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正文 第 1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 章 ============ 《金匮之谜》君嫮 常州大族展家连发怪案,奉旨巡察江南的钦差抽丝剥茧查明怪案, 却发现展家藏着惊天秘密——金匮之盟。烛影斧声的传言是真是假, 谁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谁在争夺金匮,展家在这场风波中又将何去何从…… 一切都在看似平静的常州城中渐渐浮现出来。 ============ 文章类型:同人未知古色古香其他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昭文]为侠之;卷一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81284字 第1章 楔子 建隆二年,太后疾亟,召赵普入受遗命……太后谓太祖曰:“……正由周世宗使幼儿主天下耳。使周氏有长君,天下岂为汝有乎?汝百岁后当传位于汝弟。四海之广,万几之众,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太祖顿首泣曰:“敢不如教。”乃命普于榻前为书约盟,藏之金匮,使谨密宫人掌之。 开宝九年十月十九日夜,太祖猝崩,太宗先德芳入宫,宋后谓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对曰:“共保富贵,勿忧矣。” 二十一日晨,太宗于柩前即位,改元太平兴国。 ——《宋史》 [楔子] “培音,你说那东西真在江南?”烛火明明中,赵祯轻缓地抬眼,那眸心恍若暮春深潭,柔和安详却又让人难测深浅。 “官家,培音此行江南,定替官家取回此物。” “其实,朕真的很好奇,那东西究竟写了什么,当年又究竟发生过什么。”赵祯目光平静地越过地上的赵培音,望向殿中一片灯火煌煌——不知那一夜大雪中的烛影,是否一如这般? 寂静中,略带慵懒的声音如那烛火般缓缓淌开:“他想要个答案,朕又何尝不想?如果这真的不该归朕,那朕便让给他又如何?” “官家……” 赵祯不待赵培音开口,略一抬手便止住他的话:“如果这本该我所有,我也断不会让任何人把东西从我手里抢了去。” 赵培音微微抬头,仰望这个年轻的,世谓之仁厚的皇帝,突然觉得他其实并非如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仁厚有余,果断不足,终归流于懦弱。反倒是,用“韧”字形容,似乎更为贴切——譬如芦苇,貌似柔弱,却自有其不摧不折的坚韧。 君子不争,非是无为。 这一失神,又听那声音不疾不徐地道:“包拯正在江南巡察,若实在难为,可持朕信物请他帮忙。” “官家,此事让包大人知悉,怕不好吧?” “不,此事若必为人知,让他知道,反倒比别人要好。”赵祯顿了顿声,继续道,“不过,既然包拯在江南,你行事也当有个分寸,否则纵然我能容你,也需知天下还有个包拯。” 第2章 (一)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月上中天,灯火冲霄。 律中南吕,又逢佳节,高瓦低檐、街头桥底之间,浓浓的节日的欢愉,生生冲淡了入秋的清寒。此夕月满,合家团圆,无论吟诗赏月行风雅,还是灯火喧嚣尽狂欢,都不当负此良辰。 “弦重鼎沸,近内延居民,深夜逢闻笙芋之声,宛如云外。间里儿童,连宵婚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是时,借孟老先生一言,虽未必切中眼前之景,却也足以描摹着安泰之世的繁华。 此际,包拯、公孙策、小侠艾虎,并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一干人,正围坐在皋地一处观风亭内。头顶一轮皎洁清标,桌上肴核丰盛,放眼下视,街坊间人流熙攘,灯火通明,尽入眼帘。 月前,开封府尹包拯奉命以钦差之名巡牧江南,值此中秋之夜,正抵常州。 “大人,往年中秋皆是在开封府中度过,今日行游在外,却也别有一番意趣。”公孙策收回目光,顾看包拯,微微含笑。 “公孙先生,只可惜展护卫向本府告了一夜的假,此时不在这里,否则定不会辜负了先生的兴致。”包拯捋髯笑道,看那王朝马汉等人,听闻此话也俱是点头。 展昭吹得好箫,起初大家并不知晓,直到他入仕后的第一个中秋,公孙策乘兴赋诗,他一时兴起倚诗而和,众人才知他在乐律上竟也颇有造诣。诚如某只大白耗子旁观者清的话:“御猫耀武楼前献技固妙,却也着实束了这只猫儿。”世人皆道御猫三绝,岂知南侠所能称道的,又何止这三技? 包拯临风远眺,但看街头结尾灯火如龙,人流涌动,穿插其间又如锦上添花,不由微微颔首:“海清河晏,百姓安泰,看来此处吏治不错。” 众人闻道,望一眼山下人流,俱是颔首。“大人今夜可是要去府衙?” “不,如此佳节怎好打扰,今夜不妨先于城中宿下,也可顺便看看这江南一带的民风民俗。”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2 章 “大人说的是,是学生考虑不周。” “哎,包大人,展大哥是去哪儿了,怎么不和我们一块过节啊?”公孙策那惭愧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艾虎快言快语地打断。先前公孙先生感慨感慨也就罢了,可这一转眼话风又转到评论吏治上,艾虎绝不能任由话题再这么无聊下去了。 “呃,展护卫并未向本府提及要去哪里。”没有察觉到艾虎的小心思,包拯不自觉地被话头带走了,“不过既然只有一晚,想也不会多远。” “哦”艾虎似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忽又想起什么,“对了包大人,展大哥老家不就是常州吗?啊,他不会是回家了吧!真是的,也不请我们去他家做客……”艾虎一连串说下来,也不给人插话的机会,正说得开心,忽觉周围气氛不对,堪堪停了下来,“我,我又说错话了吗?” 公孙策叹了口气,看着连笑都一并僵在脸上的艾虎,开口道:“艾虎啊,展护卫的双亲,都已经不在了。” “啊?”艾虎脸色一苦,“那展大哥告的什么假啊!” 几人面面相觑,虽是无话,却也都想到什么。片刻,但看公孙策敛衣起身:“大人,学生还是去寻寻展护卫吧。” “也好。”包拯点头,欲言又止。 “哎哎哎,包大人,包大人,我也去!”话音未落,艾虎还未足长的身影便已灵巧地窜出。包拯但点头应允,也不再多言。 街道上灯火辉映,置身其中,周身都被浓浓的喜气包围,与那亭上远观自是不同——早这样多好!艾虎偷偷一乐,笑还未收拢,便对上公孙策那狐狸般细长的眉眼:“鬼丫头,想出来就直说嘛!” “呃,呵,呵呵”被人一语点破心思,艾虎颇为尴尬地腆脸笑道,“公孙先生,您看您,说这么直白干什么。” 公孙策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我也没打算带你,你要想玩,不妨自己逛逛,小心别走丢。” “先生您就放心吧,您见过江湖人走丢的吗?”话音还在,人却早已不见了影儿,公孙策摇头笑叹,自去寻展昭不提。 在偌大个繁华的常州城里找人,实在是大海捞针,但是在常州视野开阔的一片屋檐上找个蓝衫飒然的人,却并非是什么难事了——展昭素喜清静,外出时又常常身衣靛青衣物,而值此狂欢之夜,最清净的,也莫过于天上。 公孙策找到展昭时,其人果然一身蓝底白边的长衣,半仰在半山亭下临近外延承一片皎洁月光的檐顶,一手抱一坛佳酿,红菱扎口的坛盖随意扔在一旁。坛中醁醑似已所剩不多,那人坛底一翻,脖颈一扬,便将那金浆玉醴尽数吞尽。那般的随性,不似平时红衣下的温文儒雅,倒颇见当年南侠快意江湖时的洒脱意态。 公孙策心下暗叹,这样的人终是进了官场,又有谁能明白那袭红衣对他是怎样的束缚,而那身蓝袍又成了怎样的祭奠。可是他却说他不后悔,为了替苍生护一片青天,他不后悔。那一刻,公孙策突然觉得自己的言词太过匮乏,以至于脑海里反反复复只剩了一句:侠之大者,莫如斯。 怅恍间,却见那人轻叹一声,放下糟坛,放远目光凝望远处一片如沄如涛的的煌煌灯火。清辉笼着其人周身,洇出淡淡的柔和光晕,宛然如画,他自己却是浑然不觉。 看风景的人,又如何不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半响,那人轻轻吐出一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公孙策心下一动,悠悠开口,以诗相劝。 “公孙先生?”似惊讶于公孙策的出现,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无辜地眨了眨,随即恢复常态,一揽衣摆,便轻巧地从房顶跃下,“公孙先生,您怎么……” “哦,我出来走动走动。”公孙策不动声色地笑道,“展护卫可是想家了?” 展昭垂眼默然,长长的睫毛在牙雕般温润的面庞上打下一片阴影,一时掩住了那明净的目光:“今天是月夕。” “平素里府中事繁,便是节假亦不得空,难得今日正临桑梓,何不回去看看?” 沉默片刻,展昭静静抬眼,微抿嘴角:“还是,算了吧。哦,包大人可好?” 公孙策只道他高堂不在,恐睹物思人,更添惆怅,当下也不愿坏了节日的欢愉,遂转而笑道:“大人很好,只是如此佳节少了展护卫,大家都难以尽兴。倒是展护卫,不声不响地告了假,竟是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喝酒了——人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不知这檐上风景可好?能助兴否?” 这几句,却是带了几分打趣的味道。不过倒不曾说错,开封府里早有这样一个常识:凡是展昭在府的晚上,如房里找不到人,那么去开封的檐顶就绝对错不了。以至于太师府都传出了这样的话:开封府的房顶不仅仅是一界府衙的顶盖,更是某只御猫的专用场地。已至连公孙策都一度很想跟上去瞧瞧,从房顶看到的风景,果真与素日里不同么? 爱登高的人,其实都是寂寞的。因为怀天下,所以眼界广;因为眼界广,所以处身高;因为处身高,所以和者少,纵将栏杆拍遍,亦无人会。展昭又何尝不是如此,十六初涉江湖,十八扬名,十九供职开封,仗剑护一方青天,而今已历三秋。世人道他年少得志,世人尊他一声南侠,又孰知,为“侠”者,“人夹”也,身处夹缝,进退维谷,放不下,求不得,所以注定要在官场与江湖、情理与法度间矛盾纠结,而“儒侠”,又更多了几分儒的束缚,理的桎梏? 一瞬的失神,再回转过来时,却看展昭颊上酡然,也不只是窘于那句玩笑,还是酒气上涌,“公孙先生说笑了。” 公孙策见状,也不再多言,但笑道:“中秋佳节饮酒赏月但少美蟹,岂不遗憾?展护卫一人独乐可不厚道,何不‘与民同乐’?”也不待展昭反应,便将一把人拉了过去,“走吧,张龙赵虎他们几个正嚷着展大人不在,喝酒也不痛快呢!展护卫难不成要让学生一介书生陪他们狂饮海喝?” 展昭情知他是怕自己独自触景伤怀,想邀了自己回去,才故意这般说辞,心中一暖,微微扬起一抹浅笑,自随他回去。 婵娟清皎,流光盈盈,只觉岁月静好。 行至街角,公孙策默默驻足,回望展昭凝视之处,但见街坊井然,乌蓬青瓦遮了视线,却仍见得万家灯火透过檐瓦缝隙,淹了桂影。 第3章 (二)\t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 常州知府樊范很郁闷,非常郁闷。头天过节四更天刚刚歇下,迷瞪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给叫起来勘察现场也就算了;勘察现场还未查出什么有用的,这是时间和经验的问题,也便罢了。可是,这已经是一个月来发生在常州的第五起失踪案了! 从月前开始,常州大户展家就陆续发觉有家人不见了,不过包裹衣物还在房中,便只当是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也不大声招呼就外出去办自己的事。可紧接着,在展家待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也突然不见了踪影,展家这才觉出不对,报到州府来。樊范也当即差人去查了。可偌大的展家寻了个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展家并没有丢失什么财物,不是下人卷携东家钱财逃走;四下里也没有争吵打斗的痕迹,也非纠纷引发的意外;若说蓄意设计,倒不是没有可能,但谁又会闲着没事连连跟一府的下人过不去呢?论情论理,似乎都解释不通。一个个的大活人,倒更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这面州府毫无头绪,如坠迷雾,不知从何下手;那面失踪案仍一个接着一个,倒也不急,隔个五六天一发,好似诚心提点着人们不要忽视了它的存在。于是坊间渐起传言,说展家沾惹了邪祟,祸恐累及常州,一时竟有些人心惶惶。樊范无奈,估摸着这几日又要出事,特地提前派了衙役去展家守着。果然,他的苦心没有白费,今天天刚泛白,主簿就急三火四地闯进门来,告诉了他这个消息——昨夜,展家的确没人再失踪,不过,衙役少了。 樊范自忖不是什么致怀天下、治国安邦的贤才,没有月仪之资、八斗之才,亦不会通权达变、左右逢源,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泛泛而已,不过是在芸芸众生中略占了点儿中上之资。不过,他确也是在踏踏实实地做他的知府,虽不能说宵衣旰食案牍劳形,却也能勤勤恳恳与民同乐。至少常州这几年来,一向是和乐安泰的。 说实话,展家的事发展到这个地步,樊范心里是有些委屈的,偏偏这时候又传来消息说,钦差要南下巡察江南——这意味着什么,他樊范不是不知道。 可是又如何?这年头,屈贾谊于长沙的多了去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也早就见怪不怪。世上万事皆难,唯独颠倒黑白不在其中。至于结果好坏,不过是看看是否关节通了、打点到了罢了。 樊范不是清高到不屑于屈颜打点的人,只是一介清知府的俸禄,过活虽是绰有余裕,上下打点却是万万不够的。其实,有权在手,纵辖地再小,要筹银子,也不是办不到,只是那民脂民膏拿着如何能不烫手?而百姓又何辜?罢,罢,罢! 轿子蓦地一停,樊范回过神来,不由摇摇头,暗笑自己痴愚。何必呢?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般思忖着,打帘看去,已是到了展家巍巍朱门之前。樊范下了轿,示意随从上前叩门。大概也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一位明知钦差不过这两日便到,不忙着准备迎接,却一头扎在案子上的知府大人,那随从明显愣了片刻,才晃神上前叩响了门环。 …… 晨光甫彻,天晴如洗。前夜欢愉的气氛还未散尽,此际正和着未晞的夜露,将常州城拢在一片祥和的水色中。 包拯一行方在常州府坐定,那面主簿已颇见惶恐地依次敬上香茗。也无怪他不安,钦差大人前来察视,不见州府相迎也就罢了,关键是府衙事先毫无准备,竟将人家凉在门外足足半炷香时间——虽然这是节后第一天,尚属休假,包拯来的也确有些不是时候。主簿汗然地侍立一旁,心下不由暗暗埋怨自家那特立独行的大人:钦差大人要来,不早做准备也罢了,偏偏还在这时候出去查什么案,是他查案啊还是案查他啊!偷偷觑一眼座上那位脸黟黑额生月的钦差大人,饶是他察言观色多年,一时也无从看出包拯脸色如何。 但看包拯缓缓抿一口茶,开言道:“樊知府不在府衙?” “回大人的话,治下出了案子,樊大人一早就前去查看了,实在不知钦差大人今日抚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主簿只当是包拯出言问责,愈发诚惶诚恐。 “先生不必紧张,包大人并未怪罪,只是不知,贵府出了什么样的案子?”公孙策看看那主簿冷汗涔然的样子,又看看包拯一贯肃穆威严,颇有气场的官仪,情知他是误会了,不由好意提醒道。 那主簿听闻,大大地松了口气,一时再看那正襟危坐于座上的人,倒也不觉似之前严苛了。所谓世间外化,其实亦不过发自心间罢了。“是关于展家的,近来展家陆续有下人离奇失踪,今早又得报一桩,樊大人正是为这去的。” “展家?”包拯语调微扬,竟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挺立在身侧、一袭红衣的清拔身影,那坚毅而又不失柔和的轮廓映在爽籁的秋气中,却如春水般温润得让人舒心。展昭家虽在常州,倒是没听他说起过有什么亲戚,包拯一动念头,便暗笑自己想当然了:天下同姓的,可不是多了去了?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3 章 “先生所说,可是江南彦便辞了官携族人定居江南,太宗矜育贤臣,命人在常州为其造府并遗以重金,遂成今日展家。江南人皆称,展家历代子侄都是青年俊彦、一表人才,不过展家却有一条家训:子孙不得入仕。故而展家以书立人,却是以商立身。也是因此,展家虽然行商,却并未被人轻视,反而颇受江南士人推崇。”公孙策停了停,又道,“学生少年时曾与展家一旁系子侄交游,其人文才,确不负大家之名。” 包拯闻言不由点头:“本府倒也听说展家家风颇为严谨,也难怪人才辈出,只是‘不准入仕’这一条,未免有些消极武断了。”言语间,倒是掩不住的惋惜。“那下人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也是蹊跷,事发之前毫无征兆,事后一切如故,也没有什么痕迹线索,但人却莫名不见了,只知道失踪的时间大约是在清晨或傍晚。这两日樊大人估摸着又要出事,特地派了衙役去展家守着。”主簿说着,话却一停。 “怎么样?”公孙策与展昭略一对视,也无心管他是不是在卖关子,不由追问道。 那主簿话一停顿,早已是哭笑不得:“今早刚传回话来,下人没少,倒是衙役不见了!” “衙役不见了?”包拯亦大感诧异,眉头褶蹙间那额上一弯月牙愈发清晰的显露出来,“樊大人现下可是在展家?” “正是”主簿啄食似的连连点着头,颇为不解的看向包拯,猜不透这又是什么意思。 一旁公孙策微微一笑,早已了然包拯的意图,遂拈须笑道:“包大人想去看看现场,不知先生可愿安排?” “不敢,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准备车轿。”主簿拱手告退。 包拯与公孙策相视颔首,又转而对上身侧那清朗温润的青年侍卫:“展护卫。” “大人有何吩咐?”展昭目光净彻,抱剑施礼道。灿黄的剑穗跳跃在大红衣襟间,明艳艳的凝成这水色江南中一抹鲜妍的亮色。 “有劳展护卫先行一步,向樊大人和展家知会一声。” “属下明白”展昭唇线一抿,已转身出门。江南水气颇重,那袭红衣不多时便在这霏微的晨雾中晕染淡去,留下背后两人微微怔然——刚才那人眸中似乎有一瞬的忡怛,待细看时又全然不见踪迹,让人无从辨别它究竟是否存在过,或许,只是这漫漫蒸起的晨雾,惹得人有些眼花吧! …… 朝阳曦微,揉进水汽中,不经意间折出点点温和的碎金。樊范蹙眉立在展家林园一拱石门前,对着园中一株古槐默然。昨夜露水甚重,园中卵石路两侧的泥土被露水打湿,正泛着淡淡的泥香。小路尽头,古槐阴下,一双足印尤为清晰地印在松软的泥土上。脚印距离最近的卵石路有两丈有余,周围再没有留下其他痕迹——这人究竟是怎么消失的?莫说一个普通衙役绝不可能跳这么远,就算是有江湖人能凭轻功把他拎出去,中途加重也需借力,又如何能不留下一点儿痕迹?樊范直身叹一口气,只觉太阳穴处腾腾地跳得厉害。 “又麻烦樊大人了。”背后一声沉稳淳厚的声音传来,引得人不由得注目。来者一袭石青云水暗纹锦袍,外罩鹤氅,华贵却不显张扬,愈衬得其人谦谦君子之貌,正是展氏族长,当下的展家当家人展駬。 樊范抿唇回身,望向那人,半响,叹出一句:“千里兄,你我又何必如此客套?” 樊范与展家颇有交结。展家上一代当家人展云卿与樊范的父亲樊溯是至交好友,樊溯长展云卿将近一代,而展云卿又颇大其三弟展駬几分年纪,故而樊范与展駬正是同龄,从小一处吃穿用读,几乎不分彼此。后来樊溯过世,樊家本就人稀,更无亲友,樊范在家乡没了牵挂,便索性外出游学,离了常州。其后十年倒也零星回过故里,探望故人,却都不过略略住脚而已。直到五年前,樊范奉命知掌常州,这才算重新在故乡落了根。 再访故人时,樊范才听闻这些年里展家出了些变故,嫡系一支的展云卿展云儒兄弟相继过世,本来展家当家人只传嫡子,然嫡支衰落,也只好就近与了庶出的三公子展駬。樊范原记得展云卿膝下当有一子的,然问及展家家人,却多半是新人,并不知有此事,偶有几个老人难得不嫌避讳,然或言其早夭,或言进了江湖,却都无一准话。樊范倒也不慎在意,本来嫡庶之分便是无妄虚谈,何况以展駬之能,也不曾辱没了展家。 然而,当樊范兴冲冲地邀了展駬在四月梅雨里,小筑临窗煮茶叙旧时,却发现,是他自己天真了,天真的想一笔把十数年的光阴抹去。是呵,十数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而他与展駬,也早已是陌生人了——不过是熟悉彼此过去,却又不愿承认陌路的陌生人罢了。但是,不甘心。 似亦有感触,展駬怔了怔,继而温文一笑:“樊大人说的是,駬迂腐了。”依旧是客气地让人生分,“樊大人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樊范愚钝,让千里兄见笑了。”樊范愧然摇头,“樊范倒是还记得,当年在学堂时,千里兄一向以明辨著称,不知千里兄对此事有何见解?” “樊大人说笑了,孩童间的玩闹戏称,岂能当真?多也不过是仗了几分小聪明,展駬若真能明白此间何事,又岂能劳烦樊大人?” 樊范点头不语,兀自沿着蜿蜒的卵石小径踱出几步,又堪堪停下。秋风送爽,冷暖宜人,然有些话哽在喉中,终是不吐不快。樊范就这样默默回身,默默地迎上展駬的目光:“范自谓愚钝,却并不痴傻。”语音微停,目光又深了几分,“千里兄当真对范知无不言吗?”樊范摇头,兀自放远目光,“范虽不知这些年展家发生了什么,但毕竟太熟悉过去的展家了——展家有秘密。” 眼底一泓静水骤然泛起鳞波,展駬定了定神,暗叹口气:“子典贤弟可还信得过愚兄?” 不期他称呼的忽然改变,樊范愣了愣,又听展駬道:“駬所不说的,都是不能说的。” 一时无言,清风冲散雾霭,空气却愈发凝重。 正自尴尬之时,那面一下人已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园中:“老爷,外面那人……” “可是找我的?”樊范看了一眼那下人,暗道展家待下人虽宽厚,但像这样冒失的家伙,也实在少见。 “樊大人见笑了。”展駬摆摆手示意那下人下去,仍换做先前客气的称呼,“怕是找駬的,駬去看看。” 樊范也唯有点头,待那人身影没入院墙,才陡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下人说的是“那人”而非“有人”,又怎么回是找自己的呢?当下赧然,心道展駬大概是要笑话自己这么多年还一点儿长进也没有了。 若说岁月悠悠,流年无痕,或许还能无视它的存在,然一座巍巍朱门矗在眼前,却让人难以视若无物了。门前立一抱剑男子,一袭大红的正四品武官官服,此刻正静静等待下人回禀。江南天地间无意氤氲的水气夹着一丝落寞落在其人眼中,一瞬间,便被不动声色地隐入眸心。 门内脚步声渐近,不多时便有人来到门前。朱门渐开,门内门外两人的面容也随之互落眼底。于是下一刻,大门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停在两人之间。 展駬是想如以往关门谢客来着,之所以停在那里,却是因那一袭大红官袍——着官服即代表朝廷,朝廷的面子可不是随便谁就能拂了去的。 ——一定要这么尴尬么?红袍青年心中一黯,抿了抿唇,伸手停住门环:“三叔,昭此来,是为公干。三叔还要再赶昭不成?” 展駬停了停,终于还是让步:“不敢,展大人请进。” 展昭眸中黯然,面上却依然温文笑道:“展昭奉钦差大人包大人之命,前来知会樊大人和展老爷一声,包大人已到常州,正赶往展家,愿协助查探展家怪案。” “钦差大人贤德恤民,小民愧受恩惠。”展駬敛襟向远处一揖,如常打起官腔。 “展老爷客气了,请先带在下看看现场吧。”展昭点头作答,行止间,风华自显。那通身气质沉敛温润,虽不乍眼,却亦让人难以忽视。 这般仪容,如何不是芝兰玉树,人中翘楚?十六年前的娃娃,如今已是名动朝野的人物了呵!展駬看着那人侧影,不觉失神,一抹苦笑终是无声化开:你若不来,我都快要忘了,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啊! 第4章 (三)\t人间路到三峰尽,天下秋随一叶来 樊范做梦都没想到,他与钦差大人的初次会面,不是在官道上千里逢迎,不是在府衙上打恭作揖,却是在这展家失踪现场,自己灰头土脸如此狼狈之时。可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说樊范不担心,那纯属扯淡。樊范虽无心巴结上官,却也并非有意失礼至此。毕竟藐视钦差,可是大不敬之罪。但凡遇到小人,就足够他死八百回了,便是一般人也难免不悦。但看包拯似乎并不介意,甚至言辞间还颇见欣慰。包龙图,包青天,气度自与众人不同——这不说是包拯的过人之处,只能说是他樊范运气太好了。 这面两人一板一眼地打着官腔,那面公孙策已快速将现场看过一遍,从湿泥地上沓了拓印,再细看脚印附近,不由捻须摇头。 “公孙先生可看出了什么?” 公孙策面带疑色,摇头道:“与樊大人所述一致,这里的确没有再留下别的痕迹,不过,这脚印倒是可以再细看看,或许还能有些收获。” 包拯闻言,不由走近那古槐几步:“此案果真如此怪异?”一转眼,却看展昭默默沿着坛边徘徊,以步丈量其间方寸,“展护卫。”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4 章 “大人”展昭抱剑站定,不等开口,一个小小的堇色身影已从邻近一棵树上荡下来,抢了话道,“大人,如果是我站在那儿,跳出来是不成问题,但难免要因脚下着力变动而使足迹前后深浅不一,一定不会留下这么均匀的印迹。” 本来因为艾虎甚为活泼,而展昭又深知展家向来拘礼,不欲失了礼数,故留了艾虎和张龙赵虎在常州府,只带了沉稳老道的王朝和马汉来,谁想这丫头到底还是跟来了,而且是以这么惊艳的方式亮相。 展昭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心道张龙赵虎怎么连个半大的孩子都看不住,一转念又不觉好笑,也是,能让人看住也就不是她小侠艾虎了。正想着,那脆生生的声音又追入耳中:“展大哥,我没说错吧?” 展昭无可奈何地笑笑:“若是习武之人,倒是有一种方法可以使留下的脚印均匀。”说着,目光向上一抬,没入头顶一片横柯交叠的绿伞中,“也可平平用力向上,借这高处的树冠荡出坛围。但这样一来,脚印必然重于常态。展昭刚刚看过,这里留下的足迹,也只是一个成年男子静立时的深浅。”展昭顿了一下,转向包拯道,“所以展昭以为,此人绝不是凭自己的力量离开的。” “若是有人将他带走呢?”包拯追问。 展昭静静想了片刻,摇头道:“大人,以展昭之能,在这个距离上取走一件东西不成问题,但是要凭空带走一个人,恐难以做到。” “展大哥,可以先爬到别的树顶,沿着树枝过到这棵上,再从上面垂下绳子把人带走嘛!”艾虎眯眼笑道,尴尬的发现,一片寂静中,大家都以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自己——呃,又说错话了?孩子的想象总是丰富的,丰富得让人忍不住扶额叹息:且不说这自然惊动旁人,但想想有谁会无聊到这个地步啊! “这也算是一种情况吧,”展昭心里叹一口气,终不忍拂了她的意,“艾虎,这里有我和公孙先生呢,你还是回去帮着张龙赵虎吧!” 可惜展昭这个借口找的并不高明,艾虎心知这是变向给她下逐客令呢,撇撇嘴,刚要说话,忽又想到什么,眉毛一扬,闪出一抹小狐狸般狡猾的神情:“展大哥,那我真走了?” “等等,”展昭剑眉一蹙,敛色走近艾虎,袖口稍抬,一把佩刀已顺入手中,“我可不记得开封府有这样的佩刀。” “嘿嘿,展大哥,又被你看出来了。”艾虎眯起两弯月牙儿,乐颠颠的抢了刀回来,递到包拯眼前,“大人,刚刚我在园里找到了这个!” “钦差大人,这正是府中发给衙役的佩刀!”樊范眼前蓦地一亮,连忙拿过佩刀细看,但见那刀镡上一串小小的刻印数字正在阳光下耀威般的闪得起劲儿,“不错,这正是失踪衙役的那把!” “哦?”包拯略一沉吟,“艾虎,这把刀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本以为艾虎定会带着众人找到哪一丛灌丛前,孰料那小人儿就手一指,径戳想头顶的浓荫:“它就卡在那棵树的树枝上!” ——原来在树上,难怪找不到。什么?树上? ——艾虎认真的寻找着自己刚刚待过的枝桠,自然不曾注意到众人隐隐抽动的眼角。 “大人,属下去看看吧。”展昭上前几步,请道。 包拯稳稳地点头,目视那一红一堇、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轻巧地没入浓荫。不知是谁自哀的一声叹息,将众人从怅惘中扯回来,包拯定了定神,又开口道:“樊大人,所以的人都是在清晨或者傍晚失踪的吗?” “应该不错。泥土上能留下脚印,说明衙役确是在此站了一夜,直到清晨露水渐重,湿了土地,才在地上留下脚印。其他人失踪时虽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据周围人回忆,不见他们时,也差不多也都是这段时间。”樊范细细道来。 “那樊大人可知其他人又是在哪里失踪的吗?” “下官无能。只知道第一个失踪的是个小僮,清早起来登东,再就不见了踪影,第三第四都是受托往别院送些小东西,结果物没送到,人也没回来。” “樊大人,不知展家东圊之所何在?府中下人通常住在何处?” “东圊就在此园东面的假山后,府中下人之所一般都由各房自行安排。第一个失踪的小僮,就是展老爷的公子展翼的书僮,就宿在展翼房间临侧的单间,至于那两个送东西的下人,一个是园东旁支四老爷院的,一个是园西表亲七公子院的,这两房平时交往甚好,经常是得了什么东西,就分一份给对方送去。” 公孙策捻了胡须,向园外深望一眼:“以这些人活动的道路看,如果从园中穿行,是否更为便捷?” “展家地大院多,下人图个方便,从园中过也是常有的。”樊范这边说着,突然觉得公孙策那平淡如水的问话中,似乎还隐着一层隐隐的深意,思寻之下不由惊然,“公孙先生的意思是,这些人很可能都经过了这个园子?”如果说要在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人事上找到什么联系,这或许便是最大的共同点了。 清风飒过,摇动枝柯,不经意带上几丝寒意。 包拯颔首复又摇头,目光深沉一如那不波的面容:“怪哉,既非自己离开,当首选外人为之,可什么人会和一府的下人过不去?又如何偏偏选在这园中行动?更甚之,谋事的最佳时机乃是夜半人稀之时,清晨或黄昏人虽不多,却也难免被撞见,他又为何舍其优而求其劣?” 包拯此话落地的那一刻,公孙策便已明白他想的什么了,也知以其身份,轻易凭猜测说话难免不妥,当下代言道:“樊大人,不知展家可养过什么异物?” “公孙先生此话——”乍出此问,樊范一时愣在当场,如坠五里雾中。 “樊大人可想过,展家失踪案的元凶,或许不是人?” ——不是人?!莫说樊范,便是久随包拯身边,见惯了稀奇古怪之事的王朝马汉,一时也不由面面相觑。不是人,为禽兽耶?为鬼怪耶? 众人正自怔忡,一淳越清朗的声音,已如三月春晖,暖暖的响起:“公孙先生说得不错,元凶恐非人类。”寻声看时,一道红影已稳稳地落在眼前,安然长立,衣摆静垂,又好似从未动过一般。 “展护卫”包拯刚落下三字,余话还未及出口,一道堇色影子也紧随着落下,一同在眼前放大的,还有那标志性的两道弯弯月牙儿,艾虎不及落稳便风风火火地冲到公孙策眼前,托起一块东西:“公孙先生,你看我们找到了什么?”随着艾虎的动作,一块巴掌大的青白发灰的半透明物质就这样招摇地闯进众人眼里。 她身后的展昭无奈地摇了摇头,补充道:“看起来像是蛇皮,不过附近却没能找到完整的蜕皮。”展昭说罢,即转目樊范,“樊大人,展宅中可养了大蛇?” 樊范蹙了眉,大摇其头:“下官并未听说过展宅有这等异物,可需再请展老爷过来问问?” 这面还不及回话,那面公孙策却少见的插了话进来,声音中意思深掩的难以置信,让包拯和展昭不由皱了眉:“展护卫,这只怕不只是一条大蛇。”公孙策摇摇头,苦笑道,“从蛇皮的纹理上看,这少说也是一条过人粗的大蟒!” 众人一时惊愕。 蛇类通常在清晨和傍晚活动觅食,正是下人失踪的时间。 园中花木繁茂,要藏虫蛇,本事最好的地方。 院内古木众多,蟒大可攀援而上,游弋枝柯之间,若要取树下之人,亦犹囊中取物,又可不留痕迹。 大蟒食人,普通人又焉有反抗的余地?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可是,过人粗的大蟒,如何会出现在这人烟阜盛的江南常州大户的林园中? 第5章 (四)\t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夜幕初合,明月东升,万家灯火。 包拯、公孙策、展昭三人漫步常州府后园,月色疏朗,敛在园池粼粼水波中,似璧玉在水,又似锦鳞遐游。 公孙策遥望那水光片刻,目光回转:“大人,今日午后艾虎和张龙到城中各处药铺询问过,也走访了大部分杂耍艺人,都没有找到类似的蛇蜕,更莫说有人饲养了。” “如此说来,这蟒还是出自展家了?”包拯停下脚步,“展家饲养大蟒,绝非出于癖好,否则不会至于任其连伤数人性命还不发觉,可是展家上下又都矢口否认养过异物,这其中必有蹊跷!” “大人此话不差。如今虽封了憩园,暂免伤人之事,却终究不是长远之策,何况大蟒一日不见,所有的猜想也只能是猜想。”公孙策蹙了蹙眉,下半句话想想还是吞回肚中:便知是大蟒又如何呢?遣人去抓恐大蟒再伤人命,放火烧园更不成话,当真是个麻烦事。 这般想着,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便已稳稳响起:“公孙先生不必烦恼,寻蛇莫若引蛇出洞,展昭愿去探探展家憩园。”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5 章 ——你这是要拿自己当诱饵?展昭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公孙策便隐约预感到他又想干什么和自己过不去的事。果然,在这一点上,展昭从来没让公孙策“失望”。 “展护卫,此法不妥!”不待开口,包拯已出言打断了展昭,又转向身旁的公孙策,“公孙先生想必会有更好的方法吧?” “这——”公孙策一时语塞,心中暗道包拯把这个麻烦的问题推给了自己。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展昭所言正是最便捷有效的方法!其实,没得反驳。 果然,那人温和地笑笑,又道:“大人,属下愚钝,不知有何不妥。大蟒不是死物,非封园可止,此事一日不明,百姓安全便一日得不到保障,何况大人也说过,凡事依理循序,寻不如引。如今大蟒很可能就在园中,属下身负武功,当可自保无虞,趁早一探,又有何不可?” 展昭说的温和体礼,却让人莫名地抵触:是,他说的不错,句句在理,甚至让人无可辩驳。可是,他们如何能一次次地置这个年轻人于险地呵!他总是把别人的生命看的比天重,却总是忘记自己也是个有血有肉、会伤会死的凡人。 空气骤凝,沉默半响,包拯迟疑着开口:“展护卫。” “大人,请下令吧!”宝剑当怀一抱,灿黄的剑穗划过半个漂亮的圆弧,恍若那人明媚的笑容。 “本府,许你去探展家,不过那憩园没有把握不得擅入!”包拯话落,心中却不由暗叹一声:明知此话说了和没说一样……这是,安慰自己吗?就像他口口声声说着不当把他从江湖带进这混沌的官场,但扪心自问,他心底却是不愿展昭离开的。人呵,总是这世界上最奇怪的东西。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眸若晨星秋水,一时敛尽奕奕的光华。 公孙策终于忍不住开口:“展护卫,还是叫上张龙赵虎吧!” “不了公孙先生,太危险了。”展昭蹙蹙眉,又蓦地意识到说错了什么,脚下一停,迟疑道,“公孙先生……” “你也知道危险……”公孙策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终究是无话可说。 “罢了,”包拯叹口气,世人皆道南侠温文儒雅,谦谦君子,却不知他犟起来的时候也能气死人。“展护卫,多加小心,千万不要强求,本府可不愿看你回来先向公孙先生报到。” 诧异于一向严肃的包拯竟有心开起玩笑,展昭愣了愣,终于忍不住莞尔。三人相对,一时顾笑无言。 天清月朗,晚风习习,明日注定会是个晴天。 只是这一夜,却并不是个安静的夜晚。原因无他:开封府的耗子闹到常州来了。 于是,在常州府守门人眼花地看到一道白光晃过眼角的下一刻,展昭就万分无奈地抱手看着眼前大大方方坐在自己房间长案上的某人。 “泽琰,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天下人都知道钦差大人下江南了,我就是不知道你在哪儿都难!”白衣人甚是熟悉自然地撑上案头,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倒也是。展昭似有想起什么,微微蹙了蹙眉:“泽琰,这里是常州府,比不得开封府,岂好乱闯?” “哎呀,我忘了!”白玉堂难得乖乖认错,“常州府闯不得,那么就是说,开封府以后由我随便闯了?”说着往后一仰,甚是开心地瞅着展昭一板一眼的脸色渐渐变成无语无奈,“也不可以!” 展昭不得不承认,江湖和官场都能对付得当的自己,偏偏对他白玉堂有一种莫大的无力感,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吧!“泽琰有事吗?” “嗯”某人煞有介事地点头。 “什么事?”展昭正色。 “践约。” “践约?”展昭一头雾水,“展某何时与你有约?” “三年前的今天。” ——三年前?展昭努力地回忆。三年前他初封四品带刀护卫,赐号“御猫”,犯了五鼠忌讳,终至他白玉堂冒冒失失地盗三宝闹东京……再后来白玉堂退而求次,一定要和自己比一场。那时展昭不愿多事,只仗剑鞘和他比划了几下,也知其功夫着实不差,再然后……是了,当时白玉堂的确是说过三年后一定要和他好好比划比划的。不过后来两人日渐熟悉,倒也都没再提这茬。 展昭抬眸,看着白玉堂,认真地摇头道:“可是展昭并没有答应于你啊!” “怎么能说没有呢!”白玉堂猛地跳起来,摊手道,“呐,你当时有没说话,我当然看作是你默认了!” “……”看着案上流过大半的更漏,展昭只想快点儿结束这毫无意义的谈话,“泽琰,展昭明日有要事。” “展小猫,你搪塞白爷!凭什么我哪次来你都说你有要事!?” ——实际上开封府一直都很忙。展昭望一眼窗外,心下暗自琢磨该怎样才能尽快息事宁人。 清晰响起的敲门声同时打断了两人的思路,门外公孙策的声音堪堪响起:“展护卫,可是白少侠来了?” 展昭一滞,转身开门,便见包拯和公孙策立在门外,当下赧然:“属下惭愧,打扰大人和先生了。” “哪里,远来是客。”公孙策笑笑。 再转目时,白玉堂已上得前来,抱拳一拜:“包大人,公孙先生。” “白少侠是找展护卫有事?”公孙策与包拯略一对视,依旧笑道。 “哦,我是来会三年之约的,可是嘛——”白玉堂语调一拖,瞥一眼展昭,“有人想赖账。” 展昭无奈笑笑,不言。 看两人反应,包拯也便了然是什么事了:大凡白玉堂来找展昭比试,都会是这样一副局面,开封府早就见怪不怪了。“白少侠,展护卫明日确实有事。” “既然包大人这么说,那我今天就饶了他。”包拯的面子,白玉堂还是愿意给的,“不过我可得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省的下次再拿同样的理由敷衍我。” 听闻此言,公孙策舒长的眉眼微微一挑,接上话来:“白少侠可听说了常州失踪案?” “先生说的是展家怪案?”白玉堂点点头,“听说了,我来常州,一半是替大哥查查常州铺子的乱账,一半也是凑这稀奇。” 公孙策捻须颔首,笑意更深几分:“我们怀疑展家失踪案是大蟒作祟,展护卫正是要去探探展家憩园。” “这常州城人烟繁盛,蛇都少见,哪来的大蟒?”俊美的面容一凝,诧异地望向一本正经的公孙策。要不是说出这话的是开封府的公孙先生,白玉堂一定会以为此人疯了。思忖片刻,修眉一挑:“包大人,公孙先生,我也要去探展家!” “也好。”包拯看一眼悠悠笑着的公孙策,倒也不加阻拦。 “大人……”展昭还想再议。无奈包拯和公孙策却统一口径,笑眯眯地把他卖给了白玉堂。于是常州府晴朗的夜空上,似远还近地传来阵阵清朗的声音:“……展小猫!包大人都答应了你还啰嗦什么?……此间事了,白爷一定要跟你分个高下,你休想再赖过了……” 公孙策和包拯看着那一白一蓝两道影子消失在眼底,不由会心一笑:“展护卫心思太重,确实需要个能让他开解的朋友。” 包拯颔首,忽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公孙策:“公孙先生很不厚道。”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6 章 公孙策亦驻足回视,细长的眉眼微微含笑:“学生与大人,不过彼此而已。”顿了顿,又道,“有个武艺与展护卫上下的人同去,大人不也安心吗?” …… 天际泛起鱼白,晨气沁凉,浸入肺腑中,顿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熊飞”白玉堂抖抖白斗篷上落的露水,挑衅似的凑近正专注地盯着展家憩园的展昭,“一个园子有什么好看的,直接进去瞧瞧不就清楚了嘛!——呀,不会是因为猫怕蛇吧?” 白玉堂这么一闹,展昭再难专心注意园中,于是无奈转过头来迎上那一双暗夜星辰般晶亮的眸子,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淡淡一笑,也不说话,身形一顿一拔,人便已悠悠落进园里。 ——咦,这家伙怎么了,笑这么开心?白玉堂莫名其妙地看看那蓝衣消失不见的方向,又看看自己,猛想起“蛇是鼠的天敌”这一节来,暗道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中懊恼,一顿足便也飞入园中。 白玉堂找到展昭时,那袭蓝衣正半蹲在卵石小径边,俯身查看着什么。察觉到有人靠近,展昭头也不抬地扔出一句:“泽琰认为,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印迹?” “嗯?”这么一说,白玉堂才注意到展昭身边湿润的泥土上印着一道粗大而蜿蜒的印痕,“车轮印?不对,车轮没这么粗的,也没这么弯弯曲曲的。扫帚印?呃,那印迹中间该有整齐的划痕才是。或者是有人拖了个麻袋包过去?……” “泽琰,”展昭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那人毫不靠谱的话,“展昭在说正经的。” 白玉堂再次看看那印痕,又照着自己比划了几下,敛色道:“熊飞,如果把它缩小几倍,我或许还能以为它是蛇。” “或许?”展昭苦笑着摇摇头:但愿只是想多了吧。展昭还想再说什么,脸色却骤然一肃,伸手摸上巨阙剑柄。 ——四周没有风声,也没有江湖人身上带着的杀气,可是,的确在哪里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眼盯着自己背后,让人心中发毛。白玉堂暗自纳罕的同时,还是悄然出剑。 目光再一次落到泥土上的印迹,白玉堂突然就明白了这份不安的源头:这印迹是刚刚留下的,而且就运动的方向来看,此刻这东西应该就在——背后! 似应着这发现,背后枝丛隐约响起细微的簌簌声,白玉堂心下陡凛,猛然跃起劈出一剑,同时借力远远跳开,回头便见那枝叶纷落的灌丛间,一个已露出头来的浑大灰黑之物倏地缩进枝丛深处。 “那是什么东西?” 白玉堂转目展昭,但见身边之人淡定地摇摇头,也不收剑:“泽琰,你惊到它了。” ——不出手难道还有等着它偷袭白爷啊!白玉堂狠狠剜了某人一眼,白爷这辈子最讨厌被人偷袭!似了然白玉堂的想法,对面那人笑笑,目光微微转向那雪白的衣袍,于是白玉堂就在这温和的目光中讪讪地往刚才的话上加了个“之一”。 “怎么又没动静了?”过了半响,那丛木安静如初,再不见一点儿异状:这就被吓跑了?白玉堂心下暗自嘀咕,连发了几枚飞蝗石试探,依然无果。 “当心头顶。”展昭凝身不动,沉声提醒道。 顺他目光寻去,那枝从背后,正隐着几棵古树,古树成片,硕大的绿冠伞一样撑在头顶:难道它是沿着爬到了树上?——这家伙是要成精么!白玉堂心下暗骂,不敢再掉以轻心,忙收敛了心性。 枝叶疏响,四下却无风,俨然暴雨前夕暗藏危机的宁静。蓦地一道电光从树荫间窜射而出。“小心!”电光交错的一瞬,那蓝白二影已各自急跃而开,那灰黑的东西正从二人中间穿过,空气急荡,霎时却又恢复平静,然那异物的形体,已俨然显露出来。 嘶嘶之声骤然清晰,伴着浓淡不定的腥味漫散开来——是蟒,一条相当庞大的蟒!虽然来时公孙策已做过提醒,但当那家伙完全进入眼帘时,白玉堂还是不由狠狠抽了口凉气:如果说不是现实如此,就是他眼花的话,那他白玉堂还是宁愿自己眼花了——世上竟会有这般大的蟒! 这样想着,不由偷眼瞥一眼相距不远的展昭,但看其人目不斜视,竟是直直地迎上那大蟒迫人的气势。展昭的位置甚是尴尬,方才因分神提醒,动作稍稍慢了一点,此刻距那大蟒位置颇近,这个距离上,退定及不上大蟒前冲的速度,进又着实不知大蟒强弱,一时僵持。 白玉堂自道僵持并非善法,试着动动,但看那大蟒全神都盯在展昭身上,便想悄悄绕到背后,与展昭前后夹击。孰想还不等动作,那蟒便转了注意,蠢蠢欲动起来。 “泽琰莫动!”展昭剑眉紧蹙,急急唤道。 “熊飞,这样不是办法。”白玉堂依言站定,敛气正色。 展昭微微摇头:“这里离院外太近,把它逼急了反而不好。泽琰,一会儿我把他引进园深处,你守住周边,莫让它出了园子伤人。” 微一沉默,白玉堂点头应允:“好,你多小心。”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一声孩童的惊叫骤然打破了这勉强维持着的平衡。大蟒闻声转身,巨大的蟒尾一扫,生生打断了一棵拦路的小树。 大蟒一动,两人方才看见它身后遮住的红衣娃娃。孩子被吓坏了,愣在当场竟也不知躲避。 蛇信嘶吐,蟒头探起,俨然发起进攻的前兆。展昭眉心一拧,身形一晃,人已如电光火影般急射而出——可是,孩子离他太远了,这根本不是从大蟒嘴里抢命,分明是去送死! 白玉堂狠狠一跺脚,画影陡振,猛地刺向大蟒,只盼这围魏救赵之法或能起点儿作用。 风声过耳,不待靠近,那大蟒长尾一摆,便如一道巨链向白玉堂拦腰砸去。白玉堂人在空中,猛然扭过一个奇怪的姿势,生生凭空上跃两丈,同时画影华光乍现,顺势斩向大蟒。 蟒皮劲韧,这凝了四五分力气的一剑,只在蟒皮上轧出一道灰白的裂痕,大蟒吃痛摆尾,白玉堂一诧,再要变招已是不及,尴尬的往旁边一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大蟒甩开自己,直扑向那玫红色的小小影子。 这一刻如此之快,快到让他无从反应;这一刻又是如此之慢,慢得白玉堂能清楚地看到大蟒触到孩子的那一刻,一袭蓝衣堪堪擦过蟒头,将孩子扑到一边。 大蟒庞硕,一击扑空,再要转身便显笨拙,展昭就势一滚,翻身而起。蓝衣一腾一振,已带着孩子再次落回白玉堂身边:“泽琰,先把孩子带出去!” “熊飞……”不待白玉堂说话,那袭蓝衣已再次掠出,引着那大蟒向园子深处去了。 白玉堂眉心一蹙,一顿足,转身携孩子飞出园外。 经这一番折腾,园外已引来不少的人,有两个家丁正准备去开园门的锁。白玉堂横眉一挑:“住手!”声音落地,人业已飘飘而落,放下孩子,“园里有大蟒,谁想死就给爷进去!”心中惦记展昭能否应付过来,说话就更不客气。 一语甫落,如惊雷,震得众人一寂。 半响,一个被吓坏的女婢才扑上来,一把揽住孩子:“小姐不怕,小姐不怕。”又欣喜地转向人群中披鹤氅的石青锦衣人连连道,“老爷,小姐没事,没事……” 白玉堂转头看看那人,又看看女婢和孩子,眉头紧蹙,语气却是阴沉:“包大人不已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园吗?” “小姐吵着要进园子玩,婢子拦了,可等婢子一没注意,小姐就顺着山窗爬进去了……”那女婢惶然道。 说话功夫,人群中那鹤氅者已走上前来:“在下展駬,多谢大侠救下小女性命。”说着深深一揖。 “你就是展老爷?”白玉堂很不领情地扫了他一眼,“叫人都离这儿远点儿,园里还有人,爷没功夫跟你们啰嗦!”说着白衣一扬,不等众人看清,人已越过院墙没进园中。 “老爷,这是——”半响才有一下人回过神来,诧异的望向那早已不见的白影。 展駬凝色摇头:“大概是包大人派来的吧。”停了停,似思忖了一下,吩咐道,“你去一趟常州府,将此事告知包大人和樊大人,其他人都散了吧。” 展駬言罢,垂袖负手,对着那目光越不过的白墙乌瓦,默默立成一座塑像。 第6章 (五)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7 章 园中已是一片狼藉,白玉堂沿着两侧倾歪的草木一路寻去,直到园林深处。憩园背靠小苍山,估计此时展昭已将大蟒引入山中。白玉堂四下环望,却只见一片郁郁葳蕤。 一叶障目犹不见泰山,况此时万叶如涛? “熊飞!”白玉堂眉心一蹙,开口呼喊。 声音未绝,突觉有人从背后掩了自己的嘴,照腋下一提,径直带到树上。白玉堂心下了然,堪堪收回激出的掌风堪堪收回,任其携了自己上树。 刚要发问,沿着其人手势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那大蟒已探头探脑地寻到了自己刚刚立足的地方。白玉堂撇撇嘴:这是玩躲猫猫么?皱皱眉,压低声音道:“在林子里可是咱们吃亏啊!” 展昭微微垂首,含笑摇头:“泽琰,如果它动不了,你能杀死它么?” “什么?”白玉堂一愣,心道展昭素性宽厚,怎说出这样狠戾的话来,再一转念,自忖也只能这般办法了。想到这里忽的狡黠一笑:“我带了霹雳弹。” 展昭微笑点头,下一刻,人便已落到大蟒之前。白玉堂下意识一拦,却没拦住。心下一转,还是稳下性子在树上坐稳,再看那蓝影,竟是引得那大蟒绕着树木兜起圈来。 ——这是干什么?白玉堂诧异的望着那树下的一人一蟒,不知展昭在打什么主意。但觉那蓝影绕的人眼前发晕,渐渐地速度慢了下来。白玉堂心道展昭定是转累了,正寻思找个机会把他拎上来,却看那身影已然站定,青衫磊落,悠然笑着望向自己这里。而他身后的大蟒,中了邪似的停在他身后,恼怒地左右摆动着,却再难前进一步。 白玉堂敛敛衣襟跳下树来,凑近一看便乐了。原来展昭竟是引着那大蟒在两棵树间打了个结儿!谁说南侠温文有礼、容止规矩的?这家伙整起人来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呵!哦不,是蛇。 大蟒奇长,打结容易,要退回去就困难得紧了。白玉堂自然没再给那大蟒机会,白袖一甩,很慷慨地赏了他两枚霹雳弹,拖着展昭就闪到了一棵大树后。 火光乍闪,一声震雷过后,浓浓的焦糊味便四散开来。爆炸引燃了两旁的树干,大蟒已断成两截,犹挂在树上,在火中挣扎不已,过了半响,方才沉寂。 白玉堂见那大蟒死透,随手折了一条粗树枝,挑了一小段过来,扑哧一笑:“熊飞,这烤蛇肉可是香的很呢!” 展昭淡定地避开了白玉堂伸过来的“美味”,看看那犹自熊熊不熄的烈焰,又看看脚下踏着的厚厚的落叶,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这霹雳弹似乎和以往不同。” “呃,这次拿的是新制的火药……”白玉堂挑挑眉,心道:我会说我是帮二哥调火药的时候弄错比例了么?正打算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却看展昭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哎,你去哪儿?” “找人来救火。” “……” …… 天微云淡,小苍山上如涛的葳蕤,与那一小片空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此刻,那历火烧灼而微显乌黑的空地上,已被幢幢人影填满。 “老天啊!”跟那大蟒的遗骸大眼瞪小眼了大半天后,艾虎一语道出了众人的心声,“展大哥,我真的没有看错么?别说这是常州城里,就是深山老林,也未必能有这么大的蛇吧!” 展昭看看艾虎,又一眼一旁抱手而立的白玉堂,低头微笑不语。 公孙策习惯性地捋捋长须,开口道:“世上确有如此大蟒,书中记载,南疆网纹蟒,可达十余米长,性情凶狠,不放过任何到口的食物,据传南疆酋长便有饲养此蟒以看护宝藏的先例。” “可是书中记载,也未必属实呢。”白玉堂很不给面子地插上一句。 “从书上的描述看,有七胆智囊”之名,但毕竟不是读心者。“学生倒是觉得,展护卫和展家似乎别扭得很。”公孙策稍稍一停,又道,“此事向展护卫说说,想来他定不会拒绝的。” “算了吧,此事暂且放放。”包拯想了想,还是作罢。展昭何尝拒绝过他的请求,不管事情是易是难,他总是把最好的结果带回来,却从不言辛苦与牺牲,有时甚至是,不惜生死。他一句话都不说,却又实实让人心疼。包拯想自己不是不想请他帮这个忙,只是不愿委屈了他。 只是,老天也似乎不愿委屈了包拯。 就在两人稍稍失神的当儿,那袭红衣已飒然踏进堂来,略一拱手,随身长剑灿黄的剑穗便连同那温淳的声音一并荡开:“大人,公孙先生,方才樊大人派人来知会,说仵作复查大蟒尸体时,发现那大蟒的视觉已退化了。” “也就是说,大蟒虽有眼,却看不见?”包拯不自觉地接过话来。 “正是如此。” 大蟒视觉退化,照此推断它应是长期被养在某处不见光的地方,知道进来偶然逃出并躲进憩园,又因要摄食,才屡发食人事件,如此看来,大蟒定是展家所养不差,莫非展宅中另有石洞地牢? 此念一转,三人彼此便皆了然。展昭微微垂首,抿了抿唇,再抬眸时,已如以往般抱剑施礼:“大人,属下这就去准备,今夜再探展宅。” ——世上真是有如此通透的人。包拯微怔地目送那俊朗的红衣背影从容离开,再看看一旁的公孙策,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 夜幕四合,明月东升。 展昭伏在屋檐上,静静地望向那夜色中一片淡淡的、星罗棋布的灯火。那是展家,展家呵!展昭心下一叹,咬了咬下唇,片刻,深吸口气,刚要起身,忽觉背后似有风声,当下身形一矮,反手向后隔去,正挡下一只手臂。 一瞬迟滞,手劲儿一松,展昭从容地站起身来,振振衣摆,也不回头:“泽琰,你怎么来了?”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8 章 “咦,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能来,凭什么我就不能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俊美的面容挑衅似的凑过来,明澈的月色下,衬着那一袭白衣,奕奕而张扬。 白玉堂就这么抱手站定,心情颇好地看着无言以对的某人,却忽觉那人始终背着月光,目光落向那近处灯火明明的院落,安静地有些过分:“熊飞?” “泽琰,我们遇到的那条大蟒,很可能就是展家饲养的,我想,在展家或许能找到饲蛇的痕迹。”展昭说罢转身,依旧温润的笑笑,略一提气,借着檐边高树一点,便飘飘然落进那丛丛檐瓦之间。 “哎,我说……”白玉堂一句话扑空,甚是无辜地望着那蓝影消失的方向认真地眨了眨眼:好你个展小猫,居然不搭理你白爷的话! 偶一转眼,但见刚刚被展昭身形遮住的院落中,一户秋香纱窗,烛影摇晃,将一家人的影子映在窗上:青衿阅卷,红袖添香,另有垂发总角伏在案旁,一派天真烂漫。那景象,温馨得好似数九大寒之夜,身处炭火融融的暖室,惹得白玉堂也不由心下一动。 大户人家院落重重,布局构造也都相近,夜里从檐上逐个寻去便如身入迷宫一般。白玉堂在兜兜圈圈地转了五趟之后,终于不得不懊恼地承认自己迷路了。堂堂锦毛鼠白五爷什么机关阵势没见过,居然在一户民家迷路了!传出去还有没有脸在江湖上混了! 正当白玉堂咬牙切齿地怨念都因某人坏了自己一世英名的时候,某人好巧不巧地轻轻落回白玉堂立足的檐顶,于是平白无故地受了一记白眼。 那人也不在意,习惯性地笑笑:“泽琰,东面三院我已看过,没觉出什么异常,泽琰是愿继续逛逛,还是与我去正院看看?” ——还算你有点儿良心。白玉堂双手一插:“不对啊,那方向明明见着是去后园,谁家正院放那么偏的位置?” 展昭愣了愣,展家的房院布置确实与一般大户不同,只是,从他记事起,展家人这一直这么住着。不是没问过,只是从未得到回答。而他不解的事情,又何其的多呵! 就像他一直不明白,六岁前那样自然美好的日子,那寄托着他最初的爱与眷恋的地方,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轰然崩塌。 明明说好的,等他学成出师,大家会接他回家,可为什么等到的却是父母亡故、二叔失踪,而一向待他那样好的三叔却冷着脸告诉他自己不再是展家人。接着入眼的,便是那高冷的红门。 而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熊飞,你似乎很熟悉这里嘛!”蓦地一句堪堪打断纷乱的思绪。 展昭顿了顿,声音微沉:“不瞒泽琰,展昭正是常州人。” “这我知道……”白玉堂不甚在意地接过话,却忽的一怔,“展昭,展家,你不会是……” 展昭自叹口气:“常州还有哪个展家?” “可是——”你见过人回自己家还公事公办一板一眼地打官腔的么?你见过有人回自己家还偷偷摸摸地趁夜暗探的么?你见过有人自己家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么?——开什么玩笑! “展昭,是从族谱中除了名的人。”展昭背着月光,也看不清神情。 白玉堂故作认真地看了看展昭:“展昭,你不会说因为你是庶出,所以被大房赶出来了吧?——这故事也太老套了!” 展昭默默立着,半响,撂下一句:“这很有趣么?”说罢径直离开。 ——呃,这人真生气了?白玉堂怔了怔。他是白家的少爷,陷空岛的五弟,从来不少人捧着;他是风流天下来去逍遥的人,也不甚在意什么,所以他不明白,展昭究竟在坚持什么。“展昭,你真是展家人?” 话音未落,却见那檐下正房外,一道黑影在云月流转间堪堪擦过眼底。 “跟上。”展昭轻声提醒一句,人已无声掠出。 两人紧随着大宅后堂闪出的黑影,一路跟进展家憩园。绕过一道宫门,眼看面前豁然开朗,直对着一片怀影沉璧的湖光,再没了可供遮蔽的物什,展昭,一把扯过余力不止的白玉堂,隐入就近一丛竹影中。 下一刻,那黑影果然就回过身来,警惕地向四下看看,未见有人尾随,这才放心地走向湖边。孟夏夜里,晚风习习,送来一阵阵夹着月色的荷香,只可惜今夜几人注定要辜负了这番景致。 白玉堂不错珠地盯着那黑影,但看他已走到了湖水边缘犹不止步,不由抱手趄了趄身:“熊飞,这家伙不是要投水吧?” 看着那张扬的白衣,展昭心下暗叹一声,默然将那人按进竹影深处。但看那黑影临到水前,脚下蓦地一顿,身形随即拔起,一路飘悠悠地踏着水面,来到湖心亭上,留下湖面一片破碎的粼粼月光。 ——好精妙的轻功!白玉堂心下暗暗赞叹,若论这水上漂的功夫,大哥钻天鼠卢方也是施展得的,却是万万不及这般轻松自在。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自己竟然不知道?这思忖的功夫,再定睛时,先前的黑影依然不见所踪。 回头,展昭已迈出竹阴,正一席蓝袍,长身玉立于月下:“亭子里可能有暗道,泽琰,不如过去看看?” “好!”白玉堂不加思考地爽应,但下一刻对上那明明的水光,又不觉暗自后悔自己嘴快,“不过熊飞,我们怎么过去?” 展昭好整以暇地看着某人,轻抿嘴角:“这个距离,展昭勉力也能达到,如果展昭没记错,湖边有船,泽琰可以划船去。” 划船?看着那人人畜无害的笑容,白玉堂突然就觉得那家伙是成心的:你白爷出门从来都是雇人划船,什么时候自己动手过! 白玉堂刚想发作,忽觉左臂一紧,展昭已带着自己向湖心亭上掠去。掠过小半段,气力不济,眼见便要入水,展昭身形一转,足尖点上湖面碧叶连绵的芙蕖,借力再次掠出,如此两番,便已稳稳落于亭中。 第7章 (六) 故园眇何处,归思方悠哉 四面水色湖光,孤亭宛若一叶小舟静静横着。清风细拂,送来月影荷香,人处其中好不惬意。有那么一刻,展昭恍然觉得依旧是小时夏夜里随父母于小亭中乘凉烹茶,仿佛十数年弹指光阴从未有过一般。怎奈,早已是物是人非。 展昭猛然回神,方想起自己是因何而来,强自提了提神,去寻那可能存在的暗道,但看亭子不过五步见方的光景,一石桌附带四个石凳,并未有何不妥。 白玉堂见展昭失神,只当他是迷惑于不知暗道所在,自觉扳回一盘:“亏你在这儿住过,连机关暗门都瞧不出来。”也确实,白玉堂见惯了陷空岛的机关消息,这些把戏实在入不得法眼。这么说着,一手搭上石桌边缘,骤然加力,竟生生将石桌推开:原来那石桌并非连铸在亭基上,只是暂时安置其上罢了,石桌位置下,赫然便是一个两人宽,深不知几许的洞口。 伸剑进去探探,四面皆是立壁,没有想象中通往下面的旋梯,甚至连借力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鬼地方!”白玉堂一拧眉毛,顺手往里扔了一块石子,听那落地的声音,估摸不过五六人高度,一撩衣摆就要跳下去看个究竟。 还不及靠近,却被展昭一手拦下:“还是我先下去吧。” “喂,你这是关心我呢,还是不信任我?”白玉堂抱手在洞口站定,正等着听展昭回答,却见蓝光一闪,身边已没了人影,心下不由暗骂:这只御猫,居然无视你白爷!一顿脚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洞下漆黑一片,两人擦亮了火折,借光看去,才见是一间石室,周围砌以磨光石料,不同于一般石壁的粗糙。地面上积了一层不薄的灰尘,但看其上隐约一缕缕蜿蜒的拖痕,也不知曾弄过什么东西。 石室建在水下,却比水上小亭要宽绰得多,四壁空荡,也不知建来何用。“这是干什么的?”白玉堂四下一望,很自然地去问展昭。 “展某不知。”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展昭果如预料中的一般看到了那俊美面庞上夸张地写满了“你家的东西你都不知道?”的表情。 实际上,当年六岁的小展昭只做过类似于上房揭瓦这样的探索,但对于脚下踩的这片土地能不能开发点儿新用途还真没想过,这也直接或间接地决定了展昭日后能够成为凭轻功在天上漂亮地做飞翔状的南侠,而不是像陷空岛彻地鼠韩彰那样的地下工作者。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话有时候还是很有那么一点儿道理的。 心知这地儿展昭八成猜都没猜过,白玉堂也懒得废话,径自提高一点火折看看四周能不能再发现些什么。火折一抬,便见那石室一侧一条黝黑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白玉堂心下诧异,便执火寻迹去看。 甬道颇有些长度,估摸有一百四五十步光景,尽头一处石室,无门,唯左右立了两个粗大的立柱,其中一个还雕刻着蟒形盘纹。立柱以里的石室俨然是个供堂,有桌有案,有炉有蜡,案上还置着什么东西,不过火折光亮有限,实在看不清晰。 白玉堂正想进去瞧个仔细,步子却陡然停在原地。黑暗中,不知何处传来的冰凉的嘶嘶声让人全身的血液蓦地冷却,白玉堂小心回头道:“熊飞,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寂静的石室将呼吸的声音无限放大,展昭正对着石柱站定,默然点头。石室阴凉,不经意一丝寒气透体,直入肺腑。展昭剑眉深凝,缓缓擎高手中火折。几乎就在同时,展昭大叫一声“小心!”猛一把推开迎面的白玉堂,自己就力向旁侧一滚,便觉有粗大长圆之物擦身而过。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9 章 火折落地熄灭,四下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那嘶嘶的怪声仿佛就在耳畔,异常清晰地响着。白玉堂试着触摸四周,但碰到浑圆而光滑的柱体,想来便是那道立柱,只是他分明记得那石柱上雕有花纹,怎会如此光滑?正自诧异,但听不远处展昭的声音沉然响起:“是蛇,蟒蛇。” ——你是说那柱子上不是花纹而是盼着一条蟒?白玉堂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他早听说过藏宝之地会有毒蛇猛兽什么的护宝,没成想自己真的“有幸”领教了。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不知身在何处,甚至连方才那物的全貌都未得见,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白玉堂暗叫一声背运,右手一震,画影出鞘。 前方,风声陡激。白玉堂知道展昭已和那东西交上了手,侧耳去辨,声音来自右前方十步处,画影无声调转,陡喝一声:“熊飞让开!”人已飞出,利刃划过劲韧的皮质,巨大的反弹力震得白玉堂虎口隐隐发麻,却并未听到预期中重物落地声,甚至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刚才那一剑究竟有没有伤到它,但滴落在手上的几滴沁凉的液体适时的给了他一丝安慰。 可惜没能重伤它,能这么快溜走看来这家伙还精神得很!白玉堂忿忿想着,猛觉一粗壮却异常灵活的东西骤然缠紧右臂。可恶!巨变的事态让白玉堂想也不想就回剑反击,只可惜回拢的剑力有限,终究还是随着右臂迅速蔓延的酥麻感锵然落地。 白玉堂暗道一声不好,便觉那冰凉的躯体正迅速地向往自己身上缠来。白玉堂突然就很后悔自己出门的时候为什么没管大嫂借点儿见血封喉的毒药来。 蓦然一道剑气夹着强劲的内力袭来,精准地没入白玉堂臂侧的蟒身,大蟒吃痛,尾部一摆,径直把白玉堂甩了出去。“唔”本已做好了撞到墙上的准备,突然被一个温软的肉身拦住,白玉堂满足地抽空伸了个懒腰,“熊飞,我的画影丢了。” “我知道。”黑暗中展昭的眉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如果不是考虑到这里有一条伺机而动的大蟒,展昭想他是不会拒绝把怀里这只耗子扔出去的建议的。 孙子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胜负各半。当展昭想用这句话来勉强安慰自己时,却突然发现事情似乎远没有那么乐观。两人看不见那蟒,但那蟒却能精准地判断出两人的方位,如果对他们来说,这还勉强算是不知彼而知己,那对蟒来说,岂不是知彼又知己?你永远付不起轻视了对手的代价。 展昭仗剑护住两人周身,紧张地防备着那黑暗里随时可能的袭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废话,我的画影都被“缴”了,更不是办法!白玉堂挑挑眉毛:“那你说怎么办?” 四下一阵岑然,但听展昭闷声道:“泽琰可带了霹雳弹?” “只剩了信号弹,要有用我早赏它两枚了。” “信号弹从发射到爆炸需要多久?”展昭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五个呼吸。”白玉堂无奈摊手,“你不会想用那个炸蛇吧?等它爆了那大蟒也早跑了。” 温润的面庞上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我自有办法让它跑不了。”说着也不待白玉堂反应,拿了信号弹,右手一挽,将巨阙顺给白玉堂,“拿着防身。” 还未走出两步,果听见背后有人跳脚:“那你怎么办?喂,展御猫你给我回来!”嘴角无声上扬,“展某还有袖箭,不过,如果不成功,还麻烦泽琰救我回来。” 阴凉之感丝丝浸入肌肤,展昭深吸口气,在这阴寒中,他感觉不到大蟒的存在,但他知道,大蟒不多时就会探到自己的方位——这就足够了。嘶嘶的声音再起响起,好像就在耳边,又好像四散在石室中。 空气骤然一荡,一道劲风突向后心袭来,展昭脚下一晃,人已平平移开,却是有意无意地慢了那么半步。蟒身盘上,陡然裹紧那颀长的身躯。呼吸突滞,展昭暗动内力护住胸腹,引出龟息大法,渐渐减弱呼吸心跳,以假死蒙蔽大蟒。 冰凉的蛇信试探性地触上展昭的额头,猎物一动不动。盘旋的蟒身松了松,展昭可以清楚地察觉到那高擎的蟒头正向缓缓自己探来。这注定是一场关于夜宵问题的战斗。事实上,当那蛇腥味骤然浓烈起来的时候,展昭便再没给那家伙机会,腕子一抖,就将准备好的信号弹精准地投入蛇口。 异物入体,大蟒本能地向后一缩,绕开展昭,然展昭袖箭业已激出,直入大蟒下颌。本预计那大蟒吃痛定会松开自己,便可趁机脱身,孰想事与愿违,剧痛反使大蟒激缩,死命地收紧。展昭本已提气打算跃出,却毫无防备地全身被卷了进去,只觉呼吸一窒,胸中腑脏好像都要被挤碎一样,想要挣扎,却如溺水之人般无力地下沉。“白……”展昭勉强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后,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8章 (七) 螳螂定是遭黄雀,黄雀需防挟弹人 意识的迅速消退止于周身压力的骤减,不待多余反应,白玉堂已一把抄过展昭快速掠开。身后巨大的爆炸声宣告了这场大战以猫鼠联盟的胜利圆满告终。 “展昭,你知不知道白爷我要再慢一点儿,你就得和那大蟒同归于尽了!”不等落稳,白玉堂便忍不住冲某人咆哮。刚放手,却觉那人身子一斜,连忙再次扶住:“欸,没事儿吧?” 身子酥麻一时使不出力气,展昭半靠着白玉堂无奈苦笑:“无妨,多谢了。” “算了,你先缓缓,我去找火折。” 拾回画影,擦亮火折,回头便对上地上已被炸烂的大蟒尸身。白玉堂暗暗退开半步,心里咋舌——好个凶险的家伙,竟是比憩园里的那条还要大上一半!黑暗中看不见倒也没太觉着怎样,而今再看,白玉堂突然开始庆幸当时自己是两眼一摸黑。 事实证明,能壮人胆的,除了酒,还有无知。 这样想着,再瞥一眼身后的蓝衣,白玉堂不觉生出几分气恼:对着这么一个大蟒,这人还敢拿自己当诱饵,真当自己是九命怪猫了?!再一侧目,却看展昭已站到自己身旁,对着那骇人的大蟒躯壳皱起两道剑眉:“看来在展宅憩园作怪的大蟒,就是逃出这里的另一条了。” 脑中自动浮现出两只大蟒盘在石柱上伪装成雕纹,却又随时准备给予闯入者致命一击的场景,白玉堂一阵感叹:遇上这么两个要命的东西,便是大罗神仙,怕也不见得能讨了好去。“你说这里究竟藏了什么,要弄出这般阵势来?” 展昭微微蹙了眉,摇摇头:“白兄,你有没有想过,本该在这石室中的另一条大蟒,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会逃出石室,藏身展家憩园?”不等白玉堂回答,又道,“或许,都和这东西有关吧。” 目光所落,但看那前方烛光笼罩的案几上,赫然一方精致的檀木镶金方盒,盒面衬以亮黄锦缎,远远看去,金灿灿地连成一片。 “咦?居然敢用明黄色。”白玉堂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除了皇城里的那位,谁敢用明黄色,无异于高举两字大旗——造反。 察觉到身边的人已不安分地想拿过盒子来看看,展昭伸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目光却久久留在案下不起眼的边角:“死老鼠。” “你说什么?”某人挑眉、侧头、掐腰。 “死老鼠。”不曾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的展昭,却是先被身后的风声唤醒。下意识一偏头一张臂,挡下飞来的拳头。一脸的茫然终于在看到白玉堂的怒意后化为了然:“泽琰,我不是说你。” 实际上,当展昭让开位置时,白玉堂便也看到了案桌下那只四脚朝天的白毛耗子。“哼”白玉堂把头一扭:我才不跟你计较,谁认真谁就输了。“凭什么不让我过去?” “鼠是蛇的食物之一。” “这又如何?” 展昭看看那耗子尸体,又回身看看一边死透的大蟒,反问道:“那蟒为什么没吃了这只老鼠?” “这——”白玉堂语塞,吃饱了撑的?挑食?貌似都不靠谱。“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只老鼠是死于中毒。”展昭顿了顿,“这石室中,哪里被人下了毒。” “死于蟒不吃它?可是室中有毒,蟒为何却无事?”白玉堂不以为意地拍拍展昭肩头,“熊飞你太紧张了。” “蛇怕雄黄,遇到此物会远远躲开,你没有发觉这里有淡淡的雄黄味,且这蟒始终都不曾进入石室吗?” 不待展昭说完,那人却早已没了耐心,一袭白衣欺至案前,伸手就去抓那锦盒。展昭要拦已是不及,心下一急,越过白玉堂,劈手抢过那方锦盒:“要看我拿。” “你——”白玉堂一愣,但看展昭并无什么其他反应,遂笑道,“我就说是你太小心了嘛!” 展昭亦是无话,默默加力破锁,开了锦盒。盒中静静陈着一卷黄麻,隐约有墨迹透出,似乎是份什么文契。展昭将火折放近了些,展开细看。于是下一刻,那本来端的稳稳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眼睫微垂,展昭不动声色地收起黄麻,收进袖中,“走吧。” “哎,那到底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走吧。”展昭抿了唇,默默转身。 “喂!”白玉堂甚是不甘对着那靛蓝背影瞪眼,“好你个展御猫,过河拆桥也没拆得这么干净的吧?!” 月上中天,淡薄的月色沿着头顶洞口无声泻下,恍如庭外湖水悠然,。不待细看,一白一蓝两道影子已先后跃出,轻巧地落在亭中,任衣襟飒飒振在湖面细风中。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0 章 “不对啊熊飞,我们是跟着那个黑影来的,可他如今在哪儿?”白玉堂惬意地享受着微风轻拂的同时,突然很煞风景地想到这个问题。他们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那道黑影,本以为那人是进了这亭中的石室,可那石室两人也看过了,根本没有第三人,而其中又无其他出口,莫非那人根本就没有进入?那他来这亭中又是什么意思? 连串疑问闪过脑海,白玉堂侧头看向展昭,但见其人浅浅地蹙着眉头,月光下的轮廓清晰而柔和:“我们被人利用了。” “什么?”白玉堂眉毛一跳。但看展昭指了指那还未及盖上的洞口:“他根本就没进去过。” 开启洞口需要从外面推开石桌,而洞中四壁光滑无处借力,更无控制石桌移动的机关消息,如果那人真是在两人之前进入,石室的入口当是敞开的。此节在初见此洞时便该想到,只是那时两人惊诧于石室的存在,都未曾细想。 “那人引我们来,是想借我们的手除去大蟒,他好再取石室中他觊觎已久的东西。”展昭苦笑,“泽琰,我们恐怕不会走的很轻松了。” 白玉堂忽觉气闷:刚被蛇耍了,又被人耍,当真是因为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么?“可是熊飞,他既然没有进洞,又是怎么从亭中消失的?”似乎为了挽回面子,白玉堂不甘心地追问。 展昭垂首看着那粼粼的湖光,再次扶额苦笑:“白兄,这个人他——会游泳。” 白玉堂从来没有这么懊恼过自己没学会半点儿四哥翻江鼠蒋平的本事。对着面前一湾碧水,某人一摊手,笑地相当没心没肺:“不管怎么说,熊飞,你是不是考虑先出去?” 看着某人俊美而张扬的面容,展昭无声一叹,携了白玉堂,一提气便向对岸掠去。也不知是否是刚才跟大蟒的一战消耗了太多力气,从展昭提气掠出的那一刻,白玉堂便明显感觉展昭气息不稳。轻功讲究的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而展昭却似有意频频提气,这一呼一吸之间,身形自然放重,生生将那莲茎踏折不说,有几次险些就要落进水中。如果脚下一平如镜的不是湖面而是地面,白玉堂想自己大概早忍不住要自己动手了。 甫一落地,白玉堂便觉展昭提着自己的力已然变成了压着自己,借着月色看去,那人额上覆了薄薄一层水色,连带着呼吸也急促起来:“你——” 一瞬间的晕眩随即被清明取代,展昭奋力直了直身子:“我没事儿。“ 没事?白玉堂修眉一挑,伸手抓上展昭脉口,但觉脉象迟结不通。自家大嫂是杏林高手,白玉堂虽不涉岐黄却也听闻一二,当下眉头一拧:“你什么时候中毒了?”旋即也便明了,“那盒子上真有毒?” “展某不想给陷空岛送回一只死耗子……”展昭勉强笑笑,也不知是玩笑还是安慰。 “闭嘴!”白玉堂低斥一声,伸指就要点展昭几处大穴,却被其人一手拦下。便在同时,那清亮的眸子倏地一肃,聪明如白玉堂即便没有听到那破风而来的簌簌声,也自知道展昭的表现意味着什么:有人来了。 白玉堂当然明白展昭为什么阻止他,封穴固能抑制毒性扩散,却也阻滞了真气运行。但他也清楚,就听这几乎不闻却又迅疾的声响便知,来人不少,而且个个身手不差,单凭自己恐怕未必能进退自如。不由微微皱起眉头:“可是你——” “我用内力压着,无妨。”展昭说着,扬眉直身,朗然展声,“既然来了,就请露个面吧!” 风如素手,无声撩起虞弦。 第9章 (八) 提剑风雷动,垂衣日月明 电光乍闪,破开朗月细风,直欺眼前。展昭猛然矮身后仰,借势平平移开,避过这劲厉的罡气,与此同时,巨阙乌黑的剑鞘抵上迎面锋芒,只一个错身,已接过十余招。 身形即交即分,似乎只是眨眼功夫,两人已堪堪交换了位置。月色倾洒,自那清拔的背影流泻而下,一袭月白长衣,无风自动:“凄霜苦雨,原来是‘雨诀剑’闫皋闫前辈。” 被人一口喊破招式,来人多少有些惊讶:“老夫退出江湖已整整二十年,难得还有人记得。” “当年前辈与‘风诀剑’邵前辈、‘雷诀剑’苏前辈,仗剑扫天下不平,花山三剑客之名,晚辈展昭已是久闻了。”展昭朗然一笑,抱剑拱手,自报家门。 来人脸色一敛,随即又大笑道:“南侠展昭,果然是青年俊杰。江湖人才辈出,老夫已成老朽了!” “熊飞,让他有事说事,啰嗦什么?”眼看着两人不慌不忙,一个劲儿地相互客气,白玉堂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口。 “你这朋友倒是个急性子。”来人看一眼展昭,又看看正说话的这个神气飞扬的白衣青年,“人说展青白素,这位白衣人想必就是锦毛鼠白玉堂了吧?” “正是。”白玉堂翻翻眼皮,懒得抬手作礼。 “江湖传闻猫鼠天敌,不共戴天,如今看来,倒全然不似。”闫皋见白玉堂无故心急,又暗想方才交手时,展昭用巧劲儿卸了自己的内力,却不肯以内力相拼,自思就凭展昭方才使出那样精妙的剑法,可知其人内家修为定也不会差了,如此举动,恐是中了奇毒,耗费内力压制,又不想自己看出端倪罢了。一时心下既是轻松又是惭愧。轻松在展昭既伤,自己行事自多方便;惭愧在对手已伤,自己却还欲以多欺少,终不合江湖之道。念自己从前如那般、而今如此,心中不觉五味交杂。 但看其人毫不露相,犹自玉立浅笑:“前辈说笑了,不知前辈今夜前来,可是有何见教?” 闫皋心下一叹,世道南侠展昭谦恭有礼,果是不差,然自己今日这小人,却是要做定了,当下一拱手:“南侠侠义为怀,老夫惭愧,只是今夜,必要取走南侠从石室中带出之物。” 展昭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摇头道:“前辈可知,此物乃属官家,不是江湖人该插手的?” “受人之恩,忠人之事罢了。” “若是展昭不肯呢?” “老夫此番带来二十四人,都非泛泛,南侠小心了。”话音甫落,那隐在暗处的数十道人影,霎时便幻做劲风电火,齐齐指向展昭白玉堂二人。 展昭听其开口提醒,心知其并非毫无道义之流,想其当年也是一代侠客,却不知如今是受了谁的恩惠?不论是谁,此人的背景,都不会小了去。这般思忖的功夫,展昭身形不停,已在那如网剑影里转过了三圈,抬眼忽见已白影闪过,但看白玉堂已破了围困,落到自己身边:“我说熊飞,早晚要动手,你跟他啰嗦个什么劲儿!” 巨阙一转,隔开凌空飞来的兵刃,刀光剑影间却如皎皎月华,照亮了展昭含笑的眸心:“调息,顺便看看,能不能套出他背后的人。” 于是下一刻,某人眉梢不自觉地跳了两跳:“好狡猾的猫!” 仗剑避开两轮进攻,展昭只觉得应付起来已不如先前轻松,然对方进攻的势头却没有丝毫衰减,反有愈演愈烈之势,再看一旁的白玉堂,似也渐露拙意——似乎,哪里不对。展昭挥剑守势,借机打量几人方位:二十四人,已非起初毫无章法的一拥而上,而是渐渐分出内外主从,连阵位似乎也若隐若现的露出——这是,要布阵啊! 江湖上以阵势见长的门派不少,展昭自忖都能道出,如今情形,展昭一时却难以说出个所以然,那么,他们不是和闫皋一样退出江湖多年,便是江湖中的异门末流了。微茫的眸子对上白玉堂同样略带诧异的目光,却似有清风骤散迷雾——是了,璇玑门!璇玑门精通天象星图,以星象列阵,门中弟子不多,但个个是俊彦人物,故而璇玑门门派虽小,却能立足江湖一方,只是,十五年前不知是何缘故,突然就从江湖上消失了。璇玑门,竟也是被人网罗了么! 江湖人争名也好,抢宝也罢,无论什么也都说得过去,但惟独这个不是——展昭清楚的很,石室中的东西,关系的是皇家宦场,江湖人取之义无用,莫不是,这背后的人,也在天家朝堂? 晃神功夫,一道白光携着劲厉风蓦地穿过剑网,直袭前胸,展昭堪堪回神,不待应变,已有长剑从侧插来,挑开飞来的暗器:“熊飞小心。” “多谢。”展昭回神道谢,一面用真气压着毒性,一面还要对付这愈见刁钻凌厉的攻势,展昭实觉有些应付不来,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破阵才是正道。 展昭提一口气,纵览当下形势,又在心底描摹一遍刚才暗器的走势,再抬眼时,心头已是一片空明:怕我不入阵吗?心中哂然,微抿嘴角道:“泽琰,背后交给你了!话音未落,人已掠入阵心。白玉堂紧随其后,相背而战。 巨阙吟,画影啸,宝剑相合,各展风华。 展昭剑势温厚,大开大阖,白玉堂剑气洒脱劲急凌厉。两人俱将背后交给对方,已对方之长补己之短,竟使这一徐一急、一温一燥、一静一动宛若天合。双数之阵,本暗含相克相生之意,如今以此相对,恰是正解。展昭白玉堂武功修为在江湖已是一流,又仗宝剑助势,不消一刻,对方已溃不成军,阵势自破。 月色如洗,两人相背挺立在天水之中,恍若天人。 “当今江湖果是人才辈出,我等已成明日黄花,实是自不量力了。”剑阵既破,闫皋自知强取无望,略一拱手,自带余人撤走,进退之间,依稀还是大家风范。展昭心下一叹,本是闲云野鹤之身,何必货与权势?那自己呢?卖于帝王家,又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或许在入仕之初,便已有了答案:但护青天在,纵死应不悔。 “展御猫,猫大侠,你就那么放心把背后交给我?”白玉堂挑眉看向身边的人,带着几分小小的戏谑,一敛白衣,归剑入鞘。 “你、哪来那么多古怪的称呼?”展昭甚是无奈的迎上那人笑盈盈的眸子,忽又皱了皱眉,别过头去,毫无征兆地扯出一串呛咳。 “哎,你缓缓,别背过气儿去。” 未等白玉堂又什么反应,又见其深吸口气,再次挺直身子,“没事,刚才用力急了,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1 章 云淡风轻,月色迷蒙,渐渐与天地相合在眼中化为一片混沌。 真气混乱地冲撞着经脉,气血在胸腹中搅成一团。很难受,分不清是毒发了还是内力用得过度,很难受,真的很难受。展昭皱皱眉,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你没事吧?”白玉堂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隔了很远。展昭本能的抓住身边的东西,轻弱的声音几乎喃喃:“扶我一把。” 白玉堂蹙眉停下,仔细盯着意识有些恍惚的展昭,眉心狠狠一拧,就地盘坐下来,立掌贴上展昭后心,缓缓输送内力帮他归调混乱的内息。 内力归导,压着毒气一并沉入丹田,巨阙经流,复归清明。胸口窒闷暂消,展昭轻舒口气,刚想起身,便被白玉堂一把按住:“你累了,别死撑着。” 展昭抿紧唇线,紧了紧白玉堂扶着自己的手臂,仍是踉跄着起身。白玉堂见状不觉急怒:“你们开封府办起案来,都这么不要命吗?!” “泽琰,”展昭缓口气,刚想说什么,整个人却蓦地绷紧。视线所及处,一团人影渐渐从竹柏阴影里清晰起来。风过叶梢,摇动暗影,也分不清是来人的衣袂还是未脱尽的树影。那暗沉中唯一的一抹亮色,却是月色流过架在一旁锦衣人颈上的刀锋的光华,而那锦衣人,正是展家当家人——展駬。 “你就是引我们进湖心亭的人?”白玉堂扬眉出剑,画影一振,发出凤吟龙啸般的清音,“躲在别人背后,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本就是个小人,不过,就算是大名鼎鼎是南侠,又能拿我如何?”黑衣人不以为意,悠然扫一眼边上青着脸的展昭。 夜色沉沉,展昭默默拂开白玉堂持剑的手,缓步上前:“你想要什么?” “石室中的东西。”那人停了停,“你们去过石室,想必那物已经在你们手上了吧?” 展昭看一眼那白芒潋潋的刀刃,又再次对上那人目光:“这算是威胁吗?” “任何一个无辜的性命都能用来威胁南侠,何况是展老爷?” 黑衣人话音未绝,却看展昭摇摇头,竟是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来:“话是不错,可惜你选错了人。”展昭轻声叹口气,似乎替那人感到惋惜,“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他是我三叔不错,可是,展某早已不算展家人了,当年是谁把展某赶出展家的,展某又怎会不记得?” 目光平静地放远,展昭清楚地看到那人肩头微微抖了一下,又摇头道:“展昭不是圣人。”展昭说的轻巧,却无异于告诉那人:他不是圣人,所以会怨会恨,所以这对他根本不是威胁! “你……”那人语塞,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你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 展昭不答,反倒逼近两步,沉默片刻,转向一边的展駬:“三叔,别怪侄儿。” 可怪那展駬,却也不惊不惧,仿佛此刻决定的并非是他自己的性命:“陌路之人,救是侠义,不救亦是常情,怎能怨忿?”这般的漠然,不仅黑衣人心寒,连展昭身侧的白玉堂听了,心下也不由漏跳一拍,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但看展昭亦是淡然点点头,复又注目那黑衣人:“东西我不会给你,人杀不杀是你的事——你现在可以走,我不会干预;也可以挥刀,不过,你也知道,开封府是不会容许犯法之人逍遥法外的。” 这话说的,似乎不是黑衣人在威胁展昭,而是他展昭大人大量地要给他个机会了。白玉堂偷偷一乐:千万别惹猫,猫精鬼着呢!白玉堂自知,展昭并非无情之人,此时说的冷酷,其实正是为了救展駬,倒是展駬的表现让白玉堂颇不舒服:展駬的冷漠倒更像是一种习惯,这是要怎样的人,才能把冷漠当成习惯?可是这个人,展昭居然叫他三叔。三叔?展昭出身江南展家,而且还被扫地出门了? 这面白玉堂听几人说话听得一头雾水,那面展昭已不动声色地靠近那黑衣人,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手。没有声息,没有风影,只觉月光一乱,再静下来时,展駬已被远远推开,展昭一手顺过钢刀,巨阙锋芒正抵上那人喉头。 展昭目不斜视,手腕一抖,灿黄的剑穗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静静垂下,衬得乌黑的剑柄愈发古朴稳沉:“说吧,你是什么人,要石室中的东西做什么?” 本以为以那人强硬,要问出话来定要费一番功夫,孰料那人脖颈一扬,竟径直向剑锋撞去,展昭大惊,本能的侧身撤剑,但听背后白玉堂突然大喊:“小心!”与此同时,劲烈的掌风突然破空袭来——他是在用自杀引诱自己!展昭心头骤明,却为时已晚,不待避退,这一掌已结结实实地击上心口,展昭闷声一声,生生退出了十余步。 “熊飞!”白玉堂上前一把扶住展昭,怕那一掌激出展昭体内剧毒,伸手便先封了他几处大穴,也顾不得那黑衣人趁乱逃脱。 展昭脸色惨白,却仍是挺身站稳,缓缓转向展駬:“三叔,您、您还好吧?” “有劳展大人,小民无妨。”似乎有一瞬看到那人眉心微紧,再看时,却仍是冰冷得不待一点儿情绪。 “我……”展昭似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展老爷受惊了,我等夜探展家,失礼之处还望展老爷宽宥。” 白玉堂看着展昭紧抿了下唇,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展駬走远,突然连自己都觉得委屈,也只得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熊飞,走吧。” 手下的身子,却猛地一颤,大片的鲜红溅在白玉堂一袭白衣上,鲜艳得骇人:“展昭!” 以剑撑地的人一阵轻颤,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泽……” 白玉堂狠狠拧眉:“别说话,闭住气,我带你回常州府。” 袖间忽觉一紧,但看展昭微微摇头,散乱的呼吸中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残音:“泽琰,石室里、石室的东西,别告诉、包、大人……” 白玉堂咬牙盯了展昭片刻,点头道:“好,我不说。” 得到应允,展昭似松了一口气,眉心依旧紧紧蹙着,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白玉堂一把按住:“你不要命了?!” 但看展昭似乎全未听进自己的话,心中自叹口气,伸指拂上其人黑甜穴,将缓缓软倒的展昭往肩上扶了扶,便提气急掠而出。 月色清寒,恍若霜降。 第10章 (九)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残月淡薄,渐渐没进趋明的天水中。 公孙策侍弄着园里的花草,抬眼看看天色,不由轻声一叹。平旦时分,包拯便带了众人由樊范引路察视常州兵马,照着往常,公孙策本也当同去,却终是被包拯留了下来,道是待展护卫回来了再行也不迟。公孙策心里明白,包拯此时留下他来,不是不需要帮助,只是担心万一展护卫受了伤,不能及时救治罢了。 念及,公孙策手下一停,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这孩子,是个最省心的,又是个最不省心的,他把谁看得都重,却独独轻慢了自己,让人怎生能放心得下? 这般信马由缰地想着,却看艾虎急匆匆地冲进来,不待自己开口询问,便急急道:“公孙先生,快,前堂,唉呀!”艾虎狠狠跺脚,暗恨自己关键时候不会说话,“展大哥受伤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公孙策长眉一拧,不等艾虎再说第二遍,三步并作两步便向院外而去。 前堂里,白玉堂脸色铁青,半揽着展昭,一手贴在其后心,缓缓输送内力。展昭的情形看起来很不好:眉心深蹙,紧抿的唇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胸口明显混乱地起伏着,时而带起一阵的轻颤。 公孙策一把抓过展昭的腕子,细察一遍,眉心不由蹙得更紧:“展护卫,展护卫。” “公孙先生,我点了他的黑甜穴。” “白少侠,展护卫中毒初时,可是有四体麻木、胸口剧痛、目视不清等症状?” “不错。”白玉堂略一回想。 公孙策轻轻掰开展昭抓着前襟的手,不轻不重地替他按揉心口以减缓疼痛,又抬眼探向白玉堂:“白少侠,展护卫除了中毒,可还受了别的伤?” “当胸还受了人一掌。”白玉堂咬了咬牙,“公孙先生,他怎么样?” 公孙策摇摇头,立时转身吩咐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王朝马汉二人道:“快,用防风、远志、甘草、人参轧汁,再配黄芪、乌韭、绿豆煮一大壶水来!”看两人匆匆下去,这才重新迎上白玉堂探寻的目光,“展护卫伤的不轻,不过倒无性命之忧。”顿了顿,又补充道,“展护卫中的是乌头毒,本就极伤心脉,又当胸受了那一掌,更是雪上加霜,幸得有白少侠一直以内力帮他调息,才不至恶化。”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2 章 白玉堂不通草药,听闻说展昭性命无碍,便也放下心来。但公孙策却是再清楚不过,乌头毒发,因伤心脉,胸口会极度疼痛,更可怕的是,人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意识都是清醒的,如今虽不致命,也难免十分难受。公孙策长叹一声,似心疼地抚了抚展昭发顶:“白少侠,麻烦先扶展护卫回房吧。” 回房不多时,王朝马汉便按公孙策的吩咐煮了药送来。王朝看看展昭惨白的脸色,又看看手里沉甸甸的药罐,心下似觉不妥:“公孙先生,展大人他……喝得了这么多么?” 公孙策看了看两人一眼,没说话,担扶起展昭接过药罐。实际上,公孙策还是十分有先见之明的。乌头毒发,胸口剧痛的同时会伴随呕吐,展昭夜探展家本未用食,无物可吐,这番药一下去,便本能地尽数吐出。公孙策倒也不在意,轻轻拍着展昭后背,待他把药吐完,又耐心地一遍遍重喂。一罐药折腾到底,终于是喂进了一碗。 药下去不多时便起了作用,公孙策又施了遍针,探探脉,确定无碍后,才放心扶展昭躺下。公孙策安顿好展昭,长舒口气,这才觉浑身疲乏已极,摆手示意王朝马汉已经无事,都下去吧,又看看站在一旁颇显尴尬的白玉堂,客气道:“有劳白少侠了,这里学生看着就行,去了一夜,白少侠想必也乏了,早些休息吧。” “我……还是我来吧。”在公孙策微带诧异的目光中,白玉堂更觉几分尴尬——一向逍遥张扬的白五爷竟然会照顾人?若是放在平时,白玉堂定会忿忿地想怎么把这账讨回来,可是这次,明明大意轻敌的是他白玉堂,可是躺在这里的却是展昭,明明一切与他无关的,可是该不该他担的责任他都担了。 展昭,这就是你吗?是不是从闲云野鹤身到卖于帝王家,原都是注定了的? “也好,我也正想问问白少侠,昨夜都发生了什么?”公孙策倒也见坡就下。 白玉堂望一眼榻上静眠的人,无奈摇摇头,便将当夜所见所闻复述一遍,独独漏去了锦盒一章。 公孙策闻罢捻须微思,继而缓缓开口:“在下有一问还望白少侠莫怪。“ 白玉堂微一挑眉,心下一跳:“公孙先生请讲。“ “白少侠与展护卫是否从展家取出了什么东西……却对在下有所隐瞒?” “公孙先生何来此言?”白玉堂隐隐头疼:早该料到这只猫交代的事从来没有好办的。 “石室中若无重要物什,何以用大蟒看护?白少侠与展护卫若未取到东西,何以屡屡受阻?而借二位之手除大蟒之人,又何以以展老爷的性命相逼?” “但是公孙先生为何不想想,或许是展家早已发觉异样,事先将东西藏了起来,而摆了一出空城计;又或许后来之人未及细察只当是我们取走了东西,所以才紧追不放。”有那么一刻,白玉堂突然佩服起自己的诡辩之才,只是当对上公孙策那细长的眉眼时,白玉堂还是不由得心虚,这番说辞真的能糊弄过这只狐狸么? 好在公孙策并没再追问,倒是客客气气地赔了个不是:“是在下唐突了,还望白少侠切莫介怀。” “公孙先生太客气了。”白玉堂表情僵硬地赔笑,恨不得立时逃出屋去,但看公孙策背身出房,悄声掩了门,这才暗松一口气。 折身掩门的那一刻,公孙策不动声色地摇头叹了口气——欲盖弥彰,白五爷要是被人冤枉了,还不得立时跟人跳脚?哪里还会这样的淡定客气?只是,白玉堂没有理由瞒他,若一定要寻个原因,那么只能是受展昭之托了,可展昭他,又是为了什么? …… 中秋旬假已过,包拯由樊范指引察看常州政务,仅粗略过眼,就用了整整一日,再到探望过展昭回到书房,已是掌灯时分。 “公孙先生,据此说来,展家饲养大蟒乃是为了看护一样东西,而展护卫与白玉堂先后遭遇的两批人,也同是为了这样的东西而来?”包拯话虽在问,却并无疑问的语气,但犹自道,“展护卫与白玉堂是被那黑衣人引入石室的,照此推断,这个黑衣人应该早已知晓石室中藏着东西,甚至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包拯语音一顿,眉心一拧,继而却是兀自颔首,“公孙先生,本府可不可以这么猜想,那黑衣人早先便知到展家藏有要物,并欲取走此物,经过多方查探,他探得此物藏于展家石室并成功潜入进去,却不料石室中有大蟒护宝,黑衣人不敌,仓皇逃出,也就在此过程中,石室中的一条大蟒偶然逃出石室栖身憩园,也便有了之后常州展家频发下人失踪的事情。” “学生与大人所想一致。”公孙策点头接道,“但是一切并不会就此结束,黑衣人知道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取走石室之物,因而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可巧今夜展护卫暗探展家,黑衣人遂生计策,引展护卫与白玉堂进入石室,替他解决守卫的大蟒,取出此物,而展护卫与白玉堂又未必知晓其重要,黑衣人便可再想他法从他们手中取走此物,这样便解决了不敌大蟒的难题。” “不错,这样说来,一切便颇有条理了,不过,还有一点——那群江湖人的出现,未免显得突兀了。” “学生倒以为,这群江湖人的出现,也不是没有道理。”公孙策稍稍停了停,似在考虑该如何表述,“此事起于黑衣人,这是我们知道的,若将其比作在明,那这群江湖人则是在暗。这些江湖人也是冲着展家要物而来,但他们却未必熟识展家,未必精于查探,或者是出于某种因素的考虑,他们需要把自己藏得更深,所以他们不行动,因而我们看不出他们的存在,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在这里——大仓鼠秋日里不会忙忙碌碌地四处寻找过冬的食物,而更愿意盯住某只小仓鼠,趁机截获它的劳动成果。” “公孙先生的意思是,这群江湖人,是在利用那黑衣人替他们寻出展家要物?” “学生确是如此想的。他们人多,并不适合查探消息,容学生猜想,他们甚至不见得识得其中奥秘,要直接找到此物,困难可想而知,所以对他们来说,盯物不如盯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夜他们会突然出现了。” 包拯闻言颔首:“不错,公孙先生所言甚有道理。”垂目微思,又道,“却不知,这两路人,是何背景?” “黑衣人行事谨慎,又是单人行动,目标小,确实难以揣测。倒是那些江湖人,学生或许还能猜上一猜。” “哦?公孙先生请讲。” “江湖人出现在展家,最易让人想到的便是:此物与江湖有关,因而才会引得江湖人争夺。然而,展家人不习武艺不入江湖,若此物真惹得江湖人眼红,凭一个展家,如果能保住此物?再者,白玉堂说,围攻他与展护卫的二十四人是璇玑门的人,可那领头者却是当年花山三侠之一,学生曾听展护卫谈及江湖之事,江湖上归门归派,关起门便是自家的事,最忌讳外人插手。今日这番状况,显然不是江湖上的做派,何况这些人自己也说已退出江湖二十余年。由此可想,他们多是被人收罗,而能有这般财力魄力的,莫过王侯巨擘。” 包拯闻道不由皱了皱眉:“有如此财势又兼网罗江湖异人,其用心险甚。”顿了顿,道,“公孙先生可知那石室中究竟是何物?” “此物既可随身带走,想来是小巧轻薄之物;如此之物却又引得多路人马窥伺蛰伏,其牵连必大;而石室有大蟒护宝,又似将此物引向太祖太宗时期——学生驽钝,实不知这会是何物。”公孙策摇摇头,又似犹豫了片刻,“不过大人,此物现在很可能就在展护卫手中。” “展护卫?”包拯颇感诧异地望向公孙策,“展护卫还从未瞒过我们什么。” “正是因为如此,学生才觉得不安呐!”公孙策叹一口气,“哦,对了大人,学生今日才知,展护卫他,原来是展家子侄,却不知因何被族中除名了。” “有这种事?本府竟从未听他提过。”包拯愈发诧异,但终是了然地点点头,“如此倒真难为他了。” …… 夜色浓如泼墨,在无边的深渊中纠缠漫散。远远一点微光,稍近些见是一盏破漏的红灯挂在一面颓圮的门墙上。灯面的红纸残旧不堪,拢不住风,那点微光便明明灭灭地挣扎着,却终是不灭。可怪的是,四下却并不觉得有风。 ——这是哪里?放眼望去,四面尽是断壁残垣,更显几分旷寂。是呵,没有一息声响,实在安静得有些过分了。这是哪朝的遗迹?风吹雨打,破落如此?可是为何却觉得,好生熟悉? 展家?不知为何想起这两个字,心下却骤地一紧。这门院,这布置,是了,那东南还有一方池塘呢!那湖上粼粼的,多像是闪烁的目光,可又记不起都是属于谁的了。这,确实是展家啊!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成这样?突然地,发觉脚下一片粘稠,垂目,无星无月的夜里,却见得地面碎瓦残砾,片片斑驳的暗红,似干非干,又明明是才过了不久的样子。 心中钝痛,似有一双手紧紧握住心脏,一点点收缩。窒息的感觉,挣不脱,逃不掉。 是梦么?想动,却动不了;想喊,又失了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沉渊。 “展护卫,展护卫……”隐隐传来的呼唤,似给这一片虚幻透入一点真实。突然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很重、很乱。还有碗罐相碰的轻响,接着是公孙先生的声音:“大人,是魇住了。” 梦中清楚地感觉到有人移开了自己的手,松开了衣衿,轻轻地摇着自己:“展护卫,醒醒,展护卫。” 本能地反手抓住伸来的衣袖,恍然惊醒。窗外夜色依旧如墨般浓重,屋中点着灯,不似梦中的凄惶,淡淡暖暖得让人心安。梦中的景境待要回忆已记不清楚,心中却仍是心有余悸地惶恐。展昭想在梦里他是真的怕了,本以为经历过江湖的风浪,经历过宦海的惊涛,甚至是生死,他不会再怕什么了。可是,他还是怕了,怕只剩下他一个人,而他却无能为力,就像很多次看着开封府的铡刀落下,自己却无力改变什么。 这世上有太多苦难了,他知自己一剑锋芒有限,所以投身官场,愿护一方青天,护得百姓安康。可是,红尘万丈,开封府,又是几尺青天? 如果可能的话,就让他一人担下这一切吧,不是不能寻求帮助,只是不想。不想牵连任何人,白玉堂不可以,开封府不可以,展家也不可以。 展家石室中取出的东西,白玉堂不知是何物,但是他却知道: 开宝末年,太祖猝崩,太宗入宫摄政,两日后柩旁称制,史号太平兴国。于是流言四起,或言当夜烛影斧声,太宗弑兄篡位;或云早先曾立下金匮之盟,太祖以太宗能,遂传位于弟。只是太宗上位后雷厉风行,将一切异言都掩了下去,自此成一段玄谜。 而展家石室之物,竟是传言中的金匮! 它不但知那是何物,更知其中具细: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3 章 金匮上言,建安二年,太后疾亟,虑及国事,感前朝变乱,多以君主晏驾而新主年幼,难服四方,遂召二子于前,道宋统初定,四方不平,太祖百年之后,当传位于弟,弟承兄志,开疆定土,安平国事,再传兄嫡,复大宋正统,以续宗庙千秋。立金匮为誓,与第三方,若有违誓,则金匮出,使其失信于天下。 原来展家藏的竟是金匮,原来展家就是那第三方,世代的守秘人。似乎一切都变得明白了,似乎一切都变的不明白了。 只是他清楚地知道,金匮一出,必引得天下人争逐。当年的人言,真的压得住么?那心中的不甘,真的会随时间磨淡么?一届君王,会容许威胁自己的东西存在么?朝野内外,有心之人,又会放过这个机会么?可这胡虏眈视下的大宋,经得起这样的动荡吗?不会,也不能。 如今,展家的黑衣人、江湖人,已明明白白地宣示着这个秘密已经藏不住了。眼下,不过是暴雨前的平静罢了。展家啊,如何能在这样的争夺中存身?原来,金匮对于持之者本身也是一种束缚。 金匮,不出则已,出则社稷必动。 只是,当年的盟约终究是背弃了,当年的秘密,也快要藏不住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展护卫,展护卫……”耳边的呼唤仍旧时断时续——还是没有醒来吗?梦中的钝痛感反倒愈发强烈,痛得他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 似有温暖的东西覆上来,浑身无力下只得任自己斜斜地倚着,有听那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公孙先生,这是怎么了?” 耳边似有叹息:“大人,是余毒发作了,展护卫心脉有伤,学生不敢下猛药,余毒难清,怕还会反复。” “都是我没用,连药都买不齐……”似乎是艾虎的声音。 “这丫头怎么也学的和展护卫似的。”那声音似笑似叹,“龙涎、雪莲、雀舌之物本就难得,一时凑不齐也怪不得你。” “白玉堂可是回陷空岛取药了?” “是,下午就动身了,不过这一来一去,恐也要一两日的功夫……” 所有的声音突然远了起来,模模糊糊的像那似聚还散的意识,恍惚又似有温暖的手轻抚发顶:“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第11章 (十) 一笑千秋事,浮生危机 阳光透过窗棂打进屋中,明媚的光束中无数尘埃起起伏伏,恍若十丈红尘中芸芸众生,沉浮不定。 展昭醒来之时已是午后,似觉阳光有些刺眼,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便看一个小小的脑袋从白芒芒的日光中探出:“展大哥,你醒了?” 展昭报以一笑,自坐起身来。胸口行气间还是有些微痛,想是硬受了一掌终究还是伤了,别处却已无大碍。依稀还记得昨夜的一片混乱,恍惚却又只是一场噩梦。展昭揉揉眉心,不待开口,又听艾虎道:“展大哥,公孙先生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下意识地点点头,又闻道,“……让我看好你,不许乱跑!” ——什么?展昭诧异地抬头看向艾虎,但见其一脸认真的样子又不像是诚心戏弄谁,当下只得颇为无辜地细细回想自己究竟是何时得罪了公孙先生。难道是因为上次受伤刚见好便和张龙赵虎出去巡街又弄伤了自己?算了算了,千万不能跟公孙先生较真。 见展昭一副不以为然的样模样,艾虎不满地撅了嘴:“呐,就知道你听不进,就该让公孙先生留下来才是。”——自己竟是被这小丫头教训了么?不等展昭无奈,那边艾虎早已换上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展大哥,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的样子吓死人了!” “我……”展昭一愣,下意识的道歉,“对不起。”昨天最后清醒时,只记得还是和白玉堂在展家,再之后意识便模模糊糊的,大概被送回来的样子真的很难看了。到还记得似乎听说白玉堂回了陷空岛,遂多问一句:“白玉堂可回来了?” “哪有那么快,昨天夜里那是展家老爷送来的药,白大哥这回可是要白跑一趟了。” “展老爷?”艾虎一句话出口,但见展昭微微失神,心道自己八成又说错了话,赶紧认错,“展大哥,你知道我说话从来不过脑子,你千万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小侠艾虎什么时候也学会看人脸色了?”展昭不觉失笑,“你没说错话,是我多心。”顿了顿又道,“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可是出去了?” “唔,今儿好像是该去……哎呀,反正不是该着去兵马司就是校场了。” 展昭眉心微微一拧:“还有谁跟去了?” 艾虎一怔,随即便明白他什么意思:“展大哥,你放心好了,除了我和王朝大哥,其他人都跟去了。公孙先生才说呢,只要你肯安心养伤,那么一切都万事大吉了!” 也不知这是公孙策原话还是艾虎添油加醋,总之展昭的无奈却是真的。重新躺下,倒还真是觉得有些困了。 午后的阳光很好,暖暖得如三月曦和弹拨出的潋滟春水。就宛若多年前细柳抽芽,草色微微的早春,那时有潭水折射出明明灭灭的华光,明澈如镜,有人轻轻地拍着手,向自己张开双臂:“昭儿,昭儿……”不由自主地走近,一切却又在即将清晰的那一刻幻灭殆尽。 眼睫轻启,入眼的依旧是明媚的阳光,那缕光华不知是经何物折射,摇晃间竟真荡出几分明明的水色,展昭苦笑着勾起嘴角,但听窗外传来声响:“哎哎王朝大哥,不能进去,展大哥在休息呢!” “扑哧!”有人掌不住笑出声来,“我说艾虎啊,你什么时候不作赏金猎人改当门神了?” “……”某人忍怒。 “得了得了,我不跟你贫,我就是来看看展大人怎么样了。人家展家老爷来了,不愿打扰,就想问问展大人可好些没。” “唔,展大哥倒是醒过一次,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又睡了……”艾虎摊手道,正说着,忽觉对面王朝表情有些怪异,猛一回头,就看展昭迎光站在门前,挂着一贯温如暖阳的笑:“王朝,请展老爷到正堂吧。” 香茗一壶,团盖轻启,便有淡淡水雾和香溢出,堂上青年着一身青纹白底便衣,轻携壶提,倒上半盏,敬与座上石青鹤氅之人,端的正是子侄礼。 披氅之人淡淡扫一眼袅袅茶烟,冷面避开:“展大人官员至四品,小人无官无禄,岂敢担得?” 空气似是一凝,青年人默默收了茶盏:“三叔,展昭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更非当年那个因几句话便负气进了江湖的人。” 展駬看了看那水雾氤氲的茶盏,仍旧淡漠:“展大人说笑了。” “三叔,我很认真。”漆黑的眸子就那样定定地望过去,浓得看不清深浅,“为什么?你们说要我去湮山学艺,我去了,我不怕累也不怕苦;你们说等我出师了,一定来接我回家,可我学成了,你们却都不要我了。为什么?展昭已经糊涂了六年,不想再糊涂下去了。”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诚如传言,是我觊觎展家当家人的位置,而你又是展家仅存的嫡系,你走了,论亲疏,自当由我来做这个当家人。”目光微微移开,“展大人如今是官居四品的京城大官,如果心中不快,大可再寻个原由出了这口气。” 一时沉默,岑寂得似乎能听到氤氲的水雾渐渐凝结的声音,许久,忽闻一声轻叹:“可是,三叔不委屈么?”展昭静静望着那僵直的身影,“父亲和二叔去时都是壮年,若不是出了什么大变故,怎至如此?而三叔一直向往的,不是绿蚁红炉、泛舟江雪那样闲散的日子吗?——那些话,不过是外人闲来的臆测罢了,展昭,已经不小了。” 眸色一黯,展駬徐徐开口,声音一如古井之水,无悲无喜:“那么展大人想听什么样的解释?” 清亮的眸光迎来,直逼得人无处可躲:“因为金匮,是吗?展家的嫡系,是世代为皇家守秘的人。三叔,你可以不认展昭,但展昭却不能不认展家。” 展駬不由自主地顿了顿,终究还是认命似的叹息:“石室里的东西,果然还是到了你手上。既然知道那是什么,就赶紧放手,别去猜,也别再去想,你受不起。” “可三叔也受不起。”终究还是少年心性,一句话就那么毫不避让的逼回来。 “是,你说的不错,金匮一出,谁都受不起。但,总还躲得起,不是么?” 展昭轻轻摇头,依旧不肯让步:“纵然展昭不插手,金匮之谜就真能守得住吗?展家接二连三的祸事,三叔真的平息得了吗?”默默向前踏出一步,展昭望着眼前神色复杂的鹤氅人,“三叔,展昭想求个明白。” 沉默,有时就像一场无声的对垒,终究会有人耐不住打破这微妙的平衡,这一回,败下阵来的,是展駬。 “昭儿,你就像我当年一样,怎么都不听劝,偏要自己撞了南墙。”——可是,我又怎么能让你走上当年的路啊!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4 章 “你可知当年杜太后做主让太祖与太宗立下金匮之盟,原是为了太祖百年之后,太宗能助其巩固国本,并保证日后社稷重归正统?当年展家先祖便是受太后之托,保守金匮之谜,去国离乡,落户江南。”微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恍若开启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带起一片尘埃。 其实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能永远是秘密。 “太宗即位后,确实内安民生,外开疆土……太宗他的确不负所托。他做的很好,倒不如说是做的太好了——任谁付出那么多,做出那样的成绩,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是在给他人作嫁衣,都不会甘心的,不是么?” “那当年畏言自尽的燕王和英年而逝的岐王,莫不是……”心头一跳,出口间便不由失了分寸。 话音未落,已被展駬抬手止住:“众说纷纭,至于太宗究竟如何想的如何做的,早已无从探寻了,但最后,太宗终究是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子嗣。” 漆黑的眸子望过来,带着些许困惑:“那么,按照盟约,此事展家先祖当将金匮公诸于众,逼太宗传位正统。” “话是如此,本来金匮三方相互制约,谁都违背不得,只是,太宗和先祖都食言了。” 展駬清楚地看到那眸子里划过一瞬的迷茫,继而却是了然的清澈,心下不由一动:若真能看到这层,实不知是大幸还是大悲。 展駬虽随性,却一向不喜老庄之学,只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道家真的是把世事看透了。道家说: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谁都别想妄论身后事,谁都别想为后世做下一本万利的买卖。 见展昭并未追问,展駬稍稍停了停,方继续道:“只因先祖认为,江山社稷之存亡,非为一姓,乃为万民。当年燕王岐王贤德有能,本是皇位继承的佳选,奈何他二人薨殁,太祖已无子系,而孙系毕竟年轻,便是先祖仗着金匮引出一番风波,使之当政,亦未必强过先帝。所以先祖思虑再三,终是没有拿出金匮,任之如此,然心下毕竟有愧于太后所托,虽将金匮秘藏,传与嫡系长子,嘱咐后世若出暴君,则以此拥正统贤者登位,以偿其无信之愧,又定下家规,令子孙后代不得入仕,便是念及宦海波谲,人心易变,免得因此惹出什么祸端。” 展駬语音一停,复又长叹:“孰不知这一举,却是为后世留下了多少隐患!早知如此,当时真不如一把火烧了。” “那么,石室中的大蟒,也是皇家所赐用以护宝了?” “不错,这就是展家世代饲养大蟒的原因。” 浓眉微蹙,展昭似微有犹豫,又问道:“既然这个秘密藏得这么紧,那前夜的那些人,又是如何得知展家藏有金匮的?——是不是,爹和二叔……” 展駬苦笑:“你很聪明。”淡淡垂目,一点水光霎时没在睫后,“我早该知道,他们怎么会放弃,哪怕过了六年,哪怕曾付出了那样惨痛的代价。” “三叔……”展昭轻轻唤着,就像拂过蒙尘的旧册,“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不明白,永远不会明白……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只是错了那么一点点,竟然就,再也回不去了。” 展昭看着怛然的展駬,突然深深地感到了他的无力,就像是他每每对着开封府的铡刀,只不过,曾经展駬可以选择后退,而他无从逃避。 但听其人哑声道:“我只是后悔,为什么非要好奇,为什么非要一切都弄清楚,这世上,糊涂是一种罪过,清醒也是一种罪过。”展駬微微抬眼看向展昭,就像看着多年前的自己,“那时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偶然发现大兄时常背着人去憩园,我很诧异:一向坦坦荡荡的大兄竟然有事瞒着我们!当时少年心性,终究是不懂的中庸之术,非要把事情弄清才肯罢休,于是我偷偷调查,找到了石室,找到了大蟒,找到了金匮。当时,金匮上用了特制的墨水,看不出字迹,我不知轻重拿了麻纸找人显影,使得金匮的内容传了出去,不曾想,就此惹来一场大祸……”往事,不堪回首。 展昭紧抿了下唇:“展家只有嫡系才能知道这个秘密,如今由三叔讲来,可是、可是因为父亲和二叔便是因此而死?” 展駬恻然:“我宁愿死去的人是我,祸是我闯下的,可是替我收拾的,却是大兄,大兄是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为了展家能够存身,可是二兄他真的冤枉,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心想保护我这个三弟……原来是我最天真,我以为人人都当是君子,以为这世上,都该是坦坦荡荡的……呵,展家的三公子,不过是金笼子不问世事的雀儿罢了。” 展駬凝视着眼前丰神俊朗的青年,只觉喉中哽咽难言:“所以,昭儿,对不起,我宁愿人疑我、恨我,也不能再让你卷进来,可是为什么,我赶了你六年,你还是不怨我?还是叫我三叔?” 展昭静静地摇头,也那样认真的看回去:“三叔你错了,展昭是展家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就算三叔不想让展昭卷进来,展昭还是进来了,不是吗?” “所以我来,就是求你放手,展家,已经为它付出了太多代价。”展駬起身走到门边,忽又停下,“不,应该说,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牵连进来,不会让金匮传出展家。我今日之所以把一切都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走上我当年的路。” “三叔,你忘了,金匮还在我手里。” “哦,我是忘了说。”展駬站住脚,“自那时候,我就仿了份金匮,替下真本存在石室,便为防那些人不肯罢休,再找回来。你取回的,只是副本,上面没有加盖玉玺,并无用处,真正的金匮,我会带进棺材。” “三叔——”展昭还想再说什么,却根本叫不住那人。但听那院墙之后,一缕声音最后传来:“那锦盒上的毒不轻,你还是好好休息几日吧,我在解药里掺了那么多安神的东西,你还能撑到现在,真是难为你了。” “……”颓然地坐回椅子,强压已久的倦意袭来,还真是困得不想睁眼了。展昭心下无奈,本想说服那人,反是被那人将了军——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么? 第12章 (十一) 安危着眼棋枰外,中否留心弩括间 皎月似镜,透过薄云,将光华遍洒人间。 光影微乱,一黑衣人无声翻进屋中,借着月光四下打量。 榻上静静地卧着一人,似乎睡得正沉。月色微微,映在其人如玉的面容上,显得凉白异常。眉心轻蹙,似陷入一场梦魇,挣不脱,逃不掉。 目光移转,又见那窗下一雕花的长案。黑衣人似略有犹疑,停了停,转身走近长案。伸手探至案下,摸索片刻,开了暗格,但看其中端放一方檀木镶金方盒,正是那日展昭自展家石室取出之物。 黑衣人屏住气息,轻轻取出方盒,开启锁钥,见其中一卷麻纸,又看一眼榻上之人,其人犹自沉睡,并未察觉,便迅速将方盒关了揣进怀里,飞身翻上檐顶。 万籁俱寂,寂静中,似有低低地絮语传来:“东西到手了?”“得了,快走!” 房中,一直紧闭的眼帘蓦地张开,榻上人素白中衣,缓缓站起身来。夜凉如水,月色如洗。那人靠着窗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抬手点亮案头烛灯,烛火颤了颤,登时燃起一片明明光华。那人就那样淡淡看着,将手中握着的一卷麻纸递到烛火上方,火舌跳跃着卷上黄麻,不多时便化作缕缕青烟。 “展大人,有事吗?”门外王朝的声音堪堪响起。 默默松手,最后一点儿碎纸便在火焰中化作灰烬,展昭淡然回身,打开房门:“王朝,房里丢东西了。” 包拯一行人回到常州府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早间雾气尚未晞尽,和着沁凉的空气,漫漫地游荡着。 “来人盗走了展护卫从展家石室取回的盒子?”包拯蹙眉,望向静立一旁的红衣护卫。 “是,属下看护不慎,请大人责罚。” “那展护卫可知,盒中存有什么东西?”包拯追问。 “属下,不知。”展昭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却如古井的水,听不出一点儿波澜,“属下请大人责罚。” 公孙策注目那红衣玉立的身影,似想读出什么,许久,终是开言道:“大人,展护卫的药中有安神之物,方盒被盗也不能怪展护卫。” 包拯微微颔首,踱出几步:“只是如今,展家一事,我们再无其他线索了。” “大人,学生以为,方盒只是展家怪事的一部分,那些人并不会就此罢手,只要耐心等待,总会有线索可寻。” “公孙先生所言甚是。”包拯回身,面色肃然,“可叹眼下展家之事未结,军马之案又起啊!” “大人,可是常州兵马有问题?”展昭闻言,抬头追问道。 “不错,昨日我与大人去了常州马场——我等不识走马,若非马汉提醒,还真不知,常州马场所养,皆是劣马。”公孙策蹙眉道。 “常州马场虽比不得江宁江陵,但也是供给军马的渠道之一,而今以劣马资供,此事不小啊!”剑眉浅蹙,颇带诧异地回看过去。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5 章 但看包拯微微摇头:“常州马场虽在常州,却是由江宁府直接管辖,若要彻查,怕是要费些周折。”停了停又道,“而今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地方高价购买劣马,中饱私囊;二是马场以次充好,良马另有他用。” “不错,若是前者也还罢了,若是后者,其用心便险了。”公孙策叹一口气,补充道。 “那么,如今需得先从马匹来源查起了?”展昭垂眼思索片刻,“江南诸马场多购进大理越赕骏,越赕马先由马帮马商沿江东运至各马场,裁汰病弱,再由官府因运河运往北地。大人可查过常州马场马匹,由何方提供?” 见包拯久久不曾回答,公孙策暗自叹一口气,上前道:“已经查过了,马场马匹来源虽杂,但主要来源却只有一处——” 公孙策语气微滞,又看了看眼前红衣:“是展家。” “先生?”如星明眸倏地睁大。 …… 清风静凉,拂过袖口,于无声间消弭殆尽。 厩中一色纯色马匹,头大颈高,鬃毛长冗,识马之人打眼看去便知是耐力颇佳的好马。 “展家运往常州的马匹都在此处,展大人请随意过目。” 展昭与展駬此行并无下人随行,见其一口一个“展大人”,知是公事公办,心中仍不免黯然:“据我所知,展家供往常州马场的,是越赕西产的越赕骏?” “常州都是这般说的,其实行里知道,这般说法并不准确。”展駬微微抬眼,迎上展昭略带诧异的目光,解释道,“我朝市马唯河东、陕西、川峡三路,宋与辽、西夏多有战争,故而三道中唯一能保稳定供应的,只有川峡一路。” “可是川峡产马属于番马,虽耐性好,却体小而不适中原气候,作为军马,与辽地蒙古马和西夏河西走廊产马相比,甚是吃亏。”展昭蹙了蹙眉,接话道。 “不错,所以江南各地供马,其实并非纯种大理马,而是与中原马改良后的结果。”展駬微微点头,“展家在夔州有私家马场,马匹运达常州在此地稍作停留,便直接转送常州马场,由官府所设的马场驯养裁汰,需要时再向上送。”停了停,又道,“夔州常州相去千里,长途奔波,若说供马全无病弱,这不敢保证,但也决计不会都是劣马——展大人可曾看过常州马场所养之马?” 剑眉轻蹙:“还未曾见,昭此来,只为得展老爷一句话。” “駬敢说,军马一事,展家从未昧过良心。” “我信。”星眸明明,恍若微风荡起一湖春水潋滟,“那么,展家既有此路,可知大量良马若不供官,又可销往何处?” “左不过豪强大户、王子皇孙罢了。展家只为官家供马,并不转手民间,若要查此节,不如问问马帮。”展駬负手抬首,似忖度着话头,“展家越赕骏来源,多靠西边茶马互市,倒是近来夔州传话,说受了冲撞,颇不好做。” 展昭微微垂眼:“我知道了,多谢展老爷。” “不敢。”展駬略一拱手。停了许久,又道:“听闻,昨夜常州府上,丢了东西?” 脚下一停,展昭堪堪转身:“展老爷好灵通的消息。” “可知是哪一批人?” “这有区别吗?” 展駬负手踱出几步:“你天真了,你以为,此事可以这样了吗?”微微一笑,又道,“若是后者,或许还能有两日安宁的日子,若是前者,定不能善罢甘休。” “三叔到底知道什么?” 展駬不答,缓缓走进那一片如水天光中:“佛有道: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行云如流,天高风清,正是天凉好个秋。 “展家马匹由夔州运来,展护卫也已看过,确是大理与中原改良的好马。”公孙策停了停,抬眼望向包拯。 但听包拯道:“常州马场马匹皆是中原马中孱弱之类,如此,展家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了。”眉头紧缩,额上一弯月痕若隐若现,“官府贪枉,多是为财,可如今并非高价劣购,那么鱼目混珠,原来的好马又哪里去了?” 其实,并非不知。倒换马匹,不为财,便为战。北面本就出产良马,自不必在中原打主意。非外敌,便只能是内祸了。几人不是不知,只是不愿乍然抛出这种话来——由此财力者,必定王侯,又岂是随意猜疑得的? 沉默片刻,公孙策接言道:“大人,若是有人大量购进良马,就断不会只在常州一地。展老爷说,展家夔州的茶马互市近来受到冲击,想来与此也不无关系。” “大人,大量的马匹不论是倒卖还是转运,都绕不过马帮。而今的马帮头领欧阳春,属下恰与他有些旧交。”宝剑一竖,灿黄的剑穗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请大人容许属下前往一问。” “欧阳春,可是北侠欧阳春?”公孙策捋捋长须,“可马帮之人难有定所啊。” “这就是公孙先生不知了,马帮有总部,往来也有飞鸽传书,虽有不便,但总归;联系得上。”展昭微微一笑,解释道。 “那展护卫是要……” “去夔州。” 包拯略作思忖,抬眼道:“夔州路遥,展护卫刚刚受过伤,不宜如此劳顿……” “大人,那就我去呗!”猛然冒出的小脑袋倒让堂中几人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艾虎,你怎么来了?” “呐,我听到有人叫我了啊!”艾虎摇头晃脑地踱着步子,“去找北侠,纯粹官府中人不好使,这既要和官府有关,又要有江湖背景的嘛——”顿了顿,看一眼展昭,“大人您不让展大哥去,这不是在叫我那是在叫谁?” 这番说辞倒是没错,堂中几人不由哑然:“去夔州不但路遥,还须小心谨慎啊!” “嗯,大人先生和展大哥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轻重我知道,会小心的!”艾虎抱拳正色道。 包拯抚须颔首,转眼见展昭似有话说,情知他想说什么,遂开口道:“展护卫另有任务。” “大人请讲。”红衣一振,恭恭敬敬地等着包拯开口。 包拯看看眼前玉立的身影,道:“展护卫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果如预料中地看到一双愕然的眸子,包拯满意地笑笑,转目公孙策,“公孙先生,本府就将展护卫交给你了。” “学生明白。”公孙策眉眼一展,含笑地望向某人,“展护卫,请随我来吧。” …… 第13章 (十二) 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 烛影荡,蜡花垂。 公孙策剪下一节炭芯,默默放下烛剪,叹一口气:“大人,展护卫……”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6 章 “本府知道,展护卫有事瞒着我们。”包拯顿了顿,又似无奈地再次抬眼,“本府,只是想等他自己说。” 案头烛火悠悠燃着,在一片浓重的夜色里,显得单薄而微渺。 “大人,此事,怕不只是一个展家。” “哦,怎么说?”包拯微微垂目,似问似思。 “大人不妨想想,从我们到常州起,发生的一件件事:先是展家怪案,再是大蟒,石室方盒,而今又是军马之事。”公孙策稍稍一停,看了眼那明明灭灭的烛火,又道,“这些事,看起来,似乎都是展家引起的,但是大人仔细想想,这背后难道没有一双手吗?” “不错,搅浑常州的水,逼着展家浮出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大人这么问,倒不如问,展家究竟有什么,让这背后的人,非要盯着不放?”公孙策静静抬眼,迎上包拯探寻的目光,却不言。 许久,包拯长叹口气,自道:“本府明白,石室的东西,展护卫一定看过,甚至昨夜方盒失窃,也未必不是展护卫默许的。”眸心映着烛火光影,一点点沉下去,直至深凉,“他在怕,怕我们知道,怕展家顶不住。” “展护卫并非徇私之人。” 展昭不会徇私,那么石室所藏之物涉及的,必是连开封府也决定不了的东西。开封府铡过驸马,治过王爷,还有什么是连开封府也办不了的?展家石室看护方盒的,是南疆的网纹蟒,和太祖是进贡的大蟒有无关系?展家建在开宝末,太平兴国初,正是尴尬的时候。 展昭,他是在怕什么? 烛火疏微,公孙策迎着薄光微微仰头:“若让学生猜测……大人,可还记得金匮遗诏?” 包拯面色肃然:“本府记得。当年太祖蹙崩,太宗继位,世疑烛影斧声,乃太宗弑兄夺位,时相赵普以杜太后薨前曾主两人立下金匮之盟兄死传弟为由,平息了这些流言。正史如此记载,可终究无人得见金匮,遂成一谜。” “是啊,商制传弟,周制传子,若是照此,太宗当传兄子,可终是太宗一脉传了下来。”公孙策微微叹息。 “难道展家石室的东西会是?” “大人,不可说啊!” 包拯抬眼,却见那案上烛火,静静长明。是不是,这世上一切,都像这这烛火,看着平静,其内却是烈火焚烧。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公孙先生,你说军马一事,会不会和这背后之人有关?” “学生看来,或许,正是一路人。”公孙策思忖片刻。 “可据本府所知,太祖子孙有爵者寥寥,更无兵权……”包拯微有迟疑。 “大人,当年魏王亦非亲王啊。” 月额轻皱,包拯不置可否:“可是当夜在展家争夺方盒的,却有两批人。” 沉默片刻,公孙策缓缓开口:“此事,这些人既然能够知道,那么,官家未必不知。” 烛光如水,漫漫淌着,一如那室中漫漫荡开的声音:“年初司天监观星象,见大火现于东京西南。学生以为,官家命大人下江南寻查,也未必就是这么简单……” …… 天光彻净,毫不吝惜地遍洒人间,如流水,又如岁月,流淌无声。 展昭缓缓束了发,披上外袍,刚扣上暗扣,便觉身后异常。一转身,果见某人白衣飞扬,一双星眸似笑非笑地望向自己。“泽琰,你何时回来的?” 白玉堂不答,闪身凑近:“有道是‘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是什么样的美人让展大人梳洗着就走神儿了?” 晨光净若琉璃,照在其人身上竟似奕奕的生出光辉。展昭静静地看了会儿,无奈叹口气,转身去系腰带。 “算了算了,你这人真没意思!”明显被无视了白玉堂颇有些无趣地自找台阶,顿了顿,插手在一旁椅上坐下,“九命怪猫还真是到哪儿都有人缘,害的爷白跑一趟松江,不过,倒是探出了点儿别的东西。”说着一停,抬眼瞥向展昭。 “什么?”那人果不出所料地听了动作,一脸肃然。 白玉堂微微正色:“劣马、鹅眼。” 晨色尚早,碧天淡云映入眼中,净彻如洗。 “陷空岛下本有买卖马匹的产业,但不涉茶马互市亦不涉官,所有不过中原马种。马匹运送常有病弱之马,陷空岛每年也能换下不少老马,这些马通常是贱价卖了,贩到集市上宰杀。”白玉堂停了停,又道,“我这次回,倒是偶然得知有人高价大量购进劣马,下人有贪利的,借此倒了差价来冲私。此事几位兄长正在追究,恐是已经持续不少日子了。” “那么白少侠以为,这和常州马场劣马是否有关?”包拯蹙眉追问。 “若依公孙先生告知在下的来看,既然常州马场良马被换走,那就必然要以大量劣马充数。而能从陷空岛产业下购走大量劣马的,非商即官,商人无非为利,这种平白折损的事自不会做……”白玉堂微微一笑,也不把话说完,“据我所知,常州正是这匹马的去向之一。” 包拯眉心深蹙,又听公孙策追问:“那鹅眼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更简单了。”白玉堂微踱两步,“购马之人,用的是鹅眼钱,不过这劣钱倒铸得颇是精细,若非重量有些微差别,几乎便可以假乱真了——民间怕难有这样的工艺。” “先以劣钱换劣马,再以劣马替良马,内涉官外涉夷……”展昭面色渐沉,“泽琰可知劣钱来源?” 白玉堂摇摇头:“还在查,现在只知道出自西面。” “又是西面。”三人对视一眼,久久无言。 岑寂间,忽见王朝携一信笺从外面进来:“大人,展家给大人的帖子。” 包拯接过阅看,片刻抬起头来:“月底是展家老爷悬弧之辰,展家请本府前往。”与公孙策略一对视,微微笑道,“王朝,你回展家,就说展家的好意本府心领,只是眼下尚有公务不得抽身,还是使展护卫代本府前往祝寿。” …… 倾曦西沉,暮色陇上常州城郭。 展昭如约来到展家时,已是日入十分。迎着霞影望去,展家朱门染了霞色,就这么漫漫地模糊起来。 有些东西是留不住的,比如岁月;有些东西是斩不断的,比如血。 “展大人,展大人?” 思绪堪堪被扯回,展昭回了神,但听来迎自己的家人道:“老爷出门办点儿急事儿,无暇分身,唯得让小人来迎展大人,怠慢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无妨。”展昭垂目,淡淡笑笑,“展某没记错的话,展老爷的生辰不是在三日之后么?” “这小人就不清楚了,老爷只吩咐了小人带大人熟悉一下园子和榻处。”家人见问道,“往日老爷生辰倒是常请几个朋友小住,小人还以为展大人知道呢。”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7 章 展昭略点点头,又听那家人道:“展大人,那,小人就引大人看看展家上下?” 心中蓦地一动,展昭掩了苦笑,疲惫地摆摆手:“不必了,我有些乏,还请直接领路榻处。” 意料之外的,家人并未引着去留客的东跨院,而是一路领到正院侧房,不待展昭开口询问,那下人已先道:“展大人,老爷特意吩咐这间留给大人。” 展昭愣了愣,继而点头:“有劳了。”看着家人的身影没在院外,清俊的面容上掩不住一丝黯然:不是客,亦不是主,那么,自己到底算展家的什么人呢? 门扉落了漆,露出淡淡的木色,依稀还是旧年的样子,熟悉而又陌生。很多年前,这里就是自己的房间,下意识抬手比划一下,展昭轻抿了唇,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才刚高及窗沿吧!可是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展昭默默叹口气,推门而入。房内布置一切如旧,似乎从未动过,四下却是清洁有加,想来是时常打扫的。墙上条幅旧年书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几个字已退了颜色,枕边囊袋中却依旧还是闻惯的菊香——江南的菊花,落了几回? 似觉的空气有些沉闷,展昭踱出屋子,阖目,深深吸了口气。包拯有意推辞了展老爷的邀请,大人的意思,展昭明白。可是三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却不知那“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才是真真的断肠。 这般失神,忽觉身前空气一震,堪堪回神,却是一垂髫孩童撞进怀里。孩子生的粉雕玉琢,甚是可爱,也不认生,睁大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煞是好奇地望回来。展昭心下喜欢,微微一笑,俯下身来:“你是哪房的孩子啊?” 那孩子似乎没听懂展昭的问题,但仰着脸问道:“叔叔是阿爹的客人吗?” 展昭一怔,忽听背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这是犬子。” 转头正见展駬墨衣鹤氅徐徐走来,冲自己略一点头,又向孩子道:“翼儿,叫哥哥。” 四目相对,眸心幽黑,看不出深浅。 第14章 (十三) 独翻旧局辨错着,冷笑古人心许谁 玄烛如镜,静静陈在天幕上,仿若天人看尽人间悲喜,却不曾言语。 月辉清皎,落入园前池水,荡开粼粼银波。 展昭伫立池边,半响,轻叹回身:“三叔是想对侄儿说什么吗?”抬眼,见展駬并不作答,微微侧了头,又道,“不是么,三叔的帖子下给包大人那是唬别人的,三叔要请的,其实是展昭。” “你既然明白这点,就也该明白我究竟想说什么。”展駬负手放眼,望向面前一片粼粼池水,“这世上,难得糊涂。” “如果人浊我浊,举世皆浊,那还有谁来辨得清明?” “夸父逐日,渴死虞渊;屈子独清,葬身鱼腹……辨清明的代价,你可知道?”展駬望着远天,苦笑道。 薄唇紧抿,剑眉轻锁:“展昭不惧。” 展駬闻言回身,眸心深幽,似怜似叹:“那我再问你,依金匮之言,当今天子理当为太祖之后,官家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可谓浊矣。若要金匮出,不论官家是否放手都必动国本,莫要说还有他人争逐,你说,这清明辨不辨得?” 见展昭语塞,展駬心下暗叹,默默俯身,掬了一捧池水:“你看这水,浊了就成了腐滞臭水,至清则无鱼——要的是一个平衡。可见这世上百态,未必就能分的那样清楚,纯粹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那三叔的意思是,压下金匮这事?” “前朝女主留一座无字空碑,这金匮还是留作一个谜,让后人揣测吧。”展駬叹口气,又道,“至于展家,既然此事是从展家起的,也该由展家解决……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所以三叔,不管你认不认,展昭都是展家的人,展昭不能不管。” 展駬默默迎着那清朗的目光望回,半响,叹道:“我说的,你还是没听进去。你以为,让他们取走了方盒,此事就会平息吗?”摇摇头,道,“如果是这样,金匮之事,六年前就该结了——只要金匮还在一天,这些人就一天不会罢休。” “三叔……” “所以,昭儿,你不能和展家有瓜葛,至少对外不行。展家好容易撇了你出去,你难道要负大兄的一片苦心么?” 浓眉深锁,展昭缓缓开口:“可是,三叔,展昭如何能袖手旁观?” “你必须如此,善良和残忍,有时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展駬负手而笑,“我知道你不明白,但你会明白的。” 展駬微微仰头看着那望不穿的夜幕,许久,默然踱出几步,与展昭比肩而立:“我背后只是一个展家,你背后还有一个开封府——我们,都不是一个人。” “那三叔有什么打算?” “这便是我的事了,你不要插手……就算是,为了展家。”月冷如霜,清辉沁凉,堪堪撒了一地。 “三叔,我只问一句,要夺金匮的人,究竟是谁?”风过清池,只留下大片的岑寂,展昭固执地追问下去,“三叔知道的,是不是?” 展駬望向那漆黑的眸子,忽地一笑,竟让人辨不清喜悲:“你还是没死心。这件事你知道地越少越好,我一个人,一个展家,就够了……” 夜色浓重,一轮水镜高悬中天,无言相照。 后来,展昭想,那夜展駬是说了什么,只是那时,他未明白,只见得月色皎洁,在湖面上散开漫漫的光华。 那人的声音,亦仿佛带了雾气,和着月色散开:“我记得,你走的时候,还是个娃娃……别怪三叔,展家若有将来,还是要靠你。”漆黑的眸子凝望过来,却是无悲无喜,“昭儿,去宗祠看看吧,大兄和大嫂一定想你了……” …… 日上中天,毫不吝惜地将光华洒满天地。阳光大好,蒸暖的空气中夹着丝丝秋日里的静凉,恍若织起一张无形的大网。 展駬立在园口树荫下,听着老管家展忠不厌其烦的向自己报知傍晚的宴席安排,却是望着头顶枝柯投下的阴影微微失神。许久,摆摆手打断展忠的话:“宴席的事你看着办吧,该请谁,怎么安排……你是展家的老人了,办事我放心。” “那,老仆就这么办了?” 展駬稍稍踱出两步,忽地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你看着请谁都行,不过我只请一个人——樊范。” “樊大人?” 展駬颔首,又道:“不必以展家的名义,用我的私帖,就说,是故人相邀叙旧。” 展忠似懂非懂地应声,望望出神的展駬,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老爷,恕我多嘴,您从前,不兴什么生辰宴席的。” “今年不同了,就当是我张扬一回吧。”展駬披着一身斑驳的光影,那样淡淡笑着,不知为何,落入展忠眼中却分明有一种苦涩。就好像,明知道结局,还是不能不按着命运的轨迹走下去。 见展忠无话,展駬轻叹一声,缓缓转身,放眼远天:“只是,苦了他。” “谁?”展忠猜测着展駬的话意,冷不丁一个小小的身影蹭进怀里,“忠伯,我要找漂亮哥哥玩儿。”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8 章 展翼说着,转眼看见一旁的展駬,又扑过去扯住那鹤氅宽大的襟摆:“阿爹阿爹,翼儿要漂亮哥哥带翼儿飞!” “漂亮哥哥?”展駬一愣,看看天真烂漫的小儿,终是莫名其妙地望向展忠,“这是……” “哦!”展忠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昨儿小少爷在园子里玩,爬到一个大树叉上不敢下来了,还是展大人动了轻功把小少爷带下来的。” 展駬闻言无奈叹气,缓缓蹲下身来,摸摸展翼的小脑袋:“翼儿又淘气了。” “阿爹,翼儿还想再飞一次嘛!” 展駬心下一恸,怔了怔,再抬眼时,但见一清朗峻拔的身影正立在几步远处,心知其必听见了刚才的话:“展大人,小儿无知。” 漆黑的眸子静静望过来,终是无言。展昭默然俯身,凝视展翼片刻,扬起一个暖暖的笑:“翼儿想飞吗?” “想!”小小的人儿煞是认真地点着头,又似想起什么,委屈地撅起嘴,“先生说‘翼’有翅膀的意思,可是翼儿都不会飞呢……” 展昭不由一笑,逗他道:“翼儿,展翼?翼儿想飞,那以后字鹏飞好不好?” 展翼瞪着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翼儿不要字,翼儿想要哥哥带着翼儿飞。” “嗯,好啊,哥哥带翼儿飞。”展昭微微抬首,见展駬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知其默许,亦还以一个微笑,任展翼拖着自己向园子深处去了。 展忠看着两人身影渐渐走远,心里欣慰,笑视展駬道:“老爷,小少爷很黏展大人呢!” 却看展駬神色愈发黯然:“翼儿还小啊……”微微垂首,苦笑,“也好,也好。” …… “包大人,公孙先生。”未见人影,一个脆脆的声音已带着一股欢快钻进屋来。 包拯与公孙策略一对视,再看门外时,堇衣束袖的身影正挺挺地站在门口。 艾虎往门内一张望,映入眼帘的除了意料中的黑面大人和青衫先生外,意外的还有一袭华美的白衣:“咦,耗子……咳。”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即改口,“白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前两日刚回。”白玉堂眼中煞气一浓,脑海中几乎立时便浮现出一个小人儿冲着某只红皮猫儿报告:那个耗子大哥他…… 似乎感觉到白玉堂散发出的寒气,艾虎向包拯方向蹭了蹭,无辜地向公孙策扔去一道目光。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展昭对白玉堂无可奈何,艾虎却对展昭言听计从,如今看来,白玉堂拿艾虎也是没办法的。 公孙策心下笑笑,出言道:“艾虎怎回来得这么快?” “没办法啊,谁让咱运气好,没到夔州就遇上了欧阳大侠……”艾虎摊手道,忽然意识到什么,“哎呀,我忘了,欧阳大侠给的马帮账簿还在包裹里呢!”说着忙去翻随身的包袱。 “北侠欧阳春?”白玉堂挑了挑眉,颇有些稀奇地看着艾虎,“他竟然把马帮的账簿给你了?还真看不出你有这样的门路。”江湖上北侠的名号是有口皆碑的,威望自不用说,而马帮账簿又是帮内要物,轻易不示与人,如今却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取了来,也无怪白玉堂好奇。 谁想不问道好,一问之下艾虎反倒懊恼地低下头:“才不是我呢,还不是因为展大哥……我本来想跟着西去马帮查查看的,谁想……” “谁想遇见正主,把你当成作细擒了去?”白玉堂毫不客气地替她说了下去。 “哎呀白大哥,就不能说得委婉点儿么!”艾虎红着脸抗议。 “丫头,那是你有幸,北侠在江湖上不论人品武功,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寻常江湖人就是想见也难。”白玉堂这么说着,忽又觉得别扭,江湖上南侠北侠齐名,这么说来倒是让那御猫占足了便宜,他白玉堂才不会承认自己看着某只猫的确是越来越顺眼。 “哦,对了,包大人,欧阳大侠倒是说……”艾虎看一眼白衣耀耀的白玉堂,微有踟蹰。 “说了什么?”包拯追问。 艾虎咬了咬唇,继续道:“欧阳大侠说,马帮里有人过手了几批劣马,接货之人似乎和官府有些关系。江湖人忌讳和官府打交道,贩劣马也不合道上规矩,欧阳大侠是马帮之主,眼下正在查这事。”顿了顿,又道,“问题是,其中一些劣马,是出自陷空岛。” “陷空岛下有人贪利倒卖劣马,此事,白少侠对大人说起过。”公孙策捋须颔首。转目看去,果见陷空岛五当家面色阴沉:“哼,这些小人,白白坏了陷空岛的名声。” “白少侠少安毋躁。”包拯蹙了蹙眉,又转向艾虎,“北侠还说了什么吗?” “嗯。”艾虎点点头,“欧阳大哥说,查劣马的时候,也查出那几个人同时还运过大理骏马,如果没看错,应当是展家的,但展家的马向来只供官用,不知为何竟会流到市面上。” “那欧阳大侠有没有说,这些马是运往何处了?”公孙策目光一凝,又问。 艾虎肃容道:“只知道是运往京西南路,再就查不到了。所以欧阳大哥把账簿副本交给大人,里面记录着马帮素日往来货款来去,希望对大人有所帮助。” “货物运抵市面,化整为零,自然再难细察。”白玉堂略作思忖,“不过大人,京西南路以襄阳为重心,客货集散多经此境,从此着手,或有线索。” 包拯闻言颔首:“江南商情,还要多麻烦白少侠。” 白玉堂抱拳:“包大人客气了。” 目送白玉堂艾虎离开,公孙策默默转身:“大人,白少侠提到襄阳,学生若没记错,襄阳王是少数拥有亲军的王侯之一。” “公孙先生所言不错。”包拯面色肃然,“襄阳王是先帝孺卿,当今官家从父,早年立有赫赫战功,先帝嘉其大功社稷,在赐其爵位封于襄阳后,虽夺其兵权,但准其留有亲军,藩卫京畿。” 公孙策凝神思索:“常州马场良马被换,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但是这些人不是核心,他们乃是服于利或权,有这等势力的人实在寥寥。不过有一点倒是值得欣慰:从江南倒换马匹,至少说明这背后之人,并未牵扯北方辽夏。” “是啊,但我们想从马匹入手也着实困难。”月额紧蹙,忽地想起什么,“公孙先生,你是否觉得,这行事作风让人好生熟悉?” “这背后的人,有官场背景,又善于利用江湖人办事……”眉眼蓦地一挑,“展护卫夜探展家的时候,也有人利用江湖人争夺石室方盒!” “此人若真有三马同槽之心,定不会放过金匮,展家恐难免一劫啊!” 隔窗远眺,碧云横天,极目处,一排雁影划过,凝做天幕上点点墨迹。 …… 第15章 (十四)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月初上,华灯明。 今夜,是展家当家人的悬弧之宴。人多闻展家老爷素性淡泊,如今设宴虽多少存疑,却也道繁华热闹谁人不爱,况有佳肴美酒,笙箫华灯,便也无心细究这些无端的猜想。 觥筹交错,人声喧闹间,恍然已不见了宴席的主翁。 前院喧拥,到了后园,就只剩下珠泉玉声,清冷入耳。仿佛有无形的帘幕,生生隔出了两个天地。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19 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晚风杳清,穿过凉亭,荡起一池金波。樊范放下酒樽,起身远眺:“千里兄素来清雅,怎得想起办宴席庆生?” 斟一杯酒,云液清澈,映出一轮蟾月。展駬擎着满杯月色,微微抬眼:“他们都非愚兄想请的人,愚兄要请的,只有你子典贤弟一人。” “兄长抬爱,范愧不敢当。” “贤弟客气。”展駬淡淡一笑,也不敬樊范,自饮了杯中玉露,“当年同衣同食,情如棠棣,如今,都生疏了。” 樊范默默垂目回身:“自那年长亭相别,已整整一十五个年头,范不敢忘。” “而今,可得来你想要的?” “不曾。”樊范苦笑。 展駬淡然笑笑,轻叹一声,缓缓踱出凉亭,出声诵道:“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樊范眸光蓦地一凝,怔了怔,叹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许久,竟再无言。 樊范默然回身,无心的拨弄着石桌上的空杯盏,沉默片刻,终是开言道:“自我回常州后,千里兄就有意回避与我。官府与地方大族总要避讳,范心里明白。那么今日呢,千里兄借口庆生请了小弟来,小弟虽愚钝,却还看得出来。”听了听,似思忖片刻,缓声道,“尊兄有话,不妨明说。” 幽深的目光迎上,似望不见底的深潭,却是静得不见一点儿波澜:“卿本佳人。”停顿片刻,续道,“展大人那日在展家所遇的两批不速之客,一多一少,少者只身一人,往来藏匿,自难以发觉,然自展家下人失踪开始,我却渐觉有不少江湖人士潜入展家。当初展家疑案只报与官府,能探得此间奥秘的,也仅此两家。” “兄长……” “不是不知,只是无为。”展駬淡淡抬手,止住了樊范的疑问,“那独行之人的身份,愚兄有数,那么剩下的呢?有人要取展家的东西,在官府有门路,又兼招罗江湖人替他做事,加之展家这些年的见闻,此人目的身份呼之欲出。所以有常州马场之事,亦非意外。”负手走出两步,又道,“常州马场虽直属江宁府,但这般大批倒换军马,若不是官府中有人通融,莫说出入城郭,便是在市面上如何蒙混账目都成问题。包大人一行终是文人,不涉商务,恐思虑不到,但愚兄却看得清楚。贤弟理政素来清明,独独对此这般迟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樊范不承认,也不反驳:“尊兄还是同从前一样的明断。” “你回来,就是为了取那东西?”展駬清浅一笑,收回目光,但倚栏远望。 “是,也不是。”樊范缓踱两步,与之并肩而立。 “贤弟通读儒道两家,当比愚兄看得清。” 樊范亦笑,眉宇间却是道不尽的落寞:“清又如何?譬如急流芥舟,纵有心亦不由己。” 眉心轻扬:“放不下?” “尊兄放得下么?”樊范回言,顿了顿,终是叹息,“兄长有看得清的,也有看不清的——小弟,不过傀儡罢了。” “愿闻其详。” “兄长知道那人,虽为王侯,却并非金匮上的正统枝脉,若只单取那物,自然也是无用的。”樊范抬眼,平静地对上迎面略带惊诧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本姓赵。” 展駬怔然望着樊范,缓缓摇头:“太祖血脉,怎会流落民间?” “因为几代官家,传的都是太宗一支。”樊范恬然回身,声音静若止水,辨不出悲喜,“有金匮一物,不管现不现世,都是莫大的威胁。南朝有元嘉之乱,李唐有玄武门之变,帝王之家,至亲不过如此,何况代代相因,血脉渐疏?如此,亦不过为留一脉罢了。”樊范叹口气道,“有道是‘学而优则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个读书人最初不是这个愿望?千里兄,阻你的是家训,阻我的,却不仅仅是家世。纵我有心,他又怎会容得我退?” “难道殿下就甘心做傀儡吗。”展駬默默退步敛衣。 樊范猝然凝目:“千里兄此言差矣,范妥协的是世道,不是哪一个人。”沉默稍许,接言道,“若非此番,范也不知,展家竟是当年太后托付的人家。” “金匮本当是太祖后人之物,殿下若相要,駬不能不给。可是殿下,大宋开国至今,未能涉阴山贺兰,版图疆土不及前朝,更有辽夏眈视。襄阳若反,牵连的不仅是江南百姓,更激北地之变啊——动乱的代价,殿下可想过?” “我若不求,待到他拿展家一门相逼——”樊范语音一滞,目光悲凉,“千里兄,你又何处?” “我不会等到有人来逼我。”展駬回眸,迎着月色微微含笑,“金匮之盟,展家只传嫡长,殿下也知,如今展家嫡系早已衰落,翼儿还小,如此要事自难以托付——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金匮藏所,想埋葬这个秘密,实在太过容易。” 心下一动,樊范陡然抬眼。他明白展駬的意思,要平息事端,唯有让秘密永远沉寂。可这世上,只要有人,秘密就不会永远是秘密——除非,死人才能把它带走。“千里兄以为他会信吗?就不怕他拿展家泄愤?” “所以,駬今日才要请殿下前来。他人信与不信,駬做不了主,若信最好,若不信——不想让金匮现于世上的人自然不必急于一时,要争夺金匮的人,不知金匮究竟在何人之手,亦不敢随便拿展家人开刀。”展駬莞尔,“这便够了。” “你若死,则金匮灭,展家无事,天下无事。呵,划得来,真划得来!所以你大办宴席,就是为了这一句话?”樊范振袖负手,月色落入眼中,已是一片迷蒙。 展駬不言,自斟了杯酒:“駬别无所求,只求殿下看在以往的份上,保展家无虞。” 樊范木然回身,但看展駬淡淡一笑,抿落杯中清醴。一点清明透入脑中,樊范似陡然明白什么,瞠目望去,却只见那人拢在月色中,靠着亭柱缓缓滑落。回首,月华清明,清晰地照见桌上酒壶柄处两个豆大孔洞——果是一把八卦转心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夜色已深,宾客尽兴而归,留下一片杯盘狼藉。灯火通明,先时的热闹散尽,反愈发显出一份寂寥。 展昭默默饮下最后一杯清酒,起身从后院回房。未走几步,便见灯火阑珊处一妇人着一身雯华双绉襦裙,似在等什么人。展昭几日虽住展家内院,但毕竟外人身份,谨守礼数,未曾见得内眷,此际怔了怔,也认出来人,一声三婶却终是卡在了喉中。 “昭儿……”妇人勉强笑笑,这一抬脸迎上灯火,才照见她眼眶一片微红,竟似是哭过的模样,“我都知道了,他,留了封信给你。 “三婶?”展昭诧异地抬眼,却见那身影早向着里院去了。 烛影摇晃,荡出似水的光影。明明烛华,映着纸上尚未干透的墨迹,恍然化作那人音容: 昭儿,金匮之谜,随吾去矣。犹记汝问展家何留金匮,今吾明:金匮,不当留于世也。“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先贤早留哲言,今人却不能看透,可笑,可叹。有道五行相克,荣枯相易,盛衰兴亡本是天道。前夏桀无道而商汤替之,商纣无道而周武伐之,后有秦汉隋唐,无不如此,而今赵宋天下,亦非化外。可知,金匮非救世法门,但若因此而成执念,妄易乾坤,令生民枉遭战乱流离,更背其初衷。如此,不如不留。 昭儿,恕吾专断,未能虑及尔等感受。只因一人之于世间,犹尘埃之于江海,若能以蜉蝣之身,利世间升平于万一,则百死不辞矣。顾吾所念,唯翼儿尚小,不足以托付展家,而知金匮者唯汝,虽有不愿,亦不得不累汝挂怀。 吾知汝志在苍黎,身托开封,必难分心于一家。素日琐屑,已付可托之人,唯及大事,需汝定夺。当家之位,虚摄数载,而今托拙荆归还家印于汝,望莫辞之。吾之身死,可葬金匮,然夫人野心难灭,恐祸展家。金匮之谜他人不知,故吾死,惟可求汝保全展家,吾若有知,可心安矣。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乐天此句,吾素日最喜,今生恨不不得,愿来生可偿此愿。逝者已矣,唯累生者,吾心孔疚,望汝稍谅。 展駬,字。 烛泪漫落,檠上凝了厚厚的蜡花,似要把所有心思一并埋藏。 展昭缓缓伸手,手中信纸触上烛火跳动的光焰,渐渐燃烧,化成一缕青烟,一捧灰烬。终是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能留。三叔,你说一人在这世上,如沧海一粟;我道一家天下在岁月的长河中,亦不过是一点浪花——所愿,不过使天下苍黔得一夕安泰。 “昭儿,这是展家家印,他让我,交给你。”强做的平静,终还是被带着哽咽的声音出卖无余,“他一直说,想看着你长大,想等着做小娃儿的叔公。他说,纵是不能如愿,得见你如今成立,能独当一面,也安心了。” “三婶……我知道,都知道。”垂首,不忍见,“您和翼儿,一定要好好的。” 夜色愈深,门外往来的声音却不知何时变得嘈杂起来,远远地听见门外丫鬟带着惊惶的声音:“夫人,夫人,您快去后园看看吧,老爷没了……”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20 章 房门骤开,夜间凉气激得人周身一寒。房外,却正是夜凉如水,月冷如泪。 …… 第16章 (十五) 鹿疑郑相终难辨,蝶花庄生讵可知 一场喜事办成了白事。 园里华灯尚未燃尽,便被惨淡的白纸灯笼换下,白幔卷风,飒飒透寒。 当包拯和公孙策踏进灵堂时,展昭正背门正坐在柩前,背影萧瑟,看不到神情。展家当家人英年猝卒,不论是否意外,都必经官。展昭身在府衙,屏退众人留守在此,却真真是以公掩私。这内中他人不知,然包拯与公孙策却是心知肚明,只觉心下怜惜不已。 环视灵堂,虽布置得当,却也难免略显简陋,可见是仓促间布置起来的。也知金匮之事既起,展家恐难免劫难,却不想一切竟来得这样快。 生死转瞬,祸福倏变,谁又能预料的到? 包拯来时,已听前来报诉的樊范叙述了当时情形,心中略有轮廓,只是此际千般疑问涌上喉头,却不知当如何开口。 惋怛间,展昭已然闻声,敛衣起身:“大人。” 包拯抬眼看去,只见其人静静垂目,浓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将所有波澜掩在背后。包拯望一眼身旁长眉轻蹙的公孙策,终是叹口气,开言道:“展护卫,展家的事本府已经知道了,展老爷……” “展老爷是自杀。”声音不复清朗,只是闷闷得让人难受,“展老爷邀樊大人在后园对酌,用的是阴阳壶。展老爷是主,备酒斟酒——不害人,便伤己。”公孙策蹙了蹙眉,缓声道:“那把酒壶我们看过,确如展护卫所说,但也不能就此下断论啊。” “大人先生若信得过属下……不用查了,的确是自杀。”停了停,道,“展老爷让夫人交给属下一封信,信中说的很清楚。” “信在何处?”包拯闻言问道。 展昭默然,片刻道:“属下烧了。” “却是为何?”包拯追问。 “属下不能说。” 微风吹过,微微荡起帘幔,不知为何,寒气就这样轻易地透入骨中。一片岑寂中,展昭默默敛衽半跪:“属下请求大人对外宣称,展老爷乃是宴席上饮酒过多,触发心疾猝卒的。” “展护卫,你可知,你是执法者。”包拯肃容,目光落向那靛青的身影。 “属下知道,属下甘领大人责罚。”展昭垂首,“只是,若非如此,展老爷,怕就白死了。” 公孙策修眉轻蹙,捻了捻须,缓步走近:“展护卫可是有难言之隐?” 展昭不言,但抿唇颔首。 沉寂片刻,包拯弯腰扶住展昭臂弯:“展护卫先起来。”但看展昭缓缓抬首,星眸染了雾霭,不复清明,心下不由暗叹,“暴死者按例是要入仵作间查验的,规矩不可废,不如暂让公孙先生代劳吧。” “大人……” 包拯没待他说下,径自打断道:“开宝九年,太祖不豫。上冬十九日太宗入宫,人遥见烛影闻斧声,是夜帝崩。二十一日,太宗于柩前登基。时有风言,相普出言杜太后曾主二主立金匮之盟,托近臣掌之。然终不见金匮,遂成一谜。” 包拯抬眼,对面带着惊讶的目光就这样落入一片清明之中。 …… 展家当家人的死讯很快便在常州传开了。 包拯终究也不曾破了规矩,而世人却也不曾知晓展駬乃是自杀。 一切,其实源于公孙策的一句话:“大人,想展老爷正值壮年,当日甚至还热闹地办着宴席,熟料生死易变,着实让人意料不到啊!”于是一旁的樊范很是会意地提笔写下:意外身亡。 不过,此“意外”却非彼“意外”。 想世间事,亦多不过如此。纸上黑白,不过一念之间,笔尖一动而已。至于百年后传下的,不过青简缃素,是非善恶,凭它搬弄罢了。 抬眼时,却已是朱羲西落,漫漫暮色染上常州熙攘的通衢。 鹤鸣居二层临窗座上,一白衣飒纚的华美人物正悠然尝着店家新上的金华酒,对面一个半大孩子,到不似那人风流容止,只自顾着低头消灭桌上的点心。霞色渐浓,漫上桌面,悄无声息地延展开来。 白玉堂远望楼下街道如流的人群,收回目光,再看看对面吃得正欢的艾虎,终是忍不住开口:“我说艾虎,你究竟跟他们说了什么?迄今为止,关于展老爷的死,我已经听见不下三个版本了:什么展老爷素有心疾,宴席上酣奭以致发作不治;什么当夜酣饮微醺,行至后园池塘失足落水……” 虽早知展昭不愿展駬自杀实情外传,常州府樊范会意模糊了公文言辞,公孙先生又示意艾虎去“引导”舆论,但听坊间一下冒出这么多绘声绘色、合乎情理还各不相同的说法,见过大世面如白玉堂者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咦,我可是谨记公孙先生的教诲,‘言不可尽,言有尽,其意无穷……’”艾虎一脸不甘地从满桌点心上抬起脸来,竖着指头数道,“呐,我不过是说了一句那晚展家宴席挺热闹的,说了句展家后园有个好漂亮的池子,说了句听说展老爷素有心疾……”摊了摊手,无辜地补充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花儿来了。” 白玉堂默默喝净杯中玉液,暗自得出一条结论: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正信马由缰地想着,忽又听艾虎追问道:“白大哥,为什么不直接说展老爷是自杀的啊?” “《孝经》有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展老爷之行,可视不孝。又有言,‘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文死谏,武死战’,非为大义而亡,则是怯懦无能。”白玉堂摇摇头,“传出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展家乃大族,展老爷又是当家人,怕是大张旗鼓的,连展家也要累得被人轻视。” 白玉堂自斟壶酒,擎着玉盏想了想,索性弃了杯子,抱起酒坛畅饮。方才一番话,不过是糊弄艾虎这样不知情的人罢了。外人看法虽需顾忌,但展家内中多少波澜,水深几许,却是连他白玉堂都不知道的。白玉堂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展昭有天大的事瞒着,既然展昭瞒着,那自己也不必问。 “好吧,算你有理。”艾虎撇撇嘴,撑着脸腮趴在桌上,“展家的事就算这么了了,那军马案呢,白大哥你们陷空岛下产业那么大,在市面上就找不到一点儿线索么。” “大哥那儿刚要查就断了,常州这里也一下子撤得干干净净——倒是小瞧了这些人。”剑眉一挑,转而问道,“包大人那里呢?马场上下官吏总跑不了吧?” 艾虎耸耸肩:“弹劾的弹劾,交有司的交有司,樊大人虽无直接责任,也道毕竟事出本区,自请罚俸——还能怎样?公孙先生说,包大人毕竟是巡察江南,未请明旨还是不能随意干涉州务的。至于马匹来源去处,也没见问出个所以然来。” 白玉堂挪开目光,仰头灌了口酒,倒也并不觉得意外:“还是有权有路子啊!”目光深了深,又似自言自语,“不过看来,江湖上也该打听打听……” “唔,对了白大哥,你是不是欺负展大哥了?” 骤然一句话冒出了,白玉堂一口酒差点儿没呛着自己:“我欺负他?他那身功夫有人欺负他?”如果不算自己盗御宝闹东京给他惹了点儿麻烦,如果不算自己时不时翻进开封府逼他练武,还有谁能欺负着这只猫? “可是展大哥这两天不对劲儿,好像很伤心……”艾虎仍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自是必然的。白玉堂心下有感,默默一叹,面上却自白艾虎一眼:“小孩子家瞎操的什么心!” “喂,谁说我小孩子家了……”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21 章 夕霞如染,寸寸退入远天。夜暮四合,渐渐拢上邑野。 …… 第17章 (十六) 流水淘沙不暂停,前波未灭后波生 酒楼高处,一壶美酒,几碟小菜。临窗而坐,遥望街面上芸生匆匆,忽便有了出离世外的飘然之感。 距那夜宴席已过去几日,展家门楣依旧鲜亮,名下产业也不曾因此衰落。关于展老爷的死,坊间传言纷纷,终究是辨不清孰真孰假。不过人都念展家素日厚待相邻,再提及时惋惜几句,也就过去了。 不管水面下的暗流是否依旧汹涌,表面上却是重归于一片平静——常州还是那个常州,这便够了。 白玉堂一口抿落杯中琥珀色,叹声气,故作感慨道:“展大人好大的面字,请出来一次可不容易。”白靴踩上矮凳,身子一倾,胳膊一撑,就势凑近,“给爷听好了,现在呢,你展大人一不巡街,二无公事,休想再半道跑了!” 白玉堂自作霸气地说完,一抬眼,却看对面红衣清劭的人淡淡放下酒樽,回一句:“不敢,一切凭泽琰安排。”突然觉得好似一记猛拳打在了棉花上,好生无趣。 ——有一种人,说好听了是沉着内敛,说不好听了便是温吞得让人牙痒痒。白玉堂暗暗腹诽:五爷怎就和这么不爽利的人凑到一块儿了! 其实拉展昭出来喝酒并非白玉堂一人的主意。 从那日宴席回来,展昭倒是依旧侍立包拯左右,帮公孙策整理书文,巡察卫队布防等等,却是再不见那抹淡淡的笑意,开封府人谁看不出那份落寞?只是展昭从不曾言,就像他无数次受了伤,自己默默处理了伤口,依旧以常颜示人。他或许只是习惯了将所有事埋进心里,哪怕那秘密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包拯和公孙策都很清楚,展昭放不下展家。从前被莫明除了族籍的时候是,更何况如今清楚一切只是想保他离开这个漩涡?曾经以为那日宴席的邀请,是展家重新接纳他的预兆,谁想传回的,却是展老爷暴毙的消息。就好像在数九寒天里,远远地望见一点星火,却不等靠近便熄灭无踪。 这世上最残忍的不是看不到希望,而是眼睁睁看着希望在面前消失。 所以,包拯垂目叹息:“白少侠,展护卫视你为至交好友……本府唐突,还请白少侠开解开解他,让他散散心也好。” 白玉堂虽不知这背后纠葛,但展昭和展駬的关系却也约略猜得,自忖若是自己陷空岛上哪位亲人如此,自己也必然哀怛悲切。不过他生性洒脱,如真这般,定会不管不顾查明实情,手刃祸首。但展家到底不似陷空岛,展昭也终究不是他白玉堂。 江湖人都说锦毛鼠白玉堂人物华美,出手不留情面。白玉堂向来不怕惹上仇家,却莫明地觉得眼下这事远比惹了仇家要麻烦得多。想了半天,也只能用最直接的方法了,于是很不靠谱地迎面凑近:“猫儿,给爷笑一个。” 对面星眸蓦然睁大,怔了片刻,眼睫一颤,又默默覆上明净的眸子,一抹无奈却又欣慰的笑终是悄然漫上温润的面庞:“多谢泽琰好意,我真的没事。” 白玉堂耸耸肩,自坐回身去,倒一杯酒饮了:“你知道就好。”放了杯盏,却不由一叹,“有什么事何苦都压在心里,需知那绷得太紧的弦,迟早要断的。” 展昭苦笑:“泽琰可知,人言也是能要命的?” “罢了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问。”白玉堂展衣起身,临窗伫立片刻,回身拍了拍红衣人肩头,“不过,若有什么事,莫忘了你这朋友。” 展昭静静抬眼,正迎上一双朗然的眸子,嘴角微扬,不经意淌出一点笑意。 此际,却看张龙一身官衣,匆匆赶上楼来:“展大人。” 剑眉猝凝,展昭沉声道:“什么事?” “刚刚大人在案头发现一封飞刀钉着的信……信,信是给展大人您的” 白玉堂一边看着展昭接过信看阅,但看其人面色越来越沉,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展昭抬首,眼底一片肃然:“有人绑了三婶和翼儿。” …… 展昭白玉堂如约赶到城东废园时,正值日中。踆乌如炉,炼出一团烈焰,蒸煮着大地,照的四下乌瓦白墙明晃晃得刺眼。 空气中漫散着浓浓的硫磺味。白玉堂沉了面色,压低声音:“小心,有火药。” 展昭驻足停立片刻,抬手推开虚掩的门扉。 萧墙颓圮,挡不住目光,正可见院中负手立着一青衫人。那人衣着寻常,看不出来头,但那身量高矮,却似在哪里见过。 展昭眉心微聚,轻揽下摆,跨过院中颓垣,开口道:“是足下找展某?” “展大人,失礼了。”那人回身拱手,眉眼正是那夜展昭夜探展家遇上的黑衣人。 “哼!”不待展昭回答,白玉堂先自轻嗤一声,“我当是谁,那夜竖子以展老爷性命相要挟,如今愈发能耐了,竟开始对妇孺下手!” “不敢,只是小人身卑言轻,唯恐请不动展大人。” 展昭面沉如水:“展某已经来了。” “小人知道。”青衫人微微一笑,“但小人只想请展大人一人。”说着,目光径直落向那一袭华衣白袍。 垂目片刻,展昭默默转身:“泽琰,请到园外稍候。” 修眉一动,星眸望向身边红衣,片刻,终是作罢,狠狠瞪一眼青衫人,撩袍离开。 望着白玉堂背影没入院墙背后,展昭淡静回眸:“现在足下可以说了?” 青衫人点点头,刚要开口,又被展昭抬手止住:“慢着,我要先见见展夫人和翼儿。” 青衫人隐隐勾起嘴角:“展大人的要求并不过分。”指上用力,手里一颗石子倏地飞出,正中正房户扉。 房门受力开启,天光透入,依稀可见两人身影。大些的人影似乎是个妇人,被捆在房间里侧立着的木架上,周身还绑着什么东西;小的可清晰地看出是个孩子,单缚了手脚扔在门边。房门一开,院中硫磺味便愈发浓烈起来,刺鼻的气味中隐隐夹了几分臭腻的怪味,展昭一怔,随即便也想到房中除了火药,恐还撒了火油。 剑眉乍紧,展昭提声唤道:“展夫人,翼儿!” 房中妇人只是垂着头,似已无意识,倒是门边孩子闻声睁了眼,看清来人,“哇”的一声哭出来:“哥哥,哥哥快救娘亲和翼儿!” “翼儿不怕。”展昭身形不动,柔声安抚道。转眸再看青衫人,声音蓦地冷冽下来:“你把展夫人怎么了?” “展大人放心,展夫人只是中了迷药——不过,展大人可是要仔细了。”青衫人说着,稍稍抬起负在身后的手。 指间折出一抹刺眼的光芒,细看是一根细线绕在手中。目光沿着细线寻去,一直延伸到屋中。方才门扉挡着视线,如今稍稍移动,才发觉房内原是有灯光的:木架旁侧的桌案上就有一碗灯油,一点火光在灯碗中明明灭灭的闪着,灯碗安在蜡质灯檠上,青衫人手中细线便系在这灯檠上。灯檠边又有一节燃着的稍矮的蜡烛,烛火温高,蜡质灯檠承受不得,淋淋地滴下蜡泪来。照此情形,时间一长,那灯檠必会因一侧融化而倾倒,灯碗落下,灯中火种落地,触到火药火油—— “展大人想必看得出来,只要我手指一动,拉倒烛台,这屋子立时就能炸了。就算我不动,拖得太久,也是一样的结果。“ 十指徒劳地攥紧,展昭蹙眉:“你想怎样?”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22 章 “我并不想要人的命,我只想要金匮。” “足下知道的远比展某多,足下应该清楚,金匮并不在展某手中。”十指放开,展昭沉了沉声,只当是一片云淡风轻。 “按理说,展老爷死了,金匮藏在何处世上再无人。可是,不弄清金匮的内容,纵然金匮一时无忧,我又如何能放心?”青衫人缓缓抬眼,不晴不雨地望着展昭,“展大人虽无金匮,但那日在展家石室必然看过金匮内容,否则,也不会把那锦盒带出来。” 展昭静静抬眼,却并不回答:“足下是官场中人?” “展大人何处此言?” “江湖中人抬爱展某,赠个南侠的称号,习惯称呼展某为展大人的,还是官场之人居多。” 青衫人章然笑笑,一时让人难辨真意:“既然展大人这么说,那就算是吧。”似不经意看看房内,又道,“金匮此事不小,展大人好好想想也是应该,小人并不急在这一时,不过,这烛火可是一刻不停,就怕时间不多了。” 烛光暧然间,灯檠似已见倾斜。展昭深吸口气,定了定神,面让仍旧不动声色:“敢问足下,倘若拿得金匮,是欲昭之天下,还是欲毁之?” 青衫人亦不径直回答:“除非,展大人有办法让我相信,金匮永不会现于世上。” “我明白了。”展昭微微垂眼,晬然的面容上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既然足下不希望金匮现世,那展某倒是有个提议。” “展大人请讲。” “足下也知,展老爷一去,无人得知金匮何处。而知道金匮内容的,怕也只有展某一人。展夫人并不知情,无辜也甚。不如这样,让我和展夫人换换,展某到那屋子去——”日影下,红衣酌然,君子如玉,“若答得令足下满意,那足下就放了展某;若是足下不满,大可引燃屋中炸药,就再没人知道金匮的秘密了——足下以为如何?” “展大人是江湖上的南侠,朝廷正四品的高官,可莫要言而无信,耍弄小人。” “不敢,足下手指一动便足够平了这处地方,展某岂敢轻举妄动?” 青衣人颔首:“那么,展大人,请吧。” 展昭面色不波,心下却是稍稍舒一口气,象征性地点点头,随即缓步向那房间走去。 四下静极,静的似能听到烛泪滴滴落下的声响。又似被一杆盘秤托起,稍有异动,便能顷刻打破这微妙的平衡。两人相对,擦身而过,几步的光景,却让人觉得异常难捱。 背后,劲风忽起,剑眉猝凝,虽不解那人为何会此时突然发难,但习武的本能还是让展昭不假思索的疾步躲开。罡风贴着脑后擦过,展昭堪堪回头,正迎上一双同样困惑的眸子。飞云掣电的一刻,展昭不及细想,抬手便去拿青衫人的脉口。想那青衫人又岂是凡辈,见展昭出手,亦本能的抬手相迎,这一动,却忘了手上还绕有系着烛檠的细线,待反应过来,为时以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屋中那灯碗跌落。 风回电激间,展昭脚下一跺,蓦地急射而出——却不是向院外,而是向着那布满火药的屋子!南侠的轻功少有人敌,但那毕竟是和人相比,物什无情,哪管什么善恶辜否?展昭纵然已是快极,却终究快不过跌落的灯碗,临到门前的一瞬,一点火光已堪堪落入眼底。展昭当即立断,一把抱过门边的展翼,身形急转,将孩子护在胸前,就势在门沿一点,人已借力飞出。几乎就在同时,火光骤然冲天,一声惊雷乍响,热浪挟着万钧之势轰然涌过。 墙外白玉堂惊觉变故时,猛烈的爆炸已经过去。四围墙体本已破败,经此一震,簌落落颓倒下来,砸起一片尘土。白玉堂急退两步避开,远远见那园中已是一片火光。 浓眉狠狠拧起,白玉堂急跃进院,好巧不巧地迎上正狼狈地从砖瓦间爬出来的青衫人,当下手臂一抬,毫不客气地制住了他的穴道。再向里望,原本正房已完全倒塌,化成一堆燃烧着的瓦砾,不远处一动不动地伏着一红衣人,衣角下一点牙色,却是护着一个孩子。 心下一紧,快步上前,正要出声,但看那红衣已摇晃着缓缓起身。“熊飞,你,没事吧……” 展昭闭目摇摇头,紧抿了唇,半响挤出两个字:“翼儿。” 白玉堂会意,扶过展翼,伸手探其脉搏,但觉脉象虽稍弱,却是平和延绵,并无大碍,想来这是被方才气浪冲昏过去罢了,当下回头道:“放心,翼儿没事。” 展昭木然点了点头,这一抬眼,白玉堂才惊觉其人眼中竟是一片死灰,心中不由一动:“熊飞,展夫人她……” 展昭不语,默默抚胸向青衫人方向走去,不待白玉堂回神,巨阙已铮然抵上青衫人肩颈。白玉堂与展昭相识已久,如何不知展昭素来温润谦和?只是这一刻,骤然激起的肃寒之气,让白玉堂也不由凛然:展昭,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展昭!”一声呼喊终究还是脱口而出。其实,杀人偿命,恩仇自了,江湖人看来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换做他白玉堂,手起刀落,十个八个也杀了。却到底是,不愿展昭失了自己。 巨阙利刃无声压上那人颈项,殷出一道红线,宝剑却终是停在了空中。白玉堂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红衣的起伏和剑尖的颤动。四下岑寂,空余残焰烧灼的噼啪爆裂声。展昭目光缓缓下移,片刻,猛地挽个剑花,挑断青衫人腰际配饰,巨阙宝剑就势归鞘。 停了片刻,展昭静静回身:“泽琰,把翼儿和他带回常州府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说罢,似执意无视了所有人,一步步缓缓走近那仍旧燃着的废墟,默默敛衣跪下。 惨白的面容上,一道血色蜿蜒而下。 …… 第18章 (十七) 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 天光静洒,透过轩窗,落到案前。包拯默然看着案上配饰,面容肃然。配饰乃是一个香囊和一段玉环,正是当日展昭一剑从蓝衫人腰饰上削下的,香囊用掺金线绣成,玉环玉质细腻,皆精美异常。 正凝神思索,眼前忽觉一黯,抬眼见一袭白底青纹宽袍款款行来:“公孙先生,展护卫……” “大人,展护卫已经睡下了。”细长的眉眼微微垂下,复又抬起,“展护卫不愿人近身,学生无法,只得在饭菜中加了安神的药物,才得以在展护卫睡时探脉。” 包拯不由叹息:“展老爷刚去不久,便出了这样的事,展护卫心里难过,却又不能说……”稍停片刻,望向公孙策道,“展护卫脉象如何?” 修眉微蹙,公孙策轻轻摇了摇头:“不太好。展护卫腑肺受气浪冲撞,气脉有损,加之心里一股郁结之气,盘结已久,眼下虽仗着底子好扛过一时,却只怕积攒多了一并发出来,可是要大病一场啊!” “再没别的办法吗?”包拯似不甘心。 公孙策心下为难,却也不好再违了包拯的意,勉强应道:“学生尽力吧。”见包拯略略颔首,暗叹口气,目光移转,落到案上配饰,又开口道,“大人,此物……” “此物是那青衫人的。”包拯面色不霁,“那青衫人只自称赵培音,其余身份来历因何逞凶一概问不出来。” “他既然要展护卫前去,想必所图之事,比与展护卫有关——难道是,那个东西?” 包拯面色不波,但微微颔首:“本府也是这般猜想,此人衣着平常,倒是这配饰贵重,实在与其不符。”略一停顿,道,“据白少侠说,这个青衫人就是展护卫夜探展家时打伤他的黑衣人,而此物本掩在其人腰带中,因露出一角,让展护卫一剑挑了下来。” “衣着平常而配饰贵重,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此人身贵财大,欲以常衣掩盖其身份,但未曾注意配饰之类细节,因而露出破绽。二是此人本平常之身,通过什么特殊的缘由才得到了这般贵重的物件。”公孙策一点点分析道,“白少侠说,此人还出现在展家,想来不至于认错。若此人自重身份,因所谋重大,亲与展护卫交涉,倒不是不可能,却断断不会日夜劳动自己盯着展家。这样想来,倒是第二种情况更有可能。” “公孙先生说的不错。白少侠还说,这香囊以云锦做衬,锦纹用的缂丝手法,一个香囊恐就要上百两银子,至于那玉环温润细腻,雕工精美,更是无价,这样水平的东西,陷空岛能拿出一两件就不错了。” 公孙策闻言蹙了眉心,不由临近细看那案上配饰:“这样难得的东西,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蓦地似想起什么,“大人说,这配饰一开始是掩在腰带里的?” “不错。”包拯颔首应声。 “怪哉!”公孙策垂目出声,“配饰本是戴在腰带上或垂在侧摆的,既然他要藏起来,那为何不直接摘去,还偏要带在身上呢?” 许久静默,包拯淡淡抬眼:“公孙先生想来已经有了答案。” 公孙策不言,默然去过案上筠管,蘸墨在手心写下一个字。包拯会意,亦取笔暗书一字。两人略一对视,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中,墨色淋漓,却是同书了一个“赏”字。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23 章 …… “大人,樊大人求见。”新日伊始,包拯和公孙策方在堂中坐定,便听王朝前来通报道。 “请。”包拯颔首,目光与公孙策略一对视,再看向门口,一人着一身方心曲领百花绯色锦袍,登双黑皮履,已朗然迈进堂来。 樊范近前,敛裾施过礼,就直奔主题道:“大人,展夫人一案,人证物证现已集齐,犯人赵培音对自己逞凶的行径也无辩解,只是目前还不曾得知其犯案因由。下官今日欲开堂问案,特来请问大人是否前往监审。” 包拯面色沉静,不置可否。公孙策见状开言道:“不知樊大人欲几时开堂?” “樊大人,赵培音暂不能审。”不待樊范回答,一个清朗的声音堪堪打断道。一干人诧异地回头,但看那红衣清令的年轻护卫规规矩矩地抱剑施礼:“樊大人,恕卑职失礼,犯人暂不能审。” “却是为何?”樊范似觉诧异,不由追问。 展昭静静垂眼,声音不波:“赵培音是不会说的,即便说了,樊大人也会为难的。” “莫非,展大人知晓其中缘由?”樊范蹙了蹙眉,不愿轻易罢休。 “卑职知道,但不能说。”展昭并不避讳,坦然道,“卑职不敢乱法,但请樊大人宽限几日,再依法审理判决。” 樊范诧异地望向展昭,但见那人眸中一片澄净,再看包拯和公孙策倒也不见阻止的意思,自忖自己也着实没有必要逼的太紧,遂道:“下官素闻开封府清名,不敢有所怀疑,依法理,可视案情轻重推迟三到五日,届时下官再向大人通报。” 目送樊范退下,公孙策目光悄转,迎上那双清净的眸子:“展护卫……” 展昭淡静地抬眼,嘴角的浅笑挂着几分无奈:“赵培音是官家的人。” “便是皇亲国戚亦不可霍乱法纪,展护卫此言怕是不妥。”包拯摇头,心里不忍,但情知个中缘由早晚要道清,思忖再三还是追问道,“何况,展家与展护卫有亲缘。如此,展护卫心中可甘?” 此言一出,展昭面色登时煞白,紧抿了唇,半响,方才再次开口:“可赵培音不是别人,他是奉命来寻金匮的。”停了停,平声道,“事已至此,属下再隐瞒也无用处。当年杜太后做主命二主立下金匮之盟,展家先祖便是守密人。金匮的秘密由展家嫡子世代传承,展老爷的死,便是为了带走这个秘密,消弭金匮之争。” “那赵培音又为何紧逼不放?” “因为属下曾见过金匮内容……金匮,对当今官家不利。”展昭垂目,声音静然,“所以,不管赵培音是否犯法,不管当今官家有多仁厚,若开封府在此擅铡了赵培音,就难保官家不起疑心。届时,不仅会牵连展家,更会连累开封府。” “展护卫请求延期审问赵培音,又是何意?”公孙策凝眸问道。 “现下不能审,是因为不知金匮何处,但倘若寻得金匮,情况自然不同。”展昭顿了顿,道,“属下已有打算,请先生和大人不要追问,由属下去办吧。属下明白,今日所为已有违大人严明,有违孝悌之教,但求能保全展家,不累及开封府,展昭情愿以死相谢。” 浓密的眼睫垂下,将那眸子背后的情绪尽数隐藏。包拯下意识起身,想要安慰,却又无从开口。想到了他会难过,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决绝。那样剔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已经猜到背后的纠葛,如此追问,只是想逼他亲口印证。他原是江湖上清扬的少年侠士,自己带他进这官场,看着他的隐忍,不愿委屈了他。可是,第一次开口逼他,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说,属下情愿以死相谢。 无端的不安。 …… 更漏声脆,在房中漫漫延展开来。 模印中倒上香粉,细细压实,印纹头挑出一点儿引子点燃,轻合上炉盖,不多时袅袅熏香便悠然升起。 香蕴相傅,气泽灵府,公孙策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大人,常州马场案自我们着手以来,各种线索都已中断。眼下大人虽已具奏朝廷,奈何领旨巡察江南,无权涉足襄阳,而今官家仁厚,事涉亲叔怕心念过善,要留下祸端啊。” “先生此言差矣。”包拯摇头道,“我们既已有猜测,那常州马场案背后之人与出现在展家江湖人的主子乃是一人。想此人所谋之大,隐藏之深,为何会在钦差南下这样的敏感时期,不暂避风头,反而冒着暴露的危险争夺金匮?” 公孙策修眉一蹙,恍然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错,此人筹谋已久,我等此时虽有察觉,却无奈没有证据,奈何不得他的‘大事’。而此人,也决计不会轻易罢休的——这祸端早晚要起啊!”包拯叹息道,“本府只恨马场一案,未能把幕后之人挖出来。” “那么,现下又当如何?” 包拯凝目片刻,无奈回身:“等,等奏折上呈天听,等展家金匮引得他们露面。” “展老爷已死,无人知金匮究竟藏于何处,难道这些人,还不罢休么?”公孙策轻启窗扉,入眼处天高云淡,一丝怆凄却无端涌上心头。 “展老爷是明理之人,甘为苍黎做此牺牲,本府敬佩。展老爷欲用一死带走金匮之谜,若放在之前自可消争端,只是而今,襄阳筹备已齐,怎会轻易罢手?怕执执于此的,不会只是赵培音一人啊!” “大人,说到金匮……”公孙策顿了顿,蹙眉道,“展护卫请求宽限几日问案,可是要找金匮?可金匮若出,眼下这勉强压下的波澜,可都要掀起来了。” “是啊,压下去是积患,翻上来虽有机会勘破玄机,却怕收拾不住。”包拯默默望着屋中香炉氤氲出的袅袅烟气,长叹口气,“本府,相信展护卫。” 碧空如洗,秋气已晚,空气中淡了东篱清香,便隐隐透出冬日的肃寒。 展昭在展家门前停立多时,终是抬手叩门。迎出来的是展家老仆展忠,展老爷丧事未过,又是展夫人,灵堂未曾撤下,一并停了两具灵柩。展昭默默烧香拜过,缓缓回身:“展家现在谁管杂务?” “还是老仆,大少爷。”展忠低头应答道,似有意无意地微微抬眼,声音不闻中断。 身形一顿,展昭淡淡颔首:“原来忠叔就是三叔委托的人。” “大少爷客气了,老仆不敢当。” “你照顾了展家三代,展昭称句忠叔,还是展昭托大了。”展昭淡静垂眼,停了片刻,又道,“我此番前来,是想看看三叔书斋和展家先人留下的字画。” “大少爷?”展忠似觉诧异,也情知不便多问,但点头道,“请随老仆来吧。”方走出两步,又似想起什么,“恕老仆多嘴,大少爷是否去看看小少爷?” “翼儿?”展昭一怔,这几日他心中积郁,却险些忘了,这个孩子才是最需要关心的。 “小少爷一下没了双亲,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见人,晚上偷偷蒙着被哭……老仆也劝不住,就想着小少爷和少爷投缘,兴许……” 展昭不动声色地的背过身,避开展忠目光,沉默片刻,沉声道:“如果翼儿愿意,这两日,先随我去常州府住吧。” …… 第19章 (十八)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烛影轻曳,微暧的光线明明灭灭,似尘埃落入心湖,漾起层层涟漪。 昔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当时感喟之人早已没入尘土,然千百年来,江水依然东流。没有一刻不是过去,也没有一刻不是未来。人在百年一瞬间,究竟是为了留下,还是只为来过?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24 章 烛华澹澹,乍然爆出一点星火。展昭回过神来,取过案上烛剪,剪下一段焦黑的烛芯,看那烛明一弱,又渐渐明朗起来。不经意抿出一点笑意,待要垂眼接着看从展家带回的卷本旧录,余光一扫,但见一个小小人影已悄悄从内间蹭了出来。 展昭索性弃了书卷,微微一笑,把他抱到身前:“翼儿不是去睡了吗?” “唔,可是翼儿睡不着,翼儿想和哥哥在一起。”展翼睁大眼睛,煞是无辜地望着展昭,那眸子净得像潭清水,让展昭不忍心拒绝,“哥哥,翼儿很听话,不会打扰哥哥的。” 展昭神色黯然,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翼儿为什么睡不着?是哥哥点着烛火打扰你了么?” “不是,”展翼嘟起嘴,眼中忽的泛起涟漪,停了许久,蓦地一头扎进展昭怀里,“翼儿想娘亲了。” 心头一酸,展昭微微仰头:“翼儿乖,等翼儿睡着了,娘亲就会来看你了。” 熟料此话一出,展翼原本还是水蒙蒙的眸子忽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水豆子:“哥哥骗人,忠伯也是这么说的,可翼儿睡了也梦不见娘亲……翼儿的娘亲不会回来了,翼儿没有娘亲了……” ——原来,这小小的人儿,什么都明白。胸口蓦地一痛,恍然又回到那日,气浪呼啸着倾轧而过,身后火光冲天。眼眶忽的一片湿润,展昭默然,只是紧紧抱了展翼,低头把脸埋进他那柔软细密的发间。 “哥哥不要哭,翼儿也不哭。”一片静默中,展翼扬起头来,摸了摸脸上恣肆的泪水,湿乎乎的小手就触向展昭微微泛红的眼眶,“哥哥不哭,翼儿要快快长大,长大给娘亲报仇……” 展昭心下一凛,正色去看展翼,但见其小小的面庞却尽是肃然,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许久,方缓缓道:“翼儿要知道,这世上不光有恨,还有理法,还有情义。如果翼儿娘亲在,也不会希望翼儿在仇恨中长大,是不是?” “嗯,”展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理法是什么?它能还翼儿娘亲吗?” “不能,可是,它能还好人公道,能使坏人受到制裁,让世人知道,这世上有公正有报应,让人不敢作恶。” “翼儿明白了。”展翼认真地抬眼望着展昭,“所以哥哥一定会给娘亲找回公道是吗?” 展昭轻轻抚过展翼发顶,似怜惜似不舍:“会的,哥哥就算死了,也一定给三婶公道,也一定要保翼儿和展家平安无事。” “翼儿不要哥哥死,翼儿要哥哥和展家都好好的。” “嗯,都好好的……” 烛影摇红,想要靠近寻得一点儿暖意,心里却偏偏是无尽的荒凉,生命赋予的无尽荒凉。 寂静中,展昭轻轻合了书页:“翼儿,哥哥有几句话想问你。” “嗯,哥哥问吧。”小小的人儿不知轻重,扬起的面庞一片天真。 “你听说过樊范樊大人吗?” “樊大人不是常州的府尹吗?翼儿听娘亲说过,樊大人从前和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后来都生疏了。”展翼想了想道。 展昭淡淡颔首,追问道:“那么樊大人近年来过展家吗?” “翼儿没有看到过。” 垂目思索片刻,展昭又道:“那,翼儿知不知道,展家有什么奇怪的事?” 净若秋水的眸子略带诧异:“什么奇怪的事?”展翼认真想了想,“翼儿在爹爹书房看到过哥哥,这个算不算?” “看到过我?”展昭莫名其妙地重复一句。 “嗯,画上的哥哥。”翼儿补充道,“穿着红衣服,拿着剑,和哥哥一模一样。” ——到底是孩子。展昭无奈摇头,只当是逗逗他,于是道:“和我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剑?” “衣服不太一样,但剑一样!翼儿喜欢剑,一定不会认错的。”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可靠,展翼又道,“那画下面还有字,不过翼儿只认得建二年展文这几个字。后来被爹爹看到了,骂了翼儿一顿,还不许翼儿再进书房。” “建隆二年,展文彦。是么?”展昭独立窗下,声音静静传来,虚渺得有几分不真实。 就在方才,他在展家的旧卷上看到这样的记录:建隆二年,太后赐宝剑,同年乞骸骨,上不许。 展昭不自觉抚上腰际那随着自己走过江湖,走进庙堂的佩剑。巨阙不言,只有那熟悉的温度,让人心安。或许,只需要等到天明,一切的秘密,变会现在这天光下了。 第一缕晨光自天边浮现之际,展昭默然熄了灯火,携剑踏出房门。房间正对着中园,天未大亮,晨雾漫漫的弥散着,或随着曦景渐趋晞弭,或聚在枝叶间凝成露水,风过轻拂,便簌簌落入香土。 一夜无眠,倒是把一切都想清楚了。 争夺金匮的人,无非二者:襄阳王和当今官家。那些江湖人,是襄阳王的手下,私蓄兵马无非意图谋反,若得金匮,挟个太祖之后做傀儡,便是起兵最好的理由。而赵培音,是官家派来的人,不论官家是早知这江南常州的秘密,还是随着襄阳王的举动而来,涉及皇位,就不能不上心。 展家早已不在官场之中,又不涉江湖,不过是在常州以商立身,颇成了些势罢了。在这场争夺中,展家,就像一只失了壳的软虫,一步错,就是灭顶之灾。金匮,若与了官家,难保不激怒襄阳王;若与了襄阳王,那就是攀附贼子,霍乱天下。展駬自不会与叛逆者同流合污,又不可能不顾及展家,所以,他只能自己带走金匮。 当今官家仁厚,若知展駬以死埋葬金匮之谜,必不会难为展家。那么襄阳王呢,展駬他怎么敢保证襄阳王不动展家?只怕,除了襄阳王自己的疑心,还有一个人——展駬邀樊范在后园饮酒,绝不是毫无用意的。展駬与樊范是旧交,然自樊范回乡来极少交往,此番展駬却不顾忌讳,请樊范前往展家赴宴,更是在前院宾客满座之际与其后园对饮,为何?恐怕樊范也是襄阳王的人吧?展駬在樊范面前赴死,就是凭着过去的交情,让樊范给襄阳王传话:展家不愿惹天下震荡,亦不会陷王爷于不利,这一页就此翻过,大家都平安。 只是不想,出了个赵培音。忠心耿耿也好,邀功心切也罢,非要逼问金匮的内容。早知道从寻入石室那天起,自己就不是局外人,何况如今又害了三婶。眼下办不得赵培音,只是碍着官家起疑。可是,三婶的公道不能不还,大人青天之名不能污,那么还是让自己冒此不韪寻出金匮吧。到时,铡了赵培音,再挟金匮向官家请罪罢了。 那么,真正的金匮又在哪儿呢? 其实早已想到,三叔敢那么确定世人找不到它,那此物想必早已不在展家。可是,在展家之外,又有何人可托?何处可藏?三叔说过,六年前展家那场变故后,他造了份仿品替下真迹,想来真正的金匮也是那时送走的。六年前,自己出师下山,师傅以巨阙相赠。 曾经想到,却不明白,直到昨夜一语点醒梦中人。巨阙,原来竟是杜太后赐予展家先祖的。想历来文武有别,文赐笔墨纸砚,武赐剑马弓甲,展家先祖乃是文官,一非赐死,而非赐权,更非如得赐湛卢的将门丁家一般,却缘何要赐展家巨阙?建隆二年,正是金匮盟立之年,当年尚值壮年仕途尚好的先祖又为何仓皇地请求乞骸骨?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金匮之谜,或许这称呼本就是一个迷局,真正的答案,不是在金匮中,而是在巨阙中。 展昭深吸口气,迎着日光缓缓举起佩剑。曦华明明,寸寸流过剑穗、柄鐔、锋刃、剑鞘。巨阙是宝剑,更是兵器,若剑体或剑柄中空,非但有损其名,更易受损,刀剑之上,最不惹眼又不易伤及的,反而是剑鞘了。 人说,巨阙是稀世的宝剑,这样素净的剑鞘掩了它的锋芒,倒也好。人说,这不起眼的剑鞘竟是如此坚韧,想来非宝剑不能断——大概,这剑鞘制成的那一刻,就注定在等待着一天,被由它守护的利刃,亲自斩断。 曙雀渐盛,常州城的晨鼓声已远远传来,展昭肃颜,在一片晨曦中,缓缓擎起宝剑…… 第20章 (十九) 青松伐作薪,白玉碎作尘 朱曦东升,又是一日新景。 这一日,已是展昭请求延期的第五天。樊范差人前来询问赵培音是否可以过堂时,包拯和公孙策正因展昭反常的迟到而略感诧异。展昭素来晨起得早,在园中练过剑,再换官服前来,也时常到的比公孙策还早些,今日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未必。 包拯这般想着,也只得让来人暂候,叫来王朝,吩咐去请展昭。熟想话说出口,王朝非但不动,反疑惑地回看过来:“大人,展大人早就来过了,交代属下几个要小心值守,不可大意,还和白大侠说了几句话。刚刚才出去的,说是要去展家一趟,送翼儿回家。”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25 章 “展护卫来过了?”包拯闻言预感诧异,与公孙策对视一眼,心头霎时涌上一股不好的念头,“展护卫可留下什么?” “哦,展大人给了属下一封信,要属下晚些时候转交给公孙先生。” 修眉一拧,公孙策少有地心急打断道:“王校尉快把信给在下。” “是。”王朝不明所以,却仍恭敬递过信件。 公孙策展信看罢,脸色不霁,但无言将信转交包拯。包拯垂目阅罢,许久,方抬了头,声音如旧肃穆:“请转告樊大人,赵培音今日可审,本府稍后便去公堂监审。” 送了传信人,包拯与公孙策默然相对良久,终是一声长叹:“公孙先生,本府糊涂啊……”顿了顿,声音中满是疲惫,“没想到,那孩子竟然这么傻。” “大人……”微微叹息,公孙策道,“想来,展护卫必是已经拿到金匮了。”此话一出,自己也觉多余,如果没有拿到金匮,展昭怎么可能任樊范审判赵培音,让官家疑心开封府? 可是,金匮拿到了,就不能不做出选择:究竟是交给而今官家,还是谋逆臣子?以展昭的性子,断不会不明理。可是,交予官家又如何?金匮之谜威胁皇位,纵然官家毁了金匮,那情知个中始末的人呢?那至高的位子,揽天下的权力,本也不许任何人觊觎,不许任何人哪怕是丝毫的威胁。这是古来的帝道,当今官家虽仁厚,却也毕竟是一代帝王。展昭,他不是不明白,恰恰是太清楚了,所以送翼儿回去,所以在一个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默默辞行。 “公孙先生,你说,展护卫,还会回来吗。” “大人哪里的话,展护卫自然要回。”公孙策摇头安慰道,却偏偏连自己也安慰不得,其实,早该想到,那日展昭说出“情愿以死相谢”的话时,就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定力定神,到底忍不住叹道:“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谁都不肯委屈了,偏偏最委屈的,是他自己……” 这日,常州府开堂问罪赵培音,赵尽数认罪,然案情前因后果却始终不曾吐露半点儿,只求速死,常州府尹依律判其死刑,钦差包拯监审,全程不发一言。三日后,赵培音被押往刑场问斩。这些自是后话。 而此时,展昭正和展翼在去往展家的路上,马蹄轻踏,日光下扬起一片漂浮不定的尘埃,一如这十丈红尘。 “哥哥是不是讨厌翼儿了。”到了展家,一路上默然不语的小人儿终于忍不住眼泪汪汪地看着展昭问道。 “翼儿怎么会这么说?” 展昭猝然停了马,但看展翼委委屈屈地道:“哥哥要把翼儿送回去,一定讨厌翼儿了……” “哥哥没有讨厌翼儿。”展昭把翼儿往身前抱了抱,温言道,“可是哥哥要去京城办一件要紧的事,哥哥走了,怕翼儿在常州府不开心。我这么心疼的小翼儿,难过了,没人陪他,没人理他,怎么办?” “可是,翼儿舍不得哥哥走,哥哥会回来看翼儿是吗?”明若星辰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展昭,写满渴望。 展昭喉中一哽,险些呛得说不出话,只把展翼搂地更紧,片刻,方又道:“哥哥也舍不得翼儿,哥哥如果回来了,第一个去看翼儿好不好?” “好,哥哥说话算话。”小小的人儿,还完全分不清一句话中“如果”二字的意义,只是一心为下次的相聚欢心。 “嗯,算话。”展昭微微仰头,竟再无话。许久,展昭放开展翼,想了想,自腰间摘下巨阙。宝剑换了剑鞘,仓促间并不是十分相合,展昭端详片刻,将剑缓缓递到展翼手中:“翼儿,这把剑,你帮哥哥保管好不好?” “好,翼儿一定好好帮哥哥保存着。”展翼天真地扬起头,伸出手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马踢踏过,扬起轻尘,须臾,又自落下,一切宁静如昔。恍惚,似这尘世,一切尘埃,终须落定。 …… 明灯莹莹,微暖的光晕打下来,映得眼前的一切温润如良玉,又似点染的牙雕。殿外霏微的飘雪穿过半掩的门户进入殿中,霎时就被浓浓的暖气淹没,化作炭炉上一缕青烟。 华殿暖寂,更漏有节奏的滴答声似从遥远的过往穿过历史的烟波缃素,敲碎微微的倦怠,点点落进心头。 那些过去的是非对错,究竟是死在了史书中,还是活在了人心里? 赵祯缓缓将目光从手中的黄麻纸上移开,投向案下不卑不亢,静静跪候着的红衣护卫。烛光透过其人长密的眼睫,在他脸上打下浓浓的阴影,掩了那眸子后的情绪,一如赵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的面容:“展护卫且起来吧。” “谢陛下。”眸子抬起,清亮的眸心深处,那隐隐的坚定突然就让赵祯看不懂了:这天底下,你要守护的,是什么? “三代之谜,而今朕终知答案。”赵祯负手起身,“原来当年真有金匮之盟,原来展护卫家是世代的守密人。” 沉默了片刻,赵祯再次开口:“展护卫为什么要把它交给朕?展护卫可以继续保守这个秘密,可以把它公诸于众,可以拿它来要挟朕,甚至可以把它卖给那些窥觑着这个位子的人。交给朕……值得吗?” “陛下就当是展昭想求赏吧。” “求赏?”赵祯语调微扬,摇了摇头,“或许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但在朕看来,展护卫,不是这样的人。” 那温润俊朗的年轻人抿了抿唇,似思忖片刻,便径直对上君王的目光:“如果,管家非要一个理由——天下需要的是一个好皇帝,而不是一个名义上正统的皇帝。”眸心净彻,扬起一个清浅的笑来,“往者已矣,黎民不问谁家天下,但求养生丧死无憾,若因它置天下于动荡之中,那才是不值。” 赵祯久久地看着他,眼中深浅不定:“为此,不惜付出代价?” “不错。” 展昭,这就是你吗?你明知道,要保全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保守秘密;你明知道,不论你想要什么,凭它,都会得到满足;你明知道,把它交给朕,朕应当——毁了原件,然后,让这天下只有朕一个人知道这秘密,自此再无威胁。而你,展昭,就是一只失了壳的蚌。 “倘若天下人都如展护卫一般,哪儿还会有什么动乱?”赵祯苦笑,缓缓踱到案前。炭炉微红,蒸得殿内暖意融融,恰与殿外的风雪凄寒隔出两片天地。赵祯手中一松,黄麻纸便如濒死的秋蝶,飘飘落于炭炉上,变红,燃烧,化成被炭气冲的纷飞的灰烬。 物灭了,那么,人呢?他赵祯,是帝王,是弄权者,尊的是王道。只是这王道,却非孔孟口中的仁义礼教,而是皇权至上、顺昌逆亡。展昭,你是知道的,如此大功,朕赏无可赏,唯应是,赐你一死了。 展昭,你无怨,是不是?可是现在……朕不愿呢!或许朕早晚也会在这权势中沉沦,再无犹疑的做出最适合的选择,可是现在,朕还真的不愿啊。 赵祯默默踱出两步,想看清那人如水明眸背后的情感,却发觉那人眉眼清得如纤尘不染的净水,清到你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沉默许久,赵祯再次开口:“展护卫,赵培音的事朕已经知道了,展家变故,朕也知道。朕不想解释,也不必解释。”停了停,转身道,“展昭,你怨朕吗?” “臣不敢。”平静的声音恍若止水,赵祯却有那么一瞬似听到一点隐隐的压抑,又恍然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不怨,还是不敢怨?”赵祯就那样念着,分不清是说给展昭,还是自己,“你身旁有开封府,背后有展家,眼前是朕,暗中还有那些魑魅魍魉,你不敢动。哪怕是江湖上仗剑伸义的南侠,也不敢动。” 那红衣的身影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安然道:“请陛下成全。” 赵祯看着炉中炭火不断重复着从红亮到灰白,缓缓负手舒气:“展护卫随包卿在江南巡查,今夜,朕并没有见到你。” 摆摆手,示意那人可以走了,却闻身后衣襟簌簌。赵祯猛地回身,但见展昭已再次跪倒叩拜:“臣请陛下赐酒。” “你——”赵祯一滞,也辨不出喜怒,但连连点头,“展护卫倒是痛快人,好,好!”稍稍转向身旁侍候的宫人,“取瑶光来。” “官家——”宫人如木雕般恭秉的面容蓦地起了一阵轻颤,旁人不知,可这深宫里浸染已久的人却是再清楚不过:瑶光美酒,色泽清透鲜亮,若星光入盏,故得此名;此酒果酒中的极品,整个皇宫也不过藏了五坛;然自从太宗加以牵机赐予南唐后主李煜,瑶光便成了鸩酒的代名词。宫人不知这君臣好好地说着话如何就到了这个地步,惊惶下不觉失言,也只得连连噤声,躬身退下。 翠绿的云液停在玉壶中,宛若凝碧,又似苌弘碧血滴滴化璧。赵祯执起玉壶,缓缓斟满一盏,端起,临近:“展昭,这里是断肠的牵机,你可要想好了。” 稳稳地接过玉酿,杯中一丝波澜也不曾显现,展昭再无犹疑,一口抿落。赵祯死死地盯着展昭,似要看穿他一般:“展护卫回去吧,朕答应不会动其他人就是了。”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26 章 漆黑的眸子不解的抬起,但听君王的声音如朔九玄冰冷冷响起:“人以为太宗赐违命侯的是立死的毒药,孰不知,这‘牵机’原分两份,一份原毒,一份引毒——展护卫方才饮下的,便是原毒,若无引子不会毒发。但这引子究竟是什么,朕自然不会让你知道。”赵祯停下,但看那人似还不解,又道,“朕暂时还不想要你死,不过你的命,就在朕手里。你,明白么?” “臣,明白。”展昭微微垂首,抿了唇,再次叩首,“臣告退。” 赵祯目视那袭红衣没在重重殿台深处,许久,轻叹回身:“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太无情了?”也不待那宫人回答,又兀自低声道,“可这就是王道,朕不想,却也不能不这样,因为朕是君。你看,他自己也很清楚,他来自江湖,大不了再回江湖,可他身后,是展家和开封府,所以他走不了,逃不脱。” 垂头看看案上精美的玉壶、青碧的浆液,犹然自言自语:“他是在怕吗?怕朕哪一日反悔了,动不得他,却拿这些人下手?”赵祯蓦地一笑:不怪他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变。 玩弄权术的人,若不能玩好它,便会被它玩的很惨,早晚都是要沉沦其间,失了自己的。 展昭,等到朕已经不再是朕的时候,你是否还是开封府的展护卫,江湖上的南侠? 赵祯对着殿中彻亮的灯火长舒口气,眸中忽带起一丝狡黠:展昭,这次,朕看透你了,不过你的性命里沉甸甸的都是责任,朕才懒得要呢!朕不过是,想让自己的臣子能够——安心。至于解药,大不了过几天寻个理由再赏了你就是了。 更漏已尽,殿外的雪也早已停了。殿宇间薄薄的凝了一层雪霰,月色流霜,就这样无息淌入殿中。 …… 第21章 (二十) 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江北还是稀疏的雪霰,到了江南就成了霏微迷蒙的淫雨。 展昭离了东京,就一路疾驰赶回常州,行得急了也不顾得带上雨具,但一衣靛青,马过处惊起泥路上一片水花,人已没进雨帘深处。 得了皇帝的亲口允诺,本该就此松一口气,只是那一瞬间的轻松过后,心中反涌起不安。仿佛是遗忘了什么很要的东西,一时理顺不清,却催促得他恨不得生出翅膀立时飞回常州。 雨虽不大,时间久了渗进衣里,反觉阴凉入骨。展昭不自觉打个寒战,但觉周身不适似较昨日更强了些。打过江以来,便约略有些低烧,然展昭向来不曾把这些小病小伤放在心上,熟料临近常州倒愈发难熬起来。 周身不适之下,头脑反愈发清晰,放下了官家这边,之前不曾虑及的其他细节便在脑海中一个个地浮现出来。几乎就在这一瞬,展昭蓦地发觉自己真的是遗漏了什么。从开始展家争夺金匮的两批人,到后来常州兵马引出襄阳王,再后来展老爷之死,看似平息了波澜,却不想赵培音一手酿下惨祸。他是乱了方寸,念着三婶、金匮、官家,却忘了一直来,再不见另一批争夺金匮的人——而他们,怎么可能放手? 先推迟了堂审,后斩了赵培音,他们怎么会猜不到金匮再现于世?难怪,心头会有那隐隐的不安,终究是棋错一招。依稀还记得,那日背后暗风袭来,自己回头,对上的那双同样诧异的眸子。当时不及想,事后无心想,如今再忆起,却不觉背后生凉。自己一直不解,那样的条件,他本没有道理拒绝;那样的时间,也并非出手的恰当时机。如今想来,苦心求解,倒不如说,是有第三人:那样的情况下,自己很难分心观察四周,而这,恰恰是最合理的解释。若自己与官家结怨,谁是那得利的渔翁? 伤人的,永远不是明枪,而是暗箭。 夜色沉沉,风雨交织,似一张大网渐渐拢住天地。展昭一振长鞭,骏马嘶鸣,向着风雨中常州城隐约的轮廓疾驰而去。 …… 入夜阒静,不知何时就下起了雨,那雨脚细密绵长,正如这江南的模样,温润而从容。窗扉半开,灯火如豆,明明烛华便在这雨夜中漫散开来。 公孙策从案前抬首,望一眼烛影摇晃的灯檠,但看包拯也自失神,心中不由一阵怅然:展昭留书离去已有几日,信中虽未曾言明去向,然包拯和公孙策如何不知他心里的打算?他想用一人生死,换君王心安,换展家和开封府无忧。 说实话,展昭此举,其实并非稳妥。赵培音一斩,另一方人不假时日便会猜到金匮所在,只怕不会没有动作。而他北上,虽平君心,但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又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推开窗扉,探出手来,夜里看不见雨落的痕迹,只觉掌中一片湿凉。包拯抬头,望着沉沉夜色,不由轻叹:“公孙先生,本府素喜希文兄一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素来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却觉得今夜的雨,当真恼人得很呐!” 公孙策默默摇了摇头,刚待说什么,却被前院乍然响起的刀剑之声打断。公孙策侧耳细听片刻,眉心微蹙:“大人,好像,是来刺客了。” “刺客?”剑眉一紧,额上月痕便随着微微颤动,“此处紧邻常州府,来人倒甚是嚣张啊。” 听外间声响来者似乎只一两人,又念及今夜来客与常州近日之事必有干系,要好能擒住活口问出什么。这么想着,两人略一对视,便先后出了房门,前往前院。 前院不大,又有庭树错落,卫队人数虽多一时也施展不开,实际上也只有张龙赵虎和两个卫士与前来的两名刺客交手。夜色下,人形急动,虚影幢幢,刺客以少对多,却也并未见落得下风,不过外围终归还有大批护卫,想却身而退,也并非易事。 包拯向着交手中的人喊了句“留活口”,便也在外围站定,凝目而望。包拯和公孙策虽不谙武艺,也约略看出那刺客进退往来游刃有余,倒似留了余地。刺客出手,难道不该势如破竹,力求一击得手吗?如此,却似乎是在——拖延时间?此念一闪,公孙策默默退出,寻来临近一员护卫,吩咐他带写人看看四处是否还进了人,目送几人离去,又悄然站回包拯身侧。 正僵持着,院外蓦地一声马嘶,几乎同时,一道人影径直落入院内。张龙赵虎得助,登觉压力大减,但看那蓝影开阖从容宛若游龙曳于云间,几个往回已制住了其中一个刺客,心神振奋下不多时也合力拿下了剩下那人。 蓝衣人站定,静静看着张龙赵虎带人将刺客压下去,定了的,方才缓缓转身拜倒:“属下归迟,请大人责罚。” “展护卫,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包拯俯身扶起展昭,向来肃然的黑面上难得浮出笑意。 “大人,方才的刺客,可是冲着大人来的?”入鬓剑眉轻轻一蹙。 “展护卫此言……” “属下觉得,那两名刺客似乎并未尽力。”展昭沉吟片刻,“他们既有余力,就不该仅限于此——大人,属下去时请白玉堂暂替属下护卫大人,为何不曾见到他?” 包拯神色微凝:“前夜有人潜入樊大人书房,本府劳烦了白少侠前往查探。” “大人,这恐怕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啊!”公孙策长眉一动,似有所悟。 包拯点点头,但看此时雨虽不大,展昭身上衣物却已湿透,知其必是冒雨赶回,心下不忍,遂道:“展护卫,且回屋再说。” “是。”展昭抱剑行礼,让过包拯公孙策,行在最后。 未出几步,公孙策看看回头站住:“展护卫可是抱恙?” 方才外面夜色遮还看不出来,此时临近房屋灯光一照,才觉其人唇色苍白,两颊倒是晕着不正常的绯红,打着精神却掩不住满面倦怠。 展昭见问一窘:“只有些低烧,不碍事的……” 果然,不待展昭说完,公孙策便沉了脸色:“展护卫,你先随我来。” 展昭颇为无辜地望了望行在前面的包拯,见其人敛目颔首,一副“我心戚戚”的模样,当下也只得乖乖跟了公孙策回房。 三指轻搭,探沉浮迟滑,倒果是受凉发热,不过也并非如展昭所说那么轻巧,恐这低烧已持续了多时。公孙策狠狠瞪一眼展昭,刚待收手,忽觉一点似弦似颤的杂感混在脉象中擦过指尖,再抬眼看一眼展昭,但见其目光沉静,面容平和,有自敛目垂首,心中微微纳罕。 除却受伤,素日里很少见得展昭生病,即便是有些头疼脑热,仗着浑厚的内力护体,抗一抗也就过去了,这如今真是生病的模样倒也稀奇。公孙策这般想着,再细察脉象,不觉怔然。 展昭不知公孙策念头,只觉这次把脉着实长得难耐,不由出声道:“公孙先生?” 灯火不波,公孙策闻声缓缓收手,目光肃静,久久地盯着展昭:“展护卫可知,自己中毒了?” 一瞬的诧异闪过,再抬眼眸中却是清正如水:“展昭知道。” 展昭说的很平静,平静得公孙策恍惚觉得,这一切原与眼前蓝衣飒飒的年轻人没有丝毫关系。他总是如此平静,平静地把一切都压进心底。 “什么毒?”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27 章 眼睫微垂,遮住了明净的眸子:“是牵机的原毒……没有引子,不会发作。” ——说的倒是轻松。毒在体内,怎能不伤身?虽说牵机原毒并非难解,可怕只怕无意间触了毒引。若说此毒恼人,便恼在这引子上。引子除了下毒的人无人知晓,所以无法防备,无法回避,解毒的草药,或许反会成那要命的毒药。饮了原毒的人,一条命,已是送到了别人手上。 人说,最高莫过天,最深莫过天家心。公孙策不由苦笑:“是他么?” 净彻的目光望去,明明如濯清的烛光:“先生,是展昭自己请的。” 公孙策突然觉得那烛光有些刺眼。是呵,他年少老成,处事稳妥,温文谦和,他肩负了太多的责任,以至于他们时常都忘了,他初入官场,供职开封时,还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一声叹息,终是掩不住出口。公孙策沉默片刻,缓缓起身:“我去叫人烧些热水来,展护卫仔细积了寒气。” 公孙策转身正要出门,身后一个微哑的声音却很不识时务地传来:“公孙先生,今夜的刺客来的奇怪得很。” 今夜的刺客的确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展昭恰好回来,又这般不爱惜身体,公孙策想自己应该四下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的。而实际上,公孙策的感觉并没有错,当展昭不听劝告,执意出现在包拯书房时,包拯正对着一房的狼藉蹙眉沉思。 ——很明显,前院行刺是假,来这书房才是这些人的真正目的。看这情形,是要找什么东西。包拯一介清官,无甚银两,也无把柄,尚方宝剑又非放于此处。那么,这些人,是要找什么呢? 思忖间,却看展昭的脸色蓦地变得异常难看:“他们是在找金匮。” “展护卫?”包拯看着那俊朗的面容一瞬间惨白,不等开口相问,那袭蓝衣已失态地转身奔出,没进风雨渐浓的夜色里。 见此情形,公孙策愣了愣,脸色亦是大变:“大人,那些人恐怕也去了展家!”摇摇头,又道,“大人毕竟是南下的钦差,又有卫队相护,他们不敢如何,可是展家……” 展家人不入官场,不涉江湖,在这场争逐中,更像是,板上的鱼肉。 正是所谓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 第22章 (二十一)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江南的雨,下起来便绵绵密密,不止不息。江南的雨,不会像江北那样,下就下的瓢泼,将一切苦痛都酣畅淋漓地发泄出来,只会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地磨,直到麻木。 淡红色的细沫随着雨水淌开,隔着迷蒙的雨雾,就那么漫漫地落进眼底。疾奔而至的颀长身影蓦地停住,似微微一晃,却固执地挺直了腰背——终究还是来的晚了。 满目的尸体,望去,恍入修罗地狱。 那些死去的人,就被随意的扔在院中,雨水浸漫,带走那些和他一脉相连的血液。那些死去的人,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有老有少,老者鬓发尽白,少者尚在襁褓,可那风雨中最后的面容,却都是一样的惊惧与迷茫。他们也许至死都不明白,究竟是为何,惹上了这样的祸端。 展昭只是怔怔地站着,怔怔地想:是呵,他们怎么会明白,那本该是他一个人孽障。翁媪何辜?才俊何辜?红颜何辜?稚子何辜?却为何一点儿希望都不肯留下?他幼时离家,漂泊江湖,沉浮宦场,好不容看到了回家的希望,可那星点的希望却在这一瞬间消弭殆尽。他答应过三叔要保展家周全,可是三婶死了,展家灭了,他以为抛却一人生死便可换得众人平安,可到头来却是谁也没保住——怎么会这样呢? 不想哭,哪怕是雨水湿了满面,眼眶中依然是涩涩的,没有一滴泪水。胸口那个跳动着的地方一阵阵的抽痛,痛到忘了呼吸。漫天雨幕中,展昭紧紧咬住下唇,对着一院狼藉,缓缓跪倒。 为什么会这样呢?雨水冲淡了那片血红,落入眼底,却依然刺得他很疼很疼。他们是他的亲人,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认全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已是,无家。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为什么自己此刻,竟不想哭?他只是一个个地看下去,就好像,痛久了会麻木一样。 展昭记得临走那日,他送翼儿回来,那个乖巧的孩子眨着水一样明净的眸子,认真地望着自己:翼儿舍不得哥哥,哥哥会回来看翼儿的,是么?那个缠他黏他的孩子,那个他最心疼的孩子,他却亲手把他送进了危险中,也许,当初留在常州府,也不会有事吧?展昭漠然望着,失了神地轻声喃喃道:“翼儿,哥哥回来了,哥哥没骗你,你看看啊……”入眼的尸体中没有展翼,可他不敢找,他怕这一动,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只是想:原来自己一剑青锋,除了杀人,竟是谁都保不住。 为什么,那样努力换来的,还是如此的结果? 包拯一行赶到时,雨仍在绵绵地下着,隔着雨帘望去,整个天地都染了绯色。公孙策青着脸上前查验一番就近的尸身,默默退回身来,摇了摇头。 就像是一场热热闹闹的戏,突然落了幕,只余下满心恓惶。 “展护卫呢?” 包拯话音刚出口,便听不远处艾虎一声惊叫:“展大哥!” 闻声而去,果见一袭蓝衣跌入眼中。 展昭一动不动的跪在雨水中,默然对着那些已无生命的躯壳。濛濛的雨让血迹不得干涸,就那么漫漫地润开。他就那样静静的伫这,身后一干人却无人敢上前惊扰。 “展护卫……”包拯伸向展昭尽头的手终于还是停在半途,像是一场梦魇,却不知该如何打破。 雨水润入泥土,唏唏的像呼吸的声音。 无声,无泪,他太过平静,反倒让人害怕。 “熊飞,别这样。”白玉堂缓缓上前揽了他的肩背,却惊见那空洞的眸心已是一片死灰,“熊飞,展熊飞!” 展昭似有所感,默默回身,对上那暗夜星辰般明亮的眸子,罔然看了半响,才缓缓开口:“泽琰?” 满眼的霏微雨色,耳旁隐隐轰鸣,一个声音却固执地响起:“展昭,你哭出来,听见没有?哭出来,你想逼死自己么!” 展昭皱皱眉,木然地想躲过那个声音:“好吵,泽琰,让我静静……”心口一痛,不由自主地前倾,一口逆血已冲喉而出。分不清揽着自己的是谁,展昭只是任由自己靠着,一口一口似要把积攒的所有委屈都吐个干净。 一片混乱里,展昭只觉揽着自己的胳膊似乎有力地紧了紧,带的整个人微微抬起。“展昭,你清醒些,你看看,这是谁?” 模糊中,似有一个小小的青色影子靠到近前:“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不要吓唬我……” 强撑着抬起身,早已分不清真实和幻觉,展昭徒劳地把那影子揽进怀里:“是翼儿,是翼儿对么?” 耳边突然静了下来,好似落入水中,只是一味的下沉、沉寂。 “展昭。” “展护卫?” “展大人!” …… 金匮毁了,展家灭了。 仿佛就在一夕之间,一切忽的就平静了。 就像一折戏突然落了帷幕,就像这马车扬起又落定的尘埃。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包青天同人)金匮之谜 作者:君嫮 第 28 章 车马渐远,心头似有一瞬的恍惚: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吗?是的,心着那一点清明尚还提醒着:如今,常州已经没有展家了。 葬了棺椁,落了锁,常州自此再没有展家了。 “展家何辜呢?”常州知府亲手在展家朱门上落锁,转身垂目的那一刻,曾这样低低地问;那时,那一向华衣俊美的人物也咬牙红了眼:“这是谁干的?”是谁?不是没有查过,也不是猜不到。只是像波澜过后的如镜的水面,要想重新描摹那波澜背后的纷杂的线索,谈何容易? 风过了,水静了。没了金匮的常州,仍旧是那安然卧于江南的繁华州城,一切恍惚回到了原点。 只是,开封府的人明白,这场风波,不会就这样平息下来。常州只是大风浪前一个小小的插曲,更大的波澜,还在后面。而那搅动常州浑水的黑手,也一定会渐渐浮出水面。常州展家的惨案,绝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此事无言,唯有车马腾腾,出了常州城门,背着倾曦落下的方向渐行渐远。官家早已下旨诏开封府一干人等回京,如今,终是要别了。没有悲痛欲绝,有的只是满满的怅惘。 只是展昭,如今卧在这马车中,似不忍做最后的告别。这样,也好。公孙策这般想着,触向那人发顶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展昭一连几日高烧不退,意识模糊间却是反反复复地念着“三叔”,莫说惊了白玉堂和开封府一干人,就是自己也措手不及。如今温度虽降下来了,人却还是执意地不愿醒。也罢,展家后事有樊范打理,展翼也让白玉堂带回了陷空岛,一切也算有了着落。皇帝诏旨已下了几日,拖无可拖,倒不如上路,尽早离了这地方。 车马不停,城门渐远。公孙策隔着车窗望去,忽记起来时那个仲秋之夜,展昭于檐顶眺望那一片灯火,如今想来,他望的,可不是展家? 目光回落,正见那一直静静卧着的人眼睫轻颤,带着几分朦胧的眸子一点点睁开。那人定定的望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公孙先生。”声音低哑,几近于喃喃。 “无事,再睡会儿吧。”公孙策看着那漆黑的眸子,似怜似叹。 大病初愈,精力到底还是很差,那人低低地诺了声,又想睡去,却陡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睁眼。车马已经行的远了,透过打起帘子的车窗望去,只见常州女墙已化作天边一线,渐渐远去不见。清澈的眸子忽的涌上一层水雾,就那么静静地、固执地盯着常州消失的方向。 公孙策忽觉不忍,轻轻上前揽住那人,伸手蒙了那双眸子。只一瞬,掌心一片温热,便恣肆地漫开。那一刻,公孙策突然觉得,怀里的人,无助的像个孩子。 极目处,孤雁一点擦过天边,夕霞沉沉,正是遍野如染。 家在青松下,何处可望丘? …… 卷一·金匮之谜·终 第23章 预告 看似江湖争斗引发的惨案背后,却牵扯着朝野两方,与展家灭门相似的线索把重重疑点引向兵家要地——襄阳。展昭只身潜入襄阳,又会遇到怎样的状况?…… 第 28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