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一心演反派》 第1页 《师尊一心演反派》作者:悦怿九春【完结】 文案:秋晚暄从某耽美文学穿进了点家文里,成了同名同姓的反派师尊。 上一世的他姿容绝世,险些被徒弟以下犯上。 这一世,反派师尊睥睨天下,凛凛不可侵犯。 秋晚暄看着弟子们对自己恭敬有加,心中舒畅:这才是师尊该有的样子! 重获新生的他深知对徒弟太好注定会活成高危职业,决定将刻薄人设贯彻到底。 他借机鞭打徒弟,却机缘巧合挖出了幕后黑手。 夏初染:师尊这是深谋远虑。 他惩罚徒弟清理藏典阁,却阴差阳错让徒弟升级金手指。 夏初染:师尊这是良苦用心。 他假借他人之手给徒弟制药,却鬼使神差被当成情蛊。 夏初染:师尊这是......喜欢我? 看着徒弟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秋晚暄大感危机:是时候下狠手了。 他遵从原著剧情,挖了徒弟的龙骨后死遁离场,心说这回你该恨我了吧。 可转头却发现徒弟疯了。 秋晚暄以为夏初染因仇人已死丧失生存斗志,为了救回徒弟,他无奈披上马甲:为了复仇你要好好活着! 夏初染神色复杂地看他:嗯。 秋晚暄不放心,披上马甲二号语重心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你师尊死了也要把他挖出来鞭尸! 夏初染望着他眸光温柔:好。 看着徒弟逐渐恢复正常,秋晚暄大感欣慰,决定功成身退时,却被徒弟壁咚墙角。 只见夏初染面沉如水,声音暗哑:师尊又要丢下我了吗? 秋晚暄:? !!!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晚暄,夏初染 一句话简介:高危职业避险指南 立意:改变被压迫的命运,翻身做主人 作品简评:秋晚暄一朝穿进了点家文里成了原著中的恶毒炮灰师尊,为了完成系统任务重获新生,同时也为了摆脱原主师尊的命运,秋晚暄走上了维持刻薄人设,避免成为高危职业的道路,但在屡次名为教训实则帮助徒弟的事件后,秋晚暄发现,徒弟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本文基调诙谐,文笔细腻,在阴差阳错的剧情下,逐渐揭开主角二人的身世之谜,情节深入浅出,丝丝入扣,剧情线渐入佳境,感情线甜而不腻,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第1章 剑尊 这才是师尊该有的样子! 天光被窗纸柔和了的光线洒落进来,将一个身着茶白色薄氅的人影勾勒出一个朦胧的轮廓。 其人正侧卧榻上,乌发披散着,如水墨般流淌宣泄而下,发尾似绸缎般在细藤编织的凉席上铺散开来。 只见他腰窝下陷,一臂慵懒搭在身侧,惊心动魄的曲线从高峰般的肩头一路蜿蜒至低谷的腰线后,又迅速上扬攀延至股线,随后渐渐下行至纤细的脚踝。 传话童子来到殿外廊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堪称艳绝的画面。 虽然那人面朝里间侧卧在贵妃榻上,看不见样貌,可光是这幅姿容就足以令人心跳不已。 童子愣了一下,这还是堪称活阎王的剑尊大人吗? 竟然如此..童子一时想不出贴切的形容词,想来想去,唯有旖旎可以形容。 万象宗五尊之一,闻名天下的明堂剑尊,灵修界无人不对其礼敬有加。便是门内弟子们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虽鲜少示人,可每回出现总是身着深色大氅,还总带着一幅鬼面,处处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然气场。 于是偶然撞见其这样一幅姿容,便令童子连害怕也都忘记了,直勾勾地看了半晌。 里间人感应到了殿外之人的气息,头也不抬地道:“何事?” 声音清冷中透着一丝慵懒。 童子回神,连忙躬身:“禀尊上,千机门状告夏初染于大比中违规使用暗器,将此事闹到了仙盟,现在鹤使要当众审理此案,请您去协同料理此事。” 日前五宗大比,夏初染打败了千机门一名弟子夺得第十位进入秘境历练的资格,后医修为那名弟子疗伤时称伤势是由暗器造成的。千机门便以此为由告上了仙盟。 榻上人依然没有起身,而是抬臂摆了摆,“不必了,我作为当事人的师尊,不便插手,相信仙盟鹤使会秉公处理。” 童子犹豫了一下,没敢再说话,只是面色焦急,他受执事长老的指派前来,本想着请剑尊出山,好叫夏师兄这一关好过些,身为五尊之一的剑尊一旦露面,鹤使怎么说也得卖点面子,手下留情些。 可这边尊上不答应,他怎么回去复命? 剑尊大人虽然一向公正严明,却也正如传闻中一样,对自家弟子不闻不问,就算是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也连面都不露。 童子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踟蹰间,听得里间传来冷然的声音:“怎么还不走?” 声音还带着威压,让童子终于找回一点对剑尊的印象来,登时一哆嗦,于是应声称是后连连退出门外,转头往山门方向去了。 此时一只白猫如闪电般在殿内扫过,嗖地一声蹿上了榻,在秋晚暄的身前坐下,舔了舔猫爪,懒洋洋道:“他还会再来请你的。” 秋晚暄穿的是一本点家升级流小说,主角夏初染是个人龙混血,金手指层出不穷,最后荡平五界一统天下,除了没开后宫,一切走的都是经典龙傲天套路。 -- 第2页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一个不搞颜色不搞基,一切以实力为尊的直男世界。 在这里,绝不会再活成高危职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穿成了主角的炮灰反派师尊,在挖了徒弟的龙骨后被爆发的主角反杀,死时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秋晚暄曲起一臂撑着太阳穴,一手伸出纤长的两个玉指挠了挠白猫的下颚,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咱们能不能换一本?” 白猫舔爪的动作一僵,挥挥肉垫嗨了一声,“你这么挑剔,这已经是唯一既符合你的要求又能跟你匹配的世界啦。” 原主提前死亡导致剧情出现BUG,系统不得已将穿入了主神空间的秋晚暄拉来补救,这家伙要是撂挑子不干,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替代者了。 仿佛生怕秋晚暄反悔,白猫又怂恿道:“这种简单暴力的世界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哦。要不,你回去?隔壁绿江也有一大把世界等着修复呢..” 秋晚暄果断打断:“算了。” 猫眼满意地眯成一条缝。 它知道用这点威胁一定起效。毕竟秋晚暄在某虐恋颜色文学开篇时就生出了自我意识,得知了自己原世界的剧情后,便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了。 不仅不回颜色文学,任何耽美文学都敬谢不敏。 “这就对了,好好走剧情吧。”白猫以为效果达到,继续舔起了爪子。 秋晚暄直起上身,将猫抱进了怀里继续挠。“但原主的下场可不好,我为什么要接受这个任务?” 猫眼转了一圈,尴尬一笑,“..其实也不是非得完全按原著走,只要剧情大差不离,你保证维持人设虐到主角黑化爆发,就算任务完成。如果你足够机智,在有限的空间内扭转命运,就能保持这个身份,安安静静地做一世仙尊啦。” 虽然它也不知道凭秋晚暄这个角色的作死程度,还能怎么扭转命运,但无所谓,先把人忽悠..不是,稳住了再说。 秋晚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终于满意地扬了下唇,挠猫的动作更轻快了些。 所以还是有操作空间的。 果然不消一刻钟的功夫,传讯童子又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这回秋晚暄仿佛是知道要发生什么,未等童子开口,已经直起了身,披好外氅下榻,又伸手在边几上摸到一只银色面具,遮住了面容。 童子急急停在门外廊下,“禀尊上,事情本来都解释清楚了,可千机门人却不依不饶,非堵在山门外闹,要咱们宗门给个说法,就连鹤使也拦不住,几位尊上又不在..” 不等童子说完,秋晚暄已经衣冠齐整地踏出门外,轻飘飘丢下一句:“走吧。” 诶?童子一愣,准备了一路的台词全都噎回了肚子里,抬头便迎上那副鬼面,同时感受到剑尊周身释放出来的冰山般的气息,立刻吓得缩起脖子,冷汗都冒了出来。 剑尊大人还是那位剑尊大人,方才他是怎么看出旖旎来的?一定是疯了。 他这么想着,人已经穿过他身侧,往殿外去了,擦肩时一缕幽淡的兰香拂至鼻尖。 童子讶异,明堂何时起点香了? 好奇心驱使下,童子便壮着胆子视线往里间扫了一圈,却未看见点燃的香炉。 他以为是错觉,便没再多想,尊上已经走远,他转头脚步急急地跟了上去。 看着前头那个清癯高挑,却又自带冷严气场的剑尊背影,童子面露恍然,原来为徒弟是请不动剑尊大人的,唯有触及到宗门利益,才能叫剑尊大人上心啊。 秋晚暄他出现在山门人群外时,弟子们便自发地让出一条通道来,清一色地恭敬垂首。若有入门晚胆子小的,好奇瞥见那张鬼面,立即会被吓得直打哆嗦。 秋晚暄隐藏在面具下的目光一扫黑压压的后脑勺,对这份恭敬升起了久违的满足感—— 尊师重道,都是好孩子啊。 他穿过人群步入场中,从人群中一眼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玄衫少年,少年虽立于阶下,却似高耸入云的锐利山峰。 那是一幅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浅麦色的肌肤散发着矫健而阳光的气息,但透过那英挺的眉眼,却隐约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同时一双漆黑的瞳仁内折射着锐利光芒。 不愧是主角,秋晚暄感慨,外貌养眼的同时还如此具备压迫感。 夏初染没有如其他弟子一般躬身行礼,而是鹰隼般的眸子毫不避讳地望向秋晚暄,冷冷唤了一声:“尊上。” 没喊「师尊」。 可以理解。 毕竟明堂剑尊秋晚暄表面上光风霁月,实则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仅从来没把夏初染当成徒弟对待,任其自生自灭,此事之后更是因觊觎龙骨而不断加害徒弟。 故而原著的夏初染这辈子也没喊过师尊。 不过秋晚暄倒对这种关系颇为满意,不唤他师尊最好,他几乎快对这个词产生心理阴影了。 尊上很好,就该唤他尊上。 他对目前的师徒关系十分满足,如果后期徒弟与师门决裂,而他又能扭转炮灰命运的话就最完美不过了。 为了将这段堪称灾难的师徒关系保持下去,秋晚暄下决心必须维持住人设。 高阶上,仙盟鹤使见了他来,恭敬行礼后道:“剑尊大人,千机门弟子在大比时受火属性灼烧灵脉,指称是因贵派弟子暗器使然。” -- 第3页 一旁矗立许久的红袍长老皮笑肉不笑地冲秋晚暄打招呼:“剑尊大人亲自出山,真是不容易。” 秋晚暄没有理会长老,而是自顾对鹤使淡然道:“那么事实如何?” 嘴上虽这样问,其实他心里清楚,所谓暗器,不过是千机门构陷夏初染的手段罢了。 原著中,夏初染意外得到已消失千年的异火,令其在大比时临场突破至金丹期,导致进境时散溢的异火气劲被千机门长老捕捉,从而怀疑夏初染得到了仙家必争的灵宝。 千机门此举,就是要证实这种猜测,若是夏初染不承认使用暗器,便要交出异火作为解释,若是承认暗器,便失去了大比成绩,其名次将由第十一名的千机门弟子顶上,从而获得进入天极塔的资格。 无论哪种结果,都对他们有利。此举可谓稳赚不赔。 真是心机深沉,其心可诛。秋晚暄想着。 红袍长老受到了忽视,本就僵硬的笑容更是瞬间消失。 鹤使微微颔首,又望向夏初染,后者受眼神示意,目光不移,声音生冷道:“是弟子偶得机缘,斩杀玄凤获得妖丹,故而气劲中携带火属性。”说时便召出一颗艳红的妖丹浮现空中。 秋晚暄面具下的薄唇勾了一下。 不愧是主角,未雨绸缪。早就准备了妖丹来遮掩异火。 红袍长老早已面露不满,没理会夏初染,而是对鹤使道:“看看我宗弟子,灵脉尽毁,难道是一颗妖丹就能解释的么?” 同时那声称受伤的千机门弟子得了自家长老的眼神暗示,立即做出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来,还咳嗽了几声。 鹤使正面色犹豫,却听夏初染镇定自若道:“也许是弟子的气劲闯入了道友的灵脉,只是没想到对方的道体如此脆弱,没能收住力道,是弟子之过。” 秋晚暄眉梢一扬,这是变相骂对方修为不济,道体不堪,连进境金丹的气劲都挡不住。 围观者也都听出来了这话外音,纷纷发出嘲笑声。 红袍长老恼羞成怒,“这种解释我方绝不接受!” 鹤使亦面露为难之色,对秋晚暄道:“剑尊大人,这实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您看..”意思他撂挑子不干了,要秋晚暄端出剑尊的身份来主持大局。 秋晚暄沉声道:“鹤使以为夏初染的解释可信么?” 鹤使先是眼珠转了一下,瞥一眼怒气冲冲的红袍长老,又看一眼剑尊大人,讪笑了一下,“自然..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两边都不得罪。 决策权落到了秋晚暄的手上,围观弟子们都把目光投了过来,之前剑尊为了不落人口实偏袒自家弟子,不肯出面施压。可这会鹤使都主动把台阶递过来了,总该接下了吧。 就在万象宗弟子们以为夏初染的罪名可以洗清时,却听见上方之人森冷道:“夏初染大比之前斩杀玄凤却隐瞒不报,以致误会演变到如此地步,给宗门平添祸事,便罚三道诘问鸣雷。” 话落,便在全场震惊的目光中看向少年,“你可有异议?” 众人哗然。 “什么意思?不帮夏师兄也就罢了,怎么反而罚他?” “还三道?那不得疼死!” 诘问鸣雷,受刑人心中哪怕有半点愧疚或后悔之事,都会在雷击之下痛不欲生,可谁人生平毫不犯错?故而有此刑罚以来,几乎没人能熬过几道。 万象宗弟子们以为自己听错了,鹤使也一脸不可思议。 唯有千机门人在笑。 红袍长老先是一愣,随后亦不由自主地扬笑,“剑尊大人果然深明大义。” 夏初染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秋晚暄却是一脸坦然,原主就是借着此事惩处了夏初染一番的,只不过具体手段他不清楚。 虽然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对于原主层出不穷的虐徒手段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压根没看。 可为了立人设,这当众责罚徒弟的情节又不能少,于是他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受了秋晚暄的眼神示意,一旁的执法弟子先是一愣,随后不情不愿地请出了诘问法器,法器飞上半空,霎时出现一片乌云,将天空都遮挡了一大片。 只见阶下少年面色不改,只冷冷看向秋晚暄,一字一顿道:“弟子无异议。”说完便向前几步,站到了雷云之下。 这一举动毫不出乎秋晚暄的意料,这孩子倔,就算刀斧加身,也不会吭一声。若非必须与主角对立,他还挺欣赏这种个性。 秋晚暄不动声色地挥出一道灵光击中法器,便见云中霎时出现蓝色电光,电光越聚越亮,不消片刻,便听一声电闪雷鸣,蓝光骤然而降。 围观弟子有人紧张得闭上了眼,拳头都攥紧了。 夏初染本能地运功抵抗,可闪电却无孔不入一般,落下的瞬间便化作细密电流涌向周身灵脉,细细密密的触电感传来,他咬牙一声不吭。 眨眼又是一道雷电落下,击中少年的同时,散落的电光将地面砖石都击成焦炭。 众人都为夏初染捏了把汗,可场中的少年却如同屹立的青峰,连背脊都没有弯下一点。 弟子们唏嘘不已:这也太能忍了。 却见夏初染蹙紧了的眉宇在第二道雷鸣后便又松了下来,眸中转而流露出一丝疑惑。 -- 第4页 好像不疼?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预收,见专栏哦—— 《剑修拿了强娶豪夺剧本》 剑修萧沐渡劫失败,穿成了萧王府世子。 传言世子萧沐心机深沉,手下冤魂无数,能止小儿夜啼,甚至仗势强行求娶公主。 被要求下嫁的五公主殷离宁死不从,却还是被绑上了婚轿。 新婚之夜。 萧沐被推进婚房,抬眼看见披着喜服的新娘手中正握着一柄剑。 跟他渡劫时被毁的本命剑一模一样。 萧沐眼前一亮,脱口而出:老婆—— 殷离闻言心神剧震,扯了盖头拔剑而出,剑锋抵在萧沐脖颈间恶狠狠道:敢靠近,杀了你。 哪知萧沐却眨眼之间将其缴械,夺过剑后视新娘如无物,兀自离开,走时还怜惜抱剑自言自语:老婆,你受苦了。 殷离:?? 心机深沉?还是欲擒故纵? 殷离屡次试图刺杀萧沐均以失败告终,甚至萧沐从不进二人卧房。 殷离就寝,萧沐练剑,殷离沐浴,萧沐练剑,殷离彻夜不归,萧沐还在练剑。 婚后三载,萧世子不知自家世子妃是个带把的。 殷离:说好的强取豪夺呢? 终于一日殷离忍无可忍,换回男装冷眼杵在萧沐面前:剑重要还是我重要? 萧沐茫然看一眼比他还高半个头的男人:? 男人哪有剑重要? 后来,传言世子萧沐一路披荆斩棘将五公主送上帝位。 百姓唏嘘:恶鬼般的萧世子竟是神仙转世,五公主竟是五皇子! 萧沐以为劫数就此圆满,飞升有望,试图功成身退时,却被当今皇上禁锢在侧。 殷离眸光犀利:想走?剑留下。 萧沐越过对方肩头眼巴巴望向被搁置的本命剑,却被强行按住下颚掰回视线。 萧沐:TAT-老婆被挟持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暴力呆萌剑修受 X 腹黑霸道皇帝攻 第2章 面具 这才是,剑尊真容? 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微麻的轻微痛感。对夏初染来说,与挠痒痒无异。 三道鸣雷悉数落下。 场中少年除了身上扬起些淡淡的烟尘外,连皮都没蹭掉一点。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寂静良久,才有人讷讷看着如青松般屹立的夏初染道:“这是..一点事没有?” 这得多坦荡的人才能受得了三道诘问! 有人立即反应过来,“这不正说明夏师兄心中无愧,没有使用暗器吗?”说时指向千机门,“是他们血口喷人!” 这一句点醒了众人。 是啊,这么说来,尊上是用诘问洗清了夏初染的罪名,这不比任何辩解来得有力么? 亦有人回味秋晚暄的话,“方才尊上是以夏师兄斩杀玄凤却隐瞒不报,产生误会为由下的诘问,这不正是认定了他说的是实话吗?” 对啊!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剑尊大人早就知道夏初染心中坦荡必能扛过诘问鸣雷,这才当着仙盟的面证明他的清白! 尊上此举真正是一招定乾坤,让那些跳梁小丑无话可说! 鹤使从怔然中回神,看向秋晚暄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敬意,“果然还是剑尊大人高断,如此一来,确实是千机门无中生有了。” 无中生有是捡好听的说,说难听点就是罗织构陷。 夏初染听见这句,蹙紧了眉宇。 这个人可没这种好心。 他身负灵宝,千机门长老都看出来了,还编造暗器一说来逼迫他,那么身为明堂剑尊的秋晚暄会看不出来吗? 恐怕惩罚他是假,逼出他体内的异火才是真,方才若非他心中坦荡毫无畏惧,异火早就在雷击之下现身护主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秋晚暄的眸光越发凌厉。透过面具视窗,少年正对上一双一如既往冷如万年冰川的眸子。 秋晚暄接到夏初染这刀锋般的目光,微微挑眉,看来他演得到位,夏初染并未没看出其中端倪。 于是森冷道:“既已行刑,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虽然他不知道原主是用的什么法子惩罚了夏初染,但最终也是逼着重伤的少年立下了心魔誓才终于洗清罪名的。 大差不离不是吗。 只是原著中,经此一事并未令夏初染觉醒龙骨,原主不甘之下,终于暴露本性,变着法子亲自上手折磨少年,直到半月后,夏初染终于因极端压力与愤怒而觉醒龙骨。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而且秋晚暄实在没有虐童的爱好,当众责罚徒弟这事他干了,人设已经立住,该走的流程都走完了。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闹剧,安安静静回明堂做他的避世仙人。 听见鹤使这句,红袍长老恼羞成怒,立即反驳道:“这话是何意?难道是指责我方栽赃嫁祸不成?” 秋晚暄闻言冷下脸来,“难道不是吗?” 心说怎么还不走,原著到这里不就该告一段落了吗?他真的很想回明堂撸猫。 “当着仙盟的面,说话要有凭据!”红袍长老说时指向空中的观影镜。 观影镜实施同步画面至仙盟,是鹤使外出审案时的必备法器。 毕竟当着仙盟的面坐实栽赃嫁祸,罪名不轻,之后很有可能面临指控,千机门必须当场洗脱罪名。 -- 第5页 秋晚暄心说要证据是吧?这可是你逼我的。 再不让对方闭嘴一定会没完没了。 他这么想着,便目光一凝,轻念咒语,丝丝缕缕的暗线仿佛凭空从弟子体内抽出,那名弟子面露惊恐之色,慌张不已地施法,却无法阻止那些暗线不断外涌。 弟子慌张地看向长老,后者亦是一脸震惊。 “千蚕丝,千机门用以操纵兵人的独门秘术,可附着各种灵气属性。禹青易长老还真是聪慧,想到将制作兵人的千蚕丝植入人体中,附着火属性灵气,便形成了灵脉被灼烧的效果。” 禹青易瞪大了眼,几乎忘记阻止秋晚暄,而是不可思议道:“你怎会此咒?” 秋晚暄当然是从原著看来的,但他只是模棱两可答:“偶得机缘。” “这是我独门秘术..难不成你..”长老仿佛想到了比暴露诡计更令他震惊的事情,面色煞白地打量一眼秋晚暄。 那名千机门弟子惊恐得连连后退,求助地喊了一声,“尊上..” 禹青易心知大势已去,听见这一声立即厉声制止:“住口!” “没想到你竟用下作手段栽赃他人,我千机门千年声誉,怎能毁于你手!” 那弟子先是一愣,旋即瞥一眼观影镜,反应过来后垂头丧气地双膝跪地道:“弟子鬼迷心窍,请尊上责罚。” 周遭发出一阵喧哗,弟子们纷纷斥责千机门手段卑劣。 喧闹声中,夏初染目光冰冷地看着秋晚暄,这个人分明什么都知道,之前举动不过是为了逼他暴露异火。 逼迫不成,这才转头揭开阴谋,摆出一幅洞若观火的姿态来,真是虚伪至极。 想到这他心头更沉,目光几乎化作锐利刀锋,要将眼前的人影绞碎。 此时的秋晚暄完全没有注意到徒弟投来那杀人般的目光,一心只想快些解决闹剧,于是大袖一挥,“既然真相大白,便将此子交由仙盟处置吧。” 鹤使看了全程,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瞠目结舌地讷讷颔首,随后召出一道绳索将弟子捆绑起来。 犯下如此大错,落到仙盟手中,境界跌个几层甚至废掉修为都是轻的。 秋晚暄当然知道禹青易才是始作俑者,可证据全都指向这名弟子,禹青易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一想到这他心头便蹿起一团无名火,拿门下弟子做挡箭牌,真是卑劣。 知晓原著的他又看了一眼夏初染,心想反派还是交给主角收拾吧,好在落在夏初染这朵黑心莲手里的反派都没什么好下场。 夏初染接到秋晚暄投来有些异样的目光,眉间一凝。 又在琢磨什么诡计。 便在二人对望时,一道灵光自禹青易掌心涌现,随后他眸光锐利地看一眼自家的弟子,后者接到眼神示意,恍惚了一瞬后眸光逐渐坚定。 便见那弟子被捆着的双掌忽然结印,胸前倏然亮起繁复法印,凝聚成一道强光。 秋晚暄感应到了那光芒透露出的强烈杀机,他心头一紧,怎么回事?原著没这一出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嗖地一声,光芒化作利刃向夏初染驶去! 少年同时被一道气劲锁定,试图挣扎却一步也动弹不得,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根本没有他躲闪的余地。 夏初染咬牙试图接下这一击,却听得一声轰—— 已经做好心里准备的他并未感受到疼痛,眼前是一道强烈而刺眼的白光,勾勒出一个出尘飘逸,隽丽挺拔的背影。 无形盾墙在身前张开,与光芒箭矢相撞,形成强力劲风将眼前人的衣摆掀起,猎猎作响。 那是纯粹由灵力聚成的盾墙,没有术法加持,纯净得不带任何杂质,拥有这世上最为纯澈的气息。 被冲撞而散逸的灵流扑面而来,如天池倾泻而下的冰泉当头浇入夏初染的灵台,令他身心皆是一震。 数息后阵风散去,刺眼的光芒终于消失,那人的衣摆也飘然落下。 夏初染听见隐约的金属破裂声。 哐当—— 有什么东西落地。 他寻着声音望去,是从中断裂成两片的银色面具落在眼前人的脚下。 场面异常寂静,那人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围观弟子们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他看见那人侧过脸来,对着红袍长老用一贯冰冷却蕴含怒火的声线道:“禹青易,你作何解释?” 那是一张精美绝伦的侧脸,纤巧的鼻梁自眉峰蜿蜒而至下颚,勾勒出玲珑却不失硬挺的曲线,乌眉入鬓,与墨发相接,狭长的眼尾隐约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淡红,肤色凝白如雪,让人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看看是否一如想象中的细滑如玉。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双眼睛。凝白的眼尾挂着一抹微红,即便是侧着脸,依然能看见那双眼眸正闪过饱含锐意的寒光。 夏初染呼吸一滞。 这才是,剑尊真容? 第3章 谪仙 肃肃萧萧,如天上仙。 四周无人答话,仍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才有人失神般地低叹了一句,“肃肃萧萧,如天上仙。” 这一声之后,才有人露出发出此起彼伏的轻叹,又仿佛是恐惊了天上人,都不由自主地压低音量。 传到秋晚暄这里,便只能听见隐约的叹息声。 -- 第6页 他疑惑蹙眉,垂眼瞥见被冲击余波震碎的面具,心头一惊,旋即又移开视线,装作浑不在意。 他后悔了。 方才全凭本能行事,行动先于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挡在夏初染身前了。 他虽顶着原主大乘境的名头,但毕竟是身穿,修为约等于这个世界的元婴境,况且两个世界的修炼体系截然不同,他空有灵力却无法驱动术法。 于是他只能用尽全力,凭借灵力接下这一击。 这一击看起来是那弟子发出的,可却得了化神境的禹青易加持,否则他也不会在意识到的一瞬间就判断出夏初染若被击中必死无疑。 他还能稳稳地站着已经是勉为其难,偏偏还得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秋晚暄思考着,这可是在观影镜下,若是被人看出他堂堂大乘境剑尊,却连自己的面具都护不住,会不会被怀疑? 可场面安静了许久,他诧异地扫视众人,才发现根本无人关心地上那副面具,而是都盯着他看。 秋晚暄疑惑,他这么有震慑力吗?不过挡了一下,也不用如此敬仰地看他吧? 鹤使愣怔半晌,听出秋晚暄的话外音后急急指着红袍长老道:“禹仙尊!这可是在仙盟的观影镜下!你们千机门弟子胆子也太大了些!” 禹青易听闻此言,脸色一变,立即凌空一掌击中那名弟子,怒斥道:“孽障!自知回天无力,竟然孤注一掷死不悔改!若非剑尊大人拦下,真伤了夏师侄,你有几条命来赔!” 那弟子唇色惨白,尚未开口,便面色一变,昏厥过去。 秋晚暄看着那倒下的弟子,心头怒火中烧。 杀了夏初染,赔上一名弟子,就能换得进入天极塔秘境的机会。没想到千机门竟然不择手段甚至孤注一掷到如此地步,简直妄为仙门。 他对禹青易怒目而视道:“区区一届筑基弟子,绝使不出方才那一击,若方才我未能及时拦下,夏初染恐怕命丧当场。你做了什么自己心中有数,有何解释,都向仙盟去交待吧!” 鹤使抬臂一挥,便听空中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随后便是狂风携起沙尘,一声鹤鸣长啸响彻天际,巨大的羽翼投下大片阴影,遮蔽了万象宗山脚半片天穹。 鹤使做了个请的手势,禹青易道:“禹仙尊,请吧。” 禹青易瞪大了眼,“我乃千机门十长老之一,你..你如何敢羁押我?” 鹤使坦然:“莫说是长老,就是你们千机门宗主,犯下如此大错也该亲自上仙盟受询。” “我没有!” “有没有都上仙盟解释去吧。”鹤使终于冷下脸来,终于不再多言,只抬起二指,便听尖锐的鹤鸣声贯穿禹青易的耳膜,那是一种冷厉的催促,亦是警告。 禹青易额间青筋暴起,怒喝一声,“知道了!我自己会走!” 他说完恶狠狠地盯着秋晚暄,眼眶都盯得发红,从齿缝间蹦出一声:“等着。”随后便跟着鹤使飞身而上空中,消失在巨鹤遮天蔽日般的羽翼后。 秋晚暄全程负手在后,一个眼神也没有丢给禹青易。 围观弟子们仿佛是才从接二连三的震撼中回神,忽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秋晚暄转身欲走,却正对上夏初染的目光,少年先是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片刻后又恢复了一贯冷然的目光。 “尊上为何救我?” 秋晚暄看傻子似地看他一眼,“你想死?” 见少年又沉默了,他有些无奈,“救徒弟还需要理由吗?” 他这句话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可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少年震惊而有些怪异的脸色。 糟了,人设不能崩啊,原主可不会说这话。 没了面具,忽然令他很没有安全感,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够不够到位,他连忙冷下脸,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他一面往回走一面听见身后传来的欢呼声中夹杂着对他的赞叹声,心头开始忐忑地胡思乱想起来。 怎么回事?说好的反派师尊呢? 他这又是抢了打脸反派的高光戏份,又是救下主角,还对徒弟说的什么话? 反派师尊为苟命对主角徒弟一反常态,最后将徒弟感化,被强行掰弯以下犯上,层出不穷的经典套路!虽然这里是点家,但是哪怕有一丝的风险他也要扼杀在摇篮中。 点家文变成绿江文的前车之鉴不够多吗?他可不能再活成高危职业了。 想到这他浑身都打了个哆嗦,额间后怕地渗出一丝冷汗来。 他长长地闭眼深吸口气,心头安慰自己还好还好,幸而他醒悟得早,一切还来得及。 他顿下脚,回忆起原著剧情中,原主鞭打徒弟的情节。要不..找个借口打一顿,拉回一点刻薄值? 可是一想到原文描述的皮开肉绽的情景,他又心头一紧,连带着袍袖都攥紧了。 想想别的法子吧。 他便在这若有所思三步一顿中徐徐往明堂走去。 遥远的昏暗地宫内,一面巨大的水银幕帘中同步着观影镜中的画面。 镜中,身着藏青色鹤氅的仙人长发被劲风吹起,随着衣摆一同飘扬,一幅绝世面容上点缀着月下清泉般的一双眸子,而眼尾那一抹淡嫣红更是令人心神剧震。 而殿内慵懒的端坐高座之上,身着华贵的玄色长袍的男子瞥见这一幕,原本看好戏的表情倏然面色一变,红色的瞳仁眸光锐利。 -- 第7页 下一秒,高座上的人影便消失了,转而出现在幕帘前。 他死死地盯着画面,目光一瞬不错地追逐着镜中的人影。直到那人义愤填膺看向观影镜,用玉石相击般的声音斥责千机门长老,他透过幕帘与画面中被放大的人影对视着,心脏狂跳起来。 最后画面停滞,水银幕帘波光一闪,几道涟漪后归于空白。 红瞳男人眯起眼,露出危险的神情,勾唇低语:“叫我找得好苦啊,剑尊大人。” 宗门上下一夜之间风向全变了。 弟子口中的活阎王,平日见着恨不得绕道走的明堂剑尊,成了眼下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夏初染本意是想躲着秋晚暄,能不见就不见,可走到哪都能听见弟子们讨论剑尊,听得他头疼。 更甚至,不过翌日他便接到了传讯,要他去明堂。 这就等不及了吗? 他早已做好了秋晚暄要逼他交出异火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知这回此人要用什么手段逼迫他呢? 是找借口试探他,还是直接让他上法堂受审? 他正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从弟子寮一路到了明堂山脚。他虽身为万象宗五尊之一的剑尊亲传弟子,本该身份尊贵,却与普通弟子一同住在弟子寮,并未住在明堂。 自夏初染拜师以来,这位师尊就没拿他当徒弟看待过,不变着法找他麻烦已经不错了,平日若是找他也总是通过守殿弟子传话,而且一定没好事。 他刚到山脚,便见平日里僻静少人,通往明堂的白玉石阶被黑压压的人影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看见弟子们伸直了脖子往山上的殿顶望去,刻意压低了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不是破相了吗?” “那都是传言,做不得准的。” “依我看这是长得太好了怕惹麻烦吧。” “哇,这还藏着掖着?我要是长这样能横着走。” “简直跟画里走出的人一样,不对,这种人就该是从天上来的。” 有弟子望着殿顶面露忡怔,“我算知道什么是男女通杀的美了。” 夏初染故意发声,眼前的弟子们纷纷如惊弓之鸟般回头,见了是他又都松下口气,“是夏师兄啊。” “都堵在这做什么?” 夏初染试图拨开人群往山顶宫殿去,却被一名弟子拉住了衣袖,“夏师兄,你这是要上明堂吧,能不能帮帮忙?” 见夏初染投来询问的目光,那人又兴奋地继续道:“剑尊大人面具掉落的那截片段,被人拓印在留影石里,一夜之间卖脱销了你知道吗?” “听说现在一片只能储存数息影像的下品留影石就要卖五百灵石!” 因现存的留影石被大量用于储存秋晚暄的影像,被奸商看中了商机,大量囤积。一时间竟造成洛阳纸贵的局面。 “好在我当时眼疾手快保存了画面,不然一块留影石就能让我倾家荡产。” 夏初染听了半天没听见关键,蹙眉问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那人便目光发亮,用祈求的语气道:“你不是尊上的亲传弟子吗?能不能帮我们拓几幅影像,画像也行。” 夏初染眉梢跳动了一下,抬手将人群拨开了,“不行。”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狐疑地看着那名弟子,“你莫不是想卖尊上的画像?” 对方矢口否认,“哪能啊。”说时又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可就算自己留着也..” 夏初染看见对方的耳根莫名地红了,一幅少男怀春的模样。 他有些不屑,世人皆被秋晚暄容貌所惑,但他却知道那副皮囊下是怎样一幅自私自利,道貌岸然的嘴脸。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警告道:“私自拓影尊上的画像贩卖,若是被尊上知道了..” 话音未落,便有弟子脑海中浮现秋晚暄那张可怕的鬼面具,霎时吓得直打哆嗦,连忙摆手:“不会不会。” 同时更多的哀叹声此起彼伏,“帮帮忙嘛。” 夏初染微微摇头,不耐烦地拨开人群往明堂走去,同时丢下一句,“想要就自己去求尊上。”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料想这些人没这个胆子跟上。 果然刚刚到门外,后头跟着的便一个也不剩了,他回头看向石阶,见弟子们三三两两垂头丧气地散去了,便转头来到虚掩的院门前。 他停顿了一会才迈入门槛。 没走两步,便听见里头传出说话声。 “你回来了?” 夏初染以为是这是在跟他说话,心说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正欲张口,便远远看见秋晚暄正抱膝蹲在主屋外头。 仙人未着一贯的藏青色鹤氅,而是着一袭茶白衣袍,下巴搁在交叠的双臂上,看着几步开外的一只白猫。 那是只长毛猫,通体雪白,正支着前爪蹲坐在秋晚暄面前,长长的尾巴急躁得一甩一甩的,还时不时发出龇牙咧嘴的喵呜声,很是生气的模样。 明堂什么时候养猫了? 此时秋晚暄又张口了,“哪错了?别生气。”尾音上扬,带着从未听见过的笑意。 明堂剑尊会笑?而且听起来像在哄人,夏初染觉得自己一定是听岔了。 只见秋晚暄冲那白猫招招手,“你去哪了?我找你好久,过来。” 白猫犹豫了一下,果然迈出几步,在一步开外又停下,却被秋晚暄忽然伸手给捞了过去。 -- 第8页 整只猫落进了仙人怀里,被整个翻了过来,肚皮大氅着。 白猫张牙舞爪发出喵呜的恐吓声,可秀长白皙的十指在脖颈下挠了几下后,便仿佛是施了法一般,恐吓生声旋即变了个调,渐渐变得绵软起来。 “嗷呜..你不听话..我的叮嘱都白说了..” 白猫两爪推拒着仙人,却没有张开利刃,只是软绵绵的肉垫推在秋晚暄的手臂上,原本瞪大如铜铃般的双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随着那灵活的指尖在脖颈与肚皮流连,很快那微弱的推力也消散了,只剩下绵绵软软的喵呜声。 “哪不听话?一直谨遵人设啊。”秋晚暄越挠越起劲。 “可你..改变剧情了..”猫已经瘫成了一张猫饼,舒服地窝在仙人怀里不动弹了。 “哪有?该走的剧情都走完了呀。” 夏初染能看出秋晚暄是有问有答的模样,但是那猫说的话他似乎听不见。 是契约兽吗? 他这么想着,看见明堂剑尊从前隐藏在面具视窗下,那一向冷如冰川般的眸子,现在却涌起一暖流,如夕照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着金色的光芒。 纤细精巧的唇线微微扬起。 这与印象中剑尊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由令夏初染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竟然真的笑了。 第4章 毛球 夏初染看见那个人抱着猫直起身,抬眼时正与他视线相交。 便在这一刹那,秋晚暄动作一僵。 夏初染明显看见对方的眸底里的笑容霎时消失,在掠过一缕慌乱后,又被一如既往的冷漠取代。 那人又顺起了猫毛,如玉雕琢般的四指轻盈柔软地在猫背上扫过,莹白的指尖被修得平整圆润,亮亮的。 动作明明再普通不过,却像是慢放一般,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落在夏初染眼里。 莫名有些痒痒的。 “来了。”夏初染再次听见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冷漠森然,与之前与猫对话时的清亮明媚形成鲜明对比。 正如对方刚刚还如沐春风般的面容在看见他时霎时化成了万年冰川。 原来在这个人眼里,他还不如一只猫。 刚刚心头升起的那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异样,立即被瓢泼冰水当头浇灭。 “不知尊上,找我何事?”少年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 秋晚暄看夏初染一眼,便抱着猫进了屋。 他表面佯作镇定,心脏却已经狂跳不止。 白猫似乎看出他的慌乱,便道:“我说的话只有你能听见,别担心,就你那几句他肯定听不明白。” 秋晚暄松下口气,攥紧了猫毛的指尖也缓和下来。 可转念一想,又忽地紧张。眼下他没面具,刚才自己的真实表情是不是全被那小子看见了,会不会崩人设? 以前因为有面具,仗着别人看不见表情,他还可以随意些,只要保持眼神与语气足够冷就行了。 可眼下却连面部表情也得注意,好累啊,他心头哀叹。 要不要把面具找回来修一修再戴上? 可是他的容貌已经人尽皆知了,又戴上会不会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他脑海中正胡思乱想,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背影在夏初染的眼里,正一阵紧一阵松,虽然他极力克制,动作十分微弱,旁人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 可落在少年洞若观火的眼中却十分清晰。 夏初染冷眼看着对方这令人琢磨不透的行为,旋即又见眼前的白衫转过身来,“为师好像许久没有考教过你的课业了,近日你就在明堂练功吧。” 眉心肉眼可见地揪了起来。 什么意思? 多少年不做师尊了,今日突然犯起了师尊瘾? 什么叫许久没有考教过,根本从来就没有过。 可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做没意义的事,他入门这些年,只要这位「师尊」找他,不是变着法地盘问他的身世,就是给他安排些超出他能力范围的师门任务,若是完不成,等待他的便是各种责罚,从来没有好事。 这回肯定也一样,也许考教是假,借机找他的麻烦,逼他交出异火才是真。 想到这夏初染的目光化作了锐利锋芒。 秋晚暄完全没留意到对方表面冷漠的目光下流露出的复杂情绪,而是指了指廊下的院子,挂起一幅冷脸丢下一句:“今后就在这练功,每日不练足八个时辰不准收功。”说完便抱着猫转身进了内殿。 他虽然没有虐童的爱好,但是想法子弥补一下刻薄值还是可以的。 八个时辰,基本上除了进食就寝就没有闲暇时间了,日复一日的修炼要多枯燥有多枯燥,秋晚暄自己也是领教过的,日子一长这小子肯定要骂娘。 他如此想着,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就是刷负面形象嘛,方法多得是。 夏初染见秋晚暄离开,不动声色地拔剑而出走向院子。 八个时辰?平日除却琐事,他至少都要练满十个时辰,连睡眠都用调息取代。八个时辰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少年目光漠然地扫一眼院落,转而挥起剑来,眸光讥诮。 他还以为这个人还能有什么手段,不过如此。 从内殿听见舞剑的声音,秋晚暄抱猫依靠在窗前向院子眺去。 -- 第9页 他一面观察夏初染的身法,一面挥舞手指模仿对方的动作,凭借经验在脑海中将剑谱推理出来。 他身穿过来后,上辈子的修行知识全部作废,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根本无法驱动术法,只能从头学起。而他身为剑尊,这种基础功法又不好去问几位师兄,容易引起怀疑。 而从夏初染身上偷学则再好不过。 如此一来既能刷负面形象,又能学到功法,一石二鸟。 秋晚暄在心头为自己的机智大大地点了个赞。 好在夏初染作为主角,不仅悟性够高,动作也干脆利落,犹如教科书一般标准,让他能顺利地现场学习。 于是不多久,秋晚暄就已将眼前的这套剑诀推演得七七八八。 白猫在他怀中被灵巧的手指挠得浑身瘫软,火气都被挠没了,懒洋洋地继续着之前的话题,“你得虐徒呀!你不虐徒,主角又怎么会觉醒龙骨,继而叛出师门呢?他不叛出师门,剧情就走不下去了呀。” “你还想不想清清静静地活一世,不再与徒弟有任何纠葛了?” 秋晚暄闻言动作一顿,十分认真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这就对了嘛。”白猫满意地眯起了眼,“你要乖一点。” 他想了想,又问:“只要保证主角按照主线叛出师门就好?” 白猫在他怀中伸了个懒腰,舔了舔它的三瓣嘴,“对啊,你的作用就是虐徒虐到主角爆发潜力,回归妖界,只要主角走向正轨,细节什么的不重要。” 秋晚暄闻言挑了挑眉梢。 “只要这个世界的主线正常运转,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不用回到原世界啦。”白猫说时伸直了前肢在他大腿上惬意地踩奶。 在它数千年的统生里,秋晚暄绝对称得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从原世界脱离进入主神空间后,仅凭一己之力破解了空间内的应答程序,从而明白了自己是一本书中的角色,全盘知晓他那一方世界的后续剧情—— 原本秋晚暄应该在开篇时就被大徒弟以下犯上,又被小徒弟救下,但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后期被黑化的小徒弟强制爱,此后一生都在与小徒弟的床笫纠葛中蹉跎荒废。 从此之后秋晚暄就拒绝被送回去,还就此扎根书海,几乎阅尽大千世界。 偏偏这家伙精神力强大得过分,连主神也无可奈何。 好在这家伙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有多强,所以只要答应他能够改变命运获得新生,便会乖乖听话地遵守人设。 秋晚暄似乎是这回答很满意,皓白的腕子在猫肚上游走,携带着若有似无的幽兰香气,令整只猫都瘫软下来。 “嗯..好舒服..右边右边..” “还没给你起名字,”秋晚暄侧目思忖了片刻,“就叫毛球吧。” “太随便了吧!我有编号,我是777!”毛球低吼着,可吼声刚发出一半就变调了,“呜..后颈也要..” 夏初染早已做好了被秋晚暄为难的心里准备,既然此人对异火有所图,那么所谓的考教就只是个幌子,一定还有别的行动。 可是接连数日,秋晚暄连脸都没露过。 他有些诧异了,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把他叫来,就为了安排些不痛不痒的功课? 此时他正端坐廊下闭目调息,却忽然感应到身后来人的气息。 他立即佯装入定,心道果然还是来了。 秋晚暄抱着猫,斜依门樘,居高临下地斜视少年,无视了对方摆出的一幅「生人勿扰」的气场,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修行进境这样快,心法跟谁学的?” 夏初染闻言眉宇拧得能挤死蚊子,心头不由得冷嗤,也就这一位,身为师尊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还问得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入定不想装了。 他想看看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缓缓抬眼,目不旁视地盯着院子里的枯山水。 “几位尊上都会开堂讲学。” 这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眼下之意却已经十分明显,自家师尊不管他,他便只好如饥似渴地一节不落去旁听别人的公开课。 可这样的大课通常都是没有亲师尊的弟子们听的,所以他这样的亲传弟子出现在这种课堂中难免突兀。好在因他修行勤勉又资质上佳,尊长们报着惜才的心态对他多有关照,偶尔还会开个小灶。 秋晚暄淡淡哦了一声,这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为了挑个话头顺着说下去。 并非是他真要考教徒弟的心法,实在是观察了几日,只能从剑招中推导出身法口诀,缺少心法辅助实在无法融会贯通,只好变着法子旁敲侧击。 “既然如此,我问你,本派入门心法为何?”他一脸坦然地问道。 夏初染眯了眯眼,竟然问他这样小儿科的问题,闲得没事逗他玩吗? 少年强压下心头隐隐升起的火气,生硬答道:“五气朝元。” 秋晚暄点点头,指尖挠挠猫下巴,毛球立即伸直了脖颈眯起眼睛任他挠,一幅舒服至极的模样。 “背一遍我听听。” 夏初染扭过头来看身后一脸淡然的仙人。 还真要考他功课? 不应当盘问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上回大比进境时为何会散溢出异火的气息吗? 秋晚暄被这么直直地看,却很是坦然,大方回视,眸光还带着一丝身为师尊的威严。 -- 第10页 夏初染盯了他半晌,终于视线移回,继续盯着院中的枯山水背起心法来:“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① 一字一句烙印在秋晚暄的脑海里,他听着少年不疾不徐的深沉嗓音,悄悄随着心法运气。 “..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 待少年收声,秋晚暄紫府中的元婴已经依照心法将大小周天过了一遍。 他颇为满意地嗯了一声,“不错。” 夏初染眼梢一跳,不过诵了一遍连刚入山门的幼童都能倒背如流的基础心法,竟然能得这个人一句「不错」? 他又忍不住回望秋晚暄,对此人的疑问愈发重了。 白衣仙人抱着猫,慵懒的四指缓慢却灵活地扫过猫背,在柔软的猫毛上来回扫。 少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葱白的手指,总觉得那指尖像是被施了什么能蛊惑人心的妖术,多看两眼就莫名心乱。 “将你所学的功法剑诀背与我听。” 夏初染挑眉,“哪一部?” “全部。” 少年眼色微黯,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作者有话说: ①节选自吕洞宾《百字碑》 第5章 责罚 这个人是要整他 绕了半天,原来这个人不是要考教他,是要整他。 几位尊长每人都有自己的偏好,且因夏初染悟性好天资高,尊长们本着惜才的心理常给他指点。所以他学习的各种法门算是全宗门弟子中最全最杂的,全背一遍能从日上三竿背到夕阳西下。 这个人果然没变,只不过折腾他的手法比起从前拙劣多了。 夏初染想着随便背诵几部经敷衍过去,却又听见那个人道:“不准藏拙。” 压了许久的火气压不住了。 “念经太慢,不若弟子演示一遍。” 少年语气生硬地说完,冰冷的目光盯着秋晚暄看,本以为对方会拒绝,却见那人缓缓点了下头。 他便迅速起身,持剑迈向院中。 伴随着锐利的破空声,银亮剑光伴随着卷起的玉兰花瓣一同飞扬。 秋晚暄一面欣赏少年干练飒爽的身姿,一面在脑海中快速推演。 凭借方才夏初染背诵的五气朝元,他能推断出此方世界的修行体系,虽然与他上一世天差地别,但到底都是修真界,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有了基础心法,再凭借经验推演,他在心中已经将万象宗的道法推出了个大概。 他如饥似渴,如一片海绵般快速汲取此方世界的修行知识。这让秋晚暄有些兴奋,怀念起从前年少时的修行岁月。于是不由催促起来,“一部练完不要停,接下一部,按功法层级逐部演示。” 夏初染本就憋着一股气,那个人的命令听在他耳中便与故意为难无异。 于是他像是发泄一般招招狠厉,偶有气劲外泄,竟将枯山水中的山石炸出一道深坑。 听见轰的一声,他动作一顿。 被炸开的沙尘扬起后又哗啦一声落地。 空气似乎异常安静,连偶尔传出的猫叫声也消失了。 夏初染心下一沉,自己因心境不稳竟一个不留神释放了剑气。他镇定收剑,直直地看着秋晚暄,等着对方发话。 抓到了他的过失,这回又会如何变本加厉地整他? 可秋晚暄只是看着那被炸开的山石,凝神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数息后终于张口,“方才那一式,对应心诀为何?” 夏初染疑惑看他,答道:“破虚第三式,剑起重云破九霄。” 秋晚暄点点头,“剑势过于凌厉,杀机太重,以你的心境与修为稳不住。” 他一面说着一面踱步上前,伸手接过夏初染手中的剑柄。 微凉的指尖掠过少年的握剑的手背,好像被羽毛扫了一下。同时一股幽兰香气随着那个人的动作拂过鼻尖,钻入肺腑。 夏初染本对气味不敏感,可此时不知为何,感官像是被放大了,分明是浅淡的气息,却令他闻出一股隐约的甜腻来,竟直冲大脑,甚至有些意外的眩晕感。 他定了定神。 只见那个人轻轻挥剑,微垂的眸子看一眼剑锋,随后就着方才的剑招舞动,矫健的身法如惊鸿般翩跹,同样的招式在秋晚暄的演示下却少了锋芒,多了些沉静。 夏初染没有感应到任何剑气与灵流,对方只是单纯地演示剑招。 却听呼的短促破空声响后,白衫人利落收势,白芒剑尖斜指树下。 只顿了一息。似乎有什么东西扫过夏初染的额发,他疑惑抬头,却见漫天的玉兰花簌簌落下。洁白如玉的大片瓣朵落在二人的发梢与肩头,不一会便铺了满地。 秋晚暄侧脸看他,将剑柄递了过来,“看清了?” 夏初染迟疑了一瞬后接过,点了点头。 明明没有展现出任何剑气与锋芒,甚至连一丝灵流也无,却单凭剑意击落冠顶花海。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看见剑尊挥剑。不由得联想,若是这个人依仗大乘修为全力一击,又会是怎样一番气象? 他还沉浸在心头无端升起的震撼感中,眼前人却已然走开了,他听见那人立在廊下,用清朗无波的声音道:“既打坏了我院子里的枯山水,便罚你将所学全部功法心诀默写一遍。” 秋晚暄说时又弯腰抱起猫转身迈过门槛,离去前又补了一句:“明日一早上交。” -- 第11页 夏初染刚刚还因震撼感而熄灭的心头怒火又噌地一下熊熊燃烧了起来。 果然,他真是没看错人。 翌日一早。 夏初染准时来交稿。 秋晚暄慵懒地靠在贵妃榻的软垫上,怀里摊着一张猫饼。 他接过厚厚一沓稿纸,抬眼看向站在眼前的少年,对方眼底一片晦暗。 看见夏初染眸光桀骜,透着戾气,又想起昨夜廊下亮了整晚的灯火,秋晚暄没忍住微微勾了勾唇。 若有似无的笑意尽数落在夏初染的眼里。 少年的眸光凝成了冰,心头怒意又旺了些。 这个人能不能直接一点。从前那种能让人一眼看穿的秋晚暄比现在这模样好多了,至少恶意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如今这样简直就是钝刀子磨人,真不痛快。 最终夏初染只是压下烦躁,声音冷飕飕道:“尊上若无其他事,弟子退下了。” 秋晚暄得了心法便兴奋地一目十行地扫过手稿,便头也不抬地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心说快走吧,在你面前还得演戏,好累。 夏初染微微眯眼,刚转身又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秋晚暄。 对方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仍是十足认真地看着手稿。 有些不对劲。 如果这个人单纯要给他找不痛快,根本没有必要这样认真地看稿,反正他默也默了,连写一晚上,腕子都快抄断了。若是惩罚,目的已经达到。 可秋晚暄看完一张便轻轻地将纸张放在一旁,接着看下一页,虽然速度快,但能看得出来是一字不落地扫过去。而且那琉璃珠子似的眸里光芒闪烁,分明是在思考的模样。 难不成要看他有没有出错,再找法子整他?想到这他索性不走了,迈出两步跪坐一侧,倒要看看这人能挑出他什么错来。 秋晚暄抬头看他,微挑眉梢,“怎么不走了?” 夏初染目不旁视,淡漠道:“想来尊上一会还要找我,不如在此候着。” “我为何要找你?” “不知。” 秋晚暄莫名其妙地看一眼夏初染,心说难道主角的脑回路就是与众不同吗? 他懒得深究,便微微摇头后继续看稿。 看过的稿纸一张一张落在案上,渐渐堆积起来,不知过去了多久,竟摞了有半掌厚。 夏初染越发看不懂这个人,挑个错处罢了,至于看这么久吗? 手稿起初的字迹工整利落,越往后笔力却不弱反强,直到最后几页更是杀气腾腾,力透纸背。 透过纸张都能感受到夏初染的狠诀劲。 想象着少年越抄怒火越旺,秋晚暄又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心说看来是真生气了。 夏初染见上方之人那微妙的表情变化,眉头蹙得更紧。 从前虽隔着一层面具看此人,但其眸底的深冰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可如今露了真容,反而叫人看不明白,倒比戴着面具更复杂了。 随着最后一张稿纸落下,秋晚暄已将全部内容牢记在心。 躺在他怀中的毛球发出一声喵呜,伸长了脖子,用后脑勺去凑秋晚暄的掌心,“快挠挠,等你好久了。” 纤长的四指在白猫的下巴与脖颈上游走,他听见毛球又道:“想好怎么压迫主角了吗?” 秋晚暄蹙眉,压低了声音凑近毛绒绒的猫耳悄悄道:“这还不算?” 毛球眯起的猫眼张开一条缝,瞥一眼盘坐角落,一根头发都没掉的夏初染,“这也算?” 说完冲秋晚暄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作业多点就算压迫?你不知道学霸都是这么压出来的吗?没准将来他还要回过头来感谢你这个严师呢,还指望他叛出师门?” 秋晚暄顺着望去,端详了少年片刻后叹了口气道:“好吧。” 夏初染见秋晚暄望过来,不由自主坐直了些,可等了好一会却没等来下文。犹如等候判决一般的滋味着实令人难受,他没忍住又盯着上方之人看。 二人视线相对。 数息之后秋晚暄终于张口,指着一页稍显松懈的字迹道:“字迹潦草敷衍,重抄十遍。” 夏初染看着那页根本称不上「潦草」的字迹,心道看吧,这就来了。 毛球几乎在他话落的一瞬间就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嗷呜,“就这?就这!” “你知道原主是怎么干的吗?你就不能学学!” 秋晚暄无视了一声声猫叫,仍然直视着夏初染道:“给你两日,去吧。” 两日? 夏初染微微捏拳,一遍就抄了个通宵,两日抄十遍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人分别是故意的,届时他抄不完,又要拿这个借口加重责罚。 直来直去的玩法腻味了,换钝刀子割肉层层升级? 少年狠戾地盯着秋晚暄看,半晌不语。 秋晚暄见他不答话,挑眉道:“怎么?” 夏初染继续看他,终于冷声道:“弟子抄不完,就当弟子没完成任务,尊上要如何责罚便直说吧,不必走这过场。” 秋晚暄心头咦了一声,有种心思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他确实想着若是夏初染抄不完再升级惩罚,至少名正言顺。怎么被对方这么一点明,倒显得他故意找茬似的? 好吧,他确实就是。 不过要像原主一般,毫无缘由就把人打得皮开肉绽,这种事他又做不出来。 -- 第12页 他思忖片刻后清了清嗓子,强行挽尊,“那就三日。” 心说三日的话勉勉强强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毛球白着眼看他,呵呵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就是下不去手,非要找点理由,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是吧?” 秋晚暄不动声色,一只手挠起了猫下巴,没几下就把毛球的声音挠软了,“我..我告诉你这小子将来可是朵黑心莲..心软不得..” 夏初染狐疑看他一眼,何时候起这个人还能讨价还价了? 见少年还不走,仍在看他,秋晚暄蹙起了眉,心道他这么没有威慑力吗?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直视自己,还敢不答话,师尊的威严何在? 想到这他立刻冷下脸来,厉声道:“还不快去?” 少年终于起身,沉声应「是」,随后便转身出了内殿。 待夏初染离开,毛球强撑着意志推开一双马杀鸡的手,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猫眼瞪成了铜铃,“我告诉你,这小子从天极塔出来后就会叛出师门,这可是关键剧情,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秋晚暄瞥白猫一眼,“你不是说细节不重要么?” “那你也给我努力一点啊!若不是原主提前死了导致世界差点崩坏,你以为我会指望你吗?” “知道了知道了。”秋晚暄一面敷衍着,一面勾起唇角,再次捞过白猫上下其手。 毛球喵呜一声,再次摊成了一张猫饼,“这里..这里也要..” 作者有话说: 毛球:(拍桌子)你给我认真一点虐啊! 秋:好好好-(继续马杀鸡) 毛球:好..舒胡—— 夏:.. 第6章 抄经 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夏初染堵着一口气,在灯火通明的偏殿奋笔疾书。 清晨时分,从门缝探出一颗脑袋,“夏师兄。” 夏初染笔尖停顿,抬眼看向门外,瞥一眼来人后又垂首快速书写起来,头也不抬地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笑嘻嘻的,“听说你被罚了,过来看看。” 夏初染仍未抬头,“敢来明堂,你又不害怕剑尊大人了?” “怕。”那人疏懒地应了一声,在案几对面席地而坐,随手翻看堆成山的稿纸,“这不是担心你嘛。” 夏初染不答话,一旁用于誊抄的空白纸页快速消减,誊好的纸页越堆越高,甚至案几都放不下,还有些堆放在了地上。 那人拨弄了一下笔架上的毛笔,以肘支着案面凑近了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必。”夏初染誊好一页,置于一旁,“快好了。” 他说时看了一眼天色,天快亮了。 见他远眺窗外,那人眨了眨眼,“要交稿了吧?”说时抽过几张空白纸页,毫不客气地提笔道:“我大发慈悲,再帮你一会。” 夏初染瞥他一眼,“说了不用。” 对方却不理会他,自顾写着。 他见状眉心微微拧起,“你抄了我也不会用。” 那人低头一面抄一面道:“你放心,模仿你的字迹我滴水不漏。”说时又抬头看他,嬉笑道:“你抄你的,万一来不及再用我的。” 夏初染见拦不住,神色复杂地看对方一眼,也不再言语,继续埋头誊抄。 直到朝霞洒满案几上堆叠的纸页,夏初染才认真地书写完最后一笔,随后端起纸张轻吹了口气吹干墨迹,便着手将已誊好的经文顺序堆叠起来。 对面的人早已一手曲拳撑着太阳穴睡过去了,感应到他的动作,那人猛然醒神,茫然啊了一声,“你好啦?” 夏初染点点头,继续收拾着被晨风吹得有些散乱的经文。 那人堆起笑脸,“我帮你。”说时便将纸页一张张地堆放,一边动作,一边悄悄瞥一眼夏初染。 便在少年转头捡起堆积在案旁地面上的纸张时,那人动作迅速地从已码放好的经文中抽出几张纸,又将另外几张替换进去。 待夏初染扭头时,那人已经堆起笑脸,将码好的经文交给他,又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夏初染瞥一眼按在肩头上的那只手,又看向对方的笑脸,轻轻嗯了一声,便大步踏出门外。 留下那人望着他的背影,唇线微扬。 秋晚暄眉间一蹙,看着少年从门外走来,抱着几乎要没过头顶的手稿砰一声放在他的案几前,不由揉起了睛明穴。 本以为夏初染会来不及,没想到竟按时交稿。 毛球趴在一侧贵妃榻的软垫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玩脱了吧?这回没借口了吧?要我说做恶人就得干脆一点。” 秋晚暄瞪它一眼,又抬眼瞥见少年镇定自若的神色,微微叹出口气。 毛球说得对,他确实过于优柔寡断了。 他本懒得看稿子,但为了做做样子,还是接起一沓快速翻看。 厚厚的纸页在眼前闪过,忽然在翻过某页时,闪现一道白光。 秋晚暄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疑惑回翻,虽然那光芒一闪即逝,可他还是准确地找到了那一页。 纸页上只有干净的字迹,无论怎样看,都没有任何异样,字迹是夏初染的,纸张也确实是明堂使用的月辉纸。一切正常得像是刚才那道光芒只是他的错觉。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 第13页 他抬眸瞥一眼夏初染,后者被他这么一看,冰冷的眸光中亦流露出一丝疑惑。 秋晚暄通过夏初染学到的都是些功法剑诀,其他术法并未涉及,所以秋晚暄也不清楚方才看见的是什么,但凭借丰富经验以及对此方世界道术的推演与理解,一个曾经在原著中一笔带过的咒语名词在他脑海中蹦出。 为了印证这种猜测,他看向夏初染,试探性问道:“拓影咒?” 拓影咒是成对的,方才那一页纸上附着的咒术在秋晚暄翻页时自行启动,拓下来的影像则会在另一边的纸页上呈现。 如果纸页上附着此咒,眼下秋晚暄的画像应该已经被拓下了。 夏初染微愣。 什么意思? 少年依然是一幅冷严的表情,可眼神里却写满了不解,秋晚暄见状,将手中纸页递了过去,“解释?” 夏初染接过纸张,甫一看向经文就发觉了不对劲。 那不是他的字迹。 虽然很像,若非他本人怕是很难看出来。 但少年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一定是那小子偷梁换柱,悄悄附了咒术在纸页上。嘴上说帮他誊经,结果只是利用他,甚至不顾后果。 他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后槽牙,微微捏拳。 片刻后他拳头一松,“弟子无话可说。” 秋晚暄观察着少年这一连串的反应,虽然神态变化十分微弱,但他还是悉数捕捉到了,于是心中对前因后果已有推测。 他不认为夏初染会干偷摄这种事,怕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于是他伸出手去将少年手中的纸张抽回,仔细端详片刻后道:“这些是你誊抄的吗?” 夏初染沉默不语。 秋晚暄蹙眉,“默认了?” 依然不答。 秋晚暄微叹,看来这小子是不打算交代了。 他换了策略,又问:“画像在何处?” 夏初染垂眸沉默片刻,忽然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画像,弟子眼下交不了。” 秋晚暄站起身来走到少年面前,从他的视角看去,能看见少年锐利眉峰下的眼睑,一双睫羽纹丝不动地遮挡了晦暗不清的眼底,虽然看不清对方的眼眸,可秋晚暄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目光里头透着的桀骜与倔强。 他居高临下地道:“你可知偷摄尊长画像,是何罪?” 夏初染闭了闭眼,沉声道:“但凭尊上责罚。” 一旁躺着看戏的毛球听见这句,忽然直起身子,一脸兴奋地看向秋晚暄,喵喵地冲他挤眉弄眼,只不过猫的面部表情少,看起来更像是龇牙咧嘴。 “机会啊,上啊!” 秋晚暄无奈瞥一眼白猫,又屈膝蹲下,与夏初染平视。 “真的不说实话?” 随着秋晚暄的动作,衣摆间散出一阵幽兰香气,至飘至夏初染鼻尖,像是有某种软绒绒的棉絮扫过皮肤,有些痒痒的。 夏初染甫一抬头,便对上晨光照耀下的秋晚暄的眼睛,光芒将那双瞳仁渡成了琥珀色,仿佛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淡淡由眼尾向两鬓晕开的一抹浅红令人见之呼吸都乱了。 他一时间大脑暂停了运转,怒火也莫名地就散去了些。 片刻后他猛然醒神,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清醒。 换做从前,此人只怕早就不分青红皂白刑具在手,如今做出这样一幅姿态,恐怕不是想刨根究底,只是戏耍他罢了。 “尊上不必再问,弟子会将画像寻来,给尊上一个交代。” 秋晚暄心说这小子还挺讲义气。 少年脸上的倔强消退了些许,秋晚暄便从那神情中看出了些微隐匿的委屈来,便心尖软了一瞬。 他摇摇头,怕是也追问不出什么来,于是直起身,故作严厉地道:“你抄经让人代笔,其罪一;偷摄尊长画像,其罪二;隐瞒代笔之人,其罪三。” 说完便垂首看向少年额顶,“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他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换做上辈子,他顶多罚几板子戒尺,或者禁闭,可既然现在要维持刻薄人设,他便犯起愁来,实在是脑海中想不出更多折磨人的花样。 只见少年沉默,良久后才道:“三罪并罚,应上罚刑台。” 秋晚暄愣了。 心道这小子对自己也这么狠的吗? “太好了!剧情这不就圆回来了吗?”毛球激动得在贵妃榻上直打滚,“鞭刑、火刑、雷刑、水刑、钉板、炮烙..” 越来越离谱了,秋晚暄蹙眉瞪一眼毛球,比了个口型:“闭嘴。” 毛球没停下,“原主会选水火一起上,都告诉你作业答案了,快抄啊!” 秋晚暄伸出二指按起了眉心,纠结了许久才道:“好吧,便罚你三十鞭。”说时直起身来,“我亲自行刑。” 他挑了个听起来伤害最小的,而且鞭子握在自己手上,是轻是重都好拿捏。其他刑罚都由阵法与刑具控制,而且听起来就很可怕。 就这点小错,不至于上酷刑吧,他想着。 却见夏初染面色一沉,抬起头来看他,眸光锐利无比,透过面颊能隐约看见狠狠咬颌的后槽牙轮廓。 秋晚暄眨眨眼,这眼神什么意思,他挑的太轻了吗?不符合人设?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又不好改口,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让宗门上下都好好看看,触怒尊上,是什么下场。” -- 第14页 他撂下狠话便大袖一摆离开了。 毛球嗖地一声跳下贵妃榻,跟在他身后蹿出门外。 当众受刑,身心双重伤害,够严重了吧?他一边想着一边点点头,给自己的机智点赞。 毛球扒拉着秋晚暄的衣摆试图往上爬,无奈实在太胖,才爬到腿弯处就爬不动了。 秋晚暄看着沉重的腿部挂件,就快把他衣摆的帛锦撕裂了,于是无奈将猫抱起。 “不错,你有长进,三十鞭下来,不死也得半残。”毛球满意地道。 秋晚暄撸猫的手指忽然一颤,茫然地「啊」了一声。 毛球看他的表情,诧异道:“你不知道吗?罚刑台的戒鞭可是附魔的哦。” 少年在秋晚暄离去后依然保持跪地的姿势面沉如水,良久后忽然捏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求收藏呀——(哭唧唧对手指) 第7章 鞭刑 人情不是这么还的 夏初染要上罚刑台的消息顷刻传遍了宗门。 行刑日一早,罚刑台下便围满了人。 “听说连律尊大人也请来了。” “夏师兄到底犯了什么错,这么严重?” 弟子们议论纷纷,有人面露忧虑,有人抱着看戏的心态兴奋不已。 秋晚暄出现时,场面霎时安静,无数目光朝他投来。 他又披上了那一袭藏青色鹤氅,穿过人群自动让开的一条道,一步步走上罚刑台。 他保持着一贯冷峭的气场,弟子们尽管被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冻得直哆嗦,却又被他的容貌吸引,忍不住怯怯地瞟他。 秋晚暄也发现了,从前他走过人群时,只能看见黑压压的脑袋,如今却看到越来越多人抬头瞧他。 他蹙了蹙眉,自己还不够凶吗? 高阶上一个身着玄色嵌浅金流云纹劲装的高大男子垂眸看他,视线跟随着他一步步迈上高阶。 “小五。” “三师兄。”秋晚暄应了一声。 五尊中排行第三,法堂律尊李灵寒,执掌万象宗刑律,不论对谁都是铁青着一张脸,声线一贯带着些冷峻与威严。 宗门上下弟子们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没犯事也得抖三抖。 不过就算是怕律尊怕成这样,曾经众弟子们也一致认为,最可怕的还要数剑尊大人。 但现在不同了,虽然仍是害怕,但在发现偷瞧秋晚暄也没事,既不会挨眼刀,更没有被斥责后,弟子们就越发大胆起来。 李灵寒上下打量着秋晚暄,后者见状诧异地跟着垂眼看一眼自己,“怎么?” “没什么,只是你忽然不戴面具,有些不太习惯。” 原主确实是破了相的,而且是胎里带来的伤痕,这种天生残缺就算是修为再高也无能为力。他因容貌丑陋而心生自卑,故而一直带着面具,就连睡觉时也不愿脱下,师门也特许他不必以真容示人。 后来老四学了医,也不知钻研出了什么法子,有些十拿九稳之后便找他试修容丹,经年累月下来竟果真修复了容貌。 可原主却在看见自己的容貌后突然变脸,坚决不肯露相,依然带着面具。师兄弟们只当他是对自己的相貌不满意,又或是几百年来的习惯与自卑感已根深蒂固,便也无人再提及此事。 秋晚暄没有原主的心理负担,所以既然面具当众掉了,便没有再戴回去的必要。 他轻轻嗯了声,随口答道:“反正已经露了脸,不若坦荡些。” 李灵寒欲言又止,那日他正在仙盟,透过观影镜看了全程,当秋晚暄面具掉下的那一刻他也震惊了好一会,可旋即便发现了异样—— 他这位小师弟可是与他修为比肩的大乘境,就算是与禹青易本人对上,也能游刃有余,更何况面对的只是一个受了加持的筑基期弟子,怎会护不住面具? 好在当时仙盟内各宗派仙首都被那副惊世容貌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注意到这点异样。 他正想好好问问秋晚暄,可执法弟子将夏初染带了上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灵寒看了看夏初染,又问秋晚暄道:“他犯了什么错,要上罚刑台?” 罚刑台由法堂执掌,往往犯下大过或触犯严重门规的弟子才会被押来此处。 听完秋晚暄简要讲述了一遍后,李灵寒变了脸色,看向夏初染厉声问道:“可有此事?” 夏初染目不旁视,毫不犹豫地道:“有。” 当事人已承认,李灵寒虽有些诧异,却也不疑有他。只是没想到夏初染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敢偷摄尊上画像,胆大妄为,此类歪风确实该公开惩处,明正典刑。” 他说时又靠近秋晚暄压低了声音:“可三十鞭会不会太..” 这不死也得残了。他素知秋晚暄对徒弟苛刻,倒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戒鞭不仅表面布满倒钩,一鞭下去血肉模糊,更是覆着损害道体的阵法,寻常人根本撑不了几鞭就得昏迷,三十鞭下去,灵脉都得震碎。 却见秋晚暄淡然道:“还请师兄交给我处理,我有分寸。” 李灵寒瞥一眼已被押在中心法阵中的少年,一向冷峻的脸上竟隐约浮现一缕同情的神色来。 可那是人家的徒弟,他也不好说什么,许久才无奈一叹,“好吧。” 多好的苗子,可惜了。他想着。 -- 第15页 夏初染直挺挺地跪着,看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沉寂许久的怒火又有燃烧的迹象,两个活阎王杵在一块,能有什么好事?刚想到这他眸光更冷,终于明白了秋晚暄的意图—— 异火护主,真打到他撑不住的时候,恐怕会不顾他的意志跳出来,届时就彻底暴露了。 他眸光狠厉地看着秋晚暄,心道此人还真是从没让他「失望」过。 等着吧,今日发生的一切他今后都会讨回来的。 围观弟子们议论纷纷,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待听见李灵寒高声宣读了对夏初染的判罚,原本小声的议论霎时爆发成喧哗一片。 “怎么可能?夏师兄怎么会干这种龌龊事。” “我不信,尊上会不会弄错了?” 有人压低了声音,“剑尊大人不会故意找夏师兄的麻烦吧?” 这句虽然声音很小,可还是落入了秋晚暄的感知里,他微微蹙了下眉,心道原主苛待徒弟的形象还真是深入人心。 可旋即又听见有人道:“剑尊大人虽待人严苛了些,可是一向明辨是非,绝不会冤枉任何人。而且律尊大人也在,二位尊上不会弄错的。” “你们没听见吗?方才夏师兄自己都认了。” 多数人根本敢不相信一向行事坦荡的夏初染会干这种低劣之事,但亦有人阴阳怪气起来,“上回我们求他帮忙拓像他不肯,还义正言辞的,回头竟然偷摄,真是虚伪。” 秋晚暄从执法弟子手中接过戒鞭,目光扫一眼围观弟子后将刑具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对夏初染道:“怎么样,还不肯说实话?这种罪名可不好听。” 夏初染鹰隼般的眼睛看着秋晚暄,掏出一幅卷轴递过,“画像在此,尊上不必再问。” 见到夏初染交出画像,那些维护他的弟子们都震惊得住了口。 “看见没有,他就是个伪君子!”有人嗤了一声,不屑道。 场面安静下来,秋晚暄接过画像扫了一眼,便不动声色收入袖中,又掂了掂鞭柄,轻声道:“好。” 话落,便听响亮的一声「啪」—— 戒鞭破空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刚刚还在议论的众人都被这一声惊住了,纷纷住口。 夏初染生生挨了一鞭,咬牙闷哼一声,火辣辣的疼痛从背部传来,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紧接着便是又一声鞭响。 接二连三的鞭声响彻罚刑台,围观者寂静无声,唯有突兀响亮的声音萦绕上空。 鞭子每落下一次,鞭身上的倒钩便将少年背部的衣裳轻易划烂,携带着鲜红的印记在少年肌肉遒劲的宽肩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不过几鞭下去,整个背部便没有一块好肉,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片。 视听上的刺激足够强烈,围观者每听得一声鞭响,浑身都不由得跟着颤一下。不少弟子都直冒冷汗,不住为夏初染心惊肉跳。 有女修看不下去,闭眼将头扭向一旁。男神被虐惨了,一颗心都跟着揪起来。甚至有人已经泪眼婆娑了。 夏初染本能地咬牙,灵脉亦自觉运转形成一道灵力盾墙抵抗戒鞭。 可片刻后他就感到了不对劲。 戒鞭附着阵法,会击穿所有试图抵抗的护体屏障或灵流,越是抵抗,反噬越重。 可他的灵力屏障却似乎没有被击碎,仅仅是感到皮肉传来的疼痛,五脏六腑及灵脉却纤毫无伤。 夏初染瞬间紧张起来,以为是异火脱离了掌控自行护主,可内视紫府时,却见那团火焰正好端端地缩成一团蓝焰,半点也没有外泄。 他诧异地扭头看秋晚暄,正对上一双冰眸。 只见秋晚暄面无表情,无视了他的目光,再次一鞭落下。 看着台上少年只是蹙着眉,连汗都没流一滴,有人啧啧称叹,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多少鞭了?” “好像十鞭了。” “夏师兄好定力,连吭都不吭一声。” 听见这一句,才有人注意到背部血肉模糊的少年竟然一动不动,心头震撼不已。 只有夏初染自己知道。那鞭子根本只划破了他皮肉,看起来血流如注,其实对修士来说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 戒鞭上的阵法失效了?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李灵寒,戒鞭在被请出来之前都要做检查,如果有异,身为律尊不可能发现不了。 可律尊却是神色如常地看着刑场,非要说有什么的话,无非是见他望去,回视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惋惜。 看来律尊也没有发现异常。 除非秋晚暄做了什么手脚,否则这种情况根本无法解释。 为什么要这么做?夏初染越发想不明白了。 秋晚暄一面落鞭,一面目光扫过围观者。 视线落在淹没在人群中的一名弟子身上,其人垂着首,视线在眼前的地面与夏初染被鲜血染红的背脊上来回扫,相对于周遭人们关切的目光,此人显得飘忽不定。 若是此时身旁有人注意到他,会发现他正紧紧攥着袖口,细密的冷汗布满了鬓角,一幅心虚的模样。 又是几鞭过去,秋晚暄突然收起戒鞭,朗声道:“夏初染该担的十五鞭已行刑完毕。剩下的十五鞭,便请始作俑者自己上来领罚。”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 李灵寒诧异道:“小五,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孩子方才不是已经认罪了么?” -- 第16页 秋晚暄摇摇头,“夏初染有过,过在欺瞒尊长,不肯说出实情,还试图私下解决隐瞒真相,这一顿鞭是要他长个教训。但拓影咒却并非是他所设,偷摄尊长者另有其人。” “此人明知可能会暴露,却还是在抄写的经文中加入此咒,便是从未考虑过一旦露馅夏初染的下场会如何,而且笃定自己不会被供出来。” 一字一句都令众人愕然,夏初染更是蓦地仰头看向他。 仙人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光芒勾勒出一个如玉山修竹般的背影。 “夏初染,人情不是这么还的。” 作者有话说: 小皮鞭嘿嘿嘿黑嘿嘿 第8章 画像 这个人竟然一开始就信他? 夏初染仰着头,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尽是冷厉之色,可眼神中却写满了震惊。 这个人竟然一开始就信他? “小五,你知道始作俑者是谁?”李灵寒问道,同时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场众人,“你既这么说,必是那人也在场了。” 这一句令在场弟子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都茫然地彼此互望。 “是谁啊?” “听尊上说什么人情,夏师兄也会欠人情?” 秋晚暄却是直直看着人群中一个略显慌乱的人影,“此人能够畅通无阻地进入明堂,在誊抄的经文里动手脚,必有守殿弟子的腰牌。” “而守殿弟子中与夏初染走得近,又能令其守口如瓶的,便只有一个人。” 有人恍然大悟,直指向一名身着黛色劲装的弟子道:“我知道了,是江师兄!” 人群哗然,“真无耻,让夏师兄替你顶罪!” 被指责的弟子一时间乱了阵脚,高声道:“不是我!我没有。” 不断有人靠近,伸手指向他,将他围在中心。 指责他的声音纷乱而嘈杂,直入耳膜,吵得他大脑嗡嗡作响,他惊慌失措,接连否认,随后眸光一凝,冲着高台上的少年道:“夏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快告诉二位尊上不是我干的!” 夏初染咬牙,正欲说些什么,便被秋晚暄朗声打断了,“夏初染为了护你,当然不会说实话。” 江宁看一眼秋晚暄,心头本能地惧怕,便又冲李灵寒道:“律尊大人明鉴,弟子虽人微言轻,却也不能凭白遭受诬陷。” 言下之意便是秋晚暄诬陷自己。 方才鞭刑他都看在眼里,令人心惊肉跳,若是那鞭子落在自己身上,莫说十五鞭,就是十鞭也挨不过去,所以为了不受刑,他算是孤注一掷了,哪怕得罪尊上也在所不惜。 李灵寒眉头微蹙,“小五,你可有证据?” 秋晚暄微微摇头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又看着夏初染,“你知他冒如此风险拓影的目的为何?” “就为了几百灵石吗?” 这一句如当头棒喝,夏初染愣了一下,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要么有更深的原因,要么便是背后出价之人给出了令人无法拒绝的回报。 而到底是什么人,给出了怎样的回报,只要明堂剑尊一幅像呢? 光是想想,就令人无法忽视背后缘由。 看见夏初染的神情有所松动,江宁急了,厉声道:“夏初染,你别想污蔑我!我没干过就是没干过,别忘了当初你差点死在鬼修手上,是我救了你!” 听见这句,秋晚暄才想起原著中确实提过此事—— 原主为了迫使夏初染觉醒龙骨,在千机门事件之前就干过不少事,其中有一回便是派夏初染前去剿灭从鬼界逃窜至人界的鬼修。 害夏初染差一点死在两界交界处。 只不过接连的安排都没能让夏初染觉醒,才有了千机门事件后,原主亲自上手折磨少年,这才在夏初染面前暴露自己。 当时夏初染伤重,是同寝的江宁为他求来了珍贵的玉髓膏,才保住命脉。 只不过原著后期成为夏初染跟班兼好兄弟的江宁,眼下竟然莫名拿了反派剧本,这.. 秋晚暄开始有点担心了。 但是目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脱离原著,没有依据可循,只得先硬着头皮解决问题了。 “夏初染,我再提醒你一句,人情不是这样还的。” 夏初染看一眼江宁,英挺的眉间蹙紧,似是在下某种巨大的决心。 后者被他这么一看,立即明白了,慌乱道:“夏初染!经文是你自己誊录的,画像是你交的,别想空口无凭污蔑我。” 这话外音大家都听明白了,没证据,夏初染这个当事人说什么都站不住脚。 只见秋晚暄抬头看向李灵寒,递过画像道:“师兄,可施追踪术。”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都是修真界,就算名称与原理不同,但本质应该差不多,通过物品追踪主人应该是最基本的吧。 结果李灵寒有些茫然地看他,“追踪术?” 秋晚暄看对方表情,也愣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是了,如果有这种术法,江宁还敢这么叫嚣吗? 啧。 亏他方才还信誓旦旦胸有成竹,本是想着可以靠画像顺藤摸瓜找到罪魁祸首,让其哑口无言。 真是百密一疏。 不过好在之前研究夏初染誊写的心法时他已经对这个世界的道术原理有了较深的了解,于是尝试着原演上辈子习得的追踪术。 -- 第17页 他单手掐诀,挽出几朵灵花,手势飘逸漂亮,与本方世界偏刚毅粗狂的术势格格不入,果然见下一秒,画像上忽然升腾而起无数星点,如鎏金般在半空汇聚。 弟子们看着这炫彩夺目的术法,纷纷发出惊叹声。 “好美啊。” 有女弟子发出颤音,“这是什么术,好想学。” 便见那汇聚成一团光晕的星点,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又嗖地一声飞向人群中央。 江宁被光晕摄住,吓得不知所措。 “物品上往往残留其主人的信息,追踪术可锁定其人,这画像既然由你所制,此术必然指向你。” “荒谬!”江宁慌不择语,“从未听闻此术,怕不是尊上平白污蔑我!” 秋晚暄终于有些怒意浮现眉眼,“还不认罪。”说时便展臂一挥,江宁便从人群中脱离,竟是被秋晚暄的气劲裹挟直直飞上高台,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你既甘冒如此风险,恐怕利字当头,又怎会轻易交出真画?” 听见这句,夏初染反应过来,目光旋即锁定江宁,见后者面露心虚之色,什么都明白了。 对方给他的画像是假的。 秋晚暄说时二指一勾,便将江宁的乾坤袋召入手中,“是要我替你搜出来,还是你自己交?” 乾坤袋与主人结契,可毕竟不是高阶灵宝,可被碾压契主的修为强破契约。 这回江宁哑口无言,本以为交出复制品,自己就能蒙混过关,却没想到秋晚暄连这点都预料到了,于是浑身瘫软地跪坐下去,“二位尊上..我真的没..” 李灵寒不再听其辩解,掌心灵光浮动,那乾坤袋封印便破开一道口子。 江宁见状心知大势已去,无力道:“我交。”说时便召出一副卷轴,哆哆嗦嗦地呈上。 夏初染眸光盯着那卷轴,心头更冷,江宁果然欺他。 先是陷害他,后又欺骗他,怪只能怪他自己识人不清,这一顿鞭子挨得委实不冤。 事已至此江宁反而冷静下来,忽然想到了最后一个救命稻草,冲夏初染道:“你说过,替我抗下这一回就算两清。” 夏初染盯着对方的眸光冷得能凝成冰,他沉默着咬下后槽牙,尚未开口,便听见秋晚暄道:“罚刑台上,从来没有人可以代为受过。” 仙人自上而下地看着江宁,言语时气场森然,目光冷彻骨髓,冻得江宁浑身战栗,再说不出一个字。 “而且,自你陷害夏初染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两清了。” 夏初染闻言看向秋晚暄的背影。 这个人竟然维护起他来,这还是他那个刻薄寡恩的「师尊」吗? 有些,不可思议。 秋晚暄没注意到少年从背后投来的视线,而是捏了捏鞭柄,转而递给李灵寒道:“师兄,江宁非我明堂弟子,便交你处置吧。” 除却五尊的亲传弟子外,其他内门弟子有罪,都应交由法堂惩处。 李灵寒点点头,接过戒鞭,一步步走到江宁身后。 “是谁让你这么干的,又许了你什么好处?” 李灵寒说时双手握住鞭柄与鞭身两侧一拉,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加之他声音里携带的威压,吓的江宁浑身瘫软,唇色惨白地脱口而出:“是..是一名散修,他承诺只要能给出剑尊的画像,就能换得十枚聚灵丹。” “十枚!”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聚灵丹是何其珍贵的仙级丹药,一枚就能凝气,令肉身凡胎脱胎换骨,从此拥有踏入仙门的资质,故而此丹价值不菲。 一幅画像竟能换得十枚? 如此一来,江宁的行为也可以理解了。 众人都感叹剑尊容貌过于出众,简直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引得拥趸如此疯狂。 只有秋晚暄觉得这散修另有所图。 他的画像有什么作用吗?这么值钱? 他如此想着,便打开卷轴细细研究起来,同时不自觉地指尖释放微弱的灵流,却见灵光涌过的瞬间,纸页一角一闪而过一个印记。 第9章 脱缰 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那印记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心头诧异,怕不是某种咒印?他对此方世界的许多旁枝末节的术法还不甚了解,于是抬头看向李灵寒,后者接到他的眼神示意,便疑惑走来,亦看向他手中画卷。 秋晚暄故技重施,那印记又再次闪过。 李灵寒见状眸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低声念出一道咒语。 便听低频的一声嗡响,画卷自动收起,同时一道光芒在卷轴接缝处打下烙印,将画封印了。 “七刹城。”李灵寒面色肃然,沉声道。 这一声虽低,但罚刑台上的几人都听见了。 那是七刹城用于情报传送的专属咒印,一旦有人试图破解或掉包情报,便会自动将载体封印。 江宁面色唰地白了,“不可能..” “你敢与魔界勾结?”李灵寒冷然的视线扫了过去,吓得江宁急急否认,“不是!尊上信我,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干出这等事来,我是真的不知道。” 秋晚暄看一眼吓得魂不守舍的江宁,对李灵寒道:“七刹城的探子大概也不会在守殿弟子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想来是扮做散修以利诱之。” -- 第18页 后者赞同地微微点头,可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魔界为什么要剑尊的画像呢? 李灵寒欲言又止地看一眼秋晚暄,片刻后道:“小五,你且先回明堂等我。” 秋晚暄此时只觉得头大,为什么剧情会偏离到这种程度?他做了什么吗?回想起来似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与剑尊八竿子打不着,原著后半部才出现的魔界为什么现在盯上他了?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睛明穴,想着得回去好好问问毛球了。 他转身欲走,正对上夏初染的目光,少年亦是一脸复杂的神色看他。 秋晚暄本想开口,便听得一鞭落下,锐利的破空声惊得在场众人纷纷回神。 夏初染猛然感到一阵劲风呈环状从罚刑台中心四散开去,将他的衣摆吹起一角,即便只是余波,且被中心的阵法盾墙阻隔了伤害,他还是感受到自己连紫府都被冲撞得震颤不已。 原来这才是戒鞭真正的威力。 江宁连一声也发不出来,只是一鞭便已经跪不住,若非阵中一道力场支撑着受刑人,他几乎就要倒下,背部骇人的一道伤口令人不敢逼视。 夏初染再次扭头看向秋晚暄,这个人一开始就没想真罚他。 仙人瞥一眼他被抽烂了的衣衫,翻掌召出一件外氅丢在少年肩头,正遮住了血肉模糊的背部,随后便头也不回地下了高台。 少年愣了愣,不由攥紧了外氅衣襟,直直地望着秋晚暄远去的背影。 直到离开了人群,秋晚暄才松出口气,还好他反应过来,一早把夏初染伤口给遮住了,否则当场与江宁的伤势一对比,不就露馅了吗? 那么多人看着呢。 他一面在心头赞叹自己的机智,一面加快了步伐往明堂走去。 * 毛球懒洋洋地舔着爪子,见秋晚暄回来就嗖地一声往他身上蹿,发出喵呜的声音,“系统没有检测到主角觉醒哦,你还得加把劲。” 秋晚暄蹙眉,欲言又止地扯开话题:“七刹城与原身有关系吗?” 毛球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半点交集,你死了好久以后主角才进到魔界剧情线呢。”刚说完它就感到了不对劲,警觉地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好像被他们盯上了。”秋晚暄耸了耸肩,将猫爪子从衣襟上扒拉下来,转身往榻上一坐,将猫窝在怀里,正打算大撸特撸,便见白猫一下子炸毛了。 “什么!”毛球上蹿下跳,“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七刹城为什么会盯上你?那可是魔尊的地盘!至少等主角收拾完鬼界才会出现啊!” 连珠炮似地吐出好几句,秋晚暄从这语气里都听出了毛球的不安,于是清了清嗓子将猫按回腿上,灵巧的手指几下就让炸起的毛又软了下去,“急什么?只是猜测而已。” 毛球一边从喉管里发出舒服的呼呼声,一边道:“不行,你得赶紧走剧情,等主角叛出师门就赶紧下线吧。”自从秋晚暄来到此方世界,剧情就如脱缰的野马,它快要拉不住了!这家伙一脱离它的视线,剧情就跑偏! 不让这家伙下线,谁知道他会跟全文大反派的魔界有什么瓜葛,继而影响主线! 秋晚暄动作一顿,“下线?” “你不是说我的死活不重要吗?” “是不重要,”毛球语气一滞,眼珠子转了转,声音换了个调,“你可以死遁嘛,穿越者常用套路啊,先按剧情走一趟,然后身死换个马甲获得人身自由,百试不爽,我可以给你安排合适的新生,你想要什么样的尽管提。” 秋晚暄不是很想死遁,他喜欢这座宗门,也喜欢这个身份。 他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 不知为何,看见他乖顺的模样,毛球总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秋晚暄眼底光华闪烁了一下,问道:“原著中,夏初染叛出师门的契机是什么?” “当然是在天极塔中被原身挖了龙骨,之后便叛出师门去往妖界了。” 原著中,夏初染是人龙混血,但在觉醒龙骨之前,跟人类没什么两样。 因原身觊觎龙骨,便通过各种手段打压夏初染,但都未起到效果,于是在千机门事件后,原身终于暴露本性,亲手虐徒,终于逼得夏初染觉醒龙骨,后又趁夏初染进入天极塔的机会尾随而入,在少年迷失幻境中时,偷袭徒弟挖出龙骨。 却不曾想在挖骨后,夏初染不仅没死,还龙脉爆发,将原身重伤。 同时天降金手指,天极塔境灵成了夏初染的契灵,操纵整座秘境对原身发起攻击。 最后整座天极塔秘境坍塌,原主自此尸骨无存。 “所以挖骨才是他叛出师门的直接原因。” 毛球见他竟然开窍研究关键剧情了,深感欣慰,便滔滔不绝地起来,“是这样没错,可他得先觉醒啊,不觉醒,这小子就是个人类,你怎么挖龙骨呢?” “所以你得虐徒啊,虐到他觉醒才行!” 秋晚暄瞳仁微动,任凭毛球在耳边滔滔不绝,脑海中快速将逻辑捋了一遍—— 他要做的无非两件事,一是虐徒逼夏初染觉醒,达成从人到龙的转变,二是挖了龙骨令夏初染叛出师门。 觉醒的契机是极端的压力与愤怒,虐身只是手段,虐心同样可以达到目的。他完全可以在天极塔内,利用幻境给夏初染制造心理压力,迫其觉醒。 -- 第19页 所以在此之前的一系列虐身行为,对他来说都是无效剧情。 至于挖骨.. 他回忆原著,瞬间脑补出惨不忍睹的画面,不由得浑身一僵,下意识摇了摇头,光是想想就心肝脾肺肾,浑身都疼。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思索着,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挖骨无非是主角叛出师门的一个契机罢了,届时只要夏初染觉醒,他就能以少年的妖族身份为由将其逐出师门,达到相同的目的。 剧情这不就都圆上了吗?既不用他死遁,还能完成主线。 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想到这他一阵心情激荡,差点一拍大腿,但为了不惊动毛球,还是竭力压制住了冲动。 一切豁然开朗,仿佛肩头一直以来压着的某种担子被突然卸下了,令他身心一阵舒畅,便不由得唇线微扬,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毛球不知道他脑子里的九曲十八弯,只看他脸部的微表情一阵变化,以为他听见自己叫嚣着要虐徒便笑了,于是十分满意地道:“这就对了,你乖乖走剧情,我保证你天极塔之后就能自由自在。” 秋晚暄也含笑点头,“确实。” 此时夏初染回来了,远远在殿外行了个礼,便自顾回到廊下打坐疗伤。毛球见了少年,噌地一下支撑起前身,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他怎么还活蹦乱跳的?按照原著他早爬不起来了!” 啊啊啊,这家伙到底背着它干了什么?! 怪它自己偷懒,两次贪睡没跟着这家伙,两次都跑偏剧情! 秋晚暄是主神派来折磨它的吧! 秋晚暄无视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毛球,抬眼看向少年,见对方背上鲜血浸透衣衫,不由眉间蹙紧,他没给夏初染安排过房间,对方总是没日没夜地在院子里修炼,或是在廊下调息打坐替代睡眠。 他张了张口想让夏初染回房休息,又忽然想起自己的刻薄人设,虽然在他看来虐徒是无效情节,可为了避免走各种穿书前辈们的老路,把点家文演成绿江文,他还是不能对徒弟太好。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严声道:“杵在那做什么?滚回你的弟子寮去,别在这碍眼。” 夏初染已经闭上了眼,听见这一句又缓缓睁开,带着些微怒意的光芒自眼底转瞬即逝。他沉下口气起身便走。 可刚走到门外便迎面碰上两个人。 夏初染躬身行礼:“儒尊,律尊。” 与玄衫的律尊一同前来的青衫人望向里屋,清脆的嗓音高声道:“你这师尊也太刻薄了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yiyi的深水鱼雷; 感谢小天使长眠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阿兹阿兹灌溉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辟邪小菖蒲灌溉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二尊 画风都跟别人不一样 一道气劲将夏初染托起,儒尊眉眼温和,“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啦。”说时又不由分说拉起少年的手腕,关切地问了句,“还能走吗?” 夏初染愣了愣,点点头。 旋即他便被眼前人拉着回到了明堂,儒尊在他面前边走边道:“就让他在明堂养伤怎么了?你这么大个明堂还容不下一个徒弟?” 律尊李灵寒见状哎了一声,“齐修言,那是人家的徒弟,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儒尊齐修言停下脚步,织锦衣料上绣着白竹纹,在光洁笔直的青衫上若隐若现。 “我就管,我偏管。” 他说时又眨了眨眼,令李灵寒有些摸不着头脑。 齐修言拉着夏初染进了殿内,不由分说地道:“这事我做主了,你就住这。” 秋晚暄立即做出不情不愿的模样,皱起眉宇道:“他浑身是血,恐脏了我的屋子。” 夏初染闻言胸腔噌地一下烧起火来,“我回弟子寮便是。”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齐修言扯住。 “这说的什么话,这一身不是你打的?”齐修言冲秋晚暄嚷,又四周望了一圈,指向偏殿的方向冲夏初染道:“听我的,你就住偏殿,碍不着他。” 秋晚暄这才免为其难地接茬:“既然二师兄开口,就这么办吧。” 夏初染瞥一眼秋晚暄,又看向齐修言,堵着一口闷气垂首行礼:“谢过尊上。” 只谢儒尊不谢他,说明这孩子心中有气,秋晚暄很满意,目的达到了。 “哎,不用谢。”齐修言一摆手,拍拍夏初染的肩头,“快去吧。” 待夏初染告退,齐修言目光追着少年见其消失在门外,这才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秋晚暄。 “你别扭个什么劲?那不是你亲徒弟啊?” 夏初染的脚步顿在通往偏殿的回廊里。 殿内二人都被这句听得一愣。 “你什么意思?”李灵寒疑惑道。 齐修言嘁了一声,“你没看出来那孩子根本没受内伤吗?” 他说时自来熟地客椅上坐下,端起茶碗揭开一看,见空空如也,不由蹙了眉。但很快又换上一副笑脸,自己翻出一把茶叶洒了进去,自顾冲茶。 “小五压根就没想罚他,说什么要赶人回弟子寮,不就是缺个台阶嘛?你看我这不就把台阶给递上了。” 他说时还瞪一样李灵寒,“也就你看不出来。” -- 第20页 李灵寒不服气,“我哪有你那九曲回肠,弯弯绕绕的。” “你就是个大傻子。” 二人就要吵将起来,秋晚暄连声咳嗽,打断道:“师兄们来此何事?” “对了。”李灵寒神色立即严肃起来,“上回是怎么回事,你的面具怎么会被区区一名筑基期弟子打掉。” “嗯,当时我在书院透过观影镜也看见了。”李灵寒应和道:“就算有禹青易加持也说不过去吧。” 秋晚暄心知这点肯定绕不过去了,就算旁人看不出来,自家师兄肯定是瞒不过的。 于是他嗯了声,模棱两可地道:“运功出了点岔子,灵力滞涩。” 这倒也不算撒谎,原主就是在闭关运功时忽然经脉逆行,作为全书第一个反派炮灰提前死亡,导致剧情出现偏差,他才被送来此方世界纠正剧情。 “哎呀,”齐修言忙道:“这可不能含糊,让我瞧瞧。” 秋晚暄连忙摆手,“不必了,修养一段时日就好。”同时心道自己这修为真是刻不容缓,得快点提升上去才行,就算一时半会达不到大乘境,做做样子也是必要的。 齐修言责备道:“你既灵力滞涩,还敢不管不顾地去接那一击,万一出了事..” “我心里有数。” “我让老四赶紧回来,成天的不见人影,四处义诊,宗门都不顾了。”李灵寒嘀咕着,正欲施传音术,又被秋晚暄阻止了。 “不必麻烦四师兄,我上藏典阁寻几本功法医书照着调理就是了。”秋晚暄借机对齐修言道:“我想进藏典阁顶层。” 藏典阁共九层,根据功法等级对不同修为的弟子逐层开放,而顶层更是藏着镇宗之宝,只有宗主与掌管全宗典籍的儒尊能够开启。 齐修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此时门外如一棵青松般矗立了许久的少年,终于再次迈开步子,消失在布满了白玉兰花瓣的院子里。 * 齐修言直接将能够开启藏典阁的灵宝交给秋晚暄,又教给他使用方法。 秋晚暄有点受宠若惊,“这不合规矩吧?” “嗨!没事。”齐修言一摆手,“我替大师兄做主了,他肯定都惯着你。” 世尊窦世骁,五尊之首,万象宗宗主,常年闭关不出,在原著中几乎只存在于背景板,灵修界的战力天花板,秋晚暄对此人知之甚少,于是对这句「惯着」也十分费解。 此时律尊李灵寒又转移了话题:“还有七刹城,小五,你何时与魔界扯上关系了?” 秋晚暄一脸莫名,他也很想知道。 齐修言看得开,“不就是看我们小五长得好看。你不知道,书院院长可是出仙居图跟我换一幅小五的像呢,我都没答应。”说时还颇为欣赏地打量秋晚暄,啧啧道:“是好看,出尘脱俗的好看,画风都跟别人不一样。” 秋晚暄没有自知之明,只觉得自己的像贵得离谱。 先是五百灵石一块留影石,又是七刹城用十颗聚灵丹换,现在变成了价值连城的仙居图,这个世界疯了吧? 他还处在震惊中,便见齐修言脸色古灵精怪地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有些邪气地冲他勾勾手指道:“小五,干脆咱们卖他个千八百幅的,你看,一幅画像十颗聚灵丹,上千幅不得掏空七刹城?” “咱们万象宗发家致富就靠你了呀!” 秋晚暄眨眨眼,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 见他这神色,似乎是被说动了,李灵寒吓得连忙制止:“越说越没谱了!” 齐修言啧了一声,“怎么没谱了?画像而已,又不会少块肉。”说完还嘿嘿笑着看向秋晚暄,“小五你说对不对?” 秋晚暄点点头,“我觉得很对。” 李灵寒扶额叹气,“我看你这名字白起了,修言修言,惯会口无遮拦。” “不过。”秋晚暄话锋一转,“如果只是为一幅画像,七刹城为什么会动用传送情报专用的咒印?” “这咒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只有城主府能用吧?” 李灵寒见他思维终于回归正常,松下口气道:“正是。” “所以背后是魔尊?”齐修言也终于被这一句拉回,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也不一定,但肯定位高权重。”李灵寒若有所思,“小五,要不要给你明堂加派人手?” 秋晚暄摇摇头,“想知道那人是谁,试试就知道了。” 二人都好奇起来,“怎么试?” 秋晚暄招招手,二人便附身过去。 偌大的明堂内殿,只听得低低的议论声。 * “看不出来啊,小五你何时发明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咒术?”齐修言笑嘻嘻地看秋晚暄在画卷上设下改良版的拓影咒,又添了一道不知名的术法。 秋晚暄想了想,随口一答:“突发奇想。” 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术法多大开大合,战斗力强悍,而一些便利的小咒术却相对贫瘠,比他上辈子少多了。 还是体系不同吧,不愧是以实力为尊的点家世界啊。 李灵寒颇为赞赏地点头,接过画卷开始研究上面附着的咒术,“小五确实打小就聪明,诶,你那咒语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二人便围着画卷讨论起来。 齐修言见秋晚暄说话时总是不自觉透过窗子瞟向偏殿的方向,又时而若有所思,连衣袖都揉皱了,便微微勾唇,嗨了一声,起身走到一旁的多宝架上,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 -- 第21页 “大师兄就是偏心啊,你这的东西都是宝贝,比我那的强多了。”说时随手翻开一个宝盒,在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里挑挑拣拣。 随后他捡起一只青玉药瓶,「哈!」了一声,“天阶归元膏,送我了吧。” 这个世界的丹药灵器分天地玄黄四阶,天阶是十分难得的,便是大能级的炼丹师也得碰运气。 但在此四阶之外,还有一个仙级,便是如聚灵丹一般能令人脱胎换骨,更是可遇不可求。 秋晚暄听见这句抬起头来,看见那玉瓶被攥在齐修言手里,欲言又止。那是他准备找个机会给夏初染送去的,他这位师兄可真会挑。 可他又不好拒绝,犹豫了好一会才道:“师兄自便。”同时心说算了,回头再去药堂领一只吧,只是这药金贵,不知药堂近日炼出来没有。 齐修言见他那复杂的神色,忍不住想笑,便存着逗他的心思将药瓶往袖里一塞,挥了挥袖,不客气地道:“走了!” 秋晚暄见儒尊就这么走了,微微叹气,心道算了。 此时李灵寒习得了新奇的咒语,也心满意足地道了别,后脚踏出门去。可刚走到门外,却见儒尊的身影并未向外去,而是拐了个弯,往偏殿去了。 “你去哪?” 儒尊头也不回,摆了摆手,“帮小五个忙,外头等我。” 李灵寒一脸莫名,却未作深想,毕竟齐修言生来古灵精怪,谁也弄不清那家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于是耸了耸肩,往大门外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是的,师尊他画风不一样——啦啦啦; 不要逼我拉毛球出来卖萌,撒泼打滚求一键三连啦—— 感谢小天使盛世云烟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52932019灌溉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师明霁灌溉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桔子子灌溉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塔塔灌溉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送药 既要送药,又不能暴露自己,怪麻烦的。 明堂清净,只有秋晚暄一人居住,故而偏殿陈设简单,只有书案,置物架等,并无床榻。 夏初染无所谓,随便找了块空处盘膝而坐。 他小心褪下外氅,找了件干净的里衣换上,瞥见落在地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衫,俊气的眉眼都揪了起来。 他没顾上处理伤口,倒是先施了洁净术将衣衫洗干净,仔细查看再无一点血迹后,又整齐地叠好,放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盯着看了许久。 方才他听得虽不真切,但关键词却都听见了。 灵力滞涩意味着很可能关键时刻护盾根本撑不起来,届时便是直接被击中,可秋晚暄还是替他挡下了禹青易的那一击。 何时起这个对他不闻不问的师尊竟然会舍身相救了? 一方面要罚他,一方面又在戒鞭上做手脚,事后又别别扭扭地心口不一。 如果儒尊没来,那个人真会让他回弟子寮养伤吗?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回想起从前这位「师尊」的苛责,与如今这自相矛盾的态度大相径庭,若不是方才两位尊上都没有发现异常,他真要觉得此人被夺舍了。 想到这他「嗤」地发出一声气音,自以为是不屑地发笑,却没发现自己的一侧唇角正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他不再去想这令人有些头疼的问题,只是简单地用伤药止血,随后便运功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落在面前,他张开眼见是一只药瓶,儒尊正站在门外,轻快地道:“给你的。” 他捡起灵药,正欲道谢,可抬头却见对方已经走了,自己连开口都没来得及。 儒尊人好,是宗门上下皆知的事,弟子们都爱围着他打转,除却嘴碎了些,时常口无遮拦令人下不来台,对待弟子们总是平易近人。 相比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世尊,常年不见人影的医尊,以及虽在宗门却令人闻风丧胆的律尊与剑尊两位活阎王,这位儒尊算是宗门内的一股清流。 他垂下眼,看见瓶身刻着「归元膏」,震惊得瞳仁一颤。 儒尊大方到对别人的徒弟也出手就是天阶丹药,也好过头了吧? * 毛球见客人走了,憋了许久的气终于叫嚣起来,“你干什么了?三十戒鞭下去那小子可不是现在这样。” 秋晚暄揉了揉太阳穴,见毛球气到马杀鸡都不要了,气鼓鼓地前爪支地冲他喵呜乱叫,无奈道:“急什么?我保证到天极塔时一定让剧情顺利走完。” 毛球斜眼瞥他,“我怎么就不信呢?” 秋晚暄耐心地跟它解释,“不就是觉醒吗?我可以在塔内幻境里动手脚,精神虐待不比肉体折磨强多了?届时主角觉醒后叛逃一气呵成,事半功倍。” 毛球闻言终于有些犹豫,秋晚暄见其松动,一把将猫捞进怀里上下其手。 “唔..你可别..骗我..”毛球舒服得呼噜呼噜直喘气。 “当然,你要相信我比你还希望这小子叛出师门滚得远远的。” 这话毛球确信无疑,于是终于放松下来,懒洋洋地享受按摩服务,“那我就..信你一回。” 忽悠..不是,伺候好了毛球,秋晚暄想着去药堂看看,便将已经舒服到熟睡过去的大胖猫放在榻上,起身往门外去。 -- 第22页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却绕到了通往偏殿的回廊,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快到门外了。 他脚步一顿,心说跑来这做什么? 可来都来了,不如看看那小子伤怎么样,他不想自己被发现,便掐了个瞳术,遥遥透过半遮掩的窗子,看见夏初染正在上药。 视线下移,地上放着一只玉瓶,正是方才被齐修言讨去的那只。 他眸光发亮,心说太好了,有人替他把他想干的事情做了,他终于不用绞尽脑汁想怎么变着法隐晦地给那小子送药。 既要送药,又不能暴露自己,怪麻烦的。 现在这事算到了儒尊头上,与他无关。 想到这他心情舒畅地转身而去。 殿内夏初染忽然间像是闻见了什么,蹙眉嗅了嗅,隐约闻见一股熟悉的幽兰气息。 一直以来他都对气味不敏感,可自从常常闻见秋晚暄身上的气息后,就像是被打下了烙印一般,轻易就能捕捉到这特殊的香气。 他下意识地起身追至门边,正看见回廊处一角白色的衣摆一闪而过,于是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 罚刑台上发生的事传遍了宗门。 剑尊不仅当场揪出陷害夏初染的幕后之人,明正典刑,还目光如炬,发现了背后隐藏的魔界势力,令人不得不对其足智多谋和雷霆手段折服。 对待自家徒弟虽严厉,但对陷害徒弟的人也绝不心慈手软。 “听说才十鞭江宁就晕过去了,最后是被人抬回寮舍的。” “还是夏师兄强啊,十五鞭下去还能走回明堂。” “肯定是剑尊大人手下留情了!” 有女弟子发出艳羡声,“你们看见了吗,尊上还给夏师兄披了件外氅。” “我也需要尊上的衣裳贴贴。” “真没出息,我就不一样了,我要贴尊上本人。” 还有人嗷嗷直叫,一脸花痴,“啊..尊上哪哪都好看,连施咒都那么好看。” 弟子们胆子也越发大了,从偷瞄逐渐升级,现在都敢围在明堂外守株待兔了。 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眼见院门大开,纷纷翘首以盼,却看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 一众弟子以为能看见秋晚暄,先是一阵激动,随后就看见律尊板着一张脸,“都围在这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弟子们一个个失望得垂头丧气,又在律尊面前大气不敢出,依依不舍地缓慢后撤。 儒尊后脚走了出来,一脸笑盈盈地道:“他们又没犯错,你凶什么?” 有了儒尊撑腰,众人仿佛来了主心骨,有胆子大些的弟子嬉皮笑脸地围了过去。 齐修言举着扇柄逐个轻敲围在跟前的几名弟子额顶,“等小五是吧?”他说时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别急,他很快就出来。” 见弟子们双眼放光,他又使坏似地怂恿道:“你们剑尊就是心口不一,那词叫什么来着..傲娇。没事儿,你们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他肯定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真的?”弟子们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我一把年纪还能骗你们几个小鬼?” “你这是做什么?助纣为虐。”律尊颇为不满,拉起齐修言就走。 “喂!你这用词也太严重了吧,我这叫助人为乐。” 随着二人远去,争论声被一阵风吹散在长长的白玉石阶。 * 于是待到秋晚暄走出门外时,便看见原本安静的明堂外一时变得异常热闹。 见了他来,弟子们又怯怯地往后缩,多数人还是怕他,涨红了脸逃也似地躲远了,有人缩在石阶两侧的石灯笼后头往处瞧。亦有胆子大的信了儒尊的话,依然站在人群前面冲他嘿嘿傻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地行礼。 “何事?”秋晚暄有些莫名,但还是保持着冷峻的模样。 但他不知道的是,凭他那张脸,再怎么冷峻也只不过是从绝世美人变成了冰山美人,只会让人见了心头更痒。 “没什么,”有人急中生智,脱口而出道:“我们想看看夏师兄。” 秋晚暄挑了挑眉,心说夏初染人缘还挺好,于是点点头,“准了,去吧。”说完抬步便走。 可走出不远就发觉了不对劲,他回过头来,便见有弟子远远地跟着,见他回头又立刻掉头装模作样地往回走。 他不明所以,可面对青春期小鬼的行为他懒得多想,便摇摇头自顾往藏典阁去了。 待他走远,才有弟子激动地惊呼,“儒尊大人诚不欺我!” “剑尊大人果然一点也不凶!” 消息有如插了翅膀一般顷刻间传遍宗门各个角落。 秋晚暄不知道自己「活阎王」的名头一朝不保,一脚踏入藏典阁时,便吃了一惊。 他从前以为藏典阁是个清净的地方,一般只有修行特别刻苦或喜欢钻研理论典籍的弟子才会常来,可如今一看,根本不是这样嘛! 一层只不过是些基础功法,便挤满了人,所有空地都被站满了。 见了他来,弟子们恭敬地唤他「尊上」,他点点头,便穿过人群随着司籍长老的引领往楼上去。 令他诧异的是,几乎每一层都人满为患,弟子们见了他不仅彬彬有礼,还人人都手握卷轴、玉简或灵器,看起来都是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 -- 第23页 他心头又是欣慰又是激动,笃实好学,谦恭有礼,如此优良的学风,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宗门吗? 他心情舒畅,连带着气场都温和了几分,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冰川化成了一湾春水,还时不时冲对他行礼的弟子颔首,又逐层拾级而上。 就在他远去时,有弟子激动地低声惊呼,“尊上冲我点头了!” “他刚刚跟我擦肩而过,啊,我要死了!”说这话的人激动得快晕过去。 直到第六层秋晚暄才停下。 夏初染之前誊默的功法他都已了然,从这一层开始,便是都是高阶功法了。 只有少数人能停留在这一层,于是之前一直尾随却只能止步五层之人含恨看向楼上,握紧了拳头认真地道:“我一定要好好修行,再上一层!” 见秋晚暄似乎是要止步于此,司籍长老便佯作要驱赶弟子,给剑尊大人腾出清净空间。 秋晚暄瞥一眼众人,俱是一幅不舍的模样。 孩子们如此好学,他怎能剥夺他人学习的机会?于是秋晚暄冷脸拦住了司籍长老,“他们学他们的,不必顾忌我。”说完便一头钻进了书海里。 他看书看得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众弟子们纷纷投来兴奋与灼热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夏同学提问:有人一面想要给我送药,一面又藏着掖着拐弯抹角,说明什么? 第12章 师尊 弟子,特来谢过师尊。 秋晚暄本想着先将功法都快速记下,待回到明堂再好好照着修炼,但他有上辈子的理论知识打底,又对本方世界的道术原理推了个八九不离十,便很快融会贯通,不过几日功夫,已将第六层的功法悉数掌握了,再往上便是只有长老才能踏足的区域。 且因他如饥似渴地攫取知识,连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场也都忘记,令到周围弟子们越靠越近。 秋晚暄放下一卷功法,抬眼便见一人堆起笑脸看他。 “尊上也看这一层的功法吗?”那人挑了个话头,围观者见其竟然敢搭讪,低声惊呼,原本装作安静看书的模样也装不下去了,纷纷眺了过来。 秋晚暄瞳仁动了一下,波澜不惊道:“温故知新。” 那人见他竟然认真回答自己,仿佛得了鼓舞,又怯怯道:“弟子对破虚剑诀仍有不解之处,能否请您..” 秋晚暄点点头,“讲。” 对方激动不已,几乎是用颤音将问题抛出,秋晚暄微一思忖,很快便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于是不紧不慢地讲解起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者瞪大了眼,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剑尊讲解功法! 在场弟子纷纷竖起耳朵聆听,不过寥寥几句,便将晦涩难懂的心诀拆解得透彻明晰,浅显易懂。 发问之人眸光发亮,连声道谢,心头激动得几欲昏厥,尊上竟然耐心跟我说话,死而无憾! 周围弟子不断向其投来艳羡的目光。于是不过片刻功夫,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尊上,我也有问题!” “我也是!” 眼见越来越多弟子捧着玉简围过来,秋晚暄先是微愣,随后又是一阵心情激荡,多么好学的孩子们啊,万象宗的风气真是太好了! 于是不过几日的功夫,整座宗门忽然刮起了一阵学风,弟子们个个一有空就往藏典阁钻。 而秋晚暄好久没有这样好好教学,一时间上了瘾,在做完当日的功课之后还会抽时间逐层解答弟子们的问题。 于是宗门上下便传言剑尊大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不仅不赶走弟子独占一层,还会耐心讲解疑问,来者不拒。谁说他是「活阎王」?起这外号的一定没见过尊上的真面目! * 另一边夏初染的伤势早已好了七七八八,归元膏效力超出他的想象,但为了不看起来好得过快引人猜忌,徒增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选择在偏殿闭门谢客。 直至十日后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走出明堂。 多日不见秋晚暄,也不知那个人在忙什么,夏初染莫名想到对方,这么多天没来看过他一眼,不由有些烦躁。 他本想找守殿弟子打听秋晚暄的去向,可刚走到门外便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没事找那个人做什么?找罪受么? 虽如此想,可脚步已经走到了明堂外。 守殿弟子见他出现,纷纷簇拥过来,“夏师兄,你好些了?” 夏初染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好得真快,我们本想去看你,可你闭门谢客,只好把东西放你门外了,你都看见了吧?” 夏初染点点头,又取出一摞瓶瓶罐罐,“我有药,你们平日里份例不多,伤药又紧俏,自己留着用吧。” 对方见那些药都原封未动,哎了一声,“你客气什么呀?” 此时有眼尖的弟子一眼看见了一只玉瓶与众不同,还是拆封的,便捡起一看,“哇!难怪夏师兄看不上我们的药呢。” “嚯,归元膏!” “尊上对你可真好。” 夏初染蹙眉,“这是儒尊给的。” 有弟子嘁了一声,嘲笑道:“这玉瓶分明是明堂的制式。”说时翻过瓶底,指着上头浅浅的刻字,“喏,这不写着吗?” 夏初染诧异地随对方的手指看向瓶底,赫然是一个「明」字。 -- 第24页 他自是知晓五尊使用的东西都是不同的,各堂器具服制等都有各自的制式,但他一直没有在明堂待过,便没见过明堂专属的药瓶长什么样。 若是儒尊拿自己的药给他,瓶底应该刻着经堂的「经」字。 所以这瓶归元膏是秋晚暄的。 众人见他愣怔,都面面相觑,良久才听见他开口,“尊上在何处?” “近日都在藏典阁,听说他每日都在那讲学呢,可惜我们几个要执勤,不然..” 弟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夏初染将药瓶往他手中一塞,丢下一句:“东西你们留着,谢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夏初染踏入藏典阁时便微微吃了一惊。 他常来这里,自然知道此处平日里是什么样。比起往常的冷清,眼前的情况可以说是热闹得过分。 从进门起便排着井然有序的队伍一路蜿蜒至重重叠叠的书架深处,而队伍尽头高阶的几案旁亦围满了人。 弟子们都是一副激动欣喜的模样,而重重人影间,夏初染一眼看见了高阶上那个墨发披散的人影,面前的几案上还懒洋洋地趴着一只白猫,似乎正睡得香甜。 秋晚暄手持玉简,正与身旁的弟子说着什么。其面容淡然,神色温和,与平日里对待他的模样判若两人。 夏初染心头莫名泛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他这个亲传弟子都从未得过「师尊」的教导,在秋晚暄眼里还不如外人。 他升起在这个念头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自觉划入了「明堂」的范畴,旁的弟子都是「外人」。 他试图往前,便见有人头也不回地拦他,“排队啊。” “什么排队?” 那人还是不回头,注意力全在前方秋晚暄身上,“向尊上提问要排队,一人一个问题。”那人说时扭过头来,“你不知道..” 话音未落那人忽然改口,“夏师兄!” 人们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望了过来。 “你这便好了?” 夏初染点点头。 这一下激起一阵喧哗,“江宁还趴着呢,十日了都没能下榻,夏师兄你也太强了吧。”有人一面说着一面不自觉按了按夏初染的肩头,有些不可置信。 有人窃窃私语,“莫不是尊上真的放水了?” 人们议论着,队伍尽头的几案旁,秋晚暄听见这动静,将手中讲解的玉简一放,抬起头来,视线穿过层层人群遥遥落在少年身上。 他想当然认为夏初染是来修习的,毕竟原著不止一次描写过这孩子的勤勉。 于是他观望了一下四周,发现藏典阁已经被占得满满当当,连阶梯上都站满了人,便想着依着这小子的性子,见了人多应该马上就会走,于是便没在意,视线又转回了身旁弟子身上,打算继续方才的讲解。 却见夏初染的目光远远投了过来,故意抬高了音量道:“幸得师尊赐予灵药,效力显著,才令弟子霍然而愈。” 听见这一句,众人啧啧称叹。 有人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谁说剑尊大人对徒弟苛刻,这分明是爱惜有加好吗!” “呜呜呜,尊上还收徒吗?” “一个徒弟哪够?尊上看看我,我勤勉好学,资质不凡,德才兼备。” “你要脸吗?尊上看我,我家境殷实,叫得出名的天灵地宝,我都能给尊上找来。” “嘁,尊上缺你那点东西吗?” 夏初染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一股酸气,非要当众说出师尊赐药这样的话来,本是有些悔意,但听见这几句,却又升起烦躁来,偏要看看秋晚暄的反应。 众人议论声越来越大,焦点都放在了拜师上。 只有秋晚暄愣了。 不仅愣了,还面色铁青。 围着他的弟子们终于感受到从其身上释放出来的久违的寒冰气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议论声戛然而止。 仿佛这几日的和蔼都是错觉,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人们这才找回了些许昔日害怕剑尊的胆战心惊来。 一旁的毛球也噌地一下弹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发出喵呜声,“那小子刚才喊你什么?” “师尊!他喊你师尊!他怎么改口了?原著没这出啊!” 毛球快疯了,在几案上撒泼打滚。 秋晚暄秀长娟丽的眉宇紧紧蹙起,心头一沉,脑海飞快地运转起来—— 他干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干吧! 刻薄人设他演了,该罚的罚了,该打的鞭子也打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承认他这个师尊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儒尊送的那瓶药搞错了,这小子吃错药了? 场面因他释放的气息霎时安静,人们对剑尊大人没来由的怒意摸不着头脑,都面面相觑。 只有夏初染穿过人群一步步向高阶迈去,他鹰隼般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一切,立即发现了秋晚暄隐藏在冷然脸色下的慌乱。 为什么这个人要慌? 是因为他说中了对方隐瞒的送药之事,还是因为那一句师尊? 夏初染心头那些酸涩与遭遇忽地被强烈的好奇心充斥取代。 这个人有秘密,越发令他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少年缓缓勾起一侧唇角,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阁内响起:“弟子,特来谢过师尊。” -- 第25页 作者有话说: 师尊表示他很慌,头顶师尊buff突然就加重了呢。 毛球抓狂:都怪你!! 夏初染:微笑jpg 第13章 考教 秋晚暄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远在天边的七刹城地宫内。 由暗金藤蔓交织而成的巨大恢弘高座上,华贵男子慵懒地睁开一双猩红的眼睛,睨向从大殿们外一路急急走来的属下,至高阶前时单膝跪下捧上一幅卷轴。 “熬死了几只青隼,加急送回的,已经验过了。” 男子伸出手指一勾,那卷轴便嗖地跃过数层阶梯落入他掌心。 卷轴接缝处落着封印,男子并未施咒,而是眺一眼来人道:“听说他们惩处了一名弟子?” 来人颔首,“是其中一条线,不过无妨,在那弟子暴露前已有人得手了。” 红瞳男子这才嗯了一声,打了个响指,那画卷便哗啦一声凌空在他面前展开。 一个白衫人影赫然在画卷前浮现,眉目如画,眼尾微红,身姿如九天谪仙。 等身高的立体影像是如此真切,仿佛真人立在面前。 男子目光霎时锐利起来,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却在他倾身向前的一瞬,听得轻微地一声「砰」! 白衫人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虎张牙舞爪地从画卷一跃而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 男子吃了一惊,惊恐后撤的同时眼疾手快一掌挥去,同时阶下人高呼一声「尊主」,同时箭步上前。 疾光闪过,白虎应声化作烟尘散去。 男子面露震惊之色,尚未反应过来,便又听见从画卷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殷胄!我就知道是你。” 儒尊的面容从中显现,“想打小五的主意,告诉你,没门!你刚才的丑态我可都摄下了,你要是敢对小五不利,我就昭示五界,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殷胄也会害怕!” 说完还做了张鬼脸,不等错愕中的红瞳男子答话,儒尊的面容便消失了。 魔尊殷胄愣了片刻,忽然间勾起唇角,发出噗嗤的一声,随后便在属下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笑得双肩颤抖,最后演变为响彻大殿的大笑。 属下被这豪气干云的笑声中携带的威压震慑得浑身僵硬,冷汗涔涔。 殷胄笑了许久,才忽然止歇,锐利的眸光忽然扫向跪在脚下,面露惊恐的属下,声音阴恻恻地道:“不好笑吗?” 属下浑身一滞,眼珠子快速转动,忐忑道:“好..好笑..” 他大气不敢喘,连头也不敢抬,只感觉刀锋般的目光锁定了自己,一颗汗水沿着额发滚落在地。 不过一息之间,他却感到时间犹如无尽般漫长,终于在他越跳越快的心跳声中,感到那束目光移开了。 随后他的视线里便是沉重的衣氅下摆拖曳着逐层掠过阶梯,那令人胆寒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好久没离开七刹城了,随本尊四处逛逛吧。” “是。”属下终于长出口气,拭去额汗后起身跟上那黑邃的背影,与魔尊一前一后地消失在大殿里。 * 藏典阁弟子们都望向高阶,离远些的尚未感受到秋晚暄释放的森冷气,便大着胆子议论。 有人似乎是才听出来异样,便咦了一声,“夏师兄何时起改口唤师尊了?” “剑尊大人长得好看,又宽以待人,还处处护着自家弟子,有这么好的师尊不认才是傻子吧。” 修士五感明锐,距离虽远,可议论声还是悉数落入了夏初染的耳朵里,他眉心蹙紧,这是骂他过去是傻子? 秋晚暄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冷声道:“你弄错了吧,我何时给过你灵药?”同时心道什么情况?分明是儒尊要做好人,怎么这事又算到他头上了? 却听夏初染漠然地哦了一声,“没有吗?” 秋晚暄有点忐忑,心中盘算要是这件事被这小子认定了是他干的,自己得干多少件坏事才能拉回刻薄值。 他思绪飞快,已经从罚几部经过渡到找茬当众责骂,安排这小子去外门干苦力了。 见他瞳仁微不可查地颤抖着,像是在快速思索什么,夏初染微微眯眼,眸光犀利闪过,“那许是弟子弄错了吧。” 秋晚暄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接斥责的话,忽然急急地住了口。 所以这小子是信了他了? 脑海中闯入毛球的声音,“我有很不祥的预感,主角对师父一职有心理阴影,这辈子可从来没认谁做过师尊的啊。你赶紧圆回来!” 秋晚暄的眉宇揪成了一团,斜睨一眼毛球,心说这可不行,得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让他认清现状。 师尊是可以随便认的吗? 他清了清嗓子,把手中玉简往案上轻轻一丢,“你既来了,正好,他们的问题你来回答。” 排在队首的弟子看一眼秋晚暄又看一眼夏初染,最终不情不愿地将原本要问剑尊大人的问题又对夏初染复述了一遍。 哪知夏初染对答如流,接连几个弟子都没能难倒他。 众人一面心头唏嘘,一面想着谁能难倒这家伙好让他们能继续请教尊上呢? 秋晚暄也不动声色地微微蹙了下眉,随后眼神微微一动,指着一名弟子道:“说你的问题。” 那人上前:“是尊上。”随后又对夏初染道:“我主修太极元气,照理说,相较修习剑意为主的师兄弟们,凝气更快,基础也更为扎实,我自觉如今体内灵气充盈,可却一直停滞在练气大圆满,始终无法突破至筑基,这是为何?还请夏师兄指教。” -- 第26页 凭秋晚暄对原著的了解,以及从方才的对答来看,他判断夏初染主修剑意,且擅长战斗实践,故而他故意挑了这名弟子的问题抛出,明显超出夏初染擅长的范畴。 其实秋晚暄方才用灵识探过这名弟子,心中已有答案。此人看起来凝气圆满,但要细心才能发现,其因急于求成,贪功冒进,导致体内灵气杂乱,相互冲撞消耗。最终将导致灵流滞涩,如停滞的江河,既无法突破,亦无法调动灵力。 但这点异样,若非经验丰富的医修,或者修为高深能操纵灵识探入对方体内,根本看不出来。 解决办法也不难,但需修为高者为其梳理灵脉,逐渐排出杂乱灵气,费时费力罢了。 他知道以夏初染的年纪与修为,定无这等慧眼,便想着等他答不上来,再当众言语刺激几句,让这小子看清他的真面目,必不会再胡乱喊「师尊」。 秋晚暄面色淡然,已经在心里想好并编排了一番恶毒师尊的台词,却听见夏初染道:“若确实圆满却不曾进境,便是体内灵气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自然无法突破。” 秋晚暄挑眉,虽思路不同,结论倒是大差不差,该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弟子闻言眸光发亮,“那请问夏师兄可有解决之道?” 秋晚暄想着凭夏初染如今的修为怕是做不到梳理经脉这种事,于是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端起几案上的茶盏往唇边送。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少年。 夏初染看一眼秋晚暄,见其正眉宇舒展地品茶,于是神情自若道:“若是茶凉了,就算茶盏再满,也喝不得,不如倒了。” 秋晚暄被刚入口的清茶轻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后诧异地望向夏初染,周围弟子们发出哗然声。 “这意思是..”那名弟子不可思议地道:“要我散气?” 夏初染这才将视线从仙人身上移开,看向那名弟子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反之亦然。” “所谓物极必反,你有炼气大圆满的修为基础,便是散尽灵气,也很快就能重新凝聚,届时灵脉焕然一新,自然再无障碍。” 秋晚暄眸光一亮,是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 而且不用假手他人,靠自己就能解决问题,虽然冒险,但修士若连这点魄力都没有,日后漫漫修行之路更是寸步难行。 秋晚暄心情一时有些激动,看向夏初染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欣喜。 好久没有遇见这样的好苗子了,另辟蹊径,才思敏捷,他不由得升起了惜才的心思来。 那名弟子面露恍然,但毕竟做法太过极端,散气重凝几乎等于重新修炼,虽然有底子在,但到底还是冒进了些。于是犹豫不止,扭头望向秋晚暄道:“不知尊上以为此法如何?” 此时的秋晚暄已经把要给徒弟下马威什么的心思完全抛诸脑后,只点点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夏初染闻言不由瞳仁收缩了一下,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师长的真心肯定,竟没来由心跳都漏了半拍。 得到了剑尊的回答,那名弟子便平添了信心,欣然对夏初染抱拳道:“多谢师兄指点。”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毛球的声音突兀地传入秋晚暄脑海,“这就是你的办法?你这是在夸他啊!” 大肥猫打着滚撒泼,俨然是一幅抓狂的模样。 秋晚暄被拉回些许神志,一面被毛球催促,一面又当真犯起了教学瘾来,好久没有遇到这种资质的学生,倒激起了他考教的心思。 他正欲开口,抬眼却对上夏初染一双眼睛,从前那双眼里写满了倔强,不满,甚至对他的厌恶。可现在,他甚至从少年的眼中看出一丝和煦来。 秋晚暄忽然升起一点不详的预感。 糟糕。 作者有话说: 秋:徒弟越虐越不对劲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辩答 学霸的世界恐怖如斯! 秋晚暄捏了捏拳,告诉自己镇定,随后整理了神色道:“我问你,本派祖师以灵虚剑意、太极元气入道,可为何后辈们却往往单修一门?” 几乎没有停顿,夏初染立即答道:“身未动意先行,祖师早已窥得大道至理,再行修炼不过水到渠成,自然融会贯通。而我辈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舍本逐末,往往断章取意,是以只修一门便已耗尽心力,困难重重。” “若要二法同修,该当如何?” “需知大道至简,殊途同归,无论是灵虚剑意亦或太极元气,皆由道法自然演化而来,追本溯源,方为立足之本。” 秋晚暄瞳仁一颤,太通透了! 方才心头升起的那一点惶恐异样,被抑制不住激动心情一扫而空,他四指微微曲起轻捏成拳,又加快了语速,“你既说追本溯源,何为本?” “立身为本。” “何为源?” “先天一炁为源。” 二人对话的速度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弟子们几乎跟不上他们的思维,只脑袋跟拨浪鼓似地在二人身上应声来回扫视。 太可怕了,原来要当剑尊大人的徒弟,竟要能回答上来这种级别的问题吗?那些立志成为剑尊亲传弟子的人们心头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 第27页 二人没有停下,依然连珠炮似地一问一答。 “本源如何为你所用?” “以意入道,以炁化形。” 忽略了一旁毛球暴躁的嗷嗷叫声,秋晚暄一时激动拍案而起。 这动作颇大,令在场众人都是一愣,看见夏初染有些诧异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按捺下澎湃心潮。 好久没有这么酣畅了。 听夏初染的回答仿佛听见另一个自己的心声,这种宛如照镜子般的感觉令他浑身战栗不已。 他深吸口气,终于缓和了语气,最后抛出一个连他也暂无答案的问题—— “二法如何融为一体,令天下之人不论资质偏好,皆可修行?” 他没有指望回答,这句是在问夏初染,也是在问他自己。 众人万万没想到师徒间的考教竟然能拔高到这种程度,万象宗数千年来无人可解的问题,竟然成了这一对师徒的思考方向。 这课题太难了啊!围观者心里咆哮着:我再也不敢肖想进明堂了,太可怕了,我要回外门! 夏初染果然愣住了,望着秋晚暄数息后才不无遗憾地道:“弟子..眼下无解。” 说的是「眼下」,那便意味着一个刚刚迈入金丹期的少年,便已有志向,有魄力,更有信心解决这个亘古难题。 秋晚暄长长地闭眼,拳头都捏紧了,手心里全是汗,他垂着首,良久才声音有些暗哑地道:“那便罚你,关阁后收拾藏典阁暗藏的玉精和墨精,落下一只,明日拿你是问。” 夏初染方才还有些激动的眸光霎时收敛,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咬牙应道:“是。” 随后,秋晚暄便在已经成呆滞状态的众人眼中拂袖而去。 良久才有弟子讷讷道:“我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要拜剑尊大人为师?” 答不出这种级别的问题都要受罚,这还是人吗?难怪都说剑尊大人对徒弟苛刻,这是每日都要挨罚的节奏啊! “我也再不敢提了..” 还有人呆呆看着仍矗立原地的夏初染,“这就是明堂的水准吗?” 学霸的世界恐怖如斯! 人们被方才激烈的问答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无人发现在藏典阁门外,一个青衫人淡下目光,哗啦一声张开玉扇扇了两下,颇为欣喜地含笑道:“感觉我这儒尊的名头要不保了呢。” * 明堂内。 毛球堵着一股气,僵硬地撑着前肢挡住秋晚暄的手臂,阻止对方试图挠它的脖颈。 “就罚搞卫生?啊?!” 秋晚暄薄唇轻轻勾了一下,“你也知道那些精灵有多麻烦吧?” 藏殿阁矗立数千年,里头不是玉简就是书卷,长年下来便滋生了无数如书虫般的精灵,不仅蚕食典籍,还时不时在弟子们修习时跑出来捣乱,虽未开灵智,却十足的烦人。 多年来司籍长老总要定期派弟子前来收拾,把捉住的精灵丢到宗门辖内的灵山里去。而门内弟子们最怕的就是被安排这种活。 那些玉精总是叽叽喳喳,上蹿下跳,难捉得很,墨精更是一打照面就喷人一脸黑炭。 往往不消几个时辰下来,扫洒弟子们就心力交瘁,嚷嚷着打退堂鼓。 而上百弟子打扫一回藏典阁,也不过能维持一个甲子,然后便又是一批新的精灵诞生。 已经几十年没清理过了,那里头藏着多少精灵可想而知。 夏初染一个人一个晚上就要打扫干净,根本不可能。 毛球气鼓鼓的两腮这才松弛下来,却又狐疑地看他,“届时他完不成任务你又要罚他什么,别告诉我又跟挠痒痒似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秋晚暄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潜意识里他就没想真罚夏初染,方才也不过急中生智随口一说,而且他提打扫藏典阁的要求也是藏着一点私心。 本来弟子们该按照修为等级进入各层翻看典籍,几乎不允许越级修行,以免冒进适得其反。 但他认为以夏初染的资质与心性,再上两层也不是问题。 让他打扫藏典阁,除了顶层被锁着的功法以外,都可以借扫洒之名随意翻看,但看那孩子能不能领会他的用意了。 至于完不成要怎么罚.. 秋晚暄忽然感到很头疼。 此时毛球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瞪起了铜铃般的眼睛,“不行,得去看着他。”它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崩剧情搞怕了,“万一他完成了,或者又出了别的岔子呢?” 主角面对难题时爆发的BUFF是不容小觑的! 秋晚暄被缠得没法子,又想起自己还没把藏典阁顶层的功法看全,便想着算了,不如再去一趟,一面修行一面观察夏初染,以免真出了岔子。 但不知为何,他倒隐约希望出点什么岔子,最好叫他不用面对如何责罚徒弟这种绝世难题。 * 一入夜,藏典阁便热闹起来。 不断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各个角落出现,细碎又尖锐,还有黑色的烟雾拖着长尾在空中飞速穿梭着,在一个个通天书架前来回扫荡,甚至绕过阶梯,在各楼层之间流窜。 秋晚暄盘坐在顶层的落地灯旁,正闭目凝神,连日下来他已将万象宗的镇宗法门都刻进了脑子里,可这些功法太过高深,目前仍难以完全修习,但好在他悟性高,很快便将理论融会贯通,连带着修为也是层层上涨。 -- 第28页 他的修为本就已是元婴境大圆满,如今在功法加持下更是距化神只差临门一脚。 他正内窥紫府,冲击瓶颈,想着进境时得找个机会离开宗门闭关渡劫,否则被发现就不好解释了。 一届大乘,怎么可能还需要渡化神境劫云? 一旁毛球在书架的玉简堆上蹦跶,爪子扑扑几下,便应声掉下几只青玉色的小圆球,唧唧唧地滚作一团,它用毛茸茸的爪子推搡着圆球滚下阁楼,“去去去,都给我下去!” 随后又后爪蹬地,直起上半身,挥舞着爪子冲空中的几团黑雾扑腾,黑雾速度快,在它面前晃悠,蹿过来又蹿过去,忽然噗地一声喷出一团黑烟将整只猫都笼罩在了黑烟里。 毛球呆愣片刻,忽然嗷呜一声满地打滚。 秋晚暄听见这动静终于蹙眉睁眼,正想让毛球安静点,可瞥见它时,话都咽了回去,化作噗嗤一声。 原本的白猫不见了,只剩下一只被染得十分不均匀的奶牛猫,瞪得浑圆的金棕色的猫眼眨了眨,如两颗宝石一般挂在一团黑漆漆的皮毛上。 乍一眼看去,整张猫脸黑得与众不同,独树一帜,与尚幸存几片白毛的猫身与猫尾对比鲜明。 “不许笑!”毛球很不开心,继续驱赶墨精,“快帮我把它们赶下去,给那小子增加难度。” 秋晚暄摇摇头,“多此一举。”光是楼下那些就够夏初染受的了。 但毛球还是锲而不舍,秋晚暄不动,它就自己赶。 于是一只大肥猫在堆满典籍的阁楼里东奔西窜,追着墨精与玉精,在叽叽喳喳的交织声中忙得不亦乐乎。可因为太胖,跑了没几圈它就开始气喘吁吁,四肢啪地一下呈个大字瘫在地上,“累死我了——” 顶楼的精灵被赶得七七八八,此时毛球像是听见了什么,忽然竖起了耳朵,猫耳根子动了动,忽然从地上跳将起来:“那小子来了。” 秋晚暄也感应到了,藏典阁亥时才闭阁,夏初染不给人添麻烦,一直等到众人都散去了才来。 他掐了个法诀,指尖便盈盈凝出一只细小的光点,光点生出两片翅膀,呼扇着飞出阁门,沿着蜿蜒的回廊往楼下去。 光点所过之处,画面同步传至他眼前的一面水银镜里。 片刻之后,镜中出现了一个少年身影。 第15章 青鸾 这金手指怎么还升级了啊?! 秋晚暄相信以夏初染的人缘,肯定有人会提出帮忙,但走进视线里的少年却形单影只。 是了,这孩子倔,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旦有人帮他,他就会十倍百倍地奉还,就像之前对待江宁那般。 所以秋晚暄更加不敢对夏初染表现出明显的善意,一旦被这孩子记在心里就麻烦了。 一层早已热闹非凡,在夏初染进门时便有大量墨精在空中飞舞,玉色的小圆球蹦蹦跳跳地在书架之间蹦跶。 夜晚的墨精尤其大胆,见了夏初染来,便在空中聚成一团,忽地一下飘来,悬停至少年面前。 毛球撑着前肢观看水银镜,挥舞着爪子道:“快呀,喷他一脸!”全然不管自己的毛还是黑色的。 果然话音刚落,空中那团融合成乌云一般的黑雾便吸了口气然后猛然一吹。 夏初染眼疾手快张开一道气劲盾墙,喷出的黑墨与弧形气劲相撞,四散开去,霎时消散无踪。 这时无数玉精也跑了出来,围住夏初染就往他身上蹦,不消数息,少年身上便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圆球。 几颗球停在少年的肩膀,以及后肩,因为太圆,还不住地往下滑,唧唧地使劲往上蹿。 高高束起的发根处及额顶也被白球占据,看起来整个身上都挂满了动来动去的小东西,颇为滑稽。 秋晚暄见状没忍住勾唇一笑,又捞过身旁的白猫,慢条斯理地一面观赏画面,一面施了洁净术给猫毛清洁。 夏初染有些嫌弃地拍打衣衫,把身上的玉精抖落,又将头顶的几只揪下来,睨着眼瞪了一会,召出一张网兜,将几只玉精丢了进去。 但多数玉精溜得快,不等他逮,便用力一滚,溜没影了,空中的墨精看见那网兜也嗖地一声眨眼四散而去。 原本热闹的藏典阁立时又安静下来,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所有的小精灵都藏了个彻底。 秋晚暄见状微微摇头,这样一只只地捉,捉到天亮也收拾不完一层楼。 毛球惬意地躺在秋晚暄怀里,舔起了爪子,“谁说这些东西没开灵智?我看它们玩捉迷藏玩得可溜了,看来这小子有得忙了。” 它正等着看夏初染疲于奔命的笑话,却见少年矗立原地不动了,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像是在思考什么。 随后便见夏初染指尖掐诀,一道咒印在半空中亮起,片刻后,源源不断的细细流光从四面八方的书架中涌来,汇聚于咒印中。 毛球噌地站了起来,紧张道:“他在干什么?” 不好好捉精灵干嘛呢? 可秋晚暄却看明白了,原本平静的眸光亮起,流露出欣喜的光芒。 真是聪慧。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细细的流光是从书架上的玉简与书卷上泛起的肉眼难见的细碎光点汇聚而成。 这些便是精灵们赖以生存的书卷气,夏初染将其汇聚起来,同时在咒印的下方设下一道阵法。 -- 第29页 部好阵后,他便离开阵法走到一旁,抱胸背靠书架观察阵心,隐匿起自己的气息,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未久后,那道咒印便光芒大盛,四处涌来的流光停止了,只剩下空中的咒印化成了一个偌大的光球。 在寂静了许久之后,各个角落终于蠢蠢欲动,不断有精灵探出圆圆的身躯,禁受不住那浓郁的书卷气的诱惑,试探着往那团光芒靠拢。 于是,几只玉精叽叽喳喳地靠近阵中,又有墨精飘了过来,围绕着光团贪恋吸气。 小东西越聚越多,甚至连楼上的精灵们也纷纷聚集而来。 试探的动作演变成放肆的攫取,渐渐地,整个藏典阁的精灵们密密匝匝地聚拢在一起,墨精将光团彻底围绕,如此密集层层叠加的黑雾,令到阵心的光芒一丝也泄不出去。 藏典阁又陷入了黑暗中,与黑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室内不断发出的喧闹声,大量精灵聚集在小小的阵法中央,堆彻起来如小山一般。 夏初染扫视周围,见精灵聚集得差不多了,便微微勾唇,双掌结印,便听嗡地一声,阵墙升起,将所有精灵牢牢锁在阵中。 “啊!”毛球终于看明白了,郁闷地指着水银镜扭头冲秋晚暄道:“他作弊!” 秋晚暄低低地笑了,看着白猫在他面前撒泼打滚,“嗷嗷嗷你快阻止他呀,这样下去不一会他就能把所有精灵都收拾干净了。” 还没等秋晚暄答话,一人一猫便听见从镜中传来的排山倒海的尖锐声响。 这声音令夏初染也大感意外,只见阵中的精灵们不断冲撞阵墙,伴随着疯狂的尖叫声以及冲击阵墙发出的轰隆隆震响,场面有些混乱。 夏初染连忙加强结印,被冲撞得震动不已的阵墙立刻增厚数倍不止。 承受了大量冲击的阵墙稳定下来,可下一秒,便见小精灵转变了策略,不再冲撞,反而首尾相接,紧密地依靠在一起,越聚越紧,渐渐地无数精灵聚集成一个巨大的人形。 旁观的秋晚暄大感不妙,噌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镜中影像。 毛球也不咋呼了,呆呆地看着阵中那个庞然大物,倒吸一口凉气,猫眼里也流露出一丝惧怕来,“那是什么啊..” 夏初染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见那巨人挥拳砸向阵墙。 砰—— 冲击产生的余波连地面都微微地震颤起来。 夏初染亦感到了强烈的危机,一面召剑在手,一面加固阵印。 只是一拳,阵墙便出现了裂缝。 于是巨人再次挥拳,这一次不再停顿,而是加快了速度接二连三地冲撞,发出砰砰砰的撞击声。 这回秋晚暄坐不住了,几乎立刻就要冲下楼去,却被毛球一个跃起将他的去路拦下,“主角不会有事的,你要是现在去了,之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费啦!” 他迟疑了一瞬,便在这一瞬,又听得剧烈的一声:轰—— 他回头看向镜子,只见阵墙霎时坍塌,巨人挥舞的拳头没有停下,直直朝少年挥去! 秋晚暄眸光一凝,眨眼消失在毛球眼前。 他一个闪身瞬移至藏典阁一层,几乎一脚就要冲上阵前时,却感到一阵劲风携带着热浪呼地一声扫荡而来。 定睛一看,少年身前出现一道蓝色的热焰,张开成一道巨大的弧形屏障阻挡了巨人的攻击。 秋晚暄松下口气,是异火。 幸好此时的少年正聚精会神地战斗着,否则扭过头来就会看见秋晚暄正站在阶梯旁,剑已在手。 异火又化成一只巨大的蓝色青鸟与巨人缠斗。 其口中喷出的热焰如炮弹般砸向巨人,其身上七零八落地掉落无数玉精,发出唧唧的声音带着余焰落地化作烟尘,无数黑雾也在攻击中被冲撞出巨人的身体,眨眼四散。 这些精灵毕竟未开灵智,就算数量再多,面对天地之灵的异火也毫无招架之力。 于是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巨人就被消耗殆尽,只余燃烧后的滚滚浓烟充斥此间。 浓烟太强,秋晚暄不由遮住口鼻,强忍下咳嗽的冲动。 此时毛球也赶了下来,怕被夏初染察觉,肉垫小心翼翼地贴地而行,至秋晚暄脚边停下,“看吧,我就说主角会没事的,你急什么?” 秋晚暄无奈嗯了一声。 此时夏初染对异火下了命令,那青鸟便张口将滚滚浓烟悉数吸收入腹。 眼见危机解除,秋晚暄弯腰抱起猫,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顶楼,便在他一脚迈入阁楼,看见镜中景象一瞬间,忽然震惊得瞪大了眼—— 青鸟仰头发出一声鸣叫,随后伸展羽翼光芒大盛。 光芒将藏典阁照耀得如同白昼,夏初染下意识抬臂遮挡视线,光芒久久不散,少年试图召回异火,却发现对方不听使唤了。 未久后光芒终于散去,一个稚嫩又欢快的声音响彻耳际:“咦!我化形了?” 夏初染放下手臂,抬眼便见一个蓝盈盈的孩童漂浮在半空中,不由愣了一下。 那孩童看起来三四岁的模样,通体泛着蓝光,脸蛋肉乎乎的,见了夏初染洋溢起一张笑脸冲了过来,一下子挂在少年身上,蹭着少年的衣襟,“主人!” “你是..”孩童只是半实体状态,所以对方蹭着自己只是摆出动作,并无明显触觉,可夏初染还是僵住不敢动,“异火?” -- 第30页 “我不叫异火!”孩童不满意地道:“我有名字,我叫青鸾。” 毛球已经呆住了,秋晚暄戳了戳它的脑袋道:“原著有这出吗?” “没有。”白猫说时,语气都平了,透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主人!”孩童说时退开了些,在空中转圈,“我脑子里被塞了好多好多功法啊,乱糟糟的,好像方才吸食的那些小精灵的技能就是能隔空读取周遭的文字。” 夏初染瞬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竭力保持平静地试探问道:“所有藏典阁的功法,你都读取了?” 孩童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但是真的好多好多,脑袋都快塞爆了。” 毛球见状翻出一个白眼,几欲晕厥,呆愣了许久才伸出肉乎乎的爪子指着那孩童道:“这金手指怎么还升级了啊?!” 此时青鸾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激动地道:“主人,谁让你来这收拾精灵的呀?那个人怎么知道我能吞食灵兽的灵气与技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毛球闻言狠狠看着秋晚暄,后者无奈摊手,“我真不知道。” 此时的夏初染像是心有灵犀般也略作思忖道:“我想他大概也不是有意的。” 毕竟他身负异火这件事无人知.. 他刚想到这便忽然瞳仁震颤了一下,那个人知道! 作者有话说: 我的青鸾小可爱上场啦—— 介绍一下:它很可爱的——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梳发 一心想要把徒弟往外推,结果徒弟倒是越发亲近他了。 此前千机门禹青易构陷夏初染使用暗器,就是为了验证他体内的异火,只不过被他以玄凤妖丹遮掩过去了。 而秋晚暄之后更是以诘问鸣雷来逼他的异火现身,只不过他撑过了诘问,并没有露出破绽。 所以,那个人并没有被妖丹一叶障目,而是明知他体内的就是异火,故意让他来这里.. 为什么? 少年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口,秋晚暄便将他的话作为佐证对毛球道:“你看,我也不是故意的。” 虽如此说,秋晚暄心中却莫名有些高兴,那孩子没有借职务之便偷窥功法,可这些功法却自动收入了异火的脑海里,而契灵居住主人紫府,与识海相连,将来这些功法都可以被夏初染任意取用。 倒不用他想法子给夏初染开小灶了。 难得这么好的苗子,不好好教导委实可惜。 秋晚暄几乎是完全把剧情任务抛诸脑后,只有毛球将肥胖的身躯一摊,在地上摊成了一张圆饼,有气无力地道:“我不管了,我再也不管了,我要回家!” 他有些想笑,却还是忍住了,蹲下来戳了戳猫饼,“不过是异火升级了而已,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毛球噌地一下弹了起来,“我有强烈的预感,剧情即将如脱缰的野马一去不返,先是主角改口叫你师尊,现在异火又生了灵智。要知道识海中存在一个有灵智的背后灵,再要主角迷失幻境可就难了,异火随时可以把主角的神志拉回来。” “你之前说要依靠天极塔幻境迫使主角觉醒,之后挖了主角的龙骨令其叛出师门一次性走完剧情,可是现在异火有灵智,你还怎么完成任务?” 秋晚暄没说他压根没想真挖主角的骨头,他想的是让主角觉醒后利用其妖族身份为借口,将其逐出师门,一样可以完成剧情。 但他还是看了一眼毛球,试探道:“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怎样?” 毛球炸毛了。 “剧情圆不上,整个世界都可能会崩塌的!” “这么严重啊。”秋晚暄说时,语气还是轻飘飘的。 “当然!”毛球瞪圆了眼,心说一定要把后果说得很严重,不然它就要指挥不动这个家伙了! 再说除了世界崩塌,如果完不成任务,它作为系统可是要被扣分的! 秋晚暄这才点点头,“好吧。” 为了这个他喜欢的世界不崩塌,就再努力一些吧。 他望向镜面,发现夏初染已经离开了,于是将猫抱起,顺了顺炸起的猫毛道:“我会让夏初染觉醒后叛出师门的,他不走,我就赶他走。” 要主角觉醒,不一定非得依靠幻境。 他说完,便张开缩地成寸,一脚踏入阵盘,消失在了夜色里。 * 夏初染回到明堂时天已经快亮了,脑海中不断传来青鸾的说话声,吵得他有些头疼。 那孩子仿佛是刚刚习得语言,便新奇地一刻不停。 他揉了揉太阳穴,“停,让我清静一会。” “哦。”青鸾委委屈屈应了一声,随后又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雀跃道:“这附近有人看书诶,好有趣的样子,我去看看!” 孩童化作一道光,嗖地一声穿过重重殿顶,消失于夜空。 夏初染终于获得清净,便回忆起最近的一系列事件来—— 从千机门开始,秋晚暄就仿佛被夺舍了一般,先是灵脉滞涩的情况下,还舍身为他挡下一击,又在罚刑台表面责打他,实际给戒鞭动手脚,事后还假手他人给他送药,现在又是借口责罚他,实际让他获得了宗门所有功法秘籍。 回想起来,似乎此人的每一步行为都是在帮他,为什么? -- 第31页 既要帮他,又为什么要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还故作严厉呢? 他短暂的生命中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矛盾体,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回忆起自己喊对方师尊时,秋晚暄那副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惊涛骇浪的眼神,好像对这个称谓很是不喜。 少年想到这勾了勾唇,莫名地想再看一看那副表情,实在有趣。 天刚亮时,他便去了主殿复命。 他的视线是垂向地面,待察觉秋晚暄从寝卧走出时,先是闻见了一阵幽兰香气,随后便是被低垂的衣摆遮掩的一双玉足,对方未着履,像是刚从榻上下来。 只有修剪整齐的光洁十指从衣衫底下露出来,如玉的圆润指尖透着隐约可见的淡粉色。 夏初染愣了愣,心头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莫名的痒。 他视线上移,才见秋晚暄未着外衫,只是披着一件宽松的茶白色纱衣,衣襟略松,露出小半截锁骨,墨发随意地披散着,几缕发丝挂在肩头,似是睡了一觉,方才起身。 夏初染回神,“藏典阁墨精玉精都清理干净了,弟子前来复命。”他说时便抬眼看着秋晚暄,观察对方的反应。 只见秋晚暄两步走到坐塌侧身坐下,唔了一声,无波无澜地道:“挺利索的。” 那一双眼尾微微泛红,又因着似乎是刚醒,眼底泛着一层水气,整个人一幅慵懒劲,比起平日里的冷厉,现在的秋晚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浑身上下释放着令人说不出的味道,出尘与艳冶完美地杂糅在一起。 有点..媚? 这个词刚从脑海里崩出来的时候,夏初染就浑身一僵。 换做从前,如果有人敢用媚这个词形容明堂剑尊,一定会被认为是个疯子,不仅疯,还瞎。 可夏初染就是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他的思绪绕了个大弯才转回来,发现秋晚暄似乎对他一晚上收拾干净藏典阁没有半点讶异,好像是早知如此,或者是笃信他一定能够完成。 此时脑海里青鸾清脆的声音响起,“我回来啦!” “咦,这个人的气息好熟悉啊,好像昨天晚上在藏典阁闻见过。” 夏初染眯了眯眼,难怪对方没有诧异,一定是看见了全程。 如果是这样,就意味着自己的异火已经彻底暴露在此人面前,可是他观察秋晚暄却没有任何别的意图,似乎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所以果然是对异火不感兴趣? 那么这个人昨夜出现在藏典阁,是为了什么? 难道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这个人罚他收拾藏典阁,实则是在帮他。昨夜的现身也是为了确保异火能够吞噬精灵为他所用? 似乎这是唯一的解释。 所以这个人,是真的在帮他,默默护着他。 得到这个结论的夏初染仍有些不可置信,可是现实又逼得他不得不信。 从得到明堂的归元膏开始,证据就不断地摆在他面前,令他无法再忽视下去。 他看着秋晚暄神色复杂,沉默良久后终于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师尊可是刚醒,弟子伺候师尊梳发如何?” 坐塌上的人肉眼可见地僵滞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 夏初染看见秋晚暄不自然地皱了一下眉。 这个人果然是不喜欢自己这样的称呼。 他眸光微亮,又想更进一步地试探,便不等对方说出拒绝的话,向前两步,十分自然地伸手托起对方的小臂。 触碰到对方的一瞬间,他就感到秋晚暄的小臂肌肉绷紧了,却又没说出拒绝他的话来,就这么犹豫了一下,才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往镜前走去。 察觉到对方明明面上不喜,可行动却又顺着他,这种矛盾感有趣得紧,夏初染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 秋晚暄有点头疼,他发现了,只要他对徒弟有所动作,不论是惩罚还是训斥,结果总会适得其反。 一心想要把徒弟往外推,结果徒弟倒是越发亲近他了。 这怎么能行!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一心只想赶紧把计划完成。 反正只要能让夏初染觉醒,届时就算这小子不肯走,他也可以找理由把徒弟赶出师门,结果是一样的。 在此之前就暂且忍耐吧,反正要不了多久了。 他一边安抚自己,一边由着夏初染将他扶至镜前坐下。 从夏初染斜上方的视角看去,秋晚暄黑长的睫羽像蝶翼一般微微震颤,脸部线条精巧无比地与天鹅颈相连,一路蜿蜒至衣襟内。 靠得近了,他才觉其发丝间的那股幽香更盛,直钻入鼻息,沁入肺腑。 他忽觉咽喉干痒,便不自觉地干咽了一下。 秋晚暄遵从人设并不束发,原主的发冠只有在严肃的场合如祭拜或典礼时方才使用,平日里束之高阁,只挑深色发带将墨发松松一束,所以给他梳发并不费事,于是他想着这小子动作快点,很快就能结束。 可偏偏夏初染不知是做事一丝不苟,还是真有那份孝心,像是成心与他作对似的动作又细又慢。 秋晚暄沉下口气,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镜中的倒影。 否则对上夏初染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一肚子莫名火气。 夏初染从镜中他的脸色里捕捉到他竭力隐藏的情绪,少年锐利的眸底露出一点慧黠的笑意。 -- 第32页 作者有话说: 秋:好慌,不敢动。 夏:勾唇笑jpg 第17章 记忆 穿书的师尊尤其高危! 试探达到了效果,夏初染得出结论,这个人很不喜欢他的亲近。 不喜欢他唤师尊,不喜欢他亲近,明明心里抗拒,行为上又要竭力掩饰,背地里又绞尽脑汁地帮他,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他感受不到这个人的恶意。 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秋晚暄不会伤害他,更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达到了目的,夏初染动作也变得利落起来,但手指触摸到那柔软的发丝,却经不住地心尖发软,心跳也重了些。同时升起莫名的熟悉感。 明明这件事他从来没做过,却异常熟练。 他只当是自己还不适应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压下心头异样后,手指在镜前整齐码放的发带前掠过,不自觉地在一根深红色的发带上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颜色才更适合秋晚暄,脑海里竟不自觉隐约勾勒出这个人束着银冠,肩后垂下的发梢间透出两根细细的红色发带的模样。 为什么会是戴冠的模样?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思绪就被拉了回来,他接过对方常用的玄色发带在秋晚暄面前停顿示意,后者终于微微睁开眼,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夏初染的选择。 房内安静得出奇。 安静得连秋晚暄都不自在了,这小子一贯寡言少语,能动手绝不废话,竟连梳发这种日常杂事也是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他没有留意到两人之间莫名的默契使得他们不需要开口说话。 但他还是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我缺几样铸剑的材料,过两日源绥鱼市开市,你替我拍回来。” 夏初染动作微顿,眉心皱了一下。 这个人又要干什么? 各堂采买自有专门的弟子负责,亲传弟子向来不需要做这些,不过听见源绥鱼市他又大概猜到了,应该是材料珍贵,不容易买到,只有这个全灵修界最大的交易市场才有可能买齐。 于是问道:“师尊需要什么?” 秋晚暄便随口说了几样天灵地宝,具是些难得的。 普通采买弟子难以处理这样大的交易,可是这个人什么时候起愿意且放心让他打理这些了,东西珍贵,得多少灵石?而且未必几日内就能凑齐。 秋晚暄却想着要帮这小子觉醒,得先把人支出去才行,这样才方便自己行动。 主角觉醒跟他不用死遁这两件事,他全都要。 毕竟小孩子才二选一。 梳完发,秋晚暄就开始赶人了,抛给少年一个乾坤袋摆摆手道:“灵石随意取用,路途遥远,即刻便去吧。” 夏初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声接下了乾坤袋,脑海中是青鸾雀跃的声音,“太好了!可以下山去玩啦!” 可他还是有些疑惑,让他一个人拿着这么多灵石去采买,又是什么考验吗? * 待到少年离开,白猫从角落拐了出来,一跃而上秋晚暄腿间。 “你想干嘛?” 秋晚暄未答,却是挑眉道:“你今日怎么不催着我虐徒了?”方才夏初染破天荒来给他梳发,这只大胖猫竟然安安静静没吐一个字。 毛球一幅生无可恋的表情,白眼快要翻上了天,“我敢吗?你一虐徒,这小子就亲近你,现在都主敢动伺候你了,刚才看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好吗!我再让你虐,改天他就得..”说到这它不说了。 “就得什么?” “就得「欺师灭祖」你懂吗?” 秋晚暄歪了歪脑袋,按照原主尸骨无存的死法..“欺师灭祖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那种「欺师灭祖」!” 反应过来的秋晚暄脸色唰地变了。 白猫伸出肉垫拍拍他的脸,“你知道你有多少穿书前辈栽在徒弟手里吗?你以为点家文就安全了吗?甭管什么文,师尊都高危,穿书的师尊尤其高危!” “钢筋也是可以弯掉的,只要力道足够大!” 秋晚暄皱眉揉起睛明穴,“停。” 他不想听。 猫猫叹气,几乎绝望了,“我该怎么办?为什么原主虐徒就没事,你一虐就虐出个抖M出来?现在虐又虐不得,还生出个背后灵,这下幻境也靠不住了,主角还怎么觉醒?” 秋晚暄见话题终于被拉回来觉醒这件事上,神色松下些许,“我有一个猜测,这次派他出去就是想做个试验。” 这下毛球终于从绝望中找回了一点希望,“什么试验?” “原著里,夏初染是觉醒后就恢复了关于身世的记忆对吗?” 原主为了确认夏初染混血的身份,不止一次地盘问过夏初染的身世,但因为主角记忆残缺不全,总是得不出结论,不过原主后来还是靠虐徒的办法令夏初染觉醒了,还同时恢复了记忆。 “对啊。” “我在藏典阁翻阅过关于龙族的记载,不论是纯种还是混血,从来没有夏初染这种与凡人无异需要觉醒龙骨的情况,都是出生便是龙族,为什么主角不一样?” 毛球愣了。它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都来自原著记载,原著没写的内容它也是两眼一抹黑。 秋晚暄继续道:“我猜,也许与他残缺的记忆有关系。” -- 第33页 “说不定,找回记忆就是觉醒的关键。” * 夏初染御剑直奔源绥鱼市,直飞了整日,中途又换乘了灵兽才到达城镇。 尚未开市,他找了处客栈落脚。 刚安顿下来就听得青鸾道:“主人,客栈旁边有个书铺。” 夏初染看着秋晚暄给他的乾坤袋,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好像这里的书跟藏典阁的功法很不一样诶,主人,什么叫双修,这是什么功法?” 夏初染握着乾坤袋的手指用力一捏,这孩子都读取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孩子不准乱看外头的东西。” “可是很有趣啊,比藏典阁的书好看多了,那些功法我都看不懂,可是这里的书我能看懂诶。” 夏初染深吸口气,“不准看了。” “哦。”青鸾乖巧地应了一声,“那青鸾不看双修,看其他的可以吗?” 写得出双修,又能让一个孩子也看得懂的书,能是什么好书吗? 夏初染立即盘膝闭眼,意识深入识海。 他的识海是一片夕阳下的蓝色汪洋,晚霞余晖始终播散在海面上,其间一座不大的孤岛,站在柔软洁白的沙滩上往远处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由深蓝向亮橙色渐变的瑰丽色彩。 蓝盈盈的孩子坐在沙滩上,小小的身体几乎快被如山的书卷淹没。 “主人!”见他出现,青鸾雀跃地挥手,继而指着快将孤岛都覆盖的书卷说道:“书太多了,快堆不下啦!” 有几卷已经被挤到了岸边,海浪时不时拍上来几乎要将其卷入海中。 夏初染叹口气,“谁让你吞这么多。” 青鸾读取的典籍在识海里被具象,整座藏殿阁都被搬了进来。 “主人快造个房子把它们装起来呀!要藏殿阁那么大的,哦不,要更大的!青鸾还要吞好多好多书,要把整个灵修界的书都吞进来!” 夏初染无奈,冲海面挥手做了几个动作,海岛便轰隆隆地震颤起来,海浪翻腾,从中出现一个漩涡,漩涡中心冒出一个塔尖,伴随着轰隆隆的低鸣声以及震动,一座九层宝塔从海面下逐渐升起。 “哇!”青鸾在沙滩上奔奔跳跳,“再大一点!” 夏初染应声做了个放大的手势,宝塔赫然放大数倍,如山一般,几乎把夕阳都遮挡了。 沙滩上的书卷纷纷跃起,排着队从空中掠过,悉数没入了宝塔中。 待卷轴与玉简都消失了,却见青鸾圆圆的身体将一沓花花绿绿的本子护在身下,“这些别收,青鸾还没看完呢!” 夏初染走过去扒拉开孩子,瞥一眼那些一看就不太正经的书封,不由扶额。 他捡起随意翻了一下,具是些谈情说爱的话本字,什么《霸道仙尊爱上我》《成了仙君的白月光》《七生七世百里杏花》 都是些毫无营养的东西,于是皱眉道:“这些都是胡编乱造的,不准看了。”随手就要丢进海里。 可刚一伸手,臂弯上就挂上了一个肉乎乎的团子,只见青鸾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可是..青鸾没有看过这么有趣的书,那些功法秘籍都太枯燥了嘛。” “主人不让青鸾看,那主人看了讲给青鸾听好不好?” 玻璃珠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夏初染唇角动了一下,微叹一声,心道算了,大概是异火刚刚生出灵智,对一切都太好奇了,他便把少儿不宜的内容过滤一下,只拣故事梗概讲给这孩子听吧。 夏初染盘膝而坐,随手捡起一本《仙门美姬》翻看起来,可是没看几页就皱眉更深了。 通篇没有任何逻辑可言,所有情节都是为男女主滚床单而设,连一点具备连贯性的剧情梗概都提炼不出,不是男主跟女主滚,就是女主带球跑然后跟男配滚,最后男主火葬场后又与女主滚了回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几乎就要把书烧个干净,转头又看见青鸾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 于是他只好按耐住性子,在一旁的书堆中扒拉了几下,试图找出一本稍微正常点的。 终于在各种或粉或绿,不是桃花就是柳叶作装饰的书封中,看见一本朴素到了极致的本子,只有纯蓝的封面上写着《谢春山》三个字。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青鸾(划掉)夏同学的启蒙读物是本啥书 已经在笑了,噗—— 第18章 谢春 大概是正经的修仙本子 这书如此朴素低调,在一群辣眼睛的本子里,倒显得出尘脱俗了。 夏初染先是快速翻页大致浏览,在确定了正文里没有大段少儿不宜的描写后,才稍微松了口气,又翻了两页开篇,确定这并非写的男女情爱,而是双男主。 很好,他点点头,大概是正经的修仙本子,“就它吧。” 他像哄孩子似的念给青鸾听,可念着念着,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 全书讲的是个叫谢春的修士,一日下山路遇孤儿,出于恻隐之心将其带回山门将其抚养长大。 原本谢春是个好师父,对徒弟谆谆教导,尽心尽力。 可待徒弟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该放徒弟下山历练时,他又舍不得了。此时他才渐渐发现自己生起了异样的心思。 修士本该清心寡欲,谢春也不例外,上百年来不曾动念,这一旦动念竟如排山倒海涌来,一发不可收拾。 -- 第34页 他竭力压制念头,反而愈发汹涌。 直到一日竟做起了春梦,对象还是自己的徒弟! 谢春的三观彻底崩塌,碎成了渣。 上百年来的伦常礼教,礼义廉耻令他无法正视自己,更无法正视徒弟。 于是从此以后性情大变,对待徒弟再无慈眉善目,反而严词厉色,时不时就要找茬刁难徒弟,以此来将乖顺的孩子越推越远,从而压制自己不伦的迤念。 终于一日抓住莫须有的借口将徒弟赶出师门.. “啪!”地一声,夏初染把书合上了。 “诶?”青鸾囔囔着,“主人怎么不念了,后来怎么样了呀?” 晚了,等夏初染反应过来的时候,剧情已经进展到谢春做了禁忌之梦后陷入懊悔、沮丧、愧疚、自我厌恶的情绪,从而变脸抓住徒弟的把柄百般凌辱了。 他啧了一声,神情复杂地看一眼听故事听到兴起的青鸾。 “今日就念到这。”说完便默默将书放在身后掐了个火诀烧成了灰。 他可真会挑,还不如那本《仙门美姬》呢,刨除吃肉内容,至少性别是对的。 虽然青鸾的年岁不能以人类计,但心智到底还是个孩子,这启蒙读物竟然是同性题材,还是不伦虐恋。 他再次看向青鸾,神色复杂起来。 青鸾嘟着嘴,“那下次是什么时候呀?” 夏初染欲言又止,“等忙完师尊安排的任务再说吧。”他说完便召手将那些花花绿绿的册子都没收了,“今后山门外的东西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能看。”他给青鸾划了一条安全底线。 “哦。”青鸾有些委屈。 为什么不能看?分明有趣得紧,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最后有没有在一起呀? 孩子被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抓心挠肝的,主人什么时候才能给它念后面的内容呢? 夏初染无奈摸摸青鸾的额顶,就退出了识海。 山门外果然没什么正经书。 * 青鸾具现成一只蓝羽山雀,扑腾着翅膀跟在夏初染身后。 材料收集了大半,还差一些较为珍贵的,需要慢慢淘,不得不说源绥鱼市实在是太大了,若是闲逛十好几日也逛不完,这里地处五界交界处,鱼龙混杂,什么种族都能看见。 除修士外,街上穿梭着尚未彻底化形,顶着各种耳朵或尾巴的妖族,抑或看不见面孔,被偌大的斗篷遮住,只能看见一个空洞旋涡,飘在半空的鬼族。 还有瞳色各异的魔族,甚至还有凡人。 所以一人一鸟走在这里一点也不显突兀。 夏初染看中了一块炼材,想着正好用来铸剑,刚买下,扭头就不见了青鸾。 街市上人头攒动,一只巴掌大的山雀彻底淹没在人群里,夏初染用灵识呼唤:“青鸾,你在哪?” “主人,快来!这里好有趣啊!” 顺着青鸾在识海中共享的方位,他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吊脚楼,吊脚楼沿着贯穿鱼市的江边依山而建,楼上挂着牌匾,上书:溪梦阁。 见夏初染来,青鸾扑腾着翅膀飞到他面前,“主人,他们说这里头能造出最美的梦境,什么是梦?青鸾能去看看吗?” 作为契灵,不需要睡觉,自然也就没有梦。 楼外数名伙计在招揽生意,见了他,其中一人迎了上来,“这位公子,可是听了推荐来尝试咱们溪梦阁梦境的?那您可来对了,咱们这可是源绥鱼市一大招牌,往来客官都要来试一试,保准给你造出终身难忘的美梦来。” 夏初染确实听说过溪梦阁,在鱼市这几日更是时有耳闻,算是远近闻名。 青鸾想是已经在这听了许久的推销,激动不已,“主人,他们说若是对造的梦满意,还能制成助梦石带回去,任何时候想重入梦境都可以,这样一来,是不是青鸾也可以常常做梦了?” 夏初染看着青鸾,嗯了一声。 伙计称热打铁,“这位公子,一块助梦石只要十块灵石,便能为铸成一段美梦,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他说时又看一眼蓝羽山雀,“这是您的契约兽吧?您看它多乖巧,不给它买段梦境回去吗?” 夏初染看一眼青鸾,心道算了,他的识海里头怪枯燥的,权当买段梦境给青鸾解闷了。 于是掏出十块灵石交给伙计,对青鸾道:“你去吧。” 青鸾扑腾着发出不满的叽叽喳喳声,却在识海中对夏初染道:“青鸾跟主人识海共享,自己是入不了梦的。青鸾要主人一起。” 见夏初染微微皱着眉,仿佛不太乐意,青鸾又哀求起来,“主人,青鸾真的很想知道做美梦是什么感觉嘛。” “好不好——” 夏初染沉默片刻,忽而勾唇道:“那你要答应我,不准再吞那些不正经的话本子了。” “啊——”青鸾发出一声哀鸣,放佛是在做着痛苦的内心挣扎,良久才委委屈屈地道:“好嘛。” 夏初染便将青鸾招入掌心,跟着伙计进了吊脚楼。 进入之后他才发现,吊脚楼只是入口,真正通往的是山体内的洞穴石窟。 石窟被分隔成数十个单间,每一间门外都排着队,看来确实生意很好。 单间不大,里头点着灯火,倒将黝黑的洞穴照耀得亮堂堂。 一面镜子立在洞穴中间,夏初染伸出手指触碰,镜面立时泛起涟漪,他才发现那不是镜面,而是水面。应该是要穿过水面才能进入梦境。 -- 第35页 青鸾亟不可待,率先飞过水面,他还没来得及张口,那孩子就消失了,他只好跟着一脚踏入镜中。 可踏过镜面的他却没有看见青鸾,而是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竹屋前。 “青鸾?”他用意识呼唤,却没有得到回应,最令他不安的是,他感应不到契灵了。 就好像青鸾突然之间消失了,他回头看向来处,镜面也不见了。 陷阱? 这是他第一个反应,但转念一想,溪梦阁能在源绥鱼市做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应该不是黑店。 竹屋的门虚掩着,他定了定神,不如先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梦,于是推门而入。 刚刚踏入门后的院子,夏初染就感觉自己的视角变低了许多。 他垂头看一眼自己,小手小脚,是个孩童模样。 一个女人听见开门声从屋子里走出来,女子容貌妍丽,气质衿贵,并不像个农妇,站在屋前与这个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她一眼看见夏初染,便气冲冲而来,一把将他拉过,“你去哪了?!”女人一面训斥,一面捡起一旁的笤帚打他。 夏初染本想推开女人,却发现无法控制自己,他想说话,张口却是求饶声,“母亲,我只是去采灵草了。” 就像是意识进入了孩子的身体中,却并未成为身体的主人,有种奇妙的抽离感。 但是这个女人的脸,他却莫名的熟悉。 笤帚狠狠地抽在孩童身上,将胳膊,后背抽出一道道红痕,夏初染感到火辣辣的疼痛,耳边传来女子的怒斥声:“叫你不能乱跑,你偏不听!万一回不来可怎么办!” 孩童抱头躲避,“我错了,母亲!别打了,疼。” 女子没有停下,而是一把将挣扎的孩子扯过,大步进了竹屋。 夏初染被拽着走,几乎脚不沾地,上方传来女子刺耳的咒骂声,“跟你父亲一样,变着法想离开我!” 还没等看清屋内的陈设,他就听吱呀一声,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最终失去重心,噗通一下跌坐在地。 随着「砰」的一声响,眼前的一扇小门被关上了。 光线被彻底隔绝,陷入了一片漆黑中,外头传来锁链的声音,之后便听「咔嚓」一下,是金属锁的落锁声。 “让你再乱跑,我看你还怎么跑!” “说过多少遍不准离开母亲身边,你偏不听话,跟你父亲一样!” 孩子挪动了一下,在局促的空间里连四肢都伸展不开,只能保持蜷缩的姿势。 他怕了,哭喊着拍打柜门,“母亲,我错了,放我出去!” 此时的洞穴内,阵法光芒亮起,水镜前出现一道白衫人影,那人掌中捏诀,一双凤眸注视着镜面。 脚边正蹲着一只白猫。 作者有话说: 真是「正经」的修仙本子呢——嘿嘿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回溯 他闯入了夏初染的记忆里 毛球看着水镜中倒影出的画面,一根一根地舔着爪子,“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秋晚暄亦注视着镜中,“二师兄提过。” 儒尊平日爱游山玩水,灵修界各处的著名景点都有他的足迹,溪梦阁亦是他强烈推荐给秋晚暄一定要尝试的游玩项目。 毛球哦了一声,“这里不是造梦吗?怎么帮他恢复记忆?” “既然可以造梦,就能通过梦境回溯记忆。” 秋晚暄利用这里的造梦水镜,又添加了一道回溯阵法,这个阵法是前阵子他在藏典阁顶层发现的。 阵法隐秘设在水镜下方,夏初染穿过水镜时,便步入了他所设的回溯阵法中。 回溯与梦境结合,于是现在的夏初染就回到了他的儿时。 秋晚暄不知道自己这做法对不对,也不知道如此会不会有效,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既不伤害夏初染,又能令其觉醒的法子。 他也想过,如果夏初染不觉醒,一直以修士的身份活下去也许会更好。 但无奈毛球坚持这是全文最重要的主线剧情,主角不觉醒就不能化龙,主线会出现巨大偏差,世界也会随之崩塌。 所以他只能试着,恢复夏初染的记忆,也许从中便有解决之道。 秋晚暄看着水镜中幼小的孩子被女人丢进狭小的柜子里,便不自觉地握拳,眸光渐渐凝重。 水镜画面也跟随孩子的视角变得一片漆黑。 夏初染被关在狭小的黑漆漆的柜子里,他意识越发浑浑噩噩,几乎快要分不清自己是谁。 直到他听见自己低低的啜泣声,像是哭累了,只能发出呜咽,浑身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产生剧烈的疼痛感,像是电流一般一波波刺激着大脑,令他记忆逐渐涌现。 这是他的儿时,他怎么忘了呢? 是了,这一次他被母亲关了整整三天。 他又饿又渴,意识混沌不堪。待到女人开门时,他顺势从打开的柜门栽倒下去,落入了女人的怀里。 他处在半昏迷状态,依稀听见女人抱着他在哭,“对不起阿染,母亲是想让你长个教训,你在外面乱跑,要是被你舅舅或者父族发现就完了。” 女人本是啜泣,声音凄哀着给他一口一口地喂水,良久后看他逐渐睁开了眼睛,便忽然双手用力按着孩子幼小的肩头,声音凌厉地警告:“母亲不是告诉过你,你舅舅不会容许你玷污皇族的名誉,你的父族若是找到你,也只会把你扔到万蛇谷让你们这些杂种自相残杀!没有母亲,你早就死了,你记住了没有!” -- 第36页 孩子迷茫地看着女人,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点点头。 女人又把他搂进怀里,“母亲只有你了,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母亲..” 她神经质似地不断重复着。 夏初染觉得浑身疼痛,又饿又累,却并不恨女人,不论是如今的他或是当时的那个孩子。 他还有母亲,他没有被所有人抛弃。 尽管他的母亲早就有些疯了。 但这个疯了的女人还是带着他一路躲藏,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画面一转,夏初染看见自己正被女人拖着跑,自己的视线高了些,能平视女人的肩膀了。 二人穿过荆棘遍布的丛林,女人攥着他的手腕力道奇大,攥得他生疼,手腕上被掐出了一道道红印。 “母亲。”他听见自己气喘吁吁,凌晨山间冰冷的空气被猛然大量抽进胸腔时,像刀刮般刺拉拉地疼,“我跑不动了。”他的双腿发软,因为跑得太久,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女人脚步未停,攥着孩子的力道重了几分,急声道:“你的妖气母亲压不住了,你舅舅的追兵马上就会发现我们,竹屋不能住了,我们得跑快些,不能停!” 看着女人面带焦急与竭力掩饰的恐惧,他咬牙点点头,“我知道了,母亲。” 女人和孩子一步一个脚印继续往森林深处迈进。 他们从清晨一路奔逃,直到夕阳西下,女人也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一棵树干瘫倒在地。 孩子急了,拉起女人的手臂就往自己肩头揽,一边带着啜泣的哭腔,“母亲,我背你走。” 夜风吹来,浑身是汗的女人微微发颤,有气无力地推开孩子,“你走,你快跑!” “你现在妖气太重,穿过这山脉就是妖界,你到了妖界一定要隐姓埋名,不论发生什么,记得一定要忍!千万不要出头。隐没在众妖当中,你舅舅就发现不了你了..” “母亲..”孩子不顾女人的推搡,坚持将比自己高大许多的成年人揽上肩头,“我可以..我可以背你走。” 女人用力仅剩的力气推开他,“母亲的经脉被你舅舅一掌震碎,到如今已经油尽灯枯,就算侥幸逃脱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不用管我,走!” 孩子哭了,哀求道:“母亲不要丢下阿染..” 明知这是记忆,可夏初染还是拼了命地想要夺回主动权,如果是现在的他的话,一定能带着母亲走,可他仿佛被桎梏在一个无形的枷锁中,这个枷锁是不可逾越的梦境法则,任凭他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看着镜中孩子稚嫩的鼻尖因哭泣而渐红,泪水大颗大颗如豆珠似地落下,秋晚暄感觉心脏被什么揪了一下,不敢再看,垂眸看向身侧的白猫,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夏初染会失忆,难道不是因为这段记忆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了吗? 那他又在做什么? 毛球捕获了他的眼神,白他一眼,“你这就心软了?看不下去就别看。” “可是..” 毛球肥胖的身子挡在镜前,张开猫爪义正言辞地道:“你难道还有其他法子解决觉醒,回归主线的问题吗?” 秋晚暄没有。 所以他摇摇头。 “那就给我忍着,反正这些他迟早都得想起来,就算不是因为你,也会因为觉醒而恢复,你看不了就背过去,我看着就行。” 就在他们说话间,镜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殿下请让开。” 画面中,数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提刀靠近了母子二人。 女人将孩子护在身后,“放过他,我跟你们回去。” 为首的男人摇摇头,“冕下要的不是您。” 女人眸光晦暗下来,冷笑了一声,“是啊,我的死活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女人心知在劫难逃,孩子小小的身躯亦在自己的背后不住颤抖,极端恐惧下她反而冷静下来,威胁到:“你们敢动手,有朝一日这孩子的父亲回来,他一定..” “他们已经被灭族了。” 瞳仁剧颤,女人的话被这一句打断,耳畔竟因过于震惊而产生嗡鸣,“不可能..” “您不知道?十年前冕下就将这孩子的父族灭了。” “哦对了,这十年来您四处躲藏,与世隔绝,想必不知情,那属下现在告诉您,这孩子的父亲,回不来了。” 伴随话音落下,黑衣人拔刀而出,清脆的金属声响彻夜色。 女子纤薄的唇角微微颤抖着,背对着黑衣人,按住孩子的肩头令其向后转身,压低了声音凑在其耳边快速地道:“待会母亲让你跑你就跑,不要回头。” 孩子已经因为恐惧而瞳仁失焦,看着面前被夕阳的余晖下渐渐模糊了的泥泞山路,点了点头。 可神识中的夏初染却急急道:交给我,我能救她。 但孩子听不见他的话。 身后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冕下未曾下令留您的活口,所以属下最后警告您一次,请让开。” 女人从衣襟内顺着挂绳取出一块红晶石,“抱歉啊阿染,连一件你父亲的遗物也不能留给你。”说完便用力一推孩子的背脊,“跑!” 孩子这一次听了话,全力奔跑起来,便在他迈开步子的一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刀锋的破空声。 -- 第37页 他脚步微顿,又听见女人在喊:“不要回头!” 孩子不敢回头,一边哭一边奔跑着,风声呼呼地刮在耳边,刮得他被浸湿了的脸颊生疼,似乎泪水在他的脸上凝成了冰,又被风刮成了冰渣。 跑出不远,便听见一声轰鸣,强光从他的身后照耀过来,将夕阳下的树林照耀得如同白昼。 他再没听见女人的声音,甚至连黑衣人的刀风声也停下了,入夜的森林变得异常安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响彻耳际。 孩子吓得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夏初染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抽离,他知道一切都晚了,梦境法则成了无法突破的禁锢,令他几乎绝望。 可绝望又很快化作了怒火,他又要眼看着这一切重演了么?即便重来一次,也依然看不见母亲最后一眼? 忽然间,他在极端愤怒之下竟冲破了桎梏,控制了孩子的身体,不仅停住了脚步,还微微侧过了脸。 此时镜外的秋晚暄没有发现自己的指尖几乎嵌进了掌肉里,尽管他的视角与孩子同步,并看不见女人做了什么,但强烈的预感令他不由自主地发出气音:“别回头。” 停顿了片刻,仿佛是在抗争着什么,夏初染终于艰难地转过了身,但眼前的画面却令他霎时僵立原地,瞳孔涣散。 强烈的光线如一道道锐利又密集的刀锋,将在场的几个人影彻底搅拌撕裂成碎片。 血液将整片林子染成了一片刺目的猩红,分辨不清的肉块残渣飞散在空中,画面定格在这一瞬。 镜前的毛球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身旁的秋晚暄已经如风一般刮入了水镜内,等它试图阻止时,又被镜前一道罡风结界震了回来。 那家伙还不忘拦住它! “啊啊啊!”毛球疯了,“那是已经发生的过去你冲进去做什么!” 可它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秋晚暄闯入了夏初染的记忆里。 作者有话说: 小剧透:师尊自以为闯入的是记忆呢—— 第20章 神仙 世界都要毁灭了,反正都没差! 有什么东西滴落脸上。 孩子伸指触碰脸颊,是血。 抬眼,血雨倾盆而下。 不明物体伴随血液落在地面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啪嗒——啪嗒——” 只挣脱出禁锢一瞬,在看见眼前一幕时,绝望感袭来,夏初染再次被锁定在孩子的体内,连一根手指头也控制不了,只余徒劳的哭喊。 还是晚了,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此时的孩子尚不明白自己听见和看见的是什么,忽然一道白影如一团和煦的微光将他笼罩,微凉的手指覆上他的眼,遮挡了视线,只听见一个如天籁般的声音响彻耳际:“别看。” 这个人是谁?母亲在哪?孩子想。 “这些都不是真的。”那个声音说。 话落,孩子便双脚离地,落入了一个紧实的怀中。他感觉自己乘了风,白色的人影像是一团载着他的云,腾上了高空。 是神仙吗? 孩子静静看着对方的侧脸,真好看啊,一定是神仙吧。 此时的夏初染感受着孩子的念头在脑海中不断闪过。 是啊,他忘记了母亲,也忘记了那个拯救自己的温暖的怀抱,对方袍袖间传来熟悉的气息,将他的意识从绝望的深渊中一点点拉回。 这一次,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忘。 仙人就在眼前,孩子却总记不住样貌,只要一移开眼,印象中就只余一团朦胧,他拼命想要记住这张脸,但脑子却是不听使唤,看着对方的时候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在容貌上。 这是什么仙家的咒术吗? 孩子不再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喃喃道:“你是神仙哥哥吗?母亲去哪了,是她请你来救我的吗?” 仙人搂着他的胳膊收紧了一下,只「嗯」了一声,随后看一眼远方,确认了城镇的方位,加速驶去。 即便是重来一回,夏初染还是记不住仙人的模样,似乎对方施加的隐匿容貌的咒术连带着对他也起效了。 二人落地在城外,孩子紧张地拽了拽仙人的衣摆,“母亲说我不能靠近人多的地方,妖气会被人发现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垂越低。 仙人转过身拍拍他的额发,“不会,没有什么妖气,那都是假的。” “可母亲说我是..” “你是人。” 仙人的话像是某种咒语,令孩子一时间有些恍惚,竟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我是..”孩子想说他是连父族都不想要的杂种,可却不知为何,像是被施了噤声咒似的,始终说不出口。 “你是人,你跟他们一样。”仙人说时指向城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随后又伸出两根玉指点亮了一团微光,轻轻在他额前点了一下,“记住,你只是个凡人,从来没有什么妖气,没有人要追杀你,也没有谁抛弃你。你有亲人,只是凡人生老病死,他们先去了天国而已。” 仙人说完就牵起他的手,一步步往城门走去。 孩子的意识开始混乱,仿佛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闯入识海,如清泉一般冲刷着原本晦暗血腥的灵台。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记忆中渐渐被抹去了,在夏初染的竭力阻止下,依然如流水般逝去。 -- 第38页 * 秋晚暄后悔了。 他就不该碰夏初染的记忆,尽管按照主线,夏初染本就该觉醒恢复记忆,但如果强迫其恢复这种残酷记忆的人是他自己,这就够令他难受的了。 或许是原本的那段记忆太过血腥可怖,这孩子的意识升起自我保护机制,自行篡改了吧。 他遵循着原著的记载,带着夏初染来到地处万象宗山脚的郯城。 这里是夏初染被篡改的记忆中,长大的城镇。 夏初染只记得自己在郯城长大,父母双亡,后来赶上了万象宗招生,凭借优异的资质被选中入了外门,后又被眼尖的剑尊发现,点入明堂。 秋晚暄看一眼身旁的孩子,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独自在灵修界生存下来,还能掩盖妖气不被发现的。 原著对此的记录是一片空白。 且因为他的闯入,这些疑问都已无法从记忆中获得答案了,他只能施法压制了孩子身上的妖气,又对其记忆做了遮掩。 希望能弥补一二吧。 不过做这些的时候,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镜外看见这一切的毛球将是怎样一副抓狂的表情。 “啊啊啊!”毛球鼓着腮帮子满地打滚,“你在干什么啊!” “你再抹了他的记忆,咱们不就白折腾了吗!” 可惜这些话秋晚暄都听不见。 白猫拍打着水镜,可每拍一下,就有一道罡风震开它的爪子。 它终于无力地四仰八叉躺倒在地,无力道:“完了,这个世界没救了..” 秋晚暄带着孩子在城镇寻了一户人家寄宿,遮掩记忆的咒术对凡人起效很快,可对于天生龙脉的夏初染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只能日复一日地对孩子重复那些经过篡改的话语。 直到一日孩子终于不再提及母亲,似乎确实已经将过去遗忘了。 他牵着孩子来到万象宗山脚,指着山门外排起的队伍,“你去拜这家山门,他们会收留你,从此你就有家了。” 但孩子只是拽着他的衣摆,“可是,我不想拜山门,我想跟着神仙哥哥。” 秋晚暄微叹,轻拍孩子的发髻,“你记着,从来没有什么神仙哥哥。” 这句话是最后一道咒术,话落,他便化作一团光影消失。 夏初染竭尽全力地阻止,但之前夺回一瞬控制权的奇迹没有重现,他的神魂在呐喊,抵抗着仙人的咒语:别忘,不能忘。 可那咒语穿过遥远的时空依然作用于他的神魂。他拼命挣扎,且因为剧烈抵抗而头疼欲裂,一股热流从腹腔涌起,直冲颅内。 他只能尝试将仙人的形象烙印在意识深处,只余那发顶银冠以及隐没在发梢间的两道细细的红绳。 好在记忆之门在关闭之前,他还是在识海内埋下了一颗种子。 数息之后,他的双目就陷入了一片茫然。 孩子看着空无一人的山道,一时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方才他在跟谁说话吗? 可是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涌出,孩子伸手一摸,是血,他愣怔了一下,用袖口擦净血液,确定没再涌出才放下心来。 他没功夫计较出血的原因,只因此刻山脚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急忙跑上前去.. * 秋晚暄从镜中走出时,毛球还仰面朝天,口中囔囔着:“完了完了,我还是回主神空间自首吧,大不了就把我打回去拆了检修嘛!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系统!” 秋晚暄没听明白,附身下来戳了一下猫肚子上的肥肉,“什么二十年后?” 毛球的猫眼瞪成了铜铃,噌地一下跳起来就往秋晚暄身上扑,“都怪你!” 猫爪朝着他的脸呼过去,忽然顿了一下,又转了个向拍在他的肩头,“你又胡乱行动!” 秋晚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的回溯要结束了,你想让他出来的时候看见我们在这吗?” “看见就看见。”毛球破罐破摔,“世界都要毁灭了,反正都没差!” 秋晚暄无奈摇摇头,抱起猫就往洞外走去,便在他踏出门外的一瞬间,一个人影从镜中走出,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这声音不对劲,他扭头便看见夏初染昏倒在镜前。 “他怎么了?”毛球有些莫名,“做完梦都这样的吗?” “不对。”秋晚暄一个闪身来到夏初染身旁,探了脉像后面露疑惑,“他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深层意识。”就像是入定,但却是被迫的。 如果不把人唤醒,会一直沉睡下去。 一般拥有契灵的修士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契灵与其识海共享,会将契主拉回来。如今的情况,应该是异火还在美梦中流连。 秋晚暄想不出夏初染沉睡的原因,溪梦阁作为远近闻名的造梦之所,不可能会让客人出现这种意外砸自家的招牌。 唯一的例外,只有这次布下的回溯阵法是他头一回使用,不知会不会与之有关。 他果断对毛球道:“我要潜入他的识海,你帮我护法。” “你疯了?识海是一个人意识主宰的领域,擅自闯入一个修士的识海可是很危险的,这又不是拼修为,靠的是精神力,要知道夏初染可是主角!他的精神力那肯定是无敌的啊!你还想在他的领域里全身而退?” “这就是主角光环啊你懂不懂!” -- 第39页 秋晚暄点点头,“如果我的闯入触发了他的自我保护意识,他自然就会醒来。” “那你呢?”毛球无奈扶额,虽然它清楚地知道秋晚暄的精神力那才真是无敌的,可它不想让这个人知道。 “无妨。”秋晚暄说时便盘膝而坐,不消片刻便进入了入定状态。 毛球彻底爬下了,肚子上的肥肉化成了一摊泥,“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完不成任务了,就你这种人,还演什么反派炮灰?啊啊啊,放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有宝子问师尊能不能救回娘亲,渣作者表示抱歉,不能,因为师尊闯进去的时候娘亲已经死了,而且师尊并不知道这不仅仅是记忆。 最重要的是,一旦主角孩童时的时间线改变,整个点家世界都将不存在啦-毛球会疯哒—— 要骂就骂渣作者吧—— 第21章 觉醒 主角觉醒了! 夏初染的识海一片混乱。 遮天蔽日的狂沙在呼啸的风声中伴随着滚滚黑烟,将视线尽数遮挡。 秋晚暄呼唤对方的名字,可声音都被呼啸的风声掩盖了,到处是有意识一般向他袭来的风沙。 风沙带着攻击性,冲击着他的魂识。 为了抵抗这种排斥,他凝神尝试以精神力铸出一柄剑。 这种事如果在自己的识海中做轻而易举,只要起心动念,识海便可任意变化。可是在别人的识海中,这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 就像是要铸就汪洋,可能够驱使的却只有熔岩。 但多次尝试后,他还是做到了,一柄通体透明的长剑在手,他奋力一挥,剑气携起飓风将眼前遮天蔽日的黑幕击穿,破开一道通道。 “夏初染!”在破开黑幕的同时,他大喊着:“你出来。” 狂风依然裹挟着黑雾呼啸着,试图攻击他这个外来者,他以剑气形成的罡风盾墙将这些攻击都阻隔在外。 “你再不醒来,”秋晚暄握紧剑柄,厉声道:“我就把你的识海搅得天翻地覆,把你的脑子搅成一团烂泥。” 他说时再次挥剑,试图以攻击刺激识海的保护机制。 剑气带着顿光在黑幕里横冲直撞。 终于听见极低的一声“轰——” 黑幕四散,仿佛天光穿透了云层,在尚未散尽的烟尘中,一个朦胧模糊的人形轮廓出现在面前。 那轮廓影影绰绰,矗立在烟尘中,令秋晚暄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想喊夏初染的名字,可潜意识却在告诉他,这个人不应该是夏初染。 心跳越来越快,他听见那个影发出一声:“师尊。” 秋晚暄几乎快分辨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似乎与自己前世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了,可是怎么可能呢? 便在他愣怔的片刻,眼前的人影伴随着烟尘的散尽一同消失了,识海从一片混沌中恢复清明,耳畔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 他还没看清眼前的碧海蓝天,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冲击,直接震出了识海。 * 夏初染睁眼时,青鸾正在他面前焦急地上窜下跳。 大脑如撕裂一般地剧痛,仿佛被什么生生给劈开了。 “主人,你醒了!” 夏初染扶着额头坐起来,有些迷茫地看一眼青鸾,良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哪,他张了张口,嗓音有些沙哑,“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他越是努力回想,头越疼。 “我们做了场梦呀,可是等梦境结束,青鸾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主人躺在这里。” 对,夏初染想起来,他是做了个梦,可梦境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他模模糊糊地感到那不是个好梦,于是一面起身一面问青鸾道:“梦见了什么?” 青鸾见他没事了,便松下口气,滔滔不绝起来,什么梦里有云层上的花园和楼宇,还有大鱼,他们乘着大鱼在云间穿梭,到处都是五光十色的灵植还有各种灵兽,等等。 “我在梦里?” “在啊。”青鸾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主人玩得可开心了呢。” 这梦听起来像是一个三四岁心智的孩子的,符合青鸾的喜好,他原本也就是作陪,进入青鸾的梦境也很正常,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取出助梦石,可其中只记录了青鸾的梦境。 “不对。”他怎么记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但是片段断断续续,依稀像是在郯城。 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得摇摇头,“算了。” 正欲离开时,脑海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找到他。 夏初染脚步一顿,那声音从意识深处传来,并在他的脑海里投射出一个模糊人影,一个颇为熟悉却又看不清样貌的,头戴银冠的人影。 见到那个人影他呼吸微滞,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而意识深处的声音在提醒着他。 他拼命试图在记忆中找出些蛛丝马迹,而青鸾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依然兴奋地滔滔不绝。 “主人,我要把助梦石记录的梦境在识海里具现,你不回答就是答应了哦。” “主人的识海会变成跟梦里一样的神仙居住的地方!” 神仙? 仿佛有什么关窍被这个词汇打开了。 夏初染眼中的疑惑转瞬即逝,眸光转而变得锐利起来。 -- 第40页 神仙哥哥.. * 秋晚暄在识海被驱逐时,神魂受到了冲击,所以并未走远,而是在附近找到隐蔽之处调息养神。 只不过也因着冲击,他刚刚坐定便陷入了深层睡眠—— 不知不觉间,他回到了一个熟悉的黑邃的洞穴内,他在微微亮起的阵盘中央盘膝而坐。 须臾,阵法受到强大的气场干扰轰然消失。 “谁?” 秋晚暄当即召剑袭去,可因阵法破碎,体内灵流滞涩,这一剑竟气势大减。 那人眼疾手快侧身闪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至近前,“师尊好凶啊。”对方声音低沉暗哑,带着邪气。 得知来人身份,秋晚暄稍微松下口气,“你怎么来了,为师不是说过闭关时不得..” 话音未落,对方欺身而上,将他一把拽入微凉的怀中,贴着他的耳畔吹气道:“来做师尊的入幕之宾。” 他如遭雷击,愣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对方不答,反而在他襟前贪婪地吸气,“师尊好香。” 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对方的吐字从颈侧传来,且携带着威压令秋晚暄浑身战栗。 对方曲指勾起他流畅精致的下颚,“弟子肖想师尊近百年,终于等到这一天。”说时,那露骨的目光流连在他粉雕玉琢般的两瓣红唇上,忽然下压,就要吻上来。 秋晚暄登时回神,一掌震退对方,怒斥:“无耻。” 那人踉跄两步,忽然垂首吃吃地笑起来,“师尊怎样想弟子都无所谓。”说时语气忽而变得狠厉,一挥掌便将以气劲将秋晚暄再次卷入怀中,“反正师尊的眼里只有阿然,从来不会正眼看我。” 对方威压全开,灵脉滞涩下的秋晚暄几乎被震得无法动弹。 “别怕师尊,弟子疼您还来不及呢。”徒弟说时便将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秋晚暄打横抱起,转头往洞穴后方的石床走去。 他被放置榻上,露骨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过,暗影如藤蔓一般从脚踝缠绕上来,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艰难从齿间溢出一声:“滚。” 徒弟歪着脑袋,带着邪魅的噙笑,目光一寸寸地从他的耳根开始往下灼烧,暗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别挣扎了,弟子不想伤害您。”说时在他颈间餍足地吸气,“师尊..” 耳边传来帛锦撕裂的声音,他心神剧震,随后闭眼长长地叹出口气,驱动内丹开始燃烧。 既然如此,不如同归于尽。他想着。 却在此时,传来一声震响。 轰—— 石门忽然被一道巨力轰碎,光芒霎时将黑暗冲散。 混乱间,他斜眼瞥间滚滚烟尘中矗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咬牙切齿又十足震慑人心的声音传来:“放开他。” 那人在影影绰绰的光线勾勒下,宛若天神。 .. 秋晚暄低呼一声惊醒,额间已是冷汗涔涔。 他竟然梦到了前世。 主神空间内没有时间概念,可从感官上来说,算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所以他对于前世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模糊,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想起过前世了。 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个梦? 耳边传来毛球的声音将他的神志拉回:“任务失败,回去要写一沓报告,还要接受检测。嗷嗷嗷,我怎么这么倒霉!” 他扭头看去,见毛球已经准备卷铺盖跑路了。 秋晚暄收拾好思绪,无奈一笑,“怎么就失败了?” 毛球瞪他一眼,“再被你作下去,很快就要失败了!” 正在此时,附近一道冲天妖气乍然出现。 源绥鱼市鱼龙混杂,出现什么样的大妖都不奇怪,只是这妖气来得突然,像是凭空出现的。 如果不是某个大妖从天而降,就是之前一直隐藏的妖气被释放了。 他未做多想,只把这冲天妖气当做警告,意在让他人避而远之,这种行为在妖族来说十分常见。 但此时毛球却停止了唠叨。 只见猫眼眨了眨,仿佛有串信号在它玻璃般的眼珠里闪过,原本耸拉着的三瓣嘴忽然咧开,唇线竭力扬了起来。 “主角觉醒了!” 毛球开心得满地打滚,而秋晚暄却是一愣,随后忽然化作一道风刮走了。 “喂!”毛球反应过来,立即追了上去,一面追一面喊,“你可别给我捣乱啊!” * 溪梦阁外人们议论纷纷,因方才的冲天妖气只出现了数息便又消失了。 “是哪位大佬,这什么意思,咱们该不该避让啊?” “若是警告的话,也不会这么快就收回去。” “逗你玩?” 有人哎了一声,“管他呢,咱们躲远些总不会错的。” 于是原本人山人海的溪梦阁外,人群渐渐开始散去,令到招徕生意的伙计们都一脸懵,这是哪位大妖敢砸他们的场子? 秋晚暄在阁外不远处观望。 楼内涌出大量客人,虽然人多,他还是一眼看见了夏初染正沉着脸混在人群中匆匆离开。 虽然少年压制了妖气,但秋晚暄还是一眼就看出对方与之前不同了。 可为什么会觉醒? 难道他洗去记忆的咒语没有起效,那小子全想起来了? 他正欲跟上夏初染一探究竟,却在追出不久后听见身后有个极近的声音:“阿宣?” -- 第41页 他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闪身后撤拉开安全距离,此人毫无征兆地近身,修为在他之上! 第22章 竹马 似乎又莫名被叠加了一层高危BUFF 那人见了秋晚暄的反应连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别紧张。” 对方身姿挺拨,一袭黑衣,衣襟及袖口上绣着繁复的暗色云雷纹,不细看不易分辨,乍一看颇为低调,但从衣料及绣工上来看都不是凡品。 其人模样也俊美衿贵,剑眉锋目,高粱薄唇,一双漆黑的眸子锋芒锐利。是令人向往的容貌,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压迫感,令人不敢逼视。 其人将气息遮掩得彻底,只是从服饰来看应身份不低,不知是修士抑或易了容的妖魔。 秋晚暄在自己的容貌上做了些遮掩,虽然能让人记不住他的样貌,但若是遇到大乘境的大能,一眼就能勘破世间一切障眼法,立刻认出他的身份。 他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有些不安,于是警惕道:“你是何人?” 那人先是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的眼睛看,那目光由最开始带着一点怀疑,片刻后变成了笃定。 最后对方微皱的眉宇舒展开,摆出一幅诧异的神色,“阿宣,不认得我了?” 秋晚暄挑眉,阿暄?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他。明堂剑尊地位尊崇,就算是五界之内的大能,也都只会平辈相称,他想不出来有谁会这样亲昵地称呼他。 他摇摇头,“你认错人了。” 对方眼神闪过失望,“看来几百年没见,阿宣把九哥哥忘了。” 秋晚暄微惊,几百年? 他没记错的话,剑尊才不到三百岁,难不成儿时就与此人相识?原著关于剑尊的背景记载是一片空白,就算真有什么旧识,他也认不出来。 到现在秋晚暄也探不出对方的修为,看起来如同凡人一般毫无灵压,却能一眼看穿他的隐容术,否则但凡见了他的容貌的,一转眼就会忘记,绝不会出现认错人的情况。 这令他有些不安。 秋晚暄抿唇,“抱歉,我真的不认识什么九哥哥。” 见了他的表情,对方俊逸的脸上竟露出了一点委屈来,“是吗,原来我又认错人了?可是你长得实在太像阿宣了。” 秋晚暄见对方松了口,放下心来,礼貌地笑了一下,“在下还有要事,就此别过。”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谁知那人却又追了上来,自来熟般地道:“在下姓殷,单名一个九字,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秋晚无奈:“姓..”他顿了顿,改口道:“姓白。”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随口编了个姓氏。 殷九眸光闪烁了一下,并不揭穿他,而是微笑道:“原来是白道友,我看道友这是要出城?我正好顺路,要不要一起?”说完还左右看了一眼,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这五界交界处不太平,咱们结伴也好有个照应。” 秋晚暄欲言又止地看一眼对方,见其满眼的期待与真诚,便犹豫着点了点头。 毕竟对方修为在他之上,真要跟他,想甩也甩不掉,不如顺了对方的意,回头再找借口分道扬镳。 殷九见状露出笑脸,一面走一面攀谈起来。 “我寻了阿宣两百多年,从未见过白道友这样与之相像的,一时激动了些,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两百多年?秋晚暄微惊,连带着脚步也顿了一下。 如果他真是对方口中的阿宣,而故人寻了他这么久,他却不与之相认,会不会残酷了点? 可他毕竟不是原主,就算相认,也不是对方认识的那个人了。 莫名的一点愧疚令他有些好奇原主的身世来,“不知这位阿宣,是殷道友的什么人?” 殷九听见这一问,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欣然道:“是陪我从小长大的玩伴。” 秋晚暄一面听一面缓缓点头,竹马啊,的确会是记忆深刻的人。 “是我曾发誓要保护的人。” 嗯..秋晚暄皱了下眉,对玩伴来说这份羁绊似乎重了点?所以因为誓言才找了两百多年? 看他表情微妙的变化,殷九不由勾了下唇,又郑重其事地道:“是我心悦之人。” “咳咳咳..” “白道友,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殷九关切地询问。 秋晚暄以袖掩唇,有些震惊地看着对方,“女子?” 只见殷九笑着摇头,“自然是男子,否则我又怎会将白道友认作他?你模样虽美,却并不像女人。” 秋晚暄心头警铃大作,虽然明确此人肯定是认错了,但他还是本能地想要离对方远点,脑海中正想着该如何离开,便听得一声「喵呜」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白猫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一眨眼就往秋晚暄身上蹿。 秋晚暄连忙将毛球搂住,灵机一动,故作镇定道:“你怎么来了?” 毛球喘了好几口气,“你怎么跑这么快?害我找好久。”说时眼光一瞥,“诶?这个人..” 秋晚暄并未理会它,而是自顾自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又对殷九道:“实在抱歉殷道友,同门正在寻我,耽误不得,先行一步。”说完,抱着猫躬身行了一礼。 殷九果然没再为难,而是笑着回礼,“当然,慢走。” -- 第42页 秋晚暄松下口气,抱着猫就如风一般刮远了。 直到出了城门,毛球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瞪大了眼,浑身炸毛,“魔尊!刚才那个人是魔尊!他为什么跟你在一起?” 秋晚暄一愣,“魔尊?” “他是殷胄啊啊啊!他把瞳色跟着装都改了,害我还辨认了好一会。他为什么在这啊!” 毛球感觉刚刚才被拉回的主线又要开始跑偏了。 秋晚暄深吸口气,忽然就全想明白了。 既然是魔尊,那就不可能认不出他来,他的障眼法在这种半步渡劫的大能面前连一层窗户纸都不如。 此前他还把自己动过手脚的画像送给了七刹城,最终打开画像又被吓一跳的就是殷胄。 而殷胄明知他扯谎说自己姓白也没有拆穿,说明根本没有认错人! 所以刚才殷胄说的那些话全是真的! 他打了个寒噤,忽然间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 不是恐惧于对方魔尊的身份与修为,而是感觉自己似乎又莫名被叠加了一层高危BUFF。 仅次于师尊的高危角色是什么? 仙尊啊! 仙尊与魔尊的狗血虐恋套路也多如牛毛! 秋晚暄浑身一僵,不能再想了。 说好的起点文呢?这层出不穷的绿江设定叠加是怎么回事?还什么九哥哥,听着就很不点家! 他快生出心理阴影了。 他下意识攥紧了毛球,猫猫嗷了一声:“你揪我作什么!” 他沉下脸,也不管夏初染为什么会觉醒了,而是一脸严肃地道:“回宗门。” 等主角回来就把他逐出师门,把主线走完! * 衿贵俊逸的男人伫立原地,远远望着视线中逐渐远去的人影。 一名影卫闪身出现他身旁,“尊主,可要派人跟上?” 男人摇摇头,“你等修为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 “那..” 只见男人眯了眯眼,噙笑道:“终于找到你了阿宣,我早晚会让你全想起来的。” 话落,两道身影便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 夏初染在收集完所有材料后便动身往宗门赶回。 青鸾的一句关键词提示,点亮了他埋在识海中的记忆种子,由一点开始抽丝剥茧,记忆的全貌逐渐蔓延展开,令他全部回忆起来。 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被压制的血脉也一朝迸发。他能感觉到妖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可他修习的皆是道门功法,无法驾驭体内这汹涌的力量,一时间有些失控。 好在当时他反应快,立刻压制了妖气,否则若是被其他妖族感应到,不知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只是记忆里神仙哥哥的样貌还是朦胧一片。 唯有在阳光下折射的辉光的耀眼银冠以及发尾偶尔露出的两道细细的红绳。 虽如此,但他还是感觉那个人的身影形态很像一个人,他想要回去确认。 途中在一处驿站落脚。 夏初染本想喝盏茶便走,此时青鸾不知发现了什么,在他脑海中兴奋地叽叽喳喳。 “主人,旁边有个瓦舍,有人在说书。” “不得乱听。”夏初染有了前车之鉴,叮嘱道。 “诶,可是之前的话本子都被主人没收了,青鸾都没书看了。” “不如主人讲给青鸾听吧。上回讲到哪了?谢春和他的徒弟怎么样了?” 被刚入口的凉茶呛了一下,夏初染蹙眉没好气道:“逐出师门了。” 当时念书他反应过来后又往后翻了几页,瞥见师徒决裂就把书烧了,所以并不知晓后头的剧情。 青鸾啊了一声,“可是他明明是喜欢徒弟的,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夏初染想快点结束这个莫名其妙又被挑起来的话题,提了剑就要走。 “所以虐徒就是喜欢,把徒弟赶出师门就是爱?你们修士好奇怪哦。” “嗯嗯嗯。”夏初染敷衍着,“所以这种奇怪的东西不准再看了,也不准问。” 至驿站外迎面遇上三名身着药堂弟子服的同门,还没等他作出反应,对面便有人先打起了招呼,“这不是夏师兄吗?你怎么在这?” 夏初染收敛妖气尚不熟练,也不知会不会被发现,正迟疑间,几人已经围了过来。 “替师尊采买剑材,这便回山门。”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众人反应。 离开鱼市起他就在中途休息时故意靠近驿站等地,试探人们是否察觉到他,一路下来,他已经对妖气的拿捏十分到位了。 三名弟子来到他身旁坐下,一面喝茶一面攀谈,期间没有任何异样,夏初染终于放下心来。 唯有师兄弟都发现不了他的异常,回到宗门才是安全的。 “诶跟你们说,方才我好像看见剑尊大人了。” 听见这句,夏初染抬至唇边的茶盏顿了一下。 “你看错了吧?” “看着身型像,但就是没看清脸,还搂着一只白猫。” 一名弟子埋怨他,“那你怎么不早说?尊上都连着好几日没露面了,你是不知道藏典阁那些人每日都扑空,好像明堂也不见人影。” “他身旁跟着个凶神恶煞的,看起来比尊上的压迫感还强,我哪敢打扰?” 夏初染闻言噌地站起身,“在哪?” -- 第43页 那名弟子见他阴沉的神情微吃了一惊,“就在驿站外的岔路口,本来看尊上是要往宗门方向去的,但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拐了道往北去了..” 弟子话没说完,夏初染就如一阵风消失了。 三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纷纷提剑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师尊又慌了。 作者表示:师尊啊,你的BUFF还没有叠完呢——等着哦—— 秋:瑟瑟发抖; 夏(握拳):还有谁? 第23章 驱逐 他好爱你啊! 半个时辰前。 秋晚暄行至万象宗辖地时,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魔尊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再往前可就是万象宗地界了。” 如果殷胄真心要跟踪,他根本发现不了对方的气息,这个人分明是故意要让他知道的。魔尊出现在万象宗,必免不了引来诸多麻烦,他只能尝试在此将人遣走。 殷胄终于笑着从他身后不远处出现,“阿宣这不是认得我吗?” 秋晚暄无奈,对方分明一开始就知晓他的身份,他还有什么必要装不知情? “我虽知你身份,却并非是你要找的人,还请魔尊别再跟着我了。”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眨眼之间已到近前。 尚未等他反应,便见对方电光火石地伸手在他发梢间掠过,他微惊,本能地后撤,才觉墨发已然散开。 “别紧张阿宣。”殷胄含笑,指尖勾着一道黑色发带,“我不会伤害你。” “我说了,”秋晚暄正色道:“你找错人了。” 殷胄不答,而是指尖在发带上抚过,至尾端时停顿了一下,反复摩挲着上面以暗纹绣着的圆形徽章,眸色一沉,声音也暗了些,“你发带上的族徽尚在,还有我为你添上的浅草纹。” 说时抬眸又望向秋晚暄,“你真的忘了吗?” 秋晚暄错愕地眨眨眼,之前他也见过原主的发带尾端都有用隐线绣着的枫叶纹样,他只当是原主的偏好,未做深想,毕竟原著从未提及过。 他瞥一眼怀中的毛球,后者猫爪一摊,“你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这出。” “阿宣。”殷胄见他愣怔,又靠近两步,“我怎么会认错你呢。” 秋晚暄觉得头很大。 证据摆在面前,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他想了想道:“我真的不记得..” 话未说完便打断,“既然阿宣忘了,我帮阿宣回忆回忆。” 殷胄依然是一幅温柔神情看他,“我儿时随父亲拜访枫眠山庄,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五岁。” “秋庄主让你喊我胄哥哥,你那时年岁太小,口齿不清,胄哥哥喊成了九哥哥。”殷胄说到这发出一声宠溺的轻笑,“当时我还狠狠嘲笑了你一番。” 一双黑邃的眼眸深深地望了过来,秋晚暄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阿宣,想起什么了吗?” 秋晚暄他很想说自己不是原主,再怎么提示也是想不起来的,只得无奈摇头。 “无妨。”殷胄依然是那副和善的面容,“只要阿宣跟我走,我保证,你很快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不行!” 秋晚暄还没说话,毛球先炸起来了,“千万不能跟他走,主角好不容易觉醒了,得赶紧把主线走完,事不宜迟!” 再多等几天,毛球觉得这个世界都要翻天了。 今天是魔尊找上来,明天又会是谁? 为什么这些重要角色一个个都不按原著走了,作为系统它很崩溃。 秋晚暄当然不可能答应,他只觉得自己头顶仙尊的BUFF更重了,压得他呼吸都困难。 于是委婉拒绝,“师兄们有要事等我。” 他固然不是魔尊对手,但搬出宗门应该能起到点震慑作用。 却见殷胄笑答:“不过是请阿宣去我那做客,料想他们不会阻拦。”说时将发带递了过来。 秋晚暄伸手去接,却被对方顺势牵住了手腕。他想躲,却感到了一股绝对的力量压制,令他完全挣脱不开。 这是「请」吗? 如果他强行挣脱会怎样? 他变了脸色,保持镇定道:“既然如此,不若让毛球替我给师兄们传个话,也好叫他们安心。” 他说时就要把猫放走,却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压得他动作一僵,连带着猫都不动弹了。 攥紧他的力道加重,灵力被压得死死的。 秋晚暄心头一寒,这是明摆着不让他传信回宗门,果然是要强行把他掳走的节奏? 他终于感受到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自己有多无力。 想要变强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冷下声道:“怎么?魔尊不是说我师兄们不会阻拦吗?” 殷胄眸光一暗,添了些许温柔,不答反问道:“两百多年了,我能再听你喊我一次九哥哥吗?” 秋晚暄浑身一僵,脑海里忍不住吐槽,这真的是本点家文吗? 毛球此时也有些慌了,“我的身体都被他压得死死的,一动都动不了。你要是就这么被魔尊掳回去了,剧情还怎么走?赶紧想办法!” 秋晚暄叹了口气,深思熟虑后冲殷胄道:“我要是喊了,你能放开我吗?” 殷胄饶有趣味看他,“那要看阿宣喊得好不好听了。” -- 第44页 秋晚暄面色复杂,仿佛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毛球在怂恿:“喊呀,他一松开你,你就跑,凭你现在的修为,打不过还跑不了吗?” “不就是喊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 秋晚暄看一眼攥紧他的手腕,禁锢了他灵力的苍白手指,破釜沉舟似地深吸一口气,尚未张口,就见殷胄勾唇打断道:“看来跟了个小尾巴。” 对方说时凌厉目光横扫而去,一道无形的气劲直接将数丈外躲避在阴暗处的人影揪了出来。 人影踉跄了一下,出现在二人面前。 待看清了那人后,秋晚暄愣了一下,“夏初染?” 秋晚暄灵力被压制,隐容术自然也就失效了,夏初染一眼就看见了他,于是一路跟到这里。 少年远远看见秋晚暄被身旁那人攥紧手腕时就发现了不对劲,能让剑尊都无力反抗的大能,世上屈指可数。 于是夏初染为了不打草惊蛇,立即让跟来的几名药堂弟子折返宗门报信,自己则在暗处监视。 本以为只留他一人,气息掩藏得好应不会被发现,却不想那玄衫人的修为深不可测,遥遥的距离还是隔空就把他拽出来了。 他灵机一动,镇定自若地上前行礼道:“师尊,世尊他老人家即将出关,律尊大人让弟子寻您回去。” 听见这句,秋晚暄心头不由啧啧称叹,这小子真聪慧啊,不过看了一眼就立即明白了情势,不仅拿世尊做幌子,还明白地告诉殷胄,他是律尊派来寻人的,如果他们不回,宗门很快就会追来。 不论是五界之内哪位大能,听见世尊二字,总要掂量一二。 果然他旋即看见殷胄的眼神微动了一下。 于是顺势接话道:“我这就回。”说着就要抽回手。 谁知殷胄攥着他却是纹丝不动,反而挑眉瞥一眼夏初染,冷笑了一声,“拿窦世骁压本尊?” 话落,夏初染便被巨大的力量生生吸了过去。 他的咽喉被殷胄掐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主人!”青鸾几乎是立刻就要往外冲,却当即被夏初染以神识制止。 就算异火化形,但因受他的修为限制,现在的青鸾在这种等级的大能面前也是不堪一击,此时出手不过凭白暴露罢了。 “这个人没有杀意,应该不至于下死手。”他在识海中对青鸾道。 凭他方才的观察,这玄衫人虽然修为上绝对压制,但对秋晚暄却是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 “我猜,只要师尊开口,他就会放手。” 青鸾这才放松了些,“可是,你师尊对你一直都凶巴巴的,他会帮你说话吗?” 话音未落,便听见秋晚暄道:“夏初染不过奉命行事,魔尊何必大动干戈?” 殷胄掐着少年的指尖果然微松了一下,只见他眼神微动,道:“方才我听他唤阿宣师尊,他就是你的那位亲传弟子了?” 秋晚暄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还请魔尊放了他。” 殷胄勾唇,“阿宣不唤我一声九哥哥吗?” 夏初染一愣,什么九哥哥? 只见秋晚暄神色复杂,欲言又止,一幅纠结的神态。殷胄见状一笑,气劲一松,夏初染便跌落在地,连连咳喘起来。 “我怎么会为难阿宣呢。”殷胄说时,饶有趣味地看着秋晚暄,攥着对方的手指未松分毫。 “啊。”青鸾见秋晚暄果然开口求情,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夏初染不明所以,还没问出什么原来如此,就听青鸾道:“我怎么给忘了,师父对徒弟坏,是喜欢的表现。他喜欢主人当然会为主人求情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不是.. 夏初染蹙紧了眉,这孩子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他还没调匀气息,就又被一道光墙画地为牢一般将他禁锢,同时灵脉被一道气劲探入,彻底压制他的修为。 秋晚暄见状紧张道:“你做什么?” “既然是阿宣的徒弟,就让他..”殷胄话未说完就停下了,忽而像是感应道了什么,侧目望向夏初染。须臾后噙笑道:“阿宣,你们万象宗何时收妖族入门了?” 听见这句的师徒二人皆是心头一沉。 身份暴露了。 毛球亦止不住崩溃大喊:“魔尊现在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后面还怎么玩啊!” 主角应该在叛出师门后隐藏身份蛰伏,待修为到家后一统妖界,这才在魔尊这个大BOSS面前露出真实身份。 现在就暴露了,那不是只要魔尊一个不高兴,一巴掌就能把这小子给拍死吗! 毛球蔫了,几乎绝望地用猫爪戳了戳秋晚暄,“还有救吗?” 却见秋晚暄思忖了片刻后忽然眸光发亮,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 于是当儒尊齐修言拽着律尊李灵寒,跟着前来报信的三名弟子风驰电掣地赶到时,便见到眼前这一幕—— 只见夏初染被魔尊的一道灵光禁锢,仿佛是被压制了修为而面露痛苦之色。 而秋晚暄亦被魔尊扼住了手腕命门。 二人面色一沉,正欲上前救援,却听得秋晚暄道:“夏初染身为妖族却隐瞒不报,罪无可恕,至今日起,革除夏初染弟子名籍,逐出师门!” 齐修言:! 李灵寒:? -- 第45页 众人皆面露震惊,唯有殷胄唇角含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师徒二人。 夏初染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却听得脑海中青鸾激动地道:“啊!逐你出师门,他好爱你啊!” 夏初染:.. 第24章 这就是师徒之间表达爱的方式吗!我磕到了! “师尊..这是何意?” 夏初染终于艰难开口。 “听不明白?从现在起, 你便不再是我万象宗弟子,自此天高海阔任君往, 莫再踏足万象宗。” 夏初染忽然感觉心头钝痛, 就因为他是妖,这个人却要逐他出师门? 而且只不过听了魔尊一句话,就立刻翻脸, 连辩解或验证的机会也不给他。 这个人就这么讨厌他,抓住机会立刻就要逐他出师门? 仿佛是感受了他的难过, 青鸾安抚道:“主人, 你在难过什么呀?这不正说明他心里有你吗?” 夏初染心道:你住口。 毛球也愣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开心得嗷嗷直叫,“剧情圆上了!”说时一爪子拍向秋晚暄肩头,“你可真是个大聪明!这样一来只要主角立刻遁走妖界, 消失于魔尊的视线就安全了。” 旁观的三名弟子震惊得大眼瞪小眼,他们这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什么逐出师门?什么妖? 这话该听还是不该听?现在捂耳朵还来得及吗? 秋晚暄又转向殷胄:“此人不再是我徒弟, 也与万象宗再无瓜葛,便请魔尊放他自去。” 只见殷胄深深看了夏初染一眼,流露出晦暗不明的神色, 语气透着些生硬道:“其实阿宣倒也不必如此, 本尊只是看这小子机敏,想着一起带走,不过既然阿宣发话了,那便如你所愿。”他说时撤下了光牢以及压制夏初染的灵流,后者立即感到浑身一松, 压迫感也消失了。 “小子, 滚吧。”殷胄冷然道。 “小五, 这里是不是有误会..”李灵寒说时就要上前,却被齐修言一把拉住,并抛来一个他看不懂的眼神。 看着齐修言挤眉弄眼,李灵寒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齐修言无奈叹气,一面把将夏初染捞过来己方队伍,一面用宗门密语传音道:“你看不出小五是要救他吗?” 啊? 听见这一句,李灵寒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小五果然是用心良苦! 这话没有避讳夏初染,于是少年也听见了。他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 齐修言一幅感动至极的模样,“小五,都怪师兄们来迟,令你二人深陷险境,才逼你出此下策,你放心,师兄们一定替你讨回公道。”说时便掏出玉扇直指魔尊。 秋晚暄眨眨眼,总感觉儒尊这话哪里不大对劲,什么叫出此下策? 再仔细一想,魔尊的话好像也不大对劲,什么叫不必如此? 他是真心要逐徒弟出师门啊! 此时青鸾忽然之间就明白了成年人的哑谜,惊呼道:“原来如此!逐你出师门是为了保护你不被魔尊挟持,这就是师徒之间表达爱的方式吗!我磕到了!” 夏初染强迫自己忽略青鸾不知从哪学来的陌生词汇,但那孩子莫名其妙的脑回路倒是令他终于确信了秋晚暄的意图。 他垂首看了看重获自由的自己,感受到压制修为的力量悉数撤去,再次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秋晚暄。 而对方的手腕命门仍攥在魔尊手中。 他这是怎么了,竟然会被秋晚暄的三言两语牵动情绪以至于一叶障目,这么明显的情势,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不是万象宗的弟子,魔尊就没有理由为难他,秋晚暄这是要救他! 于是为了不辜负秋晚暄的良苦用心,少年艰难道:“师尊果然冷酷无情,反正您从来也没把我当徒弟看待过,如今又说这话,不过是找到了名正言顺的机会罢了。” 秋晚暄接到了少年复杂的眼神,忽然心里发毛。 虽然对方嘴上说着狠话,可是目光却不是那么回事,不应该憎恨或者愤怒吗?这震惊中隐约带着一丝感动的神色是怎么回事?总感觉这小子又误会了什么。 毛球似乎也注意到了,应激性地戳了戳秋晚暄,“他为什么那么看你?看得我好害怕。” 秋晚暄呵呵一笑,心说我也害怕。 殷胄看一眼少年,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阿宣,看来这孩子不领你的情呢。” 秋晚暄连忙撇清关系,“你想多了,我与他本就没什么情分。” “是吗。”殷胄眼中孤光闪过,不置可否。 “呜呜呜,他为了你竟说出这种狠心话,得多难过呀。”青鸾在夏初染脑海里嗷嗷打滚,“这就是表里不一的爱吗?太好磕了!” 夏初染很想让这孩子闭嘴,但又莫名被这话触动,心脏砰砰直跳。 李灵寒看不下去了,举剑指向魔尊,“殷胄,你欺人太甚!” 便在他亮剑的一瞬间,十数道黑影忽然出现,将众人包围。为首影卫高声道:“保护尊主!” 情势逆转,原本被包围的魔尊反倒成了围剿的一方。 听见尊主二字,又联系此前律尊称殷胄大名,三名药堂弟子终于确定自己面前站着的玄衫人是谁。于是持剑的手抖了几抖。 为什么?他们不过是下山采买药材的医修啊,做错了什么要被卷入这种场面里! -- 第46页 李灵寒怒而释放威压,如凌冬飓风横扫黑衣人,可魔尊的影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元婴境以上高手,为首更是堪比化神长老。 于是即便是儒尊与律尊联手,也无法形成绝对压制之势。 再加上魔尊本人,便更是无力抗衡了。 齐修言见势不妙连忙传音安抚李灵寒,“老三,稍安勿躁。” “可是..”李灵寒还待说什么,便见对方冲他眨眨眼:“再等一会。” 他虽不明所以,但也还是按捺下去,况且秋晚暄的命门还捏在魔尊手里,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儒尊冷嘲热讽道:“没想到你殷胄也干出挟持人质这种下三滥的事来,真是妄为一界之主。” 却见殷胄耸耸肩,并不为所动,“你随便骂。”说完又将秋晚暄往身前一拽,含情脉脉地冲秋晚暄道:“我找了阿宣两百多年,若是捱几句骂就能带阿宣走,那我甘愿被唾沫星子淹死。” 二人贴得近了,对方说话时连呼吸的热流都能感受到,秋晚暄浑身一僵,后退了半步,略显尴尬地道:“看来今日不太凑巧,魔尊不如先放了我吧。” 殷胄却是仿佛是对他这幅不自在的神态很受用,反而攥他得更紧了,“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阿宣,便舍不得放手了,只想一辈子就这么攥着,该怎么办呢?” 说时含情脉脉地盯着秋晚暄看,盯得他背脊生寒,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夏初染闻言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魔尊竟抱着这种心思。他心情一阵烦躁,拳头都捏紧了,露出白森森的指节,心头怒火烧得青鸾都受到影响,咬牙切齿地在他脑海里嚷嚷起来:“那个魔尊怎么那么不要脸!” 一时间他快分不清那是青鸾在喊,还是他自己的心声。 夏初染只恨自己太弱小,空有妖力却无法使用,面对魔尊这样的大能,连反抗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受辱。 他虽愤怒,却更多地是对自己的无能而怒,使得他对实力的渴望空前强烈。 心道等着,总有一日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秋晚暄看一眼攥着自己手腕的苍白手指,眉宇皱得更深,同时听见毛球喊出了自己的心声,“啊啊啊!我鸡皮疙瘩都要掉光了,好想给他一拳啊!” 秋晚暄心说若不是自己修为不到家,眼下已经给过去了。 虽然数日前他就找了个机会渡过了化神期雷劫,但是在魔尊这样的大能面前,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好气。 这里不愧是点家世界,实力为尊。 他下了决心,走完主线以后就在藏典阁闭关了,不到大乘境绝不出关! 李灵寒反应再迟钝,见魔尊这模样也反应过来,这是看上他们家小五了。他怒而咬牙切齿地道:“无耻!” 齐修言气得瞪直了眼,指着魔尊道:“你别忘了我可有你的把柄在手上,赶快放了小五,不然我就要天下人都看见你的丑态。” 殷胄依然视线不错地看着秋晚暄,“就是阿宣用假画戏弄我的那回吗?没关系,只要阿宣高兴,本尊可以让人散布五界。不过是吃了一吓的模样而已,哪有阿宣开心重要。” 嘶.. 齐修言没想到此人脸皮这么厚,“看来不放大招是不行了。”他说时便召出一块留影石掷去。 殷胄以为那是什么暗器,便挥出一道气劲将其击碎。 便听一声轰—— 在石块被击成烟尘的同时,一幅影像在半空显现。 殷胄知道就是此前儒尊摄下的画面,不以为然道:“不是说过,你随便传..”话音未落,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画面中虽是殷胄受惊时的模样,不同的是,他并未躲过扑出来的那只白虎,而是被扑中后又被挠花了脸。 虎爪在其脸上拍出了淤青,殷胄英俊的脸上赫然挂起了熊猫眼以及条条红痕,显得十分滑稽。 没想到儒尊竟然伪造影像,殷胄一时愣住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卑鄙。” 秋晚暄也呆看了一会,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掩面而笑。 夏初染本是毫无波澜,但看见秋晚暄这么笑,便忽然心头一软,一时有些恍惚。 世人从未见明堂剑尊开怀笑过,而他却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过某个人这样的笑容,可是什么时候,是谁,又在哪呢?他竟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莫名的熟悉。 齐修言得意洋洋地在身前张开玉扇扇了几下,狡黠道:“我就卑鄙,你要是再不放开小五,我保证明日全天下的书画铺子里都有你这幅尊容。” 几名影卫都快把头栽进地里了,根本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尊主把他们眼珠子挖出来。 律尊憋了好一会的窝囊气终于舒畅了,从前总以为老二做事不着调,现在看来,对付无赖就要用无赖的法子。 哪知殷胄看见秋晚暄笑,立刻眉眼舒展,“能博阿宣一笑,什么都值得。”说时大袖一摆,洒脱道:“只要阿宣喜欢,我怎么扮丑都无妨。” 齐修言没有想到殷胄的底线这么低,不,是压根没有底线,一时间被惊得瞠目结舌,竟毫无办法了。 秋晚暄闻言忍不下去了,非得让这家伙断了念想不可,于是对殷胄冷然道:“我的确没有关于往事的任何记忆,也不想随阁下走,往事过去便是过去了,还请阁下别再执着。” -- 第47页 只见殷胄眸光冷了一瞬,压低了声音道:“血海深仇,阿宣怎能轻易揭过?” 秋晚暄一愣,尚未明白此言何意,对方又走近了一步,“我已经查出些线索了,阿宣不想知道吗?”说时又用力一拽他的手腕,“只要阿宣跟我走,案子我替你查,仇,我替你报。” “殷胄!没听见小五说了不想走吗?你还不滚。”眼见威胁无效,齐修言怒骂。 便在相持不下之时,众人都感到一阵泰山压顶的气压袭来。 殷胄脸色一变,与之相对的,是儒尊与律尊互望一眼,一幅了然之色。 秋晚暄也感应到这不同寻常的威压,分明正主还距离遥远,但其释放的气息已经令人浑身战栗。 影卫们纷纷面露警惕之色,四处张望寻找这威压的来源,可不过一息之后,更重的压力袭来,一众影卫立时被压得跪地不起。 同时一个声音响彻方圆数里高空,“殷胄,放开我师弟。” 秋晚暄虽未见过窦世骁,但听见称呼也已知晓来人身份。同时心头啧啧称叹,这声音自带混响,不愧是灵修界的战力天花板啊。 话落,便见一道影子出现在面前。 来人身姿如松,鹤发灰氅,轻纱袍底露出深海蓝的内衫衣襟,长眉入鬓,眼睑微阖,面部线条刚毅,只是远远一望,便犹如泰山般令人安心。 夏初染是此生第一次见到世尊,心头震撼无以言表,连行礼都忘了,直到听见儒尊与律尊二人唤大师兄,才与另外三名愣怔中的药堂弟子一同醒神,连忙行礼。 众弟子被一道无形气劲托起,看见传说中的世尊现身,都看傻了。 “大师兄。”秋晚暄低声道,强行忽略了毛球再一次的崩溃吐槽:“又来了!又出来一个!窦世骁明明原著尾声才露过一次脸,背景板人物跑出来干什么啊啊啊!” 殷胄仿佛并不在意来人,而是望着秋晚暄道:“本尊不过请阿宣去城中做客,竟想不到你们万象宗如此劳师动众,连窦世骁都要出关前来送行么?” 说时一道气劲自他脚下四散开去,将压制一众属下的威压驱散。 影卫们重获自由,却不敢轻举妄动,而是提刀警惕地看向窦世骁。 “魔尊便是这般请法么?”窦世骁说时一挥袖,殷胄便感到指尖传来一道巨大的阻力与他抗衡。 秋晚暄亦立刻感到灵脉恢复了流动,仿佛有道力量与殷胄的威压抵消了,他反应迅速,灵流甫一通畅,立即施法闪身撤出丈外。 夏初染见秋晚暄脱离险境,先是松下口气,可旋即又陷入深深的无力感中。 修为差距犹如天堑,世尊连手指头都没动就解救了师尊,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被压制的妖力在他波动的情绪下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殷胄掌心落空,脸色沉了沉,又露出一点委屈来,“阿宣,真的不愿跟九哥哥走么?” 看见自家尊主露出这种表情,影卫们都惊呆了,有人以为自己眼花,还揉了揉眼睛。 这是世界末日了吗? 这还是那个睥睨天下不可一世,他们连正眼都不敢瞧的尊主吗! 秋晚暄摇了摇头,看着殷胄道:“抱歉,我们总有一天还会见面,但我希望不会再以今日这样的方式。” 他心说等着吧,等他修为到家,就不会再受人挟制了。 殷胄听明白了,眼中闪过一点怅然若失,随后又失笑道:“是我太着急了,阿宣怪我也是应当的。” “我会等你回心转意。” 他又扭头看向窦世骁,“阿宣便再烦你们照顾一段时日,本尊总有一天要接他回家。” 说完便大袖一展,率影卫消失众人面前。 危机解除,在场弟子都松了口气,终于逃过一劫。 窦世骁上前两步,拍了拍秋晚暄的肩膀,“小五受委屈了。” 秋晚暄摇摇头,“大师兄怎么出关了?” 儒尊道:“我听弟子们说挟持你的是魔尊,立即给老大传了信。”说时还撇了撇嘴,瞪一眼窦世骁,“哪知他来得这么慢,多亏我机智,用假影像苦撑了一会,否则小五早被掳走了。” 律尊恍然大悟,“那时你让我等原来是等老大,你何时传的信我怎么不知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方才的经过来。 一众尊者寒暄着,便动身折返,弟子们也紧随其后。 唯剩夏初染停留原地。 从魔尊离开时起,他就在等,等秋晚暄解释,告诉他方才逐出师门的命令只是为了保他,他在等对方收回师命,可是秋晚暄却只顾与几位尊上攀谈,直至动身也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看着众人依次离开,他的目光一寸寸冷下去。 反倒是儒尊率先发现了他的异常,转身冲他招手,“怎么不跟上?” 夏初染不答话,而是看着秋晚暄。 后者被他一看,登时恍然。 秋晚暄心道这小子莫不是在等他发话?于是立即冷脸道:“不是说过你已被逐出师门了,你还不走?”他说时还生怕夏初染不按原著走,又补了一句,“灵修界不适合你,回妖界去吧。” 果见夏初染的面色凝成了冰,看了他半晌,艰难道:“师尊..果然如此厌弃弟子?” 毛球兴奋不已,怂恿道:“快呀!再来几句狠话让他自觉离开。” -- 第48页 秋晚暄尚未开口,却是儒尊抢先道:“小五,可以了吧,别演了。” “演?”秋晚暄一脸莫名。 “是啊。”律尊也来搭腔,“殷胄都走了,这孩子也安全了,没必要再演下去吧,我就不信他一界之主还会揪着一个小鬼不放,再说,不是还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吗?” 不是.. 秋晚暄扶额,他真的没有演啊! 难不成这几人以为他是为了护着夏初染才将对方逐出师门的吗? 虽然但是,方才确实是用这一招解除了夏初染的困境,但那也不过是一箭双雕罢了。 他蹙着眉,终于狠了狠心道:“可他是妖族。” 夏初染方才还因为二位尊上的话而抱有一丝希望,而这一声妖族又如当头冷水令他心寒。 这个人果然是厌恶他的身份吗? “妖族怎么了?”儒尊不以为然,“我万象宗收人从不以身世论。” 窦世骁目光锐利地打量一眼夏初染,一道气劲探去,片刻后道:“这孩子有一半人族血统。” “是啊,这么说这孩子也可以算人族啊。”儒尊拍拍秋晚暄的胳膊,语重心长道:“小五,你做他师尊这么久,难道现在才知道这孩子的血统?你莫不是担心这孩子身份暴露,为我等所不容,所以才故意说这话?” “我没..”秋晚暄张了张口,还没说完,就被律尊打断了:“我掌管宗门律法,此事我做主了,妖族血统不是罪过,不该成为逐出师门的理由。” 毛球傻了,脱力道:“还可以这样..” “我知你用心良苦,可你是不是把师兄们想得太狭隘了?”儒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们在你眼里竟是容不下一个孩子的人吗?” 秋晚暄百口莫辩,想说他真的没有,可是似乎不论他说什么,几人都听不进去了。 窦世骁更是直接跳过了争论阶段,冲夏初染道:“你师尊用心我已知晓,放心吧,万象宗始终是你师门。”说完便率先一步回宗门去了。 律尊又对三名已经听傻了的药堂弟子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若是让本尊听见宗门内有人议论夏初染的身世,便拿你们是问。” 药堂弟子连连称是,心说他们也不想听见好吗,被律尊亲口威胁,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看着三名师兄依次远去,秋晚暄心头凉凉,再扭头看向夏初染时,却见那孩子的目光更复杂了。 他扶额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如此,先回宗门吧。” 他不敢再看那小子,说完就拂袖而去。 夏初染听了儒尊的话,愣怔原地。 是啊,就算他之前尚未觉醒血脉,但秋晚暄做为他的师尊这么多年,又有大乘境修为,会一点也没有察觉吗? 果真如儒尊所言,是因他身份暴露,为了让宗门接受他,故意恶言相向,先发制人? 他如此想着,怔怔望着秋晚暄远去的身影。 脑海中青鸾又在感慨,“我还以为你们修士表达爱意的方式都奇奇怪怪,原来背后的原因这么复杂又深刻,呜呜呜,青鸾好感动!” 夏初染扶额,心说一定要找机会把这孩子的脑回路纠正过来。 少年旋即御剑腾空而上,化作一道光划破天穹。 * 自从秋晚暄回到宗门,多日来扑了空的弟子们,抱着玉简卷轴,满怀期待地来到明堂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秋晚暄不愿被扰明堂清净,又不愿拂了孩子们的学习热情,便再次去了藏典阁开堂。 队伍从正殿门廊下一路排到阁外的石阶小径。 他有些头疼,人越来越多,整日下来要从清晨忙碌到入夜,还占用自己的修行时间,但是看着好学的孩子们对待知识如饥似渴,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于是总默默地讲解完所有人的疑问才作罢。 此时他正端坐阁楼深处的案几前,而阁门进口处默默出现一个忙碌的身影。 夏初染将前来咨询的问题分类,能够帮助解答的率先解决,解答不了或有疑虑的才交给秋晚暄,俨然自觉担任起了助教工作,咨询队伍被安排得尽然有序。 不消一柱香的功夫,阁内便已比往常清净许多,秋晚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于是看向门外的夏初染。 毛球瘫在案几一侧打着哈欠,瞥一眼秋晚暄欲言又止的目光,懒洋洋道:“别折腾了,既然这孩子已经觉醒,就乖乖等天极塔开塔按剧情走吧,别想着逐出师门的事了,我觉得你没有逆天改运的命。” 对毛球来说,严格按照剧本走才是最安全的,它算看出了,不论秋晚暄干什么,都只会起到反效果,还不如安分一点。 秋晚暄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了,甚至重话也不敢说,天知道又会被扭曲成什么样,于是只能任由夏初染自作主张地帮忙。 被夏初染打发走的弟子们不满地窃窃私语,仍在阁外徘徊。 “我是来看尊上的,谁是真心要讨教啊,他堵在这跟个门神似的。” “就是,我本来还想在尊上面前表现表现,问问他老人家还愿不愿收徒的。” 夏初染正垂眸看着弟子呈上来的玉简,听见议论声眯起了眼,凌厉的目光扫过去,随后啪地一声将玉简合上,声音冷冰冰地道:“有意见,过来当面说。” 议论中的几人见状,仗着人多倒也不惧,为首一名身着法堂服制的弟子挑起下颚,挑衅道:“就是有意见,尊上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拦着我们不让见?” -- 第49页 夏初染回头瞥一眼正专心致志忙碌着的秋晚暄,又看向那名法堂弟子,“你还没有资格占用尊上的时间。” “有没有资格也要尊上发话!”对方怒极,带着几人就涌了上来,一幅要干架的架势。 场面一时乱哄哄的,有人挡在中间试图劝架,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 夏初染沉下脸,释放一道隔音屏障将嘈杂的声音挡在门外,刚做完这些,便见对方仗着人多,将他团团围住。 “我们要见尊上!” “就是!你有什么权利拦着我们!” 夏初染扭头看向遥遥的堂上,确认秋晚暄没被打扰,才捏了捏手腕,旁若无人地往门外空地去,试图将嘈杂引到外头。 法堂弟子见他竟然无视自己,伸手就试图拉他,他一个反身将对方手腕钳制再一脚飞踹,那人便踉跄倒地。 这一动手就一发不可收拾,接二连三的人涌了上来。 夏初染立即被众人围在中间,他见状冷笑,召剑在手,“你们一起上。” * 秋晚暄本全神贯注地与弟子们议论,忽然感应到一阵妖力波动,虽然极其轻微,寻常弟子察觉不出,但他还是心头一惊,抬眼便见门外原本排着长队的弟子们都不见了,反而遥遥的阁门外却有不少人聚集。 他立即闪身而去。 只见空旷的场地上,十数名弟子躺在地上翻滚着发出哀嚎,似乎刚刚经历一场战斗,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夏初染正持剑冷眼看着倒地众人。 围观弟子都看呆了,良久才有人发出啧啧称叹。 “太快了吧,你看清了吗?” “没有。” “太离谱了,这是金丹期的实力?我看绝对不止。” 秋晚暄拨开人群,众人发现他来,纷纷让开一条道。 他箭步走向夏初染,旋即快速在对方的额间点了一下。便在这一瞬间,他立即感应到了少年体内混乱冲撞的妖气,不由得蹙紧了眉。 夏初染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纯澈灵力涌入紫府,方才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妖力立即被压了下去。尽管他有意控制,但方才动手时还是不受控制地泄露了些。 脑海中的青鸾感慨道:“他怕你的妖气暴露诶,呜呜呜,我又磕到了。” 见妖气彻底压制下去,秋晚暄眉间这才舒展了些,问道:“为何斗殴?” 夏初染垂首回复:“他们无故挑衅。” 身后传来几名弟子的辩驳:“尊上,他胡说,分明是他独断专行,我们是为了见您,这才据理力争!” “见我?”秋晚暄听见这句才查看起现场来,他以灵识检查倒地的弟子们,确认没有大碍后道:“你见我,是为何事?” “是..想向尊上请教。” “那么你的问题夏初染解答了吗?” 那人一愣,随后有些不甘地道:“解..解答了。” 秋晚暄又环顾四周,问向众人,“你们呢?” 众人闻言彼此互望,终于稀稀落落,唯唯诺诺地应声道:“解答了。” “那你们还有何意见?” 这一句令众人一噎,半晌答不出话。 秋晚暄扭过头看向夏初染,若是换做从前,他应该借题发挥,随便找个理由让这小子吃些苦头,可是眼下他却不敢了。 一是不敢,二是不愿。 毕竟明正典刑也是维持秩序的必要手段,于是冲众人道:“我重申一遍,从今日起,来藏典阁或明堂咨询课业,先交由夏初染处理,若对这安排不满意,就别来了。”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是剑尊护着徒弟呢。 早前剑尊苛待徒弟的传闻就因为罚刑台一事不攻自破,眼下又当众帮徒弟解围,在场不少羡慕的目光投向了场中少年。 夏初染本是准备好了接受这个人斥责或惩罚,听见这句有些诧异地看向秋晚暄。 从前就算是没错也能挑出错来,如今他明明动了手,怎么说也有三分理亏,这个人却在帮他说话? 有人忍不住怯怯地发问,“尊上还收徒么?” 这一声犹如星火燎原,立即激起成片的询问:“尊上尚未收关门弟子,这是不是说明大家都还有机会?” “尊上有何要求?” “尊上会像儒尊一样每十年开一次传道会,筛选门内弟子么?” 秋晚暄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多人争着要做他徒弟。 他是享受研究课题不假,对好学的孩子也多偏爱些,但却不喜欢收徒弟,根据他两辈子的经验,经手的徒弟没一个让他省心的,而且,很危险! 平时答疑解惑传道授业也就罢了,真要成为师徒,还是算了吧。 打发走主角他就可以摆脱「师尊」这个高危BUFF了,为什么还要再接回去? 夏初染从听见众人的询问起就沉着脸,见秋晚暄不答话,脸色更是一寸寸冷下去。 一想到今后有人会跟他一样唤秋晚暄师尊,他就莫名地烦躁,就好像某种独属于他的东西要被夺走了似的,明明清楚这种情绪幼稚得可笑,但他就是压不下去。 情绪一旦波动起来,就连刚刚压制的妖气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秋晚暄示意噤声,众人乱哄哄的询问声才停下。 “我此生只一个徒弟,不再收徒。” 他丢下这句,就冲正在旁观的毛球招招手,白猫嗖地一下蹿进他的怀里,随他一同离开了。 -- 第50页 徒留一片哀鸿遍野,以及夏初染愣怔的表情。 心脏又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青鸾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似的在识海具现的云端上嗷嗷打滚,“他说他不收徒了!” 说时团子似的身子咕噜一下坐起,瞪圆了眼惊呼:“他说你是他此生唯一的徒弟,啊啊啊!太好磕了吧!青鸾不用看话本子了,看你们就够了啊!” 夏初染:.. 那面秋晚暄还不知道自己惊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而是忧心忡忡地往药堂去。 毛球又在滔滔不绝,“我说你不虐徒就不虐徒吧,为什么张口闭口就是让人容易误会的话啊!该说你不愧是出身某棠,真是天赋异禀,掰弯钢筋毫不费力好吗!” 秋晚暄根本没听进毛球的话,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良久才茫然道:“你说什么?” 毛球气结,毛也不炸了,全都软趴趴地服帖在肥硕的肚皮上,摆了摆肉爪子,“算了算了,反正离开塔也没多少时间了,随你高兴吧。” 同时心道若是按原著走,明堂剑尊就该随天极塔一同消失,且让这家伙舒坦几天吧。 秋晚暄的注意力全在夏初染有些不受控制的妖气上,若是不插手,恐怕等不到入塔,这小子的身份就得暴露在众人面前。 此前只是三名弟子知情还好控制,若是整座宗门都知道,那便与失控没什么分别,届时传得天下皆知,这小子将来还怎么蛰伏妖界? 不过好在因为世尊出关,常年不回宗门的医尊也回来了,他得找人帮忙。 他一路走进药堂正殿,迎面看见一个正在药台忙碌的如青峰般的黛蓝身影。 “四师兄。” 对方闻言抬起头来,鬓前两捋细长的额发垂下,清秀俊逸的脸上沾了两抹白药灰,但是因为其人肤白,白色的药灰倒不显突兀了,甚至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 医尊见了他眨眨眼,欣喜道:“小..小五!”说时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杵,绕过药台迎上来,走时太急还撞了一下桌角,疼得龇牙咧嘴发出一声嘶。 秋晚暄看呆了,原著是提过医尊敬若华有些痴,倒不是痴傻的痴,而是除了研究药理与修行之外的一切事情都不太灵光,特别是生活琐事,常犯迷糊。 就比如现在。 医尊顾不上疼,一面揉揉被撞疼的腰际,一面盯着秋晚暄的脸看,良久后点点头,“我的药..果然..管..管用。” 对了,敬若华口吃。 秋晚暄心知这是在说之前原主用了医尊的药后恢复容貌的事,只是原主恢复后因自卑心作祟,不满自己的模样依然戴着面具,于是医尊并没有机会仔细检验成效。 秋晚暄任凭对方上下打量自己的脸。 敬若华原本湿蒙蒙的小鹿眼,一旦遇见药理相关之事,立刻就变得清明起来,也不迷糊了,反而锐利得很。 打量了许久才满意地点头,“好,能修复胎..胎里的伤,改一改方..方子,就能胜过,易..易容术。” 毛球吊着口气听他终于说完,吐槽道:“不容易,听他说话我都七上八下的。” 秋晚暄不满地捏一把猫肚子,毛球喵呜一声蹿走了。 “多谢四师兄,只不过这回又有件棘手的事想要麻烦你。” “关于人龙混血,师兄可有研究?” 第25章 头顶的「师尊」BUFF又沉了几分 因世尊出关, 灵修界各大仙门都派了人前来拜访庆贺。 委实是这回世尊一闭就闭了一百多年,机会难得, 儒尊干脆趁着上元节的机会宴请仙盟各派。 他知道秋晚暄不爱热闹, 一早就来捞人,此时正抱胸靠在寝殿门樘上,斜着眼看刚刚起身, 还有些睡眼朦胧的人。 “这回你一定得去,我话都放出去了, 说你一定会现身。” 秋晚暄垂着眼往榻下找鞋, 他屈膝坐在榻沿,光洁的脚背从轻纱面料的亵衣下摆露出一半。 找了一会,忽然伸出一只手将木屐递了过来。他顿了一下,见少年十分自然地扶着他的脚腕给他穿屐,于是浑身是一僵, 呵斥也不是,依着也不是。 正犹豫间, 木屐已经穿好了。 他捏了捏拳,心道很好,这小子已经发展到连他的寝殿也可以随便进, 伺候起他来无比顺手的地步了。 忽然间就头皮发麻。 于是终于忍不住冷下脸来,“你没别的事做了吗?出去。” 少年本是因为指尖掠过那光滑的皮肤而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听见这句反而如蒙大赦,低着头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一面还摸了一下发烫的耳根,担心是不是被师尊发现了异常,才忽然对他冷言相向。 可方才的触感又令他恋恋不舍。 心声被青鸾听见,“我知道!他肯定是不好意思了, 哦不对, 他一定是因为这禁忌的爱而自我厌恶,那《谢春山》不就是这么写的吗?谢春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只要徒弟碰到他,他都反应很大。你师尊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闭嘴。”夏初染揉揉太阳穴,心道该好好收拾收拾这孩子的一脑子废料了,于是道:“去把藏典阁的功法看一遍。” “啊——全部吗?” “先看医部,找个压制妖气的方子出来。” 待夏初染离开,儒尊目光追着少年的身影挑了挑眉,“这孩子多好呀,你老那么凶做什么?做师尊要像我一样和蔼可亲。” -- 第51页 秋晚暄点点头,心道你是和蔼可亲,走到哪后头都乌泱泱跟着一群弟子。 为什么有的人做师尊就能平平安安完美避开BUFF呢? 他无奈摇摇头,起身道:“我没空,有本秘术还没研究完。” 儒尊来了兴致,“哪一本,我帮你解答!” 秋晚暄想了想,心说也好,他正巧有处关窍没太明白,就将玉简召出,指着上头的回溯阵道:“这回溯法,为何必须要针对实物才能启动,不能是梦境本身吗?” 所以他之前才安排夏初染去了溪梦阁,在造梦水镜下,回溯阵才能起作用。 若非为了记忆的真实性,他就该直接施法给夏初染造个假梦,而不必多此一举。 儒尊一笑,神秘兮兮地道:“藏典阁顶层的秘法吧?难不倒我。” “这回溯之法回溯的是时空本身,时空基于万物存在,当然要针对实物才能起效了。”他说时捡起果盘里的一只桃子,啃了一口,然后施了一个微型阵盘,指尖灵光一挥,秋晚暄便见那桃子的缺口又恢复如初了。 儒尊笑笑,再次捏着完整的桃子啃起来,“看懂了吗?” 秋晚暄愣了,他一直以为此法只是回溯记忆或梦境等虚无意识,却万万没想到.. 他呆了呆,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道:“回溯之后,时空岂非被改变?” 儒尊点点头,“当然,你看这颗桃子,刚才我啃了它一口,可回溯之后,之前啃它的动作就不存在了,虽然我还记得,那是因为回溯阵没有作用于我,可对于这颗桃子来说,它从来就没有被啃过。” 说完还语重心长道:“我修为不过大乘境,回溯阵起效的空间范围有限,时间也不过往来十数年。听说若是即将飞升的渡劫金仙,能把一界数百年都纳入阵法中。” “啧啧啧,如此法门,有违天道,还是少碰的好。”儒尊说时看秋晚暄一眼,“担心反噬。” 秋晚暄惊呆了。 他给夏初染回溯的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过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夏初染会记忆缺失,不是因为残酷现实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而是因为他!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夏初染能顺利被万象宗招录而没有被发现妖气,也是因为他! 儒尊见他愣怔,疑惑道:“怎么了?” 秋晚暄强压下心头震撼,摇摇头,“无事。”说时额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同时瞥了一眼室内,毛球不知上哪玩去了,于是松下口气。 否则让毛球听见,不知道要怎么唠叨他。好在夏初染还是觉醒了,他当时也多了个心眼用了隐容术,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圆回去。 儒尊一笑,拉过他就往镜前坐,“这回你一定要去,我可是跟院长下保证书了。” 秋晚暄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仙居图》?” 儒尊嘿嘿一声,在他的镜前柜里头翻找起来,“你就当帮师兄一回嘛,《仙居图》能不能得手可就靠你了。” 找了半天翻出一顶玉冠就放在秋晚暄头上比划起来,一面看着镜子一面点头,“这回场面不小,你得戴个冠,显得庄重点。” 秋晚暄看一眼镜中的自己,好久没有束冠了,都快忘了自己束冠什么样。他便垂下眼,又在柜里拨了几下,取出一顶高翅银冠,很像他从前常用的样式,于是浅浅道:“用它吧。” “我把你徒弟喊来帮你。”儒尊说着就出门去找夏初染。 秋晚暄只来得及说一句:“我自己来。”回头那人就不见了。 他摇摇头,取出一根红绳就开始盘发。 待到夏初染被领进门时,便看见秋晚暄已经束好了冠,并披上了一件月白透茶色底的外氅,正从镜前起身。 只见银色的高冠翅尖伴随运动不断微微晃动,折射着耀眼光芒,后肩上半披着的发尾处,隐约露出两道从发根处落下的红绳。 略偏过的侧脸,流畅的面部线条由精巧的下颚一直蜿蜒至天鹅颈没入衣襟中。 眼尾的微粉淡淡地晕染至鬓边,仿佛一只羽毛扫在人心头。常年被鬓发遮掩的耳垂也露了出来,在光线下粉雕玉琢一般。 夏初染看见那个与记忆几乎重叠的背影,心跳一下子就乱了。 他呼吸停滞,不受控制地发出气声:“神仙哥哥..”只是这一声极低,前头的人并未听见。 秋晚暄转过身来,看见二人正愣愣地看他,于是目露疑惑。 是儒尊率先反应过来,啧啧道:“小五,你就该束冠,披发把你的侧脸都遮挡了,还是这样好看,你这种完美的脸蛋就该全露出来让人养眼。” 但凡儒尊开口,没正经几句就要跑调,秋晚暄无奈,“走吧,说好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拉上儒尊就往门外去。 夏初染下意识就跟着,目光盯着他的背影一瞬不落,太像了。 之前他就隐隐觉得秋晚暄的身形像神仙哥哥,如今一看简直就是一个人。 连盘发的手法都一样。 他的大脑飞速回忆一切,仿佛从前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瞬间合理起来了。 为什么当初他会被剑尊点中进入明堂?因为剑尊就是神仙哥哥! 为什么这个人表里不一,暗中对他百般维护,因为他就是神仙哥哥! 为什么那个人此前总是为难苛待他,给他安排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 -- 第52页 他顿住了。 此时青鸾听见了他的心声,适时接话:“当然是因为他爱你啊!” “他发现了对你的心意,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只好把你往外推,同时也是为了检验你是否已经能够独挡一面,将来没有他的庇护也能活的很好。呜呜呜,这种感情太深刻,太好哭了。” 夏初染一愣。 ..是吗? “他之前只知道一味地推开你,现在又发现始终绕不开自己的感情,又对你狠不下心来,于是开始渐渐尝试接受,这才对你转变态度,现在正处在激烈的自我纠结和自我怀疑中,所以才变得表里不一,行事前后矛盾。啊啊啊,简直太可怜了!” 夏初染的眉宇蹙得更紧了。 好像..有点道理。 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他没发现自己已经将从前嗤之以鼻的论调听进去了。 但他还是不敢确信,强烈地想要问一问秋晚暄,希望从对方口中确认神仙哥哥的身份,便听见青鸾突然化身成了恋爱情感大师,给他提起建议来:“现在千万不能问他啊!他现在正处在自我矛盾的旋涡中,你得让他慢慢接受自己,如果你现在问他,会把他吓跑的!” 这点夏初染同意,神仙哥哥当时既然选择设下隐容术,就是不想他发现自己的身份。如果他贸然问了,对方要怎么回答他? 不论秋晚暄是或不是,恐怕都会当即否认。 青鸾还在滔滔不绝,“到时候他应激反应,再找借口逐你出师门可怎么办!你们可不能重蹈谢春的覆辙!” 他的脑海里正天人交战,跟在二位尊上的身后亦步亦趋,直到秋晚暄回过头来,他才反应过来急急停住脚步。 “你就不必跟着了。”秋晚暄道。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面容,欲言又止。 如此看来,好像连声音都很像,虽然他的记忆被洗去,根本不记得对方的声音,就连那个戴冠的人影也是当时他拼尽全力在识海里留下的一个模糊的记忆种子。 但现在的他下意识地便将两个人重合了。 秋晚暄转头就撞见少年复杂的目光,心头咯噔一下。 来了,又是那个眼神。 他心说自己最近明明什么也没干啊,既没有找茬虐徒,也没有想法子走剧情,一切顺其自然怎么这小子还是这样看他? 为什么他莫名感到头顶的「师尊」BUFF又沉了几分? 嘶..难道冷言冷语也会起到反效果的吗? 那他该怎么办?简直进退两难! 儒尊见夏初染不答话,只是看着秋晚暄,便笑了一声,“你凶什么?这孩子作为亲传弟子也该出席这样的场合见见世面吧?” 秋晚暄不敢说话了,似乎反驳也不是,顺从更不是。 他摸不透这小子的脑袋都装了些什么,脑回路简直不是正常人该有的。 哦,这小子本来也不是人。 他不敢胡乱行事,便只能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他决定做鸵鸟,眼不见为静,以不变应万变。 见他走远,儒尊窃笑了一下拍拍夏初染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师尊就是傲娇。”说完便拉着少年一同跟上,“走吧。” * 各派一早就来了人,故而迎仙台上已经十分热闹,可当秋晚暄出现,热闹的场面便忽地安静下来。 从前剑尊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就算有,也是带着副鬼面,身着厚重深色的衣氅,如今却是素面高冠,轻薄的浅茶色外衫衣摆在风中微扬。 容貌出尘以至令人挪不开眼,仿佛这个人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不由视线不错地跟着他一路行进。 夏初染看见迎仙台上投来的无数惊艳的目光,都落在了面前的仙人身上,不由目光一沉。 儒尊兴致勃勃地将秋晚暄引至书院院长面前,“老院长,你看我把人给你忽悠..不是,带来了。” 院长一早就看了秋晚暄,大气不敢出地叹了一声:「空惊天上人」。 见秋晚暄疑惑目光,他才醒神,连忙掏出玉笔,笑吟吟道:“剑尊能否让我拓幅像,收入《美人集》中?” 没等秋晚暄答话,儒尊便附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道:“《仙居图》。” 秋晚暄只好无奈点点头。 “虽然院长的《美人集》闻名天下,但我们家小五也不稀罕与那些胭脂俗粉一同入册,他肯让您老人家拓像,那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儒尊一面得意说着,一面伸手在院长面前晃了晃。 院长了然,一面取出画卷递过来,一面笑道:“自然,见剑尊姿容,方知我《美人集》不过徒有其名,我决定为剑尊单作一卷,便称《天人卷》..” “我听闻《仙居图》内别有洞天,若能入得图中窥见大道至理,便能突破修为限制。如此至宝,只为换在下一幅画像,未免得不偿失吧。”秋晚暄还是替院长肉疼。 “此言差矣,没有剑尊的画像,我《美人集》妄称天下第一册 ,再说这《仙居图》在本院多年,连我在内都不曾有人能有此机缘入得图中,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儒尊得意洋洋接过《仙居图》,便听见律尊凑了过来,“齐修言,你果然把小五卖了!” “谁敢卖小五?” 带着威压的声音遥遥传来,众人止住了闲谈,便见世尊飞掠而过,落在高座之前,冲秋晚暄招招手,“小五,过来。” -- 第53页 秋晚暄心里吐槽了一句这人总是自带混响地出场,一面上前一面解释道:“不过是句玩笑..” 他的话没说完,手中就被塞进了一件华光溢彩的灵珠。 抬眼便见窦世骁一贯漠然的眸光到了他这里变成了一片柔和,便愣了一下。 “听老三说你运功出了岔子,我此次闭关正好出了件紫阳精魄,可助你恢复修为。”窦世骁说时又将他的手握了握。 秋晚暄没被灵宝吸引,只觉得世尊待自己似乎与待旁人有点不太一样。 他虽只见过此人两面,但能看出来对方看所有人,即便是自家师弟,目光都无半点波澜,像是看花看草,颇有些待万物如刍狗的出世大能的味道。 可此人一看见自己,毫无波澜的眼中就起了点星光。 他以为是自己多想,却听见周遭传来阵阵低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声,“世尊的紫阳精魄啊。” “好想靠近了看看,那可是半步渡劫期的精魄,这辈子都难有机缘看见一回!” 儒尊的声音从这一片叹声中跳脱出来,调笑般道:“老大好生偏心,恢复修为而已,用得着紫阳精魄?” 世尊只是瞥他一眼,目光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漠然之色,“想要,自己炼去。” 从众人的反应来看,秋晚暄猜也能猜出这宝贝有多稀罕。甚至连不爱凑热闹,沉默了许久的敬若华也凑了过来,直直盯着秋晚暄的手心看,“老大的,精..精魄,我能..看..看看吗?” 秋晚暄张开手心,灵珠的华光就将医尊的脸都照耀成了金灿灿的,后者观察了一会点点头,“凭这一枚..小五就能..突破限制..早晚..渡..渡劫期。” 修士们进境最大的限制,不是功法秘籍,也不是天灵地宝,而是本身资质能够达到的最高修为。 到达了资质瓶颈,便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寸进。 故而终身止步各境界的修士比比皆是,能到达渡劫期的大能古往今来也屈指可数,而一旦踏足渡劫期,不出意外都将化身金仙,距通天仅一步之遥。 而这一枚紫阳精魄,就能将资质拔高到渡劫的上限! 秋晚暄愣了,“这..太贵重了吧。” “何止贵重。”律尊一向冷峻的脸上也不由得生出一点羡慕的意味来,“一人一生只能炼出一枚,老大这是把他唯一的这枚给你了。” 夏初染见秋晚暄手中的光芒闪耀,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骨节都捏得发白。 他在书中见过,紫阳精魄随修士的资质高低而品质不同,相当于把自己的天资复制出来,世尊的天资自然是举世无双,可将这件一生只能炼出一件的宝物送人,其意味不言而喻。 少年紧紧盯着秋晚暄,不是说爱的人是他吗?为何还要收下别人的紫阳精魄? 你想要,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更好的! 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把自己惊得一愣。 还没确认对方是否就是神仙哥哥,他怎么能这么想? 就算将来他会炼出紫阳精魄,也是要给神仙哥哥的,不是吗? 便在这时,他看见秋晚暄连忙将灵珠往世尊手中一塞,“我不能收。” 夏初染方才还冷厉的眸光缓和了下来,微微地勾了一下唇角。 识海中的青鸾已经是泪眼汪汪,“他好专一啊!呜呜呜,这么贵重的宝物也不为所动,一定是怕你误会他。” 秋晚暄还东西像是还烫手的山芋,没有注意到世尊连一贯没有表情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继「师尊」BUFF和「仙尊」BUFF之后,「师兄弟」BUFF也要叠上来了吗! 他简直集齐了耽美仙侠高危职业三件套! 他很想狠狠摇一摇毛球,问问它这到底是不是一本点家文,难不成系统传送的时候传错地方了? 他不是一个不重要的炮灰配角吗?为什么头顶BUFF这么沉?作者是有什么收集癖吗?为什么要给他给安排这种设定? 他脑海中的吐槽连绵不绝,而围观众人却都是一幅惊呆的表情。 世尊竟然被当众拒绝了。 见窦世骁沉着脸,儒尊嬉笑道:“诶,小五不要可以给我啊,我不嫌弃老大。” 秋晚暄这才反应过来,环顾四周都是各仙门众人投来看好戏一般的目光,连忙解释道:“我只不过灵脉有些滞涩,用紫阳精魄实在太浪费了,大师兄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窦世骁神色稍缓,眼见围观者众多,便道:“也好,我便替小五收着,小五何时需要突破境界,尽管来找大师兄。” 秋晚暄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心说等他走完剧情还是听毛球的话死遁吧,这身份是要不得了。 等他死遁离场,什么魔尊,什么世尊,还有这个冤种徒弟,都与他无关了。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宗门,这么多勤奋好学的孩子,也与他再无瓜葛。他在心头扼腕叹息。 在众人投向秋晚暄的无数目光中,夏初染忽然感到一股阴冷的视线,自从觉醒血脉后,他的感知似乎就更上一层。 少年顺着那视线望去,正在人群中遥遥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禹青易! 那人不是被押送仙盟了么?怎么也在这? 此时世尊发了话,席前的寒暄便到此结束,众仙首各自落座。 夏初染看见禹青易也被安排了座位。心说难道是仙盟的惩罚结束了,此人被放了出来? -- 第54页 他一面走到落座的秋晚暄身后,一面警惕地看向禹青易,那人也感应到了他的视线,回望过来,先是眯了眯眼随后又冷笑了一下。 “师尊。”他低声开口,“禹仙尊也来了。” 秋晚暄听见这一句,亦望向客座,便见禹青易方才还冷然的目光霎时挂起了笑意,冲他点头。 他只得礼貌性地回礼颔首,又微微侧脸低声对夏初染道:“当初他设计陷害你,仙盟革除了他千机门长老之职,又罚入冷潭关了三个月。” 冷潭是极阴寒之地,修士在里头待久了容易伤及根本,三个月已经是十分严重的惩罚了。 当时律尊似乎正好也在仙盟,身为掌管刑律的仙首,很难说没在对禹青易的判罚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夏初染点点头,“他怎么还敢来?” 秋晚暄摇摇头,“不知。” 此时似乎是到了敬酒社交的环节,高座上的世尊已经被排队举着杯盏的众人围住了,律尊也忙于应付,儒尊则是早已提溜着酒壶在席间推杯换盏。 秋晚暄的席案更是被院长率了人团团围住。 他只能无奈寒暄应付着。 便在此时,夏初染看见另一名千机门长老拉起禹青易,一同举了杯盏亦往这边来。 他警惕地看着来人,悄声对秋晚暄道:“师尊留心些。” 秋晚暄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待院长一众转去了其他席间,便看禹青易堆起笑脸迎面走来,举着杯盏道:“我特来请罪,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剑尊大人不计前嫌。” 一旁的千机门长老也帮腔道:“此前是我家师弟有错,仙盟也已处罚,但不能因为他一个人伤了我们两派的和气,故而我今日非要拉着他来给剑尊赔罪,还望剑尊大人海涵。” 秋晚暄嗯了一声,却并未接过酒杯,而是回头看一眼夏初染,道:“禹仙尊怕是搞错了对象,要说得罪了谁,被你陷害的夏初染才是受害者吧。” 禹青易一愣,看向秋晚暄身后站着的少年,脸色沉了几分。 夏初染心知这是秋晚暄要禹青易向自己赔罪,而对方也曾是榜上有名的仙尊,却要当众向他一个小辈赔罪,这不是冰释前嫌,这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他这是要给你出气呢。”青鸾又在嚷嚷,“你师尊真是对你太好了!” 只见禹青易唇角动了一下,仿佛是犹豫了一会,便在一旁长老的催促下,终于忍下不快,冲夏初染举了杯盏生硬道:“此前是我有错,还请夏师侄不计前嫌。” 夏初染冷冷瞥一眼对方,并未接过对方的酒盏,而是俯身拾起秋晚暄面前的空杯自顾倒了一杯灵酒一饮而尽,全程一言不发。 千机门长老尴尬一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试图将这一段打发过去。 却见禹青易再次推盏,“既然师侄已经喝了,剑尊能否赏脸接下我这杯?” 秋晚暄瞥一眼对方的酒盏,眼中的狐疑一闪而过,尚未出声,便感到一只手伸来接过了酒盏,“师尊喝多了,这杯我替他喝。” 禹青易眼神不悦,“看来这是剑尊不肯原谅我呀。” 便在此时,场下空地飞身而入一个青年人影,冲高座众人道:“在下矩宗弟子祁源,听闻剑尊大人亲传弟子夏初染出类拔萃,在下好奇何人能得剑尊大人赏识,竟说出此生只收他一人为徒的话来。想借此机会讨教一二。”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场中人释放的灵息如有实质,令人无法忽视,赫然是元婴境的实力。 “这人我听说过,矩宗这一辈弟子中的天才,年不过半百已经一脚踏入元婴境了。” “好像夏初染还未及冠吧,这差距大了点。” “这种场面发起挑战,后生可畏啊,不过也好,权当给咱们这些老家伙助兴了。” “可是这种差距的挑战也没什么可看的吧,结论不是明摆着吗?” 一众仙首们议论着。 灵修界的修士们随时可以发起挑战,只要不伤和气,点到为止,多数时候人们都喜闻乐见。 场中青年又开口了,这回是直接看向秋晚暄身旁的少年,“想必剑尊大人身边这位就是夏初染了。” 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夏初染。 “我修为比你高,赢了也胜之不武,故我不用本命法器,亦不用擅长的阵法,只过剑招,如何?你敢接吗?” 少年拧了下眉,不自觉看向场中青年,便在此时手中杯盏忽然被秋晚暄接过,一饮而尽。 “师尊..”夏初染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对方冲众人展示了空杯。 禹青易其人奸诈狡猾,谁知送来的酒里会有什么?他身负异火百毒不侵,本想替秋晚暄挡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毫不犹豫就喝下了。 禹青易果然挂起笑脸,“还是剑尊大人宽宏大量。” 秋晚暄不应,只是下了逐客令:“我与徒弟有话要说,二位慢走。” 禹青易也不恼,与千机门长老一同转身,走时还拍拍夏初染的肩膀,“夏师侄,我看好你。” 待二人走后,他看见秋晚暄握着空杯的指尖捏了个微型阵法,须臾,那杯子又满了。 他诧异不已,“这是..” “回溯阵。”秋晚暄道:“这杯酒被回溯时空,从来就没有入过我的口,明白了吗?” -- 第55页 还有这样的术法!夏初染恍然大悟。 禹青易是打着冰释前嫌的名义,如若不接,恐怕落人口实,甚至千机门还会借题发挥,倒不如顺势而为。 此时场中见夏初染不应,便没了耐心,叫嚣道:“怎么?剑尊大人唯一的亲传弟子,不敢接受挑战吗?” 他正欲动身,可刚迈出一步,却被秋晚暄拦下。 “他不会应战。”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不过是切磋而已,剑尊大人不必如此护着徒弟吧,也让我们开开眼啊。” “难不成剑尊大人怕自家徒弟会输吗?” 秋晚暄无奈,这孩子前日不过与宗门几名弟子动了手,就泄露妖气,如今在场的都是各派仙首,感知极佳。一旦应战,就算不用灵力只比剑招,也是极其危险。 掉面子而已,哪有这小子暴露身份来得严重。 “师尊,不信我?”夏初染低声问道。 因为对方境界比他高? “他是怕你妖气泄露呀!”识海中的青鸾从书堆里探出头来嚷嚷了一句。 秋晚暄摇摇头,自顾对场中人道:“我徒儿是否出类拔萃,又为何受我赏识,无需向旁人证明,我一人知晓足以。” 夏初染闻言心口怦然,这个人在说什么? 这么.. “他的话好暧昧啊!”青鸾在书堆里打滚,把夏初染没敢想的词说出来了。“啊啊啊,这跟当众告白有什么分别!” 场中青年一噎,冷下脸来。 场面安静了数息之后再次爆发出议论声。 “传言剑尊大人对自家徒弟爱护有加,看来此言非虚啊。” “连挑战也不让接,爱护过头了吧?” 在旁人看来,秋晚暄宁愿下万象宗的面子,也不愿徒弟接受挑战,这在以严厉为修行风气的灵修界已经算是溺爱了。 毛球不知何时已经穿过重重人群绕到了案几旁,打了个哈欠吐槽道:“你这弯言弯语还真是浑然天成。” 秋晚暄终于从这一句中反应过来,再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忽然就明白毛球在吐槽什么了。 可是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他只是不想这小子应战从而在全天下人面前暴露身份,继而影响主线。 但是毛球好像并不抓狂,自从夏初染觉醒后就变得很淡然,不如说现在秋晚暄越作大死,将来就必须走剧情死遁以摆脱徒弟这个大麻烦,所以现在的情况反倒令它喜闻乐见了。 高阶上世尊目光冰冷地看向夏初染,之前小五为了从魔尊手下救下徒弟,不惜将其逐出师门,眼下又当众这样护着,连宗门颜面也不顾。 你就这么喜欢这孩子? 从前秋晚暄对夏初染不闻不问,窦世骁也就从没在意此人,可如今说出这种话来,他便不得不重新审视了。 于是冷声道:“今日机会难得,切磋而已,点到即止,权当给各位助兴吧。” 连世尊都发话了,秋晚暄再没有阻拦的道理,正犹豫间,便见夏初染眸色深沉地看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他后悔了,什么妖气不妖气的,哪有BUFF加深来得严重! 只见少年召剑在手,对秋晚暄道:“师尊信我。” 随后便如一阵风般挂入场中,同时脑海中对青鸾道:“帮我压着。” 青鸾兴奋地化作一团蓝色火焰,如海浪一般涌入夏初染的四肢百骸,如果此时内观,会发现他的灵脉呈现出一片汪洋般的盈蓝,深邃又饱含力量。 异火之灵涌入经脉能压制妖气净化灵脉,亦可加持修为,使其灵力倍增。 夏初染冷眼看着那名为祁源的弟子,“既是比试,自然要全力以赴,只比剑招如何尽兴?” 说时嗖地一声剑指对手,“我要越级挑战你。” 第26章 情蛊 他一定是太爱你了啊! 这一声越级挑战石破天惊, 场面一时哗然。 挑战者成了被挑战的一方,而且还是金丹越级挑战半步元婴, 几乎是天方夜谭。 虽说主修灵墟剑意的剑修往往能越级挑战比自己高阶的其他修士, 可也只是在同一境界内的等级差距罢了。 而金丹之于元婴,修为差距如同天堑,是再高的资质与再多的法宝也无法弥补的。 秋晚暄的拳头猛地一收, 这小子在干嘛? 却见夏初染话落便先发制人,浩然剑气势不可挡地碾压过去。 祁源立即感到强烈的压迫感, 不得不全力应对, 方才还口出狂言不用本命法器与阵法的他,在对招的一瞬间便施展了全力。同时不可思议道:“你是金丹期?” 夏初染挥出剑势后一个凌空翻身落地,勾唇冷笑道:“以修为论高低,你已经输了。” 场上剑势如虹,围观者啧啧称叹。 秋晚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夏初染如此大开大合毫无顾忌地施展,他却没有感应到一丝一毫的妖气。 毛球见他那副忧心的模样, 懒洋洋道:“你放心吧,主角的人设我最清楚了,他让你信他那肯定不会有问题。” “主角嘛, 从来不干没把握的事。” 秋晚暄闻言神色放松了些, 心道对啊,主角自带光环啊,他瞎操什么心? 虽如此说,但目光还是牢牢锁在夏初染身上。 直到场上局势开始转变,夏初染越战越强, 他才把注意力转回了那杯酒上, 他看向禹青易, 其人看着场中局面,神色凝重,仿佛并不如意,甚至随着场上局势的逐渐倾斜而越发阴沉。 -- 第56页 秋晚暄忽然就明白了点什么。 这个所谓的挑战者,出现得这么凑巧,莫不是禹青易安排的?目的是什么? 他看一眼酒杯,用灵识查探了片刻,未发现异常,于是瞥一眼对面正在专心致志研究菜式的医尊。 宗门密语传音道“四师兄,帮我看样东西。”说时施展隔空换物,将杯盏送到了敬若华面前。 敬若华看着桌上凭空出现的一酒杯,又瞥一眼在对面端坐着,若无其事地看着场中的秋晚暄,“这是,什..什么?” “不知,大概掺了点有趣的。” 医尊哦了一声,好奇地捡起杯子嗅了嗅,研究起来。 此时场中祁源一开始还凭借修为优势而游刃有余,可在夏初染摸清了对方的路数后,便立即分析出破绽,招招直击对方短板。 祁源开始渐渐不支,本命法器银伞哗啦一声张开,旋转着挡在身前,叶片旋转间飞出无数锋利刀锋刺去,却在半空被罡气震断。 夏初染飞身半空,剑气从天而降。 他步步紧逼,祁源捉襟见肘,节节败退,便在在交手的间隙,他看见祁源的目光瞥向客座之上,分明是禹青易的位置,那眼神清晰地落在夏初染眼中,像是在求救,又像某种信号。 禹青易眼见局势不妙,回给祁源一个眼神。 夏初染没有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剑气横斩而去,霎时将那银伞懒腰斩断。挥剑过后一个翻身落地,剑尖正好划过祁源的脖颈间。 便在这一刹那,祁源仓皇后撤倒下,以掌击地,高声道:“我输了!” 话落,夏初染立即收了剑势,可剑气纵横,速度太快,依然在祁源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比试结束,围观者从紧张的气氛中回神,先是寂静了片刻,忽而爆发出一片称赞声。 “剑尊高徒啊。” “从未见过金丹越级挑战元婴,竟还能呈压制之势的。” “果然是资质不凡,剑尊眼光独到,有徒如此,此生一人足以。” “看来灵修界天骄榜排名该动一动了。” 众仙首称叹不已,快把师徒二人夸上了天,此时却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赫然是场中的祁源。 只见祁源先是瞥了一眼禹青易,后者报以阴狠目光,青年这才从地而起,咬牙道:“我输了,但我不服!”他隔空指向秋晚暄,声音犹豫了一瞬:“我要指控明堂剑尊暗中相助夏初染,徇私舞弊!” 这一声指控令场面寂静了一瞬,旋即爆发出一片议论声。 “这怎么可能?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人嗤之以鼻。 亦有人做思考状,“可是如此一来才合理不是吗?否则夏初染如何能如此顺利击败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的祁源?” 书院院长闻言发出一声嗤笑,“胡说八道,剑尊不是这种人。” 矩宗仙首却是摇摇头,调笑道:“老院长,您今日才与剑尊相识吧,这就知道人家的人品如何了?” “我证明!”儒尊发话道:“我们家小五不可能做这种事。” 此时世尊的一束冷然目光投向祁源,其间携带的威压令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矩宗仙首面露不满,“世尊此时释放威压,难道不想让这孩子说完吗?” 窦世骁神色不虞,正欲开口,便见秋晚暄向他投来一个眼神,密语传音道:“大师兄,稍安勿躁。” 他接下这目光,点点头,亦传音道:“有大师兄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秋晚暄眨眨眼,心说如果单纯做师兄弟,这大师兄还真是待原主不错,只不过对方这话不能细想,一旦琢磨起来,「师兄弟」的BUFF就更沉了。他一想到这就打了个激灵。 律尊亦开口道:“你敢指责剑尊,可有证据?” 祁源指向夏初染,“他就是证据!我的本命法器银伞自带罡气护盾,非修为压制根本破不开,如果不是剑尊加持,他一届金丹怎么可能一剑斩断?” 场面嗡嗡嗡地嘈杂起来。 虽然五尊地位超然,但亦有仙首不以为然议论道:“他们都是万象宗的人,当然都帮着剑尊说话。” 夏初染目不旁视,冷声道:“这银伞薄如纸片,再来一次我还是能一剑斩断。” 这番话刺激了祁源,怒声斥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世人皆知罡气护盾需修为压制方能破除,这是铁律!” “是啊。”有人附和起来,“倒从未听闻有人能越级击穿本命法器的屏障。” 书院院长不以为然,嗤道:“那是你们孤陋寡闻。” 人们议论着,而争论中心的秋晚暄却一言不发,宗门密语传来医尊的声音,“小五,这是..千机门,独门蛊..蛊毒,用于把活..活人,炼成..兵人。” 秋晚暄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知道了。” 便在此时,禹青易隐藏在袖中的手指捏起一个法印,开口道:“怎么?剑尊大人不解释解释吗?”他说时目光锐利地看着秋晚暄,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 夏初染捕捉到了禹青易的目光,又联系方才战斗中此人与祁源之间的眼神交换,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如果方才秋晚暄没有作势喝下那杯酒,此人恐怕不会有所行动,其背后的目的也就挖不出来了,只怕将来会埋得更深,更难应付。 还是师尊机智。他想着。 -- 第57页 众人视线投向秋晚暄,却见后者面色不变,淡然开口道:“我用宗门密术给夏初染加持,令其突破修为限制,方使其一剑击穿元婴境的本命法器。” 话落,连同儒尊与律尊在内,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这是直接承认了?” “果然是他们作弊!” “小五,”儒尊不可思议道:“你在说什么呢?这种场面可不能开玩笑!” 夏初染亦诧异地看向秋晚暄,发生什么?方才那杯酒对方根本没有喝下去,不是用回溯阵恢复了么? 青鸾亦紧张兮兮地道:“是不是刚才的回溯阵出了什么岔子呀?” “不会的。”夏初染很快镇定下来,十分笃定地对青鸾道:“师尊不会犯这种错误。” 此时的禹青易与祁源都面露得意之色,后者更是高声叫嚣:“诸位都听见了吧!剑尊大人亲口承认了。” 众人投向秋晚暄的视线几乎凝成实质,却见秋晚暄勾了勾唇,从医尊案上召回那只酒盏,看着禹青易道:“我该说的台词对吗,禹仙尊?” 禹青易志得意满的笑容僵在嘴边,旋即驳斥道:“剑尊大人在说什么?此事与我何干?” “剑尊此言何意?”矩宗仙首冷然道。 秋晚暄举起酒盏,在众人面前展示,“方才禹仙尊说要与我冰释前嫌,可递来的酒中却掺了千机门的独门蛊毒,这一点已由医尊证实。”说时递给众人。 在场亦有他派医修丹修,纷纷接过酒盏。 那杯酒在人们手中传递,又看见秋晚暄一幅镇定自若的表情,禹青易紧张得面色惨白,几不可闻地脱口而出:“他没喝?这不可能。”分明是当着他与长老的面喝下的,如有任何小动作,都会被他们察觉,怎么可能没喝? 一定是秋晚暄在诈他! 他身旁的千机门长老似是听见了他这句,反应过来后震惊地看着禹青易,却不敢声张,而是恶狠狠盯着对方。 有医修确认了秋晚暄的说辞,点头道:“确实是用于制作兵人的子母蛊,服下子蛊之后,便会对身怀母蛊之人言听计从,成为提线木偶。” 场面一时哗然。 有人惊呼道:“敢在万象宗五尊的眼皮子底下给剑尊下蛊,禹青易疯了吧?” “真是卑鄙下作的手段,妄为正道仙门。” 书院院长立即冷脸道:“禹仙尊,你胆子不小啊。” 此时夏初染分明感到身旁的祁源抖了一下,看去时,正见此人胆战心惊地望向禹青易,那目光里分明写着难以置信以及隐约的怨毒。 能露出这样的目光,看来此人并不知晓禹青易的全盘计划,或许这两个人并非从属,而是合作关系?夏初染想着。 禹青易立即矢口否认,指着秋晚暄道:“血口喷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晚暄看一眼世尊,淡然道:“自然是为了控制我在比试中动手脚。” 众人还没明白其中关窍,儒尊却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利用祁源在比试中压制夏初染,而后操纵小五当着众仙家的面给徒弟施法加持,在座修为都不低,小五只要动作,必然有人会发现异常,当场揪出。” 律尊道:“禹青易与小五有仇怨,如此便能给小五安上徇私舞弊的罪名伺机报复,又能下了万象宗的颜面,一举两得。” 书院院长闻言冷笑:“只可惜夏初染的实力超出他的预料,从比试一开始就占据上风,此时再行加持便没有说服力了。” 秋晚暄缓缓颔首:“正是,于是他别无他法,只能让祁源改变策略,以本命法器被斩断为由控诉夏初染,再以蛊术控制我亲口承认此事。” 禹青易听了这准确无误的分析,心惊不已,可极度惶恐中反而镇定下来,冷笑道:“荒谬,不过就是一场挑战罢了,我为何要这么做?” 有仙首道:“仅仅为了污蔑名声,也确实得不偿失吧?” “可倘若利用蛊毒将明堂剑尊制成自己的兵人,掌控在手,这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他一定无法抗拒。”律尊说时冷冷盯着禹青易。 秋晚暄道:“若是进一步想象,把我作为一个绝对服从命令的楔子安放万象宗,可以做到的事情就更多了。” 儒尊反应过来后心惊不已,低呼:“甚至可以将整座宗门玩弄于股掌之中。”说完指着禹青易怒斥:“你好歹毒!” 其实禹青易还有一个目的秋晚暄没有说出口,便是试图利用祁源的碾压性优势,在比试中招招致命,逼得夏初染的异火现身护主,如此一来,此前他设计陷害夏初染的罪行就有了辩解的余地,甚至可能翻盘。 既能下了万象宗的颜面,又能控制他成为傀儡,还有洗刷罪名的机会,这是一箭三雕的手段。 诱惑这么大,不怪此人要铤而走险。 夏初染闻言豁然开朗,禹青易不过几个动作和眼神,秋晚暄就已经将一切前因后果都梳理得明明白白,连对方的潜在目的都分析透了。 这个人..好聪慧。 “啊啊啊,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尊的迷妹,不对,迷鸟了!”青鸾露出了星星眼。 毛球亦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好戏,看着看着就郁闷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从你来以后剧情就开始跑偏了,你这个人脑子太灵光啦!肯定背着我干了不少好事对不对!” -- 第58页 秋晚暄没搭理它。 禹青易虽然不知秋晚暄用了什么法子绕过了蛊毒的控制,但料定其手中那杯酒是用来诈他的,于是强作镇定道:“这都是一面之词,你如何证明?” “证明?”秋晚暄作思索状,片刻后忽然举着酒杯一步步走来。 他越是靠近禹青易就越是害怕,特别是看见他一幅从容自若的神态时,更是心慌不已。 好像这个人知道许多外人不可能知晓的宗门绝密,就像之前此人当众念出千蚕丝的密咒。 难道这蛊毒的秘密此人也.. 想到这禹青易惊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若是身怀母蛊之人喝下子蛊,母蛊将子蛊吞噬消解,其人身上便会浮现成片的猩红斑点,数日方消。” “你..”禹青易已经退到了迎仙台的边缘,退无可退,而秋晚暄已经将酒盏递到了他的眼前。 只见秋晚暄勾唇道:“你敢喝吗?” 众人的目光锁定在禹青易身上,只见其冷汗涔涔,死死盯着眼前的酒盏仿佛看着毒物一般。 千机门长老此时是又急又怒,看着禹青易又说不出话,只能愤愤地一甩大袖,如鸵鸟一般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见禹青易不接酒杯,世尊不动声色地释放一道威压,直指禹青易,后者浑身立刻如同被寒冰冻结,颤栗不已。 “喝。”世尊只一个字,便令在场众人感受到了强烈的怒火。 儒尊亦冷笑着靠近,接过秋晚暄的酒杯后捏起禹青易的下颚,阴恻恻地道:“喝呀,如果你没做这事,还怕喝下一杯酒吗?” 禹青易被死死按住,在世尊的威压之下毫无反抗之力,旋即便被一道力量撬开牙关,毒酒悉数被灌入口中。 他本能地挣扎,可儒尊将他口鼻捂住,随后在他咽喉一点,他的喉结便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毒酒下肚,他瞪大了眼,心沉到了谷底,感到了彻骨的绝望。 只见不过数息之后,禹青易的脖颈处便攀出了成片猩红,逐渐向脸颊蔓延。 “是真的!”众人惊呼。 “他身上果真有母蛊!” “好生阴险恶毒!” 千机门长老见大势已去,怒火攻心指着禹青易呵斥道:“我宗门颜面都给你败光了!” 禹青易见人们都齐刷刷盯着他的脸看,惊慌失措之下急中生智,颤抖着指向秋晚暄道:“一定是你在酒里动了手脚。” “还不认罪。”世尊如洪钟般的声音萦绕上空,生生将禹青易压跪在地。 “我不认!这只能说明我身上有母蛊,但有谁能证明这杯酒是我给他的!”这后果太过严重,禹青易抵死也不敢认。 秋晚暄没想到都这样了,这人还能狡辩,倒令他有些黔驴技穷了,果然多少智谋也敌不过脸皮厚。 此时观看了全程的夏初染余光一瞥身旁已经吓得面色苍白的祁源,低声道:“禹青易大势已去,你猜他届时狗急跳墙,为了分散世尊的怒火,会不会拉你下水,把你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和盘托出?” 祁源闻言脚下一软,登时踉跄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初染,“你怎么知道..” 他分明与禹青易没有任何交流,这家伙怎么知道他也参与其中? 夏初染不答,而是勾唇继续道:“若是他为了保命,把罪责推到你身上,你猜世尊他老人家盛怒之下,还会听你的辩解吗?” “这种时候,只有先发制人,你说呢?” 祁源果然魂不守舍,双唇颤抖着,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世尊见禹青易还在狡辩,强大的威压在场中蔓延,令在场者都是一惊,森冷的声音传来,“你是说,你们千机门的独门蛊毒,出现在我师弟的酒杯中,会与你无关?” 千机门长老闻言心惊不已,这禹青易要是不认,岂非要他们整个宗门背锅?于是先行怒斥道:“师弟!你莫再执迷不悟!” 禹青易面色惨然,惊慌失措中忽而瞥向祁源。 后者接到这目光,忽然醒悟,如垂死挣扎的鱼抢先开口:“我证明!” “是禹仙尊找到我,说只要我当众挑战夏初染,得胜之后,会用千机门的炼器术帮我将本命法器升级至天阶,甚至仙级也有可能,我这才..” “所以你眼见输了,才指控我师尊,试图扭转败局。”夏初染冷笑。 祁源慌忙辩解:“那也是禹仙尊授意的!我本以为自己根本不可能输,可谁知..”他说时瞥一眼夏初染,声音也弱了些,“认输之后我骑虎难下,只能指控剑尊大人..” 矩宗仙首闻言面色唰地白了,指着祁源怒斥:“你糊涂!” 此时的禹青易已经被威压震得头也抬不起来,惨然跪地,恶狠狠盯着祁源,“你敢污蔑我..” “够了!”窦世骁再没有耐心听下去,凌空一掌击中禹青易天灵盖,掌风刮起肉眼可见的旋涡,悍然气劲造成的余波连旁观者亦受波及,纷纷掐诀稳住身型。 禹青易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浑身抽搐瘫倒在地,他想要嘶喊,却只能颤抖抓挠着脖颈发出嘶哑而诡异的嗬嗬声,他眼球爆起,密布着血丝,整张脸直至颈间也涨得通红,一幅痛苦至极的模样。 众人见状无不心惊胆战,这一掌下去,禹青易经脉寸断,修为尽失都是轻的。 千机门长老已是面色煞白,“世尊,是我师弟糊涂,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切勿迁怒于我宗门。” -- 第59页 窦世骁不语,反倒是律尊接话:“这是自然,仙盟会秉公处理,不过禹青易三番两次暗算我师弟,手段卑劣,罪加一等,极刑之下,千机门做好他身死道消的准备吧。” 众人闻言纷纷噤声,无一人敢为其求情。 世尊处置了罪魁,目光又扫向祁源,后者登时腿软,跪地道:“此事是我受禹仙尊蛊惑,一时昏了头,并不知晓他的阴谋诡计,且整件事都与矩宗无关,请世尊、律尊明鉴!” 矩宗仙首惨白的脸这才恢复一丝血色,当即表态:“祁源自作主张,陷害剑尊自然罪无可恕,可念在他只是从犯,并未造成损伤,可否网开一面..” 不等他说完,律尊已召唤了鹤使,遮天蔽日的黑白羽翼萦绕迎仙台上空,“这些话,留到仙盟去说吧。” 待罪人被鹤使领走,秋晚暄也不愿多待,与窦世骁等人行了礼便离开了。 夏初染看见秋晚暄退场,亦追了上去。 出了这档子事,宴会自然是办不下去,于是草草收场。众仙首议论着离开,将今日之事当做又一桩谈资,徒留千机门与矩宗仙首面色惨淡。 敬若华从禹青易喝下那杯酒开始就闷闷不乐,这么有趣的蛊毒,研究素材却没有了,虽然他方才已经细细品过一遍,大致分析出了药方,却不知配比如何。 他苦思冥想着,忽然湿漉漉的小鹿眼眨了眨,对啊,禹青易不是喝了酒吗? 母子蛊都在一身,正好放血研究研究。 唔,若是蛊毒深入经脉,还得刮点骨髓,嗯嗯嗯,他一边想一边频频点头,忽然展开纯真笑颜,唤出一只白鹿翻身而上,追着鹤使的方向去了。 * 此事在灵修界掀起轩然大波,不少瓦舍连夜修起了话本子,自上回剑尊跌落面具露出真容后,坊间关于他的本子便呈燎原之势,迅速蔓延五界。 而此次书商们自然不会错过如此有戏剧性的故事,纷纷将剑尊如何机智反击,令罪人伏诛的过程添油加醋地写进本子里。 亦有些以战斗场面为主的本子,着重描写夏初染如何以金丹修为越级挑战元婴修士,获得碾压性的胜利,引起不少追捧。 只不过,还有些本子的侧重点却有点偏—— “主人,有本子写你师尊诶,还有你!”青鸾激动得在识海具现的殿前草地上蹿下跳,“你们被写进本子里了!” 夏初染正研究青鸾翻出的压制妖气的药方,翻书的指尖一顿,蹙眉道:“哪来的话本子,不是说过宗门以外的书不准看么?” “这是宗门内的呀。”青鸾眨眨眼,“宗门内好多话本子呢。” 夏初染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冷然道:“弟子们手中的本子也不准看。”之前立规矩时把这茬给忘了,宗门内好多弟子们爱读话本子。 正经些的倒还好说,亦有不少弟子私藏些少儿不宜的内容。 怪就怪青鸾这技能太逆天了,甭管藏哪都能被它感应到,直接收入识海里。 “这本子里说剑尊此生只收一位徒弟,是因为跟他有不伦之情。主人,什么叫不伦之情?” 夏初染忽地攥紧了指尖,连书页都被扯烂了,冷着脸道:“这本子是从哪名弟子手上窥来的?” “不知道啊,青鸾只是有天路过弟子寮窥到的,有好多呢。这本子还说明堂内再无第三人,就是为了方便师徒二人夜夜缠绵,行苟且..” “住口!”夏初染噌地站起身,牙关都咬紧了,立即闯入识海不由分说地将所有新收来的本子毁了个干净。 青鸾急的嗷嗷直叫,“主人你说话不算数呜呜呜,青鸾又没有读外头的书。” “这种东西不准看了。”夏初染揉了揉眉心,心道他早晚要把弟子寮烧个干净。 “那要看什么?”青鸾委委屈屈,“藏殿阁的书一点都不好看,无聊死啦!” 夏初染叹口气,“以后除修行功法之外的书籍,要先经过我的同意才能看。” “哦。”青鸾撅着嘴,“主人研究出药方了吗?那本药理青鸾找得对么?” “对。”夏初染点头,“还差几味药材。” 虽然异火能压制妖气,但也不能让青鸾时时刻刻都化身融入经脉里,还得换个法子。 他如此想着,便立即动身往药堂去。 一路上碰见不少女弟子,与往常不同的是,从前她们总是大方地与他打招呼,亦有些人抱着钦慕的眼神看他,可如今却变了—— 不少女弟子见了他掩面而笑,或围成一团窃窃私语,时而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他不明所以,回望过去,众人又一哄而散,他连句话也问不出去。 他看了眼自己的仪表,确定没有问题,又左思右想,确定最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于是越发想不明白。 他索性不想了,径自往药堂去。 药堂外的门童见了他来,主动迎上,还说医尊在等他。 夏初染不明所以,他只是来找几位药材,不必劳烦医尊吧? 门童却不解释,而是将他领入内堂。 堂内一个黛蓝色的人影几乎淹没在了各种药材、炼器、丹炉还有玉简堆成的小山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材与焦炭味。 听闻他来,敬若华忙碌间从小山包中抬起头看一眼少年,“你来..来了。”说时脑袋又转了回去,再次埋首在丹炉与玉简间,高高地伸出一只手指向不远处摆放得有些凌乱的储物架。 -- 第60页 “第三排,第五..五格..孔雀色..药..药瓶。” “什么?”夏初染有些不明所以,他鲜少与医尊打交道,听闻是个不易沟通的。 不易沟通是弟子们明面上捡了好听的说,私下里他们说医尊是脑子不太灵光。 敬若华依然没回头,“你师..师尊让我制..给你的..药。”说完这句他又猛地抬头,捂着嘴低呼:“哎呀..小五..不..不让说。” 夏初染眯着眼将对方的话捋顺了,“我师尊让您给我制药,不让您告诉我?” 敬若华回过头来,急道:“别让你师..师尊知道我..” “不告诉他您说漏了嘴。” 医尊方才还朦朦胧胧的小鹿眼此刻亮晶晶的,连连点头,“嗯嗯,知道就..就好。” 夏初染叹了口气,走到那储物架前,一面翻找一面道:“我师尊让您给我制什么药?” “压制..妖..妖气。”敬若华依然埋头苦干,手中叮叮当当地不知在敲着什么。 看着储物格里放得乱七八糟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夏初染皱起了眉,孔雀色?这一格里起码有五六瓶长得差不多。 他只好都取了出来,拿过一个托盘一字排开,转身问道:“尊上,哪瓶?” 敬若华扭过头,歪着脑袋看了许久,挠挠后脑勺,远远指着其中一瓶道:“第二..瓶。” 夏初染点点头,取过药把剩下的瓶子放回原处,转身道了谢后便退了出去。 他还是领了需要的药材才回到明堂,青鸾不解道:“医尊制的不是更好么?” “我这几日都在看医书,研究制药,师尊都看在眼里,他不想让我知道他拜托了医尊,我当然得把戏做全套。” 他没有说的是,看见医尊那迷糊样,他总有点担心,还是自己备些的好。他一向未雨绸缪惯了,任何事情都要留着后手。 “哦!”青鸾恍然大悟,转而又自顾感动起来,“你师尊真是太好了,什么都替你想好,却又不肯叫你知道,这才是真爱,比话本子写的都要让人感动!” 夏初染这次倒没有教育青鸾看话本子的事,而是薄唇微微动了一下,最后嗯了一声。 他摩挲着那只药瓶,思忖了片刻,最终一饮而尽。 可刚饮下不久,便感到了异样,异火的本能被毒性激起,霎时化作蓝焰涌入他的经脉,将入侵的毒物彻底焚烧。 夏初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毒?” 是谁?医尊,还是师尊? 不,他连连摇头,不会是师尊。 可是医尊为什么要害他? 回想起敬若华那双纯澈的小鹿眼,他又觉得这猜测匪夷所思。 不过数息的功夫,蓝焰便将入侵毒物尽数销毁,蓝色的火焰如同流动的液体,从经脉中抽离,再次在识海汇聚,化成孩童模样。 “主人!”青鸾急急道:“那不是毒,是蛊!” “不过青鸾已经烧干净了,主人没事啦!” “你可知那是什么蛊?” 青鸾歪了歪脑袋,咂咂小嘴仿佛在回味什么,半晌后哦了一声,忽然钻入书海中翻找起来。 须臾后翻出一幅玉简,“有几位材料青鸾在这方子里看见过。” 孩童说时指尖快速地在玉简上扫过,忽而指着其中一段道:“就是这个,情蛊!” “嗯?”方才夏初染已经做过多种假设,各种毒物在他脑海里都过了一遍,唯独没想到会是什么情蛊。 “那是什么?” 青鸾唔了一声,仔细看了看玉简,“这里说,中了蛊的人会情不自禁爱上下蛊之人,而且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夏初染莫名被呛了一下,连声咳嗽,瞪大了眼把青鸾从识海里揪了出来。 孩童在半空具现,幽幽地漂浮着,手中还捧着一幅玉简。 夏初染连忙施术将玉简上的文字在半空放大显现,他看了半晌,冷峻的脸庞终于挂上一层阴冷之色,“你没有搞错?” 青鸾点点头,“不会错啊,我方才吞噬的时候,其中有位药味道可冲了,我记得可清楚。” 夏初染想不明白,医尊为什么要给他下蛊,而且一提到蛊,他便自然而然联想到数日前禹青易试图给师尊下的那道蛊。 这么巧合接连出现? 他只想着会不会是禹青易阴魂不散,于是道:“会不会是千机门的那道子母蛊?” 却见青鸾连连摇头,“不可能,那杯酒当天不是被禹青易自己喝下去了么?” “再说,那杯酒青鸾那天也闻见了,根本没有那种很冲的药味,绝对是不一样的啦。” 夏初染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可是医尊为什么要..” “主人!你不是一向很聪明的吗?怎么这会想不明白了?你忘了当时医尊说漏了嘴才叫你知道了师尊拜托他制药的事,肯定是因为这事是你师尊干的,才耻于让你知道呀!” “他一定是太爱你了啊!” 作者有话说: 青鸾:他好爱你啊! 夏:那就勉强原谅他吧。 秋:..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入塔 既然你这么爱我,那就原谅你吧。 秋晚暄一个晌午莫名地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冷得浑身打颤。 -- 第61页 他有些疑惑,从步入金丹起, 修士就不食烟火, 道体稳固,自然不会生病,更何况他已经是化神境了。 毛球正在院子里扑蝴蝶, 听见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哈嚏,扭过头来, 眨了眨铜铃般的猫眼睛, 啊了一声,“有人在想你。” “嗯?”秋晚暄从廊下踱步过来把猫抱起,挠了挠猫下巴,“谁在想我?” “我哪知道?”毛球舒服得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魔尊..嗯..世尊, 或者你徒弟。” 秋晚暄手指一僵,忽然感到三座大山重重叠叠地压了下来, 压得他浑身难受,脸色都变了。 这时夏初染进得院门,见了他远远地就行礼,“师尊。” 秋晚暄蹙眉,“不是说过七日后天极塔就要开塔了,让你好好练功准备么?”实际是他实在不想面对这小子,找了个借口打发他走。 夏初染抬头看他,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脑海里的青鸾不放心地叽叽喳喳直唠叨:“你可千万别质问他啊, 会把他吓跑的, 你不能怪他, 他只是太爱你又没有别的办法获得你的心,才出此下策的。” “他只是受了禹青易的启发,一招行差踏错,不是有心的啊。你没看见他方才的脸色吗?说不定现在正在自责呢。你一定要委婉,要旁敲侧击啊主人!” 夏初染实在是不愿相信秋晚暄会做出这种事来,忍不住想要问清楚。 可是到底该怎么问?他一向直来直去惯了,真要委婉,他的脑筋就绕不过来了。 秋晚暄见他踟蹰犹豫了半晌却没吐出一个字,不由疑惑,这小子一向都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便是遇上最危急的情况,也从来不拖泥带水。 可眼下却吞吞吐吐,像是失了方寸的样子,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生怕关键剧情到来之前又节外生枝,于是亦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发生何事?” 夏初染深吸口气,决定破釜沉舟,不论结果如果,先问个清楚再说,谁知刚刚张口,青鸾又嚷起来了:“他紧张了,你看!你说话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夏初染到了嗓子眼的话又被这一句给噎了回去。 秋晚暄见他这模样,搂着猫的手指不由攥紧,揪得毛球嗷呜一声双腿一蹬跳了下去。 他定了定神,用安抚的语气道:“不论何事,你但说无妨。” 夏初染捏了捏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道:“弟子,午前服了医尊给的药。”他说时抬眸看着秋晚暄的反应。 秋晚暄一愣,心说你服药就服药,为什么还要来汇报一下?可是转念又一想,不对,这小子从来不会无事生非。 他大脑飞速运转,看对方这神情,不像是陈述,倒像是在旁敲侧击什么。 难不成..敬若华说漏了嘴?凭那家伙的迷糊劲,并非没有可能。 若是对上夏初染这个人精,必然是很可能什么都说了。 嘶.. 他神情一僵,心说上回儒尊送药,好人卡送到了他头上,这回医尊送药,又得算他头上了? 他看着夏初染,目光复杂起来,这事他认还是不该认? 上回儒尊送药,夏初染回头就改口称师尊。 这回他若是认下自己拜托医尊给他制药,对方会怎样? 他竭力保持着镇定自若,面色一如既往的冷然,可目光却在随着思维的变幻而快速闪烁,尽数落进了夏初染眼里。 少年心道:果然。 青鸾呜呜感叹,“果然是他,你看他那样子,分明是慌了。” 秋晚暄把气一沉,心道人都到他跟前了,自然是已经确定了送药的是他,再否认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他反而平静了,坦然道:“医尊可说了些什么?” 夏初染看着他,点点头。 秋晚暄叹口气,“说就说吧,我是拜托他给你制药了,不过是怕你妖气泄露,给宗门添麻烦,不必多想。” 夏初染心道能不多想吗? 于是微微沉了脸,反问道:“师尊就没想过让我服下这药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就没想过这么做一旦暴露,我会怎么想你?难道你爱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不择手段到连我可能看轻你也不在乎了吗? 秋晚暄神色一变,心道不会吧,医尊在制药上也会出错? 他紧张地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夏初染的手腕把脉,一面询问道:“你服下后可有不适?” 夏初染一怔,这是良心发现? 青鸾又在感动不已,“你看他爱你爱得多痛苦啊,一面想要得到你的心,一面又担心伤你的身体,呜呜呜,磕死我了。” 夏初染心说要说不适确实有一点,一面有点失望,一面又止不住地雀跃,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秋晚暄拉着他的手腕,微凉的指尖像是冷玉贴在皮肤上,令他心脏狂跳。 这脉搏乱得厉害,秋晚暄探到后便是一惊,拉着夏初染就往门外去,“快让医尊看看。” 他拉着夏初染在前头疾步而行,少年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 虽未束冠,但在夏初染的眼里,不论是动作还是身型,都越发与记忆中的神仙哥哥重叠。 一定是这个人,如果不是,这世上还有谁会这样爱他护他吗? 想到这里,之前因为秋晚暄的行径而产生的一点点失望也烟消云散了。 罢了,既然你这么爱我,关心我,那我就原谅你这回吧。 -- 第62页 秋晚暄拉着人,一路来到药堂,不由分说就闯进了内堂,冲埋首在瓶瓶罐罐里的人影道:“四师兄,你快看看,这孩子怎么了。” 敬若华茫茫然抬起头,眨了眨那双湿蒙蒙的眼睛,看一眼夏初染,疑惑道:“怎么?” 说时慢慢直起身,拉过夏初染的手腕。 “他脉搏乱得厉害。”秋晚暄道:“莫不是药有问题?” 医尊歪着脑袋搭脉,又看一眼夏初染的脸。 面色如常,精神饱满,毫无病气,哪有问题? “不..不乱啊。” 而且妖气也没有外泄,经脉内一切和顺,再适合修行也没有的道体,全宗门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秋晚暄疑惑,方才明明还乱得厉害,眼下又平静了。于是不放心地问道:“没有别的什么异常?” 敬若华摇摇头,“一切正..正常。” 夏初染心说当然正常,蛊毒已经被异火烧尽了,可他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来,就等于揭开了这层窗户纸,是在秋晚暄的愧疚心上狠狠踩一脚。 而且现在当着他的面医尊不好明说,回头肯定会告诉秋晚暄自己蛊毒已经被清除了,届时又不免令其难受。 做了这种事,还功亏一篑,得多难过? 对方都已经这么着急他,这么后悔了,他不忍心。 “我的药..当..当然不会有..问题,小五..你不..不信我。” 秋晚暄噎了一下,“我自然信师兄。”能担得医尊称号,自然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许是他多心了。 夏初染不忍秋晚暄忧心,便随口扯了个幌子,“许是弟子服药前刚刚收功敛了气劲,故而与药性有所冲撞,才致使心脉一时紊乱,眼下无碍了。” 敬若华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可能。” 秋晚暄闻言面色一松,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青鸾一面擤鼻涕一面嗷嗷直掉眼泪,“师尊太可怜了啊,我都看不下去了,呜呜呜,主人你一定要对他好一点。” 夏初染只低低嗯了一声,见秋晚暄与敬若华又闲谈了几句后便退出门去,他亦对医尊道了声谢,转身跟上。 敬若华又继续忙碌起来。 没过多久又起身四处翻找着什么,翻了半晌没翻着,又看一眼储物架,一拍脑袋,急急走到跟前找寻。 从储物格内取出好几个孔雀色的瓶子,打开一个嗅了嗅,摇摇头,又开一个,直到每个瓶子都被排除,他眨眨朦胧的眼睛,面露疑惑,“奇怪..去哪了?” 那可是他生生敲了禹青易的骨髓才研制出的方子,与情蛊结合,又添了好几位珍贵药材,改良成更为先进的蛊,不需要母蛊,只需下蛊人的一滴血即可。 这么方便的蛊,能让人心甘情愿成为牵线木偶,对主人还没有任何副作用,他都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赞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他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四处张望了一下,思忖片刻后又释然了。 他屋子乱,找不见东西也不是一回两回,说不定哪天那药瓶自己就出来了。 反正已经方子都记在了心里,研制成功后先前的好奇心与研究热情也已散尽,管它呢。 想到这他又耸耸肩,将这件小插曲抛诸脑后,继续埋首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 * 即将开塔,秘境入口处的峡谷热闹起来。 天极塔三十年开一回,需持有秘钥方能进入。但是开塔时灵气四溢,方圆数百里都释放着浓厚的灵气,在这里修行短短几日比平日里进境要快得多。 而且开塔期间,百里范围内时常随境灵的心情天降机缘,出现平日见不到的天灵地宝,于是开塔期间就算进不去塔里,也有许多修士聚集而来,对整个灵修界来说都是件大事。 亦有不少人为了观看开塔盛景而聚集最佳观塔位置的临宝楼。 “听说书院院长新作了天人卷,画的就是剑尊大人,你们见了么?” 有人不无遗憾地嗨了一声,“书院拓印了十万份,卖价不过一百灵石,可都被黄牛抢收了去,挂价五千出售!我一届穷酸散修,哪有那份闲钱。” “可就这还供不应求呢!” “院长本意是想让所有人都有机会一睹天人卷,谁知都便宜了奸商。他老人家可是用《仙居图》换来的拓相机会,一幅《仙居图》何止千万灵石?” “我是买不起天人卷了,就等着天极塔开塔,剑尊大人出山送徒弟,能一窥仙颜。” “此次入塔弟子中有一位不就是他亲传弟子吗?要我说就算是送徒弟,他也一定会现身。” 有人面露向往之色,“只消远远看一眼,死也瞑目了。” 门扇紧闭的雅间内,面容俊美的矜贵男子听着外间的议论,一名影卫张开微型卷轴,读后之后递给男子。 “尊主,方才送来的密报,剑尊没出山。” 殷胄眯着眼,歪了歪脑袋,自言自语般道:“他不是很看重那小子么?” 影卫也面露疑惑,“按理说是,此前还称此生只收这一名弟子,不应该不来送他。” 他说完这句便瞥见殷胄陡然阴沉的脸色,便立即住了口,心里嗔骂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尊主,那咱们回吗?” 此生门外传来书贩子的叫卖声,“剑尊最新话本《三世仙缘之明堂春帐暖》《万象销魂殿》《不伦情之明堂篇》..” -- 第63页 影卫闻言面色一惊,这贩子简直火上浇油!他连忙掐了道剑诀,若小剑光从门缝穿出,就要封了书贩的咽喉。 可剑光刚飞出门却被一道更强的气劲打散了。 “你慌什么?”殷胄挑眉,“让那贩子进来,本尊要听话本。” 影卫呆愣,须臾后又化作恐惧,心道完了,尊主说的是「听」,意思还得他来念。回头尊主听得上火,这临宝楼非得被轰成渣不可,他也不一定能囫囵个回魔界!TAT; 影卫心里苦,但影卫没法说,不从命只会死更惨,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把贩子召了进来。 殷胄在书盘上随手翻来翻去,影卫的一颗心随着那几根苍白手指的拨动七上八下,求求了,别挑太劲爆的。 原本灵修界不好南风,各大宗门都自诩正道仙门,认为这些登不得大雅之堂,也就妖魔鬼三界的居民男女通吃。 但自从秋晚暄成了仙道第一美人后,就像着了魔似的,整个灵修界都挂起一阵南风,而且越发汹涌,现在已经演变到露骨的南风(划掉)春宫本子也可以公开叫卖的地步了。 影卫胆战心惊,便见那指尖点了一本看起来绿油油的封面,“就它吧。”说时斜眼一瞥影卫,“念。” 书贩退了出去,影卫一瞥那书封几个大字:《师门情缘》,一旁还附着几个小字:明堂内不可描述的那些事。 完了。 影卫在心里给自己点了只蜡。 他干咽了一下,哆哆嗦嗦地揭开本子,刚入目的扉页画面就辣得他双眼一闭,心头凉到了谷底。 他今日是回不去魔界了。 便在此时,外间传来喧闹声:“天极塔开塔了!” 魔尊的注意力旋即被吸引了去,望向窗外的宝塔。 影卫如蒙大赦,连声感叹道:“好强的灵气!” 矜贵男子越过窗棂望向遥遥的峡谷,一座偌大的七彩宝塔赫然出现在峡谷高空,绽放出霞光万道,灵光霎时如同汹涌的浪潮席卷开来,辐射方圆数百余里。 三十年才能看见一次的盛景,引得修士们激动不已,纷纷发出惊呼。 另一边峡谷入口处—— 沐浴在天极塔的耀眼华光之下,各派的队伍整齐排列。 除却仙盟五宗独占的十把秘钥之外,亦有七把散落在各界世家手中,是其先辈偶得机缘获得,一直流传下来。 故而除却各宗门外,亦有各界世家的队伍穿插期间。 十几名即将入塔的修士站在入口处,周遭围满了前来或送行或围观的人,不断为他们加油打气。 夏初染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秋晚暄的影子,不由眸色一暗。 人群中有人发出失落的一声询问:“剑尊大人没现身吗?” “亲传弟子入塔也不来吗?我还一早就来这等他呢,可惜见不到了。” 哀叹声此起彼伏。 不知是不是被这声音感染,夏初染也感到一阵失落,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这点情绪,心下嗔骂了自己一句: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大人送吗? 可是看见其他弟子都有师尊相送,他的心情便再也提不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会患得患失了。 在明堂的时候,他的视线就总是落在秋晚暄身上,便是被要求独自在侧殿练功,也会时不时找个需要出门的借口,路过正殿想寻找那个人影。 察觉到了自己的这种变化,夏初染有些疑惑,如此拖泥带水,扭扭捏捏,半分也不像自己。莫不是蛊毒没清理干净,不自觉受下蛊之人的影响? 于是他忍不住询问青鸾:“那蛊毒你确定烧干净了?” 青鸾噘嘴不满,“主人,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一点蛊毒而已,当然烧干净了。” 是吗? 他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如果不是蛊毒,他怎么会.. 便在这时,此次带队的儒尊将秘钥递了过来,勾唇道:“在想你师尊?” 夏初染脱口而出:“没有。”说完才见眼前那琉璃色的勾玉状秘钥,伸手接过。 同行一名弟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师尊不是也没来么?咱们同病相怜。” “律尊大人在仙盟忙着审案子,当然没空了。”一名女弟子说时笑嘻嘻拉过儒尊的胳膊,“还是我家师尊好。” 儒尊含笑勾了勾女弟子的鼻尖,“你看谁敢像你似的没大没小。” 女弟子摸了摸鼻尖嘿嘿笑,“就是师尊太好了嘛,所以惯得咱们经堂都上梁不正下梁歪。” “怎么说话呢?” 师徒二人亲昵的模样落在夏初染眼里,这种随性的师徒关系在整个万象宗算是独一份。 从前夏初染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却莫名地有些酸涩,隐约像是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在作祟。 “我万象宗独占三个名额,你们三人进去之后要相互照应,切不可为一己之私陷同门于险境。” 儒尊叮嘱了几句,便听见其他宗门的队伍发出喧哗声,抬眼看去,是空中的宝塔塔门洞开,一道光柱从塔底直通峡谷入口处,在地上投射出一道圆形的传送阵。 “进入传送阵时,按下秘钥上的按钮,便会被传送入塔。只要进了塔都有机缘,别紧张。” 儒尊说完,弟子们便步入传送阵。 须臾,便见十七道光束依次亮起,随着光芒消失,持有秘钥者被送入塔中。 -- 第64页 * 秋晚暄抱着猫在宗门宝库中穿梭,“你让我来这做什么?不是说穿越者都有系统道具么?” 毛球舔舔爪子,翻出白眼:“那是人家用积分换的好么,你一件任务都没完成过,哪来的积分?” 其实正经穿越者都是地球人,都有系统认证ID的好吗?是合法公民!秋晚暄是个书中角色,说难听点是偷渡来主神空间的,上哪给他弄个ID去? 毛球懒得解释,直接敷衍过去了。 秋晚暄闻言也不计较,只道:“原主可是靠大乘境的修为强行撕裂空间闯进天极塔,我现在不过化神,这些法宝都弥补不了修为差距。” 他并非想要道具,只是想找个借口不走剧情。 谁知毛球眼珠子一翻,“谁让你拒绝世尊的紫阳精魄,要是有那玩意,直接拿它献祭了,什么空间裂缝你撕不开?我还用得着费劲帮你想法子吗?” 秋晚暄脸色一变,他才不想要世尊的东西,拿着烫手。 毛球知道他想什么,于是懒洋洋地一叹,指着一幅卷轴道:“我大发慈悲给你个信息,去试试《仙居图》。” 原著中《仙居图》是末期主角靠碾压的实力令灵修界俯首称臣,从书院获得的宝物,并不影响主线剧情,所以毛球也就没在意这画出现在了万象宗。 《仙居图》算是这个世界的一个BUG,就看秋晚暄有没有造化了。 秋晚暄顺着猫爪子望去,便见一幅山水画卷挂在一幅画架上。此前儒尊赏完后就直接将画放在了宗门宝库里,说将来奖励给表现好的弟子观摩。 当时儒尊还说仙居图是一幅画工尚可的山水画,还表现出了明显的失望,把玩了一会便丢在了这库房里。 秋晚暄只看了一眼,便见那画中的山水隐约在动,于是不由走近了些。 他越是靠近,画面越是清晰,山水不断移动着,待他走近时,已经变成集市,还能清晰地看见街道上的幌子随风摇摆,人们在行走叫卖,隐约能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 《仙居图》会动?从前从未听闻。 这何止画工尚可,简直是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他下意识伸手触碰,便在他碰到画面的一刹那,忽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吸力,惊呼一声便头重脚轻地倒入一片黑暗中。 * 天极塔共七层,每一层都设置了随机关卡,通过便可以获得相应奖励,只不过千年来从来没有人见过第七层的模样。 闯关后给予的奖励跟关卡一样都是随机的,天材地宝、功法秘籍甚至直接奖励修为立地升级都有可能。只不过会随着关卡难度逐层升高奖励等级。 空旷的塔内有八面墙,每面墙上都附着摄影咒术,画面会360度无死角同步投放至塔外的天幕上。有商贩借此机会兜售同步天幕画面的观影镜,于是塔内的一举一动都在全灵修界的视线下进行。 十七名修士聚集一层,关卡尚未出现,人们三两成群地议论着,猜测这一回出现的会是什么题目。 “夏师弟上回力压元婴境的祁源,对付天极塔必然是游刃有余了。”说话之人是律尊首徒。 夏初染还没答话,倒是儒尊那么女弟子先开口了:“是啊,天极塔虽然声名在外,也不过是元婴级秘境,超过元婴境大圆满都不让进。无非是仙尊长老们玩剩下的游戏罢了。” “呵,关灵,你很牛啊,连天极塔都看不起了。” “那要不是每回开塔时灵气浓郁,还会时不时掉落点好东西,才吸引这么多人来看热闹,我猜这塔的境灵大概喜欢人多,看大家围着它转,不然它为什么还整个天幕?大概是个人来疯。” “那你还巴巴地来凑热闹?” “那不是看在奖励丰厚么,而且每人只有一次机会,这辈子进过一次塔就不能再进了。” 塔内空间充斥着议论声,塔外亦热闹非常,围观者们一面分秒必争地汲取灵气,一面观赏天幕上投放的画面。 于是当秋晚暄凭空出现在人群中时,怀着激动的心情热烈讨论中的人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塔内多出了一个人。 秋晚暄进入《仙居图》后,便发现那是与其说是一幅画,不如说是一个逆天法宝,图中有无数后门通往任何地方,除天界之外,人修妖魔鬼五界不论想去哪都只需要一瞬间。 用毛球的话说,《仙居图》其实是系统后门。 所以传言所谓获得机缘方能入得画中,不如说是被系统认可的人才能开启后门。 秋晚暄观望四周,不解道:“我不应该直接进到顶层么?”好在他方才落地之前眼疾手快吞下了医尊给的易容丹,不然一脚踏进来暴露了。 现在的他相貌平平,丢在人群里都捞不出来。 毛球为了不引人注意,将自己的拟态缩小成巴掌大,躲进了秋晚暄的衣袖里,“原主那是靠修为强撕开裂缝进的顶层,是暴力撕毁空间。《仙居图》是在规则之内给你开了扇门,能一样吗?” “再说你要跟原主一样直接毁了塔内空间进到顶层,一样会成为境灵的眼中钉。” 秋晚暄点点头,原主会死在天极塔,除却夏初染外,触怒境灵也是原因之一。 他叹了口气,不能直接上到顶层,就只能跟着这群孩子一起闯关了。 他虽知晓原著剧情,但天极塔的关卡会根据参与者的情况随机出现,现在进入者从十七人变成了十八人,不一定会出现原著剧情的关卡了。 -- 第65页 塔内的人们没有发现异常,可塔外的围观者众多,临宝楼内有眼尖者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我是眼花了吗?方才不是十七个?” 听见这一声,周围的人们或是施了瞳术眺望宝塔上空的巨大天幕,或是举起手中的观影镜,伸出手指头细细数了起来。 有人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还真是十八个..” “见了鬼了。” “有什么稀奇?天极塔的钥匙本就是前辈们偶得机缘获得的,千年来陆陆续续出现,虽然数量少,但也总是百来年就出一把,没准这位就是被境灵选中的幸运儿呢?” “也不知是哪家的?” 这一声传进了里间,正眯着眼听影卫念话本子的殷胄抬手打断了念书声。 他的注意力转向天幕,“多出来的是谁?” 影卫心说这我哪知道?他们人修个个不都长得差不多? 于是只能战战兢兢地道:“属下..不知。” 殷胄轻轻地哦了一声,幽幽道:“过会就知道了。” 在各处驿站或观塔楼的简讯墙上,#寻找天极塔神秘的第十八人#成了热门讨论,飞快被顶到了最高位。 而此时的塔内众人还浑然不觉,注意力都被终于出现的第一关吸引了过去,整个空间霎时变幻,眼前的塔内空间消失了,变成了高耸入云的万丈悬崖,云海在崖间铺陈,不断有飞鸟长鸣穿梭其间。 高空中一个灵光具象的巨大沙漏,是每一关的计时器。 悬崖对面的山顶突兀地竖立着一道孤零零的石门,门头上简单粗暴地写着:“过关奖励开门领取”八个大字。 有人笑了一声,“不愧是天极塔的风格。” 这题目再简单不过了,两峰之间遥遥数里宽的云海,成功到对岸就算过关。 秋晚暄的本意是埋在人群中不引人注意,毕竟天极塔的第一关是个安慰奖,通过率是百分之百,没有必要出头。 奈何事与愿违。 他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你是哪家的?人修?怎么没见过你?” 他扭过头,见到一名身着经堂服饰的女修。 大概是儒尊的徒弟,之前拜访儒尊时在经堂见过,好像叫关灵。 他还没答话,其人身后又走来两人,他一眼看见了夏初染。 秋晚暄随口编了个名字,“白宣,一届散修,无门无派。”这里的人都有入塔秘钥,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不可能冒充任何一个世家或门派,倒不如编自己是个散修,反正无处验证。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说话,再看了一眼夏初染的表情后松下神色,对方没有认出他的声音。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关灵这一声引起好几人回头看了过来。 看着无数投来的目光,或狐疑或警惕,秋晚暄坦然道:“天降机缘。” 话落,引起一阵唏嘘。 此时塔外传讯墙上的议论立即沸腾了起来,果然出了新秘钥!于是#天极塔百年来新秘钥诞生#又成了热门话题。 “散修?这么好的机缘?” “听说近百年没出现过新的秘钥了。” 人们看着秋晚暄的目光由原先的狐疑渐渐演化成了虎视眈眈,毕竟谁不想为自家争夺一把秘钥呢?这人不过是一届散修,待出了塔再抢走他的秘钥,反正没人能给他撑腰。 众人发出窃窃私语,在这嘈杂声中,秋晚暄看见夏初染正眯着眼看他,上上下下地将他审视了一会,又扭头看向悬崖,“开始了。” 这一声将秋晚暄从众人的目光中解救出来,人们看向空中开始流动的沙漏,纷纷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飞身而去。 塔内禁空,不能御剑,或使用任何飞行法器,若是鸟类的妖修,还不准化身原型。 于是人们各显神通,多数以轻功飞出一段,踩踏飞鸟鸟背,再借力向前飞跃,如此每踩下一只飞鸟便靠近一些。 而飞鸟落下一只便少一只,后头的人便只能用藤蔓、绳索等物,以气劲打到对面崖壁上,再攀绳而过。不过如此遥远的距离,对修为是一大考验。 待秋晚暄来到崖边时,一只飞鸟都没了。 毛球翻白眼吐槽,“人家都过去了,你赏花呢?” 秋晚暄微叹,传音入识道:“我一个化神境,跟这群孩子争什么?” 好在天极塔每关没有通过名额限制,大家单纯凭实力,不存在他过了就会抢了旁人的机缘这种事。 也幸好是这样,不然毛球敢打赌,这家伙一定又会拿这事当借口不走这段剧情。 夏初染在半空踏着挥出的扇形剑气如蹬梯一般,眨眼功夫便已越过大半。 闪着灵光的剑气在消散之余,还给后头两位同门充当了垫脚石,于是三人轻轻松松地落在了终点。 少年回头,见到崖对面孤零零的一个人影,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相貌平平的散修,比起其他年轻修士来,透着股说不出的淡定从容。半点也没有得了气运的激动,反而像是在干件不情不愿的事。 甚至方才面对十几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慌张与胆怯。 这样的沉着令他不由好奇。 空中的沙漏快到底了,已经达到了终点的人们见他还在原地,便纷纷嘲笑起来。 “这没通过比试筛选的散修就是不一样啊,这点距离都过不来。” -- 第66页 “不会吧,千年来第一关百分百的通过率不会折在他手上了吧?” 塔内塔外的人都在等看着这散修的笑话,传讯墙上的消息飞快地变换着。 “天降机缘有什么用?还得有实力拿才行,别人都是通过仙盟或各大世家各自的比试筛选过的天之骄子,最次也是筑基,我猜他修为不过练气。” “说不定锻体都没稳呢!” 毛球等得不耐烦了,“你在磨蹭什么?” 秋晚暄淡然道:“找角度。” “啊?” 秋晚暄从乾坤镯里挑了把符合身份的练习用钝剑,看了眼未开锋的剑身道:“怕剑气太重,伤到他们。” 话落,便见一道冲天剑光直逼对岸。 人们只感到身体被一道强烈的剑意震得浑身动弹不得,他们惊恐的眼中倒映出一道耀眼而锐利的剑光。 仿佛有什么东西乘着那道光袭来了。 夏初染被那道剑意震得浑身战栗,不是恐惧,而是激动,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要再看清一点,感受那剑意再强烈一点! 刹那,耳边传来呼啦一声,仿佛衣摆翻飞的声音。 场面寂静无比,沙漏落下最后一粒沙,时间到了。 剑意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对面的那道人影也消失了,人们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便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走吧。” 人们僵着脸寻声望去,便见方才那个散修已经背对众人站在了石门前,兀自抬脚迈入门中。 作者有话说: 来,一起感谢医尊小迷糊—— 下一章周二晚23点更新,为了补偿宝子们,继续三合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剑境 他的徒弟竟然没人要?还有天理吗? 传讯墙沸腾了, 新话题再次诞生#第十八人是何方神圣?# “谁刚才看清了?这时间有一息之数吗?” “只有一眨眼!” “这起码得是元婴境吧?” “里头也有几个元婴境的,也做不到眨眼穿越数里啊!里头又不能使用缩地成寸!” 再说缩地成寸这种高阶术法, 没有化神以上修为根本驱动不了。 唯有魔尊眯着眼, 勾唇问了一声,“你觉得他什么修为?” 影卫怯怯看他一眼,好像尊主心情还不错, 于是大着胆子试探道:“元婴境..大圆满?” 却见殷胄哼了一声,摇摇头,“就方才那一剑, 无法以修为论。” 影卫挠挠头,“啊?” 影卫想问为什么,可看魔尊又扭头看向天幕,一幅饶有趣味的模样,便不敢再打扰了。有人吸引了尊主的注意力, 不再听他念话本子,他求之不得好吗!于是心道:还请这位第十八人兄弟再多多表现, 我还能不能囫囵个回去就看你了! “白宣。”魔尊勾着唇,低低出声:“这么巧的名字?” 此时距离遥遥的仙盟观战室内,四宗一门的仙首门齐聚。 矩宗长老率先开了口:“方才那一剑, 有些你们万象宗的气象。” 律尊摇摇头,“我灵墟剑意以霸道凌厉,先发制人为主,此一剑气势有余,却内敛许多。” “我看是他想避开那些孩子们,故意压着呢。” 书院院长摇着骨扇含笑道:“剑势出时气象万千, 恢弘大气, 收时如蜻蜓点水, 轻扫而过,连对岸的草都没断一根,瞬息之间收放自如,当世能做到这一点的,唯你们万象宗三位了吧。” 这是说的世尊、律尊与剑尊三人。 这一声令场面沉默了数息,名不见经传的区区散修,竟能与三尊相提并论,这是何等至高评价。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仙首们各怀心思。 这样一个无门无派的天才,若是能收入麾下.. 于是仙首们或传音或与身后弟子低语,不消片刻功夫,各宗派寻人的传讯令牌飞遍了灵修界。 而各处的传讯墙上关于第十八人的各种身份传言也甚嚣尘上。 外头议论得热闹,塔内的人却安静如鸡。 穿过门就是第二层,人们大气不敢出,都愣愣看着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天降第十八人。 是关灵率先打破沉默:“你好厉害啊!是元婴大圆满吗?毕竟高过这个修为就进不来了。” “一定是的。”有人接话道:“否则怎么可能做到。” 秋晚暄唔了一声,总不能说他化神境吧?而且为了避免因修为太高打破游戏平衡,从而引起境灵的注意,从比试一开始他就自我封锁了灵脉,眼下他的灵力水平还不如一个筑基弟子,堪堪维持在练气期的水平。 正踟蹰间,听见夏初染道:“方才那一剑靠的不是修为。” “什么!”众人惊呼,不可思议地看着夏初染,仿佛少年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修士不靠修为靠什么?” 夏初染盯着秋晚暄看,“剑境。” 之前他见师尊挥过一次剑,也是这样周身一丝灵流也无,甚至未露任何锋芒,只是轻轻一挥,便将明堂外的花海削去。 一旁的律尊首徒恍然大悟,“我听师尊提过,剑意达到相当强度才能踏足剑境的修行。可惜我修的是太极元气,对剑境理解不深。不过夏师弟修灵墟剑意,肯定能看明白。” -- 第67页 关灵点点头,“剑修追求的最高境界,不靠修为,不靠灵力,单纯驱动剑意便能将破坏力发挥到极致,传说剑境分五重境。我从未见人展示过剑境,从方才的剑势看,莫不是第五重?” 剑境只修破坏力,与修为无关,所以就算是看着弱不禁风的修士,只要剑意足够强大,也能修习。只不过剑意往往与道意相辅相成,到了能领会并踏足剑境的修行时,往往其人的修为也已经不低了。 夏初染微微摇头,“便是世尊也不过半只脚迈入四重剑境,剑尊以剑为号,亦不过三重境大圆满罢了,若是第五重,整座天极塔已不复存在。”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在场之人都被这一句震住了,一剑斩灭整整一座有境灵守护的秘境,多么恐怖的境界! 修剑意的剑修都是些什么怪物! 秋晚暄心道这小子还是年轻,见识不足,在五重剑境面前一座秘境算什么。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在下不才,不过刚刚踏入第一重境罢了。”他扯了个谎想以此终结话题,便迈开步子,试图离开人群的围观。 却在刚走出两步时听见夏初染继续道:“便是能踏足第一重境者也是凤毛麟角,何况你用的是钝剑。” 他脚步一滞,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啧,这小子眼光太毒,他分明在剑身粉碎之前就收回了乾坤镯里,便是那么一刹那的功夫,还是被对方看见了。 他听见周围人发出低低的吸气声,而后便是无数或惊诧或惊恐的目光投了过来。 毛球听了全程,嘲讽道:“你以为压制了修为就有用了吗?呵呵,还不是被关注了。” 秋晚暄头也不回道:“一届散修比不得你们高门大派,只有这一把钝剑。” 围观者已经听得呆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白衣散修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见这话,仙门观战室内书院院长笑道:“他还藏着掖着,依律尊看,他该是几重境?” 律尊坦然评价道:“方才一剑单凭出势便可斩下对面整座山头,但却最终未伤一毫,凭这份掌控力,或许二重剑境。” 众人唏嘘间,却听见传音显形阵中,一直不发言的世尊开了口:“不止。” “老三以自身剑境度之,才以为对方不过二重境。” 律尊愣了,一向冷峻的表情面露不可思议,“不可能,这是天极塔,最高修为不过元婴大圆满。便是大乘境剑修也未必有几人能步入二重境。” 他已经是剑修当中的佼佼者了,都不过是刚刚迈入三重境而已,这个人到底何方神圣? “依师兄看,他该是几重?” 只见世尊看着画面中的那袭白影,微微摇了摇头,“本尊,看不出。” * 这时的塔内忽然出现一个诡异的声音,半是孩童半是老者的声线混杂在一起,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嘻嘻嘻!你们聊完了吗?过关奖励不领了吗?”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领奖励啊! 于是众人纷纷散开,回头看见一个头大身子小的孩童模样的傀儡,木制的眼珠子大得突兀,唇边两道黑线一直向下延伸到脖颈,整张脸落入了视觉的恐怖谷里,再结合那诡异的声线,不由浑身发毛。 那傀儡视线扫过众人,掌心相对,僵硬地拍了三下,便见十数道光线从天而降,眨眼没入人们的衣襟、袖间或储物袋里,一闪而过,没有人注意到那光只有十七道。 “过关奖励已经送进了你们的秘钥空间里,出去才能看哦。” 换句话说,没有秘钥就得不到奖励,不过秋晚暄无所谓,只是觉得那傀儡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后就停下来直直盯着他看。 他被看得有些忐忑,大概境灵已经知道他没有秘钥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若是傀儡当众戳破他没有秘钥该怎么应对,却见那眼珠子盯着他看了一会,仿佛在审视着什么,未久后又转开了。 然后那傀儡伸出关节分明的手指数着人数,忽然高声道:“是偶数诶,那么就可以玩组队游戏啦!” 话落,场上赫然出现十八个矩形阵盘,两两对应,一共九组。看起来需要破阵。 秋晚暄眉间紧锁,关卡内容果然与原著不同了。 人们见状议论起来,“这是可以选队友的意思?” 这一声令场面霎时变得乱哄哄的,不断有人呼朋唤友,甚至当下已经不少人组好队了。 律尊首徒看着阵盘,托腮道:“这是两人一队的意思?可咱们有三个人。” “嘿嘿,”关灵古灵精怪地笑了一下,拍拍对方的肩膀,“徐琰,你跟夏师弟一组吧,我去找那位..”她说时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秋晚暄的身影,却见对方已经被团团围住了,登时愣了一下,旋即怒道:“敢跟我抢人!” 女修一撸袖管,气冲冲就要上前,刚刚走近,就听见秋晚暄婉拒众人的声音,“我不过一届练气期剑修,破阵不是长项。” 关灵不无失望地啊了一声,“才练气啊?” 场外听见这一声都沸腾了—— “剑境一重境的练气期!” “本以为能踏入剑境至少是个元婴吧,没想到是练气!” “天..天才..” 围住秋晚暄的众人震惊之余又面露遗憾,旋即散去了。 多数人很快组好了队,而剩下的几人又不愿与一届练气期组队,都在争来抢去。 -- 第68页 毛球在一旁看戏,越看越好笑,在他袖兜里直打滚,“这群势利眼,就看哪个家伙人缘最差,被排挤来跟你组队了,哈哈哈。大佬,一定要带他飞哦。” 夏初染看着场中那个孤零零的人影,正欲上前,却被徐琰拉了一下,“怎么?你要去?” “破阵可不靠剑境,这里的十七人最次也是筑基后期,挑谁也比他强啊。” 关灵灰溜溜地回来了,撅着嘴叹气,“还以为是个元婴大佬呢。” 夏初染对她道:“你们组。”说完便走开了。 关灵先是一愣,旋即又如蒙大赦,冲着他的背影嚷道:“真的啊?你可别反悔!” 夏初染正欲往秋晚暄的方向去,可人们一见他形单影只,都凑过来试图拉拢,却又立刻被他拒绝:“我有队友了。” 修士们面露遗憾,还以为能捡到万象宗的黑马呢,谁知追着少年的背影看去时,却见他走向了那位白衣散修,都惊掉了下巴。 秋晚暄抱臂背靠墙根等着这群孩子挑人,他再捡剩下的倒霉蛋,没想到一个熟悉的少年向他走来。 不会吧? 夏初染人缘很差吗? 这小子不是打败祁源声明在外了吗,谁会眼瞎不要他? 秋晚暄莫名有点生气,他的徒弟竟然没人要?还有天理吗? 夏初染见秋晚暄一幅震惊的模样,心道这人见了是他果然很诧异吧,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推拒那么多人选择对方的理由呢? 其实他只是看不惯那些人势利眼罢了,并不是可怜谁。 二人都神色复杂。 夏初染:“我是..” 秋晚暄:“你是..” 二人又同时住口。 夏初染想说:我是跟你组队,不是可怜你。 秋晚暄想说:你是没人要了吗?那我跟你组吧。 最后二人都觉得这话不太好听,于是作罢。 此时那个诡异的傀儡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组好了吗?那就开始了哦!” 于是二人刚刚打了照面,还没对上一句话,就被传送至了阵盘中,阵盘光芒亮起,形成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困在其间。 “此为镜像阵法,需要组队二人同时破阵,不得使用罗盘等演算法器。一旦开始,步法、时机都必须完全一致,稍有差错,整队淘汰。” 规则简单明了,却引起一片哀嚎。 这得多强的默契度? “光是破阵已经很难了,谁顾得上队友的步法啊!” 关灵嘁了一声,叨咕了一句:“每回开塔关卡都不一样,连个借鉴的参照也没有,我怀疑这里的境灵整日没事干,光顾着研究游戏了。” 秋晚暄垂眸看一眼阵盘,是以奇门遁甲为基础,他们刚传送进来便踩着在死门的位置上,而其他方位都不确定,需要逐步推演才能得知生门的位置。 而且还不能轻举妄动,一旦动作,必须队友也跟着动,但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便只需要一人破阵,另一人紧跟,保证落点方位与时机一致就可以了。 未免太过简单。 他抬眼看向夏初染,见少年也正看着自己,“别轻举妄动,我猜还有些信息那个傀儡没有说清。” 秋晚暄有种听见自己在说话的错觉,他压下心头升起的一点异样的触动,点点头。 此时半空沙漏开始流淌,“倒计时开始!” 二人原地不动,观察着阵盘,两个阵盘的初始排布看起来是一样的,只是不知还暗藏了什么机关,可若不先踏出一步就无法推演。 此时有队伍率先动了起来。 他们果然如秋晚暄猜测的一般,由一人破阵,另一人紧随着动作。 可游戏刚刚开始,就接连传来好几声低频的嗡鸣,是阵盘光芒变成了红色,同时那傀儡声不断响起,“闯关失败。” “啊?不可能!我们步法和落点都是一致..”话音未落,阵盘化作了黑洞,阵中二人同时掉了下去,只传出哀嚎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闯关失败将直接被送出天极塔哦。”那个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掉落了三组人,十八人剩下十二人。 剩下方才还试图破阵的人们都不敢动了。 场外众人也惊了,这才第二关刚开始而已,淘汰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不就是推演奇门遁甲吗?怎么会这样?”关灵已经收回了步子,面露疑惑。 谁都不敢乱动,可沙漏却依然在流淌。 秋晚暄已经推演出了自己阵盘的前三步,但就这三步便已经衍生出了二十七种可能的动线,如果队友的破阵方法与他一致还好办,若不一致.. 对了!秋晚暄恍然大悟,刚想开口便听见夏初染道:“它从来没有说过两人的阵盘是一样的。” 众人都听见了这一句,旋即发出阵阵哀嚎,“太狡猾了吧!” “阵盘不一样,破阵方法也不一样,还要保持落点的时机步法都一致,也太难了吧!” “这是第二关吗?” 秋晚暄也察觉了,这难度明显偏高。 场外的议论也从凭空出现的白衣散修转移到了关卡上。 “这是境灵调难度了吧?” “这对默契度的要求是正常的吗?太离谱了吧!” 忽略了众人的议论声,那傀儡嘻嘻笑,笑得上下唇不断磕在一起,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时间快一半了哦。” -- 第69页 有人抬头看一眼倒计时,急得直冒热汗,破阵也需要时间,干耗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与队友互望一眼,豁出去了。 秋晚暄摇头叹气,如果两个人的阵盘不一致,不先把动线全部推演出来,是无法做到同时破阵的。 如此冒进必然失败。 于是没过多久,便再次传来闯关失败的提示音。 “剩余,五组。” 他透过光墙看向夏初染,见少年正凝神解析阵盘,问道:“推演到了几步?” 夏初染蹙着眉,瞳仁快速转动,像是脑海正在迅速推演,数息后道:“五步,一百二十五种可能性。” 秋晚暄一惊,心道这小子脑子里是装了台计算机吗?那玩意是这么说的吧,计算机。 他才刚刚推出第四步! 每走一步都会产生数条支线,所以可能动线成指数增长,必须先全部印在脑海里,在每踏出一步时观察阵盘的运动,才能确定下一步落在哪条动线上。 阵盘是个九宫格,所以最多可能是九步,当然也有可能提前出现生门。 时间不等人,秋晚暄点点头,“算到七步,我们就动。” 七步,就是三百四十多条动线,奇门遁甲本就千变万化,这已经是人力能够推演的极限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天极塔难度升级#成了热门话题突然之间被冲到了榜首。 “才第二关而已,这一届的孩子真可怜。” “天啊,后面的关卡都不敢想。” “境灵不做人了!” 沙漏过去大半,秋晚暄看向沙漏,时间只余四分之一。 他看一眼夏初染,眼神对上的一瞬间,就确定了双方都已经把极限动线推演完了。 于是秋晚暄点点头,“走。”两个人影同时动作。 一旁关灵组见他们动了,亦焦急催促,“徐琰,你好了没有!时间不够了!” “别急!”徐琰亦推演到了第五步,擦了把额汗道:“已经极限了,若是五步之内还没出现生门,就见机行事吧。” 关灵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道:“真没想到第二关就难成这样,走吧!” 不久,另外两组人也开始了动作。 众人的身法都出自各大宗门世家,所以观众司空见惯,唯独一个人影与众不同。 秋晚暄在阵盘上行走,如行云流水,又似蛟龙入海。他虽习得了藏殿阁几乎所有的功法,但为了不暴露的身份,使用的还是上辈子的身法,这个世界绝对没人能看出来。 每踩一步阵盘的亮光都会变化,打在他律动的身影上,令人赏心悦目。 “那是什么身法?” “看不清,总感觉有重影似的。” “不过是真好看啊,朦胧又缥缈,像天上仙。” “那句词怎么说来着..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围观者议论纷纷,就连临宝楼雅间里的影卫也看呆了,他一向欣赏不来人修的审美,不过这个人的身法,倒是说不出的..舒服。 他瞥一眼魔尊,只见其之前还一直熠熠有光的眸子霎时又冷了下去,仿佛有点失望? 尊主在失望什么? 影卫想不明白,但是心又凉了半截,这么快就对那散修失去兴趣了吗? 果然,他看见殷胄收回视线,伸指一点桌上的本子,“接着念。” TAT—— * 秋晚暄与夏初染虽身法不同,一个清举飘逸一个飒爽矫健,但不论是速度,落点时机以及步法都几乎一模一样,看着像是镜子的两面,却又有各自的个性。 脚下阵盘随着落点时刻变化着,即便把几百条动线都记在了脑子里,要实时做出应对还是很考验反应力,而且同时还要顾及队友的动作。 于是默契度不高的话速度自然而然就会慢下来。 场中再次传来淘汰的声音,“剩余,四组。” 此时场上剩余几组人中,有人破阵速度虽慢,却十分幸运,三步就走出了阵盘,于是已经结束的几人渐渐靠近秋晚暄的阵外围观。 关灵二人的生门幸运地在第五步出现,正在他们的推演范围内,于是顺利通过,他们刚刚面露庆幸,扭头却见夏初染的阵盘还在快速变幻着。 “七步了!他们的生门怎么还没出现?”关灵焦急道。 徐琰亦震惊地瞪大了眼:“能算到七步,他们是怪物吗!”他自诩在人才济济的万象宗算出类拔萃,但在这两人面前都显得平平无奇了。 推演的动线走完,接下去只能随机应变,二人的脚下阵盘快速变化重组,在新一轮重组完成之前,必须走出下一步,而这间隔只有数息。 关灵焦急地看着阵盘,企图帮他们推演,可是到了第八步,复杂度已经超出想像。 场外的议论都变少了,大家摒住呼吸看着二人的步法。 “虽然是同一关,可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吧?” “步数越多,难度当然越高,还高得多。” “为什么有人三步就能出来,他们这都七步了!” 影卫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念书,不由自主地望着天幕,紧张得捏紧了拳。 场外再次传来喧嚣声:“动了,他们动了!” “落点在哪?” 殷胄三只修长的苍白手指托着侧脸,眯眼低声道:“腾蛇,离九位。” -- 第70页 话落,便见天幕中那两道人影同时动作,几步之后,秋晚暄落在了离九位上。随后便是嗡地一声,脚下九宫格亮起象征正确的蓝光。 影卫从这一声中回神,所以他们家尊主一边听他念话本子,一边还推演出了那个白宣的第八步?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过了吗过了吗?”人们焦急地闭气凝神,等待生门出现。 谁知阵盘静默数息之后又再次开始变化。 “啊?还没完哪!” “天啊!第九步根本不可能算出吧?” 远在仙盟的书院里,几十张案几上都坐着书生模样的修士,每张案上都摆放着罗盘,以及各种精密的运算法器法器飞快地推演着,演算稿纸铺满了地面,整个殿内只有细细的拨动算珠及指针的声音。 院长早就从观战室退了出来,临时给弟子们加题。 他端坐在高座上,一面看着观影镜,一面道:“你们谁要是能在他们落点之前算出第九步,就是书院下一任接班人。” 修士们闻言手指一颤,都不敢出声,分秒必争地推演起来。 场中围观者都不敢发声,生怕惊扰到二人。 只见秋晚暄闭眼深吸口气,对毛球道:“系统算力能借吗?”他不是推不出第九步,只是他方才就注意到,夏初染也已经到极限了,他一个人如果要算出两个人的结果,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他有理由怀疑境灵有意针对他。 毛球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你再不开口,我都要怀疑你能过关了。”说时玻璃珠似的眼球里大量数据快速闪动起来。 “告诉我他的结果就行。” 夏初染深入识海,此时的青鸾化出了无数分神,都趴在草地上努着腮帮子奋笔疾书,上空漂浮着无数罗盘与法器,同时推算着每一条可能的动线。 感到夏初染的靠近,本体头也不抬地道:“快了主人!马上!” “我只要他的结果。”夏初染道:“给你一息。” 阵盘的重组即将完成,便在此时,二人互望一眼,同时开口。 夏初染:“值符,巽四位。” 秋晚暄:“太阴,坤二位。” 二人都是一惊。 同时心道:他竟帮我的阵盘也推出来了! 但没有留给他们震惊的时间,二人压下心头波澜,立即动作起来。 第九步的复杂度超乎想象,可二人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每一个节奏,每一个落点都像是同一个人在运动,即便身法不同,却都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多余动作。 围观者都已经呆了,内心咆哮着:还是人吗,这还是人吗!算自己的还不够,还算两个人的! 而且这默契度不可能是陌生人之间该有的吧! 书院内的算珠声也停下了,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场中二人,虽然无一人演算成功,但不妨碍他们在心底为二人加油打气。 影卫也不念本子了,而是呆呆看着天幕。 随着二人每一个动作都分秒不差地同时落点,最后一步落下,阵盘旋即发出一声嗡鸣,变化停止,蓝光亮起。 “生门!”场内外同时欢呼起来。 二人踩着亮眼的步法同时踩入生门位,阵盘立即化作细碎光点,如风消散无踪。 仙盟的观战室内,众仙首瞠目结舌。 良久才有人讷讷道:“这不可能是第二关的难度吧?” 律尊摇摇头,“那几位三步出阵的才是。” “怪物..”寂静的室内,有人低低发出一声。 传讯墙上沸腾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同一关卡不同级别的难度,太不公平了吧!境灵想干嘛?” “他们的脑子里是装了罗盘吗!” “这两个人,不,两个怪物中,夏初染已经是万象宗的人了,那个白宣还无门无派,快啊!先到先得!” “他们是头一天认识吗?这步法节奏看起来完全一模一样啊!” “所以聪明的人连意识都是相同的吗?” 而此时场中二人刚刚破了阵,正一脸复杂地彼此互望。 秋晚暄跟毛球密语道:“这小子确定除了异火没有其他金手指了吗?”怕不是也搭载了系统吧? 毛球眨眨眼,“诶你要这么说的话,异火虽然刚刚生出灵智,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帮他演算啊,它可以学嘛。” “学得也未免太快了。”这成长性强大到令他头皮发麻。 夏初染在脑海中对青鸾道:“你确定这个人身上没有你的同类?” 青鸾挠挠圆滚滚的脑袋,“没有啊,一点都闻不出来。” 夏初染闻言瞳仁震颤了一下,“他这还算是人修?” 他自诩天赋异禀,又气运不凡,可是眼前这个人,练气期就踏足剑境,还能同时演算两个人的阵盘,说一句天道宠儿完全不为过。 说不定此人就是呢? 此时那傀儡的声音再度响起,“恭喜各位过关!” “第二关奖励已送入诸位秘钥的空间,根据诸位的挑战难度不同,奖励等级也不同哦!” 此时关灵来了兴趣,“这么说,我们组五步出阵,奖励要比他们三步出阵的高些?” “正确,五步难度等同于第三关。” 那他们呢?关灵说时指了指夏初染。 傀儡咯吱咯吱地扭过头来,看向二人,“九步,按照第六关的奖励等级发放哦!” -- 第71页 场上发出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场外亦是一片哗然。 天极塔史上从来没有人见过第七层,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能通过第六关而再上一层。 所以第六关的奖励,从来没人拿到过。 临宝楼外间众人此时激动不已。 “上一届通过第五关的乐宗弟子,得到的是十件天阶灵宝,其中还有半步仙级的闻蝉,跻身十大琴器榜。这第六关的奖励得是什么啊?” “我再也不骂境灵了,分明很公平嘛!” 秋晚暄看一眼身旁少年,虽说自己的到来提高了关卡难度,但好像也助对方得到意外之喜,不算太坏? 但是他又看一眼剩余的寥寥几人,便心头一沉。 原著中这一关是只剩八人的吗? 毛球听见了他的心声,摆摆爪子道:“这一关是十二人过关,下一关才是八人。” 一关淘汰了一大半,史无前例。 毛球像是反应过来,生怕秋晚暄因为自责又撂挑子不干了,连忙找补道:“你别放弃啊!那些人就算留下,也过不了下一关的,不就是第二关奖励嘛,无非几件地阶法宝而已,改变不了他们仙途的啦!” 看着秋晚暄的脸色有些阴沉,它急了:“真的啊!我还骗你?” 秋晚暄还是不答话,毛球闷闷道:“好啦,我向上头打个报告,从运势方面给他们找补一下总行了吧?” 秋晚暄这才微微勾了下唇。系统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只要保证主线,细节都可以拿捏。 “我还要下一关,一个都不淘汰。” “你疯啦?以为你是神?系统不可以插手世界这是铁律!你别打我的歪主意。” 秋晚暄忽略了毛球嗷嗷直叫。只因传送阵开启,他们进入了第三层。 封闭的室内消失了,面前是浩瀚无比的海洋。 说是海洋,可海水却不是蓝色,而是红色的,海平面上挂着半轮硕大的太阳,分不清是朝阳还是夕阳。 “我来宣布规则啦!”那傀儡悬空漂浮在海面上,方才还觉得眼前场景有些诡异众人,此时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规则很简单:定时内毫发无伤地通过海面到达终点,就算过关哦!” 话落,半空再次出现计时沙漏,傀儡咯咯咯地笑了几声,便消失了。 “就这么简单?”有了上一轮的经验教训,人们都面露警惕,境灵狡猾,一向不将规则说全。 有人试探地伸出一只脚试图踏上海面,却被秋晚暄拦住,“等等。” 他以白纸迅速叠出一只纸鸢抛了出去,只见纸鸢在空中化楠`枫作一只飞鸟,扑腾了几下翅膀,还没飞出一丈,就见从海面下忽然出现一把冰锥,眨眼之间将飞鸟捅了个对穿。 被拉住的修士霎时冒出一身冷汗,脱口而出道:“艹!” 作者有话说: 可以求一下作收吗?会加更回报宝子们的啦——哭唧唧—— —— 另:开了防盗章,防盗比例30%,240小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大佬 离谱!离大谱! 其他人见状纷纷召出式神、法器等物抛去, 无一例外,都被冰锤刺穿了。 “这还怎么过!” “天极塔的关卡何时起这么凶残了?” 跟历届的经验比起来, 可以说是画风突变。 秋晚暄不信邪, 召出两只飞鸟式神并施加一道盾墙同时掷去,夏初染见状又添上一道灵气护盾,两只飞鸟并肩而行, 速度不减地蹿出数丈外,激起一连串冰锥。 人们以为来了希望, 却不想不过数息, 海面便忽然出现两把与众不同的蓝色冰锥,无视了防御再次将飞鸟刺穿。 “这冰锥还会进化?”关灵脱口而出。 场外的人们也热烈地讨论起来。 “我猜这关难度又提升了。” “我看未必,肯定有法子过去,不过他们还没试出来罢了。” “还试?时间都快不够用了。” 空中沙漏速度不减地流淌着,可人们还是没有找出渡海的方法。 夏初染抬头望天,“低处行不通,就往高处去。”说时召出一只金球, 生出两只翅膀迅疾驶向高空,金球飞得多高,冰锥就追多高, 直到金球在众人视线中变成遥遥的一个点, 冰锥却突然加速,如一道光将金球击落。 “太离谱了吧!” “境灵还让不让人过关了?” “我是倒了多大霉参加了这一届?” 众人几乎绝望,灰心丧气地议论着。 秋晚暄眉头蹙紧,传音毛球道:“我觉得境灵可能在针对我。” 毛球舔舔爪子,显得一点也不焦急,“你想多啦, 天极塔每一次的关卡难度都是根据参赛者的能力水平自动调整的。” 秋晚暄一愣,“你的意思,我把难度拔高了?” “不然呢?”毛球说得理所当然,“不然你以为刚才第二关为什么别人的阵盘只要三步,你要九步啊?”它说时还贱兮兮地嘲讽道:“你以为你压制修为有用吗?哦,还是有点用的,不然会更难。” 他轻啧一声,看一眼夏初染,“那么他的存在岂不是也把难度拔高了?” “是啊。”毛球说时啧啧叹气,“这群孩子可真倒霉啊,跟你们俩怪物一起闯关。” -- 第72页 “原著里好像没提到这点吧。” “虽然没提,但事实就是原著中只有夏初染闯过了第五关,其他人全军覆没。而且现在他的异火进化出了灵识,所以境灵评估他的能力等级只会更高,还高出不止一点。” “你们俩怪物加一块,就能明显看出关卡难度不同啦。” 秋晚暄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自己捅的篓子,只能自己补上,于是他转身对夏初染道:“借剑一用。” 他有好剑,但是剑尊的每一把好剑都榜上有名,当着天下人的面亮出来容易暴露身份。而普通的剑又不禁用,只好跟夏初染借了。 夏初染狐疑看他一眼,想问你自己的剑呢?但是转念一想凭之前那一剑的剑势,就那把钝剑,说不定早碎了。 一届散修没有什么好剑材,他能理解这种拮据的状态,毕竟曾经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于是召剑递了过去:“我这把剑前些日子刚强化过,应该能承受。” 当时他去源绥鱼市,买回来的高阶剑材师尊一件都没用,之后都找了各种理由一件件「打发」给他了,不是把剑材说成「边角料」,就是指责他眼光差挑的东西有「瑕疵」。 说是让他去帮忙拍材料,其实是那个人绕着弯子想帮他锻剑。 想到这他的唇线不自觉地扬起。 秋晚暄没注意他的表情,垂眸接过剑后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点点头,低声道:“麻烦各位让开。” 他如今在这群人眼中已经是当仁不让的无名大佬,说什么旁人都毫无二话。 于是他话音刚落,众人就都散开了。 眼见他提剑,场内外都安静下来,等着看这个叫白宣的散修又会做出什么惊天之举。 却见他回望众人,道:“再退,退出十丈外。” 待到众人都退远了,他才转身,握紧了剑,剑意灌注剑身,发出耳力难及的轻微嗡鸣。 感应到本命剑在颤抖,剑灵的感受也传导给了夏初染。 少年身心俱震,他的剑灵在战栗,在悲鸣! 那剑意如高不可攀的高山,遥不可及的天之尽头,他像是跌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那是对方的剑意形成的浩瀚宇宙,看不到头更无处可逃。 恐惧令他浑身的每个一细胞都在激动着呐喊。 好强! 一旁关灵见夏初染脸色不对,疑惑拍了拍他,“你见鬼了?” 话音未落,便是一阵飓风,将她的声音全部灌回了嗓子眼里。 人们被这飓风吹得持身不稳连连后退,接连打了几个定身术与避风诀,才勉强稳住身型。 就连岸边的树木都在这突如其来的飓风中被轰然连根拔起。 耳边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像是万马奔腾,又似排山倒海,连地面都震颤不已。 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又施加了瞳术,才勉强从这飓风中看见远处的场景。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红色的海水冲天而起被一分为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强迫汪洋从中向两侧分开,中间出现了一道中空通道。 那白色的持剑人影站在通道起点显得十分渺小,强风吹乱了他的衣摆,在风中剧烈地翻飞舞动,但脚下却如同扎了根,坚如磐石地矗立着。 所有人都快忘记了呼吸。 直到秋晚暄转过身来道:“跟在我后面。” 夏初染此时已经神色如常,一脸平静地走了过去,可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昭示着他心情的激动不已。 其余几人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我靠!” “牛逼!” 惊叹起此彼伏。 场外临宝楼内的人们死死盯着天幕中,那巨型的海面被一剑斩断,一分为二。 「啪嗒」一声,影卫的话本子掉落在的地上,愣怔看着那画面,脱口而出:“卧草。” 待他反应过来时,便感到周身的气温仿佛是陡然降低了几度,气压都变低了,低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于是心头一紧,心道完了,莫不是因为他掉了话本子惹尊主生气? 他怯怯看一眼殷胄,却见对方俊美的侧脸正透过窗楞望着天幕,虽然脸色还是阴沉无比,可那双猩红的眼睛却在闪烁着光芒。 凭借他多年跟随魔尊的经验,影卫诧异心道:尊主这是在,激动? 这一剑尊主也能做到吧?为何要激动? 影卫想不明白,便不想了,趁魔尊的注意力都在天幕上,立即悄悄伸指将本子召回手中,并长长出了口气。 正翻到方才那页试图继续念,便听见殷胄道:“别念了。” “传令下去,立刻布控天极塔出口,一旦这个白宣出现,立即带回魔界。” “是。” 影卫立即应声,可是转念一想后又试探问道:“可是这出口处应该早就..” “谁敢与本尊抢人,杀。” “是。” 遥遥的仙盟观战室,传音显形阵中的世尊与座上律尊互望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沉声道:“夏初染那孩子人缘还不错,而且我看他与白宣配合无间,说不定已经是朋友了。” 世尊点点头,意有所指道:“人不能硬抢,能交心最好。” 在场仙首闻言或清嗓子或装模作样地饮茶,全都当做没听见,心里却道:万象宗可真贪心,有一个夏初染不够,还要白宣。也不知出口处已经埋伏了几路人马了? -- 第73页 观众的议论爆发了。 “确定这是元婴级秘境能看见的场面吗!” “离谱!离大谱!” “我不信他是练气期修为!绝对不可能!” “这是剑境几重?别告诉我一重境就恐怖成这样!” “悬赏寻人!寻找认识白宣的知情人士。” #神秘第十八人一剑劈山镇海#以及#悬赏白宣知情者#的话题又快速被顶到了榜首。 此时的塔内。 秋晚暄将剑递给夏初染,瞥一眼剑身上的裂缝后不无惭愧地浅笑了一下,“抱歉,我会补偿你的。” 夏初染复杂地看他一眼,镇定道:“无妨,我会修。” 同时心道这是一重剑境?那师尊的三重境大圆满得是什么样? 要么此人在撒谎,要么剑境大能的破坏力恐怖到超乎他的想象。 他的脑海迅速浮现出秋晚暄那温润修长的指节握着本命剑疏星,气场纤瘦的身影一剑斩天灭地的模样,与方才白宣在海面烈风下的人影渐渐重叠。 秋晚暄点点头,转身一脚迈入了通道,“走吧,我们时间不多。” “诶!”关灵试图拦他,“还不确定那些冰锥..” 她想说还不确定冰锥是从哪里来的,就算有了通道,海水里也还是暗藏杀机。 可是等不及她说出这些,就见秋晚暄已经步入了海底通道,百丈高的红色海水在他的身侧涌动,将他的衣衫都映红了。 所过之处无数冰锥从两侧海水中刺出。 “小心!”有人高呼,却见那冰锥堪堪停在伸出水面尺余距离,便无法再进,仿佛被什么强大的力量阻挡着,拉锯着,不住地颤抖。 秋晚暄镇定自若地回头,“快走,剑气会散的。”冰锥在他的两侧指向他,他每走一步,冰锥的尖端便跟随着他的运动而移动方向,却始终冲不破那一道剑气屏障。 人们反应过来,立即抓紧时间跟上。 徐琰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冰锥,密集恐惧症快犯了,连忙低着头快步上前,不敢看向海水。一面还低声道:“灵力护盾都能瞬间穿破的冰锥,竟穿不破这剑气,离谱,就特么离谱!” 关灵大笑,“你今日说了多少句离谱了。” “记不清了。” 夏初染淡然道:“正常,因为灵气是缓慢流动的,而剑气内的运行速度比你想象的快得多。” 徐琰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所以就算冰锥能穿过一层,立即又有剑气补充上来,速度足够快,就形成了现在这样,冰锥在不断试图突破,剑气不断裹挟上去,相互拉扯的局面。” 所以冰锥才在颤抖不已,那是层层剑气将其裹挟阻拦造成的。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速度就是一切,是攻击,是防御,是摧枯拉朽,是坚不可摧。只要速度足够快,就连天道法则也能突破。”夏初染说时,一直盯着走在最前面的那道人影。 因为禁空,他们为了抢时间,都打了加速符咒,所以虽然他们是在走着,可在外人看起来,却像是几道光在疾行。 “理论虽然能明白,可是他这剑气持续的时间也太长了吧!”强度也是匪夷所思的程度,当然,能劈开几百丈深的海水,那必然是如铜墙铁壁一般。 关灵好奇道:“夏师弟,你的剑气能持续多久?” 夏初染想了想,“十数息。” 徐琰惊呼,“好厉害!我至多五六息,你们灵墟剑意就是不一样啊。” 夏初染微叹,看了眼天空中的沙漏,“他的剑气持续到现在,已经快半盏茶了。” 众人鸦雀无声,再也没了议论,只埋头赶路。 未久后八人终于上岸,秋晚暄转身见夏初染跟在队尾断后,上前拉过他的手腕用力一拽,后者被这么一拽抛上岸边,便在这一瞬间,夏初染听身后传来一声轰—— 海水落下,被剑气分开的水面恢复成了一整片,激起的水花将众人的衣衫打湿了大片,剑气终于消散了。 “好险,”关灵唏嘘,“差一点就被埋海里了。” 夏初染抬眼看见秋晚暄的眸子里写满了淡然。 根本不是什么好险,是这家伙算好的,对方掐准了时间拉了他一把。 这说明此人对自己剑气的掌控精确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不由得汗毛倒竖。 他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强? 几人踏入终点,场景霎时变幻,海面消失,他们再次回到了室内,傀儡出现在众人眼前。 “恭喜来到第四关!” 场外人们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这就..过了?” “白宣一剑把全场送进第四关了?” “大佬!” 场外议论得热闹,场内却气氛却有些诡异,只因那傀儡直直地盯着秋晚暄看,“不过..你们有人破坏规则。” “破坏什么规则了?”关灵闻言预感不妙,立即驳斥道:“你那两句话也叫规则吗?” 傀儡原本舒展的两根木刻的眉毛拧在一起。 “关卡考验的是每个人的能力,”它说时指着秋晚暄,“他一剑斩破海水,那是他的能力,所以他能通过,可你们什么都没做,只是走了他开的道,所以不算闯关。” “啊?” “这是什么规则!根本没听说过!” 场中响起哀嚎声一片。 -- 第74页 场外在一片指责境灵的声音中,亦出现了赞同声,“境灵说的也没错啊,每个人应该靠各自的本领过关,白宣开的道就该他自己走啊。” “否则只要靠大佬带飞就能过,这对之前的闯关的修士公平吗?” 夏初染脑海中的青鸾气得哇哇叫:“还有这种说法?那主人岂不是要被淘汰?” 夏初染点点头,“虽然有遗憾,但不得不说境灵有道理。” 而且见识到了真正的剑境是何模样,此行不亏。 他已经做好准备被传出塔外了。 此时秋晚暄开口道:“我记得上一关是二人一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闯关是允许团队合作的?” 傀儡歪着脑袋,眨了眨那木头制的眼睑,“可以。” “那么我们八人是一组,我们是团队合作过关的。” 关灵双眼一亮,心说这角度刁钻! 众人闻言纷纷反应过来,“对啊!我们是一个团队!” 此时的场外,儒尊看着天幕激动得拳落掌心,“聪明!大气!这小子能处。” 说时立即掏出传讯玉碟冲那头的人嚷嚷,“老三,你到底派人来了没有?咱们宗门再不来人,我就要亲自去抢人了!”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律尊低沉的声音,“老大说,要交心。” “交什么心!”儒尊看着峡谷处明显多出的各派人士,“等你交心,人早被抢了!” 此时的仙盟观战室内,律尊瞥一眼世尊,清了清嗓子,捂嘴压低了声音悄悄道:“总之我不派人,要抢,你自己抢。”说完就掐断了传讯。 “老三?老三!”儒尊嚷嚷两声,捏着玉碟鼓起腮帮子,“敢挂我。” “我抢就我抢,我看谁抢得过本尊!” 此时的傀儡听见这说辞,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后道:“既然是团队合作,每个人都得出力,他们又做了什么?” 这一问令众人纷纷面露羞愧,是啊,什么都没干,怎么好意思觍着脸说是一个团队?就算是,那也是拖后腿的。 秋晚暄却面色坦然,指向夏初染,“他提供了剑。” 傀儡看向少年,点点头,“他算是出了力。” 其他几人心头一凉,完了,自己什么忙也没帮上,岂不是.. “他们测试了关卡,提供了关键信息。” 众人闻言纷纷疑惑抬头,“啊?” 傀儡不解,“什么测试?” 秋晚暄一脸坦然,“他们测试了各种法器,式神,咒术,一一排除后,我才能想到这种方法,没有他们的尝试,就没有最后的成功。” “失败乃成功之母,你不能因为只有我的法子成功了,就认为他们最初的尝试是无用的。” 众人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欣喜。 好像有点道理? 夏初染勾了下唇,脑海中青鸾挠着后脑勺,“主人,怎么感觉被他这么一说,那些人明明什么也没干,但也好像揽了天大的功劳似的?” “可你能反驳他吗?” 青鸾摇摇头,“好像不能。” “嗯,所以境灵也不能。” 果然见那傀儡不说话了,仿佛陷入了某种思考。 秋晚暄乘胜追击,“最重要的是,你从来没有说过同一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必须起作用,是你没有事先说清楚规则,不能反过来怪我们破坏规则。” “你是一向最讲究公正的,不是吗?” 关灵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一旁的徐琰已经目愣口呆,这逻辑这口才这智商,要是境灵不答应,岂不是承认自己不公正? 果然那傀儡沉默片刻后道:“好吧,你们都算过关。” 话落,场内外都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同时光芒闪烁,奖励发放到了每个人的秘钥空间内。 “本关奖励已按照第六关等级发放。” “第六关!说不定会有仙级法宝!” 没想到秋晚暄几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得到了史上从来没人得到过的第六关奖励。在场众人闻言无不欣喜若狂,纷纷围在秋晚暄面前,“大佬你太厉害了,连境灵都被你说服了,前无古人啊!” 众人对他的称呼已经从「散修」变成了「大佬」。 “我今后跟定大佬了,大佬去哪我去哪。” “有大佬在,通关天极塔指日可待!” 与客套的恭维不同,马屁要露骨得多,此前没人敢当面拍秋晚暄马屁,他是头一回见到源源不断的彩虹屁扑面而来,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他听不见外头的议论,不知他就快要「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了。 各界散修们要拥戴他成为新组织的山头。 这样耀眼的散修同行,简直太给他们长脸了,所以必须拉入组织中,连新组织的名称也已经在各界的传讯墙上火爆议论中了—— “我提建议我们组建「白氏后援会」。” “不好不好,我们不仅仅是粉丝组织,应该叫「白氏散修联盟」。” “太直白了,不如叫白家军吧。” “你这更直白吧?” “你们散修一边去,我宣布白宣已经是我们青云阁的人了。” 外面吵得不可开交,里头毛球在袖兜里笑得四仰八叉,“大佬,人手附赠一套第六关奖励,他们这是赖上你了啊,哈哈哈!” -- 第75页 “接下来进入第四关。” 众人闻言激动不已,都期待着能跟着秋晚暄一路高歌猛进,纷纷围绕在他身边,试图抱大腿。 就在人们一面一个接一个地彩虹屁,一面兴奋分析接下来应该是什么样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如兜头凉水泼下:“但是从第四关起,你们独立闯关,不得组队。” “啊?”众人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见脚下亮起一道光束。 傀儡继续道:“第三关给我提了醒,把你们几人放在一起考验是不合理的。” “能力等级不同,应该迎接不同的挑战。” “不是吧!” “我要跟着大佬!” 哀嚎声响起一片,可片刻后,随着场景变幻,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待秋晚暄看清时,场中只剩他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来,见证大佬马甲「白宣」诞生—— 从今天开始恢复每晚21:00更新咯—— 第30章 星河 假装五百作收加更—— 天幕被划分成了八片区域, 同步播放着八人所在的独立空间的画面。 #天极塔史上头一回出现独立闯关# 话题再次被热议。 “这是怕咱们大佬每回都把人带飞通关?” “肯定是这样!大佬太强了,连境灵都不得不临时改规则!” “那几个孩子只能靠自己了, 第四关可是很难的, 史上在这一关被刷掉的就占一大半。” 历来第一关是安慰奖,二三关也常常难度不太高,但从第四关开始, 奖励都是天阶宝物,难度陡然升级。 “再难能有刚才大佬闯的九步阵盘难吗, 那已经是顶格了吧?” “既然独立闯关, 说不定与第二关一样,每个人的难度是不同的。” “这一届的天极塔关卡难度根本不能与前几届同日而语,二三关的奖励都等同于第六关等级了,那第四关得难成什么样?” 空间内暗得分不清天地,秋晚暄感觉自己双脚踏空, 未久后四周嗡地亮起成片星海,星辰如砂砾般在他周身流淌, 犹如置身浩瀚宇宙。 “恭喜你,获得#境灵为你改规则#成就。”毛球嘲讽道。 秋晚暄蹙眉,“这一关原本通过的有几人?” “算上夏初染, 三个。” “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安啦。”毛球摆摆肉垫,“就算他们过不去,刚才获得的奖励也远远超出他们应得的了,你就别操心别人了,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前两关已经难得离谱,这一关我预感境灵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对付你了。你看这浩瀚的宇宙, 哇, 跟真的似的。” 话音刚落, 便听见「呼——呼」的声音响起。 周遭的星河开始运转起来,越转越快,渐渐形成一个庞大漩涡,发出低频的嗡嗡声。 远远看去,正是银河的旋涡状。 每一颗星星都在旋转中拉出长尾,速度越快,轨迹越长,直到速度快到星尘都模糊成了一片,肉眼难辨。 此时寂静的空间出现那个半孩童半老者的诡异声音:“限时内,在银河中点亮二十八宿,即可过关。” 场外众人发出惊呼:“速度这么快!怎么点啊?” “快是一回事,还得从亿万星辰中把方位推演出来,每一宿都含数十颗星,二十八宿全部要点出来!这题超纲了吧!” “你们看,他们的题不一样!” 八人中,其余六人面对的星河旋转速度要慢得多,且不需要全部点出二十八宿,只是点出东南西北四方之中随机一方的七宿即可。 但即便这样,要从如同沙海的星辰中推演出特定的数百颗星星,也已经是难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关灵一声哀鸣,自言自语道:“你以为自己第二关走出五步很厉害了吗?这才叫离大谱!我为什么会参加这一届啊,等三十年元婴境再来不好吗!” 有人直接躺下了,一幅咸鱼样,“境灵,我放弃!老子不干了!” 话落,便见傀儡出现在星空中,“你确定要放弃闯关吗?出去后不可以再回到天极塔。” 那人看了一眼漫天星河,深深地闭眼,绝望之余嘲讽道:“你觉得这题是人能算的吗?这一届的关卡难度是混乱的吧?你不讲武德!送老子出去。” “如你所愿。”傀儡说完,一道光束将其送出了秘境,天幕中的八幅画面变成了七幅。 “有人躺平了诶!” “反正已经拿到了第六关奖励,超出预期了吧,后面的关卡闯不过也无所谓啊。” 场外议论纷纷,场内众人在各自的空间内垂头丧气。 唯独夏初染,面对的是快到目力难及的星辰,以及要求点出全部星宿的题目,脑海中的青鸾一声哀叹,“主人!这比之前的奇门遁甲难上好几倍啊!” “青鸾最多只能靠分神支撑二百个阵盘,再多就做不到了呜呜呜。” 夏初染嗯了一声,淡淡道:“尽力就好。” 这题已经明显不正常了,他不知道境灵在想什么,开放秘境难道不是为了寻找传承人么?这样的难度像是要把所有人都赶走。 另一边秋晚暄的脚下默默张开了一道推演阵盘,是个罗盘模样,指针正在飞速旋转着。 毛球吐槽:“一个盘够你用?” 秋晚暄摇摇头,看了一眼星河道:“二十八宿共一千四百六十七颗星,即便一个罗盘能推演多颗,我也需要几百个盘。” -- 第76页 “但是星河转速这么高,一个盘要推演多颗星恐怕会来不及。”毛球补充道。 在其他六人的题目中,七宿平均二百多颗星,且星河转速正常,只要同时张开十个左右的罗盘阵,就能将七宿标记出来。 这就是正常第四关的难度,虽然难,却并非不可能。 而秋晚暄的难度不仅在于要推演二十八宿,数量上是其他人的四倍,更在于星河转速太高,若是还靠一个罗盘演算多颗星就跟不上速度了。 与第二关禁用罗盘,需要用脑力进行实时计算不同,这一关的关键在于能够以精神力支撑的罗盘数量。 毛球贱兮兮地勾起它的三瓣嘴,“要不要借给你系统算力呀,免费。” “一千四百多个盘啊,”秋晚暄声音幽然,眸光却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试试..” 毛球听见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登时汗毛倒竖,对啊,这家伙的精神力堪称恐怖级别! 不消片刻,便见秋晚暄的脚下,一个接一个的阵盘亮起,十个..百个.. 围观者屏息凝神,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金色的圆盘接连不断地在浩瀚星河中出现,将那个黑暗中孤零零的人影衬托得愈发渺小。 数量越来越不对劲,有人胆战心惊地发问,“他这是打算开多少个盘啊?” “已经三百多了!” “肯定是转速太快,必须用一个阵盘演算一颗星。” “不可能!那不得一千多盘?曾经的天枢老祖也不曾同时运转超过三百个罗盘阵。” 天枢一脉是人界教皇一族,自诩天道传承,历来的天枢继承人都是通过天体运行来推演天命,窥得天机,是五界中最接近神的一族。可即便以他们能够窥天之功的精神力,同时运转三百盘恐怕连如今的教皇本人也未必能够做到。 “还没完呢!” 人们异口同声地数着数:“..五百..六百?!” 不过数息的功夫,数量就来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九百多了!” “还没完?!” 阵盘成片亮起,每亮起一片就伴随着「嗡——嗡」的低频声响。 “..” 书院内,数十名修士愣怔看着画面,有人颤巍巍指着画面中的上千个阵盘冲高座之人道:“老院长,这..咱们也要跟着算?” 院长一噎,摇了摇骨扇,强作镇定道:“重在参与。” “哎——”书院内哀嚎声一片。 人们数数的声音愈发趋同,最后成了异口同声,“一千一..一千二..” 最后数字停在了一千四百六十七,正是需要推演的星辰数量。 人们瞠目结舌间,画面中其他几人也张开了阵盘,看着那零星的,无一人超过十个的阵盘数量。 有人指着画面对同伴咆哮道:“那才是正常的吧?对吧!” “啊..”后者已经呆若木鸡,讷讷点头,“对啊..” 仙盟内,已经没人说话了,都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有人茶水洒了一地都无知无觉。 良久,还是世尊先开了口,“此人,不是天枢血脉?” 律尊从愣怔中回神,“听说十年前长公主带着一个孩子失踪,教皇冕下寻找他们多年,说不定会是他?” 世尊眯了眯眼,波澜不惊道:“如此一来,咱们还是派人去看一看的好。” 此话一出,在场有人发出咳嗽声,还有人手一抖,茶碗直接打翻。 纷纷心道好险好险,这事发现得早,否则被教皇知道他们在抢天枢的人,宗门还要不要了?世尊派人去,那不是去抢人,是去镇场子以免出大事呢! 他们一边想着,一边又纷纷密语传音,叮嘱属下在未确认白宣的身份之前切莫轻举妄动。 遥遥的人界教皇殿,有侍从向高座之人呈上一面观影镜,“冕下,传言此人可能是天枢后裔。” 那人说时将镜中画面投射在大殿之上。 高座上一个面色苍白,金发灰眼的男子,带着些西域风情的俊美面孔。他张开半阖着的纤长眼睑,慵懒地看一眼画面,当看见那一千多个阵盘同时亮起时,深灰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叫什么名字?” “听说叫白宣。” “人族,妖族?” 还是半人半妖? 侍从摇摇头,“尚不知,已经派人去查了。” 男子垂下眼,“天极塔那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吧?” 侍从坦然道:“听说世尊已经派人去看着了。” “那就好。” 男子阖上了眼,侍从瞥一眼教皇冕下,又试探道:“若是查实了他的身份..” 男子眼皮不抬,“若是那个杂种,杀。” “若不是呢?” “带回来。” “是。” * 临宝阁雅间内,魔尊看着那亮起的上千个阵盘几乎成为一片金色海洋,低声道:“教皇殿来人了么?” 影卫将视线从天幕移回,把快惊掉的下巴收起,垂眼摇头,“尚未发现。”同时心说难怪这个叫白宣的这么变态,莫不是天枢的人? 他说时又看着魔尊问道:“若是来了,咱们还抢么?” 殷胄冷哼了声,睨眼看向影卫,后者被这么一瞪,霎时冷汗直流,急忙解释:“属下的意思是..若是他们来人了,咱们此次带的人手怕不够..” -- 第77页 “只要他姜瑾不亲自来,你担心什么?” 影卫恍然大悟,连声点头:“是,有尊主在,自然攻无不克。” “就算他教皇亲自来了也不是尊主的对..” “马屁就免了。” 影卫把后头的话噎了回去,擦了把额汗,“是..”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秋晚暄吸引了去,没人注意到夏初染正盘膝而坐,一幅闭目养神的模样,好像进入了入定状态。 “夏初染这是放弃了?”终于有人察觉另一幅画面中的异常安静。 “他的题跟白宣的一样诶。” “这种题,躺平也不丢人,是我的话就跟之前那位兄台一样回家了!” “境灵给他这种题,本身就是一种高度认可。” 外头议论纷纷,而在夏初染的识海内,无数青鸾分神抱着罗盘不停演算,而另一边夏初染的脚下已经张开了大量阵盘。 少年看着阵盘形成的金色的海洋,叹了口气,“远远不够。” “主人!你已经很厉害了!”青鸾本体瞪大了圆圆的眼睛,“而且咱们可以用一个盘演算两颗星的方位,这样就够数了!” “只怕会来不及。” “试试看嘛!” “嗯。”少年凝神支撑着阵盘运转,此时识海深处却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声音,提醒他:利用时间流速。 夏初染猛地睁眼,这种像是意识深处传来的,自己的声音,他之前也曾听见过。当时是在溪梦阁从梦境中醒来。 他立即反应过来,对青鸾道:“识海再下一层。” 深层意识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要慢得多,可一旦潜入,很容易迷失其间再也回不来。所以常人轻易不会让自己陷入深层意识。 可夏初染不一样,他有青鸾。 孩童闻言眸光一亮,立即知晓夏初染的意图,“哦!我明白!” 话落,便见识海中的空中楼阁轰隆隆地开始下沉,连带着其间布满的分神、阵盘一起落下去。 未久后,原本被打造得如同天堂的浅层识海,恢复成了一片荒芜。 而在他的意识深处,原本漆黑无光的空间被浩瀚星河照亮。 “主人!我把星河的画面同步进来。” 夏初染抬眼望去,星辰运转的速度果然缓慢许多,每一颗星的星尾也变短了。 “这样罗盘就够用了!”青鸾雀跃道。 一人一鸟在深层意识中演算,可在现实中的旁观者看来,盘膝而坐的夏初染低低地垂着头,不像是打坐,更像是睡着了。 “这是睡过去了?” “这样都能睡着,心真大!” 人们议论了几句之后,又被一旁秋晚暄的画面吸引。 “看哪!这就算出来了!” 茫茫的星河笼罩下,一千多个阵盘飞快运转着,在密集的阵盘上空,一个白色人影在这浩瀚的宇宙图景面前显得如蚂蚁般渺小。 不时有阵盘中心的指针发出一道耀眼光芒直射星河,光线消失后,一颗星星旋即被点亮成金色,在飞速运行中拉出金尾。 这样的光线不断出现,一道一道从阵中射出,高速旋转的星河也不断有星辰被点亮。 “好快!” 一道道金色光束投向四面八方,几乎交织成一张金色的网。 看着看着,人们便不由自主跟着数起数来。 “..一千零一,一千零二..” 数到后面,众人额间都冒出了冷汗,“..一千四百六十五..一千四百六十六!” 二十八宿一千四百六十七颗星全部被点亮,星河亦在此时停止了运转。 便见金色星辰被蓝光相连,勾勒出二十八宿星座形状。星图挂在旋涡状的浩渺星河上,如此图景令人不由得心头震撼,一面感叹人类的渺小,一面怔忪地看着天幕中的画面。 而倒计时也到了尾声。 毛球托了一下快掉下来的猫下巴,“..大佬..” 秋晚暄却没有感到任何成功的喜悦,而是担忧道:“不知夏初染的题会不会也是这样。” 毛球回过神来,“嗨!不可能啦,境灵会按能力等级安排关卡,再说他是主角,怎么可能失败?哈哈哈。”它干笑了几声。 其实关卡难度扭曲成这样,它也没底了。 “也对。”秋晚暄点点头,既然接下来是分别闯关,那就意味着他要闯过第七层才能遇见对方。见机行事吧,他想着。 场外寂静许久才有人开口。 “这已经可以成神了吧?” “..天枢..他不是天枢我不信..” 而在天幕的其他几幅画面中,不断有人推演完毕,可星河中却亮起零星象征错误的红光。 淘汰声接连响起,不断有闯关人被传送出去,同时画面熄灭。 而在天幕的一角,仍亮起的画面中,盘膝而坐的夏初染突然睁开了眼。 “醒了?” “这都要结束了。” 可片刻后众人就察觉了不对劲,“他在干嘛?” 只见夏初染双手结印,快速变幻后双掌向两侧打开,一个金色阵盘被拉开,越来越大,随后向上一抛,便在星河中形成一个巨型阵盘。 盘中无数星点亮起。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那些星点升腾而起,忽而化作光束投向星河。 一千多道光线形成铺天盖地的光网几乎将浩瀚星河笼罩。 -- 第78页 数息之后,星点尽数归位,二十八宿被全部点亮。 观众呆了。 片刻后又疯了。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瞎了吗?我一个罗盘也没看见!” “天幕是不是出错了?我们是不是漏看了什么?感觉错过了最重要的画面!” “这是作弊吧?!是吧!” “境灵一定会发现异常的!等着吧,他一定会被判定淘汰。” 此时沙漏流淌到了尽头,天幕上,仅余秋晚暄与夏初染的空间还亮着。 二人的画面中同时传出傀儡的声音:“恭喜过关!” 作者有话说: 你们看我假装五百作收的加更都先放出来了,不赶紧帮我把作收补上吗?不然我多尴尬?呜呜呜——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棋局 局面这才刚打开。 观众呆了。 寂静片刻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号声:“不可能!” “他那不是作弊?” “可是境灵都判定他成功了, 肯定不会有错啊。” “方才夏初染睡着时的画面是静止的吧?会不会是天幕出错了,破解过程的画面没有显示出来?” #夏初染用何种方法完成逆天难题?#成了热门话题被置顶。 众人好奇得抓心挠肝, 却又不得其解。 “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跟白宣一样张开一千四百多个罗盘阵!” “可明明刚才一个盘都没有!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啊啊啊, 我太好奇了啊!” “难道刚才那题还有其他方法破解吗?” “大佬是靠逆天的精神力暴力破解,说不定夏初染有其他办法呢?等他出来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仙盟观战室内,世尊挑了挑眉,“那孩子用的什么法子,诸位可知?” 众仙首判断不出世尊这句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 都垂着首不敢作答。 再说, 这是真看不出来啊! 律尊从方才起就一直在思考,却还是摇头,“除了罗盘,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破解星辰方位。” “当然用的罗盘阵,只不过数量不够, 却可以利用时间流速。” 众仙首闻言,联想到方才夏初染一直在沉睡的模样, 恍然大悟。 “可是,那孩子没有借助任何外力,是自己醒来的, 而且醒来的时机分毫不差。”律尊有些不可思议,“便是我也难做到。” 世尊嗯了一声,“那孩子身上有些东西。” 有人倒抽凉气,强作镇定地喝了口茶,心说万象宗的人都是些什么怪物?能在深沉意识里来去自由,就可以凭借时间流速的不同, 在识海中修炼, 进境速度要比旁人快得多。 难怪那小子金丹修为就能碾压元婴境的祁源, 恐怕将来又是下一个「世尊」。 万象宗压倒性地统领仙盟的时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TAT—— * 天极塔内。 星河消失了,秋晚暄的面前是古色古香的一间棋室。 “恭喜闯入第五关。” 傀儡没有现身,只有声音萦绕不大的室内。 秋晚暄疑惑,方才第四关是宏大的宇宙,第五关突然变成了局促的房间,这里难道会出现更难的题吗? 毛球哀叹一声,“以我的想象力,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刚才那道还难的题了。第四关绝对超出了天极塔难度极限。” “我严重怀疑,境灵想凭方才那道题难倒你,但没想到你这么变态,说不定现在已经放弃了。” 秋晚暄摇摇头,“未必。” 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限时内,占得一百八十子过关,黑棋先手,贴四子。” “对弈?”秋晚暄微挑眉梢,前头的闯关都兴致缺缺,便是挑战一千四百多个罗盘阵时,也不过想测试一下自己的极限在哪。 唯独弈棋提起了他一点兴趣。 他欣然上前,一提衣摆跪坐下来。 同时心道既然是各自闯关,而且要符合第五关的难度,大概跟他对弈的是境灵自己吧。 房中无人答话,只是面前出现一盒白棋。 秋晚暄了然,这是让他猜先,于是随意抓起一把棋子攥在掌心。 隐约间,他仿佛听见傀儡咯咯咯的笑声,一闪即逝。 观众没想到竟然会在天极塔看见对弈这种关卡,都愣了。 有人对棋局不感兴趣,嗨了一声,“下棋?这有什么可看的。” 比不得前几关的视觉盛宴,对弈看起来枯燥许多。 便在此时,天幕中夏初染的面前出现两枚黑子。 “猜先?”这是对境灵说的,同时夏初染捏起一枚放在棋盘上,示意猜奇数。 他不知道第四关通过了多少人,如果不是境灵,那便是其中的某位闯关者。可根据第四关的难度来看,第五关让他们这些人自己对弈,也未免太随意太简单了。 恐怕只有境灵亲自上阵,才符合第五关的难度等级吧,他想着。 秋晚暄的棋盘赫然出现一枚黑子,他勾了下唇,放开掌心攥着的白子,数出数量后,冲空荡荡的对座道:“奇数,你先手。” 另一边夏初染面前出现一盒黑子。 同时一个精巧的沙漏出现在棋盘边上,安静数息后开始流淌。 -- 第79页 两个棋室的画面投射在天幕上,如同镜像。 观众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境灵让他们俩对弈!” “他们自己知道吗?” “恐怕他们以为跟自己对弈的是境灵呢。” “这是境灵已经拿不出更难的局对付这两怪物,只好让他们自己相争了吗?”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用魔法打败魔法!” “这骚操作,太绝了!” 夏初染落下的第一枚棋子同步出现在另一方的棋盘上。 关灵与徐琰刚刚被送出来,转头就在天幕上看见二人的棋盘。 “不公平!上一关难得变态,一转眼他们竟然下棋去了!”关灵说时撅着嘴冲儒尊露出委屈样,“师尊,我怎么那么倒霉,若是撑到第五关,我肯定能赢!” 他们经堂出来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跟那群呆剑修下棋还不是游刃有余吗? 徐琰咧了咧嘴,“若是让你跟这俩怪物对弈呢?” 关灵一愣。 “你可别忘了他们俩的脑子都不是正常人,单凭脑力算出九步奇门遁甲,”徐琰说时比出两根手指,“还是两人份的。” “别忘了方才白宣可是召出了一千四百多个罗盘阵推演星辰,夏初染更是连用了什么法子破解都不知道。” “现下不过对付一盘棋而已,他们能用什么法子算棋你知道么?你算得过他俩么?” 关灵的脸白了,浑身打了个激灵,一把按住徐琰的肩膀,心悸般道:“别说了。” 徐琰得逞地笑:“这塔内不论出现什么关卡,看起来多精彩纷呈,至少是按你的能力评估的吧,再难那还是能试一试的。若是对弈的是他俩..” “不用试了。”关灵脱力打断道。 儒尊含笑拍拍徒弟的额发,“你忘了,天极塔关卡是按照参赛者的能力调整等级的。所以这局棋,他们俩自己就是这一局的关卡难度。” 二人忽然就觉得这句话毛骨悚然了起来。 “呵呵。”关灵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那确实是比上一局还要变态的难度。” 三人在万象宗搭建的驿所二层,凭栏外的楼下是街道上纷纷攘攘的人群,有围观者嗨了一声,“下棋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专业棋手。” “走走走,听说附近出灵宝了,抢机缘要紧。” 议论间,有人开始离场。 热闹的峡谷街市,原本拥挤的人群渐渐四散开来。 可天幕中的画面却陡然一变。 就在夏初染的第一枚黑子落入星位时,场景霎时变幻。 棋室消失了,他正端坐在一处悬崖前,而面前的棋案未动,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深渊密布着迷雾,看不清谷底,在深渊上空亮蓝色的灵光勾勒出一个纵横百丈余的巨型棋盘。 而在遥遥相对的深渊对面,百丈开外亦矗立着一道山峰,峰顶悬崖上隐约坐着一个人影。 他施了瞳术望去,见对面那人的外貌被伪装过了,是全身白色长袍,带着一幅白色面具。就连又高又宽的发冠都是白色的。 他垂眼看向自己,是一身黑,他摸了一下脸,自己亦戴着一幅黑色面具。 面具像是被施了咒,无论如何用劲都取不下来。 同样的,他也带着一幅黑冠。 境灵这是什么癖好? 就在他疑惑时,傀儡的声音提示他:“需以灵力驱动棋子,否则落子无效。” 他思忖了一会试图理解这句话,随后捏住棋盘上的那枚黑子,尝试注入灵力。 便在这一瞬间,远处灵光铸就的巨型棋盘上,一个通体黑色的提刀式神拔地而起,甚至因为身型庞大,甲胄加身,故而伴随动作发出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响彻山谷。 那式神正站在方才黑子落在的星位上。 对面的秋晚暄亦收到了同样的提示。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深渊上空棋盘上矗立着的式神,“看来那就是对手的棋子了。” 毛球嗷嗷直叫,“这境灵也太有趣了吧!快让我看看你的棋子长什么样!” 秋晚暄点点头,捏起一枚白子,亦落在星位上。 便见一袭提剑白影由巨型棋盘升起,不同于黑色式神的魁梧,脚踏实地,白色式神却是悬浮着的,上身宽大的披风将身型掩盖,自膝盖以下如没入缥缈云雾中。 白色式神出现时,伴随着轻浅却清晰的衣摆声响,显得静默悠远。 两个式神身量差不多,都有丈余高。 一个头戴盔甲,提刀曳地,似中郎将。一个银发披散,剑尖点地,如云中仙。 天幕中的画面不再是割裂成两幅,而是合二为一,播放着巨型棋盘的画面。 “嚯!真帅!” 围观者见状又不走了,纷纷驻足原地看起戏来。 徐琰摊手:“我说什么来着?” 关灵吐了吐舌头,“境灵果然没什么好心。” “就是不知弄这棋盘的目的是什么?” 儒尊扬笑,掏出扇柄逐一拍了拍二人的脑袋,“用洞察术再看。” 徐琰疑惑,二指轻点眉心施了瞳术,再睁眼时,瞳仁变成了白色。 看清了棋盘真相后他的一张嘴慢慢变成了一个圆,“靠。” “什么啊?” 关灵亦如法炮制,便见视线中,深渊中的巨型棋盘虽由灵光组成,可每道灵光在洞察术下不再是静止的,而是如河流一般流淌,光芒在棋盘中流动着,一直向两侧延伸至悬崖边的二人座下。 -- 第80页 “这棋盘是靠他们的灵力驱动的?” “没错。”儒尊道:“棋盘上的式神越多,对灵力的消耗越大。” “那又怎样?” 儒尊幽幽道:“那些式神,都是天阶灵体。” “..艹。” * 从注入灵力至第一枚棋子开始,面前的棋盘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地抽取秋晚暄本就被压制到极低的灵力,他才落子数息,那个式神已经忽明忽灭,快要消失了。 “以你练气期的修为,支撑一个式神都够呛。”毛球舔舔爪子,“怎么办呢?” 这可不是靠剑境或是精神力可以弥补的,每一个天阶灵体都需要大量灵力供给,时间越长,供给越吃力。 “境灵在逼你暴露真实的修为吧,这样就可以判定你违规把你赶出去啦。” 秋晚暄蹙眉道:“我被赶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毛球舔爪子的舌头僵住,尴尬一笑:“抱歉抱歉,嘲讽模式开习惯了,没收住。” “要占满棋盘半数才能过关。”秋晚暄自顾分析着,“没有几十枚棋子做不到。” “几十枚!你就这么小看你的对手吗?”毛球吐槽道:“你以为你自己一个人玩呢?” 秋晚暄耸肩,抓起一把白子哗啦啦落入掌心,“五十枚,不能再多了。” 再多就得突破天极塔的修为限制了。 对面的夏初染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主人!”青鸾眨巴着眼睛,“我可以帮你!” 异火乃天地之灵,灵力本就充沛,不能以人类的修为计量。 夏初染扬了下唇,“这关不能单纯靠灵力,灵力过于充沛,反而会触发天极塔的警戒线,判定修为太高,直接被甩出去。” “啊。”青鸾叹了口气,“这么麻烦。” 夏初染手指伸进棋子中掏了掏,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随后捞出一把棋子放在一旁,“就这些吧。” 画面中,白色式神忽闪着明明灭灭,有人终于发现其中端倪。 “是需要大量灵力支撑的天阶灵体!” “白宣输定了,他才练气期,就这一枚子已经耗尽他的灵力了。” 有人哀叹不已有人幸灾乐祸,“终于也有他对付不了的局面了。” “可我还想看他闯入最高层呢!” “快啊!赶紧到出口处等着抢人吧。” 听见楼下这些人的议论,关灵与徐琰闻言都面露一丝遗憾与担忧,对啊,白宣的修为.. 儒尊见了二人的表情眨眨眼,挑眉故作惊讶地道:“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能一剑劈山镇海,精神力几近于神的家伙,会是个练气期吧?” 这句话令身旁两名弟子瞳孔剧震。 关灵呆呆指向天幕,望向儒尊道:“师尊,您是说他..” 儒尊耸耸肩,云淡风轻道:“当然压制修为了啊。” 话落,便画面中那白色式神不再闪烁不定,立即恢复了稳定的状态。 随后便见第二枚白子几乎是未经思考地紧随黑子落入盘中。 又一个白色式神旋即升起。 众人:? * 随着一枚又一枚的棋子落地,仙盟观战室中,有人幽幽啜了口茶,“终于不压制了?” “没法子吧,再压制连棋都下不了,直接出局了。” “想必境灵也看出来了,逼他自己暴露呢。” “使用的棋子越多,时间越长,到最后他要么暴露修为,要么投子认输。” “那就要看夏初染那小子能逼他到什么地步了。” “可是说起来,夏初染不是金丹期修为吗?先投子认输的该是他吧?” “你这话说的,好像笃定白宣的修为一定高过夏初染似的。” 一向静默的世尊开口:“不止。” “但看他会不会被逐出天极塔。” 律尊诧异,一时间竟不知该先问这句引申出的哪个问题,“夏初染能逼他到这地步?” 那孩子的修为够格? “不是,”另一人道:“白宣修为这么高?” 高到会被驱逐的地步? 不过转念一想,凭借这家伙前几局的表现,修为再高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只是这样一来境灵不可能放他进塔啊。 世尊摇摇头,“恐怕这也是境灵想知道的。” * 棋盘上,两个黑色式神被围成死棋,提刀抵抗,周边白色式神举剑相向,一时间棋盘上响起金戈相击的声响。 白色式神组成剑阵,数把长剑临空而起,交织成剑网绞杀而去,黑色式神横刀迎击。 偌大棋盘成为战场,灵光四溢,烟尘弥漫。 终于黑色式神寡不敌众,被数道剑光穿透,随后被割裂成碎片消散。 于此同时,二人的棋盘上,两枚黑子亦消失无踪。 纵观深渊上空,黑白式神相对之处,时而响起金戈声,不时有双方的棋子接连被剿灭,打斗与交战层出不穷。 观众没想到看个棋还能看出战场的气氛来,紧张又刺激。于是之前那些嚷嚷着要抢灵宝机缘的人也不走了,纷纷驻足围观。 关灵呵呵一笑,“你永远可以相信天极塔境灵吸引观众的手段。” 徐琰亦看得兴致勃勃热血沸腾,“可是真的好看,跟战场比起来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 第81页 儒尊勾着唇,“你们光顾着看打仗,可曾注意到现在棋盘上有多少棋子了?” 关灵一愣,连忙伸出手指数起数来,忽然发出一声“嘶——” 虽数量不一致,但二人的棋子都到了三十枚以上。 “不对吧!”徐琰又数了一遍,“那白宣压制修为还能理解,夏初染是怎么回事?他不是金丹期吗!” “金丹能支撑这么多式神?而且开局到现在过去得有一炷香了吧?这至少是个元婴境!总不能这小子在咱们面前这么久都是装的吧?” 关灵已经麻了,皮笑肉不笑道:“呵呵,你永远可以相信这俩怪物的出人意料。” 观众亦有人发现到了这个问题,纷纷激动起来,“他们俩都藏着呢?” “白宣是个散修不提,可夏初染是万象宗的人,我记得五宗大比是要测修为的,这不可能作假啊。” “而且进塔时境灵也会测一轮。” “从前不是发生过么?有化神境贪图天极塔的仙级奖励,压制修为试图混进去,结果还没进场就直接在传送时被驱逐了。所以试图骗过境灵是不可能的。” 他们不知道,秋晚暄是靠仙居图进的塔,所以传送时的测试对他不起作用,在塔内压制修为也是为了避免被境灵发现。 而夏初染则是有青鸾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就像是游戏中带着一个可以随意补充蓝条的外挂。 “嗨,别猜了,二人的修为肯定都不会超过元婴境大圆满,否则不可能入塔。” “而且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就算都是元婴,俩人也都得出局,你们也不看看,就这灵力消耗的速度,就算是大乘境也不够下完整盘棋啊。” 人们在外面议论得热火朝天,塔内二人都全神贯注在棋局上。 夏初染招式凌厉,以攻为守。秋晚暄则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虽然棋路不同,却不相伯仲,始终势均力敌。 毛球悄悄从袖兜里头探一个收缩后只有指甲盖大的毛茸茸的脑袋,瞥一眼不到半数的棋子,哎了一声,“看吧,我就说五十枚肯定不够,对面可是境灵啊,会让你那么容易圈地占子吗?” 秋晚暄眉头紧锁,即便棋局瞬息万变,可就算是有回天之力,以现在的局势来开,要圈占一半棋盘除非一直与对方耗下去直到棋局结束。 入塔以来终于遇见了令他捉襟见肘的局面。 要么强制提升修为手握更多筹码,要么就这样耗尽剩余棋子,亦是失败收场。 不论怎么看,都难有胜算。 另一边的夏初染全神贯注看着棋盘,忽然产生一种恍惚感,这棋路似曾相识,可到底是何时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 他试图回想,便感到一阵目眩,不断有零星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画面中他也是这样坐在棋案前,对座一个身着轻纱白袍的人影,只是影影绰绰看不清模样,对方纤白二指捏起棋子落于棋盘中。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彻耳际:“你善以攻为守,切记入界宜缓,攻彼顾我①。” 画面闪烁了几下又消失了,夏初染觉得头疼,不由自主地按起了太阳穴。 不论是人影抑或声音,都很像师尊,可是他记得自己从来没跟师尊对弈过。 说起来,印象中自己也鲜少弈棋,但不知为何,当他捏起棋子时,路数却浑然天成,仿佛已经练习过无数遍。 直觉告诉他,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自从在溪梦阁的梦境中醒来后,他的记忆就不曾有缺,那么他忘记的到底是什么呢? 正在他思绪飞远时,青鸾焦急的声音将他唤醒:“主人,怎么办呀?棋子会不够用的。” 他定了定神,将纷乱的想法抛诸脑后,又瞥一眼单独拢出的那一把黑子,缓缓点头,“境灵果然很难缠。” 青鸾叹气:“如果对手也是闯关者就好了,那样说不定还可以打个商量呢。” 这句话令夏初染一怔,忽然像是被点醒了。 对手一定是境灵吗? 从一开始他就隐约有些疑惑,为什么境灵给出的题目是:占得一百八十子过关,而不是胜者过关? 只是之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棋局上,未曾深想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看来,要用不触发天极塔警戒线的灵力过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境灵从来不安排没有可能性的关卡。因为它一向最是公正,就算几乎不可能,也一定有一丝胜算。 说不定破局的关键就在这奇怪的题目里。 他这么想着,捏着一枚棋子在指尖翻来转去,忽然勾了下唇,眸光锐利起来。 既然横竖都是死局,不如破釜沉舟,另辟蹊径。 于是他忽视了场上针尖对麦芒的局势,主动放弃对抗,把目光转向一侧尚无主的空白区域,果断落子。 这一子落下去,坐在对岸的秋晚暄先是挑了下眉梢,随后又舒展开眉眼,勾唇笑了起来。 毛球不解,焦急道:“你在笑什么?都这局面了,要闯关失败了呀!你还不急!” 秋晚暄忽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淡然道:“谁说要失败了。” “局面这才刚打开。” 作者有话说: 重要提示:作者不懂围棋不懂围棋不懂围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全篇瞎编,如有硬伤,都是渣作者的错! -- 第82页 出处:①围棋十诀 第32章 双赢 这种招也能想出来,亏得是他们俩! 夏初染的这一子, 等于放弃了原本的战场,将一大片棋子尽数抛弃, 转而开辟新领地。 观众都愣住了。 “这是自杀吗?那头斗了这么久的地盘不要了?” “还没到放弃的地步吧?分明还是有希望的, 太可惜了!” “这是忙中出错吧,还是临阵退缩?” 黑方支持者无不扼腕叹息,这一手将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打破, 注定转向败局。 #夏初染自断臂膀提前锁定败局#瞬息间登上热门话题榜。 战场上,被放弃的黑色式神很快被包围, 金戈声绞杀声此起彼伏。 不断有甲胄被击碎, 伴随着金属轰然碎裂,丈余高的式神化作了星点消散,围剿的白色式神同时收剑,发出整齐划一的银剑入鞘声。 “主人!你这是做什么?”青鸾急了,红着眼睛嚷嚷:“这就放弃了吗!青鸾真的可以帮你的!” 却见夏初染神色不变, 淡淡道:“破旧立新,不破不立。” 他说时眼神一瞥遥遥的悬崖对岸, 他是在赌,赌对岸之人的身份及胸襟。 临宝楼内,影卫摇头叹气, 心说那小子看来要提前出局了。 殷胄听见这句话目不旁视, 看着天幕幽幽开口:“你觉得这局谁能赢?” 影卫垂首道:“自然是白宣了,夏初染白送一大片,这不是投降了么?” “未必。” 影卫心说这还能错?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黑方还能救?” “当然能救,而且能救两人。” 嗯?! 影卫好奇得抓心挠肝,可是看魔尊的注意力似乎又放回了棋盘上, 并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 他想问不敢问, 内心哀嚎:什么叫救两人啊?尊主您能不能把话说完啊,咱不留个话头行吗! TAT—— * 塔外的万象宗驿所二层。 关灵诶了一声,“他这是做什么,觉得没指望了主动投降吗?太可惜了!” 徐琰亦叹了口气,“确实没有希望,就算凭借元婴境修为,也不可能在几十子内过关,我看他是自乱阵脚了。” 儒尊点了点关灵的额头,“再想想。” “诶?”关灵挠了挠脑袋,“难道不对吗?” 儒尊摇头,“不对。” “你们与夏初染相识多年,他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吗?” 这一句点醒二人,对啊! 那小子犟得很,甚至可以说撞了南墙也不一定回头,怎么会轻易放弃? 于是二人再次把目光投降棋盘。 可不论他们如何绞尽脑汁,就是看不出这一手有任何起死回生的作用。 最后还是关灵无力地摇了摇儒尊的衣袖,撅着嘴道:“师尊-徒儿看不出来——” 儒尊无奈笑道:“为师提醒你一句,他这不是投降,是示好。” “啊?” “这才叫格局打开了啊。”儒尊连声赞叹。 “师尊,您什么意思啊?” 儒尊不答,而是神秘兮兮地反问道:“白方得了一大片领地,你们猜他会不会乘胜追击,将黑子一网打尽?” “当然会!傻子才不会!”徐琰理所当然。 “可若白子追击,两方势必再次陷入缠斗。”儒尊用欣赏的目光投向天幕,“这局既可以双赢,凭白宣的胸襟一定不会再追。” “双赢?!”二人不可思议地异口同声。 “对弈还能双赢?” 便在二人摸不着头脑时,场外观众在一阵喊打喊杀,“追呀,把黑方杀个片甲不留!” 白方支持者都跃跃欲试地想看白宣屠杀夏初染残余式神,一槌定音。 只见天幕中,白宣二指捏起一枚白子,悬在棋盘上空。 观众激动不已,“胜负已定!杀!”他们心头认定了第五关的胜利者,都笃定这一手肯定能锁定胜局。 一声微弱又清脆的棋子落盘声响起:啪嗒—— 白色式神应声而起,可出现方位却令众人有些错乱。 观众:? 有人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纳闷道:“他下错了吧?” 只见那白色式神并未围剿黑方开辟的新疆域,而是无视了战场,继续落在原本已经获得绝对优势的一隅。 “一个傻了,另一个也傻了?” “这俩人干嘛呢?” “黑方自断一臂,白方不乘胜追击斩草除根,是想等黑方恢复元气之后再斗个你死我活吗?” 支持白宣的观众仿佛被喂了口苍蝇,那感受绝对不亚于眼见要胜利的己方球队却自投乌龙,将胜局生生断送。方才还雀跃到了极点的心情跌到谷底,巨大的落差令不少人瞬间抓狂。 “疯了!我看他是疯了!” 有人咬牙切齿,有人暴跳如雷,“夏初染那一手还可以理解为一时自乱阵脚,他这算什么!” “气死我了,真真是气死我了!” 还有人生无可恋地指着天幕,“你看那些式神,杀气都退了一大半。” 画面中,原本针锋相对,时不时就要擦枪走火的黑白式神,却都纷纷放下了刀剑,面无表情地蹙足原地。战火硝烟散去,肃杀气氛渐渐消弭。 夏初染见到落下的那一枚白子,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于是波澜不惊的眼底漾起了一点笑意。 -- 第83页 “主人,我看不懂,你自送一大片,境灵为什么不趁机绞杀你呀。” 夏初染捏起一枚黑子不假思索地落下,“那不是境灵。” “啊?不是境灵是谁呀?” “谁知道呢,”夏初染神色轻松,“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吧。” 青鸾一脸问号地挠着脑袋,“散修?” 好像参赛者中是有个散修来着,可是主人为什么知道是他呢? * 这局面毛球也看不懂了,眼看送上门的胜局被断送,霎时暴躁起来:“你不追他?!” 秋晚暄淡淡道:“为何要追?” “可你不追他,他一旦得势就会反杀了啊!” “他不会。” “为什么?!”毛球不解,越来越急,“这到手的大好局面你都不要了啊!” “他在通过这一手棋,向我坦诚。” 毛球呵呵冷笑,“境灵会跟你坦诚?你怎么知道方才那招不是诱饵?” “你又怎知对手一定是境灵?” 这一问令毛球反应了一下:“可你也不能确定他不是境灵啊,你这不是冒险吗?” “他不是。” “为什么?!你凭什么确定?万一他是,你就中了他的套了!”毛球的话急得像连珠炮,一句一句砸向秋晚暄。 秋晚暄点点头,眸光闪烁,“这就是境灵的策略,让我们彼此猜忌。” 毛球听不明白,耐心耗尽,在他的袖兜里滚来滚去,浑身炸毛:“啊啊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秋晚暄瞥一眼快要一派祥和的棋盘战场,心情颇好地反问:“境灵的题目为什么是占得一百八十子过关,而不是胜者过关?” 毛球翻白眼,赌气道:“不知道!” 秋晚暄再次落下一子,“因为它想我们双输。” 毛球眨巴眨巴瞪成了铜铃的猫眼睛,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 “一百八十子就是半数,棋局中占子超过一半不就是胜了?说法不同而已,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百八十子是刚好一半,而不是超过一半。” 秋晚暄仿佛是松下了劲,竟悠闲地一面下棋,一面与毛球闲聊起来,而且落子奇快,不假思索。 毛球越想脑子越乱,暴躁道:“哎呀什么呀!你快说!!”巴掌大的白猫在秋晚暄的衣袖里头挠来挠去,快将衣裳都扯烂了。 秋晚暄蹙眉抖了抖袖子试图制止白猫,微叹道:“它若说是胜者过关,那么限时一到,不论我们的棋局下没下完,都可以通过数子判断输赢,占子多者为胜。不论是否过半数都必有一个赢家。” “可它想要我们双输。” “哦!”毛球恍然大悟,“所以它说占一百八十子过关,听起来跟胜者过关没什么两样。可你们在激烈的对抗中根本无法以元婴境修为支撑到下完棋局,也就是不可能有人能占得半数。结果就是限时一到,不论你们占了多少子,谁多谁少,只要不过半,就两个人都判输!” “哇!”毛球瞪大了眼,“这境灵太奸诈了吧!” 秋晚暄点头,又是一子落下,“所以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了吗?” 毛球讷讷点头,“我知道对面是谁了,能想出这招的..” “只有夏初染。”秋晚暄道。 * 如果说之前夏初染一招白送整片地盘,秋晚暄放弃绞杀黑方算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现下二人的棋路则可以说是令人发指了。 二人根本不是在下棋,而是在摆棋子,黑白子你跟着我我跟着你接二连三地落下,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跟商量好似的,不消片刻功夫就将棋盘一分为二,摆出了一道不太笔直的楚河汉界。 “他们在干什么?” “我三岁的侄女都不会这么下棋!” “这是下棋吗?这是小孩子过家家!” 观众还没能多吐槽几句,二人就把一局棋下完了。 而二人棋案旁单独拨拢出来用于对弈的棋子,也堪堪消耗完。也就是说,支撑天阶灵体所耗费的灵力都在安全线内。 棋盘中间的黑白式神队列像是两排士兵,面对面地矗立着,既面无表情,亦毫无动作,仅有枚黑子歪了歪脑袋瞥一眼身后空荡荡的被围起来的一半「疆域」。 兵戈声与厮杀声消失了,于是场面就这么安静下来。 沙漏沙沙地即将走到尽头,才似乎有观众终于反应过来,“不过这样看..应该是平局吧?” “嘁,围棋没有平局。” “还有人记得题目是说占一百八十子算过关么?” 这一句点醒了众人,“是啊!这不就是一人一半吗!” 观众愣怔了半晌,片刻后爆发出一阵喧哗—— “这是什么脑子能想出这种招,哈哈哈!” 路人的话语传进了二楼的儒尊三人耳中。 关灵与徐琰呆呆地面面相觑,须臾后异口同声:“绝了。” 唯有儒尊大笑,“哈!看懂了吗?这就叫双赢!” 另一边的临宝楼,影卫手中已经被攥皱了的本子再次落地。 “这..这都行?” 天幕中的棋盘哪像是正经的棋局,要说是两个孩子在胡乱摆棋子都有人信。 影卫怯怯瞥一眼默不作声的魔尊,这就是尊主说的「救两人」? -- 第84页 他呆愣许久,终于缓过劲来,不由自主点头:也对,若是正经对弈,两个人疲于厮杀,需要大量棋子用于战局消耗,最终都不可能凭借修为走完棋局,必然双双离场。 唯有如今这样,便能用最少的棋子占得一半。还不至于因使用过多灵力而突破修为警戒线。 想到这影卫拳落掌心,真聪明! 这一下发出响亮的一声「啪」!影卫微惊,瞥一眼魔尊,却见其并未在意,仍望着天幕。 尊主心情似乎很好? 那他今日话本子应该可以不用再念了吧? * 此时的仙盟观战室,有仙首忍不住噗嗤一声喷了口茶,大笑起来。 “这种招也能想出来,亏得是他们俩!” “眼下他们也应该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吧。” 律尊一向冷峻的表情也扬起了笑,“从夏初染落下自杀式的那一子起,他们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及意图了。” 从那一子到整盘棋下完,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默契啊。” “这种照镜子般的默契,不仅仅是一个聪明就能解释的吧。” 律尊颔首,“还得有信任。” 夏初染此举是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对方手上。 有仙首感叹:“否则即便白宣能领会夏初染的意图,可既已获得了巨大优势,大可以直接将其绞杀,踩着黑方过关。对战之中能对敌人有这份胸怀,实属不易。” 律尊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世尊,“老大,这种交心,足够了吧?” 世尊不答,只是冰冷的眸光温和许多。 众人皆会意,这白宣就算现在不是,今后也跟万象宗的关系不会差了,说不定二人从此会成为挚交好友。 此时沙漏已经彻底走到了尽头。 深渊上空的巨型棋盘以及二人的面具和怪异的着装都消失了,两个人终于露出真容,遥遥地彼此互望,目光意味深长。 毛球见了对面的人影,不由吐槽:“难怪境灵要给你们易容,不然你们俩一打照面,一定立马默契地发现这一局的最大漏洞,分分钟破解了。” 秋晚暄颔首,“它就是要我们彼此陷入猜疑链,这样才会不遗余力地对抗。” 只要他们拿不准彼此是谁。境灵也好,或是其他参赛者中的任何一人,他们都不敢这样冒险,将自己的棋局生死交托敌人手上。 境灵赌的就是这一点。 而事实就是,如果没有夏初染突然灵光一闪,孤注一掷的那一手棋,他们两人此时已经出局了。 可以说这破局看起来简单又荒诞,可会发生的可能性其实极低。 “这一局你们厮杀,必然双输,你们携手就能双赢。原来思路一转变,死局也可以简单破解,哈哈!” 此时空中传来傀儡的声音。 人们头一次没有听见雀跃的「恭喜过关」,而是欲言又止的一声:“过..过关。” 傀儡现身,那木头眼珠头一次流露出极其的复杂神色。 秋晚暄想笑却忍住了,而毛球早已在他的袖兜里笑得直打滚。 “境灵吃瘪了,好想看它的表情,哈哈哈,太好笑了!” 夏初染直截了当,“这回不恭喜我们了吗?” “恭喜。”声音显得不情不愿。 “那么下一关呢?” 正常来说这时他们应该已经进入到下一关了。 回答夏初染的是沉默。 秋晚暄微微扬了下唇角,“它大概没有准备好吧。” “哦?”夏初染故作惊讶,“原来境灵从来没想过我们能通过这一局啊。” 观众都在期待傀儡会怎样回答,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声叹气。 “没错,我已经没有更难的题给你们了。” 这一声石破天惊,场外观众各个大张着嘴,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 境灵会没题了? “不过说起来,从第二关开始,给这两人的题就几乎都是顶格难度的吧?” “是啊,第四关就已经不是人能破解的了,这会没题也可算正常?” “那怎么办?这才第五关啊。” “难不成就这么让他们通关?” “天啊,我这是遇见了什么千年难遇的奇景。” 热门话题..已经没有热门话题了,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天幕上,几乎没人在传讯墙上讨论了。 夏初染挑眉,“那我们,这算是通关了吗?” 话落,他竟然从傀儡那僵硬得几乎做不出表情的木头脸上看出了难过和委屈。 毛球也呆了,讷讷道:“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我怎么感觉它在瘪嘴,好像要哭了的样子。它不是木头做的吗?!” 秋晚暄微微拧了下眉,“我好像也看见了。” 只见那傀儡发出呜呜呜的呜咽声音,自言自语般道:“爹爹,我真的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啊,谁知道他们俩这么变态啊!” 毛球发誓,它从傀儡那半孩童半老者的诡异又机械的声音中,听出了撒娇一般的哭声。 “啊!我全身鸡皮疙瘩起来啦!”毛球浑身打颤,“太诡异啦!” 就在所有人瞠目结舌,被哭声吓得直冒冷汗的时候,天极塔上空忽然出现一个雄浑又苍老的声音,那个声音仿佛历经千万年岁月,伴着不可名状的令人本能拜服的气场。 -- 第85页 “好孩子,没关系,接下来交给我吧。” 众人:? 难不成这才是境灵?! 作者有话说: 俩变态把境灵都难哭了啦——呜呜呜——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境灵 咱们要见证历史了吗? 场景变幻, 悬崖消失了,棋室亦不见, 眼前是空空荡荡的塔楼, 八面白墙昭示着一切幻影都被撤去,回归了塔身原本的样貌。 秋晚暄面前蹿出一团黑雾,须臾化成了一名长须长眉的灰袍仙人的模样。 “你是境灵?” 原著其实提过, 夏初染闯过了第七关的幻境才看见境灵的模样,而后就被境灵选中成为宿主。只是没想到因为他的介入, 第五关就见到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七关之前的画面都是在天幕上公开的,他不能有动作,非得闯进顶层才行。 虽然他不想真遵循原著挖夏初染的骨头,但也必须要下点狠手才能将对方逐出师门,只要到了封闭的天极塔顶层, 届时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几位尊上的阻拦, 排除一切干扰因素,又有幻境辅助,肯定能成功。 他如此想着, 成竹在胸。 眼前的仙人点头,“真没想到你们两个小鬼能把我的护境傀儡逼到这个地步,害得我还得亲自出场。” 对方说时语气是含着些不满的,可秋晚暄分明察觉对方眼中的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还有一侧唇角扬起又被强行压下。 境灵在高兴什么? 秋晚暄环顾四周,没有第三人, 说明他与夏初染又被分开至不同空间了。 正与他猜想的一样, 天幕上, 画面被割裂成了两片,另一侧显示着夏初染的空间,里头与其面对站着同样一个境灵。 “这是第六层?”秋晚暄问。 对方点头。 秋晚暄想了想,“在开始之前,我先能问个问题吗?” 灰袍仙人故作严肃地捋着长须,听见这句意外地挑眉,“你问。” “方才那一局,傀儡为什么不亲自与我们对弈,这样一来我们两人大概都会被淘汰。” 仙人道:“简单,因为这违背公平原则,它不可能亲自上场。” 秋晚暄想了想,明白了,“因为它在天极塔内没有修为限制,在操控式神的棋局上具备压倒性优势。” 所以如果傀儡亲自上,他们根本毫无胜算,这违背设计关卡的初衷。 “可为什么不取消式神,只是简单地对弈呢?” 秋晚暄说时心道就正常下一局棋不行么? 仙人竟然笑了:“当然是因为它怕自己下不过..” “爹爹!”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想是恼羞成怒一般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 话头虽然被截断,可是人们却都听明白了。 这是傀儡评估自己会下不过这俩怪物所以才不得已让他们自己对弈吗?! 仙人无奈摆摆手,“好好好,不说不说。”说完又指着空空如也的半空晃晃手指,“不是,我不说别人就看不出来吗?” 在画面的另一边,夏初染与境灵发生了相差无几的对话,只不过在夏初染这里,没等境灵开口,他自己就把答案说出来了:“因为第四关的缘故,它不知道能召出一千多罗盘的人还能用什么法子推演棋局,所以它不敢冒险。” 夏初染说完便放过了这个话题,直截了当道:“所以,这一局的题目是?” 两个画面中二人的提问几乎异口同声。 秋晚暄这里,灰袍仙人眼睛弯成了月牙,很快又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题目嘛..”他说时作思考状,“就..说个笑话吧。” 夏初染那边的答案也好不到哪去—— “你就..画画?唱歌?才艺展示你随便挑一样。” 秋晚暄:? 夏初染:? 观众:?! 秋晚暄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傀儡没题了,换成境灵自己,他以为会出现什么更逆天的关卡,结果.. 毛球也傻了,“我听错了吗?” “应该没有。”秋晚暄僵硬答道。 另一边夏初染的脑海里也出现青鸾的声音:“诶?这么简单吗?” 夏初染蹙起眉,习惯性的警惕令他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境灵的话,“越是看起来简单的题,越是暗藏玄机。” “哦——”青鸾恍然,“所以玄机是什么呢?” 夏初染嘴角抽了一下,“还..不知道。” 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天幕上的两个画面同时出现傀儡的咆哮:“爹爹!您怎么能这样!这可是第六关呀,枉费我前头费尽心思设计了这么多的关卡,你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过去,呜呜呜!” 听见这句灰袍仙人再也不板着脸了,两幅画面中的他动作整齐划一地指着半空嚷道:“不然呢?” “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就是怕我找到了中意的,塔没了,你也没了,就成天给我设计这难题那关卡的,好把这些孩子统统都赶走!” “我等了一千多年!”灰袍仙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说到这里伸出一根手指头,痛心疾首道:“一千多年呐,一个闯进顶层的都没有!” 观众都傻了,看着天幕中的仙人气得来回踱步,说到激动处大袖一甩,“我不管!好不容易等来了两个好的,我总得挑出一个,你不能再妨碍!我就是要这么出题,你能把我怎么着?” -- 第86页 “呜呜呜,爹爹不要我了——” 傀儡那诡异的嗓音发出呜咽声,听得人浑身一僵。 只见仙人脸色微变,态度缓和了些,安抚道:“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我的一缕分神,我不要谁也不能不要你嘛,乖,别闹。” 傀儡抽抽噎噎:“真的?” 仙人连连点头,“嗯嗯嗯,当然是真的,好了快走吧——” 傀儡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气,“好吧。” 随后声音便消失了。 观众:.. 这是看了一出什么大戏? 有理性的终于从这话里回过味来,“听境灵的意思,要从这两人当中挑出一个传承人么?” “这么说今后天极塔会消失吗?” 这一句提醒了围观者,“咱们要见证历史了吗?” “别啊,我还没进过塔呢!” #天极塔可能不复存在#,#本届参赛者恐成最后一届#,#秘境传承最终花落谁家#,成了热门话题在榜单上齐头并进。 境灵像是终于打发走了难缠的家伙,面色松弛下来,神态也变了,清了清嗓子道:“惭愧惭愧,这缕神识分开的时日久了,生出了自我意识,不太好管。” “好了,开始吧。” 境灵说完就一提衣摆就地而坐,天幕上的画面虽然被一分为二,可「两个」境灵的动作却分毫不差。 秋晚暄蹙眉,传音毛球道:“他要在我跟夏初染之间选一个?” 原著中天极塔到顶层之前是没有过关名额限制的,直到完成第七关的最后测试,境灵才会最终决定。 毛球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他没说这一关选吧?” “而且你安心啦,结契是双向选择,就算境灵选了你,你不答应他也没辙,到时候还是得选夏初染。” 秋晚暄不放心,都走到这一步了,得确保两人都过关才行。 于是对境灵道:“何必多此一举,我不会讲笑话,不如你直接放我进顶层如何?” 境灵摆摆手,“诶不行不行,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嘛,很简单的,只要你逗我笑了就算过关。” 秋晚暄眉心一松,立即领会:这关是个「过场」,境灵根本没有要筛人的意思。 境灵怂恿:“说嘛,我很容易被逗笑的。” “只要你笑了就算过关对吗?”秋晚暄问。 境灵点头。 秋晚暄眸光微闪,“可是我不会讲笑话,不如你先示范一下?” 对方似乎来了兴致,眸光发亮,起身道:“好啊。” “你听,为什么一最懒二最勤劳?”境灵说时还一脸期待地看着秋晚暄,见他不解地微微摇头,旋即得意道:“因为一不做二不休!哈哈哈!” “还有还有,什么剑是透明的?”这回不等秋晚暄反应,便自问自答:“看不见!哈哈哈!” 境灵笑得前仰后合,而观众已经石化了。 仿佛有冷风嗖嗖刮过围观者林立的街道与塔下的峡谷。 好冷。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会在天极塔看见这种东西?”有人讷讷道。 秋晚暄勾唇,“你笑了。” 境灵一愣,恍然大悟:“对呀!你过关了。” 毛球的三瓣嘴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这玩意就是夏初染的御用金手指?他是把智商都留给护境傀儡的那一缕分神了吗?” 秋晚暄赞同地点头,“很有可能。” 话落,便听见境灵道:“那就送你入塔顶吧。” 秋晚暄只觉一阵目眩,便被一道力量拽入了一片漆黑中。 天幕熄灭了一半画面,意味着其中一人已经被送入了第七关。 观看了全程的关灵脱力道:“这样也行?” 徐琰亦呆愣了半晌说不出话。 儒尊收起僵硬的嘴角,干笑两声,“反过来想,他们已经连闯了几个超高难度关卡,来个简单点的也没什么吧。” 徐琰无力指着漆黑的一半天幕,“这叫简单一点?” 此时天幕的另一边。 夏初染看着眼前长长的几乎横跨整个房间的案几,从头起依次摆放着笔墨,留音石,七弦琴,踏鼓,再往后越发离谱,有蝉衣,星盘,装着小型灵兽的玻璃坛子,许多看不懂作用的奇形怪状的器具一直延伸到桌尾。 他额间暴起青筋,冷声道:“我不会这些。” 在护境傀儡离开之前,画面中的两个境灵还行动一致如同镜象,可到了二人答题环节就完全不同了,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这一边的境灵令人意外地没那么好说话。 “这可不行,对待关卡要认真,你这么多难关都过来了,难道要止步这里么?” 此时夏初染脑海中的青鸾嚷嚷道:“主人!你有会的才艺,你会念话本子!” “闭嘴。”夏初染道。 青鸾委委屈屈,“那..那要不然青鸾替主人唱歌吧?” 夏初染摇头,只见境灵笑眯眯地看他,引诱道:“选吧,这关过了就能进到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第七层,你不好奇吗?” 夏初染想说看你见这模样忽然就不好奇了。 但他还是沉下口气,走到了案首的笔墨前,思忖了片刻后,提笔道:“画什么都可以?” 境灵点头,“给你透个底,这天底下就没有我未踏足过的风景,没见过的美人,你若是选画画,可是很难打动我的。” -- 第87页 夏初染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影绰间交叠重合的人影,最终合为一人,他眸光沉了沉,淡淡道:“未必。” 说完便落下一笔。 有了前车之鉴,观众再看见夏初染这边的情形时,忽然就觉得正常了许多。 好歹是个题吧。 不管怎么说,境灵看起来也不像是想要轻易放夏初染过关的意思,跟白宣那边的情况大相径庭。 只不过如此一来,一面是白宣进入了看不见的第七层,一面是夏初染正沉默地作画。 精彩纷呈的闯关游戏戛然而止,突然就索然无味了起来。 有人哎了一声,“走走走,赶紧占据几个风水宝地去。” 人们反应过来,境灵这回若是真选中了人,一高兴没准就要天降机缘,于是纷纷三两散去了。 临宝楼内魔尊眯了眯眼,沉默许久后忽然开了口:“出口处有几拨人了?” 影卫垂首,“万象宗的人一到,之前的十几路都安分了。” 殷胄发出一声轻哼,起身道:“走。” 影卫应了声是,便见两道人影消失在雅间。 * 秋晚暄看见自己正站在偌大的庭院前,院前栽了错落有致的大量枫树,都已经红了叶子。长长的回廊水榭相连,远处亭台楼阁,周遭有仆役打扮的人来来往往。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偶尔有夜枭声穿插其间。 他的视线不高,垂眸看一眼自己,是个半大的孩童模样,身着明黄色常服。 他本能地去摸袖兜,宽大的袍袖变成了窄紧的箭袖。 不用说,毛球不见了。 好在原著提过第七关其实是境灵对候选人的最后考验,所以这大概就是考验心智的幻境了。 毛球不是考核目标,故而不会出现在幻境中。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境会不断重复最痛苦的记忆,陷入无限循环直到入境者精神崩溃永远陷在幻境中,唯一出去的办法是在幻境中找到境主。 他观察院落的模样,以及来往仆役的交流声,猜到这大概就是之前殷胄提过的枫眠山庄。 有些微风拂在脸上,从风向及温度判断,应是秋季,而院落里除了红了的枫叶外,还有大量绿植,微风偶尔送来桂香至鼻尖。 他由此判断此地应该地处南方。而南方姓秋的大家族,他却不记得原著曾提及过。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阿宣!” 秋晚暄一怔,这称呼.. 他回头,看见一个十三四岁,身着暗红色缎面,琳琅环佩,浑身上下都写着一个「贵」字的少年向他跑来。 他吃了一惊,对方虽然眉眼尚未长开,但已经初具雏形,妥妥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殷胄。 少年喜笑颜开地上前,秋晚暄本能就想往后撤,但奈何这就像是一段特定记忆,他根本控制不了身体。 他听见自己喊了一声,“九哥哥。” 嘶.. 秋晚暄整个灵魂都在打颤,这魔尊竟是我竹马的设定没跑了。 少年哼了一声,抱胸噘嘴,“我不来找你,你就不会去找我?我被关了这么久,你也不来看看我。” 小殷胄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他由此判断自己应该是八岁左右。 小秋晚暄的声音乖乖的:“爹爹说,最近山庄在查奸细,让我最近不能乱跑。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整座庄子都封了。” “你爹跟我爹是什么关系?他还能进不来吗?而且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得来帮忙啊。” 小秋晚暄点点头,“也对。” “查出什么来了吗?” 小秋晚暄摇摇头,颓丧着脸,“爹爹从不对我说这些。” “可是龙渊潭的禁制破了,那天整个庄子都在晃,他不说我也知道..”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终变成了嘀咕。 小殷胄拍拍他的脸颊,“没关系,大人们会处理好的。”说完掏出一块剔透莹润的琥珀色晶石递了过来,“我用虎晶磨的,上面附着传音显形阵,回头你是打个络子做剑穗,或是做成吊坠挂身上都行,只要你对着它喊我,甭管我在哪都会出来见你。” 小秋晚暄接过晶石,小小的镜面倒映出他缩小版的脸,虽然不甚清晰,但能看出是一张完璧无瑕的脸,并没有原著提及的任何伤痕。 所以原主脸上的伤并不是胎里带来的? 他好奇想看清些,便听见小殷胄轻声问:“好看吗?” 小秋晚暄点点头,“好看。” “你更好看。”小殷胄笑得灿烂,半分没有长大成为魔尊后那副阴鸷的气场。 二人玩闹起来,直到夕阳余晖洒落院中,连殿顶的琉璃瓦也被染上了一层薄红,与院中的枫叶映衬,交织成无处不在的暖橙色。 殿门内走出两个高大男子,在廊下寒暄了一阵后,其中一名着玄色服制的男子喊了一声:“胄儿,回吧。” 两个孩童小跑上前,秋晚暄感觉自己一头栽进另一名着暗金色道袍的男子怀中,仰起头来嬉笑:“爹爹。” 小殷胄不肯走,撒泼打滚了好一会,还是被高大男人一把拎了起来。 男人单臂将张牙舞爪的小殷胄打横圈在身侧,对秋父道:“禁制还需加固数次,七日后我再来一趟,这些日子你多留心些。” 秋父搂着小秋晚暄将其扶正,伸手抚摸孩子的发髻,面色忧虑地点头,“好。” -- 第88页 小殷胄被拽着走,直到了庄门外还在一步三回头,伸出手来冲小秋晚暄挥了挥,“石头,记得用石头唤我!七日后我还来!” 小秋晚暄点头,也冲对方挥手道别。 可孩子没有等到七日,甚至连一日也没有等到。 当天夜里,他就被厮杀声惊醒了。 窗外火光冲天,他惊得大哭,被乳母紧紧搂在怀里,门被砰地一声撞开,秋父提剑直冲进来,衣摆和剑锋上还挂着残留的血迹。 那副气势把孩子吓得直打颤,秋父伸手拽过孩子单臂搂紧,就往门外去,“阿宣,快走。” “爹爹,发生了什么?”孩子边哭边紧紧搂着父亲的脖颈。 秋父不答,只是命乳母跟上,同时施了道咒术将孩子的眼睛蒙上了。 此时秋晚暄失去了视觉,只能听见一出门外,便有战斗声铺天盖地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同时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灼烧气味。 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应到四溢的杀机以及混乱的灵气。在此之前,枫眠山庄灵力充盈且纯澈,像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而如今清澈的湖水像是被什么搅乱了,不仅狂乱地掀起了旋涡,还充满了血腥气。 他能感觉到孩子极度的恐惧,不停地用泣音问爹爹发生了什么。 他听见秋父道:“你要听奶娘的话,跟她去到人界她娘家待几日,等安全了,爹爹会来接你回家。” 话落,他就被塞进某个轿厢里,一阵颠簸后,蒙眼的术法被撤去,他看见秋父的脸上写满了不舍。 “阿宣,你要听话。”秋父说时将一条金色的链子挂在孩子的脖颈上,链子的一端挂着一个圆形的金属盒子,盒盖上雕满了精致繁复的纹样,盖紧的接缝处萦绕着丝丝交织的灵光,似是某种封印。 “用你的性命守护它,懂吗?千万不能丢!它在,秋家就在。” 秋晚暄透过孩子的眼睑看着秋父,男人是青年样貌,即便因急切而五官拧紧,亦看得出是一幅俊美非凡的模样。 修士不显寿命,但他却从中看出了苍老与悲凉,他有种预感,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秋父的模样了。 孩子懵懵懂懂,吓得胡乱点头,“孩儿..孩儿知道了,爹爹别走。”仿佛是感应到了男人要离开,孩子死死攥着秋父的衣袖,嚎啕大哭。 乳母在身后攥着他,女人本已吓得不轻,自己都是泪流满面,但还是勉强保持镇定地低声安抚:“阿宣不怕,嬷媪在呢。” 秋父最后看一眼孩子,狠心一咬牙,拽开拉住自己的一双小手,头也不回地退出轿厢。 厢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与女人的啜泣锁在了狭小的厢中。 三匹灵兽张开羽翼,在秋父施加的重重盾墙保护下腾上高空。 作者有话说: 夏(一本正经):越是简单越是暗藏玄机。 青鸾(一脸兴奋):真的吗?玄机在哪呢? 境灵(呵呵一笑):玄机就是老子真的不想再等了啊!! 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作者也想不出题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契灵 那小子快死了 女人与孩子在高空一路奔袭。 秋晚暄感到孩子的身体被女人紧紧搂着, 随着女人身体轻轻的摇摆微微晃动。 “阿宣乖,不怕, 爹爹很快就会跟上咱们。”乳母压抑着自己的泣音不安抚孩子。 “天乌乌, 卜落雨,阿公踏水车,阿婆举戽构..”耳畔是秋晚暄听不懂的方言唱着柔软的抚童谣。 令秋晚暄感觉陌生又熟悉, 没来由地也平静了许多。 孩子果然渐渐安静下来,嚎啕大哭演变成了啜泣。 孩子哭累了, 红肿着眼缩瑟在乳母怀里, 意识昏昏沉沉。 秋晚暄的意识也跟着混沌,但他隐隐有种预感,好像有坏事即将发生。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整个轿厢就猛烈地震颤了一下,孩子惊惶失措地搂紧乳母才没有掉下窄塌。 厢体外传来灵兽的嘶鸣以及巨大的羽翼胡乱扑腾的呼呼声响。 随后又是一声轰响, 灵兽被什么击中了,发出惨烈嘶嚎, 猩红血液兜头泼向轿厢,将半透明的窗纸尽数染红。 随后整个轿厢掉头向下,直直地向地面坠去。 “嬷媪!”孩子吓得惊叫出声, 头部被女子紧紧按在怀中。 “不怕, 嬷媪护着你!”说完,女子咬破手指,目光坚毅向前伸掌,自她掌中爆发出无数红色符文,铺天盖地织成一张网, 在落地的瞬间圈成鸟巢状。 轰—— 厢体瞬间摔成齑粉, 灵兽悄无声息地撞在地面岩石上发出血肉崩散的闷声。 秋晚暄感到一阵晕眩, 只觉身体在颠簸,后颈被女人按着,额头被压在对方的脖颈间,视线中什么也看不见,能闻见乳母身上传来的阵阵温和气息,耳畔是急速奔跑中踩踏草地的沙沙声。 孩子的嘴被捂住,耳边是女人压得极其低的声音:“阿宣不哭,千万别出声。” 随后他听见石块被搬动的声音,视线恢复正常,漆黑的夜色里,隐约能看见一个浅窄的洞穴。 乳母把孩子往洞穴里塞,一边悄声道:“阿宣乖,有人跟着咱们,嬷媪去把他们赶走。” 孩子不敢大声哭泣,只是剧烈挣扎,用泣音道:“嬷媪别丢下阿宣!” -- 第89页 “不会。”乳母用带血的手擦拭孩子的眼泪,发现沾污了孩子的脸,又连忙牵过袖口去擦,待擦干净了,才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嬷媪赶走他们,就回来带阿宣回娘家,等爹爹来接咱们。” 孩子还是不撒手,乳母便将孩子脖颈上的金链塞进对方衣襟里,牵过孩子的手隔着衣服攥紧了那个圆形的小金盒子,“护好了,你只要护着它,爹爹就会回来。” 因为这一句,秋晚暄明显感到孩子冷静了些,一双小手攥紧了小金盒用力点头。 女人站起身搬动石块压了下来,在盖上洞穴的前一刻叮嘱道:“阿宣乖,不论听见什么,千万别出声,等着嬷媪。” 孩子抽噎着,却不敢说话,女人的身影随着石块的落下一点点消失,直到视线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秋晚暄虽然无法控制身体,好在五感仍敏锐,他感应到了一个藏匿气息的结界覆盖在洞穴外,应该是女人布下的。 洞穴狭小,孩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秋晚暄不忍,想摸摸孩子,却连一只手指头都控制不了。 “别怕,都过去了。”他自言自语,当然孩子是听不见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声传来:“找了这么久都没影,要我说肯定摔死了,你没看落点那血肉模糊一大片,看得我都快吐了。” “如果是摔死,那堆东西里怎么还有咱们的人?” “被砸..砸死的?” “啧,这话你自己信吗?” “可是都找多久了,那么点大的孩子他能跑多远?” “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瞬时钟,找不到咱们怎么交差?” 声音越来越远。 秋晚暄从对话判断,那女人大概是做了什么,把追兵绞杀了,或者同归于尽,总之.. 他叹了口气,奶娘应是回不来了。 小孩缩瑟着,因为又惊又累,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迷迷糊糊一直喃喃地唤着:“爹爹,嬷媪..” 秋晚暄试图挣脱出这具躯壳,可是挣扎了半天,只是大半灵体跃了出来,孩子在他眼里抱成小小的一团,他想碰一碰孩子,可是双手只是凭空穿过。 于是他面对着孩子,也抱膝蹲下,自言自语道:“抱歉啊,占了你的身份。” 他想问你死之前查到仇人是谁了么?瞬时钟就是你怀里那个金盒子么?你把它藏哪了? 但明知不会有答案,便没再开口。 他又思忖了许久,才叹道:“我也不知能为你做点什么。” “若是将来遇见你的仇人,那这仇我便替你报了吧。” 外头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夜枭时不时发出诡异的鸣叫,孩子又被梦魇惊醒,一面抽着鼻子,一面自言自语:“嬷媪是不是回不来了?” 秋晚暄听见这一问,仗着孩子听不见,点头嗯了一声。 天光透过石缝照进洞穴几缕光线,孩子依然不敢动,摸索着找出一块虎晶石,犹豫了一下,悄声道:“九哥哥。” 等了一会,没回应,孩子又喊了一声殷胄的大名。 还是一片寂静,孩子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九哥哥,你来救我好不好,爹爹不见了,嬷媪也走了,他们都骗我,说会回来接我,其实他们回不来了对不对?” 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了。九哥哥,我不敢出去,你来接我吧..” 直到哭了整日,精疲力竭,最后声音也没了,却没有听见殷胄的回应。 秋晚暄有些急了,才半大的孩子,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虽然他知道原主肯定是撑下来了,但还是免不了焦急,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在这幻境中,他只不过是个游魂。 难过与心疼令他想要结束幻境,可对原主身世的好奇又驱使他继续看下去,若是能通过这段记忆再查出些蛛丝马迹更好。 接近黄昏时,他看见孩子再次醒来,一双眼睛不再噙着泪光,而是变得黑邃而空洞,仿佛有什么天真的东西消失了。 幼小的双臂撑在石块上,用力推了推,可石块纹丝不动。 好在洞穴狭小,孩子很快转变策略,背靠洞壁曲起双腿蹬在石块上,借着反作用力全力咬牙一蹬,石块晃动了一下。 随后秋晚暄听见孩子扯着嗓子呐喊,耗尽了仅剩的力气,终于听见砰地一声,石块坍塌,夕阳有些刺眼的光线直射进来。 小秋晚暄抬臂遮挡视线,待适应了光线后,才慢慢爬出洞穴。 此时的秋晚暄已经彻底挣脱出躯壳,像个背后灵一般一路跟着孩子,他看见孩子徒步穿过丛山峻岭,渴了就喝溪水,饿了就胡乱挖些灵草或果子。 也不再呢喃着唤爹爹或嬷媪了,只是一路沉默,仿佛那不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倒比现在的他更像一个游魂。 连走了几天几夜,小小的身影已经变得虚弱无比,可脚步却越发坚定。秋晚暄知道,那个躯壳里的灵魂就在这几日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开始跟在孩子身后自言自语,一会问:“你要去哪?”一会说:“他们并不是骗你,你别怪他们。”但他能看出来,孩子其实什么都明白。 后来孩子远远从山顶眺望,看见了城镇的影子。 城外人来人往,是个繁华的人修两界交界处,城门外有两名修士模样的人提刀仿佛在守候什么。 -- 第90页 秋晚暄猜测应该不止这两人,于是极目远眺,果然在城楼上以及附近的林间,都看见了行迹可疑的人。 小秋晚暄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于是停下脚步,转而回到林子里,找到一处平地生起了一堆篝火。 这也许是唯一一次能够从这段记忆中得到线索的机会,秋晚暄不敢错过,好在灵体有了一定的活动范围,大概是距躯壳百丈内,于是他再次回到山顶。 灵体的视力比他想象的更强,更清晰,他甚至能看清那些修士的容貌。 那些人身着黑衣,仿佛是有意遮掩,从服制上看不出任何特点,还戴着箬笠。他的视线在一名黑衣人身上巡梭,直到落在其人腰间的刀柄处。 那是一柄长刀,长约五尺,比常见的刀要长出些许,刀身笔直,刀鞘黝黑有光泽,像是乌木所制。 这些不算特别,特别的是,刀柄一侧刻着一个圆形的徽印,中心是个六边形,重重圆环交叠,像是个。 那徽印没有着色,彻底融于一片乌木色中,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秋晚暄再看不出别的什么线索,又放心不下孩子,他便回到了篝火旁。 孩子烤干了衣衫后,盯着火苗看了许久,又沉默着从腰间撤下一块玉珏。 他看见上面刻着两个字:明宣。 “这才是你的名字?”他问道。 随后他便看见孩子捡起一块坚硬的石头,翻出尖锐的一端狠狠砸向玉石,可是因为力气小,玉石只是磕掉了一小片。孩子眸光闪了一下旋即化作锐利锋芒,再次咬牙狠狠地连砸了十几下,一边砸一边发出闷哼。 终于玉石成了碎片,孩子的手掌也被划得鲜血淋漓。 他听见孩子低声道:“从今以后,你不叫明宣了。” 秋晚暄一面心疼,一面又想这样缜密的心思哪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知道自己正被追杀,于是选择抛弃名字。分明谁也没有教他。 正当他以为孩子这样对待自己已经够狠心的时候,却看见那个瘦小的手从火堆中取出一根烧了一半的木头。 木头的一端被烧成了碳,还冒着星火。孩子盯着星火看,那目光看得秋晚暄心惊肉跳。 “你要做什么?” 孩子沉沉地吸了几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闭上眼,将碳火对准了自己的脸。 “住手!” 秋晚暄拼命挣扎,却还是眼睁睁看着碳火扎进了稚嫩的皮肉里。他猛地闭眼,不敢再看。 耳边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掩盖了碳火灼烧皮肤的声音。 秋晚暄揪心不已,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毁了名字不够,还要毁去容貌,才能在这天罗地网中瞒天过海。如此缜密的心思,如此狠的心,这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吗? 木炭掉在地上发出一身闷响,孩子步履蹒跚地往山下走去,直走到山脚的一户农户门前,终于支撑不住昏厥过去,在闭眼的前一刻,视线中有农家围了上来。 便在孩子失去意识的一瞬间,秋晚暄仿佛抓住了某个关窍,夺取了躯壳的控制权。 * 天幕上,夏初染落下最后一笔,却望着画面怔怔失神。 观众都在好奇夏初染画了个什么,便见境灵的视线落在画卷上,然后眯了眯眼,视线不错地向前几步来到了案几前。 画卷上的人是个背影,那人束着高翅银冠,肩头披散的发梢间半露出两截细细的红绳,身型清隽,形貌昳丽,微微偏过的小半张侧脸,露出月华如练的肌肤以及精致流畅的面部线条,纤长的睫羽下带着些微粉的眼尾。 画面上随意泼洒的淡墨与头顶大片的淡粉花瓣,伴着些朦胧迤逦的气质,更显得玉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好在天幕是无死角的摄影,有人施了瞳术还是远远看见了那画像上的人,啧啧称叹后道:“咦,是不是有些像剑尊大人啊?” 有人见过《天人卷》的惊叹,“是啊,好像!” “哈哈,竟然画了天下第一美人,这要是不过关岂非没天理?” “很合理啊,剑尊大人是他师尊嘛,对自家师尊肯最熟悉不过了。” 众人议论间,便见境灵一面捋着胡子歪着脑袋左看右看,点点头,“是个美人。”说完又啧了一声,“可惜看不清脸啊。” 夏初染忽然回过神来,他画的是师尊,可是不知怎么了,却总觉得不大一样。 画中人矗立在大片海棠花下,可他却从不记得自己见过这样的画面。 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画了师尊,他忽然有些烦躁,不愿让人看了去,于是立即点了个火诀试图销毁,却在火苗掐起的一瞬间被境灵掐灭。 “你想干嘛?”境灵被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画挠得心痒,一面阻止一面道:“既然画出来了,我可不准你毁掉。” 在塔内,境灵就是造物主,他不让干什么,夏初染就干不了,于是后者赌气把笔一丢。 境灵仍在观摩,“你画个正脸啊。” “不画。” 境灵不满,双手交叠胸前噘着嘴,“那就不给过。” “随便。”夏初染其实并不是很想过关,一是觉得这境灵实在不着调,二是天极塔已经没题了,顿时失了挑战的兴趣,他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不需要再跟境灵玩这无聊的游戏了。 -- 第91页 “既然闯关失败,就送我出塔吧。” 境灵嘿了一声,这小子竟然软硬不吃?这倒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同时又实在好奇这从未见过的美人长什么样,于是眼珠子一转,试探问道:“这是你什么人?” 夏初染斜眼睨他,“与你何干?” 境灵撇了撇嘴,“既然画得这么真实,想必不是凭空捏造的,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人。我猜的对吧?” 夏初染不置可否,“你到底送不送我出去?” 只见境灵古灵精怪地嘿嘿一笑,一掌拍向夏初染肩头,后者措不及防,登时一个踉跄跌入一片黑暗中。 “你不告诉我,我就到你记忆里去找,不信找不到。” 于是便在围观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夏初染消失在了天幕里。 有人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闯入第七关了?” “好像..是的。” 关灵与徐琰对望一眼,已经麻了。 “一个让境灵自己讲笑话过关,一个不愿过关反被直接送上顶层。”关灵抖着肩膀呵呵一笑,“这境灵真是一朵奇葩。” * 秋晚暄的视野倏忽变幻,须臾,又回到了栽满枫叶的庭院前。 幻境开始了循环,看来记忆片段只有方才那些。线索不多,他不愿再重复经历,于是在殷胄叫住他时,他扭头问道:“有弹弓么?” 小殷胄一愣,一边掏乾坤袋一边道:“你何时起玩这个了?早说呀,我教你。”说完掏出个玉质模样的弹弓递过来,“喏,这是个法器,不需要石子,一拉弓绳它就会自动凝聚..” 小殷胄的教学还没说完,就见秋晚暄已经拉满了弓绳对准了院墙根的一颗树。 “你会玩啊。”小殷胄有些诧异,随后又顺着他的动作眯眼望向树梢,“打哪只?” “夜枭。”秋晚暄话落,绳兜处凝聚的灵光弹珠嗖地射向树丫,便听沙沙的树枝震动,同时「砰」地一声,夜枭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了一只白猫。 周遭的人物全都停止了动作,小殷胄也保持着看向树梢的动作。幻境停下了。 秋晚暄也愣了一下,他以为那夜枭或许是境灵化身,却没想到竟然是毛球。 只见毛球嗷了一嗓子,破口大骂:“破境灵,竟然把我变成一只鸟!”说时嗖地一下蹿上秋晚暄怀中,伸爪挠向他,“你还用法器打我!” 秋晚暄抬手一挡,“抱歉,我以为你是..” “以为它是我吗?”四周传来笑声,同时场景变幻,幻境消失了,他回到了塔楼内,亦恢复了之前的样貌。 同时灰袍仙人出现在眼前,“幻境中无处安放它,只好把它变成鸟了。天极塔本是不允许携带宠物的,不过既然是你嘛,我可以破个例。” “宠物?”毛球咆哮:“他竟然说我是你的宠物!” “老子才不是什么宠物。”毛球在秋晚暄怀里冲着境灵张牙舞爪,“老子可是本方世界的系统!系统你懂吗!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天道使者!” 只可惜境灵听不见它的话,只能看见白色长毛猫咧着三瓣嘴呼哧呼哧,看起来奶凶奶凶的,于是笑眯眯地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狗尾巴草躬身逗它:“小猫咪——” 毛球更火大了,“啊啊啊!他竟然逗我,他竟然敢逗我!”话虽如此,可猫爪却不自觉地扑向狗尾巴草。 境灵看着白猫的粉色肉垫挥来挥去地追逐草尾,嘴角不由自主地高高地扬起,目不旁视地冲秋晚暄道:“对了,你是怎么发现异常的?” 秋晚暄举着猫,任凭毛球龇牙咧嘴地挥舞利爪,“夜枭不详,而出现在庭院里,仆役们却都视若无睹,这不正常。说明在原本的记忆中,并没有夜枭存在,所以幻境中的人们才没有反应。” 境灵哦了一声,压抑着眸光中的兴奋,逗了一会猫后直起身子,懒洋洋地挥舞着草尾,故作淡定道:“一般人陷入这种幻境里都拼尽全力试图改变过去,不会注意到这些蛛丝马迹,从而一轮又一轮地深陷幻境中。而你却一轮就发现异常并脱离了幻境,很是难得。” 毛球的肉垫依然跟着那根草尾挥过来晃过去。 秋晚暄想说这不是他的记忆他当然能泰然处之。 但是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他是原主,骤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一切痛苦的源头,恐怕也会拼命试图改变点什么。 毛球仿佛终于意识道自己在做什么,“啊啊啊!快把那根该死的狗尾巴草拿开!” 秋晚暄忍着笑,把猫搂进怀里,压制了四只猫爪,毛球这才消停下来。 境灵见猫被收了回去,便把草一扔,双手交叠埋进袍袖里,一脸满意地道:“你过关了。”说时笑眯眯地看着秋晚暄,“你猜奖励是什么?” 秋晚暄面色变得复杂起来,毛球在嚷嚷:“他还真选你啊?他可是主角的关键金手指啊!你千万不能答应!” 见他不答话,境灵自明得意地道:“奖励就是我自己,我纡尊降贵,做你的契灵,怎么样,高兴吗?”一般通关秘境都是得到境主的传承,像天极塔境灵这样把自己送出去的确实少见。 境灵说完,本以为听见的欢呼声没有出现,而是见秋晚暄皱着眉,一幅头疼的模样。 于是境灵的笑容消失了,转而狐疑起来:“你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 第92页 秋晚暄想了想,叹了口气:“你选错人了。” “嗯?” 境灵没想到还有这种回答,愣了片刻后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多少人求着我结契吗?” 秋晚暄看一眼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毛球,无奈道:“你是墨灵,天地造化之灵,人类有语言起,便有你的存在。一切语言与文字都因你而生,拜你所赐,所以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你知道!你竟然知道?”墨灵不可思议,音量都不由自主抬高了,“那你还不高兴?!” “你知道我要是成了你的契灵,你能通天!” 秋晚暄点点头,对此他毫不怀疑,也正因如此墨灵对主角才更显重要。 “你应该选另一个。”秋晚暄说时,指了指并不存在的隔壁。 墨灵皱眉,“你说那个臭小子?”就那个连美人都不给他画全脸,还口气不小,犟得像头倔牛的臭小子? 他说时嗤了一声,“我不喜欢他。” “不科学!”毛球又嚷起来了,“墨灵是主角的御用金手指,对主角的好感度是天然满格的啊!” 秋晚暄烦闷地揉起了睛明穴,听见墨灵又道:“你连秘钥都没有,之前的过关奖励一个都没拿到,你若不是冲着我来的,那你来天极塔干什么?” 秋晚暄想说他来做任务,但这解释说出来也没人信。 于是想了想,随口道:“挑战自己,行吗?” 墨灵眼珠转了转,似乎接受了这解释,但还是不满地摆摆手道:“不行,那小子都快死了,我要个死人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夏:?听说我快挂了? 秋:提前完结,撒花! 作者:快挂的不一定是你,大概是某人(咳咳咳) 第35章 妖骨 我本就是来杀你的。 夏初染眼前是一株偌大的海棠树, 枝桠繁茂,独立于山巅。树下矗立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缓步上前。 那人头戴高翅银管, 轻纱外氅透出内里长衫的水天蓝色,被白色轻纱晕成了若有似无的浅青蓝。 那人转过身来,眸光透着温和与一丝担忧。 夏初染见了那人的模样一愣, 师尊? 他刚这么想,幻境中的自己便开口了,“师尊不必挂怀, 短则数日长则数月,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夏初染诧异,这是境灵给他编织的幻境吗? 方才境灵说是要到他的记忆中找师尊,可这分明不是他的记忆。 师尊点头,“是为师不好, 因心脉受损无法亲自料理此事。” 对方说时并拢二指,指尖微光闪耀, 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心。这个动作令夏初染瞳仁微颤,他虽记不得神仙哥哥的样貌,可对方的每一个举动都如同烙印一般记在脑海中, 这个动作几乎与那位神仙哥哥如出一辙。 “这是师祖传于我的护身符, 现在为师传于你,一旦落入险境,它会护你。切记不可逞强,若有危险尽快回山。”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仿佛因为方才那一点微凉的触碰而悸动不已。 “是, 师尊。”他听见自己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 不知是幻境不稳定, 抑或是记忆不完整, 这画面戛然而止,随后陷入一片漆黑。 待到视线再次聚焦时,眼前竟是血红的一片。 大量的红色液体在池中翻滚,不断喷薄发出汩汩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深陷池水中,同时大脑昏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内横冲直撞,他浑身脱力,竭力挣扎起来,便在此时,一个黑影自血红的池水内升起,向他直扑而来。 那黑影快如闪电,夏初染心惊之下试图抵抗,却发现四肢沉重如同灌铅。 黑影近如咫尺,遮天蔽日笼罩下来,便在这一瞬间,他额前亮起一道光芒,光线如利刃般将黑影割裂绞碎。 是师尊那道护身符。 光芒勾勒出虚幻缥缈的人影,在他身前张开一道盾墙,同时纯澈灵流如兜头一盆清泉将他浇醒,他终于获得行动能力,召剑在手,向接二连三出现的黑影挥剑斩去。 后来夏初染只觉场面一片混乱,视野所及都是触目的猩红。 待他再度神志清醒时,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宗门山脚。 夏初染有些诧异自己似乎认得眼前的山门,幻境中的自己一路寻到师尊的竹苑,却没有见到那个期盼中的人影。 直到望见山崖处的洞穴,想到师尊常在那闭关,于是动身前去。 洞穴被岩石封锁,他听见师尊的呵斥声,以及压制师尊的一道威压。 师尊有危险,他顾不上许多,一掌将石门其震碎,可眼前的一幕却令他震惊之余又于心头蹿起一团怒火。 师尊被按在榻上,纤细的脖颈正被一人掐在掌心,皙白的肌肤被掐出红痕,外衫都被撕裂了,绝美的面容流露痛苦之色。 他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威压全开,怒声道:“放开他。” 他早已捏起了剑诀,剑光疾驰而去,将钳制师尊的那个人影震开,随后闪身而去与对方缠斗在一起。 夏初染能感应到敌人的实力比他强不少,应付他的攻击游刃有余,甚至还一面接招一面开口嘲讽:“阿然,就凭你?” 此时身处幻境中的夏初染听见这个称呼心头诧异,虽然音调有些微不同,但他还是本能地认为对方是在喊阿染。 -- 第93页 除了母亲与神仙哥哥,没人会这么唤他,眼前这个恶心的家伙是谁? 他没来由地烦躁,恨不得立刻夺取躯壳主动权将这家伙狠狠暴揍一顿。 对方一面接招一面调笑道:“别这么生气阿然,你不是也喜欢师尊吗?换做是你,这么好的机会..” “住口。”不知是否因为太过愤怒,他体内升起一股强大的力量,掌心燃起红焰,挥掌而去。 对方堪堪接住攻击后连撤数尺,诧异地挑眉,冷笑道:“不错,进步不小。”说时脚下涌现出黑影,铺天盖地涌过来。 他周身骤然燃起红色火焰,与那黑影绞杀一处。 那力量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搅得他灵台一片混乱,只有愤怒驱使着他不断疯狂攻击,黑影不消片刻便节节败退。 他没有注意自己已经重伤了对手,只是在混乱间听见师尊不可置信的声音,“阿然?你..碰血池了?” 他被这一声唤醒,顿时停下动作。 面前的对手扶着前胸伤处,正难以置信地看他。他偏过脸,看见师尊正提着剑,眼中满是忧虑。 他垂眼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涌动着诡异的红光。“师尊,我不是故意..” 话音未落,他看见师尊忽然变了脸,“小心!”同时挥剑袭来。 一道剑气在他身前形成盾墙,挡住了黑影的突然袭击。 也因为动了剑气,师尊忽然捂唇咳嗽不止,握着剑柄的手也在微微颤动,直到他看见如玉的直缝间渗出血丝。 他怒火中烧,转而狠狠看向趁人之危的那个罪魁祸首,脚下微尘无风自动地扬起,渐渐形成旋涡,磅礴无匹的威压如飓风般轰然席卷开去。 他看见眼前令人厌恶的家伙眼中流露出恐惧,可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那个人死。 随后他只听见剧烈的轰鸣直击耳膜。 整个崖壁都在震动,甚至如滚雪球一般愈演愈烈,未顷,整个山峰都在震颤,岩石簌簌落下,很快就要分崩离析。 轰隆隆的声音响彻耳际,洞穴冲击形成的光线如利刃一般将山石割裂成了碎片。 整座山体轰然坍塌—— .. 秋晚暄听见墨灵一句「那小子快死了」,足足愣了好一会,“你说什么?” 毛球一面跳脚一面嗤之以鼻地道:“他肯定在胡说八道,夏初染可是主角,主角怎么可能会死!” 墨灵见了他的反应,古灵精怪地一笑,“你跟我结契,我就告诉你那小子的秘密。” 秋晚暄见墨灵一脸笃定,便升起一丝忐忑来,于是传音问毛球:“墨灵会撒谎吗?” 毛球猫脸一僵,摇了摇头,“理论上不会。”一来墨灵不是人,二来它天生强大,根本不需要学习谎言这种东西。 秋晚暄:“那他为什么说夏初染会死?” 墨灵在本方世界几乎是全知的存在,又从不屑于撒谎,这话从对方口中说出来就有些分量了。 毛球终于有点慌了:“原著确实没这一出啊!”但是剧情被歪曲成这样,它已经什么都不敢肯定了。 系统的一切信息来源于原著,只要原著没写,它就是两眼一抹黑。 一旦想到夏初染可能会死,秋晚暄心头就没来由地发慌,但还是冷静道:“你先告诉我,我再决定要不要与你结契。” 墨灵先是狐疑看他,随后耸耸肩,“好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小子是人龙混血,杂种你知道的吧?” 秋晚暄点头。 “混血嘛,两道血脉相互抗衡,若是一方血脉弱倒还好办,随着成长,龙族血脉往往占据上风,自然最终化龙。可那小子的两道血脉都很强大,彼此制约,相互冲撞,最终必死无疑。”说到这墨灵比出两根手指头,“活不过二十岁。” “不可能。”秋晚暄几乎是脱口而出。 活不过二十?原著中夏初染可是将五界都踏在脚下的存在。 墨灵瞥见了他的震惊与紧张,“你好像很关心他的样子,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哦,说起来之前你们的闯关我也看了,默契度非比寻常,你们肯定认识对不对?” 秋晚暄不信,毛球也在咆哮:“这不可能!他是主角,你见过活不过及冠的主角吗?仙侠文的主角更是位面之子,天界仙班都预定了好吗!” “墨灵肯定搞错了!” 秋晚暄:“可是墨灵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胜过你吧?” 毛球噎住了,无法反驳。 “但一定有法子化解,否则整个世界都会坍塌。”秋晚暄自言自语般低声道。 夏初染的血缘是原本就存在的,与他的出现无关,虽然原著没提及,但一定出于某种原因被化解了,想到这他冷静下来,问墨灵:“我猜你接下来要说跟你结契,你就告诉我解决办法?” 墨灵双眼一亮,“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秋晚暄在脑海中反复复盘原著中夏初染二十岁之前的剧情线,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可思来想去,重要情节几乎都与原主有关。 仿佛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毛球咋咋呼呼起来,“都怪你嘴硬心软不走剧情!原主可是虐徒不断的,说不定某次被虐的过程中,夏初染就莫名其妙化解了呢?也许被哪个路人救了一把,跟江宁似地送他灵药,又或是意外捡了什么天材地宝,阴差阳错改变了体质?” -- 第94页 “啊啊啊!都怪你!” 秋晚暄的脑子在飞转,无视了毛球的怒斥。 他不太相信主角仅仅因为某些意外收获就能解决血脉问题。除却虐徒这一点,原主所做的关键事件不过两点,一是逼迫其觉醒,二是挖了他的龙骨。 觉醒已经完成,所以不会与之有关,那么就只剩下龙骨了。 想到这他大胆假设,“与他体内的龙骨有关?” 墨灵一惊,“你怎么知道?” “不过不是龙骨,而是妖骨,虽然二者很像。他体内两道血脉之力相互冲撞,久而久之生出妖骨,抑制龙骨生长,只需将其拔出,就能助龙族血脉壮大,真正化龙。” 毛球恍然大悟:“所以原主觊觎夏初染的龙骨,却错挖成了妖骨,阴差阳错救了那孩子的命?” 秋晚暄的一张脸霎时阴沉下去。 他千方百计想要避免的剧情,如今却成了必须要做的事? 他之前设想下狠手秘密将对方逐出师门的计划彻底落空了。 但他不死心,又问道:“只有这一个法子吗?” 墨灵耸肩,“当然,别无他法。” 墨灵都这么说,那便是确凿无疑了。他的心情沉到谷底,叹了口气,又道:“那孩子天赋异禀,一旦挖出妖骨重获新生,你还是可以与之结契。” 墨灵见引诱不成,又交叉双臂不满道:“就算能救他的命,可那家伙已经有一个开了灵智的契灵,一山不容二虎,谁知道那家伙的识海已经被霍霍成什么模样了?不去不去,就算你不答应跟我结契,我也不会要他。” 原来好感度的问题出在这,刚刚差点心梗喘过一口气的毛球又炸了,“你当初不罚他去扫藏典阁,他的异火就不会升级,异火不升级,就不会变成墨灵的绊脚石,啊啊啊!御用金手指都不要主角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秋晚暄蹙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跟他的契灵合不来呢?” 墨灵摆手,“合不来!我能感应得到那家伙的契灵是个咋咋呼呼的幼稚鬼,识海说不定已经快成游乐场了!” 另一边被幻境排斥,独自在夏初染识海里玩耍的青鸾,在彩虹与云朵铸成的过山车上打了个喷嚏,“咦?谁在想我?主人吗?” 想到这他大喊起来:“主人!需-要-帮-忙-吗!” 没有得到回应,青鸾歪着脑袋感应了片刻,未发现夏初染神识的异常,便又开开心心地乘着云彩玩起了云霄飞车。 “那我也不能要你。”秋晚暄叹气。 墨灵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等了一千多年,那么多才俊他都没看上,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满意的,对方竟然还敢不要他?! 生气,气死他了! 可是生气归生气,还得拿下这家伙,他可不想再等上一千年了。 于是他眼珠子转了半圈,交叠双臂没好气道:“如果你先跟我结契,把我带出天极塔。待哪一日那小子成长到识海空间足够强大,能支撑两个契灵互不干扰时,兴许我就跟你解契找上他了。”说完便观察秋晚暄的反应。 见秋晚暄面色松动,他微微勾了下唇,“你考虑一下,否则天极塔再开塔可得等上三十年。” “三十年!”毛球本已生无可恋地在秋晚暄怀里躺平了,听见这一句又跳了起来,“快答应他答应他!三十年后黄花菜都凉了,全文都要大结局了好吗!” 似乎已经别无选择,更何况秋晚暄现在的心思都在怎么救下夏初染这件事上,其他的都等以后再说吧。 于是他无奈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结契之后,我要见他,需请你帮个忙。” * 夏初染的幻境在山体坍塌后便戛然而止,画面消失后他被直接送出了塔外。 这是没通过第七关。 他疑惑方才的幻境到底什么意思,那到底是他的记忆,还是境灵刻意制造的难题? 如果是记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那样一段过往,可如果是第七关的关卡,他竟是连题都没看懂就被送出来了。 虽然他对是否过关无所谓,却还是有些失落。 他被传送至峡谷出口出,令人诧异的是,这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一向天极塔的出口外总是围满了人,一旦有参赛者被淘汰,立即就会被人群包围,像他这样史无前例地闯入第七关的,更不可能连个围观的都没有。 正不解间,他看见一个人影正背靠在峡谷出口的一线天崖壁旁,那是走出峡谷的唯一通道。 对方的身影那样熟悉,他的心跳不自主地跳快了一拍。 脑海中的青鸾先开口了,“主人!你师尊来接你了诶!” “嗯。”夏初染点点头,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之前心头的疑惑与失落一扫而空。 “虽然他没来送你,但是来接你啦!我知道,话本子里说这种人就是傲娇!” 夏初染欣然上前,步伐越走越快,崖壁旁的那个身影也越发清晰,甚至与记忆中的神仙哥哥彻底重叠。他的心脏越跳越快,一句师尊在嗓子眼里打转,急欲脱口而出。 “师..”刚出口的声音又咽了回去,他看见对方身侧提着剑,尚在鞘中,但他认得那是剑尊鲜少示人的疏星。 一剑斩灭众星疏。 师尊取出这把剑,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 第95页 他不解地靠近,直到对方的半侧着的面容也落入眼底。 如玉面容上挂着一层肃杀之气,看不出半分喜悦,看起来不像是来接他,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没有过关,师尊不满意? 这不令人意外,剑尊一向要求颇高,对人对己皆是如此,也许对于师尊来说,没有通关就算是失败吧。 他这么想着,心头刚刚扬起的雀跃与兴奋又被压下去一大半。 他的心情像是坐了趟过山车,又像是急欲获得夸奖的孩子却被浇了盆凉水。 此时的青鸾在看见秋晚暄的一瞬间,便感到一个强大的同类神识压了过来,“主人..师尊好像..不太一样了。”青鸾被那个神识压得有些晕晕乎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夏初染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轻声问道:“师尊?” 秋晚暄从这一声中回神,扭头看他,秀眉拧得更紧。随后又沉沉地压下口气,指尖握紧了剑柄,仿佛要做一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做的事。 “夏初染。” 他听见师尊的声音冷得像冰川,一颗心又继续往下坠。 “你可知罪?” 夏初染垂下头,沉默片刻后道:“弟子闯关失败,让师尊失望了。” 秋晚暄心头一紧,狠狠咬了咬牙,“我从来就没有对你抱有希望,又何来失望?” 他这么说着,心中一直在催促着自己,一定要狠一点。 毛球亦蹲他的身侧怂恿:“对啊,就该这样!放点狠话让他对你彻底绝望,这样一来挖了他的骨头他才会恨你!” 夏初染虽然像是被浇了盆凉水,但转念一想,师尊口是心非惯了,想来不过是嘴上放狠话而已。 青鸾亦赞同道:“他又言不由衷啦,若是对你不抱期望,又何必来接你呢?” 于是夏初染无视了对方的狠话,坦然道:“弟子何罪,还请师尊明示。” 秋晚暄闭了闭眼,不再看他,扯起幌子厉声道:“你身负龙族血脉,却隐瞒不报,危及宗门,还说不知罪?天枢一脉与龙族势同水火,十年前一战将龙族覆灭,而你既为龙族余孽,一旦身份败露,将宗门置于何地?” 夏初染一怔,“师尊,听弟子解释..” “没什么可解释的!” 秋晚暄鼓压下心头纷扰,不给夏初染答话的机会,拔剑而出指向少年。 剑锋出鞘的瞬间发出清脆的银铃声,剑灵磅礴无匹的威压顷刻蔓延开来,令人闻风丧胆的疏星,立刻便压得少年冷汗涔涔。 “我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师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意识到这点的夏初染张了张口,顶着威压反问道:“师尊何时知道弟子的身份?” 秋晚暄不看他,冷眼道:“一直就知道。” 听见这一句,夏初染并不难过,反而燃起了希望。 一直就知道他的身份,难道不是只有神仙哥哥吗? 之前将他收入门下,是为了庇佑他。而如今因为他龙脉觉醒,时刻处于暴露妖气的风险中,为顾及宗门,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主人,你看他握剑的手都在抖,做这个决定他也很艰难的,主人你千万不要怪他。” 夏初染点了点头,“所以师尊上回要将弟子逐出师门,其实也是真的?” 秋晚暄咬牙,“当然是真。” “上回被几位师兄阻拦,而我为宗门安危着想,不想节外生枝被更多人知晓实情,才不得不将此事暂时搁置。若是世尊知晓你的身份,你以为他还会留你吗?” “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亦不会有人阻拦。” 当初不是为了从魔尊手上救下自己,亦不是为了演戏,师尊是真的要逐他出师门。 但即便知道了这个事实,夏初染心头升起的不是难过,而是愧疚,都到这个时候了,师尊还顾及着他,不愿他的身世暴露于第三人。 如此费尽心思,既要护着宗门,又要护着他。 “师尊太难了,呜呜呜——”青鸾又在哭了,只不过哭的声音有些弱,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 到了这一步,夏初染当然不能辜负对方,于是镇定自若道:“弟子自然不愿连累宗门,若这是师尊所愿,弟子愿削去名籍,从此与宗门再无瓜葛。” 如果按照秋晚暄之前的计划,到这就该结束了。 可是不行,还不够。 秋晚暄攥紧了剑柄,毛球与自己的心声都在不断地催促:“快动手吧,长痛不如短痛!” 他尚未开口,便听见夏初染继续道:“能够师从剑尊大人,是弟子之幸,弟子铭感五内。此生若还有机会,定当报答。” 秋晚暄刚到嗓子眼的话差点说不出口。 毛球看穿了他的犹豫,“别废话了,直接动手就完了!” 他把心一横,剑尖再近一寸,冷声道:“我说的是清理门户,你听不明白吗?” 夏初染毫无防备,尚未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剑尖干脆利落地刺入了自己的肩头。 冰冷的触感袭来,他瞳孔剧震,垂眼看向自己肩头的衣裳被渗出的血液浸染,不可置信地看向秋晚暄,“师尊?你..”他竟然感到真实的杀意,师尊竟然要杀他?! 只见眼前的仙人冷眼看他,一向表里不一,流露出温和目光的眼底此刻却覆着一层坚冰。 -- 第96页 “我本就是来杀你的。”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关键剧情要来了——抱紧我宝子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挖骨 神仙哥哥,不会杀我。 “主人!”青鸾发现夏初染受伤, 本能就要护主,就在它试图冲出识海的一瞬间, 那个压制他的神识忽然进攻。 不过瞬息, 青鸾便昏厥过去再没了声音。 夏初染感应到了青鸾的异常,一面在识海试图唤醒青鸾,一面单手握住剑锋试图往外拔剑,“我不信,师尊可是有难言之隐?” 秋晚暄深吸口气, 自嘲般冷笑道:“我又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多费唇舌。”说完便是一掌击中夏初染。 少年被击飞丈外, 重重落地。 血液从伤口涌出,将夏初染的玄色衣衫染得更重,浸成了彻底的黑色。 同时那一掌又令他气血翻涌,伴随着心中一口郁结之气一同涌上咽喉。 他以手肘支撑着身体,将涌起的腥甜强压下去, 抬头见秋晚暄提剑走来。 剧烈的疼痛与心头压抑不住的悲鸣令他本能地召剑反抗,在剑尖指向对方的一瞬间, 他看见秋晚暄脚步微顿了一下。 他眸中燃起希望,“师尊..” 秋晚暄强迫自己不去看夏初染肩头触目的伤口,定了定神, 威压全开, 同时长剑一挥,哐当一声,夏初染手中之剑被震飞出去。 随后他居高临下,剑尖自上而下地寸寸落下,在夏初染的瞳仁中倒映出锐利锋芒。 夏初染看着冰冷的剑尖以及彻骨的剑意, 这其中蕴含着的杀意令他遍体生寒。 师尊是真的要杀他。 这个认知令他难以置信, 失望与愤懑同时袭来, 周身血液沸腾翻涌,一股狂乱的力量从他的骨髓与经脉深处蔓延开来,在剑尖落下的一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妖气形成屏障挡住了这剑锋。 他的声音抑制不住颤抖,“神仙哥哥,不会杀我。” 秋晚暄听见这句握剑的手颤了一下,怎么可能?夏初染竟然记得? 当初入梦时他分明施了隐容术,对方不可能认出他来才对。 他竭力握紧剑柄,才没露出手指间的颤抖,他强作镇定,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重重向下一刺,剑锋破开重重妖气,寸寸下压。 他听见自己冷声道:“别拿你那儿时无聊的臆想与我混为一谈。” 剑尖像是被慢放了一般,在夏初染的视线中一点一点地落下来,他心头残存的希望也被这下落的锋芒寸寸碾压剿灭。 他的声音暗哑,又透露着绝望前最后的挣扎:“你骗我..我不相信。” 秋晚暄握紧剑柄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他在心头告诫自己要救这孩子的命就不能犹豫,于是他狠下心再次重重向下一刺,勉强勾起唇线冷笑道:“你的神仙哥哥,会这么对你吗?” 少年眼中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地熄灭,妖气盾墙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冲碎。 剑尖刺入血肉,浩然剑气从伤处涌入肆无忌惮地攻击夏初染的四肢百骸,他如坠冰窖,寒意从骨髓里蔓延开来,那冷如凛冬飓风一般的剑意正在夺走他最后一点体温与残存的意志。 他垂首看一眼刺入身体的锐利剑锋,眸光中的最后一点星火彻底熄灭,化作一片死寂。 神仙哥哥温暖的身影,与眼前人冰冷的面容在他的心中被彻底割裂。 他错了,错得可笑。 夏初染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强烈的妖气在这一声中呼啸起来,形成环形飓风,二人所在之处便是飓风风眼。 飓风将峡谷山体层层剥离搅碎,妖气凝聚成箭矢,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妖气相比从前强大数倍不止,且箭矢驰来得飞快,秋晚暄心惊,正欲抵挡时,却忽然感到那些箭矢在即将刺中他之前停滞半空。 妖气自动避开形成一个圆形屏障,在屏障之外肆意呼啸,几乎搅得山崩地裂,却没有伤到秋晚暄一丝一毫。 秋晚暄诧异地看向少年,对方微红的眼眶里噙着浅薄的一湾水,可眸光里却透着绝望与痛苦。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他呼吸都困难。 到了这个时候,夏初染也不愿伤他。 这个认知产生的强烈愧疚感,像一座大山重重压在他的心上,令他如坠深渊。 墨灵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沉默了一会,道:“你是在救他。” 秋晚暄感觉有一股热流要冲上眼眶,他强压下去,双手紧紧握住剑柄,闭上眼咬牙重重向下一压,剑锋在这一瞬间直直将夏初染的前胸彻底贯穿。 夏初染再也无力挣扎,身体的剧痛裹挟着他,他几乎能感觉得到剑锋割裂心脏的锐利锋芒,同时一道剑意锁定他的灵台,将他的意识瞬间击溃。 他彻底放弃了挣扎,不受控制地跌入重重黑暗之中。 妖气旋风骤然止歇,秋晚暄看着昏厥的少年,四指一抖,长剑哐当一声落地。 他压下剧烈的几乎震得他胸腔发疼的心跳,在松下劲的同时从眼角落下一滴热液,甚至脚跟一软,踉跄了一下。 毛球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用猫爪软垫鼓掌,“不得不说,你演技进步挺大。” 墨灵在他视线中点亮妖骨的位置,“快点动手,这小子的契灵很强大,我压制不了太久,一旦异火醒来护主,你就没法动他了。” -- 第97页 妖骨在肩部以下两道肋骨之间,正在心脏附近。 他平复了一会,才收剑入鞘。又掏出一把匕首。 担心夏初染会疼,他试图先施加个沉睡咒。可指尖灵光刚刚亮起,就被毛球制止了,“原主就是醒着挖的,你既然要走剧情,就得按原著来啊!” 秋晚暄闻言浑身都在颤,那得多疼啊? 他能下得去手吗? 还没等愣怔的他做出反应,墨灵又道:“这小子百毒不侵,什么麻醉剂都不管用,用药也别想了。” 秋晚暄心头沉到了谷底,最终点了几个穴位,将少年的经脉封锁,希望多少能压制些痛觉。 在做好了能做的所有准备后,他才深吸口气俯下身来,锐利刀锋对准了方位,又握了握刀柄,刺进对方胸膛。 * 夏初染是被疼醒的,仿佛有无数尖锐的利刃在翻绞他的心脏,耳边还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的磨骨声。 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睑,却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视线下移,眼前的画面令他瞳仁都剧烈地震颤起来。 “你..在做什么?!”他试图挣扎,却发现四肢如同灌铅,完全不听使唤,整具身体如同任人宰割的鱼肉,正躺在案板上鲜血淋漓,胸腔正被翻绞的部分更是血肉模糊。 比起疼痛与眼前的画面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他唯有一双眼睛还能看,一双耳朵还能听。 他几乎想象不出比这副恐怖画面更可怕的酷刑。 秋晚暄额间的冷汗都渗出来了,却还是竭力压下从心头传导至全身的颤抖,勉强冷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么?” 怒火从四肢百骸燃烧起来,一直烧红了夏初染的眼眶,他咬牙从齿缝间吐出一句:“要杀..便杀。” 秋晚暄不知道自己心跳得有多快,他的视线聚精会神地盯着好不容易在血肉中翻找到的那根骨头,一面颤抖着手指,一面咬牙果断用劲。 夏初染疼得牙关咬紧,额间不断渗出冷汗,几欲晕厥,唇角亦被咬出一丝血迹。在疼痛中他只能勉强保持一丝神志,但是相较于身体的疼痛,他的心已经疼得彻底麻木了。 随着一声「啪」,秋晚暄拧紧的眉心一松,伴着砰砰狂乱的心跳,将一根三寸长的骨骼缓缓取出,最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夏初染低哑的声音在颤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无法接受这令人绝望的现实—— 那一双本来用于握剑的骨节分明的皙白四指,那莹润的时常扫过猫尾的柔软指尖,此时正捧着他的一根惨白骨头,上面还带着血肉。 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杀便罢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他? 他更不明白,一个人竟能一夜之间判若两人,给予他救赎的是此人,将他打入地狱的也是此人。他几乎分不清秋晚暄绝美的皮囊下到底住着怎样一个恶鬼般的灵魂。 秋晚暄根本不敢去看夏初染的脸,更不敢看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心跳得极快,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为了竭力掩饰指尖的颤抖,他只好匆匆掏出一块帕子将骨骼包好,又揣进袖中,然后干涩的咽喉吞咽了一下,才沉着脸,压下心痛感冷然道:“为什么?因为你是这世上最后一条龙,你的龙骨自然稀有得很。” 听见这句,夏初染已经几近死寂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怒火烧尽,演变成强烈的恨意,又催生出一股狂乱却强大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立时就要将封锁的经脉冲开。 墨灵见状咦了一声,在秋晚暄的脑海中道:“你怎么知道用这话刺激他?这小子刚刚都快死了,这一下龙脉之力被激发,他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秋晚暄心头沉到谷底,他不知道,他只不过是靠着放狠话才能勉强维持最后那一点表面的平静。 可听见墨灵的话,他终于受到一点鼓舞,敢看向夏初染的脸。少年的眸光在刚刚苏醒时还一片死寂,如今却因为恨意而催生出犀利无比的锋芒,令人望之生畏。 这种话是有效的,他沉下一口气,咬紧了牙关,又继续强迫自己道:“我一早就知道你是龙族,之前种种所作所为都不过是为了刺激你觉醒血脉,好挖出你的骨头罢了。” “卑鄙——”夏初染咬牙,强迫自己不去听秋晚暄的话。 仿佛是怕自己说不下去,秋晚暄的语速变快了些,抢着说完:“只不过在宗门不方便下手,而现在终于有机会挖了你的骨头,再杀了你。” 夏初染周身的妖气突然成百上千倍地爆发出来,几乎凝成了实质冲天而起,经脉的禁锢亦在此时被彻底冲开。 夏初染低沉的嗓音冰冷彻骨,一字一顿道:“收我为徒,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少年的声音冷彻骨髓,一双眼眸锐利无比地盯着秋晚暄,眸光几乎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感知到少年释放的气息,墨灵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感叹道:“这妖气与之前截然不同了,更霸道纯粹,这是龙气,他要化龙了!” 秋晚暄却没有在意什么化龙,只因夏初染的眸光以及对方周身释放的那彻骨寒意而心脏生疼,仿佛被剖开胸腔的是他自己。 他是不是做得过了? 可事到如今他已无退路,只能狠下心,哑着声答道:“当然。” 伴随着这一声话落,他看见夏初染眼中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了,从前鲜活的眸子,此时眼底像是凝成了百万年的冰川,沉沉地没入漆黑无比的海面之下。 -- 第98页 这样的眸子看不出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只让人望一眼便要胆战心寒。 龙气如滚滚浪潮一般涌起,凝成如盾墙一般实质在夏初染周身呼啸,之后冲天而去,誓要绞杀一切。 墨灵本能地护主,在愣怔的秋晚暄周身竖起一道屏障抵御龙气侵袭。 伴随着一声令人胆寒的龙啸,夏初染化作庞然大物飞身高空,龙身投下大片阴影,周身气流形成旋涡,将峡谷山石尽数粉碎,碾为平地。 秋晚暄仰头望去,巨大的龙首垂头看他,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但更令秋晚暄震惊与心疼的,是那双深金色的竖瞳里,含着彻骨的黑暗与无尽的深渊。 看着这样的眼神,秋晚暄陷入失神与悲痛中,直到毛球喊了一声:“别发愣!快把他唤醒。” 他回过神来,再次聚焦时,见那龙身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他紧张地握紧了剑柄,原著夏初染化龙暴走后无差别攻击,几乎把天极塔震碎,还是墨灵强行将其神志拉回。 可眼下青鸾被压制了,谁能唤醒夏初染? 黑龙仰天长啸,整个地面都随之震颤,甚至将峡谷幻境驱散,显现出了此处原本的样貌,竟是偌大的天极塔第一层。 秋晚暄为瞒过夏初染,让墨灵将一层改造成峡谷出口的模样,才使夏初染以为自己已经出了塔。 墨灵紧张道:“我得把他赶出去,他再吼两声,塔都得塌了。” “不行!”秋晚暄仰头望着黑龙深金色的竖瞳,“就这样放他出去会暴露的。”塔外围着多少人,黑龙就这么出现必定天下皆知,到时候这小子的那位「舅舅」一定会杀了他的,他还是条幼龙,一定逃不过。 毛球也紧张地嚷嚷:“得让他恢复人身,现在暴露后续剧情就全完了。” 黑龙俯下前身,巨大的龙首靠近秋晚暄,后者在龙首面前显得异常渺小,便见黑龙锐利的竖瞳看他一眼,像是在看着一个死物,随后发出一声巨吼,强劲气流直冲而来,几乎将墨灵的抵御冲碎。 秋晚暄旋即张开一道屏障抵挡,随后飞身半空。 他垂眸看一眼剑身,随后把心一沉,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对这孩子挥剑。 黑龙已经掉头向他疾驰而来,他眸光一凛,挥剑斩去! .. 天幕漆黑一片,天极塔安静无比,塔外众人等了整日竟然都没动静,不免等得有些不耐烦。 “第七关有这么难么?这都多久了?” 在峡谷出口处,已经围了十好几路人马,等着看出来的到底是谁。 “夏初染已经是万象宗的人了,就算得了境灵传承,也拉拢不来啊。这些人都是来等白宣的。”有宗派人士抱胸看起了热闹。 “可是你看看这几位。”有人指着带队等在峡谷外的各派仙首。 尤其显眼的是儒尊带头的万象宗,另外一名魔修打扮者领着一队影卫,以及刚赶到不久的黄衫人马,为首的领队一幅趾高气扬的模样。 说话之人一一点过去,“万象宗,七刹城,还有那黄衫服制,分明就是教皇殿的人。哪一路是惹得起的主?咱们看看热闹就算了。”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那教皇殿领队正率人驱赶几路宗派弟子,试图抢占最优的地理位置。 偏偏众人还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将地盘让出。 关灵见状撅起嘴嗤之以鼻道:“不就是仗着有天枢撑腰么,真是狗仗人势。” 儒尊微微摇头,“没办法,天枢一脉乃天道传承,德高望重,五界都得卖他们点面子。” 徐琰亦双臂抱胸评头论足起来,“你还别说,人界若没有天枢一脉镇场子,指不定要怎么被那些妖魔鬼怪欺负呢。” 凡人与其他四界的实力差距巨大,唯有天枢能护一界平安。 “这倒也是。”这一点关灵也不得不赞同。 正在人们议论间,塔内已是一片狼藉。 七层宝塔被剑气贯穿,层层楼阁被轰为齑粉。 同时轰地一声,黑龙被冲天剑意震晕,直直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在地面上,片刻后烟尘散去,黑龙巨大的身型消失,只余昏迷的夏初染。 秋晚暄没有停顿,立即对墨灵道:“送他出塔。” 说完不放心,又补上一句,“别送峡谷出口,换个没人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墨灵嘟囔着。一道光芒从空中落下笼罩少年,片刻后,那个昏迷的人影消失无踪。 毛球终于松下口气,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不容易,终于走完关键剧情了。” 它终于有种大功告成的感觉,太累了,辅佐这位宿主真是累死喵了! “还没完。”秋晚暄沉声道。 毛球眼珠子提溜一转,跳将起来,“对啊!你还没死呢!” “可是,按原著的死法肯定是不成了。” 夏初染化龙爆发都没伤到这家伙,墨灵也成了他的金手指,更不可能伤他,这让系统上哪说理去? 毛球叹气,这漏洞它快补不过来了。 秋晚暄道:“不如简单点,直接把我的身份删除。” 毛球眼中一亮,“可以诶!” 反正在原著里,秋晚暄的死因只有夏初染一人知晓,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剑尊的死因众说纷纭,始终是个谜团,直到快结局时,落败的世尊质问已经把五界踏在脚下的夏初染,才知道真相,但已经无力复仇了。 -- 第99页 所以它只要把秋晚暄的身份删除,宗门内对应的命灯就会熄灭,昭示剑尊已死。 秋晚暄看一眼疏星,微叹:“是把好剑,可惜。” 说时掌心运劲,便见剑身震动发出悲泣般的嗡鸣。 剑灵的悲鸣传导给了墨灵,后者嘶了一声,“你真舍得?” 秋晚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可片刻后还是坚定地点头,“唯有本命剑断,才能坐实剑尊已死。” 毛球挥舞着猫垫揉起眼角来,几乎要流下老父亲欣慰的泪水,“不错啊,你终于懂得遵从原著了。” 原著就是在天极塔坍塌时,落下了疏星的残片。 便见一道耀眼光芒闪过,剑身从中断裂。 墨灵叹气,“完事了吧?” 秋晚暄点头,“可以关塔了。” 此时的万象宗命灯塔内,高高奉于最高层的五盏命灯闪烁着耀眼光芒,忽而一阵微风拂过,其中一盏灯芯摇晃了一下,倏然熄灭。 作者有话说: 师尊表示外科手术真的好难啊TA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散塔 为何会失明? 夏初染的识海一片混沌, 只感觉意识在不断往深渊下坠,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誓要将他拖入地狱。 直到识海中传来青鸾焦急的声音,“主人-主人!” 黑暗中浮现一道光亮,一股力量将他从深渊里拽上来。 “主人,呜呜呜!醒醒!” 他的意识渐渐回笼, 在识海中睁眼,便看见青鸾正推搡着他, 大颗大颗地掉眼泪。 他的识海里不再是晴空万里, 而是一片乌云密布。漆黑的夜空下,漆黑的海水翻滚着,海面汹涌,电闪雷鸣。 被挖骨时那地狱般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以及冷彻骨髓的寒意还那么鲜明, 他已经分不清是身体在疼还是心在疼。 随着他的记忆画面片段般涌现,海面掀起滔天骇浪, 呼啸的飓风几乎将空间撕裂。 青鸾见此情形害怕极了,“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我只看见师尊对你拔剑, 后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 就看见你的意识在往小坠,我拼尽全力才把你拉回来,差一点就..” 青鸾越说越小声,最后演变成啜泣。 夏初染不答,只是阴沉着脸, 面无表情地盯着电闪雷鸣的海面夜空, 那模样看得青鸾胆战心惊。 未久, 他缓缓起身,一言不发地往更深更暗的识海深处走去,身影渐渐没入黑暗中。 “主人!”青鸾大喊,试图追上去,却在刚刚迈出数步后听见轰地一声,一座高墙轰然出现,通天彻地阻挡了青鸾的去路。 “主人!为什么要拦住我,你不理青鸾了吗?主人——”青鸾抽噎着,无论如何呼喊也没有半点回应。 它的声音被主人屏蔽,渐渐消弭在通天高墙之后。 * “夏道友?醒醒。” “嚯,好重的伤,这是怎么了?第七关这么凶残的吗?” “不对啊,这离天极塔几百里地呢,他怎么跑这来了?” 乱糟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初染感到身体能够动弹,迅疾召剑在手,二话不说挥剑斩去,伴随着轰隆隆的剑气撞击山石的震响,以及众人鸡飞狗跳的求饶声,他睁开眼,却发现视线是一片漆黑。 “自己人!自己人!” 好在龙族天生对灵气敏感,修士周身的灵流涌动在他的脑海中以蓝盈盈的线条勾勒出四个人形轮廓。 他看见那灵气勾勒出的人影摆出求饶的姿势,“我们是飞星谷的,不是坏人啊!” 飞星谷作为仙盟成员,是友邦。夏初染拧紧的眉宇松了些许,但仍保持着剑指众人的姿势,冷声道:“这是哪,你们在这做什么?” 那声音含着的威压令众人都是浑身一颤,其中一人回头看一眼被剑气轰成了渣的山石,咽下口唾沫,心说伤成这样还能一剑让他们没有还手之力,不愧是从天极塔顶层出来的家伙啊,简直恐怖。 然后那人吊着胆子回道:“这里是天极塔灵气覆盖的边缘地,大概距塔三百里,刚听说这里掉机缘,人又稀少,这才御空赶来想捡个漏,结果机缘没捡着,碰着你..” 那人说到话尾,声音还透露些委屈。 “天黑了?”夏初染说时感到一阵绞痛,他伸手触碰胸前,发现几乎伸指就能碰到骨头的伤口现在正覆着厚厚一层血痂。 众人茫然发出一声啊? 然后抬头望了望天,怯生生道:“这..不是晌午吗?” 天极塔入塔后挑战持续了三日有于,如今已经是第四日了。 夏初染眉心重重一跳。 他在天极塔第七层闯关失败,被送出塔后遇见秋晚暄,之后发生的事他一旦在他脑海中回想起来,他便抑制不住地恨,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拳头也捏得咯咯作响。 他记得自己化成了龙形,可之后便陷入了一片混沌,唯有滔天的怒火与恨意驱使着他,他应该是对秋晚暄发起了攻击,但是攻击之后发生了什么就完全记不得了。 所以他这是凭一己之力逃出来了? 可他为何会失明? 战斗中视力受损了吗? 四人看着他阴沉的脸,又感受到低沉的气压与冰冷的气温,不由胆战心惊。 -- 第100页 “我们..真的不是有意打扰你..”有人小心翼翼道。 夏初染把剑锋一横,挥出一道剑气抵在四人脖间,“你们一路来时,可看见什么异常?” 如若看见他的龙身,这几个人就不能留了。 四人吓得伸长了脖颈,结结巴巴道:“什么也..没看见啊。” 唯有一人胆子大些,说话还利索,“这天极塔方圆几百里时而掉些机缘,如果这算异常的话..那还挺多的吧。” 他留意着四人体内的灵流涌动,灵脉连接心脏,在心跳下一股一股地流动着。 灵流正常,心跳虽然一直保持着高速,可说话时却频率稳定。 他们没有撒谎。 横亘脖颈间的剑气散了,那个胆子大些的见他沉默,小心翼翼指了指剑尖,试探问道:“这剑..能放下了吗..” “走吧。”夏初染收剑。 众人如蒙大赦,连连躬身道谢。 他不应,转身正欲离开,却在此时感到一阵强烈而纯净的灵气汹涌而来,像是涟漪,又像是汹涌的海面,一波接着一波,从天极塔的方向遥遥传来。 在他的漆黑的视线里,灵气如滚滚浪涛,前赴后继连绵不绝。 他听见人们在惊呼,“境灵这是选中传承人了?” “我看看。”有人施了瞳术,“塔要散了!” 此时塔周的人们仰天看见塔身绽放出万道霞光,七层宝塔摧枯拉朽般逐渐分解,铸造塔身的材料从天而降,不断有灵宝散落方圆数百里范围。 众人急匆匆地要去追机缘,偶有一人回头,诧异道:“..诶,人呢?” 夏初染已经消失了。 * 天极塔灵气覆盖范围数百里,在这个范围内墨灵都可以控制落地点,秋晚暄当然没有走惯常的出口。 于是另一边在峡谷出口处等着抢人的几路人马一直到塔身都散尽了,浓郁的灵气也开始渐渐变淡,都没有等到任何一个人出现。 “见鬼了,这两人都没出来吗?” “没出事吧?” “就算出事也该见着人啊,连塔都散了,他们一个人影都没有。” 众人扑了空,议论纷纷。 “师尊。”关灵担忧地看向半空已经快要彻底消散的天极塔,“他们不会出事吧?” 儒尊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对随身弟子道:“快!传令所有在天极塔附近的弟子,发现夏初染与白宣的踪迹立即上报,再派金羽卫去找!” 他说完嗨了一声,扇柄重重拍了一下掌心,“境灵一向把人送至峡谷处,导致我们都忘了其实天极塔根本没有特定的出口,全看境灵心情。” 远处的魔修队伍,为首的影卫接到一个传音入识,做倾听状,片刻后点点头,冲身后的手下一挥手,十几名黑影霎时消失。 一时间,峡谷出口响起各路人马四散而去的声音,兽鸣声,御剑声,驾鹤声此起彼伏。 而一边教皇殿的领队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高高扬起的下巴也收起了,连连发出喝令:“快走快走!你们几个,去布阵寻人,找不到就让你们去冕下那领罪!” 徐琰看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峡谷,叹道:“还来得及吗?说不定他俩早走了。” 关灵道:“诶对了,如果他们是一起出来的,说不定白宣会跟夏师弟在一起。” 儒尊眼睛一亮,“对啊!赶紧通知夏初染把人给我带来!” 宗门弟子在外都会携带传令符用于接收宗门讯息与师命,徐琰闻言连忙通过传令符呼唤夏初染。 关灵瞥一眼自家师尊,疑惑道:“师尊,律尊大人不是说..咱们不抢白宣么?” 儒尊冷笑,“他说不抢就不抢?既然让我带队,就得听我的。” “那万一人家真是天枢..” 儒尊不以为然,“我看他未必就是,而且总要查清了身份才好下定论,如若他不是,我们却袖手旁观,岂不白白拱手让人?” 那边徐琰呼叫了好一会,传回的除却其他弟子的通报,根本没有夏初染的声音。 这不太寻常,徐琰不由担忧起来,“夏师弟..没事吧?” 关灵大大咧咧,“不会有事的,大不了就是没过关,境灵又不会要他命。”天极塔开塔一千多年,就算是闯关失败,也顶多是受点皮外伤罢了,多数情况下连这点伤都不会有。 儒尊的心思全不在夏初染身上,看着已经散去的各方队伍,忽然想到了什么,大袖一挥,“走走走,我知道上哪去找了。” 话落,便召出飞行法器带着几名弟子一同乘上高空。 * 秋晚暄本想让墨灵将他传送至天极塔覆盖范围的边缘地,好避人耳目,同时也是为了追上夏初染。 奈何境灵在塔便在,境灵跟着他一出塔,塔身便立即分解,传送通道也同时关闭。于是他们便在通道关闭的瞬间,半路掉落在了峡谷边上,幸亏落点是一条偏僻小路。 于是他避开人群,试图悄无声息地离开。 脑海里传来毛球的唠叨,“主角的关键金手指给你了,这怎么办?” “还回去。”秋晚暄淡淡道。 “这能还?你看那家伙是肯走的模样么?” 说话的功夫,识海已经被墨灵打造成了连绵十数里的繁花林,空中挂着硕大的秋日暖阳,瑶台银阙,重楼飞阁,不是神仙居所,胜似天上宫阙。 -- 第101页 从灵识中听见了秋晚暄的对话,墨灵翘着二郎腿仰面躺在飞檐上,叼起一瓶不知从哪弄来的酒壶,惬意地灌下一口酒,挥了挥袖道:“不走不走,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没听过吗?” 成为契灵就意味着识海共享,只要契主不拦着,记忆自然也能读取。 秋晚暄是头一次结契经验不足,墨灵又狡猾,于是在刚结契时,还没等秋晚暄反应过来,墨灵就把自己的契主查了个底掉。 太有意思了,这人的经历简直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竟然还是之前那小子画上的美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么有意思的契主怎能放过? 必须赖上。 墨灵嘿嘿笑,又仰头灌了口酒。 毛球生无可恋,“怎么还?啊?!” 秋晚暄叹气,“墨灵为什么会是关键金手指?” 毛球想了想,“夏初染作为本方世界最后一条龙,能教他的龙都死绝了,只有墨灵知道他该怎么修炼,有墨灵在,他能日进千里,进步神速,如此才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就收服了妖界,之后又以妖界为据点,四处征伐,最终成为位面之子!” 墨灵诶了一声得意地点头,“那是自然,这个世界就没有我不通晓的功法。” 秋晚暄想了想,眸光亮起,“有了。” “什么?”另外两个声音同时发问。 “我教他。” “啊?”已经再次缩成巴掌大的毛球跳将起来,“你已经死了!不能再露面了!” 再出现还会把剧情歪成啥样它已经不敢深想了。 “不露面也有法子。” 便在此时,秋晚暄感到一个强劲的威压从身后袭来,瞬间将他摄住。 他心头一惊,转身便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面前。 “原来在这。” 竟是殷胄,其身后还跟着一队影卫。 秋晚暄下意识攥紧了袖口,好在出塔时服下了易容丹,此时的他是白宣的模样。 “原来是魔界尊主,不知有何贵干?” 殷胄挑眉讶异,这世上除了几个称皇称尊的家伙,竟然有无名之辈见了他还不卑不亢,倒令他更感兴趣了。 “你剑术不错,便随本尊去魔界,为七刹城效力吧。” 秋晚暄心说这家伙是跟他杠上了吗?怎么换了张脸对方还是缠着他不放? 而且他有预感,这家伙对待白宣绝对不会像对秋晚暄那样客气。 于是委婉拒绝:“在下不过一届散修,承蒙魔尊大人错爱实在惶恐,可我修为卑微,力有不逮,还是不去了吧。”他说完指尖掐起缩地成寸随时准备跑路。 只见殷胄懒洋洋抬臂示意身后影卫,“拿下。” 一众影卫持刀上前,秋晚暄暗暗掐诀刚欲张开阵盘,便遥遥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殷胄!你又来抢人!” 儒尊带着人飘然而降,身型挡在秋晚暄面前,指着殷胄道:“我就知道你肯定隐藏在天极塔附近,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查探到你的气息,你果然跟踪白宣。” 像是魔尊这样半步渡劫的大能,神念能遍布方圆百里之遥,白宣被塔传送出来,凭空出现在对方的感知范围内,顷刻就会被发现。 所以只要找到了魔尊,就能找到白宣,儒尊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他说完转身就牵起秋晚暄的手,挂起一幅和煦笑容,“受惊了吧?没关系,有我在,魔尊不能把你怎么样,随我回宗门压压惊。” 秋晚暄一愣,什么意思?儒尊发现他身份了吗? 转念一想又不对,方才对方唤自己白宣,说明没有识破他。 这是.. 墨灵在识海中捧腹大笑:“都怪你表现太优秀,各路都来抢人了。” 毛球叹气,肉垫往猫脸上一拍,“总有种又要节外生枝的感觉。不过好在你已经远离了夏初染,与主角无关的事件都不影响主线,随你折腾吧。” 秋晚暄看着儒尊如沐春风的脸庞,尴尬一笑,“多谢儒尊大人,不过不必了。”同时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没能挣脱出来。 儒尊挂起的笑脸立刻耸拉下来。 殷胄闻言嘲讽道:“看来万象宗的吸引力也不过如此。” 说时冲身后影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率队将来人团团包围。 “本尊要的人,可没有带不走的。” 秋晚暄后退一步,可儒尊因为大敌在前,攥他的手攥得更紧了,还施加了灵力束缚,导致他连缩地成寸都放不出来,不由蹙起了眉,他的这位二师兄可真会帮倒忙,没这家伙在他早就跑没影了。 儒尊召扇指向魔尊,“殷胄!你想明抢啊!” “抢又如何?” “我..”儒尊一句脏话卡在嗓子眼还没说出口,便听见一个声音传来,“谁敢抢我们教皇殿的人?” 话落,一群黄衫风风火火地赶了来,为首的领队趾高气昂指着秋晚暄道:“他身负天枢血脉,只能跟我们走。” “哈?”毛球瞪大了猫眼。 墨灵在窃笑。 秋晚暄一愣,什么天枢,什么血脉?他在说谁? 听见他的心声,墨灵自动解释起来,“你闯二十八宿那一关时,张开了一千四百多个罗盘阵,就算天枢老祖也做不到啦。” “不过说实在的,什么天枢血脉,都是抢人的由头罢了。” -- 第102页 秋晚暄见那群黄衫人围了过来,除了为首稍年长的领队,其他人都提着刀。 那刀甫一出现,秋晚暄的眸光便闪烁了一下,那刀型竟跟他在原主记忆中看见的追杀者的刀极其相似。 他又细细看向那些人的刀柄,却没有发现徽印。 但这刀型十分特别,别处不曾见过。追杀原主的人会不会和教皇殿有关? 他还在思索,对面为首的黄衫人见他的视线正盯着己方看,十分满意地冲他招手道:“白宣,过来,我带你回去见教皇冕下,认祖归宗。” 秋晚暄回神,惊得连连摆手拒绝,“误会,我与天枢绝无瓜葛。” “哈!”儒尊喜上眉梢,得意冲对方喊道:“听见了没有!” “我看白宣所施展的剑术与我万象宗有异曲同工之妙,既然不是天枢血脉,就跟我走吧。” 那黄衫人面露不满,“胡说!若不是天枢的人,如何解释你的精神力?你放心,早年祖先亦有血脉流落在外,你才多大,自然不清楚祖辈们的事,跟我们回去好好查查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秋晚暄无奈:“我真的不是..” 就在他们争论间,又有数队人马查探到此处而逐渐围拢过来,甫一听见秋晚暄否认自己是天枢血脉,本都跃跃欲试,可一看见黑衣人队首的殷胄,当即吓得面色煞白。 什么情况? 儒尊亲自来抢人也就罢了,怎么殷胄也来了? 白宣撑死不过一届元婴境,用得着劳动魔界之主吗? 没人敢再打白宣的注意,都退出了争夺,胆子大的安分地在一旁看戏,胆子小的,立即脚底抹油跑没影了。 秋晚暄看着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不禁有些焦急。 他心里记挂着夏初染,不知道那孩子伤得怎样了?有没有按原著路线去往妖界?他怎么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把墨灵的功法传给对方?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首当其冲就是要掌握夏初染的行踪,真的没功夫在这耽误。 正喧哗间,众人忽然感到一阵令人胆寒的魔气蔓延开来,连天空都暗下几分,所有人都惊得住了口。 “想要抢人,让姜瑾亲自来。” 声音带着威压,旋即有人承受不住跪地不起。 不过瞬间的功夫,方圆数里都落入了黑压压的阴云下,落入了魔尊的领域里。 人们终于知道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界主真正的实力有多恐怖。 儒尊不服气,“殷胄,他们怕你,我可不怕!有本事你..”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黑影眨眼闪过身侧。秋晚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离了儒尊身边,待他再次看清时,自己被推了一下,正落入暗卫手中,再垂首一看,双腕已经被缠上了一道黑色的锁链,灵力被彻底锁死。 儒尊的掌心落了空,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指着魔尊大骂,“你竟然偷袭!” 魔尊斜睨他一眼,冷冷丢下一句,“有本事就抢回去。” 秋晚暄看着手腕上的锁链,再也施展不了缩地成寸。 呵.. 他心头冷笑了一下,齐修言,我可真是谢谢你。 毛球在他的袖兜里滚来滚去,“儒尊是来帮倒忙的吧!他不在你早跑了,在魔尊面前他逞什么能啊!” 此时教皇殿的黄衫领队见人被魔尊拿了去,二话不说便拔刀而出,对儒尊道:“咱们先对付他。” 儒尊点点头,正要动手,便听见空中传来一个声音:“齐修言!” 众人寻声望去,见律尊御空而来。 秋晚暄扶额,怎么又来一个? 一个儒尊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再来个律尊给这家伙撑腰,谁知会闹成什么样? 果见魔尊眯起了眼,一幅要干仗的姿态。 他正郁闷间,却见李灵寒甫一落地,便拉过儒尊的胳臂,“跟我回去。” “老三,你急什么?我人还没抢到呢。” “别抢了。” “凭什么?我让给谁也不能让给殷胄啊,上回他抢小五的气我还没捋顺呢。” 却见律尊一张脸沉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后哑着声音低低地道:“小五没了。” 作者有话说: 小夏瞎了 骂渣作者吧!!毛球咆哮—— 第38章 俘虏 那小子在附近! 秋晚暄眸光一暗, 看来宗门已经发现他的命灯灭了。 儒尊正跃跃欲试,这一句声音又轻, 他没听清, 便甩开律尊的手,“你说什么啊?什么没了?” 律尊抬眼看向四周,见人群都望了过来, 只得看一眼儒尊,用宗门密语传音入识道:“小五命灯灭了, 跟我回宗门。” 儒尊瞪大了眼拒绝相信,“不可能!我走时他还好好的。” “命灯不会错。而且金羽卫扫荡天极塔散落的灵材,发现了疏星的残片。” 人们听不见万象宗的宗门密语,秋晚暄却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二人神色凝重,儒尊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律尊,半晌才道:“小五..真的..” 律尊艰难地颔首,“多半已经..” 儒尊攥紧拳,五指几乎嵌进掌肉里。 律尊铁青着一张脸, 看了眼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跟我回去。”这事若是传出去, 不消多久就会天下皆知。 他不信小五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 一定要查清楚。此刻没工夫跟魔尊纠缠。 -- 第103页 儒尊点头,也不顾上抢人了,“好。” 殷胄看二人一来一回地传音,还都沉着脸一幅既难过又不可置信的模样,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挑眉道:“还打不打了?” 儒尊面色又沉又急, 连一个眼神都吝于多给殷胄, 径直率众离开。 抱着看戏心态的众人诧异又失望,这两方刚刚还在抢人,眨眼功夫又消停了,这是闹哪出? 那黄衫领队见帮手要走,忙道:“你们怎么走了?还不帮忙把白宣拿下!” 儒尊与律尊同时阴下脸,睨一眼那人,两道气劲同时汹涌漫灌而去。 便听气流的冲击声与黄衫队伍传来的哀嚎声接二连三响起。 随后人们看见十数道人影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纷纷被震飞丈外。 为首的领队扶着被震得生疼的肋骨,怒冲冲道:“你们万象宗要临阵倒戈吗?别忘了世尊可是答应了拥护教皇冕下!” 本已转身迈开步子的二人同时顿住脚步,儒尊本就凝重的脸上此刻更密布着一层阴云,冷冷地低声吐出一句:“听了就来气。”忽然转身一掌轰去,磅礴气劲如同浪潮,结结实实打在那出言不逊之人胸前,直接将其震出一口血雾。 “那是他窦世骁答应的事,与我们何干?” 律尊也冷然道:“别以为凭老大一句话,就能对万象宗颐指气使。” 随后二人便率万象宗的队伍乘上灵兽,偌大羽翼煽动狂风卷起地面沙尘,扬长而去。 秋晚暄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情抑制不住地沉重。 他欺骗了最关心自己的几位师兄,愧疚感扯着他的心不住往下坠。 感应到他的情绪,墨灵哎了一声,“算不上欺骗吧,如果没有你,他们家小五早没了。” 毛球亦附和:“对啊,原主可是早就凉透了。你不过是纠正了原主本来的命运轨迹啦。” 话虽如此,秋晚暄却还是难过,他说不上来这种心情,像是愧疚中带着难过与不舍。 他再也不能以剑尊的身份踏足万象宗了。 以后还能回去看看吗? 他还没离开宗门几日,却开始怀念了。 此时殷胄见对手离开,又思索了片刻,冲一名影卫道:“去查查,万象宗近日发生了什么。” 后者应声后,身影霎时消失。 见魔界的人马就要带白宣离开,那黄衫领队虽被属下搀扶着,却仍底气十足:“你们敢抢教皇殿的人,等着!” 殷胄头也不回,脚下阴影如箭矢般贴地而行,随后眨眼从下方贯穿黄衫领队的身体。 众人惊呆了,根本没人来得及反应,就看见血雨喷薄而出,甚至溅了周边几人满身。 魔尊率众消失在惊恐中的众人面前,只余一个声音萦绕上空,“告诉姜瑾,人是本尊杀的,他想要白宣,亲自来七刹城。” * 秋晚暄心情复杂地坐在轿厢入门的边凳上,他的手腕仍被束缚着,锁链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纤细,但仍将他的皓白腕子磨出一圈红痕。最令他郁闷的是,他动用不了灵力,眼下连剑也召唤不了。 他对墨灵道:“你没法子?” 墨灵在识海的桃花林下钓起了鱼,怂肩道:“那是锁魂链,锁的不是灵,是神魂,眼下连我也被压制啦。” 秋晚暄叹气,“就没有破解之法吗?” 墨灵点头,“有。刀口抹上化婴大妖的妖血,直接斩断即可。” 这节骨眼让他上哪找只化婴期的大妖去? 墨灵一脸悠闲,毛球亦在他的袖兜里呼呼大睡,自从他远离夏初染,毛球就没再炸毛了,用毛球的话说,围绕主角展开的才是主线,他们这些小配角闹翻了天也不过是旁枝末节,最后成为主角的垫脚石。 只要不影响主角走剧情,毛球也就不再计较。 接下来只要他把金手指还给夏初染,毛球作为系统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两个家伙没一个管用的,秋晚暄无奈揉了揉太阳穴。 轿厢由四匹巨兽牵引着,在高空飞得又快又稳。外头看起来横竖不过丈余,可里头却宽敞如同宫殿。 殷胄斜倚内间高榻之上,隔间大门敞开,远远就能看见正一脸郁闷侧身靠座厢体的秋晚暄。 魔尊见他安静地闭着眼,气息平静,并无半分慌乱。与往常被捉了来,光是看一眼自己就要吓得屁滚尿流的修士们截然不同。 锐利的眼梢挑了挑,殷胄心觉有趣,屏退了身旁侍从,传音道:“过来。” 秋晚暄缓缓睁眼,拖着步子慢慢靠过去,一面想着该怎么让殷胄把自己给放了,这要是一路去到魔界,还怎么找夏初染? 因为若有所思,所以步伐也慢,偌大的宫殿走了许久也没走到跟前,殷胄眉心皱了一下,“本尊可没有耐心。” 秋晚暄站在阶下抬头看他,目光中毫无惧意,而是看了一眼双腕后道:“魔界尊主想要得力干将,五界之内无不趋之若鹜,又何必要我这么个无名之辈呢,属下贵在忠心,若非心甘情愿,恐怕对您并无益处。” 殷胄抬了抬慵懒的眼皮,“哦,无妨,七刹城有很多法子让你忠心。” 秋晚暄虽然不清楚那都是些什么法子,但不妨碍他想象,恐怕不论哪样都不会让他好过,他一样都不想尝试,于是思考了一会,又道:“可若只是为了一名属下,实在不需您亲自出马,不如您直言想要在下做什么,若是力所能及,在下尽力便是。” -- 第104页 殷胄闻言来了兴趣,原本侧躺着的他直起身子,附身看向阶下人,刚欲开口,可想了想又改口威胁道:“本尊没让你开口,你却擅自答话,你知道上一个如此大胆的人是什么下场吗?”说时周身魔气涌起,威压释放。 秋晚暄顶着威压,吃力开口:“您不会杀我。” 殷胄勾唇,身体向后一靠,“说说看。” “一来如我方才所说,在下不过无名之辈,实在不需尊主亲自出马,您找我应另有所图。二来,此前与几路人马对峙时,您前后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却有两句是要让教皇亲自来。” 秋晚暄说时眸光锐利望向高座之人,“您抓我来,是要引姜瑾出山吗?可我与他非亲非故,您恐怕找错了对象。” 殷胄看着那双眼睛,眉心不自主地跳了一下。 太聪明了,虽然之前在天幕里已经见识过此人的聪慧,可亲眼看见还是不免感叹。 更何况,那双眼睛实在是像一个人。 他按下突然翻涌的思绪,冷着眼噙笑道:“你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秋晚暄先是疑惑,又回想起墨灵说过连天枢都做不到同时张开一千多个罗盘阵,忽然就明白了。 于是恍然地点点头,“是我疏忽了,若我是教皇,就算白宣不是天枢血脉,也一定会让他是。” 天枢与寻常修士不同,在灵气贫瘠的人界,无法靠修行壮大自身,亦无法像它界修者一般,动辄活上几百上千岁,而修为至渡劫之后,寿数更是无法计量。 而天枢一脉就算是当今寿数前无古人的教皇冕下,亦不过近四百岁,且听说已经油尽灯枯,在考虑继承人了。 他们全凭易数推演捕获先机,此一脉所有功法、阵法全仰赖精神力与推演之法,在对战中几乎能算尽所有可能,预判对手的行动并制定策略打败对方。 也正是因为他们独一无二的,遥遥领先于他界众生的精神力,才能在五界中占得一席之地,甚至受万众敬仰。 而秋晚暄拥有这样强大的精神力,如若不是天枢血脉,便挑战了他们在五界中的唯一性,民间对教皇殿的信仰将岌岌可危。 想到这,秋晚暄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教皇一定要将夏初染赶尽杀绝了,这样的一族,必然对自己血脉的纯净十分看重,哪怕有一人流落在外,待将来开枝散叶,一旦有后代天赋异禀,天枢便不再具备唯一性。 殷胄见他若有所思,冷笑了一下:“你应该庆幸,天枢发现你的存在时,你已经天下闻名了。” 秋晚暄心道是啊,如若不是天极塔的天幕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存在,而是天枢率先发现了自己,他的下场恐怕跟夏初染一样。 如今他的能力尽人皆知,天枢唯有招安他,并声称他是天枢血脉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怕了吗?普天之下,便是万象宗也护不了你,唯有本尊能与天枢抗衡。”殷胄道。 秋晚暄想了想,耸了下肩头一脸轻松,“怎会?我如今风头无两,天枢比我自己还怕我死了。” 他若是在这个节骨眼莫名死了或是消失,便是人们嘴上不说,心中也会将天枢列为头号怀疑对象,这对强烈依赖众生信仰的天枢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殷胄微愣,忽然大笑起来,“你很有意思,这么急于表现,是怕本尊后悔把你抓来吗?” 秋晚暄闻言啧了一声,糟了,他太急于让殷胄放了自己,表现得太过聪慧,反倒令对方更感兴趣了。 他很想扶额,这叫什么事啊? 但事已至此,也无退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不知尊主与天枢有何过节,竟要用在下为饵呢?” 殷胄眸光冷却下来,“胆子不小,胆敢探听本尊的事,别以为本尊真的不会杀你。” 秋晚暄想了想,殷胄其人吃软不吃硬,不如以退为进,便道:“岂敢,在下不过以为要为尊主效力,也该了解些实情才好办事,既然如此,在下不问便是。” “哦?”殷胄挑眉,“这么快想通了?” 秋晚暄双手一摊,铁链在腕间发出哗啦声响,“识时务者为俊杰。” 殷胄:“你打算如何为本尊效力?” 秋晚暄沉吟片刻,“姜瑾身为教皇冕下,未必会为区区在下冒险擅入魔界。若您想引他出现,不如去往无人管辖的五界交界处,届时您可高调宣称白宣已成为您的阶下囚。” 秋晚暄可不能就这么被一路送到魔界去,真要进了七刹城插翅也难飞。他得找个由头让殷胄更改目的地,届时再伺机行动。 只见殷胄勾唇笑了一下,“他既要坐实你天枢后裔的身份,必然要出面救你于水火。” 秋晚暄颔首,“换作中立之地,他便没了顾忌,定会现身。” 他猜殷胄应该是想要从姜瑾身上确认什么,又或者碍于教皇殿易守难攻不方便动手,否则凭魔尊的性情,若确定与姜瑾有过节,断不屑于使用这种手段逼迫对方就范,恐怕早就率部杀上教皇殿了。 他回想起之前殷胄与他提过已查出了原主灭门惨案的线索,此事会与之有关吗? 想到这里他升起了一点好奇心。 殷胄慵懒地看着他,忽而勾唇道:“好,便听你一回。” * 源绥鱼市最繁华的江陵楼外,数十名影卫遍布各层要道,楼内原本的客人们被悉数驱赶。 -- 第105页 楼外早已围满了人,纷纷伸长了脖颈望向高楼。 “听说里头的是魔尊殷胄。” 有人光是听见殷胄的名头就打了个寒战,“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听说把江陵楼全包下了,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不会走。” 五界交界处鱼龙混杂,出现各路高手并不奇怪,只是来此者多半都行事低调,因故隐姓埋名者,秘密交易者,或来此查探情报的各界探子数不胜数,甚至可能擦肩而过的路人便是某界大佬也未可知。 所以在这里出入的,往往行事谨慎,鲜少有冲突发生,都怕一个不注意惹了开罪不起的人。 像殷胄这样一来就把人都赶走,还是在整个鱼市最繁华奢侈的江陵楼,必然引来众人围观。 “白宣被他抓了你们不知道吗?” “天枢都昭告天下说白宣是他们遗落在外的先祖血脉了,魔尊这么干不是打天枢的脸么?” “谁让他是魔界之主呢,五界之内他怕谁啊?” 在江陵楼一路之隔的茶楼外露天茶摊上,一个着玄色劲装的持剑身影,听见白宣二字,端至唇边的茶盏顿了一下,又淡然饮下一口茶。 其人身型挺拔如出鞘利刃,及腰马尾以发带高高束起。 他戴着中空箬笠,在脸庞投下一片阴影,眼上蒙着一层黑绸缎带,从侧面能看出笔挺的鼻峰以及利落俊美的面部线条。 换做灵修界,这一身装扮不是某路探子就是暗卫,可在源绥鱼市,简直稀松平常。 茶摊上有人还在议论着。 “你们说天极塔境灵最终选了谁啊?” “这境灵有趣,最关键的第七关不给看,最后塔都散了,也不给个答案,真是叫人抓心挠肝的。” “叫我说肯定是夏初染,没听说他都失踪了吗?” “也有可能是白宣啊,不然魔尊岂会亲自抢他?那可是一界之主,天极塔不过一个元婴级秘境,如果不是境灵传承了得,他要白宣干什么?” “你们说境灵的传承到底是什么啊?值得魔尊出手?” “谁知道呢。” * 在江陵楼顶楼,视野最佳的凭栏雅座,殷胄倚靠长椅软垫,一条腿屈膝架着一只胳膊,捏着一枚棋子落下,挑眉看一眼正聚精会神研究的秋晚暄,懒声道:“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秋晚暄捏着棋子的手一顿,淡定落子,“在下确实是大众脸。” 殷胄摇头,“不是样貌,是神似。” 秋晚暄不敢接话了,模样他可以改,神似未免太微妙了,简直无从改起。 他忽然产生了掉马的危机感,得快点想法子跑路才行。 他问墨灵,“这附近有化婴期大妖么?” 墨灵感知了片刻,“有,不过就算有,人家也未必就肯帮你啊,你面前的可是魔尊。” 确实,看来只能等姜瑾出现后,再趁乱逃跑了。 秋晚暄如此想着,忽然感到怀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那是自己挖下的夏初染那块骨头。 墨灵咦了一声,“妖骨对主人有反应,那小子在附近!” 作者有话说: 一时半会还不会掉马哈-别急——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南风 我不是,我没有,他胡说八道。 秋晚暄紧张得心脏砰砰跳,“他在哪?” 墨灵摇头,“妖骨能感应的范围不大, 肯定在百丈内。” 秋晚暄面上不显, 淡定落子后佯作向楼下随意眺望,江陵楼下人潮涌动,不断有人向楼上望过来, 试图查探楼内的动静。 从高处往下看,有光明正大看热闹的路人, 也有隐藏在角落或人群里, 查探情报的各路探子。 路对面的茶摊酒肆等铺子的露天棚子底下也坐满了人。 凭这一眼根本看不出夏初染在哪,还得出楼去探,而且他需要大妖的血来解锁,楼里的人都被赶走了,呆在这是不会有机会的。 秋晚暄正愁该用什么借口出楼, 便听见楼下的叫卖声:“最新话本《天极塔秘闻》由著名表演艺术家龙先生在南城瓦舍精彩上演!” 他灵机一动,“教皇还不知何时会来, 光是对弈无趣得紧,不如听听话本子如何?” 殷胄睨他,勾唇道:“你想听, 我可以派人把说书的抓到这来讲给你听。” 这回答并不令人意外, 秋晚暄想了想又道:“可话本子就是要去瓦舍听才有趣不是吗?这天极塔秘闻或许与我有关,我一届籍籍无名之辈,一夕之间天下皆知,还是有些虚荣心的,真好奇旁人会怎么说我。” 殷胄深深看他一眼,“是吗?你虚荣?” 秋晚暄坦然,“人之本性, 我也不例外。而且尊主要高调,再没有堂而皇之押着在下招摇过市更高调的吧?” 这就不仅是打脸天枢了,简直是在天枢的底线上挑衅。 殷胄闻言,正要落下的黑子收了回去,“你看起来比本尊还着急逼姜瑾现身。” 秋晚暄叹气,“实不相瞒,除了虚荣心外,在下还想尽快完成任务,兑现自己的价值。” 言下之意用完了我就可以放我走了。 殷胄眸底光芒晦暗不清,“可本尊觉得,只用你这一回实在太屈才了。” “呵呵。”毛球懒洋洋刚睡醒,听见这一句嘲笑起来,“让你表现,怎么样?被看上了吧?” -- 第106页 秋晚暄蹙眉,什么叫看上?“你用词能不能正常一点,这叫慧眼识珠。” “嗯。”钓鱼中的墨灵亦附和,“这一波我站猫猫,我也觉得是「看上」。” 也不知是不是兴起,墨灵自从共享了秋晚暄海量的记忆,越发喜欢使用地球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用语了。 秋晚暄不想再跟他们说话,只淡淡道:“尊主抬爱了。” 殷胄饶有趣味的目光看他,片刻后道:“也好,陪本尊去散散心。” 影卫们刚出楼外,围观者便自动退远了,但仍保持着距离不近不远的距离望里头眺望。影卫正要驱赶,却被殷胄拦下:“让他们看。” 众人见殷胄前脚走出来,后脚跟着一袭白衫,表情平常淡然,赫然是白宣。众人还以为白宣被囚禁传言是空穴来风,直到有眼尖者看见他腕间挂着的锁链。 “那不是七刹城的锁魂链吗?还真抓了啊。” “听说只有魔尊本人能解,带的时日久了,还会伤及神魂。他怎么一点表情也没有。” 白宣那模样太过淡定,半分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 有人做惊愕状,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立即化作一道影子消失,显然是报信去了。 殷胄旁若无人地往街市上去,秋晚暄紧随其后,随着他的步伐,链条撞击偶尔发出清脆声响。 如此招摇过市,意味鲜明。 有人啧啧感叹,“可怜啊,成了魔尊要挟天枢的棋子。” “魔尊行事就是如此,一贯霸道,偏生他修为又高,如之奈何?” “这天枢要是不来救他,岂非是要把教皇殿的脸都丢尽了?” “我听说魔尊还杀了教皇的一名贴身部下,眼下又如此行径,分明就是挑衅。” “可教皇冕下身为天枢,几百年来都在呆教皇殿里,会为了此事出山吗?” 人们议论着,再次向白宣投去同情的目光。 秋晚暄走在路上,望一眼靠得不近不远的人群,妖修魔修甚至鬼修都混杂其中,都是一副好奇观望却退避三舍的模样。 有魔尊镇着,这些人即便有心也不可能帮他。他正思索着出逃的对策,前头魔尊一路来到了瓦舍外。 店主战战兢兢将人迎了进去,说书先生不知外头发生何事,还在声情并茂地讲述:“话说那天极塔第七层,一千多年来可是从来没人进去过,这回一下子进了两人,却关闭了天幕,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观众听得聚精会神,没人注意到大堂后头正站着魔尊跟天极塔第七层的闯关者本人。 店主想把人迎到私密性极佳的雅间去,却被魔尊拒绝了,“就在这。”殷胄说完便在角落里找了副桌椅坐下,同时收敛了气息。 秋晚暄看一眼魔尊,亦从容不迫的坐在一旁,看一眼案上的茶盏,伸手端起淡淡饮下一口,手中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声响。 “那第七关,竟是幻境。”说书先生说得神神秘秘。 秋晚暄一愣,这人怎么知道? 场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安静聆听。 秋晚暄在心头唤墨灵,“有人进幻境了?” 墨灵也是诧异,“不应该啊,我造的幻境,没有我的允许旁人不可能看见。” 秋晚暄蹙眉,如果这个人知道幻境里的内容,他岂不就暴露了身份?还有夏初染,虽然不知道那孩子的幻境是什么内容,但多半也是少年时最惨痛的记忆。 届时天下人都会知道白宣就是秋家失踪的少主,夏初染就是龙族与天枢的混血余孽。 啧。 因为过于专注,他的神色紧绷,落入殷胄眼里,后者目光审视地在他脸上扫过,片刻后勾了下唇。 就在此时,秋晚暄感到怀中的妖骨又开始发热,他微讶,旋即向四周观望,他们是最后迈入大堂的客人,所以夏初染不会在堂内。 他扭头向门外望去,影卫们挡在门槛外,拦着不断向里探头的围观者,但碍于魔尊的威严,没人敢发出声音,都一幅好奇又安分的模样。 他没能从中找出夏初染的身影,若是这孩子藏在暗处,情急之下为不暴露身份而出手阻止说书人,肯定会被魔尊发现的! 秋晚暄脑海里思绪翻涌,面上却镇定地端起茶碗饮茶。便听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正是境灵的色欲考验!” 噗—— 一口茶被喷了出来。 魔尊看他一脸复杂又错愕的神色,没忍住勾起了唇角,饶有趣味地看他。 观众低低发出:“嚯!” 又聚精会神听说书人道来:“那夏初染以自家师尊入画,正是对其师明堂剑尊报着不轨心思,第七关幻境正是以剑尊为饵,考验他的意志!” 还好还好,说书人只是为博眼球胡编乱造。 可是不对啊!什么叫以师尊入画? 秋晚暄询问墨灵:“你让夏初染作画了?” 墨灵已经烤熟了鱼正大快朵颐,忙中张嘴唔了一声,含糊道:“画了你。” 秋晚暄倒抽口凉气,“那他的幻境是什么?” “是你啊。” 还真是色欲考验吗?! 秋晚暄浑身上下都在发颤,整个背脊都在抖,夏初染难道真的..弯了? 点家的钢筋直男这么容易弯的吗?! 墨灵听见了他的心声,歪着脑袋想了想,感觉不对劲:从幻境内容来看,弯是应该弯了,但是他没考验什么色欲啊。正欲解释,便听见说书先生说得兴致大起—— -- 第107页 “只见轻纱薄账中侧躺着一个曼妙身影,夏初染挑帘一看,正见秋晚暄衣衫半敞,脸泛潮红,空气中弥漫着情药的气息..” 秋晚暄惊呆了,正欲斥责墨灵,就听见墨灵无奈解释:“我真没这种趣味,他胡说八道。” 毛球在他袖兜里捂着读者笑得打滚,时不时猫爪拍地,“笑死我了哈哈哈!” “你的主角弯了,你有什么可开心的?”秋晚暄面无表情。 毛球顿时就不笑了,上扬三瓣嘴彻底僵住。 此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身侧传来,随之望去,正见殷胄面色铁青,掌心魔气涌动。 他忽然想起来这家伙喜欢自己,不对,喜欢原主。 原主就是明堂剑尊。 完了,秋晚暄在心里给说书先生点了只蜡。 便听那说书人勾唇神秘道:“你们猜那师尊是何人所扮?” “谁啊?”众人听了那活色生香的描述,不禁咽下口唾沫。 “正是陷入幻境中的白宣!” “咳咳咳!”秋晚暄措不及防,连声咳嗽,呛得耳根都红了。 却见殷胄转过脸来,目光冷凝。 他心头一紧,连忙摆手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他胡说八道。” 在殷胄眼里,这就是有人假冒自己的心上人去勾引另一个男人,这能忍? 他快要被这说书人拖累死了。 他干咽了一下,正色道:“事实并非如此。” “那事实如何?”殷胄手背支着太阳穴,睨眼看他,一幅等他解释的模样。 “我的幻境是..”他一顿,他的幻境还真不能说,总不能说是小时候的明宣吧,那里头还有小殷胄。 他想了想,一脸严肃,“是在下儿时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值一提。” 说书人还在继续:“那白宣便是陷入了情欲幻境,考验的正是他在极端欲望下的忍耐力。” 秋晚暄扶额,心说这到底是不是点家世界,这种南风情色段子也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信手拈来吗? 墨灵捧腹大笑,“这里是五界交界处,什么妖魔鬼怪没有?为了迎合这些客人的重口味,别说是段子,就是人兽..” “住口。”秋晚暄一脸黑线,听不下去了。 毛球忽然就打开了某种关窍,恍然大悟,“可夏初染是条龙,那这段子里不仅有南风,还有人兽啊,简直聚齐博眼球的关键要素诶!” “够了!”秋晚暄这一声脱口而出,且没压制音量,终于引起了客人们的注意。 人们纷纷回头,看见大堂后方端坐着一袭玄衫贵人,其人身旁站着一袭白衣,正是段子的正主:白宣。 所有人都噤声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秋晚暄愣了片刻,清了清嗓子道:“这是胡编乱造,没有的事,我与夏初染是各自闯关,毫无瓜葛。” 说书人也呆了,开堂讲本子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正主来听书的场面,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观众想问那事实是什么,可是魔尊当前,好奇心再胜也没人敢问。 只见殷胄忽然释放一道魔息贴地而去,须臾,魔息化作箭矢,嗖地一声贴着说书先生的脖颈擦过,将其身后舞台屏风轰成了齑粉。 说书人惊得大气不敢喘,连颈间淌出了血迹也无知无觉。 “若再将剑尊编排进这种本子里,你知道下场。” 说书人噗通一声跪地,“不不不..不敢。” 众人心中哀嚎,第一美人不让编排进本子里,那天下话本岂非要少一半? 等一下,为什么魔界尊主会在意剑尊大人是否被编排呢? 有问题! 人们心头揣摩魔尊与剑尊到底是何关系,便见魔尊又道:“这些段子低俗至极,不如说说当年仙道至宝瞬时钟消失匿迹的事吧。” 这话转得生硬,众人差点没反应过来。 “瞬时钟,就是号称上古时起从天界遗落的至宝,能逆天改命,甚至扭转时空的宝贝吗?” “一直以来都是由枫眠山庄守护的,两百多年前,枫眠山庄一夜之间被灭门,瞬时钟也就此消失了。” “都两百多年没人提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不过这么多年也没个定论,确实令人好奇。” 秋晚暄心头一紧,心道果然,殷胄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这桩案子。 殷胄一道魔息指着说书人的脖颈,猩红的眼睛眸光锐利地睨他,“你讲。” 说书人吓得浑身打颤,支支吾吾道:“在在在..在下对这件事,委实..不清楚啊。”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裤子都尿湿了一片,却感到脖颈间那道魔息散了。 错愕间,便见殷胄睨向秋晚暄,“那便你来讲。” 秋晚暄面色坦然,“在下也不清楚。” 殷胄深深看他一眼,哦?了一声,随后道:“无妨,本尊教你。” “你便说,两百八十年前,姜瑾派亲卫杀入枫眠山庄夺取仙道至宝,将整座山庄五百余人悉数残杀殆尽。他身为天枢却以卑劣手段残忍将秋家灭门,不配教皇之位,不如乖乖交出冠冕,自觉退位。” 此言一出,周遭传来抽气声,未久后,抽气演变成了窃窃私语。 “这是在说教皇冕下吗?不可能吧?” “当年秋家消失得离奇,这两百多年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怎么突然跟天枢扯上关系了?” -- 第108页 “肯定是魔尊随口拿秋家做幌子,这绝对是污蔑!” 声音虽然极低,但在魔尊的感知里却听得一清二楚,只见殷胄向门外横了一眼,众人当即住了口,不是吓得,而是被威压压得张不开口。 秋晚暄亦震惊地看向魔尊,天枢? 灭了秋家的是姜瑾? 毛球眨眨眼,原来背后还有这一出呢?原著的时间线是从夏初染少年时期开始,两百多年前的恩怨确实是一笔也没提过,更何况秋家惨案与主角无关,更是不可能出现在书中了。 秋晚暄定了定神,殷胄应该不会无故乱说,不如借此机会将前因后果问个清楚。 “尊主此言有何凭据?” 殷胄冷眼看向秋晚暄,“自然是有。” 秋晚暄眸光亮起,还未开口,便听殷胄继续道:“可你只是说书罢了,为何要关心证据?” “既然是讲故事,自然要让人信服,若是在下自己都不信,就是开口也缺了底气,旁人未必听得进去。” 殷胄笑了两声,“你还真是伶牙俐齿。” “证据要等姜瑾出现才能看见,而他会不会出现,就要看你的故事讲得好不好了。” 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样,殷胄是在等姜瑾出现亲自确认证据。 秋晚暄面色沉重,片刻后缓缓点头,“好。” “但我需要更多细节,才能把故事讲好。” 细节越多,才越具备真实性,人们才会开始对姜瑾产生怀疑,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知道当年发生的全部。 殷胄:“也好,你问吧。” 他说时带着秋晚暄踏出门外,并一路向鱼市最繁华的市心广场走去。 他们一路走,围观者便一路跟,几乎是乌泱泱地保持一定距离跟着二人招摇过市。 “秋家传承数千年,树大根深,姜瑾是如何做到一夕之间将其灭门的?” 殷胄面沉如水,“他先是派奸细摧毁龙渊潭禁制,致使灵脉震动,秋家家主便不得不将封印在潭中数千年的瞬时钟取出,贴身守护。” “即便如此,秋家主想必也是修为盖世之人,怎会..” 殷胄冷哼一声,“秋家之道法仰赖龙渊潭灵脉,灵脉震动便致使族人内息不稳,自然无法发挥全部实力。而他便在此时趁虚而入,与奸细里应外合,将整座山庄五百余人系数残杀殆尽。” 秋晚暄听完若有所思,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姜瑾此人便手染秋家与龙族两族鲜血。 龙族强大且嗜血残暴,对于他界来说是无时无刻的威胁,就算剿灭也是名正言顺,甚至可以说是大快人心,所以这件事姜瑾做得光明正大,还收获了灵修界的支持与拥戴,而妖界则从此一蹶不振。 可秋家不一样,身为仙道正统,剿灭秋家必然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怎么样?会讲了么?” 秋晚暄反问:“那位破了龙渊潭的奸细是谁?” 这个人很关键,可以说如果没有此人,有几千年传承的秋家几乎不可能被轻易攻破。 殷胄摇头,“不知,如果此人还活着,大概也是某位正道仙首。” 秋晚暄本还想问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回应原主的呼救,但殷胄许是为了保护原主,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过秋家还有一个存活的孩子。 对方没有提,他自然也不能问。 秋晚暄点点头,“好。” “指责天枢是秋家灭门惨案的凶手,你不担心成为众矢之的?”殷胄说时目光锐利地看向秋晚暄,仿佛是要看出点什么。 却见秋晚暄耸了耸肩,双手一摊露出腕间的链条,无奈道:“在下是迫不得已。” 殷胄先是一愣,随后爽朗地大笑几声,“不错,你大可全部推到本尊头上。” 他们的对话多多少少落入了众人耳中,此时的广场早已沸沸扬扬,多数人认为此事不过是天方夜谭,受千万人敬仰,凭一己之力让人界独立于五界之间的天枢,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见秋晚暄做好了心理准备,与魔尊一道站上了广场高台,有人不可思议道:“他还真敢啊!” “魔尊就是拿他当抢使罢了。” “听听呗,就当听话本子了。” “想靠这种空穴来风指责天枢?疯了吧?” 他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或好奇或鄙夷或看好戏般的目光,压下沉重的心情,高声道:“在下今日,要代枫眠山庄秋家上下五百二十余条人命,向当世天枢,人界教皇冕下,讨个说法!” 虽然围观者早已传开了白宣要做什么,可甫一听见这句振聋发聩的声音,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一阵喧哗。 “胡说八道!”有天枢信徒不满,怒斥道:“念你受魔头胁迫,不与你计较,快下来吧!” 这一下如点燃了引信一般引发一阵嘘声,“你骂的可是天枢!” “就是啊,下来吧!” 秋晚暄不理会众人,继续高声:“姜瑾为一己私欲残害人命,身为天枢后裔却嗜血残暴,不配教皇之位!” 便在此时,忽然从人群中蹿出一个人影来,不顾一切挥刀向秋晚暄斩去,“无耻之徒!教皇冕下认定你为天枢后人,你竟恩将仇报!” 那人动作极快,一看便修为不低,秋晚暄心头一惊,他双腕被缚,根本无力躲闪。 抬眼便见那刀锋已经眨眼已经到了近前—— -- 第109页 作者有话说: 夏:要真是这种考验多好。 秋(满脸通红,jpg):闭嘴! 第40章 相遇 很像一个人。 千钧一发之际, 只听铛地一声,影卫们纷纷挡在他身前, 眨眼之间已经将对方的刀锋震开。 影卫们同时出手, 将那人掀翻在地,正欲挥剑将其斩杀时,秋晚暄脱口而出:“慢着!” 影卫动作一顿, 纷纷回头看向殷胄,后者眼神示意, 一众影卫便唰地一声整齐划一收剑入鞘。 同时数道黑影从地而生将那人捆得严严实实, 一道剑锋抵在那人脖颈处。可那人却丝毫不惧,甚至数次试图扑向秋晚暄,最终被束缚至动弹不得。 秋晚暄心道此人行动果断迅速,目的明确,绝非普通信众, 且屡次不要命地向他冲来,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姜瑾安插在此的暗探, 而且肯定有同伙。 他既然发现了这一点,殷胄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只见其看着黑压压聚集的人群, 眯了眯眼。方才情急之下, 人群中各个方向都有人面露焦急与愕然之色,还有人动作试图将其拉回,但已经来不及了。 “看来姜瑾的眼线不少啊。”殷胄道。 此话一出,秋晚暄看见有人将身型再次藏匿于人海中,眨眼便消失了, 再次证实了他的猜测。 当着魔尊的面刺杀, 这个人不是胆子大, 而是根本没想活着,于是秋晚暄当即问道:“姜瑾派你杀我?” 此人刺杀时的喊话听起来像是狂热信徒,所以众人只会以为是信徒忍不了天枢被污蔑才飞蛾扑火,可秋晚暄一句话,便让众人立刻把刺杀者与姜瑾联系起来。 只见那人挣扎了一下,无视剑锋在颈间划出了血痕,恶狠狠盯着秋晚暄道:“你助纣为虐,罪该万死!” “教皇冕下既然认定你为天枢血脉,你怎能与这魔头同流合污?你不仅污染天枢的荣光,居然还出言抹黑教皇冕下,你做的这些必须以性命来洗清罪名!” 秋晚暄闻言,看向观众,见众人纷纷面露惊讶之色,他心道这人来得正是时候,于是趁热打铁,顺着对方的话道:“可我并不是什么天枢血脉。”说时双手一摊,故意露出腕间链条,“而且我也是逼不得已。” 那人嗤笑,“教皇冕下如此高抬你,是你的荣幸。”他说时恶狠狠看向魔头,“就算是迫于无奈被魔头挟持,为什么不以死明志!” 殷胄听着此人的狂热言论,忽然就明白秋晚暄要干什么了,于是眯起眼,微微扬起了唇线,抱臂一幅看戏的姿态。 场上刚刚还因为刺杀事件而一时安静的氛围,此刻再次发出窃窃私语声。 “这是什么道理?白宣还不是他们教皇殿的人吧?好霸道。” “只是教皇殿单方面认定了白宣是天枢后裔,可他自己好像一直都是否认的。” “教皇殿是什么规矩,动不动就要以死明志?” “嗨,不就是一个狂热信徒,这种人屡见不鲜。” “就是,信徒罢了,未必就是教皇殿的人啊。” 有理智信众不满,“这肯定是反串黑啊!此人绝不可能是教皇殿的。” 殷胄闻言,冲押着那人的影卫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挥剑,只听哗啦一声衣料被撕裂,露出其人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刻着一个圆形徽印。 徽印中心是个六边形,几重圆环交叠出的形状。 秋晚暄瞳仁微颤,这与他之前在原主记忆中,看见的杀手刀柄上刻着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殷胄果然没有弄错,秋家的血海深仇,确实出自姜瑾之手。 这徽印鲜少示人,且绝大多数人并没有机会与教皇殿接触,故而天下识得此印之人少之又少,但源绥鱼市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那是教皇亲卫的标志!” 这一声引发哗然。 “还真是教皇殿的人!” “真是冕下派来杀白宣的?可他们不是宣称白宣是天枢后裔吗?” “也许是不让白宣说错话吧。” “我还以为天枢一向悲天悯人呢,竟然教义这么疯狂吗?” “不可能,这绝对是弄错了!”人群中亦不少维护天枢者。 那人见徽印漏了出来,眉心拧紧,怒道:“是我见你污蔑冕下,气不过才擅自行动,与冕下无关!” 秋晚暄不理他,面对众人道:“一来我并非教皇殿之人,亦非天枢信徒,没有以死明志的道理;二来,我听闻秋家惨案,心中愤然,方才之言虽是受迫,亦有几分真心实意。” “诸位,难道天枢就能随便生杀予夺吗!” 他这话言下之意已经认定了姜瑾就是秋家惨案的罪魁,并没有留下讨论的余地。 对方见状,果然顺着他的言语愤慨道:“天枢乃天道传承,天下之人都仰赖天枢苟活,何来生杀予夺,天要你死,为何不舍生取义?” “嚯!”这话引发的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一阵哗然。 “这也太狂热了吧!” 殷胄目光锐利地扫过场中众人,多数人面露震惊,偶有几人面色焦急,且开始渐渐往人群外退出。他冲围在外围的影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领会,几个黑影霎时消失。 秋晚暄没有停顿,目光锐利,语速极快道:“你的意思,我的一切都该交给天枢,不论是仙道至宝,还是全族性命?” -- 第110页 “天枢代表天道!仙道至宝也好,全族性命也罢,若是天枢认为有用,你就该怀着感恩之心悉数奉上,为天道奉献一切,天经地义!” “所以秋家也活该被灭门?” “当然!”那人脸色露出理所当然的傲慢。 快速的一问一答连气都没喘,引发轩然大波。 有人不可置信道:“这是变相承认了吗?” “这是什么洗脑言论,简直离谱!” 还有人试图为天枢挽尊,“我身边也有人信仰天枢,从来没人会这么疯狂啊,这绝对不是信徒!” “方才白宣不是说了吗?姜瑾派来杀他的,肯定就是教皇殿的亲卫!” 这一番对话下来,秋晚暄面色忽然松下,与殷胄对视一眼,二人都心领神会。 有这个人的神助攻,教皇殿的信仰长城,即将出现漏洞。 听了人们的指责,那人全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反而继续驳斥道:“人界弱小,又是一盘散沙,全赖天枢才能凝聚在一起,没有我们教皇殿,人界早被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踩在脚下了!” 这虽是实话,却也解释了教皇殿信众疯狂的原因。 人界弱小,若不靠这样的信仰之力将人们聚集在教皇殿身侧,很难拧成一股绳对抗他界。所以越是接近权力核心的这些教皇亲卫,信仰越是疯狂。 “这就是你们以天道之名,动辄举族剿灭的原因?” 先是秋家,又是龙族,这几百年来还有多少族人的生命葬送在天枢手中? 秋晚暄说时,声音冰冷,含着滔天怒火。 他感到怀中的妖骨越来越烫,这已经不是正常感应主人的发热,而是含着其主的情绪。 他知道,夏初染也正怒火中烧。 却见那人依然梗着脖颈,大义凛然道:“如果天枢真要灭了谁的族,那也一定是他们的问题!” 话落,全场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震惊或错愕地看着说话之人,仿佛看着什么异类。 之前试图为天枢说话的人也再不敢开口了。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忽而从远处传来,“竖子无知,安敢胡言乱语。” 人们还没看见人影,便见天空中出现一个偌大的金色圆盘,圆盘由金色光芒交织萦绕,光线不断在盘中游走,一寸一寸从远方铺散过来,几乎占据整个天穹。 那金色圆盘看起来像是阵盘,又像是罗盘,只不过纹路极其繁复,规模庞大,令秋晚暄叹为观止。 “紫微长房缩地阵。”有眼尖者立即道。 “天枢!”观众中的天枢信徒高声呼喊,亦有人立即行跪拜礼。 阵盘上出现一个金发灰眸,面色苍白的红袍男子。男人戴着孔雀石镶嵌的冠冕,居高临下地看向场中,其形象庄严,周身更是在阳光与阵盘的照耀下发出金色的光晕,如天神一般。 围观者无不惊叹错愕,瞠目结舌。 一生没走出过几回教皇殿的天枢姜瑾,竟然真的现身了! 片刻后,那阵盘金线如藤蔓一般倏忽收起,其人飘然从天而降。 伴随着衣摆声响过,红袍人落于广场中央的高阶之上。 秋晚暄打量着来人,他以为在灵气稀薄,难以靠灵力修行的人界,活了近四百岁的大限将至之人该是个形容枯槁的老者,或者至少也该暮气沉沉,却没想到姜瑾除了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外,形貌竟仍保持着青年模样,甚至五官深邃、眼神锐利,纤眉高梁,像是从画中走出的西域美男子。 而且从方才那庞大无垠的缩地阵来看,这个人的实力堪称恐怖。 被捆绑押着的亲卫见天枢现身,激动之余翻滚着被缠得死紧的身体,下跪磕头,因双臂被束缚,只能直直将额头磕在石砖上,立即磕出了血印,“冕下!” 姜瑾狭长的眼睛慵懒半阖,只稍稍睨一眼那人,“多说多错,本座没教过你们吗?” 秋晚暄有些诧异,在他的预想中这个人差点揭了教皇殿的老底,按姜瑾心狠手辣的个性,就算不一掌拍死此人,也该有个态度,谁知姜瑾的声音却堪称温柔,俊秀的眉眼中也看不出半分怒火。 那人一愣,旋即又连连磕头,哭喊道:“是属下擅自行动,连累冕下!” 姜瑾又转身对众人道:“这孩子不懂事,护主心切,性子也偏激,说了些疯话,惊扰了诸位。天枢一脉授命于天,自然不会为了一己私利残害生灵。” “本座本不欲理会这些污蔑中伤,但不忍看天枢先祖血脉流落在外受人胁迫。”姜瑾说时深深看一眼秋晚暄,同时向他伸过手来,和蔼道:“孩子,你受苦了,本座来接你回家。” 金发男子说时,声音带着天然的亲和力,堂堂教皇冕下说出这话,听者若是旁人,恐怕当即便要感激涕零,更休说天枢的信众了,不怪其手下如此忠心。 秋晚暄却是警惕地蹙紧了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他谨慎抬眼,却见教皇眉宇间的亲和没有半分改变,更是冲他温柔地笑了一下。 秋晚暄一愣,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城府好深! 便在此时,殷胄释放出排山倒海般的威压,魔息席卷开去,整个广场霎时如入黑夜。 “姜瑾。”殷胄森冷道:“你终于肯现身了,秋家五百多条人命的血债,今日本尊就要替他们讨回来。” -- 第111页 话落,不等姜瑾开口,暗黑气息便从四面八方翻滚而来。 众人被威压震得动弹不得,只见黑色暗涌化作箭矢,密密匝匝地铺天盖地向姜瑾袭去—— 眨眼之间,整个广场忽然遍布无数阵盘,从阵中生出金色光线交缠编织的兵人张开无数光盾挡住了四面八方袭来的箭矢。 攻守交战时发出的气劲如巨浪席卷,仿佛狂风骤雨扫荡整个广场。 围观者立即避险,避免被强大的冲击波及,撤出遥遥数里。 一时间轰鸣声、震动声响彻天际,悍然气劲横飞,几乎将周遭建筑悉数震碎。 两个五界之内战斗力天花板一般的存在,一旦动起手来,威力足以将整个鱼市夷为平地。 影卫几乎是一瞬间就将秋晚暄带离了风暴眼的中心,撤至遥遥的高楼楼顶。 从楼顶远远望去,黑色与金色的气流与光芒不断冲击绞杀在一起,一时间天昏地暗。 魔界影卫与天枢亲卫之间的战斗亦如火如荼。 秋晚暄看一眼正一边守护着自己,一边焦急看向战斗中心的影卫,眸光微闪道:“不用保护我,去帮你们家尊主。” “可是..尊主命我守着你。”影卫面露犹豫。 “我有什么好守的?”秋晚暄轻笑,展开双腕间的锁链,“我能跑到哪里去?” 那影卫看一眼锁魂链,点点头,又张开一道护盾,盾墙光芒形成一个圆柱体,将秋晚暄护在中心。 “它能隐匿你的气息,教皇殿的人发现不了你。” 随后影卫便化作一道黑影嗖地一声冲向远处广场,秋晚暄微微眯眼,伸出手指试探了一下那光盾,忽而像是被电流击中,刺痛地发出一声“嘶——” 这家伙还不忘给他加个牢笼,这到底是防教皇殿还是防他? 墨灵大笑:“这盾墙内外都防,这回你更跑不了了。” “你还笑?”秋晚暄锁眉。 墨灵咧嘴一幅看好戏的神态:“想知道怎么破解吗?求我就告诉你。” 秋晚暄面无表情:“你不说,我就把识海里的桃花林一把火烧了。” 墨灵忽然就不笑了,契主的识海当然是契主说了算,他撅了撅嘴,随后哎了一声缓解尴尬:“那我就勉为其难提示你一下。” “以毒攻毒。”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令秋晚暄蹙了下眉,很想斥责偏要在这个时候跟他兜圈子的墨灵,但他很快又仿佛明白了什么,忽而看一眼腕间的链条,脑内灵光一闪—— 魔修的锁魂链,对抗魔修的护盾? 可锁魂链不是攻击型法器啊。 他脑子转得极快,片刻后又明白了,问道:“如果我试图强行斩断锁魂链,会怎样?” 墨灵发出欣喜目光,啧啧两声,“真是没看错你,反应真快。” 夸完自己的契主,他又解释起来:“强破锁魂链会导致反噬,产生的冲击会攻击受缚者的神魂。” “但也会同时冲破盾墙。”秋晚暄接话道。 墨灵嗯了一声,“不过那滋味可不好受,神魂若是不够强,可能就此陷入昏迷成为植物人。” 话音刚落,就见秋晚暄从乾坤镯召出一柄备用剑,随后双手拉开链条,以剑诀控制着剑锋向链条中心斩去。 墨灵瞪大了眼急急道:“你悠着点,咱们可是结契了,我也会..” 只听铛地一声,剑锋斩落的瞬间,链条上发出耀眼光芒呈弧形散开。 轰—— 盾墙被冲碎,同时一道巨力直击神魂,秋晚暄一瞬间头晕目眩,脚步一个踉跄后退几步,忽然一个踩空从高楼楼顶直直落下。 墨灵亦发出一声惨叫。 因神魂受到冲击,在落下的一瞬间,他眼前是一片空白,耳边发出尖锐的耳鸣声。 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 他在半空中挣扎,握剑挥舞着向一侧果断刺去,锋锐剑尖刺入高墙中,堪堪停止了下落。 他松了口气,耳鸣减弱了,可视线尚未恢复,此时忽然感到腰部传来一个力量将他托起。 “谁?”他茫然地睁着眼,警惕道。 “是我。” 声音低沉暗哑,熟悉又带着点陌生感,仿佛那个声音的主人一夜之间变了个人,语气中不带半点温度,带着强烈的厌世与抽离感。 秋晚暄微惊,“夏初染?” “嗯。” 话落,秋晚暄便被带着落到了地面上。 好在他精神力强得离谱,锁魂链的这一击只是让他暂时不适,很快就恢复了。 耳鸣声渐渐消散,冲击余波散去,视线中白茫茫的一片开始逐渐消失,露出眼前人的轮廓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朦胧间他仿佛感觉少年的身型一夜之间又长开了些,之前虽然也身高矫健,可如今似乎人更高,肩更宽了。 特别是夏初染将他搂在怀里,他能感到对方前胸厚实的肌肉。原本还带着细微少年气的清减,如今却可以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青年了。 难道因为化龙,骨骼彻底张开了? 待视线彻底清晰,他看见一个竖着高马尾,眼上蒙着黑色缎带的人影。 利落高挺的鼻梁被遮挡了大半,纤薄带着些锋利的唇以及刀削斧凿般的下颚,一眼就能看出是夏初染的脸,因遮住了眼睛,反而透着些神秘感。 -- 第112页 有点..帅。 秋晚暄眨了眨眼,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想做点动作遮掩,便伸手去触碰对方的眼睛,“为什么蒙眼?” 夏初染松开他的腰,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触碰,淡淡道:“盲了。” 秋晚暄震惊得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声音都有些哑,“什么?”他当时没动夏初染的眼睛啊,对方化龙的时候,分明是能看见的。 毛球之前还在他的袖兜里事不关己地装死,听见这一句整个猫都跳了起来,“怎么可能!主角盲了?!原著没这回事啊啊啊!” “发生何事?你受伤了?”秋晚暄想这孩子莫不是从天极塔出来后又发生了什么,是与谁冲突了?源绥鱼市这种地方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他忽然觉得心口疼,当初如果不先把夏初染送出来,而是暗中护送对方就好了。 可是为了善后,他又不得不如此。 “没什么,医修说是急怒攻心伤了眼。”在夏初染的视线中,秋晚暄腕间的锁链尤其清晰,正散发着异样的红光,便转移话题道:“这锁,怎么解?” 急怒攻心? 秋晚暄瞬间就明白了,天极塔内发生的事恐怕比他想象中对夏初染的伤害更深。 他忽然就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深重的愧疚感压得他脸色都有些发白。 墨灵听见这句亦嗯了一声,“有这个可能,而且这小子是不是把他的识海封锁了?我怎么感应不到他的契灵。” 秋晚暄心忽地一下被揪紧,急急问墨灵道:“能治吗?” 墨灵摇头,“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听过么?只能慢慢调理。” “那会好么?” “那就要看你了咯。”墨灵说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窃笑。 见秋晚暄不答话,夏初染侧着脸,“解不了?” 秋晚暄回过神来,“能,能解。”他声音都变轻柔了许多,仿佛面对的是个奶娃娃,高声一些就要吓坏对方。诚然夏初染跟娃娃沾不上边。 他看一眼远处的战斗余波,已经波及附近数条街巷,不断有人在外逃,人潮向他们的方向奔来。 他拉起夏初染的手腕,“我需要化婴大妖的妖血,这里距拍卖行不算远,那里可能会有。”化婴期妖血也是一种珍稀药材,偶尔会出现在拍卖行中。 此时一波人潮涌来,从广场撤离的人群或御空或乘灵兽疾驰,乌泱泱地往他们的方向涌过来。 夏初染感应到汹涌而来的危险气息,一把拉过秋晚暄,将人带入路旁的一间酒肆廊下。 夏初染动作虽快,却还是被人潮推搡了一下,秋晚暄就这样被一个如青松般的身型压在了酒肆门边。 两具身体贴在一起,一丝缝隙也无,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秋晚暄心脏狂跳,尝试推了一下对方的胸膛,没能推动。 “等一会。” 夏初染挡在他身前,几乎形成铜墙铁壁将汹涌的人潮挡在外边,秋晚暄被迫缩在对方一双有力的臂弯内,虽然局促,却莫名安心。 待到人潮终于散去了,夏初染才松开他。 秋晚暄不知道自己的耳根已经红透了,只觉脸颊莫名有点热。直到他听见夏初染问道:“你熏的什么香?” 他浑身一僵,毛球亦咋咋呼呼起来:“啊!说起来你身上是有种香气,怎么办他是不是发现了?” 秋晚暄心头猛地一跳,随后又强作镇定道:“大概是今日在江陵楼雅间待的时辰久了,房内点的兰香染上了衣衫吧。” 夏初染的眼睛被蒙着,看不清表情,秋晚暄只看见他纤薄的唇角微微地压了一下,声音听不出情绪。 “很像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别急-没那么快掉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逃离 我自然信你 秋晚暄当然知道夏初染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小心翼翼看向夏初染的脸, 想从对方的神情里看出点什么, 对否已他恨彻骨髓。 可黑色的缎带遮住了夏初染的眼,那锋利的唇线也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连呼吸都没有一点起伏。 感受不到一点恨意, 他的心忽然冷了下去。 不止恨意,他几乎感受不到对方有任何情绪。 从前的夏初染, 虽然也常常冷着一张冰块脸, 从不露出太多表情,可他总是能从对方的神态中一眼看出其喜怒哀乐。 而现在的夏初染,就像是个没有人情味的机器。哪怕是块冰川也能感受到寒意,可从夏初染身上,他感到的只有死气沉沉。 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就是夏初染已经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是滔天的恨都能掩盖得滴水不漏。 秋晚暄只觉自己的心脏又被狠揪了一下。 他忍下心痛感, 低声道:“这兰香是挺普遍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普遍,但他笃定夏初染这样不熏香的钢筋直男肯定也不懂这些,随口胡诌罢了, 说完他便快速转移话题:“快, 去拍卖行。”说时就提步要走。 却见夏初染拉住他的胳膊,忽然拔剑而出。 锐利锋芒折射的光线照在秋晚暄脸上,将瓷白的面庞照得发亮,秋晚暄一惊,他这是没瞒过去, 被识破了? 这孩子果然恨自己入骨, 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他还被锁魂链压制着,根本无力反抗。更何况现在的夏初染已经不似从前了,化龙后实力倍增,捏死被束缚的他就跟玩似的。 -- 第113页 他本能抬臂做出抵抗的动作,墨灵亦在识海中安抚他道:“有我在,就算他一剑砍死你我也能给你..” 话没说完,墨灵就顿住了。 因为夏初染突然调转剑锋干脆利落地在掌心划了一刀。 鲜血汩汩从掌心涌出,秋晚暄一怔,待反应过来时,看见那片鲜红刺目得紧,令他又想起那日他一剑刺进对方的胸膛。 他下意识的斥责脱口而出:“你干什么!”说完便在乾坤镯中翻来翻去,试图找出止血伤药。却听见听见夏初染道:“要多少?” 秋晚暄还有些茫然,是墨灵先哈了一声:“还要什么化婴大妖,你面前就是条龙!比什么妖血都管用!” 是啊。 这孩子是这世上唯一的一条龙,龙血能破一切邪祟。 见他沉默,夏初染用毫无波澜的声音沉沉道:“我是妖,应该能用。” 秋晚暄回过神来,压下心跳,镇定道:“把血抹在剑锋上,念动咒语斩断链条即可。”说完又将墨灵传给他的咒语教给夏初染。 夏初染挑了挑眉,“你不问我是什么妖?你不怕我的妖血不够化婴?” 秋晚暄不假思索,“你说能用,我自然信你。” 又是片刻的沉默,秋晚暄感觉夏初染那黑色缎带后有双眼睛正看着自己,虽然他知道那只是错觉。 未久,夏初染轻轻嗯了一声,手掌握着剑锋一划,眉头也没皱一下,随后举剑就要落下。 秋晚暄看一眼双腕之间不过三五寸长的链条,喉结一滚,“等等。” 夏初染举着的剑停在半空,微微地偏了一下头。 “你..分辨得清么?”秋晚暄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是靠什么代替视觉的,但这么短的链子稍微偏一点,他大概就成残疾了。 夏初染视线中周遭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秋晚暄被压制了的微弱灵流蓝盈盈地在体内游走,勾勒出一个微弱人形,腕间链条发着红光,清晰可辨。 于是他顿了一会,点点头。 秋晚暄叹出口气,“好。”说完就闭上了眼,一幅从容就义的表情,“砍吧。” 夏初染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见他的声音虽充满了信任,却又隐约透着豁出去的语气,便沉声道:“信我。” 话落,便听见一声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响起,链条从秋晚暄腕间滑落,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秋晚暄摒着呼吸,顿了一会才敢睁眼,看见自己完好无损的腕子,松下口气。 在夏初染的视线里,链条断落的瞬间,秋晚暄体内的灵流便恢复了正常运转,甚至比他看见的大多数修士要亮许多。 这个人隐瞒了修为。他想着。 虽然不能肯定,但应该在化神境,可化神境是入不了天极塔的。这矛盾点令夏初染想不明白,只觉这个叫做白宣的人,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 深不可测的剑境,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精神力,以及不知到底是何境界的修为,都让他感觉眼前人像是蒙着一团迷雾,让人琢磨不透。 偏生在天极塔时,他们二人又合作无间,像是早就认识了的熟人,彼此莫名地信任。 “谢谢。”秋晚暄的声音将夏初染的意识唤回。 他拉过夏初染的手掌,小心上药后又扯下衣摆一块布条仔细包扎。 夏初染看着眼前的「白宣」,这个人是谁,隐瞒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微微颔首,“趁他们没工夫注意你,快走吧。”说完便提着剑,转身往战斗轰鸣的来源走去。 秋晚暄见状一把拉住夏初染的胳膊,“你去做什么?” 透过那黑色的蒙眼缎带,秋晚暄隐约有种错觉,仿佛夏初染此刻终于恢复了一点人气,正散发着冷如冰川的气息,又仿佛含着滔天怒火。 夏初染头也不回,冷声道:“有些恩怨,与你无关。” “你要报仇?”秋晚暄这话有些急,不等夏初染答话又道:“那是两个几近渡劫的大能,哪有你插手的余地?” 就算这小子化龙了,那也只是条幼龙,而且没人辅佐,根本成长不起来。想就这样去插手能毁天灭地的两个大能的战斗,无异于送死。 夏初染回头望他,“你怎知我要复仇?又怎知我要复仇的对象是谁?” 秋晚暄没好气道:“猜的。”这小子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他有点生气。“你那副模样,就差把报仇写脸上了。” 夏初染沉默片刻,掰开对方正掐着自己的一只手,“这是唯一的机会。” 秋晚暄明白了,殷胄与姜瑾战得势均力敌,有魔尊拖延压制,恐怕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可是不行,两个威压全开的大能战斗时根本容不得他人插手,凭夏初染如今的实力恐怕尚未近身便会被二人的气劲震伤。 而且就算活下来,也肯定会泄露气息,在姜瑾面前暴露身份,届时就完了。 毛球也紧张得连珠炮似地催促他:“千万不能让这小子在姜瑾面前露面!赶紧带他走!一旦被姜瑾发现他的身份,主线就完蛋了啊啊啊!” 秋晚暄不能让夏初染冒险,于是不由分说试图拉住对方,“你会死的!” 就在他的手握住夏初染袖口的一瞬间,对方忽然一掌轻击他的肩头将他推开,同时一个闪身迅疾撤出丈外,没有停顿地转头御剑而去,只留下一句:“就算是死,也与你无关。” -- 第114页 秋晚暄一愣,望着已经远去的那个背影,咬牙道:“臭小子!” * 殷胄掀起的阵风几乎凝成实质,将周遭百丈内的建筑悉数轰为齑粉,且动作极快,化作一道光,在空中划出无数轨迹,攻击姜瑾。 二人原本战得势均力敌。 可姜瑾不愧为当代天枢,其张开的推演阵盘却将对手的动作全部预判,殷胄的攻击还没到,姜瑾已经在对应处升起了防御,同时对殷胄的薄弱处发起攻击。 只见半空无数黑影化作密密匝匝的箭矢直冲而去,却在刚刚发出的瞬间,就在途中忽然遇见凭空出现的金色光盾,无数光盾在四面八方亮起,将箭矢悉数拦下。 同时一个巨大的金色阵盘在殷胄及其亲卫的身后出现,从中升起的庞大兵人对他们张口吐出烈焰呼啸而来。 这就是天枢的可怕之处,如果说作为半步渡劫的大能,殷胄的战斗一开始还能占据些上风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推进,天枢会将对手的动作悉数纳入推演中,也就是说,对手的攻击次数越多,天枢的推演就越准确。 直到现在,殷胄的攻击没有一次成功,而己方已经有数名影卫在天枢亲卫的围攻中倒下了。 这种极致的演算能力,放在战场上,是极其可怕的存在。 天枢能以一脉之力支撑整个人界立足五界之中与他界平起平坐,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样下去不行,殷胄咬牙,得把姜瑾脚下的推演阵盘摧毁,否则己方会越发落入下风。 可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对方的预判中,根本没法发动任何有效的攻击。 更何况现在的姜瑾已经转守为攻,令他连招架都捉襟见肘。他一面应对,一面大脑中快速思索,他与属下们的动作都被预判了,这个时候,唯有出乎姜瑾预料的一击,才能破除这个恶性循环。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紧,敌人的思维方式都会成为姜瑾阵盘推演的依据,或许凭借直觉行事才是破解之道。 殷胄无视了攻击自己的兵人,转而召出一柄巨剑冲着远处阵盘中心的姜瑾直冲而去,他的速度快如闪电,不给对方反应的时机,眨眼就到了近前,可当他势如破竹地一剑斩下时,却见眼前的姜瑾化作了一道虚影。 同时身后出现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低笑道:“在看哪呢?” 殷胄迅疾转身挥剑,又被姜瑾闪过。 “你不会以为只靠无脑地横冲直撞就不会被预判吧?” 殷胄不答,忽然深红的瞳仁收缩了一下,越过姜瑾,他看见一道剑光正疾驰而来,其中剑意蕴含杀机,锋芒锐利,就连他都感到了一丝胆寒。 他没有功夫思考是敌是友,因为他看见姜瑾的眉间微蹙一下,显然这一剑出乎姜瑾的预料。 便在这一瞬间,殷胄抓住机会双手结印,一道仿佛的黑色符文将姜瑾脚下锁定,却见对方勾了下唇,一幅毫不畏惧的姿态。 殷胄固然清楚,这一剑的威力不足以对姜瑾造成致命伤,可这是唯一的机会。 果见那剑光直击姜瑾,可不过瞬间,只见姜瑾抬手打了个响指,那如刀锋般的剑气便在其身后咫尺处轰然消散。 夏初染一剑没能伤到姜瑾分毫,一击不成,他正欲再次挥剑,却从身后袭来一道浩然剑意。 这一剑的气势强劲得多,相比他的锋芒尽显,这一剑内敛沉静许多,但气势上却更为气象万千,且眨眼之间与姜瑾擦肩而过,亦从殷胄的身侧呼啸而去,二人同时变脸。 姜瑾是惊诧,殷胄则是欣喜。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鸣,二人同时望去,却见一个中心阵盘被这一剑轰碎,须臾,就像病毒蔓延一般,接二连三的阵盘开始熄灭。 战场上的教皇殿亲卫仿佛失去了推演术的指引,都面露错愕,阵盘上空的兵人也都纷纷停止了动作,须臾后化作星点消散。 见机会来了,殷胄勾唇,电光火石间挥舞巨剑斩去。影卫们亦反应过,旋即发起反击。 夏初染转身,见白宣提着剑怒气冲冲地追了上来。 “跟我走。”秋晚暄拉过夏初染,“再靠近你会暴露。” 夏初染不应,欲再次上前,“魔尊已经扭转局面了,就差一点..” “没用的。”秋晚暄道:“方才我那一剑只能拖住姜瑾一时,我们一旦出招,就都纳入了姜瑾的推演范围。” 意味着只要姜瑾再次结阵,他们就都会被预判,最终要的是,届时随着战斗升级夏初染的身份一定暴露。 拉扯间,便听得一阵轰响,有什么落地砸出强烈震感。 远远望去,广场被砸出十数丈宽的深坑,空中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传来,“姜瑾,还不祭出瞬时钟吗?” 深坑中烟尘渐渐消散,其中一金发人影缓缓起身,曲指拭去唇边血迹,啐出一口薄血,“本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殷胄冷哼,从高空掉头向下,提着巨剑如闪电般冲向姜瑾。 轰—— 二人相击散发出的磅礴气劲犹如炮弹引发的气流,将周遭碎石沙尘甚至草木悉数轰碎。轮单打独斗,殷胄还没输过谁,这一击果然将姜瑾深深按回岩石狭缝中。 夏初染抬掌以气盾挡住冲击,一臂下意识向后护住秋晚暄。 “冕下!”亲卫们没了阵盘加持,渐渐落入下风,有人不要命地试图冲过去,却被影卫一剑掀翻。 -- 第115页 殷胄眼眶发红,恶狠狠道:“将阿宣的东西还回来。” 只见姜瑾直直看他,冷冷一笑,“瞬时钟?如果我有那件东西,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 殷胄不信,砰地一声巨剑锐利的剑尖刺入地面,擦过姜瑾的颈侧,“你不过是担心暴露自己的真面目罢了,若不是我想替阿宣找回秋家至宝,方才你就死了。” 却见姜瑾勾唇,“看来你还不知道瞬时钟的用途,如果本座有那种东西,这场战斗一开始就不会有。” 便在他说话之时,身下忽然蔓延而出无数金色纹路,贴地生长蔓延开去。 只是一瞬间,殷胄四肢都猝不及防被制住,下一秒,便见无数阵盘再次于半空中渐渐亮起。 二人的声音并未避讳,秋晚暄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原主守护的那个小金盒子,并没有被夺走,那他到底藏哪了?在明堂这么久,他从未见过。 就在他出神思索之时,夏初染忽然持剑飞身而去。 秋晚暄心头一紧,殷胄目前神经紧绷,根本不可能让人靠近,姜瑾也并非看上去那般势弱,分明是攒着劲呢,那小子不要命了! 只听姜瑾轻笑一声,随后一掌震开殷胄,后者无法动弹,硬生生凭气劲接下这一掌。 便在这一瞬间,一道剑意快如闪电袭来,在姜瑾刚刚飞身半空时迎面一击。 这一剑携带的怒火化作雄浑剑意竟将姜瑾的气盾震开一道裂缝。 姜瑾微微眯眼,目光锐利,盯着远处的黑色人影,“哪来的小鬼?”说时并指一挥,金色藤蔓化作箭矢破空涌去。 夏初染横剑在前,箭矢尖锐地撞击在剑身上,将他震退百丈开外。 他被一道巨力震开,如流星一般跌落,秋晚暄飞身上前将人接住。 “你就这么想死!”秋晚暄怒斥。 夏初染想说话,可开口却涌出一口血来,将下颚及前襟都染红了。 二人都愣了一下。 “你..”秋晚暄气不打一处来,刚要说话,却见夏初染将他拉到身后,再次挥剑,将袭来的金色藤蔓斩碎。 而藤蔓的主人则没有再给他们一个眼神,而是面对已经挣脱了束缚的殷胄,再次缠斗起来。 轰隆隆的震响传遍百里之遥,推演阵盘遮天蔽日,魔界众人眼看要支撑不住。 秋晚暄看着夏初染那孤注一掷的倔强神色,捏了捏拳,咬牙道:“你这么横冲直撞是没用的,打蛇七寸的道理你没听过吗?” 夏初染诧异看他,“你肯帮我?”声音带着暗哑,能听出来方才受的那一击打乱了夏初染的内息。 接下了姜瑾的一击还能站着,这小子已经成长到超出秋晚暄的想象了。 他忍下心疼,掏出一枚丹药塞进夏初染口中,“调息。” 见夏初染惨白的唇恢复了一点血色,他紧蹙的眉宇才松了些,扭头对着遮蔽了天穹的无数阵盘道:“这推演阵法只有一个核心,根据星辰运转规律不断变化,击中那一个核心阵盘,整个阵法都会熄灭。” “就像你方才那一剑?” 秋晚暄点点头,“只不过变化极快,很难捕捉。我方才也不过是侥幸,且只能创造一个空档。” 他说完这话忽然反应过来,看向夏初染道:“你看得见,那些阵盘吗?” 夏初染停顿了一下,摇摇头。 这才是他一味攻击姜瑾的原因。秋晚暄微咬下唇,握紧了剑柄看向高空道:“你掩护我。”说完便飞身而上。 两道身影直冲阵法。 这一次他们的动作纳入了阵盘的演算里,故而兵人看着两道驶向阵盘的疾光,纷纷调转方向发动攻击。被夏初染悉数挡下。 姜瑾余光瞥见那两道人影,出乎意料地竟未被兵人拦截成功,瞳孔收缩了一下。 怎么可能?推演术会根据敌人的修为与过往战斗方式推演,部署相应的战力对应,兵人没能拦截成功,说明推演术对此二人的实力没能全盘掌握。 这一下打乱了姜瑾的节奏,他正欲上前阻止,却被殷胄横剑在前。 “你的对手是我。”殷胄眼中发亮,勾唇道。 只见一道强光闪过,阵盘再次被击中。 天穹上,一个金色光环熄灭后,周遭的阵盘旋即成片消失。 推演术再次失效,就在此时,殷胄孤注一掷,威压成倍暴涨,空气中凭空凝结出大量水珠,水珠拉成了针尖,密密扎扎蜂拥而去。 姜瑾的气盾被无坚不摧的针尖穿透,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唔..” 针尖破开姜瑾的护体屏障,没入其身体内消失无踪,一向平淡无波的面部表情终于扭曲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殷胄试图乘胜追击,却见教皇殿亲卫们接二连三地冲过来,飞蛾扑火一般不断被他斩落剑下。 “冕下快走!” 一名亲卫直直冲上前去,以身体贯穿殷胄手中那柄巨剑,阻挡了剑锋前进。 姜瑾扶着心脏处,当机立断一挥臂,身后一个空间裂缝立时出现。 “他要跑。”夏初染沉声,尚未动作,就见姜瑾后退一步,一脚踏入了裂缝中消失了。 “别追。”秋晚暄下意识就去拉夏初染的手,柔软微凉的手指扫过夏初染的掌心,后者被掩藏在缎带下的眉宇微微拧了一下。 -- 第116页 不知怎的,令夏初染忽然想起儿时神仙哥哥的手,覆盖在他眼睑上,不让他去看那血腥画面时的微凉触感。 这令他的心跳忽然间就乱了,刚刚稳定的内息又混乱起来,不由一股热流上涌,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强压下去。 他不动声色嗯了一声,“听你的。” 不远处的高空中,亲卫们不断从高空落下,洒下斑驳血迹,染红了被砸出深坑的地面。 殷胄本欲追击,可看一眼遍地的尸体,以及快要已经站立不住的影卫们,还有人摇晃着以刀支地才勉强撑住身型。 殷胄捏了捏拳,最终抬臂道:“撤。” 影卫们闻声,三三两两地化作黑影消失。 殷胄看一眼秋晚暄,见其腕间链条已断,便扬了一下唇线,“看来本尊还得谢谢你。” 秋晚暄没有答话,立即拉过夏初染御剑往反方向飞驰而去,丢下一句,“不用谢,在下已尽绵薄之力,后会无期!” 殷胄见两道身影眨眼消失在远处,微微一愣,忽然大笑起来。 片刻后勾唇玩味般吐出一声:“白宣。” 作者有话说: 防盗订阅改50%了哈,240小时; 上一章刚发的时候忘记感谢了,后来修改补上,没看见感谢名单的宝子翻一下上一章哦—— 第42章 成年 他喜欢你的气息(雷点慎入) 仗着夏初染看不见, 秋晚暄也敢大胆使用原主的备用剑,御剑时, 剑身放大数倍, 站上二人也不显拥挤,只是没多久秋晚暄就感到肩头一沉。 他扭过头去,见夏初染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已经闭上了眼睛。 “夏初染?” 他耸了耸肩,对方没有反应, 且因为他这一动, 脑袋耸拉下来,侧脸压在他的肩头,呼吸都弱了些,气流一点点地撒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 秋晚暄心下一紧, 夏初染的伤恐怕比他想象的严重,之前怕是一直强撑着呢。 他望一眼遥遥的妖界城镇, 有些后悔没把藏典阁的仙居图带走,他的修为又不足以支撑两个人的缩地成寸,于是拉起夏初染的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腰上, 按紧了后低声说了句,“抓紧了。” 虽然知道夏初染可能听不见,他还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随后御剑加速驶向妖界。 .. 妖族客栈不同于灵修界,是凿开了一座山崖,大大小小的山洞连绵整个崖壁。 清净宽敞的一处洞穴内,一眼弥漫着热气的温泉传来潺潺水声, 泉旁的床账下, 夏初染上衣半敞, 露出线条流畅,肌肉丰满紧实的前胸,胸前赫然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秋晚暄呼吸一滞,有些不忍,可还是强迫自己看向伤口,小心翼翼伸手触碰检查伤势。 内里的血肉已经长好,只留一个伤疤。看来之前对战姜瑾时夏初染没有受到这道伤的影响,那就只剩下被姜瑾击中产生的内伤了。 不得不说,龙族的恢复速度的确强大得离谱。 但姜瑾的气劲就没那么简单了。 秋晚暄按照墨灵给的方子制药,可喂药时却犯了难。 夏初染陷入昏迷,还本能地牙关紧咬,这药根本喂不进去,不如说喂多少就洒多少。 一碗药洒了大半,秋晚暄没了耐心,一手掐着夏初染的下颚撑开牙关试图直接灌,立刻被毛球制止:“你这样灌会呛着他的气管的。” 此时没了外人,毛球化成了原本的体型,在秋晚暄脚边打滚。 送至夏初染唇边的药碗顿住。 “那你说该怎么办?”秋晚暄叹气道。 这时候墨灵开口了:“我教你,用嘴喂。” 秋晚暄疑惑,这是什么原理?他看过的世界多,类似的桥段简直不胜枚举,正常喂不下去的药为什么对上嘴就能喂了? 他看一眼正化了形,抱臂在一旁做看戏状的墨灵,挑了挑眉,“你只是想看好戏吧。” 墨灵正色道:“我是那种灵吗?” “你是。” 此时毛球做思索状,忽然眼珠一转,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对啊!你用舌头撬开牙关,小口地喂,就不会呛着他了。快快快!赶紧把主角救回来!” 墨灵亦附和,“我可没有胡说,昏迷者无法吞咽,要记得依靠灵流把药送入喉管,帮他咽下去。” 好像有点道理。 “可他有主角光环,哪里会死?” 毛球一噎,话是没错,可这位宿主把剧情歪曲成这样,它已经什么都不敢确信了,于是咧嘴尴尬一笑道:“以防万一嘛。” 秋晚暄看一眼夏初染惨白的唇,心下不忍,特别是目光移至胸前的伤口处时,再次触发此前在天极塔的回忆,他的一颗心被揪得生疼,于是叹了一声,缓和了语气:“算了。” 他没再多想,俯下身去。 可夏初染牙关紧咬,他含着一口药死活送不进去,折腾半天药水都从唇缝间溢了出来,他无奈只能伸出舌头,试图顶开牙关。 钻了许久终于撬开一条缝,秋晚暄乘胜追击,将舌尖探入口腔,仅剩了小半口药也送了进去。他松下眉,仿佛找到了某种经验,补了一口药再次尝试。 他的心思全在如何喂药上,全神贯注地引导着灵流将药物推送至夏初染的咽喉,待喂完剩余的药后,他终于叹出口气,以袖口擦了擦唇角。 -- 第117页 看着夏初染莹润的唇畔,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秋晚暄玉白的肤色一下子就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颈间,没入衣襟里。 他羞赧地往门外去,走时还低声自我解释:“药洒了,我再去补一碗。” 墨灵补了一句:“记得这药得一日两顿,连服三日。”说完就见他的脚步微微地迟滞了一下。 再次回来时,秋晚暄已经给自己做了好几趟心理建设:不过是喂药罢了,而且这小子昏迷,发生什么也都不会记得,就当救死扶伤了。 他非要这么想着,才能掩盖心里升起的那点自己也不明白的异样情愫。 尽管如此,待再次触碰到夏初染的唇时,他的一颗心还是砰砰地越跳越快,他闭眼深深吸气压制心跳。 夏初染的唇线看起来像锐利的刀锋,可触感却莫名地柔软,还带着凉意。方才许是急着送药,亦或是忙着撬开对方的牙关,秋晚暄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可现在却不知怎的,五感似乎忽然被放大了,由不得他忽视。 更令他浑身战栗的,是灵流交缠与直接的肌肤接触不同,超脱于五感之外,要鲜明得多。 他几乎能感觉到夏初染咽喉软肉传来的温热以及和软细滑的触感,几乎在刚刚探入的瞬间就一个激灵直起身,碗中的药都差点洒一地。 “你怎么了?”毛球见他瞪大了眼,一幅犹豫踟蹰的模样,忽然想起秋晚暄历来对徒弟的抗拒,竟然良心未泯地同情起他来,犹豫了一下道:“既然这么勉强,要不算了..” 秋晚暄摇摇头,“不能半途而废。”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厌恶,反而心头莫名地痒,他只是被自己的这种异样吓了一跳。 余光瞥见夏初染被他含得泛起一点血色与水光的唇,他闭眼沉下口气,平复了心情后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刻入灵魂中的,令人浑身战栗酥麻的灵流触感,再次俯身。 * 秋晚暄这样喂药,待到第三日,见夏初染还是没醒,他终于有些急了,“你的药到底有没有用?庸医。” 墨灵亦疑惑,查看夏初染好一会,“按理说该醒了呀。”说完又大大咧咧嗨了一声,“不是还有一顿药嘛,喂完肯定醒,我保证。” 秋晚暄剜他眼刀,“你的灵品很难保证什么。” 墨灵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秋晚暄无奈,他又一次以灵流将药物送入夏初染的喉管,大概是自我催眠起了效果,他已经能强迫自己忽略那温热软滑的触感。 秋晚暄微微侧着脸,能感受到对方的高耸的鼻尖轻轻顶着他的脸颊,睫毛亦扫着他的眼尾。 忽然间,眼尾传来一阵痒意,似是夏初染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醒了? 他惊觉起身,呼吸都快了些,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喂药的举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却见夏初染的呼吸依然均匀绵长,是沉睡的模样。 他轻轻唤了一声,对方也毫无反应。 好在最后一次的药终于喂完,他松了口气,又探脉片刻,确定夏初染已无大碍,便起身离开,走时嘱咐毛球道:“你留下看他。” 毛球不解,“你去哪?” “给他安排金手指。” “啊?”毛球没听明白,还没等它问出声,就见秋晚暄已经走远了。 毛球瞥一眼榻上的夏初染,三日下来,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一双薄唇也恢复血色。 看来没事了,毛球耸了耸肩,神经放松下来就开始犯困,于是打着哈欠,走到门外蹿上树杈,缩成一团睡着了。 此时的夏初染缓缓睁眼,他的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感到自己身下垫着软垫,似正躺在一方软榻上。 “白宣?” 他唤了一声,无人回应,视线仍是一片漆黑,周围亦感应不到他人的气息。体内的疼痛消失了,滞涩的灵脉也快速运转起来。 他摸了一下唇,方才温热柔软的触感还残留着,口中还弥漫着药物的苦味。 其实方才对方喂药时他就醒了,并且立刻辨认出是白宣。可他迟迟不敢睁眼。 虽然明知那只是在给他喂药,但他还是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方才发生的事,对方身上的气息与那个人太像了,如果不是因为理智告诉他,那个人不可能对自己这样好,他都快要分辨不清对方到底是谁。 特别是在失明的情况下,他只能靠气息来分辨,白宣在他的强化了的龙族感知里,简直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若非白宣是天极塔的战友,若非那个人的修为无法入塔,且其出现在塔外接他时,白宣还在第七层闯关,他几乎要怀疑二者是同一个人了。 不能再想了。 他告诉自己,那个人是他的仇人,怎能与白宣混为一谈? 此刻的他浑身疲累,于是支撑着起身。竭力将方才那异样却鲜明的触感抛诸脑后,开始打坐调息。 * 此时已是入夜,客栈崖壁的洞穴都点上了灯火,远远望去如浩瀚星空。秋晚暄在城外的山顶处寻了一处视野绝佳之地,从中划出一片空地来,又从乾坤镯中寻出几十颗灵石,思忖了片刻后,开始布阵。 墨灵再次化形在他身旁,一边看他将灵石在地上摆出奇怪的形状,一边捋着长长的胡子,歪着脑袋问道:“你这是布的什么阵?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 第118页 秋晚暄布阵的动作停了一下,“海市蜃楼,在我们那,是用来哄孩子的阵术。” 墨灵眼珠一转,“幻阵?” 秋晚暄想了想,道:“不太一样,是个幻影,不像幻阵只对针对入阵者,海市蜃楼所有人都能看见。” 墨灵没明白,“你造这个做什么?” 秋晚暄一面埋头布阵,一面头也不回地道:“夏初染连昏迷时都牙关紧咬,分明是内心封锁,极端警惕的。”天极塔那一日,将夏初染彻底改变了。 “如今不论是白宣,还是任何人,都无法得到他的信任,如果我贸然要将功法教给他,只会让他更警惕,甚至怀疑白宣的身份。” 墨灵摇头,“还是不明白。” 秋晚暄不答,默默布好灵石后直起身,轻轻打了个响指。 便见半空忽然出现一道小型的虚影,虚影中出现层峦叠嶂的崇山峻岭,山林之间云雾缭绕,玉阶彤庭相连,偶有飞鸟从高空划过,发出悦耳鸣叫,看起来像是某个仙山福地。 “明日起,这海市蜃楼会时不时出现在城镇上空。” 墨灵忽然恍然大悟,“这样人们就会以为这附近出现了新的秘境?” 秋晚暄点点头,“届时会有人试图寻找秘境所在,我只要让夏初染一人「找到」即可。” “然后你就可以借秘境的名义教给他功法?”墨灵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而又问:“可你为什么不简单点,直接带他去所谓的「秘境」不就好了。” 秋晚暄摇头,“要骗过夏初染,得先骗过这座城。只有不那么刻意,他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机缘」。” 墨灵嘿嘿发笑,“为了那孩子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秋晚暄白他一眼,“如果你当初愿意跟他结契,我根本不必做这些。” 听见这句,墨灵伸懒腰哎了一声,“我鱼竿还插湖里呢,也不知钓上来几条,走了走了。”说完便忽地一声化作一团浓雾消失了。 墨灵逃也般回到了识海,秋晚暄微微摇头叹气,设了个障眼法将海市蜃楼遮掩,旁人看去,那处布着阵法的空地变成了灌木丛。 他原路返回,路过集市时,听见茶摊有人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剑尊大人闭关了。” “那是对外宣称的,我有小道消息,说是命灯都灭了,他们正彻查呢,整座宗门都闭门谢客。” “不会吧?谁能害剑尊大人?” 有人发出哀嚎,“不要啊!那可是天下第一美人!” 剑尊拥趸不少,亦有人断然不信,“传言怎能尽信?世尊不是早就出关了么,有他老人家在,谁能动得了剑尊大人?” “我也不信。”有人转移话题,“剑尊大人深居浅出,谁会动他?与其关心他,不如说说教皇冕下,你们听说那事了吗?” “魔尊与教皇大打一场,几乎把源绥鱼市夷为平地..” “听说魔尊是以秋家那桩灭门惨案为借口对天枢发难,还让冕下交出瞬时钟呢,结果怎么样?冕下几次遇险都没祭出,这不正说明瞬时钟不在他老人家手上么?” “我看这殷胄就是污蔑天枢!” 秋晚暄默默从人群中穿过,无人注意到这个相貌平平的白衫人。 他一路若有所思,也不知几位师兄怎样了,是急着彻查,还是拒不相信死讯,难过于他的不告而别? 另外,这一次殷胄没能从姜瑾那得到瞬时钟的下落,看来应该是在原主手上,他还得找个机会回宗门一趟,得悄悄地回。 待到他缓缓沿着悬崖步道回到洞穴,刚到门口就听见喵呜一声,同时一个大白团子扑了上来,他微惊,抬臂将毛球抱住。 “啊啊啊!你快看看那小子!”毛球浑身都炸毛了,一只肉垫指着洞穴内。 秋晚暄顺着望去,顿时愣住了。 原本宽敞的洞穴此刻却是黑漆漆的一片,被一个庞然大物占据了。 且因为体型过于庞大,洞内的一应器具全部被碾碎,并被推挤到了岩壁边上,温泉池水也被庞大的龙尾占据,池水悉数溢出,一直蔓延到他的脚边。 整个龙身因为洞穴的相对狭小而盘踞着,龙首耸拉在盘起的龙身上,龙眼半闭,咽喉间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这小子,怎么现形了? 秋晚暄连忙在洞外设下一道禁制隔绝气息,随后抱着猫上前。 毛球后腿一蹬从他身上跳将下来,风一般缩到墙根,“我不要靠近大蛇!好可怕啊啊啊!” 秋晚暄哭笑不得,扭头看着埋头疯狂刨着墙根,试图把自己埋了的毛球,提醒道:“你是系统,不是猫。” 毛球愣了一下,好像是哦。 它扭头看一眼近在咫尺的黑龙,终究敌不过猫的本能,转头又刨起墙根来,“不行不行,太近啦!” “之前天极塔你怎么不怕?” “那时候没有这么近啊!而且你一剑就砍了他,你快点再给他来一剑。”毛球口无遮拦,且一心躲藏,没有注意到秋晚暄听见这句脸色又黯淡下去。 秋晚暄不理它,试探性地靠近几步,黑龙龙首在他面前就是个庞然大物,他整个人大概只有一个龙首那么高。 “夏初染?” 他小心翼翼开口,可黑龙却毫无反应,只是呼呼地喘息,而且气息听起来有些乱。 -- 第119页 秋晚暄能感受到夏初染似乎很是难受,龙尾亦烦躁地一甩一甩。他伸出手来小心触碰龙首,轻轻安抚着,对方似乎因着他的触碰,稍微平静了些许。 莫不是药有问题?他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墨灵矢口否认,“我的方子不可能有问题!他这应该是..”墨灵说时再次化成一个人形,飘上半空,嗖地一下蹿这蹿那,前前后后地在黑龙周身查探起来。 墨灵托着腮研究了好一会,又靠近黑龙的鼻尖,喷出的热气将他墨烟化成的人形都快吹散了,他感受了一会龙息,忽然眸光亮了一下,“他好像要成年了。” 哦,秋晚暄神经放松下来,那就是没事。 然后便见墨灵嘿嘿笑,“龙族即将成年,就意味着发情了。” 秋晚暄愣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龙首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喷出的吐息灼热,几乎烫得他皮肤发红。 “发..发情是什么意思?”他愣怔看着硕大的金色竖瞳近在咫尺,瞳仁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墨灵耸肩,“就是得找条母龙交配啊。” “咳咳咳..”秋晚暄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转头望向墨灵,“龙族都灭了,我上哪给他找条母龙去?” 却听见墨灵道:“放任不管,它是不会恢复人形的哦。” 毛球还在扒地,听见这一声回过头来,忽然惨叫,“快给他变回去啊啊啊!吓死喵了!” “那该怎么办?”秋晚暄焦急问道。 话音未落,却见那黑龙忽然探出尾巴将他盘起,龙首也贴了过来,在他的颈间蹭来蹭去。 龙鳞表面光滑,伴随着发烫的体温,蹭在他的皮肤上感觉又热又滑,触感说不出的怪异,他倒吸凉气,一动都不敢动。耳边听见墨灵哈哈笑:“他喜欢你的气息。” 秋晚暄一怔,便在此刻,像是在印证墨灵的说辞一般,龙首蹭上了他的脸颊,呼出的灼热气流播撒在皮肤上,烧得他浑身发烫。 “只有你能帮他了。”墨灵道。 秋晚暄听见这句,红晕从脖颈更是一路红到了两颊,不消片刻,整张脸都通红了。龙尾缠得他更紧,缠得他快喘不上气。 他快分辨不出自己是因为龙鳞传递过来的热量还是因为自己本来就在发烫。 他用力推开龙首,将身体后撤,终于腾出一点空间,慌乱道:“怎..怎么帮?”可刚推开一点,龙首又蹭了上来,这一回贴得更近了,龙鼻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很激动的样子。 墨灵飞身半空道:“我可以让他缩小一点,这么大龙你肯定对付不了。” 秋晚暄听懂了这句,忽然面色一滞,羞赧地低声道:“胡说八道。” 墨灵不知施了道什么术法,一道金光自上而下笼罩下来,须臾,秋晚暄便见黑龙忽然缩小了体积,变成了条大黑蟒的模样。 唯一不变的,是大黑蟒依然缠着他,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甚至,因为体型相对合理,更方便蹭他了。 黑蛇缠着他缓慢蠕动,巴掌大的龙首蹭到他的颈侧,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舔了他一下,激得他浑身过点一般,微微战栗。 墨灵对目前的体型颇为满意,点了点头,随后伸出五指冲秋晚暄晃了晃,“再说龙的发情期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很重要。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我也不是不可以免为其难..” “住口。”秋晚暄脱口而出,一想到要墨灵帮夏初染,他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见秋晚暄的模样,墨灵又安抚道:“你别担心,龙发情的时候脑子早就被烧成了一团浆糊,全凭本能行事,醒来什么也不会记得的。” 毛球亦道:“不能一直让他保持原型,这里可是客栈,迟早会暴露的。” 秋晚暄闻言,终于冷静几分,他看一眼夏初染,看见金色的竖瞳正湿漉漉地看着自己,于是面色一红,最终做好了心里斗争后,转头看向墨灵与毛球,支支吾吾地吐出一句,“滚..滚出去。” 墨灵弯腰抱起猫,转身走时又丢下一句,“温馨提示,龙有两根,记得用双手!” “滚!” 毛球被墨灵抱着,远离了黑龙后终于长长地吐出口气,神色放松下来,猫爪搭在墨灵的肩头一晃一晃。 它铜铃般的眼睛转了转,忽然歪了下脑袋疑惑道:“咦,我怎么记得原著里他没这么快成年呀,好像还有个一年半载的吧,那时候他已经坐拥一方实力了。” 却见墨灵亦发出一声疑惑:“对呀。” 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珠一转,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大概是药方里有些药材将发情期提前了吧。”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墨灵不是故意下药,只是碰巧而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秘境 我不拜师。 秋晚暄被勒得紧, 黑龙在蹭,他挣扎了一下, 试图跟黑龙沟通,“你不松开我,我怎么帮你?” 龙似乎没有听进去,秋晚暄感觉颈间一凉,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就要刺破他的皮肤,他登时汗毛竖起。 龙族嗜血, 若是被咬破脖颈, 恐怕一发不可收拾,他连忙制止,伸手捂住龙口,正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方才庞然大物时一双金色竖瞳大得吓人,而眼下再看, 深金色的瞳孔放大成了一个圆,金色的瞳仁里布满了细细金丝从瞳孔辐射开来, 有点..好看。 -- 第120页 龙被他这么一捂嘴,也不挣扎恼怒,而是呼哧呼哧地喘气, 灼热气流喷在他的掌心, 有点烫,却莫名地不让人讨厌。 秋晚暄不由自主勾了下唇。 须臾,感到掌心传来湿湿的痒意。 这家伙,竟然舔他。 同时龙尾一摆,有什么东西随着摆动戳了他一下。 秋晚暄:“..” 他不敢看, 只是耳根涨得通红, 他给自己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就当是条大蛇, 反正醒来这小子什么都不会记得。 然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颤抖着指尖摸索过去。 可指尖刚刚碰见,他就瞪大了眼触电般缩了回来。 这..还带鳞片!还那么.. 他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挣脱开黑龙的束缚,更甚至,因为他方才的触碰,龙首贴了过来,用金色的龙角在他的脸颊上蹭来蹭去。 蹭得他痒痒的。 龙角并不尖锐,反而很是圆滑,还凉凉的,他没忍住抚摸了一下,黑龙便在他触碰龙角的瞬间发出低低的吼声,像是很喜欢,又有点激动。 秋晚暄终于强忍下排斥感,嗔道:“臭小子,下不为例。” .. 夏初染好似做了一场怪异的梦,他只觉一开始浑身燥热,异常难受,后来出现一道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心头燥热也被那气息压下去大半。 对了,他好像现了龙形? 他虽然记忆模糊,但能感觉到自己体型庞大,居高临下,但周遭却异常狭窄缩瑟,令他想要舒展都挪不开身体。 他好像还听见有人在与他说话,那个人浑身散发着凉意,他便不顾一切地想要缠上去,还闻见了对方身上好闻又熟悉的气息,他几乎能听见对方的血管流动的声音,对来他说几乎成了致命诱惑。 他在混沌中竭力压制着自己,才没有一口咬下去。 之后燥热烧去了他的意识,发生了什么全然记不得了,隐约感到自己在天上飘,最后又飘然落下,好像跌入了一片云里。 他缓缓睁眼,视线依然一片漆黑,伸手去触碰眼睛,黑色的缎带被解开了。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醒了。” “我..”夏初染张了张口,才觉声音异常暗哑,他吞咽了一下才道:“白宣?” “嗯。” 夏初染埋在身侧的指尖悄悄捏起一个剑诀,“你..都看见了?”他可以承认自己是妖,却不能教人知道他是龙,否则消息一旦走漏,姜瑾一定会派人暗杀他,敌在暗他在明,后患无穷。 秋晚暄微惊,“你都记得?”墨灵不是说发情时是没有记忆的吗? 二人同时攥紧掌心,面色一沉。 夏初染的剑诀蓄势待发,就算白宣救了自己,他也还是不能彻底信任对方,不如说自从发生了天极塔之事后,他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秋晚暄亦召剑在手,这小子要是记得,他该不该把对方打到失忆? 二人同时开口—— “你看见多少?” “你记得多少?” 夏初染:.. 秋晚暄:.. 话落,两道剑光闪过,洞穴内的永明灯灯芯也受剑风吹佛而摇晃了一下。 剑锋分别抵在彼此的脖颈处。 秋晚暄紧张:“你先说。” 夏初染不满:“你先说。” 秋晚暄见对方一幅警惕的神色,忽然间就反应过来,握剑的手也松了些,“我不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的。” “所以是全都看见了?”夏初染眉心一沉,握紧了剑柄,可剑尖却始终只是搭在对方肩上,没有寸进分毫,甚至连剑意也不曾释放半点。 “该你回答我了,你记得多少?” 秋晚暄嘴上这么说着,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这小子应该记忆不清,否则也不会问自己看见多少了。 夏初染沉声:“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秋晚暄小心试探,“所以..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初染神色一紧,“发生何事?” 秋晚暄把剑一收,清了清嗓子,“没什么。”说时弹了一下搭在肩头的剑锋,“怎么,不信我?” 夏初染面色犹疑。 “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秋晚暄有些不满,“当初跟你一起对付姜瑾的人是谁?我怎么可能把你交给他?” 这一句起了些作用,夏初染这才沉声收剑,“抱歉。” 这小子不信他,或者说不信任何人,这个认知令秋晚暄胸口莫名堵得慌。 还没等他开口,便见夏初染发问:“那你为何对我举剑?” 秋晚暄一噎,脑海中瞬间浮现方才的画面,于是脸一红,“我只不过是看你拔剑本能反击罢了。” “我突然看见一条黑龙出现在房内,连下了几道清心诀试图唤醒你,还被你的龙尾扫了几下。”秋晚暄胡诌。 夏初染将信将疑,“真的?” 秋晚暄坦然,还语带不满指责道:“当然是真的,谁知你醒来竟不记得了,还对我拔剑相向。” 听见这句夏初染终于面色缓和下来,薄唇动了一下,“抱歉。” 此时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有人奔走呼号:“新的秘境!听说新的秘境出现了!” 秋晚暄连忙转移话题,“看看去?” 夏初染双手在榻上摸索着什么。秋晚暄见状,心下了然,从一旁的边几上取过缎带,将夏初染身体摆正,随后给他蒙眼。 -- 第121页 秋晚暄的双手捏着缎带绕过夏初染的脑后试图绑带,但因为夏初染比他高,他不得不微微垫脚,于是心中不满,这臭小子,竟然比他还高,吃什么长的。 他一心放在绑带上,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臂将夏初染整张脸都拢在了宽敞的衣袖间。 秋晚暄垫着脚,夏初染则微微垂着头,二人距离极尽,秋晚暄的吐息微微喷撒在对方的额前,带来些微痒意。 清雅的幽兰淡香将夏初染笼罩,他的眉宇越蹙越紧,最终吐出一句:“你能换种熏香吗?” 秋晚暄绑带的动作一顿,忍下心头涌起的说不清的烦闷感,“你不喜欢。”他绑好带,便后撤了些距离。 “嗯。”夏初染冷声,“刺鼻。” 好像心脏被什么扎了一下,秋晚暄压了压唇角,本想说好的他会想法子去掉这气味,可转而却又莫名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感来,好像被这句话给刺伤了,于是没好气道:“那就忍着。” 他本想赌气就走,但看夏初染蒙着眼的模样,到底不忍心,还是拉过对方的胳膊,“跟着我。” 夏初染迟滞了片刻,微微颔首,跟着他出了门。 * 街市上人山人海,都望着空中出现的一片海市蜃楼啧啧称叹,有人议论,有人已经开始寻找入口了。 “这是哪座仙山?” “没见过,看起来瑞气祥云,灵气冲天,肯定是某处秘境,错过了天极塔,这回可不能再错失良机了。” 秋晚暄在人群中,看见遥遥云层间的仙山,眸光微闪,对夏初染道:“我能推算出它的方位,怎么样,要不要去试试?” 夏初染却似乎不为所动,反问道:“你已经得了天极塔的传承,还不满足?” 秋晚暄挑眉,“还有人嫌机缘太多吗?” “你不是要报仇么?” 听见这句夏初染眉宇一紧。 “你的仇人那么强大,你不快速精境,如何报仇?”秋晚暄说时一指天空的海市蜃楼,“秘境就是最快的捷径。” 夏初染沉声,“你为何要关心我的恩怨?” “当然是因为我希望跟你组队了,谁知道那秘境又会有怎样的难题?之前与你合作愉快,我不想找别人。”秋晚暄嘴上说得轻松,实则一双眼紧紧盯着夏初染看,生怕这小子不咬钩。 片刻后他看见夏初染微蹙的眉宇松下,“好。” 秋晚暄勾唇,拉过夏初染转身就走,一面掌心张开一道微型的金色罗盘虚影,“走,我已经有大致方位了。” 此时聚集的妖族人群亦开始四散,生怕晚一步般,纷纷召出飞行法器,或化身原型,往海市蜃楼的灵气指引方向而去。 夏初染被秋晚暄拉着往人群的反方向走,不免疑惑:“灵气指向南面。” 秋晚暄回头看他一眼:“障眼法罢了。” “不信?你用望气术配合罗盘演算,会得出相反的结论。” 夏初染沉声:“我眼盲,用不了望气术。” 秋晚暄微叹一声,“好吧,那你跟他们走,我走我的。”说完便放开夏初染就要离开,却在刚转身时却又被对方拉住了。 他勾了下唇,“信我了?” 夏初染:“既然是秘境,为何要施这障眼法?把人都引开了,如何寻找传承人?” “或许这就是境灵的测试呢?你也是去过天极塔的人,怎么连这也不明白?” 夏初染不再反驳,沉默了一会,“好。”说完伸出手去,示意秋晚暄拉着他。 等了一会见对方没反应,轻声道:“我认不得路。” 秋晚暄看着夏初染伸来的手,骨节分明的五指称得上纤长,却十足地有力量感,骨干却漂亮。他本想握上去,可指尖即将触碰时又顿住了,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牵在了手腕的位置。 夏初染看不见,却能感到对方的指尖握着自己的手腕,传来微凉的触感,指腹柔软,拇指指节处有极轻薄的剑茧,磨蹭在他的手腕上传来微弱的痒意。 修士的身体经过伐毛洗髓,且有各种灵植滋养,恢复速度快,鲜少起茧子,唯有剑不离手,且练习强度极高之人,才会如凡人一般出现剑茧。 夏初染之所以知晓,是因为从前在山门时,师兄弟们因为他的手上有剑茧,而当做稀奇事好一番观摩。 这世上还有人跟他一样不要命地练剑。 他心头漾起的一点点涟漪又很快被压了下去,同样是剑修,白宣已经不知是剑境几重了,而他呢?不过刚刚摸到了门边而已。 这种实力如何复仇? 那个人可是尊号剑尊,已经三重境大圆满了。 想到这,他被攥起的手用力握成了拳。 待到人群几乎都远去了,没人再注意他们俩,秋晚暄才召剑而出,一把将夏初染拉上剑背,冲向高空。 * 二人落在了离城镇百里之外的偏僻谷地。 夏初染侧脸感应了片刻,“此处会有秘境入口?” 秋晚暄嗯了一声,“我的推演术你还不放心?”说时便仗着夏初染看不见死物,随手一指溪边的滩涂石堆,“那里有个阵法。”说完便走了过去,作势破起阵来。 “大抵是传送通道的入口机关。” 夏初染微微侧着脸,视线中代表白宣的一团人形灵光正捡起一块阵石研究。 -- 第122页 不消多久,就见白宣摆弄完几块阵石后,空中赫然一道灵气充盈而成的光圈亮起。 是通道!这么快? 夏初染微讶,虽然早知道凭借通关天极塔就足以证明白宣各方面的能力都超乎寻常,可这找到秘境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正当他疑惑间,忽然感到陌生气息靠近,他面色一沉,“有人来。”说时便召剑在手。 秋晚暄看见不远处有数个人影正缓缓走出林间,同时身侧也出现几个人影,两路人以钳形攻势围了过来。 他先是挑了下眉,随后勾唇一笑,心道来得正好,他还怕这小子太多疑,不肯就范呢,这不帮手就送上门来了? 为首的看见二人身后的光圈通道便哈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跟着他们准没错。” 秋晚暄虽易容成白宣的模样,可这张脸自天极塔之后已然是天下尽知,故而他又施加了一道隐容术,夏初染亦蒙着半张脸,所以两人应该没有被认出,大概是有谁看出了他们行动方向的特殊,便留了心眼跟过来。 两路共人,越靠越近,都已是武器在手,一幅势在必得的模样。 为首那人扫了他们一眼,白衫人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另一个更不用说了,是个瞎子,肯定也是个弱鸡。于是不屑地嗤笑了一下,呵斥道:“你们两个赶紧滚。” 二人背对着背,分别面对两路靠近的敌人。 “念在你们找到入口有功,老子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话落,那人的一众属下便发出哄笑声。 夏初染已经拔剑而出,威压释放后冷然道:“我本无意独占秘境,现在收手,我还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秋晚暄心道这秘境就是给你一个人的,你不独占怎么能行? 他正欲打断,便听见对面为首之人听得此言,恼羞成怒:“大言不惭!” 说时一招手,一众人等便一拥而上。 秋晚暄指向地面的剑尖扬起剑风旋涡,霎时释放的剑意令众人都迟滞了一瞬。便在这一瞬间,他一掌击中夏初染肩头,“你大病初愈,把他们交给我。” 夏初染措不及防,便秋晚暄这么一震,脚步一个踉跄向后一仰,抬眼便见秋晚暄已然挥剑。 强悍的剑气霎时释放,更是形成一道推力直接将夏初染推进了光圈中。 在他最后的感知里,白宣周身爆发的剑气飓风将一众灵光组成的人影震上了天,随后便见他穿过的光圈通道嗖地一下迅速收缩,直至消失无踪。 通道关闭了。 “白宣!” 夏初染高喊,可视线却陷入了一片黑暗。 * 潺潺溪水旁,一名灰袍仙人懒洋洋躺在摇椅上,在不满石子的滩涂边摇摇晃晃,椅边插着一根渔竿,竿柄生生插进石头里。 一只白猫靠近水边,瞪大了铜铃般的猫眼歪着脑袋看向溪水,时不时挥舞肉垫拍打水面,激起阵阵水花。 “诶诶诶。”灰袍仙人挥臂制止白猫,“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白猫吐了下舌头,抬头望向悬空水面上的一道投影,里头一个蒙眼的玄衫人,正在破解一道迷阵。 它嗤了一声,“有必要搞这么麻烦吗?天降机缘嘛,要我说直接把功法怼进他识海里就完事了。” 墨灵耸肩,“他识海封闭,连他自己的契灵都被封锁了,你能怼进去?不用这种法子让他以为这机缘是自己挣来的,他会信?” 毛球不满:“都怪那个姓秋的家伙!”说完瞳仁一转,肉垫指向墨灵,“也怪你!好好的主角不要,非要一个炮灰!” “谁是炮灰?” 一袭白衫出现在一灵一猫的身后。 毛球回头看见秋晚暄,哼了一声,支起前肢梗着脖子道:“你啊。” 秋晚暄不理它,抱臂看了一会画面,夏初染已经一路披荆斩棘,闯入地宫了。 当然,一切都只是他预先设下的幻境而已。 他看一眼墨灵,后者对上他的视线,双手一摊,“你别看我,我已经是你的契灵了,不能再进入他的识海,只能你自己分神啦。” 秋晚暄叹了口气,提起衣摆盘膝而坐,须臾,一道人形虚影浮现半空,那影子逐渐幻化,最终变成了一名灰袍仙人,颇有五分像墨灵。随后便见那人影钻入了水面投影中。 墨灵懒洋洋又补了一句,“记得遮掩气息,否则他的契灵就算被封锁,也有可能认出你哦。” * 夏初染破除迷阵,眼前无数女妖霎时如烟尘消散,便在此时,空中出现一道光芒勾勒出的人影。 那人影影绰绰,有如洪钟的声音响彻空中,“你通过了测验,有资格成为我的传承人。” 夏初染有些疑惑,在他的视线里那人不太寻常,并非是与修士一般由灵流构筑,而是一片朦胧的光团,应属灵体。他想了想,道:“你是一道分神?” “既然要选我为传承人,为何不以本体现身?” 秋晚暄刚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心说臭小子,这都能看出来? 但他反应迅速,立即答道:“我是一缕残魂,留在世间就是为了寻找传承,我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夏初染反问:“可你的考验却简单了些,这真的是为了寻找传承吗?”说时剑指空中那道幻影,“莫不是有别的目的?” -- 第123页 秋晚暄蹙了下眉,这小子也太敏锐了。 外头的墨灵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怪我怪我,没把之前天极塔的题目给他安排上。” 毛球蹿上墨灵腿上就开始挠,“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那不是怕万一他没通过不就白忙活了嘛,再说他都盲了,我不得降低点难度?”墨灵推开白猫,一只手拎起后颈,毛球瞬间就不动了,只能吱哇乱叫:“可是主角起疑也一样白忙活啊!” 此时却听秋晚暄道:“真正的难题在于找到秘境所在,谁先找到,谁就是传承人,里头的测试不过是评估你的修为罢了。” 夏初染思索片刻,确实,整座城只有白宣没有被障眼法迷惑,这解释倒还算合理。 也不知白宣怎么样了,想到这他沉声道:“破解难题的是我朋友,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你先放我出去。” “你朋友无恙,那几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他在哪?也进了秘境?” 秋晚暄摇头:“秘境只开放给最先找到的人,通道在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关闭了,谁也进不来。” 可夏初染还是果断拒绝:“他才该是你要找的人,我本就为他所救,怎能再夺了他的机缘?” 这小子可真麻烦。秋晚暄心道,他要送个金手指怎么这么费劲?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开心得找不着北了。 眼看金手指要送不出去,毛球也急了,隔着半空的虚影就朝里喊:“管他的,直接把功法强塞给他啊!” 墨灵摆手,“不行不行,幼龙都是长辈手把手教出来的,光知道修行方法有什么用,得融会贯通。” 见夏初染不肯改口,秋晚暄转变策略:“你说是你朋友找到的秘境,那他是人是妖?” “是人。” “可我只收妖族。” 夏初染面色一滞,这里确实是妖界,之前寻找秘境的也都是妖,白宣算是个异类。 “我看你分明是妖族,怎得却修人族功法?” 这一句终于说到痛处,他看见夏初染唇角压了一下。 他乘胜追击:“人妖殊途,功法也大相径庭,就算你凭借血脉优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也就止步于此了。对上真正的大能,照样不堪一击。我之所学,能让你将整个妖界踩在脚下,傲视五界。” 夏初染缓缓放下了剑,陷入沉默。 未久后,秋晚暄听见对方道:“接受传承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眸光一亮,欣然道:“你说。” 只见夏初染隔着黑色缎带仰头看他,沉着嗓音道:“我不拜师。” 第44章 复明 你认得秋晚暄的气息。 毛球听见这句大感欣慰, 一双竖瞳噙满了老父亲感动的泪水,“太好了, 一切都圆回来了, 终生不认师父,主角还是那个主角,呜呜呜不容易。” 墨灵把毛球捞回怀里, 一下一下顺着猫毛,望着画面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秋晚暄眉心一沉, 虽然扭转了剧情, 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心脏似乎被什么拉扯着,拉得他生疼。 良久才沉沉道:“我既传你毕生所学,却连个师父的名头也捞不到?” 他说时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他并没真想要当夏初染的师父, 只不过是怕那小子又要生疑才说这话。 夏初染沉默一会,道:“我早已起誓再不拜师, 前辈若是不愿,可再寻他人。” 虽然明知对方会是这反应,秋晚暄还是莫名有那么一点失望,“算了, 我本也不在意这些虚名。” 夏初染:“那么前辈如何称呼?” 秋晚暄想了想,“墨灵。” 此时画面外的墨灵噗嗤一声,“好家伙!” 毛球满意得眯起了眼,“严丝合缝地圆上了呢。” “我的这一缕神魂不久将散,在此之前, 我会在你的识海中教你功法。” 听见要开放识海, 夏初染面色微变,“我恐怕,并非寻常妖族..” “你是龙族。”秋晚暄打断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你?唯有你这样的天生强者,才配的上我的传承。” 夏初染微露讶异,他是人龙混血,气息上与单纯的龙族还有些差异,且一直压抑着妖气,当初就算是魔尊也只看出他是妖,并不知晓他的龙族身份。直面姜瑾时,在魔尊的干扰下,也没有识破自己。 而这位「墨灵」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来实力不容小觑。 他终于点点头,算做答应了。 秋晚暄见状神色一松,指尖一道微光亮起,“我便与你结契连通神识,你何时准备好了,唤我便是。” 看着画面中,一缕微光将二人的眉心相连,毛球感慨地握紧了猫爪,并深深闭眼:“太好了,终于可以下班了!” * 夏初染从半空一道裂缝中掉出来,正落在溪畔滩涂上。 他屈膝落地,感应到周身正七零八落散落地躺倒一群妖族,正是拦截他与白宣的那群人。 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是被一剑震晕的,更重要的是,他们都被剑气震出了原型。 灵光勾勒出野兽的轮廓,是一群黄鼠狼。 这些妖族群居,这几头肯定不是他们的全部人手。 并且一旦与其结了怨,今后会被整个族群针对,他们一向团结,在妖界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 第124页 夏初染想到这眉心一凝,召剑而出试图斩草除根,让这些妖活着回去,接下来他们将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剑锋刚刚划出破空声,便听一声嚎叫,地上的黄鼠狼耳朵动了一下,睁眼看见夏初染正举剑落下,忽然放出一阵浓浓的烟雾,夏初染被呛得连连咳嗽,再试图追时,妖群已经化作疾光消失了。 跑了。 夏初染眯了眯眼,收剑入鞘。 有点麻烦。 他无暇追击,先找白宣要紧,可刚刚迈出步子,便听见身后传来咳嗽声,他旋即一个转身挥剑而去。 “谁!” 秋晚暄二指夹住剑尖,“是我。”他说时捏着鼻子还扇了扇,“什么妖?呛死了。” “黄鼠狼。”夏初染嗅了嗅衣袖,亦蹙紧了眉宇,这身衣衫不能要了。 秋晚暄哦了一声,拉过夏初染远离周遭的空气,往不远处的一潭湖水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见秘境通道关了,怎么样,你得到境灵认可了吗?” 夏初染低声道:“是我抢了你的机缘。” 秋晚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分明是他抢了夏初染的机缘,只不过还回去的法子费劲些罢了。 他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声,“这就是天命吧,我已得了天极塔传承,确实不应该太贪心。” “我会补偿你的。”夏初染道:“你想要什么?” 秋晚暄一无所求,“我没有想要的。非要说的话,就是希望你的眼睛快点好起来。” 夏初染唇角动了一下,“之前在天极塔你的剑毁了,我本想送你一把好剑,但我看你现在已经有剑了。” “剑修会嫌剑多吗?” 其实秋晚暄不缺好剑,原主的乾坤镯里光天阶就好几把,之前毁了的本命剑疏星亦是仙级,但想到夏初染要给他铸剑,他就莫名地好奇又期待。 “我之前从天极塔得了块仙级铸剑石,我有龙焰,应该不会浪费。” 龙焰比寻常炉火要更容易炼制出高阶法器丹药,就算是可遇不可求的仙级,出现的概率也高出一筹。 秋晚暄有些吃惊,“仙级铸剑石,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这玩意有多珍贵?五界恐怕都找不出几块来,为什么要给他? “谢你救命之恩,以及补偿你。” 听见这句,秋晚暄莫名有些心跳不稳,没再应声。 眼前就是湖泊,冒着汩汩热气,应该是片热泉,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 夏初染感应到热源,以及潺潺水流声,便寻声下水。 秋晚暄还在岸边,看着夏初染背对着他,一边走一边褪下衣衫,露出宽肩窄腰,劲痩的腰身在夕阳余晖下被镀上了一层浅金,勾勒出紧实矫健的肌肉。 他愣了一下,忽然别过了眼,直到传来哗哗水声,夏初染半身没入了湖水里,秋晚暄才敢正眼望去。 他只觉脸颊在莫名发热,直到听见墨灵的催促,“你快点换衣裳洗洗,臭死了,都熏着我的桃花林了!” 毛球亦憋了许久嗷呜一声从他的袖兜里蹿出来,化作一道白影一溜烟爬树冠上去,好在它目前的体型跟个老鼠差不多大,并未引起夏初染的注意。它抱着一根树枝就大口喘气:“太臭啦!黄鼠狼都那么不讲武德的吗?竟然拿屁做武器!” 秋晚暄:“..”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先把衣衫换了,反正夏初染瞎,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衣衫都褪光了,臭味还是如影随形,他拉过发尾一闻,立即被呛得连连咳嗽。 忍不了了。 玉白的趾尖在水面上轻点了一下,漾起层层涟漪,确定了水温合适后,便轻轻踩了进去。 伴随淅沥沥的水声响起,秋晚暄将全身都没入了温水里,并长长叹出一口气,水温好舒服,他快昏昏欲睡了。 夏初染距他不远,正闭着眼睛,像是在调息。 浅金色的余晖将湖面照耀成一片金色的锦缎,亦勾勒出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 秋晚暄定定看着对方,蒙眼的缎带褪去了,五官显得犀利却又精巧,像是巧夺天工的雕塑。 从前他也觉得夏初染生得好看,但只是单纯欣赏,却不似现在这般,像是男孩长成了男人,平添了成熟的气息,更让人感到安定。 未久,夏初染的睫毛颤了一下,同时他听见意识里有人在呼唤他,“前辈。” 秋晚暄一愣。 这小子..在叫他? 他旋即闭目,连接夏初染的神识中—— 可他刚刚进入识海,就被里头的样子给惊呆了。 那里是一片电闪雷鸣的黑暗海面,仅能透过偶尔闪烁的电光窥见海岸边沙滩的样貌。 海岸上有一座通天高墙,连绵不绝望不到尽头,像是隔绝着什么。 联系到墨灵说感应不到夏初染的契灵,秋晚暄猜测那道墙的后头应该是异火。 连自己的契灵都要隔离,却愿意放他进入识海,这孩子对报仇的执念到底有多深?这种心理状态令秋晚暄越发担忧起来。 他如此想着,便看见夏初染的神识出现在识海中,见了他的模样先是打量了一番。 对方的目光锐利,秋晚暄心头有些微不安,他虽然变幻了神识的样貌,但不知道为何,面对这样一双犀利的眸光,还是有些不自在。 直到夏初染收回视线,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 第125页 “这么着急?”秋晚暄挑了下眉,心下不满道:还真把他当工具人了。 他指着这遮天蔽日的乌云道:“这地方这么压抑,怎么修行?” 秋晚暄说时语气僵硬,带着莫名的怒意。 夏初染瞥他一眼,未发话,而是冲着海面抬臂一挥。 乌云与闪电都消失了,天空霎时褪去了黑暗,化作一片晴空万里。 “好了吗?”夏初染面无表情。 海面看起来像是平静多了,但耳边依然汹涌的浪涛声以及海水深处的暗潮却昭示着这识海的主人并没有本质改变。 秋晚暄蹙眉,“你心态不稳,贸然修行只会适得其反。这堵墙是怎么回事?你在拦谁?” 夏初染瞥一眼墙体,停顿了一会平静道:“我的契灵。” “为何?你在逃避什么?” 秋晚暄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但他非如此不可,原著中的夏初染可不是这样的,原主在对方眼里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人渣,连一点多余的情绪都不屑给予。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夏初染沉默许久,终于道:“我若放它出来,它就会不停地追问我某天发生的事,而我不想回答。” 秋晚暄又开始心口疼了。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又是烦闷又是恼火,他说不上自己到底为什么恼火,最后只是语气不满地道:“不敢面对,说明你放不下,如此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如何能成大器?” 他说完,不等夏初染答话,便飞身而上半空,掌心凝出一团火光,“你连记忆都不能面对,将来果真遇见了你的仇人,你还提得起剑吗!” 话落,便听轰地一声,火光冲入海面,将海水掀起百丈高的水龙,呼啸着急速旋转起来,通天彻地。 夏初染愣怔看着那个仙人,不知是被这话刺激,抑或是被对方展示出的强势功法吸引,方才还有些黯淡的眸光霎时变得锐利起来。 最后只沉沉道:“我知道了。” * 秋晚暄从夏初染的识海退出时,见对方还是一幅入定状态,那小子还在练习,真是废寝忘食。 他的身体被这泉水泡软了,浑身乏力,加之他的分神在夏初染的识海里教学着实耗神,于是两厢叠加之下,他很快就昏昏欲睡,可是为了守护夏初染,他又不敢闭眼,只是盯着对方看。 但眼皮却如同灌了铅,誓要与下眼睑难舍难分,他强撑了许久,终于撑不下,沉沉睡去。 夏初染睁眼时,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唯岸边有灵光勾勒出一个半侧躺的人影。识海里传来青鸾的呜呜声,“主人-你终于肯见青鸾了。到底发生..” “停。” 青鸾还没说完,就被夏初染打断了:“不许问,否则就把你关回去。” 青鸾抽噎了一下,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 忽然间,青鸾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惊呼:“主人!你的眼睛怎么了?” 夏初染手指碰了一下眼睑,“没什么,一时失明。” “青鸾帮你!”异火分出两团微小的火苗,在夏初染的瞳仁里点亮了两团蓝盈盈的微光,“青鸾的眼睛就是主人的眼睛,主人恢复实视力之前,就用青鸾视物吧。” 话落,月光便落入了夏初染的瞳仁中,漆黑的视野忽然被点亮了。 不知何时已经夕阳西下,银色月光点缀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眼前是玉色的双臂交叠搁在岸边,双臂的主人枕着臂弯,半垂着脸沉沉睡去。 视线顺着纤长的小臂下移,交叠的双手如玉雕琢一般,十指纤细却又骨节分明,指尖莹润有微光,这样一双手指,令夏初染的脑海没来由浮现那个人抚猫时的画面。 他摇摇头挥去那画面片段,再次抬眼时,见那人的肤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缎面,乌发披散在肩头,上半身裸露在水面外。 他缓缓走上前,水面伴随着他的走动掀起波澜,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白宣?” 对方没有回应,借着月光,他看见对方皙白的肩头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折射出皎皎月华。 在乌发遮掩下,那如绸缎般光滑的后背露出一点不同的白色,相较肌肤的玉色,那缕白更白得彻底。 他有些好奇,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勾了一下被水打湿的沉沉的乌发。 一片洁白纤细的花瓣在乌发下渐渐显露,直至乌发被完全撩开,整朵兰花绽放在肩头。 夏初染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与此同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一股幽兰香气钻入鼻尖,直入肺腑。 就像他头一次闻见那个人身上的香气一样。 脑海中忽然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一个头戴银冠的仙人,背对着他,在轻纱织就的屏风后缓缓拉上衣裳,乌发被挽至肩前,露出小半光洁的后背。 漂亮的蝴蝶骨上,是盛放的一朵白色幽兰。 画面一闪而过,夏初染揉了揉太阳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却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跳从方才起就无比混乱。 他闷闷地低声道:“你不是熏香吗?” 既是熏香,为何入水洗净后还能散发出这样明显的香气? 他忽然有个猜测,这个猜测过于匪夷所思,几乎令他血液直冲颅顶,心跳声骤然加快,不知是愤怒还是激动。 -- 第126页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问青鸾:“你认得秋晚暄的气息。” 与修士不同,契灵靠气息识人,每个人的气息在契灵看来都是截然不同的。 青鸾嗯了一声,“认得啊。他不是主人的师尊吗,主人怎么直呼他的名讳呀?” 夏初染的眸光几乎燃起了火,死死盯着眼前人看,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这个人,是他吗?” 青鸾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不太像。” “什么叫不太像?”夏初染拧眉,“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青鸾想了想,摇摇头,“不是。” 话落,便见夏初染闭上眼,如释重负一般叹出口气。纷乱已久的心跳终于平复了些。 幸好你不是。 此时似乎是感到了他的气息,秋晚暄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睁眼后,便对上夏初染的一双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点亮了两团浅蓝色的星火。 星火中,正倒映着自己。 秋晚暄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眼中发亮,“你能看见了?” 大抵是有些激动,他说时忽然直起上半身,带起水花声响。 玉白的肩颈线条流畅,从脖颈延伸至肩头,漂亮的锁骨如巧夺天工的艺术品,盛着一小汪清泉。湿漉漉的乌发半披在肩头,白色与黑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夏初染愣愣看了一会,只觉那一抹白色白得晃眼,特别是肩头露出的一点刺青,加之月光的映衬,原本性子冷清,模样平淡的人,竟多了几分艳色。莫名与一个模糊的记忆影子重叠了。 他不自在地别过眼,点了点头。 秋晚暄想说太好了,但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激动有些过头,便有意压低了声音,“..那就好。” 夏初染望着水面上倒映的明月,并不看他,下意识地多了句:“你的背上,有刺青。” 秋晚暄看了一眼后肩,嗯了一声,“胎里带的印记,索性添几笔刺成了兰花。” 可是看见夏初染闪躲的模样,他又不免蹙眉:“你不喜欢?” “没有。”夏初染不动声色往岸边走去。 呼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响起,秋晚暄看对方的模样,秀眉都拧了起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故意撇开视线,还说没有? 大抵是这小子厌恶兰香吧,会不会恨屋及乌,也讨厌兰花,进而讨厌白宣? 这个认知让他很不高兴,男人身上刺朵花,确实挺少见的吧。 夏初染会不会觉得他奇怪? 等一下,他为什么要在意那小子怎么看他? 不喜欢?不喜欢也给他憋着! 想到这,他也起身往岸边走,见夏初染背对着他正在穿衣衫,他也没好气地掏出一件白衫,用力抖了一下,发出呼啦的衣摆声,随后便利索地往身上套。 他一面穿衣一面语气生硬道:“既然你已伤好,我也该走了。” 夏初染正在系带,听见这一句停滞了一下,好像是因这话的突然而有些措手不及。 旋即他又继续镇定地不紧不慢地动作,波澜不惊问道:“去哪?” “去..”秋晚暄想了想,“丢了件东西,去找回来。”虽然说这话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但他也确实想把瞬时钟找回来,否则不放心。 “这么突然?” 秋晚暄心想突然吗?“原本早就该去,只不过正巧遇见你,见你受伤才滞留妖界。” “需要帮忙吗?” “不用。”秋晚暄拒绝得又快又利落,没看见夏初染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此时秋晚暄已经穿好了,回头看见夏初染竟然还在系腰带,心说这小子平时动作不是挺利索么?怎么这回笨手笨脚的? 此时忽而有妖气正在靠近,二人对望一眼,“有人来。” 秋晚暄迅速帮对方系好腰带,便见几名绿衣女子提着灯笼从远处来,彼此搀扶着,走路摇摇晃晃,腰都直不起来,像是喝醉了的模样。 “哟,好俊的妖!” 绿衣女子们说时就要往秋晚暄身上扑,他正欲闪身,便感到一个力量拉了他一下,他脚步踉跄落入一个紧实的怀里,抬眼见夏初染冷眼看向那群女子,目光锐利得像刀。 女子估摸着是因为太醉了,受这样的眼刀也不憷,而是挥了挥手,“哎呦,不碰你的小美人,凶什么凶?一看就知道,奴家跟他撞号啦!” 秋晚暄闻言,瞪大了眼怒斥:“胡说八道!” “咦?”那女子歪歪扭扭地靠近了些,打量一眼秋晚暄,“奴家看走眼了?”说时纤纤手指在二人之间来回晃,最后定格指着夏初染,“他才是下面那个?” 只听哗啦一声,夏初染剑出三寸,冷然气场如瓢泼冰水兜头浇下。 女子登时酒醒大半。 她先是怔然片刻,忽而哭啼啼地跺了下脚跟,扯着嗓子嗷起来:“好凶啊——吓死奴家啦!” 她的同伴围了上来,有人安慰她,亦有人指着夏初染嚷:“凶什么凶,修为高了不起啊?” 夏初染面色更沉,眼看着女子们的纤细手指在眼前晃,几乎就要戳上来,他眯了眯眼,拇指一弹剑柄,锐利剑气霎时溢出,从她们的指侧掠过,寒意袭来,令她们立刻停下动作。 数息之后,便听哇地一声,女子们嚎啕大哭,“好坏的妖啊,一言不合就要砍人手指啊。” -- 第127页 “仗着修为高就可以为所欲为啊,没天理啦!” 一众青衣女子纷纷掏出袖帕拭面,哭得梨花带雨,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夏初染:.. 秋晚暄:.. 两人都没见过女人哭,还是一群女人围着哭,这阵仗太过可怕,比面对姜瑾还可怕,都僵在原地不敢动。 直到一名女子打了两个哭嗝,终于缓过劲来,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几乎不存在的眼泪,“走走走,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泡温泉去。” 话落,几名绿衣女子便三三两两手牵着手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她们衣衫极轻薄,袖幔在微风下拂过他们的肩头与臂弯,留下一阵异样却浓烈的香气。 当着二人的面,那群女子就开始脱衣衫,一边脱还一边招呼:“小美人,一起呀——” 秋晚暄浑身一僵,一把拉过夏初染就御剑冲天而起,留下女子们的嬉笑声渐渐消失在风中。 “方才那些是什么妖?”半空中,秋晚暄问身后人,倒是墨灵先抢答了:“青女,亏得她们没坏心,不然一旦她们开嗓,你们就落入梦里醒不来了。” 秋晚暄等了半天没等来身后人的回应,扭过头去,却是空空如也,他心头一惊,“夏初染?” 可刚发声,视线落在剑背上时,秋晚暄登时哑然。 一条漆黑的小蛇,正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剑背上,蛇尾还在空中随风晃荡。 秋晚暄:.. 作者有话说: 小小夏要出场啦—— 今天小夏知道师尊挂了吗?还没有,不过快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幼龙 他以为自己还是刚出生的幼龙。 “他这是怎么了?” 秋晚暄找了个城镇落脚, 小黑蛇只有他的手腕粗,正盘着他的腰, 脑袋搁在他脖颈间蹭。 原本威武的龙角变成了两个小小的圆形凸起, 蹭着他的下颚骨,滑滑的,又痒痒的。 他一把拎过蛇七寸, 拉开一点距离,与小黑蛇对视。 金色的漂亮竖瞳也不见了, 变成了两颗绿豆眼, 只有指甲盖大小,还水汪汪的,带着雾气。 小黑蛇歪起脑袋盯着他看,忽而转头舔起他拎着小蛇的手指,秋晚暄下意识缩回手, 却见小蛇不依不饶,还顺着他的手腕缠上来, 舔起他的手心来。 墨灵哈哈笑:“谁叫他凶神恶煞的,青女给了他一点教训。” 秋晚暄正欲教训小黑蛇,便见小蛇整个盘了上来, 这回蹭起了他的脸, 还呼哧喘气。 鳞片凉凉的,呼吸却是灼热,一冷一热间,蹭得秋晚暄也莫名地痒。 他没好气道:“到底怎么回事?” “青女给他造了场梦,现在的他以为自己还是刚出生的幼龙。” 秋晚暄一愣, 脱口而出:“幼龙?” 他看一眼正趴在一旁, 已经恢复成大猫, 并挥舞着肉垫拍蛇尾玩的毛球,“夏初染幼时长这样?” 毛球摇头:“当然不,他出生就是人形。” 黑龙变小,它也不怕了,专注捉起蛇尾玩,蛇尾扫来扫去,它也跟着蹿来蹿去。 墨灵嗨了一声,“青女的梦境有洗脑的作用,现在的他跟没开灵智的妖兽差不多,记忆全无,全凭本能行事。” “他的异火呢?异火不是能把契主的神智拉回么?” 墨灵摇头,“青女不一样,妖族被她们洗脑后只剩下本能,就连异火此刻恐怕也还以为自己是团未生出灵智的小火苗。” “那到底怎么办?”秋晚暄看一眼缠紧他的小黑蛇,不停地对他又蹭又亲,还时不时吐信舔他。 上回这家伙缠他是因为发情,那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刚出生的动物会把第一眼看见的人当成娘亲,那这家伙该不会是.. 他这么想着,愣怔出神间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去挠弄小黑蛇的下颚。 黑蛇圆圆的小脑袋被他的指尖顶得一晃一晃的。 挠了一会,小黑蛇忽然一口咬住他的指尖吮吸起来。 细小的舌尖舔得他指尖发痒,跟过电一般,一直痒到心尖里去。 秋晚暄心跳微微加快,看着小黑蛇从龙角到龙尾,哪哪都是又圆又滑,还亮亮的,特别是那双绿豆眼,亮得能出水。 有点..可爱。 此时墨灵耸了耸肩,“没办法,只能等他长大。” “什么!”秋晚暄被这一句惊得回了神,“那得等多久?” 墨灵一脸轻松,“不长,十七八年吧。” “绝对不行!” 秋晚暄还处在目瞪口呆中,是毛球先跳了起来,“十七八年,黄花菜都凉了!” 对于墨灵来说,十几年绝对只能算一眨眼的时间,可是对于毛球来说,主角的升级线全在这十几年里了。 “那就去把瞬时钟找来吧,那玩意能搞定。” 秋晚暄看一眼正啃他啃得起劲的小蛇,小蛇的口腔湿润温暖,尖牙只是小心翼翼地啃噬,始终没有咬破他的皮肤,于是指尖传来细牙表面的圆滑触感。 他眼中闪过柔光,轻轻抽了一下手指,没能抽动,于是低声道:“松开。” 小蛇脑袋歪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秋晚暄又加了一句:“乖。” 这回仿佛是听懂了,小蛇恋恋不舍地张口,最后还舔了一下指尖。 -- 第128页 秋晚暄压了压就要扬起来的唇角,终于没压住,轻笑了一下。他把蛇身从自己腰上扒拉下来,正想往袖兜里塞,却见毛球嗖地缩小蹿了进去,还伸出一颗脑袋挂在袖口嚷嚷:“这地盘是我的,他不准进来!” 秋晚暄瞥它一眼,转而换了只袖兜,可小蛇却不肯进去,转而沿着他的手臂盘旋而上,整个缠住了。 小蛇不肯放开,躲在他的衣袖里,浑身的鳞片紧贴着他的皮肤,传来又凉又滑的触感。 小黑蛇缠紧后就乖乖地不动弹了,秋晚暄好奇地隔着衣袖戳一戳小蛇,漏出来的一小节蛇尾便乖巧地摇一摇算作回应。 换做从前,他应该反感这种滑溜溜的触感才对,可现下他不仅不反感,连心情都明媚起来,甚至心尖都变软了,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个刚出生的婴孩,连说话都要轻声细语。 于是他就这样带着蛇赶路。 一离开妖界,他就撤去了狐妖的伪装,再次施了隐容术,潜入万象宗山脚。 只是强大而熟悉的魔气萦绕在山门外,止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是殷胄? 他藏匿了气息一个闪身躲至入口处的一面巨大岩石后。 放大了感知后,他听见殷胄阴冷而带着愠怒的声音,“窦世骁,本尊要见阿宣,你凭什么阻拦?” “我万象宗与魔界素无交情,且小五闭关多日,不便相见。” 这萦绕整座山门上空的便是窦世骁的声音,此外还有一个清朗些的声音接上了话:“殷胄,别说小五现在没功夫见你,就算他肯,我们也不会让你见到他,上回你试图掳他回魔界的事你当我们忘了吗?” 是儒尊。 也不知两方已经对峙多久了。 秋晚暄想不明白,原著里万象宗并没有掩盖剑尊的死讯,只是以渡劫失败身陨来遮掩,为什么到了他这剧情又变了? “阿宣真的是闭关吗?”殷胄这一声又低又沉,带着怒火:“你们当真以为我七刹城的探子是吃素的?” 秋晚暄心一沉,从岩石后方探出头来,施了瞳术后,远远看见窦世骁与齐修言都阴沉着脸,而一旁的李灵寒更是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因为他的缘故,才惹来殷胄,如今又因为他,给宗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忽而产生深深的负罪感,愧疚压得他心情沉重,却又无从排解。 此时臂弯里的小黑蛇像是感应到他的情绪,蛇尾伸出来,在他的指尖蹭了蹭。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蛇尾,轻声道:“乖,别动。” 小蛇又立刻安分了。 “从天极塔开塔之日起,阿宣就不见踪影,他的那位亲传弟子夏初染也在那之后杳无音讯。到底发生何事,本尊今日便要你们给个交代。”魔气铺天盖地化作浓浓密布的乌云,向山门漫灌而去。 窦世骁毫不示弱,如冰洋般的灵流汹涌而起,如有实质般形成海浪与乌云分庭抗礼。 “小五也好,夏初染也罢,都是我万象宗门人,何需向你魔界之主交代?” “殷胄,你若真心为小五好,就不该在他闭关的关键时刻来山门搅扰,若他果真受你影响出了岔子,恐怕也非你所愿吧?” 这话果然起了效果,殷胄将信将疑地看一眼齐修言,“阿宣果然在闭关?” “当然!” “那他可曾说过何时出关?” “不曾。”齐修言说得理直气壮,语气却不复以往的轻快,反而显得有些沉闷。 殷胄犹豫了一会,才道:“好,便再给你们些时日,但本尊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三月之后,若是还没有阿宣的半点消息,就别怪本尊不客气。” 听见这句,一直神经紧绷的秋晚暄终于缓下神色,这就算是揭过过了,否则两方果真要打起来,整个宗门恐怕都得掀个个儿。 不过他还是得想个法子,三个月后牵绊住魔尊才行,以免再给宗门添麻烦。 此时墨灵催促道:“趁你几位师兄的注意力还在魔尊这,赶紧潜回明堂去。” 秋晚暄点点头,见这边危机解除,立即化作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护山大阵。 * 他一路上避开大道,只选偏僻小路,但不免还是会遇到些弟子,他遮掩了气息,又使用了隐身的法器,这才没有被人发现。 山门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门内弟子们也纷纷赶了去,于是山门内便清净许多,但秋晚暄还是感到了沉闷的气息,仿佛之前宗门内的活力一瞬间都消失了。 藏典阁也不复往昔热闹,只有寥寥几名弟子守在阁门外。 远远地,他听见弟子们在悄声议论:“来的可是魔尊,各堂弟子都去御敌了,好在咱们被派来守阁,否则要是对上那个大魔头..”弟子说时打了个哆嗦,“听说前几日,连教皇冕下都被他打伤了!” “有世尊在,你怕什么,胆小鬼。” “听说魔头要的是剑尊大人,可是..”有弟子说时,瞥一眼身后,又唤来左右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其实剑尊大人的命灯早就灭了。” “我不信!”有人立即反驳,“剑尊大人没病没灾的,又一直在宗门内,也没有渡劫,谁能伤得了他?” “是守灯塔的弟子亲眼看见的,只不过他们被下了严令,不准外传。” “既下了严令,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 第129页 “你爱信不信。不然你告诉我,为什么儒尊大人那么开朗一个人,近日连个笑脸也没有?医尊又为何一直守在药堂,连义诊都不去了?律尊大人更不用说了,平日就凶神恶煞的,最近更是变本加厉,连法堂都跟阎罗殿似的。” 说到这,那弟子忽然哀叹了一声,抽噎起来,“咱们怕是再也见不到剑尊大人了。” 这一句话落,气氛忽然沉重起来,几名弟子连连发出哀叹声。 秋晚暄没敢再多做停留,生怕再听下去,就要被心头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他急匆匆赶往明堂。 明堂门外仍有守殿弟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照常值守着。 秋晚暄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潜入了内殿。他在这里住得不算久,平常也只在寝殿与书房等地起居,很多偏殿侧殿都还没去过。 他以神识探查,扫过所有空置的屋子,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如果原主要藏东西,会藏在哪?”他问毛球。 白猫从袖兜里探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晃了晃,“我也不知道。”它说时眼珠子转了转,“对了,原著曾提过他爱研究各种机关术和奇门遁甲,你找找看有没有地窖一类的地方。” 虽如此说,偌大的明堂,要找出一个地窖入口可不容易。 他正有些焦头烂额,却感到一直缠着自己的小黑蛇动了一下,随后呲溜从他身上滑落,啪嗒一声落地。 他心一紧,生怕小蛇摔疼了,正欲伸手去捡,却见小黑蛇竖起脑袋,吐着信子观望了一会,随后像是确定了什么,往一个偏殿的方向快速移动,在地面上拖出蜿蜒的行动轨迹。 “你去哪?”秋晚暄连忙跟上。 墨灵像是反应过来,啪地拍了下脑袋,“对啊!龙族天生敏锐,未开灵智的幼龙尤其如此,他大概是感应到了什么同不寻常的东西,快跟着他。” 小黑蛇在九曲回廊快速移动,很快钻入了门缝里。 秋晚暄站在门外,却被门上的一道咒印拦住了去路。 这里很偏僻,便是扫洒弟子也不常来此,门上的咒印更是昭示着生人勿进。 既然是原主设下的咒印,而这个世界又把他替换成了原主,说不定这咒印也认得他?就像本命剑疏星一样。 他如此想着,便试着伸手触碰,掌心在接触到咒印的一瞬间,泛着银光的符文便呼地一下散尽了。 他眸光一亮,推门而入。 眼前是一间布置得像是起居室的屋子,在他步入的一瞬间,落地灯盏仿佛迎接主人一般自行亮起。 小黑蛇正在墙根处来回移动,时不时地用龙角拱墙。 看着那小小的龙角在坚硬的墙砖上拱来拱去,秋晚暄忽然就有点心疼,连忙上前把小黑蛇抱入怀里,轻轻用袖口擦了擦龙角,拭去上头沾染的墙灰,还揉了一下。 墨灵见他这幅模样,捂嘴嗤笑,嘲讽道:“那可是龙角,没那么娇气。” 秋晚暄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的小题大做,莫名就红了一下耳根。 他装作若无其事,观察起眼前的墙面来,“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空间阵法的入口。” 小黑蛇被他搂进怀里,从他的臂弯里钻出一颗脑袋,吐信在他颈侧舔了一下,带来一阵触电般的麻痒感,方才只是微粉的耳根,肉眼可见地更红了。 “也许不是阵法。”此时的墨灵现身在侧,看着他红彤彤的耳垂,窃笑道:“恐怕是某种机关。” 秋晚暄尝试了灯台,屏风,置物架等物,都没有触发任何机关,正疑惑之际,看见小蛇只是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墙面看。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低声道:“解决问题的方式往往简单粗暴。” 说时,他先设下一道隔音屏障,防止动静传出去,随后掌心灵光一闪,便听轰地一声,整座墙面被强大的灵气冲破,霎时坍塌,整间屋子扬起了浓浓的烟尘。 秋晚暄连声咳嗽,一手捂住小蛇的口鼻,一手挥去尘埃。 待烟尘渐渐散去,原本的墙面赫然洞开,便听得墨灵发出一声哈!“果然!” 墙后看起来像是个实验室,里头摆满了各种金属器具和法器,一章简单的桌案上,是摊开的纸页与玉简,保持着被翻动的状态,仿佛书页的主人不久前还在翻看或记录着什么。 秋晚暄一脚踏入室内。 毛球好奇地化身大胖猫蹿了出去,在四处堆满了的器物之间来回穿梭,时不时用肉垫摆弄着这些新奇玩意。墨灵亦开始帮着翻找起来。 秋晚暄看一眼桌案上的纸页,上面画满了奇怪的图形,他捡起一张翻看,却始终不得要领,直到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赫然画着一个轮盘徽印,正是教皇殿亲卫的标志。 所以原主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原著中的秋晚暄被描写为一个武痴,终生目标就是为了成为武道至尊,挖取夏初染的龙骨也是因为龙骨可助修为突破。 如果原主知道自己的仇人是姜瑾,那么这种对修为的极端渴求倒是可以理解了,毕竟敌人太过强大,凭他自己想要复仇,难如登天,除非走捷径。 而夏初染就是那个捷径。 虽然这么想,秋晚暄却还是有疑惑,这满纸的图形,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机关或设备,并非修行功法的图解。 万象宗虽也有器修,但并非强项,而且原主以剑入道,若要在修为上有所精进,应该专注于剑意修行,为何会在这样一间密室里,研究机关术? -- 第130页 他正疑惑,便听见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毛球一边翻找一边道:“那瞬时钟长什么样啊?” 秋晚暄回忆了一下,“是个小金盒子,圆形,只有你的肉垫那么大,上面还挂着一根金链。” “没有。” 墨灵矗立原地歪着脑袋思索:“说起来,我三千年前见过一回瞬时钟,它不是你说的那样啊。” 秋晚暄讶异:“你见过?” “嗯,秋家那小鬼给我见过,分明是个大盒子,有房子那么大,还能进人。” 三千年前秋家的小鬼? 秋晚暄打了个激灵,那不就是老祖宗? 可为什么与他看见的不一样?他在原主记忆中看见的分明就是一个小金盒子。 “难不成,这瞬时钟能变形?”秋晚暄刚嘀咕这一句,立刻就听见墨灵抬高了音量,“很有可能!” 秋晚暄低头看一眼小黑蛇,小蛇也正仰着头看他,乌溜溜的绿豆眼眨了眨,他没忍住笑了一下,轻声问:“你知道在哪吗?” 小黑蛇偏了一下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再次瞪着绿豆眼看他。 不知为什么,秋晚暄忽然就明白了小蛇的意思,之前小蛇还能感应灵宝,一直寻到这里,可到了墙后,却安静下来,不再找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已经找到了。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直入脑海,秋晚暄在脑海里回忆明堂的格局,忽然眸光发亮,“这片墙后头,是没有屋子的。” 他说时看向墨灵,“这片空间本不存在。” 墨灵亦愣了一下,忽然发出长长的一声哦,“我懂了!” 毛球挠了挠脑袋,“什么啊?你们懂什么了?” “既然瞬时钟能变形,也许也能创造不存在的空间。”秋晚暄还有些震惊,“我们在瞬时钟里面。” 毛球有些咋舌,望一眼四周,“那..咱们总不能抱着这么大个房子跑路吧!” “等等。”墨灵托腮想了一会,“容我想想,三千年前那秋家小鬼演示过,那咒文是什么来着?” 他一连吐出好几句奇怪的咒语,屋子都没有变化。 墨灵挠挠脑袋思索了一会,忽而说出一句秋晚暄从来没有听过的古语,便见整个屋子忽然开始坍塌。 空间震动不已,毛球率先化作一道白光蹿了出去,秋晚暄下意识搂紧了小蛇,并迅疾将桌上的文书玉简全卷入了乾坤镯中。 他一脚刚踏出门外,整个空间便骤然塌缩成了一团金光。 金光划出一道弧线落入秋晚暄掌心,正是之前在原主记忆中看见的那个小金盒子。 “还真是空间法器?”毛球啧啧称叹。 墨灵摇头:“应该说是时空法器。” 秋晚暄看一眼小黑蛇,“你说瞬时钟能解开青女的咒语,怎么解?” “以前秋家小鬼与我说过,瞬时钟能够掌控时间流速,所以我猜..”墨灵指了指小蛇,“把这小子丢进瞬时钟里,再把时间调快,就能加速成长过程。” 秋晚暄此时视线正落在灯盏上,他盯着看了一会,“这灯芯,还是刚点燃的样子。” 灯芯还很新,仿佛没有燃烧多久,可他们方才在那间房里,至少已经呆了小半个时辰。 他忽然就明白了所谓时间调快是什么意思,“在瞬时钟里,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他眸光发亮,太好了!想到这他戳了戳小蛇的脑袋,“看来你得跟着我一段时间了。” 小黑蛇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只是歪着脑袋看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绿豆眼,忽而卷起尾巴勾起他皓白的腕子,随后呲溜一下从他的袖间钻了进去。 秋晚暄只觉一股凉意从手腕起一路上蹿,掠过上臂,直至脖颈间,小蛇脑袋从衣襟里探了出来,在他耳尖处呼呼地吐气,惹得他浑身一僵。 “有人来了。” 墨灵这一句提醒令他回神,远远便感应到几名弟子正往这来。 他立即施法将整座墙面恢复原状,旋即带着一蛇一猫,张开缩地成寸,消失于殿内。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龙涎 骨子里他就喜欢你 人妖交接处的一座灵山与世隔绝, 其间生活着大量灵兽,仙植灵草无数, 是绝无仅有的洞天福地。 一颗紧挨着崖壁洞穴的灵杉树下, 松鼠从树洞中探出一颗小脑袋,用小小的爪子反复揉捻毛茸茸的脸颊,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左右观望了一下, 确认安全后,突然蹿下树枝, 来到树根附近, 前爪扒拉了几下铺满了松叶的泥土,便刨出几颗松果。 两只细小的爪子捧起松果就要往树上的小窝送去,却在刚扒拉上树干时,忽然被一根手指按住了脑袋,松鼠受到惊吓, 一动也不敢动,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 随后便见怀里的松果被两根手指捏起,不见了。 眼看着松果消失,松鼠眨眨眼, 忽然感到压着脑袋的劲一松, 它得了行动自由,立即化作一道光嗖地一下蹿回了树洞里,抱紧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TAT-过冬口粮没有啦—— 正缩在树枝上的毛球眼看着墨灵欺负一只小松鼠,打了个哈欠,摆摆肉垫嘲讽道:“你一个几万岁的老家伙, 欺负一只连灵智都没开的松鼠, 要点脸好吗?” 墨灵看一眼掌心松果, 耸耸肩,不以为然道:“这不是松果,是灵果,它还小又消化不了,与其浪费不如给我拿去交差。” -- 第131页 此时秋晚暄以宽袖为兜,捧着满满一兜大大小小的果子走了过来。 墨灵随手一扔,将松果丢进了那果堆里:“我的份。” 秋晚暄望一眼松果,皱了下眉,又看一眼墨灵,“你寻了半天,就得了这么一颗?” “还是跟松鼠抢来的。”毛球补充道。 “这不是有你吗?”墨灵说完,面对松树旁的坚实崖壁,仿若无物一般一脚踏去。 却见那崖壁在他踏入的一瞬间化作水面,墨灵半截身子没进去,还向外招招手:“快点吧,咱们耽搁这么一会,那小子估计已经等上整日了。” 秋晚暄一听这句,连忙抱着果子走进崖壁,徒留毛球留在树枝上打了个哈欠:“我就不进去等啦,外头等你,尽快把囫囵个的主角还给我。” 虽然相较于外界,瞬时钟内时间流速飞快,钟内十几年,钟外不过一两月,但处在钟内的人,感受还是一样的。 秋晚暄没理会毛球,消失在一片水面后,崖壁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仿佛方才的水面从没出现过。 洞穴内灯火通明,秋晚暄甫一踏入,便见搭好的软塌上正卧着一条盘成了蚊香的小黑蛇。 只见小蛇首尾相连,正张着小口追着自己的蛇尾打转。 秋晚暄见这蠢萌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后没忍住噗嗤一声,心下忽然就软成一片。于是缓步上前,将果子放在一旁后,小心翼翼将蛇尾从一口细牙中拯救下来。 “这是饿得饥不择食了?”墨灵抱胸站在一旁挑眉道。 秋晚暄兀自取过灵果,掰成小块,摆在小蛇面前,“是我疏忽,他还太小,还是需要进食的。”他辟谷上百年了,夏初染原本也早已无需进食,眼下一朝返回幼年,也会感到饿。 普通的食物无甚益处,唯有这灵山内的各色天材地宝,不仅能饱腹,还有助修为,能帮助夏初染快速恢复成年。 灵果摆在石床上,小蛇歪着小脑袋盯着看了一会,用龙角拱了拱,推到秋晚暄跟前。 秋晚暄见它那模样可爱得紧,不禁笑了笑,“我不吃,给你的。”说时取过果子一点点喂给小黑蛇。 小蛇张口接过灵果,吞食的时候细软的舌尖还缠着秋晚暄的手指舔舐,吞下食物后还不松口,反而吮吸起来。 温热的触感挠得他痒痒的,秋晚暄只好轻轻弹了一下小蛇脑袋,“不许舔。” 小黑蛇动作顿了一下,乌溜溜的眼睛看了他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将他的手指吐出来,吐的时候还在指尖上又偷舔了一下。 墨灵啧啧称叹,“不愧是你徒弟,最是桀骜的龙族竟然这么听你的话,看来骨子里他就喜欢你。” 秋晚暄压了压就要扬起的唇角,没理会墨灵,继续一口一口地喂小蛇,竟莫名品出点养孩子的感觉来。 虽然他一向只带过徒弟,从没养过娃,但现在看来,养娃比带徒弟有趣得多,也安全多了。 秋晚暄喂娃喂上了瘾,一口接口地把灵果塞小蛇嘴里,直到整个蛇腹像气球一般鼓了起来,伸直了的小脑袋微微一晃,发出一声既短促又轻软的「嗝」。 吃撑了。 秋晚暄指尖捏着的灵果随手一扔,连忙把小蛇捧入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揉腹部。 墨灵看他那副专注又紧张的模样,忍着笑,“没我什么事,外头等你。”他一边说一边往洞穴外撤去,又扭头看一眼秋晚暄,可对方却似乎没有听见,而是专注给小蛇做起检查来。 墨灵踏出洞穴,也不管秋晚暄有没有听见,兀自扬笑道:“不打扰你们啦。” 小蛇终于缓过劲来,软趴趴地往秋晚暄的怀里惬意地一靠,随后眼皮沉重地眨了眨,不消片刻便睡去了。 秋晚暄盘膝而坐,铺好衣衫下摆,给小蛇腾出柔软而舒适的腿弯,没多久便传来小蛇沉沉的呼吸声。 他垂眸看着小黑蛇,不自觉地用手指指腹摩挲那小小的圆圆的金色龙角,烛火照耀在他那一片清澈的眸底,漾过柔和的光芒。 或许是过于专注,他摩挲了一会龙角,竟探入了一点神识,隐约中,仿佛听见夏初染在又深又远的地方唤他:“前辈。” 秋晚暄一惊,看向怀间,却见小黑蛇仍在呼呼大睡。 那小子还有自我意识? 他神色紧张起来,连忙分出一缕神识,进入夏初染的识海中。 * 广袤的海滩旁正坐着一个人影,双臂正搭在屈膝上,感应到身后来人,对方直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砂砾,转身道:“前辈,我..出了点状况。” 秋晚暄心头忐忑,想着这小子如果有意识,岂非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还带着小黑蛇回了趟宗门呢,如此一来岂非暴露自己身份?境灵还告诉他这小子没有记忆,真是不靠谱。 但他还是强作镇定,绷紧了声线道:“什么状况?” 夏初染眸光有些复杂,随后翻掌向上,掌心便出现一团蓝盈盈的火焰,“我中了某种幻术,挣脱了许久才恢复神志,但却控制不了身体,也不知现在外界发生了什么,我的本体在哪。原本异火可以帮我,但它也陷入了梦境中,暂时回归到了未开灵智的状态。” “所以我想请前辈,确认一下我本体的安危。” 秋晚暄本是紧张地聆听,随着夏初染的诉说,揪紧的眉宇也缓缓展开:还好,这小子只是神识被禁锢在自己的识海里了。 -- 第132页 他点点头,“当然。”说完,便挥手在半空张开一道虚影。 画面四周有火光,像是在一个洞穴内,白宣正盘膝而坐,膝间盘曲着一条小黑蛇,只见他一只手正缓缓抚摸着小蛇的肚子同时以指节轻揉,帮助小蛇消化。 “你很安全。”秋晚暄道。 夏初染见状,神色缓和下来,一向冰冷的眸光闪过了一抹柔和之色,转瞬即逝。 “我要如何才能恢复?” “神识强大之后自然能冲破桎梏,你可借此机会安心修行。” 秋晚暄说时,召剑在手,“正好检验检验你近日成果如何。”话落,便化作一道疾光冲夏初染袭去。 夏初染亦眨眼之间召剑而出。 却听铛地一声,两道剑锋相撞,激起雄浑剑气如浪涛般向周遭辐射而去,海水被激起百丈高的浪潮发出轰隆隆的轰鸣声。 强劲剑意犹如海潮,又如泰山一般重重压来,夏初染眸光微颤,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令他一时间晃了下神。 剑气冲撞,在半空将他撞出十数丈外,他踉跄了一下才翻身站定,而眼前那仙人却犹如神明一般屹立空中,半步未动。 夏初染回神,将方才那一抹异样的感觉抛诸脑后,再次握紧被震得颤抖不已的剑柄,犀利的眼底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再来!” 他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道长尾,如闪电般袭去。 二人剑气横飞,发出轰隆隆的剑气冲撞声,翻动搅起电闪雷鸣的天地巨变。 而在夏初染的识海之外—— 小黑蛇懒洋洋地抬了抬小脑袋,睁开疲惫的眼睑眨了眨,乌黑清澈的瞳仁里倒映出白衫人正闭目的脸庞。 小蛇直起前身,小脑袋微微地晃动了一下,看一眼秋晚暄后,视线落在对方的衣襟处,随后向前一伸,从衣襟处钻了进去。 秋晚暄本意借瞬时钟闭关修行,弥补长久以来与此方世界大能的修为差距,一方面又可以照顾小黑蛇,分神亦可在识海内教导夏初染,一举三得。 他正闭目调息,陷入了入定状态,却忽然间感到腹部一凉。 有什么滑滑的东西沿着他的衣襟溜进来了,且紧贴着他的皮肤,传来凉凉的触感,还有细细小小的舌尖在舔舐,又麻又痒。 他睁眼一看,只见小黑蛇已经大半个身子都探进了他的里衣内,并且还在往里钻。 他忽然面色羞赧,连忙伸手将小蛇拽了出来,恼羞成怒道:“缠胳膊可以,这里面,不可以。” 小蛇眨眨湿萌萌的眼睛,一幅无辜的模样,又伸出小尾巴,讨好似地勾上他皓白的腕子。 秋晚暄视线一动,见初具龙形的尾尖在他的腕间扫来扫去,耳根刚刚泛起的红潮终于退下去些,心头一软,放缓了语气道:“听懂了就点头。” 小蛇歪了一下脑袋,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懂,只是趁秋晚暄手上的力道微松,便得寸进尺地往前一蹭,小脑袋靠在他的颈侧,一面吐气,一面伸出舌尖舔他。 空旷的洞穴内,传出秋晚暄轻轻的一声叹息。 * 月余后。 毛球百无聊赖地挥舞着肉垫拍打湖面,“都一个多月啦,里头过去多久了?” 墨灵正翘着二郎腿懒洋洋躺在湖边摇椅上,拎着一瓶不知从哪弄出来的果醸往嘴里灌,听见这句以袖擦了擦唇角,眼珠一转,“大概有十来年了。” 前段时间他们隔三差五就扔些灵果进去,后来渐渐地小蛇长大,便不需再进食。 算起来,他们已经半个多月没看见秋晚暄了。 不过闭关之人不知年岁,如秋晚暄这样的化神境,闭关十几年对他来说也不过弹指一瞬。 “我不等啦,等得我快长蘑菇了。”毛球急吼吼往崖壁方向走去,抬起猫爪踩入水面般的入口。 可它甫一踏入,便瞪大了猫眼,呆住了。 眼前,是一幅白玉石床,床上正侧躺着一个乌发披散的人影,那人闭眼垂眸,是睡着的模样,其前襟半敞,露出白皙的玲珑锁骨,曲线蜿蜒隐没至肩头衣衫下。 秋晚暄衣摆微乱,露出皙白的脚背,以及莹润的趾尖,甚至被衣衫什么东西撩开了,露出脚踝以及小半截玉琢般的小腿。 这样一幅美人图足以让人血脉贲张,可令到这幅画面更震撼的,是那莹白的美人旁,正卧着一条巨大的黑龙。 黑龙体型硕大,大半身子盘踞在石床旁,探出了沉甸甸的头部悬在美人的脖颈上方,金色竖瞳正紧紧盯着那从衣襟内露出的半截天鹅颈,而龙尾正沿着美人的脚踝探入衣摆内。 巨龙有些焦急地喘着粗气,灼热气流喷撒在秋晚暄的脖颈间,惹得美人鸦羽般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就要醒来。 毛球被巨龙吓得不敢动,身后是墨灵跟了进来。 墨灵抬眼一看,又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一股异样气息,忽然眸子颤了一下,连忙抱起僵滞不动的毛球,以手遮住毛球的眼睛,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道:“非礼勿视。” 毛球被这一声唤回神时已经离开了洞穴,没了大黑龙,它才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什么非礼勿视?” “那小子成年啦。” 毛球歪着脑袋想了想,“成年怎么了?他都成年过一次了..”说到这它忽然瞪大了眼,终于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卧槽!” -- 第133页 * 秋晚暄被灼热的气流烫醒了,睁眼就见黑龙的龙首贴得极尽,前半截身子几乎都要压上来,但似乎是怕压伤了他,始终控制着重心。 黑龙呼哧地喘着气,舌尖在他的颈侧皮肤上来回扫过,惹得他浑身战栗。 他试图推开黑龙,可是龙长大了,力气也大得多,他试图推了几次都没能推动,对方反而怕他跑了一般,压得更重。 没等他反应过来,衣摆下的龙尾又向前一拱,硬邦邦地杵了他一下。 秋晚暄大脑空白了几秒,才终于回过神来,这是..成年..了? 他保持仰卧的姿势一动都不敢动,龙首贴得太近,一滴龙涎落在他的唇角,烫得他浑身一颤。 龙涎散发出奇异的香气,只是微小的一点从唇角渗透进去,秋晚暄便觉整个口腔都在发热,而这热意还如电流一般,从口腔一路向内蔓延。 龙涎.. 秋晚暄回想起来,上回这小子也落过龙涎,只不过当时被他避开了,可这一回,他被压着身体,避无可避。 感受到腹部蹿起一股热流,他的反应慢了好几拍,才猛然明白怎么回事。 这东西..简直跟情药没什么分别! 他才沾了那么一点,就浑身都开始发烫了。 他将手掌按在龙身上,运用灵力,掌心灵光一闪,黑龙终于被一道气劲震开。 便在这一瞬间,秋晚暄翻身而起,撤出丈外,可张了张口,又说不出斥责的话来,毕竟这时候的黑龙一切全凭本能行事,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 黑龙没有就此退下,而是闪电般伸出龙尾,再次将他一卷,再向后一拽,秋晚暄便整个人被拽了过去。 他在移动的瞬间眼疾手快在黑龙额间点入一道灵光,清心诀直接打入黑龙的脑海里,黑龙果然僵滞了一瞬。 秋晚暄松下口气,又给自己连打了几道清心诀,才按着前胸大口喘气,“给我清醒一点。” 他长出口气,正欲起身,却脚跟一软,瘫软下去,正被圈起的龙尾轻柔接住。 他大脑被反扑而来的龙涎烧得混沌,连连喘气,嗓音都哑了,他背靠龙身,前胸剧烈起伏着,“好热..” 黑龙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垂首在他颈侧,一下一下地舔舐他的皮肤。 每一下都像是一团火苗成片灼烧起来。 秋晚暄浑身都提不起力气,强凭意力压下热意,哑着嗓音道:“臭小子..你..不准乱动..” 他本以为这时候的黑龙根本听不进话,却不曾想他刚说出口,黑龙果然不再舔他了,而是压抑着什么,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浑身都僵硬着不敢动。 但龙尾却依然顶着他,提醒着秋晚暄这小子在混沌中竟然还能乖顺地服从他的话,是靠着多强的自制力。 哪怕脑子被烧成了浆糊,依然克制着自己的本能。 秋晚暄勉强保持着一丝清明,听着龙首在他耳畔难耐地喘气,终于不忍心就这样放任不管,于是长长地叹出口气,“算了..最后帮你一次。” * 识海内。 夏初染收剑入鞘,望一眼浩瀚的汪洋,回忆起方才前辈的话:“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了,所有适合你修行的功法我都已经传给了你,如今你已然能与当世大能比肩,接下去能修到何种程度,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你要报仇,就去收回龙族曾经的各方势力,一统妖界,唯有站稳了脚跟,才能与强者抗衡。” 思绪收回,耳边传来青鸾清脆的声音:“主人!你看!” 广袤的天际线,忽然出现一抹耀眼白光,白光越来越亮,渐渐弥漫开来,将整个天穹笼罩在光芒中,“梦境的禁锢破除了。” “嗯。”夏初染看一眼掌心,握紧了拳,“走吧。” * 夏初染睁眼时,见自己正处在洞穴中,正是此前在识海看见的地方。 眼前的白衫人见他醒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唇角,眼神飘忽了一下,才道:“你终于醒了。” 夏初染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像是着了火,异常干涩,不由吞咽了一下,才道:“我是不是被青女..” “嗯。” 识海中不知年月,夏初染有些不确定,试探问道:“你照顾了我..很久?” “还好吧。”秋晚暄眼神微动,为了不叫夏初染察觉,他趁黑龙睡去时,撤去了瞬时钟,恢复了洞穴原本的样子。 “也就一个多月。”这句话也不算撒谎,现世确实只过去了一个多月,秋晚暄说时,双手背在后面,不住地揉着酸胀的手腕,且为了不让对方察觉,还保持着面部平静。 夏初染垂着眉眼,看不清表情。 秋晚暄见他沉默,“之前就说过我该走了,既然你已无事,我..” “我还没给你铸剑。”夏初染脱口而出。 这句话有些急,两人都愣了一下。 秋晚暄轻笑,“回来再给我。” 夏初染唇角动了一下,脑海中传来青鸾的声音,“主人,你是不是舍不得他走呀?” 夏初染蹙了下眉,正欲反驳,便听见青鸾继续道:“哦!我知道了!这个人太像师尊了,所以你才忍不住挽留他对不对?” 这句话令夏初染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胡说什么?” “是很像嘛,除了气息不一样,哪哪都像。青鸾能理解,但是主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师尊呢,找替身是不对的啦..” -- 第134页 “住口。”夏初染冷然警告:“不准再提那个人。” 嘴上如此说着,可压抑着的心海却又忽然纷乱起来,脑海中不时闪过那个人的影子。他凭什么要为那样一个人心乱? 青鸾被这么一凶,不敢再继续,只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 见夏初染忽然沉下了脸,秋晚暄心头疑惑,他说错什么了吗? 沉默片刻后,他听见夏初染道:“不会耽误你几日的,待铸好剑,我送你走。” 秋晚暄无奈,见夏初染正抬起头,眸光略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推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只好点点头。 随后,他就看见夏初染的视线微微下移,最后落在了他的脖颈间,盯了好一会,眉宇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抚摸颈侧,正疑惑间,便听见夏初染道:“那红痕..你受伤了?” 红痕?什么红痕? 秋晚暄微讶,但脑海中立刻闪过此前的画面,黑龙俯首在他的颈侧.. 待他反应过来时,一张脸已经红得熟透了。 他手足无措,“是..是你..” 夏初染:? 作者有话说: 师尊啥也没干,两次都是单纯帮忙,不要误会—— 另外:掉马之前得给他们俩升级一下,所以进度拖了一点。不要急哦——快了快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照水 他可不是师尊呀! 秋晚暄眼神闪躲, 支支吾吾,“是..你咬..咬的。” 夏初染:“..抱歉, 我没有意识。”他说时便起身上前, 查看秋晚暄的伤。透过衣襟,露出皙白脖颈处的几道红痕,没有破口, 倒不像是咬的,更像是被重击过, 泛着紫红。 他眉宇渐渐拧了起来, 如果他真下口咬了,会是这样?但脑海却忽然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好像是他正含着,吮吸着什么。 他心生疑窦,伸手去触碰, 又忽然回想起方才青鸾的话,手指僵在了半空。 替身?怎么可能。 白宣自然与那个人是不同的, 他如此给自己反复催眠着。 秋晚暄本能后退两步避开,连忙转移话题,“我没事, 这点皮外伤很快就好了。你不是要铸剑么?我等你便是。” 夏初染低低地嗯了一声, 召出锻炉,随后掌心点燃一团火焰,投入炉中。 那团火焰金光晃耀,像是生了灵智一般舞动跳跃着,甚至散发着王者的霸道气息。 秋晚暄瞳仁微颤, 那就是龙焰? “为你铸的剑, 若能有你加持, 更易生出剑灵。”夏初染道。 秋晚暄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但又觉得这样太过扭捏,容易引起怀疑,最终还是盘膝在夏初染身侧落座,强作镇定道:“好吧。” 夏初染扭头看他,见玉琢般的耳垂红通通的,一路向下蔓延没入衣襟里,甚至离得近了,还能感到他身上正散发着热气,温度明显比正常体温偏高,在这热气熏蒸之下,那抹幽兰香气又更重了。 听了青鸾那话后,夏初染再也无法无视那抹香,便没来由地心头更沉。 铸完了剑,就分道扬镳吧。 想到这,他取出剑材,施法后投入炉鼎中。 秋晚暄不知怎么的浑身发热,明明龙涎已经压下去了,可是一看见夏初染恢复,或许是高兴,又或是离正主离得近了,龙涎又在他体内蠢蠢欲动。他不禁浑身再次燥热起来,便如坐针毡,时不时动一下,惹得夏初染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忍耐了好一会,心头默念了几百句清心诀,始终无济于事。 眼见他浑身滚烫,呼吸渐促,夏初染终于无法忽视,“你怎么了?”说时试图拉过对方的腕脉查探,却被秋晚暄避开,“我没事。” 可夏初染不理会他的拒绝,越靠越近。秋晚暄终于忍无可忍,连连后退,“你别..别过来。” 这小子靠得越近,龙涎就发作得越厉害。 为了能教导夏初染,闭关之前他就与墨灵共享过关于龙族的知识,这龙涎在龙族发情时起到让雌兽服从的作用,所以更像是催情剂。 可是按理来说,他才沾了那么一点,效力也早就过去了,不该再发作才对。 夏初染见他面色潮红,浑身散发着热气,一看就很不对劲,终于不由分说一把拉过他的手腕。 秋晚暄浑身绵软,根本抵抗不了,就这么被扯了过去,肩头栽在对方怀里,从夏初染身上传来的气息对此时的他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他试图挣脱,却被一双臂弯搂得死紧。 夏初染探脉片刻,俊逸的眉宇先是流露疑惑,转而又揪了起来,一双燃着蓝焰的眸光看着他欲言又止:“你..” 秋晚暄一惊,心道被发现了?这小子知道什么是龙涎?那岂非连发情的事也知道了?他该怎么解释自己如何中的龙涎? 他正忐忑,心中盘算着若是夏初染问起,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便听得对方道:“你中了情药?” 秋晚暄一愣。 对啊,这小子从来没有被龙族长辈教导过,发情期也都没有记忆,自然不懂什么是龙涎。 还好还好。 他神色微松,喉结一滚,“大概是..误食了灵果。”他随口扯了个幌子,说时便转动了一下手腕,试图挣脱出来。“你不用管我,我可以..” -- 第135页 可夏初染反而攥得更紧了,不仅攥紧了他,还越靠越近。 一张俊脸近在咫尺。 秋晚暄瞪大了眼,浑身燥热得无以复加,心脏都在砰砰狂跳,说话也结巴了:“你..你要干什么?”他试图躲闪,可刚刚后撤一点,下颚又被捏住,被迫抬高。 随后听见对方有磁性的嗓音响彻耳畔,“别动。” 他果然像是中了情蛊一般,对下蛊之人言听计从,一动也动不了。龙涎还有这种效果吗? 他只觉心跳纷乱,撞得他的胸骨生疼,更难耐的是,此时的夏初染的浑身散发的气息无孔不入,将他整个都包裹起来,他强撑着意识,才没有在这要溺死人的气息间昏厥过去。 夏初染一双薄唇贴近,微微开启,几乎就要吻上来。 秋晚暄的掌心忽地攥起,将衣摆都揉皱了,“别..”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上一世,也有人这样试图强吻他,当时他分明是满心的厌恶与愤怒,甚至宁愿同归于尽。 可是现在,他除了纷乱不已的心跳,还有隐约的一丝害怕,什么也顾不上了。 两双薄唇就要贴上时,夏初染的动作一顿,微凉的灵气顺着对方的唇齿涌了过来。 像一缕甘泉,带着透彻的凉意,甫一进入口腔就漫灌开来,丝丝缕缕涌入灵脉与五脏六腑,浑身的燥热立时消解,犹如一团火焰被冷水兜头泼灭。 秋晚暄面上的潮红渐渐褪去,腹部那恼人的热流也彻底消退。 在他愣怔间,下颚与手腕都被松开了。 “好些了?” 秋晚暄摸了摸脸,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微凉触感,松下口气,“好多了,你是怎么..” 夏初染已经面对炉火坐直了,目不旁视道:“我身负异火百毒不侵,刚渡了些异火加持过的灵流给你。” “哦。”秋晚暄恍然,“还好..” 还好你不是要.. 他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夏初染,正攥紧了拳,神色不虞,正竭力忽视方才闯入唇齿间的那抹兰香。 只因那抹香气,令夏初染脑海没来由闪过无数画面,仿佛刚才那亲昵的举动并非是他们第一次了,而且更令夏初染烦躁的,是那模糊画面中的人影,总是不受控制地与某个人重叠起来。 为什么,一碰见白宣,他就总是想起那个人来? 他定了神,强迫自己忘记那个人影,转而盯着炉火看转移注意力。 龙焰越烧越旺,金灿灿的烈焰将洞穴照耀得如同白昼。 室内温度也在这烈焰的灼烧下迅速升温,夏初染额间渐渐有细汗渗出,他果断解开外衫,露出洁白的中衣,且因为热,还扯了一下衣襟,露出一小片锁骨下的皮肤。 秋晚暄侧脸看去,对方浅麦色的肌肤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在龙焰的火光映衬下,勾勒出金色的流畅线条,从高挺的鼻梁向下蜿蜒至曲折突出的喉结线,连接锁骨骨沟,最终隐没至微敞的衣襟内,与饱满的胸肌相连。 甚至因为太热,中衣都透着湿气,半沾不沾地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夏初染又将袖口卷起,一路卷到手肘处,露出精悍劲瘦的浮着一层细汗的小臂,随后修长五指打出漂亮的结印,炼印在半空浮现,映衬出夏初染专注坚毅的侧脸。 好看得要命。 秋晚暄感觉自己热得快要冒烟了,好像夏初染浑身上下都释放着某种气息,加剧了空气的灼热,令人口干舌燥。 他连忙移开视线,亦开始结印给炉火加持,又在心头默念清心决,却始终是无济于事,他只觉得越来越热,好像龙涎又开始作乱。 可是夏初染明明已经帮他把龙涎清除了。 是没清干净吗? 片刻后他听见夏初染道:“龙焰的热度非比寻常,你..” 夏初染扭头看他,话说一半顿住了。 秋晚暄被看得不自在,下意识摸了一下脸,却被自己的温度烫了一下,“怎么?” 夏初染看他整个人红成了柿子,跟煮熟了似的。 “这么热?” 虽然夏初染也觉得热,但修士与凡人不同,能通过灵流调节体温,便是洞穴已经被龙焰烧成了火炉,他们身处火炉中心,也就是轻微发汗的程度。 “你去外头等吧,短则三日长则七日就炼好了。” “不必。”秋晚暄只觉自己被小瞧了,莫名的好胜心升起来,“我可以。”说完便垂下眼不敢再看夏初染,转而专注结印。 但是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夏初染被光芒照耀得金光熠熠的浅麦色皮肤,那精致却利落锋利的面部线条,还有那被汗水微微浸湿了的里衣,透出腹肌轮廓。 他忽而惊醒,猛然甩头,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脑子被烧糊涂了,还是龙涎副作用这么大? 他长长地深吸口气,正欲施法凝些冷气,却忽然感到周遭空气陡然降温,抬眼一看,是一道淡蓝色的屏障将他笼罩了。 他不自觉看向夏初染,却见其只是专注地看着炉火,掌心亮着炼印,目不旁视。 他忽然安下心来,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道:“谢谢。” * 墨灵与毛球在外头等了数日,却不见里头传来动静,按理说,既然幼龙已然成年,夏初染便应该在渡过发情期后恢复神智,秋晚暄也该出关了。 这一直没出来,除非.. -- 第136页 毛球忽然瞪大了猫眼,猫腿一蹬正给它马杀鸡的墨灵,惊呼一声:“不会吧?那么持久?!” 墨灵挠猫的动作一顿,耸耸肩不以为然,“那可是龙族,情潮要是来得汹涌,几个月不出洞府都是正常的啦。” 毛球整条猫都炸毛了,望一眼洞穴后不无同情地道:“他还好吗?” 墨灵闭目感应了片刻,嘿嘿一笑,“没事,好着呢。” 便在此时,一道冲天灵气从洞穴方向炸起,直冲云霞,墨灵感应到后瞪大了眼,忽然直起身,毛球整个从他身上滚落下去,猫脸吧唧栽进泥里。 毛球咕噜一下起身,“你干嘛!” 只见墨灵面色激动:“好剑!” 毛球回首望去,才见洞穴上空霞光万丈,发出一声咦,“他们不是在..”说时,却见周遭忽然出现大量灵兽。 毛球吓了一跳,一下子蹿进墨灵怀里,警惕地盯着那些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 却见灵兽们都纷纷围绕在洞穴外矗立不动。 墨灵挠了挠毛球的下巴,“它们是感应到这冲天灵气,来蹭机缘的。” * 洞穴内,炉火中一柄长剑正悬立在蓝色烈焰之上,流水般的剑身散发着盈盈幽光,威压悍然释放,令人心神剧震。 秋晚暄不由惊叹出声:“好剑。” 夏初染收回龙焰,炉火霎时熄灭。 “取个名字吧。” 看着那流水般涌动的剑身,秋晚暄想了想,“照水。” 话落,那剑身便发出一声低频嗡响,随后自动落入秋晚暄掌心。 以手触碰剑身后,秋晚暄才觉那竟然是真的水流,只不过涌动的并非是水,而是实质化的灵流。 “好名字。”夏初染说完,视线从涌动的剑身上移开,看向秋晚暄时,见其眼中流露出欣喜与雀跃,不由得目光也柔和了些许,“看来它喜欢。” “试试?”夏初染提议。 “嗯。”秋晚暄眸光发亮地点点头,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二人一道走出洞穴时,大量灵兽正聚集在外。 见到秋晚暄手中的剑,灵兽都俯首做出臣服的姿态来,连连后退。 毛球眼疾手快缩成巴掌大,隐匿在一群灵兽中倒没有引起夏初染的注意。 墨灵早就感应到秋晚暄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原地消失,潜回了契主的识海里。 秋晚暄握了握剑柄,在夏初染的眼神鼓励下,飞身落下崖壁,来到宽广的湖畔,他看一眼通体流光溢彩的透明剑身,定了定神,忽而向水面轻轻一挥。 便见湖面被一道气劲激起十数丈高的水幕,幕墙轰然而起足有百丈远,横跨整座湖面,湖畔树梢惊起鸟群,哗啦一声,拍打羽翼鸣叫着远去。 秋晚暄眸光发亮,他几乎没怎么发力,这释放的剑气已令人叹为观止。更重要的是,他挥剑时,照水如臂使指,意随心动。 他抑制不住心头激动,如此合他心意的剑,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转念一想,这可不就是夏初染为他造的吗?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他就莫名地心头雀跃,像是再重的阴霾也能被立即驱散。 他垂眸看着剑身,眼中满是欣喜。 可转瞬后又流露一丝犹疑,“你真的要把它给我?这么好的剑,为何不自己留着?” 这可是仙级,品质绝不比疏星差,甚至可能更强。他虽不知道能排进第几名,但跻身剑器榜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剑,真的要给他吗? “本就是为你而铸的。”夏初染道:“如果不是为你,也不会有它。” 听见这句,秋晚暄愣了。 二人视线相对,都在彼此的眸光里看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波澜。 青鸾亦在夏初染脑海里嚷嚷:“主人-你这话会让人误会的,这跟送定情信物有什么分别!他可不是师尊呀!” 毛球不知何时回到了秋晚暄的袖兜里,忽然发出一声嘶,一幅见了鬼的表情:“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主角不会真弯了吧!” 墨灵在识海里笑得直打颤,“他的龙身都发情两回了,那时怎么没见你察觉不对劲?” “那不一样好吗!发情是本能,他都没有意识。可是现在他这话让我很害怕啊。” 从秋晚暄的眼底,夏初染仿佛看见某种被压抑的浪涌,被竭力掩盖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他听了青鸾的话,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又补了一句:“我只是有恩当报。”这句也是对自己说的。 见夏初染的扑克脸竟然流露出一点隐约的急切,毛球慌了,连声催促:“你的任务彻底完成了,快离主角远点吧,你这花市气质太强,简直是要把周围的钢筋都掰弯的节奏!” 秋晚暄本想说这把剑能助夏初染攻无不克,正想推拒,可是听见毛球这一句,他又犹豫了。 他早已经走完了剧情,这段时间跟夏初染在一起,一来是为了照顾对方的伤势,帮他重回成年龙身,二来也是为了把夏初染该习得的功法与知识都教给对方。 再者夏初染的异火同样具备读取文字的能力,将来必然匹敌墨灵。 如今他任务完成,这小子也不再需要他了。 这一次分开大概不会再见了吧,就算他想见,毛球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恐怕也不会答应。 -- 第137页 这一次分开,也许就是永别。 所以,留下这把剑做个念想也好? 想到这他忽然有些心口发闷,握剑的手指不由一紧,于是低低道:“好,谢谢。” 夏初染见秋晚暄面色有些异常,分不清是沉重还是羞赧,此时又听了青鸾的话,他开始反思自己起来,难道真的魔怔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让人误会的话来。 他明明竭力不去想起那个人了,可看见白宣的时候,脑海里却总是浮现那个人的影子。 一想到这点,他就没来由地窜起一股无名火。 看来是该道别了。 于是他想了想,正欲张口,便见秋晚暄亦抬眼看他。 二人同时道:“我该走了。” 话落,二人又同时神情微滞。 夏初染:“后会有期。” 秋晚暄:“有缘再见。” 空气寂静了片刻。 秋晚暄目光描摹着夏初染的面容,仿佛是要将对方的容貌永远印在脑海里,良久,才终于御剑而上,“谢谢你的剑。”说完便强迫自己不再回头,转身消失云端。 夏初染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心头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他分不清是什么,只觉得心里又空荡荡又闷得紧,说不出的难受。 就这么果断地走了?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总是思绪纷扰。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青鸾亦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又要发话,还没开口就被夏初染制止:“闭嘴。” “哦——”青鸾小声嘀咕:“主人,那我们去哪呀?” “去妖界。”话落,一道缩地成寸阵盘大开,人影随之消失无踪。 本已走远了的秋晚暄,忽而在半空停顿,转头回望遥遥的湖畔,见那个人影消失,眸底闪过一抹失落,片刻后,在毛球的催促下,才又转身继续前行。 * 仙盟书院内,老院长摇着的骨扇顿了顿,神色微变,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冲书童道:“快,请剑器榜来!” 下方正做着功课的一众弟子纷纷抬头,诧异地看向院长。 书童将卷轴捧上来,那卷轴并非普通书卷,而是附着术法,自带灵气,只见卷轴自动在众人面前展开,十把剑影出现在半空。 每一柄剑都释放着灵光,剑身标记着剑名以及主人的名字。其中榜三的疏星已经失去光芒,剑身黯淡,且布满了裂痕。 院长见状面色一沉,“剑尊..”他说时看向书童,“疏星是何时断的?” 书童摇摇头,“许久没有请出剑器榜了,弟子不知。” 院长不可置信又心痛不已的模样,他方才感应到的异常,难道是因为疏星?“剑尊大人难不成..” 他面色惨然,喃喃自语:“难怪近日万象宗闭门谢客,果真出了大事。” 便在此时,十柄剑忽然移动起来,疏星的剑影化作粉尘簌簌而散,剩余剑影重新排列,腾挪移动间,榜首之位赫然空了出来。 众人正诧异,便见榜首忽然光芒大盛,叫人睁不开眼,又忽而收敛,逐渐形成一道剑影。 剑身通体透明,流光溢彩,像是由活水铸成一般,哪怕只是剑影,亦释放出截然不同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堂下弟子有人脱口而出,“那是什么剑?” 剑影通体散发着无法忽视的灵气,院长面露震惊之色,眼都移不开。 须臾,便见榜首的那柄剑影上赫然出现四个字:照水,白宣。 众人见之哗然。 “白宣,不就是疑似通关了天极塔的那位?” “天下第一剑竟然是他的。” “他得的天极塔奖励不少吧,说不定这就是其中一件呢。” 弟子们议论纷纷,唯有院长还没有从剑尊极有可能身殒的噩耗中回过神来。 书童试探问道:“老院长,剑器榜有变,要发布么?” 院长连连摆手,“不可。”万象宗隐而不报必有原因。 他不放心,又冲堂下弟子道:“剑器榜之事,不准泄露出去半个字。” 众人连忙垂首称是。 可隐瞒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剑器榜只是仙盟法器,他界亦有类似的法器能够感应到仙级法宝的诞生与消亡,早晚会闹得天下皆知的。 院长长叹一声,该去一趟万象宗确认剑尊大人的死讯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小夏知道师尊挂了吗?还没有,不过真的快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紫电 你的小五就那么重要? 秋晚暄一路上感到一股压迫感越来越近, 墨灵亦感应到了,“是劫云。” 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黑压压的乌云越聚越厚, 且越发快速地跟了上来。 劫云跟得太快,他只能展开缩地成寸再次来到不易被察觉的五界交界处。 仓促之间,他无法如上次一般好好挑个隐秘的地方, 只来得及落入一处青峰峰顶。 刚刚落定,劫云便弥漫过来。 遥遥的鱼市郊外, 铺天盖地的乌云将整个天穹笼罩, 极低的气压令周遭方圆几百里都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灵气仿佛被抽干一般。灵兽纷纷惊恐地缩回巢穴。 “这是哪位大能在渡劫?” 繁华的鱼市上,人们纷纷暂停了动作,都翘首望天,面露惊恐。 -- 第138页 “这至少是大乘境吧?” “绝对不止!”有人惊呼:“大乘境劫云我有幸见过一回, 也不过影响百十里地,可我看这劫云, 起码覆盖了几座城。” 刚刚在偏僻峰顶设下一道防御护盾的秋晚暄,仰头看着这来势汹汹的劫云,将白天笼罩成了黑夜, 不由蹙紧了眉宇。 不对劲。 因为之前他一直在瞬时钟内, 避开天道探查,劫云找不到他。眼下他甫一现世,天道法则便立即显现。 他有墨灵的功法加持,又在瞬时钟内闭关十余载,虽然对外界来说不过月余, 可他的修为早已突飞猛进至大乘境后期了, 再加上他的剑境修为, 就算面对半步渡劫期的大能也丝毫不弱。 本来刚刚步入大乘境就该出现的劫云,硬生生被拖延了这么久,他本已做好来势汹涌的心理准备。但看这架势,根本不像是大乘境该有的七重雷劫。 墨灵也感应到了异常,发出一声嘶:“看来天道看你不顺眼了。”话音未落便从他识海脱离出来,抱着毛球远远躲到一棵灵树下,“我们得离你远点,免受波及。” 秋晚暄回头瞪他一眼,还没开口,却感到一道灵力护盾将他牢牢护在中心。 这不是他的灵力,只能是墨灵的。 真是口嫌体正直。 秋晚暄扬了下唇。 毛球被墨灵勒得紧,挣扎了一下嚷道:“我是系统!雷劫又不会攻击我,你搂我干什么?” 墨灵勾唇看它一眼,意味深长道:“避雷针。” 毛球眼球转了一下,反应过来,“艹!” 劫云针对秋晚暄,就算它待在秋晚暄身边也不过保证它自己无伤罢了。但是墨灵就不一样了,不是雷劫对象,只要搂着系统,劫云就会绕过他们。 便在此时,第一声雷鸣轰然落下。 雷声响彻天地,传遍千里之遥。 这第一声雷鸣便令五界交界处的众人都惊骇不已,纷纷躲进了安全屋或设下防护屏障。 有修为高些的,在郊外施了眺望术见到遥遥峰顶的紫色闪电,惊呼:“是九重雷劫的紫电!” “这是要飞升吗?!” 秋晚暄也吃了一惊,就在刚刚,闪电落下的一瞬间,连带他与墨灵设下的双重护盾,被瞬间击碎。且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地,第二道雷鸣亦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紧跟着落下! 他眼疾手快祭出数把天阶法器再次挡下第二道雷鸣。 只不过触碰到紫电的一瞬间,法器悉数化作齑粉。 秋晚暄心头一沉,这才第二道雷而已。 毛球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了,“你才大乘境,怎么会招来这种雷?” 话音未落,又是第三道雷落下。 这接二连三的落法,根本不是渡劫,是要抹杀他。 离得近些的周遭城镇,人们纷纷闭门不出,缩在各种屏障之下瑟瑟发抖。 “哪有这种落法?” 往常修士渡劫,天道总要留给人些喘息的余地,雷鸣之间都有间隙,从十数息到数个时辰都有可能,可现在,不过数息之间,已经四道雷了。 秋晚暄的法器已经祭了个七七八八,墨灵亦祭出了所有能够抵抗紫电的防御类法宝,但雷声越来越重,光靠灵宝已经挡不住了。 眼看着第五道雷就要毫不间断地落下,毛球冲墨灵嚷嚷起来:“你还不去帮他!” 墨灵虽面色焦急,却保持着冷静,“我若是插手,雷劫只会更强。” 墨灵是天地造化之灵,对于天道来说,相当于秋晚暄添了个外挂,若是外挂插手渡劫,就算是作弊了,只会招来更为严厉的抹杀。 秋晚暄心下一紧,只能靠他自己了。 掌心的照水正发出嗡嗡的鸣响,整个剑身都在颤抖,却不是害怕,而是跃跃欲试。 秋晚暄看一眼剑身,眸光微亮,“你不惧?”说完又浅笑了一下,看向空中的紫色闪电,“我也是。” 话落,照水自行而动,忽然召出凝成实质的巨大水流,冲着雷鸣直冲而去。 第五道雷鸣轰然而下,紫电钻开层层水墙,速度与力量都被大幅削弱。 秋晚暄心领神会,凝聚剑意灌注剑身,在剑锋发出的微微嗡鸣声中,忽而全力一挥。 遒劲剑意形成肉眼可见的风刃向雷鸣击去。 便听震天动地的轰响传遍百里,冲击气劲形成飓风,眨眼之间辐射开去,整座山头轰然间被削成平地。 草木砂石瞬间化为齑粉。 墨灵施了定身咒,又施加了一道盾墙,才没有被这飓风所伤。 毛球惊恐地紧紧抱住墨灵,整只猫都挂在了墨灵的脖颈上,猫眼都瞪得溜圆,看着空中消散的紫电,惊呼一声:“卧槽!” 胆子大些,施了瞳术遥望的修士们,也都惊了。 “紫电..被打没了?” “那可是九重雷劫啊!”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第六道雷鸣来势汹汹地袭来,这回电光密集得像是暴雨倾盆。 令人胆寒的劫云威势,令剑灵都开始悲鸣。 秋晚暄垂眸看一眼照水,隐约在流水剑身上看见了肉眼难辨的裂痕,他顿时揪心不已,只想到这是夏初染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便什么也顾不上,强行意念制止剑灵,收剑回鞘。 毛球见状高声道:“他在干什么,不用剑,想自己硬抗吗?” -- 第139页 紧接着,暴雨般的雷鸣轰然而落。 墨灵已经不说话了,几乎就要冲上前去,却在这一瞬间,他看见秋晚暄眸光一凝,周身赫然爆发出一阵雄浑气劲,呼地一声,气劲凝结成实质铸成一道盾墙。 在墨灵与毛球惊恐的眼中,画面像是被慢放了一般,最终落在秋晚暄身上时,发出一声轰鸣炸响。 霎时间烟尘弥漫,烟雾之中一个人影微晃了一下,却依然矗立着。 没等秋晚暄喘口气,第七道雷鸣又要落下。电光几乎将乌云系数照亮,雷电之密集,电光便布百里之遥。 “艹!”毛球被着阵势吓得四肢立起,整只猫都炸毛了,“老子的宿主怎么能死!给我等着!” 话落,白猫便消失了。 墨灵见这恐怖的闪电就要落下,也顾不上毛球的「临阵脱逃」,也不管会不会招来更重的绞杀,闪身来到秋晚暄身侧,“豁出去了,要是招来更重的雷,就是你的造化。” 话落便擎起一道遮天蔽日的屏障。 可紫色雷鸣却在他出手的瞬间转变了形态,原本细密的电光融合在一起,形成球状闪电,漫天滚滚而来。哪怕是千里之遥的人们,都能够感受到那威压的恐怖。 屏障在球状闪电的撞击下破碎。 在墨灵上万年的生命中,这样的闪电他也几乎从未见过,竟也惊恐得瞪大了眼,低呼一声:“天道这是要你死。” 围观者都惊呆了,这前所未见的雷劫令众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便在人们认为这一关无论如何过不了,心头纷纷为渡劫者默哀时,却见那球状闪电仿佛被什么东西迟滞了一下,竟然停在半空不得寸进。 再定睛一看,见青峰上那袭白衫纹丝不动,在球状闪电就要落下的一瞬间,一种无形的气场霎时释放,仿佛有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扩散开来,与天道对峙着。 境灵惊得倒抽凉气,这就是堪称恐怖的精神力境界?连紫电雷劫都能拦下? 离谱! 双方拉锯之间,那球状闪电仿佛受到了某种加持,在迟滞片刻之后,忽然加重,再次寸寸下压。 秋晚暄微惊,这绝对已经超出了紫电该有的力量。 他的精神力已经临界极限,这一击未必能够接住。 却在此时,瞬时钟亦忽然自行越出,金光在空中划出弧线,忽然放大形成一个黑洞般的空间将秋晚暄纳入其中。 待秋晚暄反应过来时,已然置身于重重黑邃中,外头轰隆隆的雷鸣轰响震耳欲聋,却又被隔绝在外。 震耳欲聋的轰响持续了不知多久。 待到第七道雷鸣终于过去,瞬时钟仿佛脱力一般化作一个小金盒子落回秋晚暄掌心,他一眼看见了裂缝。 他想到记忆中秋父浑身浴血的模样,还有原主的奶娘,以及秋府几百条人命。忽而心头钝痛。 可他没有余力陷入消极情绪里,下一道雷鸣很快就来。 他正想看看第八道雷还能如何更强,却见轰鸣声停止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消失,天空中的黑幕亦开始逐渐散去。 结束了? 劫云来得快散得更快,不消数息,天光再次播撒下来。 紫电不该是九道吗? 乌云彻底消散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观望的人们等了许久没等来第八道雷,见青峰顶上一个孤单人影依然矗立着,惊惧道:“结束了?七道?” “就算是七道,也足以匹敌飞升之劫了吧?”有人讷讷开口。 秋晚暄静静看着手中的照水以及瞬时钟,揪心不已,渡劫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墨灵:“能修吗?” 墨灵听见这句叹道:“能,但你是不是该关心一下毛球不见了。” 秋晚暄回望四周,果然不见毛球踪迹。 他回想起方才是毛球主动消失的,并未涉险,于是道:“它是系统,应该不会有事。” 墨灵思索了一下,连连点头,“本该落下的九重雷劫只落了七道,会不会是它干的?” “可能,待它回来再问问清楚。” 秋晚暄顾着跟墨灵对话,没有注意到此时他所在的这道青峰已经落入了各方的注意里,距离最近的城郊外,有大胆的修士好奇地御剑靠近,施了瞳术远眺,正看见他转身。 白色人影从侧面转过来,雷劫后青峰上飘着淡淡烟雾,但不妨碍施加了瞳术的人们依然看清了那张脸。 有人惊呼出声:“白宣!” * 源绥鱼市的茶楼里,说书人声情并茂地讲述着—— “只见那九重雷劫撼天动地,至第五道时,整座山峰已被夷为平地,唯有白宣仍屹立不倒。甚至提起照水剑直指天穹,竟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击退劫云。” “嚯!太夸张了吧,劫云还能击退?”下方一名身着劲装,头戴箬笠的黑衣人不禁嘲讽。 “我亲眼看见的!”有人反驳,“第七道劫云之后再没落下,谁不知道紫电该是九道?” “不可能,那他岂不是已经渡劫期,没多久就要飞升了?” “说不定天极塔境灵的传承就是能助他飞升呢?” “我不信,从没听说过雷劫还能击退的,那岂不是要逆天?” “我看就是大乘境,不过雷劫来得凶猛些罢了。” 一时间堂内议论声乱哄哄的。 -- 第140页 秋晚暄施了隐容术在一方角落饮茶,听见这些声音不由蹙眉,“他们怎么知道剑名是照水?” “仙级法器出世自然是天下皆知了。”墨灵不以为然,“一旦你给剑取名,生了剑灵,各界的榜单就都能感应到啦。” 此时那名黑衣人高声道:“听说剑器榜排名变动,不如说说疏星陨落一事啊。” “剑尊大人岂非凶多吉少?” “此前就已有传言了,要我说肯定已经..”有人说出这话时长吁短叹的。 秋晚暄看向那名黑衣人。 “那个人身上有魔气。”墨灵道。 秋晚暄点头,“大概是七刹城的探子。” 把话题从雷劫转移到疏星,这个人要打听的不是疏星的消息,而是剑尊。除了魔尊的人,他想不出还有谁。 如此想来,上次回到宗门时,就听见魔尊说三月后要再上宗门讨说法。 这麻烦是他惹的,他得想法子解决才行。 “切莫以讹传讹,当今世上谁会害剑尊大人?”有人对此言论嗤之以鼻。 秋晚暄捏着茶碗想了想,高声接话道:“未必。” “若是剑尊大人也有仇家呢?” 众人纷纷望了过来,好在源绥鱼市这地方鱼龙混杂,他设了隐容术也不会引起怀疑,人们只会认为他是谁家的探子抑或是逃到此处的隐姓埋名者。 “从未听说过。就算他有仇家,这世上能对剑尊大人下手的能有几人?” 秋晚暄要的就是这句,于是继续道:“是啊,能害他的屈指可数,若他有仇家,对方也必定是个当世大能吧。” 话落,果见那黑衣人盯着他看。 这句话令在场寂静了片刻,能害剑尊的当世大能,还与其有仇,能是谁? 万象宗那几位不可能,仙盟有世尊镇着,可能性也不大。那岂非只剩魔界与人界了? 这一句像是一粒种子,在众人心里落土生根,猜疑立刻长成了参天大树。 见众人都是一副惊骇不已的神色,秋晚暄心觉效果达到,便饮下一口茶,起身道:“在下随口一说,切勿当真。”撂下这句便离开了茶楼。 墨灵寻思了一会回过味来,发出一声:“哦!你这是栽赃给姜瑾!” 秋晚暄勾了下唇,“我总得给魔尊找点事做,免得他总盯着宗门不放,姜瑾本就是他的靶子,我只不过帮他聚焦一下目标。” 他本就施着隐容术,又这么神神秘秘地放话,谁还会把这话当随口一说? 于是他前脚迈出茶楼,后脚说书先生便目光一亮,拳落掌心,素材这不就来了吗! 当初在源绥鱼市,魔尊可是亲口放话不准编排剑尊的,说明魔尊与剑尊必然关系匪浅,后来魔尊又与教皇冕下大战一场,现在又有神秘人现身说法含沙射影,妥妥的一场大戏呀,能不让人浮想联翩吗? 别说是说书人,就连在场的听众也都觉出味来了,有人讷讷道:“这该不会..说的是教皇冕下吧?” “不可能!教皇冕下跟剑尊大人八竿子打不着。那人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旁人未必相信,但若是七刹城的探子,就必会转告魔尊,殷胄知道秋家与姜瑾的深仇大恨,一定会信。 果见那黑衣人的视线追着秋晚暄出门,未久后亦消失在纷乱的茶楼内。 只是当他追出去时,那撂话之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 人界教皇殿。 “冕下!”来人慌慌张张扑倒殿前,“世尊他..”话音未落,便是一道剑光轰然袭来。 只听砰地一声重响,剑锋直入阶下金砖,深入七寸,金砖表面霎时龟裂,裂缝蔓延开来。 “姜瑾。” 话音刚落,一个鹤发灰氅的人影飘然落地,面沉如水,目光冷然,直直盯着阶上之人。 殿上之人丝毫不惧,灰色的眸子凝望阶下,死寂的眸光里燃起一点星火,勾唇道:“许久不见,你就是这么跟本座打招呼的吗?窦世骁。” 窦世骁不为所动,召剑回掌中,“我不跟你兜圈子,直说吧,小五是不是你害的?” 姜瑾闻言微微皱了一下眉,一步步沿着阶梯而下,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窦世骁看:“小五?传闻身陨了的剑尊大人?” “本座为何要害他?” “你明知故问!”窦世骁提剑指向对方,怒目而视,“不是你还会有谁?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查出瞬时钟的下落,唯一的条件就是你放过小五,可你竟出尔反尔。” “既然你毁约在先,就别怪我无义。” 窦世骁持剑的手腕被姜瑾一把按住,只见金发人俊美苍白的脸贴得极近,在窦世骁耳侧冷笑了一声,“可笑,当初若不是因为你,瞬时钟我早就得手了。” “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绕过他一命,我等你给我个交代,等了两百多年,结果等来了什么?” 窦世骁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对方苍白的薄唇紧贴着他的耳根说话,声音又低又沉,他不敢转过去,只僵着脸,任对方的吐息播撒在自己的耳边。 金发人的声音说到一半时转而冷厉起来:“等来的就是你要为了他对我拔剑相向?” 窦世骁心间一沉,声音暗哑地一字一顿道:“这么说,他真是你害的?” 姜瑾斜眼看向身旁人的侧脸,眼底掠过一抹失望与痛苦的神色,忽而一把将其推开,冷哼道:“我若杀了他,得到了瞬时钟,还轮得到你杀来教皇殿兴师问罪吗?” -- 第141页 “窦世骁,别忘了当初秋家灭门也有你一份功劳,只不过最后你良心发现要保那孩子一命,怎么?凭这一点就能洗清你的罪孽了?竟认为自己有资格来本座面前讨说法?” 窦世骁闻言咬紧了牙关,眼眶都因愤怒与激动而充血发红,“当初我是受你蒙蔽,才会潜入秋家做下那不可挽回之事。谁知你竟如此暴虐无道,竟一夜之间残害五百多条人命!” “我这一生都在后悔,也因此止步大乘境再无法寸进,此生飞升无望,是我咎由自取。唯愿护住小五这唯一的秋家血脉,可你..” 姜瑾冷笑一声,竭力掩盖眼失望之色,生硬接话道:“可我虎视眈眈,逼着你要从他手中套出瞬时钟的下落。” “而你却因为那可笑的良心未泯,让我等了两百多年,终于等到如今将要油尽灯枯。” 姜瑾说时,一双灰眸既是愤恨又含着复杂的情绪凝望着窦世骁,“你以为换做别人,本座会等这么久吗?窦世骁,你的那点良心只留给无关紧要的人,那我呢!” 窦世骁闻言,怒火中烧的眸光覆上了一层愧色,“我不是故意拖延,只是小五警觉,我几次险些打草惊蛇。”他说时声音也放缓了些:“可你也不能..” “窦世骁!”姜瑾终于忍不住,高声打断:“我姜瑾此生心狠手辣,手下冤魂无数,可无论我再卑劣,再不堪,也从来没有对你食言过!” 这一声令窦世骁脸色微变,终于掌心一松,声音也变得颓丧而苍老:“那小五为何..” 姜瑾见了他的表情,终于神色稍缓,不以为然道:“他有瞬时钟,真的会死吗?” 窦世骁闭眼长叹,“你明明知要真正启动瞬时钟的能力,非龙骨为契不可,而龙族已被你灭族,你如此做,不就是为了教他无法用瞬时钟逆天改命,致你于死地吗?” 闻言,姜瑾眸光晦暗,“还有一个杂种流落在外。你怎知他不会挖了那杂种的龙骨启动瞬时钟?” “如若他真做到了,时空早已回溯至二百八十年前。你我,还会在此对话吗?” 这一句点醒了姜瑾,只见其灰色的眸子光芒微闪,掠过一抹兴奋,“既然如此,瞬时钟必定还在某处,你不去将它找出来,还跑来找本座兴师问罪?”他说完便坦然地走上阶梯,一挥衣摆落座,挑眉道:“你的小五就那么重要,比起我的性命还重要?” “窦世骁,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誓言?” 窦世骁闻言,咬紧后槽牙狠声道:“待我查清真相,会给你一个交代。” 话落,便听见衣摆声响过,灰袍仙人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说: 秋:听说很多读者不喜欢毛球(撸猫ing); 毛球:哼!那我就罢工-回主神空间啦!再见!(撅嘴jpg) 作者:-_-真的不想出镜吗? 毛球:其实..你懂得..(对手指jpg) 第49章 妖皇 臭小子!竟然真的是你! 数月之后, 剑器榜排名变化的消息传遍了五界,除却榜一竟是白宣的照水之外, 关于疏星陨落的话题更是甚嚣尘上。 而万象宗对此事则是闭口不谈, 许多人试图求证都吃了闭门羹。 另一边,白宣因渡劫一事再次成为舆论中心,人们对于他的修为几何争论得沸沸扬扬, 毕竟来的是九重雷劫的紫电,可最终却只落了七道, 让人十分摸不着头脑。 但毋庸置疑的是, 白宣已然能够跻身当世大能之列了。 秋晚暄没想到渡个劫都能给他这已经够响亮的名声再添一把火,想着是不是该再次易容换个身份。 易容术有,但都是些障眼法,在大能眼中如同无物,都做不到医尊的易容丹这样, 脱胎换骨成为另一个人。 “只可惜易容丹一次只能变化一个模样,你上次回宗门, 怎么不想着去药堂再偷一枚出来。”墨灵嘀咕。 当时只顾着要帮助夏初染恢复成年龙身,确实没想过还要换个身份。 秋晚暄不愿再回宗门冒险,于是只好施了隐容术藏身在源绥鱼市, 为修复照水及瞬时钟寻找合适的材料。 便就此一直待了数月。 “照水好办, 天阶的玄晶就能修复。只不过这瞬时钟就麻烦了,毕竟是上古时起从天界流落的宝物,铸它的材料三千年前就消耗殆尽了,只能拿古时铸成的仙级法器融了提取材料。” 墨灵在他识海中滔滔不绝:“仙级本就极稀缺,更何况你要找的还是三千年前的古董。要我说, 翻遍鱼市也找不出一件。” “那也得找, 瞬时钟不能坏在我手里。”秋晚暄说时脚步又顿了一下,“你天极塔秘境的奖励动辄仙级,怎么这会帮不上忙了?” 墨灵嘁了一声,“老子在塔里等了一千年,你知道这一千年来散了多少灵宝吗?这会塔都没了!仅存的那点法宝又都给你渡劫霍霍完了,我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 秋晚暄无奈摇头,又听见墨灵嘀咕,“现在知道你这个契主多值钱了吗?我散尽家财才挑了你这么一个。” 他在墨灵的埋怨声中迈入一间商行,掌柜听说他要几千年的古董,还是仙级,立刻摇头道:“别说我这没有,您就是翻遍五界的交易行怕也找不到,这种法器就算有也是传世之宝,都在世家大宗手里攥着呢,谁会拿出来卖呀。” 掌柜说得不错,秋晚暄已经有些灰心了,几个月来,偌大的鱼市被他翻了个底掉。他总不能回宗门宝库去偷吧? -- 第142页 此时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强大的气场,正在靠近。 他神色微滞,调转方向正欲离开,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白宣要找什么,本尊替你找。” 隐容咒再次被看穿,秋晚暄微叹,躲是躲不过去了,他转过身来微微施礼,“魔尊大人,这么巧。” 掌柜听见这俩人打招呼,登时腿软了。 白宣?刚刚渡劫紫电的那个白宣吗? 魔尊大人?魔界之主吗! 场内众人纷纷矗立原地不敢动,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只能垂着首保持静默。 殷胄猩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秋晚暄,意味不明道:“巧吗?” “你还真是不好找,若非上回本尊对你用过锁魂链,五界之内怕是一点踪迹也没有。” 秋晚暄闻言,藏在袖兜内的掌心已经悄悄捏起了剑诀,这是特意来找他的? “不知魔尊大人找在下有何贵干?”说时又张望了一下门外,感应到大量影卫藏在了暗处,看来很难轻易走掉了。 即便他现在的修为不惧殷胄,但对方人多势众,又是在闹市,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之前本尊说过,想要你为七刹城效力。” 不等秋晚暄拒绝,殷胄又补上一句:“要对付姜瑾,非你不可。” 的确,如今姜瑾闭门不出,龟缩在人界,要对付他,必须攻上教皇殿。而教皇殿遍布阵法,除非有人能破了推演术。 而放眼当今世上,恐怕除却夏初染,只有他能破解了。 原著中,夏初染在踏平了妖魔鬼三界后剿灭人界,最后因万象宗曾是师门的缘故手下留情,但仙盟迫于其威势而不得不臣服,最终登顶五界。 他虽然也想替原主报仇,但这收拾姜瑾的剧情最后还得交给夏初染才行。 见他犹豫,殷胄的眸光在他脸上扫过:“不愿?” 秋晚暄耸肩:“我与教皇冕下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付他?” 殷胄笑了声,“无冤无仇吗?上回他的亲卫可是要致你于死地,你还与本尊联手将他打伤。这么快就忘了?” 墨灵感到了秋晚暄的犹豫,怂恿道:“让他们人魔两界互相牵制,那小子不就能渔翁得利了么?” 确实,如果能让殷胄与姜瑾对上,让他们彼此相互消耗,对夏初染有益无害。 殷胄见他沉默,不再步步紧逼,转而目光扫过柜台,“你要什么法宝?我七刹城囊尽天下宝藏,要什么都能满足你。” 秋晚暄心想反正不方便脱身,不如开个价,眼下修复瞬时钟重要,于是道:“我需要三千年前的防御类仙级法器。” 只见殷胄眯了下眼,勾唇道:“这可不便宜。” 秋晚暄颔首,“算作我为七刹城效力的酬劳。” 殷胄大笑几声,那声音笑得店内众人浑身发颤,纷纷膝盖发软,登时就要跪下去。 “你值这个价。随本尊走,当即就能给你。” 秋晚暄心头嘀咕,七刹城的探子肯定已经把他散布的消息传给殷胄了,否则对方不会扬言要攻打教皇殿,可既然殷胄已经听见原主身陨的消息,为何不见悲伤的模样? 所谓原主是他的心上人,都是虚情假意不成? 不过回想起来,在原主的记忆中,最需要殷胄的时候对方都没有出现,看来此人也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他忽然有些替原主不值。 “走吧。”殷胄唇畔含着浅笑,伸手就来拉他。他猝不及防就这么被拉着往外走。 店门外人头攒动,被影卫们拦着,见魔尊出来,还拉着一个施了隐容术的白衫人,又都纷纷收敛,让出通道来。 巨兽牵引着轿厢落地,殷胄不由分说,攥着秋晚暄的腕子就钻入了轿厢内。 四匹巨兽嘶鸣着张开偌大的羽翼,腾上高空,轿厢形成六十度倾角陡然直入苍穹。 * “不知尊上打算何时攻打教皇殿?” 轿厢内,秋晚暄坐于榻旁软垫,他的计划是让殷胄与姜瑾保持势均力敌的状态,彼此削弱,再让夏初染兵不血刃一网打尽。 “不忙。”殷胄斜倚高榻之上,目光自上而下地锐利看他,“姜瑾有坐拥人界,又有灵修界支持,攻打教皇殿,仙盟必会出手,就算不正面对抗,也会在后方袭击魔界。在未有万全之策前,本尊不能腹背受敌。” 确实,原著中夏初染是收复了三界之后,集合三界之力才攻下教皇殿的。 秋晚暄点点头,“那尊上可有计划了?” 却见殷胄眯了眯眼,忽而勾唇道:“何必着急这一时?不如本尊给你讲个故事。” 秋晚暄疑惑,好端端的要给他讲什么故事? 没等他拒绝,魔尊便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儿时有位玩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只有五岁,穿着厚厚的狐氅蹲在雪地里堆雪人,脸蛋红扑扑的,皮肤剔透得像粉雕玉琢的娃娃。” “我看见他的两只手拍在雪堆上,冻得指尖都在发红,却还是玩得乐此不疲,我当时刚习得一点术法,便想着帮他堆雪人。” “结果你猜怎么着?” 秋晚暄心说这说的就是原主吧,为什么殷胄要跟他说原主的事? 殷胄看一眼他的神色,又继续道:“雪人没堆起来,倒是把雪地炸出好几个大洞,他好不容易堆好的雪人被炸了个粉碎,雪花还撒了他一身,差点没把小小的他给埋了。” -- 第143页 “我道了好久的歉,又蹲在雪地里给徒手他捏了好几十个雪人,在他的院子里排成一排,都画上了我的鬼脸做道歉状,他才消气。” 殷胄本是笑着说的,话到这里,语气陡然一转,沉沉道:“你说,我就犯了那么点小错,他都那么难哄,我要是犯了件很严重的大错,他还会原谅我吗?” 秋晚暄本是听故事听得心头触动,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心说这我哪知道? 逝者已逝,即便原主想原谅,也没有机会了。他感慨着。 “我不知道。”他道:“不过只要是无心犯错,应该都能原谅吧。” “真的吗?”殷胄说时眸光发亮,本是慵懒依靠背椅的身体前倾,有些急急地道:“那他还愿意听我解释吗?” 秋晚暄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不对,于是只能捡不出错的话回答:“尊上精诚所至,自求问心无愧便是,至于他人愿不愿听,能否原谅,都是对方的事了。” 殷胄的眸光黯淡些许,“你说的对。” 空间沉寂了片刻,他听见殷胄低沉带着些暗哑的声音道:“是我不好,说过的话没有兑现。当时如若不是我回程路上贪玩,将另一枚虎晶落在了客栈,就不会错过阿宣的求救信息。” 殷胄说时,眸光里饱含着愧疚与痛苦的复杂神色向秋晚暄望过来,“我若没有错过他的求救,也许阿宣如今就会好好呆在我身边。” “对吗?” 秋晚暄被那目光看得发虚,又不敢接话。 只得装作听不懂,点点头,“尊上既是无心之失,便不必过于自责。” “可他在怪我,让我找了两百多年都不肯相认。” 秋晚暄心头一惊。 什么意思?殷胄不信原主死了吗? 魔尊还在望着他,眸子里闪烁的光芒犀利无比,像是要看穿什么,“他分明知道借助我的力量就能复仇,却不肯现身,分明是还在恨我,对不对?” 秋晚暄垂着首,保持着面部表情,淡淡道:“在下不知。” “他嘴上说过去的事都忘了,却分明步步为营,一面隐匿身份自保,一面借刀杀人复仇。他如此聪慧,布置好一切,却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 这回连墨灵都听出不对劲了:“什么隐匿身份,又是借刀杀人的,他说的不会是你吧?” 不会吧,他回忆过往,与魔尊的交集都少得可怜。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才对。 他一面思索,一面又听见墨灵继续推测:“莫不是上回你在茶舍里把火烧向姜瑾的举动被魔尊察觉了?” 秋晚暄心头咯噔一下。 站在殷胄的角度看,这个白宣突然出现的时间点,跟原主消失的时间正好严丝合缝地契合。而且原主死得过于蹊跷,如果他是魔尊,第一反应肯定也是不相信,所以对方大概会如此推测—— 原主此前一直带着面具隐藏自己,如今容貌暴露,必将引起仇家姜瑾的注意。所以原主设计假死隐匿自己,又透露消息将死因推给姜瑾,如此借助魔界势力攻打教皇殿。 这就是殷胄的思考逻辑,也是他所谓的隐匿身份和借刀杀人。 如此想着,秋晚暄心头一沉,自己为了引开魔尊,不让宗门陷入麻烦而做出的举动难不成是弄巧成拙了吗? 他抬头看一眼殷胄,见其目光犀利地审视着自己,仿佛在期待着某种答案。 看着对方的眼神,又回忆这一路而来的对方的举动,秋晚暄大胆推测:殷胄说这些只是在试探,并不肯定自己就是原主。 于是他面色坦然,继续装傻:“尊上既想解释,不如把人找来当面赔罪。只不过找人不是在下强项,帮不了尊上了。” 此话一出,果见魔尊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掠过一抹失望。 见殷胄沉默,秋晚暄趁机终止这个话题,转而道:“在下忠人之事,既然要对付姜瑾,在下有一策,尊上可愿闻?” 话题被转移,殷胄皱了下眉,直直地看他。 秋晚暄坦然地与其对视。 未久,便见殷胄眉心一松,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说。” “天枢在五界皆有信徒,仙盟之所以支持姜瑾,亦是因为教皇殿在人界及灵修界都颇有威望。尊上想要凭魔界一己之力攻打教皇殿难上加难。” “要对付他,需得釜底抽薪。” 殷胄挑了下眉,“何为釜底抽薪?” “此前尊上就称姜瑾是秋家惨案的凶手,只不过拿不出证据无人相信,若是尊上能坐实这一点,教皇殿的信仰岌岌可危,仙盟必定再无支持姜瑾的理由,届时再攻打教皇殿,方有胜算。” 殷胄闻言,试探道:“本尊还有一个法子。” “不如坐实剑尊死于姜瑾之手,如此一来,以万象宗为首的仙盟,不仅不会帮助姜瑾,恐怕还会倒戈相向。” 秋晚暄忽视了对方投来的审视的目光,赞头地颔首,“是个好法子,尊上果然才高识远。” 其实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这话不能由他来说,否则殷胄又会怀疑他就是原主,故意设计好了一切。 只见殷胄勾了下唇:“既然是你提出的法子,那这件事便交给你办吧。” “这..”不等秋晚暄拒绝,殷胄便打断道:“你不是要仙级法器么,待回了七刹城,本尊带你去宝库,随你挑。” -- 第144页 此时一名属下来报,举着密报却不敢开口,只抬头瞥了一眼秋晚暄。 殷胄只懒懒开口,“说吧,白宣什么都能听。” 属下应了一声,道:“是妖界来报。” “近日忽然崛起了一名大妖,几个月内就将之前的龙族旧部都收于麾下,一改妖界各方割据的局面。虽然尚未登基称皇,但人人皆知下一届妖皇便是他了。” 魔尊闻言沉吟了一下,之前妖界一直由龙族统治,龙族覆灭后,其麾下旧部各自为营,才造成群龙无首的混战局面。 秋晚暄听得这话心头止不住的雀跃。 夏初染动作好快! 比原著提前了三年不止。 墨灵幽幽道:“若是毛球还在,你说它是会高兴还是不高兴?”高兴的是夏初染按原著收复了妖界,不高兴的大概是动作太快了,不知会不会发生节外生枝的事来。 殷胄闻言,眉心揪了起来,“那人是何身份?” 属下摇头,“不知,听说很神秘,但凡需要露面的事情都交给部下去做。” “修为几何?” 属下的额间冒出了汗,再次摇头,“不知..” “废物。” 轻飘飘的两个字,令那名属下噗通一声跪地,哆哆嗦嗦地快速回答:“听说..听说数月前妖界边境有冲天妖气爆发,引来了七重劫云,而且异常汹涌..可能..就是此人。” “大乘境?”殷胄眯着眼低低道。 其实不止,秋晚暄与夏初染分开时,对方的修为早已突破大乘境,跟他一样,都因为瞬时钟的关系,渡劫才被拖延了。 他引来的是紫电,不知道夏初染引来的是什么。 “听说..”那属下跪趴在地上,怯怯地道:“听说那雷劫非同一般,并非寻常大乘境的劫云。” “而且那妖皇不过月余便将十大妖王悉数击败,有人根据战绩推测,其修为恐怕能与..” “说。” 属下干咽了一下,才敢继续开口:“说是能与尊上匹敌。” 当世止步渡劫期的大能仅三人,灵修界世尊,魔界魔尊,以及人界教皇。 秋晚暄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那孩子进步太快了!他与之分开时,对方不过大乘中期,看来这几个月内对方潜入了深层识海修行,利用时间差快速进境。 殷胄果然面色一沉,猩红的眸子转动了一下,瞥向秋晚暄道:“看来要攻打姜瑾,还得先与这位妖皇打个交道。” 秋晚暄面上不显,“确实,一旦尊上进攻教皇殿,魔界后方空虚,届时若被妖界趁虚而入,便得不偿失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若是果真如此,夏初染便能兵不血刃收了魔界,再一路北上,将斗得两败俱伤的人界收入囊中,剩下两界便只是囊中之物了。不过数息之间,他脑海中已经帮夏初染的大业规划了一遍。 殷胄眯了眯眼,继续盯着秋晚暄看,“既然要去宝库,不若你替本尊给这位未来的妖皇挑件贺礼吧。” “我挑?”秋晚暄还没反应过来,轿厢便陡然倾斜,向地面驶去。 他刚刚用气劲稳住身型,便见魔尊含笑起身,大步走向门外,“到了。” .. 妖界寻龙殿。 “主上!”来人急急来到阶前,“又是万象宗的人。” “不见。”高阶上,夏初染身着玄色嵌暗色云龙纹的劲装,埋首在堆成了山的书卷里,一面一目十行扫过,时不时提笔书写着什么,一面头也不抬地冷声道:“万象宗的人一律不见。” “可人家打着庆贺的名义来,这都第三波人了,咱们不好总推拒吧?” “不办大典,不需要庆贺。” 来人啊了一声,“您才将十方妖界收回,不办大典,怎么昭告天下您才是真龙呀?” 妖族没那么多规矩,民风自由奔放,终于迎来了新的妖皇,终止了割据内斗的局面,百姓都欢欣鼓舞恨不得昭告五界。 夏初染闻言,终于抬起头来,冷冷睨一眼来人。 “谁告诉你,我要昭告天下?” 光是这么一瞪,那人便感到了彻骨寒意,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属下该死。” 他们都是龙族旧部献上来的人,对这位新妖皇的习性完全不了解,常常有人因失言而被赶出殿去,久而久之,没人再敢到殿前伺候。唯独此人算是难得的心大,被睨了好几回,还敢在夏初染跟前晃悠。 夏初染看他一眼,正欲开口,便听见脑海里传来青鸾的声音,“主人,别再赶了!这个人再赶走就没人敢来伺候你啦!” “我不需要伺候。” “那你总得留个传话的呀!” 夏初染欲言又止,最后丢下一句,“下去吧。” 那人面露难色,怯怯抬头看一眼夏初染,“主上,这回来的不是传话弟子,是叫个什么尊的,说您再不见他,他就把您的身份抖出去。” 听见这一句,夏初染握着册子的指尖一紧,沉水般的眸底闪过一道锐利弧光,蓝色的火焰在瞳仁中跳动,仿佛要熊熊燃起。 他冷笑一声,“让他进。” 片刻后,殿门大开,一个声音遥遥传来:“臭小子!竟然真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师门终于来人了!下一章下一章下一章!你们要的来了! -- 第145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质问 孤还没有报仇,他怎么能死? 高殿之上。 玄黑的袍裾长长曳地, 衬得阶上之人的身影越发高大伟岸,带着天然的压迫感。 一袭青衫落在阶前, 看着高阶上的人影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眸光里怒火闪烁,“夏初染,果然是你。” 一个冷然带着威压的声音自上而下地传来:“贵方既来祝贺, 为何出言不逊?” 齐修言沉下脸,“夏初染, 你翅膀硬了, 连你师伯都不认了吗?” 夏初染睨眼看着阶下人,冷笑道:“孤是妖界之主,并无师门,何来你这位师伯?” 他说时,眸光冰冷地直直看向阶下人, 仿佛看着死物一般。 此时,一袭玄衫持剑而来, 怒声道:“枉你师尊煞费苦心栽培你,竟换来你一句并无师门吗!” 夏初染挑了下眉,冷声反问:“栽培?律尊说的是那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吗?” 听见这句, 阶下二人皆是一脸震惊之色。 是儒尊先怒斥道:“夏初染,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师尊!” 律尊二话不说持剑上前,可刚踏上阶梯一步,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震得他寸进不得。 他震惊得瞪大了眼,咬牙道:“到底发生何事,你随我回宗门解释清楚!” 夏初染威压释放, 如阴影一般蔓延开来, 顷刻之间整座大殿如坠冰窖,“孤还没上万象宗,你们倒先送上门来了。” “秋晚暄见孤没死,要斩草除根?既如此,他自己为何不来?” 二人闻言都是一愣,“你在说什么?” 夏初染微微皱眉,“你们既不知情,来此意欲何为?” 他这时才发现,儒尊的脸色不复从前明快,反而眼底带着些乌青,律尊虽然一如既往的冷厉,但在那副冷厉之中亦添了一层氤氲。 片刻后,是儒尊先道:“那日你与你师尊同时下落不明,你师尊的命灯已灭,本命剑亦碎了,我们来此就是要问个清楚,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师尊,他真的..” 死这个字儒尊始终说不出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首,他不认,万象宗四尊皆不认。 夏初染闻言,波澜不惊的眸底掀起一点点异样,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剑尊死讯,只是他根本不信那个人会死。 一切都只是传闻,既然万象宗从来没有证实过,他便下意识当做是无稽之谈,毕竟那一日,他才是受害者。 秋晚暄会死?谁会杀他?可笑! 他的目光冷淡又含着怒火,“你们在胡说什么,以为孤会信吗?” “如果不是秋晚暄,你们又是如何找到孤?” 他一直隐匿身份,自认做得滴水不漏,为的就是强大实力后再行复仇。外人只知妖皇,却不知他的身份。 若非他自愿现身,眼前的二尊也无法得见他的真容。 律尊沉声道:“我们四处寻不到你,听说老四曾给你制过药,便去问他,这才知你竟然是龙族。后来宗门秘报称妖界有妖皇崛起,我等分析,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令龙族旧部臣服的,只有真龙。” “我本不敢确信,直到看见你,才知竟是真的。” 他说完仰头望向高阶,阶上之人背着光,只能看见一大片阴影,“我们翻遍了五界,都找不到你师尊的影子,命灯灭了七七日不再亮起,就说明此人..” 夏初染越听越觉荒谬,律尊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吵得他大脑越发昏沉,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翻绞着,他下意识去抚摸前胸,隔着衣衫,心脏处的皮肤上有一道始终未曾愈合的伤疤。 分明早已不疼了,但此时那处伤却忽然地揪痛起来。 他分不清是那是因为旧伤发作,还是因为怒火中烧。 他听见律尊还在述说:“明知他再也回不来了,可我们还是在等,还是在找,事到如今,我们明知道没有希望..” “可我们要一个说法!”儒尊咬着后槽牙,眼眶里噙着浅薄的一湾水,“小五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你与你师尊,在天极塔陨落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初染面色铁青,二人的质问声几乎成了噪音,令他愈发烦躁,愤懑,他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地压着,每跳动一下都艰难无比。 “不可能..”他低低地吐出一句,可是那日化龙后他就失去了记忆,难道他当时做了什么吗? 因声音太低,二人都没有听见。儒尊继续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斩草除根?你又为何不认师门?莫不是你与小五..” “住口!”强大的威压在这一声中如泰山压顶一般重重落在二位尊者身上,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律尊顶着额间冷汗,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剑柄,警惕望向高阶之人。 “孤不信,你们说他死了,证明给孤看!” 儒尊面沉如水,眼眶内闪烁着星点湿润的微光,沉默片刻后他翻掌,掌心赫然出现几片断剑残片,声音低沉暗哑地道:“你师尊的疏星,你总认得吧?” 见到破碎的本命剑,夏初染的瞳孔剧烈颤抖起来,竟然脚下不稳,身型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绝无可能..” 只见夏初染垂着脸,表情全部没入阴影之下,寂静片刻后忽然双肩颤抖,发出令人心神剧震的笑声,“孤还没有报仇,他怎么能死?” -- 第146页 “呵..荒谬..” 令人胆寒的气场弥漫开来,如同暗影一般遍布整座大殿,殿外留守的侍从被这气场震慑,双眼惊恐得瞪大,膝盖不由自主跪地不起。 二位尊者感受到这威压,都是一幅震惊之色,传言不虚,以这小子如今的能力,就算是世尊在此,也未必能在他手上讨到好处。 他们神色紧张,运转灵压抵抗着。 儒尊更是从这话语中听出了令他害怕的猜测,“什么报仇?夏初染,你说清楚!” 夏初染抬眼,锐利目光看向二人,便在这一瞬间,磅礴气劲如浪潮一般自他脚下呼啸而去,殿门在这气劲中被轰然震碎。 浪潮速度不减地冲向殿外,草木砂石,庭花阶柳,悉数被这气劲击中,眨眼之间化为齑粉。 二尊以定身诀稳住身型,又有修为傍身,才没有在这气劲中被震飞出去。 可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儒尊掌心的残片便被一道气劲裹挟,眨眼之间消失无踪。 “夏初染!” 二人一齐上前试图抢夺疏星残片,却在刚刚拔剑之时,被一道气劲击退,同时高阶上那人的脚下忽然出现无数道暗影,向阶下蔓延而来,不过眨眼之间,二人都被这暗影束缚。 “孤不欲与尔等计较,滚回灵修界去。” 二人一惊,尚未挣脱,便见身后出现一道裂缝,随后便是一道巨力将他们甩了出去。 “夏初染!”儒尊在消失前,留下一句怒斥:“你到底对小五做了什么!” 声音渐渐远去,徒留夏初染留在大殿之上。 他忽然膝盖一软,跌落高座上。 疏星残片在掌心折射着光芒,他眼眶微红,运动灵流,残片在他掌心震颤,可许久都没有感应到剑灵。 这确实已经是一把无主之剑了。 “主人..”青鸾想说话,却不敢说,只因识海中的滔天骇浪令她神魂战栗不已,被主人的威压压迫得几乎要失去意识。 夏初染愣怔看着残片许久,眸中的蓝色火苗在跳跃中渐渐演变成了红色。 良久,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别以为这样就能逃掉,踏遍五界,孤也会将你找出来。” * 魔界七刹城。 宝库内的流光晃人眼,秋晚暄取得与瞬时钟同源的法器后,扫一眼插满了剑器的岩石墙面,这码放物品的方式颇有魔界的风格。 大大小小的剑器刺入嶙峋的岩石缝隙之中。 他一眼看见其中一柄重剑,剑身通体黝黑,如暗黑琉璃般的镜面之下,涌动着肉眼难见的暗流,像是像是燃烧的火焰。剑身宽逾七寸,长五尺余,周身释放着不可忽视的威压。 见他盯着那柄剑看,殷胄扬了下唇,“喜欢?” 殷胄扬手,那剑便自行从缝隙中一跃而出,剑柄落入起掌中后,剑身砰地一声落地,发出沉闷的嗡响。 “此剑名为暗焱,魔祖所铸,传言它剑下亡魂数以万计,自魔祖陨落后,数千年来无人能令它臣服,是无主之剑。” 秋晚暄想起来了,原著中夏初染踏平魔界后,便是以此剑斩杀了姜瑾。魔剑不入剑器榜,但其实力绝对不亚于照水。 他眸光微亮,“尊上既要我为妖皇挑件贺礼,不如就它吧。”夏初染送他一柄剑,他便借花献佛,再送一柄给夏初染,虽然这剑原本就该是主角的。 殷胄闻言先是挑眉诧异了一下,随后发出高亢的笑声,“你要本尊送此剑给妖皇?你这是要庆贺妖皇登基,还是要给他下马威?” 几千年来,试图驯服暗焱的多半没有好下场,轻则遭反噬受内伤,重则受剑灵控制失去神志,甚至殒命。 秋晚暄面不改色,“妖皇陛下自然能驯服它。” 殷胄却从中听出了别的意思,不禁勾唇笑道:“不愧是你,这种法子也能想出来。” 秋晚暄:? 什么法子? 等一下,这家伙不会是以为他要借着送礼的机会暗害夏初染吧?毕竟这新冒出来的妖皇对殷胄来说不知是敌是友,又修为不低。 如果妖皇没能驯服暗焱,自然削弱妖界势力,让殷胄没了后顾之忧。若意外驯服,魔界就算是送上了一份大礼,算是与妖界搞好了外交关系。 有利无害。 啧,可他真没这么想。 莫名其妙又给殷胄献了一计。 魔尊深深看他一眼,“好,都依你。” 看着对方投来的眼神,秋晚暄心头犯怵。 答应魔尊来七刹城是不是个错误?这神态,这语气,妥妥是把他当原主的节奏。他的演技很差吗?分明没有露破绽吧? 这是要跟他玩我知道你在演但我不揭穿你陪你演的戏码吗? 他有些不自在,可是当务之急,是要先把瞬时钟修好。 “你可想到坐实姜瑾罪名的法子了?要万象宗那些老家伙相信可不容易。” 秋晚暄蹙眉,“尚未。” “此事不急,就算无法牵制万象宗,本尊早晚也会杀了姜瑾。” “你闷不闷?本尊带你出城散散心。”殷胄说时,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腕,大步就往外去,“心情好,才能想出好法子。” * 令秋晚暄诧异的是,殷胄用缩地阵带他一直到了遥遥的魔鬼两界交界处。 阵盘收缩,二人正落入一片花海之中。 -- 第147页 放眼望去,蓝色花朵在夜空下释放着幽光,清风拂来,花叶草木随之摇摆,如海浪一般,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是..”秋晚暄微愣。 “这里的风铃花与众不同,花蕊带着鬼火,在夜色下闪烁磷光特别美。我记得你..”殷胄话到这里顿了顿,浅笑了一下,问道:“你喜欢风铃花吗?” 殷胄说时,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试图观察他的反应。 秋晚暄一身冷汗。 这原主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简直是送命题。 墨灵忍着笑,“你的聪明上哪去了?原主肯定是喜欢啊,不然他怎么会把你带这来?就是为了试探你的反应。” 秋晚暄冷静下来,反驳墨灵:“也有可能是反向试探呢?” 不过看着殷胄一幅期待的表情,这种可能性大概不高,于是他摆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还行。” 话落,果见殷胄猩红眸子里的兴奋火光黯淡下去。 秋晚暄刚刚松下口气,却见对方忽而又变了脸,握紧了他的手腕,“没关系,看得多了,自然就喜欢了。” 秋晚暄瞥一眼被捏得死紧的手腕,心头一沉,还不相信他不是原主? 可是看着殷胄眼中的复杂神色,柔和中又带着一丝悲痛。 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听见殷胄又道:“我能唤你一声阿宣么?” 又是一道送命题。 他若是原主,要在殷胄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就不该任由对方如此称呼自己。 他若不是原主,就不该知道“阿宣”这个词的意义,更不该反感。 他面上不显,最终毕恭毕敬地鞠了一礼,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尊上自便。” 同时心道,三番五次地试探他,要么殷胄怀疑他的身份,要么就是把他当成了替身。 不论哪种情况都让秋晚暄很头大。 便在此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异样的灼热感,是从乾坤镯里传出的。 “是妖骨。”墨灵提醒道。 因为妖骨一靠近夏初染就会发热,在与夏初染同行期间,他便将其放入了乾坤镯里,可眼下哪怕隔着空间,他还是感到了热感,这很不正常。 夏初染在妖界? 可这里是七刹城,如果夏初染靠近,殷胄不可能没有警觉,而且这热度非比寻常。 发生了什么吗? * 于此同时,鬼界。 伴随着一声轰隆震响,冲天巨力将空间撕扯开来,偌大的裂缝凭空出现,汹涌气流顺着裂缝汹涌灌入。 鬼界洞开,众鬼冲惊惶失措中四处窜逃。 一个人影从裂缝中出现,被其身后照射而来的光线勾勒出一个强健伟岸的黑暗身型,披风随风而曳,长剑指地,其人身后渐渐涌现十个人影围绕在其身侧,一眼望去,具散发着强大无匹的威压,绝非善类。 感受到这冲天煞气,十殿鬼王无不惊惧,浩浩荡荡的鬼修队伍聚集而来,在裂缝前严阵以待。 “何人擅闯鬼界!”鬼王一面呵斥,一面已经被这威压惊得提刀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只见那个黑影周身散发着令人恐惧的胆寒气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便听呼地一声闷响,气浪席卷开来。 众鬼被这气流掀翻之际,一个森冷声音带着如洪钟般的回响萦绕十殿阴司:“将命簿交出来。” 作者有话说: 会让小夏为他说的话后悔的,等着吧—— 有点短,但是下一章会长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命簿 难道真是他杀了秋晚暄? 秋晚暄还在因妖骨发热而担心夏初染, 此时有影卫忽而从暗处现身,“尊上, 鬼界出大事了, 此处与鬼界接壤,不太平,还是先回宫吧。” 殷胄本是饶有趣味看着秋晚暄, 被这么一打扰,皱起眉冷声道:“发生何事?” 影卫躬身垂首,“鬼界被..被踏平了, 正不断有鬼修从裂隙逃窜至他界。” 殷胄拧眉,“谁干的?” “刚刚探子来报,说是妖皇去鬼界缉魂,将十殿阴司掀了个天翻地覆。” 秋晚暄一惊。 缉魂?谁的魂? 几乎是同时,殷胄也问出同样的问题。 那影卫摇摇头,“逃出来的鬼修都说不知,只说魂没有缉到, 那妖皇便将命簿从魂殿地底的封印里硬生生拽出来了。” 殷胄转动了一下眸子,低声道:“对啊,本尊怎么没想到。” 不知道为什么, 秋晚暄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句话。 殷胄说的大概是, 他怎么没想到去鬼界翻命簿呢?原主是否身死,死后去往何处,命簿定有记载。 只是命簿承自天道,记载着自此方世界所有生命的命途轨迹与前世今生,自诞生起便封印在鬼界地底, 因关键人物的命运涉及天机, 即便是十殿鬼王也无权启阅。 想到这, 秋晚暄心头更沉,夏初染去翻的,难道不是他的命簿吗?要从百万年来如沙海般的千亿命数中翻找一个人的命,这是对他有多大的恨? 难道听信了他已死的传闻,心有不甘,非要去鬼界把他召回来,手刃仇人? 而且如此行径有违天道,一旦被天道视为泄露天机的眼中钉,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花海深处,忽然出现一道空间裂缝,鬼哭狼嚎声从罅隙中如潮水般涌出,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 第148页 躲在暗处的影卫们纷纷现身,挡在殷胄身前,为首者道:“尊上小心。” 未久,便见罅隙中大量鬼影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众鬼做奔逃状,待四散而去,一名头戴冠冕披着帽兜的鬼影出现,帽兜下没有脸,只有漆黑的旋涡,中心一团猩红的火光在跳跃。 不仅形状可怖,发出的声音更令人胆寒。 殷胄跨出一步挡在秋晚暄身前,同时眸光冷厉而警惕地盯着那鬼影,掌心已经结成了法印,蓄势待发,“鬼王擅闯我魔界,所谓何事?” 帽兜内那团猩红火光在殷胄发声时忽地变亮,原本幽冷诡异的声音此时急切地哀嚎起来:“魔尊大人,救我..” 那鬼影向魔尊伸出双臂,奋不顾身就要往前扑,殷胄一惊,本能地后撤了半步,便见那鬼影刚刚越出数尺,忽而被一道巨力凭空拽了回去。 “不!”鬼影惊恐万状地嘶嚎起来。 秋晚暄心惊不已,忽然感到一阵强大无匹的恐怖气息,从那裂隙后方弥漫过来,未久他听见一个幽幽的,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孤让你查阅命簿罢了,你跑什么?” 虽然没有脸,但秋晚暄笃定自己看见了那鬼影恐惧的神色。 “查不得,查不得呀!” 鬼影斗篷下的灵体在颤抖,“您要找的人命涉及天机,窥见他的命,是要被雷劫加身,万劫不复的呀!” 裂隙后的人影终于出现。 秋晚暄的视线里,是暗黑的鎏金战靴率先踏出罅隙,黑袍滚滚,随着那人的走动,剑尖曳地发出金属声响,闪烁星点火花。 那人一步步走来,气场弥漫开来令空气陡然降温至冰点,在场者,修为稍低些的皆呼吸停滞,面露怔然,甚至有影卫根本站不住,双腿不由自主地战栗不已。 秋晚暄看见夏初染时本是心头雀跃,可在看见那人的形貌时,心脏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一个名字蹦至唇边,却说不出口。 只因眼前那人,与他印象中的夏初染又截然不同了。 天极塔之后他再见夏初染时,对方不过是更阴沉更冷厉些,身型长开,气质更加成熟,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可眼前这个人,与其说是个人,莫不如说比恶鬼更令人心生恐惧,十殿鬼王在他的相形见绌之下,都不足为惧了。 夏初染拎过鬼王衣襟,发出的声音狠厉无比,“孤偏要逆天而行,你怕万劫不复?孤现在就叫你魂飞魄散。” 说时,其掌心忽而凝聚起耀眼光芒。 眼见鬼王就要被这一掌击中,秋晚暄脱口而出:“夏初染!” 那人动作一顿,冷峻凌厉的侧脸微微转了过来,他一眼看见对方眼中,原本跳跃的蓝色火焰如今成了一片暗红。 秋晚暄被这一眼看得心神剧震,彻骨寒意从尾椎蹿起。 连墨灵都看出了异样,“那小子..他该不会走火入魔吧?” “不会。”秋晚暄立即否认。 其实他并不确定,他只是靠这一句话安抚自己罢了。 夏初染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忽而歪了一下脑袋,声音冰冷毫无波澜:“白宣?” 看见那双眼睛,秋晚暄心里最后一点相见的喜悦被冰水兜头泼下,霎时凉了下去。 “你怎么会在此?”夏初染的声音冷得彻骨,令他莫名感到心头钝痛。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面对他的时候,夏初染那冰冷的声线是对他人不同的,隐隐带了一点回温。 “我..”他尚未说完,便听见殷胄惊道:“竟然是你!” 新晋妖皇竟然是秋晚暄那名失踪的亲传弟子。 夏初染燃着红焰的眸子转动了一下,瞥一眼魔尊后便视其为无物,掌心灵光愈发耀眼,威胁着鬼王。 鬼王心惊不已,连连求饶:“您方才也看见了,几殿鬼王只是在命簿前提了剑尊大人的名字,便被雷鸣警告,若是强行读取,会被天道惩处的呀!” 听见「剑尊大人」四字,殷胄神色一紧,脱口而出:“你要查的人是你师尊?”说时,又转过脸来,神色复杂地看向秋晚暄。 夏初染眸子虽然带着红焰,可目光却冷得像是极地冰川,“与你无关。” 殷胄无心计较对方的无礼,他的一颗心被提得高高的,“你没有缉到他的魂,是不是说明,他没有死?”他说时眼中饱含希望与迫切的光芒。 秋晚暄被看得不自在,可披着白宣的身份,不应该认识剑尊,他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只能故作镇定,好好地扮演一个旁观者。 见他表情毫无波澜,殷胄的眉宇微微地皱了一下,眸底掠过一丝怀疑。 到了这个份上,白宣还是毫无破绽,难道他真的猜错了吗? 夏初染面色更沉,“未必。”他狠厉看向鬼王,瞬息之间召剑刺入鬼影下身,将半边影子连同斗篷一同钉入地面。 鬼王霎时发出狠厉的惨叫声。 “召出他的命簿,否则,此剑一寸寸撕裂你的神魂。” 鬼影痛苦得不住战栗,鼓足了勇气微微侧望向殷胄,发出颤抖微弱的声音:“魔尊大人..救..” 殷胄闻声,视线扫了过去,却是眸中带着寒意。是生是死,身在何处,命簿定有记载。 于是他看着鬼王,只吐出一个字:“查。” 秋晚暄心头一沉,这两人都疯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原主会是此方世界的关键人物,但鬼王怕成这样,那命簿定是看不得的。 -- 第149页 这两人就不怕遭来天道抹杀吗? 那种危险他可是尝过一回,若没有瞬时钟,没有毛球,他恐怕已经.. 他想阻止,却又没有阻止的理由。 可他不能眼看着这两人冒险,于是硬着头皮试图劝阻道:“二位,既然天道不允,又何必以身犯险?” 话落,果见殷胄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他很重要。” “哪怕看了他的命数会被天道针对,引来雷劫?”秋晚暄有些不可置信。 便见殷胄深深地看着他,“自然。” 听了他们的对话,夏初染微微侧脸,却默不作声,只是剑锋再深一寸,便再次传来鬼王的惨叫。 殷胄亦加码道:“本尊亦有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鬼王见救命稻草反而成了帮凶,终于绝望,有气无力道:“我..我查。” 于是在魔尊与妖皇的虎视眈眈下,鬼王颓丧着念咒结印,便见裂缝中忽而涌出大量金色卷轴,卷轴密集且长,像奔腾的河流源源不断涌出,数量之巨,遮天蔽日,叹为观止。 那些金色卷轴便悬停在半空中,上面的名字随着鬼王的咒语迅速依次亮起。 秋晚暄心里没把握,他替了原主,那命簿里写的到底是原主的命,还是他的命? 墨灵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安心啦,原主才是此方世界的人,当然写的是他的命了,就算鬼王查出来,你也是死了。” 漫长的检索后,终于一个名字在沙海般的文字中亮起,闪烁金光熠熠的光芒。 便在此时,一道雷鸣轰然在众人上空响起,声音响彻广袤平原。 鬼王哆嗦了一下,便听见夏初染寒冷的声音威胁道:“继续。” 鬼王哆哆嗦嗦地伸手,枯槁般的双手打出一个结印,便见细细的光线从那名字中丝丝缕缕涌出,随后在空中渐渐凝聚。 整个过程,空中电闪雷鸣不断。 殷胄瞥一眼空中,抬臂一挥,便出现一道厚重的如有实质的魔气屏障,将雷鸣阻挡在外。 光线逐步组合成了一串复杂而古怪的文字。 鬼王生怕窥见天机,在文字形成的一瞬间就瞥过了脸,嘴里碎碎念着:“上苍怜见,不关我事,我什么都没看见..” 殷胄见状蹙眉,“那是什么文字?咒印?” 夏初染亦眯着眼,片刻后森冷道:“上古文字。” 始于创世之初,现今已经无人认得了。 “写的什么?”殷胄盯着那文字急声道。 秋晚暄亦在心头问墨灵,“你肯定认得。” 墨灵看了一会文字,不以为然,“没什么新鲜的,就是原主该有的命数,你都知道了。” 却见夏初染眯着眼,识海中,青鸾默默将那些文字在他转化为可识别的文字,直到他看见文尾一句:“身陨天极塔,为龙焰焚身,尸骨无存。” 夏初染的视线盯着「龙焰焚身」四字,瞳孔剧烈震颤起来,猛地握紧了剑柄,周身气压再度下降,空气几乎凝成了冰。 青鸾亦感应到了夏初染识海内的巨变。 原本被平复了的心海再次陷入狂风骤雨之中,甚至比之前更加汹涌,天空更暗,雷鸣更重。她只能缩瑟在勉强筑起的安全港内瑟瑟发抖。 殷胄见他这反应,强烈的预感令他一颗心跌到谷底,终于艰难地一字一顿道:“到底写了什么?” 夏初染微不可查地脚跟一软,后退半步,同时一颗心狂跳不止。 难道真是他化龙后杀了秋晚暄? 荒谬! 为什么他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 得不到答案,殷胄怒急,抬臂将鬼王吸入掌心。其灵体被殷胄的魔气撕扯着,鬼影剧烈挣扎起来,不住求饶。 殷胄压着鬼王的头看向空中文字,“告诉本尊,上面写了什么!” 空中雷鸣更响,几乎声声落在耳侧,鬼王颤抖不已,被迫看向文字。 可瞬息之间,那些文字忽然抖动了一下,渐渐分解开始消散。 在众人惊愕之间,那文字便如阵风刮过般,消失无踪。 殷胄怒喝:“说!”掐着鬼王的掌中魔气释放。 鬼王哆嗦了一下,连声道:“没来得及看清,只看见..身陨..天极塔几个字。” “..身陨?不可能..”殷胄双手揪起鬼王的衣襟,怒喝:“你看错了对不对?鬼界明明没有他的魂,他还活着!” 鬼王颤颤巍巍道:“命簿不会错的..没有他的魂,只能说明他,魂飞魄散了..” 话落,鬼王便觉身体一松,跌落在地。 殷胄不可置信地看向秋晚暄,茫然后退几步,猩红瞳仁里闪过绝望的光芒,良久才道:“不是你?真的不是你?” “我..”秋晚暄欲言又止,迟滞了一会,才咬牙一狠心,强迫自己保持冷然的声音道:“不知尊上在说什么?” 殷胄猩红的眸子终于陷入一片死寂,颓然后退两步,瘫软跪地,深深地垂首后,忽然惨烈地大喊一声,浓烈的魔气霎时释放,将整片花海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秋晚暄看着眼前两人,一个面色惨然,一个形状疯魔。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见夏初染忽而以剑支地,垂首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声由轻微的气声逐渐升高,渐渐演变成仰天大笑。 笑声带着雄浑威压,众影卫们被压得跪地不起,鬼王本就重伤,亦在这笑声中流露出痛苦状,哀嚎翻滚。 -- 第150页 “报应..” 这一声又低又沉。 殷胄闻言,扭头看向夏初染,“你说什么?” “呵..我说,那是他的报应!”夏初染大笑,身型摇摇晃晃,提剑指向方才秋晚暄命文消失的半空,“他这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他这个骗子!他活该魂飞魄散!” 秋晚暄从未见过这样癫狂的夏初染,对方一向是冷静自持的,哪怕是天极塔被挖骨时,也从未露出过这般疯魔的样子。 可现在,夏初染的声音撕心裂肺,每一句话都化作钢刀,翻绞撕扯着秋晚暄的心脏。 乾坤镯内的妖骨在发烫,热量传导过来,仿佛将秋晚暄架在火上炙烤。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会对二人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尤其是夏初染,简直判若两人,他看对方的神色,仿佛不仅仅是恨,还带着深深的痛苦。 为什么? 自己的仇人死了,不该是解脱吗? 他正不知所措间,感到身侧一阵狂风涌起,他扭头望去,是殷胄正缓缓起身,周身狂风涌动,“住口..” “本尊,不准你污蔑阿宣。”话落,殷胄便化作一道疾光向夏初染袭去。 夏初染提剑格挡,二人相撞激起强劲阵风,只听轰地一声,环状气劲眨眼袭遍百里之遥,霎时将整片花海夷平,草木砂石悉数化作粉末,露出裸露的峡谷地面。 影卫们,鬼影们,都被这劲风震飞。 唯有秋晚暄以剑支地,顶着这飓风保持身型。 二人未做任何停顿,旋即缠斗起来,电光火花闪烁,在夜空中划出弧线交织着。速度太快,目力难及,唯有轰隆隆的震响撼天震地。 “他是你师尊,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他!”殷胄怒火中烧,一面战斗一面发声怒喝。 夏初染眸底锐利红光一闪而过,一剑斩断袭来的魔气,“他早就不是我师尊了。” 殷胄本就红了的眼眶此时更是能滴出血来,恶狠狠道:“枉他对你那么好,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生!”说时魔气更盛,如暗影一般化作无数锐利锋芒密密扎扎地刺去。 面对这令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漫天魔气,夏初染毫无惧意,冷笑道:“无情无义?” 他的牙关紧咬,眸中的火焰烧得更胜,可暗哑的声音中却隐约有些颤抖,“他才是寡情薄义,袖里藏刀之辈,他不配为我师尊!” 殷胄爆发一声怒喝,魔气形成潮涌,与夏初染的冲天妖气冲撞着,二人势均力敌,战斗难舍难分。 秋晚暄看着战斗的二人,散溢出的战斗余波几乎要将整个峡谷夷为平地,他持剑在手,高喝:“住手!” 二人却不理会他,妖气与魔气肆虐,几乎搅得天翻地覆。 耳边传来众人受战斗余波伤及的哀嚎声,同时二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很快就都出现了伤口。 夏初染肩头被一道魔气刺穿。 殷胄也没好到哪去,被剑气所伤,唇角已经溢出了血迹。 二人视伤口如无物,都拼尽全力斗得你死我活。 秋晚暄眸光一凝,不能再让他们这么打下去了。 他望着空中的两道交战中的光芒,咬牙怒喝:“给我住手!”说时提剑而上,试图阻止二人。 可战斗中的二人却像是说好了似的,都默契地避开他。 他试图拉过夏初染,后者身型一闪撤出丈外,殷胄亦在此时停止攻击,无视了秋晚暄,待夏初染摆脱他之后再次上前继续缠斗。 秋晚暄刚才还满心的愧疚,难过,心疼,眼下被这两人无视,甚至不约而同地躲开他,所有情绪都化作了怒火。 他凝聚剑意,剑气旋风在剑尖缓缓凝聚,流水剑身亦微微震颤着。 浩然剑气形成一柄无形风刀,锐利的弧形刀刃劈空斩去。 砰—— 两道光芒被这刀刃斩断,二人为躲避剑气,纷纷后撤。 风刀速度不减地落在百丈之外的山头,数息之后,轰隆隆的震响遥遥传来。 环绕花海的连绵山脉,在轰鸣声中坍塌,震响连绵不绝,震动传至人们脚下,整个地面都在震颤,灵兽飞鸟四处奔逃。 二人震惊地扭头望去,黑夜之中,山脉的影子在震颤,在倾塌,十数息后,整座山脉被夷为平地。 震动持续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二人惊诧地望向秋晚暄,后者接到这目光愣了一下,方才太过生气,没收住力道。 “你们,不准再打了!”他没好气道。 墨灵切了一声,“他们俩造成的破坏力还没你这一剑大吧。” 秋晚暄一噎,清了清嗓子,不由分说提剑将夏初染挡在身后,对魔尊道:“尊上,两界交界处空间不稳,再打下去会出大事的。”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则以他现在的身份,实在没有资格阻拦二人。 魔尊的额间青筋涨起,掌心魔气凝成箭矢直指夏初染,对秋晚暄狠厉道:“你让开,本尊今日就要替阿宣好好教训这个畜生!” 秋晚暄的肩膀被身后之人用力一按,被生生推开,耳侧传来夏初染咬牙切齿的沉沉的声音,“给孤让开。” 秋晚暄本是见了夏初染肩头的伤口心痛不已,可听见这一句又气不打一处来,他提剑刺入地面,剑气轰地一声形成无形风墙挡在二人中间,“你们要打是吧,来,我陪你们打!” -- 第151页 风墙呼啸着,发出的声音锐利刮过耳畔。 “你们要撒气,冲我来。” 二人都是一愣。 秋晚暄看一眼殷胄,又看一眼夏初染,“怎么?不打了?” 妖气缓缓消散,夏初染垂着首,低低地道:“有你什么事?” 魔气亦收敛后悉数缩回殷胄脚下的暗影中,他亦红着眼,看着秋晚暄的眼睛道:“本尊不想跟你动手。” 秋晚暄松了口气,却听见殷胄指着夏初染道:“但,本尊要他说清楚,天极塔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宣是怎么死的?” 夏初染冷冷看一眼殷胄,只低声吐出一句:“他咎由自取。” 眼看着魔尊又要暴怒,秋晚暄连忙阻拦道:“尊上,他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到鬼界要命簿了。” “那他为何要污蔑阿宣!” “因为他心狠手辣,处心积虑,不配为人师表!够了吗!”夏初染怒喝。 责骂一句一句如鞭子一般抽在秋晚暄的心上,疼得他呼吸都迟滞了一瞬,可他没有功夫难过,只因魔尊听见这一句,刚刚平静些许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不能再让这两人呆在一处了,秋晚暄眼疾手快,转身一把拉过夏初染,同时张开一道缩地成寸阵盘,眨眼之间一跃而入。 眼看着两个人影及阵盘在眼前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了,殷胄瞪大了眼怒喝:“白宣!” 作者有话说: 小夏一脸懵:听说我杀了师尊?! 第52章 聚魂 你的龙骨好好的 妖界寻龙殿。 秋晚暄扯开夏初染肩头的衣衫, 露出伤口,以灵流注入被魔气浸黑的血肉, 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便在灵力的驱赶下涌了出来。 伤口不大, 但是血肉都翻了出来,这模样落在秋晚暄的眼里,只觉触目惊心。 他抑制着心疼感, 处理得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慢了。 夏初染默默地看着他, 一言不发。 有种莫名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涌动, 却都被他们刻意无视了。 “魔气不逼出来,你的伤口会溃烂。”秋晚暄一面说这,一面将魔气悉数清除,又帮夏初染包扎好伤口,才擦了把额汗, 直起身来。 他视线一晃,看见夏初染半边衣衫敞开直至前胸, 露出半片紧实胸肌,大概是因为疼,浅麦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细汗, 并随着夏初染沉重的呼吸而起伏着。 在接近心脏处的位置, 露出小半截陈旧剑伤。 是他的在天极塔刺的那一剑,秋晚暄不敢看了,只是一眼,之前的画面又浮现脑海,令他胸口钝痛。他连忙别过眼, 将对方的衣襟拉上。 夏初染背靠着高榻软垫, 斜眼睨他, 忽视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冷言冷语:“你为何会成为魔尊的人?” 又被掳去了?迫不得已? 秋晚暄葱白的指尖沾染了血迹,他掏出一方帕子,一面逐根指头擦拭过去,露出洁白银润的指尖,一面坦然道:“各取所需罢了。” 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夏初染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语气中透露出不快,“各取所需?你白宣还缺什么吗?” 秋晚暄避而不答,“你感觉如何?” “无碍。”夏初染凝神看他一眼,眸光流露出些许失望,随后沉默了片刻,又道:“我想再请你帮个忙。” 秋晚暄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看着对方面沉如水,忽然升起一点不详的预感来,“你说。” 夏初染双肘支在膝盖上,目光看着地面,好像在思考什么,良久才道:“你知道聚魂阵吗?我需要一个人护法。” 秋晚暄的心头咯噔一下,震惊地看向夏初染,脱口而出:“你要做什么?” 夏初染召出疏星在手,盯着残剑碎片道:“虽然剑灵没了,但还残留那个人的气息,应该能以此为阵枢..” “我不同意。”秋晚暄立即打断。 夏初染抬头看他,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看了他一会才以生硬的口吻道:“你可以不帮,我自己做便是。” “你是不是疯了?”秋晚暄没好气斥责道:“是,聚魂阵可以把魂飞魄散者的神魂重聚,但成功概率极低,而且你知道代价吗?” “知道。” 秋晚暄瞪大了眼,忽而抬高了音量,“我看你不知道!此阵有干天和,代价是布阵者的二魂三魄,几乎是以命换命!” “你不是恨他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仇人都死了,还要用自己的命把对方找回来?难道是嫌他死得太痛快不够解气? 且不说成功率,就算能把人召回,只剩下一魂四魄的布阵者也与废人无异了。 只见夏初染阴沉着脸,眼眶红得能滴出血,又低又哑地道:“不用你管。” 秋晚暄很生气,气的是他知道这小子倔得像头驴,一旦决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可同时他又有些忐忑,什么样的情感才会驱使一个人使用聚魂阵?仅仅是恨吗? 这个疑问令他心乱如麻。 他不能放任对方干蠢事,更何况他根本没死,布阵也肯定不会成功的。 他得想法子阻止这小子才行。 目光落在夏初染掌心的残片,秋晚暄灵光一闪,对墨灵道:“除了疏星,还有别的东西能做阵枢吗?” 墨灵正津津有味地看戏,感慨这好一出狗血大戏,听见这一句,便猜到秋晚暄要做什么,撇了撇嘴道:“结契之物与主人神魂相通,才能作为阵枢,比如剑灵,比如你的乾坤镯,比如我。” -- 第152页 秋晚暄点点头,那疏星就是这小子手上唯一的阵枢了,于是趁夏初染受伤,又对他不备,他忽然扬臂一挥,疏星残片便被他卷入手中。 夏初染微惊,本能地就去抢夺,甚至因为太过急切与专注,电光火石间一掌击中秋晚暄的肩头试图将其震开。 可秋晚暄却一步不退,同时手心攥紧施力,一道灵光涌过后,疏星霎时化为齑粉。 他忍下被击中后涌起的翻涌气血,摊开掌心,露出化为粉尘的疏星。同时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原来在夏初染的眼里,一柄断剑比白宣还要重要,甚至不惜伤他。 夏初染本是因为伤到了秋晚暄而有些迟疑,可看见对方掌心的灰烬,眸子的红色火苗忽地燃烧起来,目光里满是痛心与愤懑。 他望向秋晚暄,咬牙一字一顿道:“为什么!”说时狠狠揪起秋晚暄的衣襟。 二人贴近了,秋晚暄才感到对方呼吸间灼热的气流里都充满了愤怒,一双眼眶里布满了红丝。 他压下心痛感,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我不能让你做傻事。”话落,掌心的灰烬被阵风吹散。 夏初染望向消散于空气中的灰烬,呼吸都停滞了,“不要。”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捕捉微尘,用气劲将散去的尘埃拢至掌心,可一旦他用力握紧,那点微沉又从掌心流逝,不过数息的功夫,疏星便彻底消失无踪。 夏初染垂首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最终什么也没能留住。 他背对着秋晚暄,身型挺直,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秋晚暄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感受到一种无尽的悲伤与绝望气息蔓延开来,摄住了他的心神,令他也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秋晚暄不该是你的仇人吗?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过了,可是一想到夏初染要用疏星做的事,他又坚定了决心。他不能让对方无意义地送死。 夏初染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快要嵌入血肉里。良久才抬起头来,转身用暗哑的声音道:“你走吧。” 秋晚暄从对方的眸光中瞥见了一丝恨意,一时间有些晃神。 原来这才是夏初染真正恨一个人的样子。 哪怕是在天极塔挖骨时,对方也没有这样看过他。 现在的夏初染,才是真正恨毒了他。 便在秋晚暄愣怔间,夏初染一挥掌,气劲将他震飞,直退出殿门外。 这一掌力道颇大,待他站定后,一股热流涌上胸腔,他强压下去,正欲上前,便见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从里头传出夏初染森冷彻骨的声音:“孤不想看见你。” 秋晚暄不放心,还欲上前,却被殿门外的侍卫拦下,同时殿门被布下了一道结界。 他颓丧着脸,一颗心揪痛不已,方才压下去的热流终于抑制不住涌了上来。 有什么从唇角溢出,他曲指擦拭一看,是血。 他叹了口气,最后传音道:“逝者已逝,他不值得你如此。”说完便转身而去,落寞的背影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 连日来,寻龙殿大门紧闭。 秋晚暄每日都试图求见妖皇陛下,却总被金甲加身的侍卫拦住。 虽然夏初染不见他,但却安排他住在宫里。 “这种时候你就该让他自己静一静。”墨灵劝阻道:“反正疏星被你毁了,他也没法设聚魂阵。” 秋晚暄别无他法,但好在妖骨不再发烫,至少证明对方一切安好,他也因此安心许多。 “他真的..”秋晚暄犹豫了一下,“这真的是恨吗?”他不是没看出来夏初染的不对劲,可他不敢相信这孩子会对他,或者说对剑尊产生不一般的情感,甚至为了一柄断剑将他打伤。 他忽然莫名地感到委屈,原来之前的那个秋晚暄,对夏初染来说是那么重要吗? 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代入了白宣的角色,对另一个他自己产生了隐约而莫名的嫉妒心。 “你有这闲工夫,不如把瞬时钟修好。”墨灵看不下去他满心满眼全是夏初染,不满地催促,试图用瞬时钟转移他的注意力。 秋晚暄正端坐案前,听见这句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被拆开了外壳的瞬时钟,点了点头,“好吧,我试试。” 从殷胄那得来的仙级法器使用与瞬时钟的外壳相同的材料,只消将材料移植过去便可。 这不是什么难事,本来一切顺利,秋晚暄将外壳修复好之后,便试图将其安回本体上。 瞬时钟的内部像是个精巧绝伦的仪器,光肉眼难见的细小零件就数不胜数,几乎不像是这个世界的法器。很像..秋晚暄想了想,很像在他主神空间看到的那些高精尖的设备。 他聚精会神将外壳放置回原处,接缝处严丝合缝地契合,他铆着一股劲,轻轻一按,便听啪嗒一声,小金盒子的外壳便扣上了,隐约能从里头听见内部机械转动起来的微弱的金属声。 他松了口气。 可突然之间,小金盒忽然自行打开,呼啦的链条转动声,齿轮摩擦声响起,同时一道强光从盒中直射出来,将不大的客房照耀得如同白昼。 秋晚暄一惊,尚未反应过来,便感到那光芒之中出现大量画面快速闪烁着,如潮水一般向着他的识海涌去。 -- 第153页 画面携带的大量信息令他应接不暇,不过数息,秋晚暄便觉大脑胀痛不已,终于在又一波大量画面涌入时,失去了意识。 在昏迷的前一秒,他听见墨灵的呼唤声,却无力回应了。 殿外侍从只见原本点着灯火的偏殿忽然被彻底照亮,所有窗子都被照成了白茫茫一片,同时一道异样的气息笼罩整座院子。不过瞬间,亮光又彻底消失,随后便从里头传来倒地的声音。 侍卫推开门时,便见一个白影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 偏殿的卧房门前,青峰般的黛蓝身影矗立着。 其人虽腕上捆着锁链,却孤傲地昂着头,连看都不看一眼妖皇陛下。 只见其冷哼道:“我有三不..不医..魔不医,鬼不医,忘恩负义者..不..不医,就算妖皇陛下以..以势压我..我也不能从..从命。” 夏初染背靠着高椅,架腿而坐,一手撑着太阳穴,睨眼看着阶下医尊,随后目光横向一旁榻上的人影,“不是医孤,医他。” 医尊瞥一眼那白衫人,见其侧卧榻上,闭目沉睡,面色如常,不太像是生病的模样。 一想到夏初染把律尊与儒尊赶出妖界,叛出师门,还辱骂小五,他就一肚子火气,“忘恩负义者的仆从..也不..不医。” 夏初染的眯了下眼,气温陡然降低。 一旁的侍从见状,堆起笑脸,颇为有礼地对医尊道:“这位不是仆从,他也是个人修。若非我们这是妖界,医修都只懂医妖,不懂医人,主上也不会把您请来了。”这话是为妖界挽尊,实际上他们家妖皇陛下已经召了十好几波医修了,就没人能看得了。 敬若华垂眸看一眼腕间锁链,抬至侍从面前,“这叫..请吗?” 他瞪着一双小鹿眼,就算是正生着气,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压迫感。 那侍从笑了一下,“您不好请。” 敬若华发出一声哼,再次扭过头去,指着高阶上的夏初染道:“他的人,不..不医。” 话落,一道威压释放开来,医尊拼尽全力才没有被这威压逼得跪地,梗着脖子一脸的正义凛然,“就算你杀了我..也..” 话音未落,便听得夏初染冷笑道:“身为医者却见死不救,还要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们万象宗果然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敬若华怒从中来,呵斥道:“你凭什么骂..宗门,你也是万象宗的弟..弟子!”只不过再恼怒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气势也弱了一大半。 夏初染冷眼:“说你虚伪,难道不是吗?医尊自称救人从不看钱势身份,要救尽天下人。怎么?如今有病人在你面前却要见死不救?你什么资格自称医者?” 敬若华被这么劈头盖脸地斥责,恼得满脸通红,指着高座怒声道:“你你..你..” 他口吃,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反倒是夏初染继续嘲讽道:“怎么?孤说错了吗?白宣是你们灵修界的人,不过与孤同闯过天极塔,你因为这一层关系,就要弃他于不顾,你枉称医尊。” 敬若华一双小鹿眼瞪得溜圆,憋了半天劲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伸手指着夏初染,仿佛要从对方身上戳出个洞来,最后愤恨地大袖一甩,“我说..说不过你..” 他说完又反应过来,白宣? 就是那个闯过了天极塔得了境灵传承的白宣吗? 这人稀奇,听说得了境灵的传承后就引来了紫电雷劫,进境快得如此离谱,难不成天赋异禀,体质异于常人?这倒引起了他一点兴趣来。 他想了想,不情不愿地挪动了一下步子,慢慢往榻边走去,“我可不是看在你..你的份上..我只是..” “快看吧。”夏初染十分浅淡地勾了下唇。 敬若华走到榻边,瞥一眼秋晚暄后便蹙眉道:“他没病。” 夏初染不满,“可他已经昏迷三日了。” 敬若华歪了一下脑袋,观察了一会秋晚暄后才伸手探脉。 这一探,他的指尖便颤抖了一下,忽然眨了眨他的小鹿眼,震惊地看向秋晚暄。 仿佛是以为自己探错了,他又再次四指放在秋晚暄的腕子上。 这脉像.. 是服用过易容丹的。 他自己制的药,他最清楚,而且因为这药刚制成还没有验证过,他只给过小五一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榻上人,因为太过激动,指尖都在颤抖。 随着脉搏跳动,他越发确认对方就是小五,他给小五治过病,探过脉,对方的脉像就像是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一样,他绝对不会认错! 是小五!小五没死! 好在他背对着夏初染,并竭力保持着身型的稳定,并未露出破绽。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强压下几乎要涌上眼眶的热流,又搓了一下脸,确保自己的面部表情维持冷静,才僵硬地转过脸来,保持声线稳定对夏初染道:“此人与你是何..何关系?” 夏初染瞥一眼秋晚暄,淡淡道:“朋友。” “只是朋..朋友?” 夏初染眯眼,目光锐利地打量一会医尊,“除了朋友,还应该是何关系?” 一向迷糊的医尊此刻仿佛是被秋晚暄还活着的消息刺激,大脑快速运转起来—— 根据此前儒尊与律尊的叙述来看,夏初染对秋晚暄的死讯并不知情,而且如果对方知道白宣就是自家师尊,又要隐瞒此事的话,绝对不可能让他这位医尊来治疗。 -- 第154页 所以敬若华得出结论,夏初染不知道白宣的真实身份。 他看着榻上的秋晚暄,心说小五隐瞒身份定有缘由,于是他想了想,没有说破此刻的白宣就是秋晚暄,转而对夏初染道:“他的神魂受到冲..冲击,才昏..昏迷不醒。” “能治吗?” “能治,但我有..有条件。” 夏初染依然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但从目光看来,仿佛是强压下了不快,冷然道:“讲。” “除非你先告..告诉我,天极塔那日发..发生了什么..” “孤若是不说呢?”夏初染的声音冷下来,冻得侍从都浑身打颤。 却见医尊面不改色,双臂交叠在前,仰头道:“那就不..不医,你要杀要剐我都不..不在乎。”他了解小五的脾气,得在对方醒来前获得些信息,否则没法套出对方的实话。 医尊说时,目光扫过秋晚暄,又看一眼夏初染道:“如果一直睡下去..他可能醒不过..过来..” “好。” 医尊一愣,他还想着要怎么威胁才能逼得夏初染开口,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答应了。 只见夏初染捏紧了座椅把手,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秋晚暄,挖了我的龙骨。” * 听完讲述,敬若华不可置信,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小五不..不是那种人..”说时上前两步,“若是没了龙骨..你已经死了..” 夏初染闻言,脸色微变,冷冷道:“孤亲眼看着他动刀。”那剜在胸骨上的钻心蚀骨的疼痛,以及秋晚暄一字一句,比挖心更令他疼痛的话语,都如刺骨一般烙印在他的神识记忆里,不可能有错。 敬若华不由分说,指尖闪现一道灵光,“我看看。” 夏初染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灵流探入他的腕脉,医尊仔细查验后眨了眨他的小鹿眼,“你的龙骨,好..好好的。” “不可能。”夏初染瞳孔震颤了一下,一把掐住敬若华的咽喉,恶狠狠道:“你以为说这种话给秋晚暄开脱,孤会信吗?” 敬若华很快涨红了脸,呼吸急促地勉强吐字:“小五都死了,又何必要..开脱。” “你不信,内观总会..会吧..心脏下一寸,自己看。” 按照医尊的指引,夏初染内观后果然看见一块骨头与其余骨骼略有不同,不仔细看分辨不出。他面色忽然变得铁青,五指一松,敬若华便大口喘起气来。 “那就是龙骨?怎知你没有撒谎。” 敬若华回过劲来,涨红的面色也恢复了些许,喘着气道:“你龙族旧..旧部就没有..医修吗?你不信,一验便..便知。” 夏初染闻言,瞳仁剧烈地震颤着,低低呼出一句:“不可能..” 那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更不会记错。既然没有挖走他的龙骨,秋晚暄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他面色森然,良久才道狠厉道:“那你告诉孤他挖走的是什么?” 敬若华见夏初染这反应,微愣了一下,“再让我..看看。” 探查的灵光再次涌入夏初染体内,敬若华渐渐眉心蹙起,歪了一下脑袋,“奇怪..好像是不一样了。” 他曾给夏初染制过药,也探过夏初染的脉像,确实与之前不同了,但他对龙族的了解也不全,更何况夏初染是个混血,体质更是特殊。 想到这,他忽然眼中一亮,对啊,混血!说不定关键就在这。 “我需要你的血,研..研究。”医尊说时,想着只可惜这个世上的龙族覆灭了,否则这种问题找龙族长辈应该就能查问出来,眼下只能靠他自己。 夏初染二话不说伸出手腕,一面冷眼看着医尊划破他的血管取血,一面厉声道:“给你三日。还有,治好白宣。”说完便夺门而去。 敬若华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回想起在他的记忆中,夏初染本是个聪慧勤勉,自持稳重的孩子,可现在却戾气横生,如鬼魅般气场骇人。他喃喃般自言自语:“小五,你到底,做了什么。” 说完转身看向榻上的秋晚暄,叹了口气后,掏出银针道:“醒来后,你可..可不能再瞒着师兄。” 作者有话说: 答应我,下一章千万不要错过好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真相 妖骨不挖..会死。 殿内没有点灯, 夏初染整个人没入阴影里,面色灰败如铁。空气几乎凝结成冰, 便是之前胆子最大的侍从也不敢靠近了, 都躲在殿门外胆战心惊。 “尊主一动不动在里头枯坐了整三日,太吓人了。” 侍从们窃窃私语议论着。 “听说把医尊给关了,正给白宣治病呢, 治不好不准出来。” “尊主之前不肯见白宣是在闹脾气吧?一旦人出了事生了病,他就这般魂不守舍。” 众人纷纷赞同地点头, 看来日后白宣注定要成为他们半个主子了。 “你们说, 等他病好了,咱们是不是就得改口喊主母了?” “就凭尊主那喜怒无常的劲,他没发话,你敢改口?” 人们议论间,忽见一队暗卫押着两个人入得殿内。 为首暗卫施礼道:“尊主, 在内城抓到两个探子,是冲着医尊来的, 因是万象宗的人,还请尊主处置。” 高阶上没入黑暗中的人影这才缓缓抬了头,冷厉的目光扫向阶下。 -- 第155页 沉默片刻后, 众人听见一个波澜不惊却冷彻骨髓的声音:“废了修为, 扔进万蛇谷。” 两人本是被迫垂首跪地,听见这一句登时冒出一身冷汗,慌忙中抬头,正看见黑暗中高座上的人影,虽然视线不清, 但其中一人还是一眼看出了高座之人的身份, 惊呼道:“夏初染?” 暗卫立即上前以刀柄重击那人后颈,“你敢直呼尊主名讳。”随后便拔刀而出,那人见刀锋就要落下,挣扎着高喊道:“夏初染!是我啊,我是江宁!” 刀锋落至后颈侧,忽然被一道气劲阻挡。 暗卫疑惑望向高阶,却见夏初染打了个响指点亮空间,同时挥挥手,暗卫受意,纷纷收刀入鞘。 夏初染身体前倾,一肘支在膝盖处,睨眼看向阶下人,“江宁?” 声音带着威压,阶下二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夏初染就是妖皇!还这么强!凭那威压的强度,其修为至少比肩几位尊上。 江宁面露震惊,片刻后才道:“对啊,是我。原来你竟是妖皇?你失踪了这么久,宗门一直在找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名弟子亦道:“夏初染,我们是同门啊,我们在外门见过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夏初染眸中红色的火苗跳跃着,森冷目光扫过阶下,并不回答二人的问题,转而对暗卫道:“选一个扔万蛇谷,另一个,让他回万象宗复命,就说医尊是孤请来的,想要人,让他们拿秋晚暄的契物来换。” 契约之物,便是如本命剑,或本命法器等,识海中的青鸾听见这句,忧心忡忡地小心询问:“主人,你还没放弃聚魂阵吗?” 夏初染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她。 暗卫得了令,押着江宁就要拖走。 江宁慌忙挣扎起来,高声道:“夏初染!你不能这么做,我救过你的命,你不能忘恩负义!” 听见这句,暗卫动作一顿,询问的目光望向尊主。 夏初染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目光打量了江宁好一会,看得后者浑身打颤,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随后他才又睨向另一人,“换他吧。” 暗卫点点头,松开江宁转而去提另一名弟子。 那人惊恐得瞪大了眼,眼见暗卫一步步走了过来,慌得跌坐在地连连后退,忙中忽而指着江宁高呼道:“他撒谎!他之前醉酒时说漏过嘴,那瓶救你的玉髓膏根本不是他求来的!” “江宁!夏初染已经为你受过一次罪,不再欠你的了!” 江宁方才还因为躲过一劫而松下口气,听得此言,面色大变,急声道:“你胡说!” 他转向夏初染,“他这是造谣污蔑,夏初染,你别信他,我们可是兄弟!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好吗?” 却见威压盖顶袭来,所有人都被震得动弹不得,阶下二人都噤声了。 只见夏初染燃着红焰的瞳仁微微动了一下,看向阶下弟子,冷然道:“你说。” 威压从其头顶撤去,那人面色一松,瞥一眼江宁后道:“天极塔散塔那日,他醉酒跟我们抱怨,说你夏初染有今日都要仰赖他,没有他你连命都没了。可他却因为你,连守殿弟子的资格都丧失了,受刑后还被打发去做探子,一年连宗门都回不了几次。” “当时就有人问他:玉髓膏那么难得,药堂一年都未必炼出一只,你是怎么得来的?” 江宁听到这里,急得剧烈挣扎起来,却被威压震得根本开不了口,仿佛被施了噤声咒一般,最终只能涨得面色通红,绝望地听见对方继续道:“他说,有人送上门来,就放在当时你们的寝卧门外,他不过随手一捡。” 应是急切到了极致,江宁竟然冲破桎梏,高声斥道:“你胡说!” 那名弟子忽然竖起三指:“我敢立心魔誓,所言一字不假!” 夏初染眯起眼,显得目光更为锐利,如剑锋一般扫向江宁,后者被这视线一扫,登时浑身发软,颤抖道:“夏初染,你别..别信他。” 无形之中一道劲风袭去,在江宁脖颈上悄无声息地划出一道红痕。 “谁送来的药?说实话,否则..”夏初染话未说完,江宁便像是被摄住了魂一般,面露痛苦之色,两眼翻白,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梦魇之中。 未久后,江宁面色惨然,从齿间溢出一句:“我..我说。” 摄住他的力量松开了,江宁一幅劫后余生的模样,也不知在幻觉之中看见了什么,只是惊得浑身是汗,将衣衫都打湿了,才颤抖着惨白的唇哆哆嗦嗦地道:“我也..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当时捡起药瓶抬头时,看见一个背影。” “很像..剑尊大..大人。” 夏初染表情一滞,本能地低声脱口而出:“胡说。” 那时宗门上下都知道剑尊常派他去做最危险的任务,怎么会救他? 江宁吃了这一吓已经没有半点力气,浑身瘫软在地,求饶般道:“我没有,没有胡说。” “你敢冒领剑尊送的药?” “我没有..”江宁有气无力,声音却依然透露着恐惧,“那时我试着追上去,却被对方的气劲阻止了,还有个声音传音入识给我洗脑,说药就是我求来的,是我救了夏初染。” 夏初染闻言紧紧地攥起衣摆,将上头的暗纹都揪成了一团,“既然被洗脑,那你又是如何想起来的?”可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心中就已有答案,这种咒术对于有修为傍身的修士必须要重复多次才能彻底起效。 -- 第156页 当年神仙哥哥就是不断对他重复同样的话术,持续数月才彻底篡改了他的记忆。 仅一次,对江宁最多起效数日。 果见江宁道:“我当时确实被洗去了记忆,可在你伤好后,我就逐渐想起来了,可那时候为时已晚。” “只怕不是为时已晚,而是你存了私心,想要夏初染欠你一条命才故意不说实话吧。”另一名弟子斥责道:“反正剑尊大人也不愿你想起真相,你就顺水推舟。在罚刑台那日,也敢当着尊上的面拿救命之恩要挟夏初染,就是仗着自己被洗脑,装作不知情罢了!” 二人争执间,周遭气压更低了。 夏初染眸子红色火苗都燃了起来。 所以罚刑台当日,他明明什么都没说,秋晚暄却知道他是因为要还人情才包庇江宁,因为那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玉髓膏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要把他耍得团团转?为什么一面杀他折磨他,一面又要三番五次地救他? 愤怒,震惊,不解等情绪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大殿的气压低到无以复加,人们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惊恐地等待着夏初染的审判。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尊主!医尊那出事了。”来人感应到这气场,战战兢兢地来报。 夏初染起身,大步向殿外迈去,只丢下一句,“江宁收押,另一个,放回万象宗报信。” 江宁惊恐之中看着夏初染离去的背影,哑然失声。 * 偏殿浓烟滚滚,不断有侍从里里外外地忙碌着,夏初染见状,揪起跑过的一名侍从道:“发生何事?” 侍从急忙道:“回禀尊主,爆炸了,刚刚才灭了火。” “白宣呢!”夏初染脱口而出。 “他没事。”医尊一边捂着口鼻走来,呛了几声道:“我是在另一间屋子做实..实验。他已经施过..针,不久就会醒..醒来。” “实验?”夏初染目光冷凝,“查出来了吗?” 医尊的面色复杂像是在做着某种激烈的思想斗争。许久后才叹了一声,“罢了。” 他从袖间取出一片不到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物体,看起来想一小片骨头。 “我用你的血为..为引,做了..肉傀儡。”用肉傀儡做实验,几天内就能走过生老病死一轮,从而复现病人的症状与病理特征,是许多高阶医修会使用的实验手段。而在医尊手上,这个轮回的速度只会更快。 “从它的体内,发..发现了这个。” “这是什么?”夏初染看着那一小片骨头,忽然升起一点异样的感觉,好像那东西本该属于他。 “妖骨。” “我发现,只要这片骨..骨头在,所有傀儡都..活不过半个时..时辰。” 夏初染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直直地盯着那片骨头,几乎不敢再听下去,强烈的预感告诉他,后面医尊要说的话,绝对不会是他想听见的。 “你被挖走的,应该就是..妖骨。” “不挖出来,你活..活不过及冠..你师尊一定是为你..” 夏初染听不见医尊后头的声音了,只觉得强烈的耳鸣声掩盖了一切。 他面色煞白,忽然感觉一股热流直冲颅内,腥甜的气息涌上咽喉。 “你说..什么?”他按着胸前忽然剧痛不已的旧伤,声音暗哑得不像话,未压下去的血液溢出唇角,他却无知无觉。 医尊看他这幅模样,呆了呆,不敢再说下去了,连忙掏出一枚丹丸塞进他的嘴里,“别动气。”这一句他竟意外地没有口吃。 夏初染的眼眶红得几乎要凝成血,目眦尽裂地狠狠揪起医尊的衣襟,哑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 对方的气势太过可怕,医尊一双小鹿眼流露出惊恐,不由自主地答道:“妖骨..不挖会..会死。” 话落,便见夏初染身型一晃,颓然倒地。 作者有话说: 后悔了吧后悔了吧后悔了吧; 今天有点短抱歉抱歉,明天支棱起来;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时空 那些原著不曾记载的真相 秋晚暄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通道, 通道两侧布满了无数扇洁白的门扇,门的外形线条简单利落, 没有任何装饰, 从门缝后透出一点亮光,勾勒出方形轮廓。一切都不像这个世界的产物,倒很像他在主神空间看见的风格。 每一扇门上都亮着数字。 是的, 阿拉伯数字。 他回到主神空间了? 这是秋晚暄的第一反应,可环境又不太一样, 而且如果他回到了主神空间, 一定会有系统出现,而眼下却只有他自己。 他试着轻推面前的门扇,指尖几乎没有费力,那门扇便打开了,白得耀眼的光线照耀过来, 他遮挡了一下视线,亮度才逐渐恢复正常, 只是眼前一幕令他当即愣在原地—— 眼前是一片火海,厮杀声,呼喊声充斥耳际。 他一眼在人群中看见秋父, 正浑身浴血, 以一挡百。 秋晚暄看见对方被身后袭来的一剑贯穿了左肩,却没有后退半步。 四处是秋家人浴血奋战的身影,可围攻秋府的人数却远超想象。即便如此,敌人还是久攻不下。 直到一个金色阵盘赫然出现,上方出现一个金发人影, 看着几乎力竭的秋父道:“秋宸, 还不肯交吗?” -- 第157页 秋父冷眼睨他, 同时一剑斩杀眼前的教皇殿敌人,只冷冷吐出一句:“做梦。” 金发人眉间带着怒火,随后勾唇一笑,抬手做出结印的姿势,“你若是不说,本座就钻进你的脑子里,把你的记忆翻绞一遍,那滋味可不好受。” 又是一道剑光穿透了刺中了秋父的腰腹,他踉跄两步,拭去唇畔血迹,随后冷眼看着金发人,嗤笑了一声,“姜瑾,你永远也别想得到瞬时钟。”话落,便见强烈的光芒从其七窍照射出来。 姜瑾一惊,低呼出声:“自爆?”他旋即试图阻止,却听得一声砰地闷响,眼前伟岸的人影化作一滩血肉。 秋晚暄只觉那刺目猩红的血液异常扎眼,他不敢再看,强烈的恐惧与心痛感驱使着他逃也似地后退,直退出了门外。 砰地一声门扇阖上。 画面消失了,他又回到了通道里。 这些是什么?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似乎是被瞬时钟释放的光芒击晕了。 而且那光芒里似乎携带了大量的画面信息,难道他看到的就是这些画面吗? 虽然不忍,但他还是需要知道真相,于是强迫自己来到另一扇门前,蹙足良久后,他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尝试着推开。 他来到了熟悉的明堂。 客堂的八仙椅端坐着一个青峰般的人影,正眸光温和地看着斜倚榻边的蓝袍人。 那蓝袍仙人,带着一幅银色面具。 “小五,你有何难处跟师兄说便是了,何必擅闯书院,那些上古典籍都上了封印,你想看也得先跟院长打声招呼才是。” 秋晚暄就像是个幽灵,穿梭进了这个异常的时空里,他看向说话之人,赫然是窦世骁,而对方所说的「小五」便是原主了。 “嗯。”蓝袍人的声音很轻很低,曲臂靠在凭几上,指尖用力揉捏着袖口,将上面暗绣的云纹都揉皱了一片。 窦世骁见他反应冷淡,叹了口气,“这次是我先发现的你,才拦住了,否则动了封印,惊扰了院长,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你到底想找什么?咱们藏典阁还不够你翻么?”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蓝袍仙人才道:“万年前的记载,书院才有。”他说时,目光透过面具视窗,穿过客堂望向门外的枯山水,声音幽幽的,带着清浅的味道。 这与秋晚暄概念中的原主不大一样,他以为剑尊会是个说话冷厉低沉,行止肃杀之人,可眼前人,倒显得有些清雅,举手投足都轻飘飘的。 若是褪下了那身鹤氅与面具,这个人该是一幅飘然若仙的模样。 窦世骁的眉宇蹙紧了一瞬,又微不可查地舒展开,“我也不问你要找什么,这样吧,下回我陪你去书院,请院长帮忙开启封印,亲自帮你找,可好?” 却见明堂剑尊垂着眼,缓缓摇头,“不必了。” 秋晚暄立即明白为什么原主会拒绝。对方要找的上古典籍,怕是与瞬时钟或是秋家惨案有关,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才要自己去闯那封印。 窦世骁叹了口气,“你还是不相信师兄?” “你若是有隐衷,那下次师兄帮你说服院长,放你一人进书库,总放心了?” 剑尊还是没有答话,只模棱两可地道了声谢。 “罢了。”窦世骁起身,“你何时想通了,就来找师兄。” 待到窦世骁离开,剑尊望一眼对方离去的背影,再次揉捏起了袖边,陷入了良久的思索。 直到了夜里,剑尊才下榻,绕过几重回廊,来到一扇门外。正是之前秋晚暄找到瞬时钟的那间屋子。 剑尊推开门,又在墙根下翻动了一块地砖,眼前的墙面便自行落下。露出里头摆满了各种器具的实验室。 与秋晚暄此前见到不同的是,中央的宽阔地面上,正布着一个阵法,他一眼认出阵型,瞳孔颤动了一下。 回溯阵! 而且秋晚暄没有看错的话,阵法布在整个屋子的正中央,阵眼有一道金色的细线上下贯通,是普通回溯阵所没有的。 秋晚暄抬头看一眼天花板,金线连通的顶上,赫然是繁复运转的机械齿轮,跟他之前看到的瞬时钟的内部一模一样。 阵中摆放着一个硕大的沙漏,足有一人高,更令他震惊的,是那沙漏正以缓慢的速度倒流着,且即将走到尽头,上面的半个壶里已经装满了流沙。 未久后,流沙停止了流动。 剑尊看一眼沙漏,微微摇头叹气,自言自语道:“百年,太短了。” 秋晚暄记得之前儒尊说过,以他大乘境的修为,最多能够回溯十数年。而剑尊竟然能回溯百年?不过他很快又明白了,这一定是在瞬时钟的加持下能够达到的极限。 但是听剑尊的语气,还是颇为不满。 看到这里,秋晚暄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难道剑尊想要回溯到二百八十年前,秋家惨案发生之前? 如此一来就能理解了,眼前的回溯阵不过方寸空间,尚且只能回溯百年,若是放大到整个世界,恐怕能回溯的时间将会短得多。 他正思索着,便见画面中,剑尊撤去了回溯阵,矗立原地沉思了良久之后,才又退出了屋子。 秋晚暄像个幽灵般跟在后面,看着对方一路穿过小径,向主峰走去。 * -- 第158页 主峰的内殿点着灯火。 秋晚暄看见前头那个蓝衫人影在到达院门外时,犹疑了一下,仿佛在做着某种思想斗争,但最后还是迈开步子前去。 他莫名有些欣慰,原来一向孤独的剑尊,也会向师兄求助。 他看见剑尊入得院中,尚未推门而入,却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脚步一滞,连忙后退了两步,同时施加了一道隐匿气息的术法。 秋晚暄有些疑惑,这是发现什么了吗? 他看见剑尊来到墙边,透过窗子眺望,能看见两个朦胧的人形轮廓被灯火照映在窗纸上。 “好像有人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另一个人影秋晚暄一眼就认出了,是窦世骁。 “没有,你弄错了吧。” “刚才一瞬间有道气息,已经消失了。” 窦世骁闻言,立即释放灵息探出来,整个主峰都纳入了他的感知中,片刻后道:“没有人。” 他不知道的是,剑尊早已在他释放灵息之前就以缩地成寸撤回明堂,并且在后撤之前,悄悄释放了一只机械小虫,像一只金色的瓢虫,落在窗楞上。 那种小虫不太像是法器,秋晚暄正好奇,便见剑尊回到那间屋子,念动咒语后,之前的整个实验室空间收缩成一个小金盒子落回掌心。 随后他看见剑尊动了盒内的几个按钮,便见一道投影浮现在半空中。 画面中出现两个人,赫然是窦世骁与姜瑾。 透过面具视窗,秋晚暄看见剑尊的目光正盯着姜瑾看,仿佛是认得对方,他分明看见剑尊的目光里流露出的强烈恨意。 只见其凭空做了个转动的手势,那画面便开始快速回退,直退到姜瑾出现之时。 秋晚暄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那小虫大概是瞬时钟的某种延伸终端,具备类似摄像的功能,独特之处在于,瞬时钟录下的,不仅仅是现在,还有不远的过去。 原来瞬时钟竟有这种功能!他怎么没发现? 但秋晚暄猜测这种录像能够穿梭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大概只有半盏茶的功夫。 只见画面中,姜瑾径直落座,分明是很熟悉这间屋子的模样,而且举手投足都带着不满,不像是来做客,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窦世骁,他都敢直接闯书院封印了,你要本座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他发现瞬时钟真正的用法吗!” 听见这句,剑尊持着瞬时钟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转瞬又握紧了。 秋晚暄亦震惊得瞪大了眼。 姜瑾跟窦世骁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世尊知道一切? 只见窦世骁沉下口气,安抚道:“急什么?没有瞬时钟的下落,你就算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姜瑾白他一眼发出一声冷哼,“只要人落在本座手里,什么问不出来?” “姜瑾!”窦世骁抬高了音量,“我说过..”可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好好好,不动你的小五,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最多再三年,届时你再查不出来,就别怪我动手了。” 窦世骁叹了口气,面色有些犹豫,“三年..” “窦世骁。”姜瑾起身,拉过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脸侧,“对于你们灵修界的人来说,三年不过转眼,可你看看我,发现了吗?我都有皱纹了。” 姜瑾的神态模样与秋晚暄印象中那个高高在上的教皇冕下判若两人,此刻的他,堪称温柔,甚至眼神里还隐约带着些妩媚。 这一认知令秋晚暄震惊不已。 窦世骁的指腹在姜瑾鬓角摩挲,眸光柔和了许多,叹道:“你两百多年都等了,何必急于这一时,你要什么样的天材地宝,我都能给你,你要延年益寿,再活个两百年都没有问题。” 姜瑾方才还带着期盼的目光霎时冷却下去,一掌拍开对方的手心,冷笑道:“延年益寿?” “我天枢一脉,差的是那点天材地宝?” 窦世骁沉声:“我知道。” “你不知道!”姜瑾高声斥责,“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活上千年万年,一直等到天门大开之日。可我们呢?受命天道只能龟缩在人界,祖辈多少代人,没有一人能成功活到飞升之日。” “永远不能修成正果,这个天枢的名号再响亮又有什么意义!” “窦世骁,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姜瑾步步上前,窦世骁便步步后退,一直退到榻边,窦世骁膝弯一软跌坐下去。 姜瑾欺身上前,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你说过要守着我,让我成为第一位飞升的天枢,还说要陪我一起去上天界,永远做一对神仙眷侣,这话你都忘了吗?” 听见这句,不止是秋晚暄震惊得无以复加,原主亦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窦世骁看着他的目光里含着痛苦与自责,“可我..” “我知道,你因为受良心谴责,过不了渡劫期瓶颈,可我不是也答应你,留下秋家那小鬼的一条命,好弥补你的愧疚心了?”姜瑾的语气堪称温柔,纤白的手指在窦世骁的侧脸摩挲着,“我要的从来都只是瞬时钟啊。” 窦世骁痛苦地看着眼前人,良久才暗哑道:“我答应你,一定会把那东西找出来,只要你放过小五。” 姜瑾闻言,勾起唇线冷笑道:“小五是你残存的良心,我知道,我又怎么会剜你的心呢?”他说时,目光柔和地扫过窦世骁的脸庞,又掠过其两鬓的鹤发,“你看看你,因为秋家这点事,头发都白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 第159页 说着,他便附下身,在窦世骁的唇畔留下一个轻吻。 看到这里,秋晚暄心神剧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几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世尊,他一向敬重的大师兄,竟然跟姜瑾.. 即便是他,也感到了强烈的愤怒,被背叛,被欺骗的感觉充斥着他的灵台,几乎要形成燎原之火,更毋庸说正当场看着这一切的原主。 他扭头去看剑尊,只见其握紧瞬时钟的五指用力到发白,露出森白骨节,并微微地颤抖着。 他似乎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 画面中,姜瑾看着愣怔中的窦世骁,俯在其耳畔轻声道:“我知道他敏锐,你不好查,我给你出个主意。” 姜瑾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可声称闭关,待他放松警惕,再划出一道神识跟着他,他想要复仇,不可能不研究瞬时钟的用法,一定将东西藏在某处。” 听见这句,秋晚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希望世尊拒绝,却看见窦世骁缓缓点了下头。 他忽然感到毛骨悚然,难道他在明堂的这段时间,一直被名义上闭关的世尊监视着吗? 好在当时的他并不清楚瞬时钟的下落,所以没有暴露。 此时,他听见哐当的金属落地声响,画面消失了,他扭头看去,是瞬时钟掉落在地,剑尊连连后退,终于脚步不稳,跌坐在座椅旁。 秋晚暄看见对方缓缓取下面具,露出一张跟他一模一样,却毁掉了半边容貌的脸。 对方一双乌黑清澈瞳仁,一向冷如冰川,此刻却掀起了滔天骇浪,本就嫣红的眼尾此刻被怒火烧得更红,整个眼眶布满了红丝。 他看见剑尊的唇边颤抖了一下,随后俯首埋在抱紧的双臂之间,双肩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听见了啜泣声。 从秋家惨案那一夜起,亲手毁了名字,毁去容貌,没再掉过一滴眼泪的明堂剑尊,此刻却在抽噎着,发出忍耐的泣音。 他看见对方交叠的双手掐着自己的双臂掐得死紧,甚至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好像要凭借这样的力量,才能强压下声嘶力竭呐喊的冲动。 强烈的酸涩感涌上眼眶,秋晚暄摸了一下眼角,他也在哭。 他双膝跪地,试图隔空去触碰那个浑身颤抖的人影,可是手指却只是凭空穿过。 此时画面戛然而止,几幅画面快闪过后,他看见之前的那个实验室变了—— 回溯阵消失了,半空悬挂着一幅推演手稿,上面画着繁复的阵盘,机械结构,甚至还有一幅人体半身的解剖图。 秋晚暄看见那解剖图的时候,瞳仁便震颤了一下。 上面以不同颜色的醒目笔墨勾画出肋下两道骨骼的位置,分别是龙骨和妖骨。 秋晚暄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快了。 所以原主一早就知道夏初染妖骨的存在!还特意标记出来,是提醒自己不要弄错么? 在手稿的一侧,上面画着两个回溯阵盘,在阵枢的位置上,分别画着两块骨头,阵盘上方,正是展开了内部结构的瞬时钟。 一旁还有一行小字:龙骨为契,六界回溯三百年。 秋晚暄瞬间就明白了,原主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了瞬时钟真正的用法。利用龙骨为契启动瞬时钟,可以让整个世界的时空回溯三百年,六界,便是意味着天界也包括在内! 所以原主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仇人是谁,面对强大的天枢,他自知复仇无望,只有将时空回溯到一切的开端,才有机会。 明堂剑尊是怎样一个人?聪慧,隐忍,强大,果决。一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人,却凭借一己之力,在敌人的监视下,不仅保护了自己,还找到了复仇的方法。 秋晚暄忽然发现原著也并非都是事实。 他的脑海里莫名出现一个背影,那人身着鹤氅,独自提剑,面对着没有尽头的黑夜,缓缓前行。他自己成了唯一的光。 只是可惜,原主在天极塔事件之前便已身陨,再没有机会扭转时空了吧,秋晚暄不无惋惜地想着。 难道真是姜瑾动手杀了他吗? 秋晚暄正思索间,画面又再次快速闪过,待画面稳定后,眼前的场景更是令他心神剧震—— 天极塔。 身着藏青色鹤氅,戴着银色面具的剑尊,正提剑站在最高层塔内,目光冷冷地打量着正陷入了幻境中,昏迷不醒的夏初染。 须臾,剑尊眸中闪过一道锐利寒光,果断提剑直刺少年胸膛。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苏醒 他会回来的,很快 秋晚暄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切。 剑尊不是在天极塔事件之前就死了吗?所以他才会穿来补救剧情。 那他现在看见的又是什么? 他被画面震惊得一动不动, 眼睁睁看着夏初染在剧痛中醒来,又眼看着另一个「秋晚暄」正剖开了少年的胸膛, 纤白的四指摸索进血肉里。 少年咬牙发出痛苦的闷哼, 时而吐出暗哑而颤抖的怒骂声,可身体却被禁锢着无法动弹。 而剑尊却是一言不发,沉默却仔细地在少年的胸腔里翻找着什么。 眼前的画面瞬间将秋晚暄的神志拉回了天极塔那日, 仿佛眼前的剑尊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 第160页 他只觉心脏被同时翻绞着, 痛得呼吸都在发颤, 他试图阻止,可自己却像是被抽离在外,根本干涉不了这个时空。 他狠狠地攥紧了袍袖,将袖口的暗纹都攥得皱了,咬着牙才强迫自己看下去。 便见剑尊的动作在翻找到肋下的位置后, 动作顿住了,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秋晚暄的一颗心被提了起来, 对方会为了启动瞬时钟,挖走龙骨吗? 虽然原著中剑尊确实挖走了妖骨,可是眼看着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剧情里, 他已经什么都不敢确信了。 此时他听见少年熟悉的声音:“要杀..便杀。” 只见剑尊的目光扫过少年, 依然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是开口了,说出了一句不论是少年,还是秋晚暄都没能听明白的话:“如果我失败了,至少你还活着。” 话落, 便听啪地一声, 一截带着血肉的骨头被取出。 秋晚暄瞪大了眼,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但在看清了那截骨头后,他又浑身一松,长长吐出一口气。 是妖骨。 还没等秋晚暄缓过神来,思考原主为什么要放弃龙骨,便听见少年发出一声呐喊,龙气滚滚涌起,掀起滔天巨浪。 那孩子要化龙了。 可剑尊却矗立原地一动不动。 秋晚暄想喊,让原主快走,可发出的声音却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看见剑尊无视了在周身呼啸的龙气,转而取出瞬时钟,以妖骨为契,结印之后,一个回溯阵阵盘亮起,并自行形成了一道护阵屏障无视了一切攻击。 妖骨在阵盘中央越来越亮,忽而化作星点尘埃弥漫在屏障内。 随后在震耳欲聋的龙啸声中,一阵劲风忽地以阵心为原点辐射开来。 秋晚暄感觉自己被那劲风吹得持身不稳,正疑惑间,却见画面消失了,一切归于黑暗,只有半空中出现一串文字:065,数据重启。 前面那串数字秋晚暄一眼就认出了,正与他方才进来时在门上看见的数字一样。 忽然之间,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猜测涌进脑海。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转头退出回到通道内,他看向两侧几乎没有尽头的门扇,随意打开一扇门,冲了进去—— 门后是秋家遇袭的前夜,原主矗立在枫眠山庄的庭院里,远处小殷胄向他跑来,喊他阿宣。 接下来,便是他早已知道的,重复的故事。 他就这样愣怔看着,越看越是心惊,他看着剑尊毁了容进了万象宗,一直看到对方如何一步步从泥潭中爬起来,成为剑尊,又如何在窦世骁的监视下藏匿瞬时钟,找到使用法门。又是如何逼迫夏初染觉醒,最后在天极塔中,挖出妖骨,以妖骨为契,启动了回溯阵。 每一扇门后都是一样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门上的数字。 从他看见的,已经到达了三位数。他知道,这些数字代表了每一条时间线。 他不敢再看下去了。 剑尊没有使用龙骨,而是使用了妖骨。并在回溯之后,又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一切。 而且从秋晚暄的观察来看,每一次的回溯,那个幼小的明宣都没有回溯之前的记忆。 这才是他无力回天的原因。 每一次,明宣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挖出夏初染的妖骨,启动阵法,回到那一夜后,却又忘记了一切。 这样无尽的轮回,犹如地狱。 不知不觉间,秋晚暄的额间已经渗出了冷汗,连手心都满是汗水。他甚至没有余力思考为什么利用妖骨也能完成回溯阵。 他本不敢去看面前的通道到底有多少扇门,但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后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时间线,既然这里记录了每一次轮回,那么他来到此方世界,代替了剑尊的这一次呢 这一次,原主意外死亡,并没有活到挖骨并启动回溯阵的那一刻,那么在他的这条时间线里,原主是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秋晚暄疯狂地推开门扇翻找起来。 可直到他翻遍了几百扇门,都没有找到自己所在的这一条时间线,说明这条线没有被记录下来。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门扇后的一切应该就是瞬时钟的记载,因为每一次的世界重启都由瞬时钟完成,而他的时间线没有被记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所在的这一次轮回,不是由瞬时钟重启的。 而这一结论引申出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疑问:除了原主,谁在重启世界? 他忽然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大脑也在这寒意中越发昏沉,却听见一个声音从遥远处传来:“小五。” .. 秋晚暄缓缓睁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朦胧间他看见一个身着黛蓝袍裾的熟悉人影。 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后,他一愣,迷迷糊糊只见本能地低呼出声:“四师兄?” 可刚说出口他又反应过来。 糟了。 他现在是白宣啊,改口还来得及吗? 医尊见他醒来,一双小鹿眼立刻变得湿漉漉的,连连点头,“醒来就..就好。” 秋晚暄这回终于彻底清醒了,看医尊这幅模样,像是一早就认出了他,这马甲绝对是掉了。 算了。 他以手肘撑着床榻起身,只觉浑身软绵绵的,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起身都有些吃力,令他奇怪的是,墨灵也没声了。 -- 第161页 敬若华将他扶起,又落座榻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一会,才握紧了秋晚暄的手,压着微微颤抖的唇角道:“小五,到底发..生什么了,你的命..命灯..” 秋晚暄不答反问:“师兄们都知道了?”说完看自己正躺在龙宫的偏殿,又紧张地指了指门外,压低声音道:“夏初染也知道了?” 医尊摇摇头,“我知..知你定有隐衷,谁都没..没说。” 秋晚暄松口气,“那就好。”说完不放心,又叮嘱道:“烦请师兄帮我保守秘密,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 夏初染还没完成主线剧情,他这个时候掉马,只怕又要节外生枝。他记得之前毛球提过,主线剧情全部完成后,此方世界就会成为自由世界,可以任意发展。 也许那时他就可以向师兄们坦白了。 医尊忧心忡忡,“你有何事不能..告诉师..师兄?” 秋晚暄觉得这前因后果太过复杂,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信,更何况他也不能说,于是摇摇头,“以后若有机会,再慢慢讲给师兄听吧。” 医尊叹了一声:“你为了那..那孩子,真是..煞费苦心。” 秋晚暄蹙眉,这话虽然不能说有错,但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师兄都知道些什么?” “你要挖..挖妖骨救他的命,为何不来问..问我。” 秋晚暄一愣,还没发话,便见对方又痛心疾首道:“我知你爱..爱惜他,可也不..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我倒没有..”秋晚暄刚想反驳说没有什么委屈,便又被敬若华打断:“为了他,你..连师兄们都瞒..瞒着,还要被他掳来这妖..妖界。” 秋晚暄闻言一愣,“啊?” “他连师门都不..不认了..这种人不..不值得你如此。” 秋晚暄心知对方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我不是被掳来的。” “趁他现在昏迷,师兄带..带你跑。”敬若华说时,便起身要拉他走。 秋晚暄闻言,注意力全放在了前半句上,“什么昏迷?” 敬若华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捂嘴,却为时已晚。 秋晚暄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敬若华眨了眨小鹿眼,“你别..别急。” 秋晚暄怎么能不急?他甚至等不到听完对方一句完整的话便起身夺门而去。 敬若华见状撇了撇嘴,亦无奈跟上。 * 夏初染看见自己又回到了天极塔那日,只是画面中,自己成了一个旁观者。 黑色巨龙腾空而起,白色人影在龙身面前显得异常渺小。 那人提着剑,丝毫不惧地直视着黑龙的金色竖瞳,袍裾在龙啸声中被滚滚翻飞。 他看见那人的面容,苦涩而沙哑地发出一声:“师尊..” 他伸出手试图触碰对方,可手指只是穿过秋晚暄的衣袖。 他如一个幽灵一般矗立在秋晚暄的面前,可对方看不见他,目光只是穿透了他,看向黑龙。 那双眸子,是一如既往的冷凝,可他却知道,那被极地冰川掩盖下的是怎样的暖流。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他的师尊,他的神仙哥哥.. 他贪恋地看着眼前人,试图一寸一寸将对方的面容描摹下来,可片刻后,身后传来的冲天龙啸将他惊醒回神。 “师尊,快走。” 话落,便是一道热焰从身后涌来,穿过了他,瞬间将身前人吞噬在金色的烈焰里。 人影被龙焰燃烧分解,不过眨眼之间,已经化作碎片,点点消散。 “师尊!” 夏初染惊呼中起身,额间渗出了涔涔冷汗。 是梦.. 梦境太过真实,强烈的恐惧令他产生生理反应,胃部剧烈地痉挛起来。 剧痛裹挟着他,他牙关紧咬,一丝腥甜热液从唇角溢出。 胸前那道旧伤剧烈地灼痛起来,相较于心上如凌迟一般的剧痛,这点肉体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青鸾见状不无担忧地轻声啜泣:“主人..”可她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只是抽噎着:“主人,别哭。” 即便夏初染根本没掉一滴眼泪,只有眼眶红得几乎滴血。 只有青鸾知道,在识海里,连风都带着泣血般哭声。 她听见夏初染低声自言自语:“没关系,他会回来的,很快..” 一双暗色的瞳仁里,红焰正以燎原之势弥漫开来,渐渐演变成一片带着氤氲的暗红,不复任何光芒。 * 一路找到妖皇寝殿,秋晚暄却再次于门外被金甲卫拦截。 “主上有令,不得打扰。” “让我见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急,他这一声是怒喝出来的。 金甲卫们感受到了威胁,纷纷拔剑而出,可秋晚暄却无视了抵在面前的剑锋,径直向前,他每向前一步,金甲卫们便后退一步。 他们面面相觑,有人终于忍不住道:“白仙师,您就别为难我等了。” 一来是打不过。二来,主上对白宣的好众人都看在眼里,这要是真打起来,谁知那个喜怒无常的主上会不会拿他们是问? 于是他们只能一面做拦截状,一面后撤,直撤到了殿门外,再退就要惊扰主上了。 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讨饶:“白仙师,主上说过不见您,我等要是放您进去..” 秋晚暄召剑在手,掂了掂剑柄道:“无妨,把你们打晕了,罪责都由我担着便是。”说时威压释放开来。 -- 第162页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凌空而来一道剑气,将他们直接掀飞,破门跌入殿内。 秋晚暄脚步不顿地跨过霎时昏厥了的护卫们,径直向寝室而去。 可刚刚绕过两重屏风,便有更多金甲卫从身后涌了过来,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秋晚暄眉心一沉,尚未动手,便听见里间传来一个森寒刺骨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 听见这句,秋晚暄并没有因为对方声音里带着的警告而止步,反而因夏初染醒来而欣喜地寻声而去。 入得寝殿他抬眼便看见夏初染身着洁白里衣,外袍随意地披在肩头,正坐在榻边。 夏初染双肘支着膝腿,微微低着头,感应到他的靠近,抬起一双纤长的眼睑,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 虽然是一幅刚醒的模样,可周围的气压却低到令人发指,修为低的怕是在这里连呼吸都困难。 秋晚暄看向那一双眼睛,原本瞳孔里燃着的红焰不知何时已经扩散至整个瞳仁,把一双漆黑的眸子烧成了暗红色。令他心头一惊。 金甲卫垂首:“主上,属下无能..” 夏初染挥手屏退众人,“自去领罚。” 金甲卫互望一眼,最终撤了出去,将昏倒的同伴抬走。 秋晚暄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夏初染并不回答,反而起身缓缓一步步走来,威压随着靠近逐渐增强。 “可是孤对你太好了,惯得你肆无忌惮?” 秋晚暄感应到这不同寻常的气场,方才相见的欣喜彻底消散,“我只是,不放心你。” “你走吧。”夏初染只冷眼看他,“孤现在谁都不想见。” “你是不是病了?让我看看。”秋晚暄不动,而是伸手试图给夏初染探脉。 谁知对方拍开他的手,转而揪起他的衣襟,红着眼眶狠厉地低声道:“你毁了疏星,又攻击孤的亲卫,你说,孤该怎么罚你?” 秋晚暄能感应到对方强烈的怒火,还有惨白的唇色,比他昏迷之前见到的夏初染更加可怖。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强压下心头钝痛,看着夏初染的暗色瞳仁,哑着声音道:“但凭..处置。” 二人靠得近了,那一抹熟悉的香气又无孔不入地钻入夏初染的鼻腔,他浑身一滞,瞳仁剧烈地震颤着。 师尊.. 秋晚暄看见对方红色的眼眶里泛起了一点湿意,正疑惑,便感觉颈间衣襟被松开了。 夏初染忽然转过身去,微微垂着首。虽然背脊依然笔直,可秋晚暄还是从那背影中看见了无尽的悲痛,寂静的殿内,他甚至能听见对方沉重的呼吸,带着一点点隐约的紊乱,正被对方竭力压制着。 良久,夏初染才用暗哑低沉的声音道:“你走吧。”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走?秋晚暄不无心疼地想。 于是他矗立原地不动,转而问道:“让医尊看过了么?” 夏初染背对着他,抬起头,几步回到榻边,再次转身坐下时,又恢复了那冷厉的神色,仿佛刚才的那一瞬异样只是秋晚暄的错觉。 “不必了。”夏初染冷声道。 “可是..”秋晚暄还是担心,可夏初染冷然的目光却扫了过来,令他立时失语。 这是要赶他走。 秋晚暄忽然有点心凉,正在此时,敬若华跟了进来。 医尊看见夏初染时先是愣了一下,“这就醒..醒了?”同时心说这恢复力太快了吧。 “医尊大人,他刚醒,烦请您看看。”秋晚暄有些急切地道。 敬若华目光哀怨地看他一眼,小五怎么就对这小子这么上心呢。他无奈地点点头,冲榻边走去。 这幅神态丝毫不差地落入了夏初染眼里。他挑了下眉,“你不是忘恩负义者不医么?”说时又看一眼秋晚暄,“怎么他一开口,你又肯医了?” 听见这句,秋晚暄一愣,四师兄何时立的这种规矩,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联系到方才敬若华说这小子不认师门,又掳了他之类的话,秋晚暄便想明白了,大概是敬若华为了维护他,故意给夏初染下马威,找的借口罢了。 想到这一点,他既感到温暖又有些无奈。 敬若华亦呆了一下,他一向不擅长应付人情世故的脑袋瓜子还没想到该怎么回答,便听见秋晚暄抢先答道:“医者仁心,病人果然有求于医尊大人,又怎有弃之不理的道理?” 话落,敬若华便见夏初染冷然的目光扫了过来,其中带着审视,仿佛要看穿一切。 他眨了眨小鹿眼,连连点头,“正..正是。”说完便立即垂首给夏初染把脉,试图掩盖眸光里的一点点慌乱,同时竭力忽视头顶那一双几乎要洞穿他的视线。 夏初染任凭对方医尊给自己做着检查,微微侧脸盯着对方看。 在他洞若观火的眼里,敬若华总是不自觉地目光瞥向白宣,却又很快意识到什么收回视线。从这眼神看来,这两个人像是相识,这一认知令夏初染有些诧异。 白宣一届散修,与万象宗毫无瓜葛,为何会与医尊有关联? 白宣一向藏得深,可敬若华就不一样了,心思单纯如同一张白纸,没被看多久便露出了明显的不自在来,甚至额间都渗出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细汗来。 更加证实了夏初染的猜测。 -- 第163页 敬若华是师尊的师兄,有办法拿到聚魂阵的阵枢,又是他与万象宗交易的筹码。而白宣..一看见白宣,他就想起师尊,这两人隐藏的秘密,他无法忽视。 只要事关师尊,他就无法冷静。 想到这他的一双眼睛微微眯起,试探道:“医尊,看出什么了么?” 敬若华连忙答道:“只是一时怒极..无大碍,多加休息便..便好。” 秋晚暄闻言,为夏初染提起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那就好。” 敬若华被夏初染看得不自在,他自知就凭他那点三脚猫的演技,再在妖界待下去,迟早露馅。他转头看一眼秋晚暄,求救般道:“这位白..白宣的伤也好了,若无他事,我..我们可以一道回灵..灵修界。”说完还冲对方使了个眼色。 秋晚暄心头咯噔一下,太急了! 四师兄也太单纯了,就算急着救他走,可这么明显的眼神暗示,敏锐如夏初染会看不出来吗?再说是他自己要留下的,夏初染根本没有掳他,这误会太大,他有些后悔方才没有解释清楚。 果然他刚这么想着,就见夏初染看着敬若华哦了一声,“你们很熟么,还要结伴而行?” “顺..顺路!”敬若华脱口而出。 夏初染的目光凌厉地在二人之间梭巡。 这两个人在隐瞒什么? 虽然毫无线索,但他就是莫名的有种预感,二人之间的秘密,或许与师尊有关。 他沉下声:“医尊孤要留下来做客。”他说时又看向秋晚暄,“你与他既然如此投缘,就一同留下吧!” 作者有话说: 医尊小迷糊:师兄一定会救..救你走。 秋(扶额):真的不用。 夏(-_-):老婆舍不得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赝品 孤不想再看见他。 秋晚暄本想试图求情, 可又担心此刻他多说多错,毕竟夏初染已经起疑了。 便听见医尊不满地道:“什..什么做客, 我没..没兴趣。” 只见夏初染沉默地挥臂, 一道巨力将敬若华推开,同时锁链从地而生,将其双腕及脚踝束缚。 “你..”敬若华一惊, 试图挣扎,却只是令那锁链越束越紧。 “孤没有与你商量。”夏初染冷声。 秋晚暄心头一紧, 心知这小子软硬不吃, 他此时多说多错,于是思忖片刻后换了策略:“不知主上留下医尊想要做什么?如果我能办到的话一定不遗余力……” “你?”夏初染深深看他一眼,“你对万象宗有何价值?” 秋晚暄微愣,还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便见有护卫入得殿内, 先是看着殿内的二人犹豫了一下,随后得了夏初染的示意, 才道:“万象宗那边答应了,说三日后会派人送来,请主上届时如约放了医尊。” 秋晚暄听见这话, 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要拿敬若华交换,至于要换什么,他也猜到了,无非是剑尊的契物,用来启动聚魂阵。 绝对不能让这小子执迷不悟下去。他想着, 同时攥紧了手心。 夏初染瞥一眼敬若华, 示意护卫:“押他入地牢。” “夏..夏初染, 我是你师..师伯!”医尊不满怒斥,同时面对上来押他的护卫竭力挣扎着。 秋晚暄心知他若是再求情下去必然适得其反,于是看向敬若华使了个眼色,后者接到眼神示意,终于冷静了些,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便被护卫架了出去。 见秋晚暄竟然没再求情,却是眼神一路追着医尊直到消失在门外,夏初染神色不虞,开口道:“孤不追究你,走吧。” 这是第二次赶他走了,秋晚暄心里闷闷的,沉声道:“我不放心你。” 夏初染身体往后一靠,“你听见医尊的话了,孤无碍。” “我不是这个意思。”秋晚暄面色很沉,“你还没放弃聚魂阵,是吗?” 夏初染闻言,刚刚平复下去的眉宇又揪了起来,用低沉至极的声音道:“与你何干?” 不等秋晚暄答话,他又警告道:“不要屡次挑战孤的底线,否则即便是你,孤也不会手软。” 即便如此,再次听见这话,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心头酸涩闷痛。 虽然毁去疏星的那一回,秋晚暄就明白了,白宣在夏初染眼里,终究敌不过师尊,甚至敌不过一柄断剑,但次亲耳听见这样的话,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心头酸涩闷痛。 他心知说再多亦是无用,于是握了下拳,沉默着退了出去。 夏初染看着那个离去的落寞背影,心头的绞痛才稍稍缓解一些,否则,那无处不在的兰香,那略有相似的眉眼,总是把他的意识拉回天极塔的那一日。 他不是师尊.. 夏初染如此不断重复告诫着自己。 青鸾在识海中看见夏初染这副模样,一直不敢开口的她终于忍不住啜泣道:“主人,青鸾错了,青鸾不知道师尊已经..青鸾不该阻止主人把他当成师尊的替身,其实..其实替身也没关系的,只要主人能好受一点。好多话本子不都是这么写的么,只要..” “住口。”夏初染低声打断,同时攥紧了拳,深深闭眼强压下旧伤处传来的灼烧痛感。 他不是师尊..谁也替代不了师尊。 透过被绷紧的指关节皮肤,能看见森白的骨节,夏初染交叠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 第164页 我会把师尊带回来的。 只要他回来.. * 秋晚暄怅然若失地走出殿门,迎面遇上两名鲛族长老,正带着随从求见妖皇。 他从鲛族人身侧走过时,闻见一抹异香,眉宇皱了一下,不由回头多看了一眼。 那香气与他的兰香极其相似,却要浓烈许多。 他转身时只看见背影,那香气的主人身着一袭白衫,垂着首跟在长老身后,身量与他差不多,其人并未束冠,而是披散着乌发,体态轻盈。 一名黑袍长老趾高气昂地与他擦肩,还睨了他一眼,在他看不见时,微微扬了一下唇。 秋晚暄没有过多在意,定了定神,离开主殿。 此时脑海里传来墨灵的声音:“刚才那个人很像你。” 秋晚暄挑眉,“你终于醒了。” 墨灵嗨了一声,“瞬时钟眨眼释放的信息量太大,正常谁受得住啊,我还能保持清醒活过来已经是绝无仅有了。”他说完又捂了下嘴,“哦不对,还有你这个精神力变态强的家伙,醒得比我还早。” 秋晚暄脚步顿了一下,“瞬时钟内的那些时间线,你都看见了?” “当然。”墨灵不无感慨地道:“看来原主不是什么坏人啊,还是个天才,真可惜。” 秋晚暄眸色微暗,“你觉得,他会是谁害的?” 系统将他召来时,根本没有说过原主提前死亡的原因,可现在他却觉得原主死得太蹊跷了,那样一个谨慎的人,甚至连世尊的监视都能逃过,还一遍一遍地回溯时空,每一次轮回都顺利走到天极塔,挖走妖骨。 既然每一次都能成功回溯,怎么会在这一次的轮回时,便提前不明不白地死了呢?以至于系统要将他召来填补漏洞。 墨灵耸了耸肩,“除了姜瑾,我想不出还有谁。” “可如果是姜瑾杀了剑尊,那么我来此之后,在替夏初染挡下禹青易的那一击时当众掉落面具,那一幕天下皆知,他不可能不知情。自己杀死的人好端端地活着,他却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反应与动作,合理吗?” “对啊!”墨灵一幅恍然大悟的神色,又道:“难道是窦世骁?” 秋晚暄亦摇摇头,“如果是他,这么久以来我对他毫无防备,他为什么没有再出手?”不仅没有出手,还曾将唯一的紫阳精魄赠与他,不符合常理。 墨灵摇摇头,“我想不出来了。” 秋晚暄此时已经踱步回到寝卧,看着已经修复好了的瞬时钟,自言自语般道:“我总觉得,要解答这个问题,得先知道这一次的时间线重启,是谁干的。” * 待到入夜,秋晚暄以神念锁定医尊的方位,便潜入了地牢。 守卫们无知无觉,只是一阵风刮过,便纷纷倒地不起。 敬若华被囚禁在一个高高的圆盘上,圆盘底部像是陀螺,只有一点点尖端着地,支撑着整个圆盘的平衡,敬若华只能站在圆盘最中央的位置,哪怕只挪动一步,都会导致失衡,而圆盘则坐落在一个阵法中。 秋晚暄来时,便看见医尊正身板笔挺地站在圆盘中央,一动也不动,其头顶处,正悬着一个斩首斧。 “四师兄。”他说时打量这个奇异的牢笼,思考着这个阵法有什么,若是失去平衡会如何? 看见秋晚暄出现,敬若华面露欣喜,“小五。”他说时刚想迈出一步,就因为中心稍有偏移,整个圆盘开始晃动起来。 敬若华一惊,单脚悬空,双臂张开摆动着寻找平衡,腕间长长的链条在晃动中发出撞击声。 秋晚暄发现圆盘下方的阵法外圈有一圈小圆球,共十六个,圆盘晃动间,向下倾斜的一侧几次险些撞上那些圆球。 他猜测若是碰上,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便是这个奇异牢笼的囚禁原理,使得被囚者只能保持原地不动,而救援者若要上到圆盘救人,也必然引起圆盘的晃动进而触发小圆球的机关。 秋晚暄生怕敬若华控制不住平衡,眼疾手快挥出一道灵流,将圆盘托起一侧,却见灵流在靠近的一瞬间,忽然出现一道阵法强光将灵流击退,同时圆盘忽然晃得更厉害了。 敬若华大惊,忙道:“慢着!” “阵法会..感..感应外力。”不仅会将任何试图靠近的外力击退,还会加剧圆盘的晃动。 话音未落,一个圆球便在剧烈的晃动中被击中。 随着铛地一声脆响,头顶斩首斧轰隆隆下落,在秋晚暄心惊的目光中,悬挂着斩首斧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眨眼便是砰地一声,斩首斧霎时停住,刀锋距离敬若华头顶不过三尺之遥。 看来每撞击一次圆球,斩首斧便会下落。 若是有人试图强闯牢笼,恐怕走动的瞬间便会击中数个圆球,导致斩首斧直击将囚徒懒腰斩断。 秋晚暄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看这刀锋的距离,在他来之前,敬若华大概就已经失衡过几回了。 医尊摇摇晃晃了好一会,终于再次找回平衡,胆战心惊地擦了把额汗,对秋晚暄连连摆手,“别再靠..靠近了。” “反正三..三日后他会放..放我的。” 秋晚暄摇头,“不能让他用你交换,拿到我的契物。” 敬若华眨眨小鹿眼,疑惑道:“为何?” 秋晚暄沉默片刻,忽然攥了一下袍袖,沉声道:“不能让他开聚魂阵。” -- 第165页 医尊忽然就明白了,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他竟..竟然..”见秋晚暄面色沉重,喃喃叹道:“真是个疯..疯子。” 他说完又双手一摊,无奈道:“可是这机关..” 秋晚暄看一眼斩首斧,召剑在手后,眸中闪过一道锐利弧光,“四师兄,我挥剑时,千万别动。” * 寻龙殿上,两名长老忐忑地立在阶下,等待着高阶上的人一页页翻过厚厚的籍册。 妖皇陛下翻阅龙族辖地及其旧部的资料,整整看了一日,顶着那要人命的威压,二人都大气不敢喘,只垂着头,小心翼翼地互望,用鲛族密语交流。 “这回肯定没错。” “你没看白宣今日灰头土脸地被赶出来了?可见主上也不见得多中意他。才眉眼有三分像罢了,又相貌平平,主上怎会看得上?” “之前送的侍从没一个留在身边的,这一回你等着瞧。” 夏初染感应到二人背着他说悄悄话,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也不抬地道:“若无事,便退下吧。” 黑袍长老闻言堆起一张笑脸,上前半步道:“听说主上近日心情不好,之前送来的侍从又没有一个合您的心意,是我等的过失,这回我们鲛族千挑万选,得了个可人儿,一定称您的心。”说时,便冲一旁招招手,将那白衫人唤了过来。 “不必。”夏初染说时抬头,正看见阶下矗立一袭白衫,甫一见到那人的面容时,面色一僵。 连青鸾都不由自主惊呼了一声:“好像啊。” 容貌足有七八分像,除了眼尾没有那抹淡嫣红,五官几乎是照着剑尊的模样长的。 黑袍长老见夏初染直直地盯着那人看,一幅震惊的神色,勾起得意的笑容,冲身旁长老使了个眼色:我说什么来着? 然后轻轻推了一把那白衫人,“去伺候主上。” 后者点点头,便缓缓往高阶走去。 那人缓缓从阶下走来,夏初染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那袭白衫从无数次的梦境中走了出来,在他无数次的祈求下,真实地出现在了眼前。 可随着那人扭捏作态的举止,东施效颦的丑态,又令他立刻清醒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 一道熟悉却又异样的香气随着那人步伐的走动直入鼻腔,表面上与师尊极其相似,却充斥着刻意伪造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 夏初染的眼眶渐渐发红,呼吸也越发重了。 黑袍长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得意作品,目光流露出激动与贪婪。 他可是挑遍了妖界,才得了这么一个容貌相近的,又亲自操刀改良,才有了这般效果,就算是剑尊大人本人复生,也不过如此吧,他得意地想着。为了鲛族的地位,一定要拿捏住这位年纪轻轻的妖皇陛下才行。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夏初染张开手掌凭空一吸,那白衫人便被吸入其掌心,脖颈被紧紧扼住。 纤细的白颈立刻被掐出了红痕,被缚之人呼吸困难,涨红了脸。 夏初染瞳仁中的火苗便呼地一下燃烧起来,目光向刀子一般盯着那人看,几乎要把对方的皮剐下来一般,看得人心惊胆战。 随后便见他随手一丢,像扔垃圾一般将那人丢下阶梯。 「赝品」先是流露出一丝惶恐,可转头又看见长老的眼神示意,便鼓足了勇气,一面口中说着:“主上怜我。”一面跪趴着攀附上来。 他弱柳扶风般的身体攀上夏初染的腿间,一面仰头刻意露出一双与剑尊极其相似的眼睛,堆起一张笑脸柔声揉起地道:“奴会很乖的。” 夏初染本已怒火中烧,看见此人顶着这样一张脸,做出令人作呕举动,更是怒不可遏,释放的威压令整个大殿如入黑夜。 他一把掐住那「赝品」的脸颊,从齿缝间狠厉吐出一句:“撕了他的脸。”说完便掌心一道气劲将其震飞,落入一侧金甲卫脚下。 那人被这么一击,登时呕出一口血来,将衣衫染红了大片。眼见金甲卫就要动手,吓得花容失色,凄惨求饶:“不要!主上饶命!奴再也不敢了!” 金甲卫不为所动,立即将其双臂束缚,拔刀而出。 两名长老都愣了,听见耳边凄厉的惨叫声,以及金甲卫动作时,甲胄相撞发出的金属声。殿内低到可怖的气压令二人冷汗涔涔,连忙跪下惶恐道:“主上息怒!” 话音未落,二人的脖颈间便掠过一抹凉意,仿佛随时要刺破脖颈。 两名长老都不敢动了,只惊恐地瞪大了眼珠。 夏初染睨向二人,冷然道:“胆子不小,谁教你们的?” 黑袍长老诚惶诚恐,“不敢!是..是我等听说主上近日抱恙,才想着找个人服侍主上..” 话未说完,脖颈那一抹凉意更重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似乎被划破了一道,惊恐中,哆哆嗦嗦地摸了一把,却摸出一手的血来,登时吓得双腿发软。 另一名长老见状,连忙求饶:“是我等听说剑尊大人死讯,想着主上应是为此事伤神,这才..才想为主上分..分忧。” 长老的声音越来越弱,此时耳边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是那名白衫人已经痛昏了。 他下意识撇过去,垂首间视线较低,只瞧见金甲卫手上拎着一片血淋淋的人皮,登时跌坐下去。 “我等确是一片忠心,绝无他意!”黑袍长老求饶道。 -- 第166页 片刻后,二人脖颈间那一抹凉意消失了。同时听见上方之人道:“再敢打那个人的主意,被剥皮的就是你们。” 二人闻言,如蒙大赦一般连连点头,额间冷汗大颗大颗地落下。 “属下谨记!” 此时,夏初染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眉心一皱,在两名长老惶恐的目光中离开了大殿。 * 地牢门外,数名金甲卫倒地不起,夏初染见状已有预感,微不可查地捏起了拳头,一脚迈入牢门。 便见黑暗的牢内。 巨大的圆盘轰然倒塌,一侧倾倒在地,形成一个斜面,而圆盘之上,是已经分辨不出原貌的碎片,可从材质来看,夏初染一眼认出那是斩首斧。 四周布下的阵法也已失效。 原本的囚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影持剑站在已经分崩离析的囚笼前,背对着他。 感应到他的到来,那人微微侧了一下脸,随后又淡淡道:“这回要怎么罚我?” 夏初染瞪红了眼,脸部绷紧,透出咬紧的牙关轮廓,他立即抬手示意身后金甲卫:“把人找回来!” “不必做无用功。”秋晚暄仍然背对着他,“医尊已被我用传送阵送回万象宗了。” 夏初染呼吸渐重,箭步上前一把拉过秋晚暄,一字一顿地恨声道:“你明知孤三日后会放了他。” “是。”秋晚暄平静看他。 “你明知如此还要劫狱。” “是。” 夏初染眸中的火焰在燃烧,几乎烧到了秋晚暄的心里,烧得他灼痛不已。 “你是故意破坏交易,不想让孤拿到契物。” 感觉到捏着自己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手臂骨骼捏碎,秋晚暄的唇角微微颤抖了一下,艰难道:“是。” 夏初染的呼吸很重,很深,眸光中的热焰在一点一点地冷却下去,良久才用压抑到极致的声音道:“你以为,仗着几次救命之恩,孤真的不会对你动手?” 此时两名鲛族长老亦跟了过来,看见眼前一幕不由咋舌。 黑袍长老似乎是是教训没有吃够,只看见夏初染目光狠厉,似乎就要动手,又听见了最后一句话,便再一次揣测了上意,帮腔道:“主上,白宣坏了您的大事,屡次触犯宫规,一定要严厉惩处,方能服众啊。” 毕竟主上碍于救命之恩不能对白宣下手,那这恶人就由他来做好了。况且白宣乃是一届人族,若是上位成了主上的枕边人,哪还有他们鲛族的机会?必须借这个机会斩草除根。 却见夏初染盯着秋晚暄的眸子微微转了一下,斜睨过来。 冷然的目光落在长老身上,登时如一道彻骨寒意兜头浇下。 黑袍长老心一凉,刚刚才消退的恐惧感又霎时涌了上来。 怎么?又猜错了? 一旁长老扯了一下他的衣摆,眼神示意,他才惶恐地再次垂首,“属下失..失言。” 却见夏初染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又移开了。 随后冷漠的声音传来,“你说得不错。” 黑袍长老方才悬在嗓子眼的心在听这一句话落后又落了下来,这回终于赌对了。他微微抬头,便见夏初染松开了白宣,同时数道铁链从地而生,攀上白宣的脚踝与腕间。 “修复牢笼,将白宣收押。” 锁链将灵流封印了,秋晚暄只觉自己顿时成了个凡人,挂在腕间的链条都霎时沉重起来。 他抬眼看向夏初染,对上一双冷冽的目光,那目光里,含着彻骨的恨意,对他最后的那一点点忍让也都彻底消失了。 他落寞地垂下眼,听见金甲卫逐步向他靠近的铿锵声。 他的一颗心本已跌落谷底,却又听见夏初染用他从未听过的,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道:“彻底封锁地牢,让他自生自灭。” “孤..不想再看见他。” 作者有话说: 你们要的掉马马上来了! 在系统(毛球)眼里,信息全都来源于原著。原著里,师尊是要逼迫小夏觉醒妖族血脉,故而需要虐徒,所以原主对小夏是不好的(明面上)。之后师尊在天极塔挖骨时错挖成了妖骨(大写加粗:原著写的是错挖),由于原著中并没有关于瞬时钟的记载,所以对师尊这一行动目的的解释是:原主需要龙骨来提升修为。 且原著对原主死亡的记载是与命薄一致的:即被夏反杀。 然而真实情况却是:原主师尊是为了回溯时空才要挖龙骨(会暗地里为夏送药,但不让夏知道),也知道龙骨与妖骨的区别,并且最终没有挖夏的龙骨而是主动挖了妖骨。 所以,原著与现实是有巨大差异的。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残魂 你就要走火入魔了 幽黑的空间里, 秋晚暄盘膝而坐,他看一眼腕间的锁链, 再抬头看向半空中正悬吊在头顶不足五尺距离的偌大斩首斧, 微微叹出口气。 墨灵见他这模样,哎了一声,“谁让你不跑呢?” 秋晚暄沉默, 他不是跑不了,只是太高估白宣, 又太低估剑尊对夏初染的重要性了。 之前夏初染的纵容让他太自以为是, 所以在劫狱之后还因为担心对方而选择留下。 如今看来,在夏初染的眼里,自己与旁人唯一的区别,便是对方不会亲自动手,而是选择让他自生自灭罢了。 -- 第167页 可即便如此, 他还是放心不下。 没有他的阻拦,夏初染会不会上宗门亲自索要他的契物? 凭夏初染现在的模样, 答案是肯定的。 他不能再坐等下去,于是下定了决心,闭目连接至夏初染的识海中——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之前被压下的汹涌海浪正肆无忌惮地拍打岸边礁石, 空中密布电闪雷鸣, 甚至因为电光太过密集,黑暗的夜空竟异常明亮,震耳欲聋的雷鸣,伴随着呼啸的狂风骤雨,几乎令秋晚暄刚刚进入时, 身体便摇晃了一下, 几乎站不稳。 已经被海水淹没的海岸, 只余下一座通天九层高塔,塔身在闪电中被照亮,但是原本通体白玉的墙体此刻却成了黑色,像是由黑色琉璃雕砌而成。 秋晚暄没有看见夏初染,却听见了隐约的抽噎声。 他四下张望,最终锁定了高塔七层,一跃而上。 塔楼内,秋晚暄迈过一扇门,便看见满地由书卷堆成的小山上,坐着一个蓝盈盈的孩童,正一面捧着玉简,一面伸出小手手背擦拭眼泪。 眼泪刚擦完,便又大颗大颗地落下,滴滴答答地落在玉简上。 秋晚暄心知这就是异火了。 感应到来人,孩童抬起头来,眨了眨大眼睛,抽了抽鼻子上下打量一眼秋晚暄道:“你是..哦,你是教主人功法的那个师父吗?” 虽然秋晚暄来过多次,但每次都是夏初染主动唤他,且修行时都会屏蔽青鸾,所以他们还没有在识海内打过照面。 他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我不是他师父。” 夏初染已经被他逐出师门了,而他伪装的这位「墨灵」,只是夏初染的「前辈」罢了。 青鸾唔了一声,低低地道:“其实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主人就是太在意了。”说完又擦了把眼泪。 秋晚暄疑惑,“你在哭什么?” 青鸾抽噎了一下,“主人让我翻阅所有与神魂有关的功法与记载,可是..”孩童抬头望一眼茫茫望不到头的籍册,哇地一声哭出来:“实在是太多了啦,青鸾永远也看不完了。” “青鸾为什么要吞那么多书呀,呜呜呜——” 秋晚暄愣了一下,眼见孩童眼睛都哭红了,不由心软了一瞬,上前道:“为什么让你看这个?”毕竟这范围太宽泛了,只要跟神魂有关就算的话,的确是海量的书籍,难怪青鸾要哭。 青鸾抽了两声,“主人说,多了解一些,说不定能研究出别的办法..”说到这孩童顿了一下,眨眨眼看向秋晚暄,“我能说吗?” 不说秋晚暄也猜到了,无非是能否有除却聚魂阵以外的法子,召回他自己。 他摇摇头,“没有别的办法。” 青鸾先是不无遗憾地「啊」了一声,垂眼看了看手中的玉简,小手一摊,玉简便吧嗒一声掉入书海中。 片刻后她大大的眼珠忽然转了一下,疑惑地歪起脑袋看向秋晚暄。 秋晚暄被看得诧异,正想问你在看什么,便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前辈。” 他回过头来,正看见夏初染,面色冷然,眸子亦沉得没有一丝光亮。 “我以为前辈不会再来了。” 秋晚暄沉声,“我感应到你神识异常,便来看看。”说完指着塔楼外汹涌的海面,“你就要走火入魔了,你知道吗?” 夏初染漠然地看一眼门外漆黑的夜空,嗯了一声,“我知道。” “生老病死,谁能逃过,不过早晚的分别罢了,前辈何须在意?” 秋晚暄听着这事不关己,冷漠至极的话语,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厉声道:“不在意?我难道要眼看着自己教出的继承人年纪轻轻就丧命,枉费我一番苦心吗?” “更何况,你资质出类拔萃,若能心无旁骛修炼下去,飞升指日可待。” 夏初染只淡淡道:“我无意飞升。” “所以你就等死?”秋晚暄不可思议,声音也有些激动:“好,你不愿飞升,那复仇呢?你的仇也不报了吗?” 这一句说中关键,夏初染的瞳仁中的火焰终于颤动了一下。 “为了复仇,你难道不该好好活着吗?” 夏初染垂下眼,许久才道:“我的「仇人」,已经死了。”说时,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攥起,攥到指节都发白。 “我杀了他。” 这一声里头带着的绝望与悲痛,令秋晚暄心头沉到谷底。 他看着夏初染的眼睛,终于哑着声音,问出长久以来悬在他心上,想问又不敢问的话:“你的仇人死了,你不应该高兴么?” 为什么秋晚暄死了,你会这么难过?你不该恨我吗? 虽然他隐约已有答案,可他问出这话后,却又不敢听了,生怕听见他不该听的话。 他的一颗心悬了起来,连衣袖都被他的指尖揉皱了。 沉默良久,才听见夏初染发出异常低沉的气声:“我..” 此时,青鸾在夏初染的意识里发出一声「咦」。 “主人,我感觉这位仙师,不大对劲。” 夏初染的话头顿住,转而问青鸾:“如何不对劲?” “主人让青鸾翻阅关于神魂的功法与记载,青鸾看见有一种非常古老的法子能改变神魂的样貌,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是会留下些线索。” 神魂的样貌无法改变,不论如何转世,甚至是撕碎了重组,都还是原本的模样。 -- 第168页 所以,许多灵修或鬼修等,都是通过神魂来识人。 夏初染也从未听闻神魂的样貌能改变,听见青鸾这句,微微皱了下眉,看向秋晚暄的眼神也多了一丝狐疑。 “神魂的模样本来是变不了的,这个法子其实就是讨巧,伪装了一个躯壳在外,看起来是另一个人,就像是披着面具一样。” “我看这位仙师,说话时没什么表情,就连方才那么激动地呵斥主人,神色也是平平淡淡的,像不像披了一层面具?。” 听见这句,夏初染也发现了,面前这位仙人,不论何时都是神色淡淡,他本以为是这位前辈生来沉稳,可现在一看,确实有些可疑。 这种法子来自上古,几乎没人知道,所以夏初染此前不曾怀疑过。 “有什么法子验证吗?” 青鸾点点头,“用离魂镜照一下就知道了。” 那是寻常用来判断夺舍的法器,镜中只会呈现神魂的样貌,无视躯壳以及障眼法。 “不过需要主人引开他的注意力,不然青鸾一拿出镜子就被他发现了。” 秋晚暄的一颗心悬了许久没有听见下文,却见夏初染忽然眸光微闪,召剑在手道:“前辈,许久未见,可否陪我过几招?” 这话题转得突然,秋晚暄还有些诧异,可看见夏初染沉寂眸子里的火焰忽而跳动起来,像是一片死水的水面终于起了一点点涟漪,便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好。” 两道疾光划破夜空,在电闪雷鸣的夜空,二人的剑气相撞声都被雷声掩盖了,视线也因为过多的电光而有些错乱。 秋晚暄接下一剑后不禁蹙眉,“不把识海收拾一下?如此多干扰,如何过招?” 夏初染越过他的肩头,瞥一眼悄悄举着离魂镜躲在塔尖后的青鸾,“干扰多些,更符合真实的战斗,不是吗?” 话落,不等秋晚暄接话,便化作一道疾光冲去。 青鸾给夏初染比了个大拇指,这么密集的电光,足以遮掩镜面反光,让对方发现不了。 只不过二人速度太快,青鸾举着镜子追了半天也没能追到一个完整的影子,急得她满头大汗。 “主人,慢一点呀,追不上啦!” 夏初染闻言,转身停下,对秋晚暄道:“前辈,只比剑有些无趣,不如比比阵法。” 话落,便当即结印,凭空召出一张阵盘。 秋晚暄见状,亦收了剑,见招拆招。 青鸾见空中的二人终于停下了,欣喜地举着镜子扑捉秋晚暄的身影。 直到镜面荡漾过一道波光,她心知这便是捕到了,立即翻过镜面一看,偌大的瞳仁狠狠地收缩了一下,忽而鼻头一酸,抽泣道:“主人,是师尊!是师尊啊!” 她说完便将自己看见的画面同步进了夏初染的意识里。 那是一个束着银冠的侧影,白色的袍裾在风中翻滚,两根纤细的红色从冠下蜿蜒埋没在发梢间。只消一眼,夏初染便认出了那个刻在他神魂里的影子。 师尊.. 夏初染呼吸一滞,视野中什么都看不见了,唯有那副久违的,朝思暮想的面容久久萦绕在脑海里。 见他的动作忽然停下,阵盘也霎时熄灭了,秋晚暄有些诧异,冷声道:“对战之中,怎能分心?” 夏初染却没有反应。 秋晚暄蹙了下眉,正想再问,便见夏初染垂下脸,仿佛生怕被看见自己的表情,他竭力压制着微微颤抖的惨白的唇角,又掩盖了声线,才沙哑着声音道:“我..一时晃神。” 他双拳捏得死紧,甚至微微发着抖,都是在拼尽全力压抑心间那即将崩溃决堤的情绪,那即将涌入眼眶的热流。 他终究没有忍住,在泪水就要滴落的瞬间连忙背过身去。 秋晚暄没看见夏初染的表情,只看见一个略显慌乱的转身,于是他撤下结印阵盘,疑惑又小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夏初染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稳定住了颤抖的声线,保持平静道:“没有..我只是有些心乱。” 脑海中是青鸾抽泣着提醒:“主人,千万不能认他啊,会把师尊赶跑的,呜呜呜——” 秋晚暄叹了一声,“我说过,若心境不稳而强行修炼,容易适得其反。” “是。”夏初染仰起头,将泪水灌回去。他闭上眼,试图强行平复那剧烈的心跳,“我很快就好。” 秋晚暄扬了下眉。 不知为何,虽然只能看见宽肩窄腰的背影,但他仿佛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丁点温和来,与方才的冷厉漠然完全不同。 未久,他看见夏初染转过身来,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脸。 只不过那点冷中,少了之前的肃杀之气,平添了一丝温润。 是他的错觉吗? 不仅如此,周遭的电闪雷鸣也开始减少,浪涛渐渐削弱,虽然仍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但雷鸣声在数息之间已经消失了。 他听见夏初染用堪称温和的语气道:“我有问题,想请教前辈。” 秋晚暄点点头,“你说。” 他看见夏初染的唇角十分微弱地压了压,“此前,前辈说自己只是一缕残魂,是发生了什么?您的本体是已经..” 话到这里夏初染顿了一下,见秋晚暄神色微变,脑海中又是青鸾在警告:“太直接了主人!套话明显,会被师尊察觉的,委婉一点啊!” -- 第169页 夏初染又补充道:“我只是想多了解关于神魂方面的知识,我有要事与此有关。” 秋晚暄了然,这孩子无非又是想法子开聚魂阵,向他讨教来了。 还真是倔啊。他想着。 为了断绝夏初染的念头,他认真地道:“我的本体已灰飞烟灭,这一缕残魂也不久将散。生死有命,无需执着。” 话落,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仿佛看见夏初染的脚下微微地晃了一下。 随后又听见对方用暗哑得不像话的声音道:“若是..有人愿帮您设聚魂阵,您会愿意入阵吗?” 聚魂阵能重塑神魂,皆因魂散者已没有意识,魂魄碎片会不由自主地跟着阵法指引而重聚。 可秋晚暄扮演的这位「前辈」还有一缕残魂,有自主意识,若是不愿入阵,则聚魂阵注定失败。 秋晚暄明白了夏初染的隐忧,若剑尊如同这位「前辈」一样,也有自主意识,且拒绝入阵的话,那么夏初染再如何牺牲自己,也是无用功。 想到这里他严厉制止:“聚魂乃逆天而为,代价之大得不偿失,若有人为我设聚魂阵,我不仅不会入阵,还会拼尽全力阻止他,破坏阵法。” 话音刚落,便见方才还偃旗息鼓了的雷鸣之声再次轰隆隆地响起,浪涛翻涌,海浪声雷鸣声交替响彻耳际。 夏初染垂着脸,看不清表情,但秋晚暄隔空都感受到了对方的绝望。 “为什么,”他听见夏初染声音嘶哑,“一点希望也不给我。” 秋晚暄忍下心绞痛,哑着声音明知故问:“你想要为谁聚魂?” 夏初染抬头看他,一双眼眶殷红,眸子里的火苗燃烧跳跃着,“为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论为谁,都不值得你用自己的性命去换。”秋晚暄咬着牙狠心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你要踏遍五界,一统天下,你要成为千年来再次大开天门的飞升者。” 秋晚暄说到这里,想着转变夏初染的执念怕是很难,不如再给他一个希望,刺激他恢复正轨,于是道:“只要到了上天界,一切都还有机会,逆天改命,甚至扭转时空都有可能。” 夏初染闻言,沉寂的眸子里果然有微光闪烁,“真的?” “只要到了上天界,人也可以..死而复生?” 秋晚暄其实没见过上天界,但为了给夏初染活下去的目标,他点点头,“在你我看来难如登天之事,在神明眼中不过微尘。” 夏初染深深看他,目光中含着祈求,“那前辈,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秋晚暄看着那一双眼里竟然燃起了希望,便想着不论对方提任何要求,他都会不遗余力做到。 “你说。” 夏初染顿了顿,才艰难道:“在我成功之前,在前辈这一缕魂魄消散之前,我能常常见到您么?” 秋晚暄闻言心下一软,“当然,只要你想,随时唤我。” “呜呜呜——师尊!” 夏初染已经够难过痛苦了,青鸾却在这时又补上一刀:“青鸾近日看了鲛人送来的龙族记载,混血被挖了妖骨是会死的,如果不是主人当时怒气爆发,当场化龙,恐怕就活不过来了。师尊是为了救主人,呜呜呜,才故意放狠话的,现在..现在他都只剩一缕残魂了,还要..还要安慰主人..” 话到这里青鸾只剩下哭嗝。 秋晚暄看见夏初染微微垂首侧脸,像是竭力压抑着什么,良久才正眼看他,用沙哑的声音道:“我一定..不负前辈期望。” 作者有话说: 马甲2号先掉了,还没掉完,马上马上都给他掉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疑虑 师尊还活着! 秋晚暄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离开夏初染的识海, 因为连日来他总是会被夏初染以各种借口喊来,一呆就是整日。 不是陪夏初染修行, 就是被逮住探讨各种问题, 从宇宙洪荒聊到各界风土,简直无所不包。 秋晚暄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思来想去, 觉得大概是这孩子急于通天,尽管他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 这小子还是不遗余力地要从他身上榨取剩余价值。 从陪练到陪聊, 秋晚暄觉得自己真是个工具人。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小子对待他的态度不太一样了。 此前虽也恭敬,但总是冷冰冰的,语气都波澜不惊。可现在,他都能听出夏初染情绪间的起伏了。 总觉得, 他看到了从前在万象宗的那个夏初染。 二人正一边对弈,一边聊着功法,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并不凌厉,反而是和煦的暖风。 电闪雷鸣的夜空不见了, 识海里如今是一片和煦的晴空万里, 以及缓缓拍打岸边的海浪。 但是秋晚暄知道,这不过是夏初染为了能与他和睦相处而做出的表面样子罢了,那平静的海浪下面是怎样的波涛汹涌,他感知得一清二楚。 一枚黑子落下,夏初染动作状似无意地微微一顿,“前辈的棋路, 很特别。”他说这话时, 虽然面上不显,但心脏却抑制不住地跳快。 很像之前在天极塔与他对弈的那个人——白宣。 秋晚暄听见这句,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之间又用了惯用的路数。 毕竟他身为白宣的时候是与夏初染下过棋的。尽管他起初还有意识地避开棋路,但下到了心潮澎湃处,一门心思都在对弈上,便又把下意识的习惯忽略了。 -- 第170页 虽然夏初染没有明说,但他感觉对方一定察觉了什么。 他定了定神,佯装无事发生,落下一子后道:“是吗?常见路数罢了,哪里特别?”说完怕夏初染不买账,又胡诌起来:“棋路不能墨守成规,若是被敌人抓住了路数,岂非策略都被预判?总是要时常变化才好,你见我开局到现在,换了几种路数?” 夏初染抬眼看他,见他一脸坦然,指尖的棋子捏了捏,再次落下,“是我孤陋寡闻了。” 秋晚暄松了口气,心道自己以后还是别跟这小子下棋了吧。 此时,夏初染忽然皱了下眉,回头看向识海远处亮起的微光。 秋晚暄了然,“你公务繁忙,去吧。”一届妖皇陛下,总跟他待在识海里算怎么回事? 夏初染的目光又望了过来,盯着他看,仿佛看不够似地,良久才道:“不是什么要事。” 秋晚暄笑了,“为什么每次分别你都表现得像是再也见不到我似的?” 这话令夏初染的神色微变,数息的沉默后,秋晚暄叹道:“你是不是怕我消失后,就没人陪你修行了?” 他看见对方微白的唇抿了一下,“前辈..” 夏初染声音顿了顿,才道:“知道自己的大限么?” 秋晚暄心说这小子,之前在瞬时钟里教导了十几年都没关心过他的大限,怎么现在倒问起这个了。 难道是他这个工具人用起来太顺手,又急于飞升,所以舍不得了? 他想了想,怕对方一门心思都在识海里修炼不肯走,便道:“只要你心境放平,不为外物所扰,飞升之日便不远了,你若能做到这一点,我便能陪你到那时。” 听闻此言,夏初染的眸光亮起,“前辈所言当真?” “当然。” 夏初染一枚棋子紧紧捏在掌心,缓缓点头,“好,够了。” 秋晚暄想说什么够了? 不过想想也明白,无非是陪他修行的时间够了吧。于是挥挥手,“去吧,总是高强度修行并非益事。” 夏初染嗯了一声,才起身郑重其事般地看他一眼,“前辈,等我回来。”话落,面前人影便消失了。 秋晚暄扭过头,看见一旁树干后躲着一个蓝盈盈的孩童,正叼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帕子,两只圆成了球的小手攥紧了帕子的边角,正泪眼婆娑地看他。 他无奈一笑,“你怎么又在哭?” 青鸾连忙缩了回去,背过树干抽抽噎噎道:“青鸾..青鸾只是被风沙迷眼了。” 秋晚暄挑眉,“是吗?” “嗯!” 秋晚暄招招手,“你过来。” 青鸾的小脑袋从树干后方探出来,犹豫了一下,终于没能抵抗秋晚暄的召唤,迈开小腿忐忑地走了过来。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 正殿上,夏初染一提衣摆落座,有些不耐烦地道:“讲。” 阶下金甲卫垂首,“主上派去万象宗的探子回报,医尊确已回到宗门,还有从明堂带回的消息,说是剑尊大人的所有法器等物都被转移到了重兵把手的宗门宝库,不容易潜入。” 夏初染摇摇头,“契物不必找了。” 此前他以为师尊没有意识,可现在他知道了,就算他设下聚魂阵,对方也不会入阵,那个人不会接受他牺牲自己的。 为了救他,不惜亲手挖了他的骨头,不惜口出恶言,甚至不惜.. 夏初染想起天极塔之事便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拳。 这样费劲千辛万苦地救下他,又怎会眼睁睁看他去设聚魂阵以命换命? 他一定要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金甲卫本有些错愕,之前主上还三令五申下了严令一定要查到的契物,说不要又不要了? 毕竟上意难测,他没有多想,又奉上一封卷轴道:“主上此前下命彻查天极塔散塔当日发生的事,探子明察暗访,记载在此。” 见夏初染翻看卷轴,金甲卫又道:“那日天极塔主上进入第七关后,塔外就已经围满了各路人马,都是等着抢白宣的,教皇殿,万象宗,七刹城都来了。” 听见这句,夏初染眉宇紧紧地锁起来,“围满了人?” 在他的记忆里,他出塔后就只看见师尊一个人,根本没有围观者。 难道是幻境?毕竟对方要做的事不能暴露于人前。 但是他有青鸾,只要他想,青鸾随时可以帮他脱离幻境。此前就是因为青鸾没有反应,他才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出塔了。 毕竟青鸾昏厥是在师尊拔剑之后,如果是幻境,一早就会察觉并提醒他。 他沉声问道:“当时没人见过剑尊吗?” “没有,不仅没人见过,就连万象宗内也毫无剑尊踪迹,并且从那日之后,他就失踪了。” 夏初染瞳仁微微颤动了一下,站起身急急追问:“天极塔周遭百里范围都有可能是传送出口,你们可曾查过过,可有人见过孤与剑尊,或是任何龙焰焚烧过的痕迹?” 其实前半句是多此一问,因为当时他看到的环境就是天极塔境灵常用的峡谷出口,也是围观者聚集最多的地方。 金甲卫摇头,“都查过了,没有任何目击者,亦找不到龙焰的蛛丝马迹。” 夏初染闻言,面露怔然,忽而跌坐回高座上。 当时他看见命簿的「龙焰焚身」四字,回到妖界就立即下令彻查,如果当时自己真的使用了龙焰,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 第171页 如今看来,果然有问题。 若当时他看到的不是幻境,且只有他与师尊两个人,又没有留下任何目击者与线索,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根本没有离开天极塔。 因为只要还在天极塔内,境灵便可以改造任意场景,伪装成塔外的模样。 如此一来,没人见过他们,亦没有龙焰的燃烧痕迹也都合理了。毕竟整个塔身都散了,就算有痕迹也都消弭无踪。 可这又引申出了更大的问题:师尊为什么能进到塔中?境灵又为什么会帮他?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联系之前种种,他忽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如果师尊一早就进到塔里了呢? 而且不仅要进到塔里,还要得到境灵的认可,如此境灵才会帮他。 想到这,他眸光一凛,急急问道:“白宣是何时出塔?” “几路人马围住他时,已过未时。” 夏初染想到自己出塔时遇到的那拨人告诉他当时是晌午,所以白宣在他之后出塔。 他又仔细翻阅卷轴,查找每一处蛛丝马迹,良久后,他愣怔看着那满目的字迹,心跳忽然纷乱起来。 白宣与师尊的时间线完全重叠了。 白宣入塔的时间正是师尊失踪的时间,而白宣在第七层闯关时,他与师尊也正在塔内! 这一系列巧合过于匪夷所思,令他不得不产生一种令他浑身战栗的猜测。 如果白宣..就是师尊呢? 一切都合理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为了传承人,境灵不仅可以帮着伪造峡谷环境,还能压制青鸾,使其昏厥。 之前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白宣的身份,甚至因为二人太像,屡次令他产生错觉。只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出塔见到师尊时,白宣还在天极塔第七层闯关,所以自欺欺人地想,二者并非同一个人。 他的一切推理逻辑都建立在笃信了当时的自己已经出塔这一点上。 可现在.. 他看着掌中的秘报卷轴,连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但命簿上的「龙焰焚身,尸骨无存」几个字又如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可是。命簿会错吗? 师尊,在骗他吗? 想到这他的心脏剧烈地快动起来,砰砰砰地砸着胸骨。 连日来压在他胸口的郁结之气竟然开始松动,他一手撑着额前,半张脸没入阴影中,忽然低低发出笑声。 那笑声是带着颤抖的气声,旁人听来分辨不出他是在笑,还是在啜泣。 那个人..当然会骗他。 不仅骗他,还时常把他耍得团团转。 此前的秘境一定也是师尊提前布置好,为了降低他的戒心引他去,故意设下所谓的海市蜃楼。 而整个妖族城镇,偏巧只有白宣发现了秘境真正的方位,又偏巧在即将入境时发生意外,最终白宣将他推入了秘境里,而自己则留在境外。 一切都太过巧合,不由得他不信。 如果他的推论是真的,那师尊..不仅活着,还一直都以白宣的身份待在他身边,照顾他,教导他,屡次三番地救他! 一想到这些,他便无法抑制地激动。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拳。 但是在此之前不能高兴得太早,他需要确凿无疑的证据,而不是缥缈的推论。 毕竟他已经失望过太多太多次,每一次都把他的心打入谷底,他再也经不起这样大起大落,如剜心蚀骨般的绝望了。 他望向阶下人,冷声道:“把鬼王召来,孤有话要问。” 他需要一个一锤定音的证据,他需要有人帮他确信,师尊还活着! * 上回夏初染踏碎鬼界,从地底拔出命簿之后,十殿阴司便迫于淫威,举界臣服于妖皇,现在的夏初染,已经是两界之主了。 空中裂隙在传送阵法启动后大开,带着帽兜的鬼影从黑漆漆的裂隙中探出一个脑袋,仰头看见高高的阶梯尽头一个熟悉又十足令人胆战心惊的身影,飘忽的脚步都踉跄了一下,旋即拜跪道:“主上何事吩咐?” “孤问你,命簿除孤之外,有谁启阅过?” 鬼王如果有脸,此刻一定是惊恐之色,“命簿乃由天道封印,无人敢于启阅呀。”言下之意,只有您这位不怕天的才敢。 夏初染冷厉的眸光扫了过去,看得鬼王双腿发软,如果他有腿的话。 “你等身为鬼王,也不能看么,那死者生平如何判断功过?” “有孽镜台判断功过,不需命簿。” 夏初染不死心,又质问道:“难道命簿不会出错?” 鬼王闻言,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笑道:“主上真会开玩笑,命簿承自天道,埋在魂殿地底百万年,与上天界的三生石相照应,怎会出错?” 可是他刚发出笑声,便看见夏初染阴沉得能拎出水的面容,立刻就不笑了。 命簿既然不可能错,难道又是他错了吗? 夏初染忽然怒不可遏地挥出一道气劲,阶下鬼影便被生生吸了过去,夏初染揪起鬼王的衣袍,恶狠狠地道:“你再说一遍,命簿为何不能错?!” 鬼王看着夏初染一双被怒火烧成了殷红的眼睛,周遭低到呼吸都困难的气压,上回鬼界几乎被踏碎的恐惧感再一次袭来,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我..不敢欺瞒主上..的的确确是不不不,不会错的呀。” -- 第172页 夏初染见鬼王吓成了这样都不曾改口,忽然感到彻骨寒意将他的一颗心都要冻结。 良久,他才松开鬼王,用疲惫又绝望到极点的声音,低低地道:“滚。” 鬼王不知是被吓呆了还是没有听见,愣在原地不动,夏初染又高声呵斥:“滚!” 这一声中携带的威压几乎令整座大殿都发出了微微的颤抖。 鬼王反应过来后吓得连滚带爬钻回裂隙之中。 空间裂隙与鬼王的身影一同消失了,夏初染整个人瘫坐回高座上,他伸手将整张脸都埋入掌心。难道真的要指望天门大开,指望飞升上天界后尝试那虚无缥缈的逆天改命吗? 他那一切活下去的指望都要依赖这一丁点,甚至都称不上希望的可能性上吗? 不。 他不信。 他的眸中的红色更深更暗,想到正被关押着的,那个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都与师尊别无二致的人。他终于艰难地按着座椅扶手起身,一步步,朝着地牢走去。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夏心底已经确定了,只是他已经被骗了太多次,不敢信了(无奈摊手); 我觉得这就算掉了,不过下章肯定彻底掉! PPS:有宝子说想在WB建本文的超话,但是人数不够,有愿意帮忙的宝子吗?具体操作可以看看57章评论区; (都虽然我文冷,但是我皮厚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掉马 一直都是你,师尊.. 秋晚暄捧着青鸾的圆脸, 对着眼睛轻吹口气,“好了吗?” 青鸾眨眨湿漉漉的眼睛,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温柔眉眼和柔和细致的照顾, 愣愣点头。 难怪主人这么喜欢师尊,呜呜呜师尊真的太好了,青鸾也好喜欢, 想和师尊贴贴。她想着。 “师..”青鸾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改口:“谢谢。” 秋晚暄拍拍青鸾的脑袋, 想了想, 问道:“夏初染是与你共享视觉?”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夏初染眸子里的火焰,那应该是异火。 青鸾点点头,“主人的眼睛一直不好,所以青鸾就..” 秋晚暄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他从墨灵那习得了许多知识, 唯独医不了心病,恐怕就是医尊在此, 也束手无策。 青鸾小心翼翼地道:“其实..主人的眼睛好治。” “哦?”秋晚暄眼神专注起来,“怎么治?” “只要师尊..我是说只要主人的师尊回来,他就好了。” 秋晚暄眸色沉了沉, 良久才道:“他的师尊..恐怕很难回来。” “您怎么知道?”青鸾眨眨眼, 以为终于能看见秋晚暄主动承认了,急急道:“您认识他的师尊?” 秋晚暄一笑,“他的师尊不就是剑尊么?谁不认识?” 青鸾眼中的希望火光又熄灭下去,失望地哦了一声,“也对。”说完又抽了下鼻子:“那他的师尊..” “嗯。”秋晚暄拍拍青鸾的脑袋, 安抚道:“谁能逃过一死呢?” 他以为是安抚, 谁知却起到了反作用, 青鸾看着他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豆大的眼泪就毫无征兆地啪嗒落下。 秋晚暄一愣,连忙伸出袖口去擦,“别哭。” 青鸾噗通一下就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师尊好可怜啊!主人好可怜啊!呜呜呜-青鸾好难过!” 这么好的师尊为什么要死,上天太不公平了! 秋晚暄抬着胳臂,任由青鸾抱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略显笨拙地拍拍青鸾小小的肩膀,“不哭不哭。”除了这话他竟说不出别的来了。 忽而有种深深的负罪感裹挟了他。 他这一死,总好像很多人都变了。 不仅师门变得死气沉沉,夏初染更是.. 他像哄孩子似地轻轻拍着青鸾小小的后背,许久之后青鸾的哭声才渐渐变小,最后演变成了浅浅的呼声。 这孩子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 秋晚暄无奈,召出一张软垫把孩子放上去,退开时,感到被什么扯了一下,垂眼看去,是青鸾的小手攥着他的衣袖不松。 而且似乎是感应到他要走,青鸾砸吧了一下小嘴,迷迷糊糊喊道:“师尊..别走..” 秋晚暄权当她说梦话,嗯了一声,拍拍青鸾的小手,“不走。” 不知过去多久,青鸾终于睡沉了,手心一松,他的衣袍才被放开。 秋晚暄松下口气,却在此时,他似乎感应道了什么,眸光微闪,看向不知名的远处,片刻后身影消失于识海。 * 他于牢笼中缓缓睁眼时,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殷红瞳仁和冷毅的俊脸。 他心一惊,心里问墨灵:“这小子来多久了?” 墨灵:“不久,刚到。” 夏初染站在偌大的圆盘外围,手中提着酒坛看他,试探问道:“方才你去哪了?” 秋晚暄心知大概是自己的一缕神识离体被察觉了,于是坦然看一眼周遭环境,耸了耸肩:“闷得慌,出去看看。” 夏初染眯了眯眼,不置可否:“是吗。”说时打了个响指,秋晚暄便见座下代表安全范围的一道白圈被放大了。 原本白圈范围刚刚够他一人盘膝而坐,现在扩大了一倍。 下一秒,他就见夏初染无视了阵法防御,一跃而入圈内。 -- 第173页 轻风掀起衣摆,夏初染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随后沉默地在他面前盘膝而坐。 整个过程座下圆盘没有晃动一下,秋晚暄抬头看一眼斩首斧,仍安安静静悬挂在头顶五尺开外。 只是这白圈大小仍显局促,只够二人紧挨着相对而坐。 秋晚暄垂眼看着夏初染的膝盖弯贴着自己,不由蹙了下眉,“既然能改安全线,为什么不改宽敞一点?” 这样不挤吗? 却见夏初染眼皮都不眨一下,面不改色地道:“只能放这么大。” 秋晚暄看他一眼,心头呵呵,我信吗? 可他又别无他法,夏初染肯定不会听他的,于是叹口气,“找我何事?” 夏初染打开酒坛递过来,“你不是闷?孤陪你解闷。” 秋晚暄瞥一眼酒坛,这小子何时起喝酒了? 他皱了下眉,提醒道:“我是囚犯。” 夏初染见他不接,竟也不恼,而是自顾喝了一口,闷闷道:“你可知自己何罪?” 秋晚暄有些诧异,之前对他总是冷言冷语,甚至恶言相向,今日是怎么了? 他不答反问:“你不是说过不想再看见我么?” 听见这句,夏初染抬至唇边的酒坛停住了,一双燃着红焰的瞳仁转动了一下,斜望过来。 片刻后,夏初染仰头将饮下大半坛酒,“你打伤孤的亲卫,又放走医尊,坏了孤的大事。如若不罚你,鲛族、螭族、龟族,还有许许多多的龙族旧部,都会认为孤有心偏袒你。” 夏初染说时直直看他,“你真想成为众矢之的吗?” 秋晚暄微微一怔,是啊,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呢? 不应该。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旦涉及夏初染,好像一贯的聪明才智都不起作用了。 他看一眼酒坛,接过来浅浅饮下一口,又被这烈度呛了一下,不由连连咳嗽,以袖掩唇皱眉道:“这是什么酒?” 又腥又呛,他才一口就被呛得不行,夏初染是怎么能面无表情当水喝的? “妖族的酒,自然不像灵修界的绵软。”夏初染说时,将酒坛接过来,“喝不了就别喝了。”整个过程视线都落在秋晚暄的脸上不曾移动半分。 “鲛族曾给我送过一个人。” 听见这句,秋晚暄听懂了,不仅听懂,心头还莫名泛起一阵酸涩来。 夏初染一面一口一口地给自己灌酒,一面语气波澜不惊地道:“你猜像谁?” 秋晚暄心头一颤,他猜到了,但他不敢说。 可是夏初染却看懂了他的表情,眸光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你也像。” 这回秋晚暄不能不答了,只能装糊涂:“是吗?像谁?” 可夏初染却不答,而是继续道:“因为你像,又被我留在身边,所以令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靠送个赝品就能上位。” “那你..”秋晚暄看着夏初染的面容,鬼使神差问道:“收下了吗?” 却听夏初染自顾饮酒,眼皮也不抬地道:“撕了他的脸,丢出去了。” 秋晚暄震惊得瞪大了眼,良久才怔然道:“就因为..他像?”他没有注意到,夏初染此时的自称已经从「孤」换回了「我」。 夏初染冷然的眸光扫来,“别担心,你不一样。” 秋晚暄攥了一下袍袖,“我不是担心这个。” 却见夏初染歪了一下脑袋看他,“你不问你像谁了吗?” 秋晚暄蹙了下眉,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听说你..”他犹豫了一下措辞,又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才道:“传闻你对你师尊..” “是真的。”没等他说完,夏初染就打断了。 尽管秋晚暄早已给自己做过无数次的心里建设,也早就预料到了。可是亲耳听见夏初染承认,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感到震惊,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也丝毫没有察觉到的喜悦。 一直以来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而且对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察觉?为什么在他做出那样的事后,夏初染还要.. 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最重要的是,这是不对的。夏初染不应该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 看见他错愕的表情,夏初染眸光晦暗,眼神说不出的复杂。说出的话也带着浓烈的酒气:“可是我见不到他了。” 不知为何,夏初染说这话时,分明是平静无波的语气,可秋晚暄就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来。 他心里没来由地发紧发闷,连忙转移话题,伸手就去接酒坛:“你喝多了。” 却见夏初染按着坛子不松手,同时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秋晚暄这时才发现,对方的脖颈已经红了,从紧扣的交领一直攀沿到了耳根,再看那一双深沉的眼睛,里面的火苗也不跳跃了,反而蒙着一层浅浅的氤氲,瞳光涣散。 他狠下心,身体微微前倾,一根一根地将对方按在坛子上的手指掰开。 整个过程夏初染都一动不动,只有二人靠近时,对方饱含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喷撒在他的脸颊与颈侧。 他感觉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就没有移开过。 他刻意忽视那道灼热的视线,待好不容易将五根手指悉数掰开,他夺过酒坛试图往外扔,却在这一瞬间,夏初染忽然动了,扑过来抢夺。 -- 第174页 这「抢夺」更像是在扑他,夏初染整个身体前倾压了过来,秋晚暄被束缚了灵力无力抵抗,被这么一扑便登时向后倒去,瞬间一个沉重发烫的身体扑倒了他。 安全白线的范围本就狭窄,二人这么剧烈的动作立即引起圆盘剧烈晃动。 秋晚暄一惊,按住夏初染的双肩全力一推,试图起身,可夏初染却沉得要命,眼下力量只有凡人水平的他竟然愣是没能推动,还听见对方用极其低沉的声音在他耳侧道:“还我,好不好?” 还你什么?酒吗? 秋晚暄来不及发问,因为圆盘晃动得太厉害,他听见圆盘底部的小圆球被倾轧而发出咔哒声,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他一惊,“醒醒!” 悬挂着斩首斧的链条哗啦啦滚动起来。他只好搂紧了夏初染竭力保持平衡,可斩首斧迅速下落,近在咫尺。他紧张得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照水自行出鞘形成水流将整个圆盘托起。 水流形成一个圆环流动着,发出哗啦啦啦的水声。 台面终于稳定下来,秋晚暄松了口气,睁眼,便见斩首斧锋利的刀锋悬挂在夏初染的后颈上方不过三寸。 他额间后怕地渗出冷汗,扭头,见夏初染正埋首在他颈间,一幅睡着了的模样。 他用力推了推夏初染的肩,可刚拉开一丁点距离,又被对方搂得更紧了。 夏初染灼热的脸颊还在他的颈间蹭了蹭,模模糊糊地吐出一句:“别动。” “你醉了。”秋晚暄有点无奈。 夏初染没有答话,只是灼热气流随着呼吸撒在他颈侧的皮肤上,有点烫,也有点痒。 他仰面躺着,身上的人与他贴得死紧,令他有些局促。 可锐利的刀锋就在眼前,只要他推开夏初染,对方的脖颈就会被划破,他又不敢动了。 良久,他听见对方均匀绵长的呼吸。 真睡着了? 秋晚暄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竟然就这么扑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一时间整个空间变成异常安静,唯有哗哗的水流声,还有耳侧的呼吸声。 夏初染身上传来的气息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味道,分明不是什么熏香,却好闻得要命。 秋晚暄越发局促了。 良久,他听见对方又低又沉地道:“师尊..” 知道那是梦话,还吐字不清,秋晚暄还是心软地应了一声:“嗯。”说时轻轻拍了拍夏初染的后肩。 他以为对话到此为此了,却没想到沉默片刻后,又听见夏初染道:“..回来好不好?” 秋晚暄微叹,心想就让这家伙做个好梦吧,于是点点头:“好。” 对方不出声了。 他没有发现,埋首在他颈侧的夏初染,此时唇角微微颤抖了一下,深深地闭眼,并握紧了拳。 .. “要帮你把这小子弄醒吗?”墨灵不知什么时候离体了,悬在半空中双臂抱胸,一幅看好戏的姿态。 秋晚暄瞪他一眼,示意近在咫尺的斩首斧,“先把这东西解决了。” 墨灵双手一摊,“我也被压制了灵力,弄不掉啊。” “那你打算怎么叫醒他?” 墨灵嘿嘿一笑,“我踹他一脚。” 秋晚暄剜他一记眼刀。 这时夏初染钻了一下他的脖颈,又双臂一收将他拦腰环住,搂得更紧了,俨然把他当成了人肉抱枕。 秋晚暄有点喘不上气,而且因为二人现下贴得严丝合缝,方才没有注意到的某个部位现在变得异常明显。 他呼吸一紧,浑身都僵了。 虽然见过龙身,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连人身都这么雄伟,还是睡眠状态。 不科学! 男性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打击。 他光知道耽美文学的攻都内卷严重,没想到点家文在这方面也卷! 他僵成了块木头,连眼睛都瞪大了,求救般看向墨灵,“给我踹。” 便在此时,他听见耳侧传来一道深呼吸,扭头看去,正见到夏初染缓缓睁开了眼,清澈漆黑的眸底,一团红色火焰呼地一下跳跃燃烧起来。 “醒了?” 夏初染瞳仁收缩了一下,正欲起身,又立即被他拉住。 “小心!”秋晚暄说时伸手护住对方的后脑,斩首斧的刀锋几乎擦过他的手背皮肤。 夏初染刚抬起头又被拉着停下,于是二人的脸颊贴得极尽,鼻尖贴着鼻尖,唇瓣之间只剩下一指宽的距离,呼吸都交错在一起。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就像是秋晚暄一手压着夏初染的后颈往自己脸上贴,另一手还搂着对方的腰。仿佛被压的不是他,夏初染才是被迫的一方。 他忽然就觉得这样的姿势比方才还要局促,脖颈一下子就红了。 夏初染一双眸子直直看他,视线像是画笔一般描摹着他的脸,从眉峰到眼睑再鼻梁,最后停在他的唇畔上。 他感觉夏初染的呼吸好像变重了,同时对方微微侧了一下脸,又压低了些,二人的唇几乎就要贴上。 他连忙道:“解一下?”说时指了指悬在二人头顶的利器。 夏初染的唇在即将贴上来时停住了,旋即闭了一下眼,不答反问道:“既然照水就能助你逃离,为什么不走?” 照水既然能托起圆盘而不触发机关,斩首斧便形同虚设,其余阵法阻碍对于秋晚暄来说亦不过是一剑就能了结的事。 -- 第175页 秋晚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我走了,你会抓我回来吗?” “会。” 他笑了一下,“那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却见夏初染眯了眯眼,一双薄唇俯至他耳侧,传来带着磁性的暗哑声音:“是不能走,还是不想走?” 秋晚暄忽然就明白「耳朵会怀孕」是什么意思了,原本只蔓延到脖颈的嫣红一下子攀到了耳根。 他连忙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来,“你不会想就这么一直待在牢里吧?” 夏初染在他耳侧低低笑了一声,又沉默了好一会,才像是不情不愿般抬手一挥。 便听哗啦啦的链条滑动声响起,斩首斧轰隆一声上升至五尺开外。 夏初染缓缓起身,又一把将他拉起,视线在他脸颊上梭巡了片刻,才撤出阵盘,又打了个响指,秋晚暄脚下的安全白线又恢复了一人宽。 同时照水亦被一道金光绳索束缚,恢复剑身后啪地一声落入夏初染掌心。 秋晚暄一惊,尚未开口,便见夏初染带着他的照水转身往外去了,走时还丢下一句:“既然不想走,就别走了。” 话落,人影已经消失。 秋晚暄捏紧了拳,咬牙切齿道:“这个臭小子。” 抬眼,是墨灵的灵体在半空撇了撇嘴,双手一摊,“你别看我,早就劝过你了。”说完,却又双臂抱胸,一幅看好戏的表情,这回连本命剑都被收了,你还能怎么逃? 秋晚暄只能翻出个白眼,赌气般一提衣摆盘膝而坐。 他闭目沉思,试图将方才的一幕幕从脑海里摘出去,可无论他怎么凝神,就是静不下来。 夏初染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像是烙印在他的神魂里一般,挥之不去,而且愈演愈烈。 他狠狠摇头,最终烦躁地睁眼。 他想了想,不管了,先出去再说,再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待下去,他怕自己会一直胡思乱想。 之前在识海里,他的话应该已经让夏初染对聚魂阵能否起效产生了些怀疑,而且不论是要阻止夏初染夺得他的契物,还是想法子对付姜瑾,他都得先出去才行,说不定瞬时钟能帮他。 想到这里,他取出瞬时钟研究起来,却在聚精会神之间,渐渐将方才之事抛诸脑后。 * 深邃而安静的通道,传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夏初染踱直至此处,才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深吸口气,纤薄的唇角压了压,抑制住微微的颤抖。 同时在识海中,青鸾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良久才抽噎了一下,“是师尊,他真的是师尊..” “为什么青鸾没有认出来。”蓝盈盈的孩童在啜泣,“如果青鸾早一点认出来,主人就不会..” 夏初染仰头闭上眼,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暗影烟消云散,再次睁眼时,扩散至整个瞳仁的红色暗影收缩凝聚成一团红色的火苗灼灼燃烧着。 一直都是你,师尊.. 作者有话说: 放心,会把师尊放了的,小夏只是太怕师尊跑了; (噗-可怜的小夏同学,被骗得好惨)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逃狱 当然要抓住你。 “你想到法子了吗?不能一直在笼子里呆着, 得想办法出去,还有一堆事要办呢。”墨灵盘膝悬在半空, 探出脑袋居高临下看向正捣鼓着瞬时钟的秋晚暄。 秋晚暄点点头, 看一眼腕间锁链,对墨灵道:“会解锁么?” 墨灵翻了个白眼,“解锁容易, 可这种锁会这么简单么?总得附上几道符文什么的吧,不能驱动术法怎么破?” 秋晚暄仔细观察了一会,“可我感觉这好像真的就是简单的锁。”链条上的法印才是封锁灵力的源头, 可锁头却看起十分普通。 墨灵有些不信,但还是托着腮靠了过来,二人观察了一会后对视一眼,秋晚暄心领神会地从乾坤镯中取出了两根银针。 银针探入锁孔,只稍稍拨动了两下, 便听见咔哒一声,锁扣分离。 秋晚暄抬眼看向墨灵, 二人都是一幅惊讶的表情。 “就这么简单?”墨灵还有些不可思议。 哗啦一声,锁链落地,秋晚暄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努力维持着圆盘的平衡, 又揉了揉手腕, 感到灵力正在恢复。 他瞥一眼外围的阵光,又看一眼头顶的斩首斧,“也许有了这机关,锁链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墨灵嗤了一声,“这机关禁得住你一剑吗?”一旦恢复了灵力, 整个牢笼对于秋晚暄来说跟豆腐做的有什么分别? 秋晚暄沉吟,“不能破坏, 得悄悄地出去。” “什么?”墨灵有些不可思议,“你想着回来?” 秋晚暄狡辩:“不回来我马上就会成为妖皇陛下的通缉犯,而且照水还在他手上,我怎么走?” 却见墨灵嘿嘿一笑,“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那小子。” “我..”秋晚暄还欲争辩,却见墨灵立刻转移了话题:“不过这地牢内禁缩地阵,不破坏你怎么出去?” 秋晚暄打开小金盒子,意有所指:“瞬时钟是个时空法器。” 墨灵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小金盒在秋晚暄的掌中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自顾分解变形成了一个个小方块,大量细小方块如流水一般在半空中重新排列组合,最终组成了一扇门的形状。 -- 第176页 秋晚暄一脚迈入门扇消失,徒留墨灵眨了眨眼,讷讷道:“这玩意还能这么用?” 眼看门扇在秋晚暄离开后就要再次分解,墨灵发出一声:“诶!等等我。”随后化作一团烟雾呲溜追入门内。 须臾后,门扇自行分解化为无形,囚笼内变得空无一人。 此时,寻龙殿内的夏初染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眸底光芒微闪,忽而化作一道影子消失殿内。 守卫们无知无觉,直到夏初染出现时,还笃定地禀报没有任何异常。 夏初染不理会守卫,径直推开石门后,眼前是空空荡荡的牢笼。 守卫们登时吓傻了,纷纷下跪,队长结结巴巴地道:“主上!方才分明..分明..”他想说分明不久前人还在,可是看着空无一物的牢狱,又觉说什么都晚了,顿时心如死灰。 白宣有多重要?就是关着的时候他们也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半点不敢怠慢,生怕招来主上的责罚,现在倒好,整个人囫囵个地没了,他们还无知无觉,也不知主上能不能给个痛快的死法。 真是天降好大一口大锅,TAT! 夏初染却仍是面无表情,仿佛并不惊讶。 在守卫们胆战心惊的忐忑目光中,他缓缓踱步而去,在阵法外围站定后,看一眼落在圆盘中心的锁链,抬手召入掌心。 队长看一眼那分明是被掉包了的锁头,登时惊得瞪大了眼,“有人动了锁上的法印,属下这便去查!” 却被夏初染制止:“不必了。” 队长还有些错愕,“主上,这分明是有内鬼,若是不查出来..”话未说完,便收到夏初染一记锐利的眸光。队长登时吓出额汗,垂首称是,不敢再发声。 夏初染随手将链条扔回原处,“照常看守,不得对外泄露一个字。若是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都只当没有听见。”说完,他便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离开了。 留下守卫们一脸莫名,“主上什么意思?” “咱们这算是逃过一劫吗?” 队长歪着脑袋将所发生的事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自言自语道:“难不成,那锁是主上换的?” 毕竟这牢狱只有夏初染来过,其他人根本没机会碰到那锁链,除了他自己还能有谁?再加上他这一幅平静无波的反应,众人恍然大悟。 “我就说嘛,主上对白宣那么好,怎么会真的关他。” “那这算怎么回事,又关又放的。而且听主上的话,好像笃定白宣会自己回来似的。” 队长脑子转得快,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含笑摇头发出一声:“啧啧,这就是传说中的囚禁戏码么?真有情趣。” * 秋晚暄走在主城街市上,墨灵在识海里不停追问,吵得他有点头疼。 “嘿,小子,瞬时钟到底有多少种用法?快教教我。” 时不时有妖族回头看他,目光都带着警惕。他有些疑惑,“他们都看着我做什么?”自己明明施了隐容术。 “你的人修气息太明显了,这里可是妖界。”墨灵嗤笑:“就好比在灵修界,有妖大摇大摆走在路上,还是个大妖,不被修士围攻就算不错了。也就是你修为高,他们不敢招惹你。” “之前你来妖界时都跟夏初染在一块,他的妖气足以掩盖你的气息。现在你一人走在路上,就特别明显啦。” 秋晚暄啧了一声,“得想个法子遮掩气息。” 墨灵丢出来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落入秋晚暄掌心,他定睛一看,是双白色的耳朵。 “什么?” “遮掩气息的法器啊,赶紧戴上。” 秋晚暄还是有点懵,“戴哪?” 墨灵见他不开窍,在空中现形后取过耳朵就往秋晚暄头顶放,触碰的一瞬间,秋晚暄忽然感到一阵异样的感觉,有种热流从头顶和尾椎处往外涌。 随后他便看见墨灵抱臂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秋晚暄一愣,抬头摸了摸脑袋,便碰见两团毛茸茸,还会动,像是凭空长出来的。 同时厚重的尾巴不受控制地从后往前甩了过来,秋晚暄看见那粗长的狐尾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狐狸?” “嗯。”墨灵催促道:“快走吧,虽然你没惊动守卫,可你别忘了他们每隔四个时辰就要来巡逻一次,届时发现你不见了,你猜那小子为了找你会不会把整座城翻个个?” 秋晚暄不敢再耽误,也不追究这奇怪的法器墨灵是从哪弄来的,只好竭力忽视两处凭空生长出来还不受控制乱动的部位,寻着交易行去了。 便是修为高如他都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有个头戴箬笠的黑色人影,正隐匿了气息,不远不近地跟着。 .. 接连数日,秋晚暄都是算好了守卫巡逻的时间往返,从未被发现过。 大量的留影石又一次塞满了乾坤袋,墨灵看着他将秋父自爆的画面片段从瞬时钟提取出来录进留影石里,不由啧啧称叹,“也就你想得出这么损的招。” 秋晚暄蹙眉,“怎么叫损招?这是唯一能让他身败名裂的法子。” 他说完,便再一次来到交易行,将留影石又廉价倒卖回去,墨灵疑惑,“你这倒来倒去的做什么?你要让人知道,直接上街免费送不好吗?” 秋晚暄睨他,“天枢信徒遍布五界,我如果上街送这种东西,你猜会不会立刻有人来找我的麻烦?” -- 第177页 “这些留影石都是低阶的,又这么大量,交易行根本不会仔细查验,等顾客买到这些石头,使用的时候画面会自动跳出来,待这些留影石渐渐地全部流通到市面上,天下人都会知道姜瑾干过什么,那时候他再想派人阻止就来不及了。” 墨灵闻言啧啧称叹,“你这脑袋瓜,不做军师可惜了。” “我不仅要卖给交易行,还要分散地卖往各界。要让姜瑾根本查不出源头。” 刚从交易行出来,秋晚暄看一眼天色,思忖了片刻后进到一间茶馆,递给堂倌一枚玉珏后,对方神色一变,将他领到了楼上雅间,转身行礼道:“您就是医尊大人说的那位贵人?” 听起来这位宗门暗探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他放下了心,看来四师兄虽然迷糊,口风倒还是紧的。 秋晚暄点点头,“他让我每七日报一次平安。” 堂倌垂首,递上来一片黑玉质的鹤形符印,“医尊说您若有需要,用此符可召唤城内潜伏的影卫。” 秋晚暄想了想,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为免师兄担心还是接下了。他刚收好符印,便听见对方又道:“医尊还让属下问您,何时准备离开,他可亲自派人来接应。” 秋晚暄摇摇头:“待到时机合适,我会自己回去,请他不必操心。” 堂倌点点头,便在此时,二人都感应到一个强大而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秋晚暄一惊,示意堂倌:“快走。” 后者立即化作一道黑影从窗外翻了出去。 秋晚暄感应到暗探的气息远去消失,稍稍松下口气,佯装茶客在八仙椅淡定坐下,便听得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他斜睨来人,见夏初染十分自然地取下箬笠往桌面上一丢,径直坐下,“要走?” 秋晚暄也不知夏初染听见了没有,听见多少,可从气息出现的时机来看,这小子大概早就隐匿在附近,现下是故意释放气息叫他察觉。 这是警告他吗? 好在方才的暗探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单从对话听来只能说明他认识医尊罢了。 他面上不显,莹白的指尖在茶碗边沿摩挲,淡定自若道:“闷得慌,出来散散心。”说完等着夏初染质问他与医尊是何关系。 他以为自己姿态镇定,殊不知那用来遮掩气息的狐耳与狐尾正不受控制地动来动去。 夏初染目光扫过他头顶的毛茸茸的耳尖,又伸手接过已经越过桌腿扫过来的狐尾,眸色微黯,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一下,他指尖捏了捏既滑又软的皮毛,“哪弄来的?” 秋晚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惊觉狐尾竟然自己送上了门,连忙伸手一拽,试图扯回来,却见夏初染忽然攥紧了狐尾,又瞬时一拉,一个力道将秋晚暄拽了过去。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夏初染的腿上了。 因为姿势问题,他的视线偏高,垂眼看去,是夏初染高挺的鼻梁线向下蜿蜒掠过薄唇,越过下颚,能看见明显凸起的喉结。 闻见对方身上好闻的气息,他的心脏砰砰乱跳,他试图起身,又被狠狠按住了腰,强行被扣在夏初染的大腿上。 “别动。”他听见对方暗哑的声音在耳根处响起,气息喷撒在颈侧,忽然就浑身战栗。 “你..”秋晚暄有点紧张,“干什么。” “你不是要走?”夏初染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反应,声音又低又沉,“当然要抓住你。” “我没有。”秋晚暄慌乱间没有听出这言外之意,竟认真解释起来,“照水还在你手上,我怎么走?” 夏初染眯着眼睛,瞳光更显锐利,“是吗?”说时凑近了些。 高挺的鼻尖微微地扫过他的脖颈,尾巴又被对方捏在手中把玩,最可气的是,那凭空长出来的部位竟然有正常的感官,甚至更为敏感,惹得秋晚暄越发局促。 身为龙族,夏初染的五感比人修更敏锐,他刻意贴近,听见秋晚暄砰砰的纷乱心跳,以及颈侧动脉下血液的快速流动。 紧张成这样,在慌什么? 这样想着,他握着秋晚暄不盈一握的腰,指尖不由自主地又捏了捏。 秋晚暄等了半天没等来夏初染的质问,心里准备好了的说辞毫无用武之地,又怕夏初染不信,便又补上一句:“而且我不放心你,不会走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解释。 听见这句,夏初染的眼睑微垂,晦暗不清的眼底蒙上了一层氤氲,片刻后哑声道:“我不会尝试聚魂阵了。” “真的?”秋晚暄眸光一亮,微微侧过身来,面对着夏初染,“你想通了?”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欣喜之色正丝毫不落地展露在脸上。 夏初染抬头看他,嗯了一声,深邃的瞳仁里,燃着跳动的红焰,不知是不是错觉,秋晚暄总觉得那火焰不似之前那般殷红了,而且煞气也减弱了许多。 “我也不会再关你,你要照水,我也可以还你。” 秋晚暄听见这句蹙了下眉,这小子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了? 谁知对方又话锋一转,握着他后腰的掌心又握紧了,“但你不能走。” 秋晚暄愣了愣,看见对方目光灼热又锐利地看着自己,带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忽然间就更慌了,脑海中墨灵说出了他不敢想的猜测:“这小子,不会绝望中真把你当成替身了吧?” -- 第178页 仿佛是在印证墨灵的说辞,他又听见夏初染晦暗得不像话的声音:“你若离开,踏遍五界,甚至撕开天门,孤也会把你找回来。”说完又捏起他的下颚掰过脸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所以乖一点,好不好?” 青鸾看着夏初染的举动胆战心惊,“主人,我知道你担心师尊离开,可是你得收敛一点,太强势会把师尊吓跑的呀——” 闻言,夏初染的眸光闪了一下,原本凌厉的目光平添了几许温柔。 理智上秋晚暄认为这是不对的,正想要拒绝,可迎面就见对方漂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快要溺死在这既温柔又强势的目光里了,于是拒绝的话在嗓子眼里打了几转,愣是说不出口,甚至连推开夏初染都做不到。 此时从窗外传来喧闹声,像是有游行队伍招摇过市。 秋晚暄逮着转移话题的机会,同时亦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局促。连忙一把推开夏初染起身,箭步来到窗外,看见大量妖族举着彩幡,龙灯等物从街市上涌过,“今日是什么庆典?” 夏初染走过来,瞥一眼人流,淡淡道:“今日是满月,有祈福礼。” “那是什么?” 夏初染转过来看着他的侧脸,“一年之中妖气最胜之时,妖族去海边祈福,寻求一整年的好运与庇佑。” 他说完顿了顿,看着秋晚暄面上平静,眸光中却带着好奇,头顶的狐狸耳朵也竖得尖尖的,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微微地勾了下唇,“要去看看吗?” 秋晚暄犹豫了一下,若就这么回去,就算不被关回牢里,恐怕也免不了与对方独处,他脑海里忽然想到上回夏初染醉倒在他身上的画面,忽然就有些不自在,最终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街市上五彩斑斓的花灯上,却忽然脚下一空,是夏初染一把搂过他的腰,径直翻出窗子,一跃而出。 秋晚暄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可看见夏初染如雕塑一般好看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被勾勒出一道金边。红色的瞳仁微微转动,看了过来,同时漂亮的唇线十分浅淡地扬了一下,他忽然就怔住了,任由对方带着他穿过一片霓虹幻彩。 于是在街市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空中只模糊地刮过重叠的两道人影,并传来衣摆翻飞的声音,消失于祈福海岸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小夏霸总上身(bushi); emmmmm,之前就说过,小夏通过探子来报的信息推论,基本已经确定白就是师尊了,所以他在地牢里装醉喊师尊的时候,听见秋应他,就可以肯定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祈福 可我还是爱他。 游行的队伍还没到达, 海岸边却已是人山人海。 太阳大半没入了地平线,只剩下一条金边, 即将沉下去。黄昏余晖播撒在海面上, 染红了海面。 二人出现在岸边时,立刻招来无数目光。 不知是不是因为功力大涨的原因,夏初染的龙气也愈发明显了, 这里妖又多,为了不引人注意, 秋晚暄还是让墨灵给夏初染找一副遮掩气息的法器。 看见一副狼耳出现在掌心, 秋晚暄蹙了下眉,“为什么给他的是狼,给我的就是狐狸?”之前墨灵没给他选择的余地,他便以为墨灵只有狐耳。 墨灵就笑:“你合适。” “哪合适了?我看起来像合欢宗的?” 在妖界,狐族就跟灵修界的合欢宗差不多, 靠采阳补阴修行。 秋晚暄还没等到答话,就听见夏初染道:“帮我戴上?” 秋晚暄点点头, 抬手将狼耳戴上夏初染的头顶,可是对方束着高冠,总是碍事, 秋晚暄蹙着眉,“低头。”同时心道长这么高做什么? 夏初染勾了下唇,老实地微微垂首,还靠近了些。 秋晚暄没有注意道对方的凑近,只是全神贯注地戴耳朵。 可那耳朵刚戴上就消失了。 他一愣,绕着夏初染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会,“咦?怎么不见了?”为什么他一戴上, 不仅没有消失, 还长了根尾巴出来? 他说时不由自主伸手去触碰夏初染的头顶,想要摸出点什么似的,可是对方的头顶就是空空如也,不见狼耳的踪迹。 夏初染的气息分明已经产生了变化,若是其他妖族闻起来,就跟一头狼没什么分别。说明法器还是起效了的。 夏初染挑了下眉梢,“我是妖族,自然通晓如何收敛原型。” “原来如此,那你教教我。”秋晚暄只觉自己平白生出了原本不存在的耳朵和尾巴,还总是不受他控制地动来动去,浑身都难受。 夏初染看一眼他头顶的狐耳正微微地抖动,眸光黯了黯,低声道:“你不是妖,教不了。” 秋晚暄没有怀疑这句话,哦了一声,转念一想,“既然你能收敛原型,咱们换换。” 夏初染摇头,“你比较合适。” 听见这句,秋晚暄蹙紧了眉。脑海传来墨灵嘻嘻哈哈的笑声:“从你老家出来的,哪个不像合欢宗?” “你闭嘴!”秋晚暄没好气在脑海中怒斥。 见他神色不虞,夏初染又补了一句:“别换,好看。” 听见这一声,秋晚暄眨了眨眼,不自在地摸了一下狐狸耳朵,毛茸茸的雪白耳尖耷拉下来,成了飞机耳。看得夏初染眸光微动。 -- 第179页 此时不断有妖从他们身旁走过,并发出窃窃私语声。 “好俊的狼妖!” “这只小狐狸也好看。” “我看他们没有凤羽,还是落单的吧?要不要试试?” “别了吧,你看那只狼妖凶神恶煞的。” “可这只小狐狸还没完全化形呢,我看是那头狼不行吧。” “还不如让给我,保管让那小美人下不来床,修为日进千里。” 听见这些声音,夏初染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一道凌然威压,令周遭气温霎时如坠冰窖。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可周围还是有不怕死的目光不断投来,都是些落了单的妖。 夏初染见状眉间拧紧,“祈福需要成双成对,落单者往往会现场寻找对象。”他说时指尖凭空一捏,捏出两枚金色凤羽,取出一枚别在秋晚暄的衣襟处。 “这样,别人就知道你是有主的,不会再惦记你。”同时递给秋晚暄另一枚凤羽。 秋晚暄这时才发现,周遭走过的妖族确实大多戴着凤羽,偶有落单的,都会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可等他戴上凤羽后,这些目光果然都消失了。 他会意,亦接过凤羽别在夏初染衣襟前。不过他属实没有搞懂夏初染为什么不自己戴上,非要他来代劳。 可他不想计较细枝末节,更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愈发深沉。 “为何要成双成对?”秋晚暄貌似无意地问。 夏初染望一眼太阳已经彻底落下,陷入了黑夜的海面,满月如硕大的银盘挂在天空,“因为祈福仪式,需要两个人一起。” “嗯?”秋晚暄好奇地眨眨眼,忽而听见一阵欢呼声,众人纷纷迎着海风,来到海岸边。 随着涨潮,原本还在十数丈开外的海岸线不知何时已经推进到了脚边,海浪拍打秋晚暄的靴面,将靴底都浸湿了。 耳边响起一致的祈福声,秋晚暄回望四周,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手牵着手走入水中,两两相对,同时人们脚下的水面在祈福声中渐渐幻化出一朵朵偌大的由金线勾勒的莲花,莲花的中心是阴阳鱼的图案。 一时间,整个海岸线成片亮起金色莲台,远远望去,连绵不绝,金色的海洋与银色的月晖交相辉映。 夏初染施了避水诀,二人脚下便生出一道气墙,将海水隔绝开来,他一脚踏入水中,扭头过来冲秋晚暄伸手,“来。” 秋晚暄沉浸在这美景之中,不知不觉被夏初染牵了过去,他垂眼看向脚下,亦出现了相同的莲花。他与夏初染分别站在了阴阳鱼的两侧。 二人甫一踩上阴阳鱼,水流便自行在其中循环流动起来。 “这是..”秋晚暄疑惑发问,便见双手被夏初染牵起向前一拉,搭在对方的肩头,同时夏初染的一双手揽上了他的后腰。 “满月之时妖气充盈,通过莲台炼化入体,可稳固促进修为。” 话落,秋晚暄便见脚下莲座上有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涌上来,他蹙眉道:“我不是妖,妖气对我无用。” 便听夏初染道:“炼化需要二人吐息交替,帮我。” “怎么帮?” 二人本就姿势暧昧,现下夏初染更是沉沉地看着他的唇,微微侧脸逐渐靠近。 俊朗的眉眼近在咫尺,秋晚暄心跳加快,说话都结巴了,“做..做什么?” 在夏初染的唇就要碰上来时,他连拒绝都不会了,只是揽着对方后颈的一双手忽地攥紧了夏初染的衣衫。 他已经紧张得闭上了眼,可对方却停住了,只额头与他轻抵,同时金色的流光从对方的两片薄唇中涌出,如温泉般带着热意探入他的口腔。 秋晚暄一下子就明白什么叫吐息交替了。 妖气在二人的脉轮间游走,被炼化后在流入对方的体内,双方彼此助炼,成为彼此的炉鼎。 二人的唇畔贴得极尽,这回不仅仅是呼吸交缠,连灵气与妖气都在体内混合交织着。 夏初染的妖气霸道却温和地闯入他的经脉,游走过他的五脏六腑,每走过一寸,都激起一阵酥麻的触电感,比肌肤相亲更为敏感,惹得他浑身战栗不已,呼吸愈发急促。 秋晚暄的脚跟都软了,被夏初染的一双手稳稳地托着腰,才没有瘫软下去。 他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分明二人只是在炼化妖气而已,可感官上的刺激却令他头皮发麻。 妖族都是这样祈福的吗? 他恍惚间有些怀疑夏初染在骗他。 他红着脸,用力推开夏初染,看见对方缓缓皱起了眉,他连忙喘了口气,“等一下,你确定这是..”他说时扭头看向其他莲台,试图找出别人并非如此的证据。 可刚望一眼,他就惊呆了,就在他身侧,两只兔妖正抱着对方的脑袋啃得难舍难分,连兔儿都耸拉下来,尾巴吻到激动处还一跳一跳的。 他倒吸口凉气,再看向别处,都是成双成对的妖或拥抱或亲吻,有些莲台甚至升起了遮挡视线的幕帘,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 秋晚暄瞪大了眼,他素来知道妖族奔放,倒也没想到奔放到这种地步。 相较之下,他们俩竟然算是最矜持的了。 夏初染看见他僵硬地转回头,耳根都红了。 “信了吗?”夏初染说时,压下了骤然跳快的心跳,面色一如既往地镇定。 -- 第180页 脑海里墨灵就要发话,还没开口就被秋晚暄制止了,“住口。”同时一道识海屏障升起,将墨灵屏蔽,徒留墨灵嚷出一句:“别啊!让我看!” 秋晚暄本想说服自己入乡随俗,可转念一想,不对啊。 “你已经是妖皇了,还需要这点妖气巩固修为吗?” 他说得气鼓鼓,脑袋上的狐狸耳尖都在激动得动来动去,狐尾也不自觉地甩到了前面,正好缠上夏初染的腿根。 秋晚暄眨了眨眼,连忙伸手试图将那不听话的尾巴拽回来,却被夏初染按住了手。 一双殷红的眸子深深看他,良久才道:“祈福不仅仅是为了修为,妖皇也需要一点好运气。” 秋晚暄一怔。 夏初染的一生太苦了,几乎半生都在逃命,失去双亲不算,还要亲眼看见母亲惨死。好不容易得到了宗门的庇佑,却又被自己的师尊亲手.. 在夏初染的眼里,剑尊就是神仙哥哥,是此生唯一的光,可这道光却熄灭了,不止是熄灭,甚至背叛了他。 对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现在剑尊「死」了,不仅死了,还「魂飞魄散」,连聚魂的希望也被白宣亲手打碎。 换做是他,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想到这里秋晚暄又心软了。于是点点头,“好吧。” 话落,他便感觉腰间一紧,整个被搂进了一个紧实的怀里。 他的下巴搁在夏初染的肩头,茫然地眨了眨,“不是要吐息么?” 夏初染不动,只是搂得他更紧,用暗哑的声音在他耳侧道:“让我抱一会。” 青鸾又在嚷:“主人,要懂得循序渐进,不能一下子太过了,会把师尊..” 话音未落,便见夏初染蹙了下眉,同时眸光一凝,识海中一面高墙便轰然升起,将青鸾隔离,只留下一个渐渐消失的声音:“主人——别屏蔽青鸾嘛——” 好闻的气息刺激着秋晚暄的五感,他心头悸动,竟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对方的温度传导过来,一直暖进他的心里,可是这个时候的夏初染,是把他当成谁在拥抱呢?是师尊吗? 他心头莫名产生一种酸涩感,还是把白宣当成替身了吧。他想着。 分明师尊就是他自己,可他就是不自觉地吃味。 而且由此引申出的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始终挥之不去,他想了想,终于无法忽略,于是小心翼翼问道:“你此前不是一直恨你师尊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埋首在他的脖颈间,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你为何..” 为何要喜欢秋晚暄?还疯魔到了不惜踏平鬼界,启阅命簿,甚至启动聚魂阵的地步。 即便不敢相信,他也知道,这不可能是因为恨,只能是因为爱。 夏初染对他太过执着了,这种执着令他有些害怕。特别是看见对方那副疯魔的样子,愧疚感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为了防止夏初染走火入魔,他必须守在对方身边。 可他需要知道原因。 原本他还能因为走剧情而对天极塔一事泰然处之,就算有愧疚,那也是对宗门几位师兄的。 对夏初染,他一直认为对方憎恨自己,这也符合原著,符合他应该完成的任务。 可自从知晓了夏初染的感情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就此揭过了。 沉默了一会,他听见夏初染道:“你觉得我该恨他吗?” 秋晚暄不假思索,“当然。” 可刚说出这句他就后悔了,身为白宣,根本不知道夏初染与师尊之间有什么过节,又有什么立场说出这话? 夏初染直起身子松开了他,一双红瞳灼热地看着他的眼,几乎要看穿他一般,缓缓道:“你不问他做了什么,我为何要恨他?” 秋晚暄面色微滞,找补道:“既然你恨他,必有原因。” 夏初染此刻的眸光堪称温柔,“因为他骗了我。” 秋晚暄微微颔首,站在夏初染的立场,剑尊收他为徒就是为了龙骨,确实算得上欺骗。 随后听得对方又道:“因为他剜了我的心。” 秋晚暄蹙了下眉,没有听出言外之意。又下意识地自我解释:虽然是挖骨,不过位置在心脏附近,也可以算作剜心吧。 看着他的表情,夏初染眸色晦暗,“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对他?” 秋晚暄一脸认真,“如果是我,对待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就算他死了,也要把他挖出来鞭尸。” 他看见夏初染一向冷峻的冰块脸似乎是笑了,虽然只是极其浅淡地扬了一下唇。 可他鲜少看见夏初染笑,记忆中似乎就没有过,甫一看见,竟然颇为好看。 他还有些怔然,便听见夏初染沉沉道:“可我还是爱他。” 秋晚暄瞪大了眼,心脏砰砰地狂跳,抑制不住地撞击着胸腔。他的耳根发烫,心头产生一种奇妙的矛盾感,一方面是听见夏初染亲口告白而压制不住地雀跃,一方面却又因为自己「身死」害得夏初染深陷痛苦的内疚。 哪怕现在的他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冲动,想要告诉夏初染,他就是那个人。 可是不行。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涌上来,毕竟现在的他只能是白宣了。 秋晚暄的身份已经被系统删除,而且夏初染还没有走完剧情线,这个世界还没有彻底自由,为了时间线的稳定,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 第181页 他强压下激动的情绪,一方面是心疼夏初染,希望对方不要深陷其中。另一方面亦是因为愧疚,如果对方不爱他,他还能好过一点。于是不死心地劝说道:“你就不能..只恨他吗?” “如果我恨他,你就会高兴吗?” 秋晚暄想了想,良久才违心地,非常艰难地点点头。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没想过这句问题的合理性。 便见夏初染看着他道:“好。” 就这样答应了?这么容易放下?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便见对方又靠近了半步,近到微微侧脸时高挺的鼻尖贴着他的脸颊。又低又沉的,带着磁性的嗓音响起:“现在,可以帮我祈福了吗?” 秋晚暄眨眨眼,任由对方揽着自己的腰,同时夏初染俯下脸来,这一次,唇畔靠得更近,几乎就要碰上了。 可夏初染却好像总是把握着一种微妙的尺度,总是在最后关头保持距离,反而令秋晚暄在那诱人的吐息下,鬼使神差般地有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他的心跳快要蹦到嗓子眼了。 妖气亦在同时渡了进来,缓缓地涌入他的灵脉与五脏六腑。 双重的感官刺激令秋晚暄浑身战栗不已,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下了某种迷药,否则怎么会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大脑一片混沌,最后的被称为理智的那根弦砰地断了。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狐狸尾巴已经不受控制地缠上了夏初染,甚至他都忘记了将炼化的妖气输送回去,直到听见夏初染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专心点。” 他这才将注意力转移,专心致志地炼化妖气。 不知过去了多久,耳边传来妖族的欢呼声,众人脚下的莲座化作点点星光四散于夜空中,与银色的月辉交映,美不胜收。 秋晚暄眨眨眼,“这就结束了?” 他的脸还在发烫,一想到方才的事,他抑制不住砰砰的心跳。 他甚至看见了夏初染眼中意犹未尽的神色。 仿佛是注意到了他的注视,夏初染扭过脸看向月色,嗯了一声,侧脸依然冷峻。 此时无数金色的星点自二人脚下弥漫开来,萦绕在他们周围,又渐渐散去。 看着这些璀璨星点,夏初染忽然有些恍惚,仿佛这画面似曾相识。 一个着高翅银冠的仙人,有着与秋晚暄一模一样的面容,亦是这样含着浅笑,站在无数闪烁着的星点光辉中,对他道:“剑气快到极致,可产生极其微弱的电流。”说时举着手望向空中四散而去的,不断闪烁的电光火花,“你若能一剑斩出一片星光,这一式疾光微雨便练到家了。” 画面一闪即逝,夏初染恍惚的视线再次聚焦,面前仍是白宣,正与方才的仙人几乎一样的目光望着星点。 他的目光疑惑:“疾光微雨?” 这一式他从未听闻,根本不是万象宗的招式,甚至在青鸾吸取的所有功法里,都不曾见过这一招。 师尊不曾教过他,那么这段记忆是从哪来的? 到底是记忆,还是他的错觉? 在他愣怔间,秋晚暄面露不可思议,震惊地看着夏初染,“你方才,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亲都不敢真亲,小夏你不行(指指点点JPG); 夏(-_-):作者你倒是让我亲啊! 秋(-_——):..你敢真亲我就敢真跑。 夏(TAT):我错了。 第62章 暗焱 你说,他是谁的人? 夏初染看着对方震惊的表情,“我只是灵光一闪。”说时试探着道:“你听过?” 秋晚暄忽然心乱,这是他上辈子自创的招式, 只教给过自己的两个徒弟, 夏初染为什么会知道? 巧合吗? 毕竟这个词也不算太特别,而且对方也没说过是剑招名。 夏初染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根本不可能与他的前世有任何瓜葛。 他看向周遭的星点金光, 疾光微雨,确实挺合适形容眼前画面的, 是巧合吧。他如此安抚着自己, 于是摇摇头,“只是觉得好听。” 夏初染眸中的一点光芒在这一句后黯淡些许,嗯了一声。 他看着秋晚暄,心道我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你? 此时祈福仪式的人们开始渐渐散去,夏初染道:“仪式之后还有集市, 去看看?” 秋晚暄点点头,便被对方牵起手, 随着人流一同往集市的方向去。 他看着前头牵着他的背影,高马尾的发根处束着玄冠,一根发簪穿冠而过, 长长的发尾曳在劲窄的后腰处, 微微晃动着。 仿佛是感应到他的视线,对方扭过头来,眸光柔和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被方才那一声「疾光微雨」影响,夏初染回眸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恍惚, 仿佛看见了曾经的阿然, 那人亦是这样回过身来, 唤他师尊。 见他愣怔,夏初染微微侧脸,“怎么了?” 秋晚暄摇摇头,“没什么。”他对前世没有太多深刻的印象,更没什么留恋,不知为何竟然会想起一个许久不曾想起的人。 岸边有人在放河灯,大量灯火随着流水而下,他们沿着石板路拾级而上,耳边传来喧哗声与叫卖声。 夏初染眸光一转,看见了一间铺子,便拉着他上前。 那是个糖人铺子。 -- 第182页 夏初染指尖掠过挂满了铺面的糖人,在各种飞禽走兽中,挑出一只狐狸模样的,递给秋晚暄。 “像不像你?” 秋晚暄蹙着眉,垂眸看一眼已经绕到了身前动来动去的狐狸尾巴,目光扫过糖人,捡过一只大狼狗递给对方,“这个像你。” 夏初染挑了下眉,“就算我伪装成了狼,可这是狗。” 秋晚暄呵呵,“是狼是狗,都差不多。” 夏初染看着他,轻轻发出一声气声,像是在笑。 这是今天对方第二次笑了。 很好笑吗? 夏初染又指着一支龙形的糖人,“可我是龙。” 秋晚暄不服气,“可我觉得你像只大狼狗。” 他忽然想起这小子还是幼龙的样子,小小的黑蛇总是冲他眨巴着漂亮的绿豆眼,还特别的黏人,总是缠在他身上。 近日这个长大了的大黑龙也莫名其妙地开始黏他了。 但是龙生来孤傲。 想来想去,这小子更像是条大狗,哪有龙的样子? 此时夏初染望一眼铺面琳琅满目的糖人,目光出离,“我儿时总有个模糊的印象,有个头戴银冠的仙人,牵着我也是走在像这样的街市上,我只要不开心,他就会拿着糖人哄我。” “我总是想不起他的样貌,即便到现在,我儿时的记忆全都恢复了,可那个人却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夏初染说时望了过来,秋晚暄被这么一看,心头又是忐忑又是带着点莫名的期盼。 便听见夏初染又道:“后来我发现一个人很像他。” “不是像,简直如出一辙。” 秋晚暄不由自主地攥了一下衣袖。 他终于明白了。 夏初染爱他,是因为他像神仙哥哥。虽然他就是神仙哥哥。 这叫什么事? 白宣是秋晚暄的替身,秋晚暄是神仙哥哥的替身? 尽管这三个角色分明都是他自己,可他就是觉得心烦意乱,可为什么要心乱,他却也说不上来。 是因为夏初染看他的时候,总像是在看另一个人吗? 他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竭力保持着冷静,却不知自己的狐耳正不安分地乱动,全数落进了夏初染的眼里。 “你是因为神仙哥哥才喜欢你师..”他忘记自己应该先询问那个像神仙哥哥的人是谁,再问出这句。 毕竟对方根本没有说那个人就是师尊,可他就是下意识地将其画了等号。 “不是。”夏初染刻意忽略了他这个逻辑漏洞,打断道:“因为那个人总是做些违心的事,口是心非,面冷心软。” “他要对我好,却不叫我知道,还总是把我耍得团团转。可我却觉得那模样真的很可爱。” 此话一出,秋晚暄不自在地揉了揉开始发烫的后颈,面上却依然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夏初染犀利地捕捉到这一反应,瞳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又道:“有时候我在想,或许他是希望我恨他吧。” 秋晚暄闻言眨了眨眼,疑惑道:“那你为何不如他所愿?” 夏初染的眼中带着审视,深深望着他,“他真这么想吗?” 秋晚暄被这目光一看,连忙转过视线,望向别处,“我如何知道,随口一说罢了。” 此时的街市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秋晚暄听见有人低声议论:“快走,广场上正在放那片段呢,去晚若是被信徒砸场子就看不见了。” 便见大量人群开始往一个方向涌去。 通过只言片语,秋晚暄立即就明白了点什么,他本就因夏初染的几句话方寸大乱,现下更是找到了逃避的机会,便转移话题道:“去看看?” 夏初染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转瞬即逝,他看着秋晚暄,略显无奈地点点头,与他一同随着人流而去。 * 城中广场上悬着一块巨大天幕,秋晚暄在围得铁桶一般的人群之外便遥遥看见了那画面,正是他从瞬时钟中转录的。 天幕下方,是有人打开了留影石,画面便被投射在天幕上。 是谁这么大胆,敢当众播放这片段,而不怕被遍布五界的教皇殿暗卫刺杀呢? 当感应到那人身上刻意隐藏在妖气之下的魔息时,他便心下了然,应该是殷胄的手笔无疑了。他散布的留影石数量再大,凭借他一己之力也不过如滴水入海,要待到天下皆知的地步还是稍慢了些。 大概是殷胄得知了有人在散布这些留影石,刻意收下,命人四处加速传播。 殷胄与姜瑾势不两立,且探子遍布五界,自然不担心教皇殿的报复与围追堵截。 他扭头看一眼夏初染,魔界探子在妖皇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对方会怎样? 却见夏初染一动不动,只是盯着画面看,并缓缓拧紧了眉。 一双殷红的瞳仁再次燃起了怒火。 秋晚暄不敢再去看那片段,只是垂着首,连画面中传出的声音也不敢听,他心中不断默念无意冒犯秋父,只是为了推翻姜瑾的统治不得已而为之。 周遭传来人们倒抽凉气的声音。 良久才有人讷讷道:“竟然是真的,早就听说有这么回事,五界到处都在传,这下才算是亲眼看见了。” 还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会是伪造的吧?” -- 第183页 “留影石只能实时录制画面,如何伪造?” “可是两百多年前的片段,为何如今才出现?” 这个问题甫一出现,立即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是啊,如果有人在场,并录下了画面,为何当时不公布呢?光凭这一个疑点,就够那些信徒们争辩的了。 秋晚暄闻言,状似无意地插了句嘴:“说不定当年的目击者因教皇威势而敢怒不敢言,而如今因源绥鱼市魔尊与教皇一战,他心觉推翻姜瑾有了希望,这才决心散布证据。” 话落,议论声四起。“对啊,一定是这样!” 夏初染扭过头来看他,眸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之色,里头饱含着诧异与心疼。 后一个词甫一出现,秋晚暄就愣了一下,为什么是心疼? “可谁能录下这样的画面?我看在场秋家人都死绝了,总不会是教皇殿的人干的吧?” “难不成他们教皇殿里出了叛徒?” 还有人发出三观被震碎的绝望声:“那可是天枢啊,怎么会这样,我还能信什么?” 更有人义愤填膺,“那可是守护仙道至宝的秋家,竟然说杀就杀,连秋家都能一夜被灭门,五界岂不是人人自危?” 妖界相对于人界与灵修界来说,天枢的影响力弱许多,于是当场便有人高声道:“他姜瑾所做之事天理不容,迟早要遭报应!” 就在众人议论间,画面忽然被一道术法截断,同时人群之中忽然有数道人影蹿了出来,剑光闪过,直指场中那名魔修。 “你伪造录影污蔑冕下,罪无可恕!” 数道剑影铺天盖地而来,魔修却面色不惧地后撤半步,便见地上忽然亮起阵法强光,顷刻将来人束缚,同时其身后亦蹿出数道身影,眨眼之间将来人以锁链捆绑起来。 为首的魔修见状笑道:“早知道你们会来这一招,想捂嘴不让人说是吧?你们教皇冕下干的好事早就五界皆知了,再拦又有什么意义?” 秋晚暄恍然,那魔修明显是有备而来,早就布下了陷阱。 当众播放画面揭露姜瑾恶行,摧毁天枢信仰是一手,引出教皇殿埋藏在各界的暗探斩断姜瑾的眼线又是一手。 如此一石二鸟,不愧是殷胄的手笔。 他已经能想象得到,远在人界的教皇冕下会是怎样的暴跳如雷。 毕竟眼看着画面被公布,冲击教皇殿的信仰长城,他们的人不能不拦。可一旦出手,又容易落入早已布下的陷阱,大量失去眼线,就会渐渐失去对各界信徒的掌控,同时信息闭塞,一旦被攻击将措不及防。 简直是进退维谷。 可在妖界主城如此堂而皇之,会不会太过了? 果然,秋晚暄看见人群中出现十数道不一样的气息,虎视眈眈地看着场中。其中还有人向夏初染望了过来。 只见夏初染盯着场中被压制的教皇殿暗探,微微地点了点头。 各界的探子多少都知道些机密,这是获得教皇殿情报的最好机会。 那群人得了令,纷纷拔刀向场中缓缓围拢。 场中教皇殿人被锁链压着匍匐在地,却仍冲围观众人呐喊:“这些都是魔界的人伪造的,是殷胄要污蔑冕下!” 围观者或面色冷漠,或面露迟疑,毕竟画面太过真实,秋父自爆的场面震撼人心,实在是难以用伪造二字遮掩。 为首魔修勾了一下唇冷笑道:“大乘境的自爆场面可是伪造不了的,你不觉得这说辞太苍白了吗?” 话落,那人眸光一闪,感应到一众妖修围了上来,便与同伴使了个眼色,纷纷收刀入鞘,丢下俘虏消无无踪。 妖修正欲追上,却忽然停住了动作,看一眼夏初染后,获得了示意,便微微颔首,转而向教皇殿暗探围去,并趁对方试图自裁之前将其击晕,利落地收拾了现场。 秋晚暄看向夏初染,“不追吗?”可说完这些话他又想明白了,魔修能在妖界主城如此明目张胆地活动,难道没有夏初染的故意纵容吗? 让魔界在前头吸引教皇殿的火力,妖界则伺机而动,渔翁得利。 想到这里秋晚暄浅浅扬笑,这小子,该说是聪明还是腹黑? 不过却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夏初染面上平静无波,转而看向他,“走吧。” * 二人刚回到宫外,便有一道强大的魔息弥漫了整座宫门。 夏初染脚步一顿,与秋晚暄对望一眼,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二人同时推开对方后撤丈外。 眨眼之间便听砰地一声重响,一柄巨剑重重地落地,剑锋没入地砖尺余,琉璃剑身上暗华涌动。 秋晚暄一眼认出了,低呼:“暗焱?” 话落,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白宣给妖皇陛下挑的礼物,喜欢吗?” 秋晚暄心头一沉。 换做从前,他笃定夏初染可以驯服暗焱,可自从上回看见了对方识海后,他再也不敢确信了。一个即将走火入魔的人,犹如在站在悬崖边上,只需轻轻一推,便会跌落万丈深渊。 暗焱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连忙上前按住剑柄,对夏初染摇摇头,“别碰。” “怎么,你之前不是说妖皇陛下定能驯服魔剑么?现在又反悔了?” 殷胄黑暗中走出,宽大厚重的缎面玄色大氅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 -- 第184页 秋晚暄看着那人影,感觉魔气似乎比之前更重了,有些像夏初染之前疯魔的状态,令人远远望之便胆战心惊。 同时他看见殷胄面沉如水,眼底多出了一抹暗青色,与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大相径庭。 夏初染瞥一眼剑身,又睨向来人,释放威压发出无声警告。 殷胄冷笑了一下,“不过是给妖皇陛下送份见面礼,何必如此紧张?”他说时,拨开秋晚暄的手,微一用劲便将剑身从裂缝中拔出。 纤长的眼睑半阖着,目光锐利扫过剑身,又冷然转向夏初染,殷胄提着剑柄横剑在前,忽而掌心用劲,剑身便呼地一声被推了过去。 重剑迎面而来,还带着雄浑气劲。夏初染后退半步,抬手凭空接住剑柄。 便听一声砰,剑尖落地,扬起一片沙尘。 秋晚暄连忙试图夺剑:“那是魔剑,会吞噬你的心志,快丢了它。”一旦被暗焱选中,就身不由己了,可他刚刚动手就被殷胄拦截。 魔尊冷冷看向夏初染,“怎么,不敢?” 冲天煞气从剑身释放,通过握着剑柄的掌心无孔不入地传导至夏初染的灵脉,滔天剑意直冲灵台,夏初染眉心一沉,眸光流露出一丝兴奋。 无数怨灵的哀嚎声如潮水一般涌入,黑暗鬼影钻入识海,横冲直撞着,试图吞噬夏初染的灵台。 青鸾被吓得瑟瑟发抖,缩回识海最深处,怯怯对夏初染道:“主人,这剑煞气太重了,青鸾害怕。” 夏初染本是垂眼看着剑身,纤长锐利的眼睑再次抬起时,秋晚暄看见那一双红眸里不复任何清澈,而是被弥漫上了一层暗黑的氤氲。 恍惚间,秋晚暄几乎从那双眼中看见了万千怨灵,正呼啸着,张牙舞爪地试图撕碎被选中者的神志。 他心惊不已,挣扎着试图上前阻止,却被殷胄狠狠地捏住了手腕,只见其勾了下唇,满意地道:“来不及了。” 眼看着暗焱选中了夏初染,秋晚暄一颗心被提了起来,紧张地高声道:“醒醒!别让他控制你!” 殷胄见他这幅紧张的模样,转过头来冷冷看他,“献计送剑的是你,如今要阻拦的也是你。你莫不是忘了自己该是谁的人?” 这声音带着警告,与之前的殷胄判若两人。 原来殷胄对待阿宣之外的人,便是这般的冷厉。 此时,夏初染周身的魔气冲天而起,呼啸着,发出令人胆寒的鬼哭狼嚎声。 秋晚暄什么也顾不上了,以气劲震开挡在身前的魔尊闪身而去。 殷胄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这个白宣竟然屡次为了这小子冒犯他,“白宣!” 秋晚暄不理会这一声警告,他持剑在手,看着夏初染浑身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暗影自其脚下如潮水般弥漫开来。 墨灵不知何时苏醒了,睁眼便看见这一幕,惊呼道:“那小子不会真走火入魔了吧!” 暗影如有实质一般漫至脚下,几乎淹没了他洁白的靴面,恐惧感裹挟着秋晚暄,他整个心都在颤抖,呼吸都急促起来,用几乎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夏初染,放下魔剑,他会控制你。” 夏初染单手持剑,剑尖点地,他微垂着首,整张脸没入阴影中,听见这句后缓缓抬起头来,瞳仁闪过一道微光,只见其越过秋晚暄望向殷胄,歪了一下脑袋,声音叠加了一层无可名状的恐怖魔音:“你说,他是谁的人?” 作者有话说: 秋:你就是狗; 夏:汪! 第63章 合作 他怀疑这小子在戏弄他 这一声令秋晚暄额间渗出了冷汗, 他紧紧盯着夏初染握紧了剑柄的手,尝试着上前两步,“夏初染, 放下魔剑。” 夏初染偏头看他,忽然眯了下眼,暗影如臂指使将秋晚暄向前一拉, 后者便被眨眼拽入夏初染怀中。 后腰被一臂搂紧,秋晚暄微惊, 抬眼正对上夏初染的眼睛。 红色的眸子变成了漆黑一片, 甚至看不见瞳孔,只有彻骨寒冷,连光芒都反射不了的黑邃。 他看着夏初染,小心翼翼伸出一手按住暗焱的剑柄末端,干咽了一下,“给我,好不好?”可对方却只是紧紧握着剑柄, 不为所动,甚至如潮水般的暗影继续扩散开去,悄无声息地弥漫至殷胄脚下。 殷胄在他身后不远处, 越过秋晚暄, 只能看见夏初染的额前碎发,看不见表情。 感应到这冲天魔气,他冷笑了一声,“放弃吧,他已入魔, 谁的声音也听不进, 谁也拉不回来。” 这话令秋晚暄如坠深渊。 魔气肆虐般弥漫开, 附近的人们都感应到了,他们不知是哪来的魔头,纷纷恐惧地龟缩安全屋不出。 宫门大开,大量金甲卫涌了出来,可看见眼前一幕时,都惊呆了。 他们的妖皇陛下被浓郁的魔气笼罩,连风声都带着鬼哭狼嚎的呼啸。 众人胆战心惊,不知所措,又看见魔界之主面带满意的笑容,不详的强烈预感袭来,为首侍卫小心翼翼道:“主上?” 话音未落,便见夏初染只微微皱了一下眉,暗影便如一道气浪冲向金甲卫,眨眼将众人掀翻。 同时磅礴威压层层下压,震得他们再也爬不起来。 身后传来殷胄的笑声:“看见了吧,被暗焱选中,他便是我魔界之人了。” -- 第185页 秋晚暄孤注一掷试图掰开夏初染握剑的手,一面轻轻呼唤夏初染的名字,试图将对方唤醒。他的面色焦急,几乎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 可是夏初染释放一道魔气将他震开,他瞬间从中感到了力量压制。他陡然升起一团怒火,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非得把夏初染拉回来不可。 他没有注意到,夏初染的眸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脸,漆黑的眼底闪烁着微光。 他凝聚剑意,正欲动手,便听见墨灵阻止:“不能动手,会激怒他的。” 照水刚刚掀起的剑风又停下了,“那该怎么办?” “这小子是因为绝望才走火入魔的,你要给他希望。” 希望.. 秋晚暄听懂了,他的唇微微颤了一下,思忖良久,才沉着声道:“夏初染,你听我说,你别放弃,你师尊他能回来的。” 怕夏初染听不进话,他这句是直接传音入识的。 夏初染似乎是被这一句唤醒,他看着眼前人,眸光亮了几分,像是死寂的黑邃被撕开了一道缝隙。 秋晚暄见对方终于张口了,但声音却还是覆盖着一层魔音:“如何回来?” “只要你..”秋晚暄顿了顿,哑声道:“只要你好好的,他就会回来。” 夏初染贴近了些,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都柔和了许多,魔音也淡了,“何时回来?” 秋晚暄眉心一皱。 先问如何回,再问何时回,这有问有答逻辑连贯的样子,像是失去神志的人吗? 但这疑虑只有一瞬,因他急于拉回夏初染,且周遭弥漫的冲天魔气亦是做不得假的,他便将这一闪即逝的疑问抛诸脑后,“等你登顶五界,手刃仇人,他就回来了。” 夏初染几不可见地扬了一侧唇角。 蒙蔽了双眼的暗影渐渐撤去,露出原本的殷红火焰。 秋晚暄在那团火焰中,看见自己忧心不已的表情。 他听见夏初染低低地道:“好。” 魔音不见了,恢复了原本那低沉微哑,好听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 这就好了? 就算希望能给夏初染对抗魔剑的力量,但这恢复得是不是快了点? 他狐疑地看向夏初染,怀疑这小子在戏弄他,可他没有证据。 墨灵听见了他的心声,耸了耸肩道:“他可是妖,又不是魔,如果不是被魔剑控制,如何解释方才那些魔气?”他说时又眼珠一转,“除非..” “除非什么?” 墨灵嗨了一声,“除非剑灵刚刚侵入意识时就被他反杀,被彻底控制,这样他便能将剑灵的魔气据为己有,收放自如。”他说时话锋一转,“不过那可是暗焱啊,开玩笑,连魔祖都做不到这点,不过是与剑灵相互制衡,相互利用罢了。” 墨灵说完便挥挥臂,对自己方才的理论猜测嗤之以鼻,“不可能不可能。” 秋晚暄点点头,原著有提过,夏初染收复暗焱的过程极其艰难,最终亦不过是与魔祖一样,与剑灵达成微妙平衡罢了。 想到这,他的那点疑虑也渐渐打消。 或许意识内的斗争就是这么快吧。他自我安慰着。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夏初染的识海中,海面上落着一个巨大的牢笼,其内关着一匹黑影聚合而成的巨兽,巨兽头部像是烈犬,但没有四肢,只有缥缈的黑雾。 巨兽在笼内四处冲撞,却始终撞不破这坚不可摧的牢笼。 青鸾坐在笼顶,提着一根竹竿,竹竿一端的细线上栓着一颗毛茸茸的玩具球,在巨兽的眼前晃来晃去。 “小狗狗。你要乖一点哦,不然主人可是很凶的,连青鸾都害怕呢。” 青鸾说时做了个鬼脸,施法变成了夏初染的模样。 那巨兽忽然就不撞了,缩到笼子一角,发出呜呜的声音。 识海上空,传来青鸾咯咯的清脆笑声。 魔气如潮水般退去,夏初染将秋晚暄揽到身侧,抬眼睨向殷胄,“孤问你话,为何不答?” 殷胄不可思议地看着夏初染眸子里的暗影彻底消散,空气中的呼号声也消失了,魔息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你..”他诧异地上下打量夏初染,“你竟然做到了?” 他说完又冷笑了一下,“也好,咱们换种法子合作罢了。” 秋晚暄闻言,立刻明白了殷胄的意图。 若是夏初染承受不住暗焱而被吞噬,殷胄固然少了个对手,但更重要的是,被控制的夏初染便会成为魔门的一份子,也许能在战场上给殷胄平添一份力量。 若是夏初染侥幸成功了,殷胄又可以冠冕堂皇地将此举粉饰为送礼,寻求合作。 姜瑾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夏初染再不喜欢殷胄,也应该会考虑。 他还在思索着,便见夏初染提剑指向殷胄,并没有追问所谓的合作是什么,而是瞥一眼身旁人,回到之前的问题:“你说他是谁的人?” 暗焱剑气逼人,不论指向谁,被指着的人都会感到沉重的压迫感。 殷胄感到眉心被一道剑意锁定,仅仅只是剑意,便犹如利刃一般,几乎要划破他的皮肤。 他眸光冷凝,释放气劲震开剑意锁定,同时后撤数丈至安全距离后,丝毫不惧地冷声道:“白宣与本尊有约定,他自然是本尊的人。” 他说时,又侧目看向秋晚暄,“白宣,你三番两次带着这小子从本尊面前逃脱,你可知毁约的代价?” -- 第186页 夏初染微微侧脸,低声问道:“你与他约定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问句,但秋晚暄就是听出一丝酸气来。 是错觉吧? 他面色不改,面对殷胄坦然道:“我何曾毁约?履约并非一定要在尊上身旁不是吗?” 殷胄微微眯了下眼,勾唇道:“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是你干的,你是如何做到的?” “毕竟若非目击者根本摄取不到那些画面。”殷胄说时,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秋晚暄,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你究竟是谁?” 夏初染见状,目光警惕地看着殷胄。 二人虽没有对话,却在目光交接之间似有火光闪烁,气压陡然变低,仿佛随时都会爆发一场战斗。 秋晚暄神色坦然,他在想出这招时就预料到肯定会被殷胄注意。 毕竟这些留影石出现的时机,正好是他给殷胄献计之后,太过巧合。 聪慧如殷胄,又怎会相信有如此巧合之事,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坦然道:“尊上说笑了,那画面的角度您也看得见,就在姜瑾面前,若我是当事人,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殷胄闻言,眸光霎时黯淡下去,仿佛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剿灭了。 秋晚暄当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过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希望,给他就是原主找理由罢了。 但是凭借殷胄的聪慧,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原主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摄影条件。 秋晚暄虽然有些为殷胄不忍,但还是维持着冷淡的声音,继续道:“不过是在下调查时,机缘巧合在秋家遗迹发现了一道隐藏的录影法阵,触发了机关后才看见了这一幕。想来是当年秋家人死前留下的吧。” 他看见殷胄方才攥紧了袍袖的指尖一松,仿佛泄了气一般,双目颓然无光。 就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沉了下去。 那种绝望感如有实质一般传导给二人。 夏初染感到同病相怜,敌意也随之减弱了些许,他不禁回头看一眼秋晚暄,产生一种类似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未久,殷胄那一双死寂的瞳仁里,又渐渐燃烧起怒火,转而对夏初染道:“本尊虽然看不惯你,但为了阿宣,本尊愿意与任何人合作。” “本尊知道你是龙,你们龙族同样与姜瑾有血海深仇。” 夏初染闻言,似乎是一早就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冷然道:“好。” .. 人界教皇殿。 来人跪倒至阶下,“咱们在各界的眼线大多都被..拔..拔了。” 高阶上的金发美男子,深灰色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火。 冷然的声音令阶下人胆战心惊,“全部?” 来人深深垂首不敢抬,只结结巴巴道:“魔界自不必说,早就被殷胄拔干净了,鬼界,妖界现在都攥在那个妖皇的手里,他向来雷厉风行,此次又利用留影石之事把咱们的人都..” “蠢货。”姜瑾冷嗤一声,“那些影像早就传遍五界了,再捂嘴又有什么意义。” “本座早就下令过,不准再暴露自己,专注拉拢信徒并收集战前情报,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失去眼线,对极度依赖敌人信息,从而部署推演阵法的天枢来说是致命的。 没有最新最准确的情报,就无法对战局进行精准的判断,就算推演阵能在战斗过程中根据战局不断调整,但是面对真正强劲的对手,会因为初始情报的不准确而丧失先机。 所以教皇殿的探子才会遍布天下。 “可是..已经连人界的信众都有人动摇了,再让他们传播下去..只怕咱们的人界基石都要被动摇..” 姜瑾的灰眸中锐利光芒闪烁着,虽然在高压态势之下,人界的百姓信息闭塞,但亦有不少信息流传进来。已经有人悄悄流通留影石了,虽然立即被制止,但还是有不少人看见了那些片段。 他握紧了拳,呼吸也变得又沉又急,咬牙切齿道:“是那个杂种。一定是他。” 除了唯一的龙,谁能那么快收复龙族旧部? 而且那些留影石最早都是从妖界流传出来的,除了那个杂种还能是谁干的? “当年那么点大的孩子你们都找不到,都是一帮废物!” 阶下人头埋得更深,“当年肯定有人..有人帮那孩子压制妖气,隐匿身份,否则单凭他自己绝对不可能逃过咱们的天罗地网。” “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姜瑾愤怒地长袖一挥,从此前获得的情报来看,那小子如今的修为怕是能与他比肩了! 气到了极致,他转而又冷静了,转而问道:“灵修界呢?” 提到灵修界,那人稍稍得以喘口气,“有世尊坐镇,灵修界倒还好些,只是..仙盟毕竟是瞒不住的。” 姜瑾闻言,眸光微颤,咬了咬牙道:“窦世骁会镇住他们的。” 他当然能想象得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必将是三界围剿,灵修界的站队便成了关系天枢生死存亡的关键。 想到这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摊开后,露出一枚玉簪,他在空中捏出一只金线钩织的雀鸟,衔起发簪后扑腾着翅膀眨眼飞出殿外。 窦世骁,记着你的话。 * 灵修界,仙盟。 众仙首齐聚一堂,场中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块被呈上来的留影石。 -- 第187页 画面已经播放完毕,众人沉默良久。 “听说,这还是飞星谷的弟子从他界偷带回来的,辗转送到了仙盟。咱们灵修界有人在暗中销毁这些证据。”书院长老痛心疾首道:“没想到天枢竟然..” 有人立刻提议道:“咱们支持天枢几千年,此次必须与姜瑾划清界限,否则天下人如何看待我仙盟?” 亦有人反驳:“你也说了我们历来支持天枢,怎能因为这捕风捉影的证据就倒戈相向?” “秋宸自爆的场面可不是一句捕风捉影就能解释的。” “正是,那可是秋家!守护仙道至宝数千年,这样的正道世家他姜瑾说灭就灭!还有何颜面自称天道传承。要我说,仙盟就该带头倒戈,以正视听。” 众人议论间,是院长首先将视线投向了传音显形阵后,良久不曾发话的窦世骁。 “世尊如何看?” 窦世骁沉着脸,良久才道:“天枢一脉为人界牺牲颇多,姜瑾亦为人族居功至伟。我仙盟支持天枢数千年,如果因为姜瑾一时有失就抛弃天枢一脉,恐遭世人唾骂。” 一旁铁青着脸,半晌不曾发话的律尊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低沉着嗓音道:“老大在说什么?” 他说时失望地望向窦世骁,“你没听见那些传言吗?小五可是姜瑾害的!” 窦世骁垂眼,“此事我质问过他,不是他干的。” “他的话不过是一面之词。”律尊怒而起身,“老大,你一向维护姜瑾,可这件事,我不能再忍让。自从小五出事起我就一直在调查,你猜我查出什么了?” 闻见此言,众人鼻息凝神,纷纷望向律尊。 窦世骁亦瞳孔微颤了一下,抬起头来,眸中闪过的是一抹暗色。 只见律尊沉声:“小五就是秋家遗孤。这件事,老大你知不知道?” 众人哗然。 “剑尊大人是秋家遗孤?”老院长率先惊呼出声,寂静了数息的场面再次喧哗起来。 窦世骁亦是一幅复杂的神色,那模样,看起像是震惊,又像是担了许久的担子终于被卸下了的如释重负。 律尊看着窦世骁,语气沉重地道:“原本小五藏得很好,可是因为他出事,我才命人将明堂上上下下查了个遍。” “后来我在他的发带上发现了这个。”他说时,召出一枚发带在手,“他的每根发带都纹着秋家的枫叶纹族徽,但因为用的是暗线,上面还添了一道浅草纹样做遮掩,远远望去便只能看见明线的浅草纹,很难察觉真实的徽印。” “我是将这纹样拓印下来,分解了纹路才发现了族徽的真实样貌。想来小五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才故意多加了一道明线的纹样。” 有仙首接过那发带,仔细观摩后道:恍然道:“早年就曾听闻秋家被灭门后,唯独不见少主踪迹,至今失踪了两百多年,原来竟在万象宗。” “可光凭一根发带,便能证明剑尊便是秋家遗孤么?”有人提出怀疑。 律尊微叹,“我亦在小五的寝殿里,找到了几片碎玉,原本是置于上了封印的法器中,被我破解咒印才得见。” 碎玉平凑起来,能看见上面刻着的「明宣」二字。 此时窦世骁蹙紧了眉,唇角微微颤抖着。 老院长痛心疾首:“这就对了!” “当初传闻剑尊乃为姜瑾所害,我等还嗤之以鼻,以为不过是牵强附会,以讹传讹罢了。可如今,秋家惨案已然铁证如山。如今又证实剑尊便是秋家遗孤,那么除了姜瑾,还有谁会害他?” “正是!”有仙首义愤填膺起身道:“姜瑾手段残忍,实在不配天枢之位!” “剑尊大人乃五尊之一,此仇仙盟与姜瑾不共戴天!” 众人群情激愤,已经在心中给姜瑾定罪了。 “听说如今妖界与鬼界尽归新晋的那位年轻妖皇,想来,能在一夕之间收复龙族旧部的,必然是当年失踪的那位长公主殿下与龙族少主的孩子。当年龙族旧部可是找了这孩子十数年,他们与天枢有不共戴天之仇。” “殷胄也曾以秋家之事向姜瑾发难,此后魔界与人界势同水火。如此看来,四界之间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人们说时,望向窦世骁。 “世尊,我们灵修界亦有剑尊大人的血仇在此,如若大战一触即发,我等既可手刃仇人。” “不可。”有人反驳道:“况姜瑾才是罪魁祸首,不该累及无辜,三界若攻击人界,守护百姓乃是我等分内之事。” “要我说,直接把姜瑾拿下,让他界无话可说!” 众人议论纷纷,律尊深深看向窦世骁,等待对方发话。 窦世骁沉着脸,良久才深深地闭了闭眼,仿佛艰难地下着某种决心,他微微张口,尚未说出一句,便见空中赫然出现一只金色雀鸟。 众人通过传音显形阵,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窦世骁伸手从画面之外看不见的地方接过了什么。 只见他垂首一看,面色忽然凝重几分。 “老大,发生何事?”律尊疑惑问道。 窦世骁深深地垂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在众人看不见的画面之外,窦世骁的手心正攥紧了一枚发簪,指节都用力到发白,并微微地颤抖。 沉默许久,众人才见他抬起头,声音艰难而暗哑地丢下一句:“你我皆为人修,若他界进犯人界,仙盟需以守护人界百姓为己任。” -- 第188页 话落,便在众人的哗然声中,传音显形阵消失了。 律尊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老大!” 他看一眼消失的阵盘,再回头看一眼错愕的众人,愤愤地握紧腰侧的剑柄,张开缩地成寸,追回宗门去了。 余下众仙首面面相觑,“那姜瑾呢?” “世尊只字不提姜瑾,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院长一脸震惊地呆愣道:“世尊这是..连剑尊的仇也不报了吗?” 作者有话说: 秋:我怀疑你在逗我,但我没有证据。 夏:真可爱-老婆贴贴—— 秋: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宴请 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万象宗尊堂。 窦世骁颓然跌坐回高椅之上, 看着掌心的发簪,往事画面一幕幕闪现脑海—— 上一任天枢的葬礼上, 少年姜瑾穿着一身孝衣, 直挺着纤细的背脊在偌大的灵堂前显得孤单又渺小。 司仪主持完仪式,立刻又接过诏书,对跪在灵前, 愣怔中的姜瑾道:“少主,该接诏了。” 可是少年深灰色的瞳仁却是一动不动, 只是直直地看向灵前的棺椁, 讷讷道:“爷爷不是天枢么?天枢为什么要死?” 这一声,打破了场面的寂静。 身后的家仆连忙跪趴着匍匐上前,“少主,天枢继任可是片刻也耽搁不得。” 金发少年看着递至面前的卷轴,摇头道:“我不要。”他说完, 又扭头看向正跪在宾席的一名青衫少年,“窦世骁, 你不是说我的资质很高,能进万象宗吗,我去做你师弟好不好?” 窦世骁闻言, 缓缓抬头, 少年一双星眸熠熠生辉,透着坚毅冷峻,可看向姜瑾时,却流露出一丝温和。 他一眼不发,只是站起身来, 走到姜瑾面前, 随后单膝跪地, 看向姜瑾时,对方灰色的眼里倒映出一个青峰般的少年身影。 “人界不能没有天枢。”他的声音虽带着少年气,却很沉很稳,令人听着安心。 “可是我明明可以去灵修界。”姜瑾伸出手来,小心地攥了一下对方搭在膝盖上的袖腕。“我可以和你一起修行。” 箭袖紧窄,没有多少余地可以拉扯,所以对方只是动作极其轻微地捏了捏袖口的白边,落在窦世骁眼里,纤细的玉指在整洁的白边上扫过,仿佛扫在他的心上。 他眸光微黯,压了压唇线道:“天枢使命涉及人界安危,你想修行,在哪里都是一样。” 姜瑾失望地望过来。 少年太过漂亮,这哀怨的目光一扫,不知要颠倒多少众生。 窦世骁的瞳仁颤了一下。 同时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隐约的一丝委屈,“可是爷爷,还有太爷爷,祖上那么多的天枢,都没能活过三百岁。” 少年说时,望向阶上半阖的棺椁,“三百岁啊。那对你们灵修界的人来说不过白驹过隙。” “窦世骁,那时候我头发都花白了,你还是年轻时的模样,我还怎么见你?” 窦世骁的眉宇缓缓皱起,眸底满是心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么一把拉起少年,不管不顾地带着他冲出这令人窒息的灵堂,冲出如囚笼一般的教皇殿,回到万象宗,或是去到天涯海角。 哪都可以,不要做这天枢了。 人界的担子太沉了,少年那纤细的肩膀如何承受得住? 可他最终却只是反手握起少年的四指,同时将头上的白玉发簪取下,放入对方掌心,又将其四指曲起,隔着对方的微凉的手背握紧了发簪,“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找到永生的法子,我永永远远都守着你,好不好?” 姜瑾漂亮的灰眸直直望着他,良久,纤细的唇畔最终吐出一声轻叹。 少年收回了手,握了握掌心玉簪,“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话落,少年便抬臂,从司仪手中接过那书写了天命的卷轴。 * 律尊急急往宗门赶回,踏入主殿后,抬眼便见窦世骁颓丧着端坐殿内,愣怔看着掌心的玉簪。 “老大,你什么意思!小五的仇不报了吗?” 窦世骁听见这一声,抬起头来看向来人,面色阴沉如水。 有那么一瞬间,律尊感觉对方似乎老了许多,不再是一幅青年模样了。 窦世骁沉着声,自言自语般道:“给小五报仇..确实,他应该找我报仇。” “老大..”律尊瞪大了眼,连呼吸都急促了,“你在说什么?” 见对方不答话,律尊急声道:“老大,我知你与天枢关系匪浅,可在这件事上,你不能犯糊涂!” 窦世骁的苍老而颓丧的目光扫了过来,看得律尊心头震颤。 “姜瑾,没有杀害小五。” “你凭什么这么说?”律尊两步上前,“就因为姜瑾的狡辩?” 窦世骁垂眸看一眼玉簪,“因为他答应过我的事,从未食言过。” 他说完,抬眼看向律尊,唇角微微颤了一下,“老三,师兄..错了。” 律尊看着他的表情,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升起,直觉告诉他,对方接下来的要说话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但为了弄清真相,他还是鼓足勇气,颤着声音问道:“老大,你到底做了什么?” .. -- 第189页 秋晚暄看着侍从捧至面前的服饰,皱了一下眉。 衣料是素白的,衣襟,袖口以及衣摆处皆以织金的暗线绣着流云纹,看着简洁庄重,又低调内敛,可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外层面料薄如蝉翼,内里则是素锦的缎子,遮掩在外纱下,从纱底隐约透出一点璀璨的光华来。 最重要的是,叠放整齐的厚重衣料上,摆着一顶以极细的银线交着孔雀丝织就的高翅银冠。 不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像是他曾经常用的款式,除了用料贵重,工艺亦繁复得多。 侍从垂着首,毕恭毕敬道:“请仙师快些换上吧,这回是宴请魔界尊主,主上说场合不比寻常,需得庄重些。” 秋晚暄沉声,“我并非妖族,亦非他的幕僚,不便参加吧。” 这种外交场合,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主上说了,您必须到场,另外魔尊大人也说,您是他的幕僚,有必要参加。” 秋晚暄:.. 他垂眸看一眼自己的衣裳,双手一摊,“不换不行吗?”他穿的是最普通的料子,符合他一届白衣散修的身份。 侍从看他一眼,掩饰着笑意,又垂下了眼,默不作声。 秋晚暄看懂了,这是在嫌弃他。 墨灵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催促:“换呀,你穿上肯定好看。” ..算了。 虽然他很清楚地知道夏初染给他弄这么一顶冠是什么意思,但如今的他流落在宗门之外,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服制。 他如此想着,取过那顶银冠,神色有些复杂。 * 寻龙殿上,鲛族长老忙前忙后地布置着筵席,此次他自告奋勇承办,就是要在主上面前拉回一点好感度,更是要让各族看看,他们鲛族还是很受重用的。 上回送的美人被当众撕了脸,让他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 这回他想方设法寻来了各式各样的美人扮做侍从,一旦有一人入了主上的眼,他们鲛族的地位就稳住了。 剑尊那样的不喜欢,他就广撒网,各种款式都来一样,总有喜欢的吧? 他得意地想着,积极地招呼着侍从们布置会场。 直到众人入席,他安排的美人们流水般在席间穿梭着。 他本以为自己的策略万无一失,总有人能得到二位尊主的青眼,没成想,高阶上的两人,不仅没多看这些美人一眼,甚至二人之间氛围冷漠,虽比肩而坐,却连个交流的眼神都没有,更别说对话了。 气压低得有些吓人。 甚至遥遥坐于阶下的其他陪席的长老们也都感觉到了。 说好的宴请呢?这肃杀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殷胄眯了眯眼,端起眼前的酒杯目不旁视地冷笑一声:“何必做这表面功夫,各取所需罢了。” 夏初染坐在他身旁的独桌前,眸光冷然,“自然是礼尚往来,感谢魔尊赠剑了。”赠剑二字他着重强调了一下。 实际上二人心里都清楚,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妖魔两界联手,必然在世间一浪高过一浪的倒姜的声音中再添上一把火。 殷胄无视了夏初染的讽刺,冷眼看着在他跟前窜来窜去,又是倒酒又是添菜的扭捏作态的狐妖,瞥一眼夏初染,不落下风地反讽回去:“你们妖族都喜欢这款?真没品味。” 夏初染见状,蹙紧了眉,目光横向阶下笑盈盈的鲛族长老。 后者受他这目光一瞪,登时吃了一吓。 怎么,这样的不喜欢? 他连忙悄悄摆手,示意狐妖退场。 随后又是一水的清冷美人被换了上来。 他心道妖冶的不喜欢,大概喜欢这种出尘的,没关系,什么样的美人他都有。 哪知夏初染的面色却更沉了,冷声警告:“不要多此一举。” 鲛族长老听见这一句,茫茫然眨眼,怎么,又错了? 此时,从殿外走进一人,沿着繁复的从高阶开始铺就的地毯一路缓步向前。 那人身型清癯而高挑,头戴银冠,身着白衫,走动间,如清竹猗猗,如琢如磨。望之爽朗清举,如春风拂面。 袍裾隐约随着摆动缓缓反射星点华光,透过最外层一道薄纱,柔和了光芒,更显温润。 众人眸光发亮,视线纷纷投了过去。 有人压低了声音啧啧称叹,“该说还是人靠衣装啊。” “那叫气质,换别人未必撑得起这身衣衫。” 官员们交头接耳着:“可白宣不是被关了吗?主上才说过让他自生自灭,怎么这就..” “这你就不懂了吧,做错了事要惩罚,可又不能太过,小施惩戒即可,这才有闺房情趣。” “哦!”听者恍然大悟,“不愧是主上!” 秋晚暄来到阶下,得体地行了一礼后,抬眼便见两道视线无法忽视地投了过来。 夏初染眸子里的红焰灼烧着,一向冷峻的视线此刻却充满了欣喜。 秋晚暄接到这样的目光,却并不高兴。在夏初染的眼里,他此刻是不是更像神仙哥哥了?对方眼中看见的是白宣,还是神仙哥哥? 他越想越不痛快,秀眉都锁紧了。 另一边,殷胄亦愣愣地看了过去,瞳仁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眸光震颤,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拳。 夏初染眉眼堪称温和,起身一步步走到阶下,伸出手来牵秋晚暄,“来,陪孤坐。” -- 第190页 秋晚暄看向高阶并排的两副桌椅,一个属于魔界之主,一个属于妖界至尊,他一届白衣连个官职都没有,怎么能坐那? 他心头冷笑,之前对白宣有多冷漠?把他当替身后竟然不顾礼节要他坐高位?这会儿又不怕他成为众矢之的了? 此时,阶下有长老劝阻,“主上,高位乃主座,是您与魔尊身为一界之主的位置,可白宣不过人族散修,坐那不合适吧?” 这人刚开口,身旁就有同僚为他捏了把汗,这也太直了,也就是妖皇陛下刚上位不久,许多人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吃过亏的鲛族长老深有体会,于是向那人投去同期的眼神。 果然,那人刚刚话落,便见夏初染眸光横了过去,那人登时浑身一僵,想被一道气息锁定了,瞪大了眼直冒冷汗。 夏初染未发一言,已经令场面一下子如入冰窖。 此时殷胄亦哼了一声,“白宣如何就坐不得?本尊就觉得很合适。”说完冲秋晚暄招招手,“来,做本尊这里。” 秋晚暄不动,面色也有些不快。 只冷声道:“不必。” 众人听见这一声冷言冷语,都精神了,心说白宣这胆子可真大,主上跟魔尊的面子都敢不给,不怕又被关回地牢去吗?毕竟这位年轻的妖皇陛下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哪知刚刚还给属下一个下马威的夏初染,听闻此言不仅不生气,还勾了下唇,柔声问道:“生气了?谁惹你不快?” 秋晚暄直直看他,心说看见了神仙哥哥,果然连脾气都好多了。 他的心情糟糕透顶。 有多糟糕?就像是肥皂剧中,渣男送女友礼物,款式却是渣男白月光喜欢的类型,是恨不得将渣男鞭尸的程度。 虽然那白月光就是他自己。 他沉着声,目光直视夏初染,“冠太沉,不习惯,不喜欢。” 众人闻言没忍住地直抽气,头都垂得更低了,屡次挑战主上,当众不给面子,白宣这是在作死! 一旁的鲛族长老见状眼睛都在发亮,刚从牢里出来就得意忘形,这就叫恃宠而骄!等着吧,主上一定会.. 他脑子里的一句话还没成形,便听见夏初染轻声道:“那就不戴了。” 嗯?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夏初染伸手来牵秋晚暄,“来,孤给你卸。” 秋晚暄一愣,他本意是想看看夏初染对待不听话的替身会如何,倒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牵着腕子来到桌前。 他被按着坐下,视线正落在杯中自己的倒影上,他戴着银冠,夏初染站在他身后,耳边是夏初染命令侍从的声音:“取发带来。” 场中有妖族长老及官员,殿外有魔修影卫,在众人快要惊掉下巴的目光中,妖皇陛下当众亲手摘下白宣头顶穿冠而过的银簪,片刻后发冠一松,轻轻地落入夏初染掌心。 乌发流水般倾斜而下。 一缕幽兰香气随着发丝披散四溢开来。 香气无孔不入,夏初染心头微动,自上而下看着秋晚暄的乌发,不由自主就伸手去抚摸发丝,轻柔如冰丝一般从指间滑落,令他心尖都软了一片,眸光更柔和了许多。 一旁的魔尊本还游刃有余,闻见这一抹香,握着杯盏的四指忽地攥紧了,眸光霎时黯淡许多。 侍从送上各式各样的发带,秋晚暄一眼扫过,指尖在那些藏青或玄黑的发带上顿了顿,身为剑尊时常用暗色发带,他想了想,非要反其道而行,挑了根艳红色。 他本以为夏初染会失望,扭头一看,对方的眸光竟然有些欣喜。 他看错了吗? 为什么他刻意避开剑尊喜欢的样式,这小子没有半点不快,反而一幅高兴的样子,不应该喜欢他扮剑尊的模样吗? 夏初染接过发带,亲手帮他挽发。 在夏初染并不清晰的记忆里,有一个人住在竹苑,常以极细的两根红绳将青丝盘起,余两根绳尾没入发梢中。那并非这一世的记忆。 那个人,是你吗?他想着。 二人亲昵的举动落在众人眼中,简直就是当众秀恩爱。 阶下众人的视线投过来,几乎将秋晚暄架在火上烤,居高临下又被围观的感觉令他坐立不安,可夏初染还要变本加厉,挽好发后又贴着他身侧落座,凑近了咬着他的耳朵说话:“别紧张。” 气息喷撒在他耳际,发稍传来轻柔的触碰,他虽被众人看得不自在,却莫名地心尖发颤,于是不由自主扭头去看夏初染,正对上一双堪称温柔的,能溺死人的目光。 方才堵在心头的一口气在这眼神中莫名其妙地就散了大半。 阶下众人看着他的神色更复杂了。 殷胄的脸色更沉,不满地冷然道:“一张独桌坐两人,不嫌挤吗?”说完冲负责筵席的长老挥挥手,指着两张独桌中间的空位命令道:“加座。” 这话语中的酸味迎面扑来,鲛族长老呆了呆,主上当众秀恩也就罢了,为什么魔尊也是目光灼灼地看着白宣。他回头看一眼自己安排的侍从们,又看一眼白宣,无论怎么看都是相貌平平,跟他精挑细选的美人根本没法比。 怎么,最近流行这一款的吗? 侍从一呆,不知所措地看向夏初染,却见后者不发一言,只是周遭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 第191页 两座之间本就不宽裕,加了张座位后更显逼仄,三张独桌连成了一片,从阶下望去,正当中的白宣俨然成了主位,两侧的尊主反倒成了陪衬。 众人瞠目结舌,以为方才看见的画面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礼数也不管了吗? 诚然他们妖族本就规矩少些,但也不至如此! 仿佛这还不够令人咋舌,在众人的视线里,一会是妖皇亲手给白宣斟酒,一会是魔尊给白宣夹菜,两人仿佛较着劲一般,好不殷勤。 秋晚暄眼看着自己餐盘里的菜肴快要堆成了小山,不由皱紧了眉,抬眼,便是魔尊眉眼含笑举着筷子递了过来一片枣糕,“来,尝尝这个。” 没等他反应,身后又是一道可怕的肃杀气息传来,他浑身一紧,感到有一束视线越过了他的肩头,如箭矢一般射向殷胄,后者眸光一凝,回瞪过去。 秋晚暄发誓,他看见了两人视线交接间的火光闪烁。 他感到头很大。 夏初染就算了,殷胄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看过命簿确信剑尊已死了吗?难不成也把他当替身了? 他正如坐针毡,又被身后人一拉,“白宣不爱甜食。” 他扭头,正对上夏初染的目光,方才的凌厉肃杀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消失了,转而柔和起来。 一片雀舌措不及防被塞进了嘴里。 他看见夏初染勾了一下唇,“好吃吗?” 秋晚暄点了点头,同时心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爱甜食?在万象宗他一直辟谷,后来带着幼龙形态的夏初染在瞬时钟内修行,至多替小蛇尝过些果子,排除些难以入口的罢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在夏初染面前吃过东西。 思来想去,他忽然心头一紧。 神仙哥哥带着夏初染寄宿百姓家里时,曾陪着孩子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饮食起居,都在一起。 他忽然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他该不会..掉马了吧? 墨灵听见了他的心声,一边窃笑,半是安抚半是提醒道:“那小子大概是随口一说,要么就是真把你当成了神仙哥哥,连带着喜好也给你按上了。” 秋晚暄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此时殷胄挑眉道:“哦?这么巧。” 巧什么? 他正想说该不会原主也不爱甜食? 便听见殷胄道:“阿宣也不喜欢。” 呵呵..还真是巧。 忽然就觉得自己被叠加了多重替身BUFF。 他看见夏初染的眸光霎时冷却下去,几乎凝成了冰。 良久,才冷冷张口道:“逝者已逝,魔尊节哀顺变。” 作者有话说: 先来一点修罗场?嘿嘿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醉酒 这小子果然在套路他! 听见这句, 秋晚暄先是松了口气,说明在夏初染眼里剑尊确实死了, 掉马危机暂时解除。 可从身后传来的冰冷气息又令他汗毛倒竖。 这小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原本看戏看得入神的在场众人,都感应到二人之间的肃杀气不降反升,魔尊是真生气了。 黑压压的暗影从高阶上流淌下来, 笼罩了整个大殿。 悍然威压震得人簌簌地落冷汗,甚至有人开始思考逃跑的可能性,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筵席能吃出要命的危机来? 夏初染也不甘示弱, 汹涌妖气几乎肉眼可见地凝成风墙席卷开来,将三人周遭丈外的一应器具都掀翻了。 侍从们纷纷跪地不起,官员长老们都压低了脑袋不敢抬头。 说好的妖魔两界合作呢?这才半个时辰就要打起来了。 一个魔尊,一个妖皇,为白宣争风吃醋到这种地步, 传出去那些魔修不怕丢脸,他们妖族可是要脸面的, 毕竟龙族可就这么一个独苗了,竟然要毁在一个白宣手里。 红颜,不是, 蓝颜祸水啊! 妖族长老痛心疾首, 又无力回天,纷纷在心头哀叹。 此刻,一道纯澈无比的灵流瞬时爆发,如浪潮一般呼啸着席卷开来,眨眼功夫, 将魔气与妖气悉数冲散, 同时清朗的声音如兜头凉水泼向二人:“干什么?” “你们莫不是忘了此次宴会的目的?” 未等二人答话, 秋晚暄又道:“战火一触即发,这个时候你们是要当场打起来,好叫外界知道妖魔两界貌似合作,实际水火不容?” 连声责问下,二人互瞪一眼,面色不改,却又老老实实地收起了威压。 秋晚暄瞪一眼夏初染,压低了声音敦促道:“你怎么说话呢?” 夏初染压了压唇角,“孤只是一时失言。” 对方一向冷厉的眸子闪过一丝委屈,是委屈吧?秋晚暄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竭力不去多想,将夏初染的眼神抛诸脑后,又看向魔尊,后者虽然对夏初染的话不买账,可看着与阿宣极其相似的一双眼睛望了过来,一股郁结之气莫名其妙就散了许多,亦冷哼了一声,“本尊自然不会将某些人的混账话记在心上。” 场面再次陷入安静。 鲛族长老的下巴已经快要落到地上了。 两界之主,竟然被一届白衣散修训斥,还乖乖地听话了! 他是谁,他在哪? 今日继怀疑自己的审美之后,又要怀疑三观了吗? -- 第192页 夏初染闻言,面色不虞,但当着秋晚暄的面他又不便发作,于是眸子微微一瞥,看向阶下已经快要缩进桌下的众人,食不下咽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些人此刻的心情,于是他挥了挥手,冷然道:“都散了吧。” 魔尊依然面色冷然,仿佛没听见夏初染的话。 众人三三两两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 鲛族长老本来愣怔,一见夏初染的目光,忽然就打了个激灵,不灵光的脑子也活络了,连忙将那些莺莺燕燕统统召了回来,一股脑赶了出去。 没一个中用的,他一面往外退一面心头怒嗔,还鼓足勇气瞥了一眼秋晚暄,始终想不明白,他的人到底差哪了? 那服制,分明也是照着剑尊的喜好做的,怎么他的人一穿就要被扒皮,白宣一穿就成了蓝颜祸水了呢? 他越想越头大,越想越迷糊。 最后索性不想了,此路不通,再另觅他路吧,他如此想着,便退出了殿外。 殿内只剩下三人。 不知是不是被夏初染的话刺激,殷胄不再发话,也不像方才一般一直盯着秋晚暄看了,而是闷头一口一口地灌起酒来。 妖族的酒烈,又腥又呛,可殷胄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夏初染见状,升起一点隐秘的同情,又目光温柔地看向秋晚暄,心道就这样吧,谁也别知道你还活着,这样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 秋晚暄没有注意到夏初染的视线,只是看见殷胄这样灌酒,心头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没过多久,殷胄就喝多了,他醉眼朦胧地看见一个披发的人影,忽然鼻子一抽,打了个哭嗝,“阿宣!” 秋晚暄一愣,尚未反应,就见魔尊朝他扑来。 夏初染眼疾手快伸手一拽,将秋晚暄拉至身侧护着,殷胄扑了个空。 红色的眸子噌地一下燃起了火,夏初染收回仅剩的那一点同情,正欲推开殷胄,却见殷胄忽然看着他俩,鼻子一抽,大哭起来:“阿宣,你等我,给你报完了仇我就来陪你。” 夏初染的动作停下了,神色复杂地看着哭的像个孩子的殷胄,魔尊的形象轰然坍塌。 秋晚暄看着眼眶都哭红了的殷胄,与夏初染对望一眼,“他醉了。”说完便躬身去扶殷胄。 秋晚暄的袖间散溢出一抹香气,殷胄闻见那抹熟悉的气息,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握紧秋晚暄的手腕,抬起头来扬着少年感十足的笑容,“阿宣,来陪我喝酒。”话落便要牵着秋晚暄落座。 夏初染一把按住殷胄的腕子,又是嫌弃又是同情地道:“孤陪你喝。” 殷胄醉眼朦胧,迷迷糊糊望一眼秋晚暄,又看一眼夏初染,撅了撅嘴,“阿宣,这个人是谁啊?”说完,殷胄的眸子又转动了一下,长长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是你那个徒弟。” 他咬牙切齿哼了一声,指着夏初染道:“你辱骂你家师尊,罚..罚酒!”说完便将整坛酒举了过来。 夏初染一愣,看一眼秋晚暄后,低低地嗯了一声,“该罚。”话落便接过酒坛仰头灌酒。 不过一会的功法,两人竟面对面地坐下,你一坛我一坛地对饮起来了。 殷胄:“你师尊对你那么好,你还辱骂他,你不是东西!” 夏初染:“嗯。” 殷胄:“你要给阿宣道歉!” 夏初染:“好。” 殷胄:“等我给阿宣报了仇,我就把你一起带走,拿你的魂祭他。” 夏初染:“..” 秋晚暄看着殷胄越说越没谱,不禁扶额叹气。 喝到后面,殷胄越发迷糊,连囫囵话都说不清了,秋晚暄无奈,瞥一眼门外传音道:“还不把你们家尊上送回房?” 话落,便见几道影子嗖地出现在阶下,垂首称是后,便上前将殷胄从座椅上扶起。 殷胄起先还不肯走,又要往秋晚暄身上扒拉,还喃喃地喊阿宣。 秋晚暄没好气地命令道:“回去睡觉。” 殷胄虽然醉,倒还能听出他语气不虞,一下就老实了,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了阿宣,别生气。”说时还扬起一张笑脸,试图往秋晚暄身上蹭。 影卫们的脑袋低得不像话,几乎要钻进地缝里。 早知道尊上醉成这样,谁敢进来啊?看见了尊上这副尊容,明日一早他们还有命吗?会不会被挖掉眼珠? 嘶.. 夏初染一把拉过秋晚暄护在身后,又展臂将殷胄推开,冷眼看向这些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影卫们,冷声道:“还杵着做什么?” 影卫们打了个激灵,互望一眼后连忙低着头将殷胄抬走。 殷胄脚步不稳,走时还在嚷:“阿宣,你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 秋晚暄看着夏初染一幅清醒的模样,微微眯了下眼,脑海里问墨灵道:“上回在地牢,他喝了多少?” 墨灵想了想,“一坛。” 秋晚暄瞥一眼散落了一地七零八落的酒坛,心中呵呵一笑,一坛? 上回一坛就醉了,这回夏初染跟殷胄俩人至少喝了十坛。 他心头蹿起一团火,这小子,果然在套路他! 他正欲发作,却见背对着他的夏初染忽然脚跟一软,踉跄了一下跌坐回座旁。 他疑惑绕到夏初染的面前,见其脑袋低低地耷拉下去,呼吸均匀绵长,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 第193页 醉了? 秋晚暄冷笑,别想再骗他。 他半跪下来,伸手戳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夏初染?” 没有回应。 他又扶着对方的肩膀晃了晃,“醒醒。”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这么一晃动,对方的身体就顺着力道倒了过来,脑袋栽在他肩头,面朝着他颈窝,吐出灼热的呼吸喷撒在他的皮肤上。 秋晚暄沉下脸,上回对方也是这样措不及防地就醉倒了,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他忽然又拿不准了。 他冷下声,“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对方模模糊糊地唔了一声,一双手攀上他的腰搂了一下,“师尊..”声音是口齿不清的,明显是醉了的模样。 秋晚暄的眉宇缓缓揪了起来,试探着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良久,像是终于听见了这句,夏初染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又搂紧了些,像是要把秋晚暄搂进骨血里再也分不开似的,“..师尊..我怎么才能把你找回来?” 听见这句,秋晚暄松了口气,方才他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生怕从夏初染口中听见不该听见的。 就在方才一瞬间,他已经把掉马后该怎么应对全都捋了一遍。 但不论怎么做,最终留给他的都只有一条路——从这小子面前彻底消失。 而且就算他不走,届时系统也一定会介入。 毕竟主角爱上了自家师尊,怎么看都是主线的严重扭曲,届时毛球一定会要求他离开,甚至可能直接把他送回上辈子的世界。 墨灵听见这些心声,安抚道:“别太紧张,上回这小子可是拎着酒坛来的,你怎么知道他在见你之前喝了多少?” “再说,你也知道如果掉马系统会介入,你看毛球来了吗?” 墨灵没有说的是,他实在看夏初染可怜,要是秋晚暄再跑,这小子真的能疯。 秋晚暄这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他垂首看一眼埋在他脖颈间的睡脸,无奈叹气。 算了,先把夏初染送回房再说。 他扶着对方起身,竟觉得这家伙沉重无比,饶是他有修为傍身,还是觉得沉。 看来是真醉了。 人哪怕有一丝清明,也会下意识地支撑自己的身体,扶起来会轻许多。 他施了法,托起夏初染的身体一路送回寝殿。 他试图将对方放回榻上,可对方紧紧搂着他不肯撒手,向后倒的同时,连带着把他也扯了下去,两人一同栽倒床榻。 于是演变成了夏初染仰面躺着,而他的腰被搂住,正面压着夏初染的姿势。 与上回在地牢里的姿势正好相反。 他推了一下试图起身,没推开。 夏初染还在他的颈窝里蹭,迷迷糊糊地道:“师尊..我想回宗门。” 听见这句,秋晚暄的身体僵了一下,推搡的动作也停下了。 因为二人贴得极近,他能感应到夏初染的心跳,大概是因为醉酒,跳得又快又重,连带着他的心跳也乱了。 他顿了顿,才哑着声音道:“你已经是妖界之主,不能回宗门了。” 夏初染的在他后腰的双手攀附上来,在他的后肩上一压,刚刚拉开的些许距离又消失了,二人的脸近在迟尺。 他感觉夏初染的鼻尖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含糊道:“可是..我不想做界主,我想回宗门..做你的弟子。” 他垂首看着夏初染,对方一双燃着红焰的眼睛蒙着一层水气,像是漂亮的玻璃珠子上蒙着一层磨砂,好看得要命。 因为离得太近,他甚至能看清那双漂亮红瞳中倒映着自己,令他心跳骤快。 对方身上好闻的气息混杂着酒精味无孔不入地随着他的呼吸钻入肺腑,炽热的鼻息交织着,他感觉自己莫名地有些头昏脑涨,好像光是闻见这气味就有些醉了。 他想开口,却见夏初染微微摇了摇头,“不,我不要做你的弟子。” 秋晚暄蹙了下眉,听见这句忽然就清醒了,没好气道:“那你要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换做从前,听见主角说不要做他徒弟,他一定会大感欣慰,可现在听见这句,他却是莫名地酸涩又难过。 “我要..”夏初染张了张口,朦胧的眼睛看着秋晚暄,一双薄唇忽然凑了过来,贴在他的耳侧道:“做你的..” 最后两个字压得很低很轻,可秋晚暄还是听见了。 他的心脏重重一跳,忽然就红了耳根,他推开夏初染试图起身,却被对方一双有力的臂弯牢牢地困住。 分明他是清醒的,又有修为傍身,想要推开一个醉鬼自然是轻而易举。 可他就是推不开。 他只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鬼使神差地问:“你再说一次。” 夏初染朦胧的眼睛眨了眨,仿佛在脑海里消化这个问句,也消耗着秋晚暄的耐心。 良久,一双薄唇才缓缓开启,秋晚暄看见那漂亮的唇畔吐出两个字:道侣。 忽然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崩断了,秋晚暄只觉大脑一片空白,看着眼前俊朗的眉眼,因为酒气而泛红的唇瓣,他不由自主垂下脸,与对方鼻尖相抵,二人的唇帖得极尽,几乎就要挨在一起。 他的呼吸愈来愈重,闻见对方吐息间吐出的酒气,熏得他也快醉了。 -- 第194页 这家伙醉了。 是醉的吧? 他这么想着,仿佛给自己卸去了某种桎梏,于是闭上眼,任由自己贴上了对方的唇。 微凉柔软的触感传来,他不再思考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只是有满腔的爱意无处发泄。 对方的手攀上他的后颈,微微压了压,柔软的舌尖撬开唇齿,带着浓烈的酒气闯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被浓烈的酒气刺激,他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后,忽地双手一推,徒劳地试图推开对方,可覆在那紧实胸膛的四指又被对方紧紧地攥住,再也动弹不得。 直到此刻,秋晚暄才终于发现,他并非排斥情爱,只是对象只能是这个人罢了。 只要对象是夏初染,他便不排斥这个吻,不仅不排斥,他甚至因为这个吻,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这个人到底是何时走进他心里的呢?他竟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只是一看见对方,他就会心乱,理智也随时崩塌。 越发不像自己。 唇齿交缠间,他听见夏初染含糊地唤他:“师尊..” 他想要回应,却只是发出低低的喘息。 他一定是昏了头了。 他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缠绵又令人头晕目眩的深吻中。 算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如此想着。 作者有话说: 最终还是师尊主动——小夏太撩,遭不住啊-摊手JPG 第66章 进攻 你们还有闲心谈情说爱? 剑尊秋晚暄便是秋家遗孤的消息不是被谁散布了出去, 霎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前有秋家惨案, 又有姜瑾杀害了剑尊的消息甚嚣尘上。这回天下人都认定了姜瑾就是凶手。 本就因留影石事件而岌岌可危的天枢信仰, 此时更是一朝崩塌。 毕竟不论是秋家,还是万象宗五尊,在仙盟以及各界的威望都颇高, 这使一些中间派人士,以及本就信仰薄弱的一些区域都出现了倒姜的势头。 各地的传讯墙上的热门消息全都与天枢有关。 #天枢竟是真凶#, #秋家惨案罪魁祸首真相大白#, #妖魔鬼三界结盟,战火一触即发#,等等热门话题纷纷被顶到了榜首。 五街交界处的茶楼酒肆内,人们议论着—— “听说了吗?已经有灵修界城池宣布不再拥护天枢。” “仙盟怎么还不表态?” “听说世尊下了严令要保护人界。” 议论间,整个鱼市上空发出轰隆隆的震响, 人们纷纷涌到街市上,抬眼便看见无数空间裂缝撕开, 密密匝匝的黑洞像是把天空戳了无数个大窟窿。 大量飞舟,飞鸟等从黑洞中涌出,地面上, 众多灵兽, 战车呼啦啦潮水般涌过街市。 巨兽发出长啸疾驰着,战车轮毂燃着火焰,不断有鬼影穿插期间。路人纷纷躲闪,并露出惊恐的表情。 便见这些呼啸而过的妖魔鬼怪,扬长而过数十里, 又纷纷消失偌大的通往人界的空间裂缝之后。 路人惊魂未定, 看着路上被军队碾压后的一片狼藉, 讷讷道:“这就开战了?” 从五界交界处抄近路,这是要直接围剿人界。 “看这架势,人界凶多吉少啊。”有人感慨道,看着空间裂缝接二连三地关闭,战车消失在裂缝后。 * 轿撵内。 夏初染斜倚一方宽榻上,托腮看着坐在另一侧正张开了微型推演罗盘,专心致志研究的秋晚暄。 眼前人分明是一幅全神贯注的模样,可他就是能看出对方的局促来,而且耳根还微微泛着一点薄红,模样可爱的紧,他不由微微勾了一下唇。 秋晚暄竭力忽视夏初染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本想换个地方,奈何他被夏初染攥着袖边,扯了几次都没扯开,想说点什么,抬头又对上夏初染的视线,立刻回想起昨晚的画面,登时就哑了,只好装鸵鸟。 研究天枢防御阵法的破解之道才是要务,他如此给自己洗脑,才能集中注意力,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抛诸脑后。 “你怎么不理我?”夏初染眸光含笑说出这句,又晃了晃他的衣袖。 他瞥一眼袖角,又看向屡次打扰他的罪魁祸首。 夏初染眸底波光潋滟,似笑非笑地看他。 他转过脸,看着罗盘语气生硬地道:“在忙。” “我昨晚做了个梦,你想不想..” “不想听。” 夏初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他忽视对方的视线,在在罗盘上拨动几片指针,齿轮咯吱咯吱地响起,片刻后罗盘上方模拟战斗的小人便举剑厮杀起来。 话落,他的衣袖被猛地一拽,措不及防向身侧一倒,整个人落入夏初染怀里。 他挣扎了一下想起身,却被压得死死的。 抬眼,便见夏初染勾着唇,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梦见有个人亲我。” 他一僵,一抹红晕从颈间的衣襟内蔓延出来。 当时这小子醒着?! “你说那个人是谁?” 秋晚暄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应的话,就得承认自己主动,不应的话,他又很想问清楚当时夏初染有几分清醒,是不是把他当成了替身才.. 半晌,他终于选择做鸵鸟,道:“与我何干?” 他撇开脸,故意不去看夏初染,对方饶有趣味地看他。 -- 第195页 青鸾在脑海里提醒:“主人,你这样会把师尊吓跑的!” 夏初染搂着他的腰紧了紧,退了一步,“是吗,那看来的确是我在做梦。” 秋晚暄眸光闪烁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跟自己较劲,犹豫了许久才有些支吾地道:“你梦见的是你师..师尊还是..” 其实师尊还是白宣,有什么关系? 他听见夏初染轻轻嗤出一声,“我梦见..” 话音未落,便见从门外闯入一个人影,同时整个轿厢因为此人的到来惊动了牵引兽群而震动了一下。 夏初染的话头顿住,缓缓皱起了眉。 来人看一眼交叠在榻上的二人,面色唰地沉下来,冷冷道:“大战在即,你们还有闲心谈情说爱?” 秋晚暄侧目看去,是殷胄面色冷凝地抱臂依靠门边。 虽然知道自己跟白宣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没什么立场管对方跟谁在一起,但看见这两人的黏糊劲,殷胄就莫名感到不痛快,那感觉,堪比被戴了绿帽子。 秋晚暄连忙推开夏初染起身,岔开话题询问道:“如何?” 魔界距人界稍近,先行派了魔军以及部分妖族与鬼修军队围城去了。 “你的剑阵很有用。”殷胄冷然道:“边缘地界的人族城镇要么被你创的剑阵破除了防御阵法,要么当即宣布与天枢脱离干系,咱们的人长驱直入,已经闯入核心地带了。” 人界缺少修士,主要依赖天枢的阵法护城,防止他界生灵闯入人界,毕竟各族对于人族来说有修为优势,所以这些阵法能阻止闯入者试图撕裂交界处的空间。 这些阵法仰赖天枢的气数,这也是天枢往往活不了太久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反过来看,这些人族城镇也成了天枢的护城河。 人界边缘地的人们往往距教皇殿遥远,又常与他界交流,更为理性,所以留影石事件爆发后,许多城镇都开始动摇,还有些为了避免成为三界铁蹄下的炮灰,当即宣布独立。 秋晚暄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但往后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想着最好能兵不血刃,不伤百姓,所以才要先舆论造势,尽量削弱天枢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同时他们打的旗号也是为秋家复仇,只要姜瑾的命,不危及百姓。如此,一些人界城镇才会愿意让路。 可越是靠近教皇殿,人们的信仰越是坚定,便不是如此简单就能解决的了。 殷胄点点头,沉吟道:“人族把教皇殿围了。” 夏初染听见这句终于起身,“什么意思?” 只见殷胄面色沉重,“数十万百姓,将教皇殿百里之内围得水泄不通,说要伤害天枢,就从他们的尸首上踏过去。” 二人闻言,面色都沉了下去。 * 教皇殿城郊。 人族结成军队,铸成人肉盾墙守在城外,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且目光中都充满了对敌人的仇视。 并且人群中不断有人发出斥骂声,甚至有花白了头发的老妪颤巍巍捡起石头就往对岸扔,一边扔一边骂:“妖魔鬼怪都滚开,我老婆子不怕你们!” 魔修,妖修,鬼修集结的军队都围而不攻,踟蹰不定。 有魔修不满道:“真憋屈,咱们何时打过这种仗?” “这些人族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碰一碰就死了,咱们为什么不能动?” “可主上说了,只要姜瑾,不要人族的性命。”有妖修答道,虽然面色不虞,却仍是收刀入鞘。 一名鬼修下半身漂浮着,幽幽地在营地里打转,一面发出带着些诡异而沙哑的声音:“为什么不能碰?死了下到十殿阴司,还能修鬼道。”说完嘿嘿笑了一声,幽幽飘上前去,“不如让我拿了他们的魂,七七日后就都是咱们的人了。” 几名妖修立即上前将其拦住,“擅自行动,军法处置。” 鬼修没有脸,只有斗篷中间的一团旋涡状的红光闪了闪,仿佛是翻了个白眼,继续用那诡异的声音道:“那咱们就干等着吗?”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龙啸响彻天穹,人们寻声望去,便见一道黑色的巨大阴影遮蔽了上空。 黑色巨龙发出的巨吼席卷了飓风,向人界方向呼啸而去。 原本还视死如归的人界百姓们,被这一声啸携带的威势震得心胆俱裂,又被龙气狂风席卷,登时站立不稳,连连踉跄着后退,成片倒去,甚至有人当场昏厥。 黑龙在天空盘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向遥遥的教皇殿:“姜瑾,身为天枢却龟缩不出,让人族百姓挡在前面,不觉羞耻吗?” “主上!”妖修鬼修们见状连声高呼。 秋晚暄乘着龙背,居高临下地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姜瑾果然奸滑,让人族百姓当肉盾,自己的亲卫以及部分灵修界前来支援的修士则都部署在教皇殿。 若果真是庇佑百姓的天枢,又怎么会容忍毫无战力的凡人上战场,这种行径简直令人不耻。 可夏初染顾着人族百姓的性命,方才那一声龙啸并未使劲全力,故而倒地者只是昏厥,多数人仍坚守着。 “这样不行。”有妖修焦急道:“主上太畏首畏尾了。” “要我说,直接砍了他们。”一名魔修说时就要拔刀,却被殷胄的魔气拦下。 魔修扭头,见殷胄正从阴影中走来,大量魔气随着他的走动汹涌漫灌开来,向人族的营地蔓延开去。 -- 第196页 魔气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涌入营地。 “姜瑾,你若再不出来,本尊就将魔气灌入这些人族的经脉,让他们爆体而亡,你避而不战,让这些信徒为你卖命,枉为天枢。”殷胄的声音传遍战场。 话虽如此,可魔气蔓延至人族阵营时,却忽然流速缓慢下来。 这一句动摇军心,百姓们看着蔓延至脚下的黑色暗影,连连后退,天空中呼啸着巨龙,卷起了妖气狂风骤雨,瓢泼砸向人群。有人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天枢,真的不管我们了吗?” 人族中有些修士结成剑阵,试图驱散魔气,同时不断打气道:“别中他们的激将法,天枢不会坐视不理的!” 但魔气已经浸入了营地,很快有人被魔气浸染,浑身抽搐起来。 逐渐有人倒地不起。 看着同伴们面露痛苦,面对实力碾压凡人的三界联军,他们的援军却迟迟未到,而眼前的妖魔鬼怪却近在咫尺,面露狰狞的獠牙,不少人吓得腿软。 人群中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 却在此时,空间裂缝大开,大量人修从裂缝中涌出。 修士们见此情形,纷纷上前挡在人群面前,同时亦纷纷或施法或布阵,阻挡了魔气的去路。 秋晚暄骑在龙背上向下瞭望,在仙盟的各大宗派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穿着万象宗服饰的弟子,他心里一沉。 看来世尊还是站在了姜瑾那边。 他心头一紧,万象宗来人,意味着师兄们恐怕.. 他刚这么想着,就见缝隙后又出现几人,其中三个熟悉的身影令他瞳仁微颤。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亲眼看见师兄们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他还是抑制不住地难过。 他急急附身对龙首道:“快下去。” 黑龙发出一声长啸,化作一道疾风俯冲而下。 众人只觉阵风吹过,随后便是两道影子出现在面前。 儒尊一眼看清了二人,皱了下眉后微叹,“夏初染,我知你身为龙族,与姜瑾有血海深仇,但此事不该牵扯无辜百姓。” 夏初染冷眼,“牵扯无辜百姓的,是姜瑾,你们仙盟不将他就地正法,反倒要护着他?” 人群中,秋晚暄看见了一个黛蓝色的身影,正瞪着一双小鹿眼急急望了过来。 接到眼神,他投以安抚性的示意,微微摇了摇头。 医尊这才收回视线,但仍是一幅忐忑的神色,目光飘忽不定。 虽然有些担心敬若华藏不住事,但眼下不是安抚医尊的时候,他看向儒尊,以及其身侧一脸铁青的律尊。 “秋家惨案已经是证据确凿,姜瑾这样的人如何还能忝居天枢之位?” 他看见律尊原本就铁青的脸更是霎时黑了下去,一幅愤懑不平的模样。 儒尊亦变了脸,显然是憋着一股气,片刻后愤愤道:“一码归一码,他姜瑾的命就算仙盟不要,我也会去为小五讨来,可眼下你们攻击百姓,我等却不能坐视不理。” 秋晚暄虽然因为至今还瞒着师兄们心有不忍,可局势却逼着他无暇顾及这些情绪,他只能硬着头皮面对师兄们,想着待尘埃落定,一定想法子弥补赔罪。 他扭头与夏初染对视一眼,后者立即心领神会:症结还在这些百姓身上,得想法子把这些人驱离。 姜瑾不可能不知道区区凡人拦不住三界大军,却偏要这么做,即便这种行为可能为天下人所不耻。 唯一的原因,就是姜瑾笃信了他们会对凡人出手,如此一来,仙盟便再没有坐视不理的理由,必须参战。 所以只要把百姓驱散,仙盟便没有了攻击三界联军的理由。甚至可能为剑尊之死,对天枢倒戈相向。 驱散百姓,一切矛盾迎刃而解,他想着。 殷胄闻言冷笑,“你们这些人修真是虚伪至极,天枢声称庇佑人界,可到了战时,却用人族百姓做盾。而你们这些万象宗的老家伙,口口声声说要为阿宣复仇,实际却百般阻拦,维护真凶。” “阿宣的命在你们眼里竟敌不过这些蝼蚁么?” 话落,魔气霎时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起来,卷起狂风自人界阵营周遭涌起。 一众修士面色紧张起来,纷纷升起防御盾墙。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遥遥传来:“你们都看见了,这些妖魔鬼怪毫无人性,为了占领人界不惜编造谎言,污蔑本座,如今更是对凡人动手,毫无底线。” “所谓的妖皇,魔尊,还有这些从地底钻出来的冤魂,他们恨不得将我们人界生吞活剥。你们不是在守护天枢,你们是在守护人界。” 空中一个金色的人形虚影出现,脚下偌大的圆形金色法印旋转着,人影被放大数倍,居高临下看着众人,宛若天神一般。 百姓们仰头,眸光中霎时闪烁起希望的光芒,方才的那一点恐惧与颓丧,都被驱散了,纷纷兴奋高呼:“天枢!” 儒尊与律尊听见这一声,连忙扭头看去,本以为姜瑾出现就能直捣黄龙,哪知出现的却只是一道虚影。二人面露失望之色。 儒尊冷哼了一声,不屑嗤道:“缩头乌龟,待我解决了眼下燃眉之急,一定要了他的命!” 医尊听闻此言,一双小鹿眼闪了又闪,一会望向秋晚暄,一会又望向两位师兄,欲言又止。 秋晚暄没有功夫注意医尊的神色异常,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天空中的虚影吸引了。 -- 第197页 姜瑾果然阴险,知道自己一旦显露真身,必然会被仙盟当场倒戈,只有利用这些人族百姓,才能制衡仙盟为他所用。 殷胄见了仇人现身,眸子里燃起怒火,“姜瑾!还阿宣命来!” 话落,魔气更重几层,纷纷化作利刃向虚影绞杀过去,却只是凭空穿透,仿佛只是穿过了空气。 姜瑾无视攻击,面不改色道:“殷胄,上回你利用白宣引本座现身,重伤于我,此次更是罗织构陷,编造进攻人界的罪由,本座看你是觊觎人界,蓄谋已久。”他说时又狠厉看向夏初染,“还有你,龙族余孽,你们龙族暴虐成性,死有余辜。你是为了一己私仇,才举兵进犯。” “他们这些妖魔鬼怪才是虚伪至极!”姜瑾对众修士道:“为了一己私利,偏要拿秋家做幌子,你们莫要一叶障目。天枢承自天道,保护天枢,天经地义。” 不止是凡人,众修士们听了姜瑾一席话,都面面相觑,原本还有些摇摆的,都渐渐坚定起来。 百姓们更是一幅视死如归,义愤填膺的模样。 夏初染不为所动,只是眸光锐利盯着半空中那个虚影,眼中燃着怒火,咬牙一字一顿道:“今日便是你死期。”同时对守在传送阵外的鬼王们传音道:“准备动手。” 秋晚暄亦在脑海里催促墨灵:“好了没有。” 遥遥的人族阵营里,一道旁人看不见的影子穿梭着,墨灵擦了把额汗急急回复道:“好了好了。” 话落,便见整座阵营方圆百里忽然如入黑夜。 无数鬼影忽然从人们脚下的地面蹿上来,一时间,鬼哭狼嚎声响彻耳际,人们视野所及,具是恐怖的鬼影,甚至有新死者尚带着惨烈的死状。 狰狞可怖的画面充斥此间,方圆百里犹如坠入无间地狱—— 作者有话说: 作者:九哥哥相信你的直觉!上啊! 夏(横眼):作者你屁股坐歪了; 秋:作者看热闹不嫌事大(摊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对峙 小五..没死。 人们惊恐地看见狰狞可怖的鬼影迎面冲来, 鬼哭狼嚎声,凄厉的惨叫声充斥上空。 四处是血池熔岩等可怖的地狱场景, 鬼影在人群之间呼啸着穿梭, 百姓被吓得四处奔逃。 心智弱些的,当着被吓得魂不附体,只没命地跑起来。眨眼之间, 凡人阵营乱作一团,大量百姓哭喊着四散而去。 有修士反应过来, 举剑厮杀鬼影, 可挥舞了片刻,却发现剑锋只是穿过影子。 修士们纷纷愣怔,幻影? 有人反应过来,高喊:“那些都是假的,别怕!” 可画面却过于真实, 有些人甚至在幻影中看见了冤亲债主,当场吓晕。 不过须臾, 人群阵营一溃千里,只余一些心智坚定者,试图拉回同伴的神志, 可是在疯魔了人们面前, 根本无济于事。 儒尊见此情形,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一眼一脸坦然的秋晚暄,忽然就明白点了什么。 眼看着律尊就要拔剑上前,他一把拉过对方。 “干什么?还不救人?”律尊催促着。 儒尊摇摇头,“他们没想伤人, 只是吓唬百姓, 把他们赶走而已。” 律尊目露疑惑,耳边传来呼啸的破空声,他扭头去看,便见跑出了阵营的落单百姓,正被空中飞驰的鸟族或鬼修捕获,继而向远处驶去。 本就数量不多的人修们想要阻拦,却是力不从心。 除了鬼影,阵营里又出现了大量绿衣女子,她们行止飘忽不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仍负隅顽抗的人族战士或修士之间穿梭着。 奇异的香气弥漫战场,不过须臾,这些心智坚定者都面色茫然,仿佛陷入了某种梦境之中。 青女一面往远处走去,一面回头挥出长袖,牵引着陷入梦境的人们茫然地,亦步亦趋地跟着离开了战场。 同时又有大量魔修化作黑影钻入地底,瞬间越过十数里距离又从人族阵营的地面钻出来,将那些仍矗立原地不肯撤退的人族战士击晕。 一时间,人们或晕厥或逃跑,或被各种妖族鬼修带离了阵营。 律尊立即心领神会,拔剑而出指挥人族修士们:“保护凡人,将他们带离战场!” 仙盟众人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原本持剑攻击魔修妖修的人们,旋即加入了驱赶凡人的队伍。 凡人原本整齐坚固的队列,一瞬间摧枯拉朽般崩溃分解,绵延百里的盾墙出现大量的缺口。 三界军队抓住空档,瞬间从这些缺口涌入。 从高空往下看,便见溃不成军的人族队列被呈尖刀状的三界军队突破,阵型被肢解得支离破碎,军队长驱直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冲入了教皇殿外围,与人修与亲卫结成的第二重防御对峙着。 夏初染化身巨龙冲向高空,吐出龙焰向空中姜瑾的虚影驶去。殷胄亦化作一团黑影直冲云霄。 秋晚暄召出照水在手,望一眼在空中燃烧的龙焰,对三尊道:“诸位还要拦吗?” 儒尊回望身后或逃跑,或被引走的人们,轻笑了一下,“仙盟来此只为保护凡人,至于其他,与仙盟无关。”说完,便率众让开一条通道。 秋晚暄与儒尊对望一眼,二人的视线里产生了某种不可言状的默契。 -- 第198页 于是他抱剑施礼,“那便多谢了。”说完便御剑破空驶去。 空中姜瑾的虚影被龙焰烧得支离破碎,本就怒极,又眼看着敌人突破了防御,而儒尊为首的人修们却不为所动。他指着儒尊喝斥:“你们仙盟应该该守护人界!” 儒尊回头冷冷看他,眸中闪过一道锐利光芒,“等我们收拾完这烂摊子,必来取你性命。” 律尊亦提着剑,冷然眸光扫向空中的金色人影,只吐出两个字:“等着。” “愚不可及。”姜瑾冷声。龙焰与魔气肆虐下,他再也维持不住这道影子,消失时留下一个声音:“剑尊之死与本座无关,别做了他人的棋子。” 空中的金色人影在龙焰焚烧下消失无踪。 黑龙金色竖瞳锁定了从战场上空掠过的一道御剑身影,紧追而去。 殷胄亦化作一团黑雾驶向教皇殿的方向。 * 守在教皇殿外的都是死士,与之前那些凡人组成的乌合之众截然不同,又有天枢的推演阵群辅助,易守难攻。 空中亮起无数金色阵盘,阵中升起庞大的兵人,仰头望去,犹如遮天蔽日的巨人,或喷薄火焰,或吐出金色的光柱横扫战场。 魔修、妖修、鬼修们操纵着秋晚暄所创的剑阵见招拆招,可随着战斗持续,那些兵人又在不断进化,对敌人的预判越发精准。 三人聚集在城外。 秋晚暄看着那些兵人吹毛断发一般横扫己方队伍,蹙紧了眉。 “这些不同于之前在人界边缘城镇遇到的,要强得多,你教的剑阵只能应付一时,越往后越难起效。”殷胄沉吟道:“上回你不是能摧毁推演阵的命门吗?” 秋晚暄摇摇头,“上回姜瑾身在域外,故而只不过张开一道推演阵而已,却已经极难应付。而这些阵法都是数千年前就部署在此,靠着天枢的气数自行运转,且数量庞大,就算我能逐个击破,要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启动,治标不治本。” “那怎么办?”殷胄急道。 夏初染沉吟片刻,低低道:“擒贼擒王。” 仿佛被直接说出了心声,秋晚暄眸光发亮地看一眼夏初染,点点头,“只要一个空挡,就能闯入教皇殿,届时斩了姜瑾,所有防御便自行破解了。”他说时看向教皇殿城堡上空范围最大的,由一片金光组成的阵盘道:“就从它突破。” 话落,冲天龙啸划破天际,在一群庞大的兵人投来的视线中,一道白影驾着黑龙驶向金光耀眼的城堡上空。 眼看着巨龙向着核心方阵冲去,人群之中有亲卫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立即率众上前试图阻拦,却立即被数名魔修拦截。 三界联军的数量远高于教皇殿人修的规模。 于是即便有推演阵群的加持,双方眼下仍战得势均力敌。 殷胄举剑一挥,高声道:“拦住他们,别让教皇殿的人阻碍白宣。” 军队成片涌了上去,黑龙所过之处,试图阻拦的亲卫们皆被拦截。 于是一众教皇殿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色巨龙载着一袭白衫闯入了一片金光之中。 * 一人一龙飞身极高的高空,阳光下,金色的阵盘在快速变化,大片密集的阵法把天穹都染成了金色。 秋晚暄站在龙背上,瞳仁快速闪动着,脑海中推算出核心阵盘的方位后,对夏初染道:“阵盘变化太快,只有一息。” 一旦错失机会,又要重新推演。 “够了。”夏初染传音入识。 只两个字,秋晚暄便定下了神,他们没有沟通的时间,秋晚暄直接在空中投出一道地图虚影,勾画出核心方位。 一声龙啸撼天动地,黑龙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秋晚暄所指方向。 此时的教皇殿内,姜瑾端坐高座之上,眯眼看着天幕投影的画面。 当看见秋晚暄瞬间找到了阵法核心时,忽地眸光颤动,攥紧了座椅扶手。 便在秋晚暄凝聚剑意正待挥剑时,却忽然感到一阵雄浑威压袭来。姜瑾一眼便透过天幕看见了那道疾光,紧张的神色倏忽一松,浅浅扬了一下唇。 秋夏二人则皆是一惊。 一道剑气破空由身后袭来,黑龙微一侧身闪过这道剑光,又急急在空中停下。 一个鹤发灰氅的人影落入视线。 高空的狂风掀起那人灰氅下深海蓝的衣袍,也掀起秋晚暄的白色袍裾,二人隔着遥遥距离对视,衣衫被狂风垂得凌乱,猎猎作响。 秋晚暄心中一沉。 方才在人修队伍里没有看见世尊时,秋晚暄还有一丝侥幸,可现在看见来人持剑拦在面前,他的一颗心便彻底沉到了谷底。 他本因为那一份师门情谊,对窦世骁抱有一丝侥幸,甚至帮对方瞒下了罪行,没有将之一同公之于众。甚至想过放过窦世骁,毕竟对方也是因受人蒙蔽,遗祸终身。 可如今看来,还是他错了。 是啊,自从看见了瞬时钟内的记载,对这样的人又何必报任何希望? 这个人本也是他,是原主的仇人。 想到这他攥紧了剑柄。 沉默间,剑气已然在剑尖处卷起肉眼可见的白色旋涡。 夏初染的龙吟回荡上空,带着雄浑的回响:“窦世骁,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姜瑾?如此助纣为虐,你有何颜面高居仙盟之首?” -- 第199页 窦世骁沉着脸,面色说不出的灰败,甚至流露出愧色,但眸光却依然是坚定无比。他看见秋晚暄照水剑尖的旋风,沉沉地,似是对话有似是自言自语道:“抱歉,我不能让你们伤害他。” 秋晚暄没有回应,座下巨龙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他能感应到夏初染的滔天怒火。 他只低低地说出一句:“既然如此,那便战吧。” 话落,冲天龙啸撼天震地,黑色与白色交织的一道闪电与另一抹灰蓝色电光在空中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这一声几乎令下方的整个战场都在震颤。 人们停止了厮杀,纷纷惊恐又错愕地仰头望天,看着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霎时被如有实质的威压与气场笼罩,陡然间如入黑夜。 .. 医尊命人将受伤的凡人集中起来,现场搭起了医疗帐篷。 仙盟众修士忙着将遗落各处的百姓们输送到此处治疗。 有人受伤昏迷间还在叫嚣保护天枢。 儒尊看着大量受伤的百姓,虽然大多是被击晕或是轻伤,但清醒过来的人们时不时就要往外冲,试图回去保护天枢,便气不打一处来,咬牙怒斥:“让凡人护着他,姜瑾简直无耻。” 他说时便要走,对众修士道:“你们随我去砍了他!” 可修士们却都迟疑着,“可世尊有严令,保护人界,不得助纣为虐,不得..参战。” 有人附和:“是啊,方才我等以保护百姓的名义给妖魔鬼三界大军让了道,已经是违命了,若是参战,恐怕..” 儒尊怒极,“你们这些废物!” 亦有人不忿道:“真憋屈,不知道世尊是怎么想的,难道剑尊大人的仇他也不报了吗?” 听见这句,儒尊投去赞赏的目光道:“好,愿意为剑尊报仇的,随我来,有什么罪名都由我担着。”说时便拉上律尊道:“老三,走!” 可拉了一下,却没拉动,他疑惑扭头,看见律尊面色沉重,语言又止,屡次试图张口,又什么都没说,急得他高声问道:“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你也要听老大的狗屁严令。” 齐修言之所以被称为儒尊,自然是因学识渊博,虽然快人快语,但总归是文人墨客一类,这一下脏字蹦出口,令众人都愣了一下。 这是把儒尊气成什么样了? 律尊叹了一声,“小五,确实不是姜瑾杀的。” 这一句石破天惊,令在场众人都愣了。 唯有医尊内心忐忑,小五活着的事被老三知道了吗? 他瞪着小鹿眼乌溜溜地转,心里反复回顾自己最近的行为举止,他知道自己演技拙劣,怕在师兄们面前露馅,坏了小五的大事,近日都窝在药堂里不出门。 若非出了这样大的事,二人非得拉上他,他本不想出山。 虽然不知道小五隐瞒自己的身份是为了什么事,可从他屡次透过暗探与小五传讯的内容来判断,应该是很重要的大事,尽管小五语焉不详,却屡次提醒他不要透露其活着的消息,他也一直谨记。 可现在看见律尊的样子,他又慌了,难道是因为方才他看见了小五一时慌乱,露了什么破绽,被老三发现了? 儒尊气急:“老三!你也听信姜瑾的狡辩吗?” 律尊摇摇头,“你先冷静,即便不是为了小五,为了秋家,姜瑾也不配天枢之位,我自然要为小五报了他的家仇,但在此之前,我有话要告诉你。”他说时视线扫过众人,最终冲医尊招了招手,“老四,你也来。” 医尊的小鹿眼茫然地眨了眨,一边不情不愿地跟上,一边心中哀叹:小五,若是露了馅,你可别怪师兄。 三人离开营帐,徒留一众修士茫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姜瑾真的没有杀害剑尊大人?” “依我看应该是真的,世尊大人严令仙盟不准参战,若非如此,如何解释?” 账内众人议论纷纷。帐外,律尊领着二人直离开百丈开外才停下。 “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都火烧眉毛了你知道吗?”儒尊催促道。 律尊沉声:“关于老大与小五,有件事你们需要知道。” 听见小五二字,医尊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儒尊见他这么紧张,狐疑地瞥了一眼,可他的注意力还在这句话上,便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律尊长长地深吸一口气,终于沉沉道:“二百多年前秋家惨案,有老大的份。” 这一句措不及防,二人都震惊得瞪大了眼。 律尊见二人的反应,沉沉地叹了口气,将上回从世尊口中听到的话娓娓道来。 良久,儒尊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说..什么?” 老大不仅参与了秋家惨案,还与姜瑾.. 医尊亦眨了眨眼,虽然震惊于此事,可片刻后重点就偏了,讷讷道:“难怪小五要瞒着..”他本想说原来老大是帮凶,难怪小五不想自己活着的消息传回宗门,可刚开口他就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了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儒尊从震惊中回神,扭头看向医尊,“老四,你说什么?” 医尊很慌,不敢说话。 律尊的目光亦扫了过来,看得他更慌,额头上的汗都渗出来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上前,二人每走一步,医尊就后退一步。 儒尊眸光锐利:“老四,你打小就藏不住事,说,有什么瞒着我们?” -- 第200页 律尊亦沉着脸:“老四,这种时候,事关小五,你可不能隐瞒。” 医尊眨巴着小鹿眼,无措地捂着嘴摇头,发出支支吾吾的闷声:“没..没有隐瞒。” “不说?” 儒尊与律尊对望一眼,都心领神会地勾了下唇,须臾,二人一拥而上—— 天空有风刮过,传来医尊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打嗝却又痛苦的求饶声。 “你说小五隐瞒什么?” “哈哈哈..没..没有..饶了我..没..力气了..” “还不说?” “啊哈哈哈..我..我说..我说..” 听见这句,二人相视而笑,终于收了手。 医尊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大口喘气,从咯吱窝到腰窝,痒得胃都抽筋了,喘了好久才缓过一口气,微微抬头瞥一眼虎视眈眈的二人,终于哀叹一声,“三..三百年了..都不会换..换个法子吗?” 儒尊邪魅一笑,伸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再不说,我就..” “我说!”医尊咕噜一下坐起身,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长叹一声,“我说了,你们可..千万..不能告..告诉老大。”“快说!” 医尊撅了撅嘴,心中默念了一句:小五你别怪师兄-TAT—— “小五..没死。” 作者有话说: 摸摸医尊小可怜——我也最怕痒痒挠了哈哈哈 第68章 破阵 我们没有退路了。 教皇殿上空。 三名巨擘交战发出的震动几乎令天地失色。龙啸亦引来了疾风骤雨。 夏初染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人身, 他提着暗焱,召唤出的无数怨灵凝聚成黑色的龙卷风, 向那灰袍人席卷而去。 可窦世骁却周身绽放着金色光芒, 仿佛金身所铸,冤魂涌去时眨眼被光芒撕碎。 秋晚暄亦全力挥出一道雄浑剑气,这一剑威力之大, 几乎将天都撕开了一道口子,却依然没有伤到世尊分毫。 这令他有些震惊。 虽然一早就知道窦世骁是此方世界的最强存在, 却没有想到他与夏初染联手, 却只是堪堪招架而已。 这样的修为,真的只是半步渡劫吗? 墨灵仿佛是听见了这句疑问,叹了一声,“你看见窦世骁的白发了吗?如果不是因为愧疚心作祟,放不下你这块心病, 他早该引来渡劫期劫云,直至飞升了。” “所以他的实力当然不是半步渡劫。” “而是渡劫期大圆满。” 听见这句, 秋晚暄的瞳仁剧烈震颤起来。 这实力远超他的预期。 如果是这样,那么窦世骁的实力比他与夏初染要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 境界越高,每一层境界之间的鸿沟便如同天堑一般。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应付的。 甚至, 他有种猜测, 从方才开始,世尊就没有尽全力,否则战斗恐怕早就结束了。 难怪姜瑾敢安然龟缩在教皇殿不出面,只要拿住了世尊,便稳操胜券。 此时的秋晚暄与夏初染, 正一前一后将窦世骁夹在中间, 三人在空中的距离隔着数十丈, 从下方的战场上遥遥望去,只能看见三个肉眼难辨的小点。 夏初染拧着眉,他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世尊的修为远在二人之上。 而为了弥补修为差距,师尊的剑境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方才一剑已经震动了界膜,若是再升级,恐怕殃及池鱼,整个空间的稳定都会遭到威胁。 这就是剑修的破坏力,这种破坏力是把双刃剑,虽然能够越级挑战对手,但若不能一击必杀,便不可轻易使出。 得换个法子,想到这里,他闭上眼。 识海中,被关在笼子里的猎犬看见他的脸先是发出一声吼,随后狂吠起来。 “想出来的话,把全部的力量借给我。”他看着猎犬道。 猎犬先是吠了几声,可看见夏初染刀锋般凌厉的表情,忽而停下,片刻后,猎犬的模样渐渐变化,形成一个人形。 那黑色的人影没有五官,甚至分辨不清四肢,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带着暗哑的诡异的魔音传遍识海上空:“如你所愿。” 空中,秋晚暄看见夏初染闭眼矗立不动,只有周身魔气肆虐。他先是目露一丝疑惑,本欲传音呼唤,却见窦世骁持剑杀来。 一道凌然剑意将夏初染锁定,秋晚暄能感应到这回对方并没有手下留情,而是施展了全力。 这才是渡劫期的实力吗?光是一道剑意就令他浑身动弹不得。 窦世骁如疾光驶来,眨眼便近在咫尺,他目光一凝,周身骤然爆发一道浩然剑气,将剑意驱散,同时飞身至夏初染身前提剑一挡。 电光火石之间两道剑锋相撞,只听轰地一声震响。 光芒相击之间如巨浪一般的剑气山呼海啸般汹涌开来。 秋晚暄翻身后撤,接下这一击后,一股热流直冲胸腔,他强压下去,稳稳地站住了。 窦世骁急急停下,挑了下眉,颇为意外。 “你的剑境,能与我匹敌。”虽然诧异,但他的语气仍是波澜不惊,又打量了一下秋晚暄,“方才我并未收力,而你却还能站着,你到底修为几何?” 秋晚暄不答,只冷声道:“谬赞。” 窦世骁不欲追究,又瞥一眼夏初染,“那柄剑是暗焱吧?若放任不管,他会被魔气吞噬,最终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魔头。” -- 第201页 秋晚暄眸光一凛,他再次持剑上前,只丢下一句,“他不会!” 却在此时,从身后传来一道魔气。 窦世骁眸光微微一瞥,冷然道:“殷胄。” 话音刚落,凝成实质的魔气如一道黑色的箭矢只刺过去。 窦世骁只轻轻一挥剑,箭矢便被利落斩断。 “窦世骁,你到现在还维护姜瑾。”殷胄眸内像是燃着火,“他可是杀了你师弟!” 秋晚暄回望下方的战场,没了殷胄的加持,天枢的推演阵群又在战斗中不断获得敌人的信息而升级,三界联军势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丧失数量优势,渐渐落入下风,甚至可能落入败局。 他握紧了剑,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窦世骁眸光微垂,面色沉重,“虽然姜瑾不会杀害小五,但他..确实罪有应得。” “你知道还护着他。”殷胄怒声,掌心魔气再次汹涌起来。 窦世骁微叹:“当初是我逼着他继任天枢,也是我对他许了誓,这一句誓,一生一世也还不了。” 秋晚暄到此时,一颗心再也无法平静,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还不了,就拿秋家来还吗?” 窦世骁闻言,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震惊地看着秋晚暄,“你..知道什么?” 秋晚暄扶着胸前,压下涌上咽喉的甜腥气,凌空向前两步,“我知道什么有何重要?重要的是,你当初受姜瑾蛊惑已经铸成大错,为何还要一错再错?” 殷胄从中听出了言外之意,不可置信地看着秋晚暄,“你说什么?” 他说时指着窦世骁,“什么叫他受姜瑾蛊惑?” 秋晚暄直直看着窦世骁,“你该问他。” “窦世骁,你为何一夜白头?又为何时至今日还要护着姜瑾?” 秋晚暄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窦世骁则在这诘问声中连连后退。 “当年秋家龙渊潭的禁制为何被破?” 听见这句,窦世骁面色煞白,眸光惊恐不已,低声道:“别说了。” 秋晚暄却仍然字字泣血道:“当年是谁受姜瑾蛊惑埋伏秋家,助纣为虐!” “你又为何止步渡劫飞升不能!” “别说了!”窦世骁面露痛苦,狠狠地抱着头怒吼,同时一道雄浑气劲从其脚下崩开,如浪涛席卷,扫向天际。 殷胄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终于明白秋晚暄在说什么。 他根本无法思考为什么白宣会知道这些内幕,他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窦世骁,目光几乎要将其碎尸万段。 魔气汹涌漫灌,几乎令天地变色,层层乌云后传来轰隆隆的闷响,他咬牙一字一顿道:“是你,当年那个奸细,是你!” 窦世骁面色惨然,浑身像是泄了气一般,“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姜瑾会..我以为只要帮他破了禁制,他会想法子把瞬时钟偷出来,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 “你没想到他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竟为了一个法器残害五百多条人命!”秋晚暄厉声道:“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仅仅因为害怕剑尊用龙骨启动瞬时钟寻他复仇,便将龙族全族覆灭!” 话音刚落,忽见周遭忽然出现浓烈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魔息,几乎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黑色。 一个十足令人胆战心惊的魔音从三人身后传来,那个声音在笑:“原来如此。” “龙族在你们眼里,不过是启动法器的契物,甚至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便可以举族抹杀。” 秋晚暄瞪大了眼,越过殷胄掐着世尊的手臂,看到远处一个暗黑的影子,那个影子被像是烈焰一般的魔气笼罩着,已经分辨不清样貌。 他的心脏提了起来,声线都有些不稳:“夏初染?” 殷胄本已怒极,感应到这异乎寻常的魔息后,亦震惊地扭头看去。 二人的瞳仁中的倒映有抹影子闪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窦世骁忽然被一道力量震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但窦世骁不愧是天下第一人,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举剑隔挡。 只听轰地一声,人们连影子都没有看见,便似有什么击中了窦世骁的剑身,忽地一声,气浪汹涌翻滚,绞起飓风,呼啸席卷开来。 殷胄眉心一紧,好不容易捕捉到那个闪电般的黑影后道:“他之前不是收服了暗焱吗?这是怎么回事,被剑灵控制了?” 只有双方的制衡失效,剑灵的力量被全部释放,才会出现这样令人胆寒的气压。 秋晚暄听见这句心跳忽地一乱,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快回想起方才夏初染说过的话,立即摇头道:“不会。”方才的愤怒做不得假,怒火不会来自剑灵,只能是夏初染自己。 他强迫自己镇定,询问墨灵:“帮我确认他的契灵现在如何。” 墨灵感应了片刻,安抚道:“别担心,那契灵还清醒着,契主肯定没事。” 秋晚暄狂跳的心脏终于在这一句安抚下稳定了些。 他正欲加入战斗,却在此时,空中出现一个人影,“窦世骁,你怎么样?” 来人只是凭空一个虚影,来到窦世骁面前,伸手试图触碰对方溢血的唇角,眸光里满是心疼。 窦世骁看向来人,伸手试图抚摸对方伸来的手,却只是穿过了那道影子。 -- 第202页 他摇摇头,“无碍。” 姜瑾垂首微叹,“你看看,”他指着城脚下密密匝匝望不到头的敌人,“我们没有退路了。” 窦世骁顺着对方所指望去,眼中的悔愧渐渐被孤注一掷取代,眸光亦坚定起来。 殷胄看见姜瑾终于现身,眼中燃起怒火,他正欲上前,却被秋晚暄一把按下。 “那只是一道分神。” 秋晚暄的目光也锐利无比,看着姜瑾一字一顿道:“要护着推演阵群,他不会轻易现身。”一旦姜瑾受伤,整个教皇殿防御将分崩离析。 殷胄咬牙吐出一句,“缩头乌龟。” 便在姜瑾出现的瞬间,周遭阵法上空的兵人如臂指使般纷纷调转方向,炮口对准了三人。 眨眼之间,便听轰隆隆的震响,炮火光点密集落下。 与此同时,窦世骁以剑支地,直起身来后强压下一股热流,他闭上眼,长长地深吸口气,沉声道:“是啊,从两百多年前的那晚起,就没有退路了。” 话落,他周身气场倍增,排山倒海般的剑气席卷方圆百里,形成飓风,与漫天煞气相互冲撞着。 强劲的灵流将暗黑的天空撕出一道明亮的口子。 从下方遥遥看去,空中,窦世骁周身的金光耀眼,而与他遥遥相对的,夏初染周身则是煞气冲天,无数冤魂的黑影发出恐怖凌厉的哭喊声。 秋晚暄心头一紧,窦世骁终于尽全力了。这才是渡劫期大圆满的真正实力。 想到这里,他遥遥望向夏初染,只是一眼,便令他心间更沉。 原本殷红的眸子已经化作漆黑一片,分不清眼黑与眼白,只有彻骨的,连光线都逃逸不出的黑邃。 对方提着暗焱,琉璃般的剑身快速涌动着黑色的魔气,而透过镜面般的剑锋,更是能看见无数鬼影疯狂冲撞,仿佛要撞开剑身涌出来。 他急急御剑上前,殷胄亦紧随其后,可兵人却总在他们的行进路线上发动精准攻击阻拦他们前进的步伐。 殷胄的实力已经被姜瑾悉数掌握,甚至因为双方交战过一回,他的所有行动都被阵法全部预判,所以面对兵人的攻击,光是应付便已经捉襟见肘。 秋晚暄也因为方才的交战而被掌握了战力。 窦世骁尽了全力,又有姜瑾在后以推演阵加持,夏初染即便是释放了暗焱全部的力量,依然难以应付。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逐渐落入下风。 必须想办法阻止。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凝,微微攥紧了剑柄。照水剑身发出微微的颤抖,浩然剑意被注入剑身,与剑灵共鸣,产生低频的嗡鸣声,犹如耳鸣一般传遍百里之遥。 感受到这剑意,所有人都迟滞了一瞬。 疲于应付兵人炮火的殷胄眸光微颤,旋即目露一丝兴奋。 远处,窦世骁刚挥去一剑便停下动作,不可思议地侧目望向秋晚暄。 夏初染深黑的眸底亦掠过一抹弧光。 在姜瑾低低的惊呼声中,一抹剑光划破苍穹。 “不可能..五重..”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强烈的剑光便已将落入了黑夜的天空彻底照亮,甚至天地一色,成了彻底的纯白。 三人纷纷在这一瞬间张开护体屏障阻挡剑气余波。 视线里什么都看不见,唯有耳边传来兵人轰然坍塌崩碎的声音,以及整个空间因这一剑而产生的震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响,只是诡异的安静以及挥之不去的耳鸣声充斥着脑海。 远处,重重山峦峰顶因余波而轰然坍塌,战场上,妖修,魔修,鬼修,以及教皇殿人修被在这一瞬间或被震飞或当场晕厥。 殷胄施了定身诀才勉强站着,但亦不知不觉被轰开百丈开外。 半空中姜瑾的那一道分神亦不知何时被轰散,推演阵群在这一瞬间暂停了。 夏初染亦率先反应过来,抓住这一空档,化作一道疾光驶去,一声魔音萦绕上空:“受死。” 在窦世骁震惊的目光中,一道黑影划破视野白茫茫的一片。 瞬息后,他便觉腹部一凉。 护体屏障轰然破碎,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洞穿了。 垂眼,是触目惊心的一个空洞,冷冽的寒风直接涌进了身体。从未有过的虚弱感袭来,窦世骁脚步一个踉跄,堪堪站稳。 “窦世骁!”姜瑾的一缕分神刚刚开始重聚,尚只有模糊的一道影子时,便看见眼前一幕,他惊恐地发出歇斯底里般的呼声。 猩红血迹染红了窦世骁的唇及下颚,他以剑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去,他看见姜瑾意图凝成实体,用沙哑的声音阻拦:“阿瑾,别出来,回去!” 姜瑾不顾一切就要上前,却见窦世骁忽然竭力抬掌向他一击。 浩然气劲袭来,他的分神被瞬间打散,并被直接逼回了本体。 整个空间还在因为那一剑而震颤—— 秋晚暄虽然一剑轰碎了所有巨型兵人,但推演阵群还在运转,若不阻止,这些兵人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他抓住姜瑾分神消散的这一瞬间空档,化作一道疾光冲向阵法核心的那道金光阵盘。 青鸾化作蓝色火焰烧遍夏初染周身,帮助他压下试图控制夏初染的魔息。 夏初染看见那道白光,化身黑龙追随而去。 窦世骁眼看着那道白影乘着黑龙冲向了阵法核心,他眉心重重一跳,不顾身体重伤便要追上去。 -- 第203页 却在刚刚迈出沉重的一步时,一道魔气如箭矢一般嗖地一声划过眼前。 殷胄声音森冷:“你的对手是我。”话落,魔气凝成无数尖刀从四面八方袭去。 窦世骁望着一白一黑两道影子冲去的方向,心头焦急,却又重伤在身,疲于应付殷胄,寸进不得。 便在此时,天穹上的阵法金光闪烁了一下。 伴随着龙啸,轰隆隆的闷响传遍上空。 阵法核心被击溃,眨眼之间,圆形阵盘接连熄灭,只听呼——呼——的声音响过,阵盘的成片熄灭使得金色的天穹缺失了一角,并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金光的后方,露出了教皇殿城堡的角楼。 “不..”窦世骁惊恐地看见远处的巨龙没有任何停顿,携着那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了阵法后方的城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小五(小修) 那是小五! 教皇殿的尖顶高耸入云, 殿门足有数层楼高,门扇俱由五彩琉璃铺就, 在耀眼的金色天穹下闪烁着五彩华光。 这庄严的建筑令人望而生畏, 无出不向世界宣告着,住在这里的人是怎样一位受着亿万人敬仰的至高无上者。 然而因为金光阵盘的熄灭,照耀在琉璃门扇上的金光不复。唯有灰蒙蒙的阴云倒映在琉璃镜面上, 将五彩染上了一层阴影。 二人矗立在殿门外,无视了面前胆战心惊, 提着刀却不敢上前的守殿亲卫。 夏初染刚刚落地, 便攥紧了秋晚暄的手。 秋晚暄侧目望去,对方亦回望过来,原本被魔气熏染变成漆黑一片的眼睛,如今一只眼恢复了清澈。 他的一颗心紧紧地悬着,“暗焱..”释放了剑灵, 今后只怕身不由己。 夏初染的声音依然带着异样的魔音,“别担心。待报了仇, 我会证明给你看。”话落,便举剑一挥。 只听轰地一声震响,教皇殿殿门被一剑轰开。 守殿亲卫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便被这一剑瞬间击晕, 随着剑气轰然跌入殿内。 长阶尽头的高座上,端坐一个金发人影,从那人额发下的灰眸望去,烟尘弥漫的殿门外,两个人影背着光, 被勾勒出一个弧度, 双双提剑踏入殿门。 “窦世骁, 他怎么样了?”姜瑾的身影很沉,却依然平静。 秋晚暄看着高阶上的那个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不断闪过秋家惨案发生的那一夜,怒火在心头熊熊燃烧。 夏初染亦狠厉看向那人,那个他名义上的「舅舅」。母亲死去的惨状在他脑海中反复显现,那记忆犹如烙铁一般深深刻印在他的识海中,灼烧着他的灵台,他满腔的怒火几乎蔓延开来,连大殿的空气都在升温。 方才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红瞳再次被暗影覆盖。 “还没死。”秋晚暄平静道,“但他已经重伤,恐怕活不了太久,就算我们不杀他,殷胄也会要了他的命。” 姜瑾闭上眼,沉沉地深吸口气,皙白的指尖微不可查地紧紧按着座椅,几乎要将扶手上雕刻的兽首捏碎。 但须臾后,他还是强作镇定,再次睁眼时,灰色的眸底恢复一片平静无波。 漂亮的眸子转动一下,瞥向夏初染,有些疲累地笑了一下,“怎么,看见舅舅不问安吗?” 话落,便听呼地一声,夏初染举剑指向高阶。 暗焱的魔气越过长长而空旷的大殿,如有实质一般将敌人锁定。姜瑾几乎能感觉到魔气凝成了箭矢,锐利地往眉心钻,顷刻就要划破皮肤。 “孤没有舅舅,只有血仇。” 姜瑾冷哼,“你母亲太愚蠢,天枢血脉岂能被污秽的妖族染指?” 听闻此言,夏初染怒意盎然,魔息几乎成了火在周身燃烧,秋晚暄忧心他失控,便按住夏初染的腕子,注入灵流安抚:“别听他的。” 姜瑾注意到了这句,纤长的眼睑上金色的睫毛微颤了一下,灰色的眸子微微一转,瞥向那袭白衫。 “白宣,你可知本座本欲让你接替天枢,这个杂种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为他卖命?” 秋晚暄冷笑,“我只是见不惯你这样的人忝居天枢之位罢了。” 姜瑾听闻此言,忽然激动起来,“你以为我想做天枢吗?当年若非是因为窦世骁,我又怎会接了这个位置?我有今日,都是为了他!” 尽管早有心里准备,但秋晚暄还是有些震惊于此人的冷血,不可置信地道:“窦世骁为了你,一生都毁了,眼下更是命悬一线。你缕缕利用他,现在还要把一切罪责都怪在他头上?” 虽然窦世骁亦间接手染秋家的鲜血,可他仍不免在心里为其鸣不平。 大师兄..你以性命相付的,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之人,值得吗? 他冷笑了一下,继续道:“也对,你动则覆灭他人全族,这样的人又怎会有半点良知。” “你根本不配天枢之位,而我更不屑于接任你的位置。” 话落,他便举剑一挥,剑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向姜瑾疾驰而去。 夏初染亦提剑而上。 可姜瑾却像是早有准备,面色不改地打了个响指。 地面上,大量繁复的阵盘亮起,复杂的符文盘旋勾画出道道光芒,继而形成光束将二人笼罩在内。 -- 第204页 姜瑾眸光冷然:“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是教皇殿。” 历代天枢的居所,而天枢又最擅长布阵与推演,这里又怎会没有防御? 秋晚暄当然知道,只见他眸光微沉,与夏初染对望一眼,轻笑了一声:“教皇殿又如何?” 话落,便听嗡——嗡——的声音响起,二人脚下亮起无数罗盘模样的符阵,一圈一圈,成片蔓延开去。 秋晚暄与夏初染视线相交,眸光中含着默契的笑意。随后他回过头来,看向高阶上的金发男子,眸光里的温存消失无踪,只余极地冰川般的寒意。 “你莫不是忘了?论支撑推演术的精神力,你不及我们。” * 秋晚暄的一剑令教皇殿附近的空间都发出震颤。 许久才平静下来。 听完医尊讲述的儒尊与律尊二人,还没从小五还活着,且就是白宣这一事实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又被这令人胆寒的剑意惊得冷汗直流。 他们施了极目之术远眺,见教皇殿上空的防御阵群已然熄灭,教皇殿的尖顶彻底暴露出来。 三人互望一眼,纷纷御剑疾驰而去。 在接近教皇殿时,却见两个战斗中的人影。 即便还没看清,医尊也遥遥就感应到其中一人因重伤,气息已经乱了,而且仿佛是因为焦急,有越发混乱的趋势。 “老大..”他的小鹿眼眨了眨,目露忧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身为医者,他知道这个人伤得有多重。 殷胄释放的暗黑魔息在空中凝成水滴状,水滴被拉出细长的尖端,嗖地一声,密密匝匝地向窦世骁刺去。 窦世骁本就气息不稳,刚刚压下上涌的气血站定,迎面就见这些水滴无孔不入地铺天盖地袭来。 “师兄!”千钧一发之际,三人同时反应,本能上前阻拦。 一个以剑气挥去斩断魔息,一个将窦世骁挡在身后,张开玉扇形成护体屏障。 窦世骁缓过一口气,抬眼又被医尊塞了一颗药丸入口,同时手腕被按住,涓涓纯澈灵流涌入灵脉,治愈他的伤势。 翻涌的内息立即被温润的灵流调和抚平,方才的那一枚丹药立即起效,腹部那片触目惊心的贯穿伤即止血,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只有医尊自己知道,这药不过是暂时掩盖伤势让伤者恢复行动能力罢了,他低声道:“师兄..回..回宗门吧。” “你们..”窦世骁先是目露怔然,随后鼻翼微微一颤。他看见律尊的背影,正持剑挡在自己身前,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师兄不值得你们这么做。”他目光沉沉道。 “别废话了,总不能看着你死吧?”儒尊说时,挥扇一横,气劲直冲而去,将殷胄汹涌漫灌的魔气驱散。 “你们还护着他?”殷胄不可思议,“他是秋家惨案的罪魁祸首!” “我知道。”律尊的面色微沉,“可他仍是我们师兄。” 窦世骁看着护在他身侧的师弟三人,苍白的唇角微微发颤。 “师兄。”儒尊一面警惕地看着殷胄,一面对窦世骁道:“放手吧,俯首认罪,一切还来得及。” 窦世骁沉默良久,最终却是微微摇头,“放不下..” 此时,从教皇殿轰然爆发出一阵环状气劲,轰鸣声传遍百里之遥。 整座城堡都在这轰鸣声中震动不已,崩塌声不断传来。 众人眸光一紧,窦世骁更是心惊不已,失声喊出一句:“阿瑾!”随后迅疾化作一道疾光驶向教皇殿。 徒留四人先是互望一眼,随后亦紧追而去。 * 殿内附着的符阵悉数被瓦解,此时的教皇殿已成一片废墟。 百丈高的建筑在震动中轰然坍塌,瓦砾碎片满目狼藉。 姜瑾弓着背脊,半跪在地,以法器支撑身体才勉强保持站定,半身浴血,显然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没有留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秋晚暄与夏初染互望一眼,同时持剑上前。 暗焱释放的黑色暗流与照水的清澈冰泉同时涌起,掀起丈余高的潮涌向姜瑾迎面袭去。 却在此时,二人忽而感到一道剑气以闪电般的速度袭来,纷纷动作一顿,分别向两侧闪身躲过。 剑气与黑白浪涛相击,发出轰地一声炸响。 越过被击碎的水流,姜瑾一眼看见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腹部的鲜血已经将灰袍彻底染红,他的瞳仁剧烈颤抖了一下,终于目露一丝惧色,哑着声音道:“窦世骁..” 窦世骁眸光扫过姜瑾,只是极快的一瞥,却从中透着饱含着的复杂情感。他一刻不停,继续调转剑锋,袭向闪身一侧的秋晚暄。 长剑破空而来,发出清脆的嗡响。 这一剑孤注一掷,根本没有考虑过他身后的夏初染。 秋晚暄展臂后撤,靴尖掠地扬起沙尘一片,锐的剑锋近在眼前。 夏初染眼见窦世骁袭向秋晚暄,暗焱如臂指使一般自行而动,追上那灰袍人。 两柄长剑在空中疾驰,一柄剑指秋晚暄,另一柄重剑则指向窦世骁的背脊。 秋晚暄瞳仁剧震。 窦世骁这是不要命地杀他,哪怕自己完全暴露在暗焱的攻击范围内也在所不惜。 为了姜瑾,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一瞬间,秋晚暄不知该是难过,还是感慨。 -- 第205页 便在此时,四道影子疾驰而来。 儒尊远远看见这一幕,不由惊呼:“老大!那是小五!” 窦世骁眸光一凛,迅疾收剑。 可身后夏初染却并未止步,眼见暗焱就要刺中窦世骁的后颈,秋晚暄一把拉开对方,暗焱剑锋便直冲秋晚暄而来。 夏初染微惊,立刻收力一个翻身站定。暗焱砰地一声落地,剑气强行收回,将地面都斩开一道沟壑。 那道沟壑几乎将地面一分为二,从上往下看去,深不见底。若这一剑没来得及收回,后果不堪设想。 夏初染看着地面那道裂缝,强烈地后怕起来。一把将秋晚暄搂进怀里。 “你怎么能这么莽撞,万一伤了你可怎么办?” 秋晚暄微微一愣,轻拍夏初染的后肩安抚,“我没事。”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小五?”窦世骁不可置信地看着秋晚暄,目光上下打量他。 秋晚暄蹙紧了眉,视线越过夏初染的肩头,看向脑袋都耸拉下来的医尊,后者撅了撅嘴,“小五..我不是故..故意说漏嘴的..我..” 秋晚暄心头一叹,原著主线还没走完,他就掉马了。系统会不会再次出现强行掰回剧情? 可是事已至此,再否认也无意义,他轻轻推开夏初染,摇摇头道:“算了,不怪师兄。” 窦世骁哑着声音,“小五..你真的是小五..”他有些颤抖地靠近几步,眼眶倏忽泛起了红,伸手试图触碰秋晚暄。 却见夏初染眸光一闪,将他的手拍开,随后恶狠狠看了过去,沉着声音警告:“不准碰他!” 这一声带着魔音。 窦世骁颓丧地垂首,声音发颤:“我竟然..没能认出你,甚至差一点..”他本就懊悔不已,又回想到对战时秋晚暄说过的话,霎时如坠冰窖,头垂得更低,根本不敢看向对方,“小五,你早就知道我..” 秋晚暄嗯了一声,虽然他知道得晚,但原主却是很早以前就知道窦世骁就是破除了龙渊潭禁制的罪魁祸首。 “知道。”这一句犹如审判,一锤定音地将窦世骁的一颗心打入谷底。 看见他面色惨然,秋晚暄微叹,思来想去,有些话终于没能忍住:“我知你是受人蒙蔽,也知自己能在万象宗安然活到如今,全仰赖你与姜瑾周旋。这一点,我要感谢你。” 听见这句,窦世骁瞳仁一颤,满怀希望地望了过来。 “但是。”秋晚暄话锋一转,“这依然改变不了你助纣为虐的事实,当年若非是你潜入秋家毁了禁制,枫眠山庄五百多条人命或许能免于劫难。” 若是原主在此,也会这么说吧,看过了瞬时钟内的所有记录之后,他隐约感觉自己与原主有许多相通之处。他想着,或许自己能替原主说出这些对方不曾有机会说出的话—— “所以,哪怕在那之后你再如何护我,试图补偿我,我都无法原谅你。” 这一句掷地有声,如当头一棒将窦世骁仅存的希望砸碎,只见他颓然跪地,双臂抱头痛哭起来,只能苍白地带着哭腔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一向顶天立地,受五界敬仰,高山之巅的的师兄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敬若华的一双小鹿眼眨了眨,漆黑的瞳仁又蒙上了一层水气,他俯下身来将窦世骁搂入怀中,轻轻拍起对方的肩膀,“大..大师兄,不哭..” 秋晚暄并未忘记仍虎视眈眈的姜瑾,虽然如今他们人多势众,但面对姜瑾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于是他与夏初染互望一眼,二人同时动作。 便见空中凭空出现一道牢笼从天而降,轰地一声落地。 暗焱从夏初染掌心脱手自行飞向牢笼,砰地一声直入地面数尺,随后大量魔气汹涌漫灌进牢笼内。 里头传来鬼哭狼嚎声与电闪雷鸣声。 夏初染咬牙:“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姜瑾的修为被牢笼彻底压制,如同凡人,只能生生受下这些极刑。他忍着剧痛,冲秋晚暄怒目而视:“是你,竟然是你!”话音未落,牢笼又升起一道禁制,将他的惨叫声阻隔了。 “阿瑾!”窦世骁冲向前,却被牢笼外的禁制震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瑾在牢笼无声地痛苦翻滚,他心如刀割,整个人颓然跪地,想冲秋晚暄说点什么,却颤抖着唇角,什么也没说出来。 秋晚暄抛去一道捆仙索,对窦世骁道:“大师兄,我不欲对你动手,自己带上吧。” 窦世骁唇畔颤抖了一下,捡起捆仙索,目光看向姜瑾,“我知道他罪有应得,让我进去陪他一起受吧。” 秋晚暄闻言摇头叹气,“大师兄,你真是糊涂。” 此时,眼见威胁解除,又亲口听见秋晚暄承认,儒尊与律尊二人抑制不住地着欣喜。 “小五,你真的没死。”儒尊说时还不放心地拉过秋晚暄上上下下地看,仿佛要将他看出个窟窿,“太好了,太好了。” “老四的易容丹太厉害了,我们竟都没人能认出来。”他越说越激动,眼眶都噙出了泪水。 律尊一向的冰块脸此时亦挂上了喜悦之色。 医尊听见秋晚暄不怪他,终于松了口气,走上前来递上一颗药丸。 秋晚暄会意,接过之后含入口中。 须臾,他的容貌霎时变幻,白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副颠倒众生的容颜,如玉的肌肤上点缀着月下清泉一般的眸子,眼尾的淡嫣红更是勾魂摄魄。 -- 第206页 夏初染终于看见那魂牵梦萦的面容,心口砰然,眸光微微闪烁着,下意识攥紧了秋晚暄的手。 师尊.. 脑海里,青鸾亦抽噎着:“师尊终于彻底回来了,呜呜呜——” 见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望了过来,秋晚暄一时间有些无措,愧疚道:“瞒了师兄们这么久,是我的错,待此间事了,再与师兄们赔罪。”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们知道你有隐衷,若非为了躲过大师..”儒尊说时瞥向一动不动,面露震惊、悔愧、还有一丝庆幸的窦世骁,微微叹了口气,转口道:“小五孤军奋战,运筹帷幄,如此辛苦都是为了复仇,我们都知道的。” 秋晚暄微微皱了一下眉,孤军奋战是没错,运筹帷幄也勉强不假,只是若说是为了复仇未免..他瞥一眼夏初染,正对上一双温柔无比的目光。 等一下。 他终于发现不对劲。 夏初染竟然没有反应? 与众人的错愕,震惊,难过,欣喜等不同,夏初染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看他的眼神与之前看着白宣时没有任何分别。 片刻后,他忽然就明白了。 “你早就知道?”说时,他的脸色带着些不可置信。 听见这句,所有人的视线又都望向夏初染。 只见对方垂着眼,轻轻牵过他的手,嗯了一声,“我知道。” 夏初染再次抬眼时,眸中漆黑的魔息与红色火焰一同撤去,一双久违的,漆黑深邃的瞳仁展露出来。 那是属于夏初染自己的,漂亮的瞳仁,那样一双瞳仁里,倒映着已经恢复本来面貌的秋晚暄的脸。 秋晚暄先是感到一阵心尖发颤,不由自主就要去抚摸对方的眼睛,可片刻后他便回神。 这家伙为了配合他演戏,竟然一直用异火视物。 竟然跟他装瞎! 他越想越气,语气僵硬地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初染看他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勾了勾唇,将他揽腰搂过,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瓮声瓮气地开口:“不久前。” “不久是多久?”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秋晚暄就猜到了,自他入狱后,夏初染对他的态度就突然转变,肯定是那时候开始的! 他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竟然不动声色陪他演戏,害他自己胡思乱想,一会把自己当替身,一会自己跟自己较劲,原来在对方眼里,他的马甲早就掉了,根本就是他一个人在演独角戏! 夏初染不答,只是把侧脸埋在他颈间,闷闷地在他耳边吐出一声:“师尊..” 秋晚暄发誓,他从这一声听出了撒娇的意味。 此时,混乱的人群后方,传来殷胄隐约有些颤抖的声音:“阿宣..你骗我?” 秋晚暄一愣,他越过众人,正看见殷胄复杂的目光,那里面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可更多的却是不被信任的痛苦与强烈的失望。 他终于于心不忍,如果换做是他,心上人骗了自己这么久,也一定会难过的。 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终于吐出一声:“尊上..我..” 殷胄长长地闭眼,自嘲般冷笑了一声,“又是尊上,阿宣到现在也不肯唤一声九哥哥吗?”说时,一双殷红的眸子再次睁开,望向夏初染时闪烁着妒火。 “他早就知道,所以他的眼里,阿宣一直是阿宣,对吗?” 夏初染冷然的目光扫向殷胄,森冷道:“那又如何?” “所以..”殷胄回想起之前在轿厢内看见的那一幕,忽然攥紧了拳,怒火伴随着魔气汹涌起来,“他喜欢的一直是阿宣,对吗?” 原来他一直以为夏初染喜欢的是白宣,眼下看来真是大错特错。 他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他竟然眼睁睁看着阿宣被另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却浑然不觉! 秋晚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却听见夏初染道:“是又如何?在我眼里,一直只有师尊一人,你认不出他,倒要怪谁?” 秋晚暄心头一沉,这家伙根本是火上浇油! 果然,夏初染话音刚落,殷胄周身魔息便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暗影迅疾四溢蔓延。 夏初染亦不甘示弱,眸光一凛,暗焱剑锋涌出暗影铺天盖地涌去。 “住手!”秋晚暄厉声阻止。 可二人却并不理会这一声阻拦,仿佛铆足劲要一决高下。 两道魔气冲天而起,相撞之后发出轰隆隆如雷鸣般的震响。 秋晚暄本是焦急地看着两道相撞的魔气,却在此时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低呼一声:“不好。” 他扭头看向姜瑾,却见牢笼中,对方仍是侧卧着蜷缩在地的姿势,雷劫加身,魔气汹涌,分明没有任何异常,他虽然听不见声音,却看见姜瑾目光犀利地看向他,诡异地勾唇一笑。 他浑身汗毛倒竖,便在此时,以众人为圆心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一道百丈宽的繁复符文。 秋晚暄的脑海中,是墨灵惊呼一声:“不好,天枢的万物幻生!看来他早就布下等在这了。” 话落,阵盘便快速旋转起来,发出刺眼的光芒。 众人隐约能听见姜瑾的笑声直入脑海:“这道咒术等待你们许久了。” 秋晚暄只觉眼前陷入了白茫茫一片,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墨灵急急道:“此非普通幻术,我帮不了你了,记住,一定要记得自己是谁!”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无踪。 -- 第207页 作者有话说: 抱歉,豆浆CP还没有那么快领盒饭,想给他们一个既解恨又有价值的结局。 作者表示为了这个结局头发都快掉光了(哭丧脸JPG);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幻生(一) 阿宣,你的姻缘还要等一百多年啊? 炎炎夏季, 知了声此起彼伏地从窗外传来,枫眠山庄里, 寝居内布着清凉阵, 丝丝缕缕的凉意不断从房粱处往下落,将屋子浇得如秋日般凉爽。 一方卧榻垂着月光纱的幕帘,能隐约透过纱幔, 看见里头一个侧卧的人影,即便朦胧了视线, 依然能分辨出那摄人心魄的玲珑曲线。 仆从立在帘外, 垂首道:“少主子,都辰时三刻了,该起了。” 从帘内传来慵懒的一声唔。 那人影抬起一臂,绢面的寝衣宽袖便随着重力滑落,露出皙白纤长却紧实的小臂。 那纤细的五指摆了摆, 嫣红的两片唇瓣懒懒吐出一句:“还早。” “不早了,家主卯时便亲自下山迎客, 这会子该到了,今日来的是贵客,怠慢不得。” 此时院外遥遥传来一个轻快的少年音:“阿宣!” 声音由远及近, 不一会便进到了屋内。 来人带着金冠, 身着织云锦的玄色织暗金缎面,轻快地迈入门槛,抬眼看见榻上的人影,便扬起笑容,上前掀开帘幔,“又睡懒觉。” 榻上人面朝里间, 茶白的薄衫勾勒出一个清隽出尘的轮廓, 乌发披散,铺满榻边,衣领向后微敞,隐约露出半截雪白纤细的天鹅颈。 来人挑着帘子,见此情景眸色黯了黯。转而坐于榻边,轻轻挽起那丝滑的乌发,在指尖缠了几圈,哑声道:“万象宗那群人都来了,好歹是参加咱们秋家的祭祀礼,不去迎客吗?” 榻上人终于动了,翻身转过来,抬起纤长的眼睑,鸦羽般的睫毛微微一颤,抬眼便对上殷胄一双红色的眸子。 红瞳中倒映出一张绝美的脸,虽然带着少年的稚气,尚未完全长开,但已经足够勾人心弦,特别是眼尾那抹若有似无的嫣红,更令人心尖发颤。 秋晚暄张口,声音还带着睡意:“可我还是好困。”他忽略了殷胄把秋家说成「咱们」,好像对方这样的说法稀松平常。 他撑着身子直起来。 殷胄试图扶他起身,“近日是怎么了?这么嗜睡。” 秋晚暄因为他的触碰先是迟疑了一会,可看着对方体贴入微的模样,又忍下了,摇摇头道:“不知,好像总是整宿整宿地做梦,醒来就不记得了,只觉得梦很长,醒来时浑身无力。” 殷胄关心道:“要不要找医修看看?对了,听说今日来的那群万象宗弟子里有个医修天才,才十七岁就到药仙境界了。” 秋晚暄哦了一声,“确实是个天才。” 殷胄就要拉他,“我来时就见你爹爹在迎他们,这会应该已经到了,来,我给你束发。” 秋晚暄被拉着坐于镜前,殷胄捡起一枚玉梳,轻柔地给他梳发,殷胄透过镜子看他,哎了一声,“小时候跟爹爹嚷着要结契,他说要等及冠了才能结,如今我及冠了,你却还没有,要等多少年?” 秋晚暄有些不自在,秀眉一蹙,“谁要跟你结契了?” 殷胄没有听出这语气中的不快,眉眼含笑道:“你呀。” 秋晚暄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听见这话就浑身不痛快,分明殷胄平日里也常提此事,他听得多了,两家人也都是心照不宣。 所有人都知道,秋家与殷家的两个少主子将来是要结契的,也算门当户对,甚至两家族长私下已经结了娃娃亲,唯一的分歧,便只是由谁家向另一方提亲罢了。 可秋晚暄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便赌气夺过玉梳自己梳起发来,随便找了个借口道:“我是男子,怎么能与你结契?” 殷胄被夺了梳子也不恼,依然好声好气地道:“你是担心这个呀?没关系,在你们人族或许少见,可在我母族,这都不叫事儿。我母亲还是魔界圣女呢,不是照样与我爹爹一届人修结契了吗?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秋晚暄便随便挽了个发髻,自顾出去了。 “阿宣?你等等我。”殷胄说时追了出去。 仆从将秋晚暄引至正厅,尚未迈入门槛,便听见秋父在唤他:“阿宣,来。” 他身着天青色外衫,较紧窄的直袖,甫一入堂,便见堂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高座上,秋宸身旁除殷父之外,还坐着一名黛蓝色宽袍广袖的仙人,其人身侧阶下客座上,端坐几名持剑弟子,秋晚暄施了礼,又听秋宸介绍,才知那仙人是来自万象宗的尊者。 他一面听着秋宸与客人寒暄,一面好奇地抬眼望去。几名弟子俱是相貌不凡,为首的尤为出众,身着深灰色劲装,衣襟透出藏蓝色内里,浓眉星目,温和却透着说不出的威势。 秋晚暄看着那人的面容,总感觉有些熟悉,可这熟悉感里,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以及莫名的抗拒,这感觉转瞬即逝,他只当是自己近日睡眠不佳导致的心悸。 那位万象宗尊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介绍起来:“这位窦世骁,是尊堂首席弟子,不过百岁余便已是半步化神境了。” -- 第208页 秋宸与殷父对望一眼,交口称赞,又对秋晚暄道:“你八岁要开蒙时,本该请他来庄上给你做开蒙师父,但当时他刚与师弟行了结契礼,我不好棒打鸳鸯,便作罢了。” 窦世骁闻言,打量一眼秋晚暄,赞道道:“秋家主便是最好的开蒙师父,贵公子资质颇高,将来必成大器。” 殷胄不知何时进了来,看着窦世骁眼光发亮:“你与你师弟结的契?” 这一问多少有些唐突,窦世骁却并不介意,依然眉目温和,点点头道:“是,至今已经七年了。” 殷胄欣喜地冲秋晚暄道:“阿宣,看到没?人修的男子之间也是可以结契的。”说完便揽过他的手:“我们当然也可以……” 秋晚暄皱了下眉,低声打断:“别说了。” 殷父瞥一眼眉眼含着笑的秋宸,又看向殷胄,沉声道:“胄儿,阿宣又不会跑了,不用成天把结契挂在嘴上。” 殷胄不以为然,熟门熟路地一提衣摆在秋晚暄身侧坐下,继续托腮望过来,“我们阿宣这么好看,当然要早些定下才好了。” 秋晚暄轻轻瞪他一眼。 殷胄抬眼扫过一众万象宗弟子,一眼看见一位怯生生的少年,那少年一袭青衫,坐在那就像一簇小松,特别是一双小鹿眼湿漉漉的,让人看着就心软。 秋宸本想接着介绍,却见殷胄打量了一会少年,先开口了:“你就是那位天才吧?” 小鹿眼一愣,茫然看一眼高座上的尊者,后者慈爱地笑了笑,颔首道:“正是,若华是几百年不曾见的医道天才,今年不过十七岁,已经是药堂首席了。” “你快帮阿宣看看,他最近老做梦。”殷胄急急道。 秋宸听闻,关切地询问起来,他只含糊地应着。不知为何,最近面对周遭的环境,他总有种强烈的抽离感。 秋晚暄本想拒绝,毕竟自己认为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当对面的少年缓步走来,对方一双小鹿眼望着自己时,他又感到莫名亲切,总好似认识眼前人已经很久很久了,好像有几百年那么久,可他们分明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温和的指尖搭上腕脉,他仰着头看向医修少年,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心头触动。 殷胄讶异:“阿宣,你眼睛怎么红了” 他微愣,有吗? 少年摇摇头,“我才..才疏学浅,未..未见有恙。” 秋宸与那位尊者亦围过来,探了脉像后又嘘寒问暖。 “没有大碍。”秋宸道:“许是夏日里困顿些。” 秋晚暄却是望着少年攀谈起来。 例如何时入的万象宗,师兄弟几人等等,少年本是局促,却莫名与秋晚暄投缘,虽然说话结结巴巴,又不善言辞,但对着秋晚暄却肯多说几句。 “我还有..有两位..师..师兄,你若见了一..一定谈得来..” 见二人聊得起劲,殷胄有些不满,几次试图插入话题都以失败告终。却见秋晚暄回头看向秋宸,“爹爹,我想去万象宗看看,行吗?” 秋宸微愣,片刻后笑笑,“难得我们一向深居简出的阿宣也有对外头感兴趣的时候,自然是好的。” 尊者亦含笑,“待此间事了,少主便随我等一同回宗门吧。” “我也去。”殷胄终于插了句嘴,拉过秋晚暄的腕子,急切道:“阿宣去哪我就去哪。” 看着殷胄一双殷红的眸子深深望过来,秋晚暄忽然有些恍惚,好像自己也曾见过一双红眸,但却不似这般如琉璃珠子,而是像一团火。 是错觉吗? 分明带着火焰的眼睛,他从未见过。这记忆是从哪来的呢?梦里吗? 他越想越觉头疼,不由自主揉起太阳穴。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恍惚,众人围着他,人影在他跟前晃,越发眩晕起来。 耳边传来殷胄与秋宸的呼唤,“阿宣。” “阿宣?” .. “阿宣。” 秋晚暄一愣,茫然看向面前的老妪,眨了眨眼,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嬷媪。”他说时蹙眉揉起了太阳穴。 老妪老态龙钟,头发都花白了,身体也岣嵝着,捂嘴咳嗽了两声,“你这总是失神的毛病还是没变。”她叹了口气,“多少年了,看了多少医修都不见好。” 他总是这样,时不时就像是断片了一般,一阵恍惚后再清醒,便一晃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旁人提起来这些年的经历来,他却又一一记得,只是恍神的当下,一切都像是被快进了一般,甚至称得上是跳跃。 他思来想去,唯有抽离感能形容,仿佛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他,又或者,像是他的潜意识在自我抽离。 秋宸为了他遍访名医,没人能说出是什么病。就连万象宗的那位天才少年,也已经从一届小小医修,成了如今冠绝天下的医尊,能活死人肉白骨,却这么多年来依然治不好他的病。 之前秋晚暄还看医术钻研,之后渐渐地他也就放弃了。 总之记忆都还在,只不过时常失神罢了,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医修也都说身体无恙,于是渐渐地,他便不再访医了。 老妪说时,住着拐杖试图往椅边靠,秋晚暄连忙起身搀扶着她坐下。 “嬷媪我都活了一百多岁了,到头了,还能照顾你到几时?” 秋晚暄摇头,“您会长命的。” -- 第209页 老妪牵过他的手拍了拍,“咱们秋家就你这么一个独苗,这么多年了你又一直不愿与殷家的少主结契,若是我死了都看不到你成家..” “嬷媪,我是修行之人,有没有道侣都无妨。” “可是你从就小九哥哥九哥哥地喊人家,如今这些年又对人爱答不理的,多伤人的心?” “我没有爱答不理。”秋晚暄无奈,“我只是不想..” “不想什么?”门外矗立一袭玄衫,来人半披着乌发,长袍曳地,宽大的袍袖落在身侧,投下大片阴影,“那两个家伙来了,你不去迎一迎?” 秋晚暄看着来人,张了张口,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老妪,最终还是唤道:“九哥哥。” 老妪见了来人,唉声叹气道:“还能是什么?他得了这么个怪病,不想拖累你罢了。”她说时以袖掩面,“我们家阿宣就是太心善。” 秋晚暄蹙眉,想说他不是,但又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便将老妪扶起,“您该回去喝药了,这样才能再活一百年,好照看我。” 殷胄扬起笑容,走近了帮着搀扶起老妪,“我都知道,嬷媪不必忧心,就算不成亲,我也会照顾阿宣一辈子。” 二人一齐将一路唠叨的老妪送回房去,又绕去客堂。 路上一路无言。 未等秋晚暄开口,殷胄便自顾道:“无妨的,阿宣不喜欢的事,九哥哥不会逼你。” 秋晚暄动作微顿,扭头看去,却迎上殷胄温柔的目光。 “只要能陪着阿宣,什么身份都无妨。今后,九哥哥再也不提结契的事了,好吗?” 看着对方的目光,秋晚暄忽然有些心中不忍。从前他年少,不知何为结契,只是从小就只有殷胄这么一个玩伴,九哥哥对他好,他便投桃报李,况且家中一直默认此事,他也从未做过他想。 后来长大了,他才知道,结契是要与那人订立一生一世的契约。 结契的对象,需得是心爱之人。 他爱九哥哥吗? 一百多年了,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感激殷胄的陪伴罢了。 耳边传来轻快的声音,“阿宣啊,我近日去藏典阁偷了本禁术,想不想看?” 秋晚暄寻声望向客堂,见一袭青衫笑意盈然地举着本卷轴走来,身后是黑袍人沉着脸道:“你偷东西也就偷了,还非要广而告之吗?” 青衫人扭头冲身后人嗤了个鬼脸,“我偏要说,反正阿宣又不会告发我。”说完又警惕看向殷胄,斜了对方一眼道:“你也不会吧?你要是敢告发我,我就成日缠着阿宣让他没空搭理你。” 殷胄指着他怒斥:“齐修言,我看你胆子是愈发大了。”说完捋了捋袖口,“看我怎么收拾你。” 齐修言不怕死地挑衅:“你来啊,我怕你吗?” 瞬息间,两道人影便在院子里你追我赶,上蹿下跳。 齐修言被追着跑,时不时抽空冲立在廊下抱剑看戏的黑袍人道:“李灵寒,你还不帮我,你到底哪边的?” 李灵寒耸了耸肩,理所当然道:“阿宣这边。” 秋晚暄无奈看一眼三人,摇了摇头。 齐修言跑得飞快,见殷胄追得死紧,偏偏还不怕死地高声道:“我这禁术可不一般,能测上天界的三生石,殷胄,你想不想知道阿宣跟你有没有缘啊,求我啊。” 听见这句,身后人果然不追了。 齐修言停下脚步,一边喘气一边转身道:“我就知道听见阿宣你肯定..” “不必了。” 这一句令在场众人,包括秋晚暄都愣了。 齐修言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啊?” 殷胄却只是垂着首,看不清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秋晚暄感应到了危险的气息。 片刻后,殷胄再次抬起头来,向秋晚暄投去一如既往的温柔目光,浅浅一笑道:“阿宣的姻缘只能是我,不必测了。” 秋晚暄矗立廊下,愣怔地看着庭院中,深深望着自己的殷胄,恍惚间,他感觉对方的魔气似乎更重了些。 齐修言神经大条,没有发现这一点异样。 他嗨了一声,自顾取出法签,“你不想测,我还好奇呢。”说完便自找了片空地,施起法来。 二人都没有动,唯独李灵寒抱着好奇的心态,冲施法间抱着法签摇头晃脑的齐修言走了过去,边走还不忘寒碜对方一句:“你跳大神呢?” 隔着庭院,秋晚暄看见殷胄的脸色越发地沉,他想开口询问,却听见齐修言哇了一声—— “阿宣,你的姻缘还要等一百多年啊?”作者有话说: 会让豆浆死,但是怎么死作者有点自己的想法(既要解气又想有点意义),而且还有一些没有交代的东西想加进来,这个副本会揭秘一些前世内容,暂且先把这个副本当做if线吧,if-秋家没有被灭门的线。 PPS:有宝子说豆浆为什么能有辣么可爱的CP名暴怒!好,现在无奖征集夏秋CP名—— 我先来!狐狗CP(doge); 噗——我是亲妈——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幻生(二) 为何明堂的庭院没有白玉兰? 听见这一声, 秋晚暄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便认为是无稽之谈, 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 第210页 殷胄的面色更沉。 秋晚暄几乎能感应到周遭空气都沉闷了许多。 而齐修言却无知无觉, 托腮看了一会,调侃道:“阿宣,这个人岁数比你小两百多岁, 原来你喜欢这种小..嘶..”他皱起了眉,冲李灵寒道:“你掐我做什么?” 李灵寒使了个眼色, 他才反应过来, 猛然捂嘴,才觉空气中的温度如坠冰点。 “阿宣与殷胄有娃娃亲,你瞎说什么?” 李灵寒说完又还冲殷胄道:“这不准,齐修言自己占卜之术不到家,却总爱拉着人乱占。这家伙自己都不信, 别听他瞎扯。” 齐修言反应过来,忙找补道:“对对对, 这都是闹着玩的,不准不准。”说时便将要法签收起,却在这一瞬间, 法签自行燃烧, 顷刻化为灰烬。 只见殷胄抬起头来,肃杀冷厉的气氛消散了,冷峻的面容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目光,他缓步向秋晚暄走去,“修行之人本就逆天而行, 我想阿宣必然不信这些。” 见殷胄向自己走来, 一如儿时那个欢快明媚, 时常给予他安全感,处处护着他的九哥哥,秋晚暄点点头,“自然是不信的。” 只是此刻他却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方才听见齐修言的话,他的内心并无任何波澜,如果自己喜殷胄,应该会担心对方多心而急于否定,可他却并没有半分这样的急切,亦没有因为对方生气而试图安抚,甚至他还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对方能就此死心,或许才是对的。 他从小与殷胄一起长大,对方是他唯一的玩伴,唯一的哥哥。两家人也将这份姻亲视作理所当然,他便也从未深想与质疑过,甚至因为他这时常失神的毛病,他根本没有机会好好思索这个问题。 他就像是海上随波逐流的一片浮木,随着海浪沉浮,并无自主选择的余地。 可如今看来,即便没有那所谓百年后的姻缘,他恐怕也无法接受对方成为自己的道侣。 他想了想,看着殷胄牵起自己的手,镇定道:“我有话对你说。”该说清楚了,他想着。 殷胄眸色微黯,哑着声音打断道:“阿宣,有些事情不需要想太多,我们如今这样就很好,你说呢?” “可..”他还想反驳,想说他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耽误殷胄,可刚开口又忽然眩晕起来,眼前人影影绰绰,整个视野都在扭曲,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隐约听见:“阿宣..九哥哥说过不会逼你..” .. 一百五十年后。 遥遥的妖界海域。 海浪汹涌翻滚,海面下仿佛涌动着什么。 片刻后,一道黑影冲出海面,伴随着冲天龙啸响彻云霄。 黑龙在空中盘旋,与数条体量相当的,早在云间等待着他的白龙、青龙嬉戏起来。 未久,下方的海岸边传来一声呼唤,黑龙嗖地化作一道少年身影落在岸边。 “母亲。”少年脚步轻快地上前。 美丽而衿贵的女子眉目舒展,如春日暖阳,她抚摸少年的脸颊,含笑道:“我们阿染终于化龙了。” “半月后便是你的成年礼,各界仙首都会来参加。在此之前,先陪母亲去一趟灵修界,请你舅舅。” 夏初染漆黑的眼睛里隐约透着一点金色的瞳线,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面色有些不虞,“为何要我们去请,我成年礼,不该他来么?” 女子无奈摇摇头,“他与你父亲素来不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次我们去请他,做足了姿态,他便不好不来了。” 夏初染不屑嗤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我不稀罕他来不来。”别说父亲不喜欢姜瑾,他更是不喜欢,甚至一提到这个人,他便莫名一肚子火气。 女子蹙眉,“不听话了?” 夏初染终于笑了一下,牵过女子的手腕,半哄似地道:“我去便是了。” 从小到大,每回只要母亲摆出生气的模样,夏初染便会莫名心慌,总想尽办法地哄着顺着,于是渐渐演变成只要女子一蹙眉,夏初染就没了脾气。 于是龙族小殿下的孝顺之名便传遍了五界。 女子眉心舒展,轻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这毕竟是缓和他俩关系的机会。” “我知道。”夏初染垂眸应了一声。 此时空中的龙群发出吼声呼唤他,夏初染抬头看一眼,又看了看女子,后者一笑,“去吧,早些回来。” 少年扬起灿烂的笑容,再次化作一道黑影冲入云霄加入了伙伴中。 * 引路弟子在前头带路,面对重重山门,夏初染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长公主与殿下来得巧,剑尊大人常与世尊在外游历,近日正好回了明堂。”弟子说时,已经将二人带到了殿门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初染立在廊下,回望四周的亭台回廊,又望向院中的枯山水,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自己来过此处。 他回头,越过门槛,正看见堂内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从屏风后拐出来。 越过屏风,夏初染看着那道披发的模糊的人影轮廓,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中,那人也是披着发,缓缓从半透的纱织屏风后走出来,怀中抱着一只白猫,那人乌发轻裘,抬眼,眼尾微红的眸子顾盼生辉。 只是画面中,那人的模样是朦胧的一片,只有一双眼睛霎是清晰,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 第211页 他的心脏没来由地跳快,可当眼前那人从屏风后走出时,他又霎时清醒了。 那人只着单薄里衣,发冠未束,步履轻盈慵懒地在前头走着,一手还勾着身后人的腰带。 金发微卷,披散肩头。 正是他那个便宜舅舅姜瑾。 对方的出现如同兜头一盆凉水令他的心情瞬间如坠冰点。 明堂剑尊,也就是他舅舅,是个美人,位列灵修界十大美人榜,夏初染是知道的。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剑尊该是乌发呢? 身后人跟着走出来,竖着整齐的高冠,外灰内蓝的袍裾,衣襟却有些微凌乱,像是刚刚被谁扯开过。 姜瑾的眸光扫了过来,定在夏初染身上,先是闪过了微不可查一缕锐利光芒,旋即又柔和下来,“阿染长这么大了。” 夏初染直直看他,并不应答。 他天然便对这位舅舅没有好感,甚至带着敌意。 夏母笑着替他应了一声,与姜瑾攀谈起来,提起成年礼之事。 夏初染不想听,况且屋子里点着的浓郁熏香让他很不舒服,总觉得处处都透着违和感,于是一言不发地来到廊下,望着庭院愣怔出神。 感应到身后走来一人,他没有回头,兀自开口:“世尊,为何明堂的庭院没有白玉兰?” 窦世骁微怔,笑了笑,“你怎知道明堂原本有白玉兰?” 夏初染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窦世骁整理了一下衣襟,“原本有一株千年古树,你舅舅不喜欢,挪走了。” 听见这句,他莫名地不满,又不知为何格外在意这棵树,便追问道:“挪去哪了?我想看看。” “本是挪去了药堂,后来秋家少主见了喜欢,便讨了去,如今已经移栽到了秋家的庭院里。你要看,得去千里之外了。” 此时,从门内传来一个声音,“阿染,过来。” 姜瑾不知何时披上了外氅,抬眼看他,微微眯了眯眼,随后又扬起和煦的笑容来:“阿染的成年礼,舅舅自然要去的,不若顺路与你们一道回妖界。”他说时,抬眼看向从门外走来的窦世骁,眸光温柔缱绻,“带上你舅父。” 夏初染沉默片刻,“我想先去一趟秋家。” 听闻此言,姜瑾眸光闪烁了一下,道:“秋家路远,此事不急,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何事?”夏初染冷声问道。 “我与你母亲都未继任天枢。”姜瑾说时,看向身侧的窦世骁,“我是因为你舅父,你母亲则是为了你父亲..” 夏母温和地看了过来,“眼下天枢之位由旁支暂代,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旁支血脉之力不强,这个位置还得咱们继承才好。我们想着,让你与当今公主联姻,今后便能名正言顺继任天枢。” 夏初染一愣,片刻后不可思议道:“那可是堂妹。” 夏母笑了一下,“天枢一脉不讲究这些。” 甚至为了血统纯正,常有近亲联姻之事,所以在天枢一脉眼里,夏母当年与龙族少主联姻,算是污染了天枢血脉的纯净,这也是龙族与天枢一直不合的主要原因。 夏初染沉着脸,“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此前因为兄妹二人相互推诿,都不肯继任天枢,导致天枢之位落入旁支,血脉之力弱亦可能危及人界,于是此事成为夏初染父族与母族常年不合的导火索。 而今日看见母亲与姜瑾相见一派和睦,夏初染本还有些诧异,现下看来,竟然是早就定下了他的婚事。 如此一来天枢与龙族算是握手言和,代价便是他。 夏母见他不满,柔声道:“阿染,这对两家都好。” “我不同意。” 话落,夏初染明显看见姜瑾的面部表情冷凝下来。 夏母见二人气氛剑拔弩张,缓和道:“这消息太突然了,阿染还没有准备好。” “阿染听话,这事对两家都好。” 不知为何,今日的夏初染尤其恍惚,也不知是被姜瑾,还是被这处处透着违和,却又处处令他感到熟悉的明堂刺激,他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子,脑海中忽然闪过无数画面—— 母亲在牵着他跑,前面是崎岖的山路,身后是压迫感极强的追兵。 片刻后画面一闪,眼前是一片猩红,女子只余一个被撕裂的影子,到处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场景,令他浑身发冷,心痛欲裂。 随后好似有人遮住了他的眼,眼睑传来手指微凉的触感,还有一个背着光的,模糊的轮廓。那个人是谁,他竭力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来。 画面不断闪现,他感到头疼欲裂,呼吸都急促了。 夏母见他这幅模样,慌忙道:“阿染?”说时连忙上前扶他。 夏初染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头疼感又很快散去,仿佛方才的画面都是错觉。 夏母见他面色惨白,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倔,好了,母亲答应你,此事从长计议。” 夏初染点头,又强调了一句:“我不同意。” 夏母无奈一笑,“好了,知道了。” 如此,夏初染才放下心来,又冷冷扫一眼姜瑾,缓步退了出去。 望着熟悉的庭院,他陷入思索—— 那个人影,到底是谁? 他有种强烈的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迫切感,一定找到那个人。 -- 第212页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最近加班到快要猝死-所以今天短了—— 我尽量支棱起来! 第72章 幻生(三) 我们是不是见过? 龙族小殿下的成年礼一时间成了五界最热的话题。 尽管龙族残暴不得人心, 但却因为十数年前天枢长公主嫁入龙族震动五界,对龙族的形象起到拨乱反正的作用, 毕竟天枢受五界敬仰, 加之夏父作为新的妖皇继位,多年来除旧革新,一改龙族的骄奢淫逸, 嗜血残暴的形象,收获了各界认可。 故而夏初染的成年礼上, 各界大能齐聚一堂。 龙宫向来奢华, 而为了唯一的小殿下举办成人礼,更是布置得金碧荧煌。 地毯由高阶上铺就,沿着宽敞的大殿一路铺道殿外,各界尊者大能齐聚阶下,议论纷纷。 高阶上, 妖皇陛下与皇后亲自领着小殿下接受众人的朝贺。 夏初染心不在焉,他对这种社交场合向来是能躲就躲, 奈何今日是主角,实在避无可避。 最让他意外的,是父亲与姜瑾竟然意外地和谐, 既没有见面就吵, 更没有剑拔弩张。 即便是因为他的成人礼要在众人面前做样子,这气氛也太过了吧? 这让夏初染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瞥一眼姜瑾,其人身侧不出意外地有世尊形影不离,又看向母亲,亦与父亲一幅如胶似漆的模样。 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又出现了。 喧闹声中, 司礼官一声高呼:“魔界界主, 灵修界秋家家主到。” 空气霎时安静, 众人在这一声停顿下来,纷纷朝殿外望去。 阳光播撒进殿门内,在地毯上照亮一片金光耀眼,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出现在一片白光中。 一袭白衫率先迈入门槛。 厚重衣袍随着那人的轻缓步伐而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待那人从一片白茫茫的光芒中走出来,夏初染才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他呼吸一滞。 一瞬间,整个大殿仿佛静止了。 他站在殿首,对方矗立殿尾,二人在阳光下遥遥相对。 光芒勾勒出对方颀长的身型轮廓,轻裘缓带,衣袂飘飘,一幅银色银冠在阳光下微微震颤着高翅,反射着光芒。 乌发如瀑布一般披落肩头,玉白色的肌肤上点缀着深入鬓边的远山般的眉宇,蝶翼般的睫毛下,是一双月下清泉般的眸子,眼尾一抹浅淡的嫣红,更添几分明媚。 仙姿缥缈与顾盼生辉毫不违和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夏初染心跳骤然加快。 那双眼睛,与他那模糊的记忆画面彻底重叠。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既混乱又清晰。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与对方相识。而且,那充斥胸腔的强烈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到底是谁?我见过你吗? 秋晚暄遥遥看向高阶,视线扫过妖皇等人,最终在夏初染的身上停下。 龙族小殿下身着玄金色蟒袍,繁复华丽的纹饰压不住对方锐利的棱角,英气逼人的眉宇,还有漂亮的,带着金色瞳线的一双黑眸。 秋晚暄没来由地心悸,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摄住了,一直以来的抽离感,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瞬间消散,仿佛对方一个眼神便死死地抓住了他,令他久违地沉浸在这方寸空间内。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以及他分辨不清的强烈情绪一齐涌来,排山倒海般冲击着他的灵台。 同时自己漂浮在这世间的灵魂像是终于抓住了一片浮岛,找到了安定感。 周遭人在说着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见,满心满眼只有对方的视线直直望着自己。 他攥紧了衣袖,忽然有种冲动,他想冲上前去,问问对方:我们是不是见过? 不,他不止想问,他甚至有强烈的,拥抱对方的冲动。 只不过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就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怎会对一个初见之人产生这种想法? 简直荒谬绝伦。 秋晚暄因那莫名的想法偏过头去,试图避开夏初染的目光。 良久,夏初染依依不舍收回视线,这才恢复了听觉。 周遭的人们在称叹:“这就是美人榜榜首的那位秋家家主?” “真美啊。” “今日看见剑尊大人在上,本以为已经是绝美无比,再看这位,才知何谓天上人。” “难怪书院院长替秋家家主画过天人卷后便封笔了,画作再完美,也比不上这一位亲临人前带来的震撼感。” 殷胄从秋晚暄身后走来,听见这些窃窃私语声,他翘起唇角,与秋晚暄并肩,又挽起他的手。 秋晚暄被殷胄这么一牵,才回过神来。他立刻感到了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眼神不自觉地就瞥向高阶上的龙族小殿下。 瞥去的一瞬间,他看见对方的视线也落在了殷胄挽起他的那只手上。 他似乎看见对方眸底闪过的寒光。 秋晚暄像是触了电一般,出于本能地躲开殷胄,从对方的手心挣脱开来。 殷胄皱了下眉,“阿宣。” 秋晚暄低声:“我记得与你说过,我对你并无..” 话音未落,便被殷胄打断了,“阿宣,这话九哥哥就当没有听过,老家主的话你忘了?” 听见这句,秋晚暄沉下了脸。此前每回他试图说清此事,都会被殷胄以各种理由推脱不肯听,后来他想了个法子,将心里话用咒术录进了殷胄送他的那枚虎晶中。 -- 第213页 只要殷胄试图用虎晶与他说话,就会自动放出这段话来。 结果那日,殷胄使用虎晶试图呼唤秋晚暄时,秋父与殷父都在场。 听见秋晚暄要撕毁婚约的话,秋父当场沉了脸,还与殷父道了许久的歉,回家便怒气冲冲地责骂了秋晚暄许久。甚至骂他不守信誉,要毁掉秋家。 其实秋晚暄何尝不知,秋家一脉凭一己之力守护仙道至宝数千年,各界无不虎视眈眈,他们顶着五界的压力能守到如今已经是风雨飘摇,如若没有殷家的帮助,秋家恐怕难以为继。 而殷胄的身后,更有整个魔界。 所以,与其说这婚约是遂了殷胄的心愿,不若说是秋宸为了守卫秋家与殷家做的利益交换。 秋晚暄一向不愿违逆父亲,从他记事以来,秋父的任何要求他都悉数听从,那日秋宸被他气得气喘连连,看着父亲怒极攻心,他便再也说不出二话。 最后还是殷胄退了一步,亲口在殷父与秋父面前承诺不会逼迫阿宣,只要能陪在阿宣身边,不在乎名分。 秋宸这才安了心,也是因此,才肯将家主之位传于秋晚暄,自己退居后院专心修行颐养天年。 所以,一听见殷胄提到老家主的话,秋晚暄便沉默了。殷胄已经不要求名分,甚至什么都不要,只求留在他身边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此时二人还在遥遥的殿门不远处。 夏初染一反常态,接过一枚酒杯便走下阶梯,迎了上去。 众人便震惊地看着整日都兴致缺缺,素来不爱社交的小殿下,竟然穿过人群,亲自举酒迎宾。 那人迎面走来,秋晚暄的心跳随着对方的缓步靠近而越来越快,直至一幅俊气的脸庞近在眼前,他都忘记了开口。 只听见对方道:“二位特来庆贺,有失远迎。”声音落入秋晚暄的耳朵里,感到异常的好听又熟悉。 夏初染嘴上说着二位,目光却只落在秋晚暄一人身上,亦只举了一盏酒杯,递给了眼前人。 殷胄看懂了他的目光,顿时眯起眼来,威压渐渐蔓延。 夏初染亦不甘示弱,两道可怕的气息弥漫了大殿。 所有人都愣住了。 妖皇陛下感应到这气氛,眯了下眼,传音警告:“阿染,那是贵客。” 秋晚暄投给殷胄一道眼神,仿佛在责问对方的无礼。后者这才不情不愿地收起威压,却依然是一幅虎视眈眈的神色。 他接过夏初染的酒杯,二人指尖触碰,都仿佛有道微弱电流瞬间蹿进了心尖里,心跳砰砰地跳快。 秋晚暄按捺下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一饮而尽后道:“谢小殿下。” 二人对视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动着。 殷胄这回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过秋晚暄的腕子,面色不虞地往宾客席间大步走去。 秋晚暄被拉着走,却不自主地回望夏初染。 夏初染的视线也追着他去。 两人这般情状让众人看得咋舌不已,发出低低的窃窃私语声。 一直到了席间,殷胄周身还带着明显低沉的气压。可秋晚暄已经顾不上殷胄了,他像是着了魔,一门心思都在夏初染身上。 后者亦旁若无人地盯着他看。 姜瑾锐利的眸光扫了过来,停留在秋晚暄的脸上,又看向夏初染。 二人眼神交缠间蕴含的情愫瞒不过任何有心人,甚至若非场面不合适,二人几乎肯定会粘在一起。 姜瑾清了清嗓子,提示道:“陛下,既然人到齐了,不若现在宣布吧。” 妖皇也发现了些许不对劲,正心中纳闷自家孩子什么时候与秋家家主相识了?毕竟差了两百多岁,根本不是一辈人,更何况阿染从小在龙岛长大,从没去过灵修界。 于是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打破这当事人一无所觉,而旁人看来略显尴尬的气氛,他清了清嗓子道:“感谢诸位莅临阿染的成人礼。” “借此机会,孤要宣布一件事。” 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过来,夏初染见夏母正伸手召唤自己,才终于将视线从秋晚暄身上挪开,脚步缓慢地往阶前走去。 走动间,他亦时不时地目光扫过端坐客席的秋晚暄,又被殷胄以警告的眼神回瞪。 耳边传来妖皇陛下雄浑的声音,“孤与皇后便是龙族与天枢联姻,此对各界皆是益事,诸位都看在眼里。为安五界,为有更为强大的天枢继承人,龙族与天枢一脉愿将这秦晋之好延续下去,故而在此宣布,阿染将与当今天枢长女结契。” 夏初染的脚步霎时停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阶上的父亲。 “父皇,你说什么?” 他说时,目光扫过母亲,女子微微冲他摇摇头,以宽袖遮掩着四指向他召手,示意他上来。 夏初染矗立原地不动,面沉如水。 周遭传来祝贺声。 殷胄此时终于面色一松,满意地看向秋晚暄,却见对方面露愣怔,直直地看向矗立阶下的那个玄色人影。 他微微捏了捏拳,随后一松,伸手去拉秋晚暄的四指。沉着声音又竭力保持温柔地道:“阿宣,咱们该祝贺小殿下。” 秋晚暄这才回过神来,沉默了片刻后机械地点点头,“是。”可他为什么会心头钝痛呢? 妖皇陛下此刻的脸上是毋庸置疑的威严,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而是冲夏初染道:“阿染,还不上来。” -- 第214页 夏初染不动,所有人都从这位龙族小殿下身上感应到了低沉的气压,还有隐约的怒火。 “我说过,我不同意。”他传音夏母道:“你答应过我。” 夏母面有愧色,正想解释什么,便听见另一道声音直入夏初染脑海:“你母亲答应你从长计议,但此事乃两族联姻,本就没有你商量的余地,快上来,听话。” 夏初染闻言,依然矗立不动,更是恶狠狠看向姜瑾。 后者感受到他这眼神中的怒意,面不改色地回望过来,勾了下唇道:“阿染,这婚约可是舅舅送你的成年礼呀,你不高兴吗?” 高阶上,有妖皇与皇后,阶下首位的客席上,有世尊与剑尊,都向他投来期许的目光。 他摇了摇头,良久,才闭了闭眼,竭力保持着声线的温度道:“父皇,孩儿已有心悦之人,若再与公主结契,恐有负于人家。” 这一句令场面霎时安静了,没人敢再道贺,亦不敢插话。 妖皇的脸色铁青,姜瑾亦皱紧了眉。当今天枢虽未亲临,其派来的使者亦是一幅诧异又不悦的神色。 夏母感受到这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笑了声,“这孩子,你何时有了心悦之人,母亲怎么不知道,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有。”女子的声音被打断了。 夏初染侧过脸去,看向正坐于席间的秋晚暄,再一次坚定道:“我有。” 随后缓步走去。 秋晚暄看着对方一面直直看着自己一面走来,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对方说的有心上人总不会是.. 虽然他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可心脏却仍然不受控制地快要蹦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随后,便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夏初染在秋晚暄的面前站定,随后单膝跪下,看着眼前那高翅银冠的仙人,目光沉沉道:“我心悦之人,便是当今秋家家主。” 作者有话说: 嗷——我喜欢一见钟情的桥段!我不管就是要给他们安排上! 斯哈斯哈——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幻生(四) 我心悦你 众人一片哗然。 有人立即反应过来,“嗨,这不就是一见钟情吗?”毕竟谁见了天下第一美人不心动呢? “不过话说回来, 还是小殿下任性啊, 当场就敢撕毁婚约追求秋家主。” 话到这里,没人敢再接话了,所有人都看见殷胄的脸色铁青, 魔气都释放出来了。 妖皇沉了脸,警告道:“阿染, 初次见面便如此唐突,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他笃定这孩子是拿秋晚暄搪塞他,想要借此推脱婚约。 夏初染直视秋晚暄,“我并非第一次见到秋家主。” “我们,许久前就相识,对吗?” 这一问,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望过来,秋晚暄微怔, 看着夏初染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恍惚间,仿佛与印象中一双燃着红焰的眸子重叠了。 明明那是一双黑眸, 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与他梦境中看见的眼睛如此相似呢? 他的心脏砰砰跳。 殷胄冷声:“阿宣自幼与本尊在一起, 几乎形影不离,他若与你相识,本尊怎会不知。小殿下莫要胡搅蛮缠。” 夏初染并不理会殷胄,骤然释放妖气与其魔气抗衡,一双眼仍是盯着秋晚暄看, 在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秋晚暄愣怔间, 周遭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不是搭讪常见套路吗?类似\'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什么的,太老套了吧?” “也就小殿下,这种场合还敢当众这么搭讪。”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啊,才一面就把小殿下拿下了。” 妖皇已经十分不快,夏母亦传音催促:“阿染,别胡闹。” 夏初染却不为所动,笃定地看着秋晚暄,仿佛知道对方一定会给他想要的答案。 未久,人们听见秋晚暄张口:“是。” “我们,相识许久了。”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殷胄不可思议:“阿宣,你在说什么?夏初染不过方才及冠,几乎从未出过龙岛,你怎会与他相识?” 便见秋晚暄看着夏初染的眼睛张口道:“我们是..神交。” 众人哗然。 相熟之人相互开放识海,便可千里之外以神识交流。可开放识海意味着极度信任,其亲密程度仅次于结契。 夏初染的眸底掠过一抹欣喜的光芒,二人的瞳仁里都倒影着彼此的身影。 姜瑾闻言指尖微动,面露一丝狐疑,却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 夏母疑惑问道:“可神交该有契机,你们是如何连通的神识?” 夏初染看着秋晚暄,唇线不由自主地上扬,“幼时刚习得离魂术,便神识离体玩耍,不知不自觉飘得太远找不到回家的路,当时偶遇一位仙师的分神救了我,只是当时仙师不曾透露真名,今日一见,才知竟是秋家主。” 这话半真半假,假的是他幼时并未丢过魂,真的是,在他模糊的记忆片段中,确实有个仙人救过他,那个人也是如秋晚暄一般,束着高翅银冠。 他几乎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就确定了那些片段并非臆想,一定与对方有关联。 秋晚暄听闻此言,眸中含笑,二人视线交缠间有着说不出的默契。 -- 第215页 殷胄握紧了拳,“阿宣容貌闻名天下,你既遇他的分神,会不知他是谁?” “我对美人榜没有兴趣。”夏初染冷声。 对话间,二人交缠的视线就没有分开过,连观众都能从中看出其间的痴缠,都快拉丝了。 难怪从秋家主出现后小殿下就直勾勾盯着人看,原来俩人早已神交。 可是如此一来.. 有人嘶了一声,同情地看向殷胄。 虽然秋家主百年来一直不曾与魔尊结契,可谁都知道魔尊大人痴恋秋家主,何止是痴恋,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 而小殿下竟然敢当众.. 果然,殷胄释放的魔气几乎将大殿笼罩,明亮的殿堂开始有暗影蔓延。 妖皇沉声:“阿染,休得胡闹。” 姜瑾见了殷胄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勾唇,正色道:“就算阿染心悦于人,可爱慕秋家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难道都要为此悔婚?那这世间岂非乱套了吗?” “是啊。” 有他界仙首劝诫起来:“小殿下出身金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是看上了什么就必要得到手。可秋家主也身份尊贵,又与殿下隔着辈分,如此唐突不太合适吧?” 妖皇陛下亦释放一道气场,将笼罩整座大殿的魔影驱散,望向秋晚暄,语气不虞地道:“阿染顽劣,是孤没有教好,唐突了秋家主,还望见谅。” 这话字面上说得客气,可语气却十足地僵硬,明显已经有些不满了。甚至是在警告秋晚暄不要跟着夏初染一块胡闹。 听闻此言,殷胄的神色缓和了些许。 不等秋晚暄答话,夏初染深深看他一眼,终于起身道:“是我爱慕秋家主,既然我心有所属,便不能与他人结契,父皇,结契乃一生一世之契约。若非心爱之人如何相守这漫长一生?” “您与母亲相爱,舅舅与舅父相爱,方能结永世相守之契约,而我与公主素未谋面,如何结契?” 妖皇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像话,夏母连忙打圆场:“阿染年纪尚幼,结契之事不急。” 双方僵持不下,闹得面上不好看最终丢的是龙族的脸面,妖皇陛下得了个台阶,只得丢下一句,“此事再议,但龙族与天枢必须联姻。” 后面这句不容置喙,亦是说给天枢使者的。 话落,妖皇便示意司礼官继续宴席。 于是话题就这么被终止了,众人只得将此事揭过,觥筹交错间,不时有人将视线瞟向二人。 夏初染不再发声,不动声色地回到座位,整个席间都沉默不语。 殷胄面色微沉,语气却强作轻松地道:“阿宣何时与小殿下神交,九哥哥竟不知。” 秋晚暄沉默片刻,“偶然相遇,不值一提。” 听见这句,殷胄蹙紧的眉宇才稍稍松下些许,“那就好。”这一声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夏初染的心思全不在成年礼上,对前来敬酒的众人也是极尽应付之能事。就这么磋磨了许久,他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传音秋晚暄:“愿意跟我走吗?” 秋晚暄握着杯盏的指尖忽地攥紧,“走?去哪?” “离开这,我会一直等你。”夏初染深深看他一眼,不等他答话,便于席间以更衣为借口离开了,走时还投去一道炽热的眼神。 秋晚暄捏紧了杯盏,心脏砰砰地跳。 明明他与夏初染素未谋面,为什么仅仅对方一句话,一个眼神,他便心神不宁,甚至有跟着对方走的冲动? 不断有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全都与夏初染有关联,他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不论是那莫名的冲动,还是好奇心都驱使着他,想要跟出去。 对方是谁,与他有何渊源?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重要的事,只是想到那个人在呼唤他,他便再也坐不住。 他沉下心跳,又在席间踟蹰良久,才终于起身。 却听见殷胄道:“阿宣,你要去哪?” 秋晚暄低声:“有些闷,散散心。”他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想找了。 “我陪你。”殷胄亦要跟上,却被他拦下:“我想一个人静静。”他说完便起身疾步退出殿外。 殷胄眸光微闪,犹豫了一会后,咬牙跟了出去。 秋晚暄此生从未这样期待过一件事,一颗死寂的心仿佛终于活过来了一般,他急急地寻出殿外,在白玉石雕就的石栏前,看见了那个背影。 他本是疾步而来,看见那个身影,呼吸都有些急促,脚步也变缓了。 对方感应到他的气息,转过身来。 夕阳照亮了夏初染刀削斧凿般的侧脸,将浅麦色的肌肤染成了金色。 对方伸出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秋晚暄按捺不住心头激动,刚刚迈开步子,便听见身后传来殷胄沉沉的呼唤。 “阿宣,别走。” 他脚步一滞,头也不回地道:“我与小殿下有话要谈。” 他说时,看见夏初染的眸光中亦含着满满的喜悦。 他终于下定决心,微微侧脸,对殷胄沉声道:“九哥哥,别跟着我。” 这一声语气里带着警告,虽然听见了久违的「九哥哥」,可声音却是殷胄从未听过的冷然。 殷胄本欲上前的脚步顿住了,他仿佛被下了某种禁制,根本不敢上前一步。并且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这个感觉告诉他,如若再追,他便会彻底失去阿宣了。 -- 第216页 于是他只眼睁睁看着秋晚暄召剑而出,跟着化作黑龙的夏初染一同冲入重重云霄。 “阿宣..”殷胄握紧了拳,死死地盯着二人远去的方向。 身后传来一道气息,他警惕地回头,却见姜瑾站在身后。 “就这么放弃吗?”姜瑾含笑看他。 殷胄沉下脸,“与你无关。” “天下人皆知秋殷两家有姻亲,你守了秋这么多年,甘心让他离你而去?” “方才他们的模样你也看见了,若是不阻止,你的阿宣可就真的..” “闭嘴!”殷胄恶狠狠地吐字,红色的眸子里都燃起了火。 姜瑾却是勾唇一笑,深深看他一眼后转身而去,“若是我,绝对不会给旁人任何接近他的机会。” 声音渐渐远去。 徒留殷胄望向秋晚暄消失的天边,将指节都捏得咯咯作响。 * 周遭是茂密的丛林,眼前是一道水帘,遮蔽了后方的洞穴。潺潺水声响彻耳际,夏初染轻轻牵起秋晚暄的腕子,“跟我来。” 话落,一道气劲震开水帘,二人轻飘飘地落入洞穴内。 “我儿时常一个人到这来,这里很隐蔽,没人会发现。”夏初染说时,将秋晚暄牵至石床边,本想拉着秋晚暄坐下,可对方僵着身子不动,他便轻笑了一下,自顾坐下,双手却拉着对方没有松开。 “你想对我说什么?”秋晚暄竭力忽视对方握着自己双腕的指尖传来的暖意,以及心尖抑制不住地发颤。 夏初染仰头看他,“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来这吗?” 秋晚暄摇头。 “我自儿时起就总做些奇怪的梦,环境同这片洞穴十分相似,梦里我是条幼龙,总有个仙人把我放在腿间,或是时而抚摸我的龙角,或是挠着我的下颚,挠得我痒痒的,而我也总喜欢缠着他。”他说时笑了一下,“梦境很模糊,每次醒来我都回想不起他的模样,直到我今天看见你。” 秋晚暄有些愣怔,随着对方的讲述,他总觉得这些场景似曾相识,强烈的熟悉感令他浑身战栗,甚至已经有些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画面中,他搂着一条小黑蛇,蛇首还有两个金色的稚嫩的龙角。 “那个仙人,是你吗?” 秋晚暄的心跳声砰砰地几乎在耳边敲响,他看见对方直起身来,又将他拉近了些,一双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鼻息都喷撒在自己的唇边。 秋晚暄不答话,夏初染便越靠越近,他试图后退,又被对方拽着。 直到夏初染的一张俊脸在眼前被放大,二人的唇畔之间只余二指距离。他局促又紧张地道:“我..不知道。” 夏初染的眼睑微垂,眸光定在他的唇上,压抑着极低沉的嗓音道:“那你告诉我,今日为何要帮我圆谎?” 这说的便是夏初染声称二人神交之事。 可秋晚暄的注意力全在对方灼热的吐息以及一双唇畔上,空气都开始有些燥热。他莫名有种冲动,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甫一见到,压抑了几百年的情感便一朝迸发,不顾一切想要吻上去。 他一定是疯了。 也许是情绪会传染,对方的呼吸也渐渐急促。 “回答我。”夏初染哑着声音。 “我..”对方的声音好听又无比熟悉,仿佛隔着时空遥遥传来,似乎在无数个梦境中回响过,秋晚暄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做镇定,保持最后的一丝理智:“我不过看你找借口推脱婚约,帮你一把罢了。” “不是借口。” “什么?”秋晚暄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一双深邃的眼睛深深望着他,几乎望进他的心底里去,望得他的心又慌又乱。 “我以前不相信一见钟情,但现在我信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心悦你,是真的。” 脑海一片空白,唯有被称为理智的那根弦崩断的声音,秋晚暄已经听不见洞外的潺潺水声,耳边只有对方的那句话。 空气中的燥热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秋晚暄被这热意烧得头昏脑涨,他已经活了近三百岁,这三百年如同白驹过隙,回想起来,他甚至没多少情绪起伏,直到今天遇见夏初染。 好像某扇门被打开了,门后的潮水排山倒海涌入他的心田,将他的所有防御轻易击碎,摧枯拉朽般蔓延开来。 涨潮了。 分明二人是第一次见面,却都像是压抑了数百年的情绪一朝溃堤。 夏初染的呼吸急促,看着他的唇,压着极低的富有磁性的声音道:“我想..” 话音未落,秋晚暄便搂过对方的后颈,重重一压。 两双薄唇甫一相触,便热烈而不顾一切地纠缠起来。 不管了。秋晚暄想着。 听见那一句「我心悦你」,他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他有满腔不知从何而来的爱意,冲刷着他的大脑,令他无法思考,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拥抱这个人。 炽热的唇舌交缠着,二人的心跳都快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夏初染轻扶着他的腰,一面忘情地索吻,一面将他往身后带,轻轻后退了一步便跌坐石床边,即便动作如此大,二人的唇齿都没有分开过。 夏初染将对方轻轻一拉,同时向后仰面倒去,二人便交叠着卧倒石床。 一个画面同时闪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 第217页 也是秋晚暄在上的姿势,也是这样的拥吻。 唯一不同的,是那副画面中,浓烈的酒气在二人的唇齿间流转,亦熏蒸着他们的意识。 夏初染的心脏重重一跳,瞳仁都剧烈颤抖了一下。无数画面排山倒海般涌上来,十数年来不断在脑海中闪回的,不成逻辑的碎片,忽然之间像是获得了某种关窍,竟倏忽串成了连贯的线。 画面变成了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想起了所有。 夏初染的鼻尖泛酸,唇齿纠缠间,颤抖着发出模糊的气声:“师尊..”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老母亲满地打滚!下一章不要错过好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幻生(五) 竟然对一条幼龙下手,太无耻了! 一双手攀上了秋晚暄的后腰。 听见这一声师尊, 他浑身一滞,“..什么?” 唇齿暂时分离, 他看见夏初染的眼睛红红的, 带着湿意。 夏初染的眸光看过来,带着复杂的情绪,里头有缠绵, 心疼,懊悔, 还有愤怒, 而更多的,是爱。 那几乎满溢出来的,无处发泄的爱。 秋晚暄看着夏初染的眼睛,不断有画面片段从脑海闪过,却始终断断续续, 他串不成连贯的线,再次问道:“你叫..我什么\ 看着他一脸疑惑的模样, 夏初染满是心疼,一个翻身将他翻倒石床上。 秋晚暄直接一阵头晕目眩,须臾便落入了一片柔软中。 石床上铺着软垫与皮毛, 夏初染的手枕在他的脑后, 以手肘支撑着身体轻压在他身上,哑着声音道:“没关系,会想起来的。” 对方眸光含水,里头的温柔几乎满溢,秋晚暄快要溺死在那湾水里。 话落, 夏初染看着他被吻得发红并微微发亮的唇, 眸光晦暗, 心尖都软了一片,于是再次俯身而下。 唇齿再次被柔软的舌尖撬开,温热长驱直入,在他的口腔内壁温柔缱绻地寸寸扫过。 他浑身都在微微发颤,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尽管大脑因为不断充斥的画面而陷入一片混乱,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双手攀上了对方的后颈,任由夏初染予取予求。 他又一次听见夏初染齿间溢出呢喃的呼唤:“师尊..” 画面片段闪回,秋晚暄看见自己抱着一只白猫矗立在明堂的庭院前,眼前是夏初染正在舞剑。须臾,画面转换,他在竹苑里,夏初染推开院门,见了他便含笑走来,唤他师尊。 他试图再多回想一些,可那些画面却又如流水般消逝了。 他愣怔间眨了眨眼,终于确定与对方的熟悉感不是错觉,对方没有胡说。 可正因此,他终于找回一丝理智,于是微微用力将对方对开一点,皱起眉沉声道:“或许是我忘了些什么,或许我们很早就相识,可你喊我师尊,我们难道曾经是..” 从见到夏初染开始,他便心跳加速,方才亲吻间,又有满腔的抑制不住的爱意,加之不断闪回的夏初染的身影画面闪过,他便以为或许对方是自己前世的恋人,或道侣,甚至可能是师兄弟。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师徒! 如果对方真是他徒弟,那他们在干什么! 在他这一世近三百年接受的严苛礼教里,师徒等同父子。 师徒相恋就是! 哪怕是最不羁的魔族与妖族,相爱之人可以跨越性别,跨越种族,却唯独不能跨越伦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震碎了。 简直是..疯了吧? 夏初染先是愣了一下,看懂了秋晚暄错愕,震惊,慌乱的表情后,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 他将头埋在秋晚暄的颈间,笑得浑身发颤。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看着秋晚暄,“那我该喊你什么?” 秋晚暄愣了,张着口却说不出话,只见对方俯首在他耳畔,咬着他的耳朵以气声道:“阿暄?” 灼热气流喷撒脖颈,如电流一般蹿至全身,激起他皮肤一阵酥痒战栗。 他抖着身子,呼吸渐促,未久,对方柔软的唇再次咬了上来,交缠间不断以含糊的声音唤着他,“阿暄..” “师尊..” 这样交替地唤着,声音好听得要命,瞬间就把他的意志喊没了,骨头也喊软了。 只能躺着任凭对方或轻或重地吻他,含着他的舌尖挑弄。 尽管大脑一片混乱,尽管震惊于他们二人的关系,但他仍立即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曾经不顾一切地爱过这个人,这种爱如此刻骨铭心,哪怕重生一世,记忆都缺失了,他的心还记得对方。 未久,他感觉夏初染的身体在发烫,滚烫的触感隔着衣料传导过来。 夏初染呼吸沉重,忽然停下动作,松开了他的唇。 他正被吻得晕晕乎乎,忘乎所以,忽然就这么停下了,吊得他不上不下的,便蹙了下眉。 “你怎么..” 他想问你怎么不亲了,可是话到嘴边忽然发现这话有多羞耻,便立刻红了脸,咬了下唇。 只见夏初染额头抵在他肩上闭上眼深吸口气,随后自嘲般嗤笑了一声,“又来。” “什么?” 夏初染俯视着他,一双清澈黑邃的眼睛要望到他心尖里去。 “世上有哪条龙像我一样,成年三次的?” -- 第218页 夏初染说完便直起身来,取出一枚散发着金光的种子,种子施了灵力,便在掌心生了根,自下钻入血肉里。 秋晚暄微惊,“你做什么?” 他看见那根须钻下去,顺着夏初染结实的小臂向上攀沿,因为金光透过皮肤,所以肉眼可见那根须沿着小臂一直钻入夏初染的心脏处。 夏初染咬牙发出一声闷哼,随后闭上眼,长长地吸气,片刻后,那光芒便散去了,一路攀沿的根须脉络也消失无踪。 “龙族成年会..”夏初染说时,顿了一下,看向秋晚暄。 后者听明白了,霎时瞪大了眼,虽然他不是龙族,可他也听说过,龙族成年时会发情,一生一次,需要与配偶.. 他连忙干咽了一下,不自觉地后退了些。 “那你..” 夏初染看他那窘迫又局促模样,又笑了。 “别担心,我压下去了。”说时便伸手过来牵他,“不信你摸摸,不烫了。” 秋晚暄任由夏初染牵着他的手,将掌心放在对方的心脏处。 心脏在强有力地砰砰跳,每一下都震颤着他的手心,连带着他的心脏也越跳越重。 比起方才的浑身滚烫,温度确实恢复正常了。 夏初染看着他,沉沉道:“龙族有压制发情期的法子,直到寻到了配偶,才会..” 秋晚暄恍然点头,“所以你父皇才会在成人礼上宣布你的婚约。” 没有配偶,发情期注定是十分难熬的,许多龙族会在成年之前就寻找配偶,若是没有找到,那便只能用这个法子抑制。 “那枚种子有抑制作用,不过压制得越久,反噬越强。” “什么反噬?” 夏初染的眸色黯了黯,并未答话,而是将他拉过搂进怀里,“等你全想起来了,我会告诉你。” 不说秋晚暄也能猜出个大概,反噬,总不会是什么好词。所以多数龙族在成年时不会使用这个法子,那些没有配偶的会.. 毕竟龙性本淫。 最后一个词甫一出现在脑海,秋晚暄便莫名地微微红了一下耳根。 他想转移话题,又忽然想到方才夏初染的话,便疑惑道:“你方才说,成年三次?” 夏初染勾唇笑了下,搂着他坐回石床。 秋晚暄还没反应过来便坐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头一次我重伤昏迷,有人给我喂伤药,也不知药里添了什么药材,将发情期提前了。”夏初染说时,饶有趣味地看他。 “那时你也用这种子压着?”秋晚暄紧张地问。 夏初染摇头,面色微沉,“那时已经没人会制这种子了。” 秋晚暄闻言,没有思考为什么没人会制,而是注意力全偏了,心里莫名地开始烦乱,“那你是怎..怎么..”没有种子,岂非要找人解决? 龙族残暴的名声,在当今妖皇执政之前可是传遍五界的。 故而当今妖皇与皇后的如胶似漆,恩爱不移已经成了一段佳话,令到全族纷纷效仿。 有个这么一个专一的父亲,夏初染也会专一吗?而且这家伙另一半是天枢血脉,天枢历代都很专一。秋晚暄满脑子胡思乱想着,思绪已经延伸到千里之外了。 夏初染看他欲言又止,又眼神微动,明显是在思索的模样,心觉可爱得要命,便存了逗弄的心思,勾唇道:“那时我昏迷,有人\'乘人之危\'。” 秋晚暄回过神来,瞪大了眼,“谁?那个给你下药的人?”竟然对一条幼龙下手,太无耻了! 夏初染忍俊不禁,仍压着唇角继续道:“当时我昏迷没有记忆,醒来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他说完,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秋晚暄看,仿佛在等待对方的反应。 “所以你没抓住他?”秋晚暄不可置信,甚至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 夏初染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额头抵在他肩头不住地笑。 “笑什么?”秋晚暄不满,“有人给你下药,你还笑?” 夏初染不答,压下了笑意,仍抵在他肩头继续用闷闷的声音道:“第二次,我中了青女造的梦,变回幼龙,要重新经历一次成长。有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加快了生长进程,最终成年。” “所以,那一次你记得是谁么?” 夏初染摇摇头,抬眼看他,“那时候大脑一片混沌,什么都不记得,自然也没有看清对方是谁。” 秋晚暄莫名攒了一肚子火气,一把推开夏初染的肩,想说点什么,例如好大一个人,修为也不低,竟然会三番两次着人的道,甚至连对方的谁都不知道。 可他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的心情大起大落。 现在算什么?他跟这位龙族小殿下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管人家的风流韵事? 他莫名堵着一口气,就要起身,却被夏初染按住了腰,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你不问我是怎么想起这些的吗?” 秋晚暄的理智虽然已经回笼,但气还没消下,便僵硬着声音道:“不想知道。” 夏初染又在笑,手指在他的唇畔摩挲,哑着嗓音道:“看见了你,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连带着那些一直被蒙蔽了的模糊记忆,也都一同涌现。 说时,夏初染再次将他压倒石床,这一次秋晚暄试图挣扎,却被对方单手捏住双腕,同时另外一臂环住了他的腰。 -- 第219页 好看的眸子深深看他,纤薄精巧的唇线扬起,吐息喷撒在他鼻尖,“你怎么这么可爱。” 话落,一吻再次落下。 他睁着眼,挣扎了几下,可对方的力道奇大,竟牢牢钳制他的腕子。 他心中莫名郁结的那口气还没下去,便偏头躲过这一吻。 夏初染扑了空,迟滞了片刻后含笑附在他耳畔低声道:“一直都是你啊。” 秋晚暄一愣,诧异回过头来,“你说什..” 他的声音连同着唇瓣被含进对方的嘴里,舌尖挑弄着他的唇齿,也挑弄着他的神经。 “一直都是你啊,师尊..” 含糊的,好听的,微喘的声音不断传来,“快想起来吧,阿暄..” * 秋晚暄的心脏在砰砰跳,良久才平复下来,在石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他的唇又红又肿,是被亲肿的。 当他被亲得不知所措,紧张得以为对方会更进一步时,夏初染却停下了。 秋有些失落但又松了口气,好在对方停下了,否则,他不知道凭借自己那已经决堤了的理智会不会任由对方胡作非为。 夏初染说,要等他全部想起来。 在他恢复全部记忆之前,夏初染宁愿用那种子压制自己。 想到这他心尖一颤,这个人,是与他相爱的吧?一定是的。 三百年了,他好像终于懂得什么是爱。 哪怕自己可能真与夏初染是师徒,他也不在乎了。 不顾一切,却又愿意为了对方承受一切。 他终于懂了。 如果是这个人,他愿意结契,哪怕记忆仍缺失,但他知道,他愿与此人永生永世都不分离。 死寂了三百年的心砰砰地跳跃着,仿佛终于获得生命力。 可是,他的记忆片段碎得不像话,根本不成逻辑,要怎么才能想起来?要怎么才能..想到这,他瞥一眼身侧的夏初染。 对方正坐在石床边,轻轻地勾了勾他的手指,眸光晦暗地道:“我不想干等下去,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可能很危险,你晚一天恢复记忆,我们就多一分被动。” 说到这他捏了捏拳,眸底闪过一抹寒光。 夏初染可以肯定这里不是寻常幻境,因为自恢复记忆以来,他在识海里就找不到青鸾的影子。 这或许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联想到最后一战,他昏迷前听见的笑声,与那句关于启动咒术的话,只能是他—— 姜瑾。 尽管他还不清楚姜瑾是怎么做到的,又有什么目的,但竟胆敢鸠占鹊巢,还占了师尊的明堂,单凭这一点,他便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更毋庸说还想让他与天枢联姻! 他沉默片刻,眸光微闪,沉声道:“师尊,我想带你去找一个人。” “谁?”秋晚暄缓缓起身。 “你的契灵。” 作者有话说: 师尊啊,啥时候等你反应过来骂了你自己——噗—— 后续会接前世剧情-敬请期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幻生(六) 你当然就是明堂剑尊本人 “我们去哪” 秋晚暄乘着龙背, 在风中疾驰,呼啸的风声涌入耳际, 他整个人贴在龙身上, 抓紧了龙角。 尽管不知道目的地是哪,但他还是上了龙背,任由对方带着自己往遥远的天边疾驰。 “天极塔。” 夏初染的声音直入脑海。 按夏初染的推断, 在这个世界里,他与师尊都没有闯过天极塔, 那么很有可能, 契灵还在塔内。而几乎全知的墨灵,一定能告诉他们答案。 话落,便见黑龙疏忽钻入一道空间裂隙,眨眼消失无踪。 未久,黑暗的虚空中, 琉璃塔身光芒闪耀。 天极塔未开塔时并不示人,不知夏初染是如何精准定位了塔身所在的虚空方位, 从而撕开空间裂缝闯入,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夏初染进过塔内。 秋晚暄远远望着高塔, 忽然产生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脑海中又有大量画面闪过, 是各种奇怪的关卡。 画面依然碎得连不起来,但他在画面中看见了夏初染,还有一个长髯的灰袍仙人。 强烈的潜意识告诉他,这里他也来过。 好像自从与夏初染在一起,他的记忆便开始不断涌现, 而且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 二人越靠越近, 却在百丈开外时, 忽然一道雄浑气劲自塔周释放,形成风墙将二人阻隔。 一个洪钟般的声音传来:“何人擅闯?” 黑龙急急在空中停下,化回人形后,轻搂过秋晚暄的腰,同时高声道:“墨灵,你不是等了一千多年吗?不用等了,我这就给你带契主来了。” 空气寂静了片刻。 须臾,空中忽然浮现一个老者,忽地一下就飘至近前,歪着脑袋盯了一会夏初染,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墨灵?你又怎知我造天极塔是为等待契主?” 天极塔境灵过去一千多年来一直以傀儡孩童的模样示人,亦从未公布过最后一关,所以从未有人知道最后一关的奖励会是境灵自己。 看见境灵竟然直接现身,还一幅好奇的模样,夏初染挑了一下眉,“我知道,是因为我与师尊曾经闯入过顶层。” “而你会忘记此事,是因为我们都掉入了一道幻术里。” -- 第220页 他说时看一眼秋晚暄,低声道:“师尊,想起什么了吗?” 看见近在咫尺的墨灵,秋晚暄瞳仁微颤了一下,正与方才他脑海中涌现的仙人一模一样。 他缓缓点头,“我好像见过他。” 墨灵微微侧脸,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一下,知道天极塔境灵真实身份的人,应该早就作古了,这两人该不会真的.. 他再瞥向夏初染时,清了清嗓子,故作不满道:“你们擅闯天极塔,想几句话就糊弄过去?我可是契灵,什么幻术能把我也装进去?” 秋晚暄看着墨灵,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是灰袍仙人在桃花林里,躺在摇椅上,一面钓鱼,一面灌酒。 “你闲时喜欢在桃花树下钓鱼,你喜欢的酒..”秋晚暄想了想,“是桃花酿。” 墨灵神色一滞。 秋晚暄见状,趁热打铁继续道:“你还认识秋家老祖宗,你喊他小鬼。” 墨灵倒退些许,上上下下打量秋晚暄一眼,随后瞪直了眼,惊呼:“你真是我契主?!” * 随着夏初染的讲述,秋晚暄的记忆碎片涌现得更加剧烈,待到说完前因后果,他已经回想起许多。 潮水般的碎片涌入灵台,令他头昏脑涨。 墨灵闻言瞪大了眼,缓了好半天才把复杂的故事串联起来,不可思议道:“你说姜瑾是天枢?” 所以说,在原本的世界里,姜瑾是天枢,眼前他的这位契主才是剑尊,背后还有段血海深仇。 现在姜瑾不仅占了他契主的剑尊之位,跟窦世骁双宿双栖,还要推这个半人半龙的小子去替自己做天枢? 他思及于此,托腮看向夏初染,不无同情地啧啧摇头,“还真是老奸巨猾啊。” 谁不知道天枢短命,虽然地位尊崇,至高无上,实力也堪称恐怖,能凭一己之力独挡一界,但活不过几百岁还飞升不得,真是谁当谁倒霉。 秋晚暄扶着太阳穴,沉声道:“我方才想起你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此术叫万物幻生。” “这到底是个什么术?” 墨灵想了想,叹了一声,“天枢的独门秘术——” 这确实不是普通幻术,而是由天枢推演而来。天枢以一己之力凭空创造世界,与推演阵法一样,会消耗他的气运,只不过消耗的速度却要快得多。 “姜瑾不愧是历代天枢最强者,竟然能支撑这么庞大的世界几百年之久。” 听闻墨灵的讲述,二人都震惊了。 秋晚暄良久说不出话,半晌才道:“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虽然夏初染已有猜测,却也还是心头震撼,他固然知道天枢强大,却也没有想到能到如此地步,堪比造物者。 墨灵摇摇头,“说真亦真,说假亦假。” “若说是真,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皆因姜瑾而生,尽管他们都有自主人格,但行动与潜意识都会不自觉地追随造物者的意志。”墨灵说时看向夏初染,“就像你的父母,会愿意与天枢联姻。” 夏初染微怔,虽然他自幼父母双亡,并不了解他们,但经墨灵这么一提醒,他才发觉了一点不对劲,一向倔强自傲,与姜瑾见面就吵的父亲,竟然会答应对方提议的这桩婚约。 秋晚暄若有所思,“所以他们拥有的自我意识其实只是假象?” “可若说是假,整个世界又能够自行运转,与真实世界无异。”墨灵耸肩道。 “那我们的自我意识..”秋晚暄疑惑道:“也是假象?” 墨灵再次摇头,“他创造这么一个世界,就是为了困住落入了其中的你们,这个世界的其他生灵都是捏造的,唯独你们是真的。”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却也是一个牢笼。” “我不明白。”秋晚暄问道:“将我们困在此间有何意义?”而且这么庞大的世界会大量消耗天枢的气运,使得姜瑾自己也会早亡,就为了设下一个牢笼? “只要困在其中的人不醒来,这个世界就会持续运转下去,直到你们在此间消亡。而此方世界比起你们原本世界的时间流速,快于万倍。” 听见最后两个字,秋晚暄的眉心重重一跳。 万倍.. 意味着他在此渡过的几百年,对于真实世界的姜瑾来说,不过十日。 而且在此期间姜瑾完全可以挑起多方争端,甚至可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想到这里,秋晚暄忽然间汗毛倒竖,感到阵阵寒意从脊椎蹿起。如果他与夏初染没有恢复记忆,会如何? 夏初染会被迫成为天枢,数百年后便早夭。而他,则很可能屈从父命与殷胄结契,如过去几百年一般浑浑噩噩渡过一生。 夏初染虽心头已经燃起怒火,却面色不改,镇定道:“可我们已经醒了。” 墨灵耸肩,“你们醒了,可别人还没醒,只要有一个落入此方世界的人潜意识里不愿醒来,这个世界便有了原动力,你们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而且,你这小子能率先醒来,也是仰赖你那另一半的天枢血脉,换作别人,根本没有醒来的可能。” 墨灵说时指了指自己,“就比如我,若非信了这小鬼是我的契主,我根本不可能告诉你这些。即便知道前因后果,我也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秋晚暄揉了揉太阳穴,从方才起,脑海中的画面片段在如潮水般涌来,他一面要思考现状,一面要理顺这些记忆,不免吃力许多。 -- 第221页 墨灵又看向秋晚暄,啧啧称叹,“还有你,精神力强大得离谱,任何幻术恐怕都困不住你。这也是姜瑾的失算之处。” 不仅幻术困不住秋晚暄,就连真实的世界也困不住他,所以他才会从前世脱离,闯入主神空间。 夏初染蹙紧了眉,“所以不光我们要醒来,还要将其他人唤醒。” 与他们一同被困在此地的,还有四尊,以及殷胄。 其他人还好办,窦世骁.. 想到这里,夏初染心头一沉。 上回在明堂,他看见窦世骁望着姜瑾的那副眼神,以及二人相处的模样。他虽与二人仇深似海,可也不得不承认,两人的感情之深,远超他的想象。 姜瑾没有因为坐上天枢的位置而手染鲜血,甚至与其结了契,这难道不是窦世骁梦寐以求的世界吗? 还有殷胄。 这个世界的秋家还好好的,师尊还与其有娃娃亲,比起原本的世界,对殷胄来说难道不是美好得多吗? 这样的两个人要如何唤醒? 回想起来,在这个世界里,龙族没有覆灭,母亲还好好地活着,如果夏初染没有恢复记忆,也一定会沉浸在这个世界中不愿醒来。 饶是他心志坚定,但一想到离开世界就会失去父亲与母亲,会失去全部族人,夏初染的内心便产生强烈的不舍,甚至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留住他们。 若是意志再软弱些,还会有就这样在此渡过一生也不错的想法。 毕竟他与师尊都找到了对方,双方的亲人又都还活着,能够陪伴在双亲身边,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看向秋晚暄,神色复杂又不忍,“师尊,若是离开这里后便再也见不到爹爹,你可会后悔?” 秋晚暄听见这句,沉默了。 他分明已经恢复了大半记忆,其中就包括自己从何而来。 他并不是原主。 可为什么一想到秋父,他便会心头揪痛呢。 即便知道这个世界是为了困住他们而造就的牢笼,可一想到秋父,想到今后要继续面对那个秋家已经被灭门的,有着血海深仇世界,即便是他,也会感到无比难过,甚至想要逃避。 他在心头劝诫着自己,不该如此,假的就是假的,更何况,他怎么能随了姜瑾的愿? 于是他压下内心的酸楚,摇摇头,低声自言自语般道:“我本非明堂剑尊本人,秋父亦并非我之父,虽然惋惜,但我不该后悔。”他说出这句,本是为了告诫自己,给自己打气,也是提醒。 可是听闻此言,夏初染面露错愕,“师尊,你说什么?”什么并他非明堂剑尊,师尊..不是师尊吗? 另一边,是墨灵不知为何听懂了他的话,嗤笑一声,“你当然是本人,否则是不可能进到这个世界来的。” 秋晚暄一愣,“什么?” 墨灵耸肩,“你以为自己进到的是个什么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对应的身份,你是进不来的。” “你必须就是你自己,才会被卷进来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前世剧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前世(一) 师尊,我会在你身边,找到我。 秋晚暄震惊得说不出话, 良久才道:“你说..什么?” 墨灵大概是见多识广,对这种情况不以为意:“你以为你是夺了原身的舍?” 听见这句, 夏初染看向秋晚暄, 疑惑道:“夺舍?师尊,他在说什么?” 他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夺了谁的舍?何时夺的舍?师尊不是师尊吗? 可听墨灵的语气, 又像是师尊有什么误会。 他的疑问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秋晚暄亦瞪大了眼, 急急问墨灵道:“你是说, 如果我并非原身,便进不了这个世界?” “当然。”墨灵道:“这个世界由姜瑾创造,你本就是秋家少主,才会在这里成为秋家少主。” “你们所有被卷进来的人,都必须在这个世界里有相应的位置, 否则就算进来,没有对应的身体与身份, 也会被驱逐出去,甚至可能在被驱逐时撕碎神魂。” “所以,如果你不是你, 又怎会以秋家少主的身份活了将近三百年?” 秋晚暄愣怔间后退两步, 甚至因为太过震惊,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被夏初染一把扶住了。 “师尊,到底发生什么?”夏初染有些心焦,看见秋晚暄面色煞白, 几乎是受了惊吓的模样, 便连攥着对方腕子的四指都紧了紧, 可他又不敢急问,便只是默默安抚,单臂搂住了秋晚暄的后腰。 却见秋晚暄呼吸都开始局促,他的子乱作一团,低低道:“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是原主? 他分明来自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墨灵见状,托腮好奇地观察着秋晚暄,安抚道:“我猜你大概是转生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这不稀奇,生死轮回,生命本就是个循环,你先去了另一世,如今又回来重新经历一回罢了,虽然这事鲜少,但我也曾见过。” “荒谬。”秋晚暄强作镇定,低低地吐出这一句,可潜意识里,他又隐约相信墨灵没有胡说。 否则,如何解释他对秋父莫名的亲切与不舍,如何解释他在这一世虽然时有抽离感,却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 第222页 可他却不敢相信。 如果这是真的,那姜瑾便是他的仇人,被灭门的秋家,便是他.. 他浑身都在冒冷汗,不敢再想下去了。 正因他并非原主,才能对此间一切泰然处之,尽管愤怒,却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如此才能运筹帷幄,从而手刃仇敌。 可现在告诉他,他就是明堂剑尊,这让他还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他面色惨然,一手攥紧了搀扶着他的夏初染的小臂,良久才吐出一句:“我不信..” 他拒绝相信。 墨灵耸肩,“这也好办,我编造的幻境能帮人恢复记忆,你若是不信,入我幻境中多少能回想起些什么。只不过到底是回到哪一世,就不好说了。” 听见这句,秋晚暄额间青筋跳了一下,“你在天极塔顶层,设下的也是这种幻境?墨灵点头,“当然,我设的幻境并非凭空捏造,而是依照入境者的记忆塑造而成,只不过人的许多深沉记忆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罢了。” 听见这一句,夏初染的眸光也闪烁了一下。 秋晚暄面露怔忪,讷讷道:“不必了。” 他曾在天极塔入过墨灵的幻境,看见了秋家被灭门的当晚。当时的他只以为自己顶替了原主,自然便是入了原主的梦,并未深想。 可如今墨灵说自己的幻境乃由入境者的记忆造就,那么他若不是原主,又怎会看见原主的记忆? 还是最深刻,最不愿为人知的那段记忆。 他长长地闭眼深吸口气,“我知道了。” 证据确凿,由不得他不信。 明堂剑尊,便是他自己。 想到这他不禁发出一声苦笑,原来,剑尊的这一世才是他的前世,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原点。 夏初染听懂了二人的对话,微微眯了下眼,所以师尊曾转世过一次,又回到了此方世界。 他心头一动,那么转世的那一次会与他的那段记忆有关吗? 毕竟在天极塔,他也入过幻境,看到了截然不同的记忆,在那段记忆中,如若墨灵所说,那记忆果然属于他自己,那么他在境中看见的那位仙人,会是师尊吗? 想到这他扭头对墨灵道:“你的幻境,能同时入境两人么?” 墨灵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前提是你们有共同的记忆,否则就算入境,也会分开。” 还沉浸在震惊与悲痛中的秋晚暄扭过头看,诧异地看向夏初染,“你要做什么?” 却见对方向他投来笃定与安抚的眼神。 “师尊,信我。”夏初染看着秋晚暄,一双眸子要看进他心底里去,并目不旁视地对墨灵道:“让我们试试。” 只一个眼神,秋晚暄便不再犹豫,不管夏初染想要他看见什么,他都不在乎,只要与这个人在一起,哪怕前方就是地狱,他也不怕。 更何况,他早就见过了地狱的模样。 墨灵颔首,“如你所愿。” 话落,一道阵光忽地一下自二人脚下亮起,强光如洪流般直冲穹顶,将二人笼罩在内。 夏初染握紧了秋晚暄的双手,“师尊,我会在你身边,找到我。” 声音渐渐消散在耳际,秋晚暄的视线继而陷入了一片强光之中。 .. 偌大的海棠花树下,束着高翅银冠的仙人提着剑矗立崖顶,面对着云卷云舒的宽阔云海,仙人运气后凌空挥剑,便见呼地一声,耀眼弧光闪过,随后化作密集电光,如花火般弥漫四散开来一时间空气中充斥着细密的电光、犹如满天星辰。 须臾,云海深处便传来轰隆隆如雷鸣般的声响,未久,洁白的云海下方,成片光芒成弧形辐射开去,整个山崖都发出了轻微的震感。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这便是师尊的疾光微雨。” 秋晚暄转过身来,面对两名弟子,他缓缓颔首,对开口之人道:“阿然,你若能练成这一式,剑境上便可更进一步。”说完翻转手腕,便将手中之剑递了过去,“试试。” 阿然身侧的玄衫人皱了下眉,语气不虞:“师尊,那是您的本命剑。” 阿然伸过去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秋晚暄,在对方的眼神鼓励下,坦然地接了剑。 秋晚暄目不旁视,感应到身旁人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沉声道:“你若能驾驭为师的本命剑,自然也可以用。” 玄衫人的眼底有锐利弧光闪过。 阿然心下举剑横在眼前,眸光在洁白剑身上扫过,流露出欣喜,随后依着方才的招式举剑横扫。 耳边传来玄衫人不满的声音:“师尊说笑,您的剑灵可是碰都不愿让弟子碰一下。” 秋晚暄没有回答,只是赞赏地看着小徒弟挥出的剑气以疾光般的速度扫过云海,忽略了身旁人投来不甘的目光。 剑气在云层间激起阵阵星点般的光芒,哗啦啦发出激起细碎的噼啪声响,叠加起来便形成微弱的雷鸣声,阿然眸光发亮,“师尊,我成了!” 他说完兴奋地转身,便看见秋晚暄亦看着他满意颔首,“很好,阿然。” 仙人眉眼含笑,清澈的眸子里波光潋滟,眼尾的一抹嫣红与树梢的海棠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阿然呼吸微滞,良久才压下悸动不已的心跳,郑重其事将本命剑递回:“师尊当年用疾光微雨一剑斩灭血魔,换人间安宁,我这一剑虽不如师尊,但不久一定会再进一层。” -- 第223页 秋晚暄接剑,“有好剑才能发挥这一式的威力,你的剑虽也不错,却只是地阶,为师想着为你铸一柄天阶,尚缺几样材料..”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玄衫人语气生硬地打断了:“师尊,您当年被血魔重伤,心脉受损至今未愈,铸剑这种劳心劳力的事,不如让弟子代劳吧。” 阿然听见秋晚暄要给自己铸剑,本是欣喜不已,可再听见师兄这句话,便沉下了眸光,低声道:“无妨的,弟子现在的剑就很好。” “弟子只要师尊好好的,其他什么都不要。” 阿然一双漆黑如月下古井般的眸子看过来,冷毅的脸庞透着俊朗与英气,偏偏这样硬朗的五官,纤薄锐利的唇瓣,吐出的却是最贴心的话。 秋晚暄心尖一软,正想说点什么,便听见身旁玄衫人微不可查地冷哼了一声,面色都有些扭曲,岔开话题道:“师尊,四境都有血池出现的传闻,闹得人心惶惶。而近日又逢月圆,是师尊旧疾复发之时,不便出山,不若让我与阿然下山查探,若果然是当年血魔留下的复生血池,也好直接毁了斩草除根。” 秋晚暄的注意力被转移,微微皱眉,“可是若果然是血池,恐有凶险。” “无妨的,又不是血魔复生,几片池子罢了,我们小心些便是。难不成师尊对阿然偏爱至此,连这点危险都不舍得他犯么?” 这话里带着明晃晃的酸味,连阿然都注意到了,于是正色道:“师尊担心弟子的安危,自然也包括师兄。” 秋晚暄思忖后点点头,“也好。你们记得此次只做查探,若遇危险,立即回山。” 阿然不放心地道:“师尊月圆时需要闭关,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师尊?” 玄衫人挑了下眉,“山门有道童,师尊怎会无人照看?咱们早去早回便是了。” 秋晚暄亦颔首,“此事耽误不得,去吧。” 二人稍作停留后便领命下山。 秋晚暄的视线追着二人的身影直到消失在遥遥云海,视线不可及之处。 片刻后他才扶着胸口,面露一丝痛苦之色。 此前挥出那一剑,便已经动及心脉,灵力枯竭,此时天色渐暗,天边露出半盏朦胧的圆月,他便沉下口气,去往闭关的洞穴。 * 二人乘着夜色下山。 阿然急着早去早回,便一刻不停地御剑疾驰,至山脚时,他被身后人叫住。 “阿然,血池传闻的方位遍布各地,咱们不若分头行动,这样查起来也快些。” 阿然点点头,“也好,那我便去东面。” 对方颔首,“我去西面。” 他没有怀疑,话落,便告辞转身御剑远去。徒留那玄衫人见了他远去的身影,浅浅勾了一下唇,这个笑越发放肆,待到他消失在天边,那人又转而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 阿然浑浑噩噩地返回山门,找到血池后发生了什么他脑海里只有一片混乱,只记得有满腔的杀戮与怨气需要发泄,最终师尊在他体内种下的护身符在千钧一发之际护下他一命,他才恢复清醒,最终靠着回山的执念,摆脱了血池的控制。 直到他遥遥看见师尊的竹苑,神志才获得一丝清明。甚至因为即将见到师尊,一颗心雀跃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染上了一层浅薄的暗红。 竹苑内并没有看见师尊的身影。 听见从闭关洞穴处传来的一声震响,他脚步微滞,立即寻声而去。 可轰开石门后,眼前的一幕却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眸中的红色染得更深了。 师尊被他的师兄按在榻上,白皙的脖颈被掐出了红痕。 他不知从哪来的力量,释放威压笼罩了整个洞穴,咬着牙怒声道:“放开他。” 之后他的大脑被怒火冲刷,混沌间重伤对手后,他听见师尊不可置信的声音:“阿然?你..碰血池了?” 他被这一声唤醒,顿时停下动作。 “师尊,我不是故意..”他说时,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携带的异常气息,后退了半步试图与秋晚暄拉开距离。 正在他试图解释什么时,便听见一声:“小心!” 一道剑气在他身前形成盾墙,挡住了黑影的突然袭击。 秋晚暄动了剑气,捂唇咳嗽不止,如玉的指缝间都渗出了血丝。 阿然见状怒火中烧,猩红的光芒在他掌心涌动,眼眶内燃烧着怒火,浅薄的暗红忽地燃成了一片血红色。 劲风如盾墙席卷向对方,眼前的玄衫人眼中流露恐惧,随后便是一声震响,强烈的光线将山石割裂成了碎片。岩石簌簌落下,整座山体轰然坍塌。 他在山体倾塌之际,迅疾将师尊拦腰抱起,化作闪电撤出十数丈外。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山石瓦砾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被山石碎片压得血肉模糊。 秋晚暄看着被震塌的山脊,被一掌击毙的大徒弟,以及阿然身上释放着的,与当初血魔一般无二的气息,他震惊到无以复加,“阿然..你..” 当年苦战血魔,生灵涂炭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一口气血涌了上来,秋晚暄连连咳嗽。 “师尊!”阿然慌乱间上前搀扶,却见秋晚暄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他看见师尊皱紧了眉,甚至张开带血的手下意识做出了推拒的姿势,他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 第224页 “师尊..” 许是发现了自己的动作刺伤了对方,秋晚暄连忙顿住脚步,喘均了气息,才小心翼翼道:“阿然..血池,你进去了?” “我..我不记得了。”阿然面色惨然,气势彻底散了,眼神祈求地看向秋晚暄,像是个灰头土脸的小狗,生怕主人不要他。 秋晚暄心一软,思忖片刻后自言自语般道:“无妨..无妨..为师会想办法。”这一声是在安慰对方,也是安慰自己。 复生血池,是血魔用以复活自己的咒法。 一旦入了池中,只怕.. 他抬眸看向阿然,看见对方原本清澈的一双眼睛被染上了红色的氤氲,却依然孺慕地看着自己,他心头钝痛,终于忍下因为血魔而产生的那点排斥,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别担心。” 阿然抬眼看向师尊,不由自主握住了对方覆在自己脸上的四指,目光渐渐坚定,“师尊,我不会让血魔复生,就算要我死..” “不至于此。”秋晚暄安抚着打断,竭力掩盖着面色中的忧虑,“只要你保持本心,不被邪魔控制,就不会有事。”他安慰着阿然,同时指尖悄悄捏出一点灵光来。 “师尊..”阿然看着对方,眼中满是懊悔。 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眼前一黑,昏厥倒入一个温暖怀中,最后只听见师尊轻轻在耳边道:“睡吧,睡醒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宝子会看得有点懵,我解释一下:师尊就是剑尊,因为「某些原因」,转世进入了海棠线的那个故事里,然后又被系统以穿越者的身份送回原世界挽救剧情。 剑尊这一世才是第一世,海棠那一世是第二世。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前世(二) 你的师尊死了。 血红的池水发出汩汩的声音, 不断有气泡从池底涌出。 秋晚暄立在池水旁,看见池水中涌出的血红池水, 满溢出来, 并如有生命一般向他的脚下蔓延。 如果他没有猜错,血池是污染的根源,或许只要斩灭池水, 阿然便能摆脱控制。 他这么想着,已然召剑在手。 池水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威压, 竟然剧烈涌动沸腾起来, 须臾,大量暗影从池水中冲出,形成利刃向他绞杀而来。 他飞身后撤,提剑格挡,雄浑剑气形成风墙。 同时剑柄因为剑意的凝聚而在掌心微微震颤。 一道剑光闪过, 带着刺耳尖锐的轰鸣声,同时轰地一声, 池水被一剑斩断,漫天血水将天空都染成了红色,地面连同池底被展出一道巨大裂缝, 周遭山石草木在这一剑之中悉数沦为齑粉。 一剑将血池斩灭。 秋晚暄本就因月圆而心疾发作, 闭关运功又被打扰,之后还运劲替阿然挡下了一击,重伤复发之下,这一剑更是令他的内伤雪上加霜。 飞溅四溢的血水渐渐凝成无数细小的水珠四溢漂浮在空中,渐渐地, 秋晚暄耳边响起嘶嘶的声音, 像是在窃窃私语又带着诡异。 时空仿佛凝滞了。 须臾, 细小血珠迅速开始凝聚,渐渐形成数道人影。 人影只有模糊的轮廓,将秋晚暄团团包围。 “好久不见..”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 听见这声音秋晚暄心神剧震,血魔..复活了? 可旋即他又很快镇定下来,如果复活,凭他现在受损的身体与修为,根本敌不过血魔一击,更无可能斩灭池水。这是复生咒自行发动的幻术。 秋晚暄强压下涌上心口的热流,握紧了剑柄,化作疾光与人影缠斗起来。 轰隆隆的声响传遍山脉,剑光与红色的血光交织着。 秋晚暄的剑气化作利刃将人影搅碎,可他们又很快重新聚合,几乎永无止境。 “没用的。”那个声音在嘲笑,“我们永远斩不灭。” 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必须让这些血水彻底消失,秋晚暄沉下脸,唯一的办法,便是孤注一掷将空间内的一切抹杀,他压上了自己的全部剑境修为,剑身在他的剑意灌注下发出嗡鸣,脚下落叶无风而动,须臾卷起旋风。 秋晚暄目光坚毅,虽并未挥剑,但剑锋却如有无数细小电光微微亮起,如星辰般围绕他的周身。 空气中响起噼啪声,像是火花的声音。 仿佛是感应到这异乎寻常的剑意,连模糊的血色人影都仿佛露出了惊恐之色。 须臾,便听轰地一声,剑气轰然四散,连带着无数星光也四散开去。 在那一瞬间,数道血色人影重叠起来,竟露出了真容。 “师尊..” 看见那副面容,秋晚暄心神剧震。 「阿然」面露惊恐,求救般向他伸手,“师尊,救我。” “阿然..”秋晚暄流露不可思议,同时本能地试图收剑,这拼尽全力释放的剑气,在一瞬间被强行压下,导致他的经脉被立刻反噬,气劲直冲颅内。 他扶着剧痛的额头,压下灵脉内翻涌的气息,踉跄后退两步,瞳仁剧烈震颤着。 脑海中闪过最令他害怕的猜测,阿然果然被.. 「阿然」见他这幅模样,眸光微闪,忽然勾了下唇,掌心凭空出现一柄利剑,并迅疾驶来。 秋晚暄微惊,立即侧身闪过,随后反身一剑挥去。 人影迅疾闪过这一剑,瞬间贴近他身侧。 -- 第225页 “师尊。” 「阿然」的声音带着邪魅气,“您忍心杀阿然吗?” 那声音从秋晚暄耳边传来,一抹凉意攀上他的脖颈,秋晚暄瞪大了眼,却在此时,本就内伤严重的他,又因为方才强行收回剑气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伸手捂嘴,血渍便从他葱白的指尖溢出。 邪恶魔气趁虚而入,瞬间涌入他的灵识,仿佛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心脏,令他心脏剧烈地垂死挣扎般跳动了一下。 他瞪大了眼,“阿然..”他忍不住看向对方,却见那熟悉的脸此刻却是一幅陌生的诡异神态。 “师尊,别怕,很快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那个声音带着笑。 听见这一句,他立即反应过来,这不是阿然,这涌入他灵识中的魔气只有纯粹的邪恶,如果面前的是阿然,即使血魔占据了他的身体,阿然也一定会残留些许魂识。 哪怕只留有一点残留的意识,他也深信阿然不会伤他。 魔气钻入他的脑海,无数冤魂嘶吼着,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攀咬撕扯着他的灵识,他的神魂都在被撕裂着,如凌迟般的痛苦令他浑身战栗。 魔气入体,这就是阿然所经历的吗? 想到阿然是如何竭力在这种痛苦之下保持着理智,他便心疼得厉害,更催生出他奋不顾身要彻底消灭复生血池的决心。 他拼尽全力维持神志,灵台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在识海最后一丝光亮即将彻底被阴影笼罩的瞬间,他咬牙爆发出一阵气劲。 过于强劲的剑意几乎将他脆弱的心脉撕裂,同时如燎原般瞬间烧便他的灵脉,百年剑境修为在这一瞬间全数释放。 剑锋在旋风中低频震动发出嗡响,漫天星光自他周身瞬间释放,犹如星河般璀璨,点亮了被血雨与黑暗笼罩的整座山谷。 “不!”意识散去的最后,他听见「阿然」惊恐的呼声。 在这奋不顾生释放的剑意下,空中的血色水滴瞬间被电光火花燃烧殆尽,「阿然」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化作影影绰绰的影子随风而散。 轰—— 整个谷地陷入白茫茫的一片,山石草木,砂石微尘凭空蒸发。 整个空间在剧烈震动着,低频而刺耳的耳鸣声响彻山谷。 他脚步踉跄,以剑支地,本就因剑意而碎裂的剑身支撑不住他的身体,在只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后便段成数截。同时一股热流终于压制不住涌出唇角,染红了皙白的下颚与衣襟。 未久,通天彻地的一道裂缝在这震动中轰然大开,深邃的无尽黑暗从裂缝后涌出,将整个空间吞噬进了一片漆黑中。 秋晚暄地身体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在感应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息后仍维持脑内的最后一丝清明。 周遭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与黑暗。 一道光束嗡地一声从黑暗中投来,打在秋晚暄身上。 他微微侧目以避开这耀眼的强光。 同时不知为何,海量画面在这光芒照射之下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 他的瞳仁强烈震颤着,那些从未见过的画面,是他消灭血池之后,修为尽毁,被阿然带回宗门。此后数年,阿然受残余魔气污染影响,一步步黑化,成为新一任魔主,并最终将他囚禁的画面。 这是..什么? 阿然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他拒绝相信。 可当他想知道更多信息时,画面就像是书页一般合上了,上面还有一串他看不懂的文字:世界编号0257953。 同时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发现异常时空裂缝,角色觉醒,启动记忆清除程序。 .. “师尊..”阿然紧闭着眼,额间冷汗涔涔,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中,低低呢喃自语。 “师尊!”他惊恐地猛然睁眼,眼中的红色氤氲消散了,恢复一片清澈。 方才混沌中,他看见师尊的背影逐渐消失,陷入了一片刺眼的蓝光中。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师尊仿佛去到了他再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那是个令他莫名浑身战栗的,犹如虚空之境的地方。 他缓下神,记忆还停留在师尊对他使用了沉睡咒的瞬间,他抬眼看向屋内,见自己正躺在师尊的竹苑中。 边几上还燃着倒流香,散发着熟悉的与师尊身上极其相似的幽兰香。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四处张望,却不见师尊的身影,甚至气息也都探不到半点。 他抬掌看向手心,之前涌动的红光消失了,体内横冲直撞的魔气也不见了,师尊做了什么吗?帮他驱散了魔气? 可是他明白,被血池污染,绝不可能轻易消散。 一旦被血魔选中,成为复生的躯壳,此生绝望逃离的可能,除非身死。 那么他体内的魔气为何消失了?想到这里,又联系到方才的梦境,阿然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立即翻身下榻,急急地绕过几重屏风,翻遍了竹苑内的所有屋子,都没有看见师尊的身影。 他冲出竹苑,整个山门被他翻了个个儿,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没有见到师尊。 他额间青筋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忽然一个声音直入脑海,“想找到你师尊吗?跟我来。” “你是谁..”他的瞳仁震颤,强烈预感告诉他,这个声音来自血池。 那个声音在笑,“跟我走,就能找到你师尊。” -- 第226页 他眸光一沉,心中做出了最坏的假设,师尊为了解开他沾染的魔气,寻到了血池,或许陷入险境。他知道这个声音在引诱他,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去—— 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他也要找到师尊。 他捏紧了拳,沉重地点了点头。 脑海中出现被点亮的方位,他毫不犹豫地御剑而去。 * 看见眼前一切,阿然面露震惊,瞳仁都在剧烈地颤抖。 曾经血池所在的谷地,如今是一片白茫茫的沙地,所有草木山石皆消失不见,若非砂石是白色的,会以为自己自己进入了沙漠。 血池早就不见了,连半点踪迹也没有留下。唯有十数里开外将谷地包围的连绵山脉,在提醒着他这里原本的样貌。 这等威势,只有师尊的剑能造成如此破坏力。 阿然心头震颤,师尊来过。 血池虽然被毁,但不知为何,复生咒似乎还在起效,尽管效力微弱,体内的魔气也已经消散,他仍会听见声音。 “师尊!”他高喊着,却只有山谷回声传来。 “你的师尊死了。”那个诡异含笑的声音直入脑海。 “不可能。”他立即反驳。 可茫茫砂石之中有什么正折射着光芒,光线照入他的瞳仁。 他定睛一看,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抬步迈去,那反光的物体也在他的靠近中越发清晰。 脚下传来脚步踩在砂石上的沙沙声,待到他站定,垂首看去,终于彻底看清,是师尊的本命剑,已经断成数片。 他的呼吸几乎停滞,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完全没有留意到,就在他脚下的砂石中,有肉眼难见的红色暗流如细线一般钻入他的靴内。 他颤抖着手,去拾起残剑断片。 他用过此剑,亦认得剑灵,可如今碎片在手,他却只感应到剑灵残余的一缕灵识,很快也将散去。 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忽地握紧了剑锋,锐利锋芒立刻划破了他掌心的皮肤。 师尊..他忽然双膝跪下,膝盖重重砸在砂石瓦砾之间,他的心在泣血,垂着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沉闷呐喊。 他的双眼发红,竟没有落下一滴眼泪,而从齿缝间一字一顿恶狠狠道:“我要杀了你。” 脑海中那个声音在发笑:“我无形无状,只是咒术幻化的一缕灵识,你如何杀我?” 阿然心知肚明,血池被毁,这一缕灵识也不久便会消散,但在散去之前,它一定会竭尽所能找到宿主,完成血魔复生。 只不过因为这一缕灵识力量微弱,无法再控制他,才将他引到此处,而且这种无形无状之物根本无法抹杀。 尽管他全都知道,但他还是来了。 那个声音继续怂恿:“虽然你师尊死了,但我可以让你与他团聚。” 阿然的眸光沉了下去,停顿了片刻,冷声道:“如何团聚?” “你献祭血池,我便指引你寻到他的魂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高能预警,不要错过明天的作话!!(随时可能删) 第78章 前世(三) 回家去 献祭..阿然晦暗的眸底闪过一道暗光,“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个诡异的声音在笑:“我可以把你师尊本命剑上残余的一缕灵识气息刻印在你的魂魄里,生生世世, 你总会找到他。” 阿然沉默片刻, 攥紧了拳,任由掌心残片剜进血肉里。他眸里闪烁着锐利而孤注一掷的光芒:“如何献祭?” 听见他的回应,脑海里的那个笑声越来越高昂, 同时一道风自脚下旋起,呼地一声, 符文霎时铺开, 足有十数丈宽。 他矗立符文中央,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他面前渐渐显现,黑影没有脸,轮廓也模糊,甚至影影绰绰, 却隐约有一张嘴夸张地笑开,一直裂到耳根。 他眯了眯眼, 那黑影逐渐靠近,发出低沉诡异的重叠的声音,“用你的身体献祭。” 话落, 影子便抽丝剥茧一般涌出无数细丝缠绕他的身体, 钻入他的血肉里。 钻心蚀骨般的疼痛都没让他哼出一声,他只是双手攥紧了断剑,并悄悄自掌心蔓延开来道道纹路如藤蔓一般附着在残片上。 黑影丝丝缕缕沿着他的经脉向心脏游走,他咬着牙,待到眼前的黑影尽数融入他的体内。 原本红色的跳动心脏被暗流缠绕成了黑色, 他忍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忽然眉心一凝, 将断剑残片重重向心脏刺去。 这一刺毫不犹豫,剑锋瞬间扎入血肉,刺破心脏。 那个声音措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惊呼:“你干什么!” 阿然一声不吭,反而将刀口刺得更深,剑锋上的符文藤蔓瞬间蔓延开来,将黑色的心脏包裹。 黑影挣扎着,试图挣脱开来,却被藤蔓牢牢牵制,只见阿然咬着牙,唇角溢血冷笑道:“我怎会让师尊用生命换来的天下太平付诸东流?” “我说过,我要杀了你。” “你要跟我同归于尽?!”那个声音不可思议地急切道:“你不找你师尊了吗,只有我才能将他的灵息烙印在你的魂魄里,只有我才能让你找到他!” 阿然却哑着声音,目光满是坚韧与孤注一掷,“不需要你所谓的「帮忙」,生生世世,我都会找到他。” 此刻,那声音像是从刺入心脏的剑锋中感应道了什么,恍然惊呼:“你用他的本命剑自裁!”剑灵残留的最后一点灵识,在散去之前会牢牢锁定它的「敌人」,也就是阿然。 -- 第227页 本命剑永远留在阿然的心脏处,也将这一点灵识烙印进阿然的神魂里,只要有这道灵识,不论师尊的魂魄去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对方。 黑影被剑身残片上的符文藤蔓锁死,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 同时阿然驱动内丹开始燃烧,渐渐发出耀眼光芒,竟是要将黑影锁在身体里,一同焚烧殆尽。 却在此时,黑影突然放弃了挣扎,转而发出一声嘲笑:“你以为入了献祭阵法,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庞大的符文阵法上忽然出现十数道影子,纷纷向阿然包围过来,“不会让你痛快地死的。”说时便要扑上来抢夺残剑碎片。 只要残剑离体,藤蔓便锁不住它了。 面对着大量飞扑而来的影子,阿然瞳孔震颤,此刻他的已毫无还手之力。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额间忽然嗡地一声亮起一道光芒,光芒勾勒出虚幻缥缈的人影,人影带着高翅银冠,背对着他向黑影做出拒止手势,便见轰地一声,磅礴气劲将所有围上来的黑影瞬间轰散。 阿然一怔。 是师尊种在他识海里的那道护身符。 即便师尊不在了,这道护身符还在护着他。 他看着那个影子,忽然喉头一哽,“师尊..” 阿然自嘲般地扬笑,他根本不需要本命剑的那道灵识,师尊早就将自己的灵识连同这道护身符烙印在他的神魂里了。 内丹燃烧得越来越亮,脑海里传来那个声音痛苦的呼号声。 他看着强光下的那个缥缈的白色人影,视线越来越模糊,内丹燃烧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谷地。 “不——” 一声惨呼之后,黑影彻底无声了。 只余嗡地一声闷响,气流自阿然脚下四散开去,如狂风席卷开来,扬起成片沙尘。 良久,待尘埃落地,空余空旷寂静的一片白茫茫沙地,遥遥百里,无声无息。 师尊,等我。 .. 秋晚暄猛然睁眼。 他终于想起来了。 进入到主神空间之后,系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删除他后半段不符合原文记载的记忆,并试图将他送回原世界。 因那时的他在战斗间被魔气侵染了神识,又处在濒死状态,故而记忆被成功清除。 所以他才会以为自己是在之前的闭关洞穴中,被阿然救下之后就穿进了主神空间。而且因为在主神空间待得太久,许多关于阿然的记忆也被清除程序逐渐模糊,甚至连面容都不甚清晰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笃信了关于原文的记载,认定自己是一本书中的角色,甚至一时间「大彻大悟」,不愿再回到原世界。 如果不是因为他精神力强大,主神拿他无可奈何,他早就被送回去了。 可是现在,看着仍陷入昏迷的夏初染,他心头懊悔不已,他怎么能忘了呢? 秋晚暄呼吸渐促,唇畔微微颤抖着,方才幻境中的他进入主神空间后,便率先脱离了幻境,但墨灵还是让他全程观看了夏初染的记忆。 看见阿然自爆内丹他便再也看不下去,却还是逼迫着自己看完,他的心脏被揪得生疼。 连墨灵都在看见这段记忆后发出感慨的叹气声。 “看来这孩子,是追着你来的。” 秋晚暄闻言,眼中霎时蒙上了一层雾气,眼眶也红了,张了张开,却又哽咽了,最终没有发出一声。 片刻后,夏初染缓缓睁眼。 漆黑的带着丝丝金线的眸子转动了一下,望了过来。 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师尊,我找到你了。” 秋晚暄的心脏重重地跳动,每一下都撞击着他的胸骨,撞得他生疼。他的唇角在颤,哑着声音:“阿然?” 他看见夏初染轻笑了一下。 秋晚暄喉头一哽,排山倒海的情绪涌了上来,一股热流直冲眼眶。他不顾一切地扑倒对方,旁若无人地重重吻了上去。 夏初染微愣了一下,旋即开始回应着他的吻,须臾便夺回主动权,热情地以柔软的舌尖撬开他的唇齿闯入,探索着他口腔内的每一寸温热。 对方骨节分明,五指纤长的宽大手掌攀上了他的后颈与后腰,指腹温柔无比地摩挲着他的皮肤。 手上的动作虽温柔,可唇齿间的掠夺却几乎疯狂,甚至二人牙关相撞,恨不得将彼此拆吃入腹。 墨灵连忙别开眼,清了清嗓子后若无其事地一挥袖,寂静空旷的空间忽然凭空生出了四壁,将二人隔绝在内。 床榻自动出现,甚至还有精致的室内摆件。 案几上流淌着倒流香,香气瞬间弥漫整个房内。 门外传来墨灵越发远去的声音:“没人打扰你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也不管俩人有没有听见,墨灵便化作一道光,嗖地一声飞入了天极塔中。 秋晚暄满心的懊悔,在进入主神空间后,他看见了前世的后续剧情,却没有想过因为自己的消失,改变了阿然的生命轨迹。 此后又被主神空间潜移默化地影响,使得他越发对上一世感到排斥,从而接受了穿回此世界的任务。 感应到他有些出神,夏初染按着他后颈的手掌压了压,唇齿间溢出一模糊的声:“师尊..看我..” 他心尖一颤,热烈地回应起对方的唇舌逗弄。 -- 第228页 空间特别的安静,并隐约传来轻微的水声。 这声音令秋晚暄脸一红,手指不由自主攥皱了对方的衣襟。 夏初染的皮肤很热很烫,好听又低沉的喘息声回荡在二人耳边。 夏初染按着他的手,带着他的手指轻轻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便露出了脖颈下的一小片浅麦色的皮肤。 夏初染轻轻一个翻身,将秋晚暄压在身下。 灼热的吐息喷撒在他鼻尖,“师尊..种子..压不住了。” 夏初染的心脏在砰砰地狂跳,甚至传导给了秋晚暄。 掌心种下种子的位置发出亮光,沿着手臂的脉络一路亮到了心脏处。种子似乎在竭力做着最后的抵抗,根须都扎入了心脏的血肉里,却仍压不住夏初染汹涌的情潮。 情欲似乎会传染,秋晚暄的呼吸局促而灼热起来。 他紧张地道:“疼..疼吗?” 这句不知道是在问谁会疼。 夏初染勾了下唇,眸光晦暗地附身在他耳侧,调笑般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道:“不会让师尊疼的。” 秋晚暄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脸一红,砸了一下夏初染的胸口,“我不是说这个!” 夏初染嘶了一声,单手扶着胸前心脏处,种子的光芒透过他的指尖溢出来,他皱了下眉,苦笑道:“本来不怎么疼,师尊这么一砸,倒有些疼了。” 秋晚暄心一软,下意识就伸手去揉,却被对方握住了四指。 一双深邃的眸子要望到他的心里去。 “师尊..我..” 灼热的气息烧尽了秋晚暄最后一丝理智,心脏在随着夏初染的心脏一起狂跳。他的指尖漾起灵光,灵流深入夏初染的心脏,将那颗种子一寸寸拔了出来。 夏初染微微蹙眉闷哼一声,一双眼睛却含着一湾水一直看着他,看得他脸红心跳。 待到种子的根须尽数褪去,他明显感觉到夏初染的身体更烫了。 空气在升温。 夏初染眸光晦暗,俯下身去,含住了秋晚暄的唇。 半透的纱织床幔无风自动地落下,模糊了人影。 .. 作者有话说: 后来他们回老家了(微笑JPG); WB超话(同文名),DDDD; or作者专栏;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觉醒(一) 阿然是我的道侣。 墨灵翘着二郎腿, 坐在琉璃塔顶,掌心捧着一把瓜子, 一边嗑一边不住地啐壳。 他看了一会不远处的小木屋, 轻轻摇头发出啧啧声,感慨道:“七天啊。” 没听见龙啸,说明那小子没化龙, 想到这里他赞赏地点点头,不错, 情欲上头还能保持清醒, 知道分寸。 不然就凭龙身那尺寸,嘶.. 光是想想就得同情他那位契主。 他正悠哉悠哉地等着,便见从木屋驶出一道疾光,忽地停在他面前。 夏初染的怀中横抱着白衫人,乌发如水倾泻垂落遮住了半张睡颜。 墨灵见状眼皮都跳了一下, 脱口而出:“才想夸你知道分寸,这就把人折腾昏了?你是不是两根都..” 不过回想一下, 七天啊,还是双倍的刺激,很难不晕。 夏初染白他一眼, 压低了声音:“只是累了, 睡着了。” 墨灵探了探脑袋,只一眼便秋晚暄面色红润,两颊还泛着薄红,唇上点着莹润的水光,不仅没有大碍, 还是一幅饱受雨露浇灌的模样。 他正想看仔细点, 便见夏初染又将秋晚暄的外氅一拉, 将人裹得更严实了。 尽管如此,还是遮不住脖颈处露出的几道爱痕,连仅露出的一小片皮肤都如此显眼,整个身体可想而知。 墨灵打了个激灵,不敢深想,便指着夏初染叮嘱了一句:“你小子今后也得注意着点,他是个人不是龙,两根一起上是会要命的..” 夏初染拧了下眉,冷声打断:“我自有分寸。” “你知道就好。” 夏初染额间的青筋都要暴起了,这契灵这么口无遮拦,师尊是怎么忍下的? 换做是他,早把这家伙关起来了。 不行,他想了想,等师尊醒来,必须要怂恿他把契灵关起来,他不想再从这个万把岁的老灵口中听见关于他们的闺房之事了。 夏初染还在思考着驱赶墨灵大计,此时秋晚暄似乎是听见了声音,秀眉皱起,发出一声「唔」,迷迷糊糊道:“阿然..什么分寸?” 他神志混沌不清,嗓子也哑得不像话。说时脑袋还轻轻钻了一下夏初染的胸口,像只猫,钻得夏初染心尖都软了,于是俯首在他耳侧吹着气道:“师尊还累吗?咱们该走了。” “嗯..”秋晚暄的眼皮都沉得抬不起来,只闭着眼道:“去哪?” “我们回宗门,好不好?”夏初染宠溺的语气像是哄小孩,“师伯们,会在宗门吗?” 秋晚暄不假思索,只听见回宗门就轻轻点头,须臾,又反应过来,转而摇了摇头,“我失踪这么久,他们想必..在秋家。” 看见他累得连说话都不愿睁眼,夏初染勾唇一笑,眸底漾起一片温柔的波光,俯身在秋晚暄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吻。 “睡吧,我带师尊回家。” 墨灵打开通道,二道影子一前一后地消失了。 .. -- 第229页 龙族小殿下与秋家家主一同从成人礼上消失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有传闻,二人这是私奔了。 毕竟二人刚见面时就眼神痴缠,众人都看在眼里,龙族小殿下还当众告白。宴席尚未结束,二人更是一前一后离场,并从此消失无踪。 有人称人妖魔三界都派了探子四处寻找,但多日过去,连半个影子也没有查到。 妖皇还派使者找上秋家寻人,甚至遍寻不着后,龙族众人直接堵在了枫眠山庄山门外。 “本尊没上你们龙岛要人,你们倒先找上门来了。”殷胄魔气释放,将前来要人的龙族众人掀翻在地,狠厉的目光令人胆寒。 “我倒还想问问你们!你们那条龙崽子把我阿宣拐到哪去了!” 看着一众人倒在地上翻滚哀嚎,感受到降到了冰点的气温,齐修言微微皱眉,劝阻道:“殷胄,我知道你着急,可他们要是知道阿宣在哪,就不会来这要人了,还是别过于为难他们。” 殷胄眼中锐利寒光闪过,咬着牙,冷哼一声:“依我看,不如将这些龙族都抓起来,最好把那龙崽子的父母也抓了,不信他不现身!” “不可。”李灵寒亦开口,“且不论妖皇实力与你不相伯仲,就算你真抓了,那便是掀起两界战争。你总不能为了这点误会..” “有何不可!为了阿宣,什么都值得。”殷胄说时,捏紧了拳,指节都用力到泛白。 敬若华的小鹿眼眨了眨,结结巴巴道:“可是阿..阿宣不会开..开心的。” 闻言,殷胄眯了眯眼,陷入沉默。 便在此时,一声龙啸响彻天地。 黑龙在庭院上空出现,众人仰头望去,一眼看见了龙背上乘着的白衫人。 殷胄面上一喜,惊呼:“阿宣!” 黑龙化作一道影子落地。 眼见二人行动时都依偎在一起,殷胄脚步一滞,忽地攥紧了袖口。 倒地的龙族众人看见夏初染,立刻不嚎了,纷纷翻身而起拥了上来,“小殿下!可找到您了!” “小殿下,快随我们回龙岛吧,皇后都快急疯了。” 夏初染摆手示意众人,场面便渐渐安静下来。 可旋即龙族众人又发现一点不对劲,只见自家龙族小殿下一手搂着秋晚暄的腰,一手扶着胳膊,几乎是搀扶的姿势,却又极其地暧昧。 “师尊。”夏初染虽是传音于秋晚暄,却偏要恶劣地贴着他的耳朵,做出说悄悄话的姿态来。 “能走吗?” 看见众人的目光扫过来,秋晚暄红了一下耳根,试图推开夏初染,声如蚊讷道:“我自己能走。” 夏初染勾了下唇,看着秋晚暄才迈开一步便有些腿软,便一手撑住了他的后腰,“还是我扶着师尊吧?虽然已经上过药了,可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些时日。” 虽然殷胄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二人你来我往地传音对话,姿态又十足地暧昧,落在他眼里,几乎立刻点燃了火。 殷胄的声音冰冷带着明显的怒气,“阿宣,这几日你去哪了?叫我们好找。”说时便疾步上前,伸手按住了秋晚暄的腕子就试图往回拽。 夏初染不甘示弱,一手牢牢按住秋晚暄,另一手亦按住了殷胄伸来的手,同时冷声道:“秋家主连日奔波有些累了,还是由我扶着他吧。” “殿下既然将阿宣送回,交给本尊便是。”殷胄的声音冷彻了骨髓,这话面上客气,可其间蕴含的威压与警告只有二人清楚。 他们都拽着秋晚暄的腕子不松手,对视之间,目光几乎发出电光与火花的噼啪声响。 两道威压同时升起,势均力敌地对抗着。 须臾,是殷胄率先按捺不住,震开夏初染的挟制,旋即翻掌袭来。 二人纷纷腾出一手对掌,另一手分别按着秋晚暄的两只手腕,都不相让。 眨眼功夫已过十数招。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呼呼的掌风在秋晚暄耳边闪过,他正欲阻止,又吃痛地闷哼一声。 二人对抗时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秋晚暄的两只腕子立即红了。 听见这一声,二人同时收手。 殷胄:“怎么样?” 夏初染:“疼吗?” 见二人同时关切地看过来,秋晚暄叹了口气,“别打了。” 他本还想再斥责几句,可一看见殷胄,他又莫名地心虚。 从前他以为自己不是原主,那么九哥哥便是别人的九哥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保持距离,甚至一口一个尊上地唤对方。 可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就是剑尊,便再无法泰然处之了。 这个人,便是陪伴了他的整个童年,并处处照顾他的九哥哥。 而在这个虚假的世界,对方更是护了自己二百多年。 秋晚暄张了张口,尚未说出什么,便见齐修言抓住了空档连忙上前插话:“阿宣,你这么多天杳无音讯,要急死我们啊?” 儒尊说时便自然而然地伸手过去牵秋晚暄,将其从二人的包围中解救出来。 同时冲殷胄使了个眼色,传音入识道:“阿宣好不容易回来,你想再把他赶跑吗?”殷胄听见这句,攥紧秋晚暄的手终于松开了。 听见儒尊这句,秋晚暄有些愧疚,剜了夏初染一记眼刀。 他怎么会知道龙族发情会这么汹涌?方才在路上,墨灵给他喂了恢复体力的培元丹后他才醒,询问之下,才知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 -- 第230页 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处理过夏初染的发情期,那时对方还是龙形,但也根本不需要折腾这么久! 后来夏初染跟他解释,把罪责归咎到那颗种子上,声称情潮被压制后再起,必然是成倍的汹涌。 秋晚暄找不到理由反驳,又因为当时看见夏初染眼底里竟然闪过了委屈,他便一噎,将斥责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可回想起来,那七个日夜简直是..荒淫无度。 他都不敢想像自己竟然会接受这样的事,还陪着这小子一块胡闹。 夏初染受他这一瞪,攥紧了他腕子的手也心虚地松开了。 秋晚暄想了想,只得避重就轻道:“去查了点重要的事。” “什么事要你亲自去查?还背着我们跟龙族小殿下一块去?你知不知道,现在满世界都在传你们俩私奔了。”儒尊话语不停,一边冲殷胄眨眼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殷胄被儒尊前一句警告威慑,终于按捺下来,耐着性子问道:“阿宣要查什么,为何不问九哥哥,魔界的探子都能为你所用。”说时冷冷瞥一眼夏初染,语气陡然转硬:“何必劳烦龙族小殿下。” 秋晚暄与夏初染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鼓励下,他沉吟道:“是一件与各位都有关的要事。” 敬若华眨了眨小鹿眼,注意力全不在此,而是歪着脑袋看了秋晚暄许久,扯开话题道:“阿宣..你是不是很..很累。” “你做了什么..这么累,要用..培元丹。” 秋晚暄一愣,耳根迅速地红了。 用了培元丹这事都能看出来? 医尊并没有停下,继续盯着他的脖颈上,从衣襟里露出的一小片红痕,道:“还有你的..颈子..你受伤了吗?让..让我看看。” 秋晚暄一惊连忙捂住脖颈,脱口而出,“不必了。”同时瞪了一眼夏初染。 来时他就让夏初染帮他遮掩痕迹,这小子还信誓旦旦地说都遮好了,亏他这么信任对方。 因他这一声有些急,令所有人都是一愣。 “我没有受伤。”秋晚暄僵硬地解释:“只是..生了些疹子。”他随口胡诌,竟找不出像样的理由了。 被这么一提醒,殷胄才注意到从方才起秋晚暄的脖颈就好像有些痕迹,只是方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抢回阿宣上,并未深想。 可医尊将此事说出口,再看阿宣的反应,还有那个龙崽子看向阿宣那要溺死人的眼神,以及阿宣那局促中又带点娇羞的表情。 二人的眼神交换中带着挥之不去的粘腻,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殷胄的怒火噌地一下燃烧起来,终于不再客气,掌心甫一用力,便将秋晚暄拽回身侧。 夏初染本是跟秋晚暄眉来眼去,措不及防间,人就被殷胄拽走了。 他皱了下眉,威压升腾而起,侧目望去,见殷胄先是恶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再看向秋晚暄时,眸光霎时变得温柔无比,“什么疹子?来,让九哥哥看看。”说时就要去掰他按着脖颈的手指。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眼见殷胄的手指碰到秋晚暄皙白的脖颈,夏初染沉着脸,妖气如旋风般涌起,矛头直指殷胄。 后者不甘示弱,一面看着秋晚暄,一面升起魔气,整座山庄上空都被遮天蔽日地笼罩了。 带着威胁的声音响彻上空,“小殿下是客,今日枫眠山庄不待客,慢走不送。” 夏初染眯了下眼,目光是看着秋晚暄的,冷然的声音却是冲着殷胄:“秋家主才是枫眠山庄的主人,待不待客,要他说了才算。” 眼看这番兔起鹘落你来我往,让龙族众人看得目不暇接,方才二人的对峙才片刻功夫就被制止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帮衬小殿下一把,现在好了,一看二人有不死不休的势头,龙族众人亦摆开阵势助威,一定要一雪之前被殷胄掀翻的前耻。 山门外的秋家子弟门还有魔界影卫亦纷纷现身与之对峙,场面霎时升级。 李灵寒不动声色,已经悄无声息剑出三寸。 儒尊眼见要劝不动了,连忙打圆场:“小殿下千里送客,我等感激不尽,接下来就不劳烦小殿下了,不如先回龙岛,改日我们登门道谢。” “师尊。”夏初染的目光往了过来,传音道:“别犹豫。” 秋晚暄闻言,终于明白了,夏初染这是看出了他不忍心伤害殷胄,要他下决心。 既然已知真相,便不能一直沉浸在这虚假的世界里,要让他们醒来,就要打破这个世界美好的假象,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秋晚暄恍然,也许没有掩盖住的那一小片红痕,也是夏初染故意留下的,为的就是要刺激殷胄,不再沉溺于这个虚假的世界。 想到这,他沉下了眼,良久,才对众人道:“阿然不是客人,他是我的道侣。” “不仅这一世,上一世,上上一世,都是我的道侣。” 作者有话说: 七天啊——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觉醒(二) 你凭什么抢走他! 众人都愣怔住了。 这转折太突然, 人们都没反应过来。 “阿宣..你在胡说什么?”殷胄的表情里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还有强烈的心痛。 龙族众人心头震撼:不愧是小殿下, 才见一面就拿下了天下第一美人! -- 第231页 三尊则是目瞪口呆。 儒尊反应得最快, 看一眼秋晚暄,又看一眼夏初染,反复几次后忽然恍然大悟, 这莫不是上回他测三生石,说要晚一百多年才出现的, 小阿宣两百多岁的姻缘吗? 想到这他讷讷对夏初染道:“原来是你啊。”说完又不无同情地看向殷胄, 原来当年他测的竟然这么准! 律尊可不记得一百多年前的事,他看了一眼殷胄,又看一眼秋晚暄,皱眉道:“阿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秋家既与殷家定了亲,你又怎能另觅道侣。” 医尊歪了歪脑袋, 一脸疑惑:“上一世?还有上..上上一世?” 殷胄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他的头低垂着,魔气悄无声息地蔓延, 气温骤降, 本是夏秋交际的天气,温度却如入冬季。 感应到这威压,夏初染本能上前两步,一把拉过秋晚暄,护在身后。 见这动作殷胄红色的眸子几乎能滴出血, 他咬牙一字一顿道:“阿宣..你的道侣, 应该是我。” 秋晚暄的眼中饱含歉意, 沉声道:“九哥哥,我没有胡说,我与阿然生生世世都会相爱,不能分开。抱歉我无法做你的道侣。我希望你能想起来,这个世界其实是姜瑾的万物幻生,我们从来就没有定过什么亲,这一切都是假的。” “包括..”他抬眼看向枫眠山庄,还有正与龙族众人对峙,虎视眈眈的秋家子弟们,恋恋不舍地沉沉道:“秋家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你在胡说什么?!”殷胄怒不可遏,伸手指向夏初染,“这个杂种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才见过一面,就要私定终身,还说出这些荒谬的理由!不过数日,竟全然变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狠厉看向夏初染,眼眶红得几乎滴血。 是这个人,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杂种! 夏初染蹙眉,正欲开口驳斥,却被秋晚暄按了按小臂,他扭头看去,见对方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交给我。” 他这才压下怒气,点了点头,传音入识道:“师尊,若是软的不行,就..” 秋晚暄皱了下眉,“希望不必如此。” “阿宣,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这不是在咒..”儒尊觉得不可思议,欲言又止道。 方才他还感慨阿宣与龙族小殿下的姻缘天定,可转脸就见对方说出这些混账话,怕不是被洗脑了吧? 律尊亦道:“阿宣,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他说时,警惕看向夏初染,眸光微闪后,以拇指顶开剑鞘,用警告的声线道:“龙族小殿下对你做了什么?” 秋晚暄摇摇头,“我知道你们很难接受,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阿宣..”医尊眨了眨小鹿眼,缓步上前,伸手牵过他的腕子,“让我看..看看。” 秋晚暄无奈,“四师兄,我没病。” 敬若华一愣,“你叫我..什么?” 秋晚暄看向或瞠目结舌,或震惊不已,或怒火中烧的几人,“在真实的世界里,你们是我师兄。我排第五,你们都叫我小五。” 他说时又转向殷胄:“九哥哥,我八岁时便与你分离了,因为真正的天枢姜瑾,毁了秋家。” “还有龙族。” 律尊闻言,浓郁的眉宇都揪了起来,冷声道:“阿宣,你在胡说什么?姜瑾是我们师兄,当年他为了老大,放弃了天枢的位置,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你怎么说他是天枢?” 听见这句,夏初染冷哼一声,“你们师兄?你们的阿宣才与你们是师兄弟,姜瑾占了明堂,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儒尊瞪大了眼,“什么?”他讷讷看向夏初染,视线又在秋晚暄脸上扫过,“你们莫不是中了邪?” 秋晚暄道:“二师兄,你一向爱研究秘术,天枢的独门秘术「万物幻生」,你可听过?” 听见这句,儒尊的瞳仁微颤了一下,万物幻生,他当然知道。只是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种术法竟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尽管他还是认为荒诞,却莫名有一阵寒意从脊椎直蹿上来。 隐约地他有种预感,阿宣没有在胡说。 看见他这幅见了鬼的表情,律尊蹙眉,“齐修言,你莫不是信了这疯话。” 见儒尊似乎有所动摇,秋晚暄趁热打铁,“二师兄,你不是最爱仙居图么?你可知在真实的世界里,仙居图已经被收进了宗门宝库。” 听见这句,儒尊瞪大了眼,“真的?” “自然。” 看见儒尊眼光发亮,律尊气不打一处来,“齐修言,一幅画就让你昏了头了?” 秋晚暄看向律尊,“三师兄,我知你一向不喜欢姜瑾,天然便对他没有好感,你可知为何?你身为律尊,执掌刑律,明察秋毫,以你的敏锐直觉,他有哪些怪异之处,你一定清楚。” 听见这句,李灵寒握着剑柄的手用力攥紧了,一张脸霎时沉下去。 见二人的神色都有异,夏初染挑了下眉,眸光宠溺地看向秋晚暄,不愧是师尊。 不过凭几句话,真能让他们相信吗? 却见医尊摇了摇头,不由分说拉过秋晚暄的腕子,自言自语道:“病的不..不轻。” 秋晚暄任他探,片刻后问道:“四师兄,探出什么了吗?” 未久,便见医尊皱了皱眉。 咦?好像..没病? 医尊思索了一会,诧异看向夏初染,“小殿下..使的什..什么法子?”这世上还有这么强的洗脑术,连他都能瞒过? -- 第232页 这话问得直白,就差直接说夏初染给阿宣下蛊了。 夏初染拧了下眉,懒得解释,他瞥一眼秋晚暄,悄声道:“师尊,直接揍吧。” 秋晚暄白他一眼,又转头对医尊道:“四师兄,在真实世界里,你给我制药,治好了我的脸,并以此为基础制出了易容丹,能让人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连至亲之人都认不出来。” 医尊闻言,小鹿眼都在发光,“真有..有这样的丹..丹药?” “够了!” 殷胄沉着脸,整个人隐没在了一片暗影之中,魔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形成道道箭矢,不等众人反应,便嗖地一下冲夏初染袭去! 眨眼之间,二人同时动作,夏初染迅速后撤,秋晚暄则释放出气劲。 轰的一声,气劲平地而起形成劲风盾墙,将迎面而来的黑色箭矢悉数抵挡。 同时秋晚暄几乎本能地召剑而出,并挡在夏初染身前。 龙族众人眼见殷胄动手,正欲护主,却被夏初染摆手示意制止。 另一边,秋家子弟与魔界影卫亦欲行动,可看着魔尊与家主站到了对立面,一时竟不知该帮谁,于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殷胄看着秋晚暄挡在自己面前,瞪大了眼,瞳孔都在剧震。 “阿宣..”他的声音在颤抖,“你真要为了他,举剑向我?” 秋晚暄皱眉叹了口气,虽然心疼,但还是狠下心来:“九哥哥,你醒醒,这个世界是姜瑾造就的,只要陷入其中的我们有一人不醒来,这个世界就会一直将我们困下去,你那么恨他,难道甘愿让他得逞吗?” “我不信!”殷胄的怒火如有实质。 儒尊见状试图劝阻,“殷胄,你冷静点,我觉得阿宣说的可能是事实。” 殷胄不可思议看向儒尊,“你也信这疯话?”他说时指向夏初染,“阿宣是被这龙崽子洗脑了!” 夏初染冷哼了一声,沉默着召出一柄巨剑在手。 砰—— 通体琉璃的暗黑剑身刺入地面,散发着浓烈的魔气,人们几乎能听见从剑身上隐约传来的鬼哭狼嚎声。 殷胄的视线在巨剑上梭巡,不可思议地低呼:“暗焱?” 他抬眼看向夏初染,“你怎么会..” “剑灵与灵魂结契,我在哪它就在哪。”夏初染瞥一眼剑身,再看向殷胄,冷冷道:“信了吗?” 连秋晚暄都愣了,他不是没尝试过唤出照水,但几次都没成功,仿佛被这个世界隔绝了,为什么夏初染能成功? 墨灵听见这句心声,解释道:“这个世界没有照水,可是有暗焱啊。” “即便在这里他们没有结契,也能召唤?”秋晚暄还是诧异。 “能,因为这龙崽子也是天枢。” 众人噤声了。 儒尊看着那柄巨剑,再看一眼夏初染,讷讷道:“是真的..” 律尊本已拔剑而出,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之余,剑尖垂了下去,片刻后又像是反应过来,狠狠握紧了剑柄,咬牙切齿道:“姜瑾!” 敬若华的小鹿眼也眨了眨,恍然大悟,“原来阿宣..真的没..没病。” 唯独殷胄眼眶发红地盯着那柄剑,眸底闪过一抹恐惧的光芒,一闪即逝,旋即便被孤注一掷的怒意取代。 他咬牙切齿,“本尊..不信!” 他说时,魔气凝成飓风,摧枯拉朽一般向夏初染扫去。 “阿宣从小与我在一起形影不离,你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杂种,凭什么抢走他!” 夏初染轻啧一声,拔剑而出,正欲上前,却见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 秋晚暄持剑凌空一斩。 轰—— 剑气与魔气相撞,发出轰隆隆的撞击声,气劲余波形成强风扫过山门,围观众人中,修为低些的立即被这飓风掀翻在地。 便是修为高如三尊,也施了定身诀才堪堪站定。 山门在这强大的气劲冲击下轰然坍塌。 秋晚暄持剑指地,目光锐利看向殷胄,暗焱乃魔界之物,被夏初染召唤出来,如此证据在眼前都不信,唯一的理由,便是殷胄不肯醒来。 他终于狠下心,怒声道:“醒醒吧!不论在哪个世界,我都不会爱你。” 殷胄的眼眶几乎泣血,红色的瞳仁在颤抖,“阿宣..” 秋晚暄心头一颤,强烈的愧疚感袭来,可为了唤醒殷胄,他还是狠下心,举剑直指殷胄,冷声一字一顿道:“你心中的阿宣,会这么对你吗?” 银色的锐利剑尖近在眼前,殷胄近乎绝望地后退两步,声音颤抖:“阿宣,你真的不要九哥哥了?” 这一声带着绝望与委屈,秋晚暄心一软,“我..” 此时,众人感应到一个强大的气场自山门后出现,雄浑的声音响彻上空,“阿宣,你在胡闹什么?” 听见这一声,秋晚暄瞳仁颤动了一下,寻声望去,一个高大身影在高阶上出现。 方才鼓足了的气势与决心霎时泄去大半,他哑着嗓子轻声道:“爹爹..” 作者有话说: 为殷胄点只蜡——阿宣只有一个怎么办—— 把师尊对半砍了一人一半你们觉得怎么样? 小夏(捏拳):我觉得很不好。 殷胄(白眼):我觉得砍他比较合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233页 第81章 觉醒(三) 您想要阿宣的命吗! 男人身着藏青色缎面的厚重宽袍, 衣摆暗绣云鹤纹,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众人的视线纷纷投了过去。 殷胄见了来人, 鼻尖竟酸了一下, 哑着声音道:“世伯。” 秋宸一步步从高阶走下来,目光严厉看向秋晚暄,又瞥向他身后的夏初染, 冷声道:“龙族小殿下造访秋家,有失远迎, 不过今日秋家有要事, 不便待客,小殿下请回吧。” 秋宸在二人面前站定,五百多岁的渡劫期仙尊,光是站在那里,气场就令人胆寒。 他故意释放了威压, 直指夏初染以及龙族,能在他面前保持清醒的, 修为至少在元婴以上。 现场立刻有龙族子弟晕厥倒地。 夏初染眸子转动一下,蹙眉看向身后的倒地众人,再看向秋宸, 正欲开口, 却见秋晚暄上前两步,面露焦急,“爹爹,阿然不是客人,我们..” “你住口!”秋宸厉声,“我之前跟你是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才跟人家见过一面, 就闹得天下皆知!我秋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有婚约在身, 如何再与他人结为道侣?” 秋晚暄微微垂首,闭眼深深地吸气。 夏初染见状,心疼地牵过他的手,“师尊,别伤心,你知道这不是真的。” 秋晚暄点点头,可明知如此,他还是难过。 墨灵这时候开口了,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可秋老家主这修为可是真的哦,你们再怎么觉醒,只要还身处这个世界,就要遵守世界的规则,他爹可是半步飞升的仙人,你打得过吗?就算打得过,你敢对老丈人动手吗?” “闭嘴。”夏初染冷声打断。 秋宸不给秋晚暄说话的机会,又缓声对殷胄道:“胄儿,你受委屈了。” 殷胄唇角微微颤抖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委屈,阿宣只是受人蒙蔽。”说时又望向秋晚暄,“他会想明白的。” 秋晚暄垂着首,微微握紧了剑柄,声音极低地道:“爹爹,对不起。” 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尽管他真的这一切不是真的。 尽管真正的爹爹,已经看不到他长大成人了。 可他还是充满了不舍,脑海中的记忆大量涌现,是儿时,他骑在秋宸的肩背上,口齿不清地喊着骑大马,秋宸满脸笑容,驮着他在院子里玩耍。 在这个世界的二百多年里,他享尽了父爱,他只后悔没有早一点想起自己的是谁,否则他一定会更添百倍地孝顺爹爹,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亲情。 秋宸以为他终于乖顺了,满意地点点头,冲他招手道:“这就对了,来,跟爹爹回家。” 殷胄亦投来温和目光,“阿宣,你想通了就好。” 却见秋晚暄回望一眼夏初染,后者看见他红了的眼眶,心头一颤,伸手就去抚摸他的眼角,拇指摩挲在眼尾,试图抹去那一点湿润。 看见二人这亲昵的动作,秋宸刚刚才舒展的眉宇便揪了起来,用警告的声线道:“阿宣。” 秋晚暄的目光看着夏初染没有移开,坚定地道:“爹爹,孩儿不孝,救不回您。” “但孩儿,一定会给您报仇。” 秋宸震惊得瞪大了眼,“你在胡说什么?” 他面露不解,须臾后看向夏初染,“莫不是这龙崽子给你下蛊了?!” 秋宸说时威压增强,重重叠叠压向秋晚暄,令他动弹不得。 秋晚暄咬着牙,一道劲风从他脚下旋起,几乎形成飓风,霎时冲破了秋宸如泰山一般的威压。 这一幕令所有人都是一惊,秋宸是半步飞升的大能,他的威压竟就这么被破了? “阿宣不是才过大乘境吗?”儒尊震惊道。 秋晚暄站在风中,对三尊道:“师兄们,可信了我吗?” 儒尊闻言回过神来,坚定地点了点头。 律尊亦提剑上前,“虽然没想起什么,但不论何时,我都该信你。” 医尊的小鹿眼眨了眨,亦颔首道:“我也信阿..阿宣。” “那便随我破了此方世界。” 话落,一声龙啸响起,秋晚暄飞身而上龙背。 “阿宣!”秋宸怒不可遏,“你要做什么!” 殷胄瞪大了眼,看着亦御剑腾空而起的三尊,不可思议道:“你们也要陪着他胡闹?” 齐修言看向殷胄,叹了口气,“你都看见这小子召出暗焱了,那可是你们魔界圣物,为何还不信?” 秋晚暄乘在龙背上,居高临下看着殷胄,沉沉道:“九哥哥,你到底是不信,还是不愿信?” 殷胄被这一句问得语塞,良久才垂着脸沉声:“我的阿宣,不是这样的人。” 秋晚暄皱眉,“既然如此,那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为何还不放手?” 只见殷胄一双深红的眸子深深望了过来,“我说过,不论阿宣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会一直等,等你回心转意。” 听见这句,黑龙发出一声龙啸,这啸声中带着怒火,“执迷不悟。” 秋晚暄摇摇头,按下夏初染,“罢了,我相信他会想明白的。” 话落便欲转头离去。 便在此时,秋宸怒喝一声:“阿宣!给我回来!” -- 第234页 话落,便见空中出现数道疾光如利刃般横扫而去。 这利刃带着杀气,且速度极快,令所有人都是一惊。 秋晚暄震惊地看着爹爹竟要对自己动手。 便见黑压压的魔气形成波涛汹涌的暗流,涌向疾光,减慢了利刃的速度,同时一声龙啸掀起巨浪风墙,挡在面前。 秋晚暄同时持剑在手全力一挥。 弧形气劲横劈斩去,另有两道剑光从身侧驶出,儒尊与律尊同时出手。 便听轰隆隆如雷鸣般的撞击声响彻高空。 光刃与剑气相撞,气劲掀起气浪轰然席卷山门,众人同时出手,才终于化解这一击。 秋晚暄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爹爹..” 殷胄额头都吓出了冷汗,扭头冲秋宸急急出声:“世伯,您想要阿宣的命吗!” 黑龙长啸一声,化为人形持剑在手,目光冷厉看着面色铁青,全身都散发着寒气的秋宸,与墨灵传音道:“他不对劲。” 墨灵倒并不惊讶,“不是说了,这个世界除了你们,所有人物都潜移默化受姜瑾影响。看来你们的觉醒让这个世界察觉了,他大概不会放你们走。” 儒尊与律尊互望一眼,眸光闪动。 “秋伯伯何时起对阿宣这么狠厉了?” 在他们的记忆里,秋父凡是都依着自家这唯一的独苗,唯一起冲突的,便是当年秋晚暄要与殷胄解除婚约,不过那时秋父也就是说些狠话罢了,万万没有到动手的地步。 便在此时,浩然气劲形成肉眼可见的盾墙,拦住了众人去路,一个雄浑的声音如有回响般传遍上空:“阿宣,为父的话你不听了吗!给我回来!” 殷胄本能地拦在秋晚暄面前,感受到秋宸的燃烧的怒火,连天地都随之变色,他神色紧张地道:“世伯,阿宣知错了,您饶过他吧。” 秋晚暄握着剑柄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他的唇色发白,眼眶红得几乎滴血,他哑着声音一字一顿道:“爹爹..我不能回去。” “混账!不回来,你想到哪里去?要跟这条龙崽子跑吗?”这句疑问含着的冷意令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更加汹涌的灵气混杂气劲如飓风一般涌来,感受到这毫不收敛的威势,众人如临大敌。 秋家子弟面面相觑,龙族众人震惊不已,纷纷手持武器做防御状,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帮哪边。 秋晚暄长叹口气,瞥一眼攥紧的剑柄,又望向秋宸,眼眶含着湿意沉声道:“爹爹,孩儿不孝。”话落,便与夏初染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地同时持剑杀去。 三尊亦上前相帮。 独留殷胄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切,“阿宣!” 秋晚暄没有回头,只传音道:“从小到大,不论爹爹再生气,都没有对我动过手,九哥哥,你还没有看清吗?” 轰隆隆的震响传遍山庄上空。 殷胄看着不远处绞杀在一起的数道疾光,双脚却像是被焊住了,一动也动弹不得。 世伯只是要阿宣听话,他如此自我安慰着。隐约间,他甚至希望秋父能成功拦下阿宣。 可是看着这战斗的规模,看着秋宸表情狠戾的模样,却又让他心惊胆战。 原本秋宸收着力道,几人又配合默契,对战间亦不落下风。 可随着战斗升级,秋宸也不知是否战红了眼,竟然境界全开。 不过须臾,便见一束疾光轰地一声从高空砸落在地,扬起漫天沙尘。 殷胄定睛一看,竟是儒尊被击落下来。 “齐修言!”他急声道。 儒尊坐下砸出一个深坑,一边咳嗽一边扶着伤处站起来,他以拇指拭去唇角血迹,听见这一声后扭头看向殷胄,怒斥:“殷胄!你个糊涂东西!还不快来帮忙!” 话落,便身型摇晃了一下,目光坚定看向高空撞击间发出震响的几道疾光,再次冲了上去。 殷胄的心脏在狂跳。 不会的,世伯不可能会要阿宣的命,他只是..太生气了。 刚这么想着,便听见一声震响,一道白影从混乱的光团中被震飞出来,他的瞳仁剧震,大脑一片空白,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于此同时,另一道黑影也疾驰而来。 两人冲向那道白影,几乎同时伸手。 “师尊!” “阿宣!” 最终是夏初染率先接住了下落的秋晚暄,并狠厉地一把推开正欲上前搀扶的殷胄,“不帮忙就滚开!” 看着秋晚暄唇色惨白,殷胄一颗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秋晚暄喘回几口气,压下胸腔内汹涌的乱流,他顾不上殷胄,只拉上夏初染再次冲上战场。 被漠视的感觉令殷胄霎时从头凉到脚跟,宛如数九寒天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令他浑身战栗。 身后传来战斗的轰响,殷胄的唇角微微颤抖,良久,仿佛终于放下了什么,他闭上眼,仰天长叹口气,再次转身时,红色的瞳仁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滔天魔气席卷开来,几乎掩盖了肆意狂乱的劲风与灵流。 感应到他的战意,高空中的秋宸斜瞥过来,冷声道:“胄儿,你不想留住阿宣了吗?” “想。”殷胄从一片氤氲中仰头望去,压抑颤抖的声线道:“但我更想他好好的。” 秋宸冷哼一声,“那你们便一起上吧。” -- 第235页 话落,劲风掀起形成飓风盾墙席卷开来。 “我拦住他,你们走。”殷胄飞身上前,魔气自他身后山呼海啸般汹涌漫灌,天地霎时陷入黑夜。 夏初染攥紧了暗焱,须臾,便见无数鬼影自琉璃剑身向外冲撞,同时更为汹涌骇人的魔气升起。 “你一个人拦不住。”他说时扭头冲秋晚暄道:“师尊,去找窦世骁,把他唤醒就能破境。” 话落,便持剑化作一道疾光冲了上去。 两道魔气合力形成潮涌,竟有摧枯拉朽之势,霎时冲破了秋宸竖起的气劲盾墙。 可须臾,却见刚刚被斩破的路障又立即被重新填合。 “不行!你们对付不了爹爹。”秋晚暄急急道,正欲上前,却被儒尊按下,他疑惑扭头望去,便见儒尊掏出传讯符,“我们走不了,就唤老大来,这是十万火急的求救信号,他一定会赶来。” “但秋老家主的气劲将周遭都封锁了,一只鸟也飞不出去。”律尊提醒道。 秋晚暄闻言,握紧了剑柄,“我来。” 剑意迅速凝聚,亮白的剑身微微颤抖着发出嗡响,随后便听低频的一声“呼——” 剑气如一道利刃,轰然将丈余厚几乎凝成实体的气劲盾墙撕开了一道尺余宽的裂缝。 儒尊眼疾手快,指尖一道疾光嗖地一声沿着裂隙飞驰而出,消失在天边。 裂缝再次合上了。 另一边,暗焱的魔气已经浓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秋宸见状挑了下眉:“你竟能全力释放暗焱。” 夏初染不答,只提剑横在身侧,默不作声先发制人挥剑而去。 秋宸一面游刃有余地对招,一面睨向殷胄,“胄儿,你也要与世伯为敌?” 殷胄沉着脸,“不论是谁,与阿宣为敌,便是与我为敌。”话落,亦化作一道黑影加入战斗。 信号已经发出,秋晚暄看向战斗中纠缠的三道疾光,正欲加入战斗,却见天边滔天龙气推着云层如浪涛一般一层层漫灌而来。 同时一个雄浑的声音从传遍高空,“阿染,还不随孤回家。” 作者有话说: 搞快点搞快点搞快点,我好急;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觉醒(四) 等我们破了境,一切就都结束了。 夏初染不可思议地看着出现的妖皇,“父皇,你是怎么..”话音未落, 又见其身侧出现一个女人。 他的瞳孔微微颤了一下, 低声道:“母亲。” 夏初染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原本他还有一丝侥幸,想着速战速决, 只要唤醒了窦世骁,一切就结束了。让师尊面对秋宸就已经够难受的, 他不想在加上自己的双亲。 可现在.. 看见夏初染颓然的脸色, 秋晚暄忧心地道:“阿然..” 夏初染闭了闭眼,轻轻握起秋晚暄的手,“没关系,师尊,你能受得, 我自然也受得。” 二人心中同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此时墨灵开口道:“嚯,姜瑾这家伙可真狡猾, 居然拿至亲来对付你们。” 一个秋宸还不够,还要带上妖皇与皇后。 “看来他是要孤注一掷了。”秋晚暄沉声。 他们注定无法轻易离开这里,要么就此割舍至亲执剑相对, 要么为了这些亲人永远留在这个虚假的世界。 妖皇怒声:“你消失这么久, 原来是在秋家胡闹!” 秋宸见了来人,眉宇一松,“妖皇陛下来得正好,秋家有要事,恐招待不周, 还请小殿下改日再来。”说时便撤下了气劲。 妖皇见状, 疑惑道:“阿染可是冒犯了秋老家主, 竟惹得您亲自动手。” 秋宸摇头,“老夫只是教训自家不听话的孩子,只不过..”他说时瞥一眼夏初染,脸上余怒未消,“小殿下似乎并不把自己当外人,非要蹚这趟浑水。” 夏初染蹙眉,回望一眼秋晚暄,“父皇,是秋老家主不由分说便要动手,我与阿暄不得不应战。” “住口!”妖皇怒声,“一口一个阿宣地喊人家,人家可是长你一辈,休得无礼!” 秋晚暄道:“陛下,阿然是我道侣,不是晚辈。” 此话一出,妖皇与皇后皆愣了一下。 “阿染,秋家主,你们可都是有婚约在身之人。”夏母声音温柔地劝阻,“切莫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妖皇怒目道:“秋老家主做得好,孤看你就是欠教训。”他话是对着夏初染说的,可谁都能听出来,这是把秋晚暄也骂了进去。 儒尊冷哼了一声,“什么婚约,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出卖自家孩子罢了。” 听见这句,妖皇与秋宸都沉下了脸。 再一次从秋晚暄口中听见道侣二字,殷胄心头像是被无数钢针洞穿,密密匝匝的疼痛令他呼吸都困难。 他深深看一眼秋晚暄,对方正与夏初染手牵着手,坚定地站在一起,他终于明白,他的阿宣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这个认知令他浑身发冷,周身魔气也浓郁了几分。 秋宸冷声:“儒尊,这是我秋家的家务事。” 夏初染望向妖皇夫妇,郑重其事道:“父皇,母后,与天枢的婚约我不认。我永生永世,都只爱阿暄一人。”他说时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没想到我唯一对父母说出这话的机会,竟然是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 -- 第236页 “但这是唯一能告诉你们的机会了。” 他说时牵过秋晚暄,“阿暄是我的道侣,你们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能当着你们的面说出这句,我已经无憾了。” 听见这句,秋晚暄翻转手腕,与夏初染十指相扣。 他对这话里含着的心酸与悲痛感同身受,他又何尝不是只能对一个虚假世界中的父亲宣告自己的道侣? 他与夏初染四目相对,眼中具是只有他们才能理解的心酸与痛楚,其中却又含着一点得偿所愿的幸福。 “你在胡说些什么?”妖皇怒声,一道金鞭隔空挥来,眨眼之间缠上了夏初染的手腕,“快随孤回去!” 夏初染巍然不动,抬臂握住了缠紧了小臂的金鞭,“父皇,不要逼我,我不想动手。” 妖皇没能拽动夏初染,惊讶地瞪大了眼,一个刚刚成年的龙崽子,竟然能拦下他的金鞭? 他又催动几次金鞭,却依然纹丝不动。 阿染的修为何时这么高了? 夏母见父子僵持,面露急色,连忙劝说:“阿染听话,母亲不逼你了,婚约之事可以再议,我们先回家,好吗?” 夏初染一双眼睛坚定地看着妖皇,沉默着摇了摇头。 妖皇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小子!”他怒火中烧,身后一个巨大的青龙虚影腾空而起,发出通天彻地的一声龙啸。 硕大的龙首望向渺小的二人,雄浑的龙吟传来:“秋老家主说的不错,不听话的孩子应该教训。” 儒尊啧了一声,一个秋宸已经够难对付了,又来一个妖皇。 恐怕他们走不了了。 他蹙眉望一眼律尊,传音道:“老大怎么还没来?我传的可是求救信号。” 律尊蹙了下眉,“凭他的缩地成寸术,早就该来了,莫不是被谁耽误了?” 医尊看见秋晚暄唇色苍白,便知对方受了内伤,他一面取出药丸塞入秋晚暄嘴里,一面忧心道:“怎..怎么办,连妖皇都..” “老大会来的。”儒尊沉声。 药效迅速,秋晚暄立即缓过一口气来,他摇摇头,“怕是来不了了。” 这么久没有出现,只有一个可能,姜瑾把他拖住了。 “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 这时青龙冲着夏初染发出一声龙啸,秋晚暄立即挡在夏初染身前,龙啸卷起的风浪掀起他的衣摆,墨发发梢在空中四散。 殷胄见他这样奋不顾身地护着夏初染,心头钝痛,只得哑声道:“阿宣,你才受了伤,他不需要你护。” 夏初染亦拨开秋晚暄的肩头,顶着妖皇的威压道:“师尊,我能应付。”说完像是怕秋晚暄不放心,又看着他的眼睛含笑低声道:“父皇的修为与殷胄不相伯仲,你还怕我打不过吗?” “可..”秋晚暄还想说什么,便被夏初染传音打断了:“我拖住他,给师尊争取时间,否则你爹爹与我爹爹合力,恐怕我们就真走不了了。” 便在此时,秋宸如洪钟般的声音亦直入秋晚暄耳际,“阿宣,我再说一次,回来。” 这声音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威压,直将秋晚暄狠狠按住。 秋晚暄瞳孔微颤,眼看着青龙俯首凑近了,对着夏初染长啸一声,汹涌妖气席卷,形成巨浪冲击过来。 夏初染迅疾持剑挡在身前,以剑身顶住了这重重巨浪。 阿然说得不错,这两个人必须各个击破。秋晚暄想着。 夏母本欲劝阻妖皇,可看见夏初染手持暗焱,不由捂嘴惊呼,“阿染!你何时沾染了魔剑?快丢了它!” “晚了。”秋宸冷笑:“小殿下怕是已受魔剑控制。” 他说时又看向秋晚暄,“阿宣,暗焱能蛊惑人心,你会说这些疯话,都是受这龙崽子蛊惑,爹爹不怪你,只要你乖乖回来,一切可以既往不咎。” 秋晚暄握紧了剑,哑着声音道:“爹爹,孩儿也很想回家,做梦都想。” 秋宸欣慰地颔首,“那就回来,你还是爹爹的好孩子。” “可是..”秋晚暄的眸中划过一抹湿润的荧光,“孩儿回不去了。” 话落,雄浑气劲自他脚下轰然炸起,瞬间冲破了威压,他化作一道疾光向秋宸驶去。 秋宸脸色忽变,咬牙道:“执迷不悟。”说时便挥掌向他,爆发一阵气浪袭来。 “阿宣!”殷胄见状,咬了咬牙,旋即紧随而去,与秋晚暄一道迎战秋宸。 另一边,伴随着一声龙啸,黑龙冲天而起,向青龙驶去。 夏母大惊,“阿染!别任性,你对付不了你爹爹!” 黑龙并不理会,化作黑色闪电与青龙缠斗起来,一时间,天地变色,乌云滚滚而来,厚重的云层间电闪雷鸣。 见黑龙威势上竟不输青龙,夏母面露怔然,自言自语般道:“阿染何时修为这么高了?难道真是被暗焱..” 律尊仰头看向两方战场,蹙了下眉,“帮哪边?” 一个是秋宸,一个是妖皇,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主。 儒尊沉声:“帮阿宣。那个龙崽子的修为我看怕是能与殷胄匹敌,又有暗焱加持,应该能牵制住他父皇一会。” 他说完,看向另一边无数剑光闪烁的空中,“老家主可是当今天下第一人,五百多年的修为,就算是老大来了,怕也对付不了,不先把他解决了,我们谁也走不了。” -- 第237页 话落,三人便一同飞身上前。 看见儒尊等人前来相帮,秋宸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三尊,你们与阿宣交好,要帮他我不怪你们,可现在你们已经看见那龙崽子手中的剑了,还不帮忙唤醒阿宣,要助纣为虐吗?” 三人不应,只是与秋晚暄配合默契地摆开剑阵,殷胄则掀起海啸般的汹涌魔气对抗着秋宸的灵压。 四人身型如浮光掠影,分别立在阵型四角,从未见过的阵型令秋宸皱起了眉,“阿宣,你这不是秋家的剑法,从哪学来的旁门左道?” 秋晚暄一面传音指挥众人,一面沉声答道:“自创的。” 剑阵发起一波波的攻击,速度快到目不暇接。 无数剑刃在空中以秋宸为圆心,围成数圈层层展开,并发出呼啦啦的金属碰撞声,剑尖直指秋宸,随后忽地一收,从四面八方同时刺去。 秋宸冷笑一声,甚至没有拔剑,便从周身爆发出磅礴气劲瞬时将剑阵冲散。 轰地一声,无数剑刃化作碎片四散崩裂,继而被轰微齑粉飘散在四周。 “就是你们一起上,也..” 话音未落,却见秋晚暄不知何时出现在上方,他仰头看去,见其掉头向下,同时横劈一斩。 这一动作携带的剑势不容小觑,秋宸蹙了下眉,终于拔剑而出格挡。 可预想中斩来的剑气并未出现。 仿佛秋晚暄只是作势一挥,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当他疑惑时,却余光瞥见萦绕周身的粉尘都发出极其细小的光芒,并隐约听见了火花的噼啪声。 只一瞬间,四周便亮起了无数电光,如星辰般闪烁着。 他心头一惊,不好!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便听一声轰—— 如沙海般的粉尘同时炸裂开来,其形成的爆炸力堪比雷劫加身,甚至因为距离极尽,粉尘无处不在,造成的爆炸令秋宸避无可避。 爆炸传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传遍百里之遥。远处战斗中的两条巨龙都不由停下了动作,面露震惊地望了过来。 一道疾光从天而降,轰隆一声跌落地面,炸出一道深坑。 硝烟弥漫,浓烈的烟雾令人视线不清。 秋宸在爆炸的一瞬间以修为护体,却仍被无孔不入的极细闪电炸伤了经脉。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挣扎了一下,才从坑中站起身,并脚步踉跄,以剑支撑着自己才堪堪站稳。 他还没喘匀一口气,又见重重迷雾间,一个黑人闪电般冲过来,他微惊,立即提剑格挡,却见一道锁链缠上了他的腕间。 他定睛一看,怒声道:“锁魂链?!” “胄儿!敢锁你世伯?” 怒骂间,又是一道剑气袭来,他被锁魂链钳制,修为被限制如同凡人,正以为避无可避时,却见这道剑气只是将眼前的烟雾驱散了。 视线恢复清晰,是秋晚暄等人持剑站在面前。 他看着秋晚暄提在身侧的锐利剑锋,失望地道:“阿宣!你真的要对爹爹动手吗?”说时脚步微晃了一下。 秋晚暄见他脚步不稳,下意识就要上前搀扶,可刚刚伸出手,动作便顿住了。 他咬了咬牙,不敢再看向秋宸,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掐诀,一道繁复符文便从秋宸脚下蔓延开来。 秋宸看着脚下的符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这是秋家地牢的传送通道。 只听秋晚暄沉着头,始终不曾看他,而是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道:“爹爹,对不起,等我们破了境,一切就都结束了。” 殷胄看着秋晚暄痛苦的表情,心疼不已,亦哑声劝说秋宸:“世伯,阿宣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您别怪他。” 话落,便见通道亮起光芒,秋宸瞪大了眼,“阿宣!” 尾音随着人影一同消散。 秋晚暄忍下如万刃翻绞般的心痛感,想到夏初染还与他一样在对付自己的父亲,便顾不上悲痛,转身便欲再次冲上云霄。 却见青龙咬着黑龙的脖颈从高空俯冲下来,速度之快,犹如陨石坠落,并在空中拉出长长的焰尾。 “阿然!”秋晚暄惊呼。 只听轰隆一声,两道龙影坠地,岩石地面霎时皲裂,一时间烟尘弥漫。 青龙的龙爪踩着黑龙的脖颈与龙尾,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响彻方圆百里之遥。 黑龙挣扎着,却始终动弹不得。 青龙锐利的龙爪几乎刺破黑龙坚硬的龙鳞。 秋晚暄看见眼前一幕,瞳仁剧烈震颤,心脏也在狂跳,他不顾一切地试图上前,却在刚刚冲出时便被青龙发出的带着灵压与强烈气浪的啸声震退数步。 仿佛是因龙鳞太硬难以贯穿,青龙的利爪抬起,再次重重地砸落。 秋晚暄眼睁睁地看着那龙爪掀开黑龙的龙鳞,利刃刺入了血肉里。 黑龙发出痛苦的啸声。 秋晚暄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眼前的一幕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瞳仁里倒映的是黑龙挣扎痛苦的影子,仿佛那些利刃掀开的不是龙鳞,而是他的心脏。 他几乎呆立在原地,只剩下强烈的恐惧令他浑身发冷。 反而是儒尊等人先于他行动,纷纷疾驰上前。 殷胄见他面色煞白,连声呼喊:“阿宣!” 他被这声呼喊唤醒,疯也般地化作一道疾光冲了上去。 -- 第238页 在硕大的龙身面前,众人显得异常渺小,刚刚靠近便被龙啸掀起的罡气飓风拒止。 秋晚暄不要命似的就要再次往前冲,却被殷胄一把拉住,“阿宣,冷静点!妖皇的龙啸划出龙气领域,非皇族近不得身,不能蛮干!” “领域..”秋晚暄的心脏在狂跳,他的确听说过龙族一旦成为妖皇,便能展开龙气领域,绝对压制领域中的一切生灵。 只是他从未见过。 他后怕又懊悔,此前他只以为爹爹才是此方世界最强者,便以为先解决了爹爹,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以至于让阿然身处险境。 他从未如此慌乱过。 便在此时,众人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无视了龙气张开的拒止屏障,冲入了黑龙身旁。 秋晚暄的心脏快要蹦到嗓子眼,“不要..” 一个妖皇已经快要了阿然的命,若是皇后也.. 便听女子高呼:“陛下,醒醒!你会要了阿染命的!”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我怎么还没搞完!下一章!下一章就让他们搞姜瑾!!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疏星 疏星乃剑尊之剑。 龙族残暴, 很大原因是他们容易在战斗中杀红了眼,一旦被怒火冲昏头脑, 便六亲不认。 青龙听见这一声, 像是终于终于被唤回些许理智,正欲落下的龙爪顿了一下。 夏母见状,立即冲上前扑在黑龙身上, 颤抖着抚摸破碎的龙鳞,看着指尖占满了鲜血, 一抽咽, 便哽着嗓子发出泣声:“阿染..” 巨大的龙爪利刃悬在女人头顶,她回过头来,冲青龙怒声呵斥:“你要杀了自己的儿子,不如先杀了我吧!” 黑龙金色的竖瞳在颤抖,清澈的眼里倒映着女人的背影, 一如记忆中,女人也是这样拦在他身前, 挡住了追兵。 仿佛那个纤弱的女子身影,再一次通过眼前鲜活的女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黑龙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听见女子这一句, 秋晚暄极度紧张的神经松了一下。 还好, 夏母不是去害阿然的。 即便身为姜瑾的造物,却仍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孩子,即便潜意识会追随造物者的意志,甚至答应阿染与天枢的婚约,可到了危急关头, 仍然奋不顾身救下自己的孩子。 他咽喉一哽, 握着剑柄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青龙迟滞了片刻,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银色的眸底闪过寒光,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灼热龙息如气浪一般喷撒出来。 青龙张口,咽喉发出耀眼金光,越来越亮。 “不好!龙焰!”儒尊惊呼,“他疯了吗!” 龙气领域依然拒止众人,而火焰却在青龙的咽喉凝聚,眼看着就要喷薄而出。 秋晚暄心头一紧,瞬间爆发出一阵气劲,周遭山石簌簌而动,他脚下的沙尘逆势而起,失重一般缓缓漂浮半空中。 殷胄还来不及发声阻止,秋晚暄已然挥剑。 没有声音,只有速度极快的一道光芒一闪即逝。 画面仿佛被慢放了,众人只见那拒止的风墙忽然被凝固了一般,一息之后,才听见一声轰—— 两道力量相击,发出震天动地的轰响,音量高到极致,便只能余强烈的耳鸣声。 随后便是撞击产生的滔天巨浪席卷开来。 距离如此之近,三尊以及殷胄都拼尽全力稳住内息才没有被掀翻,却也都径直被巨浪推出数十丈外。 龙气领域竟被这一剑斩破了。 众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甚至因为这一剑威势太强,耳鸣声久久不散,眼前的画面仿佛被静音了。 青龙银色的眼珠强烈地颤动了一下,同时因为领域被破产生反噬,内息紊乱令它浑身一震,但它顾不上这些,趁秋晚暄等人还被余波冲击着,立即毫不犹豫地吐出龙焰。 伴随着一声龙吟,火焰喷薄而出。 秋晚暄以剑刺入地面支撑自己,才堪堪站定没有被气浪卷走,却仍来不及阻止青龙,只见龙焰如同一团火球从其咽喉似炮弹一般吐出。 “阿然!” 秋晚暄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眼前的画面如同静止一般。 便在这一瞬,黑龙一声长啸,冲青龙吐出一团火球。 两团火球相撞,发出震天动地如雷鸣般的爆炸声响。 轰隆隆—— 灼热火焰与风浪一同席卷开来。 目之所及只有金色的热焰,几乎在一瞬间将整座山门夷为平地。 一切只发生在一息之间。 殷胄几乎是在一瞬间挡在秋晚暄面前,并张开了避火诀。 避火诀形成的风盾将重重热浪隔绝在外,殷胄扭过头去,看见秋晚暄惊恐的表情,一双清水般的眸子里倒映着灼热火焰。 遮天蔽日的烈焰遮挡了视线,足足数息之后才消散。 直到看见黑龙冲天而起,龙吟贯穿耳膜,秋晚暄才想起来呼吸,并剧烈地喘了几口气。 只见黑龙居高临下,龙身上肉眼见的伤口正汩汩地淌血,黑色的龙鳞上能看见无数细小的炸裂伤。 青龙像是受了重伤,正匍匐在地挣扎着,浑身鳞片被炸得血肉模糊。 黑龙发出一声长啸,气浪滚滚砸向青龙,将龙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 第239页 于此同时,一道白色剑光闪电般驶来。 眨眼之间,锐利剑锋直指青龙。 剑尖停在眼前不过寸余,青龙的瞳孔剧烈收缩成了一道细线。 秋晚暄已经红了眼,方才青龙的利爪刺进夏初染血肉里的一幕幕在他眼前翻涌,怒火及心疼感刺激得他几乎就要一剑刺去。 “阿染!”女人被方才的爆炸震出百丈外,撑着避火诀才免受波及,“别伤你父皇!” 听见这一句,秋晚暄动作一顿,黑龙亦止住了啸声。 他终于冷静几分,扭过头去哑声道:“阿然..” 黑龙化回人形,落在秋晚暄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师尊,让我来。” 秋晚暄点了点头。 霎时,十数道锁链从地而起发出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将龙身缠绕起来,同时一道符文呈辐射状散开。 三尊与殷胄纷纷赶来。 夏母亦眼眶含眼泪上前,手指颤抖着触碰了一下锁链,又触电般收回手。 “母亲别碰。”夏初染道:“这锁链上附着压制灵力的电流。” 青龙喘着粗气,雄浑的声音传遍众人耳际,“阿染..你的龙焰竟然能胜过孤,不愧是孤的孩子。” “咱们龙族以实力为尊,若是让族老们看见,一定会让你提前继位,快,放了孤,回去孤就向族人宣告此事。” 夏初染蹙了下眉,摇头道:“父皇,前是天枢之位,现在又是皇位,在你眼里,我在意这些吗?” 青龙发出不满的声音,“那你还想要什么?想要整个世界吗?” 夏初染微叹,“父皇,也许您说得对,我就是要这个世界。” 要毁了它。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阿染,母亲错了,你父皇也错了,我们不再逼你,你放了他吧。”夏母说时,一脸悲痛之色。 夏初染见到母亲这幅模样,心尖像是被揪了一下,他平复了一下气息,才道:“母亲,这锁链三日之后会自行解除,您带父皇回龙岛吧。”他说完,深深望一眼女人,松开了秋晚暄的手,缓步上前。 女人眼角带着泪痕,看着儿子走上前来,压了压颤抖的唇角,“阿染,你到底要做去什么?” 只见夏初染将母亲拥入怀里,下巴搁在女人的肩头上,鼻翼微颤,哑声道:“谢谢母亲。” “谢谢您,再一次救了我。” 夏母没有听懂,捉住夏的手急道:“什么再一次?阿染,别说胡话了,随母亲回家好不好?你跟你父皇都受伤了,回家母亲给你们疗伤,有什么事,等伤好了再说。” 夏初染轻笑了一下,唇角一颤,埋首在女子的颈侧,像是平复了一会呼吸,才道:“对不起,这件事很重要。” 他说完,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强迫自己松开女人纤细的肩膀,又强压下涌上眼眶的一股热流道:“母亲,对不起,再见。” 话落,他便拉上秋晚暄的手腕,最后看一眼女子,狠心扭头冲上云霄。 三尊与殷胄亦紧随其后。 徒留女人一个渺小的身影在地面上仰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阿染,早些回来!” 御剑中的夏初染听见遥遥的这一声呼唤,鼻尖一酸,不敢再回头去看。 秋晚暄与他一同乘着暗焱,站在他身前,默默地将他扶着自己腰际的一双手往前一拉,环得更紧了些,同时扭过头来,反手拍拍夏初染的侧脸,“阿然,疼吗?” 这一句不知是在问伤疼还是心疼。 夏初染俯下脸埋在他肩头,压抑着声音道:“..不疼。” “疼也没关系。”秋晚暄的语气像哄孩子,“疼就哭出来,一会就不疼了。” “那师尊疼吗?”夏初染说时抬头看他。 秋晚暄不答,他侧着脸,夏初染的一双薄唇近在咫尺。 他盯着看了一会,终于用气声应了一句:“嗯。” 话落,对方的唇便欺了过来。 双唇甫一触碰,便热烈而不顾一切地纠缠起来。 方才腾空时秋晚暄被夏初染拉着走,殷胄还没机会带上对方同乘,人便先行了一步。 他急急追上去,试图把秋晚暄召回,却在刚赶上时便看见这一幕,他顿时心如刀绞,并霎时停止了御空,眼看着二人的御剑从他身前呼啸而过,如疾光般越驰越远。 儒尊见状急急停下,看见殷胄愣怔望着远去的二人,面色煞白,眼眶发红,捏紧了拳头连指尖都几乎钻进了掌肉里。 儒尊轻轻叹了一声,“有缘无分,太过强求不过是折磨你自己罢了。” 他说时亦望一眼几乎消失的人影,“看清了,也该放下了吧?” 殷胄闭着眼,沉重的呼吸声响彻耳际,良久,才咬牙吐出一句:“绝不。” 话落,再次抬头时,他的眼里魔气汹涌,之后便化作一道黑影在空中划出长尾消失于远处。 儒尊一愣,看着殷胄远处的方向,摇头叹气,“痴儿。” 随后亦御剑追了上去。 * 万象宗,明堂。 寝卧的宽榻上,交叠着两个人影。 处于下方的金发人双手拽着对方的衣襟往下拉,仰着头就去够对方的唇。 薄唇挠痒似地在唇角与脸侧扫过,窦世骁被撩得有些痒,轻笑了一下,“青天白日的。”说完便轻推了对方一下。 -- 第240页 姜瑾皱了下眉,不满地将对方推开,起身拢了一下衣襟,“你若在乎青天白日,那天怎么..”他的话没有说完便顿了一下,眸底寒光微闪,微微眯了下眼。 “怎么了?”窦世骁过来拉他,笑道:“这就生气了?” 只见姜瑾沉下脸,忽然道:“窦世骁,如果有人告诉你,这个世界是假的,你会信吗?” 窦世骁听见这句,轻轻拍了一下姜瑾的侧脸,勾唇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只见姜瑾看着他,正色道:“如果有人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天枢的幻术,为了就是让你醒不过来,你信吗?” 窦世骁挑了下眉,大笑起来,“天枢的万物幻生?当今天枢与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完,便二指挑起对方的下颚,及近地端详了一会,“你的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 “而且..”窦世骁的声音有些哑:“就算是假的,我也甘之如饴。” 听见这句,姜瑾将双手环上对方的后颈,咬着对方的耳朵用蛊惑般的声音道:“如果有人这么告诉你,你要记着,那个人的目的就是要拆散我们。” 窦世骁清亮的眸子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迷雾,黯淡了一瞬,随后他点了点头,“嗯,都听你的。” 闻言,姜瑾的眉心一松,勾起唇角,在窦世骁的耳侧落下一吻。 未久,一个轻快的声音率先响起,“老大!我们的求救信号你到底收到没有!” 窦世骁皱眉,眼前是姜瑾毫不讶异的表情,并将他轻轻一推,二人同时起身。 二人绕过几道屏风,便见数个人影出现在客堂内。 秋晚暄一眼看见姜瑾坦然地牵着窦世骁的衣角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以为意地掀起衣角自顾落座,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什么求救信号?”窦世骁一脸莫名,“你们何时发出的信号?” 听见这句,儒尊不可思议地嘀咕了一句:“不可能,我明明发出了。” 秋晚暄按住了儒尊的肩,传音道:“肯定是被姜瑾截了。” 儒尊闻言,看向姜瑾的目光带着怒火。 只见姜瑾端起茶盏,挑眉瞥一眼来人,“今日来了这么多客人,真是令我明堂蓬荜生辉。” 夏初染沉着脸,咬牙切齿低声道:“姜瑾。”说时,暗焱剑身在身侧若隐若现,几乎就要召剑而出。 秋晚暄见状将他按下,并摇了摇头眼神示意。 墨灵亦劝阻道:“万物幻生麻烦就在于,这个世界的姜瑾并非本体,只是一缕神识,你就算杀了他也没用,反而会因为造物主被攻击,导致整个世界的生灵都视你为仇敌,恐怕到时候姜瑾的本体毫发无伤,你们先死在这了。” “那就杀了窦世骁。”夏初染咬牙道。反正现在大家都醒了,只差这一个。 墨灵又摇头:“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便是念力,信即有,不信即无,只要有一个人还笃信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哪怕此人身死,念力也能维持世界的运转。” 夏初染啧了一声,心头堵着一口气,掌心的剑身残影却在闪烁了一下后消失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唤醒窦世骁。”秋晚暄传音道。 儒尊一把拉过窦世骁,指着姜瑾急急道:“老大,他才是天枢,我们都被他害了!” 儒尊说时,像是不给姜瑾开口的机会,抢着将前因后果简要说完,最后道:“总之,我们都中了他的万物幻生,你快醒醒!” 窦世骁皱了下眉,听了一会只觉荒诞无比,“你在胡说什么?” 他说时,脑海中立即浮现方才姜瑾的那些话,忽然面色一白,扭头看向姜瑾,“你早知道他们会来?” 姜瑾坦然道:“是。” 他将茶盏一放,目光扫向夏初染与秋晚暄,“秋老家主传讯与我,说阿宣着了魔道,被小殿下的魔剑洗脑,不仅说出这个世界是天枢万物幻生的疯话,还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囚禁在地牢。” “还有小殿下,亲手打伤自己的父皇,还将其打回原形用雷锁捆绑。” 他说完,扭头看向窦世骁,“你看,他们连自己的至亲都敢下手,还有什么疯话说不出来?所以我才事先告知,免得你与三位师弟一样,着了他们的道。” 窦世骁面露震惊,看向秋晚暄不可思议地道:“阿宣,你真把老家主..” 秋晚暄沉着脸,只盯着姜瑾看,不答反问:“原来这就是你的计谋。”逼得他们与自己的骨肉至亲动手,结果若是他们战败身死固然是好,若是他们胜了,便被扣上残害至亲的罪名,成为众矢之的,再说什么,也没人会信了。 甚至再进一步,将他与夏初染污蔑为入了魔道,率天下人群起而攻。 姜瑾坦然,并不理会秋晚暄的视线,而是勾唇对窦世骁道:“你不信,可向秋家与龙岛求证。” 儒尊听了这颠倒黑白的话,怒声呵斥:“姜瑾!你卑鄙!分明是你让他们骨肉相残!” 律尊亦黑了脸,剑出三寸,森冷道:“老大,我可以作证,你不信他们,总该信我。” 医尊也连连点头,“我是..医..医神境界,没有魔能洗..洗脑我。”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令窦世骁皱紧了眉,目光闪现一丝疑惑。 此时,眼看着殷胄亦一脸愠色意欲开口,姜瑾不动声色,轻笑了一下,“魔尊大人,怕不是也着了自家魔剑的道?” -- 第241页 不等殷胄驳斥,他又道:“阿宣可是与你有亲,难不成你也信这个世界是假的?”他的目光扫向夏初染,用极具暗示的语气道:“小殿下与阿宣一见面就要携手私奔,你不觉得荒诞吗?若非魔物作祟,如何解释?更何况你们两家联姻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你不觉得这才更符合现实与逻辑吗?” “连你也会信了他们,真是让我没想到啊。” 姜瑾的话一字一句打在殷胄的心上,每一句都直击要害。 夏初染闻言终于忍不下去,召出暗焱在手忽地一挥直指姜瑾,“我受够了!” 暗焱的琉璃剑身下涌动着暗黑魔息。 即便被魔剑直指,姜瑾亦面色不该,反而冷笑了一声,对窦世骁道:“看吧,那就是魔剑,他果然入魔了。” 三尊见此情形,亦摆开架势,唯独殷胄沉着脸一动不动。 窦世骁挡在姜瑾面前,指着三尊道:“你们莫不是疯了?跟着一个入魔的人一起胡闹!”说时亦释放出威压,震慑整座明堂。 眼看着众人又要打起来,秋晚暄脑海中快速思索着—— 不对.. 不能再跟着姜瑾的节奏走了。 就算能打赢了窦世骁又如何?对方还是不会醒。 只会让情况更糟。 这才是姜瑾要的,他就是要自己与阿然成为整个世界的公敌,他们再强,也敌不过全世界,还会拖累三位师兄。 眼前,是窦世骁持剑与众人对峙着。 姜瑾在其身后,诡异地笑了一下,随后悠然地召剑在手,缓缓踱步至窦世骁身侧,做出一幅共同御敌的姿态来。 秋晚暄看见那熟悉的剑身,瞳仁微颤。 他忽然眸光一闪,在众人不经意间抬掌向前,“疏星。” 话落,银白剑锋发出嗡响,并剧烈地震颤起来,姜瑾瞪大了眼,死死按着,却依然压制不住剑身的抖动,并且越发剧烈。 终于,呼地一声,疏星愤然脱手,径直飞入秋晚暄的掌心。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秋晚暄横剑在前,剑锋与衣袖遮挡了他半张脸,露出一双眸光锐利的眼睛。 “疏星乃剑尊之剑。” “大师兄,信了吗?” 作者有话说: 给师尊打CALL——帅帅帅—— 小夏迷弟脸JPG——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坍塌 师尊,我在你身边。 窦世骁不可思议地看着秋晚暄举着疏星剑指自己。 姜瑾被窦世骁震惊的目光注视, 不得不几度试图召回疏星,可剑柄却在秋晚暄的手中纹丝不动。 “这不可能..”他低声道。 秋晚暄冷声:“尽人皆知剑灵服从契主, 窦世骁, 你还看不明白吗?我才是剑尊。” 墨灵哟呵一声,“果然是精神力变态的主,在天枢的主场还能抢回剑灵。” 夏初染更是欣喜之余心头震撼, 他能唤出暗焱还算情有可原,毕竟这里的暗焱是无主之剑, 而且他有天枢血脉, 多少能绕过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 可师尊从造物主的手中夺回疏星,根本就是强横得毫无道理! 殷胄见状,更是微微地后退了半步,仿佛刚刚心头才燃起的那一丝希望被眼前一幕彻底剿灭。 如果暗焱被夏初染召唤还能解释为魔剑选择了他,那已经有主的疏星呢? 在那个真实的世界, 阿宣真是那龙崽子的道侣吗? 他面色惨白,心如死灰。完全沉浸在了深深的绝望感中, 几乎忽视了周遭的一切。 三尊见状,震惊之余更是对此事深信不疑。 律尊看向窦世骁,“老大, 总该信了吧?” 儒尊亦道:“若非如阿宣所说, 在真实的世界中他才是剑尊,如何解释?” 窦世骁的脸色一变,震惊看向姜瑾,“阿瑾..这是怎么回事?” 即便没有恢复记忆,看见眼前一幕, 也令他不得不心生动摇。 看见窦世骁的表情, 姜瑾试图召回疏星的手停在半空, 缓缓捏紧了后,咬了咬牙,两颌皮肤透出一点牙骨轮廓来,他冷笑了一声:“窦世骁,我不是才告诉过你,如果有人告诉你这个世界是假的,就是要拆散我们。” 窦世骁闻言,眸光渐渐晦暗下去,缓缓点头,同时握紧了剑柄,“是。” 夏初染见他神色有异,横剑在前,低声道:“他被催眠了。” “卑鄙!”儒尊咬牙切齿,“老大是渡劫期仙尊,若非自愿听从姜瑾的话,根本不可能被催眠。” 眼看窦世骁摆出一幅御敌姿态,律尊缓缓拔剑而出,传音道:“若华,你能解催眠术。” 医尊眨眨小鹿眼,有点为难:“可是老大太..太强了,我近..近不了他..他的身。” “我们给你创造机会。” “可是姜瑾与老大联手,恐怕这天地下毫无对手。”儒尊捏了捏拳道。 秋晚暄摇头,“我们不需要赢,只需要一个空档。” 夏初染瞬间就明白了,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先发制人,眨眼之间冲姜瑾袭去,“我牵制他!” 只听轰地一声炸响,整个客堂被剑气轰碎。 所有人霎时飞身至庭院上空,气氛剑拔弩张。 姜瑾眯了眯眼,不再掩饰脸上的表情,勾唇冷笑:“凭你?” -- 第242页 大量阵盘自他脚下层层铺开,重重叠叠发出金色光芒。 夏初染冷声,“天枢的推演阵,你终于不装了。” 身为剑尊,竟然不用万象宗的招式,而是使用天枢的阵法。 不远处的儒尊看见这金色阵盘,对着窦世骁怒斥,“老大,你看看!姜瑾连演都不演了,你还不醒醒!” 可窦世骁却视若无睹,依然威压全开,持剑拦在众人面前。 “没用的,现在他听不进任何话。”秋晚暄剑锋微转,二话不说挥剑斩去。 几道人影交织空中,唯留殷胄停留原地,他沉着脸,呼吸越发沉重。 方才姜瑾的话始终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分明这个世界才顺理成章不是吗? 为什么阿宣会与一个毫无关联的龙崽子结成道侣?荒谬! 他仿佛又看见了飞剑上二人拥吻的那一幕,更令他怒火中烧,眼眶都被烧红了。 空中阵盘在快速变幻着,护阵兵人以及大量式神将夏初染的进攻悉数挡下,甚至发出的攻击令夏初染疲于应付。 姜瑾冷笑一声,“你的实力我早已全盘掌握,不会再给你机会,之前你与秋晚暄联手方能打败我,现在只你一人,不可能赢。” 他说完,看了眼被困在大量阵盘之中的夏,毫不犹豫地转头朝窦世骁御空而去。 可刚刚驶出丈外,却被脚下一股巨力牵制了。 姜瑾不可思议地向下看去,却见一个金色阵盘将他牢牢牵制,其符文样式,竟来自天枢的推演术! 他震惊地扭头看去,见夏初染游刃有余地以暗焱接下一阵炮击,脚下亦张开数量更令人叹为观止的阵盘,看着姜瑾冷笑道:“\'舅舅\'怕不是忘了,我母亲也曾是天枢继承人。” 姜瑾瞳仁震颤,是了,推演阵是天枢凭一己之力守护一界的独门秘术,是他们的立足之本。而在这个世界,夏母还活着,而夏初染又被他自己推为天枢继承人,他那个傻妹妹自然很有可能将此术传给这个龙崽子! 两方阵盘相互发起攻击,轰隆隆的震响传便百里之遥,整座山门的弟子们都被吸引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尊长们打起来了?” 剑气与灵压四溢,弟子们都不敢靠近,修为低些的更是只能躲在远处遥遥相望。 为避免节外生枝,夏初染眸光一凝,只凭空一挥掌,便见无数金色阵盘组合成了一个半圆体将明堂笼罩在内,犹如守护教皇殿的防御阵群。 弟子们悉数被拒止在明堂方圆十数丈外。 试图上前劝阻的长老们也都靠近不得。 夏初染看向面露震惊的姜瑾,脚下的阵盘再次嗡嗡地成片亮起,几乎如沙海般蔓延开来,没个尽头,“论精神力,你猜我能支撑多少阵盘?” 姜瑾倒抽一口凉气,尚未开口,便见四周己方的式神与兵人被悉数剿灭,大量炮口对准了他。 另一边。 一道浩然剑气驶向儒尊,他闪身疾驰躲避,在飞驰间,看见殷胄竟沉着脸一动不动,他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呼唤,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是秋晚暄与窦世骁的剑气相击,撞击形成的强大劲风呈圆环状四散,瞬间将整座明堂轰为齑粉,同时将众人震开。 儒尊措不及防受这一击,脚步不稳从御空术上跌落,直直地从天而降。 殷胄感应到了威胁,抬头,便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是齐修言扯着嗓子大喊:“殷胄,快闪开!” 齐修言的脸随着距离的快速拉近在视线中越来越大,殷胄皱了下眉,颇为嫌弃地微一侧身,便听砰地一声响,青衫人砸落身侧。 “嘶..”儒尊不满地揉着后腰起身,埋怨道:“让你闪你还真闪啊,都不会接我一下吗?” 殷胄沉声:“接不动。” 上空再次传来震动,儒尊眼看秋晚暄等人应付得吃力,正欲再次上前帮忙,却又脚步一顿,扭头斥骂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帮阿宣!” 见殷胄竟然面露犹豫,他眼珠子一转,仿佛想明白了什么,震惊得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不会吧!你不会吃醋吃到是非都不分了吧?!” 仿佛被戳中了痛点,殷胄皱了下眉,正欲驳斥,便听见上空再次传来震响。 抬头看去,是窦世骁一掌将秋晚暄震开。 殷胄仿佛被一盆凉水泼醒,终于回过神来,“阿宣!”说时,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儒尊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话落,亦飞身而上。 感应到来人,秋晚暄侧目,传音道:“九哥哥,我有一计,帮我。” 没有问为什么迟迟不来,也没有半句责备,而是第一句便直奔主题,殷胄却并不高兴,反而充满了失落。 在阿宣的眼里,他来不来根本不重要,即便没有他,阿宣也有其他计划,对吧? 他这么想着,心头一片阴霾,却依然静静地道:“听你的。” 秋晚暄呼地一挥剑,“四师兄修为不够近不了窦世骁的身,我会斩开空间裂缝,带四师兄穿过去,抵进窦世骁,你的魔气能影响人修的感知,帮我遮掩..” 话音未落,便听见殷胄道:“好。” 各界之间时而出现空间裂缝,但那是因为各界交界处界膜薄弱,空间不稳,修为高些的大能便能凭借修为斩开裂隙,以此作为快捷的传送通道。 -- 第243页 可是在各界之内,空间稳定,却不是轻易能够凭修为破开的。 但殷胄问也不问,便笃信秋晚暄能够做到。 霎时,冲天魔气四溢,遮天蔽日,将白昼染成了黑夜。 修士动作太快,五感难及,高阶修士都是以灵压感知敌友的方位与动作。 灵压被魔气阻断,窦世骁皱起了眉,众人的方位在他的感知里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他放弃了以灵压感知,转而以目力盯着虎视眈眈的几人,并转了一下剑锋,意欲速战速决。 便在此时,一道令人无法忽略的剑意如泰山一般压顶而来,窦世骁一惊,正欲迎击,便听见一声尖锐的耳鸣,同时整个空间开始震颤不已。 窦世骁不由一凛。 这是空间撕裂的征兆,便是连他也做不到。 更重要的是,他甚至没有看见秋晚暄挥剑。 偌大的裂口凭空出现,犹如一道天堑,其后是不可知的深处,望着裂口,犹如凝视深渊。 窦世骁震惊低呼:“五重境..” 震惊之余,他没有看见,两道身影自他身后一道相同如镜像一般的裂隙中出现。 这距离近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魔气的影响小些,窦世骁才终于感应到,他警觉地转身,却在看清来人时,眼前闪过一道亮光。 医尊的二指在他额间点了一下,便有一道灵光如涟漪一般漾开。 “醒醒。”医尊的声音响彻灵台,仿佛有什么把识海中的阴霾驱散了。 窦世骁眨眨眼,晦暗的眸子终于恢复了清明。 他抽了一口气,视线扫视将他缓缓围住的众人,又落在秋晚暄身上,不可思议地道:“阿宣?” 旋即,他又发现了不对劲。 阿宣何时有了五重境的实力?又怎能使用疏星? 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 他震惊得踉跄了两步,眼前是秋晚暄沉声道:“窦世骁,当年你助纣为虐,害死秋家五百多条人命,你不是一直对此心怀愧疚希望弥补吗?若是甘于梦境,如何赎罪?” “我还记得儿时你教导我,为人要光明磊落,无愧于心。”秋晚暄说时,持剑的手攥得死紧,并深吸口气,将脑海中的师门回忆生生压了下去,哑声道:“难道你忘了吗?” 话落,天穹像是被撕裂了一角,露出其后无尽的黑暗,并发出轰隆隆的难以言喻的沉闷震响。 墨灵惊喜道:“有效果,世界开始坍塌了!” 因为这震塌的一角,大量记忆碎片化地涌入众人脑海。 一幅幅画面在识海中闪过,众人都面露震惊。 “竟然..”医尊震惊得喃喃自语:“竟然是这样..” 律尊眸子里燃起了火,咬牙切齿道:“姜瑾!” 窦世骁瞪大了眼,记忆画面快速闪过,他颓然后退几步,哑声苍白地道:“小五..我..” 姜瑾疲于应付夏初染,见此情形,一面招架一面高声道:“窦世骁!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有了永远在一起的机会,你又要放弃我吗?!” 窦世骁闻言,面色一变,双拳忽地攥紧了,露出森森骨节,一幅十足纠结与痛苦的模样。 姜瑾说完,又红着眼向殷胄怒道:“还有你!你以为回到现实世界你的阿宣就会跟你在一起吗?不可能!在那里,你更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只有我能圆你的梦!” “只要这个世界还在,我就能让你的阿宣忘记这一切,你们可以重新开始!” “一旦醒来,你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殷胄红色的瞳仁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狠狠地咬紧下唇,原本有些晦暗的眸光渐渐变得犀利。 震响停止了,天穹始终裸露着那一角黑暗,没有再继续坍塌下去。 眼看成功在即却又功亏一篑,秋晚暄唇线微颤,眼眶被怒火烧红,看窦的眼神逐渐变得决绝,艰难地咬牙道:“窦世骁,一个虚假的梦就让你动摇了?你难道要对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视而不见吗?” 他说完又转向殷胄,犹豫了一下,却是缓和了语气:“九哥哥,姜瑾背负秋家血债,害得我们分离二百多年,你恨他入骨,我相信,你不会愿意沉浸于他编织的幻梦中的。” “我认识的九哥哥,向来是个敢作敢当,顶天立地的人,不屑于这种旁门左道,对吗?” 听见这句,殷胄猛然抬头,泣血般的眸子深深望向秋晚暄,唇角亦颤抖了一下,沉默良久,才终于哑着声音道:“..是。” 听见殷胄这一声,儒尊紧张的神经微微松了一下,还好还好,关键时刻没犯糊涂。 想到这,他看向天穹,却见世界依然稳如泰山,他反应过来,冲窦世骁痛心疾首道:“老大!你不会要为了一个姜瑾,把我们全裹挟进这个虚假的世界吧?” 律尊亦咬牙道:“老大,你不是这样的人。” 医尊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缓缓上前两步,柔声道:“大师兄..我..我留下来陪..陪你,你放过他..他们好不好?” 师弟们的话语一字一句如鞭子般抽在窦世骁心上,他眼眶含泪,面容颓然,却是矗立原地一动不动。 此时,夏初染眸中寒光闪过,方才他一直收着力道,就是怕把姜瑾给弄死了,如今这情形令他怒从心起,终于压抑不下,持剑横劈一斩,“姜瑾,纳命来!” -- 第244页 剑势凌厉无比,几乎避无可避,姜瑾目光中竟流露出惊恐。 “阿瑾!”窦世骁眨眼飞身上前提剑一挡。 便听轰地一声剑气相撞,余波辐射百丈外。 窦世骁搂着姜瑾翻身落地,撑开一道气劲屏障作为护盾,后者满意地看着他道:“这就对了,窦世骁。” 眼看着成功稍纵即逝,秋晚暄咬紧牙关,拳头也捏紧了。 既然连记忆都恢复了,窦世骁还是不肯醒来,既然如此.. 他与夏初染对视一眼,二人都心领神会。 他们一前一后地提剑一步步上前。 就算离不开这个世界,也要杀了眼前这两个人,不论他们重生多少次,不论是否与全世界为敌,见一次,杀一次,哪怕这是个永无出期的无间地狱,也在所不惜。 就在二人正欲挥剑时,却见窦世骁旁若无人地捧着姜瑾的脸,轻声道:“阿瑾,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可我欠小五的,也该还。” 姜瑾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间,却见天空缺失的一角忽然光芒大盛,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只剩下分辨不清的纯白,耳边传来轰隆隆低频震响。 姜瑾惊恐得瞪大了眼,怒声道:“窦世骁,你干了什么!” 话音未落,却被窦世骁几乎是以禁锢他的姿势搂得死紧,对方哑着声音在他耳侧道:“阿瑾,我会一直陪你。” 光芒将众人笼罩,秋晚暄感到一道巨力拉扯着他上升,他下意识就去牵夏初染的手。 二人的指尖刚刚相触,他视野便霎时陷入一片空白。 “阿然!”他呼唤着,很快听见夏初染安抚他的声音:“师尊,我在你身边。” 在那一刹那,秋晚暄余光瞥见窦世骁搂紧了姜瑾,留在那即将坍塌的世界中心。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搞死他们好吗?好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归尘 魂飞魄散。 秋晚暄眨了眨干涩的眼睑, 视线逐渐清晰,便发现自己正躺在狭窄的棺椁中, 眼前是隐约透明的棺盖, 他尝试推了一下,很沉。 他们这是出来了?还是被姜瑾一网打尽了? 正思忖着,他忽然听见由远及近的几声震响, 隔着棺椁声音有些闷,但听起来依然很重。 有什么被轰开了。 随后他便听见一声:“师尊, 你在哪?” 随后便又是几声震响, 声音越来越近,像是离他不远处有什么厚重的东西被一一震翻在地。 隔着棺椁,夏初染的声音显得又沉又闷,但其中的急切秋晚暄听得清清楚楚。 秋晚暄因这声呼唤有些着急,便掌心蓄力, 一掌轰向棺盖,灵光闪过后, 琉璃棺盖被轰为齑粉。 “师尊!”他刚刚起身便见夏初染急急地冲了过来。 “阿然..” 只见夏初染一把将他拽入怀里,一幅劫后余生的表情,“师尊, 我们出来了。” “嗯。”秋晚暄点点头, 亦环住对方的后肩,越过夏初染的肩头,他看见满地的棺盖碎片,不由皱了下眉,想来方才听见的便是这些棺盖被轰碎的震响。 七具琉璃棺围绕着阵心符文呈辐射状摆放。 耳边传来儒尊骂骂咧咧的声音:“这个臭小子, 急什么?你师尊又不会跑了, 一掌轰碎棺盖差点没把我砸死。” 儒尊一面嘀咕着一面从琉璃棺中翻身而出, 刚刚一个轻巧落地,便迎面看见殷胄矗立面前,正铁青着脸,越过他,看向相拥的二人。 儒尊回头,看他一副既痛苦又隐约有些后悔的神情,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浅。 秋晚暄措不及防被夏初染整个人拦腰从棺椁中抱出来,他的视线扫过刚刚出棺的几人,见大家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面露羞赧,推了一把夏初染,低声道:“我自己能走。” 夏初染勾了下唇,轻轻将秋晚暄放下。 这亲昵的举动悉数落入众人眼里。 殷胄捏紧了拳,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律尊则是警惕地环顾四周。 唯有医尊挨个棺椁看去,最终在一口琉璃棺前顿住了脚步。 “大师兄..”他伸手便去探棺椁中人的腕子,片刻后,小鹿眼眨了眨,泛出一点泪花。 秋晚暄轻推开夏初染,走到医尊身边,“四师兄,怎么?” “大师兄..没..没有回来。” “而且..他好像..快死了。” 听见这句,众人正欲上前,却感到身后传来一个气息。 秋晚暄变了脸,旋即转身剑指来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哗啦的剑锋出鞘声,灵压释放的低频嗡响,从每个人身上同时响起。 数道利刃直指来人。 只见姜瑾面色惨白,唇角甚至溢出一丝血迹,他并不躲闪直逼而来的剑意,只是直直盯着那棺中人看。 秋晚暄沉声:“我不想与你废话,选个死法。” 夏初染冷哼一声:“师尊,你对他太客气了。”话落,他的眸子被覆上了一层血色,暗焱剑锋上的魔气汹涌而起,鬼哭狼嚎声霎时密布整座大殿。“暗焱会让他尝尽地狱的滋味。” 只见姜瑾忽然垂首发笑,甚至笑得双肩颤抖,视众人于无物,只对着棺中人道:“窦世骁,瞧你干的好事..”他说时,忽然一阵气血翻涌,呕出一口血来,将下颚与衣襟悉数染红。 -- 第245页 秋晚暄眯了下眼,感觉姜瑾的灵压忽然之间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仿佛眼前人根本不需要他动手,只要碰一碰,就会灰飞烟灭了。 众人都警惕地看着来人,律尊已经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万物幻生不是轻易可以使用的术法,一旦世界破碎,天枢便遭反噬,他的气数要尽了。”墨灵解释道。 夏初染也明显感觉到了,但他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姜瑾,暗焱涌出的黑影汇聚成暗流,将姜瑾缠绕裹挟,无数厉鬼阴森可怖的呼号声响彻耳际。 夏初染冷声:“到地狱里去见他吧。” 姜瑾毫不反抗,任由那暗涌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 厉鬼撕扯着他的皮囊,攀咬着他的肉体,因为被黑液裹挟,人们看不见姜瑾的身躯早已血肉模糊,但从诡异的呼号声,还有厉鬼吞噬血肉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中,足以窥见姜瑾所受的痛苦。 他浑身都在颤抖,原本绝美的面容早已被皮开肉绽分辨不清原貌,他发出沉重的呼吸以及沉闷的吃痛声,刚刚迈出一步便踉跄一下委顿在地。 须臾,他又强撑着站起来。 众人纷纷警惕地持剑相对。 只见姜瑾无视了众人的敌意,只是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棺椁走去。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大量血迹。 血迹拖成长尾,甚至带着些碎肉。 这画面堪称血腥可怖,秋晚暄呼吸一沉,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众人安静又面露不忍地观看这一场缓慢的凌迟。 直到姜瑾喘着粗气,伸手攀上了棺椁,血肉模糊的五指已然露出了森森白骨,并在棺上留下血印。 “..窦世骁。”姜瑾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在发颤,“你还在里面..”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沙哑道:“你竟然用自己的修为支撑,你怎么这么蠢啊?” 听见这一句,墨灵恍然,“难怪窦世骁还没醒。” 秋晚暄蹙眉疑惑道:“可万物幻生只要有一人不愿醒来,世界便会继续运转不是吗?既然窦世骁没醒,为什么我们能出来?” “不。”墨灵摇头,“窦世骁醒了,世界已经坍塌。为了让你们回来,他必须醒。只不过他不愿意出来,便用自己的修为支撑那个世界继续运转,只不过这样一来,他很快就会死。” “毕竟万物幻生已经破了,没有天枢的气运加持,又无人再坚信那个世界的真实性,恐怕..” 秋晚暄看一眼棺中人,微微握了下拳,“他还能撑多久?” 墨灵想了想,“一盏茶,换成里面的时间,还有两月余。” “姜瑾的一缕分神还在那里,窦世骁这是想留下陪他,等待着跟世界一道毁灭。”秋晚暄沉声道。 医尊依然矗立在棺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哑了声音:“老大不..不肯醒,我救..救不了他。” 律尊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这是他的选择。” 儒尊已经不忍再看,扭过头去悄悄擦了一下眼角,这一幕正落在一旁的殷胄眼里,后者皱了下眉,犹豫了一下,最终吐出一句:“你不是一向没心没肺的么?” 听见这句,儒尊的动作一顿,瞪殷胄一眼,“怎么说话呢?” 此时,姜瑾却忽然大笑起来,这笑声听起来诡异,是带着痛苦的颤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随后,众人便见姜瑾用尽仅剩的力气吃力而缓慢地翻进棺椁中,并艰难地挪动几乎破碎的身体,与窦世骁并排躺在一起。 血污沾染了窦世骁的脸与衣衫,姜瑾慌忙试图去擦,却只是越弄越糟,棺椁空间狭小,他紧贴着窦世骁导致浑身的血迹将对方的衣衫都蹭污了,他一愣,已经血肉模糊的唇角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放弃了擦拭,只将头依靠在窦世骁的胸膛。 鬼哭狼嚎声不断试图钻入他的脑海里,还有厉鬼像是液体一般在他身上流淌着撕扯他的血肉。 姜瑾斜眼睨向夏初染,用有气无力的声音道:“龙崽子,这些鬼叫太吵了,会吵到窦世骁,你把他们撤了吧,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要抽筋扒皮还是挫骨扬灰,都随你。” 夏初染皱眉,手中暗焱的剑柄攥得更紧,森冷道:“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我要你受,你就受着!抽筋扒皮?太便宜你了,我就是要你求死不能。” 姜瑾整张脸模糊得不成样子,只有一双灰眸还能分辨,他看向夏初染的瞳仁平静无波,听见这一句怒斥,他嗤笑了一下,一双眼珠幽幽转回,看向窦世骁的侧颜,再次沉默。 秋晚暄按了按夏初染的剑柄,指尖覆在夏初染的手背上,“阿然,解气了吗?” 夏初染眼中的血色褪下些许,他沉下口气,咬着牙低声道:“永远不能。” “对。”秋晚暄颔首,目光狠厉地看着棺椁中,那个已经分辨不出人形的影子,“哪怕将他凌迟千遍万遍,我也不能解气,秋家五百多条人命,他百死难赎。” 他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看向夏初染道:“可这些厉鬼被封印在暗焱里数千年,一朝尝到了血腥气,恐怕将来便再难控制了。阿然,我不想你入魔。” 夏初染看向秋晚暄,指腹摩挲对方的侧颜,眸子里那一点血雾也悉数褪去,他的师尊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他轻轻嗯了一声,“都听师尊的。”说时并指一挥,覆盖在姜瑾身上的那些黑色液体开始迅速后撤,厉鬼们嘶吼着拼尽全力试图拉扯姜瑾,却被一道巨力迅速往后拽,最终被封印在那通体琉璃的剑身之下。 -- 第246页 可暗涌褪去,众人才看清姜瑾如今的模样,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形。 儒尊只看了一眼,便匆忙转身走开,剧烈的反胃感令他干呕起来。 夏初染亦拉过秋晚暄,将对方的双眼埋在自己的颈窝里遮挡视线。 饶是见惯了死伤,甚至常常亲手操刀解剖的医尊,以及常以刑具为伍,对各种刑法都如数家珍的律尊,见此惨状都不敢直视,纷纷别开了眼。 殷胄的目光一直在秋晚暄身上,看见秋晚暄脸色煞白时,他便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却被夏初染强行一步搂住了人,他捏紧了拳,牙关都咬得咯咯作响。 身后此时传来儒尊呕得有气无力的声音:“殷胄,帮我点一下止呕穴,我..点不着。”说时,又发出一声呕—— 殷胄皱了下眉,瞥向齐修言,一面走一面道:“那么大一个医修杵在那,你不找他。” “呕-这点小事,用不着他,呕——” 棺椁中,姜瑾环臂将窦世骁搂紧,声音气若游丝:“我这个模样很丑吧,怎么见你?一会儿见你该不会认不出我来了吧?” 说完他又笑了一下,只不过那血肉模糊的脸根本分辨不清是否在笑,只能听见微颤的气音,“没关系,反正在里面,我还跟从前一样,是你最喜欢的样子,对不对?” 听见这句,秋晚暄蹙了下眉,轻轻推开夏初染,强迫自己望过去。 只见姜瑾将下巴搁在窦世骁的肩膀上,拉过对方的手环上自己的腰,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棺椁下的符文轰然亮起。 夏初染拧眉,警惕道:“他做什么?” 符文再次运转起来,律尊一惊,举剑在手,殷胄亦掐了一道气劲,几乎就要一掌轰向棺椁。 却见阵法光芒闪烁了一下便熄灭了,众人仍停留在原地,并未出现任何异常。 秋晚暄摇摇头,“他这是神魂进到那个世界,去陪窦世骁了。” 棺椁中的二人保持相拥的姿势。 医尊伸手探了一下姜瑾的气息,“死了。”他说完,又顿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手指微微颤抖,眼眶再一次红了,良久,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探了一下窦世骁的鼻底,又像是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他的唇角颤抖了一下,“..老大。” 话落,热泪便从眼角滑落。 听见这一声,律尊眸光一沉,伸手就要动棺中人,“我带老大回宗门。” 秋晚暄箭步上前将律尊按下,摇头道:“算了,我想窦世骁更愿意留在这。” 夏初染蹙眉,“师尊,你要遂了姜瑾的愿?”他说时,瞥一眼血肉模糊的那道影子:“我恨不得叫他们永生永世分离。” 秋晚暄看着窦世骁被血污沾染的脸,压了一下唇角,“我受他庇佑与教导二百多年,这二百多年,他待我如兄入父,尊重他的遗愿,就算是我给他留一点最后的体面吧。” 他说完,便施了一道净水诀,将窦世骁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露出入鬓长眉以及刚毅却又透着一点温润的脸部轮廓。 未久,众人便见脚下原本金色的符文迅疾向阵心收缩,如藤蔓一般枯萎变成了黑色,最后化为焦炭一般的尘土。 “那个世界完全坍塌了。”墨灵感慨道:“看来窦世骁的修为彻底耗尽。” “死在里面的人,会怎样?”秋晚暄问。 “神魂连同世界一起消失,形同魂飞魄散。” 秋晚暄心头沉了一下,不知为何,原本他恨二人入骨,恨不得亲手将他们碎尸万段,可听见这句,他却并不高兴。 须臾,棺椁中的两具躯体也开始迅速腐朽。 敬若华一愣,手忙脚乱试图阻止,他连连施诀却无济于事,眼看着两具躯体眨眼之间化作了粉尘。 粉尘交织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周遭异常安静,沉默良久后,秋晚暄上前扶上棺椁,随后单掌用劲,推动沉重的棺盖。 三尊见状,纷纷上前相帮,四人联手将棺盖合上。 直到砰地一声闷响,琉璃棺椁严丝合缝地闭上了。 沉默片刻后,夏初染牵过秋晚暄的手,“师尊,走吧。” 秋晚暄看着棺椁,微微颔首。 众人纷纷离去,医尊红着眼睛一步三回头,直到退出殿门外,秋晚暄回头看一眼高耸的殿顶,顿住了脚步,召剑而出,低声道:“大师兄,就让这座教皇殿做你的墓穴吧。” 话落,一道剑气凌空挥去,便听轰地一声,殿前巨石被剑气掀起,砸落殿前,将破败的殿门堵得严严实实,同时无数符文攀附在巨石上,轰然闪烁了一下形成一道禁制,封锁了整座教皇殿。 “大师兄。”儒尊沉声,“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说完转身欲走,余光瞥见秋晚暄的提在身侧的剑,愣了一下,“小五,你的剑..” 秋晚暄蹙眉,垂首一看,也愣住了。 他只是召唤本命剑,便理所当然认为召来的是照水,可是握在掌心的却是—— “疏星!”儒尊惊呼,指着教皇殿道:“那个世界的东西还能带出来吗!” 听见这一句,秋晚暄与夏初染仿佛同时想到了什么,某种猜测涌上脑海,他们互望一眼后振奋地低呼—— “爹爹。” “母亲。”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他们写死了,为了榨干他们的剩余价值拖了这么久(狗头JPG)—— -- 第247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毛球 剑尊大人活过来了! 殷胄与儒尊都听懂了, 异口同声道:“可那个世界坍塌了。” 说完,殷胄皱了一下眉, 儒尊见了对方不虞的神色, 不满道:“你那副嫌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跟我异口同声很膈应吗?” “是。” 儒尊气得剑眉倒竖:“喂!殷胄!” 眼看二人就要吵起来的架势,秋晚暄无奈把话题拉了回来:“只有天枢能使用万物幻生。” 儒尊不以为然,指了指夏初染对他道:“你身旁不就是一个天枢么?” 夏初染颔首:“在那个世界, 母亲为了让我顺利继承天枢,已经将天枢一脉的所有术法都传给了我。” “太好了!”儒尊拳落掌心,“你施展万物幻生, 再把人带出来不就行了?完美!” 秋晚暄本是因复活父母有了希望而有些兴奋,可略一思忖,又眸光晦暗些许,他低声自言自语:“再造之人,还是那个人吗?” 夏初染闻言, 也陷入沉默。 造物追随造物者的意志,他确实可以再造一个世界, 可如此一来,他自己就成了造物主,他的双亲, 师尊的爹爹, 都会不由自主追随他的意志,那还是他们的亲人吗? 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他想了想,与秋晚暄对视一眼,二人目光相交后,同时微微摇了摇头。 儒尊本是目光激动, 看见二人的表情, 不由疑惑:“怎么了?” 殷胄读懂了秋晚暄的表情, 不由眸光暗了暗,万物幻生,多美好的幻术,看起来所有遗憾都能通过此术弥补,可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 就像当年他没能接到阿宣的求救,自此便错过了一生。 即便给他再造一个新世界,那个世界里的阿宣,也只不过是另一个替身罢了。 想到这,他闭上眼深吸口气,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听信了姜瑾的话。 否则就算阿宣能成功被洗去记忆,再被灌输造物主的意志,那样的阿宣,还是他爱着的那个人吗?不过只是一个听从命运安排的提线木偶罢了。 他深深看向秋晚暄,眸光充满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爱恋,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求而不得的苦楚。 齐修言看着他这幅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此痴情,却偏偏爱而不得,作孽啊。 秋晚暄垂眸看一眼掌心的疏星,“疏星是我的本命剑,所以剑灵能无视造物主的意志为我所用,可爹爹毕竟是个人,我不希望他的意志为任何人影响。” 律尊闻言,赞同地颔首,“我同意,人死不能复生,再造一回,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嗨,你们这些纸片人不就是数据嘛,恢复数据还不简单?” 秋晚暄瞳仁剧烈震颤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扭头四处张望,却不见影子,他极力保持平静,尝试着在心里喊了一声:“毛球?” 一个声音嘻嘻笑了一下:“有没有想我?” 话落,秋晚暄便见远处的巨树下,露出一团毛茸茸的白影。 影子发出喵呜一声,缓缓踱步而来。 儒尊眨眨眼,“小五,那不是你的猫吗?” “它怎么在这?” 秋晚暄欣喜地半蹲下来,冲毛球招招手,白猫便越走越快,最后嗖地一下蹿入他怀里,秋晚暄揉了揉猫脖颈,毛球惬意地抬起了下巴任他挠。 秋晚暄勾着唇,一边直起身,一边颔首道:“战前怕伤着它,把它放在了安全的地方,现在它来接我回家。” 众人丝毫不疑,律尊召出了飞行法器,“回宗门。” 话落,三尊与秋晚暄不约而同回头望了一眼埋葬了窦世骁的教皇殿,随后几道人影纷纷化作疾光消失于天边。 * 仙盟书院藏宝阁内,书童拖着腮,岔着双腿坐于地上,斜斜倚靠书架打起了瞌睡。 此时,高高的置宝架上,剑器榜自行腾空而起,展开卷轴。 十柄剑影悬浮半空,闪烁华光,须臾,剑影自行移动方位,腾挪移动间发出哗啦啦清脆的金属声。 书童听见这声音,猛然惊醒,抬眼便看见这一幕—— 只见榜四的位置被空置出来,随后光芒闪烁,细碎星点缓缓组成一道剑影。 剑锋上光芒涌动过后,露出一串文字:疏星,秋晚暄。 书童以为自己看错,揉了一下眼睛后又眨了眨,反复确认自己看见的文字。 未久,他倒抽一口凉气,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边跑边大喊起来:“老院长!剑尊大人活过来了!” * 巨兽牵引着轿厢在空中往灵修界的方向疾驰,掠过高空发出尖锐的鸣叫。 轿厢内。 秋晚暄搂着毛球一阵上下其手。 “你这段日子上哪去了?” 毛球被挠得惬意,摊成了一张猫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懒洋洋道:“你还不谢谢我,没我你都死了。” 秋晚暄的动作一顿,“发生什么?” 墨灵率先猜测:“是那道雷劫对不对?” 此前秋晚暄渡劫,引来的却是九重雷劫的紫电。 毛球点头:“当时我赶回主神空间,你猜我看见什么?” 它说时,猫爪艰难地推拒了一下马杀鸡的灵巧手指,直起翻了个身蹲坐在秋晚暄的大腿上,正色道:“主神空间启动了抹杀程序,那雷劫是要杀你的。” -- 第248页 “果然。”墨灵颔首:“天道就是要你死。” “为什么?”秋晚暄不解,回想起来,他到现在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身死继而穿到了上一世,成了阿然的师尊。 难道也是主神干的? 想到这他又追问:“我本就是明堂剑尊,所以不止这一回,主神一直就在不断试图抹杀我,对不对?” 毛球惊讶于他竟然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愣了一下。 看见毛球这反应,秋晚暄一惊,“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他说时,拳头都攥紧了。 毛球连忙挥挥肉垫,“先说明这可不管我的事,说来话长,你慢慢听我说——” 原来,毛球回到主神空间便发现了抹杀程序,于是越级将其终止了,所以秋晚暄当时只迎接了七道雷。 可是它的动作被主神发现了,便将毛球视为异常系统,要将其打回检修程序格式化。 “等一下。”秋晚暄听到这里蹙了眉:“什么叫格式化?” 毛球说到这里就气鼓鼓的,猫嘴边的胡须都立起来了,“就是删除我的记忆与人格,格式化以后,我就跟刚出生的婴儿系统一样!就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记得了!” 秋晚暄瞪大了眼,“这跟杀人有什么分别?” “对啊!”毛球咋咋呼呼,“为了你我差一点就死了诶!” 秋晚暄忽然心生愧疚,马杀鸡的动作更卖力了,声音也柔和了些许,“那后来呢?” “后来,我当然是宁死不从啊!”毛球交叉猫爪做出抱胸的姿势,撅了撅三瓣嘴,“我被丢进检修程序之后,悄悄把程序黑了,然后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嗨。”墨灵听的聚精会神,听到这里有点不耐烦,“你就别卖关子了。” 毛球瞪他一眼,继续道:“检修程序连接主神的数据库,我在里面发现了关于你的所有记录。” 秋晚暄指尖微微攥紧了,聚精会神地聆听—— 因为他使用瞬时钟不断重启世界,导致世界陷入了无限循环,这被主神空间定义为严重故障,而导致故障的,就是他这个几乎可以被认定为BUG的存在。 于是主神便试图将他这个BUG剔除。 但因为他精神力强大,无论如何删不掉,无法清理,于是主神退而求其次,将他洗去记忆后丢进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也就是海棠世界?”墨灵听到这,目光都兴奋些许。 “对啊。”毛球没有听出墨灵的话外音,继续解释:“哪知你竟然又不按剧情走,竟凭一己之力打开时空裂缝穿进了主神空间!” “主神没有办法,只好再次清除你的记忆,给你安排一个穿越者的身份,又让我来监督你好好走剧情。” 秋晚暄面露恍然,难怪他刚穿来时,关于原主是如何死的这件事连毛球都是含糊其辞。 原来他根本没死,只是被主神送走了。 “你黑进了主神的数据库,难道没有后果吗?” “当然有!”毛球说到这,颇有些自鸣得意,“主神要将我彻底抹杀,但我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已经黑进了数据库,自然就能以这些数据为要挟啦,他要格式化我,我就格式化数据库。” “所以最终我与主神达成协议。”毛球说时,肉垫指着秋晚暄道:“我保证你完成主线,主神便放过我,还有你。” “不然,我们俩都得玩完。” “虽然你掉马了,但是我看主角还是顺利走完了大部分主线剧情,还不算太坏,就剩下一个魔界还没收复,继续努力哦!”毛球说时,肉垫拍了拍秋晚暄的肩头。 秋晚暄蹙紧了眉,他身为剑尊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缺失的部分,全都关于瞬时钟。 例如关瞬时钟的用法,他研究瞬时钟的过程,他如何启动时空回溯,以及他为什么会用妖骨,这些问题每次试图回想时,记忆总是一片模糊。 他有个隐约的猜测,也许这便是使用瞬时钟的后果。 会忘记关于回溯的一切。 即便他大部分记忆都恢复了,关于这一段,还是空白。 失忆是无限循环的原因,要打破循环,真正做到改变过去,他必须在回溯之后回想起一切。 想到这里,他试探性地问道:“你在数据库里,有读到我每一次循环,都舍弃龙骨转而使用妖骨的原因吗?” 听见这个问题,墨灵亦提起了精神,一脸好奇。 “有啊。”毛球坦然道:“因为用龙骨的话,那小子就活不过来啦。” 秋晚暄一愣,“什么意思?” 重启世界不就意味着所有人都重生了么? “用龙骨你可以保留记忆回溯,真正做到改变时间,但这样一来,作为祭品的夏初染,在回溯后的世界就不复存在了。” “这才是献祭的意义呀。”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嘿嘿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证明 到底是戏弄对方还是折磨自己? 秋晚暄面露怔然, 经毛球这么一提醒,便隐约又有些记忆画面闪现。 每一次轮回, 他都会用尽二百多年的时光来研究瞬时钟, 而每一次得到了答案,他又总是会选择妖骨。 使用妖骨虽然也能启动时空回溯,但契约并未生效, 所以回溯者会失忆,回到过去不过又是重蹈覆辙罢了。 -- 第249页 唯有龙骨才能真正完成献祭契约。 墨灵面露揶揄:“你就这么告诉他, 就不怕他这一回为了改变过去直接用龙骨献祭了” 毛球肉爪一摊, 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都轮回几百次了,没有一次真用龙骨的,这一次肯定也不会啊。” 墨灵捂嘴嗤笑:“你说对了,他这一次更不会。\毛球没听明白,“什么更不会” 此时门外传来夏初染的声音:“师尊, 还没好么” 秋晚暄回神,嗯了一声。 夏初染推门进来, 看见他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后又笑了一下,“不是说更衣么” 方才秋晚暄有话要问毛球, 便找借口把夏初染支了出去。因为思绪飞得远,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衣衫还没换,还是战斗中穿的那一身,早已沾染了纤尘。 夏初染含笑走了过来,“我给师尊换。” “我自己可以..”秋晚暄起身,没等放下毛球, 人便被夏初染拽了过去。 墨灵适时化出人形, 非常识趣地接过毛球快步走了出去。走时还冲夏初染眨眨眼。 毛球在嚷嚷:“干嘛呀, 我马杀鸡还没够呢,你知道我馋他的手指馋多久了吗?诶?这话好像不大对劲。” 墨灵清了清嗓子,“识趣一点,不要当电灯泡。” “电灯泡?”毛球不解,前肢攀上行走的墨灵肩头向后看去,正见夏初染亲昵地半揽着秋晚暄,帮对方宽衣。 一举一动都是只有情侣才会有的动作。 毛球瞪大了猫眼,“卧槽!他们来真的啊!” 当初它走的时候,宿主还披着白宣的马甲,现在掉马了不说,竟然跟主角谈起恋爱来了! 毛球浑身都炸了,就要冲上去制止,却被墨灵死死按住,“晚啦,你还是跟我待着吧。”说时,墨灵已经来到了门外,还设下一道隔音禁制。 “什么晚啦!” 墨灵捂嘴嗤笑并不答话,惹得毛球急躁不已:“到底怎么了!” * 秋晚暄抬眼看向夏初染正专心地给他更衣,因垂眸视线向下,对方的一双乌睫微垂,有些细细地发颤,像振翅的蝴蝶。 两人近在咫尺,隔着衣料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暖热。 秋晚暄如今终于明白,当时在瞬时钟看见的记录里,他在天极塔剖开夏初染的胸膛,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失败了,至少你还活着。 每一次,他都知道妖骨可能无法成功,但每一次他都会选择妖骨。 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再仇深似海,也不能踩在无辜者的尸骨上复仇,如果因为他要复仇,就以龙族的性命为契,那么他与姜瑾之流有何分别? 所以当年的他即便对夏初染无情,亦不会使用龙骨,那么这一次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唯一的不同,便是他深爱着眼前人,连回想起挖骨一事都让他心疼得无法呼吸。 感应到秋晚暄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看,夏初染手上的动作一顿,将刚刚解下的外衫往地上一丢,一手揽过秋晚暄的腰际,眸光暗了暗,沉声道:“我这么好看?” 夏初染的脸贴得极尽,呼吸都喷撒在秋晚暄的鼻尖上。 秋晚暄心脏砰砰地跳,他忍不住别开视线,嘴硬道:“没有。” 他刚扭过头,又被夏初染轻轻捉住了下颚掰回视线。 他感觉对方的呼吸更重了。 夏初染一双眼睛盯着他的唇,一声低笑,哑着声音问:“没有吗?那师尊在想什么?” 他此时只着中衣,对方的热量传导过来,惹得秋晚暄也开始莫名地浑身发烫。 夏初染的视线下移,目光热烫得宛如实质一般梭巡过他精致的下颚,漂亮的脖颈,最终落在他的锁骨上。 秋晚暄被看得不自在,推了对方一下,扯开话题,“快到灵修界了。” 夏初染却是不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勾唇道:“师尊记不记得我说过会证明给你看?” “什么?” 夏初染的声音哑的不像话:“师尊担心我被暗焱控制,我曾说过,会证明给你看。” 他说时,眨了眨眼,一只眼睛变成了红色,另一只却仍是带着一点点金线的黑瞳。 秋晚暄点点头,“如何证明?” 只见夏初染勾了一下唇,“我自有我的方法。只不过……我证明的时候,师尊得配合一下。” 秋晚暄挑眉,为什么要他配合? 可看着夏初染漂亮的眸子,尤其其中一只变成了暗红色,他又有些担心,便没作多想,点了点头。 夏初染勾了下唇,将他拉近了些,凑在他耳边用磁性暗哑的声音道:“暗焱会放大人心的贪念。” 秋晚暄被这声音撩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点点头,还是没明白,“所以?” “所以..”夏初染说时,呼吸更重,盯着他的唇道:“我的贪念便是..” 话音未落,便蛮横地咬上了他的唇。 秋晚暄措不及防,却被逗得忍不住浑身一软,他微微睁眼,看见夏初染低垂的眼睑下,一双眼睛都变成了血色。 须臾,魔气释放。 只是与之前带着强烈攻击性的嗜血气息不同,这一次,魔气像是一团火焰灼烧着空气,烧出浓烈的异样气息。 魔气渐渐凝聚,形成道道暗影,如触手一般向上攀沿。 -- 第250页 魔气暗影如臂使指探入中衣,那触感令秋晚暄浑身一滞,一面无力地推拒对方,一面唇齿含糊地道:“阿然..” 夏初染呼吸沉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他的唇,但是一双暗红的眼睛却沉沉地看他。同时暗影没有停下,继续一路向上,掠过锁骨,最后探进口腔。 秋晚暄瞪大了眼,浑身都在发颤,那感觉太过鲜明,扫过的每一处都像是被点了把火,如燎原一般蔓延开来。轻微窒息下,五感更为敏锐。 他呼吸渐重,被迫仰着头,若非后腰被夏初染稳稳地扶着,他此刻已经瘫软在地。 夏初染眯着眼观察秋晚暄的反应,饶有趣味地操纵暗影,如臂指使般四处点火,眼看着秋晚暄的中衣松散,瓷白的耳根攀上红晕,一直蔓延至那漂亮的嫣红眼尾,一双清泉般的眸子也被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薄雾。 纤细的腰握在手里,化成了一湾水。 这副模样看得人心痒难耐,但夏初染却闭眼深深地沉下一口气,随后手上微一用劲,将秋晚暄扶正了。 须臾,眸子内的暗红色褪去,恢复了带着一点金线的黑瞳。 正当秋晚暄被撩得浑身绵软时,却感到那些暗影迅速从衣下退了出去,片刻后,整间屋子的魔气霎时消失,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他茫然地看着夏初染,见对方冲他勾唇道:“看,师尊,我能控制。” 秋晚暄此刻却被烧昏了头,茫然地啊?了一声。 看着他这幅模样,夏初染轻笑了一下,搂过他后退两步坐于榻上。 秋晚暄软得不像话,像是一只柔软的猫坐在夏初染腿上,喘着气道:“这就是..证明?” “嗯。”夏初染应得理所当然,却是歪了歪头,含笑看他,“师尊信了吗?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失控。” “你..”秋晚暄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哪顾得上这些,只把头埋在夏初染的脖颈间,憋红了脸憋出一句又娇又软的嗔怒:“阿然..” 夏初染眸底弧光一闪,明知故问:“师尊还没有回答我呢。” “..我信。”秋晚暄的脸在发烫,蹭在对方的下颚处传递热意。 夏初染笑了笑,“这样啊,那师尊还担心吗?” 秋晚暄别吊着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终于恼羞成怒,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被夏初染按坐回来搂得死紧。 他气得在一口咬在夏耳根处,“你就是仗着我心软,吃定我。”只是这一声斥骂却是又娇又喘,夏初染的眸色霎时晦暗许多。 隔着衣衫,他能感受到夏初染浑身热意升腾。 只是秋晚暄自己热得像只煮熟了的虾子,便忽略了夏初染也正发烫,还以为只有他被烧昏了头,或者说被气昏了头。 “对不起,师尊。” 夏初染终于捏起秋晚暄的下颚,看着对方的两颊都被烧红了,一双花蕊般的唇含着水光,双眼蒙着水气望向自己,他心尖一颤,自嘲般嗤了一声。 到底是戏弄对方还是折磨自己? 不忍了。 夏初染眯了眯眼,一个翻身将秋晚暄压倒窄榻。 * “他们怎么还没到?”殷胄不耐烦地等在万象宗山脚,翘首看向远处的天边。 三尊与他都早就到了,却迟迟不见秋晚暄与夏初染的影子。 “莫不是回妖界了?”儒尊疑惑道。 “不会。”律尊反驳,“小五说过要回宗门,况且老大新丧,人界又没了天枢,仙盟最近有许多事要处理,他没道理去妖界。” 儒尊皱了下眉,瞥一眼这榆木疙瘩,“去妖界才能过二人世界你不懂吗?人家刚报完大仇,就不能歇会?” 可是刚说出这句,他又立刻感应到了身旁的低气压,霎时住了口。 只听殷胄沉声,“阿宣不是耽于情爱之人。”他说时捏了捏衣袖,有些懊悔当时就不该任阿宣与那个龙崽子上一辆轿厢。 都怪那龙崽子连哄带骗,说什么担心师尊累着,还有战后许多要务需要处理,乘轿更为方便云云,非要拉着阿宣同乘。否则依阿宣那样简单直接的性子,自然是缩地成寸更快了。 儒尊翻了个白眼,人家不耽于情爱?那要看谈情说爱的对象啊,只是不对你罢了。 只是这话他没说出口,生怕再次点燃身旁的炮仗。 医尊眨了眨眼睛,“小五如果不..不回来,会告..告诉我们的。” “嗯。”儒尊点点头,“这话没错。” 稍顷,有通报弟子急急赶来,施礼后道:“各位尊上还是先回宗门等吧,剑尊大人的轿厢还在天上飘着,一时半会到不了。” “啊?”儒尊没听明白,“算着时辰早该到了。” 弟子摇摇头,“不知,只是临近万象宗地界后,又兜了一圈,绕远了。” 殷胄霎时沉下了脸,作势就要追去:“这龙崽子想干什么?” 儒尊却是眼珠子一转,仿佛明白了点什么,立即一把拉住殷胄,沉声:“别去。” “拉我做什么?” 儒尊清了清嗓子,不由分说拽着殷胄就往山门去,岔开话题道:“经堂新上了春芽,要不要尝尝。” 殷胄被拽着走,没好气道:“没兴趣。” “哎,尝尝嘛,你喝着茶阿宣就到了,总比你追着跑强。” 律尊见二人远去,蹙眉嚷道:“齐修言,那春芽一共上了二两,我跟你要都不给,你要给他喝?” -- 第251页 儒尊头也不回,“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我也要..”医尊伸长了脖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快乐老家——(微笑JPG)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回山 什么是蚊香? 天枢与世尊陨落的消息迅速传遍五界, 结合秋家与龙族的灭门惨案,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被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传播开来。 有作者洞若观火, 称剑尊大人忍辱负重, 不惜假死以逃过天枢的追捕,并化身白宣,智慧与美貌双管齐下, 令妖皇与魔尊都成了他的「裙下臣」,甘愿为他驱使, 终于联合妖魔鬼三界手刃仇人, 其故事之曲折离奇,场面之波谲云诡,全天下一时间关于此事的讨论甚嚣尘上。 有话本铺子将此事添油加醋编成了畅销本子。 而另一边,仙盟众人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天枢没了, 人界要交给谁管?毕竟仗是妖魔鬼三界打下的,总不能把人族交给他们吧? 于是一众仙首, 便不约而同地齐聚万象宗,一来是想商讨人界归属问题,并全盘了解前因后果, 二来便是顺道见见那位起死回生的剑尊大人。 一时间宗门变得异常热闹。 议事厅内, 各尊者齐聚一堂。 儒尊本为了保全窦世骁与宗门的颜面,不愿将世尊所犯之事和盘托出,但律尊性子铁面无私,早就手书了秋家惨案的前因后果,虽然宣告时有所保留, 但也当众将卷轴交给了院长。 老院长本是因剑尊复生而兴奋, 可听说世尊竟是帮凶, 唏嘘之余,更是心疼起剑尊来。他扯着袖口擦了擦眼角,哀叹道:“剑尊大人忍辱负重两百多年,凭一己之力报仇血恨,太不容易了!” 众人唏嘘不已,都为此事的离奇程度啧啧称叹,并对秋晚暄的遭遇表示同情。 喧哗过后,有仙首说回了正题:“如今天枢主家无继承者,当年姜瑾曾试图让白宣继承,可白宣..” 儒尊打断道:“白宣就是小五。” 众人心中大哗——原来话本子里写的竟是真的! 原本众人还以为话本子的作者是牵强附会,如今看来竟是洞若观火。 “那太好了!”老院长豁然开朗,“便请剑尊大人继任天枢,不论是灵修界抑或人界想必都没有异议,毕竟白宣可是姜瑾亲自挑的候选人,便是天枢的族老们也不能反对。我们仙盟更是鼎力支持。” “可剑尊大人手刃姜瑾,他们还能同意?” “有什么不能的?”有人不屑反驳:“天枢一族出了姜瑾,几千年声誉一朝不保,没被连坐还留着他们一族就算是剑尊大人法外开恩了,他们有什么立场反对?” “倒不如说有剑尊大人成为天枢,才为他们维持人界的统治更有利吧?” 说到这里,有人询问:“剑尊大人怎么还没回来?” “这个嘛..”儒尊微叹,看一眼门外的天空,叹了口气:“应该快回来了吧,毕竟都三天了。” * 轿厢外间,毛球的心态已经从抓狂到生无可恋走了一遭。 除了墨灵为了让它消气一直搂着他顺毛之外,眼前还有一个蓝盈盈的孩童,正蹲在面前一脸懵懂地揪着它的尾巴,它的尾巴甩来甩去,始终甩不开那只蓝盈盈的小肉爪子。 正是这个孩童的出现,让它明白了里面的两人在干什么。 它抽搐了一下三瓣嘴,一幅震惊又茫然的表情:“说好的主角是钢铁直呢?” 墨灵噗嗤笑了一声:“恐怕上辈子就不直。” “还有上辈子?”毛球惊呼,他在主神空间的数据库里没见过主角的上辈子啊。 墨灵正想解释,便见青鸾歪了歪脑袋:“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直不直?” 毛球的话青鸾听不见,于是墨灵解释:“我们在说你主人弯成了蚊香。” “蚊香?”青鸾不明所以,满头问号:“什么是蚊香?” “就是黑色的,弯成一圈一圈的东西。” “哦!”青鸾恍然大悟:“是像魔气一样一圈一圈地把师尊缠起来那样的东西吗?” 墨灵一听这话眼光发亮,激动不已,“真会玩!快说说你主人跟他师尊都怎么玩的?” 青鸾挠了挠圆圆的脑袋,“我就只看见主角用魔气把师尊给缠起来了,还伸到师尊的嘴里面,师尊一幅很痛苦的模样,呼吸都快好多呢,腿都软了,我就劝主人说那样会窒息的啦,让主人不要欺负师尊,然后..我被主人赶出来了。” 说到这里青鸾委委屈屈:“主人说什么小孩子不能看,蚊香为什么不能看?” 墨灵噗嗤一声,大笑起来:“那确实是不能看。” 毛球已经翻白眼了,可是事已至此,它也阻止不了了,而且这对话听着令人挪不开耳朵,于是它口嫌体正直,两灵一猫凑在一起聊起来。 屋内,夏初染搂着怀中人,轻柔为其拭去额汗。 秋晚暄闭眼沉睡,一幅力竭的模样。 微薄的衣衫半敞着,衣襟下露出莹白肌肤上的道道粉红,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尽管他已经为秋晚暄施过洁净术,但睡梦中秋晚暄又出了些微汗,微微浸湿了薄衫,使得那本就些微透明的料子现在更是紧贴在身上,能隐约看见胸腹轮廓,并一路向下勾勒出撩人的人鱼线。 -- 第252页 夏初染的视线一路扫下去,眸色微黯,喉结亦滚动了一下,不知名的一股热流再次蹿了起来。 师尊累坏了,他提醒自己。 他俯下身去,轻轻含起对方的唇吮吸聊做安慰。 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地轻吻,但夏初染情不自禁,逐渐演变成深吻。舌尖探入,唇齿相抵。 秋晚暄被吻得呼吸不畅,终于皱了下眉,发出一声含糊的:“唔..阿然?” 他的声音哑得不可思议,眼睑也沉重得抬不起来,只微微撑开一点,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对方没有停下,反而更卖力地吮吸舔咬着他的唇舌,同时某种清凉的东西被渡了进来,抚平浸润他干哑的咽喉。 秋晚暄觉得很舒服,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又因为喜欢这种既轻柔又饱含爱意的吻,便双手环过对方的后颈,回应起来。 唇齿交缠间,他忽然感到又烫又硬的东西再一次顶着自己,他猛然清醒,皱紧了眉推了一下对方。 夏初染呼吸都重了,被这么一推,终于冷静几分,竭力按捺下燥热,附身在秋晚暄的耳侧低声道:“醒了吗?师尊。” 秋晚暄嗯了一声,“多久了?” 他早就被折腾得没有时间概念,脑子里总是一片混沌,浑浑噩噩间又不知睡了多久,所以问出这个问题时他也没底,上一回是七日,这回总不会又.. “咱们在天上飘了三日了。” 还好还好。 秋晚暄松了口气,这小子还算知道节制。 想到这里他又突然有些恍然,自己莫不是被夏初染带坏了,三天了居然还算「节制」吗? 可当他看一眼夏初染欲求不满的脸,又在心里默默颔首:算。 龙族在那方面的精力旺盛得可怕,若不是顾及他的身体,这小子恐怕.. 秋晚暄打了个寒噤,不敢深想。 夏初染搂着他起身,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做若有所思状,便勾唇笑了一下,拦腰将对方搂近了些,鼻尖对着鼻尖摩挲了一下,“师尊若是心疼我,不如..” 说时,那灼热的目光再次扫过秋晚暄瓷白间泛着微红的脖颈。 秋晚暄一惊,连忙把衣襟收紧了,一把拽过外衣,便听呼啦一声,他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你节制一点。” 夏初染轻笑了一下,一面帮秋晚暄系带一面道:“我怎么记得当初有个人连幼龙都不放过,怎么如今又总要我节制?” 话音未落,他的嘴便被秋晚暄捂上了,只见对方秀眉蹙起,“你怎么倒打一耙?我那分明是在帮你。” 夏初染只是笑,就着对方的掌心便张口道:“当初义愤填膺地怒斥给我下药之人的不是师尊吗?”说完便在那掌心轻啄了一下。 夏初染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喷撒在掌心,痒意就这样一路蹿进秋晚暄的心尖上去,他浑身都战栗了一下,加之夏初染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看得他莫名心慌,其中毫不掩饰的灼热令他莫名就回想起前日那些荒诞又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来。 他慌了神,连忙收回手,又羞又恼:“那是你趁我失忆误导我。”真是狗咬吕洞宾,倒把他形容成饥不择食的趁龙之危的人了。 他说时又试图退开些,却不想被夏初染按着后腰压得更近了。 他又连忙解释:“而且我当时只是替你..替你..”说到这他红了脸,想到那时替黑龙渡过发情期的情形,又不敢说下去了。 最重要的是,最近的他不知怎么了,脑子仿佛被打开了某种开关,只要联想到夏初染的身体,哪怕只是龙身,他就莫名地浑身发热,脑海自动浮现对方紧实的胸腹肌肉上挂着一点晶莹汗液。 画面只闪过一下,他的脸就要烧起来了。 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吐息都喷撒在耳侧:“替我什么?”覆在后腰的手心向下,夏初染眸底暗了暗,勾唇道:“师尊怎么湿了?” 这一句令秋晚暄整张脸都红透了,终于忍无可忍,恼羞成怒用力一把推开对方,气鼓鼓地就转身往门外去。 之前用魔气撩拨他,吊得他不上不下,不得不拉下脸来服软,竟然在天上厮混了三日。事后还说这种话戳他.. 真是气死他了! 其实他主要不是气夏初染,而是气自己的身体竟然变得这么.. 后两个字光是一想,就够他羞恼了,于是脚步不顿地踏出轿厢,指使牵引巨兽加速驶回宗门。 夏初染一愣,看着人如一阵风刮走了,哑然失笑,逗过头了? 他连忙追上:“师尊,我错了。” * 轿厢甫一落地万象宗,人们便见剑尊大人气鼓鼓地如风般刮向明堂。 秋晚暄在前头走,夏初染在后头追,一边追一边讨饶:“师尊,别生气了,我错了。” “别跟着我!”秋晚暄的步子越来越快,头也不回地斥道。 殷胄早早便等在明堂,见秋晚暄面色不虞,便急急迎了上去,“阿宣,怎么才回来?”他说时,目光冷然扫向追来的夏初染,“是不是这龙崽子欺负你了?” 他说时,庆幸自己没有回魔界,而是等在了万象宗,否则这么好的机会不就错过了? 没错,他就是要等一个阿宣认清龙崽子真面目的机会。两人在一起哪有不吵架的?现在的阿宣在热恋期,他强行去抢只会起到反效果,让阿宣越发远离自己。 -- 第253页 但外头的莺莺燕燕都是过眼云烟,不论当时多少海誓山盟,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哪有他们这两小无猜的情谊牢靠? 所以一旦有了隔阂,他就有机会把对方抢回来。 看吧,机会这不就来了? 秋晚暄不理他,径直迈入明堂,身后一灵一猫两道影子亦哧溜一声跟进来。 墨灵跟上时,还扭头冲夏初染嘀咕了一句:“这回真生气了,你自求多福吧。” 夏初染要跟进去,却被殷胄抬臂拦住,“阿宣不想见你。” “让开。”夏初染沉声。 二人在明堂外对峙,互不相让,两道魔气冲天而起。 仙盟之人听说剑尊回来了,亦纷纷聚集到而来。 却看见两人几乎要打起来。 老院长心大,笑眯眯地无视了二人,径直入了明堂,远远地就喊:“剑尊大人,哦不,今后该唤教皇冕下了吧。” 秋晚暄刚落座咽下一口清茶润嗓,就被这一声呛了一下,连连咳嗽,“什么?” 一旁毛球的下巴惊得快掉了,愣愣看向围上来的众人,笑眯眯的院长,还有儒尊律尊以及几位仙首,茫然道:“我是谁,我在哪?这还是我离开前的那个世界吗?!” 作者有话说: 蚊香就是驱蚊的东西啊小青鸾(一脸正经JPG); 墨灵: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继任 世界的自由都靠你了啊。 见秋晚暄一脸震惊和不明所以, 儒尊忙将前因后果略说了一遍。 毛球嗖地跳上秋晚暄的大腿,紧张道:“夏初染一统五界后就没有天枢了, 剧情都走到这了, 千万不能功亏一篑!世界的自由都靠你了啊。” 世界自由到底意味着什么秋晚暄还没有实质的感受,毛球怕他动力不足,终于下了杀手锏:“我已经复制了主神的数据库, 一旦世界完全自由,不再受主线影响, 我就可以恢复被删除的数据了。比如你爹爹!甚至整个秋家!不比你回溯时间更一劳永逸吗?” 秋晚暄猛地一惊, 回想起毛球刚回来时,确实提过恢复数据之类的词汇。 世界线里死去的人对于系统来说就是被删除的数据,他在主神空间待得久了,也多少明白一些基础知识,例如有些被删除的数据, 是可以恢复的。 而且不是什么替身,更不是复制品, 而是完完整整的,原本的那个人。 想到这他又燃起了希望。这样一来他不必回溯时空便能见到爹爹,夏初染也能与父母团聚了? 他压下心头激动, 面上无波地拒绝众人:“我无意继承天枢之位。” “可如今天枢之位空悬..”老院长刚刚开口, 就被秋晚暄立即打断:“人界是外面两位尊上打下的,人界之事,自然该由他们定夺。” 众仙首面面相觑,“这..” 夏初染与殷胄虽然在门外对峙着,可都留了一缕神识跟在明堂里注意动向, 听见这一句, 二人互瞪一眼, 同时闪身而去—— “师尊!” “阿宣!” 秋晚暄瞥一眼来人,“此事你们找二位尊上商量吧,总之,我不会继承天枢。”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都齐刷刷地望向二人。 听见「二位尊上」四个字,也不喊他阿然,夏初染眉头皱了一下,有些分不清是秋晚暄是故意说气话,还是当着外人的面给他抬面子。 于是只能看着秋晚暄,投去一幅讨饶的目光。 秋晚暄眼里忍不住溢出了一丝笑意,却又故意别过眼无视了他。 殷胄见二人情状,心中郁结消了一大半,阿宣果然与这龙崽子生分了,于是含笑上前,坦然又熟稔地在秋晚暄身旁落座,“本尊无意人界,要如何都听阿宣的。” 厅堂总共两张主座,另一张被殷胄一幅主人的姿态占了,只剩阶下的客座,夏初染冷冷看一眼殷胄,缓步上前,“我也无意人界。”话落,便在秋晚暄身旁站定,亲昵地将手搭在对方肩上,对众人道:“都听师尊的。” 秋晚暄瞥一眼搭在肩头的手,又仰头看向夏初染,对方含笑望回来,传音入识道:“师尊,我都认错了,饶了我吧。”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秋晚暄感觉自己仿佛看见对方的身后有根毛茸茸的尾巴在摇来摇去。 错觉吧。 他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是为了让这小子长点教训,以免下回再总逗弄他得寸进尺,所以他样子还得做足了。于是故意忽视了夏初染的话。 殷胄见夏初染举止亲昵,皱起眉,面色也沉了下去。 众人都感到一阵森森冷意,犹如春日里骤然跌入了数九寒天。 老院长本是担心人界就这么交到这些妖魔鬼怪手里,才急急想让剑尊担任天枢,方才秋晚暄回绝,还让他很是担忧了一会。 但现在见魔尊与妖皇都如此表态,便又放下心来,同时心道:话本子诚不欺我!这俩人果然为剑尊大人争风吃醋到了江山都不要的地步。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于是他趁热打铁:“既然二位尊上都无意人界,那便只有剑尊大人暂代天枢一职最为合适了,剑尊若实在不喜欢,可以待找到了合适的继承人,再让位即可。” 众人亦附和。 儒尊瞥一眼正与夏初染怒目相视的殷胄,微叹了口气,在客座上落座,亦劝道:“阿宣,天枢之位不宜空悬,你还是..” -- 第254页 “谁说天枢之位要空悬了?” 毛球闻言,登时有些炸毛,急急地蹿到秋晚暄怀里,提醒道:“不对不对,应该没有天枢了!本来主角应该先统一魔界再干掉大反派姜瑾,但现在既然已经干掉了BOSS,就该让主角顺道把人界收了啊,再弄出个天枢,难道要再把天枢砍一遍吗!” 秋晚暄无视了毛球的滔滔不绝,而是看向众人淡淡道:“我身旁不就是个天枢后人么?” 众人一愣,视线齐刷刷望向夏初染。 毛球也呆了一下。 眨了眨铜铃般的猫眼,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对哦。 主角成了天枢,不就等于收了人界了吗! 毛球伸出猫爪,给秋晚暄点了个赞。 “可他是妖界之主。”有仙首反驳,“怎能再做天枢?” 秋晚暄低头饮茶,“妖界之主又如何?他还是鬼界之主,将来还会是..”他说时,瞥了一眼殷胄,又顿住了,转而道:“他若成为天枢,人妖鬼三界自从此融为一体,重塑规则,避免纷争不是更好吗?”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夏初染闻言,皱了下眉,“师尊,天枢需以自己的气数守护人界,就算我生为龙族本命就长些,也不在意寿数,但若是成为三界之主,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哪还有时间陪师尊?” 听见这句,殷胄眸光一亮,清了清嗓子,立即附和:“本尊认为妖皇陛下兼任天枢最为合适。” “一者他是长公主之子,是天枢主家的直系后裔,天枢一脉自然不会也不敢有异议;二者,妖皇陛下一统三界,能更好地约束妖修与鬼修,守护人界游刃有余;三者,妖皇陛下亦是万象宗门人,与灵修界渊源颇深,阿宣又是他的师尊,将来自然不会与仙盟为敌。”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好有道理! 如此一看果然是夏初染最合适。 夏初染却只是盯着秋晚暄看,“师尊,您真要弟子做天枢?” 秋晚暄心道只要收了魔界,五界都攥在你手里,天下大同之时,还需要什么天枢?他这么想着,又对殷胄产生深深的愧疚,这魔界该怎么办?总不能真让夏初染与魔尊干一仗吧? 虽然这小子肯定很想。 可他不想。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殷胄,并不想殷胄就此丢了魔界,可是夏初染若不收服五界,他们便无法脱离主神空间的掌控。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算了,先把眼前问题解决了再说,他如此想着,便对夏初染道:“你若是不接这位置,那便只有我接了,气数什么的..” “我接。”夏初染斩钉截铁将他的话打断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妖皇虽是妖,但也是人,还是万象宗门人,虽然不及剑尊大人,但也算是自己人了,仙盟还是可以接受的。 再说,这三位若是要拍板,在绝对实力面前,也并没有他们拒绝的余地。 殷胄见状欣喜无比,天枢一脉都是些短命鬼,活不过三四百岁,他等得起!早晚阿宣还得回到他身边。 秋晚暄看着殷胄,心里却犯起了愁。 他在脑海里询问毛球:“一定要收了魔界吗?这小子已经是三界之主了,还不够登顶?” “当然要!”毛球理直气壮,“收了魔界才能让灵修界也俯首称臣!才算真正的五界之主。剧情已经一溃千里崩成这样,这最重要的主线结局可不能再崩了,否则不仅复活不了你爹爹,连世界线都会坍塌的!” 可如果为了维护世界稳定就要牺牲九哥哥..他做不到。 见秋晚暄看着殷胄一脸愁容,夏初染眯起眼,冷声道:“既然我接下了天枢之位,此事便到此为止吧。魔尊大人可以回魔界去了。” 殷胄完全不看他,只含笑看向秋晚暄,“我留下来陪陪阿宣。”他说完又语气一变,瞥一眼夏初染冷声道:“倒是妖皇陛下,作为三界之主自然是日理万机,总呆在万象宗不合适,况且人界需要天枢驻守,还是早早安排继任之事吧。” “继任与否,何时继任,不需魔尊操心,我是明堂弟子,自然是师尊在哪我便在哪,魔尊并非宗门之人,总呆在万象宗,不合适。” 殷胄冷笑了一下,“哦?当初是谁自称已叛出师门,怎么如今又成了万象宗弟子了?” 此话一出,气温再度骤降。 儒尊见状不妙,打了个哈哈:“既然天枢之事已定,小五刚回宗门也累了,诸位先回吧。” 仙盟众人还等着看一出大戏,听见这一声逐客令,便都依依不舍地转身,还一步三回头。 最后的视线里,便是夏初染与殷胄怒目而视。 儒尊推着众人出门,走前传音叮嘱殷胄:“别把明堂掀了。” 殷胄回:“我有分寸。” 可是看他那副神色,儒尊又担心起来,心道你有分寸? 他刚停下脚步,却被一旁的律尊拉上了,并眼神示意:别碍事。 “可是他们..” 律尊传音:“只要小五一吭声,俩人绝对打不起来,你放心吧。”说完便将人统统赶走了。 明堂剩下三人。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又联系到夏初染注定一统五界的命运,秋晚暄忽然心头一紧,换在从前,他根本不会把二人的醋劲当回事,可现在不同了,他总担心这敌意逐步升级,将来万一真的.. -- 第255页 想到原著中殷胄的下场,秋晚暄心头咯噔一下,不能再让两人待在一块了,于是连忙劝阻:“九哥哥,你已离开魔界多日,应该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先回魔界吧。” 殷胄皱了下眉,一脸委屈的表情:“阿宣这是要赶九哥哥走吗?” 夏初染闻言倒是心头舒畅了许多,威压也收起了些。 秋晚暄心中不忍,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个借口,“九哥哥是魔界之主,在万象宗做客一日两日倒无妨,时日久了总是不好,就算你们魔界不在意,灵修界与仙盟也要指摘万象宗的。” 殷胄闻言,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下,“原来阿宣是担心这个。” 夏初染亦冷声:“万象宗乃仙门之首,不便长期接待魔尊大人,以免污了宗门声誉。” “阿宣也这么想吗?” 见殷胄面色沉了下去,秋晚暄心头不忍,可为了让这俩人分开,别让对立升级,他必须把殷胄支开,于是咬了咬呀,沉声道:“是。” 他本以为这样一来殷胄便会心灰意冷,把自己看做是沽名钓誉之人。 却听殷胄面色忽然一变,大笑两声:“这有何难?不就是个魔尊之位,为了阿宣,我不坐这位置就是了。” 秋晚暄愣了。 夏初染也呆了一下。 毛球眨了眨铜铃般的眼睛,忽然一拍肉垫:“卧槽!还能这样!”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猎犬 魔族的脸都给它丢尽了! 秋晚暄愣了好一会, 才道:“九哥哥不坐魔尊之位,那魔界..” “交给这个龙崽子好了。”殷胄理所当然地道。 夏初染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殷胄耸肩,“这么麻烦的位置,我早就不想坐了,自然是丢给你了, 你虱子多了不痒,已经是人妖鬼三界之主了, 也不在乎多一个魔界。” 之前听见夏初染说担心太忙没时间陪秋晚暄时, 殷胄就想着要给这龙崽再弄点麻烦事做,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秋晚暄不解:“魔尊之位岂是说让就让的?” 虽然能兵不血刃拿下魔界,不用伤害殷胄是最好不过。但就怕殷胄只是一时意气用事。 而且那毕竟是一界之主的位置,牵涉众多。 夏初染却是警惕看着殷胄:“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便见殷胄玩味般笑道:“你以为你手里的暗焱是把什么剑?便是我不让,魔界某些人恐怕也是要奉你为主。” 提到这句, 夏初染皱了下眉,心也沉了些。 他当然知道。 那是魔祖之剑。 秋晚暄也仿佛从中听出了什么, 面露一丝恍然。 见了二人表情,殷胄勾唇道:“自从魔祖陨落后,数千年来, 魔尊之位都由强者居之, 可不论谁坐上这个位置,都只是暂代而已。” 毛球一愣,这原著没提过啊。 墨灵嗯了一声,赞同地道:“没错,这个位置一直都是魔祖的, 后来的历届魔尊其实谁都不算魔界真正的主人。” 殷胄:“魔界一直以来都有个传言, 谁被暗焱选中, 谁就是魔祖在世。” 夏初染闻言,眯了下眼,沉声道:“我可不是什么魔祖在世。” 殷胄耸肩:“若被暗焱控制,就会成为魔祖再生的容器,自然便是魔祖在世。”他说时深深打量一眼夏初染,挑了下眉,“不过本尊如今看你倒不像被控制的样子。” 秋晚暄有些担忧地看夏初染一眼,后者会意,报以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稍稍定心,“虽然当初他对抗姜瑾时,全力释放了暗焱之力,但他已经驯服了暗焱化为己用,并未入魔。” 殷胄看着他笑道:“阿宣如何知晓?这侵蚀意识的过程可是潜移默化的,你看着他现在正常,可不知哪一日便会入魔了,这日子可长可短,就算长达数百年也没什么奇怪。” 秋晚暄面色忽然一红,他总不能说夏初染已经用那种方式证明给他看了吧? 这神情落在夏初染眼里,不觉眼含笑意,心中掠过一丝旖旎画面,再次看向殷时又冷下眼,“我不会入魔,也对魔尊之位没有兴趣。” 殷胄耸肩,“这可由不得你,反正你已经被暗焱选中了,魔尊之位就是你的。” 夏初染仍不信,狐疑问道:“你明知一旦有人被暗焱选中,魔尊之位会不保,当初还将它给我?” “当然。”殷胄一脸坦然,托腮欣赏着面色有些复杂的秋晚暄,瓷白的面色带着一点点剔透的粉,一如儿时他在雪地里看见的那个瓷娃娃,霎是好看。 “历届魔尊都有个任务,替暗焱找到契主。当初我把它给你,后果只有两个,要么暗焱选中你,我完成任务,还能在复仇一事上多一份助力。要么暗焱没有选中你,而你则遭反噬受伤。于我来说有益无害。” 夏初染眯眼看他,“就算魔剑之灵已被我驯化,你们的魔祖永远也不可能借我之壳复生,你也要把这个位置让给我?” 殷胄狐疑看他一眼,“我不信。”说时站起身来,“证明给本尊看。” 秋晚暄心里咯噔一下。 一提到证明,他脑海里便自动浮现那日夏初染证明自己的「法子」,不由喉结滚动一下,立即阻止:“不行。” 殷胄诧异看他,“为何?” -- 第256页 秋晚暄的脖颈都红了,“总之..总之就是不行。” 殷胄看他面色不对,微微眯了下眼睛,“阿宣,你怎么了?” 夏初染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勾了下唇。 师尊怎么这么可爱? 于是他记吃不记打,又升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看着秋晚暄道:“我能证明。”说时,还捏了一下对方的肩头。 秋晚暄狠狠瞪了回去,传音入识道:“你要干什么?” 夏初染却只是笑,同时魔气从其周身释放,道道暗影贴地而行,蔓延至秋晚暄的靴面。 秋晚暄浑身都绷紧了,这小子莫不是疯了吧?要当着殷胄的面故技重施吗?! 此事殷胄更是火上浇油,“等等,此事事关重大,不论本尊是否让位,都需得魔界各洞主做个见证。”说时,便在半空张开了一道传音显形阵。 殷胄念动咒语,未久,阵中显示十二位魔族首领。 听了殷胄的简要讲述,一众魔修都面露狐疑目光,有人嗤之以鼻,“这不可能,就连当年魔祖都没能彻底驯服暗焱,不过保持平衡威慑,与剑灵相互利用罢了。” 还有人目露兴奋目光,“这要如何证明?暗焱能放大人的贪念,难不成要测试他在魔气全开的情况下还能不能控制欲望?” “据说当年魔祖都不敢完全释放暗焱的魔气,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彻底被欲望控制心智。” 夏初染闻言,眸底弧光一闪,空气中的魔气浓郁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秋晚暄面色都白了,噌地一下起身,本能地退离夏初染丈外,面色紧张地道:“夏初染!” 同时心头斥骂,这小子不会真入魔了吧?这种糊涂事都能干得出来? 殷胄见秋晚暄神色紧张的模样,忽然间就看明白了。 夏初染最大的贪念,不就是阿宣吗? 想明白这一点,他本能便迈出一步试图制止,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能就此让阿宣看清这龙崽子的真面目,是不是会清醒些? 敢当众拿阿宣来证明自己,说明这小子也没多看重对方,不过就是精虫上脑的畜生罢了。 届时再由他护下阿宣,一定能让阿宣看清谁才值得信赖。 于是他攥了一下袖口,犹豫片刻终于又收回了步子,目光锐利扫过夏初染,见对方正含笑看着秋晚暄,便心道看吧,阿宣,这龙崽子不是什么好人! 夏初染看着秋晚暄紧张得脸都白了,心尖一颤。 心道自己是不是逗过头了? 他笑了一下,传音安抚道:“师尊别怕。” 他说时,横臂一挥,便听嗡地一声,暗焱剑指众人。 秋晚暄眨眨眼,看见夏初染正侧脸目光锐利地看着剑锋。 无数黑影正在琉璃剑锋下张牙舞爪,试图冲破禁锢,并发出诡异的呼号声。 整个明堂上空乌云密布,魔气四溢。 这气息甚至传遍了山门,儒尊与律尊刚刚送走客人,便感应到这冲天魔气。 二人对视一眼,糟了。 儒尊骂骂咧咧地飞身往明堂去,“都怪你,说什么打不起来,我看他们这是要把山门掀了!” 律尊亦跟了上去,挠了挠脑海疑惑道:“不应该啊,小五震不住他们吗?” 正窝在药堂叮叮当当捣药的医尊亦抬起头来,眨了眨小鹿眼,哇了一声,“好强的魔..魔气。”堪比大战时对抗窦世骁的那次。 不会吧,这俩人争风吃醋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 他放下药杵,亦急急赶了出去。 于是众人来到明堂时,便看见这么一幕—— 暗焱剑身上的暗黑魔影凝成实质,如液体一般至剑锋涌入地面,液体仿佛有意识地凝聚,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且轮廓变幻不止,仿佛在挣扎着,试图凝成具体的形状。 “这是..”魔修有人激动、有人面露狂热,“剑灵?” “他把剑灵唤出来了?” “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看见暗焱的剑灵吗?” 三尊见状亦呆了一下。 殷胄看起不像是要动手,倒像是在旁观,秋晚暄的神色中虽挂着一点紧张,但看见这黑色的影子后反倒松弛下来了。 儒尊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发问,便见那影子渐渐稳定了轮廓,不是个人,而是一只.. “猎犬?” 律尊率先看出来,诧异道:“暗焱的剑灵,是只猎犬?” 通体乌黑的猎犬见夏初染先是汪汪地吠了几声,但见夏初染锐利目光投来,立刻老实了,垂着的尾巴高高竖起,摇晃了几下以示讨好,随后又向前走了几步,跪趴在夏初染身前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幅乖顺至极的模样。 众人:.. “好..离谱啊。”有魔修愣怔间低呼。 “说好的暗焱连魔祖都不怕呢!这幅家犬模样是怎么回事?” 儒尊与律尊都呆了,医尊歪了歪脑海,好奇地上前几步蹲在猎犬身旁,不知从哪掏出根狗尾巴草在猎犬面前晃荡,“狗狗..” 夏初染见状正欲制止,“慢着!” 便见猎犬低低地发出威慑的吼声,这两声颇具气势,连整个大殿都震颤了一下,同时它动作速度极快地蹿了上去,几乎眨眼就要扑倒医尊。 千钧一发之际,夏初染一道威压直指猎犬,生生压了下去,猎犬感应到这威压,动作一顿,随后后退两步,脑袋立刻耸拉下去,搁在两只爪子上。 -- 第257页 夏初染解释道:“它谁也不服,不要轻易逗弄它。” 医尊先是吓了一大跳,方才那一瞬间,他终于感受到了魔剑的威势并传来强烈的恐惧感,那才是魔剑剑灵真正的姿态。 只不过他心大,看见猎犬乖顺下来,便又平复了心情,转而嘿嘿笑了一下,“乖狗狗..” 殷胄盯着那猎犬看,良久才转过视线不可思议地上下瞥一眼夏初染,“你真的..驯服它了?” 夏初染挑眉,“不信?”他说时扫过案几,捡起一颗苹果,冲猎犬吹了声口哨,随后抬臂一挥,苹果被扔出百丈远,猎犬迅疾起身,嗖地一下化作一道黑影追了出去。 众人石化了。 不过眨眼,猎犬又叼着苹果回来了,乖乖地放在夏初染跟前,还哈赤哈赤地喘气,用爪子推了一下,一幅期待的模样。 夏初染摇摇头,“今日到此为止,回去吧。” 话落,猎犬呜呜两声,不情不愿地化作一道黑影涌回剑身。 殷胄:.. 魔修们:艹.. 魔族的脸都给它丢尽了! 夏初染视线扫过众魔修,“好了吗?你们的魔祖不可能借壳复生了,所以魔尊之位..” “不。”殷胄打断:“祖训只说被暗焱选中者既是魔祖再世,是你被暗焱控制,还是驯服暗焱,都无关。” 一众魔修面面相觑,“好像是这样没错。” “倒不如说连暗焱都能驯服,更适合魔尊之位。” 夏初染蹙眉,终于不耐烦道:“我对魔界没有兴趣。” 此时,许久不开口的秋晚暄终于发话了,可声音里却带着丝丝冷意:“这位置,你非坐不可。” 听见这声音,夏初染一惊,回头看向已经黑了脸的秋晚暄,心头咯噔一下。 糟了。 墨灵看了半天的戏,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大笑:“分明把剑灵召出来就行,偏偏要搞什么「贪欲」证明,逗弄你师尊,玩过头了吧?活该。” 青鸾亦在识海里给夏初染点了只蜡,只因秋晚暄释放的冷气连她都冻着了。 “主人,师尊这回好像没那么好哄了。” 看着秋晚暄阴沉的面色,夏初染讨饶唤了一声:“师尊..” 秋晚暄不理会他,只森冷道:“魔尊之位,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作者有话说: 给玩过头的小夏点只蜡,怎么哄呢?嘿嘿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讨饶 为何一定要弟子登顶五界? 秋晚暄不给夏初染开口的机会, 只问魔修道:“诸位可有意见?” 众魔修一致摇头,“既然驯服了暗焱, 自然便是我魔界之主。” “况且魔尊大人主动让我, 我等自然无异议。” 殷胄亦含笑在秋晚暄身旁坐下,端起茶碗道:“如今我不是魔尊了,无门无派一届散修, 无家可归,阿宣能收留我吗?” 听见这句, 夏初染皱了下眉, 无家可归? 就算不回魔界,他还有殷家呢? 夏初染正欲驳斥,便听秋晚暄道:“当然,九哥哥自便。” “师尊!”夏初染有些诧异,师尊总不会为了气他, 故意放殷胄留下吧?于是传音道:“师尊,我错了, 我不该逗弄您,饶了我吧?” 但等了半晌,秋晚暄始终不理会他。 看着夏初染不自觉流露出的委屈眼神, 秋晚暄忍不住心里一软, 但又强行让自己硬下心来,心道这小子记吃不记打,不来次狠的,只怕今后变本加厉。 儒尊没想到自己才走开一会,事情就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他心里有点懵, 这龙崽子竟然成四界之主了? 灵修界不像其他四界, 向来没有主人,而是由仙盟管辖,但仙盟以万象宗为尊,这小子又是万象宗门人,想清楚这一层关系,他忽然冒出一层冷汗来。 该不会…… 果然便听秋晚暄又道:“夏初染如今是四界之主,又是我万象宗门人,依我看,不若奉他为天下共主,如何?” 毛球听见这句,眼珠子发亮,给秋晚暄点了个大大的赞,“全圆上了!不愧是你!” 律尊也呆了一下,“此事恐怕还是与仙盟商议为好。” 儒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恐怕不答应也得答应。”都已经是四界之主了,灵修界除了臣服还有选择吗?再说夏初染是自己人,又只听小五的。 换句话说,这天下共主的背后便是他们万象宗。 嘶.. 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秋晚暄颔首,“我只是提议,不过若是仙盟答应了,还是早早举办大典昭告天下为好。”他说时看向夏初染,故作冷静道:“今后有得尊上忙了,明堂庙小,便是五界任何一处怕也配不上尊上,不如请尊上另起殿宇。” “师尊。”夏初染心凉半截,“您要赶我走吗?” 在一旁的殷胄目睹夏初染神色骤变,心情从未如此舒畅过,“天下共主自然是日理万机,万象宗确实不合适,你们妖界地方大,我看龙岛就不错,海域广阔,又适合这龙崽子,哦不,尊上居住。” 话落,便收获夏初染扫来冰冷的视线。 “师尊在哪,我就在哪。” 夏初染说时,只盯着秋晚暄看。 秋晚暄被这么一看,又是一阵心软,最后狠下心,“你还听为师的吗?” -- 第258页 夏初染唇角动了一下,不情不愿道:“听。” “那便先处理了继位之事。” 夏初染皱了下眉,师尊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可为什么赶着要他一统五界?他忽然想起之前师尊化身墨灵时,确实说过要他一统五界,成为大开天门的飞升者,当时他只当是师尊为了让他燃起生存意志才说的鼓励的话。 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止于此。 他的疑问越来越重,但当着众人又不好发问,便道:“都听师尊的。” “只不过此事不急在这一两日,师尊能让弟子留在明堂多陪您两天吗?”他说时,传音秋晚暄,用讨饶的语气道:“师尊..” 秋晚暄的心理防线至此一溃千里,犹豫片刻后,保持面色低沉地嗯了一声。 殷胄眯了下眼,正想说点什么,便听儒尊唤道:“殷胄,我有事要问你。”说完就来拉他,“来来来,随我去经堂。” 殷胄被拽着走,没好气道:“有什么不能在这问?” “哎,一时半会儿问不完。”儒尊摆摆手,又冲律尊眨眨眼。 律尊先是愣了一下,回头看一眼秋晚暄与夏初染,立即会意,便拽起医尊,又撤了传音显形阵,附和道:“对了,我也有事要请教,一起一起。” 话落,殷胄便被二人推推搡搡地撵了出去,他一面被推着走一面回头,冲秋晚暄道:“阿宣,等我回来。” 剩下堂内二人,夏初染往前蹭了蹭,“师尊..我错了。” 秋晚暄皱眉往后缩了一下,心道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于是冷眼:“你错哪了?” “我不该..”夏初染说时,伸手去牵秋晚暄的腕子。 秋晚暄试图甩了一下,没甩开,却措不及防被拽进夏初染怀里。 低沉的声音带着灼热的吐气,夏初染沙哑道:“不该逗弄师尊。可是师尊太可爱了,弟子忍不住。” 带着一点金线的漆黑瞳仁深深看着自己,一双有力的手掌撑着后腰,秋晚暄莫名腿根一软,喉结滚动了一下,“你..避重就轻。” 夏初染的呼吸重了些,凑在他耳边道:“我真的知错了,听见师尊喊我尊上,我心都凉了,不信,你摸摸。”说时,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腕子放在胸膛上。 秋晚暄只感到有力的心脏在砰砰跳,撞击着他的掌心,紧实的肌肉传来柔韧而厚重的触感,他耳根一红,清理清嗓子,“分明热得很。” 他说完狠心用力一推,试图将对方推开,可对方搂得他死紧。 “碰到师尊便热了。” 这臭小子,哪学来的花言巧语?想就这样糊弄过去?秋晚暄来了气,便掌心用劲,添了一道气劲轰去。 原本凭夏初染的修为,接这一掌毫不费力,可对方却不躲不闪,甚至都没有运功,全凭肉身生生接下这一掌。 夏初染被震得后退数步跌坐墙根处,捂胸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你傻了?”秋晚暄看他垂首喘气,一幅痛苦的模样,急急上前,“躲都不会躲吗?” 他说时便掰开对方捂胸的手查看伤势。 若非夏初染底子厚,这一掌肯定能打他个半残。 看秋晚暄一幅急切的模样,夏初染眼角弯了弯,“师尊,消气了吗?” 秋晚暄听见这句更来气了,正想驳斥,可看见夏初染唇角竟然溢出一丝血迹,忽然就慌了神,连忙渡过一缕灵流给对方疗伤,又气又急,“你为何不运功?” “若是接一掌师尊就能消气,那师尊就算打死我,我也毫无怨言。” 秋晚暄闭了闭眼,一面专注疗伤,一面沉声:“巧言佞色。” “是真心话。” 秋晚暄听夏初染的声音有气无力,看他唇色亦发白,本就消了大半的火气这下彻底消了个干净,却还嘴硬道:“我不吃你的苦肉计。” 嘴上这么说着,疗伤的动作却不停。 夏初染看着他,眸色晦暗些许,终于一把将对方拽入怀里搂紧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哑声道:“师尊,我爱你。” 秋晚暄闻言,脸都红了,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又听见对方呼吸沉重地低声道:“阿暄..别气了吧。” 秋晚暄呼吸急促,动作也停了,“你..” 话音未落,一个吻便重重地落了下来。 他的唇舌被绞吸着,几乎喘不上气,但却是越发腰软腿软,最后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整个人软成一滩水,任由对方予取予求,分明夏初染是伤患,他想要挣脱轻而易举。 二人呼吸交缠,未久,秋晚暄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知不觉就被压倒在地。 他被亲得晕晕乎乎,只感到有双手在扯他的衣襟,便含糊道:“你的..伤..” “不疼了。”夏初染眼神熠熠,动作不停,哪有伤患的样子?分明精神得很,某处更是昂扬。 秋晚暄被戳了一下,顿时清醒几分,看一眼自己所处的环境,吃了一惊,连连推拒,“别在这。” 这可是客堂,万一走过个扫洒弟子不就全看见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门外传来扫洒弟子的呼唤声,“客人们都走了,客堂还没收拾呢,快来。”随后便是弟子们的走动声。 秋晚暄浑身都绷紧了,心跳快蹦出来。 夏初染眼神一动,别在这?那便是换个地方就可以? -- 第259页 他声音都哑了,“好。” 话落,便将秋晚暄拦腰抱起,闪身往后院去。 秋晚暄被扫洒弟子的声音惊得缩在夏初染怀里,直到听见潺潺水声,才后知后觉地探出头,看见夏初染站在后院的泉水旁,皱眉掐了一把对方,“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夏初染设下一道禁制,将整座后院笼罩在内,“这里安静。” 他说时,凑近了秋晚暄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吐气道:“喊再大声也没人听见。” “你..唔..” * 秋晚暄整个人如坠云里雾里,呼吸都是乱的。 好不容易喘匀了,又浑身疲累,眼睛都睁不开,只是昏昏欲睡。 他缩在一个温热的怀里,有只手在他额前扫过,拭去他的额汗。 浑浑噩噩间,他听见夏初染在问,“师尊,累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别睡好不好,我有事想问。” “..你说。”秋晚暄的声音又轻又软,像猫,挠在夏初染的心尖上。 夏初染声音都轻了几分,“师尊..为何一定要弟子登顶五界?” “因为..”秋晚暄这种时候的脑子不会转,问什么就答什么,“因为我想救回爹爹..还有你娘亲..” 夏初染挑眉疑惑,我登顶五界,就能救回他们? 秋晚暄仍闭着眼睛,“世界自由了,毛球就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复活他们。” 夏初染有些听不明白了,世界自由?那是什么? 只听秋晚暄又道:“但是要先打开天门,因为原著结局就是..打开..天门..” 最后一点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夏初染将他搂紧,轻轻在他额顶上落下轻吻,低声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让师尊看到上天界。”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矛盾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不够,就两顿,哦不..七天—— 老家在哪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正文完 永生永世,我们永不分离。 大典在龙岛的最高峰举办。 五界仙首以及大量修士都应邀或闻风而来, 几乎将山脚围得水泄不通。 黑色为底的厚重地毯上以暗红和金色绣着龙纹,一路从山脚沿着阶梯铺到了山顶, 阶梯两侧站着各界仙首, 魔修,鬼修,妖修齐聚一堂。 此时, 天穹一声雄浑龙啸响起,引得众人极目远眺。 只见四匹巨兽的羽翼遮天蔽日, 牵引着轿厢从天而降, 伴随着强大的威压俯冲而下。 伴随轰隆一声震响,巨兽利爪着地狠狠抓住地面,扬起沙尘一片。 众人胆战心惊间,见一道人影从轿厢走出。 夏初染身着厚重的黑金色冕服,纁裳上绣着龙纹, 头戴高耸的金冠,两侧云肩笔挺犹如展翅的鹰羽。 他英眉高粱, 眸光锐利,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熠熠生物令人挪不开眼,可周身释放的威压却又令人望而生畏。 人们只能在道路两旁的安全线外远远眺望。 只见他矗立轿厢外, 抬手从中牵出一人来。 先是一只玉色的腕子出现在视线里, 随后是一袭银白色的衣裳层层叠叠随着那人的步伐缓动,最外层披着孔雀金线织就的纱质外氅,隐约透出里头华服的暗纹,在日华下涌动微光。 待整个人走出轿厢,众人看见那惊鸿一瞥的容颜。 秋晚暄头戴高翅银冠, 冠顶还镶着一颗硕大的龙珠。即便身着如此华裳, 依然压不住他清绝出尘的气质。 围观者有从未见过剑尊真容者, 无不啧啧称叹。 画卷哪有真人万一之风采? 眼见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望过来,秋晚暄有点无奈,原本这种场面他只应该是个旁观者,可夏初染一定要拉着他一同登顶,说是若没有他陪同,这即位大典就不办了。 这龙崽子一旦犟起来,谁也拉不动。于是他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同意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所谓的「陪同」,竟是要与他这位天下共主一同登顶。 秋晚暄蹙着眉,环顾了一下四周,侧头压低声音道:“这不合适吧?” 就算是妖皇继位,站在身侧的也得是皇后,他这算什么? “没有不合适。”夏初染说时含着笑,捏起他的双手深情款款道:“师尊不愿办结契礼,可我却想昭告天下人,师尊就是我的道侣。” 秋晚暄闻言,脸色一红,显出一点羞赧。 “那也不用这么..高调。”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夏初染目光扫过围观者,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殷胄身上停留片刻,扬声道:“就是要高调些,好叫一些人知道,师尊是我的,好死了这条心。” 殷胄站在人群中,稍一动弹就被儒尊死死踩住了靴面。 “冷静。”儒尊传音入识,“这事若无小五首肯,谁能强迫他?你若是这时候把大典搅黄了,小五怎么看你?” 殷胄捏紧了袖沿,气得呼吸都重了,咬牙切齿道:“我看不如把这龙崽子砍了!” 儒尊蹙眉,与律尊对视一眼,二人一人一边,同时按住殷胄的肩头。 儒尊抬头瞥一眼高空的天幕,传音道:“五界可都看着,你要是这会冲上去,且不说能不能打死那龙崽子,当着五界的面争风吃醋你丢不丢人?” -- 第260页 “我本就不在乎虚名。” 看殷胄仍是一幅怒火中烧的模样,儒尊按着对方的手一松:“好,你去,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砍死这龙崽子。你要是砍不死,我瞧不起你。” 律尊不解:“你怎么还火上浇油?” 儒尊耸肩,“你猜他要是真打伤了夏初染,小五会不会视他为敌?” 听见这句,殷胄不动了,只是泄气地望着场中二人,目光里仍有不甘。 儒尊叹了口气,“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强求不来,你在万象宗待了这么久,找到机会了吗?人家两口子吵吵闹闹何时记过隔夜仇?” “还不是那龙崽子哄两句,小五就服软了?” “人家那是真..”儒尊说时,回过头来看见殷胄眼眶发红,“..爱。”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也软了:“差不多就得了,别太执着,天涯何处无芳草。” “都不如阿宣。”殷胄低声吐出一句,随后面露一丝绝望,转身钻出了人群。 儒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呆愣了一下,旋即跟了上去。 律尊喊他:“你干什么去?要开始了!” 儒尊挥挥手,“你看着就行。”话落,人影渐行渐远。 在司仪宣读完诏书后,夏初染牵着秋晚暄的手,二人单手提起衣摆,一步步拾级而上,冕服的衣摆垂在身后拖曳着。 恢弘而庄严的曲声传遍百里,萦绕整座山峰。 画面通过天幕,同步传遍五界。 待到登顶,繁琐的流程走完,已经过去大半日,天色都开始昏暗了。秋晚暄蹙了下眉,对正缩成一团小球待在他袖兜里的毛球道:“不是说主角登顶时天门自行打开吗?” “原著是这么说的呀。”毛球也愣了,“不过这个世界早就不按原著走了,这点细节不同也没啥奇怪的。说不定天门开不开的也不重要吧?” “那任务完成了没有?” 毛球的眼珠里快速闪过大量数据,片刻后一噎,“没有..” “那就还是得开。”秋晚暄轻啧了一声,可原著对此事一笔带过,根本没提操作细节。 夏初染看出他的疑惑,掌心魔气涌动,询问道:“师尊五重境可以撕开空间裂缝,不如生生砍开?” 秋晚暄想了想,有道理,上一世他就是一剑砍开了主神空间。 他想到这正欲召剑而出,立即被毛球制止了,“不一样!你怎么知道你这一砍,砍开的是天门而不是主神空间?你想告诉所有人这个世界是被系统控制的吗?!” 秋晚暄动作顿了一下,“那该怎么办?” 墨灵提醒了一句:“你不是有瞬时钟吗?之前你还拿它穿梭过空间。” 经这么一提醒,毛球亦道:“我想起来了!我之前黑进数据库,看见了瞬时钟的记载,那是主神空间创造这个世界时遗落的时空矫正仪,说不定用它真的可以打开天门!” 秋晚暄取出瞬时钟,与夏初染对视一眼。 瞬时钟在他的掌心展开,发出滋啦的金属声,像是链条又像是时钟机括运动发出的声响。 瞬时钟内部犹如精密的仪器,无数链条齿轮运转着,渐渐扩大,组成了一扇门的形状,并不断变幻着。 “可是,即便我能用瞬时钟穿梭空间,但上天界该怎么开?毕竟那里我连见都没见过。”秋晚暄疑惑道。 夏初染思忖片刻,“为何一定要登顶五界才能打开天门?” 这一问像是提醒,二人同时灵光一闪。 秋晚暄低声道:“动用五界之力。” 人界天枢仰仗精神力,灵修界使用灵力,妖魔鬼各自有妖气魔气鬼气。 而这些,身为五界之主的夏初染都能调用。 于是山脚的围观众人,便见峰顶上忽然聚集而来五色灵光,天穹出现大量五彩祥云聚集起来。 门扇在不断的变幻中终于稳定了形态,嗡地一声,一道光柱从中冲天而去,直指天穹。 众人震惊地看着天空中重重云层间投下一道金光,金光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终听得嗡地一声低频闷响,光束形成一条通道,连接天地。 “这是..”老院长霍然起身,眼神激动,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半晌才道,“这是天门大开了?” 这一句令众人哗然,“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门?”数千年不曾开过天门,在世者都不曾见过,而数千年前的飞升者早已成了传说。 “这么说,飞升通道再次打开?咱们有生之年有望飞升了?” 众人欣喜不已,发出欢呼声,欢呼声越来越响亮,形成此起彼伏的声浪,一波一波涌向峰顶。 远离人群的一处偏僻谷底,殷胄与儒尊亦感应到了这异常的天象,纷纷扭头看去,峰顶上金光连接天穹,天幕映照出天门的轮廓。 “他们竟然..”儒尊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片刻后激动地扯起了殷胄的衣袖,“快看!他们竟然把天门打开了!” 殷胄亦惊诧不已,双目死死盯着那道金光。 那龙崽子..竟然能同时调用五界之力,要知道这些力量往往相互排斥,冲撞,一个人体内同时拥有这些力量而没有爆体而亡,本就是个奇迹。 这一点,他自问做不到。 是啊,阿宣选的人,当然与众不同。 想到这,他的目光黯了黯,亦垂下了眼,眼中燃烧的怒火渐渐消散,归于冷寂。 -- 第261页 秋晚暄眼前的门扇发出耀眼光芒,光芒如此强烈,将二人都笼罩了。 他试图触碰了一下门内的金光,却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将他震退两步。 毛球摆摆肉垫,“你的修为还不到飞升的程度过不去啦,强行穿过会被撕碎哦。” “那边就是上天界?”秋晚暄愣怔看着由瞬时钟展开的金色门扇。 夏初染亦伸出手指,在触碰到门扇间涌动的光芒后,又触电般收回手。 毛球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只有五界,而上天界只是传说吗?” “所谓上天界并不存在,你们听说的那些数千年前的飞升传闻,不过是为了让世界线完整而书写的背景板。” “所以,上天界什么也没有?”秋晚暄有些惊讶。 “一旦成为自由世界,天门就会大开,将来你们飞升后便会是第一届神祇,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那里是一个空白却完美的世界,等着你们亲手书写。” 墨灵听到这里跃跃欲试,“太好了!赶紧飞升带我去见见世面,我要在上天界造百里桃林!” 青鸾亦发出向往的声音,“主人,青鸾是不是可以把识海中能造但是现实不能造的好多好多东西搬去上天界啦?我要坐云霄飞车!” 山下的山呼声一浪一浪涌过来,夏初染牵起秋晚暄的手,“师尊,只要我们一起,哪里都是天界,飞升与否并不重要,你说呢?” 秋晚暄看着他漂亮的含着金线的漆黑瞳仁,里头含着坚毅又深情的目光,他慎重地点头,“对。” 此时毛球铜铃般的眼睛眨了眨,大量数据从眼球中闪过,片刻后雀跃道:“恭喜你完成主线任务!这个世界彻底自由啦!” 秋晚暄忽然感到浑身一松,仿佛长久以来禁锢着他的某种束缚被彻底放开。 他回望山脚下一望无际的人海,这些人或许对系统来说不过是数据,是纸片人,可对他来说都有血有肉,是鲜活的生命,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了。 他看向夏初染,对方的未来终于不再由命运执笔书写,而是像这道天门后的上天界一样,是一片未来可期的完美空白。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激荡,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天幕的同步画面里,他双手揽过夏初染的后颈,仰头吻上对方的唇畔。 山呼声停止了,所有人静静看着这一幕。 夏初染轻柔揽过秋晚暄的后腰。 良久,秋晚暄松开他的唇,“阿然,今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将我们分开。” 回想往事,他被迫陷入循环,被迫一次次挖出夏初染的妖骨,又被迫被主神送进上一世,而上一世的结局更是令他不堪细想。 他们总是或彼此仇恨,或被迫分离。 但今后再也不会了,他们的命运由他们自己把握,他要在那个空白的神界书写一个完美的世界。 夏初染在他额前轻柔一吻,“师尊。” 永生永世,我们永不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