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白月光的死对头》 第1页 《我爱上了白月光的死对头》作者:三月桃胡【完结】 文案: 我曾经有一个白月光。 他出身于名门正道,是光风霁月,受万人敬仰的仙君。 我打小被他领回山门,住在他独居的山头,在外人眼里,毫无修炼资质的我是个废物。 是废物也没关系,只要仙君喜爱我。 但仙君不仅不爱我,还要剜我一半神魄,去滋养他的小情人。 仙君的死对头是魔界的小殿下,三界出了名的坏种, 天生反骨,脾气暴戾,偶尔兴趣来了,便拎着把剑,去灵渊屠戮恶魂。 可众人眼里穷凶极恶的小殿下,会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 一边气急败坏地凶我,一边帮我擦眼泪。 说一句俗之又俗的话,我爱他。 第1章 一个好看的小郎君 残阳如血,酒旗烈烈。 一道蜿蜒的城墙横亘在苍茫的旷野上,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剑割喉。 墙角跟下,聚集着一群野狗。 当夕阳的光越过墙沿,落到它们正撕咬的熟肉上,我往前踏了一步。 我怕狗怕得很,但我太饿了,食欲让我昏了头,踏进野狗的鏖战圈。 一溜铜铃大的狗眼盯着我,我握着一根捡来的竹竿, 心里不断默念,敌不动,我不动。 一条黑狗甩了甩尾,凶狠地直视我,倏地张嘴咬住竹竿的头,我迅速松手,捡起地上灰黑的鸡腿向后飞奔。 那群野狗兴奋起来,追着我嗷嗷叫。 我很快就跑不动了,踉跄几步,被石头绊得跌倒在地。 一只狗向我扑来,我两股战战,止不住往后缩,刹那间,瞳孔里映出硕大的狗脸。 脑子里的那根神经瞬间崩断,变得一片空白。 狗头掉在我的怀里,血喷得我全身都是,许久,我才反应过来,大叫着甩掉狗头,嚎啕大哭。 他背着夕阳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向我走来,用剑勾下我的外衣,皱着眉擦掉剑上的血。 我哭着看他褪下我的外衣,哭着看他将剑擦拭干净,哭着看他捏了个灵火诀将污秽的外衣烧尽。 但他一直没理我。 我终于哭累了,挪开脚捡起那个鸡腿,就要塞进嘴里,倏地手一麻,鸡腿又滚到了地上。 我看着他,想哭,但嚎不出来。 我不断地抽咽着,心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可怜的人了。 他叹了口气,把我带进一间客栈,像对待一个木偶一样,捏住我的脖颈,将我扔进装满热水的木桶里。 手肘的擦伤很疼,但没关系,阿娘说在陌生的环境里要擅长忍耐。 我在桶里坐了一刻钟,水从温热变得冰凉。 木桶又高又大,我试了好几次都爬不出去,腿一软,埋头跌进了水里,那一瞬间我特别委屈,我没有被狗咬死,要被淹死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阿娘还在,她坐在礁石上,笑着捏我的脸。 阿娘真好看。 梦中的我仿佛被一大团白云托着,松松软软的,舒服极了。 过了会儿,我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床架上镂空的花纹,所有一切都很陌生。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苏泽州把我带回了翠微峰。 翠微峰,盛极一时的天下第一灵山,是修仙之人眼中的圣地,其上的清虚派实力强劲,每隔五年开山门选弟子时的盛况一直让人津津乐道。 山门难进,所以苏泽州违反门规把我领回去,引起了很多人不满。 清虚派门规第二十四条:无论出身地位,进清虚者须过赤练秘境。 这话是我在陆言嘴里听到的,陆言是四大世家之首陆家的嫡系出身,最大的爱好是领着一帮狗腿儿欺凌我。 师兄走的时候说了,你不算清虚的人,我看他就是把你当个小玩意养着而已。陆言抱着手,惬意地靠在树边,小猫小狗是用来给人逗趣儿用的,林云浦,再加点劲。 林云浦比我大了几岁,长得尤其壮实,听到吩咐后立马摁住我的头往水缸深处压。 挣扎间,水花四溅,我没力气反抗了,认命地闭上眼,一连串气泡从缸底迅速往上冒。 濒死的瞬间,林云浦松了手,我脱力滑倒在地,像一条湿了毛的落水狗。 陆言还嫌不够,但我没修炼过,身体太弱,他不敢弄死我,笑着上前踢了我两脚,最后用法术把我身上的伤痕消去。 痕迹没了,刺痛仍在。 这样的日子,我大概过了半年。 忘了说了,自从我来了清虚派,就再也没见过苏泽州。 南边有恶螣,吞吃了好几个村庄的人口,先前派去的人镇压不住,苏泽州急忙赶过去收尾。 螣蛇的事刚结束,又传来消息,北边恶谷的结界被关押在里面的凶兽撞薄,随时都可能破裂,苏泽州又马不停蹄地前去加固。 泽州仙君心系天下苍生,倾尽毕生心血匡扶正道。 我缩在山上学堂的窗户下,听着教习师叔的夸赞,忍不住摸了摸当初泽州仙君捏过的脖子。 心系天下苍生的泽州仙君,不仅救了我,还捏了我脖子。 山上碎嘴的人说,这世上千千万万受难之人,苏师兄偏偏对我这个废物青眼有加,许是因为我样貌好,惹人心怜。 -- 第2页 我自然知道我长得好,因为我娘是鲛人,以艳色著称于四海八荒的种族。 鲛人的五官自长成后,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按比例放大些许,旁的不会再变, 因而,我知悉再过几年,我会是什么模样。 但我觉得泽州仙君定不是如此浅薄之人,我肯定是有可取之处的。 也许我根骨奇佳,是仙门难得一遇的奇才。 我暗暗期待苏泽州回翠微峰,教我修炼。 我想修炼,不想被别人骂废物。 陆言最近接了个师门任务,下山捉一个为祸人间的水妖,我原本不知道,但他们出发那天,把我也带上了飞舟。 飞舟在厚厚的云层上飞行,我年纪尚小,看着四周飞逝而过的白云,逐渐起了好奇心。 陆言在飞舟内,林云浦这时正靠在舟尾打盹,没人注意到我,于是我偷偷摸摸地挪到飞舟边缘,好奇地向下张望。 透过云层缝隙,可以看见一片蓊郁的绿色,像绿色的汪洋,无边无际。 猛然间,尾椎骨上传来一阵刺痛,我刚想回头,下一秒,被林云浦踹下了飞舟。 我早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没想到这么歹毒。 我掉落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来不及想太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死了的话,是不是就能看见阿娘了。 片刻后,感觉到下冲速度变缓,几近停止,我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大难不死。 忽地,又像一块石头般像下坠落,我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摔在了地上,却不疼,身下软软的,我手脚并用爬起来,发现底下压着一个人。 一个好看的小郎君。 小郎君穿着黑衣,襟上压了块玉佩,滚边绣了几株红色的曼珠沙华。 我怀疑他也是鲛族之人,不然的话,为何长得与我不相上下? 就连泽州仙君跟他比,也稍微逊色。 小郎君眼神特别凶,我不敢再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小郎君没说话。 我有点害怕,坐在他的腿上,低下头,更不敢说话。 良久之后,我的腿麻了。 我怯怯地抬眼看他。 小郎君对上我的眼神,把我揪起来,自己也站起身。 我想,他一定是知道我腿麻了,因为我的眼睛会说话。 他吐了一口血,道:哪儿来的小家伙,竟敢谋害本殿下? 第2章 不准哭,再哭吃了你 我不是小家伙,按鲛人的记法,我已经快一百岁了。 鲛人要长一百年,才能长到人类孩童十岁的模样,心智尤是,许是在海水里泡久了,多数族人都呆呆笨笨的。 想到这里,我又难过起来,鲛族被屠,母亲受了重伤,带着我东躲西藏,苟延残喘了好几年,最终还是没捱过去。 我成为了这世上最后一个鲛人。 你哭什么?小郎君问。 我慌忙背过身去,捂住眼睛,小声默念道:不能掉眼泪,不能掉眼泪 没有忍住,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连串往下掉,像珍珠,但不是珍珠。 我摸到湿润的液体,才想起我现在是可以随便哭的,母亲临死之前,用鲛族至宝封住了我的血脉,没人能看出我的身份。 但我害怕得要命,除了被野狗吓哭那次,任陆言一伙儿怎么欺凌,都没哭过。 附近的树高约百尺,茂密的树冠完全盛开,犹如遮天蔽日,我站在树底下,放肆地哭。 哭声惊起了飞鸟,扑簌着翅膀飞离鸟巢。 泪眼朦胧间,看到小郎君捏着我的脸颊,恐吓道:不准哭,再哭吃了你! 我吓得打了一个嗝,缓了半晌才止住抽噎。 小郎君抱着手,吊儿郎当地靠在树干上,不时撇我一眼。 我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眼睛,试图看出他的心声。 看不出来,他修炼的境界太高,心境稳如磐石。苏泽州救我那次,我听到的那句话,是在他心绪急剧浮动时捕捉的,不然,压根没可能被我知道。 待我不哭了,小郎君质问道:谁派你来的? 没等我回答,他皱起了眉,小声嘀咕:玄域近来妖兽暴动,危险至极,一个没修习术法的小孩,跑这儿来找死吗? 我应道:我是被人扔下来的。 见小郎君看向我,我说得更大声:清虚派的陆言,和他的小跟班林云浦,将我从飞舟上踹下来了。 清虚派?小郎君笑起来,问:他们为何要跟一个小孩过不去? 小郎君凶归凶,笑起来是真好看,我又太久没跟别人说过话了,便一五一十将来去脉说与他听。 说到泽州仙君时,一脸孺慕之情。 小郎君听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害怕,主动搭话道: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小郎君往四周张望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惊惧,用丰富的词句描绘玄域的骇人传说,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偶尔模仿几句怪物的叫声。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林子里起了雾,我只能看到最近的一棵树,再远一点儿,就看不见了,树叶唰唰作响,更显周围的阴森恐怖。 吓得我瞪大了眼睛。 末了,小郎君随口说:我叫谢临。 -- 第3页 他准备离开,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艰难地穿过半人高的灌木丛,被树枝绊得跌了一跤。 谢临停下来,回头说:别跟着我。 雾更浓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担心他把我扔下,焦急地让他带我走。 谢临不应。 我鼓起勇气撒谎:我是泽州仙君的童养夫,长大了要和他结为道侣,你帮了我,他会酬谢你的。 雾气里传来了谢临的笑声,清脆明朗,煞是好听。 他说:原来是苏泽州的童养夫,失敬失敬。 谢临笑个不停,还被呛得咳了几声。 我觉得他在嘲讽我,羞得脸颊通红。 片刻后,雾气消散, 谢临随地而坐,倚在硕大的植株茎秆上,翘着二郎腿,朝我抬起下巴,让我过去。 我挪着步子走过去。 谢临说:你未来的夫君,前阵子伤了我,我在养伤的时候,又被你砸了,我们来算算账。 泽州仙君和他有过争斗,我心里咯噔一下,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是坏人吗? 谢临淡淡地说:坏透了,像你这样的,我一天得吃上百个。 他还会吃人! 我抖着腿,慢慢往后退,趁他不注意,转身就跑。 谢临在后面喊:小家伙,你跑什么? 我充耳不闻,死命狂奔,直奔出二里地。 树枝不断打在身上,荆棘条勾烂了我的衣裳,脸上、胳膊上、腿上,布满了滚着血珠的伤痕。 双腿仿佛失去了知觉,我扶着大树换气,胆战心惊地向后看。 还好还好,没有追上来。 我歇了一会儿,扭过头,想看看前方的路,视线倏然撞上了一只老虎。 离我只剩咫尺,它张大嘴,露出猩红的舌头,呼哧呼哧喘气,嘴里的臭味扑满而来。 老虎往前迈了一步。 我吓呆了,竟不知逃跑。 就在我觉得要丧命于此时,听到了谢临的声音:穷奇,过来。 威胁在刹那间解除。 谢临说:你那一双小短腿,能跑到哪儿去? 我确信自己逃不过他的魔爪了,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 谢临信步走到我面前,他走一步,穷奇也跟着走一步,看起来忠诚极了。 那是一只奇怪的老虎,体型硕大,浑身长满了像刺猬一样的毛,原来这就是上古凶兽穷奇么? 我开始走神。 谢临把我从地上拎起来,上下审视了我一遍。 我怕得哆哆嗦嗦地发抖,想求饶,心知这个恶霸不会轻易放过我,危急时忆起之前看过的话本,大声嚷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喊得太用力,嗓子劈了,破了音,尖细刺耳。 谢临赞许地点头:够硬气,那就先杀了,再剐一遍。 我含着泪,恨恨地盯着谢临看。 谢临一挥手,我身上的刺痛忽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愣了下,用力擦脸,发现不疼,撸起长袖看,白嫩嫩的一节手臂,丝毫印迹都无。 方才被荆棘条刮的伤口,全不见了。 我以为他起了恻隐之心,要饶我一命,恨恨的眼神顿时转变为感激。 看什么看,谢临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说,恶霸的临终关怀。 从仙境跌落到地狱,不外如是。 话音一落,谢临打了个响指,穷奇闻声而动,向我逼近,接着叼起我的后脖颈,一甩一甩地向主人邀功。 我能感到它嘴里的口水流到我后背上,也嗅到了味道,臭得要命。 我不敢乱动,怕一挣扎,穷奇大嘴一张,就把我吞了。 可它的口水实在太臭,熏得我想吐。 我泪眼婆娑地对谢临说:我身上脏死了,你能不能别吃我? 谢临这回格外好说话,点头应允。 我刚想喊他让穷奇将我放下,嘴还没张。 恶霸说:抓你回魔界当人质。 第3章 像个不可一世的人间纨绔 我原以为魔界定是阴森恐怖的恶窟,藏在无人涉足的潮湿角落里,暗得不见天日。 眼前所见的,却并非如此。 巨大的湖泊上,雾气氤氲,隐约看得见湖泊边缘,生长着朵朵琉璃般的睡莲,澄澈透明,耀眼极了。 湖边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宫殿两周花团锦簇,乍一看像是仙境。 我在心里暗暗称奇,这里可比翠微峰好看多了。 穷奇叼着我的后颈,飞过湖面,在宫殿前落下。 我拧了下身子,想踩到地上,被穷奇一个喷嚏甩进一旁的花丛里。 我在花丛里滚了一圈,身上沾满了各色花瓣,抬眼看见谢临嫌弃的眼神,连忙爬起来。 谢临带着穷奇走向宫殿门口,我跟在后面,越走越慢,不动声色地四处张望,想寻找逃跑的机会。 谢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说:别想了,进了我的地界,一步都逃不脱。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收回乱逛的目光。 守门人单膝跪地,握拳向谢临行礼。 我躲在谢临身后,偷偷看了一眼,发现魔界的人长得和普通人一样,并非牛头马面,丑陋不堪。 -- 第4页 一路走向谢临的寝殿,路上来来往往很多人,总有人多嘴问我的来历。 谢临不厌其烦地回答:今儿新得的宝贝。 他笑就算了,还捏我的脸颊,让我笑给他们看。 我怕死了,扯开嘴角,僵硬地保持着弧度。 有些人见到谢临不行礼,熟稔地和他搭话,谢临也不计较,懒散地应几句。 看来这里蛇鼠一窝,尊卑不分。 我心下揣揣,直到进了内殿,也没有缓过来。 内殿布置得极其富丽堂皇,顶上嵌了数颗硕大的夜明珠,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宽大的座椅上铺了毛绒绒的毯子,床架由古朴的海梨沉木制成,看起来硬邦邦的。 暗红色的素纱无风自动,露出后面的博物架,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我认得几个,龙骨、夜明珠、千秋花别的就见也没见过了。 谢临弹了下我的额头,嘲笑我没见过世面。 我想反驳,我在海里见的宝物多了去了,都是岸上没有的,但思索几秒后,把话咽下去了。 有人在殿外高声唤了句小殿下。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语速太快,我没听清。 谢临一听,面带急色,匆忙离开了,留我一个人待在内殿。 谢临瞬间不见踪影,我松了口气,坐在地上想事情。 我身上好脏,不知道哪里可以沐浴,谢临忙完回来,不知会怎么处置我,又想,这时候翠微峰应该发现我不见了,也不知道泽州仙君什么时候会来救我。 想了小半个时辰,肚子饿了,我现在是凡人,必须进食。在翠微峰上,有一个小厨房专门为我做食物,做饭的嬷嬷说是泽州仙君吩咐的。 泽州仙君对我真好,远在千里之外,还不忘照顾我。 天彻底黑了,我再也忍不住,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个小缝向外看。 外边没人,只有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中。 饥饿壮人胆,我摸出门,轻手轻脚地沿着长廊逛了一圈,没找到厨房。 原路返回的时候,差点被人发现。一行护卫队突然出现在拐角,我紧贴着朱红色的门框,大气不敢踹。 护卫队走过去了,我陡然发觉身后的房间内,传来阵阵嘈杂的说话声,似乎夹杂了谢临的笑声。 我贴着门听了听,确实是谢临,怕被他抓到,赶紧开溜。 拔腿的那一瞬,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临站着,一脚踩在凳子上,嘴里咬着牌,像个不可一世的人间纨绔。 他们竟然在推牌九。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看了眼我,对谢临说: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别招惹凡人。 我看到了希望,倒腾着小短腿,抱住了这个正义男人的手,哭喊道:救命!救救我! 另一个男人把我揪开,嫌弃地捂鼻子:脏不拉几的,别在我主子身上蹭。 我死都不放手,大声哭嚎。 他嘴里的主子脾气倒是好,一点不嫌弃我,温和地和我说话。 这位主子身姿挺拔,温润如玉,我后来才知道他是魔界的二殿下谢霁。 正用威胁的眼神盯着我的是他的手下荀奚,出身卑贱,野性难驯,只听二殿下的命令。 谢临还咬着牌,碧莹莹的玉牌衬得他的脸格外阴森。 我有了靠山,不怕他,紧挨在二殿下身旁,求谢霁送我回翠微峰。 谢霁抚了抚我脏污的头发,被荀奚攥住了手,低声喊了句殿下。 语气又阴又冷,听得我寒气顿生。 顷刻间,房内只剩我和谢临。 荀奚竟敢明目张胆地以下犯上,我当即决定以后遇到他要绕道走。 二殿下不管用,被自己手下要挟,硬是一声不吭抛下了我,让我独自面对如此艰难的险境。 我后悔了,真的,我不该随意向不靠谱的人求救,谢临的脸色好难看,他会吃了我的!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肚子也会饿,咕咕作响,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谢临面无表情地开口:小家伙儿还挺会装模作样。 他一口一个小家伙,我不敢反驳,只好顺着他的话应道:小家伙儿饿了,有点想吃饭。 谢临没绷住,笑出了声,问:想吃什么? 他一笑起来,我就知道危险暂时解除了。 我咽了下口水,没压抑住内心的渴望,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可以吃鸡腿吗? 晚上我吃了六个鸡腿,魔界的鸡不知如何长的,鸡腿比我小胳膊还大,入口鲜嫩,香辣怡人。 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走路都有点费劲。 谢临问:苏泽州平日虐待了你吗?鸡腿都不给吃? 我嘴硬道:在心上人面前,自然是要矜持点的。 谢临便说:等苏泽州来赎你了,记得让他把鸡腿也算上,魔界的人从不吃亏。 我说了一大堆好话,口水都说干了,谢临才勉勉强强答应替我隐瞒。 我赶紧恳求他连同之前童养夫的言论也一并忘记。 谢临警告我:你别得寸进尺。 第4章 小小年纪这么好色 我将贴在鸡腿骨上的肉啃干净后,擦了下嘴,鸡腿的油蹭到脸上,黏糊糊的一片。 -- 第5页 谢临说我恶心,让婢女领我去清洗干净。 不光他嫌弃我恶心,婢女也嫌我脏兮兮的,上下看了我一遍,愣是没下手。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谢临摆了摆手,示意婢女退下。 我发现谢临脾气还挺好的,没什么架子,对魔界的人很是随和。 谢临将我扔到温池里, 已经也跟着下水,靠在池边闭眼小憩。 我手搭在滑腻的白玉护栏上,楞楞地张大眼睛。 一层一层蜿蜒的山峦围着汤池,像波浪般绵延起伏,山上起了缥缈的白烟,笼罩着山峦,显出影影绰绰的青黛色。 从池里往外望,黛色愈来愈浅,最终流向天边,与白云融为一体。 但这都只是背景。 在谢临的衬托下瞬间黯然失色。 谢临闭着眼,仍不忘笑话我:几座破山有什么好看的? 我顿感心虚,将身子沉进温水里,用力揉搓,装作在沐浴没听见。 等我从头到尾洗完了一遍,偷偷瞄了一眼谢临。 他小半个时辰没动过,仿佛已经仙逝了,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而后忆起他说被泽州仙君伤过,又被我砸了。 我偷偷摸到谢临旁边,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竟然没有! 我脑子蒙了,着急忙慌地掀开他的外衫,想看一下他的伤。 你解我衣服做什么?谢临睁开眼睛,小小年纪这么好色。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不好色,就想看看看你的伤。 别看了,谢临长叹一口气,伤势颇重,可能活不过明天。 他骗人,活不到明天了,今天还聚众推牌九。 第二天他果然活着,还能大口饮烈酒,吃炙肉,生龙活虎的,一点看不出来受过伤。 谢临还恶劣地逼我喝酒,看我被辛辣的酒刺激得涕泪横流,哈哈大笑。 二殿下告诉我谢临不吃人,他确实不吃人,就爱玩弄人。 我生气,又不敢对他发火,只能含泪咽下苦果。 我在魔界待了几天,内心开始焦灼起来,背着谢临偷偷跑去找二殿下求情。 二殿下总是身体不适,每次去找他,他都卧在松软的云锦里,面色潮红,像是生了病。 修仙之人也会生病么? 我问他,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只应允会尽快送我回去。 今天荀奚也在,穿着素白的里衣靠在床头,脖子上现出抓挠的痕迹,看见我闯进来,凶狠地望着我。 目露凶光,像披了人皮的狼崽子。 我磕磕绊绊地开口,没等说完,荀奚手一挥,我就回到了谢临的内殿。 消失前一瞬好似听到了二殿下的呜咽,又低又软,听起来可怜极了。 我没再找过二殿下,日日跟在谢临身边,盼望泽州仙君来救我。 泽州仙君一直不来,我等不及了,在深夜的时候逃跑过几次,每次刚跑出魔殿门口就被抓回来。 谢临威胁我:本来我只想要苏泽州手里的一串鬼铃,现在起码得翻个倍,你跑一次,我就多要一件仙器。 我再也不敢跑了,做了谢临的小狗腿儿,沐浴时给他搓背,用膳时给他夹菜,入寝前给他哼曲 事情简单,我却做不好。搓背的时候,给他搓了一束头发下来,每日用膳我夹的菜他嫌难吃,最后都进了我肚子里。 我是后来才知道魔界的人和修仙者一样,是不用进食的,他就是故意欺负我。 不过相比于陆言他们的欺凌,我觉得谢临已经手下留情了。 我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泽州仙君。 那是一个傍晚,夕阳只剩下了小半截,晚霞如胭脂一般抹在太阳两侧,夕阳的余光裹挟着绚烂的霞光,美不胜收。 泽州仙君如天神一般降落在魔殿之上,气势凛然地命谢临交出我。 我激动得眼泪汪汪,恨不得一跃而起。 谢临用剑挑起我的腰带,气定神闲地和泽州仙君谈判。 最后,谢临讹了泽州仙君一堆好东西,他还说话不算话,嘲笑了一番清虚派,啧啧叹气,说什么小家伙儿饿得脸就巴掌大。 我怕谢临说童养夫的事,情急之下朝他大声吼:闭嘴,你的脸才巴掌大! 谢临斜了我一眼,笑了笑:小没良心的,果然是清虚派的人,学到了精髓。 泽州仙君冷着脸:我清虚派的事,与你何干? 谢临懒得和他争执,嗤笑了一声,让泽州仙君带着我赶紧滚。 临走还说了句:给人小孩多吃点,他一顿得吃四五个菜式。 我难堪地揪着泽州仙君宽大的袖口,怕他嫌弃我吃得多。 回翠微峰的路上,泽州仙君温和地问我喜欢吃什么,以后让小厨房准备。 我没从他眼睛看到嫌弃,只看到了浅淡的笑意,便大着胆子说了几样吃食。 泽州仙君一一应了,又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你魂魄不稳,须用心滋养,往后我教你修习术法。 他救我那次,没这么平易近人,我本就对他无比感激,闻言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泽州仙君回来后,我的处境日渐好起来,陆言再也不敢随意欺凌我,最多就是趁泽州仙君不在的时候,骂我是个赔钱货,害泽州仙君损失了不少仙器。 -- 第6页 他骂我,我也就认了,内心期望着泽州仙君教我修炼,让我能早日从谢临那里把仙器夺回来。 泽州仙君抽空教我心法,我兴冲冲地跟着默念,只读了几句,脑袋开始疼起来,一开始还可以忍受,到后面疼得我浑身颤抖,缩在地上,用头撞墙。 泽州仙君制住我的行为,搭上我的手腕,侵入我的识海,瞬间变了脸色。 他花了两个时辰稳住我的心神,疼痛退去之后,我发现他正盯着我看,眸光冷肆,含着透骨的凉。 我有点怕,怯懦地问他我是不是要死了。 泽州仙君望着我沉默,良久之后,对我说:先不学了,以后再说。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我连最基本的心法都学不了,我是个废物。 第5章 泽州仙君偏爱我 泽州仙君答应我以后再说,但我等了整整一年,还是没等到以后,他养着我,像养一个漂亮的宠物,毫无用处。 不过他每天都会给我吃好多丹药,说用来稳固神魄的。 丹药很难吃,苦得发涩,又大得出奇,我咬着牙,一口一口咽下,总是会噎出眼泪。 我日复一日地吃丹药,感觉不到有什么用处,反而肚子时常发涨,脑袋偶尔也会不舒服。 可我不敢不吃,我怕泽州仙君不要我,怕他觉得我是个累赘。 泽州仙君对我很好,有一回撞见陆言欺凌我,训斥了他,还罚他打扫藏书阁。 过了几天,陆言趁他出门的时候,带着一群人来报复我,逼我喝水池里脏污的水,将我踩在脚底下,指着鼻子骂。 我的脸一半陷在水里,一半被陆言踩着,脏水进了眼睛,无比刺痛。 但我没有哭,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我倏地忆起了谢临。 他怕我在清虚派吃不饱,对泽州仙君说,我一顿要吃四五个菜式。 我现在能吃饱了,但老是被欺负,每次挨打都好疼,有时候疼得喘不过气,直呛血。 我眨着微湿的眼睛,心想,为什么谢临的欺负,那么温柔? 陆言俯下身子,捏着我的下巴,威胁我不准告诉泽州仙君,不然下次把我扔去后山的蛇窟里。 我自然不会告诉泽州仙君,担心他觉得我多事,最后惹他厌烦。 可我搞不懂,为什么陆言出身名门望族,心思却这么阴狠毒辣,就因为泽州仙君破例把我带回清虚派吗? 其实我有点后悔了,在魔界也没什么不好,谢临爱吓唬我,我不怎么怕他,二殿下脾气也好,就荀奚凶一点,不过只要我不靠近二殿下,他便懒得理我。 然而泽州仙君说他们是坏人,无恶不作,只顾贪欢,毫无道德底线。 我回想在魔界待的那几天,心里默默蹦出了一个念头,坏人原来过得那么快乐,我竟然有一点向往。 可能我灵魂深处,也藏着一个恶人。 泽州仙君回来后,按惯例搭上我的手腕,检查我神魄的状况,然后皱着眉,问我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我想隐瞒,抬头对上他焦急的眼神,心下一暖,一五一十说了。 泽州仙君知晓了我被陆言按在水池里揍的事,牵着我的手在前院等,命人将陆言一行人带来竹舍问话。 他们跪在石板上,我第一次见陆言如此战战兢兢的样子,往泽州仙君身上靠了靠。 泽州仙君可能以为我害怕,轻轻拍了下我的背,以示安抚。 陆言偷偷抬头,瞪了我一眼。 泽州仙君冷声说:不用反省了,按门规处理,残害同门,自领三十鞭。 没人承认我是他们的同门,但泽州仙君的话,他们不敢不听,排着队去禁室领罚了。 他们走了,泽州仙君:以后再有这种事,及时告知我。 泽州仙君站着的地方,身后种了一片竹林,他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竹子,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在我眼里,犹如神明。 泽州仙君偏爱我。 我慢慢听到了很多闲话,他们都说我丢翠微峰的脸,不配住在泽州仙君的竹舍,是泽州仙君修仙路上的污点。 我恶毒地想,等我能修炼了,我要割掉他们的舌头。 没等我割掉他们的舌头,我就落入了他们的陷阱。 泽州仙君要去云镜仙山替我寻一味药,须离开一段日子,我央求他带我同去,被拒绝了。 他说云镜仙山,听起来钟灵毓秀,实则处处暗藏杀机,让我在竹舍等他回来。 我没办法,只能蔫蔫地答应。 泽州仙君走了没几天,我被一个刚入门的弟子骗去了后山。 他拿了块玉佩给我看,问我认不认识。 玉佩是泽州仙君的,我特别眼熟,便说认识。 那弟子惊讶道:原来泽州仙君真的回来了么?我刚看到有人在灵泉疗伤,设了结界,我进不去,回来的路上恰好捡到了这块儿玉佩。 我和这个入门弟子刚结识不久,谈不上信任,便含糊应了几句。 一来泽州仙君受伤了,我不会医术,去找他也没有用。 二来自从泽州仙君惩戒过陆言他们之后,不敢明着对我动手,只在暗地里搞一些小动作,我担心这次又是他们的诡计。 那个弟子见我不怎么搭理他,便将手里的玉佩递给我,称自己拿着也没用,等泽州仙君回来了让我交还。 -- 第7页 说完话,他就径直离开了,毫不留恋,仿佛刚才的一席话是顺嘴说的,并不在意我的反应。 我握着那块玉佩,看了整整半刻钟,心有点慌,可如果如果不是诡计呢? 我朝后山看了一眼,仙雾缭绕,看不真切。 我站在竹舍的院子里,纠结了好久。 过了会儿,那弟子又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仙鹤,他笑着说:新养的一批仙鹤能载人了,这是掌门让我送过来的。 我向他道谢,收下了仙鹤。 仙鹤白白胖胖,看起来煞是可爱,我想摸摸它的脑袋,被它啄了一下,轻飘飘的,不疼。 傍晚,我去竹舍外面遛鹤的时候,行到一个偏僻处,仙鹤突然嘴一张,叼住我的衣服,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我吓得大声喊叫,但没人听见我的呼救。 泽州仙君的住处最为偏僻,平日也没几个人会来,现在又是将晚未晚的时辰。 我被仙鹤叼去了后山。 脚一落地,我转头想看一眼仙鹤,发现仙鹤变成了一张符纸。 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是后山的蛇窟。 蛇窟里的蛇原本是清虚派里的一个师叔祖养的,用来炼丹。 他仙逝之后,蛇窟没人管了,因为这些蛇无毒,威胁不到人,就一直搁在那里,懒得处理。 我往下望了一眼,看见探着身子四处游走的蛇群,顿时头皮发麻,立刻转身逃跑。 只跑了几步,符纸忽然发出一道光,将我打进蛇窟。 我身体悬空,手紧抓着蛇窟边缘,拼尽全力不让自己向下滑落。 不知道支撑了多久,我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失了力气,手一松,坠了下去。 第6章 你怕苏泽州担心? 蛇群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探着头,来回吐出细长的信子,试探着向我游过来。 凉、湿、滑腻 接下来的记忆,在极度惊恐中丧失了。 我醒来的时候,泡在灵泉里,浑身肿胀,动弹不得。 眼皮肿得睁不开,看人都看不清,哪里都疼,蚀骨的疼。 我小声叫着泽州仙君的名字,下一刻,察觉到有一个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他温和地开口:你别怕,我回来了。 我努力睁大眼睛,可眼前还是模糊一片,鼻子忍不住发酸,身体沉下去,让眼泪混在泉水里,不想被泽州仙君发现。 泽州仙君:诱骗你来后山的那个弟子,已经被逐出清虚派了,你魂魄无碍,身体慢慢养着,定能很快恢复。 我低低地嗯了一句,没再多问。 泽州仙君在灵泉边陪着我,过了会儿,让我吃今日份的丹药。 我不想吃,丹药好苦,我想吃糖。 我大着胆子,第一次推拒了。 良久,泽州仙君叹了口气,道:你不想修习术法吗?丹药里加了我在云镜仙山寻的无根花,对你有益。 我吃下了那些丹药。 丹药是真的苦,浸了水的伤口尤其疼,我仰起脸,不让眼睛里的湿意泛滥下去。 要是阿娘在就好了,我可以扑进她怀里,哼哼唧唧的说我难受,要她哄我。 假如假如谢临在的话,我也可以放肆大哭,撒泼卖惨,让他晚上多给我加几个鸡腿。 可是我现在面对的是泽州仙君,泽州仙君风光霁月,不矜不伐,会嫌弃我不雅。 养了近一个月,伤才彻底好了,之后,我搬去了泽州仙君的房间,因为我一闭眼就开始梦魇,只有他在,我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才能松下来。 泽州仙君对我很好,永远都温柔地和我说话,日日将我带在身旁,寸步不离,即使是去山下除妖,也会带上我。 我又见到了谢临,我在山上的时候听了很多关于他的传言,杀人不眨眼,脾气乖戾,刁滑阴毒,天生反骨。 我一点也不这样觉得。 他没杀我,脾气也还行,算不上阴毒,更看不出他天生反骨。 他会吓唬我,会把我当作人质交换泽州仙君的仙器,但不会把我扔进蛇窟里。 要说阴毒,谁也比不上清虚派里的那群人。 苏泽州要除的妖,是谢临的手下。 荒川里,谢临拎着把剑,乌黑的鲜血沿着剑刃滑下,沁入同色的泥土中,斜眼看过来,淡漠地说:别碍我的事。 剑意一触即发。 我呆呆地站着,谢临瞥了我一眼,问苏泽州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家伙儿来是什么意思。 他还记得我。 可我已经不是小家伙儿了,我长高了许多,像抽条的竹子,有了少年的模样。 泽州仙君竖了个结界,让我别乱跑,然后朝谢临一行人逼近。 剑光缭乱,我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在结界里待了两刻钟后,剑光逐渐弱下来。 他们恍若刚见那副模样,衣带飘飘,纹丝不乱,谁也没占上风。 没人受伤,我松了口气,下一刻,结界轰然倾塌,后方窜出一头凶兽,猛地向我袭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被谢临一把抓住,护到身后。 随即剑光一闪,将凶兽的头斩落在地。 谢临袖口溅到了浓黑的血液,我偷偷伸出手,帮他擦干净。 -- 第8页 谢临凉凉道:小家伙儿,别动手动脚的。 泽州仙君望向我,蹙起了眉。 我立刻放开了谢临的袖子。 谢临笑了,捏住我的脸颊,用了好大力气,捏得脸颊都变了形。 胆子就这么丁点大? 泽州仙君用剑指着谢临,命他放手。 我想说话,开口却模糊不清,谢临松开我,扫了我一眼,嘲笑我瘦成了一个鬼样子。 泽州仙君脸上很难看,冷声道:与你何干? 本殿下就爱多管闲事,谢临抬起下巴,看着泽州仙君,笑着问:又与你何干? 他俩又打了起来,从荒川打到密林,锋锐的剑意削去了一大片树干。 谢临的手下认识我,带我过去一起看热闹。 密林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岩石,突兀地立在两棵树中间,我站在岩石上面,踮脚朝打斗处张望。 一开始有点心急,到后来看得目不转睛。 直到夜幕降临,我问谢临的手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半刻钟,谢临手下见怪不怪地应道,苏泽州的招数都出得差不多了,再等会儿就行了。 果不其然,过了半刻钟左右,一切都结束了。 谢临一个飞身,掠上岩石,用轻蔑的眼神望着泽州仙君,说:本殿下今日有事,先放过你一次。 话音刚落,泽州仙君手里的剑凛然飞过来,谢临侧身躲开,剑刺在岩石上,裂开了一到口子。 破口处越来越大,忽地闪出一道白光,下一刻,谢临攥住我的脚,我们被吸了进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一晃眼,恍然发觉四周的景色变了。 蓊郁的密林变成了一个漂亮的海岛。 蔚蓝的海水一望无际,微风吹的得海面泛起波澜,带来亲切的咸湿气味。 谢临踢开一颗贝壳,毫无歉意地说:抱歉,我死都要拉个垫背的。 这是哪里?我问。 谢临探出神识四处搜寻了一会儿,应道:荒川里的秘境。 海岛不大,我跟着谢临走完一圈,问他:我们怎么出去? 没找到出口,谢临气定神闲地说,在这待到死吧。 我害怕泽州仙君担心我,又不敢在谢临面前表露出来,急得心有点发慌。 半晌,谢临在海滩上席地而坐,捡起贝壳扔下大海,一次比一次扔得远。 我挨着他坐下,捡了一大堆贝壳给他。 谢临:你眼巴巴望着我做什么?你也想玩? 我摇头,犹豫了一下,拐弯抹角地开口:你手下不会担心你吗? 谢临仿佛看穿了我的念头,道:你怕苏泽州担心? 我抬眼看他,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 第7章 谢临对我天下第二好 谢临疑惑地问:苏泽州那个伪君子为何对你这样看重? 我受不了他诋毁泽州仙君,立刻反驳道:泽州仙君不是伪君子,他心怀天下,最是善良不过! 谢临嗤笑了一声,悠悠地说:好一个心怀天下。 我将怀里的贝壳全撒了,心想,一个也不给他。 气劲儿还挺大?谢临瞥了我一眼,行了,不说你的泽州仙君了。 海面逐渐被黑暗吞噬。 我饿了。 可我刚刚生了谢临的气,他肯定不会理我。 我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望着波澜壮阔的海面,悲从心来。 早知道我会饿,就让他骂几句泽州仙君算了。 反正泽州仙君也听不见。 在我第五次偷偷看向谢临的时候,谢临开口了:看什么看? 我正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口,又听他道:饿了就去海里抓鱼,我不帮你这个小白眼狼。 听了这话,我有些羞愧,便站起身子,朝海里走去。 虽然我现在是人,但亲近水的习性不会改变。 走了几步,谢临拉住了我。 你那小胳膊小短腿的,一踏进海里就被淹死了,在这等着。他将我推回到沙滩上,临走时又问,想吃哪种鱼? 我呐呐地说:肉多一点,刺少的。 谢临笑道:嘴还挺挑。 谢临甚至都没靠近海面,施了个术法,海里的鱼便争先恐后地跳到沙滩上,他挑了几条,一甩袖子,将剩下的送回海里。 晶石燃起明亮的火焰,谢临慢条斯理地翻转鱼身,没一会儿,焦香的肉味飘了出来。 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香不香?谢临问。 我连忙点头,问他:可以吃了吗? 我吃了三条鱼,谢临看着我吃,他手撑在沙粒上,身体后仰,脸上带着笑,道:你这吃相比穷奇还夸张,血盆大口、狼吞虎咽。 我打了个嗝,动作慢下来。 学着泽州仙君的样子,挺直背脊,温文尔雅地撕了块鱼肉下来。 谢临又说我装模作样,还是刚才看着顺眼。 我就无所顾忌了,敞开了吃。 子时,谢临在练功,我无所事事,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 第9页 很快陷入了梦魇中。 我掉进了蛇窟,蠕动的蛇群相互缠绕着,一双双阴凉的三角眼瞪得极大,寒气顿生,蛇信鲜艳如血。 一条巨大的蛇盘住我,把我捆得像一根棍子,剩下的蛇从四面八方朝我游过来,张开腥臭的嘴。 我吓得冷汗涔涔,在即将丧命于蛇口之际,谢临出现了,一剑毙命,将我救出来,捏了个火诀,把蛇窟里所有的蛇都烧成了灰烬。 我抖着双腿,哇哇大哭,扑进他怀里,说我好怕,蛇咬得我好疼。 谢临帮我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没什么好怕的,做梦而已,醒过来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身影消失了,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苍穹中灿亮的星子和素淡的月。 原来是在做梦,还好是做梦。 我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手摸上去,摸到了眼泪。 谢临伸手擦过我的眼睛,将湿意带走。 这次不是梦,是真的。 谢临嘲笑道:做个梦做得这么真情实感。 我没有反驳,默默应下了。 当谢临第三次将我从蛇群的梦魇中拉出来,发现了不对劲,问我梦魇的缘由。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和他说了一遍。 谢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你竟蠢到如此地步? 那入门弟子背后要是没人,怎会无缘无故招惹你,狗东西叫什么来着?带头欺凌你的那个。 我应道:陆言。 谢临:你被欺负得那么惨,苏泽州只处理了个替罪羊,也没深究,你还感动得要死要活。 明眼人都知道,这绝对有人指使。 我自然知道,我又没瞎。 可我命贱得很,有个容身之处已是不易,哪能叫那些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付出什么了不得的代价。 也许是我眼里泄露出了情绪,谢临这回没嘲讽我。 我趴在花园的玉石台面上,愣愣的望着太阳。 来海岛第二天,谢临从芥子里弄了个小型魔界宫殿出来,放在海岛中央,比真正的魔界宫殿小了好几倍,东西倒样样俱全。 花园开着一簇一簇嫩黄的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煞是好看。 谢临拎着一坛酒过来,剑在手腕上一转,便削下了几朵开得正盛的花,花一朵接一朵地缀在剑刃上。 谢临将剑递到我面前,剑看起来不像剑了,像串花的线,好看极了。 谢临道:我没糖,这种花可食,花蕊里有蜜。 花瓣上还带着露水,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滚动。 我问:你怎么知道 谢临满脸得意:本殿下无所不知。 花蜜比糖更甜,甜味一直从嘴里滚到心上。 我吃着吃着,眼泪突然止不住,争先恐后地掉落,浸湿了前襟。 谢临呆愣了一瞬,随即开口道:你哭什么?花开了一园子,你吃到死都吃不完。 我用手背擦掉眼泪,仰头看他。 谢临望着我,片刻后,扭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声音有点凶:不准哭,丑了吧唧的! 我手里攥着花瓣,想忍住眼泪,越忍掉得越多,到最后完全控制不住,倾泻而下。 谢临以为吓到我了,又摘了一大捧花,送到我面前,让我抓紧时间吃,别哭了。 我将脸埋在花束中,问谢临为什么要给我吃花蜜。 谢临:你问的什么鬼问题?你想吃糖,我没有,就搞点花蜜给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从此刻起,我觉得谢临对我天下第二好,第一个是我阿娘,第三个才是泽州仙君。 我没有再哭了,抱着花,扯下最好看的一朵,撕开花瓣,送到谢临嘴边。 花蜜沾着橙黄的花蕊,又沾到了谢临唇上。 谢临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吃了。 过了半晌,我问: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谢临心情很好地揉了揉我的脑袋,道:你不会死的,待我找到秘境出口,我们就能回去了。 第8章 哪里学的这幅浪荡做派 娇生惯养的谢临不喜欢在海里沐浴,嫌弃有鱼腥味,在海岛弄了个一模一样的魔界温池。 他不仅自己不去海里洗,还不让我去。 我不喜欢温池,只喜欢海。 但谢临说一不二,逼我去温池沐浴,我也只能听从他的命令。 解开衣衫的时候,一颗丹药从我袖子里滚出来,我愣了愣,从地上捡起来。 原来丹药掉进了夹层中,我之前没发现。 丹药很苦,我不太想吃,可里面加了泽州仙君千辛万苦替我寻的药,不吃有点辜负他的好意。 我正犹豫要不要吃了,谢临扫了一眼丹药,问我有什么病。 我垂头丧气地说清缘由,谢临觉得奇怪,便拿过丹药仔细观看,又弄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尝了一口。 谢临问:这是苏泽州给你的? 我点头,感激地开口:泽州仙君费了很多功夫替我疗养。 谢临脸上很严肃:里面加的一种寒山冰莲,确实能滋养你的神魂,但你体魄跟不上,没多久就会力竭而亡。 我呆住了。 -- 第10页 你什么眼神,不信我?谢临道,我没诬陷你的泽州仙君。 我愣怔了许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想,应当不是泽州仙君所为,他把我从野狗嘴里救下,带我回翠微峰,费尽心思护着我,没道理要害我。 可谢临的话,我也信。 我暗暗猜测,许是陆言那一伙儿做的。 谢临在我识海里探了一遍,道:神魄一半被封,一半裸露出来了,是那丹药的作用,以后不能继续吃。 可是我想修炼,我拉着谢临的衣袖,他们都说我是废物。 谢临思索片刻,道:魔族有一类专练体魄的术法,你要不要学? 我自然是要的,我想修炼想疯了。 谢临白日里忙着找秘境出口,晚上便教我锻造体魄。 我搬到了谢临寝殿,与他同宿。 我没想到会这般疼,谢临用真气将我全身筋脉斩断,然后一点一点重塑。 我哭得太惨了,结束后,谢临叹了口气,说这才是第一天。 又问我要不要继续练了,我哭得停不下来,大声说要。 谢临见我哭得太撕心裂肺,可能是出于心善,抱着我哄了几句。 秘境的出口一直没找到,我们在秘境里待了快三年了,我长得很快,现在长到了和谢临鼻子一样的高度。 我问过谢临,他不见踪影这么久,魔界的人不会心急吗? 他说这里一年,外界只过了一天,让我不要慌张。 我不慌张,在海岛上的这段时间,是我逃离鲛族后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我甚至想过,要是谢临一直找不到出口就好了,我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我这样问他,其实是怕有一天,秘境坍塌,美梦突然破碎。 我从谢临怀里醒来,谢临还在睡,他睡相很不好,每次入寝之前,我俩井水不犯河水,各人占了床榻一半位置。 而醒来之后,我整个人就被他抱住了,有时候热得喘不过气。 我偶尔会抱怨,因为他身上好烫,经常带得我也全身发热。 他说魔族的人天生血热,让我多担待一点。 他都这样低姿态了,我不太好再嫌弃他。 朝霞铺满了半个海面,我趁谢临不注意,偷偷跑去海里玩,抓了不少小鱼小虾。 海水温柔,像回到了阿娘的怀抱里一样。 我正玩得开心,余光瞥见谢临的身影,吓得赶紧沉下海里,怕他发现我。 片刻后,被谢临揪出海面。 谢临脸色难看: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玩水,一个浪就把你给淹死了。 我讷讷道:我水性很好的,上辈子大概是条鱼。 谢临:你还顶嘴? 我不敢说话,握住他的手道歉。 谢临甩开我的手,骂我衣衫不整,不成体统,让我赶紧回去关掉湿衣服, 我打算脱下湿了的衣衫,刚脱一半,谢临扭过头,脸色更难看了:你哪里学的这幅浪荡做派! 我委屈地重新穿上外衫,小声嘀咕:我们以前都一起沐浴的。 谢临听见了,命令我闭嘴。 我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大声说:你少装模作样,别以为我没发现,我沐浴的时候你总偷看我! 谢临这回没生气,也没骂我。 我看到他耳尖泛红。 我心里痒痒的,凑到谢临面前,问他为什么要偷看我,又问他为什么耳尖泛红。 谢临捏着我的脸颊,恶声恶气地警告道:你今晚的鱼没了。 他天天警告我,我一开始还有点忐忑不安,到现在完全不当回事儿了。 我说:那我不吃鱼了,我想吃海螺和蚌蜊。 谢临当晚便给我做了好多海螺和蚌蜊。 我感到奇怪,因为这次的海螺肉藏得特别深,缩在壳的底部,我弄不出来,就只好选择吃蚌蜊。 可蚌蜊的壳我也打不开! 我一手握着海螺,一手握着蚌蜊,欲哭无泪地看着谢临。 谢临是故意的,他欺负我。 我将手里的东西甩到他身边,气鼓鼓地往海边走。 谢临问道:你去哪? 我去跳海!我瞪了他一眼,马不停蹄冲向波澜壮阔的大海。 谢临一把拉住我,让我坐在他旁边,一边说我近来脾气大,一边喂我吃海螺肉。 锻造体魄到了最后一个阶段,我疼习惯了,没再哭过,咬牙坚持下来。 洗髓结束后,我躺倒在谢临怀里,大汗淋漓,里衣贴在身上,全湿透了。 我微微喘气,手攀上谢临脖颈,顺势将下巴压在他肩膀处,问:我现在是不是能一拳打死穷奇了? 谢临道:别妄自菲薄,你现在能一拳打死苏泽州。 我气死了,他竟然讽刺我,气得我偏头咬了他一口。 正正咬在他下巴上。 谢临骂我牙尖嘴利,还让我别挨着他,我偏不,手搂着他的脖子,又将双腿扣在他腰上,得意地向他示威。 谢临抬眼看我,眸子深深。 我倏地感到有些害怕,手忙脚乱地滚到一边。 谢临道:你就是欠收拾。 -- 第11页 我怕他收拾我,缩在被褥里假装睡觉,似睡非睡之际,我恍然发觉,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记起泽州仙君了。 也不知道泽州仙君,会不会想我。 第9章 谢临生于魔界,自小作恶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得知了一个噩耗。 谢临找到了秘境出口。 他说他一早醒来,心情正好,便去深海给我捞阜星,在阜星聚居地发现了出口。 谢临说得那样轻易,让我恍然觉得这三年是偷来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骗我,他早就知道秘境出口在哪里,故意拖着,等魔界出了事,非回去不可,才告诉我。 出了秘境,我没提回翠微峰的事。 谢临好像也忘记了。 海水溃散,他牵着我往前走,自然而然得似乎我本就应该跟他回家。 回去后,谢临忙了几天,我无事可做,便日日在魔殿溜达。 不复上次来魔界的战战兢兢,我仗着谢临的势,到处撒欢儿似的跑,也没人管我。 谢临怎么还不回来,我有点想他了。 夜里我睡不着,从床榻上爬起来,推开窗子望月亮。 月亮没望见,望见了花丛中耳鬓厮磨的两人。 荀奚把二殿下压在花丛中亲吻。 我惊得咬住了手指,他们竟然 二殿下脸上落满了淡粉色的花瓣,荀奚先是咬花瓣,后来就咬住了二殿下的脖颈。 我心脏怦怦跳,不敢再看下去。 一连好几天,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副旖旎的场景。 有一晚我做了梦,梦到了谢临说要收拾我那次,他没打我,捏着我下巴,像荀奚亲吻二殿下一样,咬住了我的唇。 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到我看见谢临回来,一直不敢看他,觉得哪哪都别扭。 谢临察觉到我的变化,以为我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追根究底地追问我。 我不敢说。 谢临沐浴完,随便裹了件单薄的里衣出来,黑发长至腰间,泛着湿润的水汽,更显俊美。 他倚在床榻上,里衣松散着,露出大片肌肤,抬眼看我,道:这才几日不见,你想我想傻了? 我望着谢临,眼神飘忽不定,命令自己不许脸红! 谢临皱着眉下了床榻,把红彤彤的我一把拎住,塞到床榻上,又给我盖了被褥,小声嘀咕:不会真傻了吧。 我假寐了好几个时辰,听见谢临平稳的呼吸,偷偷睁开眼睛。 内殿只有夜明珠散发出来的柔和的光,我侧头看着窗,恍若又看见了花丛中的那对野鸳鸳。 我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谢临的脸,没反应。 我想,荀奚都敢以下犯上,那我应该也能吧? 在一片幽光中,我慢慢凑到谢临面前,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缩短距离,最后,偷偷覆上他的唇。 软的,还有点热,我想伸舌头舔一舔,余光突然瞥见谢临睁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我也是在此刻才知道,原来人在处于绝境之际,能迸发出无限潜力,我假装梦游,一口咬住谢临的唇,咂摸了一下,喃喃道:玫瑰糕真好吃。 谢临手指压上唇角,凉凉道:小色胚,竟敢轻薄本殿下。 我涨红着脸,小声说:玫瑰糕真好吃呀。 谢临微微起身,斜靠在床榻上,笑着道:你这么爱演,怎么不去园子里搭台唱戏? 我慢慢往后挪。 谢临朝我勾了下手指:过来。 我僵直着身体不敢动。 谢临把我压在被褥上,我紧张得揪紧了枕头,谢临笑着道:小色胚还会怕啊? 他问的是废话,小色胚又不是天生贪色。 再说再说这也是鬼迷心窍第一次。 窗户没关紧,有月光漏进来。 谢临的头发垂下来,和我的缠在一起,像话本里写的人间夫妻,恩爱不移。 可我是一条鱼。 谢临发现了,会不会嫌弃我? 毕竟在海岛上,他一直没吃过鱼。 我问谢临:我腥不腥? 谢临说我扫兴,让我闭嘴。 其实我是有点委屈的,刚才他还让我张嘴,现在又让我闭嘴,难不成是因为他亲得不舒服? 想到这里,我真诚地提出建议:你不会的话,可以去请教荀奚,我看他亲二殿下 谢临生气了,他气性怎么那么大! 我的嘴肿了,呜呜呜~~~ 泽州仙君风尘仆仆地来找我,满脸焦急,让我跟他回去。 他说他找遍了荒川,都没找到我。 他说他向九重天求了丹药,能让我顺利修炼。 他说他很担心我。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谢临就在旁边。 谢临牵着我的手,低下头问我:要跟他回去吗? 我摇了摇头。 看得出来,泽州仙君想强行带走我,但这是魔界的底盘,谢临又在这,他单枪匹马,毫无办法。 泽州仙君看了我一眼,落寞地走了。 我开心不起来,因为我觉得自己狼心狗肺。 晚上开始睡不着,总梦到当初泽州仙君从野狗嘴里救下来,梦到他为了我训斥陆言他们那一伙儿,梦到他费尽心思帮我找仙草,日日喂我价值连城的丹药。 -- 第12页 谢临见我整天怏怏不乐,特意去人间给我买了好多吃的,粽子糖、泡酥、糖葫芦 我咬了一口就不吃了。 谢临道:你又发呆了。 我赶紧回神,否认:没有,我刚才有点倦意。 我知道你惦念你的苏泽州,想回去就回去,谢临将面前种类繁多的人间吃食收起来,别在这碍我的眼。 我不想回去。 谢临笑了一声,问我:真的不想吗? 我没回答。 谢临亲自送我回去了。 我问谢临会不会来找我。 谢临没回头。 在翠微峰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平淡。 泽州仙君对我愈来愈好,甚至在师门大会上替我撑腰,此后再没人敢欺负我。 连陆言见了我,也只敢嘴上说几句难听的话。 这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日子,但现在不是了。 我日日在想,谢临怎么不来找我? 他肯定生气了,因为我是一个白眼狼。 泽州仙君说,谢临昨日无故闯入灵渊,屠了众多恶鬼,灵渊回荡着的嚎叫连百里远的玄域都能听到。 我猛地站起来,焦心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泽州仙君见我这样,给我灌输善恶是非、正邪有别的道,说谢临生于魔界,自小作恶,不要因他一时的仁慈,就被迷惑了。 泽州仙君告诫了我大半日,让我以后别惦念谢临。 从秋入冬,谢临再没有出现过。 我很想他。 那日下了大雪,我找到泽州仙君辞行。 我要去找谢临。 第10章 谢临当晚就坏了规矩 我叩拜在地,对泽州仙君说清了来意。 泽州仙君不让我走,说我是他道侣。 我以前的确口不择言说过类似的言论,但我现在肖想的是谢临。 见我执意要走,泽州仙君带我去了竹舍后院的密室里,那里有一座冰棺,里面躺着一个美如冠玉的少年,和我有五分相似。 泽州仙君魔怔了,竟说那个少年就是我。 我有些害怕,转身想离开。 泽州仙君将我按在冰棺上,捏住我的脸,逼我看那个少年。 泽州仙君说:等他醒过来了,我就放你走。 我被困在了竹舍,苏泽州日日喂我吃丹药,数量是以前的好几倍。 我想起谢临说的,这丹药有毒,不能多吃。 原来不是陆言他们做的手脚,就是苏泽州想置我于死地。 枉我之前那样仰慕他,什么风光霁月,匡扶天下,都是假的。 苏泽州大概是疯了,整日在我面前絮絮叨叨,说我是他的小花妖。 我知道苏泽州说的是冰棺里的少年,可我和他除了长相相似,别无相同。 我不是妖,我是鲛人。 丹药吃了整整十日,傍晚,我突然感到头痛欲裂,开始不住地呕血。 即将失去意识之时,我恍然看见苏泽州推门而入。 他手里拿着吸魄针,朝我一步一步走来。 我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手扶在墙上,死命咬自己的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苏泽州蹙着眉,用仙术困住我,道:你确实不是他,可你身上有他一半的神魄,我得替他要回来。 他又在说胡话了,我和那花妖并无半分关系,哪来的一半神魄。 我被血呛得剧烈咳嗽,失力滑倒在地,吸魄针离我咫尺之遥。 我咬着牙想,我不能死。 他有他的小花妖,我有我的谢临。 在海岛上,谢临除了帮我锻造体魄,还教了我一些防身术法。 我全都使了个遍。 没用,在苏泽州面前,这些都是雕虫小技。 好像又回到了那日,全身筋脉俱断,疼痛感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蜷缩着身子,快要睁不开眼睛。 濒临死亡之际,我见到了谢临。 也许是幻境,听说人要死了,会看见自己最想见的人。 我想见的只有谢临,所以他出现了。 不知怎的,我在极度疼痛时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看向谢临朦胧的身影,小声说:我好疼啊。 我没死,我又回到了魔界,躺在谢临的寝殿,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 谢临坐在床榻边,冷眼看着我,劈头盖脸骂我:蠢货! 我眼泪汪汪地抱住了他的腰,说我好想他。 谢临顿了顿,回抱住我,语气很凶:哭什么哭,我给了你一块联络我的玉珏,是你一直不找我。 我把眼泪都蹭到他身上,哽咽地回答他:回去的路上,就被我摔碎了。 谢临捏着我的下巴要我抬头,粗暴地帮我擦掉眼泪,恶声恶气地说:你自己要回去,我有什么办法,想把你抢回来,你心里又惦记着那个伪君子。 本殿下事务繁忙,没法天天看顾你,不是故意让你被欺负的。 我后知后觉地问他:你来过翠微峰看我吗? 谢临道:没有! 我拉着谢临的袖子,说:我头好疼,是不是要死了?我现在不想死,我还没有和你结为道侣。 -- 第13页 谢临一边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边搭上我的手腕用灵气探了一遍。 我早就帮你疗过伤,过会儿就不会头疼了,苏泽州给你吃的丹药冲开了你的灵台,还好之前给你锻过体魄,算是因祸得福,你可以修炼了。 我喜极而泣。 谢临:小鲛人,别哭了,再哭就要掉珍珠了。 我吓得一激灵。 谢临淡淡道:丹药蕴含的灵气冲开了你的灵台,你被压制住的鲛人血脉开始逐渐苏醒。 他摸了摸我的腿,问:待会儿尾巴是不是会露出来? 谢临把我抱到温泉里泡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想看我长出尾巴。 我问他:你会和一条鱼结为道侣吗? 谢临皱眉:别整天一条鱼一条鱼地叫自己,你时刻谨记着,你是本殿下的未婚夫,一条鱼多难听。 我从水中探出身子,朝他笑。 谢临摆出非礼勿视的姿态,义正严词地说:你别勾引我,有些事大婚之日才可以做,别坏了规矩。 谢临当晚就坏了规矩。 我不想哭的,但忍不住,珍珠扑簌簌掉在床榻上,又滚落在地。 噼里啪啦,清脆悦耳。 圆滚滚的珍珠洒在四处,尤其好看。 谢临后来用那些珍珠,做了一副床帘。 每次都会被我拽掉一两根,谢临就要我赔他,当晚赔了,立马又坏掉。 我好难受,我看话本上,自己的心上人一哭,铁定会心疼。 我哭的时候,谢临不会,他忙着捡珍珠。 当谢临的未婚夫好难,我向二殿下诉苦,二殿下说他也好难。 我们俩同病相怜。 谢临每天都教我修炼,但有些修炼的法子不太正经,谢临很严肃地告诉我,那种方法百利而无一害,又不用吃苦。 可对我来说,不管是按部就班地修炼,还是选择谢临提出的方法,都很苦。 谢临的寝殿里,四处点缀着我的珍珠,原先嵌了夜明珠的,被替换成了一片珍珠海。 说实话,密密麻麻的,让我有些害怕,但谢临觉得好看,我也没有办法。 第11章 我惹谢临生气了 我惹谢临生气了。 魔界女子大多不拘小节,那日我在外面溜达的时候,碰上了一个身段丰腴的艳婢,衣服也不好好穿,我都不敢看她。 她最爱逗我,把我拦下,调侃得我面红耳赤,我正要走,穷奇那条坏狗在后面拱了我一下。 我趔趄着向前,扑通一声,脸埋进了她胸前。 恰好被谢临看见了。 他三天没理我了。 在我几次三番纠缠他后,他离开了魔界,说要去无尽海散心。 以前的我只会傻傻地待在原地等他回来,现在我的灵力快赶上他的一半了,所以我决定去逮他。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会去无尽海,不曾想到他不是一个人去的无尽海。 他什么时候背着我认识了别的人?一身红衣,长得妖里妖气,他还对她温柔地笑。 我气死了,气得忍不住捶墙。 墙轰隆一声塌了,我目瞪口呆,我没用多大的力气啊! 我实在是冤枉! 我不仅赔了钱,还被别人看了笑话。 被看笑话就算了,可是他没有笑,也没有看我。 我的心里酸酸涩涩的,他怎么可以不看我?怎么能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 我把那个妖女挤到一边,搭上他的肩膀说:真巧,你们去无尽海吗?刚好我也去那。 他拨开我的手:你别跟着,那里的妖兽专门克你。 我心里很不满,无尽海是鲛族未灭族之前的聚居地,我熟得很,再说除了他,还有什么东西能克我。 我不信邪,偏要跟着。 他正在和那妖女说话。 我趁他不注意,附身在他领口的一个暗红绣纹上。 走动间领子总是蹭到他脖颈,我被他身上隐隐的香熏得云里雾里,已然忘了那个妖女的存在,一路飘飘欲仙地到了无尽海。 无尽海上有个小岛,岛主看到谢临上了岛,眯了眯眼,笑着迎上前。 果然我的直觉没错,他竟然想把谢临和妖女安排在一个客房! 我可不信偌大的无尽岛,客房仅有一间。 谢临竟然没有拒绝! 我气恼地跟着他巡视了一圈岛屿,发现果然只有一间客房。这并没有使我消气,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同处一间房,即使魔界之人不拘小节,也不应该如此轻浮。 还好我跟了来,这让我感到些许安慰。 夜里,妖女不见了。 谢临靠在小窗上假寐,我恢复人形,戳了戳他的脸颊,骂他是个三心二意的负心汉。 谢临睁开眼睛,撇了我一眼,突然问我:软不软? 我回想起刚才戳他的触感,老实点头。 谢临变了脸色,骂我是天生的色胚。 我就戳了一下他的脸,就成了色胚! 他太过分了,我气不过,干脆把色胚的称号坐实到底。 衣衫褪净,我跨在谢临身上,谢临明明满脸享受,却说我浪荡。 他脸上的笑真是刺眼极了。 我抬高身体,想要让他退出来,又被他一把按住,苦心告诫我做事不能半途而废,逼我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做完。 -- 第14页 我发现我是自讨苦吃。 我紧攥着窗沿,低声啜泣起来,今晚有月亮,从窗户缝隙里,能看到浅淡的月光,照在我沁了汗的鼻尖,显得我是那样可怜。 谢临抱着我,责问我以后敢不敢轻薄别人了。 明明是我惨遭轻薄,我竭力向他证明自己的清白。 谢临:那你当时脸红个什么劲? 我诺诺地回答:是我没见过世面。 我看谢临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心里有点泛酸,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谢临道:你可别污人清白,要不是你勾我,我到现在都还是个未经人事的清纯殿下。 他那样看着我,让我不自觉脸红起来。 外面传来妖女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在结界外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我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从谢临怀里滚出去,穿好衣服。 谢临懒懒道: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我当然是怕被人发现我和谢临刚才在干的勾当。 妖女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根鞭子,指着谢临说:我在海里累死累活,你却在这快活! 妖女骂了句娘,然后甩手不干了。 我看看谢临,又看看妖女,觉得云里雾里。 妖女:看什么看! 我凶回去:谢临不喜欢女的,他只喜欢我! 谢临忍不住笑出了声。 妖女道:我这就去把布置好的大殿毁了。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愣着干嘛?谢临牵过我的手,再不追上去我们的婚殿就没了。 我原以为回到故土,心中定是伤感的,此刻心绪复杂到难以用伤感形容。 原先的断壁残垣,全恢复了原貌。 我经过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海藻,经过大片五彩斑斓的珊瑚丛,经过阿娘带我逃出去时所走的小路,来到主殿。 一切恍然如昨,仿佛下一刻,我熟悉的鲛人们会从里面走出来迎接我,夸我找的夫君卓卓绝艳。 妖女站在大殿中央,得意地看向我,脸上没有怒气,看起来像是寻求夸奖。 谢临曾经问过我,细到喜欢哪样的烛台、哪样的素纱、哪样的床榻 我零零碎碎说的那些,全都在这。 妖女有些无措:你哭什么? 见我不回答,她转头骂谢临:我都跟你说了,这样很丑,你非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寻来,都把他给丑哭了。 谢临无奈地叹了口气,捏着我的下巴亲了一口,道:别哭了,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重新布置。 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只是觉得我何德何能,能被这样对待。 我甚至感激在翠微峰上被欺凌的那些日子,感激林云浦将我从飞舟上扔下。 让我砸到了那个小郎君身上,也砸到了他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