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光》 第一章 「我们再一起的日子,都是永远」 黑色的萤幕上两行白色的文字渐渐淡去。 电影里的主题曲也在这一刻画上了休止符。 座落于桌上的水饺山却不断的增加高度。 这是去年年底出的一部电影——《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票房很好,但就是太虐了,所以我不敢去电影院看,毕竟在那么多人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有点不太像话。 「为什么你都没哭啊,都不会难过吗?」 我转头看向走去开电灯的男人,电视萤幕发出的淡淡亮光打在面无表情的脸孔上。明明是一起看的电影,为什么有人可以无动于衷,有人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你这个没血没泪的傢伙!」 这是我做出的结论。他没有动容是因为他没感情,绝非是我泪点太低。 「啪!」的一响。 突然的骤亮使我的眼睛不适的瞇了起来。黑暗中我感觉到身旁的沙发凹陷,等再次睁开眼时一张英俊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 白皙的皮肤没有痘疤、深邃的五官带着几分冷冽,漆黑的眼眸倒映出我的身影。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说的便是在下本人吧! 「是会难过,但你不觉的男女主的行为很不可理喻吗?」 男人粗糙的手指托起我的下巴,另一手抽出一旁只剩薄薄一叠的卫生纸,反覆的擦拭我脸上残留的泪水。 仔细一想,确实很不可理喻。两个人的感情却牵扯了另外两个人,男主太自以为是的想法,以及女主利用了另一个男生。这种事如果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绝对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 而且在电影里,虽然女主角也同意了男主角的想法,甚至还陪他演了一齣戏,但在他们所演的这场戏中,没有一个人的内心是真正好过的。 顺从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就这么难吗? 「对啊!电影好看是好看,但我最讨厌那种自以为是『为了对方好』就把另一半推走的戏码了,难道他们就不会想想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我的话应该也和女主一样吧,一个可以一起淋雨吃冰的人。 不过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面前的这位,因为我如果告诉他我想这样做的话,他只会先把我揍死。别说淋雨了,连吃冰这点他也管很多。 「其实很多人爱一个人的表现是给予对方自己所认为最好的,但这些不一定就是对方所想要的。」 「那你呢,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应该不会也想把我推走吧!」 看电影、小说最怕的就是带入,将自己带入成电影里的主角,想像着那些电影的剧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男人看穿我内心的不安,带有玩笑地安抚道。 「你就放一百颗心吧,我们又不是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我可捨不得把你推走,而且在这个世界上你可找不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了。」 哼!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过只因他的这一句话,我心中不安便如被熨斗抚过般没有留下一丝皱褶。 是啊!我一直都清楚,就算那样的人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我找不到,而是我根本就不会去找。 但这些话我可是不会对你说的。 我把头靠上男人宽广的肩膀,不似枕头柔软十分坚硬的肩膀。 牛顿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以看到整个世界,我靠着他的肩膀可以看到我的世界。 回想着电影里男女主角在死亡和爱情间的纠结,我突然对身边的人说道。 「择城……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真的有一个人要先离开,那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 林择城,这是他的名字,也是倾尽我一生的时光所写出的一首情诗。 我曾经问过阿姨为什么要取「择城」这个名字?阿姨给我的理由很简单,只说是对他的期望。直到我后来看到了一句诗词「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我才明瞭,择城,简单的两个字,一个动词加上一个名词,便是一位母亲对儿子最真切的期望。 「啊——」刚说完这句话,我便感觉到脸颊的软肉被人用力的往两旁拉扯。 「小没良心,到底是谁没血没泪的啊?这时候不都应该是说自己先走,不捨得看到另一个人先离开的吗,怎么到你这里就反了啊!」 那语气就好像在控告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 但真正的坏蛋是你吧!我美貌的瓜子脸都要被你捏成大饼脸了! 我拍掉那双作恶的大手,揉了揉不用看就知道泛红的双颊,斜着眼睛瞪着他。 结果他还很理直气壮的瞪回来。 但我们怎么也没想过,我所说的「如果有一天」会那么快的到来…… -- 第二章 白白梨花如雪飘零,落在了树下相依的两人身上。 女子被靠着树干坐着,而男子则隔着薄毯枕在女子的腿上。 「梨花开了……也已经七个多月了。」 这七个月,如一世纪般那样的漫长,却又如一个梦境般那样的短暂。 人生永远无法预测到即将发生什么,所以要好好珍惜彼此相处的时光,才不会留下遗憾。 但即便我如此珍惜我们相处的时光了,我还是想和你再待久一点…… ———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床头的点滴「滴答……滴答……」 好吵啊……在这安静的病房内。 阳光穿透过大片的玻璃窗洒落在病床上的男子身上。像是替他镀上了一层金光,有种不切实际、虚无飘渺的感觉。 我拉上窗帘替他阻挡阳光,也阻挡我的胡思乱想。 看着他那平和安详的脸,就如同熟睡一般,实在难以想像先前是因突然的头痛欲裂及昏倒而被送来医院的。 当时还在学校上课的我接到了他好友的电话,急忙的请朋友替我请假,奔向医院,便看到了眼前的这般场景。 脑海里是空白的杂乱,还有医生方才所说的话。 「请问您是林择城先生的家属吗?」 「嗯,是的。」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也会有如此沉默寡言的时候。 当时的我还只是择城的女朋友,但我还是点头说是。 对我来讲,他早已是我的家人了。 「是这样的,关于林先生的病情可能需要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因此等林先生醒来后我会来看一下状况再派人员来带你们去做检查。」 「好……好的。」 「那林先生醒来后记得按一下床头铃,如果没有什么疑问我就先离开了。」 这些话使我心头的恐惧越发明显,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一圈。 「想什么呢?眼睛都红了。」 那沙哑的嗓音将我的思绪拉回,视线对上佈满血丝的一双眼睛。刚醒来的他问的第一句话并不为何他会在医院,而是关心着我的状况。 「你终于醒了啊。」 我没有去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希望那些恐惧都只是我的多想。 他坐起来后,我连忙去帮忙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喝,给他润一润那沙哑的喉咙,顺便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很快地护理师就过来看了一下择城的情况,发现没有什么大碍后,便带着我们去做检查了。 我以为检查的结果可能需要好几天,但没想到很快地就有人来带我们去诊间。 诊间里除了刚来的我们,还有一位护理师以及一位同样身穿白袍的女医生。我本以为那位女医生只是来拿个东西就会离开了,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是什么情况下需要用到两位医生来替我们解释病情? 这个疑问在我心中盘旋,只是并没有停留太久,因为很快的我便知道了这个答案。 「林先生,你这段时间有出现什么身体不舒服的状况吗?」 「偶尔会有些头痛,早上起床的时候特别严重,但每次都没有很久。」 头痛?为什么我都没有听说过?所以择城才会每次醒来后还要在床上坐一阵子才起床吗?我以为他只是想要时间清醒一下,没想到他那时候其实是不舒服了。 我陷入自责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自责自己如果再多关心择城一点,就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了。 「嗯……你们看一下这里。」 医生手拿着笔不断的在电脑萤幕上画圆,圈出一个区块。 我看的出来萤幕上的是一颗大脑。 瞬间,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脑海中闪过,很快的,却又抓不住。心脏突然急速狂跳,乱掉的呼吸阻止氧气的进入,伴随而来的是致命的窒息感。 「你们看看这个地方,这是一颗肿瘤……」 什么!肿瘤,我没有听错吗? 脑袋里的杂乱抽去,只剩下一片的空白,耳边还有嗡嗡的声音。 「嗡——第四期——最多六个月——嗡——」即便努力地想要去听清楚,也只能听见隻字片段。 等那位医生解释完病情,便换那位站在后面的女医生开口。 啊……她是心理师,是要来替我们开导的啊! 可是这也只是徒劳,现在的我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迷迷茫茫的,等我再次回过神来时,已回到方才洒满阳光的病床上,而我们俩面对面的坐着。 「哭什么呢?是我生病我都没哭了,结果你哭得比我还严重。」 择城拉过我的手轻轻的将我拥入怀里,厚实的大掌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在我的头顶,带点无奈的安慰。 哭?我哭了吗?我缓缓举起那无法停止颤抖的手,碰了下眼角。 真的欸……指尖下是满满的湿意,泪珠顺着脸颊滑到嘴角,咸咸的。 我看着那沾满泪水的手愣了一下。 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头抵着他的肩膀,那个承载我的世界的肩膀,崩溃的失声痛哭。 我知道,人终会有一死,我们总会有要分离的一天。但我以为那一天至少是在四、五十年或是更久远的以后,而不是——现在。 -- 第三章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治疗?」我紧紧抓着他的双手,声泪俱下地问。 沉默了一阵子,择城并没有马上回答我。我抬头朝他看去,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当时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不清那其中的悲伤。 又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他说。 「……我没有不接受治疗啊,我还是有在吃药的。」 「可是药量很少啊……如果开刀的话……」 「月亮,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困难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选择,比起每天都被关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我更希望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是啊,我们知道,因为是末期了,癌细胞可能也已经转移到了其他的地区,能治癒的机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而且就算治癒了復发的机率还是很高。开刀拿掉肿瘤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活得更久,但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手术失败下不了手术台,所以不是更应该好好享受所剩无几的时光吗。 可有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想要去相信奇蹟是有可能会降临在我们身上的。 这种两边对立的矛盾的心情拉扯着我,谁也不让谁,但最后我还是听从择城的选择。这是他的人生,我只可能影响,却无法改变。 后来我们领完药和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直接回家了。 在沉闷的心情下简单的吃了晚餐,过着和平时一样生活,但心情却回不到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快乐了。 我冲散了一天的疲惫,出了浴室却发现房间内并没有择城的身影。 这时一阵凉风吹过带动了落地窗旁的帘子舞动,半遮半掩下是男子站在阳台上宽广的背影,但这样宽广的背影在这凉风的吹拂下却显得有点单薄。 择城也很痛苦吧…… 刚才我只顾着一个人难过,而择城也一直在一旁照顾着我,可当时明明他也很需要安慰才对。我想,我不能再一直哭哭啼啼的了,这样只会让择城更难过而已。 我应该努力的去笑,这样才不会让择城担心。对!要笑。 笑可以治疗百病,笑可以抚慰人心,所以我要尽量用我的笑容来让择城开心。 我转换了心情后便朝阳台走过去,张开双手从背后搂住择城的腰,想给他多一点的支撑、多一点的温暖以及多一点的陪伴。 「好,我明天就会回去了。晚安。」 掛了电话后择城将他的大掌覆上我交握的手上,轻轻的揉捏。 「是阿姨的电话吗?」 「恩……我刚刚跟他们讲了。」 声音沙沙的、淡淡的,夹杂在风中,我却听的很清晰。 「明天我请假陪你一起回去吧!我还以为你是会想当面跟他们讲这件事。」 「……我怕,我没那个勇气去面对他们听到这件事情之后的表情。」 「择城……」 心脏彷彿被一根银针札下了密密麻麻的小孔,脑中跑过的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说出这两个字。才刚决定不能再哭了,结果不到五分鐘就破功了吗? 我努力地想要说什么话来安慰择城,可到最后我只是紧了紧双手,低着头靠在他的背后。其实我是一个很不会安慰人的人,那种可以像是一道阳光照亮心房的话,我是想不出来的。所以我唯一能做到的安慰就只是陪在他的身边,让他知道我一直都在。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希望这次帘子后男人高大的背影不再单薄,他眺望的黑夜在城市中闪烁飘移的霓虹灯照耀下也不再是暗无边际。 「我们进去吧。」 我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便侧过头去看一旁望着天花板的择城。今天一天一样的二十四个小时却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梦一般,我还在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只要我醒来就可以结束这一场可怕的恶梦。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择城同样翻过身来,然后我们俩就这样面对面的注视着彼此。 夜很深,房间很黑、很安静。在同样的夜晚,我们总有吐不完的苦水、说不完的趣事,但此时的我们,只剩下深情的凝望。 可再这样昏暗的房间内,我却仍然看的十分清楚。他的眸内,星辰似海,而那片星空下一直住着一位女子。不知是因为女子的存在而使得星空更加璀璨,还是因为星光的照耀而使女子更加夺目动人。 「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如果我们之间真的有一个人要先离开,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 我将视线移到了天花板,打破了这场沉默。不知为何,说这话时我并不敢去看择城的眼睛。 那时候的我们只是因为剧情的带入才会想到那么久远的以后,但那个以后距离现在可能只有六个月的时间。 「记得啊,现在你的愿望不是实现了吗?」 愿望……那不能称为愿望吧…… 还这么年轻的我们、生活在幸福中的我们,不应该把这当成是一种愿望吧,这样太过悲观了…… 我激动的解释,想反驳择城的话。 「那是因为我不想,不想留下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的痛苦。」 虽然我没有过,也从来不敢去想像,但我知道,看着心爱的人离开自己是一件多么令人窒息事情。 就如同林觉民在《与妻诀别书》中所提到的「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寧请汝先死,吾担悲也。」 我很少会这么露骨的说出心中所想,但有些话我怕在不说,便永远无法传达给他。 在《哈姆雷特》中有过这么一句话「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我应该会选择随你而离去的。因为在没有你的世界,我不知道该怎么活着。 而且我们也曾经约定过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我们永远都不要离开彼此。 在别人眼里「生死相随」的爱情或许是夸张的、可笑的,但在我的眼里它只是爱的一种表现罢了。就像不愿独生而自杀的罗密欧与发现罗密欧自杀也跟着离去的茱丽叶,没有人会去嘲笑他们的爱情故事,甚至将他们的爱情当成了经典。 只是我们不是罗密欧与茱丽叶,这个想法最终也抵不过现实…… 「可是你就没想过,我的这里也会很疼吗?」 就在我想得出神时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择城拉过我的手放上他结实的胸膛。 砰、砰、砰……是强而有力的心跳。 是啊,心脏被分离没有一个人不会痛,但命运却要我们来承担这种痛苦。 唉……不行,再想下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洩洪了。 我抽回手,生硬的转移话题。 「那你有考虑医生说的,将餐厅收掉或交给其他人管理然后在家休息吗?我觉得这样比较好,你现在最好不要太累,免得病情恶化太快。」 择城自从大学毕业后便在这附近开了一家復古风餐厅,现在在网路也小有名气。所以有的时候可以很清间,但有的时候忙得像一隻工蜂一样,不停地四处打转无法休息。 「餐厅是我的心血我不想要就这样让它关闭,所以我应该会交接给其他人来管理,但我还是会继续在那里工作。毕竟每天无所事事的,也很浪费时间。」 「那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事情吗?譬如心愿清单之类的。」 我听说过,有的将死之人会列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死之前想做的十件事」或是一些来不及实现的梦想,然后一件一件的去完成它,但是这样的话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便真的会没有遗憾了吗? 「是有一件。」 「只有一件?是什么啊?说来听听」 「我……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哎!小气鬼!你不说就算了,不过我有很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你就陪我一件一件的完成吧。」 我不知道那些完成清单的人是不是真的没有遗憾了。但我知道,当我实现我的愿望清单时,如果我身边没有你的陪伴,那才是我最大的遗憾。 那天的夜晚,从星辰到微白,从沉默到长谈。我没有聊到很久远的未来、谈的不是一生的鸿鵠之志,只是述说彼此平凡的生活琐事及那些容易被遗忘的小小心愿。 -- 第四章 九月底的台南天气十分的宜人,我很习惯也很喜欢这里的天气,不会被汗水弄得全身黏踢踢,也不会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这个号称拿根棍棒在天空转一转就能变出棉花糖的城市是我和择城生长的地方,因为习惯了这里的一切生活也很舒适,所以在我们的商讨下决定仍然居住在这个充满復古与人情的府城。我不否认我就是一个离不开台南的「台南囡仔」。 我们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但仍然是在同一个城市,所以有空的时候还是会常常回家看一下他们,顺便蹭一下饭吃。 因为回父母家并不需要花到太多的时间,所以我们第二天睡到了自然醒才开始准备东西。 才刚到了择城家门口,我站在门的一旁等择城把车停好过来开门。却不曾想择城一到我旁边便让我先自己回家。 「为什么?不是说好要一起进去的吗?」 我现在的脸上一定充满问号,都说好的事情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才反悔? 「乖,我先自己跟爸妈他们聊聊,你妈妈那边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所以应该会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等晚餐的时候我们两家在一起吃好吗?」 择城安抚似的摸了摸我的头顶,又用他温热的唇蜻蜓点水般的碰了一下我的额头后便马上离开。 对欸,是我糊涂了!叔叔阿姨他们一定有很多话想单独和择城说,如果我也在的话会很不方便,我再怎么担心也应该要留给他们一些私人空间的。 「好吧,那晚餐来我家吃!」 通常只要是两家人一起吃饭一定是会来我家吃,因为我爸很喜欢研发菜色然后再跟我们炫耀他有多厉害。 不过他煮的饭菜是真的很好吃,我这个吃货就是被他这样养出来的。 跟择城道别后,我往右手边的那栋房子走去。 是的,别怀疑,我家和择城家就只有隔了一道水泥墙。不过这道墙是阻隔不了我们两家的感情的。 在要进门前,我还是有点担心的回头朝择城家看了一眼,却刚好和站在门口的择城四目相对。他还没有进去,只是侧靠着门,注意到我的视线后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看着他这般举动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温暖,直到我关了门后才听见隔壁传来的开门声。 我们家的沙发有两张,摆成了l字型。而爸爸还是一样躺在沙发上玩着他的手机,妈妈则坐在面对电视的那张沙发上看着她的连续剧。 「我回来了。」 「哦,月亮你回来啦。有要留下来吃晚餐吗?」 「有,等等叔叔跟阿姨他们也会过来跟我们一起吃。」 因为有事先告知我要回来的消息,所以爸妈对于我的出现并没有很惊讶,只是他们的反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这一点让我有点讶异。正常来讲,知道择城的病情后应该不会是这种平淡的反应。 难道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寧静吗? 其实我很害怕,怕爸妈会对择城有什么看法。 我听说过很多的父母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跟一个得了重症的人交往,因为他们会怕自己的孩子太过劳累或是无法承受之后的痛苦,所以寧愿让自己的孩子痛恨他们棒打鸳鸯的行为,也希望孩子在未来可以过得幸福快乐。 当然,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也是不会屈服的。只是我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因为到时候绝对会衍变成一场家庭革命。 怀着不安的心情,我忐忑地走去坐在了妈妈的旁边。 「哦,那正好。你都不知道,你爸今天早上听到你要回来后还特地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的菜回来呢,说是要煮好料的给你们吃。」 「我哪有,那是因为今天刚好在特价,所以才买这么多的好嘛!」 他很急的辩解,但这个说法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大概知道我的傲娇是哪里来的了。果然,小孩是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大的。 「骗,你在骗,早上你可不是这样讲的。」 这对相爱相杀的夫妻仍旧是平时的模样,吵吵闹闹的,却吹散了我心中的不安。 在这片欢乐的气氛中,他们勾起笑容的眼角深刻了老黄皮肤的皱褶、深刻了岁月留下的痕跡,也深刻了我心中无尽的温暖。 可越是这样的光景,心里的苦水就越是向外奔涌。 「妈……」 我突然像个迷路的小孩,迷茫、无助、害怕,在终于找到妈妈时紧紧的抱住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国中、高中、还是我意识到我长大了开始,没有好好感受过妈妈这柔软又充满安全感的怀抱。 「嗯……我在……」 我在她慢慢收紧的臂弯中颤抖,止不住的眼泪弄湿了她的衣襟。 「妈……为什……我们……择城他……」 泣不成声是我的恐惧,他从未离开,我无法阻止他的到来,也无法习惯他的存在。 哭了好一阵子,而这段时间内妈妈不断地轻抚我的背,没有任何过问,只是一直安慰着我。 「我以为……以为你们不会让我跟他继续再一起……」 「傻孩子,你看我们什么时候管过你了。」 「对啊,我们什么时候管过你了。只是你妈妈早上听到择城那件事后,脸拉的比七爷的舌头还长喔。要不是我跟她讲『你们的事让你们自己去决定不需要管太多,就算管那么多也没有用,你们也不一定会听』。她才没有再多说什么,还让我去多买一些菜,煮丰盛一点给你们吃。」 刚刚妈妈让爸爸没了面子,现在换爸爸开始进行反击了,但这句话一说完便马上被妈妈的眼睛瞪得住嘴。 我爸爸一直以来都很开明,开明到有点随意的感觉,但我知道他不是不关心我。拿马斯洛的需求理论来比喻的话,爸爸比较偏重于生理、安全层面的满足,而妈妈则是社会心灵层面的。但这样的关心是没有像金字塔一样的高低之分的。 看着他们「互相伤害」的互动,我也破涕为笑,原本悲伤的心情也渐渐消散。 其实我很喜欢我爸妈他们的互动模式,虽然看似常常在吵架,但更像是一种打情骂俏的情况,是更欢乐、更亲近的一种相处。 从妈妈的怀里出来后还忍不住打趣他们。 「哦,所以到底是谁说要煮好料的给我吃啊?」 没想到我问完这句话,他们俩都不约而同的说是对方。 「还不是你爸!」 「当然是你妈啊!」 看来这是一个解不开的罗生门。 -- 第五章 「月亮,饭准备得差不多囉!你去隔壁看看择城他们好了没,可以来吃饭了。」 晚餐的时间到了,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了,择城他们却还没有过来。 正当我走去门口准备把门拉开时,门突然在我的面前自己打开了。门后的择城似乎有点意外我会出现在这里,先是愣了一下才让站在他后面的叔叔、阿姨先进来,我也连忙站到一旁让道。 阿姨经过时对站在门口的我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只不过那双与嘴角相连的眼角有着藏不住的通红,述说了方才内心的难过。视线绕了一圈,三张不同的脸却都是同一种笑容,莫名的让人有些心疼。 我看着那些有点悲伤的眼角,回以一个自认为十分灿烂的笑容,然后赶紧从鞋柜里拿出三双拖鞋摆在他们面前。 「叔叔、阿姨,我刚好要去叫你们呢!快点进来吃饭吧。」 「今天打扰了,不好意思啊。」 从阿姨的嗓音里还听得出沙沙的声音,阿姨刚刚应该是哭得很厉害吧。 「不会不会,她爸今天早上刚好买了很多菜,放着不吃也是坏。」 我原本还在想要怎么去安慰阿姨,就听见妈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迎接叔叔和阿姨前去饭厅。 看着他们的离开,我回过头来看向在我左手边站着不动的择城,还没开口说话就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环抱住我的肩膀,牢牢地将我锁在怀里。 这个拥抱像是用尽全力的吶喊,吶喊着那道不尽的悲伤,是择城从未有过的情绪。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举起手抚上埋在我肩膀上那微刺的头发。轻拍了几下后就改用双手将择城的头抬了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使我的视线里只存在他的双眼,那一双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的眼睛。 我看见那佈着血丝的双眼在水的洗涤下清澈闪亮,就像一潭池水。但这次我终于可以成为池里的锦鲤,而不再只是池边散步的游客。游客只能看见了浮出水面的莲花、水面反射月亮的波光,而我却还能看见池底沉淀的泥沙。 择城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每当我受伤或感到害怕时他总会筑起一到墙,替我抵挡外敌进攻并守护着我,却也因为这样我很少会看到他柔弱的一面。 我微微的踮起脚尖,双眼闔上,将唇瓣轻轻的覆在他光洁的额头。我很喜欢亲吻额头,因为它跟两唇相交性爱不同,它更加展现出了对一个人的珍重和爱护。 而我将我的珍爱传递给了择城。 脚后跟回到地面,眼睛睁开,再次看向择城的那潭池水。 我对他绽放笑容,牵起他的手往里面走。 「走吧,我们去吃饭,别让他们等太久。」 六个人为着木头製的大圆桌,两位爸爸坐在一起喝着高粱欢笑畅谈,妈妈们则像个三姑六婆聊着厝边头尾的八卦。而我是沙场上的将军,将放在我面前的那盘虾子引诱我的碗中,脱掉他们坚硬的盔甲,将他们鲜美的身躯贡献给我一旁的择城。 很多女孩的梦想便是找一个会帮她夹菜、剥虾的男友,但比起看到择城体贴的替我剥虾,我更喜欢看到他吃掉我替他剥的虾时那满足的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施比受更有福」吧! 一顿饭就在这欢热的气氛中结束了,没有人去说那些会令人伤心难过的事情,就只把它当成是一个很单纯的家庭聚餐。 吃完饭后,爸爸和叔叔仍就喝着他们的高粱,大有不醉不休的气势。而我、择城、妈妈和阿姨则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电视。 「月亮啊,你爸跟叔叔可能还要喝很久,你要不要先去洗澡啊?不然到时候会拖到很晚。」 听到妈妈这句话后,我将视线从五彩斑斕的电视上移到爸爸他们桌上还将近半罐的酒瓶上,又移到坐在我旁边也正看着我的择城脸上。 家里有客人在还去洗澡似乎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因为我们两家都很熟了,就没去讲究那么多规矩。 「我先去洗澡囉。」 我用食指偷偷的勾了一下择城放在大腿上的手,以为除了我们两个谁也不知道这偷情般的动作,没想到回过头后刚好对上两道含着笑的目光。 啊!都被看到了吗?好害羞啊,我在长辈面前还是不敢太放肆的。 一直注视着我的择城在看到我迅速涨红的脸笑了出声。 听到旁边传来了笑声,我朝着那位憋不住笑的人瞪了一眼。而后才对着妈妈和阿姨笑了一下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还真是傻,竟没听出这是他们为了支开我而找的藉口。 洗完澡,从冒着水气的浴室走出,水珠顺着发丝滑落肩上,弄湿了肩上的棉衣,我赶紧拿毛巾在秀发上擦拭。 「你也辛苦了。」 「不会的叔叔。」 我们家的楼梯没有加装门,所以一楼的聊天声可以很清楚的传到二楼。 不过他们在辛苦什么?爸爸和择城在聊什么,为什么感觉气氛好像有点沉重? 我不顾还湿着的头发,就这样坐在二楼楼梯口,手撑着头,打算来偷听一下他们趁我不再的时候都在说些什么秘密。而且他们说得很大声,就算我不偷听声音也会自己跑进我的耳朵,那我何不选一个最佳的观赏位置呢。 「我知道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跟你讲再多都没有用,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注意一点。月亮那孩子虽然种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但其实她的内心非常的敏感。」 「我知道了叔叔,我会多去注意她的情绪的。」 听到了这里,我大概知道他们是在聊什么了。今天的气氛和往常一样欢乐,以至于让我忘了,现在终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悲伤漫延在沉默中。 「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啊,时间过的还真快。我还记得啊……在你们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你牵着月亮那孩子跑到我面前,突然对我说你们两个人要结婚……」 爸爸突然开口说起了从前,而那件事我依稀还记得一点点。 那一天…… -- 第六章 那一天…… 稻田在太阳的照射下更显的青葱翠绿,而田边漫步着一对小小的人儿。 女孩右手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不断地敲打柏油路面,左手则紧紧地握着走在她外侧男孩的食指前后晃动,即便皮肤相接的地方充满了汗水也不曾放开。 其实到了现在我还是很喜欢这样的牵手方式,即便看起来很小孩子的方式,却有种「你为我透露出的一点点心意,我都会尽我的全力去好好抓住它」的感觉。 这是从阿公的梨子田回去阿公家的路上,因为是在乡下,车子没有那么多,所以大人们才会准许我们这样四处乱跑。 只不过走路走到了一半,女孩突然将手上的树枝丢到了一旁,甩开了紧握的那隻手向前跑去,跑到了路边丛生的杂草旁蹲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事物。 被甩开的男孩也连忙跟着跑到了女孩的旁边,不过站定位为后是一阵说教。 「不是跟你说过不管怎样都不可以放开我的手的吗,如果出事情的话怎么办?」 「哥哥你看这个,这是什么啊?」 我不理会择城的责骂,手指着面前那根随风摆动的小草。细弱矮小的茎因上头浓密的茸毛而微微前倾,就这样围成一堆在这不起眼的路边自在起舞。 因为它们毛茸茸的外观十分的可爱,所以一看到它们我就深深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真是的,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择城也蹲下身子,和我一起看着这群快乐的舞者。 「这是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是什么狗的尾巴啊,有毒吗?」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狗的尾巴欸,可是我知道它没有毒,好像还是一种草药。」 我看见了择城拔起了一根他面前的狗尾巴草,便也跟着随手拔起了一根,举到自己的面前晃一晃。 起了玩心的我将自己手上那根狗尾巴草的前端茸毛区去碰触择城手上的那一根,结果两根相缠一起,像一对拥抱的情侣你儂我儂。 「你看,它们黏在一起了!」 「嗯,你的借我一下。」 「不要。你拿你自己的就好,干麻一定要拿我的。? 「你先借我就对了。」 择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将我手上的狗尾巴草拿去。之后我便看见择城灵巧地将那跟狗尾巴草编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来,把手给我。」 择城抓着我缩在膝盖上的左手,将那个小小的圆圈套在了我肥肥短短的食指上,毛茸茸的细毛刷在皮肤上,有些痒痒的,我不禁弯了弯指头,但很快就又伸直了。 我看着套在手指上那青绿色的圆圈,不大也不小,就这样嘟嘟好的套在上面。 「哇~变成戒指了!」 突然一阵带着清香的微风从择城的背后吹来,我抬起头来想要寻找是什么所散发的香味,却不曾想一不小心跌进了一双闪烁明亮的眼眸。那是我第一次在择城乌黑的眼瞳里看到光辉,也是从那之后,我总能看见藏在光辉背后的我的身影。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也注视着你,所以我才看的见你眼里的我。 其实如果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择城的,那我还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正解,因为当我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时候,这颗种子已长成了一棵小树,后来也因为细心的浇灌而茁壮成长,现在已是我和择城牵着手才能抱起的大树了。 这次的事件只能算是个窃机,让我发现我的心上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竟然长出了一棵小树的窃机。 「你要不要也做一个?」 「可是我不会啊。」 「没关係,我可以教你啊。你先打一个结??再这样??你看,这样就完成啦!」 择城将原本他拔下的那根交给了我,在一旁一步一步的教我,很快地就又做出了一个狗尾巴草戒指。 这次换我兴奋地抓过择城的右手,将这枚戒指套进食指,一样不大也不小,就这样嘟嘟好的套在手指上面。 「哇~这样我们就都有戒指了。」 择城看着我手舞足蹈的快乐模样,也对我露出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他用他那带着戒指的小手牵起我的左手,两隻小小的手十指紧扣的举到面前,上面狗尾巴草的茸毛也相缠一起。 「嗯!可是月亮你知道吗,戒指是结婚的时候才会帮对方戴的,所以你想要戴着这个戒指就必须当我的新娘子,这样你还要吗?」 择城似乎是有些害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但他灼灼的眼神却是十足的坚定,就像早已预料到我的答案了,只不过是想听我亲口说出一般。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结婚」、「新娘子」的真正意义,但是我知道我面前注视着我、牵着我的人期望听到的是我肯定的答案,而我则是不想令他失望。 「要啊!我要当哥哥你的新娘子!」 于是就这样,我傻傻地把自己卖了,还丝毫不自知。 蹲在路边小草旁的两个小小的人儿,在阳光的照射下影子相连,是男孩趁女孩不注意之际亲吻了她柔软的脸颊。而他们面前的狗尾巴草看到了这个画面也纷纷低下头来,深怕他们的窥视会去打扰到这美好的画面。 女孩被男孩突如其来的轻吻吓了一跳,但并未因此而躲开,反而在男孩湿润的唇瓣离开后,也微微倾身去亲吻男孩。 我当时还只是个有样学样的年纪,并没有想得太多,不过现在想来我小时候也太大胆了吧!一点女孩子该有的矜持都没有。择城也没好到哪去,还这么小就会把妹,技术高超还很腹黑。还好他只有对我这样做过,不然我绝对让他去跪榴槤。 收到意想不到的回礼,男孩愣了愣神,但从他呆滞的眼神里能发现其中暗藏的欣喜若狂。 回过神后,男孩用他的另一隻手捏了捏面前的笑容后,便将女孩从地上拉了起来。 「走吧!我们回去跟爸爸妈妈说。」 「说什么?」 「说你以后要当我的新娘子啊!」 「好啊!走,去跟他们说!」 -- 第七章 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那件事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只知道回到家之后的事便如爸爸所说的那样。但我一直记得,当时牵着我的那隻手流着手汗、微微地颤抖,却仍紧握不放。 「说实话,那时候我真的被你们吓了一大跳。一开始只当成是你们在办家家酒,没当真,直到后来听说你们交往了,又觉得这就是註定好的命运。但谁能想到……」 对啊,当时坚信的未来、那一年阳光下的亲吻本以为便是永恆不变的山盟海誓,但谁能想到,还未完成的蓝图却突然就被一把火烧了。 我盯着自己的脚趾,一动也不动。啪噠、啪噠,水滴落在脚背上,一滴、两滴、三滴。看着水珠越来越多也滴的越来越快,我才知道,那不是水,是泪。 「叔叔,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想……和月亮结婚,我知道我这个想法有点自私,但……这是我的心愿。希望您能够成全。」 择城的声音爬上楼梯来到我耳边。我猛然的抬起头想从栏杆的缝隙中看去,但是择城所坐的位子被柜子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择城的心愿……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到昨天的愿望清单,会是那个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吗?那我好像有点对不起择城欸,提前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祕密,这样感觉有点白费了他的心血。 泪水还在脸上蔓延,但内心却有小小的雀跃。 「……我不赞成。说句难听的话,你难道要月亮才结婚没多久就守寡吗?那孩子还很年轻,以后还是有可能会遇见其他喜欢的人,而且那个人是可以陪她走完一辈子的人。如果她现在和你结婚了,对她来说可能是多了一层束缚,也可能是对她未来的感情加设了一到障碍。」 不,爸爸你怎么可以对择城说这种话!这种话太伤人了。 你不是说不会管我们的决定吗?难道你想要出尔反尔? 我站了起来,想要跑到他们的面前大喊,对他们说这是不可能的,说我是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了。 但是有一股力量抓住了我刚抬起的脚。 会不会……会不会择城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才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心愿? 可是啊,择城,你和我再一起这么久了,你会不知道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吗?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如果月亮拒绝了,我不会免强她。但是如果她同意了我希望您也能够成全。」 不会的,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呢! 择城,你知道吗,这不只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 刚刚急遽加速的心跳渐渐恢復成原本的频率,紧抓着楼梯栏杆的手也放松了力道,但我仍然站在楼梯口,想听听看爸爸的回答。如果他继续说出那些会伤害到择城的话,我可能会不顾一切的衝下楼。 「唉……我不赞成是不赞成,但我也不会去阻止。最主要还是看月亮怎么决定,她如果同意的话我们也管不了。」 「谢谢叔叔!」 爸爸这是同意了吧!还好,他还是有说话算话。他虽然会担心我,但还是很尊重我的决定的。 心中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 「好了,不说了,那孩子应该快要洗好了。如果被她听到我今天跟你讲的这些话,指不定还跟我发脾气呢!」 「嗯,叔叔放心,我不会跟月亮说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里也你什么事了,你上去陪月亮聊聊天吧,你们应该还没单独说过话吧?她还蛮担心你和你爸妈的。」 「那我就先上楼了。」 不好,择城要上来了,不能让他看到我在这里。 我急急忙忙的左看右看,最后决定先躲进浴室再说。 进了浴室之后我躲在门边,听见择城的脚步声没有停顿的走过去后我才敢放宽心。 还未散去的热气使浴室内有点闷热,洗手台上的镜子也被铺上一层白白的雾气。 我伸出右手来回的擦拭镜面,直到我能在镜子里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身影。 湿露露的瀏海遮掩住一双通红的眼睛,一条长长的泪痕从眼角划到下巴。 我看见镜子里的女孩不断的用双手擦去眼中含着的泪水,然后捧起水洗去脸上狼狈的痕跡。再次抬起头来,看着我,即便眼眶还有些泛红,但已经比刚才好很多了。她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但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有些牵强,所以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大力地往脸上拍一拍,然后又是一个笑,但这个笑看上去更为开心、更为真诚了。 应该吧…… 我假装成刚洗完澡的模样从浴室回到我的房间,一进门便看见背靠着床坐在地板上的择城也正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里?楼下解散了吗?」 我尽量装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走去坐在他旁边的床上。 「酒喝完了就解散啦,我爸妈他们先回去了。」 择城看着我不断用毛巾擦拭头发,主动起身前去拿去放在柜子里的吹风机。 「来吧,我来帮你吹头发。」 他拿走我手上的毛巾,乱无章法的替我擦头发。 因为我心里有事,所以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警惕,现在对他突如其来的示好更是感到奇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到底想干嘛?」 「没想干嘛,给你展现一下我的男友力不行吗?话说,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啊?」 择城的双手隔着一成毛巾牵制着我的头,迫使我抬起头来看向他。 我觉得我很傻,为了不让他看出我内心的慌乱,我便做贼的喊捉贼。结果反而让他注意到我因为哭而变红的眼睛。 「喔——就刚刚洗头的时候洗发精跑进眼睛里啊。超痛的欸!」 现在我又觉得我很聪明,竟然可以想到一个这么完美的藉口。 浴室是一个很好发洩情绪的的地方,大声哭泣时只要打开莲蓬头声音就会被盖过,眼睛红肿时只要说是不小心沾到泡沫别人就不会怀疑,可以很有理由的掩盖我的狼狈。 我伸手摸了一下耳垂,看着择城原本皱紧的眉头逐渐恢復平缓,知道我这是蒙混过去了。但不知为何择城还是压着我的头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下,才将毛巾放到一旁,开始帮我吹头发。 我闭着眼睛,享受着择城的大手轻抚在发丝上温柔。黑暗中,嗡嗡嗡的声响在耳边环绕,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点点窸窣声,好像是择城在说话的声音。 「你说什么?吹风机的声音太大了,我没有听清楚。」 「我说,你妈妈刚刚跟我说他们下礼拜六要回去阿公家,问我们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回去。」 择城关掉吹风机,用梳子将我打结的头发梳开。动作有点粗鲁,但并未弄痛我。 我爸爸和林叔叔从小就一起长大,但林叔叔的父母也就是择城的阿公阿嬤很早就过世了,所以林叔叔有一段时间是受到我阿公阿嬤的照顾,因此我们两家常常会一起回去探望他们老人家。 「好啊!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阿公、阿嬤应该很想我们。」 「嗯……刚刚还听妈妈说,阿公不是脚走不动没办法去田里工作,然后田只剩阿嬤在顾吗,但最近阿嬤也快撑不下去了,所以他们好像打算把梨子田卖掉。」 「……他们也老了。」 「人都会老的,你也会。」 是啊,我也会慢慢的变老……但是你不会啊…… 长发顺着我低下的头垂到前面,挡住择城的视线,也挡住那股一涌而上的悲伤。 「怎么了吗?」 择城蹲下原本站直的身体,拨开我遮住脸的黑色帘幕,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但我马上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戴上微笑的面具不让他看到我哭丧的脸,换话题来转移择城的注意。 「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到,你今天不能和我一起睡欸,会不会晚上睡不着啊?」 话题转的很强硬,但择城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顺着我的话接下去。 「可能哦,睡觉抱的大玩偶不在了,可能会寂寞到睡不着。不然,你要不要可怜可怜我,让我在这里睡?」 说完便将我往后推倒在床上,他自己也顺势躺在我身边,像个八爪章鱼般手脚都缠在了我身上。 我侧过头看向闭起眼睛,假装睡着的他,困难的抽出被压制的手捏住他的脸颊。 「给我起来,你还没洗澡不要躺在我床上。而且说不定叔叔、阿姨还在等你回去。」 我刚才突然想到,阿姨他们先回去应该也是想要留下一些空间让择城和爸爸聊一聊,虽说是留了一些空间但还是会想要关心一下聊天内容,所以他们现在应该在等择城回家了解一下情况。 择城坐起身来,一手撑在还躺在床上的我的旁边,另一手则像是报復似的捏住了我的鼻子,害的我只能用嘴巴去呼吸。 「真狠心啊!我先回去囉。早点睡觉,知道吗?」 在看见我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后,俯下身来,带着淡淡的酒气。捏着我鼻子的手也顺着脸颊的幅度滑到耳下,额头上温热的吻沿着鼻樑来到了唇瓣,从原本淡淡的浅嚐到最后成了无法停止的追逐。就像朝着原本平静的湖水丢入一颗石头,泛起了阵阵的涟漪。 风雨停止,唇瓣分离,滚烫的气息却仍缠绵。朦胧的视野里是一对清明的星眸,太阳的炙热慢慢消退,取而代之是月亮的柔情。 「晚安。」 躺在床上的我看着即便一个人睡也习惯留出来的半个床位,只是上面空空荡荡的,没有那个我熟悉的温度。 躺着躺着意识逐渐模糊,睏意垄罩。 可能是昨天没怎么睡好,又或者是今天一天哭得太累了。本以为是个无眠之夜,却成了一夜无梦。 -- 第八章 「你还记得那天在梨子树下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鍊,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那是我永远也忘不了一天,在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午后。 腿上的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但也只是停顿了几秒马上想起来了。 他会对我说的甜言蜜语并不多,但每一句我都记的很清楚。所以还没等他开口回答,我便先说了出来。 「我还记得很清楚哦,你对我说了『如果命运允许,我希望能够牵着你的手一起走向未来,陪着你一起慢慢地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 ——— 「阿公,呷饱没?」 跨过了听说上面住着神明的门槛,我对着坐在木头椅上戴着助听器的老人家大喊。在听到我的问候后,他才缓慢的传过头看向我。 「呷啊。」 阿公住的是传统三合院建筑的正身,所以站在门口便可以直接清楚的望见后门。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发现阿嬤的身影。 「阿嬤无佇喔,伊去佗位啊?」 「毋知内,伊拄才跤踏车骑欸就出去呀。」 「可能是去田里工作吧。」 择城将车子停好在外面的埕后便拿着要给阿公、阿嬤吃的补品走进来,在听到阿公说的话后做出了推测。 这次林叔叔因为工作的关係没办法回来,所以阿姨也就没有跟着一起来了,只有我、择城和爸妈回来而已。 「是吗?那我等一下去田里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跟爸爸一起进来的妈妈将补品放进堪称古董的檜木橱柜内摆好后,连椅子都还没有碰到,便打算直接过去梨子田里帮忙。 而阿公只是坐在位子上嘴巴张开呆呆地看着我们忙进忙出的样子,就像一尊蜡像般一动也不动。后来可能是觉得也没他什么事了,便将头转回去,继续看他的新闻,颇有一种「老孤僻」的感觉。 听说人越老脾气越怪,但其实阿公现在的脾气应该是因为身体健康造成的。 那双不算强健的腿需要支撑的是一颗像怀胎十个月的大肚子(好像不是中年发福,而是长期的抽菸所导致的),再加上人老了骨头和关节都不太好。所以现在除了偶尔去田里看一下几乎都不怎么走动了,因为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艰难。 之前大家就有告诉过他,梨子田不要做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就好。但可能是老人的尊严不愿只拿小孩的钱,阿公仍执意要继续种梨子,结果就是变成梨子田大部分都是阿嬤在顾,阿公只有偶尔去看一下。 其实我们也跟阿嬤讲过,阿公既然那么固执,讲都讲不听,那就全部都丢给他自己去做就好了,等梨子田因为没人顾了、钱赔多了,也就放弃了。阿嬤那时候就会回答,她跟阿公讲了,到明年她就不做了。但等真正到了明年,这样对话还会完完整整的再重复一遍,就这样直到现在,连阿嬤也没办法一个人负担这样劳累的工作了。 「月亮,你们也有要去吗?如果有要去的话可能要用载的,不然就一个人要用走的哦,只剩下两台脚踏车了。」 我转过头看向择城,以眼神询问他,在看见他点头之后,才回了妈妈的话。 仓库里的两辆脚踏车并排停靠在墙边,铺在上面的报纸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我们将脚踏车牵出来擦乾净和替没气的轮胎灌气。 「你们俩自己看着办啊,我就先走了。」 妈妈说完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看起来很着急的要去帮阿嬤。 望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前面的弯道后,我和择城对视了一眼。趁着他还没有动作,我迅速坐到了脚踏车上。 「小帅哥,上车吧!姐姐带你去兜风。」 我摆出一副开着超跑的大姐头在路边搭訕小弟弟的样子,朝择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伸手拍了拍脚踏车的后座。 去梨子田的路有些地段比较颠波,坐后座的话,到了梨子田屁股可能都开花了。所以我并不觉得择城想要体验那种感觉,就只是跟他开开玩笑。反正车子我已经坐上了就不会下来,要走他自己走。 「你可以吗?不要等一下带着我犁田欸。」 话说的有点难听,但没想到择城真的乖乖的坐了上来。 因为他那一句带有嘲讽性的话,现在我不想管他屁股会不会开花,我只想让他好好的见识见识姐姐我的车技。 「哼,让你瞧瞧姐的厉害!」 虽然话说得十分有气势,但起步后所有的气势都在我摇晃时的尖叫逃跑了。 我的平衡感一直都不怎么好,自己骑得了却不怎么能够载人,不过我不服输的精神加上过人的学习能力,从原本的摇摇晃晃到了最后还可以追上比我们早出发的妈妈。 只是追上的时候离目的地也只剩十几公尺远…… 这一路上,择城也就只有在车子真的快要倒了才会伸出他的长脚来帮忙支撑一下,不然其他时候都在嘲笑我。 我很想跟他说「不然你来骑啊!」,可是我寧可被笑我也不想要屁股痛。 经过了一段艰辛的路途,终于抵达目的地。 「你阿嬤好像不再欸,不然她是跑去哪了?」 生锈的铁栏网将整个梨子田的四周围起来,像个监困囚犯的牢笼,但被监禁其内的傢伙们却没有半点鬱卒,仍可看见四处奔跑追逐的鸡鸭及成群结队摇着屁股走舞台步的白鹅。 但不管是田里或鸡舍内就是没有见到阿嬤的身影。 「你们还有要在这里吗?我去附近的土地公庙看看你阿嬤有没有在那里。」 那间庙可是这个村庄的交际厅啊,附近的老人家如果突然从家里不见了,八成就是去那间庙里喝茶聊天,剩的两成才是失智走失的。 妈妈来这里本来就是想要来帮阿嬤工作的,既然阿嬤不在,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但我可不一样,这里是我童年的一部分,这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了,等到下次再过来,这里可能就不会是我现在所看到的样子了。 所以我还想在这里多带一会。 「择城我们再待一下下好不好?」 「好啊。」 择城边揉着他的屁股边跨过铁栏网,走路的姿势还有点好笑。风水轮流转,现在终于换成是我笑他了。 校园偶像剧都骗人的吧!男主角骑车载女主角去学校,女主角下车后还可以很优雅地走在男主角身边,也不知道她们忍的多辛苦。 「那你们出来的时候记得要关铁门欸,不然等一下鸡都跑到马路上。」 「反正马上就要被卖掉杀了,那让牠们享受一下人生最后的自由也不错啊!」 「你是皮在痒喔,到时候你自己去把牠们抓回来。」 「喔……好吧,那算了。牠们应该也不懂什么是自由。」 又是一次目送妈妈的背影。我放下挥举的右手,拉着择城就往里面走。 -- 第九章 在路过那群鹅的时候,牠们为我们惊扰到牠们的地盘而疯狂嘎嘎嘎的叫着,一群鹅看起来气势磅礡。 这时候体内的叛逆因子突然开始亢奋了,我放开拉着择城的手朝牠们靠近一步,牠们便叫得更加兇狠,有的甚至不停地拍动翅膀。 我不畏牠们的呛声又靠近了一步,然后便看见牠们拍动的翅膀及叫声虽然仍不停歇,却像看见瘟神般逃之夭夭。 「阿公如果看见你这样欺负他的鹅,你就等着被打屁股。」 「不会,阿公疼孙,才捨不得打我。」 恃宠而骄的我华丽的转身朝着前面继续走,却因开心的心情一时忘记注意头顶,便大力的撞上了梨子树的树枝。 「啊!好痛!」 「你看现世报吧。」 择城一个箭步过来,拿掉我压在头上那隻手,换上他的大拇指在我撞到的地方轻揉,动作十分的温柔。如果不是我眼前那个露出八颗牙的笑容,我一定会非常感动。 我拍掉择城的手,佯装成很生气的模样自顾自地往后走,但这次不敢走的太瀟洒,深怕一个不注意便满头包了。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都会在这里灌杜猴吗?」 走到了田的最后一颗梨子树旁,地上有一堆一堆的小土粒。我蹲下身用手将土堆拨开,食指在上面轻轻按压。直到找到了一个小洞,我像一个发现宝藏的小孩兴奋的对着蹲在我面前的择城比手画脚。 现在没有工具可以用,所以找到了这个洞也没有用,但是我还是想和择城炫耀一下我老当益壮的探察能力。 不过每次我帅气的时刻还持续不到十秒就会被择城打枪。 「当然记得啊,每次好不容易蟋蟀出来了,你却叫着跑到十公尺远。哦~就像刚才那群鹅一样。」 择城的一句话将原本沉浸在童年快乐回忆的我拉回了现实。面对他这样的调侃我选择不理会,并且将身体转去另一边,回以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但后头人不但没有一丝的反省,还放肆地笑着。 我像是洩愤般随手捡起一片叶子将它撕成细碎的一块块,直到撕不了在抬起头来继续寻找下一位替死鬼。 这时我看见铁栏网外有一丛随风舞动的狗尾巴草,左摇右摆,等到跳累了就将头靠在栏网上休息一下。 看着他们不禁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一群舞者,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们总是那么的无忧无虑、那么的优游自在,在属于他们的小小天地中快乐的载歌载舞。 「哇~没想到这里也会有狗尾巴草欸。」 择城可能是看我太久没有动静,所以也跟着我的视线看见了那从狗尾巴草。 我随手拔起了一根靠在栏网上个头较大的,照着择城曾经教我的方式,将它绕成一个小圈圈。然后抬起头看像择城,想将着个小圈圈套上他的手指。 只是没想到,他的手里也多出了一个狗尾巴草戒指。 择城在我恍神时先抓住了我的右手,将他做的戒指套在我的食指上,然后伸出他的左手到我面前让我也帮他套上。面对他这般自然的动作,我也没有任何疑惑的达成这个像是结婚时交换戒指的仪式。 似曾相识的场景,时光彷彿倒流回从前,温柔的阳光、带着清香的微风及蹲在狗尾草旁的男孩女孩。 在替择城戴上狗尾巴草戒指后我并未放开他的手,而是将我同样带着戒指的手像小时候那般十指紧扣,举到面前。 「择城,你当我的老公,好吗?就像结婚一样。」 角色对调了,这一次换我紧紧的握着择城的手,有些羞涩却仍坚定地开口。注视着择城的眼睛,我看见星眸里的微波盪漾。 一开始小孩子的戏言没有人会当真,后来到了某个时刻,那样的约定又像是理所当然的会实现。 但渐渐的,我扬起的嘴角如水泥般凝固,因为我感觉到一股力量挣扎着脱离。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被拋弃的右手,握成拳头又松开,感受上面残留的馀温。 泪水模糊了双眼,我想装作是开玩笑的哈哈带过,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蜂涌而出的泪水,跌坐在的的我最后只好双手抱膝,将脸埋入其中隐藏起我的狼狈。 泪水不断顺着小腿滑落,我紧抿着唇,努力的克制住想衝破喉咙的哭喊。 择城不是跟爸爸说过还想跟我结婚的吗?这不是他的心愿吗?还是他反悔了,也觉得我还会爱上其他人,所以这样对我比较好? 那他刚刚那些动作又算什么?做出了让人误会的事情,才要来拒绝我吗? 这是什么世纪大渣男啊!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可能有点太小题大作了,但当时候的心情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那时候的我们一个退却,一个没有安全感。 刚哭没多久我便听见择城带着无奈的一声轻叹,眼泪因此流的更旺盛。 「月亮,你还想跟我结婚吗?」 这种问题还有需要问吗?答案用肚脐想也知道。 可是我当时候只顾着沉静在自己的悲伤中,并没有听出择城的语气中所夹带的不安。 即便听见择城的声音我也不愿把头抬起来,只是趴在手臂上做微幅的点头。 本来是想摇头的,反正他都拒绝我了,我又何必去自找苦吃,但我做不来违背内心想法的事情,所以最后还是很没骨气的点头了。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多的女生被对方渣了,还是愿意跟他在一起。 不是相信他会回改,而是相信他还喜欢着我。 我只是犯了大部分女生会犯的错。 -- 第十章 「把头抬起来。」 面对一个在自己面前梨花带泪的女子择城连个安慰都没有,竟然还命令我。 不要!我也是有脾气的,而且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丑陋的模样。所以我继续将自己埋在黑暗的世界里。 可能面对我这样倔强的脾气择城也没办法,只能把语气放软。 「乖,你先把头抬起来,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最终没有骨气的我还是底不过择城这般低声下气的请求。用左手的手背将脸上的泪水随便擦了一下,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择城。 但我的视线还没有清楚对焦在择城脸上时,有一坨银色的东西突然由上掉落,并没坠落于地,而是被鍊子悬掛在空中,停留在我面前。 是项鍊! 上面的吊饰形状就像是戒指,一个造型看着像一座城市,而另一个则是快要相连的月弯。城市围绕着月亮,月亮也环抱着城市,像是永远无法分离般的相扣在一起。 它们的上面没有繁复的花纹也没有晶莹的鑽石,却绽放出闪耀银光照亮了我的黑暗世界,点亮了我眼里的星光。 我傻楞楞的看着那两串项鍊,惊讶抽去了我的反应能力。视线追随着银光,择城以一个特别角度将城市从月亮的小缺口拿出,而后倾身帮我戴上。 直到脖子上多出了一个冰凉的触感,我仍无法反应过来。 这是先打个巴掌再给我一颗糖吗? 我紧握着项鍊,脑海中的惊涛骇浪在对上择城那阳光灿烂的笑容后一切归为平静。 喔,不,并不平静,浪花似乎涛得更彭湃汹涌了些。 「你要帮我戴吗?」 择城再次将弯月形的项鍊举到我面前晃了晃。 我张大嘴巴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深怕择城误会我的意思,我赶紧以点头代替,接过他递过来的项鍊好好地帮他戴上。 弯月就这么停在择城的胸口上,就像是被他放在了心上一般,好好的收藏着。 正当我还深深的被那到月光所吸引时,突然听到择城开始解释。 「喜欢吗?那座城市照着你的指围去做的,而这个月亮则是照着我的指围做的。原本是想设计成戒指的样式,但我想到我们两个好像都不怎么会戴戒指,所以就将它改为项鍊的样子了。」 指围?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指围是多少?还有我刚刚好像忽略了,他从哪里变出这两条项鍊的,一直带在身上吗?不过这好像不是现在的重点。 「所以这是……」 「月亮,你还记得你问过我有什么愿望吗?如果我说我的愿望便是与你结婚,你愿意帮我实现吗?……如果命运允许,我希望能够牵着你的手一起走向未来,陪着你一起慢慢地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 听到了择城说的这句话,我惊得无法置信。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又再度满溢了出来,但与方才的悲伤不同,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愿意……当然愿意!」 坐在地上的我扑向面前的择城,因为太过突然而且衝力极大,两个人便一起倒在了后方的土地上。 梨树旁的的两人在阳光的照射下影子相连,是深情相拥的吻。被风吹动的梨子树叶开心的为他们喝采,狗尾巴草们也兴奋地摇头晃脑。 我永远记得,在这一个既平常又不平常的礼拜六,我们成为了夫妻。 后来我也问过择城,我刚刚那样子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不过择城告诉我,如果我当时没哭而是像平常一样打哈哈得带过的话,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求婚了。 关于结婚的问题他原本是想更严肃且正经的和我讨论一遍,只不过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两个人都同意结婚了,心情应该也不会有多好吧。。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还是十分的庆幸我不需要穿越茫茫的人海去追寻我的爱人,因为他陪我走过了迄今为止人生的每一刻。陪着我哭、陪着我笑、陪着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长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而我们俩从未错失过彼此的人生。 ——— 「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把这棵梨子搬回家欸!」 那天回去后又上演了一次小时候的那个场景,牵着我的那隻还是一样微微地颤抖着,却仍紧握不放。 这一次没有人把这当作是一场小孩子的伴家家。也因为择城已经和爸爸经过了一次男人间的对谈,所以他们马上就同意了。 很快地,两家就挑选了一天黄道吉日去办理登记了。 去登记结婚后择城还带着我去吃饭、看电影,玩到了很晚才回家。不是说平常没有在出去玩,但像那天那样的行程排得有点奇怪,就像是在故意拖时间。 只不过那时候我也只顾着玩,并没有去想太多。 回到家后因为很累天色又很暗,没去注意到家里有什么变化。是直到了第二天要出门了,才赫然发现庭院里多了一棵梨子树。 一问之下才知道,择城在梨子田卖出去之前,先和阿公阿嬤和爸妈商量了,想要把最后一棵梨子树移来我们家的庭院。 迁移的日子便是登记那天,因为要耗费一番时间,所以择城才会带着我在外面玩了一整天。 而我对这件事情完全不知情。 「看到的时候真的是吓了一大跳呢!」 这棵梨子树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很特别的结婚礼物呢! 我一直自说自话,完全没发现择城从刚才开始就没什么在讲话,只负责陪笑。 我看着那些飘零落下的梨花花瓣,伸出手接了几片,也把掉落在我周围的花瓣捡起来,然后把它们随意地摆在择城的头上。 「你看!这样有没有就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择城看着我像小孩子般的炫耀,也开心的笑了笑。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一转而逝,想留也留不住。 笑到了一半,择城突然捂着头喊痛。 我原本还想着要去帮他拿药而已,他便直接昏倒了。 吓得我赶紧手忙脚乱地叫了救护车。 「呜伊——呜伊——」 救护车的声音渐行渐远,而庭院里的梨子树下只留下满地被践踏过的花瓣。 -- 第十一章 「择城。」 「月亮,你终于来了!为什么过这么久才来看我?」 择城看到了我的出现后激动地从病床上坐起来,我赶紧过去将他又按回病床上,让他好好躺着。 可能是因为休息够久了,他现在看起来十分的有精神。 「我每天都有来啊,只是前几天你都在睡觉。」 被送来医院后择城又有醒来一阵子,但他只告诉了我不要担心后没多久就又昏倒了。之后这几天过来探望他的时候,刚好他又都在睡觉,我捨不得叫醒他,怕他醒了之后又会头痛,因此每次来也都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的睡顏。所以明明每天见面,却又像许久不见一样。 我其实原本是想直接住在医院里照顾他,但爸妈们都坚决反对,他们怕我这样会太累。最后做出的决定是他们轮流来照顾择城,而我则是在每天开放探望的时间过来看看他。可是这样一来我能见到择城的时间真的好少喔…… 我说这话有点小小的抱怨成分在里面,不过看他因为我的话而摆出一脸懊恼的模样,心疼得我便马上转了个话题。 「你看!我去把刘姐帮我们拍的照片洗出来了哦,想要留下来做纪念。」 我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了两张照片,递给躺在病床上的择城。 照面里分别是我和择城。 「你怎么会有这个?」 「因为我厉害啊!」 只可惜,我的厉害只换来了择城的一个白眼。 他拿到照片后似乎对自己那张并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便把它叠到下面去,但我的那张他却看得很久,甚至还用拇指在照片上抚摸。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背后毛毛的。 半年的婚姻真的太短了,所以我想和你写下刻骨铭心的约定,期望来世的白头偕老 ——— 柔和的音乐回盪在耳边,与之相反的是背上针针的刺痛,细细麻麻的扎出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刺痛的感觉因人而异,你可能是属于较敏感的那一类。」 说话的是替我刺青的师傅,她姓刘,是一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漂亮姊姊。我便是听朋友的介绍而来找她。 一开始朋友听到我说想要刺青后,满脸的不可思议、嘴巴惊合不起来,疯狂地问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择城知不知道之类的。 我也只是笑笑地回应(我的笑笑绝对不是敷衍)并没有打算多做解释。 不过其实她们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受了刺激才会做出这个决定,但这绝对不代表是一时的衝动。 「刚刚那位和你要刺一样图案的是你男朋友吧?」 刘姐说的是择城,我让他先在柜台旁的沙发上等我。 「不是的……他是我老公。」 其实要对别人介绍择城是我的老公会有点小害羞,但更多的是骄傲及幸福感。 「真的!你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竟然已经结婚了!」 她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惊讶及不敢置信。其实不只有她,连我现在也觉得像在做梦一般,就像人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怕一旦梦醒了,现在美好的一切便化为泡沫,被时间的河流洗净,消失的无影无踪。 「哇~所以其实你们来刺青是为了留个纪念对吧?我听客人说过梔子花的花语是永恆的爱与约定,求婚时如果不是用玫瑰花就是用这个,所以有很多的恋人会一起来刺这朵花的图案。是不是你老公也是用这个跟你求婚的?」 「不是,他只用了小小一株的狗尾巴草就把我骗到他手里了。」 早在十几年前的时候就骗到手了! 可是我也被骗的甘之如飴。 但对其他人来讲,似乎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那是什么?听起来就很不浪漫,这么随便的话你还答应要嫁给他!如果是我还不把他踹回去,叫他准备一克拉鑽戒和九十九朵玫瑰花再来。」 刘姐讲得十分气愤,我深怕她一个不小心使原本柔和的梔子花瓣上长了尖利的刺。 还好她的气愤没有持续很久,职业道德也还在,很快地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像三姑六婆一样挖掘八卦。 「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们会想刺梔子花呢?」 为什么啊…… -- 第十二章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我亲爱的月亮~祝你~生日快乐~」 我刚从学校回到家,看到房子漆黑的一片,还以为是择城还在工作,还没有回到家。正当我准备打开客厅的电灯拿出手机确认有没有收到讯息时,便听见择城的歌声从厨房传来。 对齁!今天是我的生日!因为家里都没有再过生日的习惯,所以本来就没什么在重视,而且最近又被太多的事情追着跑,忙到自己都忘了,难为他竟然都还记得要帮我庆生。 顺带一提,我虽然没在记自己的生日,但择城的生日我一定会记得,而且还会好好的帮他庆祝。 很奇怪对吧?我们两个人的家里明明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也常常忘记自己的生日,却还是会为对方庆祝生日。 不过以后应该就没有这个机会了……不会有人提醒我生日到了,又要老一岁了。也少了一个能够让我满心欢喜去替他庆祝生日的人了。 一簇簇细小的烛火在黑暗中舞动,被男人捧在手心中,一点一点的朝我靠近。烛光照射下,他的笑容如同湖中的弓月,泛着粼粼的波光,诱惑着沉沦的酒客捞取。 「怎么还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啊?你是不是又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不用我回答,择城光看我的反应就可以知道。 他一步步地朝我走来,到我的面前后改一手拿着蛋糕另一手包裹住我那与他相差一指节的小手,将仍在发楞的我拉至沙发上,而小蛋糕就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再不许愿吹蜡烛,蜡油就要滴到蛋糕上了哦!」 直到听见了他的提醒我才赶紧从他那双星星点点含着柔情的眼眸中回过神来,闭起双眼,双手十指交扣抵着下巴﹐像个虔诚的祷告者。 愿望,有什么愿望可以许? 我希望择城可以健健康康。 我希望择城可以一直陪在我生边。 我希望…… 愿望太多太多了,要从眾多愿望中选出一个会有点困难。 想了一下我又再度睁开眼睛,隔着火光看向对面的男子。 「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想要跟你一起实现。」 我两眼睁的大大的,像发射出了可爱光束,听说男人最没有办法拒绝自己心爱的女人这般的请求,但似乎这招在他的身上作用并不大。 「你说说看是什么样的愿望,我再考虑考虑看看。」 我看他只是挑了一下眉,并没有马上同意,这样反倒让我有些犹豫了起来。 「说啊,到底是什么愿望?」 「那个……我想要去刺青。」 我眼睛一闭,快速地讲完后马上吸一口气低下头将蜡烛吹灭。 视线又回復一片黑暗。 我不知道我的这些动作是为了什么,是因为这样做择城就不会拒绝我的请求,还是我只是在逃避我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神情? 在大家的眼里我一直都像一个乖乖的女孩,并不是说刺青就是不好的行为,只是现在仍有许多长辈认为刺青只是一个为了耍帅的行为,所以一般不会想到我也会有在身上留下图案想法。 而且择城也知道我非常的怕痛,一个连耳洞也不敢打的女孩现在却说要去刺青,想想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等到电灯变亮时,开完灯的择城走回来坐在我身旁,一股无形的压力伴随而来。 「你刚刚说什么?」 「我……想要去刺青,两个人一起刺同样的图案。」 「你是认真的?刺下去的话就没办法后悔,它会一辈子跟着你。」 我微抿着唇,没有逃避,认真的注视着他,头用力的点了两三下。 我以为他会对我又是一轮说教,结果没有,他反而对我这种坚决的态度感到好奇。 「为什么你会突然想刺青,总要有个原因吧?」 原因……是从一篇女孩所发的的贴文开始的吧,一篇只有图片的贴文。 简单的黑色线条勾勒在柔白的皮肤上,周围泛着尚未退去的鲜红。一个男子弯着腰从背后拥着比他矮了一颗头的女子,两个人头靠着头,即便没有绘出他们的五观也能感受到两人脸上幸福的笑容。 男子的旁边刺了一排草写的英文「iwillalwaysrememberyou.」。 是纪念、是誓言、是一针一针的痛和鲜血来换取他们故事中的一幅插画,没头没尾的,却述说了全部。 「我想要和你做一个约定,一个不能忘记的约定。」 「什么约定?」 「就是……梔子花的花语……是『永恆的爱、一生的守候与喜悦』,所以我想要在左边的肩胛骨刺上梔子花,这样不就像是我们把彼此的爱放在心上了嘛。只是如果只有一朵感觉又很奇怪,所以我就想说可以的话就刺三朵,这样看起来也刚刚好嘛。」 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大脑原本组织好的语言被打乱,害羞的我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来。 如果说一朵梔子花代表着一生,那三朵梔子花便能代表我们的三生三世,而刺在左边的肩胛骨上虽然最痛,但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刻骨铭心」。 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一对恋人有三世的缘分,一世与他相识,一世相知相爱,一世相伴到老。」既然这一世我们相爱却无法相守到老,那我们就做一个约定,约定来世的白头偕老。 只是这些话真的太过肉麻了,我说不出口。 当男人听完我说的这句话,并没有多做回应,只是沉默地拿起一旁的刀子将桌上被忽视的小蛋糕切成了两半,手起刀落,动作俐落,使我的小心脏也跟着打颤了一下,以为他并不赞同我的说法,又或者是我哪里又惹他生气了。 我就着样静静的看着他皱紧的眉头,心脏拿起鼓棒在我的耳膜上敲出一下又一下咚咚的声响,双手的手指也不自觉地互相搓揉,彷彿这样便能搓掉我内心的紧张。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这只是我无数愿望中的一个,有没有完成都没关係,而且你应该也不喜欢在身上乱刺青。」 就在我还支支吾吾的想要怎么把这个话题带过时,择城将分装在盘子上的蛋糕递到了我面前。 「到时候真的刺下去了可别跟我哭着鼻子喊痛哦,我只会站在一旁笑你。」 一开始听到他这样的话我还想反驳回去,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那戏謔的眼神,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已失去希望的人却可以无罪释放。 「真、真的吗,你同意了对吧?那我们要什么时候去?」 「后天吧,后天我有休假你刚好也没课。」 「好啊!」 -- 第十三章 我高兴得双眼瞇成了一条直线,拿起桌上的蛋糕插起一大块塞入嘴里,嘴角甚至沾满了蛋糕屑,吃得十分没形象。 其实我曾经也有想过,如果我和择城一起吃饭约会时,他会不会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在看到女主角樱桃般的小嘴泛着油光且周围沾上了些微的奶油后,觉得诱人可口,抵挡不住内心的躁动向前摘取? 哇~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整个少女心动! 都说做人要有实验的精神,于是为了得到答案的我做了个实验。 那是一天放学后的约会,大学放榜后的我不受任何压力的束缚,约了刚好从外县市回来的择城一起去一家朋友推荐的甜品咖啡店。特意换上三年来只穿过几次的白衬衫及黑色百褶裙,准备来场充满青春气息的校服约会。 淡淡的咖啡香充斥着整个鼻腔,玻璃窗旁的男女面对面地坐着,冒着白烟的黑咖啡及裹着一层厚奶油的草莓蛋糕分别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只见女孩小口小口的吃着蛋糕,优雅得像个大家闺秀,唯一与画面不相符的是她嘴角上那一坨白花花的奶油。 奇怪了,我蛋糕都快吃完了为什么对面的人却一点动作都没有? 我一直静静的等待,等待着那个像电视剧一样浪漫又甜美的接吻。 终于,就在我吃完那颗被留到最后的大草苺后,择城放下手中的咖啡。 来了,终于来了! 我紧盯着择城靠过来的红唇,心脏狂跳,嘴巴里也不断的分泌出口水。 只是,我所期望的那个红唇和我沾满奶油的嘴还隔着一段距离便不再靠近了。 择城瞇着眼睛扫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要不要去训练一下手眼协调,都几岁的人了吃个蛋糕还可以吃到满嘴都是奶油。自己去拿卫生纸擦一下。」 我突然很庆幸,还好我刚刚没有闭起眼睛,不然这样会使我看起来就像一个傻子。 不是柔情的言语也没有甜蜜的接吻,只有那令人火大的鄙夷。就连起身走动帮我拿个一旁墙壁上的卫生纸也不愿意。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电视剧终究只是电视剧,那种高端浪漫的爱情不是一般人可以学得来的。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就像择城所说的我们不是男女主角,所以电影和电视剧里的情节不可能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毕竟我和择城都没有电视剧编剧的情商来得高啊! 我想得入迷连择城一直盯着我看都不知道,只是继续大口大口吃着蛋糕。 这是我最喜欢的柠檬蛋糕,淡淡的柠檬酸搭配着甜甜的糖浆,真是人间一大享受。 吃完后的我放下盘子,仍回味着嘴里的酸甜,突然一股湿热袭来,柔软的触感在嘴唇上轻扫,摩擦、轻含、牵丝,像是品嚐着美味的珍品,但在要离开前却又突然在我的唇瓣上用力地咬了一下,防备不及的我直到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才回过神来。 「你是狗喔,干麻突然乱咬人啊,很痛欸!」 我高举起手掌,本想给他来个神龙十八掌,却在要碰到他的手臂前微微地收回些力道。 我这么做不是出于心疼他,只是不想我打了也手痛罢了。 「蛋糕好吃吗?这可是我花了一个下午做的,有没有嚐出我满满的爱心啊?」 择城拉过我刚刚打他的那隻手,粗糙的大掌覆在上面搓揉,不似按摩到比较像是在偷吃我的豆腐。 择城虽然是厨师而不是甜点师,但做出来的甜点却也毫不逊色,只是他嫌做甜点太麻烦了,所以我很少有机会吃到。 这次我没有故意给他找庄,回答了个好吃,至于后面的那一句话被我自动忽略了。 「我刚刚看着你吃得满嘴都是屑屑的嘴角莫名就想到你高三的时候我们去的那家咖啡店。那时候我一开始还在想,你一个柠檬爱好者为什么却点了一个草莓蛋糕,而且还吃得这么优雅,明明平常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直到最后看见你嘴角的那坨奶油还在时,就大概知道你想要干嘛了。所以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愿!」 原来我们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上去。 听他这样子说的意思是他其实就是故意看我出糗的?而且还故意取笑我? 原来我以为的直男并不直,他只是比较腹黑而已。 「亏我做了一个完美的计画就这样被你毁了,把我青春的美好幻想还来啊!」 我大力甩开他抓着我的手,举起一旁的方型抱枕,砸在他阻挡攻击的手上。 但我并没有十分得生气。 一个男孩得多在意一个女孩的爱好、习惯才会在她做出反常行为的第一时间就產生疑问。我虽然没有得到一个如同电视剧里浪漫甜蜜的男主角,我却拥有一个无时无刻在意我、陪伴我的男朋友。 一想到这个,心脏彷彿被浸泡在满满的蜜罐里。 「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你现在还会记得我们有过那场约会吗?」 好像也不会,我应该只会记得在一个平凡的下午有去过那里吃蛋糕而已。 「看吧~都不说话了。小没良心还是一个七秒记忆的金鱼脑!你说,你如果在我离开后的没多久就把我忘得一乾二净怎么办啊?」 择城在看到我默认后将他的魔爪伸向我脸颊上的嫩肉,上下左右的拉扯。 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捏我脸颊啊? 我瞪着那个动不动就对我美丽的脸蛋上下其手的人,本想报復性的回答「那就忘记啊!」闹着他玩,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卡住了出不去。 因为我好像在择城那双沉沉深邃的眼中看了一闪而逝悲伤,只一眼便很快的被他隐藏起来,却仍如利刃刺般穿我的胸口。 一个嘻皮笑脸的人常常用自嘲来包裹自己真心,一句看似无伤大雅的玩笑往往是他们内心最真实的伤痛。 我也伸出双手轻轻地捏住他的脸颊,认真而专注的看着他。带着半开玩笑半真实的语气告诉他,并没有去戳穿他所隐藏起来的悲伤。 「你忘了吗,我都要把你刻在我的心上了欸,一辈子都抹不掉的那种,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把你忘得一乾二净啊。」 我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安慰到择城,但他在这之后便没再继续讲话了,只是一直安静地看着我。而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同样安静地看着他。 听说只要恋人对视六秒以内就一定会亲下去。虽然我不知道已经过了几秒,但我可以感觉的到气氛正在悄悄地改变。 果然过没多久,我们彼此的距离渐渐靠近,额头贴着额头,鼻头相互摩擦,呼吸渐渐缠绵,旖旎的气氛最终停在相拥的亲吻。 -- 第十四章 为什么会想刺梔子花啊…… 「就……约定吧……,其实也没为什么,跟其他人的原因差不多。」 刘姐可能是看出我并不想多讲,便也转移了话题,继续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虽然大多数都是刘姐在讲,但确实成功的转移了我对于痛的注意力。 即便嘴上不断地动着手上嫻熟的动作却未曾停下,很快,黑色的轮廓及透着淡红的白色梔子花在背上绽放出来,花瓣边缘泌溢出滴滴鲜红的血珠,像是为其镶嵌上一颗颗的红宝石,闪耀而动人。 但因为没有镜子,我无法清楚的看见它的全貌。 刘姐拿出纸巾替我擦拭掉肌肤上渗出的血水,敏感的肌肤与纸巾相触,痛觉被无限放大。我抿紧了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想抑制却也抑制不住眼泪的蹦出。 「好了,完成了!等等,你让我拍张照啊。」 我看了刘姐拍出来的成果,表示十分的满意,便跟她要了照片,并拜託她等等择城的照片也传给我。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了这张照片可以干嘛,明明都已经刺在自己的背上洗也洗不掉了,但还是想留着作纪念。 可能有很多人跟我一样,所以刘姐也见怪不怪,马上就答应了。 之后便是一些注意事项的交代。 「这样就好了,这两週的时间需要忌口,酒和辛辣的食物不要去吃,你洗澡的时候这里也尽量不要用到沐浴乳,而且要减少用手去触摸避免细菌感染。」 刚刚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许久没动,现在要起来一动就会拉扯到背上的刺青,痛的皱紧眉头,眼里又流出了几滴晶莹。 「你怎么这么爱哭啊?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原本还不信,我身边的女生朋友各个都比我还壮汉呢,直到看到你现在这样,还真是有流不完的水啊。眼泪赶快擦一擦,不要等会出去了让你老公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谢谢啦刘姐,麻烦你了。」 我拿起刘姐递过来的卫生纸擦乾脸上的咸湿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的狼狈才往柜台缓步走去。 沙发上的男子一手靠在扶手上低头看着手机,不知是看了什么,眼里含有藏不住的笑意,嘴角也微微的勾起。头顶上昏黄的灯光微暗,洒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外面车水马龙的灯火穿透玻璃窗打在他清雋的侧顏。 专注于手机的他并没有发现十步之遥的我。于是我偷偷的拿出手机的相机,将焦距对准这光影交互的一幕,轻轻按下快门,在这一刻窗外的喧闹似乎变的遥远,只留下安静的温柔在我的手机里。 我走到了择城的面前他才发现我的存在,但他的反应却像受到了惊吓马上关闭手机萤幕,将手机反盖在自己腿上,害怕我看见里面的东西。 但其实来不及了,我已经看到了。 原来我们有一样的习惯,会偷拍对方的习惯。都不爱拍照的两个人,手机里却有数千张的照片,而这数千张的照片上却都是同一个面孔,有的表情很丑、有的笑容灿烂,却都是捨不得删掉的珍惜。 只是我很想将择城手机里我的那些丑照通通删掉,只留下美美的我就好。不过他应该不会同意。 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便选择装作没看到吧。 「我好了哦。」 「嗯,换我了吗?」 「对啊,刘姐在里面等你了,快点过去吧。」 「那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 择城拍拍我的头后就转身离开了。 「切,又把我当成三岁小孩。」 我坐在他刚刚坐的沙发上,屁股下还有残留的馀温。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的范围,换我拿出手机看刚刚拍的照片还有刘姐传给我的背上梔子花的照片。 择城…… 十五年的陪伴我们用星空来画下句点,七年的相恋我们用狗尾巴草来期待馀生,那仅只半年那短短的相守我们就用梔子花来许下来生…… 等到了来生,我会带着这三朵刻在心上的梔子花及今生对你无法传达的思念前去寻找你,所以请你一定要笑着迎接我哦…… -- 第十五章 从择城的病房出来后,在走廊上刚好遇到要巡视的医生。 「您好。」 我和医生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但却突然被医生叫住。 他和我讲了一些择城这次的检验报告。情况很不乐观,病情正在急遽的恶化。 其实择城之前的状况一直很好,只有在早上醒来的时候头痛的感觉会比较明显,其他时候并不是不会疼痛,只是次数不多,而且疼痛感比较细微。 所以我一直以为他还可以撑很久。 「你们可能随时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当我听到了医生对我说这句话后,我才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让我继续去以为了…… 和医生谈完话后我又回到了择城的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去。 择城又睡下了。他最近好像一直在睡。 如果睡觉可以阻隔疼痛,那多睡会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我真的好怕,好怕他这次睡着了就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再次走了进去,坐在我刚才跟他聊天的那个位子。 择城睡得很沉,并没有任何被吵醒的跡象。 我用两隻手去牵起他的左手,额头轻轻地靠在上面,抿着唇,尽量用最小的声音去哭泣。 ———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没有下雪的白色圣诞夜也因为寒流的来袭而变得十分的寒冷。其实因为家里是道教的关係,我们没有太注重西洋的节日,只是择城跟我说今天放学后如果没有实验要做一定要来餐厅一趟,说是大家想要一起吃平安夜的大餐。 「叮铃铃——」门上的铃鐺因我的推动而发出清脆的声响,室内的温软融化了我一路走来身上所累积的寒冷。 「呦!老闆娘终于来了啊!快一点过来一起喝一杯啊,还可以暖暖身子呢!」 对着刚进门的我大喊的人叫张宇彬,我们都称呼他为章鱼,正是上次送择城去医院的那位朋友。他和择城从高中开始就是死党,到了大学也是学一样的科系,大学毕业后他便到了国外进修两年也参加过许多的比赛,但似乎都没有拿到什么耀眼的成绩,所以回国后得知择城开了这家餐厅便也跟过来工作。 「你们怎么都坐在这里喝酒啊,今天这么早就收了?」 真奇怪,明明平常的这个时间点大家应该还在忙着整理餐厅的,但现在看起来是他们已经都收拾好了,灯也只剩后面这排的还开着,而灯下的他们则围着两张被併起来且上面摆了十菜一汤的桌子坐着,除了两罐铁铝罐的啤酒先开起来解渴,其他东西都没有动过。 我以为他们今天还是会按照原本的打烊时间,结果他们竟然先提前收拾好了。 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择城的身影,但长桌旁还有两个相邻的座位。我走到靠里边的那个坐下,将最前头的位置留给择城。 章鱼就坐在我的斜对面,而我坐旁边的则是整间餐厅里最年长的一位厨师。她有一个特别的姓,巫。原本我们都尊称她为一声「巫师傅」,但自从比较白目的章鱼来了之后因为常常被她拿着扫把追打,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竟然跑不过一个五十几岁的老人,所以章鱼都说她其实是骑着扫把的「巫婆」。听久了大家也就跟着一起喊了,只是没想到她比起恭恭敬敬的「巫师傅」反而更喜欢这个绰号。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说来也奇怪,因为一个小小的改变称呼,彼此间的距离却有种缩短了一大步的感觉。从此之后,便有种成了忘年之交的感觉。 「还不是因为你们俩!登记了也没有跟我们大家说一声,要不是前几天择城拿出生分证的时候刚好被我看见后面的配偶栏上有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你们俩还要瞒着我们到甚么时候呢?所以啊,作为补偿,今天就让你老公下厨请我们。」 诶?他们是现在才知道的吗? 想想也是,我跟择城都是属于不会四处宣传类型,所以如果别人没有问我们也不会讲,而且我们的互动没什么改变,连称谓也不会老公、老婆的这样叫着,所以才会一直没发现吧。 只是择城连章鱼都没有讲过,这便让我有些意外了。 因为有了章鱼起的头,除了巫婆以外的其他两个人也马上跟着起鬨。 「对啊,老闆娘你们也太不讲义气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跟我们说!」 说这话的是薇妤,因为名字听起来很像鮪鱼,所以我们都叫她鮪鱼。只是别看她很年轻的样子,其实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事实上一开始看到餐厅这组合时我便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要以后餐厅的名称就改叫龙宫了吧,有章鱼又有鮪鱼可以为你服务。不过龙宫里没有给你玉手箱的公主,只有煮美味料理的巫婆。 「就是啊!你们今天如果没有把全部的酒喝完我们是不会放你们回家的!」 说着要灌我们酒的那位员工叫小沉,很可惜的名字跟海洋生物无关。不过他的话很多,多到让我怀疑他是公鸡的转世。 只是他不仅话多,行动力也很高,因为他一说完那句话,更是直接跑去冰箱又拿了两手的啤酒重重的放在桌上,连汤都因巨大的震动而掀起了海啸。 「老闆娘你不用担心不够,我今天可是特地去了菸酒行抱了一大箱回来呢!」 看着他这兴奋拍胸的样子,恐怕就算我们真的喝完了一整箱的酒,他也有办法像哆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变出另一大箱啤酒来。然后隔天的新闻便可看见耸大的标题上写着「震惊!某餐厅员工集体酒精中毒!」,只是属于当事人的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看到就不得而知了。 -- 第十六章 这时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的择城直接一脚踢在了章鱼所坐的椅子的脚柱上。 之后把菜放了便来到我旁边的位子上。 因为待在厨房这种闷热的地方工作了几小时,即便天气在寒冷择城的额头上还是佈满了小水珠,制服也湿了一大片。我赶紧将整包卫生纸丢到他面前让他先擦擦汗,以免到时候感冒。 只是他擦汗的同时还不忘念一念对面的章鱼。 「你皮在养了是不是?趁我在忙的时候带头欺负她啊!」 「关我屁事!怎么就是我带头欺负了?明明都是那傢伙!我只是说了句话,那傢伙就一直说要灌你老婆酒。」 章鱼用手指着小沉激动地大喊,只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被他用手指着的小沉则看着择城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双手不停地挥摆,头也不断的左右摇晃,就好像刚才威胁我的人不是他一样。 择城看着他们这个样子,也不继续追究,笑了一下才开口道。 「这么重要的事没有跟你们讲是我的不对,真的很抱歉……其实我们早在十月中旬的时候就已经去登记了。所以我今天炒了这一桌的菜来负荆请罪,还请各位大人有大量,不记小人过啊!」 坐在我旁边一直静看这一切的巫婆豪迈的一口乾了她杯子里的酒,然后将酒杯叩的一下敲在桌上。 「没事,我们只是有些被吓到了,没想到你们不声不响地竟然干了一件大事!」 这句话虽然是调侃,却也恰到好处的替我们解围,又因为她是这里的长辈,没有人会去顶撞她的话。所以其他人也赶紧跟着附和,没有继续纠结在我们没和他们报喜的问题上。 「就是啊!我们就只是开开玩笑,不用太在意。」 「话说回来,老闆是怎么跟你求婚的啊?」 鮪鱼的眼睛里闪闪亮亮,期待能听到什么浪漫的求婚故事。 只可惜,我们怕是要让她失望了,我们的求婚没有鲜红的玫瑰花只有路边的小野草,更不是在什么高级的西式餐厅而是在充满鸡鸭粪便的梨子田里,认真说起来别人可能不会觉得是什么令人动听的故事。 不过那天的求婚对我来说却比完美的求婚计画还要浪漫上几百倍,因为浪漫这词用在爱情里不就是「在平凡的时刻感觉到对方对你的不平凡」的意思吗? 「怎么就一定是我求婚呢?明明是你的老闆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想嫁给我,我才勉为其难的答应的。」 择城最厉害的就是他那张嘴,永远能把白的说成是黑的,黑的说成是白的。虽然有一部份事实,但却有种断章取义、混淆视听的感觉。再加上他讲完这句话后转头对我邪媚的的一笑,我敢肯定,他绝对是故意要让我难堪的。 不过我可不是会好好散罢甘休的那种人。 「你们别听他乱讲,明明是他拿这个出来跟我求婚的。你们看!」 我瞪了一眼择城,炫耀般地将垂在胸口前的项鍊举起来展示给大家看,觉得只有自己举还不够,转身将择城的也拿出来。 「哇~好漂亮!可是怎么是项鍊啊?求婚不都是用戒指的吗?」 我正想要解释便听见择城用着那种像小学生吵架的语气反驳道。 「项鍊怎么了?项鍊工作的时候也可以戴,而且我们干嘛一定要跟别人一样。」 「哦——也是啦!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宴啊?」 我原本还想要嘲笑一下择城那幼稚的模样,却因为这句话而顿住了。 婚宴啊……这个问题终于还是来了…… 我和择城对看了一眼,他的眼中有甚么欲言又止。其实我老早就有和择城讨论过关于婚宴事情(婚宴是要花许多时间与精神来筹办的,光这两点我们就无法做到),虽然有达成了共识且爸妈们也都同意了,但他还是有些顾虑。 我看见他原本平放在大腿上的手握成了拳头,于是我偷偷地将手伸过去轻覆在其上。择城似乎对我突然的碰触有些惊讶,停顿了一下才反过来牵住我。 「其实我和择城并没有打算办婚宴。」 我就像一个第三者在陈诉事实,语气平淡不带感情,没有悲伤也没有不满。 但在听到我所说的话后,全场静默了约一、两秒才有了反应。 「啊?为什么?为……你们……我、我还等喝你们的喜酒欸,为什么突然跟我说不打算办了?」 小沉似乎是太过惊讶了,讲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不只他,除了章鱼看起来没有过多的表情外,其他人也都对于我们的打算感到十分的讶异,连巫婆也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我的手则被一股力道紧紧的握住。我看向择城,看着他那夹杂了些许忧愁的微皱眉头,试着用大拇指在他手背上来回安抚。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 其他女孩所拥有的东西你会想一样不少的都给我,你总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到我面前,不希望我比不上别人。 很多人总觉得偶像剧里的这句话很浪漫,可是我并不喜欢。为什么我们总要去跟其他人比较,为什么我们要因为别人有而去效仿。 确实,婚纱是每个女孩的梦想,我也不是没想过…… 在神圣的教堂里,我身穿着一身雪白的婚纱,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祝福,踩过铺洒了玫瑰花瓣的红地毯向万丈光芒的你走去,在神父的面前我们宣誓彼此一生的陪伴。 或是走传统风格的婚礼,凤冠霞披,头盖红纱,踩破瓦片、跨过火炉,和你面对面的夫妻对拜,喝下象徵着同甘共苦的交杯酒。 从此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走,我的世界永远跟随着你的步伐。 但是,择城,我想让你知道…… 这一切的根本是你,择城,因为你才让我拥有那些幻想。 当生命来到了尽头,一对爱人需要的不是惊心动魄的惊喜也不是繽纷华美的浪漫,而是相互依偎的陪伴,就像台语里称呼自己的老伴为「牵手」一样。 所以啊,比起花很多的时间去准备一场华丽却短暂的婚礼,我更希望你牵着我的手,一起走过每一条大街小巷、一起看过每一次的海阔星空。 -- 第十七章 「所以……老闆娘,我们真的喝不到你们的喜酒了喔?」 听见鮪鱼弱弱的开口,我微笑着对她也是对着大家点点头。 「你们如果真那么想喝喜酒啊……不然这样好了,你们找一间你们想吃的餐厅,找一天假日,我和择城请你们去吃,这样好吗?」 大家看起来是接受这个提议了,只是还是有些失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了,好了!今天城哥难得给我们煮了一桌好料的,在不吃,饭都要冷了。」 章鱼先出手开始替大家盛饭,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晚餐上。只是我现在才发现,择城从刚刚就一直没有讲话,握着我的力道虽然轻了些,但眉头却挤出了更大的皱摺,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怎么了吗?」 我将身体靠过去,在他耳边以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的气音询问他。 在听到了的我询问后,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像是确定了什么的答案般,眼神突然变得坚定。然后,将视线看向忙着盛饭的大家。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跟你们坦白。」 从刚刚他们对我们结婚的反应来看我就知道择城还没有跟他们讲这件事,他不说一定有他的理由,因为这本就是一件很难开口的事情。 有一种奇怪的定律就是有些事情对朋友会比较好诉说,但有些事情反而对家人会比较好开口,但有些事情则会颠倒过来。 我感觉得到择城的不安,因为握着我手的力道又渐渐加大,还流出了手汗。 我不再看他,而是将视线也跟着移向大家,但手则是紧紧的回握择城,就好像这样可以将我的力量传给他、他的不安传给我,然后由我们一起去面对。 章鱼看了择城这个样子,便马上放下手里的饭匙,因为他大概也知道后面择城所要宣布的事情是什么了,他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知情人士。当初择城在检查完后的下一个礼拜就已经告诉他生病的事情(对择城来讲,他可能已经把章鱼当成家人了吧),结果那天晚上两个喝得稀巴烂的大男人东倒西歪的走了将近两公里的路回来,还好没被当成怪人,不然我就要去警局将他们领出来了。后来回到家后,喝醉了的章鱼更是整个人像隻无尾熊一样的抱在择城身上,说什么也不愿和择城分开,到最后只能让他们俩一起睡在客房里了。 其他人听到择城说的话后也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停止手上的动作,但他们因为刚带动起来的气氛并没有察觉择城语气中的凝重。 直到择城的话语如炸弹般坠落…… 「在上个月初的时候……我被检查出长了一颗脑瘤,是癌症末期……」 这颗破坏欢乐气氛的炸弹,炸碎了他们脸上的笑容,将受害地区化为一片死寂。 一秒、两秒、三秒……这次的停顿比刚才的还要延长好几倍,没有惊讶也没有哀伤,每个人脸上都呈现了电脑当机的呆滞表情。 「蛤?骗人的吧……今天又不是四月一号……为什么要突然开这种玩笑?我觉得不好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小沉在一开始时左侧嘴角是勾起的,但那并不是笑,而是不敢置信。他想要再次求证时,却也真的清楚了,这不是玩笑。 我也希望这只是命运跟我们开的一个小玩笑,可是我也一直清楚命运是一个多么严肃、无情的人,他只负责将我们的出生与死亡严谨的安排出来。 所以小沉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毕竟我当时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化完这件残酷事实。 「末期了欸,可是你平常看起来没有怎样啊?? 「现在还只是偶尔会头痛,听医生说过没几个月会越来越严重,记忆错乱或看不到,最后可能只能躺在病床……? 择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所以最近我打算将这间店的未来交给宇彬来管理,当然,如果你们有其他意见或问题都可以来跟我讨论……」 「所以你们是因为这样才不打算办婚礼的吗?」 择城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巫婆打断了。她的理解归纳能力很好,在其他人还震惊于病情的情况下,她很快地便将两件事情结合整理出来,所以她说出的话虽然是问号结尾,却是肯定的叙事句。 「……嗯」 单单的一字嗯,轻的不能再轻了,却如掉进海洋的巨石,拉着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坠入那寂静黑暗深海。 我看着择城的侧顏,他则静静的看着我们,相握的那隻手脸上掛着无可奈何的微笑。我不禁想起从医院回来的那个夜晚站在阳台上单薄的背影,那时在他背后的我所无法看见的他的表情,是和现在一样沉静中带点忧伤,还是比现在更加的令人心疼? 「大家这是怎么了,全都哭丧着脸,我不是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在所有人都还低着头不发一语时,造成这局面的元兇却笑着起身前去将放在桌边的啤酒发给每人一罐。 「老闆……」 小沉接过啤酒后喊了择城一声,这一声似乎夹杂了很多情感,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但择城听了也只是对他笑了一下,安抚的表达没事。 只是为什么那个笑容明明看起来那么的温暖,却更加的让我心痛? 也许是因为他那笑容一点也看不出是强顏欢笑的感觉反而更让人心疼吧! 「喝一杯吧!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回到座位后的择城并未坐下,而是站着将已经拉开的酒罐举到中间高喊。 而后章鱼就像义气相挺的兄弟马上跟着站起身来伸出酒罐,即便逆着灯光我还是可以清楚看见他们相视而笑的脸庞。 「喀?的一下,我也拿起左手边择城替我打开的酒罐和他们两人的敲在一起。 而其他人起初仍坐在位子上不为所动,但在看到小沉突然双手用力的拍了一下桌面并且顺势站起来像怀着赴汤蹈火的决心大喊「不醉不归」后,也跟着起身大喊。 这样的场景我的脑海中不禁响起五月天《乾杯》里的一段歌词。 「也许会,有一天,世界真的有终点,也要和你举起回忆酿的甜,和你再乾一杯」 那是一个在寒流来袭的平安夜,一间打烊的餐厅内,一群人围着桌子高举酒杯,即便红了眼眶也努力保持着笑容。 我现在仍然记得当时喝的那一口啤酒不是不苦,只是在苦涩的滋味现在想来也只剩下甘甜的香味。 -- 第十八章 「呦!老闆娘来了啊!」 「你们都来了啊。」 一进到病房内,便看见餐厅里的所有员工都在这里围着择城的病床站着,看起来也像才刚到的样子。 虽然现在那间餐厅已经不属于择城了,但餐厅里的大家还是管着择城叫老闆,叫着我为老闆娘。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一样…… 「没办法啊~我们怕老闆太久没看到我们,会很想我们,所以我们就过来陪他聊聊天啊。」 如果是其他人听了小沉的这一句话一定会被他给感动,但择城却对此表示很嫌弃。 「我没有很想你,而且我怕跟你聊天的话我可能会被赶出这家医院。」 「为什么?」 「医院里不能太吵。」 小沉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代表,听到这句话的当下还反应不过来,想了几秒后才知道择城是在影射说他很吵。 「哼,真的是好心被雷亲欸。」 今天的病房还真是热闹啊! 在我走过去后他们很自动的就把病床旁的位置让给了我,章鱼还亲自帮我搬了张椅子过来。但一开始我还不大敢坐,毕竟他们都是站着的,连比较年长巫婆也站在一旁,所以如果只有我坐下的话好像会很没礼貌。 择城可能是知道我会不好意思,便拉着我的手示意我坐下。 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不过择城都这样了,我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直到坐下后我才注意到病床旁的小柜子上有一篮水果。 「哇!你们也太客气了吧,还带了水果来。」 「如果只带了两串香蕉来探病总归不太好,所以就在路上买了篮水果啦。」 果然鮪鱼是里面最细心的一个,什么事情都想得很周到。 「老闆果然是老闆欸,一个人住这么豪华的病房。」 除了章鱼(他平时只要有一空也常常会跑来找择城聊天)以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所以最安静不下来的小沉便开始参观起病房。 「你也可以来住啊。」 「老闆这样不好吧~你老婆还在这边欸,就这样邀请我跟你睡一张床?」 「想什么?我是让你去厕所睡。」 原本还想说没关係的我在听择城的这句话后又默默的闭起嘴巴,在一旁继续看着可怜的小沉被择城的炮火攻击。 不过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沉的可恨之处应该就在于他那个死性不改的愚蠢吧!明知择城的嘴很毒,却又很喜欢用这种三八的说话方式,然后被说的体无完肤了,才在那边哭诉说择城都欺负他。 就这样过了一个吵吵闹闹的下午,中间还被护理师提醒要小声一点(真的是丢脸丢到医院来欸)。 我把那群闹哄哄的人送到这层楼的电梯口后就又回到了择城的病房。 「我回来了。」 择城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并没有发现我已经回来了,直到我出声后他才把头转过来看向我。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只是在发呆。? 嘴上说着没什么,可是头又转了过去,好奇得我也跟着往窗外看过去。 夕阳馀暉,七彩的霓虹灯拼出了一整座城市的样貌。大片的窗户外是个会让人沉醉其中的美丽风景,但这里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赏景地点。 「话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我都要以为你不来了。」 「没办法啊,今天產检的人很多,就算我有预约也是等了很久才轮到我。啊,对了!你看这个。」 说到这里我才想到要拿出今天產检的超音波照片给择城看。 原本今天一进来就要给择城看的,但刚好遇上餐厅的大家来探病,这件事就被我拋到脑后忘记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你看的出来吗?这里是头,这里是手……」 一对夫妇对着婴儿的超音波傻笑或许是一个十分温馨的场景,然而当背景换成了医院,孩子的爸爸则躺在病床上,那这样的场景或许就变得有点心酸了。 这种心酸却是我们得来不易的幸福。 其实我们也曾因为这个孩子而经歷了几分波折…… ——— 发现身体有异状的那天依旧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的那天晚上。 那天的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又上又下的。 虽然说着不醉不归,但我喝了一杯后便没再喝了,只是坐在位子上吃饭,听着大家又哭又笑的回忆从他们来到餐厅后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我没有在餐厅工作,只是有时候会来帮忙而已,但他们的说话方式却不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局外人。因为当他们回忆起好笑而我不知道的事实他们总用「老闆娘你知道吗?」、「老闆娘我跟你说哦……」这样的开头。可能是顾虑到我的感受,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想和我分享,所以我并没有被冷落的感觉。 但其实他所讲的事我几乎都知道,因为生活环境不同,我白天都待在学校而择城则在餐厅工作,所以两个人间间没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就会聊今天发生的事。 我耳朵听着小沉说着有一次六级地震时他与地牛的搏斗,手里则努力的用汤匙把黏在碗底的饭粒挖起来。 「碗里的饭要吃的一粒不剩」是我的人生准则,小时候长辈总是警告我们如果不把碗里的饭粒挖乾净,以后会嫁给猫仔翁,所以如今择城的皮肤会如此光滑细緻全都是我的功劳。 终于,我把最后一粒米饭吃下肚里后,我看向饭锅旁边的那锅鱸鱼汤,离我并不远,但汤匙的摆放位子刚好是我的斜对面。手短的我正准备站起来去拿汤匙时,一隻大手夺走了我手上的碗,替我盛好汤后再放到我面前。 旁边的人明明还在和小沉聊天,头面向前方看都没看我一眼,却注意到了我的每个举动,害的我都要以为他的眼睛跟马一样长在头的两侧了。 还冒着些许白烟的鱼汤在我面前飘出阵阵香味,只是鱼肉加薑丝这种简单的煮法再下去调味,却能有令人口水直流的效果。 本该是如此……但不知为何口水确实是直流了,却不是被它的美味给诱发出来的,而是想淹没掉那股从肚子及胸口涌上来的噁心感。 我将手里的鱼汤放回桌上,身体微微后倾,想先远离那股腥味缓缓。 「怎么了?」 择城看着我盯着眼前最喜欢的鱼汤却不为所动,直接忽视了小沉的长篇故事,奇怪的看着我。 「啊……没、没事」 择城收到我的没事后,注意力便被小沉拉回去继续听他说书般不切实际的经歷。 我其实也感到十分的奇怪,我对味道并不敏感,只要不是太过于强烈的味道我都可以接受。但我面前的这碗鱼汤只是飘出了淡淡的腥味,却让我有种想把胃也一起吐出来的感觉。 到底为甚么会这样? 阅览过无数言情小说的我忽然背脊发凉,不会是怀孕了吧? -- 第十九章 仔细想想,这个月的月经确实还没来。 不过我本身週期就不稳定,有时候甚至隔了两个月才来,以前去看了一阵子的妇產科也没用。而且早在几年前我便被检测出子宫内膜异位,怀孕的机率十分的低,让很喜欢小孩的我还为此鬱卒了好一阵子,是后来择城不断安慰鼓励我才渐渐释怀的。 所以应该不会是怀孕…… 但这样的话,我又是为什么会想吐呢? 啊!我不会是又得肠胃炎了吧? 我小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肠胃不好又爱乱吃东西,所以常常会得肠胃炎,那时候的噁心的感觉和现在很像,只是为什么刚刚吃了那么多东西都没有这种感觉呢? 我忍不住的一直吞嚥嘴巴里过多的口水,不信邪的将鱼汤端起来,果真鱼汤离鼻子越近味道越浓噁心的感觉就越强烈。 最后受不了了,我拉了拉择城的袖子,在他转头看向我后将鱼汤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帮我把鱼汤喝掉。 「你不是最喜欢喝鱼汤的吗?怎么突然不喝了?」 择城在接过碗后并没有直接喝掉,而是先放在桌上,然后用不会打扰到其他人谈天的音量小声地问我。 「不知道,就感觉怪怪的,有点想吐,可能是我又得了肠胃炎了吧。」 择城看着我的眼立马转为担忧,还用手将我的瀏海撩开,额头碰着额头想来测试我有没有发烧,但似乎贴了许久也没感觉出异状。 「没有发烧啊,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我明天带你去看一下医生。」 择城移开了他的头改用撩我头发的那隻手继续覆在上面,而我则对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真的很奇怪,自从那碗鱼汤一出了我的嗅觉范围,噁心的感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是这时我忽然发现耳根子似乎突然变得很清净,安静到我只听得到此起彼落的呼吸声。脸和我靠得很近的择城仍担忧的看着我,没有注意到这份诡异的安静以及那些可以凿出一个洞的炙热目光。 我拿掉择城覆在我额头上的那隻手,转头过去看向大家。 所有人都做了一样的动作,双手的手肘撑着桌子而手掌捧着头,然后不停地盯着我和择城看。就像学校老师用简报在上课时那般,每个人都是一隻雷射笔,而我和择城则是需要被强调的重点,被雷射光一再又一再的照射画圈着。 「为、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们?怎么了吗?」 回想起择城刚刚的那般轻密动作竟是被大家注视,整个脸就好像被火烤了一样,就算刚刚没有发烧,现在也应该被烧到四十度了吧。 「没干嘛啊,就只是想看看你们在干嘛?」 章鱼一脸曖昧的看着我们,他脸上的笑容就如同现在网路上讲的那种姨母笑,而小沉则是一听章鱼讲完后突然将他的食指伸出来在空中做一个戳的动作。 「呦、呦、呦——你们看看这里怎么到处都是粉红泡泡啊?今天的娱乐节目吗?那饭后甜点是什么?狗粮吗?」 「行啊!你想吃的话我等一下就去跟隔壁阿伯拿一点他们家的狗粮来给你,你可要把它吃完哦。」 看着他那欠扁的模样,我忍不住的反击。 这里面就他们两个人最白目,但他们白目是知晓分寸的,所以不会到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状态,也很有效的让气氛开心起来。那择城呢?他有时候讲话的方式也很幽默,但如果硬要说的话,章鱼和小沉这样的组合就像是马戏团里一起杂耍的人,而他们两其中一个人跟择城一起的话就会比较像是双人相声那般,而择城永远是负责吐槽的那个人。 只是他现在没有心情跟他们开玩笑。严肃的表情,皱紧的眉头加上一支扶着我肩膀的手无不显现出他现在的担心。 「别闹了。月亮说她刚刚有点想吐,好像又得了肠胃炎,所以我是在看看她有没有发烧。」 本以为大家听到有人感冒的第一个反应是关心,却不曾想章鱼突然大笑了起来。 「你傻啊,你这样量又不准!你喝了那么多酒,体温一定会比较高啊!」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啊!」 连一旁的巫婆听了也直摇头。而择城则被他们这般嘲笑的反应弄得面红耳赤,他挠了挠头发又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才重新问道。 「那我们这里有没有体温计啊?」 「不知道欸,可能要去医药箱找找看。」 鮪鱼说着便要起身前去拿医药箱,我赶紧出声制止。 「不用了啦……我真的除了想吐以外没有其他的不舒服,所以真的不用了。」 已经起身的鮪鱼在听了我的话后看了一眼择城才又坐下。 而择城他知道我是因为不想给他们添太多的麻烦才会说没事,但如果我又真的很不舒服了也一定会跟他讲,所以他才敢半信半疑的放心下来。 「真的没事吗?如果有一定要跟我讲哦。」 看着他如此担心的模样,我笑着点点头。只是这时小沉突然打断了我与择城的眉目传情,将我们目光吸引过去,并问出了一个还蛮重要的问题。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肠胃炎是不是会传染啊?那我们其他人不也都会得到肠胃炎了吗?」 对欸!我们因为大家都已经很熟了,没有公筷母匙的习惯,所以我们刚刚都是用沾过自己口水筷子下去夹菜的。那这样的话,我刚刚岂不是真正的「散播病毒,散播爱」了吗? 「可能哦,我们其他人人可能也都会得到,但你不用担心啦。」 「为什么啊?」 「因为肠胃炎和感冒一样是病毒感染,而笨蛋是不会被传染感冒的,所以同理可证你是不会被传染肠胃炎的啊!」 小沉被择城的话气得直跺脚,其他人则捧着肚子大笑,没有一个人去帮他说话,可能是因为也都很认同这个说法吧。 唉呦……可怜的小沉啊…… 之后大家重新开始大聊特聊,没人将这一个小插曲继续放在心上。 -- 第二十章 只是意外来的太突然,是惊喜还是惊吓? 现在的脑子里除了一团混乱外还是一团混乱,这种大脑无法与现实连结的感觉就像见到病床上的择城,难以置信。本以为经过大风大浪的我已没有什么东西能扰乱的了我了,但谁能知道,蝴蝶挥动翅膀可以使世界掀起一阵巨风,噁心想吐的感觉可以使我的命运產生另一个转折。 今天早上的时候择城原本想带我去看一下耳鼻喉科,但我拒绝了,因为我并没有哪里不舒服,那股噁心的感觉在鱼汤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了,所以我觉得并不用太大惊小怪的浪费医疗资源。但中午我和朋友去吃学校附近最有名的滷肉饭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含有腥味的食物却也使得我疯狂的乾呕,吓坏了我身边的朋友。所以下午的课他们帮我请了假让我赶紧去看医生。 只是医生看出的不是侵略肠胃的病菌而是附着子宫的受精卵…… 「恭喜你怀孕了!,孩子已经六週了。」 大部分的夫妻听到了这句话脸上总有抑制不住的笑容,因为他们的家庭及将有一位新成员加入,他们可以见证一个生命的成长,所以兴喜的感觉勾起了他们的嘴角。 我也不例外,从诊所转去妇產科的我在一开始听到医生跟我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内心有种抑制不住的怦动,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在这平坦的肚子里,拳头大的子宫里,竟然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是我和择城爱的结晶。 但是择城…… 孩子才六週,如果以一般孕期三十八週来算,还要有三十二週也就是大概八个多月的时间孩子才会出生。 但到了那时候,择城可能也已经不在了…… 悲伤的情绪立马涌上心头,快乐与悲伤互相竞争我的心情,矛盾又无法用言语表达。医院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啊!每次都能轻易的就扰乱了我的心神。 心理的乱麻让我没有过多的反应,因此我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坐在科室外的等候椅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想到要先将这件事告诉择城。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铃声才响没几下便马上被接通了。 「喂——」 当我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剎那,滚烫的泪水尽数倾出。我说过我不喜欢在大庭广眾之下哭泣,可是我现在真的无法再继续隐藏自己的情绪。 曾经听说过孕妇的情绪起伏会很大,可是我没想过会这么大,大到仅仅只是一个字便可以击垮我故作坚强的情绪。 但即便灼伤的喉咙哑了声音,我还是想笑着告诉你「我怀孕了」。 「你等我」这是择城在电话中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太多的音调起伏却听得出其中的着急。 掛了电话之后,我并没有马上起身前去我和择城约定的大厅等他,而是继续坐在等候椅上看着对面墙上的海报发呆。海报上是一位妈妈开心的抱着她的孩子,而孩子也开心地吃着手指,再加上背景是淡淡的粉红色,使得整个画面看起来十分的温馨。 忽然一隻拿着一小包卫生纸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一开始我并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她晃了两三下后我才道了声谢接过那包卫生纸。 手的主人是个目测三十出头的女性,背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不知是何时坐到了我旁边来。 「我其实和你一样……我和我老公结婚了很多年也一直都没有孩子,吃过中医也拜过註生娘娘还去做了人工授孕,但不管怎么样就是怀不上……其实真的还蛮受打击的,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却都没有结果,我也因此消极了好一阵子,但还好我老公一直在身边支持着我,所以我们又去做了试管,吃药啊打针啊,最后才终于成功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我刚才看得那张海报,原来那一张试管婴儿的海报。 她可能是看见我看着那海报在哭,以为我也是因为怀不上孩子而感到挫折,所以才和我分享她自己的故事来鼓励我。真是一个温暖的人啊! 我原本还想跟她解释点什么,但又看着她低头摸着肚子的神情,我突然觉得这时候应该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去打断她才是最好的吧。 「辛苦是真的很辛苦,但现在想来,就会觉得还好我当时有坚持下来……」 她的话才刚讲完,叮的一下头顶的号码灯跳到五十二号,护理师小姐也出来叫人。 「啊,换我了,掰掰。」 我挥了挥手告别,看着她往护理师的方向走去,只是没想到她是先走到同一个方向的一位男子身旁。男子在她过去后伸出手扶着她的腰,他们先是相视而笑了一下后才一起走进诊间。 想必那位便是一直在她身边支持她的老公了。 又坐了一会才起身离开那张海报对面的位子,先去洗手间丢了手上湿透的卫生纸后洗了一把脸,再去大厅等择城。 可能是因为刚刚在妇產科发呆的时间太长了,才刚走到大厅便看见择城等在门口四处张望的身影。 还未发现我的他拿起手机看似想给我打电话,果然,过了一秒我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我低头看了手机,并未按下接通而是打算直接过去找他,只是一抬头四目相对,他举起的手缓缓放下,手里手机却还不断震动着。 他掛了电话后匆忙地朝我跑过来。 「干嘛那么急啊?我又不会自己跑掉。」 因为经过刚刚那位小姐的聊天,我的心情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所以现在看到站在我面前微喘的择城,也可以开玩笑的调侃他。但他却不接受我的调侃,只是自顾自地问了一些问题。 「为什么你自己来医院?」 表情有些严肃,语气还透露出些许的不满,但其实将这句话经过翻译便是「为什么你要来医院没有叫我陪你来?」的关心。 不过就算知道他是在关心我,听到这个语气还是有点不开心。 「因为我想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看个医生干嘛那么兴师动眾!」 因为学校是在市区要找诊所很简单,而且学校也有附设医院,所以只是骑个车几分鐘的路程就可以到的。一开始朋友也有提议要陪我去,但我和昨天一样只要一离开那些会让我噁心的味道后就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而且我也不想要打扰到他们的上课时间,所以我就拒绝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确实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想说等真正确定了在跟你讲就好了啊。」 我小声地在嘴里嘟嚷,声音很小但是择城听得到的声音,因为我就是故意要说给他听的。只是择城听到后瞪了我一眼,像个妈妈在管教小孩。 -- 第二十一章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了,医生说我只是害喜的症状比较严重了一点。话说你今天没去工作吗,你该不会是偷偷翘班了吧?」 我怕他又继续碎碎念赶紧转移话题。 从餐厅到医院十几分鐘的路程而已,择城来的这么快,不像还有时间换衣服,但他身上却没有穿着餐厅的制服。 「谁像你一样喜欢翘课啊,我早上有去但是中午就回家了。」 「为什么啊?今天是圣诞节欸,店里应该会很多人吧,不会忙不过来吗?」 「嗯,这你不用管,你现在顾好你自己就好,让我省点心。」 喔……好吧……这么兇干嘛? 但我也只敢在心里吐嘲,表面上我还是乖乖听择城的话不再多问。 后来我和择城拿完健保卡后就各自骑车回家。择城是骑机车来的,而我的机车也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虽然择城有说要先载我回家车子他之后再想办法,但我觉得没必要,这才刚怀孕六周而已又不是临盆了,没必要这么紧张,所以我坚持自己骑回家。 我看着后照镜里停着红灯的人,他骑车的速度比我快很多,可今天他却一直乖乖地跟在我后面,没有超车的打算。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可他似乎从刚才就板着一张脸都没有笑过。 气应该消了吧,现在板着的脸应该也是跟我一样面对突然降临的小孩一时之间脑子转不过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而已吧。 不过我其实有点不开心,因为从刚才到目前为止我无法从择城的反应中感受到一丝丝的愉悦。面对这件事情就算再不知所措,情绪上也应该会有几分打从心底发出的欣喜,但我只能从择城的反应中感受到低沉的压抑。 当时的我只是这样的想,却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及将造成我们二十几年来最为严重的一次吵架。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吵过架,不过因为相处了很多年熟知对方的脾气也懂得互相退让包容,所以通常吵完架很快就和好了。 只是这一次…… 一放松下来肚子便马上感觉到了飢饿,所以回到家后我先将我迟来的午餐完成。 肚皮撑了,眼皮就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驱使我走向卧室的那张双人床,只是才刚躺闭起眼皮准备去找周公幽会时便感觉到床垫微幅的晃动。 「坐着干嘛,不一起睡吗?」 眼皮一睁开便是面向着我坐在床边的择城,还是那张脸,不管是来医院接我还是帮我准备午餐都没一点情绪的脸,就这样盯着我什么话也不讲。 气还没消吗?还是说都这么久了还是无法接受? 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 我掀开棉被,拉过择城的手,隔着一层衣服放在我平坦的肚子上。 「孩子他爸心情不好吗?你都还没有跟你孩子打过招呼欸。」 我以为听到这话的择城也会跟着笑起来,然后像个白痴老爸对着我肚子里的那团还不能称得上是生命的小细胞自言自语。 可是,我所有的预想都没有到来。 择城挣脱了我手的束缚,将他的手从才碰触不到两秒的肚子上移开。 不安的感觉又漫延上心头,这是择城第二次挣脱了我的手。第一次是在梨子田里的时候,我哭了,因为我怕他反悔、后悔,但这一次我却傻了,傻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抽出他的手。 我傻楞楞的看向择城,一直没表情的他终于愿意去拉动脸部的肌肉,只是塑造出的是一个让人看了也跟着心情不好的表情。 「月亮,我知道你可能会很难以接受……但是……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吧……」 我想肯定是我听错了,还是择城说着我不懂的语言……什么叫做「不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是要我去堕胎的意思吗……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像仰卧起坐般的坐起身来,因为太激动而忘记现在不能太用腹部的力气。 「月亮,这也是为了你好啊……生小孩很辛苦,带小孩也很辛苦,到时候我不在了……」 「什么啊!别用『为了我好』当藉口,你这样跟网路上那些渣男有什么不一样!」 我对着择城大喊,打断他要说的话。这种就像是电影里男主角为了女主角好而说的的话,我最讨厌了! 我记得我和择城也曾经在看完电影后讨论过这种「好、不好」的问题。当时的他告诉我放心,他是不可能为了好而把我推走的,后来他也说到做到了。可是现在呢,他却也「为了我好」而说出那种不考虑我的感受的决定。 「不是的,这不一样。他们是有能力负责却不想去做,可是我没有,我没有那个能力去负责你和孩子的未来。你不懂,到时候孩子生下来都只能由你一个人去顾着,会很累的!」 「你才不懂……你知道当我拥有一个和你的孩子时我有多开心吗?我不是没有想过单亲妈妈的辛苦,但比起对未来的害怕与不安我更期待的是这个孩子的来临。拿掉了我反而会后悔一辈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我的情绪缓和下来,也让我说话的语气尽量变得平静、冷淡,不似刚才的大叫。 「反正不管怎样你就是不想要我把小孩生下来嘛。那好,我就告诉你,这件事我是不会退让的!」 我边说着边走下床,拿了我的手机和外套就要走出去,只是在我快要走到玄关时择城拉住了我的手。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们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一下,而且我现在也不想继续和一个想要杀掉我孩子的人待在一起。」 「月亮……」 择城的力气很大,将我拉后退了一步。 因为择城大我四岁,是哥哥,所以在家里的大人们常常说的「哥哥要照顾妹妹,妹妹要听哥哥的话」的薰陶下,只要择城要我往西我就会乖乖地往西走。 但这次,我是真的做不到乖乖听他的话去把小孩拿掉。 这是我的也是他的孩子,凭什么他可以这么无情的说要拿掉就拿掉。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也会期待孩子的出生。」 讲完这句话后我想要拨开他的手,但他仍紧紧地抓着不放。互不相让下,我瞪着他,他也看着我,僵持了一下手腕上的力道才松懈了下来,我趁这时赶紧甩开他的手转身想走出去。 「你留在家吧,我出去。」 「不用。」 我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往外走,只是关门时匆匆的一瞥,他的脸上似乎有着受伤和茫然的神情,但当时还在气头上的我并不想去理会。 阳光很大却感觉不到它的温暖,不知道是因为寒流还没有走,还是因为冰冷的泪水浸湿了心。但也比昨天的温度还要上升几度了,所以我才可以忍受这样的温度在外面漫无目的的走。 便利商店、饮料店、城隍庙…… 虽说是漫无目的,但其实我也只敢在我的舒适圈里乱晃,不过这里到处都有与择城相处的回忆。像这一座公园,我和择城有时候会一起在这边散步,那时候我和他…… 啊——怎么又想起他了呢。 -- 第二十二章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他会对我说出这般残忍的话来,我的出走应该不只有生气,更大的原因应该是因为逃避吧!逃避这个不懂我想法的择城。 那时候的我只顾着说择城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但我呢,我就有替择城考虑过吗? 如果择城没有生病,我们和普通的夫妻一样,是不是择城在听到我怀孕的消息后会开心的抱着我转圈然后开始幻想三个人的未来?如果择城没有生病,他是不是就会接受这个孩子,我们也就不会吵架了?如果择城没有生病…… 可是没有如果啊…… 其实直到现在我才真的了解,我们人生也许真的就如择城所说的无法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因为当男女主角会觉得开心的事而愉悦地笑时,我们却是在沉默地哭泣,当他们遇上难过的事而悲伤痛哭时,我们却总是努力地扬起微笑。 我坐在摇摇马上前后微微地晃着,想把生气及悲伤的心情甩掉,但我又不敢摇得太大力怕会去撞到肚子。 现在我该担心的只有一个问题,离开了家里的我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这应该是每个离家出走的人会经歷的问题,我也一样。刚刚很气愤的就这么放了话离开了,但在街上穿梭了一阵子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问题。 回爸妈那里肯定不行的,突然回家说是吵架一定会被问起原因。爸爸虽然总说着不太管我的事,但自从上次偷听到他跟择城的对话后,我就不大敢相信那句话的力量了。就像上次求婚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反对但也私下劝阻过,所以如果告诉他我怀孕了,他也一定会和择城一样「为了我好」而不要这个孩子的吧。 毕竟,他总认为我还年轻,以后还有可能会爱上其他人,如果多了一个孩子那到时候二婚一定很困难。 那这样到底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小僧没齿难忘。」 「看起来也还好嘛,还可以开玩笑,我以为你们吵架了你会哭得唏哩哗啦的。」 「没……刚刚哭过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虽然没有到稀哩哗啦的程度,但也流了不少眼泪。 一天哭了两次,明天我的眼睛应该不会又肿的看不见路吧! 「哦~那太好了!我可以省下很多卫生纸耶。」 「……」 果然,这才叫做闺密! 「快点进来,外面冷死了。」 「安安,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呕……太噁心了。」 安安,不是安静的「安」,她的笑声本身就是一个噪音污染等级的存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会有一种气质美女的感觉,但相处久了,她会以身示教来告诉你什么是「人不可貌相」。 为什么我的身边尽是这种狐朋狗友呢?是物以类聚,还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希望都不是,因为不管哪一种原因我都会是有问题的那方。 至于这么多狐朋狗友中我和她的感情会最好都是因为我和她有着一种斩不断的孽缘,国中同班三年,她是班里的万年第一而我是永远跟她只有几分差距的第二名,后来一起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还被分在了同一班。因为相爱相杀了多年也是会日久生情的,所以即便大学读的是不同科系我们也时常会约出去玩。 这种时候无家可归的我便想到可以来投奔她的怀抱。 「你老公走了,可以出来了吧!你躲着他干嘛啊?」 「不知道,就是下意识的就往里面跑了。」 我听到了安安的大喊才敢从卧室里出来。 择城在我离家出走后的一两小时才开始打电话找我,会隔那么久可能是因为知道我正在气头上讲什么也没用,所以等觉得我差不多冷静够了再谈谈。那时的我已经到安安家了,情绪也确实平缓了很多还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激动的反应,但我还是不想要跟他讲话,所以就把即便掛断了也还是一直打进来的电话给安安接了。 在得知我要住在安安家后,择城主动把一些我常用的生活用品及换洗衣物带过来。 说实话,我有被他这种举动和细心感动到,如果没有先前那场吵架的话…… 「到底是什么事情可以让你气成这样?从你老公的举动来看,应该不是吵架而是你自己单方面的生气吧。」 我很勉强的将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这是择城带过来的晚餐,是他自己煮的,而且都是我爱吃的菜,可是咬着咬着却吃不出任何滋味。 我看着还留有几粒米饭的碗底,脑海里不断响起择城所说的那些话。 不要生下来吧……很辛苦的……如果我不再了…… 其实他说的我都清楚,但即便知道这些困难我也从未想过要拋弃这个孩子,这个我和自己相爱的人所生的孩子。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又没有逼你,干嘛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安安看见我一副阴沉黑暗的模样,以为问到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为了帮我转换心情甚至是拿了她收藏的黑金龙高粱出来。 「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像你们这种几乎不怎么吵架的才叫不正常,而且俗话不是说『床头吵,床尾和』吗?虽然你住我家没办法床尾和,但你们也可以明天和啊!所以今晚就该好好的喝一杯,借酒浇愁!」 「哪有像你这样安慰人的,借酒浇愁不是应该愁更愁吗?」 「对啊!就是因为愁更愁,所以当你藉着酒精到了最愁的时候,就先睡一觉,这样隔天一醒来你再去看那个烦恼就不会比昨天愁了啊!否极泰来有没有听过?」 一孕傻三年,我的傻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因为我居然还觉得她说的蛮有道理的…… 不过我还没傻到连怀孕不能喝酒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安安便豪迈地将高粱倒进小杯子内,收起时还有几滴沿着杯壁流下,那醉人的酒香也随之散开在空气中。 -- 第二十三章 「呕……」 喔——又来了! 被酒味所引出的噁心感使我乾呕了几下,等好不容易压抑住不舒服的感觉,却又被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弄得起鸡皮疙瘩。 「有了喔?」 瞇起眼睛的揶揄,语气里没有惊讶,是纯粹的玩笑话。不管男的女的,只要是在吃饭期间做出呕吐的动作,常常就会被旁边的人拿来开这种玩笑,就像安安现在这样。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我这次没有用「神经病喔!」来反驳她,而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真的?」 这次她的反应和刚才差了十万八千里,声音激动的高了八度,还撑着桌子站起来,刚斟满的酒也因为震动而洒了大半。 虽然有点夸张,但这应该是听到我怀孕后才该有的正常反应吧!哪像择城那样,板着一张脸,就连一开始在讲电话的时候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之后安安便开始了砲火似的问答。 「男的女的?几週了?」 「还不知道才六週而已。」 「哇——那还没有满三个月不可以跟别人讲欸。」 我以为安安也是一个很铁齿的人,没想到她也那么迷信。只是还没有时间开口笑她,她便接下去问另一个问题。 「那是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啊?」 「今天下午。」 「嗯?今天下午?所以你们是因为这个吵架?」 问题又绕回来了,但这次我没有再沉默。 「……嗯,他说不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为什……因为他的病吗?」 我点了点头,将我和择城吵架的原因与我内心的想法一一的跟安安讲。 「他说一个人带小孩很辛苦……还说这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愿意,所以就跟他大吵了一架,然后就、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其实他会这样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在知道自己未来无法扶养这个孩子,所有的重担都必须由你一个人去承担的话,那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这个负担出现。」 安安在听完后沉默了一阵子才说出她的看法,但她也认同择城的观点。 也对啦,面对这样的问题大家应该也都会那样想。可是即便再多人认同择城的观点又怎样,我是不会妥协的! 「话说你们都没做任何保护措施吗?像是吃药之类的?」 「我、你……怎么可、可能没有做!没有吃药,他说药对身体不好,所以不让我吃,可是我们有戴……」 啊——我自认为不是娇柔造作的小女生,可后面的字我真的说不出口! 自从得知择城生病后我们很少会去做那档事,亲亲、抱抱还是会有,但很少做到最后,只有两次的情不自禁使我们不小心破了戒。 第一次是登记那天,洞房花烛夜是最少不了的,更何况这一天是我们真正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彼此的人,所以即便玩到了很晚才回家,激情难抑的我们还是不小心翻天覆地了一整晚。 第二次是刚刺完青后的隔两週,我们去了一趟名义上的蜜月实质上的小旅游,短短的几天只是去了其他县市散散步,因为怕出国了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会不方便之类的。 可能是蜜月时愉悦的心情和气氛催化下,有些事情便一发不捨收拾。 滚烫的肌肤轻抚过身体每一处的酥麻,勾引起那细密的颤抖…… 不过最令我意外的是,我以为择城对刺青这件事被动的很,对那个约定及含意也没多重视,只是为了完成我的愿望所以才同意去刺的。但事实上他在那天的夜里却因为背上的那三朵鲜花而化身成为花蜜发狂蜜蜂,不断的于花间流连。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并不是那天突然的发狂,忍了两个礼拜只是不想害我发炎而已。两个礼拜后的我也确实没发炎,只是全身发酸罢了。 不过时间要算起来应该就是第二次的那晚,可能即便做了保护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害羞什么?都是成年人了。」 老司机安安调侃了我一下又继续问道。 「那你呢?为什么这么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 「不知道……本能吧。」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坚持,只是在择城说要拿掉孩子的时候我不禁想起在妇產科遇到的那位妈妈,她摸着肚子时的温情与和她老公携手而视的那个画面,那是在这场寒流中带给我温暖的阳光。 有的人拚了命的想要怀孕,却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有的人却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有了孩子,还可能要去夹娃娃。所以才会说命运是一个多么无情的人,他的安排永远不会替你考虑。 「那你们的父母呢?他们又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我还不敢跟他们讲,我怕我爸也会同意去拿掉这个孩子。」 「你爸如果真的同意要把孩子拿掉,那到时候你在反驳就好了啊,他又不能逼你,小孩是在你的肚子里,所以你有最大的决定权。但如果你像现在这样因为害怕而一直躲着,事情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去找他们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 「那要谈什么?」 「嗯……你说出你的坚持、你老公说出他的顾虑、你们爸妈说出他们的建议和想法之类的。」 「你这样有说跟没说不是差不多吗?」 「反正比起你躲在这里,总能找到一种大家都会同意的方法解决。你想想啊,你们家择城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不想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还不是怕你一个人会很辛苦很累嘛。但其实以你们能力多养一个小孩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你们的爸妈应该都很愿意帮忙顾的啊。」 听了她这番话我反而陷入了苦恼。 「可是不是都说小孩不要给阿公阿嬤带,会教不好吗?」 「你那是偏见,刻板印象,世界上那么多隔代教养的家庭,你有看到每个小孩都长歪了吗?而且难道你孩子生下来就丢给他们撒手不管了吗?」 「才不会!」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对啊,其实生养这个小孩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而且我现在大四了学校的课程很少,可以安心的养胎,应该是不会有太累这种情况发生的。 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把孩子生下来呢? 择城就是太有责任心了,为了我好而做出他认为是对的选择,可这些决定就像一朵带着荆棘的玫瑰,玫瑰很漂亮,但握在手里时却会扎的鲜血直流。 -- 第二十四章 「唉——不过啊,听说在生小孩的时候会很痛很累,如果你老公那时候还能在你身边陪你那该有多好……」 安安将原本要给我喝的那杯高粱酒一口乾了,又像个玩月的老人将呛辣与甘甜都含在嘴里品尝。 「柳玥……」 「干嘛突然叫我名字,吓到我了。」 安安用手撑着头,微微侧身看向我,表情也忽然变得很严肃。再加上一直习惯喊我绰号的人现在却郑重地喊我本名,有种小孩做错事被妈妈警告的感觉。 「你有没有想过,林择城说的『累』并不是只有指生小孩这件事情?」 「什么意思啊?」 这次安安并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单手将她面前的小杯子再次盛满高粱。没再豪爽的一口乾掉,留有一半高粱的杯子被她半举在空中,位置刚好是她的视线前方。 「林择城的癌症已经是末期了,之后的情况也只会越来越严重。他认为自己本身已经是一个严重的负担了,怎么会想在走之前又给你留下另一个负担呢?」 「怎么会?他……」 「怎么不会,其实这是很多重症病人都会有的想法,会觉得自己去拖累了其他人。本来要照顾一个生了病的他已经很累了,你却还要顾及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这样下来你的身体和心灵真的承受得住吗?」 「我不知道……」 原来择城是这样想的吗,觉得他自己拖累了我们。 「你啊——择城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你也许也没有择城想的那么脆弱。」 除了上次一起回家那次我便没有再看到过择城哭泣的样子,他似乎无时无刻都是笑着的,就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就连有时候早上醒来看见择城坐在位子上发呆,问他说怎么了,他也只是笑了笑回答我「没事,头有点痛」。可是他会不会因为每次的头痛而感到惶恐不安呢,只是一直都用微笑去掩盖。 我现在才发现我才是那个自私又自以为是的人啊,从未去考虑过择城的心情,固执己见的将我的想法强加于他身上,到头来却又怪他不理解我。 事实上我们谁又真正的去理解过对方呢? 在即将分开这件事上,我们看似接受却又无法坦然面对,看似逃避却又无法逃离悲痛。在那夜长谈之后,不留遗憾的愿望清待单我们完成了很多,但却再也没倾诉过彼此的不安,反而以笑容掩饰了内心的不安。 就像我其实常常会偷偷地躲起来哭,到后来越是隐藏悲伤的情绪越是无法抑制,有时候只是一小句话、有时候是择城熟睡的侧顏,我却可以哭到以泪洗面。可是在哭的同时我又会不断的告诫自己,应该笑着和择城过完最后的时光。因此即便有时候可能会不小心将悲伤暴露出来,但最后我还是一定会微笑带过。 有句话说「在难过的事情也笑着把它过完吧!因为哭着过和笑着过结果都是样的,那为何不让自己轻松一点。」 但笑着过真的就会轻松一点吗? 如果笑容的背后是悲伤,那密密麻麻的心疼反而更令人感到沉重。 「安安我现在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但你身上的酒味好重,我怕会吐了你全身。」 「欠揍是不是?那还不离我远一点,少来噁心我。」 「嘿嘿,等孩子出生了我一定让他叫你乾妈!」 「你这是养让我帮你养孩子吧?我可不要哦。」 那时候安安虽然是这么回答的,但这么多年以来她还是有敬责的扮演好乾妈的角色,只是有点可惜的是她没有替我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乾爸。 安安还是继续喝着她的高粱酒,没再问我问题,那个话题便这样结束了。之后我们便像回到了青春的少女,嘰嘰喳喳的聊着偶像明星、校园八卦。 不是啊!我们本来就不老,只因为经歷的种种使我们觉得自己老,只是这种老让我们在品味人生的时候会多了一丝丝的感慨。 在安安家住的第三天晚上,吃完晚饭后的我想出门散散步,但安安还要忙着修改她的论文,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乱晃。 傍晚的马路上车水马龙,下了班的人们开始了他们真正的活动。 繁忙的城市里只有我一个人静静地逆着人潮漫步。 我想安安说的对,我们一直冷战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而且彼此的心理也一定都不好过。 但心理和脑海还是十分的杂乱,不知该怎么跟择城开口,又该怎么解开他的心结。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地,我来到了餐厅的门口。 想要马上转身离开,又想要再多看他一眼。 「……你不打算去接她吗?」 在门口踌躇许久的我忽然听见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了章鱼的声音,很小声但还是听得很清楚,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跟谁讲话。 厨房里太过于闷热,所以他们有的时候会从后门出来到巷子透透气。 我循着声音往巷子走去,果不其然看到他们两个人背靠着墙蹲坐在地上。章鱼手里拿着烧快完的香菸,而择城则拿着喝完水的宝特瓶不断地敲打地面,看这样子两个人应该是已经聊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说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也会期待孩子的出生。」 「所以……你现在还是不想生这个孩子?」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走到了巷子口的我,继续聊着天。而原本想要走过去找择城的我在听到了章鱼问出的这句话后也不禁停下了脚步。不,更准确来说不只是停下脚步,我还稍稍的往墙壁站去,让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发现我的存在。 我想要听择城会怎么回答。 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像是在测试,是一种不信任的对方的行为。但我觉得,如果我现在走出去了,就听不到择城在我面前不会对我说的那些话了。 有的时候虽然已经明瞭他心中的答案是什么,但还是会希望能够听他亲口说出。 -- 第二十五章 「怎么可能不想!那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也会期待他的出生啊!可是……」 一开始听到择城很激动的反驳内心还十分庆幸,但最后使他那坚定的情绪消散无踪的「可是」二字却令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心疼。 他烦躁的拨了拨头发。 「可是什么?怕她一个人带小孩太累?叔叔阿姨应该也很乐意帮你们带孩子吧。」 「是没错,但依月亮的个性,她应该还是会自己一个人带,然后有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去承受。」 择城很了解我,但有的时候我反而不希望他那么了解我。 「其实到现在我还在想,我的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那天看到月亮哭着保护孩子的模样我就已经有点后悔了……但我真的不想看见月亮最后挺着大肚子还要忙着照顾我的样子。」 择城后脑靠着墙抬头看向天空,茫然的语气就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一次章鱼没接他的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正确」的定义在哪里,而我也是。 安静了片刻,章鱼弹了弹他手中的烟将燃烧完的灰烬抖掉,然后问出我心里也一直存在的一个疑惑。 「其实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当初不想接受治疗?」 我不知道章鱼为什么会突然想问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有问过择城同样的问题,但他总是回答我说想用剩下的时间好好陪着我,而不是被关在冷冰冰的医院里。 可是这样的回答却给了我一种这只是冰山的一角的感觉,真正最主要的原因是被他埋藏在了海面下的那一部分。 「如果治疗一直失败,不就代表着要在剩下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那些爱我的人因为我而不断的希望落空。」 择城的这一句话像是綑绑心头的麻绳,将我的心整个揪在了一起。 他就是一个如此温柔的人,即便到了现在也还是一直位身边的人着想。而这种温柔也是我们会如此爱他、心疼他的原因。 「我不想到时候像是废人只能躺在病床上,很多事情还要去麻烦他们来帮我,说不定连一些生活自理都有困难。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啊,总不能让他们一天到晚都要来医院照顾我。?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事情等你病情严重了也还是会遇到的?? 择城先是沉默了一会才轻笑道。 「至少不会是从现在就开始啊。? 很是轻快的语气,听着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 「……城」 「喂!你们俩要摸鱼摸到什么时候后啊?快点进来帮忙啊!」 章鱼才刚开口说出一个字,巫婆就突然煞风景的砰一下打开了后门,出来叫他们俩一声后又埋头进厨房继续工作了。 原本悲伤的气氛都被巫婆给吓跑了。 「唉——起来吧!」 率先站起身的是章鱼,他又吸了一口手里仅剩一小截的菸后才将菸丢到地上踩灭踢到墙边,之后便向还蹲在地上的择城伸出手来拉了他一把。 「里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们两个人好好聊聊。」 章鱼扭头朝我这个方向望了一眼,拍了拍择城的肩膀后就转身进了小门,留下一脸还不知所措的择城站在原地。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 「择城……我们可以谈谈吗?」 听到了我的声音,他不敢自信地回头。 「你什么时候后过来的?」 「那个……从章鱼问你有没有打算要来接我那里。」 毕竟偷听他们聊天不是什么太正当的行为,我不敢回答的太理直气壮。 我小心翼翼地看向择城,怕他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生气。但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后就朝我走过来。 刚刚章鱼进去时还好心地替我们把后门关上。 昏暗的巷子里就剩我和择城两个人,以及那淡淡的烟味。一旁的路灯施捨了一些光亮给我们,其馀的都给了为它起舞的飞蛾。 「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 择城的问话让我紧张的抓着衣服下襬,对他微微的点头。 「对不起……」 「嗯,消气了吗?」 他所做的每件事一定都会有他的理由,虽然他做的件事可能会让我气到不行,但了解了其背后的原因后,再大的气也会像被戳破的气球马上消了下去。 我再次点了点头。 刚刚在偷听他们聊天时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一直没注意到择城整个人看起来不太好。黑眼圈变重了,鬍渣也没有收拾,而且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突然对我从未关心过他的自己感到十分的厌恶。 「你有好好吃饭吗?」 「嗯……」 不知为何现在的气氛有点尷尬,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些事,却谁也都没有开口说出来。 但如果在这样下去,事情会没完没了的。 我想伸出手去抓住上次试图挽留却被我甩开的手,紧紧地包覆在手掌心,但我很怕择城又在一次的将他的手抽走,这样的话我真的会很不知所措。 所以我倾身向前,双手死死地紧扣住择城的腰,让他无法轻易的把我推开。 还好,回应我的是紧紧的拥抱。 熟悉的味道,彷彿许久未见,令人怀念又心安。 我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嗡声嗡气得说道。 「择城,我很想你……」 「嗯……我也是。」 「你知道吗,我这几天过得很不好,吃什么就吐什么。如果我以后也这样你会不会嫌弃我,觉得我很难照顾?」 「不会!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我心疼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嫌弃你呢。」 「那我以后脾气可能也会变得很不好,动不动就生气或大哭大闹,你到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很大小姐?」 「不会!」 「我以后脚可能会常常水肿,自己又弯不下腰去揉可能要请你帮忙,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不会!」 「我这个孕妇对你来讲其实是个累赘、是个负担吗?」 「不是!」 他边说边激动的扶着我的肩膀将我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他弯着腰,我抬着头,面面相覷,我们眼里都只有彼此。 我听见他很郑重的告诉我。 「月亮,你不要担心,你对我来说永远不会是个累赘、是个负担。? 那你知道吗?这也是我今天想对你说的话啊。 择城不是不害怕死亡,只是比起死亡更令他害怕的是我们的痛苦。而比起痛苦更令我害怕的是择城的离开。 「我也一样啊!我也从不觉得你是个累赘啊! 择城……就像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看到你头痛不舒服的样子,我也会心疼,也会想要让你好过一些。可是我除了在旁边陪你、照顾你,其他的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反而会开始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是我们能怎么?眼不见为净吗?这样真的就会比较好过了? 不会!我只会花更多的时间去陪着你,因为我不想错过我们之间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择城则拧着眉用他的拇指不断为我擦拭那氾滥的晶莹。 一墙之内忙碌的厨房熙熙攘攘,一墙之外深幽的小巷哭哭啼啼。 「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可以陪你走过人生最后阶段,这样不好吗?」 -- 第二十六章 「星空刚刚踢了一下耶!你有感觉到吗?」 距离上次餐厅的大家来探病时,择城又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我看他似乎十分的想回家,所以就跑去问了医生,医生看择城的恢復状态很好只要定期吃药和回诊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便也就同意了。 自从梨子树被迁移到庭院里后,时常可以在梨子树下发现两个人的身影。 每次都是女子靠着树干席地而坐,男子则枕在女子身长的腿上。 这已经是这个庭院中固定的风景了。 枕在我腿上的择城摇了摇头,有些颤抖地举起手抚上我的肚子,想要感受一下那蓬勃的生命力。 其实择城的精神一直都很好,但不知为什么力气就是越来越小,有时候走路走不稳需要拄枴杖或坐轮椅,举手的时候手也会不停地颤抖。 我牵引着那隻没有什么力气的手来到肚子方才震动的地方。 都说儿子会像妈妈,因此在择城碰触到肚子后星空动的越发勤奋,像是在努力的呼应着择城的期待。 「星空很喜欢你哦,知道你在跟他打招呼了他就动得更大力了。」 其实平常星空很乖很安静、很少会折腾我,像今天这样活绷乱跳更是少见,所以我和择城都觉得非常的新奇。 择城在听到我对他说的话后所展露出的笑容也许没办法以前那般的灿烂明媚,但仍旧可以感觉得出来是发自内心幸福的笑容。 那天在巷子里聊完后我们便回去告诉爸妈们我怀孕了的这个好消息。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本以为在爸妈那会遇到的阻挠完完全全没有出现。 一开始他们听到了我怀孕的消息还有些担心,但也只是问了一两个问题便很快地转为支持了。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孙对阿公阿嬤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他们可能也很嚮往过上含飴弄孙的那种生活的。 所以一开始我的那些担忧都只是想太多而以…… 至于择城,他也请医生帮他稍微加强药剂量。 一开始大家听到都十分震惊,纷纷问择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择城只是笑道「我也想看看我的孩子什么模样啊」。 这也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已经七个月了,择城还能够好好地坐在这里陪我聊天。不过择城的头发也因为药量增加的关係掉得更快,头顶上可以说是一片光滑,他还为此烦恼了好一阵子,不停地问我是不是事变丑了。 如果那时候我回答「不是」,他就会觉得是我在骗人;可如果我告诉他「不会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帅」,他又会觉得我是在敷衍他。所以每当之后他又问起了这个问题,我便会俯身在他的头上落下一个吻,再告诉他「我很喜欢」。 以我看过无数言情小说的经验,没有什么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在亲一个。 看吧,择城对这种答案就非常的满意。 「话说回来,我们好像都还没有帮星空取名字欸,你有想过要取什么吗?」 星空这个乳名是我帮他取的,所以我想名字的部分就让择城来决定。 一般大部分家庭都会用水果或是点心类的名称来当作小孩的乳名,而且我又是一个很喜欢吃的吃货,所以择城在第一次听到这个乳名的时候还很好奇我为什么会选择用「星空」而不是食物的名字。 「因为我很喜欢看星空啊,而且它很漂亮。我希望我的女儿长大后可以像星空一样漂亮。」这是我当时对择城的疑问所做的答覆。 那是某天晚上和择城一起散步回家时抬头看星空所想到的,那时小孩还没确认性别,但我和择城都希望可以是女儿。因为听说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敖,而且以后在某些方面照顾起来也比较方便,而择城则是遵循了「只要是爸爸都会比较喜欢女儿」这种奇怪的定律。虽然最后照超音波出来是男孩子,但我们还是很开心啦(男孩女孩一样好,我们绝对没有重女轻男)。 「曜,林曜,日字旁的曜。」 有些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很容易就被这春风给吹散,但仍清晰的传入我的耳朵。 「星空你听到了吗?你的名字就叫林曜哦。」 曜,通耀,日月照耀之意,有开朗豁达、光辉灿烂的寓意。 我再次感觉到原本已经平静的肚子又再一次的震动,星空似乎十分的喜欢。 我将这样的喜事报给择城。 「他很喜欢呢!」 「嗯……太好了……」 夕阳西下,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橘红色。 不知不觉我们就这样聊了好几个小时。 「屋顶上那颗星星好亮哦!」 爸妈们刚刚过来一起吃了一顿晚餐后就回去了,我也有请他们看看要不要直接留下来过夜明天再走,不过他们好像觉得这样会打扰到我们小俩口,所以就拒绝了。 我还怕是我们打扰到他们老俩口嘞,我和择城可是从小吃着他们两对夫妻的狗粮长大的呢! 后来我想说推着择城去我们常去的那个公园散散步,饭后消化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择城特别坚持想去庭院中的梨子树下乘凉。 他现在对有些事情会特别的固执,但我也都尽可能地去顺着他。不过有时候我脾气上来了还是会跟他吵一架,他总觉得他生病了我就应该让着他,我也觉得我怀孕了他就应该让着我,吵着吵着我们便背对背谁也不理谁。 有一次甚至气到我忽然昏倒,听医生说是因为长期的压力及突然的情绪起伏过大所导致的,但也因此把择城吓得小脾气收敛了很多。 之后虽然也有过几次的小吵架,但最后也都很快的和好了,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不该继续把时间浪费在争吵上。 庭院中还是一样固定不变的风景。 静静地坐着吹吹风,想到什么就聊什么。 忽然我的目光被屋顶上的一道亮光吸引,抬头仰望,我才发现今天的夜空中也有很多的星星。 这时一架闪着红光的飞机从天空飞过,切过我的视线。 所有的一切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择城,你还记得吗?我高一下学期的那天,我们一起抬头仰望的那片星空……」 -- 第二十七章 天啊!明明已经是三月底的春天了,为甚么今天还可以那么冷。 我收拾起桌上杂乱的课本一一的放进厚重后背包中,好像自从上了高中后我的书包便一直是这个过胖模样。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啊! 要走之前我又抬头看了一下国父遗像旁的时鐘。 八点半,很好!这样走去火车站刚好可以搭上九点鐘的区间车。我真是个时间管理小达人呢! 出了教室,平常吵闹欢热的校园现在却十分的安静,只可以听见虫子吱吱吱的聊天声。走廊上亮着的电灯有几隻小飞蛾相继噔噔的撞着,除此之外是一片乌漆嘛黑,这样场景象极了校园鬼片中厉鬼出现前的寧静。 如果我这时往后看,可能仍是一条昏暗幽深的走廊,但当我将头看回前方的道路时,眼前便会出现一个面容狰狞满脸是血且披头散发的女鬼带着鬼魅的微笑伸出她的双手,从此我便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天啊!光想想就觉得好恐怖喔! 学校是一个很阴的地方,因为听说有很多学校的用地原本是一座墓园。我们学校虽然不是,但听说我们学校里住着一位受人尊敬的学姐,只不过她的结局不是很美好。老师常常会开玩笑的说,如果晚上在学校里乱晃,那就很有可能会遇见她。 啊!尊敬归尊敬,我把她放心里就好,我可不想亲眼见到啊! 我不禁加快脚步。在心中不停的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似是这样那些令我害怕的鬼怪便会不敢靠近。 终于到了校门口,看见警卫室亮着的黄灯令我心里的恐惧抚平了不少。 却在下一刻听见里面传出两个女子互骂的声响。 闹事?应该不会吧,都这么晚了。 我在内心的八卦魂燃烧下偷偷的从窗台往里面看。 什么嘛~原来是是最近广告中常出现的八点档大戏的精采部分啊! 长发女子发现她的老公在外面偷了人,而那人便是自己无话不谈的好姊妹,气愤之下去与她当面对质的剧情。 我敢打赌,她们等等绝对会开始互相拉扯头发。 女人嘛,最厉害的招式不就是扯头发吗? 看!这不就来了,我都可以去当编剧了。不过那男的也很没用啊,只会在一旁喊说 「不要再打了」,啊是不会去阻止喔。 而且说来也奇怪,这种事情常常有,但那些身为老婆的人先唾弃痛骂的永远都是小三,而那些真正破坏他们婚姻的罪魁祸首却可以平安无事的得到原谅。 每次看这种八点档真的是越看越气,可我就是又气又爱看。 警卫伯伯看得入迷,完全没发现站在窗台外也跟着看了一小段的我。 此时却突然感觉到肩膀一沉,是一隻手。 我吓了一跳却没有尖叫,而是如机器人般顺着那隻手慢慢地转过头。 修长的指头,青筋攀附的手背,再往上看,路灯从这个人的背面照来,我只能看见他黑影上的轮廓。 很熟悉,是刻在脑海里想忘也忘不了的身影。 此时应该还在外县市读书的人,却出现在我的面前。 「择城,真的是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叔叔告诉我你今天晚自习会很晚回家,所以我就想说要来载你顺便一起去吃宵夜。还好我有问清楚时间,不然就要错过了。」 有时候幸福是建立在微小而平淡的事物上。就像在你读了一整天的书,以为还要一个人背着塞满知识的书包走二十几分鐘的路程去搭火车时,却有人专程来载你回家并说着要带你去吃宵夜。 我不知道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不是幸福,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也许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容易感到满足的人吧! 警卫伯伯仍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机里的女子互相拉扯头发,而站在窗台外的我们却安静地互相凝望着。 我仰着头,看着男子的脸,也注意到他头顶一颗光芒四射的星星,我突然想起晚自习的下课到操场散步时所仰望的满天星斗,浩瀚而美丽。 人有着将美好的事物与他人分享的习惯。 「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你一定会很喜欢。」 我拉起他垂在身旁的大手,在这寒冷的天气仍然如暖暖包温热的手。 四周仍然是黑鸦鸦的一片,但内心却丝毫没有方才的恐惧。 大王椰子树的长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就像欢迎我们的到来,牵着他的手穿过椰林大道来到操场的跑道上。 今天操场中央的草皮刚除过草,空气中带着微微的青草香,长舌的虫子仍嘰哩呱啦的聊着天。 我指使着择城躺在跑道上,用我的书包给他垫着头,而我则将头枕在他平坦的小腹上,头也因此随着他的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 「你看,这里难得可以看见很多星星欸!下课的时候我都会和朋友来走操场,边走边聊天有时候还会看一下星星,结果就发现今天的星空超美的,是不是啊?」 弯月高高的掛在天上,虽然没有横跨黑夜的银河,但像这样,一块的大黑布上面镶着一颗颗的小晶鑽各自闪耀着星光,也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我突然想起夏目漱石的一句话。 「今夜月色真美。」 今晚的星月因为有你的相伴而更加星光灿烂。 有的人总会问约会时看星空到底可以干嘛,其实也真的不能做什么,我们又不会占星术,只能一起看着天空发呆。 只是当两个人一起仰望星空时,你所发觉的渺小因为有人的陪伴而不孤独。 正当我以为会接收到他嘲笑我怎么这么文情并茂时,却听到他用沉静的嗓音温柔的回覆我…… 「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算死也值得了。 这是夏目漱石对于「我也喜欢你」的另一种翻译,情感比较浓烈,所以较少人会选择用这句作为回答,一般都会说「风也温柔」之类的,可是那时的他却轻易地就说出这句意义深重的话语。 或许他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有那种意思,但我还是忍不住地想要调侃他。 「你这是在和我告白吗?」 这个问题就像石头丢进池塘里,石头沉了,水面也静了。 怎么,只不过一句话就被吓成哑巴了? -- 第二十八章 就在我还在想是不是我太放荡才把他吓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下方的「枕头」大幅度的晃动。 择城手扶着地面支撑起了身子,而我不得已只好也跟着他坐起来。我转过头,奇怪的看着他,不曾想视线对上他那宛如一摊深泉的眼睹参杂些异样的情愫,引领我沉入无尽的深渊。 「你怎么——」 后面的字词还未说出便被突然凑近的黑影堵在嘴里,择城的身子前倾,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强迫我抬起头,另一手则搂在我的腰上将我与他的身子贴近。 呼吸在这一刻停止,耳膜被一下又一下用力的撞击。逐渐扩大的瞳孔里倒印出一排浓密如瀑的睫毛,星亮为它撒上点点波光。 「不是你先跟我告白的吗?怎么,这样的回答不满意?」 我还未开口说话他炽热的吻重新落下,纯粹的、真挚的,带着他独特的味道袭来。 闭起眼感受这柔软相触,气息凌乱地发出细微的声响回盪在耳边。 凉风吹过,却怎么也吹不走渐渐上升的温度。 没人去探究这份喜欢从何而来,因为它十分的理所当然,就像我们从儿时就理所当然的一直陪伴着彼此长大。然后日积月累的感情,刚好在这一片星空下满溢出来。 今天,月亮成为了誓言,璀璨的星空替我作证——我成为了你的女朋友。 择城刚上大学那时我也在为了会考努力,所以几乎没有说到什么话,这似乎是我从出生后第一次和择城分开这么久。现在一年半过了,分隔两地的我们已有许久没有见到面,也有许多说不完的话题可以聊。于是我们便这样躺在跑道上继续仰望着星空,吹着微风、聊着天直到学校广播即将关闭校门了,才准备离开。 这时有一架准备降落的飞机从我们的头顶飞过,身躯和黑夜融为一体,只看的见它身上亮着红灯。我赶紧伸出我的右手在空中对着飞机虚抓了一把像是把飞机抓在手里,然后丢进我张开的大嘴中,咀嚼了几下后吞进肚子里。 在一旁的择城见了我这一系列的动作后觉得又惊奇又好笑。明明是平时觉得很正常的动作,现在却被他这样嘲笑,害我都觉得自己刚才像个傻子一样,羞的耳垂不自觉的发烫。 为了向他证明我不是傻子,才解释道,这一切都源于我们学校的一个传说。 我们学校位于飞机航道下方,所以常常会有飞机经过,轰隆隆的声响常常吵得老师不得不停止讲话等到飞机飞过后才可以继续上课,有的耳力好的学姐剩至练就出了只要听见飞机的引擎声就可以知道机种的技能。 这个传说便是因为有很多的飞机而演变来的。 据说,在这间学校待的这三年内,只要吃掉一百台的飞机,你的愿望便会实现。 所以我才会有刚刚那一系列的动作。 「哦~你们的愿望无非就是考上顶大不是吗?」 「大部分的人是这样没错,可是我的愿望可不一样了!」 「哦~那是什么?是不是应该跟我这个男朋友分享一下?」 「这是秘密,你以后就会知道了。而且才刚在一起而已你便在滥用你男朋友的权利了,那我现在退货还来的及吗?」 「想得美,我的初吻都献给你了就要负起责任,还是你想对我始乱终弃?」 是我的错觉吗,这怎么有点像是怨妇的语气。还未多想便看见男子曲起他的手指,叩的一下弹在我光滑的额头上。不会很痛,但我仍演出泪眼婆娑的模样对他哭诉。 「家暴,你这是家暴,如果我这次段考考差了都是因为被你弹笨的。」 我捂着额头快步地穿越校门前的马路,回过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人。 没有追上来,只是一手提着我的后背包另一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悠间的漫步。 微风用它温柔的手轻拂男子脸上的微笑,而男子用他装着星月的眼眸注视着我。 一块块镶着碎玻璃的砖头在暖黄的路灯照耀下拼出更大片的星海。头上是星空,脚下是星海,而被这闪烁星光围绕的男子走向了他唯一的月亮。 眼睛成为了一位版画家,将这一眼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表起框,收藏在记忆的博物馆里。 ———— 「结果那天说好的宵夜,只是带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吃关东煮而已。」 事情过了这么久,择城应该也没有记得那么清楚了吧。 是啊,明明以前也有发生过很多令人难忘事情,但随着时间流过,渐渐的,就只能记得一个大概了。 仰望着星空的我,内心不禁充满了无限的感慨。 「今夜月色真美……」 不管事什么时候,只要是和你一起仰望的夜空,都会是最美的月色。 像是自言自语的感叹,没有奢求答覆的言语,却毫无准备的接到择城的呼唤。 微弱的嗓音,拚尽全身的力气去唤来他唯一的月亮。 「我爱你啊……」 零零点点的星星散佈在黑夜的角落,散佈在男子深幽的眼眸。 月亮被星光环绕。 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是错的…… 于我而言,最美的月色并不是与你一起仰望的夜空。 而是,你眼里我所看见的那片星月。 那是我最后一次在择城眼睛里清楚的看见我的身影…… 择城的视线受到到脑瘤的压迫而开始变得模糊。 又一次的住进医院后,病情也是急转直下。 陪伴着他走过人生的最后的那些日子可能是我这辈子最累、最痛苦的一段时间。 当择城为了头痛而哀嚎时,我却什么也无法为他做,只能在一旁安抚。 人生大概没有比看着爱人受病痛的折磨自己却又无能为力来的更痛苦的事了。 就如同择城说的那样,到了癌末时期,真的就是一次次的满怀希望以为病情能够趋缓时,又一次次的告诉你什么是希望破灭。 然后,在无线循环中,来到时间的最后。 急促的就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那天半夜,我突然被噩梦吓醒。心脏跳得很快,眼皮也一直在跳。内心漫延的恐惧不知是来自恶梦的后怕,还是出于什么原因。 躺在床上的我不管过了多久都还是无法入睡。 直到,我接到医院打来的那通电话…… 「请问您是林择城先生的家属吗……」 距离上一次听到这句话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几天前才刚发生。 那次是在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的择城被阳光度上了一层金光。 这次来到医院,躺在病床上的择城被…… 《神隐少女》里有这么一句话「人生是开往坟墓的列车,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捨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在这旅程中,你我相伴了二十二年,也看过了无数的美好风景。 现在,站到了,车停了。 你站在月台边,而我则坐在准备行驶的列车上,带着咸咸的微笑跟你挥手道别。 再见了,择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