫吗,我怎么突什么都听不见了?好奇怪啊,我是突然聋了吗?” 希音冷眼看着他表演,看到他自己觉得无聊,终于消停下来。 “死刑这个我不同意。”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字。 “我已经测试并且确认过,那个叫虎杖悠仁的孩子,可以在承载两面宿傩力量的同时保持清醒,是千年难得一见,极为特殊的容器,难得的人才,有能吸纳并且利用宿傩能力的可能,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会成为超越我的咒术师。” 希音眉毛都不动一下,看起来并不在意他的话语。 她只问:“现在只不过是一根手指,两面宿傩却已经在那孩子身上觉醒,它会吸引剩下的手指,并且引导容器找寻剩下的手指进行吸纳,以期完全在容器身上复苏,以完整的姿态降临于此世……真到了那个时候,你确定自己可以战胜它?” “那还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就算没有到那步,你如何确保那孩子在吸引宿傩手指期间,依旧能主导自己的身体,不会沦为宿傩的傀儡?” 五条悟抱着手臂沉吟片刻,然后冲着她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其实你说的这些,我全部不能保证。” “不过我已经愉快地决定了,这孩子我保定了,他有可能造成的后果我全部一力承担。” “你觉得这样说得过去?” 希音勾起唇角,脸上冰霜般沉凝的神情突然散去,她有些俏皮地问他,“你都不能保证能够战胜完全体的宿傩……至于有可能造成的后果,你怎么承担?” “虽然你决定做的事情,目前也没人可以阻止……但起码,说得过去的交待也得给我一个吧?” 五条悟看了她一会,然后笑道:“其实仔细想想,现在如果把那孩子杀了……也很不划算嘛。他这样可以保有自我意识的容器体质,毫不夸张地说真是千年一遇,比我这个齐集六眼和无下限的术师还要难得,现在才吸收了宿傩的一根手指,就这样抹杀也太可惜了吧。” “两面宿傩这个大麻烦,是咒术界千百年的心腹大患,大家都害怕它有一天完全觉醒,造成不可收拾的灾难。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销毁,才会留存至今,现在销毁它的办法不就摆在眼前吗?” 希音挑了下眉毛,道:“你的意思是,比起现在就执行死刑,浪费珍贵的容器,倒不如等他到达‘极限’的那个点,再连同两面宿傩的手指一起,彻底销毁?” “所以死刑不是取消死刑,而是延后它。” 这种程度的妥协和让步,对五条悟来说还蛮不爽的,但他依旧点头应了下来,“对,只是延后。” 无限期的延后。 “既然你的心意如此坚决,我也努力过,确实改变不了你的想法。” 希音点点头道:“你的意见,我会反馈给上层。” “啊,那就辛苦你了,那群老头子,会同意吧?” “这种事情,现在我怎么知道?” 六眼的术师好像没听到她的回答一样,又问了一次,“所以,会同意的吧~” 希音略顿了顿,颇有深意的说:“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要看你的意志有多坚决吧。” 五条悟笑了下,拿手比了下身后紧闭的房门。 “你可以进去,用自己的判断评估看看里面这孩子的情况。” 有必要吗? 希音并不动作,只笑着望向五条悟道:“我当然知道,他肯定是个好孩子……我有好好向惠了解事情的经过,要不是为了救他,这孩子也不至于把宿傩手指这种一看就很不吉利的东西吞下去。” 魔女拿手指头卷着自己的头发,饶有趣味地对最强咒术师说:“正因如此,我不免会想,他是那样善良温柔会替别人着想不顾自己安危的好孩子,你擅自替他做这种决定不是很过分吗?” “哈?什么叫擅自决定,我可是避免了那家伙的死刑耶。” 五条悟超不满地叫起来,“代价只是成为我的学生,被我监管而已——难道我不是个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吗?” -- 第126页 希音看着他,仿佛在看个任性的孩子,眼神无奈而纵容又带着透露出兴味,“但你根本没有仔细和他说明事件的严重性吧。” “虽然现在只有一根手指的力量,但宿傩的意识确实已经在他身体中觉醒,同源的力量会形成共振,分散于日本各地的手指也会被解放……这是什么概念,整整十九个,力量超越普通特级的诅咒哦。” “两面宿傩的手指本来就是定时炸/弹,迟早都会砰地一声爆开,炸得既热闹又好看……就算真出什么事,那也只是提早了而已。” 五条悟对她的危言耸听嗤之以鼻,“况且又不是每个时代,都有我这样的术师,爆发在这个时代,对日本来说,绝对是种幸运。” 这就是当代最强咒术师的自负了。 “我绝对没有质疑你的意思,我也认同,你确实具备承担一切后果的心性。” 她移开视线望向那扇紧闭的门,“但里面这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他有足够的器量承担复数以上的性命吗?” “两面宿傩这种量级的诅咒,况且是咒术师死后所化,具备超级普通术师的智慧和意志,就算是极短暂的失控,能造成的破坏, 对你这种身具同等级破坏力术式的咒术师而言,应该不难想象……真到了那般田地,这孩子会不会由衷地怨恨,今时今日,执意保下他性命的你呢?” “希音,你真是心思缜密,想的永远比别人多,比别人细。” 五条悟甚至拍起掌来,“你考虑的这些事情,我就完全不会想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是最强嘛,你们这种弱者瞻前顾后,成天担惊受怕的毛病,我实在是没办法理解。” 他昂着下巴,毫不掩饰自己的嚣张。 “抱歉,其实我也不想理解……我想做,并且判断自己能够做到,那就非做不可,我也用不着谁理解,谁感激。” “安心吧,我会好好承担后果……” 他话锋一转,超恶劣地说:“其实就算到最后真的没法承担,那也没办法吧?” “对呢,说得也是,有什么办法呢。” 希音意味不明地抛下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这里。 宿傩容器——高一学生,虎杖悠仁的判决和命运,就这样被确定下来。 * 夜里下了一场雨,细碎的雨音仿佛谁的脚步,走进了她的梦里。 清晨六点整,希音睁开眼睛,去卫生间洗漱。 洗过脸之后,她抬眼看了眼镜子,觉得里面的女人苍白的肤色几乎像鬼一样。 她晃了晃脑袋,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昨天睡着了之后,希音好像梦见了让人不安的东西,但现在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第65章 其实被这样影绰的梦和头痛困扰,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算下来,好像就是从夏油杰被五条悟杀掉之后。 希音有时候会想, 她果然不该在最后去看他那一眼的, 什么都改变不了,反倒徒生困扰——就像被某种怨念纠缠一样。 挥开无益的思绪,她到了高专, 接待过两个三年级的学生,被硝子造访。 硝子看着她, 挑了下眉毛, 问:“又没睡好?” “最近看你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的样子。” 希音半认真地同她道:“是啊,总会做恶梦,然后也头痛,你那边有能够解决困扰的药吗?” 硝子说:“当然有了,不过药只能治标……你要是真不舒服就去医院检查看了, 还是说是心病呢?” 希音皱着眉头说:“总觉得在发生什么很糟糕又没法阻止的事。” “是预感?” 硝子歪了下脑袋,“咒术师的话, 不论是灵感还是预感, 都比普通人更强些,这可是有实验数据支撑的……所以你的忧心可能也不是无地放失,说来听听?” 希音沉默了会儿,道:“和杰有关,我总觉得他的事还没结束, 也许还会发生什么更糟糕的事。” 硝子实在有些惊讶,她本来以为希音的烦恼应该和五条悟有关系才对,他们这段理不清剪还乱的关系……最近听说还为了宿傩容器的事吵了一架。 她想了想,小心道:“你就是思虑太重, 没休息好,才会这样想吧?” 顿了顿,又说:“话说回来,五条把杰安置去了哪……你去看一眼,也许会更安心点。” 那天,五条悟找了五条本家的人处理夏油杰的身后事,希音全程没有关注。 在希音看来,夏油杰已经死了,没有他的思想和灵魂,留下的尸体就只是没有意义的烂肉而已。 所以她也不知道五条悟最终把他安置到了哪里。 此时她却有些意动,想去看一眼。 可想起还要特地问五条悟,她就下意识的有些排斥,认为就算去看了,也完全不会改善情况。 我到底是怎么了呢? 她低下头思索,脑中飞快地掠过一个念头——难道是违背束缚的惩罚已经来了吗? 因为我已经打心底里决定不去饯行和父亲的,那个约定了。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她久违地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大野家,第二天,就收到了一封从本家寄来的信。 起码有两三年,没人给她寄过信了。 怀抱着有些微妙的心情,拆开那封被装在没有任何标记的信件,她在阅读信的内容之前,先看向最后的署名。 -- 第127页 那是,大野知子。 她微微闭眼,良久之后,才从记忆深处翻找出一张苍老的妇人面孔。 信只写了一页纸,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些流于书面的关心之语,占据重要篇幅的,却是一两百字的‘真言’。 大野知子在信里这样说——‘如果有想不通的事,或者不能解开的困扰,不妨试试念诵真言,也许能够得到启示。’ 这种语焉不详的说法,听起来简直像是个带着不详意味的恶作剧,说不定念了这段真言,才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 希音带着些玩味如此想着,却举着那张信纸,真的诵念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在最后一个章节结束之后,她仿佛听到了一声空灵的脆响,脑中清明不少。 她于是继续默诵了几次,觉得数天来一直纠缠她的头痛似乎也不翼而飞了。 啊,看来我真是太不关心大野家了。 她如此想着,把这张信纸好好收了起来,当即决定回本家一趟。 阔别数年之久的大野家,同她上一次造访几乎没有区别。 她的侍女笙兰依旧是那副干练清爽的模样,她比希音大几岁,但还做少女打扮,似乎还没有嫁人。 希音虽不怎么关心她的处境,见此也不免过问一句,“你千万不要为了我,拘束自己不去经营自己的生活,有必要的话……” 笙兰有些惊讶,随后笑着道:“我当然要奉献一生侍奉作当主您的,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您才是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希音于是笑了笑,不再言语。 她这些年的尽心侍奉确实省了希音许多麻烦,让她能安枕无忧地做个甩手掌柜。 但她这的奉献,与其说是为了希音,倒不如说是为了大野家的当主,希音并不会因此生出歉疚之情。 约定俗成,家族传统,有时候就是这么回事。 “知子夫人近来可好?” 她也不绕圈子,听笙兰说了些家中近况之后,就直接了当地问向此行目的。 笙兰略想了想,道:“想来是好的,并没有听说有什么不协。” 她也很了解希音,知道她不会没有原因地关心一个几乎从不见面没有交集的家族老妇。 “您要去拜访她吗?” “是。”希音点了点头。 笙兰没再多问些什么,随手招来一个女孩,吩咐道:“去找须薇来,如果她不在,叫美和子来也行。” 须薇是知子的女儿,美和子就完全是个陌生名字了。 笙兰非常体贴地向希音解释了道:“美和子已经九岁多了,你上次来的时候,须薇才刚生产呢,时间可过得真快啊。” 希音沉默不言,笙兰却叹息着感慨了一句,“您还是和当初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呢。” 美和子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看得出来颇受宠爱,性格和相貌都相当俏皮可爱,又不至于惹人厌烦。 笙兰和她聊了两句,指了指希音道:“这是我们的当主大人,她想看看你的奶奶,那就麻烦美和子你带她去一趟吧。” 美和子用亮晶晶的眼睛打量了希音几眼,眼中满是好奇,“当主大人是和蔼的人吗?” 笙兰不由失笑,“当然是了。” ‘和蔼’的当主并不擅长应付的美和子这种自来熟,小太阳一样的类型,一路上只听着小女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非常沉默。 希音实在不喜欢大野家,连带着也无法喜爱大野家的人们——虽然他们同气同根,起码在她面前既可亲又可爱。 美和子很少遇到希音这种不愿意搭理她的类型,但这倒是没妨碍到她对她心生好感。 在到达和子的居室时,丢下一句,“我很喜欢当主大人,愿意为您效力,您完全不像太奶奶说的那样,是可怕的人呢。”才蹦蹦跳跳地进去房间通传去了。 ‘可怕的人’眉梢微动,安静地站在外面等待。 不久之后,可爱的美和子领她进了房间。 大野知子已经是□□十岁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她腰背佝偻,花白的发丝在脑后挽起,看人的时候眼睛是眯起来的。 众所周知,咒力有强化□□的作用,因此咒术师就算老了,也通常保有强健的体魄,比如咒术界的高层,也比如禅院当主直毘人。 所以知子就算有一定量的咒力,大抵也是称不上咒术师的。 这位几乎可以算是普通人的老妇人细细打量了希音几眼,颤巍巍地行了礼,“谢谢您愿意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是有什么事呢?” 希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任她动作并不阻拦,行礼过后也任她自己直起身体,并不上前搀扶,显得非常冷淡。 直到这时,才问候寒暄了两句,然后提起她寄给自己的信。 “您是为了那封信才来找我的,‘真言’有帮上您吗?” 知子如此问道,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当主大人离家太久了,年轻人都像您这样,离开家了就不肯回来……要过很多年之后,才知道到底还是家里好呢。” 这老妇人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倒是奇异地和她还不满十岁的重孙女重叠了。 “可我想,当主您就算声名颇佳,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前代家主去世得早,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告诉您。” -- 第128页 知子说:“我是家里的老人,现在也没有几个比我大的还活在世上了……当然有义务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您了。” 希音笑了一下,道:“您说我名声好……难为您在家里深居浅出,还这样关心我的消息。” “我虽然老了,耳朵又不好使,但也知道您一直很平顺,没出什么事情……” 知子有些含糊地说:“我想您毕竟是个女孩,不能和您的父亲……前代家主相提并论的,想必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原来如此,声名颇佳的意思就是没把恶名传回本家的耳朵里。 指没有作恶到传到本家耳朵里去。 ……说来也是,父亲确实是相当可怕的咒术师呢。 希音有些恍惚地想,可是父亲究竟做过些什么,才能被称之为可怕呢? 她不太想得起来了,回忆着往事,眼前突然闪过的,是母亲里奈的影子,再接着就是父亲临终前的样子了。 最后画面突转,变成还是稚童的自己——咒术师会招致不幸,咒力和术式都是如此。 ‘她’微微笑着,冰冷而笃定地说。 希音又同知子聊了会儿,可惜并没有从她嘴中知道些别的信息。 知子只知道那段真言会对她有帮助,其他几乎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深问过几句之后,她明显变得不自在起来,看得出完全不想和希音谈论这些。 希音于是就向她告辞了。 她本来打算待个半天就回东京,现在倒是觉得自己因为太排斥本家,以至于对本家了解太少……几乎到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 很应该仔细想一想了。 笙兰得知她决定多留几天,连忙给她整理房间,务必要让难得留宿在家的当主住得更安妥舒适些。 第66章 希音于是托称自己不太舒服, 向夜蛾请了假,静下心在本家住下了。 她几乎不管从东京传来的消息和杂事,白天翻阅家中的藏书和文献, 晚上至多和津美纪与惠聊上几句, 就早早歇下了。 这样几天过去,她渐渐意识到了大野家的异常。 正常世家,不论成员多寡, 总归是由具备血缘关系的主支和分支共同构成,维持他们的纽带正是血缘, 每个成员都有可能觉醒家族最传统、最强力的术式。 比如零咒力、天与咒缚的甚尔, 生下了觉醒十影术的惠。 可是大野家截然不同, 有资格继承当主之位的主支和家族其他成员泾渭分明,分支觉醒的术式,多半是式神使,大野家有史以来的当主, 却没有一个有证据表明是式神使的,这证明他们根本是两支不同的血脉, 甚至从不通婚。 总结一下, 大野家的主支,更像是被世家外壳包裹着的,一脉单传的小家庭。 可既然没有血缘,分支与主支也从不通婚,那么维系家族的纽带究竟是什么呢? 千百年形成的惯例传统确实具备非同小可的力量, 让现在的大野族人,甘心替希音这个一甩手就几年不回来一次的当主效忠也不稀奇,然后这么久以来,维系它没有崩坏的, 必然是某种希音尚且不明白的力量。 如此思索的希音,试图回忆自己可怕的,强大的父亲,他的术式是什么呢? 可任她如何回忆,有关于父亲的记忆都像被笼罩在一层雾气般难以分辨。 “难道这也是束缚的一部分吗?”她喃喃自语。 死水般平静找不到出口的生活持续到第三天的傍晚,她迎来了一位意外访客。 “最近京都这边出了什么事吗?” 她推开格子窗,看着身材高挑的术师跳起来,不由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过来这边?” 京都是咒术界的圣地,咒术世家的扎根地,虽然诅咒的数量一点也不比日本其他地方少,但是鲜少会有需要外援的时候。 毕竟家族腹地,世家就算不为外人考虑,也很乐意清理一下家门口。 “京都好着呢,我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 五条悟没穿高□□服,而是一身衬衫西裤的打扮,戴着样式普通的墨镜,显得正常而帅气,想必走在路上只会比寻常人更吸引眼球一些。 大野家位于京都郊区,离最近的新干线车站都有一小时多的车程——这顺便可顺得有够远。 猫咪会关心他的伺主吗? 希音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故意逗他,“你不会是听说我不太舒服,所以有些担心,特地绕远路过来看我吧?” 五条悟直接点头承认了,他打量她几眼,说:“不过你看起来还好……说什么不舒服,特地请假休息,果然是借口吧。” 他啧了一声,“亏我还在想,应该不会是我之前气到你了吧。” 希音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说什么,不由失笑,“这有什么好生气呢。” 既然她以捉弄、折磨人为乐,那怎么会因那些反应生气呢? 要说生气,也应该是被逗弄的猫咪生气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近些年来,猫咪确实越来越不好捉弄了。 他本来就是霍然乐观的个性,极擅于自我排解……否则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想必已经改变他了。 六眼的神子逐渐成长为成熟可靠的男人,如果真有什么足够动摇他的事,想必会以灾难的方式降临,并且改变一切…… -- 第129页 “你在走什么神呢。” 最强咒术师一个弹指,把她从发散的思绪中拉扯回来, “我可是忙里偷闲,丢下学生,特地跑过来看你,怎么,你不感动吗?” “超感动的。” 她轻盈地笑道:“那看也看过了,也知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五条悟很不满,“你怎么这么冷淡,这不是才刚来吗,居然就要赶我走。” 希音于是有些惊讶地说:“啊,我还以为你是在任务中途拐过来的,你又不是我,行程安排一直很紧张才对,这样浪费时间真的没关系吗?” 五条悟沉默了会儿,在希音觉得他有些生气了的时候,才咧嘴笑道:“不是出任务,是回本家一趟,为此还特地请了假。” 他解释道:“两面宿傩的手指,大部分位置去向都算清楚,但还有几根下落不明,虽然悠仁迟早会找到它们,但我觉得起码也要大概了解一下,所以打算回家问下家里的长辈。” 原来他们是因为相似的理由回来京都的。 希音于是问他,“那问出结果了吗?” “没有,不关心世事简直是五条家的传统。” 最强咒术师摊了下手,看起来有些无奈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然后我想,与其在本家那个让人做噩梦的地方睡一晚,倒不如过来看你,你总不会不愿意收留我一晚上吧。” 有什么不可以呢? 况且希音正好有些话想要问他。 可看着五条悟那有些委屈的样子,她却做出副考虑衡量的样子,打量他几眼,为难道:“我家也挺麻烦,要是被人发现,我会很头痛的。” 五条悟暗暗磨了下牙齿,要是几年前,他可能会气得和希音吵起来,然后再憋屈地被她赶走。 他现在的耐性和脸皮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那就干脆一起出去住吧,好不容易空出来的时间,如果能来一次只有两个人,不被打扰的约会就再好不过了——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他知道希音肯定不会答应,只好委委屈屈地撒起娇来,”难道你要赶我走,这么大晚上的,你让我去哪里?我现在又累又困,倒下去就能睡着了耶。” 这话说得实在是很不要脸,希音看着他不说话了。 五条悟只好更加委屈地说:“我会很安静,万一有人来也会好好躲起来,你只要给我铺一床被子就好……要是能给我拿点心过来就再好不过了。” 希音看着这只好大一条,偏偏撒起娇来还娴熟得不行,还有几分可爱的’大猫‘,恶趣味道:“那好吧,你可以留在这里留一晚,不过在我家,就要听我的话哦。” 为了不被狠心的女主人赶出家门,他当然只有答应的份,“行行,都听你的,仅限今晚,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虽然五条悟表现得大义凛然,像要为留宿权牺牲了一样,但希音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翻找出一套和服让他换上。 她的卧室里当然不会有预备男人的衣服,好在不论男式女式,和服宽松,他也穿得上去,而且换上之后还不算太难看。 希音摘掉他的墨镜,隔着段距离打量几眼,笑道:“还蛮适合的。” 最强咒术师固然个性嚣张,戴着眼罩或者墨镜的时候显得很不好惹,个子在大部分不超过一米八的日本男性中也鹤立鸡群,更显得富有攻击性,可光从那张池面的脸来说,他其实是精致秀丽那一挂的。 是个颇具日本传统风格的美男子,当然也很适合日本传统服饰。 五条悟低头看了眼自己,完全没有被迫穿女人衣服的不爽和窘迫,反而有些兴致勃勃。 “这是你以前的衣服?不太像你的风格。” 这是件黑底,带着淡黄色枫叶纹的振袖,华丽内敛。 希音思索了会儿,道:“不记得以前穿过,应该是他们给我预备的。” 她不打算和五条悟谈论自己和家族之间的冷淡关系,而且另有重要的事打算问他,于是道:“悟,我有术式吗?” 这实在是个奇怪的问题,对咒术师而言有无术式就像白纸上有没有画东西一样一目了然,就算别人一时间无法判断,术师本人也最清楚不过。 就算是七八岁刚觉醒术式的孩子,也会像习惯呼吸一样自然而然地了解并且使用它才对。 五条悟很奇怪地反问她,“这你还要问我?” “当然是没办法确认才会问你。” 五条悟倒也没卖关子,直接肯定道:“你当然是有术式的……可你如果想问我是什么术式,这我就不知道了。” 大野希音的术式是什么,从学生时代的初见开始,这对五条悟来说就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谜题,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才把最初、也最被介意的问题模糊淡化。 希音虽然到至于认为他的六眼无所不能,但也有些失望。 “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你看无法看穿的术师和术式呢。” “基本上没有。” 五条悟竖起食指,道:“但偶尔也会有特殊的状况。” “我只能告诉你,你的术并非烂大街的货色,和式神也没关系……说不定还很麻烦,不能用就算了。我的预感告诉我,不使用它对你来说也许更好。” 现在问题不在于要不要使用,而在于不了解,根本无从用起。 -- 第130页 不过这个结果完全在希音的预料之中,这些年她也早就习惯不依赖任何术式的战斗方式……这几年甚至极少有需要她动手的时候。 而且她认同五条悟的判断。 在她身上,世代流传下来的术式,可能确实会带来麻烦,否则也不至于被大野家讳莫如深,翻遍文书资料都难窥一点端倪。 但她又觉得,这是迟早会解开的谜——总不至于有哪个咒术师会懵懂迟钝到永远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术式,直到死去吧? “如果你累了,就先去睡吧。” 她轻声道:“我看一会书。” 之前还说自己困得不行的某人并不休息,只盘腿坐在房间的角落,单手支脸,安静地盯着她看。 希音以为,以猫咪这种耐不住寂寞的个性,一定过不了多久就会闹腾起来,但直到她翻完了一本书,他都是这样安静且乖巧地看着她而已。 养过精力旺盛猫咪的人应该能体会她此刻的心情,被闹腾烦恼的时候只想打击捉弄它,可它真的安静乖巧下来,端正地蹲坐在一边,安静地连尾巴也不甩一下,只用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就会心痒痒的想和它玩了。 希音于是合上书本,凑过去看他。 “你是在等我吗?” “你说呢?” 六眼的术师压低声线,有意勾引她,“毕竟这里是你的地盘,我很担心不让你满意,会在睡着的时候被你丢到大街上去。” 希音吃吃地笑起来,五条悟按住她的手,凑过去,有些谨慎地亲吻她。 他今天果然很听话,她只是轻轻推了一把,就顺从地倒在了榻榻米上。 过了会儿,五条悟问她:“你什么时候回东京?” 希音迷迷糊糊地回答他道:“等想回去的时候,再回去吧。” 第67章 凌晨时希音迷迷糊糊听到了五条悟在接电话, 然后骂骂咧咧抱怨两句,跳窗走了。 如果不是下午接到了伏黑惠的电话,她应该会在京都本家这里待得更久一些, 而不是当天就回了东京。 “我没事。” 伏黑惠看起来确实还好, 除了神情有些萎靡。 他低头着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怔忡地说:“只是终究什么都没做到,没能……” 希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便有道超有元气,甚至有些凶恶的女声打碎了颓靡悲伤的气氛。 “好歹你也留到最后了, 我才是超丢脸地, 半途就被迫退出了耶!” 伏黑惠那虽然不被期待,但还是风风火火闯入了他的高专生活,而且比想像中更麻烦、超难缠的女同期钉崎野蔷薇超大力地在他后背拍了一把,拍得他一个踉跄。 她究竟是想安慰他还是想发泄怨气呢? 可能都有吧。 “对手可是特级诅咒……最后又干脆变成那个活了一千年的两面宿傩,我们三个, 能捡回两条命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握紧拳头, 皱着脸一副恶人模样, “悠仁那个家伙,也算是尽力了……他肯定不想看到我们这样!” 她动作极轻地吸了下鼻子,“真可恶啊,擅自丢下我们两个,自己甩帅死掉这种事情……” 新来的女生原来是这种个性吗? 事先就知道野蔷薇的术是刍灵咒法的希音本以为她会是更阴柔些的个性, 现在倒是很有些意外。 野蔷薇橙发橙眼,比希音还矮一些,纤细小巧的一小只,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蓬勃怒放的生命力, 人如其名,确实像一丛野蔷薇。 倒是和沉闷内向、欠缺活力的伏黑惠很互补,也许能成为合适的战友。 希音这样想着,叹息着道:“你们都还是一年级而已,就被迫面临这样和同伴分离的场面。但身为咒术师,以后也大概率难以避免这样的事发生。如果你们无法接受,现在……” 野蔷薇打断她的话,“当然不能接受了,这谁受得了!” 她看起来可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打算,“我要努力变强,以后管它特级还是几级,统统用锤子祓除掉就好!” 真有干劲,果然是适合当咒术师的苗子。 希音觉得有‘活泼’的野蔷薇在,惠这边用不着多担心了,于是决定去看一看之前从未见过,以后大概也没机会再见的虎杖悠仁。 高专停尸间。 “就生命力而言,人类果然比不上诅咒。” 打量着面前的尸体,硝子啧啧称奇,“失去心脏的同时维持高强度战斗,并且刻意不去恢复它……这种事,就算是掌握反转术式的我也做不到啊。“ 她转头望向坐在房间另一边的五条悟,“五条,你可以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有够阴间,五条悟冲她龇牙一笑,“暂时还没有尝试的打算,以后有机会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 “喂。” 说完,他转头望向旁边站着的伊地知,满脸不善,下巴微抬,“这是报复吧?” 不知从何时起,他很习惯戴眼罩了,宽长硬挺的纯黑布料让他柔软的银白短发也竖立起来,配上那身挺括的高□□服——帅气还是很帅气的,但风格和戴墨镜或者露出眼睛时截然不同。 当遮住过分迤逦的苍蓝六眼和精致秀丽的眉眼轮廓,他看起来不好惹了许多……更有恶人的气场了。 “趁我不在,顾不上,特地把一年级新生送去解决很可能演变成特级诅咒的事件。” -- 第131页 最强咒术师非常不爽,并且一点也不吝于让别人知道这点。 “那群老头子的第一目标是让身为宿傩容器的悠仁死,至于顺带的另两个,死也好,不死也罢。无关紧要,正好拿来给我添堵。伊地知,那群老不死的,就是这么想的吧?” 可怜的监督脸色苍白,额溢冷汗,确实有一半是因为心虚——因为他良心尚存。 “呃,不是这样的……这次事件,虎杖悠仁的死,谁都不想的。” 五条悟怎么可能听得进他这无力的辩驳呢? 他冷哼一声,不置一辞。 “伊地知,你先回去吧。” 希音微笑着解救了他,“我会向他解释清楚的。” 伊地知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抹着冷汗离开了停尸间。 人都已经死了,反正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希音于是温温柔柔,好声好气地给他添堵,“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也不能把火气发泄给无能为力而且尽心工作的人,会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压力和心理负担哦。” 五条悟抱着手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气音,完全不想说话。 希音没再理会他,走到硝子身边弯下腰打量虎仗悠仁。 他胸口正中那个已经被清理干净血迹的伤口看起来空洞诡谲,他的面容却很安详,仿佛已经安然接受了这花样年华便不幸离世的命运。 确实是个相当温柔,打心眼里为别人考虑的好孩子呢。 从伏黑惠那里,了解了事件始未的希音如此想着,轻声呢喃道:“如果你就这样死去,给一切画上休止符……也未偿不能算是个好结局吧。” “事到如今,你还说得出这种风凉话。” 这声压抑着怒气,冷冰冰的质问,来自于坐在一边没有动作,但存在感异常强烈的最强咒术师。 “还真是有够过分。” 有别于那似乎就要蒸腾起来,另人悚然的怒意。 他脸上却是带着笑的,此时微偏着头,打量着她说:“虽然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可我果然还是习惯不了,无论如何都觉得很不爽啊。” “那还真是抱歉呢。” 希音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没体谅到你的心情,虽然大部分人不看好……但虎杖悠仁毕竟是你寄予厚望的学生。” 她直起身向五条悟鞠了一躬,“那就请你,务必节哀顺便。” 说完,她就带着面具一样没有温度,滴水不漏的表情离开了这里。 硝子目送她离开,觉得自己这两个同期间的气氛已经到了很可怕的地步,要不是还有那层关系在……不,就因为还有那种关系,所以事态才严重到没法袖手旁观的地步了吧? 她一边思考如何组织语言,一边戴上塑胶手套。 五条悟觉得她要开工了,用轻松到有些欢脱的语气说:“硝子,这可是我珍贵的学生哦,无论如何,要好好地派上用场才行哦。” 从这种变脸速度,还有这让人不知如何形容的粗壮神经看……你们俩不是蛮般配的吗? 硝子心里吐槽,不太走心地说:“那当然了,你以为我是谁啊。” 她侧过身,仔细打量面前的同期几眼。 “你该不会觉得这次事件有希音的手趣÷阁,所以才这么生气吧?” 五条悟略挑了下眉,有些意外的样子。 硝子有点害怕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话,于是像机关枪一样匆忙道:“我知道这几年希音和高层走得相当近,说是上面那群家伙的心腹也没什么问题……老实说,这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来,有时候我也不太能猜得出来,所以也没法保证什么。” “不过这次事件应该和她没关系的,不提她上午还在京都,光从惠也被牵连,差点没命来说……她对那孩子还是很上心的,这你也清楚的吧?” “对,希音对惠还蛮上心的。” 五条悟表示赞同,“不过硝子,你误会了一些事哦。” 硝子作洗耳恭听状,等他发表意见。 “就算这次事件没牵扯到别人,只有悠仁一个,也不会是她的手趣÷阁。” 五条悟竖起食指摇了摇,“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她喜欢折磨别人,所以这种一面倒,摆明送人去死的事,她不会做。” …… 这能算是一种信任吗? 硝子眨了眨眼,感觉有些微妙。 她纠结了一下,然后问:“那你怎么还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稍微有点吓人哦~” “当然是因为受不了她了。” 五条悟靠在椅背上,仰着头说:“我忍她很久了,偶尔有忍不下去的时候也很正常吧。” 硝子不明所以,但直觉告诉她不应该再问下去了,于是点点头不再言语,准备进入工作状态。 五条悟确实很不爽,可他的情绪与其说是对希音的,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 虎杖的事算是个引子,让他想起了这些年林林总总发生的事情……包括杰的事。 仔细想一想,我对她的承诺,好像从来没做到过。作为男人,实在有点差劲啊。 最强咒术师面露苦笑,摇了摇头,也难怪那家伙,一直都不肯信任我。 很早之前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他是最强,能做到的事情也是有限度的,能拯救的永远都是向他伸出手,准备好要被他救的人。 -- 第132页 可是大野希音,她就像是闭着眼睛沉在水里一样。 他愿意向她走近一百步,不需要她向前走一步,只要愿意伸手,他就会抓住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松开。 可她到底愿不愿意呢? 事到如今,五条悟无论如何也无法确定。 他少见地沉浸于自己阴晦的,找不到出口的思绪里,突然听到硝子一声低低的惊呼。 再接着,有道熟悉的,清脆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 “咦,这里是哪里?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糟糕的世界……意料之外的奇迹偶尔也会发生啊,就比如现在。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五条悟竖起右手向他失而复得的高材生打了声招呼,“呦,欢迎回来,悠仁。” □□着身体,从解剖台上坐起身的悠仁有些搞不清状况,他摸了摸后脑,对他不靠谱的班主任说:“我好像也不是刚从外面回来吧……那个,伏黑和钉崎,他们俩都还好吧?” “大家都很好,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 五条悟跳起来和他击了一掌,“现在你也醒过来了,一年级全员复活!” 硝子用手指头拈过件病号服递过去,示意虎杖悠仁注意一下自己的真空状态。 “看来没我的事了,你们慢慢聊吧。” 她这样说完,把空间留给这对师生,自己走了出去。 离开房间之前,硝子有些突兀地想起之前希音对虎杖悠仁所说的话。 她说‘如果你就这样死去……’ 这不就像早就知道那孩子不会那么简单丢掉性命,在失去心脏超过二十四小时,毫无生命体征的现在,依旧有复活的可能。 这样想起来,悠仁的复活,简直就像是被蒙上阴影的诅咒一样。 硝子不由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低声抱怨,“我肯定是被那家伙传染了,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悲观了……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件好事嘛。” 第68章 早晨七点, 希音呼出口气来,在床上睁开双眼。 昨夜她又做了一晚的恶梦,那些连绵、阴暗的梦境, 经历时感受到的心悸和不适好像还残留在身体里, 睁开眼之后,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一鳞半爪。 希音闭了闭眼,试图再次回忆梦境的内容——她认为这并不是单纯的恶梦, 想摆脱它,也非得了解它不可。 然而, 再如何回忆, 她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头更痛了。 她扶着额头坐起身,把床头柜那瓶刚开封的安眠药丢进了垃圾筒,昨天睡下之前她按照双倍的用量吃了药,可惜一点用也没有。 洗漱间。 希音望向半身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惨白, 越发衬得那双暗紫眼瞳幽幽湛湛,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 像口望不见底的井。 简直像个女鬼, 是她自己也由衷讨厌,不想看到的模样……虽说她也没怎么喜欢过自己。 希音合上眼,默念那篇第一次使用就烂熟于心的直言,默念了十几遍,才觉得那如附骨之疽头痛和心悸从身体中散去了。 她又抬头望了眼镜子, 用了粉底液遮盖,这才觉得勉强看得过眼。 打开手机,她才发现五条悟凌晨发了条信息给她,这对他而言是常规操作。 希音点开信息随意扫了两眼, 眉毛皱了起来。 ‘你现在在高专吗?’ 对面回信息很快,‘在。’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你。’ 现在伏黑惠住进高专了,家里只有她和走读生津美纪。 今年高二的JK很体谅人而且勤奋,现在家里的早餐已经被她承包了。 希音坐上餐桌,优雅而不失速度地吃着早饭,津美纪看出来她有事赶时间了,很懂事的没有和她多说什么。 “不用担心,我完全没事的啦。” 五条悟看到她的时候,竟然显得有些高兴和得意,“那家伙虽然在特级里也很不错,领域运用也非常纯熟,可惜挑错对手了,正好被我拿作给学生教学的素材使用了。” “所以你已经祓除它了吗?”希音问他。 最强咒术师僵硬一下,偏了偏头,“啊,这个。难得碰到它这个等级,还算有趣的对手。玩得有点过火,大意了……其实也不是大意。” 他描补着说:“头次见到智力在线,清晰意志,甚至能像人类一样交谈沟通的诅咒,这样珍惜的品种,居然还能有同伴……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同伴,会冒着被我祓除的风险在我眼皮子底下抢人,因为特别擅长逃跑还让它成功了。” “咳,……正好悠仁也在,那家伙很机灵,知道对准他攻击,我总要顾及学生,没办法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所以还是被它跑了。” “不次于人类的智力和清醒意识,而且还有互相帮助,没准比它更难缠的同伴?” 希音纠结地皱起眉头。 “嗯,没错,就是那么回事。” 五条悟扯了下嘴唇,仿佛一个把事情搞砸,试图遮掩过去的小孩子,“不过不用担心,下次再被我遇到……我有预感,绝对会遇到。说不定还是两个一起,绝对,会干干净净地祓除掉!” “你也知道啦,我做祓除诅咒的工作也有十来年了,头一次遇到这种类型,实在有点好奇新鲜,稍微玩了一下,最后不小心让它们跑了……应该也可以理解?” -- 第133页 猫这种动物,玩丢了应该抓住的老鼠,还会向伺主撒娇卖萌,试图萌混过关? 希音神奇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今天五条悟比平常更紧张奇怪些,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线了……如果不是他遭遇的突袭,就性质而言实在太过特殊严重,她可能提得起劲哄哄他。 可是现在,她只想尽量明晰地了解清楚事件经过。 “有不亚于人类智力,被清晰意识支配行为的诅咒,并且有组织,并非孤身一人。” 她试图总结信息,“其中一个,特意埋伏在你回高专的必经之地,还等到你支走伊地知才现身袭击……怎么想,都完全是冲着你来的吧?” “对,就是这么回事。”五条悟点头应同。 “详细经过可以说说吗,你的话,应该会尝试和它交流沟通才对,这部分也尽量详细些告诉我吧。” 虽然以他那自负爱玩的个性,这纯粹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大概不会有意识地向它探听情报。 最强咒术师倒不是不配合,可惜他讲述的内容,格外偏重于自己是如何轻松写意,把那个自称‘漏瑚’的特级诅咒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为了向学生展示生动的教学,还特地把它晾了会儿,回高专拎来虎杖悠仁,用他的领域无量空处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胜利。 至于最关键也是最后部分,漏瑚的同伴是如何出现,使用了什么术式,从他眼皮子底下救走它的,这部分内容就格外省便模糊了。 希音看着他不说话。 五条悟有点紧张,“别这么看着我嘛,下次不会了啦~再让我遇到,绝对会好好祓除掉的。” “……” 希音微妙地笑道:“我之前还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大概已经成长为可靠成熟的男人了。现在看来,这完全是错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啊。” 最近已经越来越难被她折磨到的五条悟,不知为何因这句平平常常的话大受打击,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希音实在有些介意这次他遇袭的事,虽然她也不是不能筛除掉他讲述中的无用信息,尽量清晰地还原事件原貌,可她还是希望能了解更多情报,于是决定找另一个现场经历者虎杖悠仁聊聊天。 虎杖悠仁死而复生,这在高专尚且是个秘密,知情者只有五条悟、硝子,希音,还可能有或许对结界内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但从来不置一辞也不去过问的天元。 进去地下室里,看到那孩子的时候,他正在看电影。 虎杖悠仁是情况特殊,半路出家的咒术师,吞下宿傩手指之后才拥有咒力。 之前的十六年里,他都只是个体力超常,但不打算参加奥运会,平平无奇的中学生罢了。 所以他天然地被同龄的咒术师们落下好大一段进程,要好好努力找补过来才行。 他实在不是个幸运的孩子,在不知道宿傩手指意味着什么的时候被紧急的现状压迫吞下了它,从此踏进晦气的咒术界里,还撞到五条悟手上,被他顺理成章地叼进碗里。 但他也很幸运,吞下特级咒物依旧保有清晰的意志,遇到的还是现阶段已经意识到不是所有学生都像他或者杰那样天才,得因才施教才能区分对待,拔苗助长绝对不可取的成熟版五条悟。 黑暗的室内,只有放映影片的屏幕透出变幻不定的光影,映照在他尚且稚嫩的面孔上。 希音安静地打量着他,虎杖悠仁生着双明亮的浅金色眼睛,带着生机勃发的好奇,可爱开朗,干净清爽。 他看电影看得入神,希音在他背后站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发现。她留意到,他右手掌下压着一个玩偶咒骸。 “看电影的时候不开灯,对眼睛不太好哦。” 她尽量放轻声音,避免吓到他,但也把他吓了一跳。 虎杖悠仁僵了下,警觉地骤然转过头去望向她,“啊,那个……请问,你是?” 希音没回答,只看了眼他被压在手下安静睡着的咒骸,挑眉道:“你应该不用再进行这种特训了。” 虎杖悠仁有些尴尬地笑道:“五条老师也这么说,不过等他给特训的中途总得找点事情做嘛,如果只是单纯的看电影,好像在浪费时间一样。” “那我能占用一点你的时间吗?” 希音笑着问:“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想向你了解清楚……这场谈话,本来应该更提前些的,可惜最近总遇到些不凑巧的事情,才一直耽误到现在。” “哦,当然可以,正好我也很无聊嘛。”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虎杖悠仁依旧很爽朗地答应下来。 希音这时才向他自我介绍,“我和五条一样,也是高专的老师,不过他负责一年级,我负责四年级。” 她双手合什,温柔又不失俏皮地歪了歪头,“高专的老师多多少少都会做点兼职,也算是传统吧……五条他是最强咒术师,平常祓除诅咒的工作做得比本职教学还勤勉,至于我,因为实在不擅长战斗,只好兼着做些开导可爱学生的工作了。” 虎杖悠仁反应了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手指着她叫出声来,“你,就是那位大野希音,对吧,没错吧?” 希音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对五条悟每次接待新生,都会特意‘诋毁’她几句的状况心知肚明。 -- 第134页 “是呢,没错,不过我向你保证,我是个会尽量为别人着想,姑且能算上亲切的人,不会像五条说的那样……” 虎杖悠仁打断她的话,“五条老师是开玩笑的啦,虽然故意装成很认真的样子。” “是伏黑特地向我提起过您,他说如果被五条捉弄得太过分了,感觉困扰的话。可以尝试向你寻求帮助,唯一能够稍微压制他的就只有你了。” 希音实在有些意外,微笑着道:“看来你是正好有这方面的困扰了,不如说给我听听吧?” “嗯嗯。” 虎杖悠仁迫不急待地点头,似乎在得知她是谁之后,就完全信任她了,“五条老师说我能活过来是个意外惊喜,正好再过不久就要举行京都姐妹交流会,他打算让我先躲起来,到时候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绝对会让伏黑和钉崎大喜过望……老师一副很期待的样子,不过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伏黑和钉崎真的会高兴吗?” 第69章 五条悟决定隐瞒虎杖悠仁死而复生的事, 希音是理解的。 毕竟在上层看来,宿傩容器是个大概率会炸开的行走炸/弹,就算他执意保下, 他们没办法从明面上执行死刑, 也会想尽其他办法抹杀他。 既然如此,那就趁着容器已死的消息传播开时,索性让虎杖悠仁从他们的视线消失好了。 在此期间尽量提升他的实力, 让他有自保的能力。 结果在学生面前,说出的却是这种借口吗? 希音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好笑地想, 不,他的话,说不定还真是这样考虑的。 这种意外惊喜……惠的话,想必只会觉得尴尬困扰,觉得自己是被班主任和同期联手耍了。 然后在心里唾骂不靠谱的监护人兼班主任一百遍。 不过五条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本来也就那样, 没法更糟一点了,要说吃亏, 肯定是你虎杖悠仁更吃亏啊。 至于前不久才刚认识的钉崎野蔷薇。 那孩子一看就不好惹、极要强的模样, 如果被她发现自己以为已经死了,为此还抹过鼻子的同期其实是在骗她,还活着——想必会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纪念吧。 她于是轻声问道:“虎杖,你来高专,应该还是上个月的事吧?” 虎杖悠仁乖巧地点头:“嗯嗯, 不知不觉都快一个月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未来要共处四年,并肩作战的同期,短短一个月时间, 确实很难了解清楚,养成默契。 在珍贵的磨合期,当然要有各种波折来促进了解,加深默契。 如此想着,希音微笑着道:“你知道,五条大部分时候都不太靠谱,而且很爱恶作剧……”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这次我觉得他的主意很不错呢,虎杖你暗中特训,等到交流会现场再出现,一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是绝对的意外之喜呢。” 虎杖悠仁被她说服了,超有干劲地点点头,道:“嗯,虽然有点寂寞,但为了给他们一个大惊喜,我会加油的!” 希音拍了拍手,笑道:“那还是进入正题吧,五条上午告诉我,他遇到了很特别的袭击,中途有让你参与观战,你能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我吗?” 门外汉虎杖悠仁的讲述,比最强咒术的自述更加没有参考意义。 ‘五条老师超厉害的!’ ‘那个会说话的特级诅咒,超强啊,跟我在少年院遇到的那个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就算这样,在五条老师面前也完全不够看的!’ ‘最后直接一手把那家伙的头扯下来了,超帅气也超凶的!’ 希音耐着性子听他咋呼,然后仔细着重问它最后被同伴救走的细节。 “要不是有我在,五条老师应该不会让那他们跑掉,后面那个,让人失去战斗意识的那招也很厉害,在此之前,完全不能想象诅咒也会用这种招数。” 看着希音凝重的脸色,虎杖悠仁弱弱地补充了一句,“大概算是我的错吧,那种程度的诅咒会造成相当大的危险吧?” “不过是五条老师要带我去的,所以他也有错吧……绝对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 “不用怀疑,这当然是五条的错了。” 希音安慰他道:“我也是头次听说会说话,而且有组织的特级诅咒,这件事情的性质确实还蛮严重的,不过五条身为班主任,要优先考虑你的安危才是理所当然的。不用担心,这件事他会摆平的。” 整合两个当事者的描述,希音对特级咒术师遇袭事件已经有了比较清晰了解。 要是还想了解更多情报,能做的就是去现场勘察了。 不过说到底她又没有五条悟的六眼,做这种事□□倍功半,还是留给监督去做,到时候看看提交的报告里有没有什么需要额外留意的点吧。 那么…… 希音道:“可以交谈,并且具备完整意识的诅咒,虎杖你也不是头一次吧。” 虎杖悠仁愣了下,“确实是啊,以前祓除的那些,也有很狡猾的,但都像野兽一样,就算发出类似人类的声音,也都是些没有意义的音节而已。” “不,还是有的。” 希音指了指他,说:“而且那位现在也在场,并且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恐怕都会和你共存于一副躯壳中呢。” -- 第135页 虎杖这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在他的脸上,眼睛靠下的位置突然绽开了一张嘴。 这张嘴带着邪恶的笑容弧度,龇牙笑道:“哟,你是在叫我吗?” 虎杖悠仁狠狠一巴掌对着自己的脸拍下去,“大野,你别介意。” 他嫌恶又困扰地说:“这家伙总是会这样,时不时就冒出来,烦死人了。” 看来作为主人,虎杖悠仁和寄宿于他体内的租客,也尚处于艰难的磨合期呢。 希音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看来你可以在保持清醒意志的前提下和身体里的宿傩进行交流呢。这还真是相当幸运,那么,能让我和这位诅咒之王聊聊吗?” “啊?呃,这种事情,你不介意的话……当然是可以的啦。” “女人,你懂礼貌这两个字怎么写吗?想和我聊聊,当然得征求本大爷的同意才对,问这傻子有什么用?” 宿傩的嘴刚从虎杖悠仁脸上按下去,接着就从他的右手背上冒出来了。 希音从善如流,相当礼貌地对它道:“那么,我能稍微耽误您的一些时间,问您一些问题吗?” 想必有识之物,就算是诅咒这种存在,长期被困于一隅之地,不能离开也不能和别人交流也会感到困扰。 宿傩很快答应下来,“可以啊,女人。你敢的话,就进来聊聊吧。” 这句话语中透出别样的意味,希音斟酌了一下,点头应道:“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不过容许我事先问一下,接受您的邀请之后,也需要您允许才能离开吗?” 两面宿傩发出一阵大笑,“我的地盘进来了还想走?倒也不是不行,死就可以了。” 虎杖悠仁皱起眉头,把右手背狠狠敲在桌面上。 “大野老师,这家伙很邪恶的,你不要管他,也千万不要答应。” “毕竟是诅咒之王嘛,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也很正常。” 希音迎着他紧张的视线,轻松地笑道:“我答应了哦,请务必让我拜访您吧。” 话音刚落,她眼前的世界骤然一转,变幻成另一番景象。 希音先低头望了眼自己的立身之处,是水面。 血水汇集的湖泊,隐绰倒映出她被扭曲的身影,再抬头望,原来这血泊是从白骨尸身堆积而成的小山上汇流下来。 好在这是精神空间的幻象,虽然也有血腥味,但也只是若隐若现地徘徊于鼻端,不至于让人无法呼吸。 饶是如此,诅咒之王那恐怖的压迫感依旧如影随行,充斥着于这幻象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那压力的源头,此时正高坐于尸山白骨之上的王座,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趣地俯视着她。 “啊,要这样聊天吗,感觉有点困难呢。” 希音抬头望他,露出微有些为难的模样。 “你这家伙,胆量在女人里很不错嘛。” 两面宿傩似挖苦似赞扬地说了一句,“你还是稍微忍一下好了,毕竟这里的座位只有一个,你要是愿意,可以爬上来啊。” “面对您这种存在,还是保持些距离以示敬畏和礼貌更好些呢。” 这个胆子很大的女人示弱般地说,然后开始提问:“我特意翻阅过有关于您的文献,您活跃的年代距离现今已经超过千年,各种传说难辨真伪。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您生前是咒术师,是死后才化身诅咒的对吧。” 两面宿傩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嗯,是这样没错,不过那些家伙通常会把我称作诅咒师吧。” “总之您作为人类诞生于此世。”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好像让他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回答了,“对。” “身具咒力的人类死后化做诅咒,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次发生。” 比如五条悟的祖先,日本四大怨灵之一菅原道真,他死后所化的诅咒就曾在日本掀起风波。 “但像您这样具备完整意识,并且如此强大确实绝无仅有,我很好奇,生前和死后,对您而言,有区别和改变吗?” 这女人还真是特地进来问问题的啊? 诅咒之王有些不快,可他虽然没品,基本上还是遵守承诺的,况且也确实特别无聊。 于是翻了个白眼,无趣道:“哪有什么区别,我可是死之前就知道自己变成诅咒的,死也只是转变的一种方式而已,能让我变得更强大。” 两面宿傩生前是穷凶极恶,声名狼藉到几乎和诅咒没有区别的诅咒师了,成为诅咒之后,至少意识和行为都和正常人一样,清晰明智。 至于同他生前还是人类时相比,究竟有没有变化,那就根本无从对比,不能论证了,姑且只能听他的一面之词了。 希音于是略过这个话题,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道:“您的死莫非是有计划的吗,化身诅咒就只是为了摆脱人类脆弱的,不足百岁就要死去的□□吗?” “你在开玩笑吗?” 两面宿傩咧嘴露出狞笑,“那种境地,要考虑自己会死的情况才是真的……不论是哪个时代,像之前那个眼罩那样难缠的术师都会遇到几个。” “是啊,不论哪个时代,都有难缠的,让您无法肆意妄为的咒术师存在。” 希音抬着头打量他,“如今您也算是死而复生……虽然并不完整,称不上完美。” -- 第136页 第70章 “事已至此, 您有考虑过和咒术师和平共处吗?“ ”如果您能和如今寄宿身体的主人,虎杖悠仁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解,定下束缚, 就不会被咒术师如此排斥忌惮, 获得相当程度的自由呢。“ “你在说什么胡说呢。” 两面宿傩笑起来了,那绝对和愉悦无关的笑容另人胆寒心惊,希音看着他, 心想,他耐性果然很差, 大概不会忍耐我多久了, 既然如此,那就加快进度吧。 “我会被咒术师联手杀死,当然是因为还不够强……妥协、抱团,束手束脚不敢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是因为弱者只能这样苟且着活下去。” “不能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 活着又怎么样,特地恶心自己吗?” 希音叹息着道:“原来如此, 您是这样想的。” 她心想, 两面宿傩不愧是诅咒之王,他的智慧和意志绝对于平常人之上。 “看来您确实无法和咒术师生存于同—个世界……毕竟您追逐的,无拘束的自由只能建立在对别人的剥削和践踏上。” 她视线略微下移,望向两面宿傩身下那片白骨尸身,“您这高高在上的王位, 确实凌驾于无数人的幸福和生命之上呢。” “你这个女人真是是很喜欢说废话耶。” 两面宿傩眉宇微皱,不快又带着些兴味说:“要不是长得还不错,我最近又太无聊了,现在就已经被切成两半了哦。” “实在抱歉, 我实在是个无聊无趣的女人,所以才会冒犯到您。” 希音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那就让我问您最后—个问题吧。” “对于您而言,除了追逐缥缈无定的自由,也就是随心所欲地做您想做的事,为此成为凌驾于顶峰,无可争议的最强者,除此之外,人世间就没有其他让您留恋的事物了吗?” “我以为生而为人……至少您曾经也是人类,那就应该有除了变强之外,其他留恋的事物呢。” “你以为我是谁啊?” 两面宿傩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笑容消失了,他转动着眼珠子盯她—眼,森然可怖的气氛压迫而来。 “谁允许你,用‘人类’或者‘诅咒’这种无聊的东西定义我?人类这种软弱的生物,最擅长用所谓温情、规则这种东西束缚自己,那不过是弱者用来安慰自己,抱团取暖的借口而已。至于诅咒就更无聊了,直接就是人类产生的废料,执念和欲望的聚合体,不成气候、乌合之众。” 原来如此……既看不起人类,也不认同诅咒,认为自己是凌驾于它们之上的存在吗? 何等的狂妄与傲慢。 谈话进行到这里,差不多也到尾声了。 如此想着,希音望向这肆意于千年之前,另人闻风丧胆的存在,露出了解而凉薄的笑容。 “我明白了,虽然能和您进行这样的交谈,但您确实比人类或者单纯的诅咒更加可怕,但如果有—天,您真的得到能让自己满意的自由,那想必会是所有人的灾难吧。” “既然千年前的咒术师们,能杀死巅峰鼎盛时期的您,那么千年之后的现在,只是苟存于容器体内,无法夺取身体掌控权,要收集完整二十根手指才能取回自己全部力量的您……就更没必要担心了呢。” 两面宿傩是放纵自己欲望,堕落至底,说是魔神亦不为过的人类。 作为某种范本,倒是具备相当程度的意义。 如此般得出结论的希音已经对这位诅咒之王失去兴趣,丢下最后—句话,就用流光干脆利落地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意识体随着意识消亡而消散,她的眼瞳失去焦距的同时,躯壳亦被分辨不出从何处飞来的无形刀刃分割成数片,消散无形。 “这女人还真是很擅长惹人生气啊。” 着实有被冒犯触怒到了的诅咒之王单手撑着脸侧,于白骨王座上露出不悦的狰笑,“身上的术也很特别,没准能派上用场。” “还不能那么简单让她死,等到那之后……再—刀刀割开她的身体,好好听听她的惨叫声吧。” “……大野,大野!” 虽然只是意识空间里的死,依旧给精神带来不小的冲击,希音恍惚了—下,才重新睁开眼睛。 虎杖悠仁正摇晃着她的肩膀,满脸担忧,“别擅自做那么可怕的事呀,宿傩那家伙可是个不折不扣,穷凶极恶的危险分子,虽然寄宿在我的身体里,但我除了能阻止他控制这副身体之外,完全没办法约束他的其他行为。” 希音定了下神,安抚他道:“别担心,我已经回来了,没事的。” 虎杖打量她两眼,确定她确实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然后—脸后怕地说:“真是吓我—跳,以后千万别这样了。大野老师你足足有十多分钟失去意识,任我怎么叫都没反应……刚才我打电话给五条老师了,他也很担心,说马上过来。” 这孩子还真是……希音只好打了个电话给五条悟。 电话里头的最强咒术师咋咋呼呼,“哇,你是想吓死谁啊……去见悠仁也算了,对方可是两面宿傩,史上最恶诅咒,为什么要这么乱来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答应宿傩的邀约,进去他的意识空间确实非常危险,是希音认为拒绝这—次,绝对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冒险做出的决定,现在回头想想,也确实太冒失了。 -- 第137页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着实被她吓到,预备好好骂她几句的五条悟看在她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决定放过她了,只抱怨着说:“好歹也等我在场,在考虑做这种事嘛。” 然后好奇地问了—句,“那你是怎么出来的,被虎杖叫醒的吗,你和宿傩说了什么?” “死了就可以出来了,我是自尽的。就算没有,宿傩估计也会自己动手把我送走的。” 她想了下,然后说:“不论是从思维方式和行为逻辑看,两面宿傩是非常可怕的对手,不要给他出来的机会,万—还是发生了不幸的事……你务必要尽到自己身为最强的义务,尽量利落干净地把他解决掉才行。” ”……“ 五条悟有被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惊吓到, “我这家伙,平时—直把分寸,慎重挂在嘴边,教育别人,轮到你自己,反而胡来的没边嘛。” 这两个人,别扭之处就在于关心却没办法好好说出口。 最强咒术师此时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就很像在冷嘲热讽。 “其实最妄为胡来的人就是你自己吧,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胆子倒是大得很,什么都敢做嘛……啧,是觉得有我在,反正有人兜底吗?” 兜底就兜底咯,他也没什么怨言。 但如果搞成要让他收尸的地步,就算他可以报复回去,这谁受得了啊! 希音不理解他为什么生气。 猫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她也不是每次都能把准,有时这只名为五条悟的猫会给她带来—点额外惊喜,可像现在这种让人不适的情况也不是不会发生。 有空闲的时候,惯着哄着是为了愉悦自己,没耐心的时候,就把他丢到—边生闷气好了。 反正这只猫也不是很爱记仇,冷了两天,就自己屁颠颠跑回来求顺毛,求抚摸,乖到不行了。 “啊,真是抱歉。” 于是,希音—点诚意也没有地说:“不过你误会了,我做的事,就算不是有十成把握,也至少有觉悟为自己的任何行为负责,并没有要给你添麻烦的意思。” “大家都是隶属于高专的咒术师,分工不同,各司其职,比如你有义务祓除最凶恶的诅咒,我有义务了解评估高专内所有学员的状态情况,现在的虎杖就像当初的乙骨……不,就危险和不可控情况而言,比虎杖这孩子比乙骨那孩子还要危险十倍。” “你能任性轻易地决定把他收入高专成为自己的学生……反正也没人拦得住你,可我当然也有义务,甚至有责任了解清楚他身体里两面宿傩的状态和危险程度,就算为此负担—定风险……就算别人不能理解,你也应该理解才对吧?” “靠!” 五条悟在电话那头—声怒骂,希音没放在心上,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到—边。 大野老师果然很擅长应付五条老师……不过这种压制方式和想象中有点不—样耶。 虎杖悠仁尬笑着想。 希音拍了下手,示意他把注意转回她这边,然后道:“虎杖,正如电话里,我对五条说的—样,我负有评测并且监测你,以及目前寄宿于你体内,两面宿傩情况的义务,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直没能履行这项职责,所以,现在可以配合我的工作,回答我—些问题吗?” 根本就不能拒绝吧……况且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野生动物般的敏感直觉让虎杖悠仁意识到面前这位具有侵略性美貌,给人的感觉是‘大美人’超过‘咒术师’许多的女性,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好应付。 他忙不迭点头道:“你问吧,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面宿傩确实具备完整的意志,就算单纯从意识层面上考虑,他也是个可怕的对手……既然寄宿于你体内,你们—定会进行某种程度的交流吧?” 虽然尽是些争吵,各自都巴不得对方分分钟从身体里消失,但也确实。 “那家伙有时候吵闹到不行,” 虎杖悠仁歪着脑袋拍了下自己的耳朵,“如果故意装作听不到他的话,还会—直重复,很幼稚的。” 希音理解地点头:“你们被迫处于最接近的距离,对方的思绪强烈到—定程度,应该会有—定程度的感知才对……这种互通的感知,随着时间推移也会得到加强,—定时期之后,说不定你还能看到些许关于两面宿傩的记忆和生平。” 虽然从没向别人提起,自己也粗神经地没去细想,可确实有极偶然的情况,虎杖悠仁能感受到两面宿傩愉悦与否,甚至能分辩他所说的是真实还是谎言。 “这种联系以后还会加深啊。” 他苦着脸说:“那还真是糟糕的体验。” ‘活泼幼稚’的两面宿傩又在他眼下冒出嘴来,嘲笑着道:“臭小子,你以为本大爷我想知道你那些浅白幼稚的心思吗?” 又是毫不留手,啪得—声按击,虎杖悠仁带着脸上的红痕,摸着后脑傻乎乎地笑道:“虽然很难忍受,不过看样子也只能将就过忍耐下去了,毕竟是没办法的事呢……我想我也能习惯的吧。” 真是有够粗神经的……这也算是种幸运吧。 “如果不以为苦,学会接受甚至享受,或许就不会觉得难以忍受了吧。” 希音意有所指地说了这—句,然后道:“你们之间的联系会越来越紧密,就算不是本意,对彼此的了解也会逐渐加深。了解和理解之间,只隔着—层纸—样脆弱的屏障,手指轻轻—碰就会碎掉。” -- 第138页 “我觉得虎杖你也没必要太排斥这点……反正对某些人而言,理解和认同之间,会隔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比如你和两面宿傩,—定会是这样。” “虽然这很难,但我希望你能尽力做到,至少在未来的某—天……在理解他,认清他强大根源和本质的基础上做到战胜他。不论是意志还是身体,这对你来说,终归是—场宿命—般无法回避的战争,没有人能干涉插手,我们都由衷希望最后赢得胜利的那个人是你。” 第71章 虎杖悠仁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 “嗯,我会尽力!” 然后点了点头,加强语气:“不, 是绝对要羸, 别人也就算了,我唯独不想输给那个家伙,他是彻头彻尾, 邪恶的诅咒,如果让他羸了, 绝对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啊。” 经历了少年院事件, 这孩子大抵是明白如果没控制住两面宿傩,让他占据自己身体会发生什么样残酷的事情的吧。 可就算如此,他此时的意志和决心依旧如此单薄……就像当初,刚掌握反转术式,在她面前说要摆平一切的五条悟一样。 但愿你也像当初的他一样, 终究长成还算可靠的男人吧。 希音如此想着,提起了另一个问题, “上次的事件, 你是被两面宿傩挖出心脏,之后交换身体的控制权之后死去,期间到修复心脏复活,超过二十四小时完全没有任何生命体征,这期间你有意识吗, 有的话,都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仿佛触及了虎杖悠仁的盲区,他表情空白了一瞬,很不确定地说:“有意识的吧, 而且好像看到那家伙了……真奇怪,在你提起之前,我完全没去想也不介意。” 希音看着他迷茫的脸色,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不是掌握反转术式的两面宿傩‘高抬贵手’,修复他的心脏和被拖累到极限的身体,他是绝对不可能复活的。 可是宿傩会做这种事,绝不会是出于‘好心’,虎杖悠仁一定付出了什么,用以支付复活的代价。 少年院一战,已经让虎杖悠仁清醒地意识到寄宿于他体内的是何种存在。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低声问:“喂,你怎么突然愿意复活我了?” 两面宿傩只在自己想出现时出现,绝不会在宿主希望出现时出现,虎杖悠仁仿佛听见了他在耳边发出一声极轻蔑的冷笑。 除了束缚之外想像不出其他可能,以这种无法违背的方式,同他定下约定,然后要求他忘记约定内容。 这现在不能被得知的束缚内容,在未来的某天必将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是存活于千年之前,当时的巅峰强者、诅咒之王的阴谋。 是你的话,在被两面宿傩所主宰的意识空间,面临无数次无法挣脱的死境,会答应什么样的束缚呢? 希音看了虎杖一眼,轻声道:“算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毕竟会被忘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虎杖悠仁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个性,他眨眨眼,很快接受了希音不走心的安慰,“哦,嗯,好。” “五条说要给你做教训?他的话,可是高专的头号大忙人,恐怕是很难挤出时间给你开小灶的。” 希音笑着说:“以他的风格,会认为实战就是最好的训练,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没事做,……但是要稍微担心些,那家伙操练人的时候基本上没有分寸可言。” 虎杖悠仁不光没担心,反而一脸跃跃欲试,“咦,真的吗,我还以为他要把我关在地下室直到交流会开始,再怎么难的特训都没关系,只要能让我出去活动就好!” 小老虎可不是适宜关在笼子里圈养的动物。 “嗯,尽管期待就好,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会相当精彩,和无聊一点关系也没有呢。” 希音对他笑了笑,手指了下外面,“我正好还有些事要做,下午再来看你吧。” * 五条太忙了,死而复生、前途无量的宝贝学生只把他拖在高专两三天,再之后,他还是回到满日本飞,偶尔还要出国的日常节奏中去了。 所以他理所当然把虎杖悠仁拜托给有空而且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避开高层,分派任务的希音照顾,要求她挑选合适的,正好能让学生被逼到潜力爆发,但还不至于当场死掉的任务给他。 得知这些的硝子也没多少意外,只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她要是在为他们俩操心,她就是狗! 他们俩爱怎样就怎样,反正和她这个看戏的没关系。 此时,家入硝子正在忙碌的工作中。 她哼着小曲戴上胶皮手套,拉开面前裹尸袋的拉链,为眼前所见挑了下眉毛,惊奇道:“有点意思。” 她格外细致地把这具尸体翻看检查了一遍,然后找开另一个裹尸袋,如法炮制一番。 站在离她工作的解剖台有段距离的,解剖间的另一边。 白灰色西装,欧式面孔,神情肃板的男人呼出口气go,转头望向另一边,坐在空置解剖台上,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旁边硝子工作的,他的另一位学姐,大野希音。 “有必要在这里见面吗?” 不喜欢浪费时间,也并CARE寒暄客气那一套的七海建人此时由衷希望他的学姐兼同僚可以更正常些,“就算高专实在没有适合的地方,我也很愿意请你们去咖啡馆。” -- 第139页 “我们谁和谁啊,干嘛那么客套。” 虽然在忙碌的工作中,但硝子并不冷落自己特地邀请过来的客人,“你都不做咒术师好几年了,突然又要回来了,作为关心后辈的学姐,我当然要看看你是哪根筋搭错线了。” 她回头看了七海建人一眼,笑道:“而且咒术师的工作,本来就和这些行为艺术脱不了关系,我也算是提前让你感受适应下工作氛围,谢就不用了哦。” “……” 七海建人抱着手臂,不想说话。 “希音,你过来看看。” 硝子招呼自己的同期,“这次的艺术家,好像和以前那些不太一样哦。” 希音觉得自己的视力没什么问题,很没有必要凑近去看,于是坐在解剖台上没下来,“是呢,诅咒都很喜欢把死者弄成千奇百怪的形状,但都是由外部压力造成,现在被送来的这几个,好像是从内部变化的。” “答对了哦,正是这样。” 硝子拿出锋利的手术刀,刺啦一声划开解剖台‘异形’的皮肤,“所以,今天工作的主题,就是探究这种内部变化如何产生,是怎么运作的。” 七海建人目光放空着正了下领带,希音看了他一眼,决定转移下他的注意力。 “我听说你这几年就职于东京的理财公司,已经是高级职员了,在业界小有名气,薪资也相当优渥,” 情报通达的希音并不介意别人发现这点,“现在突然决定回来高专……是被五条拜托的吗?” “不,和他没关系。” 他当初做出决定离开高专,倒是和这位身为最强咒术师的学长有一点关联。 想起从前看法和想法都很幼稚的自己,七海建人眼神游移了一下,他说:“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劳动和咒术师的工作都一样是狗屎,既然如此,那就做自己更擅长的好了。” 比起替客户打理资产,他更擅长祓除诅咒吗? 倒也不尽然,更精确的说法是,两件同样糟糕的事情,他最终选择了更需要他的。 “那你还真是想不开啊。” 这般吐槽的,是正在辛勤工作中的家入硝子,她神情专注,下手狠辣。 倒一点也不耽误留一只耳朵听着房间里另两个人的对话。 “咒术师不也是社畜的一种,还是最糟糕的一种……不适合除了五条悟之外的任何人。” 可是五条悟不也只是一个人吗? 经过几年社会鞭打,从心至身都变得更加成熟坚定的七海建人侧眼望向身旁经年不见,依旧美丽如初的学姐,觉得她和记忆中有了些许不同,但真的细究起来,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同。 对着那双幽幽湛湛的暗紫眼瞳,他不由道:“你们才是,一直留在高专直到现在,想想也真让人意外。” 希音用轻快的语气说:“做的都是些不值一提,还算有些小趣味的工作啦。” 硝子的工作告一段落,她直起身,脸上露出遇到难题的表情,希音走过去和她一起收拾残局,清理解剖台。 七海建人找不到落点的视线最终落到她的脸上,见她逐渐舒展眉头,好像有了答案。 “这次事件需要慎重对待哦,” 她脸上带着遇到有趣事情的兴味,对希音道:“我强烈建议让够靠谱,又不容易死的咒术师解决这次事件。” 希音回头望了七海建人一眼,对他笑了一下,让他感觉非常微妙。 特地把学弟叫来工作地点的硝子继续八卦,”你都离开高专五六年了,中间没点情况,还没找女朋友吗?“ 七海建人一点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忍了,“没有。” 硝子神奇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没有,难得离开疯子和不正常人扎堆的高专,不趁机找个女朋友,现在回来高专不就更没机会了吗,你也老大不小,怎么不为未来考虑一下?” 并不爱吐槽的七海建人没忍住吐槽了一句:“说到年纪,你们比我大一岁,不也还是单身?” 这是猜测,不过他很有信心。 硝子看了眼希音,略作思索之后,觉得他的说法也没问题。 然后很快找到了反驳的话:“因为我和希音都是咒术师,虽然没有直接参与祓除诅咒的工作,但我们比普通人更清楚看似稳定的社会,平衡与安危,其实维系于一些并不牢固的东西上,没准哪天,就会像泡沫一样碎掉了。这种状况下,敢安心恋爱结婚,让自己的孩子诞生才奇怪吧。” 七海建人沉默了会儿,说:“见识过的就没可能当成看不见吧,这方面我和抱有相同的心情……已经没办法像平常人一样,安然享受,顺理成章地生活下去了。” 说到底,这才是他真正决定回来的原因吧。 第72章 希音微笑着道:“不论是因为什么, 总之欢迎回来啊,七海。” 既然已经回来高专这个鬼地方,那当然就要沦入工作地狱了。 靠谱还不容易死的七海建人接到了他回来之后的第个任务, 并且得到位刚念年级, 比起助手来更像个麻烦的帮手——虎杖悠仁。 和喜欢随性子乱来的五条悟不同,七海建人是规则派的,他对任务安排没有异议, 但有特意和分派任务的学姐确认下,“放任容器, 而且是两面宿傩这种等级的定时炸/弹满日本跑做祓除诅咒的工作, 真的没问题吗?” -- 第140页 “目前还是未知数。” 希音回答他,“但是这孩子身上确实存在某种可能性,值得我们冒风险,甚至付出定代价确认他的价值。” 然后她又特别叮嘱了句,“虽然还没引起高层重视, 但我和硝子都认为这次事件非同小可,希望你在任务途中和我随时保持联络, 有异常情况及时报备, 我这边好做应对。” 通常而言被委托了任务的咒术师是有临场绝对执行权的,但七海出于对学姐的信任,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 七海建人和虎杖悠仁同调查的川崎市市电影院事件进展还算顺利,收获是又发现了几只异形样的‘诅咒’——虽然基本看不出人样了,而且可以使用咒力, 但在解剖之后,硝子很遗憾地发现他们和之前在影院那几个受害者样,是被某种术式由人类转化成这副模样的。 “虎杖同学,你在吗?” 她在和七海建人的通话中刻意加大音量, “听得见吗?” ”这些人的死因是由于被进行了太粗暴速度的转变,最后大脑缺氧而死,和你没有关系哦。“ 等她挂断电话,希音看着解剖台上那几具奇形怪状的尸体,叹息着说:“硝子真是太温柔了。” ”有吗?“ 硝子惊奇道:“那孩子在个月之前,都还只是个连诅咒都看不见的普通人,当然要额外关照些吧。” 希音望向她,无奈地笑了笑,“但比起他大概率要经历的残酷未来,果然还是应该从现在起,对他更冷酷些吧。” 硝子拿手指点了她下,噘着嘴说:“你可真是……只有表面温柔,实际上冷酷又不讲道理,再这样下去,没有人会受得了你的。” 希音笑了下,没说什么。 增加的这几名受害者,无疑让知情者对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有了更加清楚的认识。 可是在电影院里实在找不到其他线索了,按照常理来说,诅咒不会离开它的诞生地,既然事件的初发地是这里,那么那只可以改造人体的诅咒应该也在这里才对,可他们除了那些被改造成异形的工作人员,完全没有找到其他关于诅咒的线索。 调查陷入僵局,伊地知向希音汇报了事件中唯位幸存者,吉野顺平的资料。 他如此描述,“看起来是个普通、不太好相处的孩子……不过他这个年龄,会这样也不稀奇。” ”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他应该看不到诅咒,想必也不会具备咒术师的资质,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事件和他有关……但是最初的受害者偏偏和他同校,而且是经常参与校园欺凌的不良学生。“ 希音翻阅着吉野顺平的资料,被贴在首页的照片上,男孩微低着头,梳着侧刘海的清俊面容,因低垂的眉眼显得有些阴郁。 她思索了下,道:“我知道了,那暂时就这样吧,辛苦你了。” 社会上,每年失踪、死亡以及遭遇其他侵害的受害人,相当部分都难以查溯源头,最后变成无头公案。 咒术界就更是如此,会犯案的,不光有千奇百怪的诅咒,还有能使用各种术式的诅咒师。 有些事件调查到最后查不到任何线索,就只能搁置下来,尘封于档案,这种事情对伊地知这样饱经摧残的监督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他于是道:“好的,我会布置人手,定期间内监测电影院的情况,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会第时间向你报告的。” “嗯,辛苦你啦。”希音笑着说。 然而,她认为这家电影院再出事的可能已经微忽其微了。 不论是出于某个诅咒师的手趣÷阁,还是哪个特别的,擅长隐匿行踪的诅咒所为,目前看来,都像是偶然经过那里,因为某个点被触发了才犯下这样的罪行。 那么,这个点是什么呢? 定是别人都有犯,唯独幸存者没有犯的。 还有,这个唯的幸存者在现场真的什么也没看到吗? 如果说还存在什么被忽视的突破口,那也只能在这孩子身上了吧。 希音用手指点着资料上吉野顺平的资料,陷入思索。 * 和思考着复杂问题,衡量各种可能的大人不同,虎杖悠仁和事件幸存者吉野顺平相当合得来。 他开朗热情性格和善,但也不是好欺负的烂好人,是因为很会体谅别人,为别人考虑,才几乎和所有类型都合得来。 但顺平对他而言有些许不同,他们是对上电波了。 了解到彼此的喜好和观点都很对得上,不论吉野顺平怎么想,虎杖悠仁已经单方面觉得他们是朋友了,偶遇对方的漂亮热情的老妈,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反正就算不去,回高专也只能闷在地下室里独自吃外卖。 虽然对此接受良好,没有报怨,但他也受够这种委屈了。 * 拥有尚且不明机制的能够改造人体术式的诅咒,在川崎市各地留下的咒力,隐约指向个地点,在有经验的咒术师看来,无疑就是野兽的挑衅和邀约。 视频通话里,希音望着七海建人肃板的,难窥点思绪的面容,“情况也许比预期的更糟糕些,它很狡猾,再加上这恶劣的术式,就算目前的证据还无法证明它是特级,但能肯定的是,绝对比普通级更加棘手。” -- 第141页 “嗯,定很难缠。” 七海抬头看着地图,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希音道:“特意把虎杖支开,你是要个人去吗?” “你是成熟的级咒术师,经验和能力都不容质疑……不过这个决定真的不会有些冒失吗?” “可能吧,不过高专那边,暂时没办法抽调其他级术师协助我起执行任务对吧?” 正是考虑到事件危险性,七海建人才决定独自前往,对他来说,面临无法预测的危险时,宁可人面对,也不想再看到同伴身死的惨况了。 希音有些无奈,“目前没有,但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已经有必要让五条悟回来趟处理了,虽然现在他还在国外,但最快两天就能抵达神奈川了。” “这是非常狡猾、擅长逃跑的野兽啊。” 七海建人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单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墙上的地图,沉吟着道:“放下饵料,却迟迟引不来预期的猎物,野兽就会嗅到不祥的气味,转身逃跑。” 被那家伙跑掉,这类由人类被改造成异形,造成伤害的恶性/事件就会层出不穷的出现……不光如此,被改造的人类,还是普通人也能看到的存在,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不早点解决可不行啊。 他轻声说:“咒术师又不止五条个,每个人都得赌上些什么,尽到自己的义务才像样啊。” “我明白了。” 希音点头道:“那就祝你武运昌隆。” “请务必更小心些,高专需要了解它更详细的情报,才能制定出合适的应对方案。” * “那个,大野老师,我在外面认识了个很合得来的朋友,他家里超热情的。”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虎杖悠仁活泼中微带紧张的声音,“他妈妈手艺很好,说要请我留下吃顿晚饭,我答应了。” “没关系的,难得你能遇到合得来的朋友,留意别回来的太晚就好。” 希音那没有丝迟疑,温柔的应许声让虎杖悠仁安下心来,不知道为何,比起强到离谱的正牌班主任,他反而更忌惮,或者说介意只是暂时看管他的,四年级班主任的看法。 他挂断电话,满脸轻松地说:“好了,没问题!” 吉野顺平的母亲吉野凪有些奇怪,“要在朋友家吃晚饭告诉妈妈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特地告诉老师呢,她是你的监护人吗?” “啊……那个,情况稍微有些复杂,不是很容易说得清楚……” 虎杖悠仁摸着脑袋傻笑,“那位是暂时负责照顾,或者说看管我的人。” “这话说的,好像你是什么危险的家伙样。” “没错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啊哈哈,你小子可真有意思啊!” 吉野顺平的这条线不容轻忽,但与之相比,七海和不明底细的诅咒间的战斗当然更紧迫、更值得关注。 希音等了两个小时,才终于等到学弟报平安的电话。 “我没事,受了点小伤而已,那家伙很难缠,所以稍微玩大了点,应该能重伤,甚至能杀死那家伙吧……抱歉,虽然我想这么说,可是直觉告诉我,那家伙大概率还是会跑掉的。” “但和他耗下去,会死的八成是我。” “是特级吗?” “对。” “那家伙像个孩子样,抱着好奇心学习并且接受事物,就成长性而言,和它使用的术式样,具备无限可能。” 七海建人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沉凝,“我的判断是,需要不计切代价,尽快祓除它。” 从他那里了解到这只人形诅咒的基本情报和术式特性,希音挂断电话,对硝子道:“又是个能和人类进行无障碍交流,但和它的同类并没有本质区别,对人类抱以极大恶意的特级诅咒……单纯从外形上而言,也非常接近人类。” 硝子有些惊讶,“听起来很不妙啊,这几个会说话,能像人类样思考问题的特级诅咒聚在起,怎么想都不会有好事发生。而且既然有脑子,说不定还有个负责计划的头目人物。” “这就不得而知了。” 希音道:“不过经过这次,它会再来次刻意放出信号,等咒术师找上门来的可能性就接近于无了。” 因为下次来的,肯定是有十足把握祓除它的最强咒术师。 可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和‘学习欲’,这只诅咒还会继续它那糟糕的满是恶趣味的实验。 明与暗,猫捉老鼠的游戏。 目前能做的,就是抓住唯能抓住的线索,揪着线头找到这只老鼠的尾巴,把它揪出来。 希音手点着嘴唇,沉默着想。 * 在顺平那里吃完愉快美味的餐晚饭,虎杖悠仁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坐上伊地知的车子。 “辛苦你特地来接我啦。”他很有礼貌地道谢。 坐在驾驶座上的监督扶了把眼镜,侧头看了他眼,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接你的,而是通知你接下来的任务内容。” “哈?” 虎杖悠仁有些意外,随即道:“哦哦,那快点去吧,是哪里?” 他以为是哪里又出现需要祓除的诅咒了。 伊地知驾驶着车子拐了个弯,停在了处隐蔽的,既能能看到吉野家,又不容易被住在里面的人发现的角落,然后道:“我得向你说明下,原则上高专不会出现在咒术师还没完成手上任务时,就分派给他其他任务的情况。” -- 第142页 第73章 “五条算是意外, 经常还在任务中途就接到下次任务的安排,行程紧凑到不行,不能以常理论。” 伊地知吐槽过后, 对虎杖悠仁道:“无关话题就说到这里……大野提高了对吉野顺平的监控优先程度, 不止我们, 在这旁边你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还有其他窗的成员。” “有必要吗, 那家伙超正常啦, 不是什么坏人!” 虎杖悠仁连忙给自己今天刚认识的朋友下背书, “而且他应该有做咒术师的天分, 说不定能来高专和我做同学呢。” “有些问题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就个人感情而言,我也不想怀疑一个才上高一的学生。” 伊地知回忆着之前了解到的情报, 再联想一下他对吉野顺平的印象, 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危险——说不定是个会走极端的家伙。 “而且, 大野的预判几乎从有错过,某种意义上,也是个可怕的家伙……”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虎杖悠仁没听清楚。 伊地知望了他一眼,“她还有特地交待我,未成年人的睡眠非常重要。所以如果你困了就直接睡吧,真有什么情况, 我会叫醒你的。” “才不困的!” 有元气的小老虎叫嚷起来, “虽然顺平肯定没问题的,但既然是任务,当然要打起十倍精神盯着啦。” 果然还是个孩子,很好糊弄。 伊地知这样想着,点点头道:“那就认真地执行任务吧。” 如果是在户外, 虎杖悠仁也许真能打起精神守到半夜还不犯困。 可惜现在是在安逸的,开着冷气的车里,他坐在后座瞪着外面,很快就点起头来。 没过多久就一头栽倒在后座上睡着了。 至少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发生什么。 倒是委屈虎杖同学要缩在车里睡了,这种工作,果然不适合让尚在发育中的未成年做。 会体恤孩子的伊地知思考着要不要找大野建议一下,把后面几天还有可能发生的值夜给他免掉,突然听到砰得一声闷响。 原来是他突然跳起来,头撞到车顶了。 “做恶梦了吗?”他不禁问道。 虎杖悠仁精神得一点都不像是刚被惊醒,他说:“快开门,顺平家出事了!” * 难得这么开心,晚饭时吉野凪喝得有些多了,收拾过餐厅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憩过后,神清气爽,她伸了个懒腰,刚要起身离开,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有个奇怪的工艺品。 她拿起来仔细看端详,“咦,是手指吗,完全没办法区分材质呢。” 哗啦一声脆响,吉野凪诧异地抬起头来,只见那个前不久才和她一起吃过晚饭,那个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踢碎她家的窗户跳进房间里,然后一跃而起,对着她身后的空气一顿猛烈输出。 另有个看起来很弱鸡的社畜,用完全没他灵活,但也勉强看得过去的姿态从窗口挤了进来。 那社畜落到地面,抬眼看她,露出一副尬笑,“女士,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坏人,是政府的工作人员,有正经备案和工作证的那种。” 吉野凪和一般女性不大相同,否则已经失声尖叫起来了。 她很信得过虎杖,这种信任甚至在这时也没有一点折扣,同时也被传递给了和他一起闯进她家的伊地知。 “这孩子也是政府工作人员吗?” 她眨了眨眼睛,惊奇地问:“特殊工种吗,你们是哪个部门呀。” 伊地知认为事到如今,想把诅咒和咒术界的事在她面前捂得严来实实已经不太现实,他们监督自然有处理这方面事务的经验,而且总结出一套流程了。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副眼镜,递给吉野凪道:“确实想知道的话,您可以戴上这副眼镜亲自看一看。” 吉野凪带着新奇的想法戴上眼镜,立刻被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恶心怪物吓到退后两步。 虎杖悠仁举着手说:“不用担心,已经解决了。” 这是只二级,正好在他这个菜鸟的能力范围内,但它是被宿傩手指吸引过来,并且被刺激,对无法看到它的吉野凪而言,无疑是致命威胁了。 餐厅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顺平,他推开卧室房门,惊讶地看着外面,“怎么回事?” “没什么。” 吉野凪眨眨眼,“不过是正好被你今天认识的朋友救了而已,如果没有他的话,我现在已经死了吧。” 吉野顺平瞳孔收缩,望了眼被诅咒的尸体和血渍弄得一团糟的餐厅,对着虎杖悚然道:“到底是什么回事?” “呃,那个,忘记向顺平你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了,” 虎杖悠仁表情空白了一瞬,手足无措地向他解释,“我其实是个咒术师,工作就是……” 伊地知扶了把眼镜,对吉野顺平道:“你的话,应该能意识它的威胁性吧?” 他侧头望了眼堆在角落,像是由最荒诞恶毒的想像拼凑而来的诅咒,然后手指了下被丢到一边的宿傩手指,“这只诅咒就是被它吸引过来,这是极其危险的咒物,如果下次再见到类似的东西,一定要远远避开,绝对不能带回家里。” “顺便说一声,这可不是能随便乱丢的东西啊。” 他吁出口气来,战战兢兢地蹲下去拾起那根手指,用特制的、布满封印的盒子装起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 第143页 这样就姑且可以放心了。 希音特地交待过他,一旦有情况发生,不论什么时间,结果如何,都要第一时间通知她才行,于是伊地知播打了她的电话。 吉野凪可真是相当粗神经了,这时对虎杖悠仁道:“看来一时半会你们是走不了了,来杯咖啡或者绿茶?” “……呃,咖啡吧,伊地知,你呢?” 靠谱的杜畜感受到压力,好在电话盲音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随之响起的,是让他觉得安心的女性嗓音。 “是我,发生什么事了?” 结束通话,伊地知对站在一边,紧锁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吉野顺平道:“今晚发生的事情,根源应该就出在你身上,你也不是一无所觉吧?” 他还没说些什么,虎杖悠仁叫了起来,“要把顺平带去高专调查吗,我觉得他也是受害者耶。” 虽然高专挺好的,有非常好的同期,不太靠谱,但超帅气又特别厉害的五条老师,但不得不说,死刑阴影笼罩在头顶,让他有些忧心顺平未来的处境。 “不回高专。” 伊地知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大野已经来神奈川了,她要过来一趟,我们在这里等就好。” 希音是今天才到的,她虽然猜到吉野顺平这里会出现情况,但没猜到第一天就出事了。 她最近睡得不好,换到陌生酒店就睡得更差了,半夜又被伊地知一通电话叫醒。 她多少有点起床气,虽然不会冲别人撒火,但不愉从里至表地透露出来,让她显得更加神情冷淡,那双暗紫色的眸瞳幽冷而慑人。 今年十六岁的吉野顺平,出身在单亲家庭,几乎有记忆以来,看得进眼并且向往的女性也都是以母亲为范本的。 这位突然造访,却很没有做客自觉,气场比主人还盛的女性,带给他的冲击感是双份的。 他头一次意识到美貌也可以是带着侵略性的,只一个照面就让他确认她是自己短暂人生中所见过最美丽、大概未来也不会被超越的女性。 同时又很危险,眼角眉梢都透出某种阴郁扭曲的气氛,尤其是那双暗紫色的眼睛,望向你的时候,好像能一眼看透你的心思,并且透出某种奇异的,仿佛可以支配并且改变什么的力量。 有被煞到的吉野顺平还无法辨别自己对这位完全陌生的女性,突然产生的感情是向往还是排斥,她就已经移开视线,望向客厅里的其他人,微笑着道:“因为有些特殊的事,需要单独和这位顺平同学聊一聊,虎杖,能带这位女士先去其他房间吗 ?” 应该说不愧是政府机关的特殊工作人员吗,年纪轻轻气势很不一般啊。 吉野凪如此想着,没说什么,只给了儿子一个眼神,就和虎杖一起离开餐厅了。 他们离开之后,希音把带着估量和审视的目光定格到吉野顺平身上,暗紫色的眼眸流转波光,给他带来某种难以言语的压力。 这沉默的打量持续了会儿,希音轻声笑道:“你看起来,像是不太会在意别人的类型。” “听说你没有父亲,也没什么朋友,和周围同学相处得也不太好,我猜你是不会介意他们死活的类型……唯独刚才那位,照料你长大,陪伴在你身旁的母亲,如果她悲惨地死去,你会做出什么事呢?” 吉野顺平平和的表情狰狞起来,不悦道:“你打算做什么,如果想动我妈妈……” 尚不成熟的咒术师身上蒸腾起富有攻击性的咒力,希音冷淡地看着他,坐在椅子上眉毛也不抬一下。 “我是咒术高专的人,所谓咒术师,是负责维护秩序的人。” 她脸上扬起面具般轻浅而无意义的笑容,“不能算多好的人,但至多也不过冷眼旁观,视而不见,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打算伤害你唯一在意的母亲,试探你会做何反应的另有其人。” “与其现在做出一副绝对不容许别人伤害她的模样,不如好好回忆一下自己最近认识了什么人,是否对他说过,‘母亲对你而言是唯一关心的人’,这种话呢?” 吉野顺平愣住了。 不知为何,面前这个女人虽然是第一次见,他对她的观感也奇妙地介于喜爱和排斥之间,他却由衷地相信她所说的话。 少年心思清浅如溪流,看他的反应,希音觉得自己的猜测多半没有错了。 她略作思索,说:“过会会有人来向你解释清楚发生了什么,等你理清楚,我再来找你谈谈。” 说完,她起身离开房间,去见伊地知和虎杖。 伊地知用捧着定时炸/弹的心情,把那个装着宿傩手指的盒子双手捧着交给希音。 希音接在手上,对虎杖悠仁道:“你迟早要吸引两面宿傩的全部手指……这东西保管起来也很麻烦,要不然现在就吸收好了?” 虎杖悠仁对她伸出手,道:“哦,好,那给我吧。” 希音盯了他一眼,实在无法确定他这种毫无排斥的反应到底是想更早解决麻烦,还是无形中受到了宿傩影响,她做出犹豫的模样,道:“这里不太安全,还是等回高专再给你吧。” 最稳妥的,当然是在五条悟面前吸收。 第74章 “哦哦。”虎杖不疑有它, 缩回手抓了把脑袋。 希音把装着宿傩手指的盒子收进包里,对伊地知问道:“你们应该有注意影响,没把动静闹得太大吧?” -- 第144页 伊地知点头应是, 这是希音之前叮嘱过的, 让他们密切留意这家的动静, 出现什么情况及时处理——但在此前提之下, 要尽量做得风平浪静, 不让周围人察觉到异样。 希音点点头, “虽然不确定有没有用, 但现在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个了……我会让人准备合适的尸体运过来。” 推算一下, 如果没有他们, 在顺平家将会发生的事,以及最后导致的后果。 希音认为, 那个拥有改造灵魂能力的诅咒, 大概是想玩一出操弄人心的戏码, 长期处于被同学欺凌状态的吉野顺平,不知是被他精心挑选的,还是偶然看中的‘玩具’。 那孩子身上有不咒力,这倒不算稀奇,但他同时还有术式,但是之前无论再怎么被欺负, 他都没使用过术式, 以至于没人知道他的天分,这就很奇怪了。 联想到那只人形诅咒的术式可以通过改造灵魂的方式改造人体,那就只可能是它改造了吉野顺平的身体,让他拥有咒力,甚至得到术式……比想像中更可怕啊。 “虎杖, 说服那孩子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这次能不能抓住那家伙的尾巴,大概就要看你的了。” 这般思索着,她笑着把压抛向了面前年轻的咒术师。 虎杖义不容辞的答应下来,“嗯,我会让顺平理解的!” “另外,我觉得他也有成为咒术师的资质,大野老师,他可以进来高专做我们的同学吗?” 小孩子的关注点就是和大人不太相同,八字还没一撇,虎杖悠仁就开始畅想光明未来了。 希音眉梢微挑,对着虎杖期待的眼神道:“那孩子确实免不了要进来高专了。” “啊,那就太好了!” “毕竟他是个危险分子,如果不被好好管教,以后很有可能会是个诅咒师,只能启动特殊条件进行收容了呢。” “咦?” * 吉野顺平就读于里樱高校一年级,是个性格阴郁,不怎么讨人喜欢,稍有些电波系……除此之外,平平常常的男生。 喜欢看电影,听音乐,阅读,性格内向,不喜欢掩饰自己,或者表演。 并为此感到困扰。 如果妈妈,这个世上我唯一在意、爱着的人,凄惨异常地在家中死去,变成一具那种样子的尸体,现在的我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和心境呢? 凌晨刚报了警,被从家中抬走一具只剩半截,面目模糊的尸体的他如此想着,低头看了眼身上裹着的女式外套。 好在他身材纤细,气质也偏阴柔,因此并不显得异样。 一路行来,人流熙攘而来,同这个紧锁眉头,双目放空,似乎在注视什么不存在于此世之物的男生擦肩而过,目不斜视,漠不关心。 吉野顺平有些呆滞地想,一定就像现在这样——我唯一爱着的妈妈,就算不存在了,这世界还是照常运转没有丝毫转变,可我却会由衷地希望这个世界就此静止,再也不要有未来,再也不要有明天了,是吧? 他像被牵引的木偶一般,到了和那蓝头发,有着灰、蓝二色异瞳的奇特朋友经常见面的地方。 背抵着墙壁,低着头锁紧眉头,一副被困在什么东西里,找不到答案也不能解脱的奇怪模样。 “嘿,顺平。”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身上带着缝合线的人形诅咒,熟稔而亲切地向他招呼,“怎么了,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 吉野顺平确实很烦恼啊。 好在出发来这里之前,他就被告之,他的‘表演’和任务,持续到见到这家伙为止就能结束了。 少年抬起眼,用刀锋般冰冷犀利的眼神望向这个魔鬼一样的诅咒,“真人,是你把那个东西……那个宿傩手指,放到我家里,就因为我和你说过,不希望看到母亲出事吗?” “咦?” 真人歪了下脑袋,一副懵懂无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身体动作却截然相反。 连环射出的箭矢,他左避右闪着让过去了,只有第三支射到了他的身上。 带着倒刺的箭矢穿透了诅咒的肩膀,他低头看了一眼,被扎中的部位就分开一个小洞,他便若无其事地把箭抽出来丢到一边。 “唉呀,今天来的客人有点多啊。” 真人眯着眼望向被堵住的出入口,逆着光看得不太真切。 上次和他玩得还算愉快的那个一级在,宿傩的容器也来了,另外还有位完全陌生的女性咒术师。 身材高挑,长卷发,手中拿着的弓箭还没放下,体验过威力的真人觉得这咒具还算不错。 实力不明,底细不清,还是先溜为妙吧。 诅咒的动作迅疾无比,箭矢坠地的脆响还回荡在空气里,他的身形便矮下去,竟一分为二,化做两只方便奔逃的走兽模样。 居然还能□□,果然很难缠啊,希音这样想着,把目标定格在体型更大些的那一半上,定下心思一箭一箭的射击过去。 人形诅咒化身的走兽且避且逃,弓箭有对它造成威胁,能让它受伤流血,但始终无法给它造成致命威胁,另一半更小且更擅长逃跑,七海建人和虎杖悠仁追着它很快消失了踪迹。 拿着弓箭一边射击一边追逐的希音拐过一个弯道,那只狡猾的诅咒彻底不见了踪影。 希音不敢冒进,凝神细察,左右四顾,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唤。 -- 第145页 “我知道你哦,你是大野希音吧,真是超好认的。” 野兽变幻成人类幼童的模样,天真稚气的脸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它坐在墙头,捧着自己的脸,饶有兴趣地对希音道:“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早就想见见你了,听说你一直在高专,很少出来做外勤任务,没想到这次不光引来了一级咒术师,还见到你,真是一点也不亏啊。” 果然是能够无障碍和人类交流的类型吗? 思考和语言方式,怎么看都觉得和人类没有区别……真是让人由衷觉得恶心。 希音这样想着,脸上却扬起笑容,甚至放下弓箭,仰头望向它好奇道:“你听谁说起过我吗,我明明只是个不起眼,又派不上用场的咒术师而已。” “原本我也觉得你没什么特别。” 孩童模样的诅咒在墙头晃荡着小腿,满是兴味地说:“不过闻名不如见面……现在看起来,你真是很特别啊。顺平有没有告诉你,我是由人类对自身的厌恶衍生出的诅咒?” “嗯,当然有详细向他了解过有关于你的情报,没记错的话你的名字是真人吧。” “那孩子看起来机灵,其实也是个笨蛋啊。” 真人哈哈大笑,“都已经告诉他了,他还是没想通呢,由人类对自身的厌恶和恐惧中诞生的我,当然是打心底里厌憎着所有人,他还那副被骗到的模样,真是蠢得可爱。” 希音看着它不说话。 真人停下笑意,撅着嘴望向她,“我本来以为自己也会讨厌你,嗯,说不定还会特别讨厌……没想到你是例外,在人类中,你格外让我中意呢。” 希音有些不快,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冷淡地问:“是谁向你提起我的?” 真人看着她,啧了一声,“唉呀,脾气一点都不好嘛,那家伙向我提起你的时候,说得好像你是个具备人类女性全部美德的存在,可把我恶心得不行,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嘛。” 他笑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天真的,毫不掩饰的恶意。 “但你确实非常美丽,不论身体还是灵魂,还有那种带着不详意味的扭曲咒力,简直让人惊艳,一眼看去,就显眼到不行,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希音忽略掉他没头没尾,让人听不出任何意义的言语,不耐地问:“你说的那个家伙到底是谁?” “抱歉抱歉,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可是三令五申,不许我们暴露他的存在,” 真人一点诚意都没有地道过歉后,说:“‘所谓底牌要在最后才能亮出来’,他是这么说的哦,是个讨厌的神秘主义者对吧,他和我们其他人都不太合得来呢。” ”这种家伙偏偏是我们的同类,真让人伤脑筋啊。“ □□而已,就算被钉死在这里大概也只能折损它的部分实力,主体那边才是关键。 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是废话,但果然还是再忍耐一下,试试看能不能探听出有用的情报吧。 希音干脆放下了手上的弓箭,一副打算和他闲聊的模样。 “那家伙是你们的组织者或者首领?” 她问:“所以就算合不来,也要听他的话吗?” 真人露出思索的神态,摸着下巴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像人类,所以才问出这种问题?“ ”虽然是很像没错啦,不过我们和人类可不是一回事啊……那家伙很有主意,想做出番大事业,大家是诅咒嘛,想弄出点大事件也很正常,对吧?“ ”他的计划还蛮有趣的,成功的话会把世界搅成一团乱麻哦~所以大家姑且愿意帮他,因此聚集在一起,姑且也算是同伴吧。“ 他打量了希音两眼,笑着说:“你的话,难道一点察觉也没有吗?” “那家伙之所以能作为我们的同伴存在,和你的意志也脱不了干系,你真的猜不出来吗,还是说,我的提示还不够多?” 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 因为是人类对自身的恶意凝聚而成的诅咒,所以喜欢用这种云里雾里的话混淆黑白,惑乱人心吗? 希音紧锁着眉头,握紧手中弓箭对着真人的方向瞄准。 “啊呀啊呀,你还真是个急性子呢。” 真人摇摇手,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然后道:“那家伙,之所以不肯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除了明面上用来糊弄人的原因外,其实真正的理由是——‘如果没办法证明自己是正确的,根本没法再厚颜无耻出现在她面前’,他是这么说的哦~”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呢?” 耳鸣,头痛。 一直徘徊不去的,漂浮在脑海中的不详预感,此时得到验证,如同巨石般重重压下,砸得希音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不能言语。 ‘可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成啊,没办法向家人,向你……证明我选择的道路,才是唯一正确的。’ ‘我多希望你是正确的,可是杰……为什么你偏偏是错的呢。’ 那时与他满是不甘和遗憾,绝对称不上圆满的道别再次浮现于她的眼前。 ……原来如此,真人没说谎啊。 如果夏油杰会在死后化做诅咒,从坟墓里爬出来,那一定是她的诅咒吧? 第75章 激荡的思绪中, 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幻,出现在希音面前的,是十数年前的一个雨夜。 -- 第146页 凄烈的汽车鸣笛声, 惨白灯光照在女人惊慌失措的侧脸上, 接着响起的是撞击声和刹车声。 雨渐渐下得更大了些, 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要湮没整个世界, 八九岁大的女童撑着红色的雨伞, 低头看着蜿蜒至她脚下, 被雨水涸成浅粉的血迹。 一般人看不见的, 浅灰色雾气般的咒力渐渐消失在空气里。 她愣愣地想——这不是意外, 而是咒杀。 * “喂喂, 这样真的好吗?” 带着笑意的调侃声音把希音从没有边际的回忆中惊醒,由人类对自身的恶意衍生的诅咒托着下巴, 满是兴味的说:“你终于猜到了啊, 脸色很差哦, 不像是惊喜……对你而言,那家伙好像是个不被期待的惊吓啊。” 它是诅咒,并且是诅咒中的诅咒,带着对人类深不见底的恶意出生,没必要被它蛊惑动摇。 溺水的人总是急于些抓住什么,心绪震荡以至于无法自持的希音抬起手中弓箭, 搭箭拉弦, 让箭矢、视线与那张天真愉悦,满溢恶意的脸连成一线。 “怎么这样,不是好好说着话吗……突然又要翻脸。” 真人一脸受不了,“简直比我这个诅咒还反复无常,难以相处……不会吧, 你真的不想从我这里了解更多有关于那家伙的事吗,他不是你一直念念不忘,心爱着的男人吗?” 希音拉着弦的手有松开吗? 应该是有的吧,那只箭射出去了……可惜已经失去意义。 在它射中真人之前,就有一记更加强力果决的术式洞穿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脑袋和脸上破开一个大洞,把他笑意盈盈的脸孔彻底扭曲。 “是五条悟啊……麻烦了……” 真人极轻极轻地喃语一句,被术式洞穿的身体瞬间化做一滩烂泥,顺着墙头滴落下去。 又是一发虚式,整堵墙都被五条悟轰烂了,溅起的尘土和砖块碎片,难以分辨真人的具体情况——不过就算被轰成粉末,这也可能只是个分/身,更糟一点考虑,也许两连的分/身要同时被杀死,这只诅咒才能算是被祓除了。 “你怎么了,希音?” 最强咒术师速度很快,刚才还不知道他是距离多远发动的攻击,下一刻,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里只是个分/身而已,七海和悠仁那边,才是本体。” 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那双越发显得深色凝重的暗紫眼瞳中带着某种偏执的意味,定格在五条悟身上。 “……绝对不能让他逃走!”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可以看到白发咒术师那不复一惯从容,惊慌担忧的面容。 怎么会是这副表情呢? 什么绊住了你的脚步? 既然已经特地丢下手上的工作,回来日本,赶到神奈川,那就没可能意识不到事情严重性以及这只人形诅咒的威胁性吧? 逐渐变得迷蒙的思绪中,真实和虚幻也被模糊了界限,正因为此,希音才恍恍惚惚地觉察到了什么。 原来你是,喜欢我的吗…… 所以才会为我露出这样动摇的神态,好像没法做出正确的选择一样。 真可笑啊,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是个怎样的糟糕家伙吗,为什么还会喜欢上这样的我,为我露出这样失态的模样呢? 真是,太糟糕了。 希音睁大眼睛,希望能更清楚地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和神情,接着露出恍然的,绝望一般的笑容来。 “我们之间……果然,不应该再继续了……”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也给不起。 期待和得到之间失去平衡,就只有坍塌和破灭的结局了啊。 她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 那是深秋的雨夜,天气已经转凉。 身量高挑,冷白皮肤,紫眸红唇的女人拉扯着八九岁大女孩的手腕,不顾仆从的劝阻,踱着高跟鞋一脸不快地走出和风古式的宅院。 大野家地处偏僻,她们俩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前面的公路,女人这才放下手。 希音甩了下手腕,低头看着脚下雨滴溅起的水痕,撑着红色雨伞不紧不慢地跟在母亲身后。 现在雨下得不大,里奈紧锁着眉头神情不耐,她没有打伞,也不在意飘落在脸上身上的雨丝,她现在只想在公路上拦一辆车,早点回市区找间旅馆住下,然后离开京都,再也不回来了。 她走得急,希音坠在后面,好像不介意会不会被她丢下一样,不声不响,沉默如同一个精致的布偶娃娃。 里奈回头望向她,觉得这个女儿虽然一直养在身边,比起她来,却更像自己那个阴郁深沉的前夫。 “希音,你不会想留在大野家吧?” 她红唇轻启,吐露的是满带嘲讽的话语,“你确实是拓人的女儿,不过我得告诉你,大野家没有一个正常人,你父亲大野拓人就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希音停下步子,抬起伞,沉默地望向她。 她这样的反应加剧了里奈的不快,她皱紧眉头,说:“拓人毕竟是你父亲,我本来也不想和你说这些……反正你也不想听,是吧?” “你不理解我吧,觉得我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坏女人,所以才偏向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的父亲?” “小孩子就是这样,看事情只能看到表面,我在认识拓人之前,就已经是这样的女人了,本来也没打算和谁结婚,谁知道是怎么晕了头,居然嫁给了你父亲……” -- 第147页 “结婚也没关系,既然清醒了那就离婚好了,可是唯独你,希音……我是绝对不会把你交给拓人的,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 希音不想再听里奈这些歇斯底里、不负责任的话语了。 就好像有某种存在听到了她的心声一下,里奈也果然没能继续下去了。 惨白雪亮的车灯,身体被撞击的闷响,刺耳的刹车声。 希音手上一松,捏在手上的伞掉到地上,发出轻不可闻的声响。 血水浸染在雨水里,很快染红了大片地面,血迹如狰狞的鬼爪,蜿蜒着伸到她脚下。 “里奈……妈妈。” 她低声呢喃着后退了一步,想要逃离这可怕的现实,然而从母亲身上流下的血,不知何时已经映红了整片世界。 疾驰中的跑车停在前方三四米远,有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向这里走来。 希音却完全不在乎这些,只怔怔地看着母亲横倒在地上、没了声息的身体,也看着漂浮在她上方,灰雾般的东西渐渐散去无影。 这是咒力……是术式。 她不是死于意外车祸,是死于咒杀。 女孩侧眼望向身旁,那个如同沉默护卫般的式神——咒力是像它一样的存在,不被寻常人看见,却能在暗中改变一切。 是谁咒杀了妈妈呢? 希音暗紫色的眼瞳渐渐失去焦距。 身为大野家当主的父亲,在她觉醒术式之后,决定把她——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接回大野家去。 他反悔了,本来他顺从了里奈的意愿,把希音的监护权交给了前妻。 虽然是不尽职的母亲,但里奈确实履行职责,独自一人抚养照顾女儿至今,而且完全没有放手的打算。 争执过后,负气下的里奈拉着她连夜离开大野家,就在不远的这里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怎么这样……太倒霉了吧,这女人怎么看都没救了!” “这边还有个小姑娘呢,快别废话了,打电话叫救护车!” 那些吵闹的议论像被隔开一层,虽然能让希音听见,却进不去她的心里。 她愣愣地想,妈妈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车祸,她是被咒杀的,是被父亲咒杀的! * 连绵阴暗的梦境,像走不尽走不完的那个雨夜,如今想起,刺目鲜红像是覆盖了全部来路。 希音睁开眼睛,盯着医务室单调灰白的天花板,心想,我怎么会这么久没想起来,我是没有心一般追逐‘爱意’的女人,和所谓爱她,到最后却用诅咒夺去她性命的男人生下的孩子,难怪一开始就和别人不同,格外无法体会所谓‘喜欢’和‘爱’这样的情感。 这样的我,真的喜欢杰吗? 因为一直对别人,也对自己说,我喜欢杰,因为眷念着同他之间的恋情,所以迟迟不能忘记他。 这种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打算骗的到底是别人还是我自己呢? 我确实有所谓‘喜爱’这种情感吗? 魔女冷冰冰的质问着自己,然而谁也不能给她答案。 硝子推开房门走进来,医务室的单间没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她走到床边低头去看,才发现希音已经醒了。 “你醒了也不吱一声,吓我一跳。” 硝子有被她那双幽深湛然的暗紫眼睛惊悸一下。 希音这时才把视线定格到她身上,弯唇笑道:“对不起,硝子,让你担心了。” 硝子挑了下眉毛,拉过椅子坐到她身边,点着头说:“确实被你吓到了……不过我还好,五条才被吓得厉害。” 希音眨眨眼,无辜道:“怎么了,我应该没事吧?” 硝子托着下巴端详她两眼,道:“确实没什么事,你虽然没受伤也没被攻击就好端端晕过去,不过再怎么检查,结论也只是没休息好,大概思虑过多……因为这种事就倒下对咒术师来说还蛮不可思议的,不过偶尔就是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也不算很稀奇。” 她饶有兴趣地拖长语调,“可是五条确实被你吓到了哦,好像也不光因为你在他面前晕过去了……他有来看你,那时候你还没醒,可能是在做梦,眼皮动了下,结果就把他吓走了。“ 希音恍然着想,是因为那句‘不应该再继续了’吧。 第76章 她有些惘然地想, 一段关系之所以能够维系下去,是因为双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果一方得到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又或者一方的给予, 另一方没法给出对等的回应, 天平就会失衡倾倒, 最终崩塌。 他如果喜欢我, 并且期待从我这里得到相同回应, 那他就迟早会失望心冷。 我们还恰好都是不会妥协的个性, 并且有不对等的实力地位, 到最后一定惨淡收场。 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我, 如此般直觉地断定。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 事情倒没有悲观到这种地步。 如果在天平失衡倾倒之前,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呢? 灾祸的种子, 早已存在在那里, 是不知不觉, 你和我共同埋下,如今已经破土抽芽,想必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开花结果。 杰……你毕竟是我唯一中意过,寄予厚望的男人。 虽然事到如今,我已经说不清对你抱有何种情感。 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我不希望你以那样的方式结束 -- 第148页 ……否则, 否则我就不会诅咒你了。 之前总对悟说要杀死你, 不是因为我希望,是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 你会输,而且会死在他手上,这是被注定的结果,所以我才用这样的言语折磨他, 取悦自己。 但是这次真的不一样了吧,我相信重新‘活’过来的,脱胎换骨,带着我至今也无法明晰的心意与愿望化身为诅咒的你,一定足够改变些什么,也许真能让那轮‘太阳’沉沦也说不定呢。 让这世上,没有咒力的人全部消失,你的执念应该还是这个没有错吧。 想做到这点的你打算联合有智力的诅咒,并且利用两面宿傩的力量吗? 总觉得这其中还缺了点什么……可无论你的计划是什么,要想完成它,绕不开的槛就是悟啊,你已经计划好要如何应对他了吗? 想想你未来会带来的改变和动荡,稍微有点期待呢……至少这一次,别让我失望啊。 “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最近老是走神。” 硝子不满的声音把希音从阴暗的思绪中惊醒,她看起来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之前不是一直说头痛睡不好觉吗,果然是想太多耗神了吧,就不能简单开心一点生活吗?” “不用担心。” 希音没有焦距的眼神逐渐定格在她脸上,“我没事,我应该会活得比任何人都久吧……毕竟我是被大野家诅咒的,注定背负不幸活下去的人。” “哈?” 硝子实在有些惊讶,受不了地敲了她一下,“没事就快起来吧,你也快躺一天了,再睡下去人没事脑袋也懵了。” 说完,她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让室外明亮炽烈地阳光照进房间。 希音从床上坐起身,海藻般的紫黑色长发垂落下来,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在阳光下简直像发着光一样,可那双暗紫眼瞳依旧像蒙着层雾气,引人探究却深不见底。 “硝子,如果你知道正在发生一件不好的事。” 被她话语吸引注意的,褐色发丝束于脑后的女医师回头望向她,发现她唇边带着笑意,不像在提一件不好的事,倒像是在说一件隐秘却有趣的事。 “你期待并且由衷希望它发生,但你也知道它或许会让许多人蒙受不幸,是绝大多数人不想看到的灾难。” “所以你不会推动它,却决定袖手旁观,静观其变……不去阻止它,这是不是很过分呢?” 啊呀,看你这副样子,不是早就做好决定并且乐在其中了吗? 现在我就算谴责你,斥责你很过分,想必你也只会一口应下,然后继续那样做吧? 硝子这样想着,有些无奈地说:“对于你这样糟糕的家伙来说,已经不算过分了……我们偶尔就是会有和大部分人想法不同,期待不同的时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果然是硝子会说出的话来,虽然我早就做好决定,但还是…… “认识你真是我的幸运啊,硝子。” 硝子皱着眉头打量她两眼,“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有点介意你口中所说的‘会让许多人蒙受不幸的灾难’……算了,反正你不想就绝对不会说,打定主意就不会听别人的劝告。” 她无奈道:“看起来你已经完全不关心那个人形诅咒的事了?” “好歹也是你晕过去之前还念念不忘的任务,你也真够反复无常。不过不论怎样也是个好消息,姑且说给你听听好了……那个叫‘真人’的人形诅咒已经被祓除了,虽然是狡猾到能够使用分/身逃跑的诅咒,但五条用这他那双好用的六眼保证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啊,我的解剖室终于不用再做接收它那些‘工艺品’的垃圾场了,实在是可喜可驾。” 啊,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呢。 如此想着的希音,心却像被什么隔开一层,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真切地关注事件的发展和结局了。 她觉得很奇怪——之前的这几年间,我都在浑浑噩噩地做些什么呢? 现在回头想想,简直像被泡在温水里渐渐麻痹的青蛙一样,疏忽大意,遗忘本心,差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魔女支着脑袋,饶有趣味地想,起码从现在开始, 得好好地,像样地做些事才行,否则等到那一天来临,我还没爬上合适的观景台,那不就太糟糕了吗? * 真人与他带来的改造人事件终于靠一段落,高专日常又回到风平浪静的节奏里,吉野顺平对他目前就读的里樱高中颇有恶感,转去咒术高专又是被下达的,必须听从的命令——至于以后要不要做咒术师参与祓除诅咒的工作,倒是他的自由,没人会去干涉。 他还算喜欢学习,但不喜欢学校,一直以来只是习以为常过着正常学生的生活,也确实有些好奇虎杖口中超赞的同期,有趣的班主任,所以对转去东京高专也没有排斥。 他妈妈吉野凪是个自由职业者,也无所谓定居在哪里,索性在东京租了房子,陪儿子读书去了。 新入学的插班生个性能力都在‘普通’范畴,还轮不到四年级班主任希音操心。 对她而言,在高专的工作和生活还是和以前没有区别,徘徊在疯狂与克制的边缘,适度放纵的咒术师们,多半很可爱,细节上又能看某些不妙倾向,具备无限可能的学生们。 她所负责的四年级生,山下晶,睦实还有幸雄太,后两者已经当上二级咒术师了,倒是看起来最外向,最闹腾的山下晶,和一个普通男生恋爱并且决定今年结婚了,她倒没有做家庭主妇的打算,但已经决定和危险不安定的咒术师生涯说再见了。 -- 第149页 在希音的建议下,她打算婚后继续学业念大学,以后找一份过得去的工作做个职业女性。 这样平淡的生活没过去几天,希音就意识到硝子所说的,五条悟在刻意躲她,确有其事。 最强咒术师是高专公认最忙碌的人,像个业务范围包含全日本,偶然还要拓展一下海外业务的外卖员——虽然如此,他还是有履行自己班主任的职责,见缝插针地出现在高专,给学生们上课或者制造各种惊喜。 以前希音见到他的频率不比他负责的一年级生低,经常一个不留意,白发咒术师就好像突然出现在某个角落,对她露出招牌样的笑容,像只虽然习惯在外面野,但还会定期回来讨食的猫咪一样。 他会晃着尾巴撒娇卖萌一番,或者被顺毛安抚,喂到肚皮滚实,心满意足地离开,或者被欺负到含泪炸毛,骂骂咧咧地跑走。 总之总会定期出现惹一下眼,可这几天,他回来高专的频率还和以前差不多,希音却很少见到他了。 这段关系里,起码开始的那段时间,希音一直是更主动的一方,会观察五条悟的行程,定期找他消遣,后来渐渐发展成有来有往,她找他或者他找她的情况都有。 现在五条悟不主动来了,几天没见,倒好像被隔开一段漫长的时光一样,但这其实才是最初也最正确的距离。 希音心想,不知道这只被看破心意的猫,能不能耐住性子等到她去找他呢? 事实证明,猫是没有耐心可言的动物。 夜里,希音睡得好好的,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醒来,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里清明一片,倒不像是刚醒过来——说来也怪,当意识到夏油杰虽然身死,却化身诅咒继续活动在世上没有烂在泥巴里,并且下决心隐瞒这点,静观其变,看他能做成什么以后,那些扰人的头痛和梦噩,就突然离她而去了。 就好像这些统统都是她违背自己的真实心意,才被潜意识惩罚一样。 所以现在,她终于能像个咒术师一样,维持适宜战斗的精神和体魄了。 睡下之前窗户还是半掩的,此时却被完全推开,夜风拂动着暗色的窗帘。 背靠着墙壁站着,双手抱胸,戴着眼罩的高大男人沉默阴郁,看起来像个危险的不速之客。 希音坐起身来,奇怪地问他:“你是半夜睡不着,打算出来散心吗?” 一直有关注他行程的她知道,五条悟今天难得地还算空闲,白天执行过任务之后,晚上难得能睡个囫囵觉。 而现在已经凌晨一点钟了,所以他也不可能是完成任务过后顺便过来看看。 “我听硝子说你最近总在钻牛角尖想些没影的事,想到魔怔把身体都熬坏了。” 最强咒术师咧嘴一笑,房间里凝重到甚至另人难以呼吸的气氛骤然一松,“睡也睡不安稳,起来也是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突然想起就过来看看。” 他凑近几步,站在希音面前仔细打量她两眼,啧啧有声,“那家伙好像在糊弄我啊,你看起来好得很嘛。” 第77章 希音歪着脑袋盯了他一眼, 五条悟立刻警觉地退后一步。 看那副样子,好像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跳窗跑掉一样。 你就这么害怕, 害怕我说要结束, 以后不要再有这样逾距的接触了吗? 希音觉得他这种反应实在有趣, 她拿手指头卷着发丝, 看着五条悟饶有兴趣地想,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 我们这样的关系, 是无需说分手, 也不用有所谓的结果或是结束。 是只要还需要彼此, 还想要继续就可以继续的。 是的,所以直到你失望至心灰意冷, 意识到没法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为止, 我们就还可以继续。 杰的计划如果足够周密速度, 在你意识到这点之前就做出能够颠覆这个无聊世界的壮举…… 那我们就会有结束之前戛然而止,理所当然地无疾而终了。 如此想着,她觉得面前猫一样个性的白发咒术师更加可爱了几分,毕竟这样的幽会,折磨并且享受他挣扎与愉悦的机会是有走倒计时的,有一次少一次, 不由就显得可贵起来。 希音手搭着唇边, 眼神幽湛地看着五条悟不说话。 这注视持续了会儿,最强咒术师接受到某种讯号,向她走近过来,然后弯下腰拥抱她,谨慎而着迷地亲吻这个魔女般的女人。 希音伸手环绕他宽厚结实的颈背, 紧紧地拥抱他。 得到鼓励,五条悟也用力地抓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人略略接开些距离,希音伸手解下他的眼罩,迷恋地端详着他那双苍蓝明亮,就算在夜晚依旧炽烈如同晴空的眼瞳。 预想中糟糕的发展没有出现,之前一直警觉着担心被当头一棒赶走的五条猫放松下来,撒娇般地软绵绵地问:“我最近很忙,没空看你……你怎么不来找我。” 他的情商不算高,恋爱经验也略等于无,好在直觉和求生欲尚且在线,虽然对那天希音晕倒之前说的话耿耿于怀,介意到不行,但也很清楚既然被放过了那还是当没发生的好,特意提起那是绝对不行的。 我就算会找你,也一般是一星期甚至半个月才找一次,现在这才几天呢,你抱怨什么呢? -- 第150页 希音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我觉得你最近会很忙,一年级又来了插班生,性格也不算很好,算是难相处的类型,不管是和同期还是你这个班主任,磨合起来都很费力吧?” “你说顺平啊,” 五条悟觉得比起难缠的大野希音,稍微有些麻烦的新学生完全不算事的,“那孩子蛮普通的,但很优秀,想必会正常的、好好地成为一个咒术师的,有他在,在交流会开始前的这段时间,悠仁也不会太寂寞了,超赞的哦~” “悟还真是变成成熟可靠,负责任的老师了啊。” 希音嘻嘻笑道:“去年的乙骨,今年的虎杖,你都出乎寻常的关心并且替他们考虑呢。” “毕竟是具备超越我的可能性的优秀人才,在他们成长到能独当一面之前,当然要好好看顾,细心培养才行。” 五条悟低头看了她一眼,心想,不想办法培养出能撑得起咒术界的英才,我这样满日本跑,到处出任务,忙到来看你一眼都要想法子特意挤出时间来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 越想越委屈的五条悟把怀里这个狠心的女人抱得更紧了些,挨挨蹭蹭着撒娇痴缠。 两个人腻了会儿,希音捧着他的脸,盯着他问:“说到虎杖,关于他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五条悟不满地拖长了语调,几乎就要抱怨出声——‘学生虽然很重要,但我们不是在难得的约会中吗,这种时候果然还是不要提了吧?’ 希音对他的不满视而不见,只观察着他的表情,“东京高专这边的咒具库里就收藏有六根宿傩手指……既然你这样为虎杖考虑,难道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怎么会没有想法呢? 提到这个,五条悟发烫的脑袋清醒了些,他略低下头,和她鼻子挨着鼻子,咬着牙齿恶狠狠道:“我当然想让悠仁吸收掉这些手指,可是那些老头子不肯,觉得这太冒险,对他们来说,光是放任容器活着就已经是无法忍受的事了……现在悠仁‘死了’,才算是暂且脱离了高层的监控,这你难道不比我清楚?” 咒术界以实力为尊,最强咒术师虽然行事风格为人诟病,但地位确实超然。 而且他性格强势,想做的事无论有多少人反对都会去做,而且多半能达成他想要的结果,但就算如此,他也远远没到能够随心所欲达成一切所想的地步。 宿傩容器,虎杖悠仁的死刑无限期延后已经踩在高层的底线和神经上跳舞了,再过分肆意一点,就有什么被辛苦维系的东西要彻底崩裂了。 因此,就算强势如他,在关于宿傩容器的其他旁枝细节,不算太紧迫的地方也是顾及高层意愿的。 “你想让虎杖尽量在短时间内掌握足够自保的力量,并且在交流会上展现出来,让那些大人们不得不接受他的存在。” 希音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这是不错的主意……你现在确实比从前细心谨慎,更会从‘弱者’的角度思考问题了呢。” 这是夸奖吗? 五条悟觉得她在嘲笑自己——你看,就算你是最强,也依旧有那么需要顾及,想要守护的存在,你非得为‘弱者’考虑不可。 他觉得有些委屈,“是啊,想起这些破事我就觉得烦死了,你没发现吗,我越来越累了啊。” 他拿额头抵着希音的额头,甜腻地撒娇语气,‘你能不能心疼我’这几个字简直呼之欲出。 我怎么会这么迟钝,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心意呢? 希音简直想要嘲笑自己,却不肯接他的茬,继续说事。 “你说得没错,大人们就算被迫接受宿傩容器这个定时炸/弹存在于咒术界的事实,也不可能放任他的威胁扩大,没到最后,他们不会考虑把高专保存的那几根手指给你。” “你实在是太张扬强势了,现在和他们的关系也紧张到不行,就算沟通,结果也只能说‘不’或者‘可以’,完全没有中间迂回商量的余地。” 五条悟不满道:“我有什么办法,这难道也要怪我?” “那此迂腐的,只想维/稳,保持优越地位的老头子,如果随他们的意思来,咒术界什么时候才能有改变,才能有未来?” 最难缠的就是你,有时候好像是站在我这边的,有时候又不会帮我,心思就像海底针一样难猜难摸——想到这里,他叫起来了,“你和我说这些,该不会就是特意嘲笑我的吧?” “怎么会呢?” 希音凑上去亲吻他,暗紫色的眼瞳潋滟着水光,如梦似幻,仿佛在注视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足够让最铁石心肠的人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相信她是在由衷为他考虑。 “等交流会过后……虎杖如果能在高专成功立稳脚跟,我能帮你拿到那六根手指哦。” “那就拜托你了,我就提前说一声谢谢好了。” 五条悟话锋一转,“虽然想这么说,可是你这家伙,果然没那么简单会帮我做这种事吧?” “嗯嗯,一点没错。” 希音毫不犹豫都没有地点头应下,一点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恶劣。 “那六根手指是筹码,我想用它和你做交易。” 最强咒术师实在有些不悦,但还是勉强道:“你想干嘛,说来听听,事先说好,我可不保证自己一定会帮你。” -- 第151页 如果你不提什么交易,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地拜托我,我倒是愿意帮你做任何事。 希音凑到他耳边,用气音念出几个名字,“听清楚了吗?” 她拉开距离,笑着望向他。 五条悟捏了把自己的耳垂,咧嘴道:“统统是些讨人厌的家伙,你突然提他们做什么?” “不光你觉得他们讨厌,我也觉得他们太碍事了。” 希音笑嘻嘻地说:“既然大家看法一致那就再好不过,看来这会是场愉快的交易,你让他们消失,我帮你拿到手指,如何呢?” 居然让我帮你做这种事。 最强咒术师定定地看了希音一眼,“这些家伙对我来说是很讨厌,因为他们是你们守旧派的顽固分子……倒是你,为什么想要他们消失。” “因为是碍事的绊脚石啊。” 希音微妙地笑道:“如果他们消失,我的路就会更好走也更顺畅。” 这是借口,就算是想要加快些节奏,更早些站到能够更方便观战的高台上去,这几块石头,她也可以自己摆平。 现成之所以要拿出来做交易,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而已。 既然喜欢上我这样的女人,那就好好地接受折磨吧。 魔女着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心想,你明明很清楚我是怎样的人吧? 从前我用杰,用你非得承担不可的,身为最强的职责折磨你,你越来越不介意,痛苦和挫折都只让你更加坚定,到最后成为你的踏脚石……好在现在,我又发现了新的,能够用来折磨你的办法。 既然你喜欢我,那会我做到什么地步呢? 虽然你迟早要对我失望,发现从我这里,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终会悔悟,喜爱会变成厌恶,热情到最后只会变成冰冷的灰烬。 就算如此,即便如此。 我依旧想知道你的喜爱价值几何,能被索取透支到何种地步。 就因为我没有,也给不起。 所以才格外想要明白……你能给我的,究竟是什么。 如此般阴暗了隐秘的愿望里,魔女的笑容越发显得美丽惑人。 “不能帮帮我吗……你需要的话,明天我就能给你他们的详细资料,绝对是看到就恨不得直接判死型的那种哦。” 五条悟十分不快,“为学生考虑是老师的职责耶,亏我这几年还觉得你也算是有点做老师的样子,还算替学生着想,结果现在就要让我失望了吗?” “虎杖今年才一年级啊,还没到我这个四年级班主任替他考虑的时候。” 希音轻声道:“况且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怎么样,要不要答应我呢?” 五条悟沉着脸没有回答,希音也并没有执意要一个答案。 她只覆上他宽厚的手掌,与他十指交缠,呼吸交融,让所有思绪融化在欢愉和痛苦里。 第78章 “你现在没事的时候就一直待在地下室看电影吗?” “是呢, 毕竟又不能离开高专,又不好让别人发现。” 下午,被大屏幕变幻光影映照的两张脸惨白无神, 简直像鬼一样。 吉野顺平感叹道:“以前在里樱, 我觉得如果能不去学校, 成天在影院看电影就好了, 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别说看几天了, 就算连续看上一天也很痛苦。 “都是为了给他们制造大惊喜嘛。” 说这话的时候, 虎杖悠仁的语气异常虚弱, 他差不多认清现实, 然后也意识到自己骑虎难下了, ”我也不光只是看电影啊,偶尔也会特训或者外出执行任务。“ 这样听起来, 不是更可怜了吗? 吉野顺平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虎杖悠仁问:“你呢, 和伏黑钉崎他们, 还有五条老师相处得如何?” “蛮好的。” 实在是出乎意料的不错,吉野顺平几乎有些感激改造了自己身体,赋予他术式的真人了。 又过了会儿,有位手揣在裤兜的高个眼罩靓仔走下阶梯,用昂扬的语调举手对两个学生道:“哟,悠仁, 顺平, 你们俩都在啊~” 虎杖悠仁回头望他一眼,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五条老师,是有新任务吗?” 怎样都好, 只要能让他有事做! 五条悟顿住步子沉默着望向他,表情异常沉凝,让虎杖悠仁莫名有些心颤。 那沉默大概持续了四五秒,连吉野顺平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他才终于开口道,“不是哟,我有件好事,要单独和你说。” 吉野顺平站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结果被五条悟按着肩膀又坐下了,“顺平你继续看就好,我和悠仁要谈的事得另外找个地方才行,不能在这里。” 虎杖悠仁被五条悟带到了高专后山一处空旷的草地,四顾望去,视线所及之处都看不到人迹或者建筑。 这是要干什么?他不免有些犯嘀咕。 五条悟也没卖关子,直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木盒哐一下在他面前打开,活泼道:“悠仁,我带来你的特供版,两面宿傩限制套餐,怎么样,感动不感动!” 身为宿傩容器的虎杖悠仁还是头一次看到复数数量的手指放在一起,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这是从哪里来的,是要我现在全部吸收吗?” -- 第152页 “是高专的收藏哦,” 五条悟极小声地说:“差不多是我卖身弄过来的。” 虎杖悠仁耳朵好使着呢,闻言不免惊讶:“哈?” “总而言之很辛苦就是了!” 最强咒术师超大声地把话题遮掩过去,“悠仁,现在你可以选择是一根一根吃下去,还是一起吃下去!” 真是谢谢你这么人道,话说这玩意这么大个,要整个吞下去已经很难过了,还能一次吞几个? 虎杖悠仁心里吐槽,对班主任确认道:“还是一根根来吧,那我开始了哦?” “请享用吧!” 他于是用手指小心拈起一根张大嘴仰头吞下去,五条悟窥着他的脸色,兴致勃勃地问:“感觉怎么样?” “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吃啊。” 虎杖悠仁手搭着喉咙做吐舌状,“而且很噎,让人犯恶心。我今天的晚饭很可能吃不下去了。” “除此以外呢?” “嗯……完全没事啊。” 不靠谱的班主任点点头,手扶着下巴陷入思索。 “单独一根吃下去完全没事,那如果一次性吃下去复数心上会发生什么呢?” 他盯着面前懵懂无辜的学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应该和我一样,很好奇吧?” 谁好奇啊,这种事情…… 虎杖悠仁刚想反驳,左脸上就咧开一张大嘴,“的确蛮好奇的,所以我们来试试?” 怕不是试试就逝世? 可他还没来得及把宿傩的嘴扇回去,他那个不干人事的班主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剩下的五根手指一起怼进了宿傩嘴里。 吃手指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总结过有数的几次经验,虎杖悠仁觉得吞下去之后吸收的那一瞬,身体会有种被波动覆盖的奇妙感觉。 至于五根一起……他的表情和大脑在‘波动’中同时空白一瞬,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黑色纹路爬上阳光开朗的学生脸上,往日温顺和善的脸此时扬起的是恶意张扬的笑容,宿傩对面前的当世最强咒术师勾了下手指,“你这家伙,是不是特地想让本大爷出来一趟?” 白发的咒术师回以他一个恶意满满,充斥着挑衅意味的笑容,掰着手指头说:“没错,最近因为一些事情心情不好,已经到了普通方式没法排解的地步了……仔细想想,除了就近找你玩玩,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减压方式了。” “……你在瞧不起谁啊?” 宿傩面露不悦,转了下脖子,甚至来不及做自己的招牌动作撕衣服,就冲着五条悟一拳挥了过去。 当虎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的,视线所及是碧蓝无垠的天空。 初秋不算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眼上,他懵懂地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来发生了什么。 “悠仁,欢迎回来~感觉如何?” 五条悟那张既很帅又很欠扁的脸突然占据了他的视线,超元气地招呼过后,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还想得起来发生了什么吗?” 虎杖悠仁站在地上,拍了把身上的草屑,回忆了一下然后真的想起了自己被宿傩主导身体后发生的事情。 ……打得好激烈啊,虽然说来也不过是四五分钟的事情。 他有些忌惮地看了眼面上滴水不漏的班主任,心想,五条老师绝对是在不高兴吧,而且他是冲着宿傩那家伙……嗯,绝对不会错的,不然还能冲着他这个乖学生吗? 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惹到他了吧,绝对是动了真火。 “身上有点痛,不过没关系,应该过一,两三天就好了吧。” 五条悟一声怪叫,“哇,宿傩那家伙反转术式不是用得很溜吗,这售后服务做得不行啊。” 虎杖悠仁干笑两声,不是很想接他这茬,“那今天应该没事了,我回去了?” “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没想到被五条悟一口拒绝,“难得我专门空出一下午的时间看你,你本来是没有咒力的,是吸收宿傩手指之后才开始拥有咒力,所以咒力量也和吸引手指的数量有关,现在没什么感觉八成是还没适应过来,老师我帮你好好适应一下吧。” 还来,你和那家伙打得还不够过瘾,要拿我塞牙缝吗? 虎杖悠仁牵强笑道:“总感觉老师你今天有点认真的样子。” “你误会我了,其实我一直很认真的。” 某人笑出一口白牙,“尤其面对可爱又有潜力的弟子,真是超认真的想让他早点成长起来……总之时间宝贵,我们开始吧?” * 自从最强咒术师当上东京院一年级的班主任,姐妹交流会的举办方就永远是东京院了。 举办地在东京的最大好处是,从来不会像京都院那样邀请些无关人士参观比赛,很清静。 以惊喜礼品的方式被班主任推上场的虎杖悠仁被野蔷薇凶恶折磨为开场,2018年的交流会正式接开帷幕。 硝子之所以没去观战,纯粹是因为昨晚接了个急诊,忙到凌晨两三点才睡下,直到上午十点才在同僚的催促下懒洋洋地起来吃早饭。 端起咖啡嘬饮一口,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京都那边的乐岩寺校长想必会做些什么吧?” “突然复活的虎杖简直是在打他的脸,他不可能这么简单认下来吧,如果想办法在团体赛里动什么手脚,刻意针对他……不然我还是去一趟吧?” -- 第153页 “不用担心,虎杖同学不会有事的。” 希音恬静地笑了笑,“既然你对比赛没兴趣,那就没必要过去了。” “你倒意外地对他有信心啊,因为五条在吗?”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她有些微妙地笑道:“要说信心的话,我确实对虎杖同学蛮有信心的……或者说对他身体里的两面宿傩很有信心,硝子你没有意识到吗,当那孩子在解剖台上活过来之后,他的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就算想死,也得宿傩答应才行啊。” 硝子不怀疑希音的判断,顺着她的话头想了一下,受不了地缩了下肩膀。 “你的意思是虎杖现在想死也死不掉了?真是可怕的说法,就好像把灵魂和肉/体都一起出卖给魔鬼一样嘛。” 这真是意外贴切的形容呢,希音心想,好在虎杖身上有战胜魔鬼的可能,正因为这种珍贵的可能性,才会发展成现在的局面啊。 恰在此时,她放在旁边的手机响起来了,希音拿起来接通,说了几句话之后又放下去。 硝子已经在简短的对话中了解到发生了什么,她起身走到窗前,手搭凉棚眺望两眼,感叹道:“可真够胆,挑着交流会的时机来高专搞事,诅咒师果然是群比咒术师更疯狂的家伙,敢想敢做啊。” 向希音通报情况的工作人员是这样描述情况——疑似有团队组织,并且携带式神或者驭使咒灵的诅咒师在比赛的后山布下账,目的不明,账被特殊限定禁止最强咒术师五条悟进入。 有诅咒和诅咒师共同参与,会得出这种结论并不奇怪。 但比高专了解更多些的希音不禁想,所谓携带式神的诅咒师,有没有可能又是个很像人类的诅咒呢? 又或者,干脆就是具备智能的诅咒和诅咒师一起的行动。 如果是杰的手趣÷阁,那就不奇怪了,他‘生前’可是有相当一部分追随者的。 他自己有来吗? 以他那显赫的声名和张扬的个性,如果来了,向她报告的人绝对不会忽略这条关键信息的。 想到这里,希音端着咖啡和硝子一起望向窗外,微眯着眼道:“特意放下唯独不许五条悟进去的账,硝子,你怎么想?” “还算聪明的做法。” 硝子理所当然地说:“无论想做什么,当然要优先考虑五条。不过话说回来,在他眼皮底下搞事,想对学生们做些什么还真是是蠢到没边,真不愧是诅咒师啊。” 是啊,多蠢啊。 猫还在家的时候,把它在意的珍宝用罩子罩起来,并且贴上‘你绝对拍不碎’的标签……简直是在它神经和雷区上跳舞呢。 那家伙现在一定挠心挠肺,想着怎样弄碎罩子,好把自己的宝贝学生叼出来放到安全的地方去。 希音移开视线望向薨星宫和咒具库的方向。 “反过来想想,如果是用‘无脑’的诅咒师和学生作饵,吸引他的注意力,趁机做点其他事情,那还真是聪明绝顶的做法。” 第79章 无论如何现在吸引全部视线并且有五条悟在的后山用不着她担心, 希音拿起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硝子看着她一连播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于是问道:“是哪里出了什么事?” “咒具库那边,我猜是有人在打宿傩手指的主意……动作可真快啊, 那边大概已经失守了。” 希音放弃继续联络咒具库的看守人员, 直接打电话给五条悟。 最强咒术师的效率也很快, 此时向后山眺望, 那个体积惊人的账已经不存在了, 电话也很快就被接通, 传来他听起来有些雀跃的声音:“不用担心, 学生们都很好, 就算是被格外针对的悠仁, 也完全没事的~” “袭击的特级诅咒是我上次遇到的其中之一,很擅长逃跑的那个。虽然很想说这次把它解决了, 不过很可惜, 那家伙大概率还是跑了……不过参与袭击的两个诅咒师都被抓住了, 审讯的事就拜托你啦。” 听完他这一通抢白,希音无奈道:“所以说,咒具库那边的老鼠已经溜走了,你连看都懒得去看一眼了吗?” 因为小小地乱来了一下,心情有些亢奋的最强咒术师不满道:“真难糊弄啊,不过你说得一点没错, 就是这么回事, 去让人清点看看损失了什么吧……其实这也不能怪我,事有轻重缓急之分……” 希音挂断电话,打电话去叫监督,然后对硝子道:“我们一起去一趟吧?” 如果现场有重伤员,就很需要硝子这个精通反转术式的医师了。 硝子当然不会拒绝, 可惜两人赶到现场之后,看到的只是看守的尸体。 “很分得清轻重,目标明确啊。” 半小时过后,咒具库的损失被清点清楚,听完督察的报告,希音对硝子道:“只拿了能够制造特级诅咒的九相图,而且是放在显眼位置的其中三个而已……看样子是顺带的,放在旁边的特级咒具动也没动,难怪跑得这么快。” “和之前那几个具备智力的诅咒有关系吧,” 硝子思索着道:“打算制造同伴,扩充力量吗?” 希音思索着道:“这几个月,光是被我们确定,具备人类智力的特级诅咒就有三个了,出现一个还能说是偶然……短时间内如此密集的频率,我简直怀疑是不是出现某个诅咒,具备赋予同类智力和理性的术了。” -- 第154页 硝子骇然笑道:“不会吧?” 只被本能支配的野兽,和具备理性,同时改不了吃人习性的‘怪物’相比,威胁性不可同日而语。 杰,生前是咒灵操使,具备咒灵操术,死后化做诅咒的你,莫非术式也和以前不同了吗? 那你的执念呢,还是和从前一样,亦或者也发生某种微妙的改变呢? 希音沉默地陷入思索。 * “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五条悟晃荡着手上的报告,“身为人类,参与袭击的诅咒师不是主导者,纯粹是因为‘钱’和‘有趣’才参合进来,一问三不知,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挖不出来。” “姑且认下这次事件的策划者依旧是具备智力的特级诅咒,那就更奇怪了,它为什么这样了解高专的情报,甚至对咒具库这种一般学生都不清楚的地方了如指掌,确认过宿傩手指不在,拿到九相图就跑了?” “确实很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 希音弯下腰手支在沙发靠背上,侧脸望向他,“我觉得那两个诅咒师没有说谎,而且确实是简单到会被诱惑到轻易和诅咒合作的类型,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可以自己去审问看看。” “那就算了吧。” 最强咒术师瞄她一眼,“我唯独在这方面对你很有信心……你都问不出来,我去就更是白搭了。” 希音轻声笑起来,紫黑的发丝落到五条悟脸侧,就像她带着勾起的尾音一样,刺得他有些发痒,“那就感谢信任了。” 报告书被随意掷到桌上,五条悟有些认真地问:“你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吗,最近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哦。” “才没有呢。” 希音挨着他,语音暧昧,“话说,你觉得我哪里不对劲啊?” 五条悟相当自觉地想,好像也没哪里不对,反正你一直这样,以玩弄和折磨我为乐。 ……不过又好像哪里都不太对的样子,非要说的话,这是直觉的预警。 最强咒术师也会相信直觉吗?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他认为自己的直觉还蛮准的。 他于是拖长语调,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打什么坏主意吗?” 希音笑嘻嘻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当然有了……你不是很清楚吗,我一直有在打坏主意啊。” 靠,这还真是无法反驳! 五条悟受不了地摸了下耳朵,觉得既然已经问了,虽然还难,希望不大,还是要尽量挖点东西出来的。 他不擅长和别人绕弯子,而且清楚自己绝对绕不过希音,索性沉下脸,一副我很生气,你也最好认真点的模样,冷声质问:“我怀疑高专内部有奸细,难道是上层那些烂橘子,为了杀掉悠仁,干脆和诅咒勾结了吗?” 希音伏在他肩头,笑得浑身发颤:“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五条悟掰过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她几眼,龇着牙说:“我觉得那群老家伙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保证他们没勾结?” “差不多快要打一辈子交道了,诅咒是什么东西,大人们只会比你更清楚。” 希音伸手环上他的脖颈,继续和他咬耳朵,“身为人类的你,理智到克制的你尚且在因为太过强大让他们觉得危险难以掌控,逐渐被排斥、提防,多可怜啊,明明这些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地收拾着烂摊子,做坏事从来都是嘴上说说……他们怎么可能信任打心眼里排斥厌恶着人类的诅咒呢?” “尽管放心,那些大人们绝对不会和拥有智慧的诅咒合作的,他们很清楚,所谓诅咒,就算拥有人类的智慧,没有人类的心和软弱,是无法掌控操纵的力量,绝对是,灾祸的源头啊。” 被嘲笑的五条悟‘靠’了一声,不说话了。 希音靠在他身上,用手指在他胸口划圈圈,最强咒术师忍耐了一会儿,没忍下去,抓住她的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两个人闹着歪倒在一起。 * 平静的时光像细纱般轻乎地从指尖溜过。 一八年的一年级生们难得度过了一段安逸的,以全年级四人单位祓除诅咒的时光,大部分时候任务都完成得非常出色,九月中旬的上午,希音接到了他们再次顺乎完成任务的通知。 稍有些特别的是,这次开端雷同,以八十八桥为地点的任务中,他们又收集到了一根宿傩手指。 还没过十六岁生日,面容俊美尚带几分稚嫩的少年坐在医务室的床板上,看起来不太开心。 “他超过分的,居然拿着宿傩手指躺在地上睡着了,” 一年级中唯一的女生声音一贯的有活力到凶狠,“嘴角淌着血,半蜷着身子,把我们都吓一跳——以为他死了!” “之前还逞强说大话,让别人先走。” “哪有逞强,” 伏黑惠反驳道:“我不是做到了吗,而且也活着回来了。” 钉崎狠狠在他后背拍了一记,拍得他回忆起濒死的感受,“伤得那么重,要不是有硝子小姐给你治疗,现在还惨兮兮地挂水打着石膏做木乃伊呢。” “你太夸张了,哪有那么严重。” 伏黑惠这样说着,有些介意地看了希音一眼,后者理解地对她笑了笑,“放心好了,如果津美纪问起来,我只会告诉她你受了点轻伤,擦破手那种程度,不会让她担心的。” -- 第155页 既然不想让她担心,我现在也没事了,那为什么不直接把我受伤这节省略掉算了? 伏黑惠心里嘀咕,看了眼虽然笑得一派温柔,背后却好像在冒着黑气的女性监护人,到底没敢抱怨出声。 希音拍了拍手,笑着说:“不管怎么样,虽然任务中出现特级诅咒的突发状况,可你们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好好回来高专了,这是好事。” 说着,她打量了一圈这些孩子们,感慨道:“果然逆境让人成长,你们这一届因为有虎杖在,比往届的孩子成熟得更快呢。” 然而成长的前提当然是活下去。 “你们和半年前相比,真是完全不同了。” 她的目光定格在伏黑惠身上,“尤其是你,差不多也快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咒术师了,真神奇,明明前不久我还觉得你是个孩子……现在却已经能看到追上五条的可能性了。” 伏黑惠早就通过二级咒术师的评测了,身具十影术的他是公认的,年轻一辈中最受瞩目的天才。 即便如此,他同可以独当一面的一级咒术师也尚有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昨天他却展开领域,甩开同级跨出了关键的一步,同之前再也不同了。 要知道,一级咒术师不一定能展开领域,可能展开领域的术师,绝对有一级的实力,并且还拥有再向前一步,触及以五条悟为象征的,咒术师金色塔的最高层,特级咒术师这一领域。 “我还差得远呢。” 伏黑惠有些不在状况,却绝对是发自内心地如此说道。 他算是五条悟手把手带出来的术师了,从小就一直被他耳提面命——有成为特级的潜力,具备追上甚至超越他的可能性。 可在他看来,五条悟这个监护人根本强到不像话,说什么等着他追赶上他这种话,简直离谱。 毕竟最强咒术师虽然个性一言难尽,但就‘强’这个概念,简直全方面无死角,正是亲手由他教导长大的术师伏黑惠,才比别人更清楚五条悟是如何般难以逾越的至高顶峰。 “你对自己太苛刻了。” 希音无奈道:“不管怎么说,你都已经足够优秀和努力了。” 她的视线落到站在略边缘的位置,比起同期更沉默些的顺平身上。 刚成为术师不久的少年在她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嗯……其实我觉得大家,除了我都很厉害。” 虎杖揽着他的肩膀说,“顺平你才厉害,术式既方便又好用,防御和攻击都很厉害,我超羡慕你啊。” 虽然已经快吸收二分之一体量宿傩的手指了,但他目前还没有能使用宿傩术式的征兆。 “说起来,你们在那边找到的手指呢?” 希音笑着打断他们。 “确实找到了,不过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伏黑惠指了下虎杖,“居然把那根手指交给他了。” “不是我的错吧?” 虎杖觉得自己很冤枉,虽然也没那么冤枉,“是那家伙擅自决定吃下去的,我可是很听话的。” 反正带回高专也没差,都已经吃掉八根了,这一根还不是要进他的肚子。 “没关系的,下次出现这种情况留意一下好了。” 果然,大野也没说什么,轻松地略过这个话题。 “谢谢你们特地过来看我,其实我也完全没事了。” 伏黑惠说着要从床上下来,“今天应该有课吧,我们一起去上课好了。” 钉崎小小声地抱怨:“真傻,难得有光明正大逃课的理由,偏偏要上赶着去听念经。” 她不是擅长或者喜欢读书的类型,而且已经很坚定地把咒术师这份高薪且暴力的工作当成自己的职业选择了。 “你们先去吧。” 希音看了下时间,笑着道:“我和惠还有些话要说。” 被单独留下的伏黑惠有些紧张,同期离开之后,没等希音说话,就自己道:“我真的没事,也完全没逞强……下次也会注意尽量不要伤得这么重了,麻烦你还有家入小姐担心了。” 希音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偏了下头,无奈道:“我并不是想说这个,你虽然还没成年,但已经可以被当作成熟的咒术师对待,不是个小孩子了,咒术师避免不了战斗,既然如此,会受伤就在所难免。” “惠一直很努力,好像在我不知觉的时候就长成合格的咒术师了。” 她微笑着打量面前的男孩,“突然想起,我好像从没有问过你……惠你的话,是因为什么战斗的呢?” 伏黑惠想了下,说:“祓除诅咒,保持同伴……还有津美纪那样善良的人吧。” 希音抓起他的手,瞳眸深沉地说:“够努力就足够自保,想保护别人却要加倍努力,甚至拼命才行……惠你既然有这样的愿望,那就得更拼命些才行了,当然,前提是不要真的死掉啊。” 伏黑惠愣了下,眨眨眼说:“……嗯,我会努力的。” 希音移开视线,望向窗外阳光明媚平和安逸的世界,用做梦一样恍惚的语气说:“你听得见吗,那种声音?” “哈?” 伏黑惠不明所以,却被她那双既像在悲伤哀叹又好像在期待什么的幽暗眼瞳吸引视线,沉入泥潭般的氛围,一时间无法自拔。 “我最近常常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滴滴答答的,既像是时钟也像是什么东西快要来了……还会梦有庞大的影子覆盖东京,甚至掩盖太阳的存在。” -- 第156页 魔女收回视线,笑着望向他,既像警告又像玩笑般地说:“虽然只是痴言妄语,但也希望你能稍微小心些呢……惠是多半会死于战斗的咒术师,可我依旧希望你能活下去,就算是稍微晚些也好啊。” 第80章 10月31日是很普通的一天。 日期除了标记时间之外并无其他意义, 节日是由人类赋予给它的特殊标记,因此变得和普通日子不同。 万圣节这个鬼怪的派对,在现代人眼中也逐渐变为年轻人聚集狂欢的理由。 直至晚上7点, 宁静的一切终于被画上了休止符。 以东京涩谷为中心, 有巨大的, 允许所有人进入, 术师自由出入, 唯独不许普通人离开的账被升起。 此等程度扰乱常世的巨大异常, 第一时间便被窗所捕捉, 上报给高专。 希音刚吃完晚饭, 坐在餐厅里浏览网页, 能听见厨房里津美纪清洗碗碟的水流声。 “密切注意,有变动随时向我联络。” 她没有挂断电话, 拿着手机走出家门, 带上房门然后离开小区, 打车前往高专。 深秋的天色暗得很快,视线投向车窗外,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东京的天空,纯然的一片暗色。 要来了吗? 她手搭在下巴上这般思索,心情竟然很平静。 早就准备好了,或者说, 没有什么好预备的……可就算是对这样的她而言, 也有必须要做的事。 希音拿出给津美纪拨去电话。 “津美纪,可以暂时放下手上的事吗……我有很重要拜托你。” “是的,非常重要,你接下来几天不用去学校上学了,请假的事不用担心……现在去我的房间, 抽屉里有封信,你拿上它,现在打车去新干线,到京都去,把它交给我本家的人。详细地址我会发信息给你。” “真的非常重要而且紧迫,不可以耽误时间,要和朋友或者同学说一声的话,坐上新干线再联络不迟……” 放下手机,她心想,津美纪是个听话懂事到过分的孩子,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就算可能有什么问题,她也实在分不出心神关心她了。 “大野,被困在账中的人,纷纷涌到账的边缘,呼喊着‘五条悟’的名字,要求他过来!” 想必窗的工作人员也意识到了什么,才会发出如此般嘶哑不安的声音。 “会没事的,不用担心。” 空洞而无意义的安慰过后,希音挂断手机,合上眼睛,心想,此时被困在涩谷的人有多少呢? 这是万圣节前夜,千拟或是万? 为最强咒术师五条悟设下的陷井,一场盛大的阴谋,怎么能不把场面弄得宏大些呢?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东京有多少人,日本有多少人,这才是如果事态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可能被殃及到的人数。 夜色下,轿车安静地驶向高专。 与她相反,其余高专驻守人员、相关人士,尤其是能出外勤的那些,除了被呼唤的五条悟之外,都纷纷赶向即将发生大事件的涩谷。 “无论怎么看都是阴谋吧,针对五条?不,是针对咒术界的!” “你是老眼昏花了吗,什么阴谋,那么大一个账摆在那里,困住了那么多人,这是摆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摆平的阳谋才对。” “你们可不要自己先吵起来了,先想想如何应对吧。” 幽昧光焰的映照下,地下室里的,比起人来更像鬼魅。 希音不走心地听着他们议论,微低着头眼睛盯着平板上飞速刷新的消息。 “大野,你怎么想?”有人问她。 真无聊,希音这样想着,奉劝自己更耐心些——毕竟这是盛大节日的开场,格外繁琐无聊些也可以理解,九十九步都已经走到了,就只差这最后一步而已。 于是她抬起头来,露出温婉良顺如同面具般滴水不漏的微笑。 “真遗憾呢,虽然看起来像趁了那些针对五条设下陷阱,暗中策划者阴谋者的心愿,但目前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77 她叹息着说:“正因为对方所谋甚大,不知道有如何危险的布置……所以我建议让五条一个人出面平息事件,尽量不要殃及其他咒术师。” “反正对他而言,就算是一级术师也很难帮得上尽快,说不定反而会是拖累。” 有谁笑了一声,“真不愧是你——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又有人回答,“哪里不好,这才是最方便最正确的应对吧?” “好了,时间紧迫,谁知道那些布下账等着五条的家伙耐性如何,再拖下去,涩谷那边的普通人就危险了,当局又有理由责怪我们不作为了。” “那么,大野,就由你去通知五条悟吧——请他务必一个人,好好地平息事端,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是。”希音低声应道,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不知是谁在她身后窃笑着低声说了一句,“其实你很高兴吧,真是性格阴暗的女孩子,这些年来倒是把别人都骗过去了……女人果然很可怕。” “……也谈不上高兴吧,顶多算是有些期待?” 她极轻声地,也不知是在回答别人还是回答自己。 7点35分。 此时的东京都高专格外空寂,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能派上用场的活人几乎都去了涩谷。 -- 第157页 “好慢,现在才出来。” 黑瓦白墙的古风建筑物前,系着风铃,翘起的屋檐下,身材高挑戴着黑色眼罩的咒术师抱怨一句,脸上一派轻松,和往常并无不同。 希音抬眼看他,嘲笑着说:”难得别人布下如此大的阵仗,这般郑重地递上战书……你就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吗,你以为这次的对手会是群什么样的家伙?“ “诅咒……诅咒师,咒术师?” 最强咒术师歪了下脑袋,思索片刻然后一脸无谓地笑道:“抱歉,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完全紧张不起来,总之都是些应付过无数次,别说是嬴,就从来没让我有过紧张感的对手。乌合之众就算聚集的再多,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真是这样吗,就算这种时候也完全不把对手放在心上? 希音打量着他的神色,轻笑着道:“我本来认为你的羸面更大些……可是看你这副无所畏惧,信心满满的样子。嗯,倒也没有说这样不好,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当心疏忽大意一脚踩进泥潭,挣不开脚了。“ “嗯。”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些家伙这次可把一切都摊到桌上了,想必做好了这次对付不了我,就没有以后的觉悟……困兽之斗啊,这样想起来还确实蛮危险的。” 希音对着他弯唇一笑,像在完全替他考虑般真诚道:“既然知道摆在面前的是敌人孤注一掷设下的陷阱,那还踏进去可就太蠢了……正确的做法,当然是不要如他们的意,拖延时间徐徐图之,等他们露出破绽再伺机攻破。” 五条悟沉默着望向她,隔开那层纯黑的,遮蔽了六眼的布料,希音完全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眼神,这不免让她觉得有些遗憾。 那沉默凝滞了数秒,他问:“我说,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吧……所以那群老家伙的决定是?” 希音抬眼望他,扬起面具般完美无暇的笑容。 “五条悟,我代表咒术高志,集体的意志向你下达命令——请你独自一人,即刻起,动身前往事件发生地,涩谷,以尽量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平息事件,让东京恢复往日的宁静。” 最强咒术师脸上一丝意外也无,迈步向前走去。 希音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在就要和她擦肩而过时顿下脚步,侧脸望她,笑得轻佻恶劣,“那我就去了哦。你的话,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希音对他微微躬身,“祝您武运昌隆,尽早回来高专复命。” 他不太满意,沉着脸盯着她不说话。 你在纠结什么? 希音奇怪地望向他,白发的咒术师微低下头,在她耳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真的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了吗?” 他的语音微带低落,几乎显得有些可怜,是希音自从他当上老师之后,几乎再没有见到过的示弱模样。 这是,猫的撒娇吗,说不定是最后一次了。 她不由恍了下神,眨眨眼道:“那就姑且给你忠告好了……不要犹豫,不要迟疑,务必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否则的,就算是你,也一定会后悔。” “就这样吗,仅此而已?” 五条悟拖长了语调,不满般地问。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你和杰和战斗,你们之间谁羸谁输……别人从来没有置喙插手的余地,全由你们自己决定。 希音阴郁地垂下眼说:“没有了……”时间宝贵,你还是不要耽误了。 剩下的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但被打断了。 五条悟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视自己,然后揽过她的腰纪,把她圈在怀里深吻下去。 这是炽烈如火炎般的吻,仿佛能融化一切阴晦,阴暗,动摇,迟疑。 “你真是很别扭耶。” 良久,最强咒术师才略略松开怀里的女人,低头望她,指了下她的胸口,恶劣地笑道:“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永远都不一样,既然担心就明明白白说出来啊,好歹也是个女人……不能坦诚一点对我撒娇吗?” 希音刚要说些什么,便被他捧起脸颊,额头相抵的动作打断话语。 “算了,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你就是这样的家伙,” 他温柔的,无可奈何地说:“好在我的个性和你完全不同,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意,喜欢就一定会追,不管多难都不会放弃……要不是这样,大概很难和你走下去。” “因为你实在太别扭,所以我只好连你那份一起,加倍坦诚——大野希音,你听好了,这种话,我只对你说一次,就算你以后说没听清楚,我也不会再重复一遍。” “你是我心爱的女人……是的,没错,我爱你。” 失去了贯常的不正经和活跃,他的声音低沉认真,带着些孤注一掷的伤感和决绝,对着希音那惊讶的,难以置信的眼睛,他无奈地呼出口气来,“好过分,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就不能更开心些吗?” “算了,唯独今天,我不想和你计较。” “仔细想想,到目前为止,都是我太纵容你,什么都随你的性子,才会一直被你折磨戏耍,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他扬起招牌般,嚣张肆意的笑容,“这次回来之后,我要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你是中意的女人,我们非得在一起不可。” -- 第158页 “你就安心的,期待的……好好等我摆平一切,回来找你吧。” “你……” 希音皱起眉头,刚吐出一个音节,便被他一指点在额头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81章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就只是一瞬间而已。’ ‘妈妈太烦人了,如果能消失掉就好,当时我是那样想的。’ ‘父亲不用原谅我……要惩罚的话我也无所谓。’ 稚嫩精致的脸神情冷淡, 比起愧疚更像麻木。 好像她所描述的, 并非是在刚觉醒术式不久, 就用它杀死了自己的生母一样。 跪坐于房间另一侧, 同她隔开距离的男人嫌恶地皱了皱眉。 ‘你果然是我的女儿。’ 沉默片刻, 他说:‘我不会惩罚你, 你姓大野……既然作为我的女儿诞生于世, 人想好好活下去, 总得学会认清和接受真正的自己, 希音,我想对你说的, 仅此而已。’ 他露出疲惫厌倦的模样, 立刻便有仆妇要把她带离房间。 希音顺从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在快离开房间时,却顿了下步子,问道:“父亲确实爱过妈妈吗……真奇怪啊,她那样的女人有哪里值得爱呢?” 这大约是个让人为难的问题吧,父亲没有回答,她竖着耳朵等了会儿, 只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虽然是咒术师, 可父亲一直在生病,虚弱的不像样子——然而就算如此,他身边的人依旧由衷地畏惧着他。 从前希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现在她终于懂了。 父亲也会伤心吗? 幼年的她好像有哪里坏掉了一样,竟然有些高兴, 心想,虽然无法想像父亲这样的人也会爱着妈妈或者别的什么人。 但既然会被刺痛,那至少也证明他是在意她的吧? ‘父亲,我实在太好奇了。’ 她回头望向坐在阴影中,露出撕心裂肺痛楚模样的男人,歪着脑袋,天真不解的问:“爱到底是什么啊?” ‘小姐,不要再惹家主生气了!’ 立在她身后的仆妇露出困扰中夹杂忌惮的神情,想让她离开房间,却连伸手碰一碰她都不敢。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平缓下呼吸,伸出微颤的右手指向屋外。 伴随他动作而来的,是某种不能忤逆的力量。 仆妇像被支配的木偶般动作僵硬地推着年幼的希音离开了房间。 父亲果然日渐衰弱,虚弱得厉害。 明明是可怕的力量,小小女孩却从中窥见了他的虚弱。 她满不在乎地,轻蔑地想,很快了,他就快不能节制我了,我是自由的,注定比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更自由。 也许这就是我,作为一个不会为谁所爱,也不知道爱是什么的小孩诞生于世,获得的报偿吧。 * 穿着规整的浅绿和服,双手交叠于胸前,仰面躺在榻榻米上。 希音睁开眼睛,视线所及是古朴雅致的和风居室。 原来如此,她恍然着想。 骤然间得到难以控制,超越想像的力量,接着又骤然遭遇意外,对年幼的孩子来说,是足够扭曲她触目所及的世界,歪曲她未来的巨大冲击。 而且他接下来做的事情,也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职责。 他教导年幼的她如何控制咒力和术式,如何不超出范围的使用它,在发现她只是表面听话,私底下却完全不把他的嘱托当一回事时,也立刻果断做出应对。 他给这一代出现了集齐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家送去拜帖,带着女儿前去拜访,然后支付代价,让那个未来不可限量的六眼神子和女儿定下束缚。 希音手点在唇边,心想,难怪我们这样讨厌彼此。 虽然记忆在束缚的作用下扭曲淡化,可唯独被拘束、钳制的不快残留在心中,久久无法散去,才让我们在七八年后的再次相遇中依旧对彼此留有印象。 ——那被定下的束缚内容是,唯一有可能做到完全不被大野希音术式干涉影响的五条悟,要成为困住好的锁。 只要他作为强力术师存在于世一天,她就无法记起自己的术式是什么,也无法使用它。 “真过分啊。” 她轻声叹息,这简直像让鱼忘记如何在水中呼吸,强迫鸟忘记飞翔一样不可理喻。 但是没有办法,对当时一心认为是自己杀死了母亲的她来说,如果游进海中,一定会潜到最深的海底,直至在黑暗里彻底失去能够追逐光明的眼睛,如果飞翔,就一定会冲向太阳,迷失方向或者被灼烤而死。 如今解开束缚,成年已久的她回顾十数年前的记忆,才让一切如被抹去尘土的镜子,显现它原本的模样。 那确实只是场意外,雨水迷蒙了视线,情绪遮掩了理智。 疾驰而来的车辆撞倒母亲的瞬间,她才本能地用术式发出呼唤——不要,我不想她死! 尚且稚嫩的术师发出徒劳的指令,最后什么也没能改变。 愧疚和懊悔扭曲记忆,让她误以为是自己使用术式让母亲殒命 那份不甘甚至在她因束缚失去对自己术式的记忆之后,依旧坚信母亲死于咒杀。 这成了困住她的,找不到出口,不能解脱的迷宫。 希音从榻榻米上坐起身来,随着她的动作,有轻脆如铃铛的敲击声响起,接着,便有个年轻女人跪坐在房间外拉开纸门,向她行礼。 -- 第159页 我以前见过她,希音这样想着,问她:“这里是哪里?” 女人恭谨地回答:“大野小姐,这里是京都,五条本家。” 希音觉得很有意思。 涩谷发生的,不知会演变为何种事态的事件,她有预感说不定会让波及整个东京,她没去管自己的学生,朋友或者同事,唯独把身为普通人,完全没有咒力的津美纪送去咒术师的大本营京都去了。 没想到五条悟看似不把对手放在眼里,其实也有预感自己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甚至还想过自己不能回来的后果。 他没顾上安排自己那些宝贝学生,倒是唯独把她送回自己老家去了。 她自嘲着笑了一下,道:“真失礼啊,没想到会在此等境地又来五条家拜访,居然一觉睡到天亮,没尽到客人的礼仪。” 那女人脸上露出些微惶恐的神情,低着头说:“您太客气了。” 衣服被换了,手机也不在,希音就不免要问她:“现在东京那边境况如何,五条他还好吗?” 女人抬起头,端起温雅笑容,“一切都好,家主当然也好……但东京那边形势复杂,就算是他也暂时脱不开身。大野小姐你不必担心,只要在这里安装等待就好,家主吩咐我们……” 吩咐你们要好好骗我,务必不能让我回东京去吗? 希音觉得后面的话实在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于是打断女人的话,温柔道:“不用担心,请务必告诉我真实的情况,说不定我能解决你的忧愁呢。” “大野小姐,我没有……” 女人维持着笑容,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些困扰希音不相信她说的话。 然而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被掩盖其下真实的情绪,担忧害怕不安。 “东京出大事了,没想到咒灵操使,那个穷凶极恶的特级诅咒师竟然还活着,而且他手上有特级咒具狱门疆,不知道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封印了家主,家主是当世最强咒术师,没人能够战胜他,既然夏油杰封印了他,就一定不会让他脱困……” “家主如果无法从狱门疆里出来,五条家要怎么办呢……东京,还有日本,会变得如何呢?” 五条家唯五条悟一人独大。 也许是因为某种公平……他不论实力还是心性都强到离谱,相对的,他那些族人就平庸许多。 可能这也是五条家传承决定的特性,一个时代,几十年甚至超过百年才会有一个集齐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术师诞生,带来家族的兴盛和强势,这根主心骨如果不在,这个家族就沉默平淡地蛰伏下去,等待下一个六眼术师出生。 希音又问女人几句,这才知道五条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线了,居然把她的手机丢了。 从女人这里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了,她起身向外走去,丢下一句冷淡的安慰,“不用担心,都会过去的。” 屋外阳光明媚,潺潺流水环绕假山,精致园林景观赏心悦目,一派平和闲适的景象。 院子里还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玩耍,看到希音从房间里走出来,投去好奇的目光。 她迎着孩子们的目光微微一笑,问:“出去要往哪个方向走?” 孩子给她指了方向,希音低头望了眼自己,没带手机,身上也没现金,对普通人来说是寸步难行的处境。 要想办法回去东京吗? 不,没有必要,既然来了京都,那当然要在京都把应该做的事做完,再回东京去。 她去了京都高专见乐岩寺嘉伸。 “大野,我们还以为你……” 乐岩寺见到她时神情颇有些意外和微妙,“你怎么到京都来了?” 在涩谷布局的人是杰,这件事情已经被传开了,这些老家伙该不会以为我是投奔他去了吧? 希音颇有些无奈,“我只是向五条传达命令,没想到就被他摆了一道,弄到京都来了。” 乐岩寺更惊讶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家伙总有些异于常人的想法和做法,谁知道呢。” 希音来这里,是为了见咒术界的高层,她略过这个话题,正色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请务必让我见一见大人们。” 以前在东京院,面见高层都是在布有结界的房间,通过特殊的术实现沟通交流,见到的并不是真身。 这些不喜欢见光的老人家们,多是在京都高专内深居简出。 第82章 “大野, 昨天在东京涩谷发生的,影响和性质都极其恶劣的恶性/事件,主谋者和策划者, 都是应该在一年前已经死去的特级诅咒师夏油杰。” “执刑者特级咒术师五条悟, 你当时在场旁观, 报告书也是你亲手写的。” “虽然这么久以来, 你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但考虑到咒灵操使叛离高专之前和你的关系, 果然还是得请你拿出更切实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立场才行啊。” 幽闭的暗室中, 虚浮于半空的光焰分布于房间四角, 影绰映出几个老者佝偻的身影和阴暗的面孔。 站在房间中央的希音有些不快。 本来以为都到京都高专了, 还不至于见不到这群老家伙的真身……没想到他们真是当惯了阴沟里的老鼠, 完全见不得光了。 可能她的耐性越来越差,情绪带到脸上, 被这群人精看在眼里。 -- 第160页 “别生气嘛, 毕竟都这么久的交情了, 我们当然是愿意相信你的。” “但这次事态实在非同一般,相信你也能理解我们吧?” 窃笑与低语中,希音面无表情地扫过老者们幽绰难明如鬼影般的面孔,心想,你们还真是有够轻松啊。 这脸色,不是比之前议论‘祈本里香’和‘宿傩容器’事件要好看多了。 好像现今咒术界最强且无可替代的王牌五条悟身陷桎梏, 东京沦陷, 被化身诅咒的夏油杰拢入掌中是件不用放在心上的小事而已。 啊,虽然早就知道你们是群什么样的家伙,可真到了这种时候,也免不了要为你们的短视与狭隘无谋感到惊讶呢。 希音如此想着,在这群老朽审视和期待的视线中扬起笑容。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涩谷的动乱居然出自夏油杰的手趣÷阁, 当初我是看着他死在五条悟手上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比诸位大人们更吃惊呢。” 她遗憾道:“因为太意外了,而且之前完全不知情,现在让我证明自己的立场和清白,和他撇清关系,反而变成做不到的事了。” “就算你这样说……也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质疑与恶意如阴影般蔓延。 “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对外宣称夏油杰虽然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并且已经伏诛,你却依旧对他旧情难忘吗?”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疑点也很多啊,那家伙背叛高专后可是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杀掉了,当时你也在场,却毫发无伤地活下来了。” “当时也没有其他证据表明你和他的叛逃有关……毕竟是个不幸又可怜的女孩子,我们也选择相信你了,该不会从那时起就被你骗了吧?” “一个在外活动,集结党羽,另一个留在咒术界收集情报,伺机而动,里应外合,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你就干脆承认好了,我们也不会拿你怎样。” “大野,既然来了京都,你就留在这里好了……这样你安全了,我们也能安心。” 希音沉下脸,扫视一圈这群鬼魅般毫不掩饰自己恶意的老者,肃声道:“夏油杰的事与我无关……他是如何逃过死劫,再之后计划了什么,预备做些什么,我也全不知情。” “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清楚他打算干什么,我是站在在咒术界,诸位大人这边的……从学生时代开始,不论是夏油杰还是五条悟,他们俩的理念都和我格格不入,在我看来,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和延续。” 字字句句,皆是谎言,她却笃定坚持仿佛在诉说真理。 然后她面对的,是群多疑阴险,人老成精的家伙,才不会被她这些言语蛊惑打动。 有谁冷笑一声,嘲讽道:“我倒是很想相信你,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希音打断了,她微抬着下巴,颐指气使,“请你们务必信服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某种扭曲不详的力量,让整个房间安静下来,老者们的面容空白了一瞬。 “我们当然相信你了。” 谁理所当然地这样说道,其余人也面无异色,好像被代表了共同的心声。 希音心想,看来只要存在切实有力的媒介,距离对于她的术式来说并不是问题。 这个术式,不愧被称作‘无界’——没有界限地达成所想,扭曲现实,颠倒黑白,操纵人心自然不在话下。 听起来和言灵颇有相似之处,根源和本质却完全不同。 言灵需要语言作为载体,能达到的效果也需要遵循自然规则和某些法则,如果用来命令咒力量远大于言灵使用者的术师,不光不会奏效,反而会加倍反噬到使用者自己身上。 无界完全没有这种困扰,它的载体是无形无质,施术者本人都不一定能完全控制的思想本身。 以我所想,干涉常世与现实,只要支付代价,任何愿望、妄想、痴念……俱能达成。 “大人们能理解我的心意真是再好不过。” 她唇畔扬起真心而愉悦的笑容,“接下来,也务必要这样信任并且倚重我才行。” “当然。” 没有一丝迟疑,发自内心的应和,“这次东京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很需要你的意见呢,大野。” “谢谢。” 名为‘意见’,实为‘命令’,希音道:“首先,我认为面对这样的大动荡,当务之急是安定人心,稳定局面,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夏油杰还没继续动作,咒术界就会因为恐惧从根基开始动摇……这是大人们绝对不想看到的事吧。” “东京既然已经沦陷,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我们需要把被波及的范围局限于东京……即刻起,要把东京划为禁地,不许任何术师涉足,但同时也要尽快平息事端才好……我建议紧急调遣目前在国外的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回国。” “另外,沦陷的东京,苦苦挣扎,胶着于和夏油杰的战斗中的咒术师们,非常遗憾我们不能立刻救他们于水火……但也务必不能让他们寒心。” “大野你果然很有见地……你所说的正是我们所想。” 如同被操纵的傀儡,老人们如此应和。 ‘无界’到也不是做不到命令他们直接去死,可比起干涉扭曲部分想法,要付出的代价就会多得多。 -- 第161页 况且现在人心惶惶的咒术界,也很用不着乱上加乱……别的不说,这些老家伙们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和统治,已经在咒术界扎下足够深长的根系了。 达成目的,希音微微躬身,退出房间。 走到室外,她闭了闭眼,感受身体中消耗的咒力量——约莫是总量的五分之四,比预期中更好一些。 干涉思想和意志,是无界最广泛常见的使用方式。 希音在这方面得到的教导非常有限,而且中间空白十数年之久,而且时间紧迫,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实践运用,总结经验。 目前她的实验范本有五条家具备一定咒力量的族人,完全是普通人的的士司机,还有就是这些咒术界事实上的决策者了。 现在看来,决定干涉思想消耗的咒力量的是被施术者意志和咒力量的综合。 天光明媚,照在她的脸上身上,希音手挡在额前,仰望碧蓝天空中那轮炽烈的太阳。 她看到眼睛刺痛才放下手来,心想,当日轮被遮蔽,阴影覆盖天空与大地,平时蛰伏着的魑魅魍魉就会出没于世了。 就算有谁力压全场,成为暗夜之主,也注定只能让黑夜更黑……仅此而已。 * 乙骨忧太离开日本足有大半年了,他被通知国内发生的变故,立刻放下手上事务返回日本。 希音去了京都机场接他,打量着这个比离开前高了半个头,体型比从前也健壮不少的少年,不由有些感叹,“以前你像个孩子,多日不见,现在已经是个成熟可靠的术师了。” 比起外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是他的气势。 面无表情时瞥眼扫过的视线,好像带着锋利的锐芒,能够割伤皮肤一样。 看来在国外的大半年,他过得并不安逸,想来战斗颇多,现在整个人就像把被打磨出来的刀具一样,锋芒毕露,锐气难当。 “啊哈哈,我还差得远呢。” 乙骨忧太有些窘迫地抓了把后脑勺,脸上带起熟悉而腼腆的笑容,倒是瞬间有了昔日的影子。 “我毕竟在国外,消息方面不如国内灵通,虽然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大野老师,还是尽量详细些向我说明下情况吧。” 希音笑了一下,“不用着急,东京那边的情况糟到不能更糟,该出事的都出事了,尚能自保的,大概也在那里摸索到能够暂时生存的方式,一时半会应该还可以支撑……载我们去东京的直升机大概还有十多分钟起飞,到上面我再和你说吧。” “现在我比较好奇……五条有交待你什么吗?” “这么突然的事情,完全就是意外,五条老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封印啊,怎么会交待我什么呢?” 希音微笑着看他,一语不发。 乙骨忧太表情僵硬了一下,无奈道:“果然瞒不过大野老师你啊。” “不,是乙骨你太不擅长撒谎了。” “应该也没那么蹩脚才对……” 他低声抱怨了一句,道:“五条老师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万一真出事了,因为某些境况无法脱身什么的,请我务必要保护同期和学弟妹们,尤其是宿傩容器虎杖悠仁。” “他觉得如果他不在了,咒术界的高层一定会针对东京院的人,尤其是之前被他执意免除死刑的虎杖。”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希音带着他走向机场另一侧,特意准备用来搭载他去往东京的直升机所在地,边走边道:“嗯,毕竟谁都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把五条救出来,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两人走到直升机前,乙骨忧太先上去了,然后转过身攀着机门对希音道:“大野老师,你就不要一起去了吧……忘记告诉你了,五条老师再三吩咐我说,绝对不要让你回东京去!” 看他这副样子,似乎是打算固执已见,不让希音上去了。 希音想了下,仰着头望向他问:“乙骨,东京那边的对手是你之前应付过的夏油杰,所以你很有把握这次还能羸吗?” “没这回事啊,那边的情况我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乙骨忧太倒是没逞强,老实回道:“但我毕竟被五条老师拜托,而且狗卷和真希都在东京,不去不行啊。” “你究竟有几成把握呢?” “……其实没什么把握,不过我会赌上性命尽力去做的!” 第83章 这孩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诚, 希音有些想笑,她也确实笑出来了。 她仰着头对乙骨忧太道:“出了这样的事,现在东京完全无法和外界联络。五条被困在封印里出不来, 高专的师生境况如何也完全不清楚……是不早点解决不行的大困境哦。” “大野老师, 我知道事态严重, 放心交给我吧, 虽然没把握, 但我会拼上性命, 努力把大家, 还有五条老师带回来的!” “五条预感到自己可能出事, 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远在国外的你, 乙骨,你被寄予厚望……所以你一旦失败甚至身死, 咒术界就没有希望了, 我知道你愿意为高专的大家赌个性命, 但我劝你还是仔细想想。“ 乙骨忧太仔细想了想,皱起眉头纠结道:“现在好像没别的办法了吧……除了尽力尝试,努力拼拼看,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带我去吧。” -- 第162页 希音道:”策划这场阴谋的,毕竟是那家伙……我倒是比你更有把握。其实决定让你回国的人不是高层,而是我。分派给你的任务表面上是深入东京, 平息事端, 可实际上,你的任务是把我好好带到东京腹地,让我见到夏油杰。” “只要能见到他,我就有结束这场动乱的把握,起码八成——这是真的哦, 我向你保证。而且就算你执意独自去往东京,我也会自己去的,虽然这样就不一定能活着见到夏油杰。” 乙骨忧太打量了希音几眼,只见她面容平静,微带笑意,那双暗紫色的眼眸甚至比平日里更加平静安然。 大野老师的话,是不是有哪里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呢?他不由想。 不管怎么说,看样子他是拦不住她了。 乙骨忧太这样想着,无奈地让开地方,“既然您执意如此。”五条老师的第一件嘱托就没有完成,他不由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 接下来要面临的是需要赌上性命的战斗。 希音觉得为人师长,至少有义务把情报和乙骨忧太交待清楚。 “……综合目前的情况来看,能肯定的是,就算变成诅咒,夏油杰依旧保有身为人类的智慧和信念,我甚至怀疑他的咒灵操术也有了一定变异,比以前更加难缠。” “总之,他会比从前更坚定、残酷而且强大,你得用和一年前截然不同的目光看待他才行。” “另外,他联合的那几个特级诅咒也不容小窥……不过考虑到狱门疆的机理,那几个多半被他当作绊住五条的消耗品了,也许五条在被封印之前,把那几个收拾掉了也说不定。” 啊,是比想像中更加不容乐观,更复杂的局势呢。 乙骨忧太觉得头痛,看了眼起码面上非常淡定从容,好似真的成竹在胸的希音,他又觉得奇怪。 大野老师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呢?她的情报来源……莫非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 希音若有所觉地回望了他一眼,幽深的紫色瞳眸波光流转,瞬间让他把冒到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许久不见,除了殊丽姿容外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女性师长,在和一年前比已经脱胎换骨的他眼中,比起从前平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好像不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现在的东京俨然沦为魔域,就算是政府特地调遣来的直升机也不敢飞进去,只载着他们停在边缘。 两人下到地面,沉默着走进这个明明很熟悉,又骤然间变得危险陌生的地方。 “覆盖整个东京的结界,不论如何想,都只能是天元大人的手趣÷阁。” 穿过那层无形无质的账,希音叹息一声。 乙骨忧太是平民出身,对天元的了解仅限于听过,于是问:“那位大人出手了吗,听说他是咒术界极特殊的存在,地位和实力都相当超脱。” “天元确实很重要,某种意义上说是日本咒术师的基石也不为过……不过你很难说得清它的存在对日本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希音脸上带起微妙的笑意,道:“它能做到许多寻常术师想都不会想到的事,但单纯从实力上来说,可能是超乎你想像的弱。” 乙骨忧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啊,那天元不会被夏油杰挟制吧?” “很想对你说不会,不过看这个情况,这种糟糕的事情说不定已经发生了。” 她说这话时,表情冷淡而无谓,好像虽然嘴上说得严重,实际上却全不放在心上,乙骨忧太却莫名有些介意,“然后呢,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希音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天元如果被夏油杰操纵,光我所能想到,恶梦一样的糟糕可能就不下十种,不过都只是些无端揣测,说给你听除了徒增烦恼吓到你睡不好觉之外也别无他用。” 原来会用这种话戏耍学生的也不光是五条老师一个人啊。 他微妙地想起五条悟叮嘱他绝对要阻止大野去东京时的情景来——那时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顺地答应下来,结果五条悟还不放心,怪叫着道‘千万不要啊,那家伙如果去了东京,绝对会发生比恶梦还要可怕的糟糕发展’让他发誓。 好在不是束缚,没完成除了让人心里过意不去之外,没有其他实质上的惩罚。 两人沉默下去,沿着公道向东京市区走去。 在公道上,除了觉得没有车辆人流,东京变得格外沉静之外也没有其他异常,等到了昔日人声熙攘的市区,才意识到东京果然沦为魔都了。 狰狞扭曲,仿佛是从最荒诞可怕的恶梦中走出来的诅咒漫步于街道,倒像是取代了昔日地球之主的位置。 乙骨忧太沉静地呼出口气来,取下负在身后,被布条裹起的太刀。 希音看着他干净利落地一刀解决掉一只状似蜘蛛的一级诅咒,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眺望向更远些的方向。 如今在我眼前的,就是太阳沉沦,世界沦入暗夜的景象。 魑魅魍魉行走于地面,把所经之处化成地狱。 她有些恍惚地想,我期待看到太阳沉沦,打心眼里认定那会是场华丽宏大的灾难和变化……却从没想过之后。 他不在的,被黑夜主宰的世界如此丑陋无趣,想像中应有的愉悦满足还没有来,失望和厌恶就已经覆上心头。 -- 第163页 如果他不再回来,杰应该可能把他荒诞的愿望化做能够实现的道路,铺展于日本的地面……然后呢,然后会发生什么,我期待那样的世界吗? 从五条悟被封印起,高层就已经在考虑观望和杰妥协,达成某种约定平衡的可能性了吧。 如果他们确认他的强大超出想像不能抗衡,而且执念依旧‘只是’清理掉普通人而已……那就不用担心,反正也动摇不了身为术师,高高在上的他们,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让咒术界沦为杰的爪牙,替他实现那个‘妄想’。 真是想一想,就打心底里让人觉得无趣无聊的,令人作呕的发展啊。 整条街道都被乙骨忧太清理干净,他也有些累了,索性盘腿坐到地上休息。 他抬眼望向满脸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希音,有些犹豫地问:“大野老师,之前一直忘记问了……不,应该说果然觉得还是得问你才行,你的计划是什么呢?” 这真是个好问题,可惜没有答案,因为我尚在犹豫徘徊中,有些东西无法确认……所以我,还没有做出那个最后的选择。 这样想着,希音竖起食指立于唇前,神秘道:“这里底牌,为了保证在关键时刻发挥效力,就算是你,我也不会说的。” 真难缠啊,乙骨忧太感到头痛,由衷想,一年前的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打心眼里觉得大野老师是温柔可亲,比五条老师可靠靠谱得多,会认真替别人考虑的人呢? “……我就姑且问问好了。” 他硬着头皮说,“我记得大野老师你曾经说过,那位,夏油杰,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你打算尝试看看劝说他放弃吗?” 希音并不回答,只面无表情沉默异常地望向他。 这对峙持续了十数秒,乙骨忧太干笑两声,抓了把头发,“这个问题很奇怪吗,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是那种麻烦至极的对手,要是能用言语说服,当然再好不过了吧……” 说着说着,他自己熄声了,他已经不是一两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了,如今只会觉得这种软弱的想法十分可笑。 之所以会这样问出来,只是因为太好奇如今在自己面前暴露出真实难缠个性,但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术式或者其他异于常人表现的希音,那八成把握从哪里来了。 虽然不是很有信心,也不像五条悟一样把绝对能行、没问题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但这一路行来,看到昔日热闹繁华的东京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乙骨忧太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暗下决心无论怎样都要粉碎阻止夏油杰的阴谋。 既然如此,那他当然想要了解希音的计划,然后做出权衡判断……如果认定她的做法不会奏效,那他也会相应做出调整应对。 “才刚觉得乙骨你变得比从前成熟可靠,像个过得去的术师了。” 希音嘲讽道:“结果还是像个孩子,在飞机上不就告诉过你,变成诅咒之后,夏油杰的意志只会比身为人类时更加坚定。” “以前在高专,他还是个人类……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要走我都不会拦也拦不住,现在变成这样,我怎么可能倒过头来做无用功呢?” “啊哈哈……果然是这样吗,看样子不打不行啊。” 乙骨忧太更尴尬了,心想,总之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吗……真让人头痛啊。 第84章 希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带着讽意笑了一下,说:“对于我来说,你的使命维持到带我见到夏油杰为止就可以结束了……不过你自己应该有些别的想法才对,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确实不是成熟术师应该做的事, 所以你好好想想如果事情发展和你预期不同应该如何做吧。” 这已经不光是性格难缠能够形容了吧? 乙骨忧太担忧且纠结地想着, 因为知道自己绝对问不出什么了, 于是沉默下去。 这次事件的起源是涩谷, 目前也没有其他线索表明夏油杰会在其他某个, 两个人于是以那里为目标赶起路来, 好在不久之后, 他们遇到了进入东京之后的第一个熟人。 “幸学长, 睦实学姐,你们还好吗?” 远远看着二十岁左右、扎着双马尾的女性咒术师和肌肉虬结, 光看脸好像三四十岁的男性咒术师合力解决提了一只状似蛇虫结合体的诅咒, 乙骨忧太有些高兴, 手作喇叭呼喊着道。 这大半年间他变化颇大,而且他们的交集也不算多,睦实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是谁,但她肯定能认出希音,于是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简单地招呼过后。 “不用太担心,这次事件虽然普通人死伤惨重……不幸中的万幸, 高专的大家状况倒是有好不少。” 睦实脸上带着疲惫, “我和雄太遇到不少同伴,不过大家都觉得虽然现在能做到的事很有限,但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得尽到咒术师的职责才行。” 诅咒有强则独行,弱则合力的习性, 意味着咒术师想尽可能多地清除他们,比起聚集在一起,分散游击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乙骨看了眼站在旁边格外沉默,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希音,对睦实道:“那个,我们进来是为了解决掉事件源头,但因为了解的情报不多,有些无从下手……学姐,请把你了解的情况告诉我吧。” 睦实看了他一眼,叹息道:“确实,现在也只能指望学弟你了呢。” -- 第164页 她精简地描述了下自己所知的东京现问,然后提出建议,“那个,虽然我和雄太可能帮不上什么,但果然还想尽一点力呢,我也大概知道日下部老师、七海先生他们的下落,不如找到他们,我们再一起出发吧。” 乙骨忧太有些意动,就把征询的目光投向希音。 希音眼也不抬一下,异常冷漠地说:“不行,人越少越好。” “咦?” 睦实有些奇怪,“大野老师,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希音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和丸太两眼,道:“你们暂且留在这里好了,我的计划也不一定会功,就算成功也不一定能改变这里困局。” 乙骨忧太抽了下嘴角,抱歉地看了睦实和幸雄太两眼,对希音道:“那我们走吧,尽量早点解决吧。” 希音点了点头,没有像样的告别,他们就像路过般沉默而坚定地继续向前行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幸雄太大声吼道:“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希音顿下步子,回头望了他们一眼,问:“幸,睦实,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两人愣了下,“当然了”“这种事,怎么样都会有吧。” 希音的目光在他们年轻疲惫,但依旧不掩朝气和希望的脸上掠过,笑着道:“那就努力地,好好活下去吧。” 顺着睦实所指,他们沉默地赶了段路。 乙骨忧太不知道夏油杰是否确实在这段路的终点,但越是深入,一路上所遇的诅咒反而越少,这让他有了就快来了的预感。 这异样的沉凝,被一阵沉重僵硬的古怪脚步声打破。 乙骨忧太上前一步,挡在希音身前,手握住背后的刀具。 “欢迎,贵客。” 出现在面前的,是个拼接版,姑且算是人形的怪物,从咒力量来说,实力大概是一级前列。 它那肿胀变形的脖子让人怀疑里面还有没有正常声带,却能还算清楚地说话,似乎也有智力,但比起之前那几个特级诅咒,违和感又重到让人无法忽视。 乙骨忧太按在刀上的手紧了一下,到底还是忍耐下来,没有直接挥刀砍过去。 “你是来接我们的,夏油知道我们来了?” “是呢,您和这位是被那位大人吩咐,一定要好好招待的客人,” 拼接怪人虽然尽力笑得殷勤,那张变形的脸作出的效果却让人打心底里冒寒气,它介于理性和兽性之间的灰黑色眼珠转动着盯在乙骨忧太身上,“您是乙骨忧太,那位大人生前曾经被你战胜过。” 接着定格到希音身上,“您是大野希音,是他的恋人。” 希音冷淡地瞥了它一眼,“我完全没有和不认识、而且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叙旧的打算,你是来带路的对吗,那就好好履行职责吧。” 这看起来像被进行了某种程度改造的诅咒倒是好脾气,闻言也不再说什么,果然转身开始带路。 它虽然步子迈得不快,但体型巨大,走一步就是正常人三四步的距离,跟上它不难,可希音却微低着头走得不紧不慢,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被落下了一段距离。 “大野老师,你怎么了?” 乙骨忧太望了下她这副不在状况的模样,忍不住担忧道。 希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安抚道:“不用担心,会结束的。” 接着又低声说:“见到夏油杰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插手。如果事态向你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你就逃吧,离开这里集结大家的力量,尝试看你最初的计划吧。” 乙骨忧太露出窒息的表情,再也不想说话了。 * 绕过一段长廊,出现在面前的是开阔厅堂。 对不需要休眠的诅咒而言,不够有闲情雅志的话,就算是居所也没必要弄得太复杂。 于是这里只被摆上简单的桌椅,空旷简单得厉害。 但就算如此,那个坐在椅上,梳着半丸子头,身披五条袈裟的男人依旧醒目特别,绝不类于凡俗。 他单手撑在桌上,半支着下巴,面容和逸像是在等待访客的主人一样。 “欢迎,” 夏油杰的目光掠过乙骨忧太,接着带着某种沉凝的重量落到希音身上,感叹着说:“你也来了,本来打算把一切弄得更妥当些再去接你呢。” “现在这样仓促凌乱,真是失礼。” “快把五条老师放出来!” 乙骨忧太皱紧眉头扫了眼放在桌上,夏油杰手边的那个正方体,活物般转动眼珠的咒具,再也按捺不住愤怒,抽出太刀用刀锋直指向夏油杰,厉声喝道:“把正常安定的世界还给大家!” “你很想要这个吗?” 夏油杰垂眼望向狱门疆,托在手上向他示意一下,笑着说:“你的五条老师,就算被关在这里面也一样可以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哦,你可以和他打声招呼……因为那家伙的生着双很好用的眼睛,我猜他多半也能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乙骨忧太,“你怎么是这副表情,是在生气吗?”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悟可是我唯一承认的挚友,我可不会虐待他,虽然为了贯彻我的大义,不得已用狱门疆封印了他……考虑到这是个害怕寂寞的家伙,我甚至会坚持和他对话呢,虽然像唱独角戏一样。” -- 第165页 “可恶!” 乙骨忧太出离愤怒,希音冷幽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让他发热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冷静一点,他看起来没有动手的打算,之前我交待你的话,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他不甘地盯了夏油杰几眼,收刀入鞘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希音几乎不去看封印了最强咒术师,被夏油杰托在掌心的狱门疆。 她仔细看了夏油杰几眼,留意到他左肩上有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夏油杰还没回答,那只把触须搭在他肩上的东西就探出身体,招呼道:“你好啊,女士。” 夏油杰用极冷的目光扫了这只形似大脑的怪物,说:“不用介意,这只个因为活够年份,所以知道很多事情,还算派得上用场的家伙而已。” 那脑子咧嘴一笑,“大家想做的事情也有重叠的部分,姑且算是达成共识的合作中吧。” “不,只是工具而已。” 夏油杰不想多提,拂袖一挥,这只脑花就消失了。 略过这节,他向希音扬起笑容,伸出手道:“既然你自己来了,那提前一点也无伤大雅……请到我这边来吧,希音,虽然还不算太完美,但我已经快要实现自己的预想了,顺利的话,一个月内,不,二星期,日本就能成为我理想国了。”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乙骨忧太,道:“别紧张,如今我的计划已经不需要你的‘祈本里香’了。” 说着,他露出恍然的表情,“差点忘了,祈本里香已经不在了,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的预想中,乙骨你这样的青年俊杰,才是世界未来的希望,说不定你能成为我倚重的左膀右臂呢。” 希音沉默地看了他一会,道:“我来这里见你,是想确认一些事情。” 夏油杰放下手,有些好奇地问:“什么事呢,莫非事到如今,你还无法确认我的正确吗?你的话,应该不会这么迟钝才对。” “其实以前就想说了,杰你为何总是介意正确与否这种无聊的事……然后做更无聊的事证明它呢?” 希音幽然一叹,惆怅道。 夏油杰的脸上飞快地闪现被冒犯的不悦,那种可怕的神情顿时让大厅中的气压变得恐怖沉凝起来。 好在这样冒犯他的,毕竟是唯一心爱的女人,很快,夏油杰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温声道:“那你是想确认什么呢?” 第85章 希音并不回答, 却问他道:“那两个女孩,是叫菜菜子和美美子吧,她们在哪?” 夏油杰露出意外中混合茫然的神情, “你突然问起这个……我也有些想不起来, 应该还在东京吧。” 她们俩虽然是算是他看着长大, 也是促使他选择正确道路的特殊‘道标’, 可惜作为术师的才能只能说是平庸, 并不能给他的大业带来帮助, 复活之后, 考虑到行动的隐蔽性和高效性, 他是很少再和之前的同伴联络的, 自然也包括这两个养女。 夏油杰有些兴味地说:“还以为你不太喜欢她们,现在突然提起, 难道是害怕以后在我身边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 希音望向被他拢在掌中的狱门疆, 微皱着眉头, 既困扰又有些感兴趣地说:“他像只猫一样,是耐不住寂寞的闹腾性子,当初你们形影不离,怎么样都要凑到一起玩,亲密到让人头痛的地步。如今你去要把他关在这方寸之地,使他永远不能重见天日……这是针对他的惩罚吗?” 夏油杰把玩了下手中的立方体, 随口道:“怎么, 你关心他?” “也对,虽然你们以前不太对付,听说这几年分歧也很大……但我觉得你应该不讨厌他才对。安心吧,我不会把悟一直关下去的,等到世界变成我预想中的样子, 一切成为定局,我会放他出来。辛辛苦苦完成的大业、铸就的完美世界,如果不能分享给唯一的挚友,那乐趣不就少了一大半吗?” “真的假的,你居然还打算放他出来?” 希音仿佛觉得难以置信,“你不担心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杀掉吗?” “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等到我预想中的完美世界展现在他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会理解我的。” 夏油杰有些轻松地说:“他会生气、大概很生气,可是已成定局,并且显现出正确性的话,想必他也不会只为泄愤就和我动手。” “这只是你的揣测而已,你也无法回避那种可能性吧,这世上唯一有笃定把握杀死他的人……不就只有他了吗?” 希音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执意要他回答这个让人不快的问题。 大野为什么非得问这个问题呢? 在一旁沉默观察的乙骨忧太觉得事态发展滑向了他无法预知的方向,让他紧张而忐忑。 夏油杰作出思索的表情,数秒之后给出回答,“是啊,悟的话如果想,怎么样也可以杀死我。但我还是会选择放他出来,就算会略有延期,但这不会是太久之后事情。对我而言,没有五条悟的世界未免太无趣了……对我来说,被他杀死好像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呢。” 他倒是有资格说这句话。 “我只是非得完成自己的大义不可,等到了那个时候,想必就算死,也能安然接受吧。” 这样说完,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对希音露出歉疚的神情来,“抱歉呢,我是不是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 第166页 “也稍微对我有点信心嘛,不会到那种地步的……你之所以会这样问,就是害怕我会把悟放出来,威胁到自己吗?” 他几乎笃定这就是答案了,无奈道:“果然是女人吗,总会有些无益又可爱的担忧呢。” 希音沉默地看着他。 死而复生,化身诅咒,他还是人类时便偏执固执到让人无法可想的信念变得更加纯粹坚定。 夏油杰不再是人类了,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诅咒。 身而为人时,尚且没什么没够牵绊、阻止他的脚步,现在更加不存在能让他软化的东西了。 可夏油杰又还是夏油杰,因为这贯彻始终的信念,因为他所挚爱,如今依旧。 看着面前说陌生也不那么陌生,说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昔日恋人。 希音叹息一声,“我确实是喜爱你的,杰,事到如今我终于能完全确认这一点了。” 夏油杰微有些惊讶,奇怪她为什么要说这种早就被确定的事实,然后露出无奈的微笑,继续向她伸出手来。 “不要害怕也不用迟疑……你当然是喜欢,不,你是爱着我的。你应该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没必要感到羞愧和担忧,顺从它做出自己的决定吧。只要你到我的身边来,接下来你就无需忧愁,不用烦恼了。” 害怕迟疑,羞愧担忧? 我怎么会有那种情绪,杰,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我,不过这也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给你了解我的机会。 希音如此想着,对夏油杰露出冰冷释然地笑容,“抱歉啊,我不理解爱为何物,因此也不会爱谁。而且,我实在是个很迟钝的女人,同你相恋时迟迟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直到现在,我已经不再眷念你了,才终于确定自己确实喜欢过你,可那样的心意如今早已化做乌有,无法重回。” “要说证据那一定就是——如今站在这里,以非人姿态存在,堕化成自己昔日最厌憎存在,还沾沾自喜一无所觉的你,已经无法折磨到我了。” “有时候我也觉得受不了自己……为何我是个如此般凉薄、冷漠的女人呢?” 夏油杰那凝固于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当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希音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下一刻,无界的领域空间无想之界凝固了时间和空间,把两人局限其中。 无界是相当特殊的术式,它天然附带领域,并且在术式拥有者对术式的了解和运用到达一定程度就可以展开,这和咒力量或者术师对咒力的理解一点关系也没有。 依照世间万事的平衡,相对于得到它的轻易,这同时也是个没什么用处的领域。 它不能改变或者加强些什么,只是纯粹创造一个不会被打扰,让施术式,和他决定的施术对象同外界分隔开来,能不受打扰完成交换的空间而已。 “我变心了,如今的你已经无法再牵绊或者愉悦我了,变得索然无味。” 希音说:“本来觉得和你一起下地狱也算是有始有终……可是现在,我决定一个人下去了,事先声明,我可绝对不会等你。” 说着这样的话语,她竟然在笑,释然而俏皮,“现在想想,这些年来,我仿佛画地为牢,把自己困住了。不知道想要什么,却一味索取,不知餍足。” 于是得到也不珍惜,错过才明白失去什么,才走到今天这步。 “都已经是最后了,总得做点像样的事情,留下些什么,或者给予些什么才好。” 只是折磨和欢愉的话,很快就会失去痕迹,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她垂眼望向狱门疆,轻声道:“听说你还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那就告诉你我这样做的原因吧,好让你不要误解我的心意。” “从你那里得到的,确实使我欢欣满足,充盈这颗空洞难填的心……因为我很满意,所以才决定回馈你等价,而且能够给予你的东西。” “没错哦,我决定把自由还给你了。从今以后,再没有什么能够困住你,禁锢你,束缚你,折磨你……你终于可以是个像样的最强,做那高悬于天空,辉耀世界的太阳了。” 话音落下的一刻,交易达成。 希音支付了足够的代价,让被封印在狱门疆中的最强咒术师从这至强的封印中挣脱出来,重新回到满目疮痍的人世。 ‘不可能’的奢望已经达成,无想之界瞬间崩塌,回到现实。 在乙骨忧太看来就只是一错眼的功夫,一切都被改写了。 高□□服戴着眼罩的白发咒术师手托着狱门疆,朝着他的方向,苦笑着说:“忧太,不是三令五申告诉你不要让这家伙来吗……你看,做梦都没想到的糟糕事情果然发生了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乙骨忧太望向突然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的大野希音,震惊无法言语。 夏油杰也在看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五条悟低着头,惨笑着说:“她一直是个很过分,而且任性妄为的家伙……杰,真遗憾啊,你居然现在才知道。” 而且言不由衷,口是心非……死不悔改。 你明明不想让杰死,也不想给我自由,所以才擅自作出这种决定,把所有烂摊子都丢给别人收拾。 你就是这样糟糕至极的女人啊……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而且就算是我…… -- 第167页 最强咒术师很快确定心意,狱门缰随着他的意志打开立于怔忡着无法言语的夏油杰身后。 他说:“偶尔我也想任性一下,杰,杀死你这种事就算是对于我,只有一次也足够了,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 闪电般从脑中掠过的时间里,夏油杰会想些什么呢? 五条悟不知道也不关心了,他封印了或许能替代两面宿傩成为史上最恶诅咒的夏油杰,一把扯下眼罩露出那双晴空一般,此时却溢满伤感和失意的眼睛仰头望向天际。 他心里一阵难言的虚泛和空洞,觉得眼前的世界也彻底失去色彩。 怎会如此,难道这就是结局? 我们三人,一个被封印在狱门疆里永不见天日。 一个用性命作为代价,终结这场终归是他们一起犯错才导致的灾难。 而他,在失去挚友之后失去挚爱,注定一个人背负一切,走接下来的路。 天空也仿佛明了且怜惜他的心意……一滴雨水落在了他的脸上,接着又一滴,落了他满身满脸。 就像在替他落泪一样。 第86章 他正沉浸于这伤怀的情绪不能自己, 突然听到学生的呼唤。 “过来看一下啊,五条老师,大野老师她是怎么了?” 能怎样呢……作为给予他‘自由’的代价, 希音付出的只能是性命。 这种以术式为背书的等价交换, 某种意义上类似束缚, 当交换达成, 代价会以不可抗力的形式被收取, 因此她必死无疑。 “这是孤注一掷, 豁出一切的交换啊。”他苦笑着说。 “……可是大野老师她没有死啊!” 五条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甚至不敢向希音的方向投以视线, 好在他有双好用的眼睛, 当心里怀抱一线希望,就算难以置信, 注意力也夹杂着六眼独特的无死角视线定格在了希音身上。 只见她头枕在乙骨忧太手臂上, 闭着眼睛, 蝶翼般的眼睫微微颤动,她的眉头紧紧锁着,像在痛苦纠结着什么,再不复倒下前那副释然解脱的模样。 已经是个成熟咒术师,且不负特级之名的乙骨忧太手上一轻,来不及反应, 他那个向来随性不羁, 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心上的老师已经把大野希音从他臂弯里一把抢过。 他抱着她,那副失而复得,狂喜到失态的模样是乙骨忧太从没在他身上见过的。 “被支付的代价,不是你的性命!” 希音的无界,可以达成她一切所想……前提是支付足够的代价。 这是强大可怕却容易招致不幸的力量, 因为人们的潜意识是非常复杂多变的,甚至不能被他们自己完全掌握。 而且无界是很容易形成过度依赖的术式,当你发现自己能够轻易达成所想,就算是意志坚定的成人依旧会不自觉地一直使用这种力量,无法停下,哪怕支付的代价,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多。 况且术师觉醒自己术式时往往才七八岁大,是世界观和精神世界都没有发育完全的年纪,那就更容易招致恶果了。 大野家虽然是延续千年的世家,却一直不显于世,不能算是多强力的家族,世代家主别说是成为赫赫有名的术师流传自己的名号和术式了,就连能够善终的也不算多,原因就出在这里。 无界是把锋利的双刃剑,在它伤害别人之前,往往就已经伤害到拥有术式的术师本身了,而且难以察觉,直至积重难返,无法挽回。 可如果拥有它的术师足够坚定冷酷,那么这把好用的刀刃又会让支配者无往不利。 可是无界真正正确的使用方法,绝对不是希音这样孤注一掷,透支代价达成所想。 她本应该编织缚网,从细微处布局,聚沙成塔,在暗中改变一切,渐渐主导占据支配地位。 说来有趣,她和五条悟,实在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一阴一阳,一明一暗……无论性格还是术式。 如果说五条悟这个最强咒术师,在没人拖后腿,没有弱者牵制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他最大的能量,那么大野希音正与他完全相反,是要在人群中,由‘弱者’组构的世界和社会里,才能发挥自己最大的能量。 错误的孤注一掷的决定把五条悟足以会改变世界格局的最强者从狱门疆的封印中解放出来,她已经有觉悟要以性命作为代价。 那么,交易成功,五条悟从狱门疆中解放的现在,她为什么没有死呢? 六眼的视界里,五条悟得到了答案——她支付的,是未知的,但比性命更昂贵的代价。 可就算是五条悟,也无法得知她究竟付出了什么,但既然活着……那就还有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 悲喜交加,酸涩难言,五条悟抱着希音低伏头脸,吸了下鼻子。 “不管怎样,无论你失去了什么,我都会替你找回来。” 他宣誓般如此说道。 恰在此时,希音睁开了眼睛,暗紫色的眼中清明一片。 五条悟既高兴又委屈地看着她,六眼的视线里,却又看到在希音的身体里,一个以和她相同术式为根基存在的约定,因为满足条件被触发了。 它抵消了希音支付代价的一大半——无论她失去的是什么,现在想必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短短几天,不,应该说短短一个小时,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太多反转。 -- 第168页 五条悟鼻头一酸,差点就要丢脸到哭出来了,他扯了下嘴角,想笑但笑不出来,只好用略有些沙哑地嗓音艰难道:希音,你没事吧?” “你放心,杰没死……他被我封印进狱门疆里去了,虽然希望渺茫,但我想也许有一天他会想通也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把他放出来的。” 希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头说:“这种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不想再听到有他的事了,对我来说,他早就在一年前的圣诞夜死掉了。” 真不愧是你,事到如今还说得出这种话来! 五条悟替被关在狱门疆,但能听到外界声音的杰感到不值,接着幸灾乐祸地扬起唇角。 这些看来,他可是被虽然已经‘死了’,但永远阴魂不散的夏油杰折磨得有够呛的,以前不能和死人计较……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还能有这样扬眉吐气的一天! 不过已经掀不起风浪的挚友当然比不上失而复得的挚爱重要,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感觉怎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希音更加奇怪地看向他,眼神中惊奇里带着嫌弃,好像还有点困扰。 五条悟温柔地,期待地凝望着她,半晌,希音受不了的移开视线,说:“你能不能别用这么恶心……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确实是有用性命用为代价也要把你从狱门疆里解救出来的觉悟,但我做这种事情,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给杰和我一个像样的句点,顺便也算是做点好事。” 她温温柔柔,优雅冷淡地说:“你的话应该能看到吧,我父亲临终前和我定下了束缚,要我支应门楣,延续家族……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这束缚能让得到什么,事到如今才想起来,原来他是预见了我有今天,才用这种方式替我预支代价,我因此才捡回一条命来,这样算起来,你今天欠了我一条命呢,以后记得还给我。” 你我之间,还用计较谁欠谁一条命? 而且你付出的代价并非性命……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啊? 五条悟愣住了,一时间想不清楚是哪里出了差错。 希音挣开他,站起来拍了下衣裙,那副嫌弃的,巴不得离他远点的样子,活像他是什么惹人嫌的讨厌鬼一样。 她转身望向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事情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乙骨忧太无奈笑道:“五条他一向很脱线,不用介意……现在夏油杰已经被封印了,我们去高专找天元大人吧,想要彻底平息东京这边的事端,非得他帮忙不可呢。” 硝子和夜蛾应该还在高专,夏油杰的话,想必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对他们出手。 五条悟呆在原地足有半分钟,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啊! 就算无理取闹,冷酷无情如大野希音,都这种时候了……不管怎样,起码也要像他一样感动至差点哭出来才对,怎么会是这种冷淡的反应? 他跳起来了,指着她叫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还是故意装成这样气我的?” “太过分了,就算是你,我也会生气的,不对,我很生气,已经要气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 希音惊讶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勉强按捺不满,敷衍道:“你想闹也看清楚状况,现在还有很多棘手的事要处理,一大堆的乱摊子,你不知道,东京现在……” 谁要管东京现在怎么样了? 烂摊子就放在那边,谁愿意管谁去管好了,不和你这个糟糕难缠至极的女人把话说清楚,世界干脆毁灭算了! “我去涩谷之前就和你说清楚了吧?” “那种偷偷摸摸,背着别人地下情的日子我过不下去了,你现在也别作这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敷衍我!” “这么多年了,你玩弄我的感情……今天非得给个交待不可!” 乙骨忧太瞳孔地震。 他听不懂,但大为震撼! 希音看了五条悟一样,那眼神混杂着震惊,嫌弃,为难,困扰……实在很像在看一个很难应付的神经病。 她扯了下嘴角,勉强道:“五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只在狱门疆里关了一两天,应该还不至于出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才对,难道是进去之前,杰还对你做了什么吗?” 从眼神到神态,到反应和语言,都实在不像作伪……以最强咒术师那精准的眼力,以及应对她的丰富经验来看,这都是真实的,不像做戏。 五条悟心里警铃大作……不会吧,不会吧,这种狗血剧情不会真的出现了吧? 老天难道是以戏耍我为乐? 他紧盯着希音的眼睛,厉声道:“给我好好说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对你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希音定定地看他两眼,可能觉得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不敷衍两句不行,于是皱了下眉头,不耐道:“我们是同样隶属于东京高专的同僚,还是高专同届毕业生……可惜这几年因为观点不合还有性格方面的因素,偶尔也会有些分歧。但是大体上还过得去,是正常的合作关系,要说证据。这次夏油杰事件,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在你被封印期间,一力把高层压下去,最后还冒险赶来救你,这些证据应该足够证明我的立场了吧?” 够个屁,我要的是立场吗,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还有,你这家伙,前面才说救我是为了给自己和杰一个交待,现在又把这件事拎出来压我,真是反复无常,阴险难缠! -- 第169页 五条悟用他那双漂亮的六眼瞪着面前的女人,脑中思绪急转。 看她这副样子,是真的不记得和我的事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难道这就是她支付的代价吗? 有关于我的记忆? 为什么是记忆呢?和我有关的记忆,难道足够抵消把我从狱门疆里解救的代价,是比性命更昂贵的存在?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随之而来的幸福和满足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般狠狠砸在了他的头顶,把他砸得脑中一片空白。 五条悟笃定这就是答案,也不愿意思考其他可能,他脸上悲喜交加,复杂难明,立在原地半晌后,大声叫道:“希音,你弄错了,你的记忆被篡改了!” “自从杰叛出高专之后,我们就一直在暗中交往……哪有什么不和,全是你戏太多非要演给别人看的,不配合你还要生气,拿杰来堵我。” 说到这里,最强咒术师可委屈坏了,但想到曙光就在面前,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彻底翻身,他又振奋起精神。 “我们一直有定期幽会,还一起收养了惠和津美纪,四舍五入一下也是个完美家庭,儿女双全……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他这副振振有词煞有其事的样子,真不像是开玩笑。 希音不由有些凝重地想,难道……他脑子真的出问题了? 一般疯子,不论是长期还是间歇性发疯,先关起来不要祸及旁人就好,慢慢接受治疗,治不了就一直关着,但面前这个人可是五条悟啊,他已经从唯一能困住他的狱门疆里挣脱出来,这世上就没有别的什么能关住他了,不把他哄好,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想到这里,希音不由提起十分警惕,对他露出温柔不失尴尬,关切却难免有些疏远的笑容,“五条,你真的记错了,我们一直是很正常的同事关系,惠和津美纪挂在你的名下,法律意义上是你的养子女。但你太忙,我也算是和甚尔有些因缘,所以才和他们住在一起照顾姐弟俩的生活。” “你仔细、清楚地好好想一想,别紧张,不要激动。” 最强咒术师看着面前的女人,深吸了口气,大声道:“我记性好得很,头脑也很清醒,现在也超冷静的!” “希音,你把我从狱门疆里解放出来,支付的代价不是性命,而是比性命更珍贵的‘爱意’,你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到最后只能把自由还给我,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回馈了我等价的爱意,因为你实在太别扭,太迟钝,才会一直无法看清自己的心意,连带着我也一直被折磨……要不是你太难缠了,我们说不定早就结婚有孩子了!” “你父亲用约定的方式提前替你预支了代价,抵消了你付出的大半代价,所以你对我的‘爱意’还是存在的,记忆扭曲只是透支代价的后遗症而已,倒是给我用心想清楚啊!” 希音果然露出了思索的神态,五条悟激动忐忑地看着她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的心情越发紧张起来…… 果然“五条你不要太激动,我明白你的心情,被扭曲记忆的很有可能是你,毕竟你陷在夏油杰手上很久了,他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困住你的……你冷静一点,暂时想不清楚也没关系,我们先解决摆在面前这些可以解决的问题好了。” “我就知道!” 最强咒术师大声抗议,“指望你这个迟钝别扭到不行的女人自己想清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恶,我出发涩谷之前可就和你说清楚了,回来之后绝对不会在随着你的性子,继续偷偷摸摸下去了!” 不,按照现在这个发展,比出发前更加糟糕,想偷偷摸摸搞地下情都没办法了,当事者已经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想到这里,他更生气了。 五条悟不顾希音那一脸嫌弃的表情,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今天你想不清楚就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放开我可以吗,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希音挣了一下但挣不开他铁钳一样的手,不由皱着眉头斥责起来,“你再这样,当心我不客气了!” “说得好像你对我客气过一样。”五条悟露出恶人般的嘴脸,嘲笑着道。 希音抿下嘴唇看着他不说话,五条悟嚣张地,坦然地回望着她,接下来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在旁旁观的乙骨忧太有点意外,没想到没有术式,一直以来也基本不出外勤的大野老师实力不错,起码体术配合着那纲丝一样的咒具,看得人目不暇接,犀利明快,他自觉自己如果不用术式,说不定还打不过她。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五条老师的性格和行事风格虽然一言难尽,但实力确实是铁打的最强,就算没用无下限术式,钳制着大野的右手也一直没有松开,光是用体术和咒术微操也稳稳压住了大野。 “你闹够了没有,要不要消停一下,认清楚现实啊?”最强咒术师恶质地拖长语调,夹讥带讽地说。 大野双手手腕都被他死死钳于右掌,最强咒术师除了脸上被带出一条血痕外没有其他伤口——他在没用无下限术式,而且只用压制,刻意留意不伤到希音的情况下,证明了自己绝对的实力优势。 希音成功地被他气到,甩了下手但没甩开,扭头对站在旁边看戏的乙骨忧太喝道:“五条在这里发疯你要当无事发生,都不管管的吗?” -- 第170页 好像确实有点说不过去?虽然五条老师要是真发起疯来,我肯定打不过他…… 尴尬的,左右为难的少年特级摸了把后脑勺,无奈道:“五条老师,大野老师她很不高兴的样子,而且你这样,也确实是在冒犯人家……有什么话好好说清楚吧,不要一直抓着她啊。就算真有什么,这样对待女性也太失礼了,很没有风度的。” “你能说出这种风凉话来,完全是因为不知道这女人有多难缠啊!” 五条悟骂骂咧咧,气焰嚣张,完全没有放手的打算,“早就让你别让她来东京了,三令五申还让你发誓,结果你还是没拦住她,才搞成现在这样……老师我今年不能成功脱单结婚全都是你的错啊!” 乙骨忧太远目了一下,心想,可是大野老师要是没有来的话,现在你还在狱门疆里被封印呢,夏油杰那么难缠,他虽然打算拼命了,但也没有把握能战胜他。 那样的话,没准今年你都出不来了,女朋友也是别人的女朋友,你倒是有机会在狱门疆里旁观他们的婚礼呢。 “行了,别说了。” 五条悟自己也知道起码从表面看来他并不占理,很像个强迫女人的混蛋。 “悠仁他们在哪,高专吗,我们先和他们汇合吧。” 虎杖悠仁不在高专,他和七海建人组队,在东京打游击战清理满大街的诅咒,五条悟扯着希音的手,像个移到炮台似得轰击着一路所见的诅咒。 他和乙骨两个特级术师气势如虹,声势浩大,还没找到虎杖悠仁,就先被听到动静的他们先找到了,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分散在东京各地坚持祓除诅咒的其他咒术师们。 “五条老师,你从狱门疆里出来啦!” 虽然不过被封印了一两天,但毫不夸张地说,对虎杖而言真像是过了一两年啊,看到嚣张的活泼的五条老师,他感动到热泪迎眶,接着把视线移向了完全陌生的,穿着身醒目白色高□□服,气势与常人绝然不同的乙骨忧太。 “那个,你是传说中的乙骨学长吗?果然名副其实的超厉害啊,刚到东京来就打败夏油杰,把五条老师救出来了!” “啊哈哈。” 乙骨忧太觉得邪门,今天快把一年份的尴尬用光了,“我来东京确实是为了救五条老师,不过其实完全没帮上忙,一直在旁边旁观而已。” 并且被无良班主任diss……说自己脱不了单都是他的错。 “把五条老师从狱门疆里解救出来的是大野老师,老师出来之后,立刻用狱门疆封印了夏油杰,所以现在已经基本没事了,大家可以放心了。” 七海建人呼出口气来,脸上明显露出解脱的表情……这一天一夜,他都数不清楚自己祓除了多少只诅咒。 社畜可比不上活蹦乱跳的学生仔,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去躺尸,并且决定这次东京事端彻底平息之后要给自己休一年份的长假! 不过…… “我早就想说了,五条,你干嘛要拽着大野?”她看起来很不情愿,一副快要忍不下去,要拿刀子砍人的模样哦。 五条悟低头望了眼希音被自己紧紧握住的左手腕,把落自己半步的她扯到前面,对着面前的学弟和学生咧嘴笑道:“向你们宣布一个大新闻哦~都给我把耳朵洗好了仔细听着。” “我和大野是已经秘密交往了六七年的恋人,因为各种各样,总之无关紧要一点都不重要的原因一直没有公开,但是现在时机成熟,我们俩也老大不小了,我打算今年圣诞节举行婚礼,在场的大家都要来参加啊!” “胡说什么,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希音狠狠踢了他一脚,五条悟没躲,龇牙咧嘴地受下去,嘲笑她道:“你之所以到现在都想不起来,就是因为性格太差,脾气太暴躁了,要冷静清醒一点仔细想清楚才行。” 他放的这枚炸弹和事件女主角一副不配合,就烦恼的态度,把在场的咒术师们同时轰的脑中一懵。 自来熟的虎杖悠仁打量他们两眼,凑到刚见面的学长身边问:“乙骨学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可怜乙骨忧太虽然围观了全过程,但其实比别人更加迷茫,不知道为什么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不过虎杖悠仁吃瓜的心情十分迫切,低声追问,“他们俩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耳聪目明的五条悟闻言向他们看去,自信道:“忧太,你肯定是站在老师我这边的吧?” “希音是个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难缠女人,这种事情,你也应该了解到了吧?” 大野老师的个性与行事,确实和当初给他的初印象,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心理老师绝然不同。 但是…… 仔细回忆事情的脉络,在并不知道‘无想之界’中发生了什么的乙骨忧太看来,希音就只是在夏油面前正式宣布自己变心不再喜爱他了,然后就毅然发动术式,以性命作为代价,把五条悟从狱门疆中解放出来。 如此想来,一从狱门疆出来就把人家前男友封印进去,然后拉拉扯扯,揪着她不放,说些让人困扰的,完全没证据的话的五条老师……好像做了相当过分而且可怕的事啊! 刚开始被最强咒术师气势压迫,再加上理不清发展的乙骨忧太终于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性,不由凝眉道:“五条老师,肯定是哪里出差错了,从我入学起,你和大野老师就一直水火不容,谁都看不惯对方啊,你们根本没关系的!” -- 第171页 “就算一时想不清楚,你也冷静一点,先把大野老师放开啊,她看起来已经气到想杀人了!” “你知道什么?” 五条悟骂骂咧咧,十分气愤,“她哪里是要杀人了,明明是已经在动手了,要不是我是五条悟,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样了。” 只有六眼能看到的,术式无界的特殊咒力,一直徘徊在他身旁伺机而动,可惜都被最强咒术师的无下限术式隔开了。 “我岳父真是英明神武,二十年前就知道全天下能受得了他女儿荼毒的就只有我了。” 听到他提自己的父亲,希音不由更生气了,“给我放手,否则我让我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嘿,没办法拿我怎样干脆放狠话了吗? 五条悟望她一眼,只见她面无表情目中幽湛,看得他心虚了一把。 照这样下去,她就算真想起来了,八成也要记我一笑,不会让我好过……这女人肯定做得出来! 虽然有点怕了,但他依旧固执着不肯放手,“我有证据的,真的假不了,我们去高专,有人能证明我的话!” 身为重要的,基本上没有战斗力的珍贵医师,东京虽然变成现在这样了,但家入硝子依旧恪守职责留在高专,而且为了安全考虑,她的工作地点从地上转到了地下。 名为护卫,实质上就是不想不拿钱在东京祓除那泛滥满街诅咒的冥冥此时也在地下室里,正坐在她的对面。 温热的茶饮散发着香气,光从两个人平静的表情看,她们俩好似都没把此时东京发生的一切放在心上一样。 突然,冥冥眉毛一跳,放下了手上的茶杯。 硝子问:“怎么了?” 冥冥手点在脸颊边上,笑道:“咱们还是真好命,只是在高专里等着而已,事情就都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了。” 她放在高专周围警备的鸟类看到了五条悟的回归……既然他脱困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一个人吗?”硝子问。 “不,很多人哦,七海,乙骨,虎杖,伏黑还有大野……” 她有些奇怪地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希音也来了啊,” 硝子彻底坐不住了,“我们去接她好了。” 两人去了地面的广场,没等一会儿,就看到以最强咒术师为首的一行人向这里起来,五条悟远远就看到她们俩,大声道:“硝子,过来一下!” 现在能解救他的只有她啦! 跟着一起回来的咒术师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把发生了什么描述清楚。 他们大多认为五条悟虽然性格轻浮,很不靠谱,还挺没品……但应该不至于没品到造谣女同事,无中生有的地步。 “家入小姐,五条老师一定是中了什么麻烦的术式,你快想办法给他看看脑子吧!” 口直心快的虎杖悠仁率先叫了出来,“大野老师已经很困扰了!” 冥冥的视线在视线在事件主角大野希音和五条悟身上转过一圈,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哦呀哦呀,看样子坏女人玩脱了,要翻车了……不知道事情会如何收场呢。 硝子实在惊讶,她手托着下巴,看了几眼五条悟,后者立刻急切地叫嚷起来,“硝子,我们的事你可是唯一的知情者啊,你快点说清楚!” 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要看当事人的意愿吧? 硝子把视线转向希音,只见她皱着眉头,一脸困扰到不想说话的样子。 五条你在指望些什么……我的话,当然是站在希音这边的。 硝子同情地看了五条悟一眼,道:“你们当然是正常的同僚关系了,而且算不上多好,是常常因为观念不合,针锋相对的类型。” 希音冷笑一声,狠狠甩了把手,可惜依旧没能挣脱他。 “你听清楚了吧,快给我放手!” 现在要是放手,我的未来就没希望了! 五条悟气急败坏,抬起她的下巴,恶狠狠道:“快点给我想起来啊,你是爱着我的,这种事情也会忘掉真是不可理喻……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你……” 希音刚想说些什么,但望着他那晴空般明亮炽烈,倒映着她身影的湛蓝眼眸,心中突然一悸,觉得有什么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 第87章 番外 五条悟还没有忘记太宰治。 这个像流星一样突然出现然后数天后消失的男人时隔几年, 在他三十岁时再次出现,突然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有机会回到过去弥补遗憾,你愿意回去吗?” 遗憾? 最强咒术师瞬间想到了被封印在狱门疆里束之高楼的夏油杰。 如果能回到过去, 在他萌生那样想法之前改变一切…… 彼时他已经结婚快两年了, 或许被支付的代价注定无法取回, 希音一直想不起之前几年和他的事情。 好在他确信他们两是两情相悦互相喜欢的, 所以苦苦追了一年之久, 胡搅蛮缠死缠烂打, 终于搞定她, 手牵手一起步入了婚姻的坟墓。 最强咒术师的人生好像就是以结婚为分界线, 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世界。 如今他给予厚望, 辛苦培养的学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一下子从高专最忙的人变成了最闲的, 任务统统归学生, 困难的丢给两个特级, 一般的丢给别人。 -- 第172页 至于那群让人烦心的高层烂橘子,如今差不多成了希音的提线木偶,他只要负责监督老婆别做得太过火,以至于哪天一觉醒来发现整个日本也被她攥在手心就好。 一年之前,他们有了个女儿,被取名大野葵英。 现在已经会走路了和简单的说话了, 是个安静时像个小天使, 闹腾时让人想丢去外太空的小磨人精,他最近正在积极和老婆探讨二胎的可能性。 综上所述,现在的五条悟已经是个咸鱼教师+奶爸,人生到达了一个崭新境界。 偶尔,偶尔会觉得有点无聊。 所以一时晕头, 对太宰治说了“愿意”两个字。 这就是麻烦的开端了! 重回十五岁的少年时期,坐在高专一年级教室里,趴在桌上作颓废状的五条悟很想掐死一天前那个觉得日子过得太顺心,才至于无聊到觉得有点变化也不错的自己。 我那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儿葵英啊! 她有个全世界最冷酷无情的妈妈,只在她安静可爱的时候抱一抱她,闹腾起来的时候从来不管,转身就走,丢给他哄。 虽然太宰治说他过来的只是本世界的意志,暂时覆盖此间世界的意志,等他完全改写了杰的结局,就能回到原世界去了,中间不会超过一秒钟,可是对他来说已经整整一天没见到宝贝女儿啦,他想她想到心都疼了!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希音有没有跟着一起来啊? 万一她没有过来,那这个世界的‘希音’,还会按照之前的轨迹一样转学到高专来,然后和杰成为恋人吗? 少年时代的五条悟曾把爱恋掩埋于心底,真心祝福过他们,希望这对恋人幸福美满,修成正果。 但这是十多年前的想法了,现在他和希音女儿都生了,如果她要抛夫弃女,和初恋重温旧梦…… 哇,那他这一头白发怕不是要当场变绿? 问题来了,如果现在的大野希音是他结婚并且有了葵英的那个,他们当然要继续在一起才行。可如果现在这里的大野希音不是他老婆,那可怎么办呢? 五条悟陷入纠结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是静观其变,让她和杰顺理成章地发展成一对,再暗中改变事情进程,摆平一切阻碍,让他们顺利毕业然后结婚? 我如果这样做了,算不算是亲手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 其实她和杰能不能成,和改变杰的想法,让他不会走上那条绝路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所以为了不被她绿,我干脆想办法戳穿她的真面目,让杰老实离她远点好了。 不过这个时期的希音好像一心想找个傻子骗吧,对她来说大部分男人都是傻子,一骗一个准。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再说她那么好看,就算看穿她真面目,还会一头栽到她身上的傻子……这里不就有一个。 啊哈,要想不被戴绿帽子,果然得自己上才行吗! 得出这样结论的五条悟瞬间精神起来,直起身子扫视了教室一圈,又异常痛苦地趴下去了。 问题的关键还是没变啊,这里的希音到底是不是他老婆? 如果是十五岁的希音,现在暂且回到少年身体,其实已经三十岁的自己如果和她在一起的话,算不算出轨…… 明明是同一个人嘛,这怎么能叫出轨? 如果想着的最强咒术师,却瞬间怂了……应该,也许,大概也算吧? 等他回去自己那边,看到希音一定会心虚的,那家伙比鬼还精明,而且超记仇加小心眼的,平时装着一副大大方方从来不担心他的样子,可真要是被她看到一点苗头,她一定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五条悟痛苦的抱住脑袋,心想,我可是个既爱家又敬业的好男人啊,比较起来,就算有被戴绿帽子的嫌疑,也不能有出轨的嫌疑,否则以后怎么面对老婆孩子? ——啊啊,希音那个家伙,我要是敢对不起她,她说不定就带着葵英和我离婚了! 她绝对做得出来的! “这家伙在干嘛?” 刚入学高专一天的夏油杰古怪地看他一眼,对坐在教室另一边托着下巴神游的硝子道:“看起来不太对劲的样子。” 硝子瞥了他那变幻不定,戏特多的表情,对着夏油杰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轻声道:“我有个朋友和我说过,咒术师里不正常的家伙很多,这家伙听说出身御三家中的五条家……像他们这种世家子弟,不正常的比例比正常人还高咧~” 出身平民的夏油杰有些忌惮地点了点头。 希音到底有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应该是有的吧,太宰治那家伙不可能光问我不问她,怎么样他们俩都更熟一点吧? 那家伙超无情的,自从杰被关进狱门疆之后问都没问过一声,她会愿意来这个奇怪的世界,给他另一种可能吗? 不过倒推过来想想,她肯定能猜出他会答应……就算为了陪他,不让他陷入这种奇葩的道德困境,她也应该跟过来才对嘛! 毕竟他人品在线,是宁愿自己戴绿帽子也不会让她戴绿帽子的好男人……咳,这绝对是出于爱,而不是害怕后果承担不起! 可万一这里的希音被他吸引,非要死缠烂打地追他,那他岂不是左右为难,特别为难? -- 第173页 这样想着,五条悟趴不下去了,他猛地跳起来跑出教室。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一年级的三人也就是混了个脸熟,各自知道名字而已。 硝子和夏油杰看着他跑掉没说什么,只在心里想,这家伙果然是个刺头,真是超勇,还没摸清状况居然就敢放班主任的鸽子。 这个有机会弥补遗憾的世界绝不止时间倒流那么简单——虽然才回来一天,但五条悟已经意识到这点了。 这是个存在某种异常的世界,比如说他们的上一届,现在的二年级,原本只是几个平平无奇的咒术师而已,现在却多了两个原本不存在的人。 其中有能让一切术式无效化,并且是始作俑者太宰治。 另外还有个才一米六高,但特别能打的红头发小矮子,这两个人是黄金搭档同时也是高专毒瘤,经常把高专和任务地点弄得一团糟,是高专的头号问题人物……当然,按照正常发展,用不了多久,高专的头号问题人物就会变成他和杰了。 “太宰!” 五条悟冲进二年级的教室,摇醒唯一待在教室里,双腿架在桌上把一本书摊开盖在脸上的棕色卷发少年,“快给我说清楚,别装傻,你认识大野希音吧!” 太宰治睁开微有些迷蒙的鸢色眼睛,眨了眨才看清面前这个白色短发,戴着小圆墨镜的小子是谁。 “哟,你好啊,我认识你哟,大名鼎鼎的五条悟~” 他活泼的,超有元气地打了声招呼。 如今的他也变成十五六岁的模样,是张鲜嫩的带着稚气的脸,可那双鸢色的眼里深望过去迷蒙一片,像是隐藏着什么危险的,让人心悸的东西一样。 呵,不过是个黑泥精而已,五条悟不屑一顾地想。 “少装傻了,就是你把老子搞来这个鬼地方的,现在装作无事发生也太狡猾了吧,快给我说清楚,我可是愁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啊,就算你这么说……可在今天之前,我也完全不认识你的哦。” 少年太宰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好像完全不介意面前这个气势汹汹,一副超不好惹模样的学弟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对他抱以老拳。 五条悟深望他两眼,直觉告诉他这家伙没有说谎,他靠了一声,问:“那大野希音呢,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哟~她是谁啊?”虽然这样问了,但太宰的语气满不在乎并且没有一点好奇。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没什么特别的,你以后也最好不要认识她。” 现在这个太宰比本世界那个青年太宰还要难缠,最好不要深交也不要得罪。 五条悟得出这样的结论,一脸悻悻地放开他的衣领,离开了这里。 接下来便是无聊平淡的日常,五条悟姑且按下焦躁不安的心情,在一两个星期内便和夏油杰打成一片,组成了奇妙的友谊——好的时候能通宵打游戏,不好的时候可以一起把教学楼拆了。 夜蛾正道大为头痛,毫不犹豫地把高专头号问题儿童的名号从二年级的棕毛和红毛头上摘下,戴到了他新带的白毛和黑毛头上。 好在接下来很快就是姐妹交流会了,按照之前的发展,希音快要转学过来了。 第88章 番外 已经说不清是忐忑还是期待了。 那天, 硝子临时被夜蛾叫去出外勤,给某位不方便来高专的大人物治疗,临行前给他们这两个被剩下的男生分派任务, “今天有个转学生要来, 是女生, 本来我们一年级应该整整齐齐四个人一起去接她才对, 不过没办法, 对咒术师来说任务才是第一要务, 你们也要了解这点才行……总之, 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她接来高专, 表达咒术师式的热情和欢迎, 明白了吗?” 这家伙板着脸唬人的样子,咋一看还蛮像那么回事 。 五条悟瞥了眼旁边座位的夏油杰, 他微微笑着, 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模样, 只可惜他天生眉眼细长暗带锋锐难以掩饰,这样笑的时候倒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只见他举着手道:“了解,保证完成任务!” 这家伙……某种意义上确实和希音蛮般配的。 最强咒术师心中极快地掠过这个念头,然后被他断然否定——才怪呢,他和希音才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班主任带着硝子走了, 被留在教室里的两人对望一眼。 夏油杰商量着说:“那我们出发吧?” “嘁, 就算那家伙不认识路要人接好了,那一个人去不就好了,干嘛非让我们一块接她?” 五条悟瞥了眼窗外灿烂到耀眼的阳光,趴在桌上一副懒洋洋不想起来的样子,”你看起来倒是很积极, 你去吧。“ 如果他好声好气地拜托夏油杰……那他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躲闲。 “这可是高专传统,我们就应该一起去接她。”夏油杰说。 五条悟抬起下巴,用小圆墨镜下湛蓝的眼睛瞄他一眼,“得了吧,别装了,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自己干活看我舒服而已,不过真没必要去两个人去,我们猜拳好了,公平点。” 夏油杰挑了下眉毛,”这样不太好吧,你有那双眼睛,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嬴吧?“ 五条悟气愤地嚷嚷起来:“我蒙着眼还不行吗!” 现在杰还不知道所谓六眼就是个全方位无死角作弊器,其实日常中五条悟也会有意无意隐瞒这点。 -- 第174页 他总是像在看一样的偏头,转动眼珠,这有一半是为了好玩,更像正常人些,另一半也是有意麻痹可能存在的敌人和对手。 夏油杰同意了,“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来吧。” 五条悟眨眨眼,居然又反悔了,“不对,我闭着眼自己是不能作弊了,不过你要是作弊我看不到啊!” 夏油杰有点生气,“那就别玩了,老老实实一起去。” 五条悟连忙举起手作先饶状,补救道:“那这样好了,不要谁输谁去,要谁羸谁去接,这样就不用担心作弊了……就这么说定了!” 谁输谁去担心作弊,谁?谁去就不用担心了? 这中间的逻辑实在让人无语,可偏偏就是说服夏油杰了,不过五条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是他昨晚在宿舍床上辗转反侧,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作出的决定,他是这么想的。 让夏油杰一个人去接希音,如果这边这个希音是他老婆,看到只来夏油杰来接她,肯定会来试探他,这样他就占据主动地位了,要是反过来,她觉得没哪里不对,那就证明现在这个希音不是他老婆,那他就尽量离她远点,不参和她和杰的事,做个在暗中改变一切的推手就好。 他想得倒是蛮清楚的,计划也顺利,然后……然后羸了猜拳,把夏油杰一个人留在高专摸鱼,自己顶着太阳跑去车站接人了。 一米八多,挺拔帅气的白发少年单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车站旁边,焦急地等待一个未知的答案。 一个多小时才有一趟的电车慢悠悠地开过来了,然后走下来位一米六多,白衣黑裙的少女。 她披散着紫黑色,海藻般的大波浪卷发,暗色衬得那张小巧白皙的脸蛋越发晶莹剔透,秀美精致的脸上,那双暗紫色的眼睛尤其美得令人惊叹,幽深迷蒙,让人望上一眼就绝难移开视线,偏偏难窥其底。 她很美,貌美中又透出某种更幽深,更让人着迷的气息,让她卓然于皮相美人,令人见之难忘。 五条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她也面带笑意,回视着他的打量。 最强咒术师不记得本世界中少年时期的初见她是不是这副打扮了,他的视线落到她手上提着的透明袋上。 里面是些冰饮和点心,倒和他十多年前的上次吃过的一样,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妙,如果是他老婆,应该会买更合他口味的零食才对。 五条悟抬着下巴,干巴巴恶狠狠,挑刺般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希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歪了下脑袋,狡猾地说:“我知道你是高专来接我的同期,麻烦你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心凉了半载的五条悟很不甘心,又害怕继续问下去得到的结果更加不尽如人意,于是闭上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希音看着他闷头走在前面,板着那张还带着稚气的漂亮脸蛋,活像被全世界欠了八百万。 她唇边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心想,猫果然会带来惊喜,这才几天不见啊,他就不知道擅自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设定,好像还给自己安排了什么不尽如人意的结局,然后把它当成真的一样生气起来了。 五条悟推着希音的行礼箱,像后面有鬼赶似得大步如飞,太阳无遮无掩的照在头顶,他略低着头,坑也不坑一声,希音在后面问了一声,“要喝点水吗?” 不要不要! 除了我老婆给的,别人给的都不要! “你自己喝吧!”他气呼呼地说。 希音挑了下眉毛,果然自己拧开瓶盖喝起水来,让注意着她一举一动的五条悟更生气了。 * 两个人前后脚到了高专,刚进校门,迎面走来个头不高但气势极盛的赭发少年,他虽然长相精致,但还没到惹眼的地步,却左手拖行着一个坐在地上,大长腿的棕发少年,这就很吸引人眼球了。 五条悟和希音一齐顿下步子,目送他们以这种特殊的方式经过自己身边。 中原中也正气在头上,眼里容不下旁人。 倒时太宰治格外轻松,虽然头上顶着大包,脸上带着淤青还被人拖着走,但脸上的表情轻松到仿佛在被牛马拉着赶路,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看周围风景的。 不得不说,这家伙在惹火别人上天赋异禀。 他那鸢色的眼先是扫了下五条悟,然后望向落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希音身上,眼睛一亮,举起手招呼道:“你就是今天刚转来东京高专的大野希音吧~学长我要提醒你一句,这里是个危险的地方,有恶犬出没的哦。” 他指了下拖着自己的中原中也,然后瞄了下五条悟,“一个比一个凶的,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希音酱,不如和我一起殉情吧?” “不要对刚来高专的学妹说出这种让人困扰的话!” 中原中也恶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加快速度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五条悟瞄了希音一眼,只见她那微带意外惊讶的神情里看不出一点异常,他不由更沮丧了,闷不作响地把她领回了教室里。 这个希音到底是不是我老婆……如果是,她干嘛不承认,耍我很有趣吗? 如果不是,她怎么这么能惹我生气? 能这么精准踩着我雷区跳舞的,除了我老婆之外居然还能有别人? -- 第175页 五条悟趴在桌子上,眼睛瞟着窗外,一副百无聊赖,什么也不放在心里的模样……实际上全部注意力都在教室里两个同期身上。 只见他们有说有笑,有来有往…… 打算骗傻子的女人,和被她骗到团团转的傻瓜男人,这无聊烂俗的戏码,烦得人睡也睡不着,吐又吐不出,总之就是特别憋火,气到无语! 都这么看不下去了,还非要留在这里当个碍眼电灯泡的五条悟踢了下椅子,发出一声世响,然后抱头大叫,“烦死了,烦死了!” 把他当成空气,交谈甚欢的两人停了下,气氛变得奇怪尴尬,希音捂着嘴唇,声音极轻地问夏油杰道:“他是怎么了,不高兴吗?” “这家伙一直这样,很别扭的。” 夏油杰瞥了五条悟一眼,道:“不用放在心上,他是个大少爷,而且很不喜欢晒太阳,今天猜拳输了被迫出去接你,不太高兴而已。” 喂喂,你搞错了吧,我可是猜羸了才去接的! 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家伙这么阴险,还会抹黑踩人的! 五条悟气得白眼一翻,彻底待不下去了,他臭着脸离开教室,出去之后狠狠地把门带上了,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火大一样。 傍晚,夜蛾带着硝子回来高专,这两个好朋友像上次一样,绕着高专看了一圈,然后一起打理希音的房间,她挑的宿舍也和上次一样,就在硝子的左手边。 夜里十点多,洗漱过后,奔波了一整天,就算身为术师也有些疲乏的希音换上睡裙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她大概睡了两三个小时,突然睁开眼睛,厉声道:“大半夜你蹲在窗台上乘凉吗?” 窗外传来一声幽怨的声响,“老婆,耍我很好玩吗?” 倒也不是很好玩,只是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玩的事了。 希音从床上坐起身,懒懒地打了声哈欠,侧头望向蹲在窗沿,用那双湛蓝色大眼睛幽幽望着她的少年问:“你怎么又认出我来了?” 五条悟异常悲愤,“因为你演得还不够像啊,仔细回想一下,你刚来高专的时候根本就没看上杰,和他说话的时候也冷淡敷衍到不行,哪会像今天这样,好像专门气我一样!” 第89章 番外 啊呀, 看样子是做得有些过火……这可不能怪我,怪只怪你那副纠结着急,又强忍着不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了。 希音拿手指卷着头发丝, 歪着头望他, “是你傻得可爱, 我才忍不住逗一下的, 真遗憾这么早被你发现……既然如此, 我就顺便提醒你一下, 除了被用特殊方式投放的夏油杰以外, 在这个世界的我们只是暂时过客, 完成目的离开之后, 在这里的你和我是要继续他们和我们并不完全相同的人生的,所以你不能让别人发现异样, 最起码不能让杰发现甚至怀疑些什么,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要我们像上次一样, 保持刚见面时两看两相厌的状况? 五条悟超不爽的,蹲在窗台上用那双明亮的苍蓝眼睛幽幽看着希音不说话。 少年版五条悟可比成年版纤细秀气得多,现在这样蹲在窗台上……也太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窗外进不来,瞪着屋里生气的猫了吧。 希音一恍眼,简直要幻视外面蹲着的是只有着蓬松白毛的蓝眼睛波斯猫了。 不行,要把持住。 于是她特别冷酷地说:“现在回去你的宿舍去, 躺下去好好睡觉。” 五条悟叫嚷着抗议, “哇,故意装成不认识的样子耍我,害我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觉的就是你吧,现在被拆穿了居然一点都不愧疚的吗?” 说好的补偿和安慰呢? 亲亲抱抱举高高……不说全套,起码要来一样吧! 希音超冷漠地看着他警告道:“你要是害得我明天早上起来头痛, 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你怎么这么横啊? 五条悟忿忿不平地拍了下窗户玻璃,龇着牙齿一副超凶超生气的模样,希音只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老婆的起床气不是一般的重,真生气的话,确实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惹不起。 最强咒术师回忆起被眼前这个女人支配的日日夜夜,再大的火气也被一个‘怂’字浇了,垂头丧气地走掉了。 目送着五条猫垂着尾巴怏怏不乐地离开窗台,希音手点着嘴唇,陷入沉思。 看样子回到少年时期的身体,性格也会受到一定影响呢,成年后的五条悟已经很少看到现在这样好逗而且容易骗的时候了……尤其是结婚以后,那根本不是厚脸皮,完全就是不要脸,闹腾起来连她也要退避三舍,丢给别人头痛。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也未必没受影响。 回到少女时期,她的恶趣味显然比结婚之后,尤其是有了葵英之后平和不少的她多得多了,现在一门心思想多找点乐子,耐性也没以前好。 啊,真是让人头痛的意外展开,希音无可奈何地想。 老婆还是我老婆,没有被迫忍耐着看自己如何被戴上绿帽子的风险,也不用承受自己可能要给老婆戴绿帽子的道德风险,虽然很生气自己没得到想像中的安慰,但五条悟还是松了口气,回到宿舍之后,一沾上床就睡着了。 可到第二天,他却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事情没他想像中那么简单。 -- 第176页 所谓不要让别人发现异常,尤其是不要让杰发现…… 该不会是你想和他重温旧梦,旧情复燃的借口吧? 教室里,五条悟单手支在脸侧,撇着嘴面朝窗外一脸不愉,支起的耳边和全方位无死角六眼的视线,却全集中在坐在里侧谈笑晏晏的两个同期身上。 只是正常聊天的范畴吧,顶多某人的心思遮盖不住…… 嘁,哪里正常了! 希音这家伙,如果真不想理杰的话,绝对三言两语就堵得他说不下去了,可恶! 别想太多,要做个大度的男人,你和希音都结婚这么久了,连女儿都会跑会走了,她不会出轨,退一万步说,就算出轨也不会在你眼皮子底下啊。 那家伙也许只是想和杰拉近点距离,以后好方便计划。 五条悟试图说服自己,结果越想越气。 嘁,这话是骗鬼的咧! 希音看着一副温温柔柔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心比谁都冷,当初杰被他封印进狱门疆里,那之后她可是问都没问一声,就当没他这个人一样,冷血到不行,他有时候都想同情杰了。 而且这家伙表面上一副冷静克制,什么都要跟着计划来的样子,实际上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比我还任性胡来,绝对不可能做委屈自己,让自己难受的事……可恶,真是越想越不对劲! 五条悟捋了把头发,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这头柔软的白发已经绿得发光了,他想跳起来发火,可抬眼一看希音,又怂了,趴到桌子上没了动作。 虽然吃起醋来吨吨吨怼着瓶口往里灌都不带停的,可是最强咒术师的脑袋还是很清醒的,知道他们俩的交往谈话绝对是在正常范畴里的。 现在他之所以这么难受……倒也不是因为他小心眼,咳,起码不全是因为小心眼。如果换个人,比如七海或者其他学生什么的,他绝对没这么敏感。 说来说去,都怪十几年前的自己实在太傻! 成天只顾着看好戏幸灾乐祸,一点心都不长,要不是夏油杰自掘挖坑把自己埋了,现在老婆也八成是他的…… 不过往事不可追,反正老婆是自己的这点跑不了,以后也绝对是自己的! 啊啊,可是不管怎么样,想起来还是很遗憾啊,我的初恋是希音,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别人,可是希音的初恋不是我,是杰啊! 在被她承认之前,几乎每次约会她都要拿杰刺我,害我现在都快PTSD了! 五条悟抱住脑袋,咣地一下撞到了桌子上。 “五条,你怎么啦?” 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也只有硝子还有一点温度了。 她望向五条悟,担忧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五条悟撞到鼻子了,他揉了一把,闷闷地说:“没事,就是昨天没睡好,不怎么提得起劲。”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希音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 现在这个神奇的,好像和什么别的东西揉合到一起的世界,讨厌的地方是多了黑泥精太宰治,好的地方则是多了个中原中也。 他个头不高,体型也偏瘦,却一点也不文弱,自带一股嚣张气焰夺人眼目,而且实力也很对得起这身气势。 犀利精湛的体术配合操纵重力的术式,对练起来真是过瘾畅快。 最强咒术师虽然回到了少年时代,可实力却没打折扣。 他那凌驾于一般术师的强大力量,有一半是基于对咒力的至深理解——反转术式的,这种体悟随着他的灵魂也降临到这副尚未完全成熟的躯体上。 也就是说,他现在也能做到不间歇的开启无下限术式,进入物理层面的无敌状态,就算是重力也不能奈他如何。 但这次对练他没开启无下限术式,这一半是出于不想干扰正常进程,另一半则是迫切地需要一场酣畅淋漓,拳拳到肉的战斗发泄积蓄已久,找不到出口的情绪了。 草坪上,大家都不由停下动作,把目光集中到了立于半空之上的他们身上。 “这两个家伙认真起来了啊。” 夜蛾正道手搭凉棚,抬头望向天上两个打出雷霆之势的学生。 只见五条悟被中原中也一脚踹了下去,在重力压迫下压到地面还止不住势头,在草坪上砸出一个大坑,可下一刻,他却骤然出现在中也身后,在他反应不及的情况下一拳揍到了他脸上,接着便是段让人目不暇接,快如闪电的体术交锋了。 有限条件下的术式对决,总体来说旗鼓相当,不分上下,两个人都是杰出的,潜力无穷的少年英才。 夜蛾看了会儿,虽然想弄清楚他们俩到底谁更强些,但看着面前坑坑洼洼的草地,再看向不远处被轰掉一角的楼房,终于出声制止了。 “喂,你们俩个,这只是体术课而已,给我适可为止啊!” 在他的暴吼声里,这场战斗终于告一段落。 “学长很厉害哦,超强的。” 落到地上,白发蓝眼的少年术师抹了把眼下被中也的拳头带出的淤痕,满不在乎地畅快道:“这次算我输也行。” 中原中也眼角抽搐,非常不爽。 “什么叫算你输啊?而且你这家伙,是找我发泄来了吧?” 啧,又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五条悟嘿嘿一笑,“怎么会呢,我可是相当尊敬学长你的。” -- 第177页 他扫了眼站在边缘处,面色如常望向这边的希音,试图刻意让自己显得更平静从容些。 是不是养猫的人都会有我这样的困扰呢? 希音望着他刚打过架之后,明明很惬意,可是一望向她这里,就垂下嘴角,一副介意到不行的模样,心里有些无奈。 逗它玩的时候,看它着急上火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可要是逗得过分了,它一直闷闷不乐垂头丧气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她心想,昨天之前她确实有点故意的成分,是想看他的反应,可是挑明之后,她就没有这样做了。 和夏油杰之间也维持着正常而疏远的社交距离,像正常的刚认识的同期一样,既不算冷淡但也称不上热络,没想到五条悟还是介意得不行,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她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要怪只怪五条悟自己过不去心里这个坎。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养了一只可爱猫咪的人,总是不介意更宠爱他一些的。 想到这里,她对五条悟道:“五条,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五条悟露出微有些警惕的神情,看起来不太乐意,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他停在她三步开外的地方,挑眉望她,一副我很不爽,有什么事你快说的表情。 希音微皱着眉头望向他,有些无奈,“能再过来一点吗?” 五条悟盯着她的眼睛又走近了两步,然后停下,谨慎地低头看她。 希音无奈地呼出口气来,上前一步掂起脚尖环抱住他的脖颈,凑上去同他亲吻。 “咦,咦,咦?” 草坪上的一干人等被惊掉了下巴,其中要数硝子最惊讶了,直接叫起来了。 这亲吻持续了整整一两分钟,他们不像是刚认识两天的同学,倒像是认识了两辈子的恋人般亲昵自然。 终于,希音放开了五条悟,维持着环抱他的亲昵姿态轻声问道:“我觉得五条同学你非常帅气,想问问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她暗紫色的眼中水光潋滟,像含着星光一样,五条悟低头看她,几乎就要被幸福的气泡淹没,飘飘然找不到北了。 半晌,他才眨了眨眼,雀跃着回答:“你眼光很不错耶~我最欣赏眼光好的女孩子了,我答应你啦,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第90章 番外 虽然是草率冲动一时做出的决定, 但希音不是会为自己做的事后悔的人。 但不得不说,向五条悟‘告白’然后把他们框在‘恋人’这个身份里,对她造成了一定困扰。 对她而言, 接受了成年版五条悟的追求的场景清晰得就像昨天一样, 再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现在回想起来, 他们的恋情简直就像坐着火箭筒似得一日千里, 效率惊人。 如今她在这个奇异世界率先告白, 倒是重新体验了一把少年热恋的感觉。 仔细说来, 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光止这一项, 就值得回票价了。 猫是粘人的, 爱撒娇的动物,这种事希音早就知道了, 但她不知道, 热恋与少年五条悟搭配在一起, 可以粘到这种地步。 要怎么形容好呢? 非要说的话,五条悟根本就不愿意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勉强还能忍耐,可他不光如此,还根本就不能忍受希音的目光不放在他身上, 他非得让她看着他, 随时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做各种事情吸引她的注意,稍有偏离,就要想各种办法拉她回来。 虽然没有说出口过,但希音觉得少年版, 青涩稚嫩的五条悟是比起成年版油滑难缠的他更可爱更讨人喜欢的,起码是一倍的程度,因此她对他的忍耐度也比对待成年时的他更高。 五条悟也很快意识到这点,并且发现了关键所在。 于是,只要她稍有不耐,露出要生气的样子,他就会飞快地退后些,露出可爱、委屈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说:“别生气嘛,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我还以为,你会有和我一样的心情呢。” 她如果冷着脸不为所动,他就会消失一会,可要是稍有软化,他就立刻把她抱起来,毛茸茸的脑袋硬塞进她怀里挨挨蹭蹭,粘粘乎乎地撒娇卖痴,现在她定力也不比从前,常常一个没绷住,就让他混过去了。 算了,反正是限时少年版五条悟,等把这里的事情了结回到本世界里就再也见不到了,这样想想还是值得珍惜的。 如此想着,希音放下手上书本,答应了趴在窗台上一直软声央求她一起散步的五条悟,和他手牵着手开始漫无目的的闲逛。 此时正值暮春,气温一天天升高,每天都是阳光明媚,光线充沛,他们却在理因绝无阴祟之物存在的高专,发现了一滩散发着不祥黑气的东西。 五条悟拉着希音,饶有兴趣地凑过去看,欢快地叫出声来:“太宰,你看起来不太好哦,难怪是快死了吗?” 摊在树荫下被黑气缭绕,几乎看不清面目的太宰治幽幽叹道:“真是不幸,原本我就快成功了,勒着我脖子的绳子越收越紧,撑过了最痛苦的阶段,我已经看到走马灯般的场景,甚至摸到了三途川冰凉的河水,结果吊着我的那根树枝居然断了……苦白受了,黄泉也离我而去~” “啧,我对你积极找死的事没什么意见,也完全不想了解前因后果。” -- 第178页 五条悟嫌弃地说:“不过你能不能别死在高专,换个地方行不行?” “不,我超喜欢这里的,就要在这里死……当我悄无声息地死去,安静地陈腐在泥土里,回归自然的过程中,要是能稍稍‘感悟’到你,那就再好不过了~” 太宰治用荡漾的语气说着恐怖的话,终于舍得睁开眼睛正眼看看眼前的人了。 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五条悟那掩饰不住欢快,甚至浮着可疑红晕的脸上,接着下移,落到他和希音十指相扣的手上,神情顿时一变,露出被什么刺眼光芒伤害,瞳孔地震,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态来。 五条悟才不管他什么感想,会不会被伤害,特意举起牵着希音的手给他看,得意洋洋地说:“太宰,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大野希音。” “噫,太刺眼了,恋爱的酸腐味,熏得我都要吐出来了!” 太宰治扭曲着面孔,用和身手不符的速度疾退几步,飞快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他嫉妒了,这家伙一看就是单身狗,而且是会孤独终老的那种。” 五条悟的好心情完全没受影响,或者说,太宰治的反应让他更开心了——没错,他就是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糟糕家伙。 接着,他歪了下脑袋,有些疑惑地问希音道:“可是说来也怪,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就是太宰治,这个世界的存在也是基于他的愿望或者意愿才对,那他本人怎么没来呢?” 而是让少年时期,好像完全没有追逐向往之物的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 “没什么好奇怪的。” 希音微妙地说:“偶尔就是会出现这种状况,辛苦构建创造成果的人,恰恰无法享受它。” 说完,她叹了口气,虽然不关心太宰治,但现在的状况还蛮让她头痛的。 这家伙的行为不具备代表性……可是现在五条悟和她,已经板上钉钉,是整个东京高专最不受欢迎的两人组了,虽然没人对他们抱以恶意,可就结果而言,说是被所有人排斥排挤也不为过。 反正只要他们一起,驻足或者经过的地方,就算有其他人在,也会找各种理由消失……这种异常的源头,绝对都是这家伙的错。 希音瞥了眼身旁这个特别欢快,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家伙一眼,心想,我也不是没在高专谈过恋爱,和杰在一起的时候可完全没有这种困扰。 除了格外让这家伙不爽之外,可没别人讨厌他们。 而现在呢? 就算没他在身边,她自己一个人待着,很快周围的人也会找借口离她远点。 因为过不了多久,这个全高专最能闹腾最爱炫耀的家伙就会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冒出头来,粘在她身边撒娇痴缠,想尽各种方法让她陪他。 高专本来就是个单身狗超标的地方,谁会想一言不合、猝不及防就被人灌了满嘴的狗粮? 换位思考一下,希音也蛮能理解他们的——不过现在就连硝子也会有意无意离她远点,这让一直以来人缘都不错,甚至说是很好的希音实在有些无奈。 她凉凉地看了眼浑身洋溢着欢快荡漾气息的五条悟,心想,暂且忍耐一下好了,毕竟会让猫咪难受抓狂的事就快来了,在那之前就先让他高兴一下好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他们走到高专后山的小树林边。 “正好有点累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五条悟指了下路边的长椅,对希音道。 实在看不出你有累的样子,希音这样想着,没说什么,和他一起坐下。 这个位置看风景倒是很不错,春未夏初的晴好天气日落亦是壮丽难得的景象,日轮渐渐接近地平线了,此时的它夺目美丽不可方物,却不像白日那样无法直视,终于能让人带着从容的心情欣赏它绝伦于天下的美丽。 然而猫咪是很难安静的动物,没坐一会儿,五条悟就说:“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会。” 希音看了他一眼,他软绵绵地撒娇,“突然就好困嘛,你让我枕一下就好。” 要是你能安静一会,那也不是不行,希音点头应下了。 只能坐下两人,顶多挤一点坐下三个人的长椅可躺不下身长超过一米八多的五条悟,他头枕在希音腿上,大长腿支在地上,却闭着眼一副惬意至极的模样,实在看不到一点憋闷不适。 日轮一点点沉没下去,让世界渐渐被笼罩于夜幕,希音看着这一幕,回想着这些年发生的一切,心里异样宁静。 枕在她腿上的五条悟好像真的困了,很快发出规律深长的呼吸声。 希音低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挠了下他的下巴,这家伙没醒,却发出了咕噜一声,侧过身揽住她的腰蹭了一下。 你该不会知道我经常把你当成猫了,所以干脆将计就计,装得更像一点来讨我的欢心吧? 希音几乎错觉躺在自己膝上的就是只皮毛蓬松的大白猫了,她背靠着椅背上,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天色完全暗下去了,睡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的五条悟异常精神地睁开眼睛。 虽然醒了,他却没有起身回去的打算,而是粘粘糊糊地继续抱着希音撒娇,捧起她的脸低头同她亲吻。 气氛很好,五条悟的手向下移去,却被她按着移开了,他有些委屈,又凑过来想要吻她,结果被希音一手按在脸上,坚定地推开了。 -- 第179页 “都这么晚了,既然你已经不累了,那我们回去吧。” 这几天类似的情况起码发生了四五次,五条悟拉着希音在高专大秀存在感,炫耀无度,虽然没人知道最强咒术师那点小心思,但实在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只可惜美中不足,每每想要再进一步,做真正夫妻应该做的事时,永远是被拒绝的。 怎么这样! 你又没在生气,也不是特殊时期! 虽然很尊重老婆的意愿,但五条悟也不由抱怨起来,“干嘛每次都拒绝我?” 希音神奇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是一点数都没有,现在你是谁,我是谁,这里是哪里?” 五条悟也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不满地嘀咕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这里的我们未来如何,会不会在一起还是个未知数,确定恋情已经是过分的事了,不能再做更过分的事了。” 总而言之,在这个世界是完全没指望了……这样想想,简直没什么好待的了。 五条悟小声抱怨,“一年级的我确实很傻没错,不过也没傻到这种地步吧……在这个世界,葵英没准能早几年出生呢。” 第91章 番外 “你想葵英吗?” 提起他们的女儿, 希音抬眼望向五条悟。 五条悟脱口而出,“当然想了!” “不过起码要在这里待到二年级,把星浆体和甚尔的事摆平才能放心吧……不对, 以杰那家伙的难缠程度, 说不定要等到毕业才能完全放心, 仔细想想, 起码会有三四年见不到葵英耶!” 本来觉得幸好有老婆在身边, 算是暂且把粘人的女儿丢一边享受难得的私人空间度蜜月了, 没想到居然不能…… 咳, 这样想想, 还是本世界好, 葵英的话,偶尔也能丢给津美纪或者惠照顾一两天嘛! 不过别看他一副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其实照顾女儿的时间起码是希音的两三倍, 已经是个相当尽职负责的好爸爸了——虽然带着女儿向学生和同僚们恶意炫耀的样子堪称精神污染, 已经成为高专一害。 希音道:“既然想她,那还是早点解决这边的问题吧,你有什么想法吗?”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就按步骤来咯,等到天元需要星浆体的时候,夜蛾会让我们去保护理子,我保住她, 赶走或者杀掉甚尔……看情况和那家伙的顽固程度决定好了, 总之不能让他在杰面前杀掉理子,杰没这件事刺激,想必就会老老实实守着他的正论留在高专了吧。” 真的吗,只要费尽心力的星浆体不会在他面前悲惨死去,杰就不会行差步错, 走上绝路? 希音看着五条悟那张似乎信心满满,胸有成竹的脸,心想,如果你觉得这么容易就能解决,也不会说出可能要等到毕业才能安下回到本世界的话了吧。 “我抱有和你完全相反的想法哦。” 她无奈地笑了笑,“杰所抱持的想法一开始就有问题,并不完善,在矛盾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错的。天内理子的死充其量就是个恰到好处的引爆点,暴露了问题而已。” “就算没有这件事,就算我们摆平未来几年发生的一切不幸,他也会逐渐成熟、强大,渐渐认清自己所处世界的全貌,会一遍遍拷问自己何为正确,最终,他是会像上次一样,干脆站到普通人的对立面,把产生问题的人抹消以此来解决问题,还是和现状妥协,尽力而为的可能性更大呢?” 实在是难心想像那家伙会妥协的样子……嘁,你这样说,就像在说杰那家伙根本无药可救,我们完全是在做无用功似得。 你这家伙,还是那么阴郁悲观。 五条悟撇了下嘴,不满道:“那你说要怎么办,总不会是打算不管了,干脆回去吧?” “我如果这么想,为什么要来呢。” 希音嘲笑他,“反正你不管是在这里待一年还是四年,又或者一辈子,总归是要回来的,对我或者葵英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最强咒术师强行撒娇,“你肯定舍不得把我丢下这么久嘛!” 希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比起被动地等待问题发生,然后解决它,我倒想从更本源的地方解决问题,一劳永逸,你认为如何?” 更本源,一劳永逸? 五条悟摸着下巴思考了会儿,问:“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们干脆主动去找甚尔,把那家伙解决掉然后回去?” 甚尔这种能让他和杰同时栽大跟头的家伙绝无仅有,把他解决了,盘星教再怎样上窜下跳打算从他们手中阻杀天内理子都是做无用功。 希音看着他,颇感兴趣地问:“如果没有甚尔,你还会是无可争议的最强咒术师吗?”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会了,就算没有他,我也迟早会领悟反转术式。”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算是提醒我了……甚尔那家伙,果然不能提前消失。” 没有这个把他踩到地上,狠狠击碎他的傲慢与自以为是的伏黑甚尔,五条悟依旧会是最强咒术师,咒术高专却未必会有那个一心想培养杰出术师,期待有才能的孩子终究会长成堪与他匹敌,能和他一起撑起咒术界的一年级班主任了。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甚尔之于他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人生导师啊。 -- 第180页 “看来你意识到了,甚尔对于你或者杰来说都是重要的劫难……渡劫的人,或者超脱,或者沉沦。” 希音幽幽叹道:“你超脱了,杰沉沦了,这次的话,想办法让你们俩一起成佛好了。” 听起来是不错,不过要如何做呢,真的做得到吗? 五条悟眨眨眼,对希音道:“那你的计划是什么,有几成把握?” “没有把握可言,这件事我打算拜托给这里的我和你了,我会把所有牌面摊开,再给他们创造足够做到的条件,再接下来要怎样做如何做,就全看他们了。” 希音微笑着道:“说到底这毕竟是他们的世界,本来就应该由他们来努力改变……你觉得如何?” 这个世界里少年的他们被现在成熟体的意志压制,就算他们达成目的离开,在此期间发生的事也只会有个模糊的印象,类似做梦。 但如果他们愿意,当然能用别的方式留给他们信息,至于会不会被质疑真实性,当提示一步步被印证,他们自然就会相信了。 想到这里,五条悟挑眉道:“听起来还不错,好像可以尝试一下的样子?” “创造足够的条件……只要把事情原委清楚交待给这里的你我就好了吗,听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哦。” 希音笑着说:“你理解错了,甚尔是你和杰都非面对不可,跨越不可的劫难,因此不能告诉现在的你,只能告诉现在的我。” “咦?” 最强咒术师叫起来了,“把事情完全交给这里的你吗,事先申明,我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但是现在的你真的可以做到吗?” “你担心的没错,现在的我还不具备挽回颓势,掌控全场的能力,因为缺少了很关键的东西……所以我们在离开之前,必须替现在的我拿到那张牌才行。” 五条悟大咧咧道:“我怎么老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算了,你直接告诉我要怎么做就好。” 这么听话吗,那也不错,你最好能一直这么听话。 希音微妙地笑了起来,轻声念出一个地名,“那就辛苦你尽快出发去一趟那边,把狱门疆拿过来交给我吧。” 猫聪明的时候会机灵到让你觉得头痛,傻的时候又傻得可爱,被卖了还要帮你数钱,都说到这份上了,五条悟还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他一脸懵逼地问:“不是说要创造足够条件让这里的你和我能够改变未来,怎么一下子又转到让我去拿狱门疆去了?” “因为关键就在这里,没拿到狱门疆,如何让你暂时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个世界的我怎么想得起‘无界’的使用方法呢?” 她轻松中略带欢快的话语像一盆冷水似得从五条悟头顶浇下,把他浸了个透心凉。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不会吧,不会吧,你居然打算用狱门疆关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虽然猜到他不会情愿,但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反应。 希音皱着眉头无奈道:“又不是不放你出来,不过是为了使用无界的权宜之计而已,无界就便利性上而言可是无可替代的,有它事半功倍,我的计划缺它不可,或者你找得到其他替代的方式吗?” 没有……完全没有! 而且有那个麻烦的束缚在,对这里的希音来说也是个大困扰,迟早是要解决的。不能使用身上术式,对术师而言就像鸟被绑住翅膀,鱼忘记如何在水里呼吸。 最强咒术师不情不愿道:“好吧,我知道了。” * 忽略掉某人纠结的思绪,拿回狱门疆的行动倒是相当顺利。 五条悟手托着那个长着数只眼睛,活物般的立方体,却在犹豫纠结,迟迟不肯交给希音。 “希音,你顶多关我一分钟,不会做得太过分,关几个小时或者更久吧?”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怎么会呢。”希音温柔笑道。 五条悟心里更没底了,他眉头皱得死紧,终于灵光一闪,想出了办法,“不然试试让你进去狱门疆好了,也许效果也是一样的,我保证一分钟,不对,十秒钟就会放你出来,你完全不用担心。” 猫这种动物,真是时刻计划着爬到你头顶翻身做主人……真是不教训不行。 希音如此想着,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你居然想把我关进去,那我们各凭本事,看谁能把谁送进去好了。” 她的轻笑声回荡在耳边,五条悟摸了把耳边,连忙告饶,“我可不想关你啊,不过我上次被杰关进去的体验太糟糕了,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所以想和你探讨下其他可能……” 哪有什么其他可能呢,就算现在求饶也已经晚了,希音的手按在狱门疆上,已经开始动作。 不过是一分钟的脑内时长而已,抵不过一次心猿意马。 当他意识到不对之后,展开的狱门疆已经把他牢牢束缚住了。 眼见无力回天,五条悟心里大叫不妙,可怜兮兮地说:“希音,你不会关我很久的吧,那里面既黑又无聊……另外,你不会趁我被关起来之后,做什么糟糕的事吧?” 魔女抚上他的脸颊,爱怜且喜悦地说:“你果然还是这种时候最可爱,最让人受不了了。” 她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接着便把可怜的最强咒术师关进了狱门疆里。 -- 第181页 “等你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和你一起回去见葵英了,安心吧。” 日轮被暂且遮蔽,黑夜就显露它原本的模样和力量了,回到少女时代,咒力和术式同时被压制的希音瞬间感受到了被解放的 惬意滋味,带着畅快轻松的笑容找到带给他们这次奇异之旅的太宰治,在这个世界的映像。 少年太宰比起成熟版那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深不可测的男人似乎更直接也更危险些。 “可爱的学妹,你看起来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托着下巴,用甜腻腻撒娇般地语气说:“希望会是有趣的事哦~” 他果然非常特别,就算是我的无界,亦无法干涉影响他分毫,他甚至没法察觉到我正在使用术式。 希音这样想着,微笑道:“其实我是受人所托,才要在临走之前见一见你……可惜那个人拜托我的事情,我大概是没法做到了,真遗憾啊。” “啊,所以你打算什么也不说,直接打道回府了吗?” 太宰治看似失望,其实根本无所谓也不放在心上。 “……不是的哦,毕竟被人托付,而且已经提前拿到报酬,所以就算是无用的努力,还是尽力让自己心安理得一点好了。” 她凝望着少年太宰那鸢色的,深不见底的眼瞳,轻声问道:“对于你而言,是一直对这世界不报有任何期待,随意无谓地生存下去,然后在某天随意地结束更好,还是遇到让你稍有些留恋,想要为它尝试停驻世间的羁绊,却在失去之后才意识到这点,然后不再有挽回的机会,哪种更好些呢?” 真是奇怪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啊。 可是太宰治却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些认真的思索起来。 “真的会有那种东西,那种人出现吗?” 他那深望过去暗色一片的瞳孔里漾起一丝兴味,“那我当然会选后者,不管怎么样,痛苦或是失落什么的,都可以啊,我超想要的~”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就算是你这样的家伙,那种存在也会在某天,以某种你想像不到的方式,普通又突然地出现。” 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辨这是祝福还是诅咒,希音却笃定地说道:“至于能不能抓住,不让它像流星一样消失,那就得看你自己了。” “好啊好啊,那就,谢谢你啦?”太宰治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道谢。 “用不着呢,况且已经有人替你支付过代价了。” 希音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她提趣÷阁写信,写给即将被留下,在这里面对未来和挑战的自己。 这个世界的我,最终会选择看似能完全掌握,符合所有要求的杰,还是唯一完全不可控因素,完全像是由不确定组成的悟呢? 这可真是个有趣、值得期待的问题啊。 希音轻声笑了起来,被她摆在桌子上当镇纸用的狱门疆翻动着转了一圈,就像是某人在里面抓心挠肺,提醒她差不多了,别太过分,应该把他放出来了。 “别心急啊。” 她用手指点了下狱门疆,“等我写完这封留给‘她’的信,我们就能回去了。” * 刚被狠心的老婆从狱门疆里解放出来,最强咒术师恍惚了一下,眼前的世界就变幻成另一番模样。 他站在人群熙攘的街道里,周围走动着热闹而普通的人流,偶尔会向他这个身材高大挺拔,气势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存在投来略带惊奇的注视。 五条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虽然没能亲眼看到那个世界之后的发展,但就像临别的赠礼一样,那之后十多年发生的事情依旧被灌进了他的脑海里。 那里的他在经历星浆体事件之后领悟了反转术式,天内理子也被保下,走向了她崭新的,和星浆体无关的新生活。 临别时她回头望向他和杰的笑颜明媚灿烂,辉耀人心。 接着,他们磕磕绊绊从高专毕业了,他还是选择当高专的老师,希音这家伙到底没法做正经祓除诅咒的工作,只在高专领了个闲职,有时候留在那里,有时候满日本飞忙自己的‘事业’,编织缚网,操弄人心。 还有杰……他成为一个称职的,兢兢业业的特级咒术师了,可惜并不太听高专的调遣,和最强咒术师一样,在高层心中是个不安定分子,甚至偶尔会做出有点‘小’出格的事。 ‘果然只是看起来循规蹈矩,其实满肚子坏水的’ 那边世界的他一边这样腹诽,一边和挚友打得火热,偶尔还会在他做过火的时候替他收拾一下烂摊子。 杰依然集结了一些有不一样想法的术师,然后收养些被社会排斥又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被高专收容的有资质的孩子,那个世界的他时常会想,他可得再加油一点,努力从根源改革咒术界,然后制止大野希音这个魔女的野心,等到咒术界的制度健全形成良好体系,这种事一定会越来越少。 杰好像是相信他的,又好像不太相信,但他们间确实维持着信任和友谊。 是既不会无聊,又让人觉得充满期待和希望的状况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边的他和希音总是吵吵闹闹,分分合合,那边的他一点紧迫感都没有,经常出现窒息操作,结果一直到三十岁才结婚,比这边有杰这个存在感爆棚前男友存在的恶劣环境还要晚结婚! -- 第182页 “你怎么这么傻?” 从脑中突然被灌入的信息中回过神来,最强咒术师龇牙咧嘴地拍了下脑门,不顾路人奇异的视线,突兀地从原地消失了。 数秒之后,他来到了高专被层层封印环绕的密室里,那里放着封印了夏油杰的狱门疆。 他把这个立方体拿在手上掂了一下,确定里面空无一物,已经不再有史上最恶特级诅咒夏油杰的存在,释然又有些惆怅地叹出口气来,“杰,没想到最后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声再见。”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意料之外,超出想像的结局了。 比起感伤,现在最重要的果然是…… 五条悟摸着下巴苦思冥想,“这玩意到底要怎么处理好啊,又毁不掉,又不能封印……不论怎么想,都得找个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妥善藏起来才行。” 总之,狱门疆绝对不能落到希音手上! “你在干什么?” 他想得太专注,以至于听到这声疑问,才意识到老婆已经堵在门口,正一脸奇怪地望向他,接着便把视线落到了他手上的狱门疆上,露出若有所思的微妙神情。 五条悟干笑一声,心中大呼不妙,预感到自己未来的生活彻底和无聊无关了。 他可怜兮兮地说:“老婆,你可不要玩得太过分啊,万一把我弄出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希音拿手指卷着自己的发丝,看着他饶有兴趣地说:“可是我看你这样子,分明就是跃跃欲试期待中嘛。” “啊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