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的12个祕密》 00 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关于「喜欢」的祕密。 -- 我喜欢,他 「徐小春,我们分手吧。」 十分鐘前,叹了一口气说完这句话,而正式成为我前任的男人瀟洒离开。 我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窗,瞥见外头灰濛濛的天色,心想,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果不其然,不久,一大片乌云笼罩上空,雨水瞬间唏哩哗啦,倾盆而下。 老天爷是不是在针对一个刚被甩的女人,觉得就该搭配这样阴鬱的天气,才足够应景呢? 我记得,狗血电视剧或悲情的小说桥段里,也都是这么安排的。 搞得好像若是在一个阳光普照的大晴天里,有情人多半就都能终成眷属似的。 我喝了一口已经彻底凉掉的美式咖啡,那酸涩的苦感,蔓延在舌尖扩散开来令我皱眉,赶紧把杯子给稍微推远一些。 搁置在旁的手机,萤幕因为跳出社群软体的私讯通知而忽然亮起,我点开app,并未急着读取讯息,反倒被第一则映入眼帘的贴文吸引。 然后,在那捧着一座闪闪发亮的新奖杯,笑得十分敷衍,长相却非常赏心悦目的男人照片上,迅速点了两下,送出一颗按讚的爱心。 依我了解,这则贴文肯定不是他本人发的,一定又出自那古道热肠到偶尔还挺鸡婆的经纪人。 我透过萤幕,以指尖在照片中他的脸上画了几圈,忍不住想「我和他之间」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或者该说是——我。 是因为多年来,我以青梅的身份,享受了身为他女友才能拥有的权利,所以我们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在别人还为了能和暗恋的人同饮一罐水而感到窃喜害羞时,这对从小习惯共食的我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在经痛到不行,连获得暗恋的人一句关心都还需要祈祷能被对方注意到时,他却把外套系在我的腰间,一路毫无怨言地背着我回家;每当因为患得患失想哭,怕被暗恋的人觉得莫名其妙时,我却能随便找个理由,强迫讨厌吃酸的他陪我吃柠檬发洩,让他跟我一样被酸到眼眶鼻子通红。 若真要细数过往的种种,还有很多呢…… 毕竟,十几年的岁月,对年仅二十岁的我们而言,已经是一段颇具份量的时光了。 然而,我却始终站在这个,离走进他心里差一步之遥、跨不过去的位置,停滞不前。 恍惚间想起,哪位前任曾经和我说过:「徐小春,你心里藏着一个无论如何挖掘,都无法一探究竟的祕密,而它也是阻碍我们感情发展的问题所在,这对我而言,是非常不公平的。」 其实,他说的没错。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而暗恋他这件事,就是埋藏在我心中…… 最深的祕密。 点开私讯,好友的讯息跃入眼底—— 「其实所谓单恋,不过是:你固执到无可救药。」 ________________ 「宝宝们,情人节快乐呀~~~」by米琳 -- 第一个祕密(1) 关于温仲夏: 他有严重对于「亲吻」和「撞到牙齿」认知上的错误。 ___ 「温仲夏,我喜欢你!」 一道中气十足、响亮且勇敢的告白,回盪在西区高中部,三楼高二资优组教室外寧静的长廊。 週末的创校六十週年庆典,多数师生和外宾们,都匯集在操场热闹的摊位市集和活动行程不断的大礼堂共襄盛举,只有寥寥无几想忙里偷间的学生,一得空便溜到渺无人烟的地方图个清净。 可惜,任凭温仲夏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仍是被爱慕他的女同学发现踪跡,逮到机会告白。 一秒、二秒、三秒—— 「我不喜欢你。」语调无情且直接的拒绝落下。 不多不少,每次都正好三秒。 躲在一旁偷听墙角的我,默默为失恋的女同学掬一把同情的泪水,而那告白被拒后,噠、噠、噠,仓皇又凌乱响起的步伐,像极了踩着满地心碎玻璃渣离去的声音。 我低头数起手中的情书,没发现一抹缓缓靠近的身影,直到挥洒身侧的午后斜阳被遮蔽,熟悉到不能再熟的清冷嗓音随之扬起,把我吓了个半死,「徐小春,你躲在这里干么?」 「吓!」我一手按压胸口,仰头瞪向面前身高长到一八三,手长脚长的大男孩。「你、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他没有回答,觉得我很可疑地瞇起那双好看的眼睛。 我搧动手里的一叠情书,二话不说地就想塞给他,但他不肯收。 这种事情多年来我做得够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若真要提的话,「嗯……里面有一个叫赵如萱的,是这届高一新生里,公认长得最漂亮的。」 他连看都没看,「拿去丢吧。」 「欸,温仲夏,这些都是女孩子们的心意——」 「所以?」 他满不在乎的表情,堵住了我的话。 我闭上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哪怕他对爱慕者们的态度千年如一日地冷漠,喜欢他的人,从小到大依然犹如过江之鯽没间断过,他越拒绝,他们就越是热烈追逐,彷彿喜欢他,是一件极为上癮或流行的事…… 没等我再次开口,温仲夏双手插入裤兜,逕自地迈开长腿。 我收起思绪追了上去,想硬塞给他,「喂!温仲夏,我也是女的,我要是知道自己用心、亲手写的情书,被喜欢的人给丢了,还是叫别人扔的,会非常伤心的!」 温仲夏驀地停下脚步,害我跟着急煞地险些摔跤,他拽住我的手肘,助我稳住平衡后,伸出修长的食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你不说,她们不会知道。还有,我讲过多少次了,不、要、鸡、婆。」 「但那里面有我——」 「有你什么?」 「没、没有,没事!」夭寿,差点就说溜嘴了!我心虚的眼珠子四处转了一圈,才回到他身上,低骂了句:「你真无情。」 他盘起双手冷哼,「最没资格说我无情的就是你。」 我皱了皱鼻子,揶揄地笑问:「噯,你该不会,其实是喜欢男生吧?」 温仲夏越过我,「无聊。」 「喂,难道……就没有人能让你心动吗?」他到底是要多铁石心肠,才会那么多人的双手捧着,却怎么捂也捂不热。 「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 我不死心地再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吼?」 「如果哪天我对谁心动了,会第一个告诉你。」 闻言,我捏紧手中的情书,箭步绕至温仲夏跟前,有些赌气地在楼梯口玄关拦下他。 「徐小春,你到底——」 不等他说完,我一个衝动,对准那薄厚适中、好看的脣瓣,踮起脚尖、闭起眼睛亲了上去。 「……」 霎那间,心跳如雷贯耳,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在正常呼吸。 待我缓缓地睁开双眼,看见的只有彷彿大写在温仲夏脸上的四个字——莫名其妙。 温仲夏先是蹙眉,接着露出了鲜少的犹豫神情;最后,他说:「徐小春,你撞我牙齿干么?」 我人生中,自认唯一对他做过的一件最大胆的事,居然被当成是在撞牙齿? 「什、什么撞牙齿!」我支支吾吾地反驳,越讲越小声:「我、我我我刚刚那是在亲、亲你耶……」 温仲夏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害我紧张到开始胡言乱语,「你有没有心跳加快?有心动的感觉吗?喜、喜欢吗?」 他嘴角抽蓄了一下,发出一道嘶的声音后,轻声开口:「我嘴脣破了。」 我瞪大双眼,「哪有可能!」我有亲得很用力吗? 有吗? 有吗? 有吗? 那、那谁叫他要长那么高…… 温仲夏以拇指腹抹了一下嘴脣,眉头皱得更深了,「徐小春,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看见他脣上果真抿出血丝,我脑袋登时糊成一团,内心慌乱地不知该如何开口,「我只是……我、那个……」 哎。 温仲夏大概是不期待我能有个合理的解释,所以也不想浪费时间,他摇了摇头,撇下我走了。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消失在眼底的清俊身影,我忍得住一股想哭的衝动,却怎么都压抑不了涌上鼻尖的酸楚。 穿过厅堂,拦下擦肩而过,某位眼熟的资优组同学,「麻烦你把这叠东西,放到温仲夏的抽屉里,谢谢。」 我想……或许永远都别让温仲夏知道,在这么多件情书里,有一封匿名的告白,是我写的。 -- 第一个祕密(2) ——— 温仲夏说,认识我,是他完美人生中,所有不幸的开端。 小时候听见时,我还略感骄傲,毕竟,即便他对我存着是一份负面情感,但至少,也是特别的。 后来某天,他有点感人地补充:「徐小春,虽然你生来就是我的剋星,可日子久了,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而我们这样的羈绊,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反倒变成了一份我放不下的牵掛……」 所以,无论他身在哪里、走往何处,无论我们分隔得多遥远,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他终究,是要回来的。 不过,他不愧是温仲夏,就在我感动不已地问:「那你会怎么定义『我们之间』呢?」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孽缘。」 他说,至今他仍清楚记得,那年的我们,是如何结下一生一次都嫌多,难以忘怀的不解之缘的。 我们的缘分,是从一张「我的同学」的火柴人肖像画,一场荒谬的误会开始的…… 那是,温仲夏因为举家搬迁,转入我所就读的幼稚园兔子大班,第二天的事了。 老师指派了一项特别的回家作业,请每位小朋友,画出一位班上他们最想交朋友,但仍不熟悉的同学,隔天到校分享。 午睡过后第一节课,老师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还没战胜瞌睡虫、摇头晃脑起立的同时,还张嘴打了一个大呵欠,迷迷糊糊从书包里摸出那张对折、被杂物压得皱巴巴的画纸,大方地摊开来给大家欣赏。 「小春,请你分享一下,你画里的,是哪位同学呀?」 我揉着惺忪睡眼,含糊不清地开口:「温仲夏呀……」 部分耳尖的同学听见我的话,立刻发出嘻嘻哈哈的嘲笑声,而有些处于状况外的,则纷纷露出既困惑又好奇的小眼神,看向我手里的画。 老师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变得有些尷尬,她试图引导地说:「可是,小春你画的人,应该是个女生耶……」 我瞄了一眼手中的图纸,仍然不觉有异地点头,「嗯啊。」 老师继续耐着性子,指着画里那个穿着裙子的火柴人像,乾脆直接问:「小春,你画的是班上哪位『女』同学呢?」提及性别时,还特别下了重音。 即便如此,当时的我,依然无法理解问题出在哪,甚至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画的是仲夏啊!」 闻言,同学们再也憋不住地齐声哄堂大笑,教室内瞬间燃起闹腾。「哈哈哈哈哈——小春以为仲夏是女生!」「温仲夏变成女生了!」 他们开始起鬨温仲夏长得一点也不像男生,说他确实是比女生漂亮,而我这个始作俑者,还不知收敛地,跟着提供建议:「嘻嘻,我觉得仲夏留长头发会很漂亮。」「你有没有裙子呀?」「你喜不喜欢艾莎公主,我有——」 座位才刚被换到我旁边的温仲夏,终于在我一连串失礼且仍不自知轻重的话语中,忍无可忍地打断道:「徐小春!我才长得不像女生!」 我被他气噗噗的模样给吓了一跳,老师见状,急忙蹲下身,握住温仲夏瘦小的肩膀,柔声安抚:「没有、没有,是小春搞错了。老师会好好跟小春说的。大家也不要再笑了哟!」 直到老师此番话落,我昏昏沉沉的小脑袋瓜才逐渐开窍,恍然大悟且惊讶地瞪大双眼,「蛤~仲夏,你不是女生喔?」 儘管我自认当时的表情已经足够诚恳,显然就不是故意的,但仍是让深受委屈的温仲夏非常不爽。 「你才是女生!」他皱紧眉头,稚嫩的脸庞,冒出一抹对我智商感到堪虑的表情,「我是男生。」 我搔了搔后脑勺,愣愣地自言自语:「原来,他有小啾啾……」 这句话传入了温仲夏的耳中,让他从不耐烦,彻底转为恼怒,他握紧拳头大吼:「徐小春,你是笨蛋吗!」 老师见状,无奈地撑了一下太阳穴,气虚地小声纠正,「仲夏,虽然小春有错,但你不可以骂人……」 然而,我并没有被温仲夏的责骂击倒,自顾自地喃喃道:「我妈妈说,男生跟女生的差别,就是一个有小啾啾,一个没有小啾啾。」 温仲夏臭着张脸,说话的嗓音像酝酿着一座即将爆炸的火山,低沉且轰隆隆的,「什么是小啾啾?」 我缩着脖子解释,「就是小鸡鸡……」 他气急败坏地飆高音,大吼:「我、有、啦!」 那个当下,老师看起来比我更想哭。 但不晓得为什么,面对盛怒中的温仲夏,我渐渐地不感到害怕,反倒还觉得挺可惜的,「蛤……那好吧……」 他没有好脸色地问:「好吧什么?」 「我本来想跟你一起玩芭比娃娃,今天还装了两隻在书包里。」 「……」 -- 第一个祕密(3) 年纪稍长后,我们有一次聊及此事,温仲夏告诉我,那日老师特别在他的联络簿里备註,希望家长能协助安抚小孩的心情,别產生阴影才好,但晚间,当他爸妈看见纪录,不仅没有安慰儿子受伤的心灵,反倒笑成一团。 一方面为儿子秀气的高顏值感到骄傲,另一方面,觉得我真是个傻气又可爱的小女孩,正因如此,后来两家人熟识,温叔叔和阿姨,才会那么喜欢我。 而那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开啟了家长会上,双方父母相识的契机,才发现,原来我们两家只隔着一条巷弄,更凑巧的是,我们的父母都毕业于同一所高中、大学,甚至曾加入过同一门社团,只是因为当时他们都有各自的交友圈,所以交情不深。 但,随着双方父母们一拍即合,促进来往频繁后,那也成了温仲夏恶梦的开端。 温仲夏用那云淡风轻的神情及口吻,分享自己曾在小学一年级时,十分沮丧地决定在某天晚上找他爸爸促膝长谈。 他告诉爸爸,他真的不想跟我交朋友,因为我很笨,恐怕会耽误他的学业,还有我的粗枝大叶,屡屡造成他心灵创伤,而且电视教他,男女授受不清,应该保持距离,不该天天腻在一起。 可那项申诉,被他爸爸彻底驳回,温叔叔认为,读书在于个人,不该牵拖找藉口,况且男生保护女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玻璃心得,再说了,两家父母都已经变成了好朋友,理所当然,他多多照顾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那番话,温仲夏压根听不进去,他觉得我是超级雷包,好好相处只会让他更倒霉,他不敢想像再继续跟我当朋友几年,还得经歷多少胆颤心惊的事。 听完,我已是哭笑不得,「我有这么糟吗?」 「简直冤亲债主。」 他说,自从我们座位连在一起,被老师要求「好好相处」的那天起,他的日子,就陷入了一阵水深火热之中,我是他的恶梦,凡事只要和我扯上关係,十之八九准没好事。 尤其是上了小学以后,和幼稚园时期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各种无妄之灾,从我冒冒失失地闯入他的生活后,便再没消停过。 「也没那么惨吧……」我无地自容地小声反驳。 温仲夏深吸一口气,挑起了单边眉头,「没有吗?」 我低着头,仔细在心里条列式数了一下,实际记得的事蹟,恐怕也就几件吧…… 像是拆巧克力蛋糕包装时没拿好,蛋糕飞出去掉在他要交的作业簿上;下楼时没踩稳阶梯,摔在他身上,害两个人险些一起滚下楼;接力赛跑交棒给他时差点跌倒,拉下他的裤子害他在全校面前露屁股;不小心踢倒拖地的污水桶,弄脏他新买的小白鞋;买到过期的苹果牛奶请他喝,害他拉肚子没办法考试,只能延一週补考,诸如此类的…… 嗯,该说是温仲夏命硬,或者其实他挺幸运的,那些因我而起,生活中的意外插曲,都没酿成大祸。 -- 第一个祕密(4) 直到国小四年级重新编班,我们才被分进不同的班级。 距离產生美感,虽然两家人仍然交往频繁,週末照例时不时就相约出游,但至少,在学校里,温仲夏觉得自己,总算能保有一些个人空间。 但什么是命运你知道吗? 命运就是生命中所有无奈的总和,是当你觉得人生逐渐顺遂、正要走向康庄大道的时候,地面就会无端端地生出石子,将你无情地绊倒。 而温仲夏的命运,就是我。 正确点来说,我是他完美人生道路上的一颗绊脚石。 有人说遭遇挫折,是生命出给你的人生功课,为了让你学习成长,可惜,不是所有的学习,都有益处…… 若以温仲夏的角度去思考,想当然,花再多时间在我身上都是浪费。 温仲夏幸福的时光并不长,升上国中后,我们就再度因学区问题,进入同一所中学,并再次成为了同班同学。 本来,学霸跟学渣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组合,是为了安排男女主角的恋爱线,让剧情变得詼谐浪漫,可若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多半只是老师为了让成绩差的学生被成绩优异的学生感化、互补、或突发向上的某种手段,一种看似合理,实则糟糕透顶,不顾学生意愿的安排。 温仲夏一直相信勤能补拙的道理,但同时又觉得,如果努力也弥补不来,那要不是真的很笨,就是无心向学,两者的结果,最后都是没救了。 我问过他:「那你觉得我是哪种呢?」 他说:「我从未怀疑过你偏低的智商,毕竟,当初能把一个男孩子,错认成女的,也是实属不易,但在同班多年后,我比较能确定的,是你无心向学的怠惰程度,并非我能感化得了的。既是扶不起的阿斗,那索性让你跌倒就是了,我又没有大爱的精神。」 我觉得,能接受他当着自己的面,说出那一席话,面色还没崩,更没有哭着跑走说要切八段的我对他,绝对是真爱。 可惜,他并不会因此就变得比较口下留情。 事实上,在学生时期的各个阶段当中,我都能充分感觉到温仲夏想摆脱我的意图,但命运总是对他十分残酷,让他不得不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只能百般无奈地接受,而其中的转捩点,是他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见不得我哭。 所以,某年的生日愿望,他浪费了一个在我身上,「徐小春,以后不准你随便在我面前掉眼泪。」 「为什么?」 「看了心烦。」 心烦了,就会投降。 温仲夏投降了,那我可就要得意了。 原本我以为,这样的我和他,总有一天,会变成「我们」。 要是,他没对我说:「徐小春,我们是朋友,对吧?」,就好了。 那句话说得轻浅。 而我,在还来不及表白之前,彷彿就已经先被预告了失恋的结局,只能隐忍失落,强顏欢笑地问:「你不是整天嫌弃我,还能跟我当朋友吗?」 「我是嫌弃你,但我怕没有我在,没人镇得住你。」 「什么意思?」 他似乎当我同意了,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态,开玩笑地道:「因为你太衰了。」 但我却认真了,红着眼眶,别开了头。 因为我答应过他,不会随便在他面前掉泪。 -- 第一个祕密(5) ——— 认真说起来,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温仲夏的呢? 「欸,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庄子维的啊?」 远颺的思绪,随着黄心怡的出声回笼。 我看向拋出这句疑问的她,正以人中夹着一隻原子笔,像在做无聊的训练一般,笔身随着她的努脣施力,不稳地摇晃着。 身高一五五,娇小玲瓏的黄心怡,有一张稚嫩可爱的圆脸,柔和的五官搭配身形,让她甜笑撒娇时看起来讨喜,皱眉苦恼时又带点楚楚可怜的感觉,可无奈那美少女娇滴滴的外貌和豪迈、直言快语,外加有点白目的性格实在落差太大,从高一同班至今,她安静时和张嘴说话后的极端反差,偶尔还是会令我难以适应,更别提登门向他告白的男同学们了,幻想破灭是常态,其中有一个甚至被她拒绝的话给气到七窍生烟,不客气地当眾说道,与其浪费时间喜欢她,不如继续暗恋资优班品学兼优的校花林若妍。 摆明恶意呛她只是一个备胎,凭什么嚣张。 想当然,黄心怡绝对嚥不下这口气,立刻气死人不偿命地回敬道:「如果你的喜欢这么廉价的话,那大可不必,还不如多读点书长长脑子呢!」 从此以后,那名男同学走廊遇见她,都会绕路。 截至目前为止,放眼学校高中部里,能让男生告白完就反目成仇的,除了她黄心怡,恐怕也没谁了。 「难看死了啦!」坐我们中间的杨虹终于看不下去,伸手抽走笔,啪地一声扔在桌上。「拜託你有点形象好吗?」 黄心怡面露怀疑,揶揄地拐起手肘顶了顶她,「干么啦?被说中心事就生气了哟?」 「我哪有生气?」补习班教室内同学们的喧闹声,让原本就对身处吵杂环境容易感到不耐烦的杨虹显得有些心浮气躁,她没好气地开口:「况且……那才不算喜欢咧。」但闪烁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那你当初还打听他在哪间补习班补习,哀求你爸妈让你转到我们这里,每次来,都等庄子维入座后,才挑他后两排、视野好的位置坐,不就是为了能方便偷看他吗?」黄心怡抠着补习教材的书套,完全不给面子地戳破道:「好歹我们都有捨命陪君子,没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还说不喜欢庄子维,那我们也未免太冤了吧?」 杨虹自知理亏地挠了挠鼻尖,瞬间被堵得无话可说。 这学期才刚转来我们补习班的杨虹,是在因缘际会下和我与黄心怡认识的,由于我们随和好聊的个性一拍即合,也都各自有着少女怀春的祕密,连坐在一起几次后,便很快地相熟,从此成了三人行,就算没补习,放学后也经常会聚在一起。 「好啦,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嘛!」迟迟等不到杨虹开口,黄心怡闹着玩地掐了一把她的脸颊。 肤白又细皮嫩肉的杨虹脸颊瞬间涨红,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捏的缘故还是害羞了,咬着下脣一会儿,才声音细如蚊蚋,彆扭地承认,「只是有好感啦……」 黄心怡砸嘴,「吼,有好感跟喜欢不都一样吗?」 「才不一样咧!」 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能坦率面对自己的心意的。明明在意对方、喜欢对方,每当旁人问起,却总是下意识地否认、装作毫不在意,那些口是心非的话——「我讨厌他」、「我才不喜欢他」、「我对他没有兴趣」,彷彿只要那么说了,暗恋着某个人的微小心事,便不会被谁发现,如此一来,在面对某些伤心时刻,也就能强忍着说服自己,那不是喜欢,所以不算失恋。 或许,这份在爱情里不愿意卑微的骄傲、拽着的自尊,是只有在懵懵懂懂的年纪,才能恣意挥霍的任性吧? -- 第一个秘密(6) 「但……庄子维不是要跟那个谁交往了吗?」我迟疑地问。印象中好像听黄心怡提起过。 闻言,黄心怡跟着好奇地睁大双眼,点头如捣蒜,「喔对啊,那件事情是真的吗?」 杨虹不确定地歪了一下头,「应该……不是吧?」 根据黄心怡高二部八卦群组的消息,国小、国中时跟庄子维同班九年,现于隔壁班的苏晴,好像在不久前向庄子维表白了。 黄心怡翻了个大白眼,「你不是跟庄子维同班吗?仔细打听一下啊!」 「我没听说他脱单啊。」 「喔,那就是拒绝了唄。」 「拒绝了吗?」我挑眉,瞄了一眼坐在左前排,苏晴长发披肩、纤细的背影,想起今天中午还看见她和庄子维并肩走在校园里有说有笑的,「那他们还能继续当朋友吗?」 「对耶……」黄心怡沉吟了一阵,分析道:「如果苏晴有告白,庄子维却没脱单,那就表示被拒绝了,拒绝后,他们应该就当不成朋友了吧?」 「为什么当不成朋友啊?」杨虹面露疑惑,「难道交往不成,就连之前建立起的友谊,都要割捨吗?」 「就算能继续当朋友,也不可能没有疙瘩吧,看得到又爱不到,心里得多难受啊。」黄心怡朝我挤眉弄眼,「你看看徐小春不就知道了吗?」 杨虹点点头,「对喔,小春跟温仲夏……」 我立刻声明,「喂,我们目前就只是青梅竹马而已喔。」 因为,我又还没告白! 「嗯,青梅竹马……」黄心怡勾脣一笑,逕自下註解:「所谓『青梅竹马』呀,就是没有时你会幻想,有了之后会头疼的一种关係。」 我不服地伸长手臂以食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就儘管笑吧,希望你不会有被芋泥拒绝的一天。」 芋泥本名简易云,温仲夏资优班的同学,听说他的绰号来源,是有一回他们几个朋友聚餐,泰式餐厅带位的小姐因为是泰国人,操着一口不流利且发音不良的中文,不小心把他的订位大名简易云叫得听起来像「简芋泥」,朋友们后来跟着揶揄,从此就变成了他的绰号。 简易云相貌端正,肤色黝黑、体态精实,个性阳光开朗,又是篮球校队的控球后卫,在同年级间小有名气,虽然不似温仲夏那般亮眼,但他们两人走在校园内,仍好看得犹如从少女漫画中比肩而出的撕漫男一及男二,所到之处、举手投足皆是女同学们目光追逐的焦点。 如果我不是温仲夏的青梅竹马,自认长相平凡,顶多只能称得上清秀的我,肯定不会不自量力地喜欢像温仲夏这么优秀的一号人物,那无疑会以暗恋即失恋的悲剧作为终结,不过,即便仗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优势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比起我,拥有出色外貌的黄心怡,若是和身高一七九的简易云站在一起,应该会挺登对的,偏偏黄心怡一面对喜欢的人,就是个秒怂包,平时一张嘴能言善道,但对上简易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会微笑、点头,没了。 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的反应时,我可乐喝到一半差点没从鼻孔里喷出来,因为实在是太做作。 黄心怡挺起胸膛,哼了两声,「我是不会被拒绝的。」 「哟,真有自信。」我等着看。 她咧齿一笑,做了个吐舌的鬼脸,「因为我根本不会去告白呀。」 看吧,我就说,黄心怡根本是怂包一个。 -- 第一个秘密 (7) 中场休息过后,顶着一颗地中海探照灯头的数学老师站回讲桌台,同学们逐渐安静下来,我观察了一番,粗估只有百分之四十不到的人有在专心上课,其馀的则想尽办法在偷偷做自己的事,聊天或者打盹。 没办法,每天将近九个半小时的在校时间,晚餐消化不良地匆匆吃完,再接三小时的补习,真的太累人了,能撑到结束的,肯定对未来升学抱持远大志向。 黄心怡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原子笔,吊着一双快闔上的眼皮,费力地在与周公拔河,杨虹倒是挺认真听课的,毕竟她的目标,是和庄子维考上同一所大学,听说庄子维已经决定要拼学测,推甄国立c大的兽医系,c大也是国内排名在前的好学校,那距离她目前的成绩就还差了点。 至于我,反正温仲夏都说我是扶不起的阿斗了,那索性不负其名,彻底混下去算了。 百无聊赖地在讲义的边边角角,写下几遍温仲夏的名字后,我突然想起一个姓名笔划相减,可以算出男女是否相配,很久以前的小游戏,于是兴起地翻到笔记本最末页的空白处,将我和温仲夏的名字间隔并排,再算出每个字的笔划,依序两两相减,直到得出「倒三角」末端的最后一个数字——「1」。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抽屉里偷偷拿出手机,迅速google了一下: 如果想要追求浪漫的爱情,那你可能要大失所望了。 你们的人际互动与感情,会较为谨慎务实,还没开始,就已经先考虑到许多现实层面的问题。而一旦恋情开始后,多半也属于彼此默默付出、陪伴的类型,讨厌复杂的你们,谈恋爱会遵循固定公式进展,相对也会比较没有浪漫和新鲜感。 考虑到许多现实层面的问题? ——你很雷。 ——简直冤亲债主。 ——既是扶不起的阿斗,那索性让你跌倒就是了,我又没有大爱的精神。 ——徐小春,我们是朋友,对吧? 想起温仲夏曾经说过的话,再搭配这个算出来的结果,和他那机车的个性…… 嗯,他根本不会考虑我呀! 我洩气地撅起脣,扔下手中的自动铅笔。 早知道不算了! 这结果不就是在暗示我要认清现实吗?! 我懊恼地绷着一张脸,下巴抵在桌面,内心充满怨懟。 剩下的课程时间里,满脑子都在找理由推翻这个速配指数的结果,但左思右想,怎么觉得它其实还挺准的? 秃头老师延后了半小时才下课,等同学们开始收拾东西动身离开,已经晚上十点了。 杨虹见我闷闷不乐地瘫在桌上,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她收拾好书包,准备起身前问:「小春,你不走吗?」 我慢条斯理地抬头,厌厌地回应了一声,「要啊。」 正好瞄到我笔记本上倒三角配对公式的她,倏地眼睛一亮,「这什么?你在算配对指数吗?」 我伸出双手想挡住杨虹的视线,但来不及了,听见她说话的黄心怡,乾脆横过上身,直接抢我的本子去看,「『1』哟?这个结果好吗?哈哈哈哈。」她大笑后,接着说:「我记得这个姓名笔划配对的游戏,不是小学生玩的吗?你跟温仲夏都认识这么久了,之前没算过喔?」 我以前没想到,今天才一时兴起的不行吗? 「黄心怡,你不说话是会死誒。」我抢回笔记本,塞进书包里。 「嘖嘖,瞧你这样子,看来结果不是很好。」 排在我们前面走出教室的杨虹转头道:「我记得『0』比较好,会结婚,有种命中註定的感觉。」 「但很难吧?」黄心怡勾住我的手臂,讨好地摇了摇,「哎唷,这种游戏都是算好玩的,又不准,你因为这样就走心,幼不幼稚啊?」 「怎么不准了?」我鼻孔喷气,「梁山伯与祝英台就很准啊。」而且,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的话,无论到了几岁,不都一样会有做出幼稚行为的时候吗? 黄心怡挑起一道眉,狐疑地睨着我,「你认真?」 「怎样?他们是两情相悦没错呀!」 她毛骨悚然地道:「但他们最后都殉情死了耶。」 我顿时无语。对……我忘记这个部分了。 挤身在学生堆里的我们,等了几班电梯才终于搭上,抵达一楼时,恢復讯号的手机跳出一则来自温仲夏的讯息: 出来左转,便利商店旁边的巷子。 -- 第二个祕密(1) 关于温仲夏: 他讨厌甜食,更不爱吃酸的,但却不懂得拒绝我的柠檬和巧克力。 ___ 在大楼侧门口与杨虹和黄心怡分别后,我独自避开人群,前往讯息告知的地点。 温仲夏站在早餐店红色铁捲门前,昏暗的灯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猜,肯定不是太好。 见我姍姍来迟,温仲夏劈头便是一顿嘮叨,「徐小春,我不是叫你别补习了,还补到这么晚,你妈来家里作客时很担心,害我被我爸叫来接你。」 「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话,那你可以不要来啊。」 温仲夏没察觉我低落的心情,继续毒舌地说:「就你那颗脑袋还浪费什么补习费。」 「不然你去跟我爸妈讲,叫他们别再对我寄予厚望了。」 「我爸不是说让我教你就好了吗?」 我送上一个白眼,「你不是每次都嫌我笨,说我是扶不起的阿斗?」 「扶不起的阿斗也得有大学唸吧?」 「你别管我啦!现在这年头,有几个高中生是不补习的。你以为每个都像你一样优秀吗?」闷声丢下这番话,我加快脚步超越他走在前面。 其实,我也想让他教我啊,但正值学业压力大的高二,加上自从学校发现他钢琴弹得似乎有点厉害后,便开始帮他报名参加国内大大小小的钢琴比赛,他又要唸书又是练琴的,几乎二十四小时、七天都快不够用了,我爸妈不想我再耽误他少之又少宝贵的空间时间,因此婉拒了温叔叔阿姨的提议。 终于发现我在闹彆扭,却不清楚原因的温仲夏,腿长三步併两步地跟了上来,沉静几秒后,道:「徐小春,你真幼稚。」 我抿着嘴,给了他一记:「你懂什么」的眼神。 其实,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测验结果,就如此的不开心。 或许是因为,那分析出来的内容,某程度上确实对应了我们的状况吧? 而且,校庆当天,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亲他,却被当作是在撞牙齿,至今仍然令我非常介意,所以,这阵子没办法和顏悦色地和他说话,怕一不小心,就会想哭,也是很合理的…… 「徐小春,你怎么了?」 这种时候,最怕被喜欢的人问怎么了,尤其他还刻意放缓语调,搭配那淡淡的神情,衬着月色,看上去竟变得格外温柔。 我低下头没应声,踢着柏油路地面前行,也不管鞋尖是否会因此磨损。 「是因为今天在学校的小考,还是补习班的模拟考考差了?」 「我才不会因为这样心情不好咧。」 「也是。」他点点头,「我本来想,如果你突然会在意起成绩了,那还让人欣慰点。」 「温仲夏,你不如别来接我了,是要把我活活气死在路上吗?」 他不客气地轻笑出声音,见我眉头皱得更紧,才收敛地问:「要吃柠檬吗?家里附近的二十四小时超市有在卖,我们去买。」 我扯了一下嘴角,没说好不好,他便自行替我决定地拉着我走捷径,穿过公园抵达离路口不远的超市。 温仲夏从柠檬堆中,选出一颗绿得十分均匀的,拿去柜檯结帐。「这颗看起来很酸。」 「你又知道了?」我没好气地随着他付完钱后走出超市。 他似笑非笑地将柠檬塞进我手里,「你回去吃吃看再告诉我。」 「你是不是因为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不能拖着你一起吃,才故意选的。」想让我酸到牙疼。 「你也可以切一片,明天早上带到学校里给我。」 「你明天不跟我一起上学吗?」 他将我送到家门口。「我一早就要到校练琴,你爬不起来的。」 「又要练?」不是前不久才刚参加完区域赛吗? 「学校帮我报名了高中职的双钢琴比赛,就在下个月。」 「双钢琴比赛?」我捏着手里的柠檬,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跟谁?」 「林若妍。」 我深呼吸,却觉得胸口更闷了。 -- 第二个祕密(2) 不是她还会有谁呢? 全高中部都在传,希望他们这对金童玉女能够修成正果。就连平时不鼓励学生在校期间谈恋爱的资优班导师,偶尔都会开玩笑地拿他们的事说嘴,更扬言,若是同学们都能像他们一样优秀且不影响学业,那师长们对于学生间谈恋爱的事,或许也能抱持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进去吧。」温仲夏双手插进兜里,「我走了。」 我回过神,抓住他的衣角,「你明天要在哪里练琴?几点?」 他即便看见了我脸上的在意,也未多问,而是直接地告诉我,「学艺楼的琴房,七点。」 指甲陷进了果皮内,鼻息间顿时飘入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明明是那样清新好闻,为何会薰出眼前一片氤氳薄雾。 经过这几年的训练,无论有多少人喜欢温仲夏,我都能做到不为所动了,直到升上高中后,林若妍的出现。 因为温仲夏说过,他欣赏这样既有脸蛋又有头脑的女生,而林若妍对他的喜欢,亦是那样地昭然若揭。 即便他们目前只有课业上的互动,也未曾听闻有过什么私下交流,但万一温仲夏只是没让我发现呢? 我轻轻点了下头,「的确是很早,我恐怕爬不起来……」 「嗯。」他修长的指掌罩上我的发顶,虽不温柔却显亲近地揉了揉,「而且你睡不饱就有熊猫眼,会变得更丑的。」 「温、仲、夏!」我拨开那隻作乱的手,咬牙切齿地喊他名字,难过的心情瞬间退去了一半。对女生说「丑」这个字,很失礼好不好! 他笑着退开,离去前不忘提醒,「柠檬记得切一片带去学校给我。」 「我会拿半颗给你,强迫你在我面前吞下去。」我赌气地道。他明明就不爱吃酸的,为何还那么坚持? 温仲夏不以为意地挑眉一笑,瀟洒地转身摆了摆手。 待他走远,我才落寞地垂下目光,看向手里转动着的柠檬。 忽然想起,这场暗恋的源头,还不都是他害的…… 要不是国小六年级时,他第一次陪我吃柠檬片,我怎么会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呢? 每个人喜欢上某个人的瞬间都不同。 有可能是因为一个眼神、一抹笑容、一句话语、一次地擦身而过、一份一见钟情,或经年后的驀然回首;而我发现自己喜欢上温仲夏的那一刻,则是伴随着满腔酸涩的,好似早已预告了我接下来多年,都会因为这场暗恋,经歷无数的心酸。 至今我依然记得很清楚,那是五月二十号,具有浪漫意义的一天。 我因为上课偷看漫画被老师抓到,罚站了整整一节课,所以心情非常差,放学后想找老师要回没收的漫画,却被要求下週数学小考成绩必须达九十分以上才会归还。 但那本书是租的,逾期未还就会產生罚金,超过一週便会被老闆要求以二手价格买下。那时候,我每天的零用钱都少得可怜,先前也没有储蓄的习惯,根本负担不了买书的钱,但若是开口向爸妈坦承,不仅免不了一顿骂,恐怕还会有好一段时间都不能再看漫画。 把所有后果都想过一遍,悲从中来的我,放学和温仲夏在校门口会合,便开始一路向他哭诉着回家,沿途还害温仲夏被同学们误会是他欺负我。 温仲夏因为实在太怕我回家后,被爸妈看见那副哭过的模样,会顺理成章地黑他,于是提议我先去他家吃点点心,缓和一下情绪。 原本我是不想的,但他说他妈妈准备了草莓大福,因此意思意思地拒绝了两次,还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地跟着回他家。 家里没人,餐桌上贴着一张写有「出门买菜」的字条,和两颗草莓大福,温仲夏拆开塑胶盒,推到我面前,「两颗都给你,不准再哭了。」 他不提还好,一讲到「哭」这个敏感字眼,我的眼泪又再度氾滥,「呜呜呜呜——」 -- 第二个祕密(3) 稚气未脱的帅气脸庞写满无奈,温仲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到底要怎样才不哭?」 也不晓得为什么,当时我的脑袋里竟会浮现「吃柠檬」那样奇怪的念头,且来不及釐清,便已脱口而出,「你家有柠檬吗?」 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有。」然后从冰箱内拿了一颗出来。 我任性要求道:「你陪我吃。」 温仲夏眼角抽了一下,起初不肯,但在我威胁着要继续大哭,并装腔作势地唉了几声后,他妥协了,「好啦、好啦!就一片!」 我吸吸鼻子,看他从刀架上取来水果刀,俐落地切了薄薄的两片,将其中一片递给我,「喏,拿去。」 我擦乾眼泪接过,等他准备好。 「你真的要吃喔?」他试图做垂死挣扎,再三向我确认,「柠檬酸会腐蚀珐瑯质,对牙齿不好……」 但没等他说完,我已经二话不说张口咬下,他傻眼地瞪着我,默默吞下一口口水。 儘管酸涩令我五官瞬间全皱成一块,甚至逼出了眼角湿润,我仍然连肉带皮地将整片吞下肚,不容他退缩地催促:「换你了。」 温仲夏脸色铁青,在我逼迫的眼光中,硬是挣扎了一会儿,才一鼓作气地吃掉。 这下子,我们都红了眼眶鼻子,就不算是我哭过了。 而且,我还得到两颗草莓大福。 心情稍微平缓后,我问:「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温阿姨怎么会准备草莓大福?」 「大概是买给你吃的吧。」他看我吃得津津有味,神情无奈间略带一抹笑意,「你不是最喜欢草莓了吗?」 不久,温妈妈回家,发现我们吃柠檬,她很讶异地告诉我,不爱吃酸的温仲夏,平常可是连柠檬水都不喝的,没想到居然会为我破例吃下一整片柠檬,只为哄我不哭。 我听完,心里头暖滋滋的,胀满难以言喻的喜悦,只因为发现自己对温仲夏而言可能真的是特别的,就感到开心不已。 晚餐前送我回家的路上,温仲夏塞了一百块钱给我。 「我不能收啦!」 他酷酷地将两隻手插进口袋,「就当是我借你的。」 「可是……」我撇了下嘴,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还你。」 「多久都行。」他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我们的孽缘,估计会持续很久。」 我哭笑不得地握着手中的纸钞,虽然他的慷慨解囊让我免去了烦恼,但被说成是孽缘,也着实高兴不到哪去。 半晌,他又说:「不还我也行,但你下週数学小考成绩,要考九十分以上。」 我皱眉抱怨,「你这跟老师有什么差别?」 「不一样啊。」他停下脚步,扬起笑容,「有我教你,保证达标。」 「你为什么要教我?你不是都嫌我笨吗?」 「你脸皮薄,被没收漫画又被罚站,还被提出那样的要求,要是没考到,不就心情又要差了?」可能是怕我太感动,他接着补充,「我可不想再陪你吃一次柠檬。」 儘管如此,我仍然很感动。虽然最后,我的数学小考成绩,还是没考到九十分以上,但温仲夏坚持不接受我还钱。 想到他为了我,连讨厌的柠檬都吃了,还借钱给我解决问题,教我数学让我考好成绩,他所做得一切,都让我忍不住猜想,会不会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其实他早就喜欢我了,只是迟钝的不知道而已? 那样的念头,使我雀跃了好久,满心想着,或许有一天,我可以鼓起勇气先向他告白,让我们之间的关係更进一步。 直到升国一后的某天放学,温仲夏把我朋友假冒我名义写给他的情书交给我,「幸好这不是你的字跡。」 我发现信上的署名,既觉得荒唐,又因他的话感到不解,「什么意思?」 「这封情书不是你写的。」 当我透过那双释然的眼神,逐渐明白他的意思,心脏彷彿也随之被紧紧地掐了一把。「如果……是我写的呢?」 他勾起嘴角,话里不知有几分真假地说:「你可千万别喜欢上我。」 即便我努力表现出不在乎的模样,但骗得了他,却骗不过自己…… 「是怎样?被我喜欢不好吗?」 「当然不好。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变得太复杂。」 他的话,粉碎了我内心对于「我们之间」,所有的期待。 是呀,我怎么会忘了? 这些年,温仲夏早就不只一次地以各种说法,在我们之间,画出了一条跨越不了的界线——「青梅竹马」、「好朋友」,不会再有更多了。 杨虹曾说她很羡慕我,能与暗恋的人如此地亲近,但她不知道的是,正因如此,这份藏在心里的喜欢,只能随着时间埋得越来越深。 因为在他身边,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有多么不可能喜欢上我。而揣着一份无法言说的情感,待在暗恋的人身边,或许确实有过开心,可到了最后,会不会变得只剩下痛苦和埋怨呢? -- 第二个祕密(4) ——— 整晚翻来覆去睡不沉的我,难得起了一个大早。 梳洗整装完,我对着镜内顶着两轮熊猫眼的自己,叹了口气。 学艺楼离高中部,只隔了一座经常有学生相约在那里告白的凉亭,久而久之,那里也被学生们戏称为「告白亭」。 我曾幻想过无数遍,有天也要在那里向温仲夏告白,但又觉得,对于已经太过熟悉彼此的我们而言,告白这件事,光是用想的,都未免有些矫情了。 三楼的琴房门敞开着,行云流水的优美琴声回盪在寧静的长廊。 我刻意放轻脚步,深怕惊扰到这场演奏,更怕被发现出现在此处。 躲在门墙边,这偷偷摸摸的程度,令我唾弃自己,而琴房内,温仲夏和林若妍各自坐于「对开」放置的两架钢琴后,练习的身影,耀眼得犹如一幕偶像剧场景。 他们投入在音乐里,演奏出的旋律时而优畅、时而浓烈,充满变化的琴音,既和谐又隐含着畅快淋漓的较劲,让整首曲子的表现力极具丰富的层次感。 温仲夏享受在其中的神情,像是在我心上重重地一拧。 窥视着眼前的画面,我忽然埋怨起小时候,爸妈要我和温仲夏一起好好学钢琴时,为何抵死不从,上了两堂课就哭闹着不想再去。 倘若那时,我有认真学习,如果我再努力一点,会不会此刻坐在他对面弹琴的,就是我了呢? 这是个贪心的念头吗? 我已经拥有了他那么漫长的岁月,却依然计较着所有能待在他身边的位置…… 等我梳理完心情,他们似乎也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了。 「抱歉,本来约七点的,临时又提早了半个鐘头。」温仲夏的话语,伴随着他整理琴本,挪开座椅起身的动作声。 「没事,早点练习也好。」林若妍悦耳的嗓音含笑。 「今天练习的部分,你觉得有没有什么需要提出来讨论的地方?离第一堂课还有些时间,我们可以——」 「没有。」林若妍走上前,倚在琴架边,以玩笑的语调道:「和区域赛冠军一起弹琴,即便有问题,也是我练习得不够。」 温仲夏并未顺着她的话继续,只是点了下头,「那你先回去吧。」 「你不回教室吗?」 「我想再待一会儿。」 「待在这里?」 「是。」 林若妍望着他,沉默了几秒后,识相地露出了一抹得体的笑容,「好,那我先回去了。」 怕被她发现的我,连忙缩进后门转角,直至脚步声渐渐,才又靠近门口探头偷看,却被温仲夏逮个正着。 「徐小春,进来。」 我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不服气地撅起嘴,乖乖踏进琴房。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他眼睛到底是有多利,怎么我每次都会被抓到。 「早就发现了。」他坐回琴椅,随便地弹了一首曲子。 「所以你是因为发现我了,才叫林若妍先走的吗?」 「不然呢?」他没停下弹琴的手,瞥了我一眼,「过来。」 我依着他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最后在他身侧坐下。 一曲弹完,他轻叹地问:「昨晚没睡好?」 「你怎么知道?」我出门前还怕被他嫌弃,跑回房间涂了遮瑕膏才出门的。 「都变成熊猫了,我能不知道吗?」 不想再被他损,我乾脆自行道:「好啦,我又更丑了,行吧?」 「为什么没睡好?」 「就……没睡好啊。」我回答了一句废话。 「因为没睡好太早起,所以才来的吗?」 「不、不然咧?」我稍微低着脸,掩饰心虚。难不成能坦白告诉他,我是因为介意他和林若妍整晚失眠,所以跑来的。「你们弹琴好听呀。」 温仲夏心思不显于色地盯着我看了片刻才应声,「好。」然后命令我把双手放在琴键上。 「好什么好……」我咕噥,「你要干么?」 他双手附在我的十指上,带我简单地弹起卡农的旋律。 我因此心情神奇地平復了许多,却不愿意表现出来,不想让他太得意。 温仲夏眼未抬,领着我继续弹奏,边道:「你以前睡不着,不都喜欢听这首曲子吗?」 「那你什么时候要一次弹整首,录起来送我?」这是前年,他不肯答应帮我实现的生日愿望。 「不录。」他再次狠心拒绝,「这种事情,我只会为我喜欢的人做。」 我嘟嚷,「小气。」感觉心里酸酸的。 「我的柠檬呢?」 我抽手,赌气地撇开头,「没带。」 「为什么?」 「以后陪我吃柠檬这种事,只有男朋友才能陪我做。」 「徐小春。」 「干么?」 「你真幼稚。」 我用力深呼吸,压下满腔酸涩,瞪了他一眼。 「睏吗?」他问。 我低头,撕掉指甲缘边的死皮,不肯作声。 他拍了拍肩膀,提议:「靠着我睡一下?」 「不要!」我起身,「我要回教室了。」匆匆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 第二个祕密(5) 如果我们能回到小时候,那该有多好? 枕着他肩膀补眠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客气。 只是现在…… 我可以不说喜欢,不让我们的关係有所变化,但我的感情,总有一天会让我们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到了那时候,他会觉得遗憾吗?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庄子维扶住我,白净斯文的脸庞,扬起一抹礼貌的笑意,「同学,走路要看路。」 「对、对不起。」站稳后,我轻咬下脣,懊恼地侧身让路。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苏晴噗哧笑开,拍了一下庄子维的手臂,「干么这样?你吓到我们补习班同学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庄子维回视她道。 从国小到国中,同班了九年的庄子维和苏晴,同样相处过一段那么长的时光,他们之间互动的感觉,却与我和温仲夏完全不同。 苏晴对着庄子维时的一顰一笑,让我忽然意识到,她是真的喜欢他,那样明显、那么坦然,而庄子维即便真如所言的依然单身,对着那样一个喜欢着自己的女孩,他给了她充分的自由,给了她无须隐藏心意的温柔,哪怕当不成情人,也清楚地让她感受到,他对于他们之间友情的重视。 这么说起来,叫我不要喜欢上他的温仲夏,是因为知道,即便要拒绝,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又没办法妥善处理好,所以才要我别轻易越过朋友的界线吗? 目送他们各自走回邻近教室的身影,杨虹从身后点了点我的肩膀。 「他们很登对吧?」 我回头,看见刚到校背着书包的她,脸上那抹交织着羡慕和失落的神情,「但庄子维没有答应。」 「对呀,好奇怪。」杨虹耸肩笑了笑。 「你其实很喜欢他,对吧?」并非像是在补习班时说的只是有好感。 「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所以不想承认。」她挑起的眉尾,隐约带着一抹少女的矜持。 「你觉得心怡不会懂吗?」 她摇了摇头,「如果我长得跟心怡一样漂亮,或许能更勇敢一些。」 可是,长得再漂亮的女生,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也有她自己的烦恼,否则黄心怡怎么会只要对上简易云就总是裹足不前呢? 「但你想跟庄子维考上同一所大学,不是吗?」 纵使无望,仍想追随着喜欢的人的身影,这便是我们在青春里,无所畏惧的执着。 杨虹望着教室的方向,上课鐘响起的同时,落下这句话:「因为想藉着这股对他的心意,让自己变得更好。」 这一刻,我觉得喜欢着庄子维的她,似乎成熟了许多。 ——— 我真心以为,过了一个情人节,我就不用再做这种事了。 毕竟,白色情人节是给在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当天,女生向心仪对象告白成功后,男方回礼的日子。 那为什么,此刻的我,还会被几名来自不同班级的女同学在校内拦截,听她们简单地自我介绍完,个个露出小狗般可怜兮兮祈求的眼神,奉上想要委託我拿给某人的卡片和礼物,然后说:「徐同学,拜託啦!」「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表达心意。」「温仲夏应该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收下的吧?」 不会。上次我拿给他的那一叠情书,最后全都扔了,明明是他无情,却让我替他造孽。 我很想直言地劝退她们,就像我经常被温仲夏毒舌到一样,但女生何苦为难女生,她们能不求回应地单方面向温仲夏表白,是十分勇敢、强心脏的行为,而无法如她们般坦率的我,又有什么资格阻止…… 「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下,我不是不懂得拒绝,但每回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总会变成滥好人一个,「好吧。」 其中一名女同学,怕我拿不完,还体贴地准备了纸袋给我。「谢谢你,徐同学。」 我勾起嘴角,想给她们一抹和善的表情,却无法发自内心地展露微笑。 抱着纸袋回班上,邻座的黄心怡甫见到我,劈头便道:「那些女生呀,真是不懂得放弃。」 我无奈地扯脣,「别说了。」 「温仲夏肯定会生气的,我劝你还是别送去了。」 「不然我要直接扔掉吗?」即便温仲夏不收,我还是得意思一下拿去给他的吧? 「你当初就不该代收。」黄心怡一手横在椅背上,摇头叹气地道:「每次都这样,你心里不难受吗?」 「多亏这几年被训练有素,我已经无感了。」 「看你这样,我都替你心痛。」 我将纸袋暂时先收进抽屉,问:「午休时你会陪我去吧?」 她点点头,翻开英文课本背单字,为接下来的小考临时抱佛脚。 -- 第二个祕密(6) 资优班比其他同年的班级高一层楼,且邻近教职员办公室,所以不比其他楼层的吵闹,相对得较为安静。 每次到资优班找温仲夏,都会让我倍感压力,总觉得学校这样的班级配置,无疑是在加深天资聪颖的学生和普通学生之间的隔阂。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因为反观黄心怡,她看起来就比我自在许多。 简易云和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一见到我们,便自动自发地透过教室窗往内喊:「温仲夏,外找!」 我顺着简易云喊的方向望去,刚好对上温仲夏投来的视线,接收到他眼里的讯息,然后见他不疾不徐地低下头继续动笔写字。 黄心怡疑惑地睁大了圆滚滚的双眼,「他怎么不出来?」 「等他把手边的东西写完。」 「你们这么有默契?他什么都没说呢……」她喃喃地转头,发现简易云竟仍未离开,抿脣微笑地点了下头。 「欸,芋泥你不走?」不远处一位男同学回身问。 「你们先去吧!」 「太晚炸鸡排就抢不到了!」 「那你帮我抢一个啊!」 几位男同学们同时回过头瞥了黄心怡一眼,曖昧地朝简易云挑动几下眉,离去前不忘揶揄,「简芋泥看见妹子就不饿了啦!」「有异性忘食慾。」 「你是黄心怡对不对?」简易云开口。 我站在一旁,困惑地分别瞄了他们一眼,对这般神展开感到不解。 黄心怡反射性地回问:「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你们班的人,问的。」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迅速地掉头进教室。 「他是……?」我一头雾水,黄心怡亦是耸肩。 不久,简易云拿着一把摺叠伞出来,而温仲夏也跟在他身后出现。 他把伞还给黄心怡,「那天谢谢你。」 我盯着黄心怡脸上可疑的緋红瞇起眼,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会借伞的关係了? 察觉我的目光,黄心怡自动自发地小声在我耳边报告:「那天放学下雨,我们在楼下巧遇,见他没伞,所以借给他的。」 「那你不就淋雨?」 「我刚好有带轻便雨衣。」 「那轻便雨衣应该给他穿呀!」 黄心怡偷偷踢了我一脚,以眼神示意要我别再多嘴。 我瞬间懂得她的小心思,轻便雨衣用完就丢了,但伞却是需要归还的。 「那天走得匆忙,忘记问你的名字和班级,还好有认识的人知道,本来前几天就想拿还给你的……」简易云搔了搔头,对上黄心怡含笑的目光,居然也脸红了。 我彷彿是来看他们谈情说爱的,空气中突然冒出了几颗粉红泡泡。 简易云应该是没顺便打听一下黄心怡的个性,她平时可没这么靦腆的。 「徐小春,你找我?」被晾在一旁的温仲夏出声。 我这才想起来资优班的目的,赶紧将手中的纸袋交出去。 「这什么?」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 「所以呢?」 「女孩子们的心意。」 温仲夏闭了下眼,抽动的眉头,隐约显露出他的不悦。 「温仲夏,要丢你自己处理,我才不要——」 他从纸袋内抽出一张卡片拆开信封,看完署名后问我:「这是几班的?」 「我、我记得她好像是……三班?」 还来不及釐清温仲夏问的用意,他已经抓着我的手腕迈开大步。 「你们要去哪里?」黄心怡跟在后头扬声问。 下楼时,我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的说话声,似乎连简易云也为凑热闹地跟来了。 三班教室前,温仲夏找了一位在走廊上聊天的男同学,麻烦他请写卡片的人出来。 「温仲夏,你干么啦?」我扯着他的衣角,尷尬地问。 他没有回答,情绪尽数收敛在那张淡漠的脸庞。 女同学被通知外找时,引起了不小骚动,几位男女同学好奇地趴在窗边竖起耳朵八卦,围观人潮也逐渐变多。 她看上去非常紧张,跟朋友一同走出教室时,还靠着对方的肩膀并且拉着手臂。 等人到了,温仲夏跳过开场白,单刀直入地开口:「请你以后,不要再委託徐小春送东西给我。」他在杀鸡儆猴,且不留馀地,「要送,就直接拿来,但我会当面丢掉。」 他淡着嗓子说出无情话,即使女生瞬间就哭出来并向他道歉,仍不见心软,冷血得可以。 嗑瓜群眾静默一片,没人落井下石,直到温仲夏把我攒在怀里的纸袋递给女同学的朋友,并带我离开人群,才开始有此起彼落的讨论声。 我走在温仲夏身侧,沉默了半晌,缓缓啟脣,「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早知道会这样节外生枝,我就放学要去补习前再拿给他了。 「我不希望她们继续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早点断了念头,好好读书,比较实际。」 那如果是我向他告白呢? 他也会以那么狠心的方式拒绝吗? -- 第二个祕密(7) 思及此,我悄悄捏紧裙摆,讽刺地道:「原来,要想喜欢你的话,还不能玻璃心,否则可能会心碎成粉末。」 温仲夏蹙眉驻足,好看的脣瓣抿直成一条线,「徐小春,这是你逼我的。」 「我怎么逼你了?」 「因为你老是做这种事情,让我很厌烦。」 我低垂目光,顿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在兼职邮差吗?还是想当爱神丘比特?」 你以为我愿意吗?! 我在心里大声反驳。 但面对她们的请求,我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什么问题的无法狠心拒绝! 所以,是!我承认自己很孬,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不忍心,那就只好我来了。」 「你是因为我,才对女同学说话那么狠的吗?」 「是。」他说:「顺便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你以后才不用继续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就算是要解决问题,你也不用……」人家女孩子会有多伤心啊,被当眾拒绝也就罢了,还扬言要把她的心意丢掉。 「你的同情心未免太过氾滥了。」 「我不是同情心氾滥。」我是太清楚,那有多难受…… 「不然?」 我咬脣横去一眼,「算了,我懒得跟你说。」 不曾喜欢过谁的他,怎么会知道单恋一个人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和承担多少难以言说的苦楚。 温仲夏拉住转身要走的我,「徐小春,你是在生什么气?」 我闷不吭声地撇着头,却忘了温仲夏也是个固执的人。 「你不说清楚,我们就继续站在这里,午饭也别吃了。」 他这是在威胁我? 我皱起眉头,环顾四周皆不见黄心怡和简易云的踪影。 这两个人是八卦完后就自行解散了吗?会不会太没义气了一点? 「徐小春?」温仲夏还在等我给他一个解释。 我不擅长编织谎言,只好在不算完全说谎的情况下,藉口道:「其实……二月十四号情人节,我亲手做一个礼仪巧克力要给你,但我怕你会像拒绝其他女生一样把它拿去扔了,所以没送。今天看你那样对女同学,我还真庆幸自己当初做了对的决定。」 忽然松开的箝制,令我下意识地回首。 温仲夏若有所思地瞅着我,原本我以为会被质疑动机,结果没有,他只是徐徐地叹出一口气,「那还能吃吗?」 「什么东西?」 「你做的巧克力。」 「应该是不行?」虽然还收在家里书桌的抽屉里,而且也不晓得有效期限到何时,但不要冒险得好。 「下次,你不用为这种事情烦恼。」 我歪着头,不太懂他的意思。 他看出我的疑惑,道:「直接拿给我就好。」 「你会拿去丢吧?」 「不会。」 我讶异地微啟脣瓣,「那……你会吃吗?」 温仲夏沉吟,似笑非笑地开口:「虽然吃了我可能会拉肚子,但为了你以后喜欢的对象,我也只能先牺牲帮你试试味道了。」 我垂下眼帘,默默地排解掉胸臆间那因他而起的心塞。 虽然温仲夏总是嫌我麻烦,刀子嘴说不想照顾我,但念及多年青梅竹马的情份,他仍是给了我不同于对待其他人般的温柔,却不忘时刻把持着那道应有的尺度…… 晚上补习时,我向杨虹抱怨黄心怡有异性没人性。 黄心怡举双手喊冤,说她是看我和温仲夏俩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贴心地想说我们应该有话需要私下聊聊,所以才和简易云达成共识,先行离开的。 我亏了她一顿后,才勉为其难地接受她的说词,并在她们的轮流逼问之下,分享了和温仲夏后来的谈话。 杨虹听完,为我感到心疼的同时,一语道破地说:「小春,你怎么会不擅长说谎呢?你这辈子说过最久的一个谎言,不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欺骗温仲夏,你不会喜欢他吗?」 对于她的精闢,我简直哑口无言。 -- 第三个祕密(1) 关于温仲夏: 原来有些人,根本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样聪明。否则我说不喜欢他,他怎么就信了呢? ___ 双钢琴比赛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爸妈和温仲夏的父母相约去爬山了,千交代万交代我要代表他们出席观赛,为温仲夏加油打气。 我抗议了几天无效,两家父母热心自製的长型手拿加油板,依然出现在家门口玄关,上头还贴着字条,提醒我「勿忘」。 温仲夏一早就赴会场报到排练了,只能我独自前往,我找了一个大纸袋装加油板提出门,一路搭公车转捷运,风尘僕僕抵达比赛地点。 许是因为週末的关係,观赛的人比我想像得多,我顺着人潮排队登记进场,过程间意外发现,准备加油板这种事,原来多数父母都会做,更令我意外的,是其中还有一些本校高中部的男女同学,特地来为温仲夏和林若妍加油。 各式花俏的自製加油板被他们大方地拿在手里,习以为常般自然,但我偏偏就不是走这种路线的,我是那种连遇见喜欢的偶像,都只会不显于色地多看几眼、内心欣喜若狂,外表假装镇定的类型。 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能把「暗恋温仲夏」这件事,隐藏得滴水不漏吧? 登在观眾席阶梯上寻找座位时,我忽然感觉肩膀被轻点了两下,回头一看,不偏不倚地对上了一张阳光笑脸。 「嗨,徐小春。」 我等等绝对要传line跟黄心怡说,她绝对会后悔今天选择睡懒觉不陪我来观赛!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温仲夏的呀!」简易云一手握着后背包肩带,另一手里握着手机,那萤幕还亮着,停留在聊天室的画面,我不小心瞄见对话人的名字,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傢伙。 「他……」 正想开口发问,却听见简易云举起手机,用语音打字地向等在讯息另一端的人报备:「我找到她了。」 「嗯?」我不明所以地挑眉。 简易云索性把对话内容拿给我看。 温仲夏:简易云,小春也会来,你帮我找找她。 要比赛了就专心排练,还惦记我干么? 我口嫌体正直地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们班就你来吗?」 「还有几个林若妍的朋友也有来,不过他们都坐在那里。」简易云指了指斜前方观眾席的位置。 「那你不跟他们一起吗?」 「不用。」简易云摇头,带着我找了两个面向舞台正中央的空位入座。 「温仲夏……不会只有你一个朋友吧?」不过,以他那不讨喜的性格,搞不好是个边缘人。 「别担心,仲夏虽然多半时间都冷冷的,但他在班上人缘还是很好的。」 呿,我哪里担心了? 我悄悄地翻了个白眼,「那怎么会只有你来?」 「男生嘛,对钢琴比赛这种事,没啥兴趣。」 「那你还真是个好朋友。」 「不是。」他摇头坦言:「我是因为猜拳输了,所以代表出席的。」 我以指节压了一下脣,克制住笑声。 简易云下巴朝我拎着的纸袋扬了扬,好奇地问:「这什么?」 「加油板。」 「不愧是青梅竹马,真有心。」 「不用青梅竹马,多得是人给他做。」我指向周围几处已经举着板子的学生们。 简易云予以肯定,「再怎么说,参加比赛都是为校争光嘛。」 「这加油板是我们爸妈做的。」 「你等等会拿出来吗?」 我摇头,「没这个打算。」 「那你为什么要带?」 「等比赛结束,丢给温仲夏处理呀。」 简易云忽然认真地盯着我的脸看,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我没有害羞,只是觉得奇怪,于是不自在地别过了眼,「你这样看着我干么?」 「我在想……」他语气隐含斟酌地道:「我本来以为,身为青梅竹马,难免都会有些喜欢呀、曖昧什么的,但你看起来对温仲夏……好像没有。」 我提着的一颗心,随着他的结论松了一口气。 「谁、谁说青梅竹马,就一定会喜欢上对方的?」 「小说情节里的套路,都是这么写的呀。」 「你一个男生,不会也看爱情小说吧?」 「嘿,有人规定男生就不能看爱情小说吗?」简易云挑眉,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但我是没兴趣啦,只是我妹买了很多,我偶尔好奇时会翻一下。」 我不以为然地勾动嘴角,想结束这个话题,但他接着随口一说的话,却让我整个人变得有些心神不寧。 「仲夏看起来还比较像有喜欢你的样子。」 「他才没有喜欢我!」我纠正他的同时,彷彿也在对自己说。 为了不陷入简易云毫无根据的揣测里,我趁他在滑手机没留意时,和黄心怡传讯息转移思绪。 她连刷一排尖叫的表情贴图后,又看见我说和简易云坐在一起,更加崩溃,直接贴各种哭脸霸屏。 我的心情终于比较平衡了。 -- 第三个祕密(2) 简易云发现我在偷笑,无意地瞄了一眼我的手机萤幕,「是黄心怡?」 我关掉视窗,点点头,「对,我在叫她起床。」 「黄心怡是你们班的班花,对吧?」 「你知道?」 「有听说。」 「她很多人追的。」我就行个好,顺便向他安利一下黄心怡好了,「不过你别看她外表娇滴滴的像公主,其实她个性爽朗直率,人很单纯没什么心眼,聊起天来幽默风趣,是个值得认识的女生。」 说了一堆,简易云只有「嗯」了一声。 「你这是在句点我?」 「不是。」他握着手机的大拇指,轻点着萤幕,不久后认真地问:「如果要跟她聊天,找什么话题开头会比较好?」 天啊……黄心怡这是中奖了吗? 简易云看起来似乎对她有兴趣耶…… 「首先,你得先有她的line。」 「我有。」他点开黄心怡的line头像,「那天交换了。」 可恶,偷偷进展得这么快居然没向我报备。黄心怡真是好样的。 「随便打个『嗨』?」 拜託,他根本不用烦恼要聊什么好吗? 光是他主动传讯息给她,哪怕只有一张贴图,都够她开心一整天了。 简易云像是觉得我在说废话,刚好会场灯光也稍微暗下来,表示比赛即将开始,他把手机收进裤袋里。 「不然,你就分享今天的钢琴比赛给她好了。」我提议道。「其实她挺想陪我来的,但因为睡过头来不及,所以很可惜。」这一波助攻够给力了吧? 简易云朝我微笑致谢后,便把注意力放在表演台上了。 温仲夏和林若妍前后总共完成了四首曲目,一首莫扎特奏鸣曲、一首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圆舞曲,再加上两首炫技作品。 我从眾人不时发出的低声惊叹和评审们一致好评的论点中,彻底感受到他们备受肯定的优秀实力。 最后,他们果真过关斩将地夺得第一。 闭幕式前的颁奖典礼上,容貌娇艳、身材姣好的林若妍,墨黑长发如瀑,一袭鹅黄色缎面礼服衬得肤色更加雪白透亮,站在身着剪裁合宜西服的温仲夏旁边,白马王子与公主的组合,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美好结局。 我既替温仲夏高兴,又忍不住在昏暗的灯光之中,红了眼眶。 简易云见我脸色不对,小声地问:「你是太感动了吗?」 我别过头去捏了捏鼻子,找了个藉口搪塞,「有东西跑进眼睛里了。」 比赛完整落幕后,简易云陪我一起在礼堂侧门等温仲夏,还遇到了林若妍的朋友们,其中一位女生曖昧地来回看着我和简易云,从原本的窃窃私语,到直接开口:「你们该不会是来约会的吧?」 简易云不客气地反驳,「约会个屁咧!你们是想太多喔?」 「不是约会,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坐在一起?」另一名女同学质疑。 「我是受仲夏所託,照顾徐小春的好不好。」 「哟~~少来!」 她们继续调侃着我们,直到温仲夏和林若妍并肩出现才稍停。 「恭喜耶!真是太棒了!」 「刚刚颁奖典礼上,我还一度以为是参加了你们的婚宴,看起来实在好登对喔。」 「就是呀!什么时候要在一起啦?」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让笑靨如花的林若妍害羞地红了脸,不具喝止作用地娇声阻止,「你们别这样乱说,会造成仲夏困扰的。」 「你们赶快在一起不就不困扰了?」 温仲夏对于那些玩笑言论毫无反应,只是将手里的西装外套抖开披在我的肩上。 「你不是怕冷吗?穿这么少。」 「我又不冷。」我真正冷的是心。 「明明是冷。」 我垂首审视了一眼身上的雪纺纱衬衫和过膝长裙,在心里承认早上出门时确实觉得有点凉,但懒得折回去拿外套,想说反正看完比赛就要回家了,应该没差。 温仲夏旁若无人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冷的。」 「会场空调低。」我嘴硬道。 「万一感冒,又要栽在我头上。」 「你少胡说,我才不会!」 我们的互动及斗嘴,看在那群女同学和林若妍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青梅竹马之间的亲近熟稔,像是一齣陈腔滥调的戏码,不会被过分解读,也没什么可误会的。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当作庆功宴?」勾着林若妍手臂的女生提议。 「你们去吧,我们要回家了。」温仲夏单肩背包,逕自接过我手里的提袋,并对简易云道:「你要的话就跟他们去吧。」 简易云兴致缺缺地摇头,「我晚上还要跟爸妈去亲戚家。」 准备离去时,林若妍叫住了我们,她款步至温仲夏跟前,缓缓地伸出了手,「仲夏,今天谢谢你。」清透明亮的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仰慕之情,任谁都看出来。 我在内心无声细数着林若妍的优点,看着眼前举止有度、大方得体,令我望尘莫及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多馀。 温仲夏并没有回握,只是点了下头,一贯酷酷的模样,「我也是。」 -- 第三个祕密(3) 搭上返程公车,我坐在双人座椅靠窗的位置,身旁的温仲夏随着按压鼻梁眉心的动作,揉出了一脸疲倦,他两手环在胸前,背向后仰,一颗头随着公车行驶颠簸,晃了几下后倚在我的肩膀。 我偷瞄他长长的睫毛,如帘幕般在下眼瞼上倒映出淡淡阴影,直挺的鼻樑、薄厚适中的嘴脣,整张好看的面容,犹如鬼斧神工之下凿刻而出的精緻作品。 有些人虽生得好看,但看久了难免腻味,可温仲夏的清俊脱俗,却教人百看不厌…… 「徐小春,你是不是在偷看我?」温仲夏闭着眼睛,开口问道。 「谁偷看你了。」我默默地撇头,改望向窗外。 「纸袋里装的是什么?」 「你爸妈跟我爸妈一起做的加油板。」 「那你怎么没举。」 「观眾席上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我没举?」 「我看到你了。」 「你视力2.0吗?」 「可能喔。」 公车司机广播下一站名,我伸手按铃准备下车。 回家路上,温仲夏突然拉着我拐进巷弄,抽出纸袋内的板子塞给我。 「干么?」 他举起手机命令道:「徐小春,你笑一个。」 「我才不要!」我慌张地想把板子扔还给他。 「拍照存证啊,不然回家你怎么跟我们爸妈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 他将纸袋收在身后,就是不肯让我把它放回去,继续讨价还价地道:「一张就好。」 「我、不、要!」 「徐小春,快点!」 推託了一会儿,我最终仍是妥协了。 拿着写有「温仲夏,你最棒」的加油板,臭脸让他拍了几张。 「我脸色那么难看,你也要拍。」 「反正你笑时和生气时不都一样吗?」 「哪样?」 「都不好看啊。」 「温仲夏!」我气炸了,严重怀疑自己有被虐倾向才会喜欢这个讨人厌的傢伙。 温仲夏跟着我回家,说收到他父母的讯息,今晚要在我家办庆功宴。 我们两家的父母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张罗晚餐时,温仲夏还折腾着硬要教我功课,为下週的数学随堂考复习。 我听他讲解着空间向量的线性组合,脑袋昏昏沉沉,趴倒在书桌时,还被他以原子笔敲头。 晚餐饭桌上,双方家长和乐融融地谈天说地,我分享了温仲夏和林若妍领奖时的侧拍,爸爸很白目地说:「这两个孩子看起来可真登对。」完全没顾及到自家女儿的感受。 妈妈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我会知道,是因为她不小心腿伸太长也踢到了我。 「会吗?」温叔叔笑吟吟地看了看我和温仲夏,「我觉得小春和仲夏比较相配。」 温阿姨赞同地跟着点头,「小春若是能当我们家媳妇最好了。」 「哎呀,这怎么能是我们说了算呢,两个孩子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嘛!」爸爸说话,有时候真是会气得我满口血,「况且,我们小春相貌一般,学习成绩也是一般般,仲夏未必看得上眼。」 温叔叔笑着摆了摆手,跳过自己儿子的意愿,亲切地问我:「小春,你觉得呢?」 我嘴里塞着饭菜,咬着筷子,表现出吃饭不宜开口的模样,企图矇混带过。这种时候,多说多错,而且话题太过敏感,我拒绝回答。 温仲夏瞥了我一眼,虽然无面露嫌弃,但或许就是因为他不似平常般玩笑毒舌,所以说出来的话,才更真实。 「我和徐小春只是朋友,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我又不是问你。」温叔叔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再度看向我,「小春,你说呢?」 「我……」食物都吞下肚了,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再不说点什么,恐怕就要僵在这儿了。我为难地缓缓啟脣:「我跟温仲夏太熟了,很难发展的。」 世上如果没有永远的谎言,那谎言说久了,能不能成真呢? 这样至少总有一天,我会放下的…… -- 第三个祕密(4) 「可惜、太可惜了!」温叔叔遗憾地叹气。 「可惜什么?」温仲夏吐槽,「这都什么年代了,难不成你还想要我们依循父母的媒妁之言?」 温阿姨蹙眉,「仲夏你这孩子,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这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温仲夏云淡风轻地道:「讲得好像只要我同意,徐小春就会愿意似的。搞不好,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们别太一厢情愿吧。」 「有吗?」爸妈连同温叔叔、阿姨,皆目光一致地看向我。 差点没被饭粒给噎着的我,捂嘴咳了几声,但爸爸没因此放过我,追问道:「丫头,你有喜欢的人了?」 温仲夏实在是过份,不喜欢我就算了,还把问题丢过来给我! 既然如此,那我乾脆一劳永逸地堵住他们的嘴,「有是有……但高中生应以课业为重,所以,我只是单纯欣赏而已,没打算干么,请不用担心。」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温仲夏的脸上不仅掠过一抹讶异,还皱起了眉。 「你是怎样?你这什么表情?」我挑眉问。 他面无表情地夹菜,说出口的话一样惹人生气,「你成绩不像是有以课业为重的样子。」 我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咧嘴,内心一阵无语。这不知感恩的傢伙,我那么说是为了我们好,只要我说有喜欢的人,他们就不会再拿我们做文章了,居然还酸我? 饭后,负责洗碗的我们单独在厨房内,温仲夏几乎不发一语,我从他手里接过碗盘放进烘碗机,边想了几个话题,却苦恼着找不到适当的开口时机。 正当我打消念头,想说乾脆就继续尷尬算了,以抹布擦拭完流理台的他,忽然转身向我,神情淡然,像是普通聊天般地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我干么告诉你?」 「你经常关心我的感情状态,还老是鸡婆地帮人递情书,但我却不能问?」 「谁知道你有没有老实说……」 你会喜欢林若妍吗? 她既漂亮又优秀,站在你身边,彷彿天生一对。如果她向你告白,你会答应吗? 这些问题,近日时不时就浮现在我脑海中,想问却不敢开口,怕会得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我说过了,如果哪天我对谁心动,会第一个告诉你。」 「那在你还没遇到让你心动的人之前,我有权利不分享我喜欢的人吧?」 「可以,但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有。」 他一定要这么懂我吗? 真的很讨厌耶…… 我不甘心地咬牙,「你少瞧不起人了!我不说,是因为说了你也未必知道是谁。」 温仲夏点头回应,「的确。」但语气听起来根本不当一回事。 他那副模样令我生气,彷彿心高气傲地在说,身边有个这么优秀的他,我还能看得上谁。 我搓着手指,气不过地报出一个姓氏,「他姓『庄』。」对不起了,杨虹,我不是故意扯出你喜欢的人当挡箭牌的。 温仲夏眼色一顿,沉默地敛下目光。 「怎样?无话可说了吧?」 半晌,他才扬脣道:「我很意外。」 我瞇起眼睛,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你接下来不会是要说,那个被我喜欢上的人,肯定是倒了八辈子楣之类的话吧?」 「不。」他望着我的眼里,教人读不出情绪,意料之外地说:「他很幸运。」 知道我有喜欢的人,难道让他心情不错吗? 居然还说对方幸运,这不像他以往会说的话呀…… 我隐含一丝颤抖地故作轻快,「那当然了。」但背于身后的手悄悄握拳,仅管嘴角露出故作得意的微笑,却接不住胸口那颗向下沉的心。 -- 第三个祕密(5) ——— 体育馆内人声鼎沸,男女同学们拆分成六人一组,轮流在场区打排球。 我和黄心怡驻守前排的位置,开局不过才五分鐘,就已经累了。 「这些人是怎样?中午都没吃饭吗?」黄心怡忍不住地抱怨:「就不能打得远一点吗?光给前排的人跑来跑去接球就饱了。」 「不然下一局就叫替补的上,我们溜去福利社买甜筒吃吧?」 「上个月经痛没痛死你喔,居然还敢吃冰?」黄心怡白了我一眼,「算一算时间,不是也快到了吗?」 「到时候痛了再说,现在享受比较重要啊。」 「你就尽量任性吧,我看温仲夏还能揹你多久。」 「我又不是每次经痛都让他揹……」我心虚地缩了一下。 黄心怡呵呵了两声,「要是让温仲夏知道,你这次月经来再不舒服,他肯定见死不救。」 「不吃就不吃嘛,那买个喝的总行了吧?」 顾着和黄心怡聊天的我,未能即时留意战况,直到听见同学们的吶喊,才惊觉由对面发出的排球一飞越球网,就没力地向下坠落。 「徐小春!看球!」 我迅速地奔上前,蹲低姿势,想试着接球再把它打回去,却一个没站稳地跌倒在地。 担任裁判的同学高举双臂比出了个暂停的手势,并协助通知老师。 黄心怡小心翼翼地扶我起身,关切地弯腰查看过我左右脚的伤势后,低呼:「哇,你的膝盖都擦破皮流血了。」 两位替补同学自动上场顶替我们的位置,体育老师自不远处小跑步而来,确认我只是皮肉外伤,没有大碍,便催促黄心怡赶快陪我去保健室处理伤口。 黄心怡搀扶着跛脚的我,沿途挺没同学爱地说:「这下福利社没得去,还得进保健室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月经来前铁齿说要吃冰。」 「你少牵拖,这完全是两码子的事好吗?」我回嘴的同时,她忽然停在保健室门口,害我踉蹌了一下,「干么啦?」 黄心怡压低音量道:「徐小春,你看。」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见林若妍正坐在保健室内的治疗椅上,而那背对着门口蹲在她面前的人—— 「温仲夏在干么?」 「我怎么会知道?」此刻,膝盖上的擦伤,似乎已然无感,因为胸口的闷堵更甚。「我们为何要站在这里不进去?」我没好气地说完,忘记自己身上有伤,拖着黄心怡迈开脚步。 温仲夏闻声回头,欲张嘴询问,却因很快地发现我受伤了,改而道:「你怎么回事?」 察觉我心思的黄心怡,知道我不想回应,默契地替我把话题丢了回去,「那她是怎么了?」 温仲夏有样学样地也不开口,只好由当事者无奈地笑答:「我在操场跑步时扭伤了脚。」林若妍挪动了一下身子,目光越过黄心怡,落在我的膝盖上,「天呀,都破皮流血了,一定很痛吧?」 她脸上真切关怀的神情,犹如善良的天使般教人动容,让我讨厌她也不是、喜欢她也不是。 黄心怡点点头,「对喔,你们班这週体育课好像是轮到操场。」她扶我至旁边的空椅坐着,环顾四周后问:「护理老师呢?」 「刚才说有事要出去一下。」可能是有我们在,林若妍不好意思再麻烦温仲夏,所以从他手里接过冰袋,自行弯腰敷在脚踝上。 「那我们能先自己简单处理一下吗?」黄心怡边问,边走向医疗推车。 正巧回来的护理老师,出声询问:「同学,你在找什么?」 黄心怡立刻尷尬地收回在找寻医疗用品的手,「老师,我只是想找双氧水或酒精棉片,替我同学的伤口消毒。」 护理老师将手里的文件搁在一旁,瞥见我膝盖上的伤势,摇头叹气地道:「你们呀,上个体育课,怎么都那么不小心呢?」她从推车里拿出几件药用物品,蹲在我面前,利索地着手替我清创、上药和包扎。 伤口面积比想像中还大,护理老师在点优碘时,我痛得眼眶鼻子泛红,差点落泪。 期间,她抽身到林若妍那里看了一眼,交代完后续注意事项,就告知他们可以离开了。 温仲夏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我说半句关怀的话,和林若妍一同离开时,脸色还十分地难看。 处理好伤口,黄心怡慢慢陪我走回教室的途中,终于忍不住如连珠砲般地开口:「温仲夏该不会真的和林若妍之间有什么吧?他刚刚居然一言不发,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关心你耶!为什么?而且他离开时脸怎么那么臭啊?你们吵架啦?」 我脑仁被她轰炸得一阵生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要我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你?」 「他们在交往吗?」 我瞪了她一眼,「你会不会说话?」 「那不然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 「那温仲夏干么脸那么臭?」 「我怎么知道?」他那人脾气有时候挺古怪的,就算是认识了十几年的我,也未必拿捏得准。 「既然没有吵架,那他为何没关心你的伤势咧?」黄心怡纳闷不已地搓了搓下巴,猜测道:「该不会是因为有林若妍在,他怕被误会,所以刻意跟你保持距离吧?」 「误会什么?」若我和温仲夏之间,是能被人误会的关係,那我还会开心一点。 「也是,你们俩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学校里早就不是什么祕密了。」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 -- 第三个祕密(6) 「誒,温仲夏该不会喜欢林若妍吧?」 「不知道。」 「你没问过吗?」黄心怡戳了一下我的手臂,「你怎么对喜欢的人的事一问三不知啊。」 「难道我问了,他就一定会老实告诉我吗?」 黄心怡想了想,觉得我说得话挺有道理的,「确实,像温仲夏那种心思深的人,要想从他嘴里套出答案,比登天还难。」她理了理马尾,歪着头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呀?就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吗?」 我低垂着脸,忽然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温仲夏长得帅又品学兼优,还很会弹钢琴,喜欢他不是件极为容易的事吗? 但身为青梅竹马的我,若说出这样的理由,却变得好像很肤浅。 可是,「喜欢他」对我而言,就像呼吸、喝水一样自然,以至于从来不曾捫心自问过原因…… 「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有理由吗?」我反问道:「那你呢?你喜欢简易云什么?」 「很多呀。」黄心怡一根一根地伸出手指细数着,「我喜欢他阳光般的笑容及偶尔的害羞靦腆,喜欢他留意小细节的体贴,喜欢他总是不会已读不回,也喜欢他每天都会和我说早安、晚安。」 「你们真的是进展神速耶,这么快就开啟曖昧模式,会每天早安晚安了哟?」我觉得可疑地勾住她的脖子,要她老实交代:「留意小细节的体贴?你们该不会已经单独出去约会过了吧?」 「那不算约会啦!」黄心怡越解释越小声,「只是我前几天放学,有约他去学校附近的麦当劳,请教了一些难解的化学习题……」 我瞇起眼,玩闹地搔痒攻击,「你确定你是母胎单身吗?」 她怕痒地缩着躲开,三指立誓讨饶地道:「真的、真的啦!我发誓!」 「那你这些招数都是从哪学来的?」 「多看小说漫画就会了呀!」 我摇头喟叹,「哎,这种事情,还是挺靠长相和天份的。」 「你又不需要!」她笑着亏我,「你和温仲夏十几年来相处在一起,近水楼台先得月,只缺良辰吉时好不好。」 「有这么容易的话,我还需要苦恼吗?」多年的天时地利,偏偏就是人不和啊! 笑闹过后,黄心怡抓着我的手,语气认真地问:「小春,你真的不考虑直接向温仲夏表白吗?」 我敛住嘴角,思忖半晌,苦笑着缓言,「如果你是我,你很清楚他只把你当作朋友,他也已经说过很多遍你们之间再无其他可能,倘若告白了,就代表结束了,那你还会说吗?」 黄心怡拍了拍我的肩膀,长叹一口气,「嗯……你这问题,比我买蛋糕时纠结是要买巧克力口味的还是草莓口味的还要难。」 她这比喻,我服了。 傍晚,放学鐘声响起,教室内爆出一阵哀嚎,不少同学们阵亡在课桌上,抱怨四起,「今天的考题也太难了吧?」 「这只是随堂考,老师要不要这么狠啊……」 「有读跟没读一样,早知道不读了。」 我默默地收拾课本进书包,站在走廊半倚着教室窗台等我的黄心怡,朝我招手喊道:「小春,杨虹来了!」 为免她们久等,我加快整理速度,背起书包一跛一跛地走出去,杨虹见状,皱眉扶住我,「这么严重的吗?」 「伤口摩擦纱布时,会有点疼。」 「今晚没补习,要不我们送你回家吧?」 我摆了摆手,「不用啦!你们家住得离学校远,又跟我家不同方向,别麻烦了。」 杨虹依然不放心,「你确定?」 「我又不是林黛玉,不走弱不经风的路线。」 黄心怡的目光,忽地向我们身后方移去,笑说:「哎唷,不用我们了啦,小春自有别人送回家。」 「嗯?」 「什么意思?」 我和杨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听见某人开口:「徐小春,回家了。」 黄心怡灿笑着猛朝我挤眉弄眼,然而我却没那么想面对他。 杨虹退至黄心怡身旁,无视我眼中的求救讯号,说那她们就先走了。 感觉到温仲夏的靠近,我低头掩饰心里的不自在,又不禁懊恼曾几何时,我和温仲夏变成这样了? 「你今天不用练琴?」 「不用。」 「没和同学约一起复习功课?」 「没有。」 「不去图书馆读书吗?」 「不去。」 「那——」 温仲夏一手握住我的手肘,一手轻扶在我的后腰,出言打断:「你不用再想各种藉口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气鼓脸颊,撇了下脣,默不作声。 直到出校门,他领我至脚踏车停放处,掏出一副我从未见过的钥匙,解开一辆自行车锁。 「你今天骑车?」 「跟同学借的。」 「为什么?」 「载你回家。」 「谁啊人那么好……」 「简易云。」 我以食指节抹了下鼻尖,故作随口一问:「那你怎么不送林若妍回家?」 「我为什么要送她?」 「你不是……今天还陪她去保健室吗?」 「那是因为她扭伤时,我刚好在旁边,所以老师交代的。」 我不是滋味地嘀咕:「她是不会让女生朋友们陪她去哟?」 顾着牵车的温仲夏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事。」我摇头。 他拍了拍脚踏车后座,「上来。」 「你确定要载我?」我迟疑地挑眉,「那你可不能嫌我重喔!」 「背都背过了,骑踏车轻松点。」 又来了、又拐弯抹角嫌我胖! 温仲夏这个嘴巴毒舌的腹黑讨厌鬼,我绝对、肯定是头壳坏了才会喜欢他! 我不服气地坐上后座,抱紧书包、调整好位置,温仲夏确认我坐稳后,出发前瞄了我一眼,道:「抓好,否则掉下去我可不管。」 「如果我掉下去,那肯定是因为你骑车技术太差。」我咬牙切齿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还来不及考虑好要抓哪里,他就像是故意般,脚一踩便骑了出去。 -- 第三个祕密(7) 打打闹闹多年,也亲近惯了,但我仍时常会因为一些和温仲夏之间的小举动而感到怦然心动。 就好比此刻,乘坐在他骑的脚踏车后座,拉着他运动外套的下襬,晒过太阳的淡淡衣物花香随着迎风扑面,他们家用的洗衣精牌子,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抵达家门前,温仲夏见我行动不便的模样,蹙起眉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就接排球的时候没站稳嘛……」我驀地想起他在保健室时摆出的臭脸,心生委屈,「你也不用那副嫌弃的模样吧。」 「有吗?」 「下午在保健室,你离开前脸很臭啊。」 「那是因为你快哭了。」 「又不是哭给你看,这样也嫌烦吗?」 「左右膝盖都擦伤那么一大片,万一留疤怎么办?」 「谁从小到大身上没几块疤的啊?」 「你的腿已经够不怎么好看了。」 刚才我还一度以为他是心疼我了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忿忿不平地道:「我怎样都不会有你的林若妍好看啦!」 「跟她有什么关係?」 内心像是有一盆滚水在烧,我捏紧拳头,指甲狠狠地戳着掌心,憋不住地脱口:「你是不是喜欢林——」 「哎呀,你们回家啦?」妈妈提着一袋满装的花色环保购物袋,全然未觉我们的异样,笑吟吟地问温仲夏:「晚上来家里吃饭吗?」 「没关係阿姨,我只是送徐小春回来。」 妈妈这才注意到我脚上的伤,皱起眉头问:「你是怎么回事?」 「体育课打排球时摔了。」 「也太不小心了吧?严重吗?」 「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啦,过几天就好了。」话落,我逕自拿出钥匙开锁进门。 妈妈和温仲夏又聊了几句才进来,把买回来的菜放上餐桌,扬声呼唤瘫倒在沙发椅内的我过去帮忙。 我意兴阑珊地按吩咐在流理台前清洗花椰菜,妈妈拿着一把菜刀在旁处理鮭鱼,边温声关心,「伤口很疼吗?」 我漫不经心地回:「不会啊。」 「那你为何看起来心情不好?」 「有吗?」 她静默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你和仲夏吵架了?」 「没有。」怎么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们吵架了? 「那是失恋了?」 我无语地横去一眼,「……没有。」但可能快了。 「丫头,那天晚餐,你说你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仲夏吗?」 这句猝不及防的推测,令我顿时后颈冒汗。 我装忙地回避那双穿透人心的目光。 不久,妈妈了然于心地喟叹,「但仲夏对你,似乎没那个意思,对吧?」 顿下手边的动作,我暗自做了个深呼吸,沉淀了一会儿心情,转头道:「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妈妈露出一副我不承认也无所谓的表情,低头继续整理食材,须臾,缓缓地开口:「我和你爸考虑,等你高中毕业后,要回东部老家,接手爷爷的茶舖,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关上水龙头,气氛瞬间凝结,原就堵在胸臆的窒闷感,更加沉重压迫。 我虽无雄心壮志,亦知有些事情并非只要努力就有结果,尤其我的课业成绩还落后许多,自知之明令我不曾妄想过能和温仲夏进同一所大学,只希望我考上的,别离得他太远就好。 可如今妈妈的提议,无疑是在加速我认清某些现实…… 「为什么突然做这样的打算?」 「也没有突然,其实我们已经想很久了。」 「那我大学怎么办?」 「可以申请一间在东部的啊,到时如果通勤不方便,也能选择住校或在学校附近租房子。」 「那要是我想继续留在这里呢?」我紧张地问:「这间房子要卖掉了吗?」 「你为什么想留在这里?」妈妈温和沉静地瞅向我,「是因为仲夏吗?」 「我……」 「这间房子没有要卖。」她接手我的工作,将菜盆里的水沥乾,「我和你爸讨论过,若你想留下,那也无妨,但……」 「但是什么?」 「你不觉得拉开点距离,会比较好吗?」妈妈意有所指地道:「小春,人和人之间,相处久了、时间长了,难免会分不清究竟是喜欢抑或是习惯,而我,私心地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为这样青涩的情感受到太多伤;更何况,朝夕相处之下,要想淡忘,不是件容易的事,唯有抽身离开,才能好好修补心情。」 她这是在告诉我,我和温仲夏之间,注定是会让我伤心的……是吗? 「但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的朋友们也都在这里,而且心怡和杨虹……」我知道自己是在找藉口,还支支吾吾说得毫无说服力,像个缩头乌龟般不肯认清现实,但比起在感情里受伤的难过,我更没做好心理准备和温仲夏分开。 妈妈点点头,并未强迫我立刻做出决定,微笑地安抚,「不急,你现在才高二下,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能好好想想,也可以找时间了解一下东部的大学再做决定,我只是提早让你知道我和你爸未来的打算而已。」 我低垂目光,忽然想起,曾听谁说过:「当你和喜欢的人没什么可能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会来告诉你。」 从前年纪轻,对于爱情的认知,只有喜不喜欢的差别,可长大以后,岁月追着青春跑,时间变得越来越拥挤,想法多了,有好多事情需要考虑,就连单纯想守着一个人的这份心情,也变得无法再肆无忌惮了。 -- 第四个祕密(1) 关于我: 温仲夏不知道,我在他国中时借我的英文单字书里,第520个单字的旁边,用自动笔写下了一句小小的:ilikeyou. ___ 昨日,家里收到亲戚寄来的一箱玉女番茄,妈妈用两个玻璃保鲜盒分装了部分,让我今天带去学校给温仲夏。 但我塞在课桌抽屉,拖着拖着就忘了,直到午休结束,才熊熊想起这件事,传line通知温仲夏来找我拿。 「你为什么不直接送去给他呀?」黄心怡问。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去找他?」我心里不平衡地说:「偶尔也该轮到他来找我吧?况且,这两盒番茄还这么重。」 她点点头,「嗯,有道理。」 我单手托腮,意兴阑珊地望着窗外走廊,一抹熟悉的身影忽然闯入视线,趁对方託人唤黄心怡之前,我已先开口:「某人来了。」 黄心怡见我嗑瓜般的笑容,狐疑地转头一看,神采奕奕的简易云,因她的发现,咧出一道阳光灿笑。 她在班上同学们的起哄声中走出教室,从简易云手里接过两本书和一包洋芋片,又交谈了几句,目送他离开后,才返回我桌边。 「简易云拿什么给你?」 「英文和数学笔记。」 「哇,也太有心了吧?」我羡慕地揶揄道:「资优班的笔记耶,下次考试,你该不会英文和数学都拿满分吧?」 「如果这样就能满分,我乾脆叫他每一科笔记都借我。」黄心怡伸出食指推了下我的额头,「而且你最没资格羡慕了,资优班的第一名是你的青梅竹马,温仲夏的笔记你还看得少吗?也不见你成绩有大进步呀!」 「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我摇了摇手,「温仲夏是不做笔记的。」 她噗哧一笑,将洋芋片拆封递给我,「吃吗?」 咔辣姆久是我们俩都爱吃的。「吃。」我不客气地伸手拿了几片,边吃,不忘追进度地问:「欸,你们要在一起了没?」 黄心怡低头滑起手机外送app,顾左右而言他地反问:「晚上补习,我们要吃啥?」 「别给我转移话题,班上一堆人关心着呢!」 她抬眼,「有什么可关心的?」 「简易云在学校里,再怎么说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嘛,而且……」我咳了一声,不晓得该不该这么诚实,「他们都说,听过你那些被告白事蹟,和深入认识你后,没被你跟外表反差的个性吓跑的男生,肯定是真爱。」 但黄心怡却意外地坦然接受了,「这倒也是。」 「所以……?」 她神秘地眨了眨眼,「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 闪避着我惯用的搔痒攻势,她笑道:「至少也得等对方表白呀!」 「你可以做球给他呀!这你现在很拿手了。」 她以我之前说过的话堵住我的嘴,「不,只要对上简易云,我就很孬。」 「能屈能伸,你牛!」我给了她一个大拇指讚。 八卦打探不成,又只能回到晚上补习要吃什么的话题。 「咖喱饭?」我说。 「才不要咧!前天补习也是吃这个!」黄心怡怪叫,驳回我的提议。 被她逼着一起看外送app前,我确认了一下温仲夏的line,收到讯息的他已读未回,但我并不那么介意,反正他的性子就是这样,总会拨空来找我的。 果不其然,下堂课间休息,温仲夏出现在班级教室外。 一名女同学兴高采烈地跑来通知:「小春,温仲夏来了!」 我提着保温袋出去,却没料到林若妍也在。 林若妍嘴角带笑地主动向我打招呼,「嗨,徐同学。」 我应了声,看向温仲夏:「你们怎么……」 「我们有事要去一趟学艺楼。」 「那你们怎么不先去?」我勉强地扬起一抹尷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可论大方,仍远不及林若妍。「拿水果这种事又不急。」 「刚好顺路。」 林若妍唯恐我感受不到她的善意,关心地问:「你上次受的伤都好了吗?」 「嗯,谢谢关心。」只是结痂疤痕实在有点丑,所以最近我都尽量穿长裤,幸好女生校服在下半身的部分,有百褶裙和西装裤能轮流搭配,否则温仲夏肯定见我伤疤一次便唸一次,囉索得很。 腹诽完,我礼尚往来地道:「你的扭伤也好了吧?」 她点点头,「已经没事了。」 待我们两三句客套地寒暄过后,温仲夏问:「徐小春,东西呢?」 「喔对,在这里……」我心不在焉地将保温袋递了出去,却没拿稳,也没等他接好便松开了手,东西重力加速度地笔直坠落,触及地面的同时,发出「啪嗒」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响。 完了、肯定是保鲜盒碎了! 我急忙蹲下身,拉开保温袋的拉鍊,欲探手进去确认,被温仲夏制止。 他拉住我,反倒自行伸手查看。 「怎么样?是不是碎了?」 温仲夏轻蹙了下眉,收回手,说:「下面那盒破了。」 林若妍箭步向前,抓起他的右手腕,摊开掌心朝上,露出食指和中指腹,那正冒血的两道割痕,「仲夏,你流血了。」 温仲夏挣脱她的捉握,「没事,小伤而已。」 「不行,我陪你去保健室擦药吧。」林若妍的温柔中带着一抹坚持。 都怪我不小心,又害他受伤了…… 我后退一步,见温仲夏提起保温袋,原想接回来,他却像能读懂我心思地开口:「不关你的事,不用自责。」 我还寧愿他像以前一样嚷嚷着我带衰呢,至少心里能好过一点。 「你进教室吧,我走了。」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若妍,「不去保健室吗?」 「别担心,我会强迫他去的。」林若妍以为她扬起的笑容是在安抚我,实则是在我心上压了一颗名为醋意的大石。 黄心怡跑来勾住我的手臂,以唇形无声询问:「怎么了?」 我转身进教室,不愿见到温仲夏和林若妍成双离去的背影。 黄心怡欲言又止地跟我回座位,我懒得解释,趴在桌上低垂眼帘,摆明了不想说话。 「你还好吗?」她自问自答地又道:「嗯……看也知道不好,有林若妍那样的情敌太难了。」 难的不是有林若妍那样的情敌,而是我没有和她公平竞争的资格。 打从一开始,我就像是个走错考场的学生,坐错了位置、拿错了考题,即便能把答案全做对了,又如何? 终究是一场空罢了。 黄心怡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早上看星座运势,这阵子摩羯座水逆啦,你就当这只是现阶段短暂的过程,别往心里去喔。」 「什么过程?」我苦笑。奔赴失恋的过程吗? 黄心怡被我问倒了,苦恼地双手环胸沉吟。「嗯……」 但我并非真的要她给我一个答案,挥了挥手道:「星座运势都不准啦。」那次校庆,我还是看准了当天恋爱运五颗星,有机会与暗恋的人更进一步,才勇敢亲温仲夏的,结果还不是没被当作一回事。 -- 第四个祕密(2) ——— 放学前,爸妈传讯息说,爷爷因为跌倒骨折被送进了医院,他们临时要赶回东部老家一趟,等隔天观察完情况,再决定是否需要多待几天,并千叮嚀万嘱咐我补习完别在外面逗留,听闻近日似乎有可疑份子在住家小区附近徘徊,务必注意安全,尽快返家、锁好门窗。 杨虹得知后,担心地出借随身携带的小罐防狼喷雾,让我带着防身。黄心怡也提议用line维持三方通话,直至我到家。 岂料,当我们一同走出补习班大楼时,温仲夏竟然等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 「太好了!有温仲夏送你回家我们就放心了。」杨虹展顏道。 黄心怡跟着咧笑,看上去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来得高兴,她摆了摆手,连声催促:「快走、快走,早点回去,注意安全啊!」说完,便拉着杨虹往反方向处的公车站离去。 「你没说要来。」 「我有。」温仲夏秀出发送讯息的聊天室画面。 我困惑地滑开手机查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因为之前收讯不好,导致讯息现在才收到。 「你……是特意来送我回家的?」 「不然呢?」 「天要下红雨了吗?」我訕笑。 温仲夏撇脣,「最近小区不是传有可疑份子出没吗?」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嘍?」 他不置可否地将手里拎着的牛皮纸袋交给我。 然而我的注意力,却落在他贴着ok蹦的食指和中指上,「你的伤……」 「擦过药了。」他把手背在身后,下巴朝纸袋扬了扬,「你不看看吗?」 「这是什么……」我打开折封处,往里瞄了一眼,见透明的塑胶盒内,装着一排三颗的草莓大福。 「番茄的回礼。」他见我张口,又道:「我妈交代的。」 果然这份贴心,总是会附上但书…… 我洩气地斜眼睨他,故意刁难,「温仲夏,你对我的喜好,是不是了解得太少了?」 「少吗?」 「从小到大,你十次买给我的东西里,有九次都是这个。」我莫须有地指控道:「所以,你不是对我的喜好了解太少,就是根本不用心。」 温仲夏停下脚步,双手插进口袋,好看的眉眼微微挑起,「你以为草莓大福很好买?」 「那你说说,我除了草莓大福还喜欢吃什么甜食?」 他收回目光,继续举步向前。原以为他不打算理我,结果边走,他边慢条斯理地唸出了一长串食物名,「巧克力甜甜圈、糖炒栗子、统一布丁、波斯顿派、肉桂捲、柠檬蛋糕、绿豆凸、凤梨酥……,徐小春你根本不爱吃正餐,老喜欢吃这些没营养的。」 他是一天不唸我,浑身不舒服是吧?怎么比我妈还囉唆? 「谁说的?」我哼声反驳:「我喜欢吃咖喱饭啊。」 温仲夏懒得跟我争辩地摇了摇头。 「那我不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 「青椒、红萝卜、丝瓜,肉类的话,不喜欢吃鱼,特别是虱目鱼肚。」 我满意地点点头,续问:「喜欢的饮料呢?」 「珍珠奶茶。」 「喜欢的顏色?」 「绿色。」 「喜欢的季节呢?」 「冬天。」 「喜欢的小动物呢?」 「兔子。」 我内心百感交集,他口中所有对于我喜恶的认知,都是相识多年,彼此相处生活的点滴累积中,我一项一项告诉过他的,偏偏唯独对他的喜欢,总是言不由衷…… 「徐小春,你怎么不说话?」 我收敛思绪,惯性扬笑,「身为青梅竹马,你通过了!」 「通过什么?」 「够了解我的喜好呀!」 温仲夏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你整天这颗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我不自觉地开口,话接得太顺,「想你呀……」 糟糕。 「想我什么?」 站在离家不远的街灯下,温仲夏的神情衬着夜色,比朝日里温和,一双清亮的眼眸,与光辉相映,透出几许温柔。 或许在旁人眼中,我们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在我心里,温仲夏是白月光,遥不可及,而跨不进他心上的那一步,于我犹如隔着千山万水,窒碍难行。 「想你大学要考的学校,我恐怕是考不上了。」我耸肩一笑,顺势带开话题,「以后不能同校,不晓得我会不会不习惯耶……」 温仲夏点了下头,也不安慰我,还直言道:「你现在才开始担心自己成绩落后,确实是有点晚了。」 我两手一摊,看得很开,「算了啦,早点认清现实也好。」 他拿我没辙地喟叹,静默片刻,伸手罩上我的头顶轻摇,语调出奇地温柔,「那你别考得离我太远,不就得了?」 我按耐内心的悸动,故作得意,「终于会捨不得我了吼?」 温仲夏勾脣,「不,我是怕到时候你受了什么委屈想找我诉苦,还得长途跋涉。」 「你就不能让我一下吗?」我蹙眉,有些生气,「偶尔哄哄我开心,是会要了你的命是不是?」 「好。」 我拨了拨被他弄乱的长发,「好什么好?」 温仲夏没回答,只是握住我的双肩,推着我走向家门,并提醒我记得打电话向爸妈报平安。 但我还惦记着他那没头没尾的话,固执地追问:「到底好什么好?」 替我关上家门前,他才松口,温嗓简洁地道:「徐小春,大学,别考得离我太远。」 我嘴上嫌弃他没诚意,可心底却缓缓地漫出喜悦。 -- 第四个祕密(3) ——— 高二下至高三上的日子,犹如早期投影机上规律播放的幻灯片,一幕幕等速掠过,上课、下课、社团、补习,只有几幕印象深刻的事件,被记载在我们除了读书学习、死背知识考点外,所剩不多的脑容量里。 而其中,温仲夏就佔了大部分。 他在努力准备学测之馀,出类拔萃的钢琴演奏实力获得眾人肯定,屡屡参赛为校争光,为自己赢得多项钢琴奖座,自此声名远播,国内外有许多学校都抢着要他,到了如此炙手可热的阶段,参加学测于他而言,不过是走个形式。 温仲夏和林若妍的緋闻依然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他每得奖一次,就被拿出来炒作一次,这都多亏了林若妍在准备升学的百忙之中,仍不忘化身忠实观眾地出席他每场公开赛。 随着温仲夏和林若妍越走越近,我被黄心怡揶揄,说我这是在被动地把温仲夏拱手让人。 但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之所以落得必须每日心无旁騖地复习功课、秉灯夜烛的下场,还不是因为当初我整天一门心思都掛在温仲夏身上,任性地荒废学业,没提早为未来做打算,导致学习成绩落后,现在要想补上,申请离温仲夏目标大学近一点的学校,就只能专注在读书上,无暇顾及其他了。 「人家努力读书考好大学,是为了给自己争一个有前途的未来,而你努力读书考好大学,却是为了温仲夏。」黄心怡摇头叹气,「你这么傻,温仲夏他知道吗?」 我不以为然,「他本来就觉得我傻,还觉得我没救了呢!」他只是不知道我为了他,究竟干过多少傻事。 距离学测考最后衝刺的几个月,目标确立的我们,无一日睡得饱,每天睁开眼便埋首在各科讲义习作里,晚上补习班的下课时间,也是越来越晚。 比较值得安慰的,是温仲夏偶尔会来送我回家。 我多希望他那颗聪明的脑袋及过目不忘的本事能够分我一点,或许我就不用追进度追得这么辛苦了。 日子日復一日。 终于,迎来了大学学测,接连的马拉松日程考完,最后一科交卷后,每位考生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随着人流散场,邻近考场教室的黄心怡,在下楼梯口拉住了我。 「小春,你等会儿有事吗?」 「没有,怎么啦?」 黄心怡的脸色忽然有些凝重,「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你该不会是……考差了心情不好吧?」 「不是啦!」她皱眉瞟了我一眼,嫌我乌鸦嘴,未多作解释就带我往考场学校的侧门走。 直至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我煞住步伐,「欸欸,等等!那不是简易云吗?」 黄心怡点点头,紧张的双手拧得跟麻花捲似的。 「他约你出去喔?」我有话在先地道:「你们如果是要去约会的话,我可不当电灯泡哟。」 「不是啦!」她犹豫了一会儿,从实招来,「昨天晚上我收到他的讯息,说今天考完最后一科要约我碰面,有话想对我说。」 我惊喜地捂脣低呼,「哇,他该不会是要跟你告白吧?」 他们互相喜欢的话,那不是很好吗? 为何身为当事者的黄心怡,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咧? 「你怎么了?」 「小春……我……」 黄心怡来不及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我,重啟的手机便发出频率性的震动声,是简易云打来的。 我捏了捏她的肩膀给予鼓励,觉得现在说什么都还言之过早,于是建议道:「要不,你先去赴约,我在这里等你们说完?」 「你不跟我一起吗?」 「又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我这样贸然一起过去,不太好吧?」万一去了发现简易云真的是要告白,那我不就很尷尬。 黄心怡做了几回深呼吸,「好吧……」稳定情绪后,逕自走向简易云。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我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能隐约观察到简易云的神情变化,由原本的欣喜期待转为伤心落寞。 简易云抱住黄心怡,那一刻,时间彷彿于他们周身停滞,穿越了一个世纪般久远,直至黄心怡退开他的怀抱,折返向我。 她背对着简易云潸然泪下,掩面哭泣,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我敞开怀抱迎上前,收纳她的泪水,并远远与简易云目光交会,他没有跟过来,也没试图向我开口,但从他那双同样通红的眼里,能读出不捨与遗憾。 我朝他点了下头,无声地传递会好好陪黄心怡要他放心的讯息。 他难得地与我有默契,深深地望了黄心怡一眼后,向我示意地浅扬脣角,转身离去。 黄心怡哭得很伤心,我一时半刻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抽出几张面纸,替她擦眼泪,基础性地提问:「怎么哭了?」 「我拒绝简易云了……」她抽抽噎噎地说:「他向我告白,但我拒绝他了。」 「为什么呀?你不是喜欢他吗?」 备考期间,大家经常相约去图书馆一起唸书,我观察过他们之间的互动,自然中偶尔透出些曖昧的甜蜜,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呀!怎么就拒绝了呢? 「但我想考南部大学的商科,他却想留在北部。」 对喔,我都忘了,高一高二时,还对未来感到徬徨的黄心怡,终于在高三上立定了志向,她认真研究过北中南大学的商学院,最后决定以南部几所学校的企管系作为前三志愿。 坦白说,在得知黄心怡的规划时,我和杨虹也是非常不捨的,但她有目标理想,身为好朋友的我们,应该要为她加油、给予支持。 只是,坚固的友谊能无畏距离,可才刚要由曖昧结出果实的爱情呢? 「是因为远距离吗?」 「嗯。」黄心怡捏着面纸擤鼻涕,断断续续地说:「前阵子,简易云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向我露透,他能接受远距离的想法,我就知道,他已经做好即使在一起后,必须相隔两地的打算。但我总是打迷糊仗,从未正面答覆过他,因为……我不行。」 「即使很喜欢,也不行吗?」 「我最近都在想,若早知如此,当初我是不是就不该招惹他……」黄心怡眼眶泛红地抓住我的手,声泪俱下,「小春,我是不是很坏?我在确认目标后,既然不能接受远距离,是不是早就该跟他划清界线会比较好?那样的话,现在他也不至于这么伤心了,对不对?」 我皱着眉,懊恼自己笨拙的嘴巴,在这个节骨眼上,起不了任何作用,要是杨虹在就好了,她比我会说话,应该能说点什么让黄心怡的心里好过一些。 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这个道理任谁都懂,但在情感的驱使下,感性多于理性的时候,往往很难果断地做到瀟洒转身。 其实,某程度而言,我是羡慕黄心怡的。 面对爱情,她能理性看待,即便在一些人眼中,她的决定和拒绝很残忍,但他们只是更清楚、更理智地知道,自己现阶段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追随喜欢的人到天涯海角的任性,恐怕只适合发生在小说情节或偶像剧里吧? 生活中的我们,就是不断地在为现实妥协,狠心做出取捨、咬牙放弃心中渴望的,还得谢谢这个世界,为青涩的我们上了宝贵的一课。 徐徐一叹,我感慨地开口:「爱情里没有对错,只要当初你喜欢简易云的那份心意是真挚的,我相信他一定能感受得到,儘管伤心,等事过境迁后,他会体谅你的决定。」 -- 第四个祕密(4) 晚间,自我们三人的聊天室群组里得知简易云向黄心怡告白的事情后,杨虹私下打了通电话给我。 「心怡还好吗?」 「哭了一个下午,应该有平復一点了吧?」我也不是很确定,只知道我们在捷运站分开时,她眼泪都已经哭乾了,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但要完全释怀,恐怕需要点时间。」 「她在line里打的那些文字,完全感觉不出心情,哎……她就是那种特别逞强的类型,即使再怎么伤心难过,也会给你用笑脸贴图。」 「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因为远距离而拒绝简易云。」 「打从她决定要申请南部大学的那一刻起,应该就已经做好捨弃爱情的心理准备了吧?」 「也是……」不像恋爱脑的我,为了温仲夏拼死拼活也要考上一间离他近的学校,还不肯跟爸妈回东部老家。 「远距离恋爱是真的很不容易啦,我那天其实有不小心从她笔电里看见搜寻的关键字中,有『远距离恋爱』这个词,想必她也是做过功课的,聚少离多很难维持感情,而且他们没有长时间交往的基础,进入大学后,多彩多姿的生活诱惑很多,更别提还相隔两地了,这些不确定的因素,每一项都很致命,与其坚持交往,去赌未来相守的可能性,不如别勉强交往,彼此磨合得伤痕累累后终将以分手收场地蹉跎时光。」杨虹轻叹,「很多人都说,不能接受远距离,一定是因为没那么喜欢对方的关係,但仔细想想,就是因为很喜欢,所以远距离的痛苦,才会更加折磨。有句隐喻不是那么说的吗?『不敢问他有没有带伞,因为我无法到他的所在之处为他撑伞。』,简单一句话,道尽一切心酸啊。」 杨虹的见解令我佩服,「你今天真应该在场的,你都不晓得我陪着哭到眼泪鼻涕直流的黄心怡,却连一句像样的安慰话都说不出口,那模样有多蠢。」 「哎呀,分析别人的感情我都很会啦,但面对自己的,不也一样糟糕?」 「你确定不在毕业前向庄子维告白吗?」 「不是所有喜欢,都非得说出口的,在心里让这段暗恋随着毕业谢幕,也是种悼念青春的方式。」杨虹笑叹,洒脱地道:「既然知道庄子维不会喜欢我,又何必说出来,徒增他困扰呢?」 「这次学测,你感觉怎么样?有机会申请上c大吗?」 「我尽力了,就算上不了c大也没办法,只好委屈一点,跟你一起嘍。」 「什么意思你这是……」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声音可怜兮兮,「我可能是做人太失败了,两个好闺蜜,一个要拋弃我去读南部的大学,一个可能跟我同校的却说自己委屈。」 电话那头传来一串笑声,杨虹挖苦我,「你还有温仲夏呀!」 「他喔?」我摇头,完全不指望,「算了吧,他没竭尽所能地气死我就已经很不错了。」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在这段转瞬即逝的青春中,我们不仅谁都没能鼓起勇气向喜欢的对象告白,更随着高中结束,默默为初识情愁的暗恋画下了句点。 ——— 学测成绩考得比想像中的好,我也算是不负那段勤勉向学的艰苦时光了。 经过繁琐的大学申请阶段后,黄心怡、杨虹和我,都幸运得以一路悠间到九月成为准大学新鲜人。 黄心怡如愿以偿地申请上南部的第一志愿,杨虹虽然未能考上c大,但未来四年,能继续和我当同校又同系的同学,也很值得高兴。 高三下开学起,赴全国各地参加钢琴比赛的温仲夏变得更加忙碌,在学校里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同年级的学生想看见他,就连我这个两家熟得要命的青梅竹马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钢琴一直是温仲夏的热爱,能在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我很为他开心;趁着这段他忙碌的时间里,我也能和黄心怡好好享受高中最后半学期,创造多点在校回忆,毕竟升大学后,我们就要南北相隔,不能经常聚在一起了。 但我没料到的是,人和人之间的规划,不可能永远是单向的,我所期待的未来,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某些人不同的决定,而產生变化…… 就在温叔叔告诉毫无心理准备的我,未来温仲夏打算赴世界各地参加音乐比赛,经过家庭会议慎重地讨论,温仲夏改变了升学规划,申请上一所美国知名的音乐学院,目前已经收到录取通知,决定出国留学;得知消息后的週末一早,黄心怡的夺命连环call,就将我从睡梦中强势吵醒—— 「徐小春!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 我睡眼惺忪地将手机拿远,依然能听见她无须扩音的高分贝吼叫。 瞥了一眼十几通的未接来电,我哀怨道:「你在週六早上狂打电话、吵我睡觉,最好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否则改天就换我半夜叫你起床尿尿了……」 黄心怡在电话那头大叹一口气,「徐小春,你怎么还睡得着呀?」 「不然呢?」我揉掉眼屎,打了一个呵欠,「温仲夏的未来,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哭也哭过了,但再难过,又能如何? 难道我真的要成为他前途的绊脚石吗? 一哭二闹三上吊,威胁他不许去? 那我成什么了?脑残青梅竹马? 「你居然以为我在跟你说这个?」黄心怡在电话那头怪叫,「天啊,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说……」 「到底什么事?」我心情不好又睡不饱,有点不耐烦了。 「温仲夏和林若妍交往了你知道吗?」 整整十七年,我人生中彻底体会何谓「晴天霹靂」,就在这一刻。 外头的好天气,透过薄纱窗帘引入一室明亮,然而我的脑门却像被雷劈了。 「你说什么?」 「ohmygod!你是真的不知道呀?我刚还以为你是装傻呢!」黄心怡霹哩啪拉地说:「这么劲爆的事情,温仲夏居然没第一时间跟你说吗?难怪你还睡得着!他俩昨天在一起的,学校的各大八卦群组都传遍了……」 黄心怡接下来的话,都像噪音般在我耳边嗡嗡作响,运送不进大脑里,儘管她喋喋不休地为我打抱不平,「我就跟你说过他们越走越近会出事!你还在那边说什么温仲夏不会那么容易被攻下……」 呼吸困难的我,差点一度以为,自己的心脏也要跟着停摆。 隐约间,只记得自己跟黄心怡说:「我晚点再打给你。」便结束通话,接着点开和温仲夏的line视窗,指尖颤抖地打下几串字,又反覆地删了几回,最后发送的讯息,只剩下一句简短的问话:「你今天有空吗?」 「今天练琴到四点。」 「那五点,在超市附近的公园见。」 「好。」 聪明如温仲夏,大概已经猜出来我找他的原因,连理由都没问,就答应了见面。 ——如果哪天我对谁心动了,会第一个告诉你。 温仲夏这个大骗子。 -- 第四个祕密(5) 艳阳高照的上午,灰濛阴鬱的午后,大雨淋漓的傍晚,这一日的气候,比我的心情转折更要戏剧化。 我站在公园凉亭里等着,五点一刻温仲夏自雨幕中缓步而至,手中那把藏青色的摺叠伞,是高一时他陪我去嚐鲜新开幕的甜点店,那日午后雷阵雨下得措手不及,他冒雨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临时买的。 走进遮蔽处、收伞,温仲夏说:「练琴耽误了一点时间。」 「我知道。」半小时前他有line我,说会迟到,是我早到了。 温仲夏的目光迅速由下而上扫了我一遍,最后停留在我湿漉漉的发梢,他从口袋掏出面纸,替我长发几处滴水的地方压了压。「徐小春,你连伞都不会撑?」 「雨太大了。」 「下雨就别约外面,我可以去你家。」 我抽走他手里的面纸,「我自己来吧。」 温仲夏浓重的呼吸声,比滂沱的雨势更令我心颤,几秒间短暂的沉默,足以教我喘不过气。 片刻后,直到那双清浅的眼光,缓缓缠绕我的视线,他问:「你有事情想跟我说?」 「你和林若妍交往了?」这句疑问,竟比我想像中容易出口。 「你知道了?」他的神情淡然,彷彿这不是什么大事。 「大概很多人都知道了。」 他点了下头,「也是。」 「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是吗?」 我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上火,「温仲夏,我说了这么多,你却只回我四个字,有意思吗?」 温仲夏波澜未兴地睨着我,徐徐开口:「我记得我说的是,如果哪天我对谁心动了,会第一个告诉你。」 「那不就是林若妍吗?」 「关于这点,我并不那么确定。」 「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温仲夏再度陷入沉默,脸上的表情像是同样在思考着该怎么跟我解释。 「你如果没对她心动,为什么答应和她交往?」 两个人之间交往与否,不应该是建立在双方心意是否相同的基础上吗? 「一定要喜欢一个人,才能和对方交往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是个不错的对象,各方面也令人欣赏,我觉得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所以试试看。」 「所以……你不是因为喜欢她吗?」 「我不讨厌她。」 「那我呢?」我从未想过,这三个字,会拼成短短十八年岁月里,对他说出最勇敢一段话的开场白。 「你?」 「你应该也不讨厌我吧?」我捏紧拳头,一鼓作气地接着道:「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如果要试试看的话,那对象换作是我,也可以吧?」 他斩钉截铁,「你不行。」 「为什么?」被直接拒绝的我,内心十分埋怨,「我们熟悉彼此,也有一定的默契,我很了解你的个性,许多事情你都不需要费神向我解释,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况且——」 「徐小春……」温仲夏打断我,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对我突然的反弹感到无奈。「我们协议过,为了不让我们之间的关係变得太复杂,就只当好朋友。」 「协议是用来打破的。」我蛮不讲理地说。 「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他一句话便句点了我的无理取闹。然而,那双清澈的瞳仁中,难得地多了一丝回避、一丝混浊,那是,连他自己都未发现的困惑。「我记得,他姓『庄』。」 我百口莫辩。 若要解释,就会牵扯得太多,真说出口的话,恐怕我们之间,也就没有转圜的馀地了…… 我低垂目光,颤抖地长吁出一口气,直到激动的情绪稍为平復,「你怎么和林若妍培养感情?你都要出国读书了不是吗?」 「她不介意远距离。」 「那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 是因为没有很喜欢,所以不介意,还是他真的能做到成熟地去经营一段远距离的感情? 但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吧? 「那我呢?」 温仲夏从来就没为我想过吧? 他那时要我别考得离他太远,只是为了一时哄我,但我却忘了,他并没有遵守的义务,还像个傻子一样,拼了命的读书,就只为了能跟他离得近一点…… 温仲夏走向前,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湿热。 我就连自己什么时候哭的,都不晓得。 「徐小春,我不害怕和你分开。」 「因为你巴不得跟我分开……」我别过头,鼻头愈发地酸涩,「从小到大,你总说我是你的冤亲债主,是生来剋你的,害你很倒霉……」所以才无法喜欢我…… 温仲夏轻笑出声,「但这世界上,大概没人会比我更习惯你了,不是吗?」 「我现在很难过,你少跟我开玩笑!」我乾脆抡起拳头捶他发洩,「就连你要出国读书,都是温叔叔告诉我的。温仲夏,你这个王八蛋!」 「你那时候在努力拼学测,我不想影响你,而且,我只是想等考完、放榜后,再找个时间好好告诉你,没想到我爸会提前说了。」 「早知道你要出国,我干么这么拼命?」 温仲夏弹了一下我的额头,「那是你自己的未来啊,怎么能是为了我呢?」 我就是这么傻,若拼死拼活也想达成某个目标,那肯定是因为有他在终点,这么多年了,难道他一点都不懂吗? 「你真的要出国吗?」 许是因为终于看见我眼底流露出的不捨,温仲夏握住我的双肩,难得温柔地开口:「徐小春,在钢琴的领域里,不断挑战自己,是我一直热在其中的事。申请上的美国音乐学院,有一流的师资和丰富的资源,对于我未来的目标有相当大的助益。你能明白吗?」 「你这番话,也跟林若妍说过吧?」我哽咽沙哑地道。 「她不用我解释就懂了。」 我吸了吸鼻子,「难怪你选择她……」 「但身为朋友的你,也会支持我的吧?」 「从你嘴里问出这么感性的话,很噁心。」我彆拗地别开头。 「徐小春,你别再哭了,都已经够丑了。」 他捏住我的鼻子,我气到用力推了他几把,心有多痛就推得有多用力。 「丑也不关你的事!」从现在开始,我要每天诅咒他跟林若妍早日因为远距离分手! 「徐小春,你真幼稚。」 「要你管!」我撇下他,逕自离开凉亭走入雨中。 温仲夏很快追了上来,右手撑着自己的伞,左手拿着我的,气急败坏地道:「你干么不撑伞就走出去!万一淋湿了感冒怎么办?」 「我就想淋雨不行吗?」只有浑身湿透了,再也分不清出现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我才有勇气在他面前为了失恋放肆哭泣。 「你以前心情不好不是都吃柠檬吗?」他拉起我的手,「走,我带你去买。」 我甩开他的捉握,激动地扬声:「温仲夏,我说过了!以后吃柠檬这种事,只有男朋友才能陪我做!」 「那我带你去买,不陪你吃不行吗?」 「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 氤氳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面向站在伞下的他,却看不清那张俊逸脸庞上的表情,「你陪我淋雨回家吧。」 「为什么?」 「就当是你骗了我的惩罚。」 「我骗了你什么?」 「说好,要我大学别考得离你太远,我那么努力,但你却撇下我。」我苦笑着控诉,「无论是不是为我好,你都白费了我的心意……不是吗?」 喜欢他的我,能以他为主地去规划自己的未来,但我又怎么能要求?有什么资格要求他捨去理想,为我留下来? 温仲夏只犹豫了几秒,便收起伞,和我一同站在雨里。 大雨瞬间浸湿了他一身,此刻的我们,终于看起来一样狼狈了。 从认识的那一日起,我们就没有分开过,我以为自己的单恋,总有一天会有出口,岂料,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被迫结束。 我心酸地落下眼泪,庆幸还好有这场雨成为我的障眼法,才不致于让我无从解释这不断自胸口涌流而出的伤心难过。 「走吧,我送你回家。」 温仲夏握住我的手腕,一路往家的方向前进,沿途未曾放手,这回,他力气大得让我挣脱不开。 换作以前,我可能会很开心,希望能就这么和他一直走下去,但现在,我只想赶快回家,冲个热水澡,画出一方独处的天地,好将心里的感情埋葬。 -- 第五个祕密(1) 关于我: 情竇初开时的怦然心动,或许只是一瞬即逝的喜欢,但随着日积月累,它堆积成了我青春的模样……温仲夏的模样。 ___ 那天陪我淋雨后,温仲夏大病了一场。 连日来不眠不休地练琴,让他原本就免疫力下降,再加上吹风雨淋,回家不久便开始喉咙不适,发烧了好几天,被重感冒折磨到不行,还向学校请了几天的病假。 爸妈得知后把我训斥了一顿,说温仲夏全国钢琴比赛在即,却因为生病落了好几天进度不能练习,万一届时比赛成绩不佳,都是我的任性害的。 但温叔叔阿姨没有责怪我,只怕我去探望温仲夏会被传染感冒,所以在他生病期间,我们都没有见面,仅以传line的方式联络。 「你感冒还好吗?」 「不好,可能会烧到变白痴。」 「这么严重吗?」 「愧疚的话就来看我吧。」 「叔叔阿姨怕你会把感冒传染给我。听说阿姨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就该传染给你,我会感冒还不是你造成的。」 「对不起喔,又害到你了……」 「算了,我习惯了。」 「全国钢琴比赛……你会拿冠军的,对吧?」 「你希望我得冠军吗?」 「除了冠军,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名次适合你。」 「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会拿冠军的。」 「为了我吗?」 「不然呢?」 「怎么可能?」 「怕我不拿冠军,你会自责……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 呿,狂妄的傢伙。 「林若妍应该很担心吧?」 「担心也不能么样。」 「她……有去探望你吗?」 「来也无济于事,她又不是医生。」 「你这个男友真的很不ok。但也是我的错,你们刚交往,就因为我害你感冒,不能见面。」 「就算我没感冒,我们也没什么时间见面。」 「为什么?」 「练琴和比赛,我很忙的。」 「喔。」 「而且,她也该习惯,毕竟未来要远距离。」 我曾经幻想,和温仲夏交往会是怎么样的,但就没想过,他会是如此冷漠的类型…… 忽然不确定,该不该羡慕林若妍? 总觉得温仲夏对我,要比对她温柔多了,或者,他们之间有的甜蜜,是我看不见的? ___ 「我觉得,你还可以平心静气和温仲夏讨论林若妍,真的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三方通话里,黄心怡说。 「同意。」杨虹附和。 「每个人能忍受的点不同嘛,就跟黄心怡明明喜欢简易云,但因为远距离拒绝对方。我总不能知道温仲夏死会了,就不跟他做朋友了吧?」我仰躺在床上,望着白漆的天花板轻叹,「既然迟早要习惯,就直面困难,人是惯性的生物,多几次就会麻痺了吧?」 「你倒是看得很开。」 「看不开又能怎样?」上週末我闷在被子里大哭过了,也食慾不振几天了,也听失恋情歌就鼻头发酸,提到温仲夏的名字就各种想哭,更觉得现在就是世界末日,但再怎么心碎,日子不还是得过,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段情伤能修復得快一些。 「都说忘记一个人,要花比喜欢一个人多三倍的时间。」杨虹在电话那头淡淡地说:「照这话来推测,小春喜欢温仲夏那么久,等忘掉他,不就已经变成中年妇女了?」 「徐小春变成中年妇女?」黄心怡沉吟半晌,「矮额」了一声,「天啊,我要起鸡皮疙瘩了,好难想像喔!」 「能不能别再讨论我了。」越讲越离谱,「请尊重一下刚失恋的人好吗?」 「好呀,那心怡最近和简易云还有联络吗?」杨虹问。 「有。」提到那个人,原本爽朗的嗓音,顿时闷了不少,「就……慢慢淡掉吧。」 「你捨得?」 「正因为现在就已经捨不得了,所以更别论到时候远距离了。」黄心怡叹道:「他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的。」 「或者,他也可以等你四年?」 黄心怡推翻我,「拜託,就算简易云真的愿意等我四年,那也不是爱情了,不过是执着罢了。」 我揶揄,「哟,黄心怡,你说话怎么变得跟杨虹一样老成了?」 「呿!就你长不大吧!」 「小春要怎么长大?」杨虹跟着笑言:「从小到大,她都有温仲夏撑腰呢!」 黄心怡哼声,「以后就没有了。」 「撑腰?呵,他也没到那种程度吧……」 「是吼?」黄心怡故意地闹道:「那让我数数喔,温仲夏为闯祸的你擦了几次屁股——」 「好啦、好啦!我承认还不行吗?」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温仲夏其实对你挺好的。」 「要好好珍惜最后能相处的时光。」杨虹提醒,「等他出国后,一定会变得更加忙碌,美国那么久的时差,要联络也不容易。」 我一直都很珍惜啊…… 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从来就不是顺理成章,而是因为,有一个人在这段关係中不肯放弃,拉着对方年復一年地走过漫长的青春岁月。 -- 第五个祕密(2) ——— 结果我们都忘了,会好好珍惜和温仲夏剩馀相处时光的不只有我,还有林若妍。 他们毕竟在交往,就算温仲夏有空,也应该是先陪林若妍,而不是我。 虽说痛久了或许能麻痺,但我也不可能明知会痛,还硬去加入他们,来个三人行吧? 于是,时光荏苒,我们毕业了。 毕业典礼这天,晴空万里。 温仲夏顶着全国钢琴比赛冠军及第一名在校成绩毕业的光环,风光地站在户外典礼台上,代表毕业生致词,而我坐在席间,看着他一顰一笑,会场扬起他官腔到不行的致词内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倒是回想起许多过往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礼成后,林若妍带着她的家人,从头到尾黏着温家,彷彿巴不得所有拍下的照片中,都能有她和温仲夏的合影。 爸妈从我的言行间,察觉我有意回避,便心照不宣地陪着我,多半时间都在和黄心怡、杨虹及他们的家人们寒暄聊天。 简易云送了黄心怡一副相框作为毕业礼物,里头装着他们唯一一张合照,那是某次大家相约去图书馆读书时,我帮他们拍的。 黄心怡在拆开礼物的当下就被惹哭了,简易云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她在高中生活最后,留给他的美好回忆,这份礼物,就当作一份念想,希望她记得,他们曾经喜欢过对方,即使没能牵手,也要好好说再见。 这份青涩的喜欢,以成熟的方式画下句点,我们都相信,总有一天,时间会将这份遗憾,酝酿成一段能会心一笑的回忆。 温叔叔撇下人群,单独来找我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小束花,说那是他和温阿姨的心意,祝我毕业快乐,而随后出现的温仲夏,身旁没带林若妍,他拉住惊慌的我,只匆匆说了一句:「到凉亭等我。」,就又被其他老师们叫走了。 温仲夏口中的凉亭,是告白亭吧? 全校大概只有他,不把约在那里的含意当一回事。 和爸妈及朋友们知会一声后,我带着忐忑的心情前往指定地点等温仲夏,却发现凉亭下早已有人。 背对的身影,随着我趋近的脚步声回头,和庄子维四目相接的那一刻,我们同时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 「你和人有约?」 我愣了愣,点了下头。 斯文的脸庞,换上一抹轻松的浅笑,「打算告白?」 「才没有。」没礼貌,就算是,哪有人这么直接的? 庄子维双肩一耸,「好吧。」 「好吧什么?」我纳闷,「难不成你刚刚是在这里向某个女生告白?」 「嗯……正好相反。」 「有人跟你告白?」 他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很意外吗?」 「该不会是杨虹吧……」我低喃。隐约想起她刚才在和我们聊天的期间有离开过一阵子。 「我们班的杨虹?」庄子维微挑起眉,「为什么是杨虹?」 他疑惑的反应,令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是我搞错了!」赶紧带开话题:「那你是拒绝了谁?」 庄子维失笑,「同学,你很八卦?」 「哪有?」我略感尷尬地挠了挠鼻尖,「我也没有很想知道……」只是一时情急,所以唐突了。 庄子维安静地瞅着我,不久,忽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刚才一连串的对话,很像闹剧一场吗?」 我歪头想了想,「有吗?」这人怎么有点奇怪? 「你是徐小春,对吧?」 「对。」我扬眉,「你记得我?」 「苏晴说过,你是补习班同学。」 「那不是好久以前了吗?」 「我们偶尔会在补习班搭乘同一班电梯,或是学校的福利社、补习班附近的便利商店偶遇,只是你都没发现。」 「可能是我神经比较大条吧?」毕竟把所有的细腻,都给了一个人,腾不出位置留意其他了。 庄子维不置可否,指了指立于不远处,朝我们的方向望过来的人,「他是来找你的吧?」 我看去一眼,应声:「对。」 「资优班的温仲夏……」庄子维收回视线,「我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这个学校的高中部,还有人不知道的吗?」同学们整天唉声叹气地抱怨课业压力大,但八卦消息倒是都很流通。 「你们感情好吗?」 我脱口而出,「哪方面的感情?」 「除了友谊,难道还有其他?」 我失笑地垂下眼帘,「这倒是没有了……」 庄子维沉吟了声,彷彿一切尽在不言中,「我看,我还是赶快离开好了,免得被误会。」但走没几步,他又回身,「徐小春。」 「嗯?」 「毕业快乐。」话落,他对擦肩而过的温仲夏礼貌性地点了下头后,迅速离去。 「他是谁?」温仲夏问。 「他是庄子维,和我一间补习班的。」 「他姓『庄』?」 「对,怎么了吗?」 温仲夏面不改色,「没事。」沉默几秒,问:「徐小春,你这阵子是不是在故意躲我?」 我抿了下脣,咧开心虚的笑容,「哪有?我干么要躲你?」 「我以为,我很快要出国了,你会捨不得。」 「有那么多人捨不得你,还缺我一个吗?」我故作大方,「况且,你也得多花点时间陪陪林若妍,不是吗?」 「她知道我们是好朋友。」 「我们现在依然是呀,但尊重你女友,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温仲夏似乎企图透过我的眼神,拆解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我太了解自己不是块说谎的料,根本骗不过他,所以那句话,不仅是对他说,也是在讲给自己听的。 -- 第五个祕密(3) 「我听叔叔阿姨说,他们会搬回东部老家,接手爷爷的茶舖,所以以后,北部这个家,就只有你一个人住了。」 「对呀。」 「你这耐不住寂寞的个性,受得了吗?」 「人都是要学习长大的嘛!」 「如果孤单,可以打给我,早晚都没关係。」 「我们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耶。」 「无所谓。」 我笑着拒绝,「你还是有空就多陪陪林若妍吧,别担心我了。」 「你很介意吗?」见我挑眉,他说:「……林若妍。」 我敛住笑意,深呼吸、缓缓吐息的同时浅声道:「温仲夏,我喜欢你。」 温仲夏清澈的瞳仁,染上一层无措,而非欣喜,和我在心里预料他会有的反应差不多。 于是我自圆其说:「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们也当不了这么久的朋友,对吧?」 「什么意思?」 聪明如他,第一次看上去那么困惑。 不想为难他的我,浅浅一笑,将双手置于身后,握紧的拳头,像掐着自己的心脏,还强迫自己必须一派轻松,「朋友之间的喜欢啦!温仲夏,你是不是紧张了?」 温仲夏走上前,猝不及防地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这种喜欢,就不用说了吧。」 「为什么?」 「傻瓜……」温仲夏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半晌,使坏地揉乱我的发顶,「我知道。」 花香拂面,那么掛在脸上的微笑,淡淡地盘旋在嘴角,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毫无遗漏地落入我眼底。 「仲夏!」林若妍捧着两束花小跑步来。 微风掠发,温仲夏替她把掉出的发綹勾回耳后,「急什么?」 「班导找你,说想介绍一位音乐学院的教授给你认识。」 他点点头,低应:「知道了。」 林若妍转身,腾出一隻手,亲切地握了一下我的,并道:「小春,我们改天约出去吃饭吧?」 「好啊……」她的提议,我就当作是客套答应了。毕竟少了温仲夏,我们之间,没有好到会相约出去的程度。 她想在温仲夏面前表现得像个落落大方的女友,我没必要拆穿她。 「仲夏,我们走吧?」林若妍自然地勾住温仲夏的手臂。 温仲夏浅扬脣角,与我目光相会,「徐小春,改天见。」 「改天见。」 我曾经想过,自己能为了喜欢温仲夏,放弃矜持、卸下骄傲,即便低到尘埃里,也甘之如飴,但在朋友的这层关係面前,我所有的委身,都变得毫无意义。 我也很清楚,比起诅咒他早日和林若妍分手,其实我更需要的,是彻底地放下,随着高中毕业,让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落幕。 这样,在未来要开始没有他的日子里,我才能谨守自己该待的位置,试着去寻找其他幸福的可能…… 温仲夏出国那天,我忍着没有去机场送他。 登机前,我们透过line讯息小聊了一下,连通话都没有。 他说想打给我,被我以经痛拒绝了,因为怕听到他的声音,会忍不住想哭。 「温仲夏,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对吧?」 「徐小春,你还记得……我那天说过,我不害怕和你分开。」 「记得。」 「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在。」 从小到大,他都不曾允诺我什么,但这次,竟在我们即将分隔两地后,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存心教人难过的吗? 「即使你不在我身边,也一样吗?」 「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也一样。」 「好吧。」 「好吧?……徐小春,你该不会是偷偷在哭吧?」 手机萤幕的画面,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 「有什么好哭的,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就好。」 我捂着嘴,即使他根本听不见,仍不敢放肆地哭出声。 「徐小春,我们改天见。」 一如毕业那天,最后说的话。 他不说再见,因为身为朋友的我们,永远不用真正道别。 所以,温仲夏,我们—— 改天见。 -- 第五个祕密(4) ——— 你曾经,拉着几个好朋友在校园里走得飞快,然后在喜欢的人附近,又刻意把脚步放慢,只为了能跟在对方的周围久一点,即使绕远路也无所谓,像个傻瓜一样过吗? 每回的假装经过、偶然的不期而遇,其实背后,都隐藏着痴心无悔的等候。 为了喜欢的那个人,你决定改喝某一款饮料,固定去一间餐厅、点相同的餐点,为这点不足掛齿的小事暗自窃喜,觉得又离他更近了一些。 甚至,因为他只在晴天出现,而开始讨厌阴天,就算下午没课,仍然会找各种理由在学校里游荡,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期盼着能见他一面就好了,哪怕只是擦肩而过。 自从喜欢上某个人后,你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有些不甘心,可更多的时候,是乐此不疲。 这样的单恋症,之所以持续,是因为你对于爱情,仍有着美好的期待,幻想着哪天对方一转身,终于发现了站在灯火阑珊处的你。 但追逐着喜欢的人,就像一场rpg游戏,通常会出现两种结局:其一,因为始终破不了关而选择放弃,或者,坚持突破所有关卡最终获得胜利。 人都是越年轻的时候,对玩游戏越起劲,执着在同一款游戏,或是尝试各种不同类型。 我属于前者,却是在执着了十几年后,因为破不了关而选择放弃的类型。 后来的我,对待感情,逐渐变得有些被动,有些随遇而安和习惯凡事顺其自然。 上大学后,没和爸妈住在一起,又和温仲夏分开的我,忽然多出许多独立的时间,为了让生活过得更加充实并且减轻爸妈的家计负担,我和杨虹一起应徵学校附近新开的麵包店打工,每週会被安排二到三天的工作,其馀时间则用来应付学业,参加社团和一些系上联谊,促进社交、人际关係等等的活动。 时间如湍急的河流遇上了瀑布,刷地一声冲去了四季,更迭的大学光阴里,竟也为我的感情经歷增添了几笔,遇见几个不同的男生,谈几段或长或短的恋爱,这倒是从前自己始料未及的。 那时的我,对温仲夏太执着,没曾想过有一天,也能接受别人…… 麵包店的窗外,正下着濛濛的午后细雨,路上的行人大多低着头行色匆匆,不过,还是有人防范于未然,拿出随身的摺叠伞撑开,一朵朵的伞花,顿时充斥在街上穿梭。 我瞅着这样的雨天街景出神,恍然未闻杨虹的话。 直到她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小春,你在想什么呀?」 「嗯?」拉回视线,我望向她,轻摇头,「没什么。」笑了笑问:「你刚刚说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我说,七夕情人节就快到了,你跟吴志贺有打算要怎么过吗?」 「七夕情人节……需要过吗?」 杨虹挑起一道眉,不可思议地睨我,「徐小春,你确定你们交往,是现在进行式吗?」 「是啊。」我点点头。 「我记得今年情人节跟白色情人节,我都问过你们有什么计画,情人节的时候你们刚在一起,去吃了顿西餐,互送对方礼物,颇有仪式感,但白色情人节就没啥特别了,两个人连面都没见,再来他生日,你也是只送了份礼物,而且还是生日都快过了才见到面,十一点多在路边摊吃宵夜……」 「那天他也很忙呀,有那么多朋友替他过生日。」我刚刚是不是看见她边说边翻白眼了? 「这就是重点,他朋友们替他过生日,你这个女朋友怎么没一起去?」 「那天我跟其他人换班了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杨虹抹了把脸,「所以呀,为什么你要答应跟别人换班?」 「我不太能融入他那些朋友,而且,他有些女生朋友我见过一两次,不是很好相处……」见她摇了摇头,一副对牛弹琴的模样,我展顏道:「哎唷,把每天都相处得像是情人节就好了,何必在乎特定节日要怎么过咧,对吧?」 她耸耸肩,不以为然,「好啊,那你自己说说,这一个礼拜你们出去约会过几次?」 「一……次?」我偏头凝思,不太确定地问:「吃午餐算吗?」 「我也没怎么看他接你下课或下班……」 「那是因为他的课表排得很满,偶尔还有社团活动,时间兜不上。」 「好,这就算了。」杨虹叹道:「那打电话聊天呢?」 「我打给他吗?」 「当然是他打给你。」 我伸出手指数了数,「三次?」 「讲多久电话?」 「大概有……十分鐘?」其实我也不记得了。本来不觉得有异,结果被她这样条条问下来,越讲来越心虚。 「怎么不管我问你什么,都是不确定的答案呀?」 杨虹白眼只差没翻到后脑勺了,正想发难,刚好客人上门,我们又各自忙碌了一会儿,等再间下来,她劈头便是一串碎念:「小姐,你们那样算什么交往啊?就算真的各自忙到没时间见面,难道都不会想念吗?一个礼拜只通三次电话,每次还不超过十分鐘?hello?你们才交往几个月,热恋期是只有头一个礼拜吗?」 听她这么一讲好像也是,但…… 我蹙眉低叹,「哎,怎么感觉,你说话越来越像黄心怡了?」 杨虹手环胸前地勾脣一笑,打趣地说:「一人分饰两角啊,这样她就好像时刻都在我们身边一样,不好吗?」 我搓了搓双臂倏然而立的鸡皮疙瘩,抖声开口:「呵呵,别了吧。」 我仔细地想过杨虹刚才提出的质疑,还是决定乐观以对。 想当初,我和吴志贺是在选修课上认识的,被分进同个小组,几次报告讨论的互动下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对我有好感的吴志贺很快就告白了,而我也觉得体贴温柔的他还不错,可以试试看。 起先交往,我们就是抱持着细水长流、慢慢培养感情模式进行的,并非天雷勾动地火、轰轰烈烈的热恋,看在别人眼里,会觉得过于平淡,也很正常。 我摆了摆手,要杨虹别瞎操心,「哎唷,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其实他对我很好的,我觉得我们目前相处下来没什么问题呀。一段成熟的交往,又不用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温仲夏都能和林若妍谈远距离恋爱了,没道理我连简单的谈场恋爱,都维系不好吧? 杨虹将新鲜出炉的小餐包分装,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小春,你真的喜欢吴志贺吗?」 「喜欢啊。」正确来说,应该是比有好感,再更多一点点的程度。 杨虹怀疑地瞇起双眼,「你刚刚是不是犹豫了?」 我不满地噘脣,「我觉得你在唱衰我的恋情耶。」 「我是担心你根本不晓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最后会又受到伤害。」 「不会啦,我已经是铜墙铁壁了。」我的心脏,早已被练就得十分坚强。 杨虹双手盘胸,斜倚在柜檯边的白墙上,静默片刻,开口:「是因为温仲夏吗?」 我清点着麵包的种类及数量,头也未抬地问:「怎么突然提起他?」 「咦?他不是快回来了吗?」 闻言,我一个闪神,手中的笔突落在地。「你说什么?」 「我也是今天凌晨才偶然看见消息的,还以为你知道呢……」杨虹边说,边从工作围裙的兜里掏出手机,快速搜出一则小篇幅的新闻报导,并将萤幕画面转向我。 印象中,前阵子凌晨,温仲夏打过一通line给我,但具体原因我忘了—— 「温仲夏,你知道我这里现在几点吗?」 「大概凌晨三点吧。」他的语调,丝毫没有因此感到抱歉。 「那你还打来?!」 忽略我的抗议,他逕自地道:「我上週在卡内基音乐厅的演出很成功,你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我不是传讯息恭喜过你了吗?」我打了一个大呵欠,边和瞌睡虫奋斗边咕噥:「我还知道,这次你是和辛辛那提交响乐团联合出演,这你也跟我报备过了。」用「报备」二字形容,真的很贴切,因为自从他出国后,每年排满满的行程表,我总会在年初时也收到一份。 「嗯,没错。」 「你到底打来干么?」有时间讲电话间聊,不会打给林若妍吗?为什么要虐待爱睏的我? 他跳过我的问题,反问:「徐小春,你有好好唸书吗?这学期会allpass吧?」 「你半夜打来把我吵醒,就只是为了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那头沉默了半晌,他忽然问:「你想见我吗?」 我真的是要生气了耶……我有这么好欺负吗? 「不想?」 闭了闭惺忪的双眼,我轻叹一口气,「我当然想见你,这你不知道吗?」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快一年前的事了。 那回,他难得有时间跟我约在家附近的咖啡店见面,我们却只交谈了不到二十分鐘,他就被粉丝认出来,造成不小的骚动,多亏经纪人王翔火速赶到现场,把他从一阵混乱中救走,并顺便替我解围。 是我们都忘了,在全球荣获多项钢琴比赛大奖的他,已是今非昔比,算是半个公眾人物了。 清润好听的笑声低沉悠扬,意外地安抚了我因睡眠被中断而升起的焦躁。 「小春,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当时,再度呈现半休眠状态的我没听清楚他话里的重点,「你说什么?」 然而,温仲夏只是一味地低笑,「你睡吧,晚安。」 杨虹拿着手机在我面前晃了几下,「小春,你怎么了?被吓傻啦?」 我拉住她的手,仔细地瀏览新闻标题: 【维也纳莫札特钢琴大赛首奖得主,年仅二十岁的温仲夏宣布下一步规划:预计转学回国,专心完成大学学业。】 如当初决定出国留学时一样令人措手不及的,时隔两年,温仲夏要回来了。 -- 第六个祕密(1) 关于我: 温仲夏离开以后,我的世界变得简单无比,走过单恋的低谷,我试着去拥抱新的对象,却发现每个他们,都不是「他」。 ___ 「什么!温仲夏要回国了?!」黄心怡浮夸的高音频让我不得不把手机给拿远了些,最后乾脆直接开扩音搁在桌边。 刚洗好澡就接到三人群组的通话来电,我连头发都还来不及吹,就被夺命连环call的黄心怡给逼得不得不接起,她这着急的性子,还真是跟以前一样。 我坐在书桌兼梳妆台前,手持瓶罐、勤劳地进行皮肤管理,毕竟没有天生丽质,只能靠后天努力。「对啦,你是要确认几次?」 「居然有这种事……」她低喃:「为什么呀?」 「我怎么知道?」收到消息后,我有line他,但尚未收到回覆。 「是因为林若妍?」黄心怡猜测。 「如果是因为林若妍,当初就不会出国了吧?」杨虹道。 「当初他不是跟小春说对林若妍只是有好感吗?现在感情深了,就捨不得了啊。小春你觉得呢?」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问,这也不是我该好奇的事。」 「温仲夏都没说吗?」 「我们之间很少会聊到林若妍。」像是双方都十分默契似地,会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话题。 「那他知道你又交男朋友了吗?」 「我……还没机会提。」 「喔——」黄心怡怀疑地拉长音,「是吗?」 杨虹笑道:「好啦,你就别逼小春了,反正无论温仲夏有没有回来,他们都是朋友,也各自有对象了,彼此祝福就好。」 「是没错啦,可是她——」 「黄心怡,你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新对象啊?」我转移话题,「前阵子那几个追你的人呢?」 当年新生入学,黄心怡这名大学新鲜人刚进系上报到,就获得了许多关注,还被评选为商学院三大美女之一,陆续更听她提过几名追求者,令人印象深刻、逗趣的追求事蹟,但就是没半个能成功掳获她的心。 黄心怡不以为然地说:「都知难而退了唄,不然咧?」 「拜託,已经要升大三了,前两年你都干么去了?」杨虹叹气,「连小春都交过几个男朋友了,你有那么多人选,却一个都看不上眼,当真要单着身出社会,等公司里清一色都是已婚男性或秃头啤酒肚的剩男,你才要后悔啊?」 「小春交那些男友,都没超过一年,最短的才一个月,更像是在扮家家吧?」黄心怡各种点名揶揄,「至于你,状况跟我差不多,都单着呢!还敢嘴我?」 「我不一样啊,我还要读硕士呢!还有的是时间。」 杨虹幽默地反驳,同时逗笑了我们,过后,她忽然直言,「如果是因为放不下简易云,乾脆在一起得了,管他什么远距离。」 这聊天的氛围,也瞬间变化得太快,突然就被一阵沉默取代了。 「暑假刚开始时,我们社和c大的同性质社团举办一场联合活动,我认识了一个和简易云同班的男生,就稍微打探了一下,听说简易云在他们系上也满受欢迎的喔,还有不少女生主动倒追呢!但好像没遇到喜欢的,连个传曖昧的对象都没有。」杨虹意有所指地说:「他们都在猜,简易云心中应该是有个念念不忘的人吧……」 黄心怡深沉的呼吸声透过电话传来,让我能隐约感觉到她情绪上的波动。「心怡,这两年,你还有和简易云联络吗?」 「逢年过节,我们会传讯息互相祝福对方,很偶尔的时候,也会通电话,但不曾过问过对方的感情状况。」 杨虹一针见血地开口:「是不好奇,还是不敢问?」 「应该……是后者吧。」黄心怡难得地坦承。 「那你还敢笑小春,你们不是都一个样吗?」杨虹又是一叹,「心怡,远距离真的让你这么难克服吗?即便不谈远距离,你和简易云也都仍是单身,到底有什么差别?」 「差别在,那时候他们没想到,会这么难忘对方。」我莫名感慨。 「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错了时间点,要想再在一起,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黄心怡说。 何况人都是习惯的动物,习惯了某种相处模式,若想改变,是需要勇气和决心的。 「哎,看你们这样,我就觉得爱情实在太难了,还好我当初选择自己默默消化掉,没有努力和庄子维拉近距离,也没有去告白,否则要是回去参加高中同学会时,多尷尬呀!」 黄心怡嘖道:「我其实很怀疑,你对庄子维到底是真的有喜欢过,还是只是崇拜啊?」 「每个人在青春时期,喜欢一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嘛!谁说没有念念不忘,就代表不曾认真地喜欢过咧。」 「嗯……」黄心怡缓声覆议,「这么说也是。」 -- 第六个祕密(2) ——— 难得没排班的週末,我放任自己睡晚一些,直到准时十一点,手机闹鐘的内建铃声响起。 迷迷糊糊地伸长手臂往床头柜捞,想按掉闹鐘设定,然而,一隻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厚实大掌却按在我手背上,接着铃声乍止…… 我皱起眉头,闭着双眼左右转动了一下,越想越奇怪,这才猛然张开。 熟悉的脸庞落入眼底,他不知是何时拉来书桌椅坐在床边的,修长的双腿交叠,托腮的右手肘靠着椅臂,仔细地定眼一看,俊容上的神态佈满疲惫。 「温仲夏……」惊觉自己嗓音乾涩发哑,我吞了吞口水润喉,再唤:「温仲夏?」 「嗯?」闭目养神的他,揉了揉眉心。 我倒抽一口气,赶紧拉起棉被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两颗眼睛,并惶恐地问:「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温仲夏缓缓地睁眼,惺忪的神色中带点埋怨。「我们家有你家的备份钥匙,你爸妈当年回东部老家前给的,怕万一你有什么事情好照应。」 「对喔,我都忘了……」 「你不记得的事,何止这一件。」温仲夏抹了把脸,略长的瀏海散落在饱满的额前,增添些许性感。 快一年不见,他怎么又变得更祸害了? 他勾脣,虽然看上去有疲态,但心情似乎不错,「遮什么遮?又不是没见过你素顏。」 此一时非彼一时了好吗? 「你怎么回国了?几点到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回来?」 他说过吗? 原来那天我是真的睡迷糊了没印象。「我没想到这么快。」 「今天早上六点到的。」 「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可以去接机……」 「算了吧。」他双手抱胸,「当年你连送机都没来。」 这傢伙果然是会记仇的类型啊。 「再说了,你也爬不起来。」 「其实……也不用我去接机嘛,想接你的人应该有很多。」比如林若妍,还有他那一票铁粉。「你这么早到,是想『避难』吗?」 「我把这件事丢给王翔处理了。」他说得轻巧。 「什么意思?」 温仲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机场,享受接机吧?」话才刚落,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电话一接通,立刻传出如咆哮般的哀号声,「以后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同意这种事了!什么调虎离山之计?根本不是这么用的!温仲夏,你也太没良心了吧?好歹我们也共事一段时间了,吃、穿甚至连住都在一起过,你就是这么对你哥我的——」 面对那头砲火猛烈地抱怨,温仲夏只是将手机越拿越远,最后乾脆连声招呼都不打地直接切断。 我好奇地问:「什么调虎离山之计啊?」 「没什么。」他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骚动,我让王翔对外告知班机十点半抵达,其实我六点就到了。」 「那十点半代替你出现在机场的人,不就是……」 「王翔啊。」 「你也太坏了吧?」 温仲夏微笑,「他一直是个很称职的经纪人,这点小事,难不倒他的。」 当年,温仲夏被签进国际音乐公司,准备远赴世界各地参加比赛,温叔叔因为不放心,所以透过关係,向签约公司要求为温仲夏特别安排业界知名的专业经纪人,负责打理他所有的活动、通告及演出规划;王翔虽然才大我们七岁,就已具备非常丰富的带人及栽培新人的经验,而且,温仲夏腹黑又难搞,年长的王翔居然受得了,确实不容易。 这两年,王翔陪着温仲夏四处跑,照顾、打理他的生活大小事,两人之间逐渐培养出一定的默契,感情更好似亲兄弟。 刚才电话中,王翔虽然抱怨连连,但想必应该是能妥善处理好的。 「但你也不能这样欺负他吧?」 「那是他身为经纪人工作的一部分,怎么能说是欺负?」 我为什么觉得,两年聚少离多,温仲夏的腹黑程度,又更上一层楼了。 离开床铺,从衣柜里取了一套休间服,进浴室梳洗完,我绑了个马尾出来,整个人清爽许多,终于能好好和他聊天,「那你这次回来,打算停留多久?」 「徐小春,你都不看新闻的吗?」他口气里有些不满。 「我是有看到你宣布要转学回国,专心完成大学学业,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次你是认真的吗?」 「我已经办理好转学手续了,九月入学,离你大学不远,搭公车大概四十分鐘左右吧。」 四十分鐘的公车路程,比起二十二小时还得转机一次,的确不算远。 「你现在不能搭公车吧?不怕引起骚动吗?」 温仲夏耸肩,「还好吧。」 「你决定回国读书,那王翔哥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还有别的事能做啊,又不是靠我吃饭的。」 这人嘴巴也更毒了。 「但你下半年度不是还有安排好的演出行程吗?」 「到时候再飞就好了。」 说得可真轻松啊…… 「你当初决定出国,让我措手不及,现在改变心意回国完成学业,一样挺让我不知所措的。」 「为什么?」 我失笑,「因为我都是你已经决定好了,才被告知的那一个。」 「当初没说,是因为不想影响你的学测,这次没提,是想给你个惊喜,你这样想就好了。」 「你决定回来,是因为林若妍吗?」 「跟她没关係。」 「那跟谁有关係?」 温仲夏望向我,忽然一阵沉默。 我别开目光,「你不想说也无所谓,我不——」 「我和林若妍上个月分手了。」 「什、什么?」我错愕地回头,「分手?为什么?」 「因为我要回国。」 「我不明白。」我尷尬一笑,「你要回国,她不是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吗?」 「她觉得我把一切都撇下得太轻易,彷彿当初设立的目标,只是个玩笑。」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放弃我的目标,但我只是觉得,在哪里实践都行,因为我做得到。」 就是这股自信,让温仲夏这个人在我眼中,总是闪闪发光着。 「只因为这样就分手,会不会太草率了?」 「当然,还有其他别的原因,但不重要。」 算了,比起那些理由,我现在应该更关心他的心情,「你会难过吗?」 「可能因为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所以还好。」他说得淡然。 「你们交往的这两年,也很少见面吗?」 「她偶尔会飞去美国找我,或到欧洲看我表演。」 「可见她对你真的很用心……」不过,也只有家境够好,才能这样为爱奔走吧?那些飞来飞去的航班,可都是白花花的钱吶! 「我们是和平分手的。」温仲夏揉了揉太阳穴,「如果你是担心我的无情,会让她伤心难过的话,大可不必。」 我扯了下嘴角,实在不便发表太多意见。 「徐小春,我决定回来完成学业,你开心吗?」 「不敢开心,怕过不久,你又说要走了。」我嘀咕,「谁知道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就连我这个多年的青梅竹马都未能搞懂过他。 温仲夏挑了下眉,不置一词。 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劲,我关心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整个人看起来累累的。」 「头痛。」 「怎么突然头痛?」我皱眉,「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可能因为这几天没睡好,再加上时差的关係……」 我拍了拍床,「那你先躺着休息一下吧。」 温仲夏点点头,依言躺下后忽尔一笑,「熊宝贝的味道。」 「嗯?」我坐在床缘,替他盖上薄被。 温仲夏闭起眼,「从前躺的时候,也是这个味道。」 一股怀念感油然而生,我瞅着他的脸庞,浅声说:「温仲夏,欢迎回来。」 静默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问:「晚上,爸妈问你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我滑开手机行事历,「今晚不行,我和男友有约了。」差点忘了,今晚答应陪吴志贺和他朋友们聚餐。 「男朋友?」他眼未睁开,只有眉头动了一下,「新交的?」 「有几个月了,一直没机会告诉你。」我轻咬下脣,斟酌着道:「温仲夏,我有男朋友了。」 温仲夏只是「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话题地将头转向另一侧,「我睡一下,等等叫我。」 如此平淡的反应,和过往每次知道我交男友时一样。 果然是不期不待、不受伤害。 -- 第六个祕密(3) ——— 身为男朋友,吴志贺比起我之前交往过的对象,都要温柔细心。 他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上菜时,会特别留意地为我挑菜,也不会唸我挑食;他会关心气象,提醒健忘的我记得带伞;走在马路上,会留心路况,让我走在内侧道;在一起时,他会尽量腾出一隻手牵着我,很少放开。 虽然我们因为各自忙碌,没能每天腻在一起,又因为都不爱讲电话之故,很少热线。但对我而言,经营一段感情,细腻悠长比一簇即逝好,与其大火快炒,我寧愿慢火烹调,凡事都需要时间培养,不急。 但即便如此,我仍然很难忽略,今天首次出现在吴志贺和朋友们饭局上,坐我们对面,某个女孩落寞的神情…… 回程途中,察觉我心不在焉的吴志贺问:「小春,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有啊。」我收拢思绪,摇了摇头,「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我刚刚问你,今晚的餐点好吃吗?我的朋友们有比较好相处了吧?但你都没回答我。」 「好吃啊。」我漫不经心地扬脣,「大家今天都很照顾我,该不会是你跟他们说了什么吧?」 「当然没有。」他笑着揉揉我的发顶,「其实他们人都很好的,只是慢热了些,如果你之前愿意多主动和他们相处看看的话,应该早就打成一片了。」 「嗯。」我应声,挣扎着该不该将心里的疑问提出,「志贺,今晚……」 吴志贺在抵达我家巷口前的转角处停下脚步,忽然二话不说抱住我,「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个礼拜,我很想你。」 我稍稍退开,望向他逐渐压近的脸庞—— 「今晚坐在我们对面的那个女孩,小牛……是你前女友?」我知道吴志贺想吻我,也知道此时问这种事很煞风景,但实在是没能忍住。 他的眼底掠过一抹错愕,「你怎么知道?」 「去洗手间的时候,偶然听见她和其他女生的对话。」 那张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多了一丝惊慌,「她们说了什么?」 我观察着吴志贺的反应,缓言:「没说什么,只说前女友和现任女友都在的场子,你还能hold得住,挺不容易的。」 「就这样?」 「嗯,就这样。」不然呢? 他的反应,怎么让我觉得,他有事瞒着我。 见我未再多言,吴志贺明显地看上去松了一口气,握住我的双肩道:「小春,你别想太多,我跟小牛已经分手一年了,都过去了。」 「那你们现在,是朋友?」 他摇头,「称不上。」 「可是今晚的饭局……」 「共同朋友太多了,难免的。」他捧起我的脸,在颊边落下一记亲吻,「你能理解的,对吧?」 即便郎已无情,但恐怕妹仍有意,那名唤小牛的女孩,看着他时的眼里,分明还有爱,那样的目光与神情,我太熟悉了…… 「只要你能拿捏好界线,我不介意。」 「谢谢你。」吴志贺抱住我,在我颈窝处吻了吻,并难得在我耳边热情地问:「今晚,我可以到你家过夜吗?」 我脑中的困惑未解,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小牛和吴志贺并非只是简单的过去式关係,这令我心生芥蒂,下意识地排斥与他过分亲密。 「志贺,我今天……」 正当我又要搬出千篇一律,大姨妈来的藉口拒绝吴志贺时,有人比我早开口了:「徐小春,这么晚?」 吴志贺放开我,转身与我一同往声源看去。 「你是?」 温仲夏大方地走上前,主动朝他伸手,「你好,我是温仲夏。你就是小春的男友对吧?」 我有点傻眼。 这不像温仲夏平常会有的反应跟举动,他是在干么? 吴志贺非但没有回握,还将双手插入口袋,一脸戒备地问:「你是小春的谁?」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暗恋小春很久了,可惜她一直不肯接受我,你要好好珍惜。」某人满嘴胡言乱语,说得超溜。 我发誓…… 我不认识这个人! 「温仲夏,你在发什么神经?!」见吴志贺脸色铁青,我赶紧解释:「志贺,你别误会,他闹着玩的,我们只是两家人认识,仅此而已。」 「还有从小一起长大。」温仲夏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青梅竹马的套路你懂吧?」 「温、仲、夏!」我着急地握住吴志贺的手,不断摇头,希望他能从我崩溃的眼神中相信,那些话都是温仲夏在闹着玩的。 接收到我的目光,吴志贺抬眼瞅向温仲夏,「这么晚了,你找我女朋友有事吗?」 「有啊,不然我是间着没事干吗?」 「什么事?」 「我们两家的私事,凭什么告诉你?」 「我是小春的男朋友。」 「你娶她了吗?」 「温仲夏!」我实在是气到除了喊他名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这人讲话,一向如此无礼吗?」 「无礼吗?」温仲夏不以为然地扬脣,「那要看是对谁了。」 不行,再继续下去,等他们吵完,我的感情恐怕也要告吹。「志贺,不然……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吴志贺讶异地瞠目瞪向我,彷彿是在控诉,我竟然没有选择留下他。 -- 第六个祕密(4) 「他会这么晚来找我,可见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才怪,我看温仲夏根本之是吃饱撑着。我边在心里吐槽,边小心翼翼地劝说:「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打给你,好吗?」 吴志贺握了握拳,咬牙问:「徐小春,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继续僵着也不是办法啊,而且……」我不想和你过夜。最后这心里话我不敢讲。 吴志贺虽然满眼的不谅解,并扬手打断我的为难,但缓和情绪后,仍是顺着我的话,「好,我知道了。」离去前,他不甘示弱地当着温仲夏的面抱了我一下,像在宣示主权般开口:「我等你电话,无论多晚,记得打给我。」 我知道吴志贺很不开心,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我不禁开始苦恼,晚点打给他时,该怎么说明我和温仲夏的关係,才能让他释怀。 烦躁地抬手拨了拨头发,我忍不住朝惹事的人发难,「温仲夏,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 「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那样跟我男朋友说话?」我忍无可忍地道:「还有,什么叫你暗恋我很久了,可惜我一直不肯接受?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吧?耍我很好玩吗?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我跟男朋友分手了才高兴?」 「有这么严重吗?」他挑眉,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介意的话,解释清楚不就得了。」 我气到口无遮拦,「你自己跟林若妍分手了,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温仲夏瞬间面色一沉,默不做声地睨着我。 气话是原罪,伤人又害己。 空气间的低温凝滞,和夏夜的闷热感相斥相悖,令我浑身涔出一层薄而黏腻的冷汗。 直到我们难得地异口同声—— 「你生气了?」 「你很生气?」 我无奈地说:「温仲夏,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那一点也不像你……」 温仲夏敛着目光,未答反问:「当年我和林若妍交往,你曾介意过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别开眼,正苦恼着不知该如何接续,来电铃声如及时雨般响起。 虽然是陌生电话,但只要能逃避现在的话题,即便是诈骗,我也愿意聊上几句。 「喂?徐小春吗?我是陈玉珍啦。」 「玉珍?」我拿开手机确认了一下电话号码,「你换手机号了?」 「不是,我手机快没电了,这是我男朋友的。小春,你可以来接……」 「你说什么?」她那头背景声音闹哄哄的,害我听不清楚,只好又问一遍:「你说谁怎么了?」 「我说——」陈玉珍提高音量,「杨虹她喝醉了,这么晚不方便送回宿舍,你能不能来接她收留一晚?」 「好,你把地址发给我。」 「太好了!谢啦!」彷彿找到救星般,陈玉珍低声欢呼。「我现在就发简讯给你。」 待我结束通话,温仲夏问:「怎么了?是谁?」 「系上的同学,说杨虹喝醉了,要我去接她。」 「已经十一点半了,你要去哪接她?」 「还不知道,等她传地址给我。」 「把地址给我,我让王翔去接。」 「你会不会太夸张?」我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王翔哥份内的工作。」 温仲夏理直气壮地说:「照顾我的心情,是他份内的工作。」 「杨虹喝醉和你的心情有什么关係?」我看他今天是吃错药了吧? 他扳正我的身子,「你在逃避话题。」 牵制的力道由不得我挣脱,我不耐烦地问:「逃避什么啦?」 「当年我和林若妍交往,你介意过吗?」 我停下挣扎,瞪着他,「现在这问题重要吗?」 「重要。」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会介意。」 「介意什么?」 「你。」 我愣愣地瞪大双眼,思绪变得有些混乱,脑袋因此当机。 手机发出讯息通知,温仲夏从我手里抽去,逕自解锁密码,确认好地址转发给王翔后,拨出电话交代了几句,并在一阵咆哮声中掛断,最后才将手机归还给我。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密码?」 「四个零,一直都是这样。」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耶。」 「之前有一次你睡迷糊时我问的。」 「温仲夏,你好卑鄙。」 「你这么傻。」他双手一摊,理所当然地说:「不卑鄙怎么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我瞥见手机上的通话纪录撇了下嘴,「王翔哥肯定气炸了。」 「的确。」温仲夏点点头,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本来以为拒接我电话,就不会有鸟事了,没想到接到你的电话也一样。」 「他不会把我封锁吧?」去年王翔因为受温仲夏所託,要拿伴手礼给我,我们才交换的联络方式,都没怎么使用,这回就要直接被封锁了吗? 「怎么可能,他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你真的很坏心耶!」 温仲夏不痛不痒地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 第六个祕密(5) ——— 暑修早八的下课鐘声甫落,顶着两颗熊猫眼,神情极度哀怨的杨虹推了我一把,「好姐妹一场,徐小春,你怎么能让王翔去接我?太没义气了!」 「是温仲夏让王翔去接你的。」 「那也不行啊!」杨虹扒了扒头发,「你都不知道,今天清晨我在饭店房间里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还有个男人在浴室里梳洗,内心有多惊恐崩溃,以为自己被捡尸了!」 她的夸大其词令我噗哧一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她瞪我一眼,「我还把他当成变态打了一顿,嚷嚷着说要报警呢……」 我憋笑到发抖,「天啊,你不是吧……,王翔哥一定觉得自己很衰。」 「没有报警,但我确实有拿枕头扔了他。」杨虹苦恼地抹脸,「谁知道他是拜託饭店女员工帮我换的衣服。」 「你昨天吐了吗?」 「何止,他还说我吐在他身上咧……」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 「徐小春!你还笑!」 「对不起、对不起,但真的——哈哈哈哈哈!」 杨虹气噗噗地发动搔痒攻势,「这么爱笑,我就让你笑个够!」 我抓住她攻击的双手,压下嘴角笑意,「我错了、投降。」 等我能好好说话了,杨虹叹了口气,「虽然王翔说不用我还饭店的钱,但我觉得还是应该给吧。」 「你转帐给他?」 「他不肯给帐号呀!我身上又没带那么多钱。」 「那我让温仲夏帮你还他?」 杨虹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来推给我,「今天早上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要他的联络方式,你给我吧。」 「喔……你想亲自道谢呀。」 她指着我的脸,瞇起眼警告,「你给我收起这曖昧的眼神喔,我没有别的意思好吗?」 「你不觉得你们这很像偶像剧里男女主角初相遇的情节吗?」 「打住!」杨虹撇嘴,懊恼道:「照顾一个喝醉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能有什么好感?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衣服被换过,以为眼前的男人捡尸自己,拿枕头乱扔完才知道误会一场,我除了丢脸,根本不会產生其他心思好吗!」 「好好好,当我没说。」我将王翔的手机号和line分享给她,「那你就好好跟王翔哥道谢吧。」 杨虹抱头低吟,「哎,真烦!他昨天接到我,为什么不把我送去你家啦?」 「因为有温仲夏在。」 「徐小春,你这是有异性没人性啊!」 「呿,我昨天的状况,也是蜡烛两头烧好吗……」 闻言,杨虹勾脣,以手支顎,一副准备听戏的模样,「发生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在她的眼神威胁下,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完,杨虹思索了半晌,「温仲夏是不是喜欢上你啦?」 「怎么可能!」我否定她的想法,「他一定只是忽然哪根筋不对了。」 那傢伙昨天还死皮赖脸地赖在我家,到凌晨一点才肯回去。 「会吗?」杨虹沉吟,「但温仲夏感觉不像是情绪化的人啊。」 「以前我们朝夕相处,他不但没喜欢我,还跟林若妍交往,虽然是远距离,但他们好歹也交往了快两年才分手,这段时间里,哪有我的位置啊!」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他会突然喜欢我?呵,除非是被雷打到吧?」 「人都是会变的,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我是不能,但我也不想往这方面多想。」 「怕想错了,会失望?」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我都有男朋友了……」 「说到这个,你后来有打给吴志贺吗?」 「有。」本来以为都要凌晨两点,吴志贺应该睡着了,但为履行承诺还是意思意思地拨了通line,结果正要切断时,电话就被接通了。 杨虹追问:「那他还好吗?有说什么吗?」 「他听完后感觉不是很高兴,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希望我尊重他,跟温仲夏保持距离。」 「他的要求也没错啊。」杨虹拍拍我的肩膀,「往好处想,他是喜欢、在乎你,所以才会介意。」 「但他——」 「杨虹,你还好吧?」 陈玉珍的介入,让我来不及和杨虹讨论关于吴志贺前女友小牛参与饭局的情形。 杨虹指了指气色不佳的自己问:「我看起来像是还好的样子吗?」 「你看起来,像是后悔暑修。」 「要不是为了下学期热门教授的主修课能好排,我才不干咧!」 我和陈玉珍附和:「同意。」 昨天和吴志贺谈完,迅速洗澡、整理好睡觉时也已经三点多了,今天还接早八的课,简直要命。 「就说不能赌那么大,真心话说出来不就得了,干么非要选择大冒险?」陈玉珍下顎抵着怀间抱着的书灿笑,「结果,深水炸弹两杯就不行了,你这不是活找罪受吗?」 「因为没八卦让你们挖啊。」杨虹哼笑,「我生活很单纯的。」 陈玉珍狐疑地问:「是单纯还是想保密啊?」 杨虹眨了眨眼,「你说呢?」 「那从实招来,昨天来接你的那男人是谁?」 我和杨虹交换了一记眼神,跳出来替她解围,「是我朋友。」未免解释太多,直接将王翔简单归类。 陈玉珍不太相信地挑起一道眉,说:「那男人西装笔挺,看上去挺成熟的。小春,你认识的人很广泛耶……」 「小春不只认识的人广泛,还认识颇有名气的,想不想知道是谁?」杨虹故意以玩笑的口吻道。 陈玉珍真当杨虹在开玩笑,摆了摆手,摇头,「算了吧,我就不八卦了。」 「谢娘娘放过。」杨虹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 又和我们聊了一会儿,陈玉珍才准备动身前往图书馆参加小组讨论。 一同离开教室时,她忽然想到,「喔对了,我们系上正在筹备下个月开学,和c大兽医系的联谊,有兴趣的话记得报名参加啊。」 「c大兽医系,那不就是……」庄子维读的科系吗? 杨虹替我回绝,「小春名花有主了,不能联谊。」 「那你来啊!」 她一脸兴致缺缺,「再说吧。」 「干么这样?」陈玉珍失笑,「给系学会一点面子嘛!」 「我很给面子好不好,但之前每次踊跃报名,你自己说说看,参加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啊?」 「那又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不能有所歧视。」 「是是是,为了不歧视,我们就再说吧!」 两三句打发陈玉珍离开后,我问杨虹,「庄子维在c大兽医系对吧?」 「对呀。」 「你不想见他吗?」 「他才不参加联谊咧。」杨虹打了个呵欠,「而且,上个月高中同学会,我见过他了啊。」 我用手肘顶了顶她,「你还喜欢人家喔?」 「早忘了啦。」杨虹呵欠连连,捂着嘴道:「我要回宿舍补眠了。」 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我在心里窃笑。 忘了也好,王翔哥其实挺不错的啊,搞不好他们有机会发展发展呢…… -- 第七个祕密(1) 关于温仲夏: 他有一个很丑的黏土猪钥匙圈,从小到大都没换过。那是,小学二年级时,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___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祕密。 之所以能隐瞒,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虽然七夕情人节,我和吴志贺原本就没有打算一起过,但当天,我仍是在杨虹劝说「爱情想走得长久,就该有点仪式感」,苦口婆心的叮嚀下,准备了一块蛋糕和几样精緻的餐点在家,传讯问吴志贺要不要来我家共进晚餐。 但他消失了一整晚,近午夜十二点,才回讯致歉,说他太累睡着了。 当时的我并未多想,孰料事隔三週,竟会在某个平凡无奇的假日早晨,被手机跳出的陌生ig私讯告知,其实七夕那晚,吴志贺是睡在前女友的香闺,共度春宵了。 透过往来讯息,和一些存证照片及对话截图,我从小牛的朋友那里得知,吴志贺和小牛已经藕断丝连到床上去已有一段时间。 他们算是各取所需,小牛想要復合,而吴志贺迷恋她的身体,在彼此心照不宣的情况下,他们从前男女朋友,昇华成了现任炮友关係。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有时候还是很准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是希望我退出,好让他们能顺利復合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吴志贺这样对你们两个女人很不公平,很渣!我已经劝小牛死心很久了,但她一直不肯放弃,既然说不动她,那我认为,至少不该让你被蒙在鼓里。毕竟,傻女人有一个就够了。」 小牛知晓这件事后,同样在ig私讯留言给我,但除了道歉,什么也没说。 事已至此,我想已经不是她和吴志贺要不要划清界线的问题了。 是这样的男人,我根本要不起—— 「吴志贺,我们分手吧。」 这则讯息发出去后,我谁也没讲,关机、丢下手机,净空思绪,默默打开电脑追了几部剧。 期间,除了随着剧情的高潮迭起掉下几滴眼泪,多半时间都挺平静的。 直到夕阳于西岸隐没,为皎月拉上夜幕,我才惊觉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走进厨房,正要开冰箱寻觅吃食,门铃声骤响。 我移步至门口玄关透过猫眼一看,温仲夏正面色薄慍地站在外面。 「你怎么来了?」 一见到来应门的我,温仲夏立刻拧眉,「徐小春,你搞什么鬼?」 「什么?」 「你手机为什么关机?还有,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家吗?」 「对……?」他莫名上来的脾气,让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能解除警报。 「那我打家里为什么没人接?」 「你有打吗?」我搔了搔脑袋,一点印象也没有。「可能是因为我看剧太专心了所以……」 温仲夏皮笑肉不笑地勾脣,「我看你是单纯的想被揍而已。」 「喂!温仲夏,对一个今天刚失恋的人,你这什么态度啊!」我掉头往屋里走,「能善良点吗?」 温仲夏跟着进门,「我找了你一天了,能不急吗?」 我从厨房倒了一杯蜂蜜水回客厅,盘腿坐进沙发,喝了几口止飢,「找我干么?」 他跳过我的问题,回到更早之前的,「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什么?」 「失恋?」 我挑眉,「怎样?」 他试探性地开口:「徐小春,你被甩了?」 「你有没有良心啊?」 温仲夏双手环胸,嘴角上扬,「我可没诅咒你们分手。」 我还寧愿他有咧! 「烦死了,没事的话就给我滚。」我甩了甩手。 他在我身旁坐下,收起戏謔,认真地问:「怎么回事?」 「我被好心人ig私讯告知,男友和前女友存在着炮友关係。」 「你怎么能确定?」 「那位好心人有他们的对话截图,据说是他前女友分享的。」 「所以,你提了分手?」 「不然咧?」我翻了个白眼,「我被绿的还不够吗?」 温仲夏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比南极还冰冷,「那他接受了吗?」 「不知道。」我摇头,「我关机了。」 「为什么关机?好歹也得讲清楚吧?」他瞪向我,「徐小春你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当缩头乌龟?」 「这不是当不当缩头乌龟的问题,而是我现在不想面对他。」 「那什么时候才要面对?」 「你以为每个人在面对感情时都能跟你一样理智?」 「你一向都不理智。」温仲夏语气不善,再补上一句:「而且还眼光很差。」 「你要继续刺激我就慢走不送。」 他沉下脸色低骂:「幼稚。」 到底是谁幼稚啊? 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有理说不清的我长一口叹气,「温仲夏,你现在难道是在跟我生气吗?」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他没头没尾地问。 「什么?」我愣了一下才会意过来,「才没有咧!」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光用想的我就头皮发麻。 温仲夏朝我伸手,「手机拿来。」 「你要干么?」 「我帮你开机,如果他找你,我帮你回。」 「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外人?」温仲夏冷笑,「徐小春你有胆再说一次?」 「我不敢。」瞧他那副罗剎的模样,我缩了缩脖子,「手机在房间里,我去拿……」 正当我起身,门铃又响了。 叮咚、叮咚—— 我在温仲夏的紧盯下,汗毛直竖,嘀咕着走向家门。「今天到底颳得什么风啊,我家这么热闹……」 总之,今天不管是什么日子,都不是我的好日子。 -- 第七个祕密(2) 吴志贺找上门,我捏着门把锁,犹豫了一会儿才开门。 「你怎么也来了?」 「方便进去谈谈吗?」 我态度疏离地开口:「有什么话在这里说清楚就好了。」 「你都知道了,对吧?」 「嗯。」我讽刺地补充,「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沉默半晌,吴志贺握住我的手,「小春,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我抽回手,后退一步,「你觉得这种事情,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我和小牛是真的分手了,后来会演变成那种关係,是因为有一次,我喝醉……」 「酒后乱性?」我苦笑,「这种剧情和藉口,很老梗啊。」 「那只是一时的肉体诱惑,我会处理好的。」 「肉体出轨,就不算出轨了吗?」我摇了摇头,「从前女友变小三,你不觉得这样对小牛太残忍了吗?」 「她不算小三吧,我和她的感情已经是过去式了。」 「吴志贺,我们现在纠结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会跟小牛断乾净的——」 「这不是断不断乾净的问题,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小春,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你!」 「我有身体洁癖。」我躲开他的接近,严肃地道:「知道这件事后,别说发生关係了,我连你想牵我的手,都觉得噁心。」 吴志贺静静地瞅着我,脸色逐渐从恳切转为不悦,「徐小春,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吧?」 我蹙眉,觉得反被他质疑很荒谬。 「如果你喜欢我,怎么能这么冷静,又如此地不留馀地?」 「不然我应该怎么样?」我扯脣,「哭着问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接受你的认错,再给你一次机会吗?」 「分手对你而言是很容易的事吧?」吴志贺激动道:「你不会难过,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对我用心过!」 「犯错的是你,为什么现在要来检讨我呢?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徐小春,交往的这几个月,我对你都是真心的,但你常常会让我觉得,你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这对我而言,又何尝公平?」 「所以你就可以回去睡前女友?」我瞪大眼,不敢相信他居然这般厚顏无耻,还理直气壮地跟我争辩,「我对你有没有心,难道是根据我有没有跟你上床来决定的吗?那你乾脆说,因为我不肯跟你做,你管不住下半身,所以才回去睡前女友的!」 吴志贺怒目向我,气红了脸,「是那个叫温仲夏的对吧?你喜欢他!」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他不可理喻、咄咄逼人地说:「那天见到后,我觉得他似乎有点眼熟,于是随手上网查了一下,想不到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你身边有一个那么优秀的男人在,又怎么可能真心喜欢我呢?我只是你排解寂寞时的消遣罢了!」 我被他犀利的言语惹红了双眼,「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才没有……」 我早就对温仲夏不报任何期待了,只是单纯想找一个真心相待的人,好好交往相伴,为什么也这么难呢? 为什么无论是为何原因分手,最终他们都要将错归咎到我身上,彷彿像在打脸我这两年所做的努力一样,指控着我从未真正忘记过温仲夏…… 吴志贺朝我伸手,想抓住欲逃避问题的我,却被温仲夏早一步拦截,「够了吧!」温仲夏箝住他的手甩开,挡在我们中间。「你做对了什么,敢对徐小春这样。」 「他在你家?」吴志贺隔空瞪着我,讥笑道:「你们和我做的事,不也差不多吗?」 「我们没你这么无耻,你哪隻眼睛见到我们睡了?」 我偷偷扯住温仲夏的衣服下襬,要他少说两句。 「都几岁的人了,处理感情这么不理智。」温仲夏冷声,把吴志贺批得体无完肤,「你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喜欢徐小春,不该对不起她?事后才来说这些,要她给机会不成,就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你还算男人吗?」 「你他妈的住口!」吴志贺气不过地握拳,想朝温仲夏出手,却被温仲夏敏捷地一个闪身,反压制在门外边的墙上。 「我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不是用来动粗的,你别害我破例了。」话落,温仲夏松开对他的箝制,捏了捏手腕,面色轻松却带有几分威吓意味地道:「我劝你好聚好散。你敢再来找徐小春试试。」 温仲夏推我进门后,也不管吴志贺有没有持续在门外叫嚣,会不会甘心离开,立刻把门关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流氓了?」 温仲夏似笑非笑地开口,「如果我告诉你,我在义大利钢琴演出的时候,认识了黑手党,你信吗?」 「不信。」 他双肩一耸,一副你不相信也无所谓的模样,然后改威胁我,「不准再跟吴志贺联络,敢復合你给我试试看。」 「我才不会好吗!」 「谁知道你有没有变得更笨了。」 要气温仲夏毒舌永远气不完,我深呼吸,冷静冷静后,把刚才在地上捡到的黏土猪钥匙圈还给他,「喏。这应该是从你口袋掉出来的。」 温仲夏默默接过,收进裤兜里。 「当年我送你这个生日礼物,说是我买的,你真信啦?」我问。 「这猪这么丑,只能是你做的。」 「嫌丑干么不换?」 「懒。」他撇下我,逕自走回客厅。 「对了,你今天来找我干么?」 「没事不能来找你?」 温仲夏驀地回身,害我差点一头撞上。 他低头瞅着我,抬起大掌罩上我的发顶,「我不是说过,不准随便在我面前掉眼泪吗?」 我摸了摸脸颊,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在不自觉间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 「我失恋了,难道还不能伤心吗?」 被他一说,难过的心情瞬间涌上心头,我抽抽噎噎地扯着他的衬衫一角哭了起来。 温仲夏喟叹,说话依然不好听,「徐小春,你不仅脑袋不聪明,连看男人的眼光都有问题。」但他捧起我的脸,以指腹拭泪的动作却意外地温柔。 「我就瞎了不行吗?」 而我最瞎的,是事隔了这么久,还能让每任前男友搬出温仲夏来指责我,当作我亏欠他们的藉口。 「你就是这么不让人省心,所以我才要回来的。」 「少来……」他才不会为了我回国呢!「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决定回国读书?老实交代!」 温仲夏按住我的头顶,逼得我不得不好好面对他,以难得认真无比的语气开口道:「因为,有你在的地方,我终究是要回来的。」 我愣愣地望着那双清澈饱含笑意的眼瞳,忘了哭泣。 咕嚕。 这声闷响来得突然,我错愕且尷尬不已地低下头。 「肚子饿了?」 「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温仲夏戳了一下我的额头,「徐小春你省省吧你,失恋饿肚子减肥瘦身变美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的。」 「我也没想过好吗!」我气不过地仰首,却陷入他温柔的目光中。 「走,我带你去买吃的。」温仲夏自然地牵起我的手,但浪漫不过三秒鐘,立刻破功,「要买柠檬吗?你有任何一任前男友肯陪你吃过吗?」 「温仲夏!」 「果然,只有我敢陪你吃,以后你还是识相点吧,我说要陪你吃的时候就别嘚瑟了。」 「你闭嘴啦!」 -- 第七个祕密(3) ——— 「吴志贺那个混蛋!」杨虹气愤得拍桌,一声惊响,引起学餐内左邻右舍正在用餐的学生们侧目。 「你小声一点啦!」我觉得丢脸地拉拉她的衣袖。 「你都不生气吗?」杨虹忿忿不平地说:「吴志贺干那种事情,居然还有脸在脸书上发文讨拍?」她把手机推给我看吴志贺在几分鐘前发的贴文,「什么叫『在不对的时间,遇见了不对的人,但每段失败的恋情,都会成为我吸收的养分,让我能再遇见下一段恋情时,变成一个更好的男人。』?狗屁吧他!」 我压住差点气到要站起来的杨虹,直接把萤幕画面给关了。「随便他怎么说,我们不要看就好。」 「他怎么不敢写因为他管不住下半身,跟前女友滚床单,对不起你,所以才被甩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 「那他也不能打这种意义不明的话,还在下面回覆别人的留言,拐个弯把错都推到你身上吧?」 「反正我本来也融入不了他的朋友圈,分手后大家互相没交集,我不在乎他朋友们怎么想我。」 杨虹点开留言,咬牙切齿地一则则唸出来: 「是我做得不够好,小春有更好的选择,我真心祝福她。」 「她的心里没有我的位置,是我自大了,以为能感动得了她。」 「谢谢她曾经试着给我爱情,虽然是这样的结局,但我们都尽力了。」 她越唸脸色越铁青,我抢过她的手机再度关掉画面。 「别看了啦!」我安抚道:「才刚吃完午餐,你这样会消化不良。」她真的很可爱,失恋的是我,居然比我还激动。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杨虹抄起桌上的饮料喝了几口降火气,「他这是在欺负你,扭曲事实耶!」 「不然我应该怎么样?」我实在无奈,「我不想做无意义的争辩。」 「这怎么会是无意义的争辩?事实是他对不起你,他有本事做就要勇于承担啊!居然还想把黑讲成白的,把错推给你,真是不要脸!」 「大家好聚好散,又不是谈不起恋爱。」我整理着桌上吃完的饭盒,边道:「分手后两个人撕破脸,搬到檯面上互骂像什么样子?这不是打脸自己当初怎么会喜欢上那样的男人吗?」 「我没有要你撕破脸,但也不能一味地受人欺负吧?」杨虹撇了撇脣,双手抱胸睞着我,「徐小春,你说你眼光怎么会这么差啊?」 「你别跟温仲夏说一样的话,很伤人好吗?」 「一个人说是偏见,两个人说是事实。你该好好反省了。」 「我的确是识人不清。但我没觉得被欺负,反正已经是不重要的人了,随便他怎么说怎么想,都影响不了我。」 「是是是,是影响不了你,我看你搞不好还一点都不伤心呢!」 「什么叫一点都不伤心?」我不满地抗议,「说得好像我很冷血似的。」 「你是啊!」杨虹伸出手指一根一根不客气地数着,「你自己说说,和前男友、前前男友……总之,和之前的几任男友分手时,你有伤心过吗?」 「当然有啊!」我反驳道:「我又不是没血没泪!」只是我偷哭的时候,没人看到而已。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确定你这里有?」 我哑巴吃黄莲,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了。 「徐小春,温仲夏那是看不出来,所以不会这样劝你,谁不知道你最听他的话了,但你好歹也挪出个位置把我的话给塞进心里去吧?」 「我哪有没听……」儘管嘴上否认,但我确实有点心虚。 「那你明明不够喜欢那些男人,为什么还要一试再试?最后每次都被对方用差不多的理由分手,说什么感觉不到你的重视,觉得你心里有人,这次还因为这个原因,被对方讲得像是会肉体出轨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容我开口辩驳,杨虹继续振振有词地拿话堵我的嘴,「你不要再说什么不试试看不会知道的那种鬼话了!」 我被她喷到无话可说,丧气地垂下头。 「那样的恋爱谈起来有什么意义?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我也不是故意……」 「嗯,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根本就还忘不了温仲夏。」 「我和温仲夏只是青梅竹马、朋友。」 「你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反正我已经接受这样的事实了。」 「你们说好要当朋友又怎么样?」杨虹哼笑两声,「他会那样说,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你喜欢他多久了。」 「我不会说的。」聪明人不打没把握着仗,我和温仲夏总不能连朋友都当不成吧。 「我真的不懂耶!温仲夏凭什么这么自私?」她为我叫屈,「你们关係曖昧的当朋友,把所有亲近都列入『朋友』一词的范围里,打着友谊的名号十几年相伴在一起,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因为这是我们最好的距离了。」有些羈绊多一些,就容易失衡。 「哪里好了?」杨虹瞪大眼,「只要你一天不放下对他的感情,你就没办法真正和别人开始,这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我蹙眉,烦闷地道:「我已经尽力了!不然还要我怎么样?」已经心知肚明的事情,真的不需要旁人时时刻刻提醒我和温仲夏的友谊是一种慢性折磨。 「虽然高中毕业后,你决定收拾对温仲夏的感情,敞开心扉接纳别人,但身为旁观者的我,对于你谈过的那几段感情,我必须客观地说,你确实都有些心不在焉。」杨虹语重心长道:「徐小春,有些事情不是尽力就可以的。」 「所以我会放下的!」 杨虹抿脣望住我。 我低叹,再次保证,「我可以的。」 她眉头深锁地摆了摆手,「算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身为好朋友的她,看我陷在这样的纠结里,恐怕也会觉得很烦躁吧,「对不起。」 「把那王八蛋的手机号码给我。」杨虹突然向我伸手。 我愣了愣,「谁?」 「当然是那个跟前女友滚床单的浑球,吴志贺。」 「你要做什么?」 「打过去骂一顿啊!」杨虹一脸气愤难当的模样。 我被她的表情逗笑,忙摇手,「你别闹了。」 她认真地沉下脸,「谁在跟你闹?」 「不用了啦,等我把他送的东西都还给他后,我跟他就真正两清了。」 「为什么要把他送的东西还他?」杨虹怪叫,「应该要拿去卖啊!」 「我才不要咧!」 杨虹开始自顾自地搜我的身,我因为怕痒而扭动着,推拒到一半,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我反手接起电话:「喂?玉珍啊……」 杨虹比了比手势,要我开免持。 我点了下扩音键,并调整音量。 「小春,你跟吴志贺分手了吗?」 「你怎么知道?」 「我脸书共同朋友看到他的发文……所以,是真的吗?」 这世代果然没有祕密,透明得很,尤其是自从有了社群软体后…… 「嗯,是啊。我们分手了。」 「真的是你提的吗?」 「是。」 「你真的有其他喜欢的人?」 「是他上了前女友的床,对不起小春,所以小春才提的好不好?」杨虹忍不住插话。 「杨虹也在啊?」陈玉珍认出她的声音,「你开了扩音?」 「嗯……」 「小春别难过了,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伤心,烂死了!居然还在脸书上甩锅给你,实在太差劲了!」 杨虹纳闷地开口:「陈玉珍,你打来只是为了八卦?」 「不是啦,我打来是要问你们,系上的联谊活动,有没有兴趣报名?」 「暑修时提过的联谊?」我问。 「干么?缺分母喔?」杨虹訕笑。 「誒,我是念在之前大家一起暑修,同甘共苦的分上,想说先保留名额给你们好吗……」 杨虹不以为然地掏了掏耳朵,「呵呵,谢谢喔!」 「真的啦!这次听说他们派出了c大兽医系的帅哥——」 「你少来了,我被系学会办的联谊骗又不是一、两次了——」 「好啊,我报名!」 杨虹目瞪口呆地瞪向我,以脣形道:「你疯了?」 「哇!太好了!那杨虹——」 「我不去,pass喔!」 几句废话讲完,杨虹匆匆替我掛上电话,劈头便道:「徐小春,你是不是疯了?!」 「疯什么?」 「才刚唸完你,你现在是在积极哪一条的?」 我信誓旦旦地握拳,「我就不相信遇不到一个能将我从和温仲夏的这段纠缠中,拯救出去的男人!」 杨虹没辙地抚额,「我看你真是没救了。」 -- 第七个祕密(4) ——— 「欢迎光临!」 笑容满面欢迎客人上门的我,在见到走进自动门那抹熟悉的身影后瞬间僵化。 对方在和我四目交会的那一刻,同样流露出了一抹不自在。 林若妍挑选了几样麵包,走到柜檯结帐,见店内无其他客人,且只有我一名员工当值,不自然地扬起嘴角,斟酌地开口:「好巧。你在这里打工?」 「是啊。」边替她把麵包装进纸袋,我问:「你怎么会来这里?」她家应该不住附近,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她。 「认识的朋友住在这区,顺路经过。」林若妍回头望了一眼临停在店外的黑色轿车,「週末店里应该很忙吧?」 「其实,在学区及商业区附近的话,只有週一至五的上下班和放学时段会比较忙。」 她点了下头,任由尷尬感肆虐。直到付完款,接过找回的零钱,才道:「你今天打工到几点?」 我如实以告,「六点。怎么了?」 「方便下班后和我聊聊吗?」 望着林若妍平静的神情,我猜测不出她邀约的用意。 可能是好奇心使然,抑或者想从她口中听见关于温仲夏不同的一面,快速地思考后,我点头答应:「好。」 当年毕业典礼那天,林若妍随口说了一句改日约出去,结果在她和温仲夏交往期间,我们一次也没见过面。 如今,她和温仲夏都分手了,巧遇的我们,却相约在我打工地点附近的咖啡店「聊聊」,如此戏剧性的过场,实在令人感到意料之外。 坪数不大的店面里,目测约坐进五组客人便会满席,林若妍似乎提早到了,坐在一隅隐密的双人座位,摆在她面前的果汁,已经喝了三分之一。 「你等很久了吗?」我拉开她对面的空椅入座。 「还好。」她微笑的模样,和过去并无太大差别,仍是那副礼貌疏离。 我们的立场,既不适合间话家常,嘘寒问暖也显得虚偽,打从我入座开始,多半时间双方都是沉默的,偶尔连眼神的不经意交会,都凝结得教人直想回避。 直到店员送来我点的芒果冰沙,林若妍发出近乎气音般的一声轻笑。 「怎么了?」 「你喝这个,不怕仲夏又骂吗?」 我不假思索地道:「他又不在。」 她点点头,「也是。」 喝了几口冰沙,我终于忍不住问:「你找我,是想聊什么?」 手持吸管搅了搅果汁,林若妍淡淡地开口:「你知道我和仲夏分手了吧?」 「知道。」 「你不好奇原因吗?」她浅扬脣角,「还是,仲夏已经跟你说开了?」 「温仲夏跟我说,你们分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要回国。」我笑了笑,「但我没有当真。」 林若妍挑眉抬眼,「嗯,这是事实啊,为什么不信?」 「我不明白。」 「那你知道,仲夏为什么要回国吗?」 「为什么?」 「看来……他还是没想清楚。」 「什么意思?」我皱眉,试图替温仲夏说话,「林若妍,你应该相信温仲夏即便回国,他也能朝当初的目标前进,在哪里实践不是重点——」 「我当然愿意相信,并且支持他,否则也不会和他远距离交往。」 「那你们为什么……」我真的不懂,远距离都能交往的两个人,到底为什么分手? 「因为我发现,无论再怎么努力,我都走不进他的心里。」林若妍坦然道:「而那样的距离,并不是远距离造成的。」 「那是什么?」 她勾起一抹苦笑,定眼瞅我,「我也想知道原因呢。」 「温仲夏这个人嘛,自我意识高了点……心墙也特别高,别说你了,就连和他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我也攻不破,确实是满令人挫折的,但你已经很好了,至少他愿意和你交往看看……」 「你听起来很惋惜。」 「我是替眾多女人们感到惋惜。」 静默片刻,林若妍向后坐了一些,优雅地叠起双腿,再开口时,语调轻松了许多,「徐小春,其实我不喜欢你。」 「谁会喜欢男朋友的红顏知己啊……」我乾笑几声,「这我可以理解的。」 「倒不是因为你是他的红顏知己。」林若妍摇了下头,「我对自己还是挺有自信的。」 「嗯,你确实有这个本钱。」而我自叹不如。 「只是我每次看见你,就觉得很碍眼。」 「碍眼是因为……?」 「吃醋。」 「吃我的醋?」我疑惑地睁大眼,「为什么?」 「因为你得到太多仲夏的宠爱了。」 「什么意思?」她难不成是学会了温仲夏讲话总让人听不明白的坏习惯了吗?明明是说中文,怎么会这么难懂? 「十几年捧在手心里,我怎么可能不吃你的醋。」 我哭笑不得地摇头,「你这是欲加之罪,完全没有的事。」 温仲夏如果把我捧在手心里,绝对是为了捏死。 林若妍执起吸管,喝了几口果汁,慢条斯理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和温仲夏可以都不承认,但我不会改变想法。」 「所以,你把这样的想法和温仲夏说了,并没被当一回事,对吧?」所以温仲夏那时才会跟我说,他们之所以分手,还为了一些不足掛齿的事。 「仲夏远比他自己以为的更不坦率,他可以每次在我提出质疑时否认,却又在不经意间打脸自己。」 「比如?」 「比如看到你ig限动发冰淇淋的照片,就蹙眉碎念『常经痛的人还不懂得爱惜自己。』;比如飞到日本参加公开赛的时候,结束回饭店前,不忘绕路去买有名的草莓名產,委託王翔帮忙寄给你;比如,成为你的双脚,代替你去看你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亲自走访的各国景点,吃你曾经贴资讯给他,说想品嚐的异国美食。」 温仲夏真卑鄙,他果然是故意的! 根本就很享受我回覆他的限动,羡慕嫉妒恨他能亲眼见到那些,现阶段我只能在电视上看旅游频道的美丽风景。 「你以为他在社群发的那些风景、美食照片多半都是王翔拍的吗?」林若妍失笑,「不,那是他拍完让王翔发的。」 「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吧……」 「确实。尤其他跟我否认过对你的感情。」 「对、对呀!他都否认了,那你还……」 林若妍把问题丢回来给我,「但没有女人,能接受自己的男友如此牵掛着另一个女人,不是吗?」 「他只是习惯了我这个人,你真的可以不必——」 她打断我:「他跟你说过吗?有你在的地方,他终究是要回来的。」 我哑口无言。 她不介意我的沉默,续道:「我或许无法确定仲夏对你的想法,但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接受我们中间隔着一个你。」 无意介入他们感情,还选择默默结束单恋的我,到后来,竟成为了他们分手的原因…… 我实在不晓得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她说的那一席话。 「那,我应该负什么责任吗?」 「和你没关係,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林若妍轻笑,「否则,我不就太冤了吗?」 「温仲夏本来就是个很容易让人感到挫折的人。」关于这个部分,我已经是经验老道了。 林若妍驳回我的说法,「不,我问心无愧。」 她的骄傲与直白,竟让人讨厌不起来。 其实我当初并没有认真诅咒他们分手呀…… 「要是没有偶遇你的话,我原本不打算说这些的,但有些事情的发展,就是这么微妙,虽然我也不知道告诉你后,你和仲夏会有什么不同就是了。」林若妍笑了笑,语出惊人地问:「你还喜欢仲夏吗?」 我嘴角一僵,「还?」 「你不是喜欢仲夏吗?」 我忽然想起黄心怡曾经用不屑的语气跟我说过:「全世界都看得出来你喜欢温仲夏好不好?就温仲夏还会被你一口一声『友情』骗。」 「你、你跟他说了?」 「当然没有了。」林若妍挑眉,「跟他说对我有什么好处?」 「其实,这些年我交过几个男朋友……」 「我知道,仲夏说过,他还说你眼瞎。」 我瞇起眼,想反驳却有站不住脚的自知之明。 「总之,想说的话我都说完了。」 见林若妍欲起身,我问:「你还难过吗?」 她敛去笑容,没有回答。 「温仲夏说,你们是和平分手的。」 顿了顿,她淡淡开口,「说不难过是骗人的。」脸上的神情,带着拿得起放得下的坚强,那是我远远不及的。「毕竟,仲夏是我的初恋。」她从座位上起身,瀟洒地道:「努力过、无悔地付出过,我不后悔。」 望着林若妍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想,连这样的女孩都打动不了温仲夏的心,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 第八个祕密(1) 关于温仲夏: 他的房间书桌有一个上锁的抽屉,他说,高中毕业后就没再打开过,因为出国后把钥匙弄丢了,但直觉告诉我,他在说谎。 --- 杨虹坚决不参加系学会这次举办的联谊活动,以抗议每回报名的男性们多半都抱持着青菜挑萝卜的恶劣心态参加活动,重点是,懂挑的他们,自己条件也是良莠不齐,压根儿没好到哪里去,常常搞得她一场活动参加下来,满肚子火。 不过,虽然杨虹拒绝参加,但身为好姐妹,她还是特别拜託陈玉珍和几个系上认识的同学在进行抽籤时多多照顾我,别让我被什么牛鬼蛇神给配对走了。 这次,系学会大手笔地安排联谊举办在ktv的大型包厢,里头可容纳人数上限为七十人,对于总共只有三十个报名者的活动而言已是绰绰有馀,除了唱歌和享用点心之外,有充足的空间进行团康。 我依照规定时间抵达包厢,负责点名的陈玉珍立刻迎了上来,「小春,你好准时啊!」 环顾了一眼充斥着不少陌生脸孔,仍然显得空荡荡的包厢,我问:「不是应该要准时吗?」 「是啊。」陈玉珍向我递出签到板的同时叹了口气,「但迟到可能是我们系上女同学们的传统了。」 我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纸袋,接过原子笔,随兴地在板上签名。「女孩子们要打扮,比较花时间嘛。」 陈玉珍瞥眼,朝我脚边的袋子扬了扬下巴,好奇地问:「你带了啥?」 「一些杂物。」我语带保留地说。 吴志贺也真是够了,都已经说我晚上没空了,他还硬要挑这个时间跟我拿回之前他送的东西,否则就要再拖下去,但我实在不想继续跟他纠缠不清了。 我瞄了眼跳出通知发亮的手机萤幕,以为是吴志贺到了,结果是温仲夏捎来讯息:「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我趁着陈玉珍在忙其他事时回覆:「不用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搞不好,到时我的配对对象会送我回家。」 「你敢让今天才刚认识的对象知道你住哪?徐小春,你没长脑吗?」 「那我自己回家总行了吧?不用你鸡婆!」 「结束时间、地点。」 这是什么强制的态度啊?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懂温仲夏到底在坚持什么? 自从他昨天知道我今天要联谊,传来的对话讯息就阴阳怪气的…… 当我正犹豫要不要接受温仲夏这种如同爸爸约束晚归女儿般的行为时,吴志贺打来说他到了。 我暂缓回覆温仲夏的讯息,匆匆向陈玉珍知会一声,便提着东西至ktv旁巷口的便利超商和吴志贺碰面。 我一声不响地将提袋交给他。 吴志贺没有接过,握住我的手腕道:「小春,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都已经发文了,内容打得言之凿凿,还想挽回什么?」 「那是因为当时我情绪不好,太难过了……」 拨开他的捉握,我叹了口气,「吴志贺,那天丑话都说尽了,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那天是因为有温仲夏在,让我很生气,所以才会口不择言,但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小春,你相信我——」 「你到底还要我相信你什么?」我讽刺地勾脣,觉得可笑至极,「如果你是因为被我甩了心有不甘,那就当作你和我分手的也行,我不在乎。」话落,我搁下纸袋转身欲离,吴志贺却不让我走。 「徐小春,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吴志贺强行将我板正向他,「我会犯错,这其中难道没有你的问题吗?要不是你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我需要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求温暖吗?」 「就算我们之间有问题,也构不成你肉体出轨的理由。」我冷眼瞅他,不客气地道:「而且,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点都感觉不出小牛还喜欢你。」 他瞪着我,一时间难以反驳。 「你如果对她没有爱,只是肉体上的索需,那就更可恶了。」 吴志贺烦躁地扒过头发,垂下双肩丧气地说:「徐小春,你为什么把我变得这么狼狈?」 「没有人把你变得狼狈,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我苦笑,到底是谁在为难谁?「好聚好散难道不好吗?」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才能做到如此瀟洒吧!」 「不然你要我怎样?哭着吵闹,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吗?」 「就算那样又有何不可?至少显得你在乎!」 「你怎么知道我不难过?」我眼眶发热,「对于一个肉体背叛我的男友,我还要表现出多少在意?」 「说断就断,徐小春你真的太无情了,根本不配拥有我的真心!」 「不要说得好像你就有真心对我!今天做错事的又不是我。」 「你今晚跟人约了唱歌对吧?我看到你从ktv出来。」他用力捏住我的双肩,「我们才分手不久,你心情调适得倒是很快嘛!」 我蹙眉开口:「吴志贺你放手……」 吴志贺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你约了谁?杨虹?温仲夏?还是已经有新对象了?」 挣脱他的箝制,我向后退了一步,内心顿时揣揣不安,这傢伙不会是恐怖情人吧?大庭广眾之下,应该不至于—— 「徐小春?」 乍听这声陌生又带点熟悉的叫唤,令我浑身一颤,我与吴志贺同时朝声源张望。 庄子维拎着一罐冰水,似乎是刚从便利商店买的,脸上温文尔雅的神情,较高中时期多了一丝成熟魅力。 与我对眼的瞬间,咧开笑容,「徐小春,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里?」 庄子维晃了晃手中的水瓶,证实我的猜测,「买水喝。」他走到吴志贺和我身侧,问:「男朋友?」 「不是。」 「不是的话就别那样拉拉扯扯了,容易让人误会。」 他不会是刚才在一旁听了不少我和吴志贺之间的对话吧? 我无语地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你们还有话要聊吗?」 「嗯?」我摸不着头绪地挑眉。 他敲了敲腕上的手錶提醒,「时间不早了,高中同学会要开始了吧?」 我接收他的眼神,会意地跟着说:「喔……对,该回去了。」 「那走吧。」 「徐小春。」吴志贺想再拉住我,但这回被我闪避了,而庄子维也巧妙地挪动身子将我们隔开。 「就这样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想了一下,我态度坚决地再道:「以后也别见了。」 直到确定摆脱吴志贺的纠缠,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赶紧掏出手机把吴志贺所有的联络资讯一律封锁加删除。 默默将我的大动作看在眼里的庄子维,按下电梯键。「前男友?」 「你刚才都听到了?」 他似是而非地回答,「差不多。」 「谢谢你替我解围。」而且还面面俱到地把联谊说成是同学会,没让我又在吴志贺面前落下话柄。 「谢谢不能用嘴巴说而已,得拿出点诚意。」 「那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 「同学,你这不会是在撩我吧?」 「我很正直的。」 我敷衍笑了笑,「呵呵。」 「刚分手不久就参加联谊,的确不太好。」 「你难道没听说过,投入下一段恋情,是摆脱情伤最快的方式吗?」 「你这样对新对象很不公平啊。」 真是经不起玩笑,我挠了挠鼻尖,尷尬地转移话题,「杨虹说,你不会参加联谊的。」 「我高中班上的杨虹吗?」 「是啊。」 「你们还在一起啊?」 「我们现在可是同校又同系的同学。」 「我之前在同学会上听说,杨虹现在是读的是行销,所以你也是?」 我点点头,「是啊。」和他并肩走入电梯,「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来联谊?你这种人哪需要联谊啊?」 庄子维啼笑皆非道:「什么叫我这种人?」 「咳、我的意思是,你很好啊。」按下楼层,我笑着解释,「条件好,不需要联谊。」 他耸肩,「打赌输了,被损友逼的。」 「赌什么?」 「上学期的解剖学成绩。」 「你考差了?」 「考太好了。」 我横去一眼,「你们真奇怪。」 -- 第八个祕密(2) 返回包厢后,我和庄子维依照主持人分配,各自就位,和大家一起开始进行活动。 庄子维斯文秀气的外貌,受到不少女同学的青睞,争先恐后地期待能和他组队,但也不晓得是陈玉珍依杨虹所託帮忙把关,还是背地里谁的刻意安排,几场互动游戏下来,不管是两人三脚踩气球、男女情歌对唱猜谜或比手画脚,我和庄子维每隔几轮,就会被凑对。 其实和庄子维一起玩互动游戏时,我多少还是会有些疙瘩的,毕竟他曾是好姐妹喜欢过的男生,虽然杨虹再三声明她早已经忘了。 相较于我的生硬与不自在,庄子维表现得处之泰然,各项游戏在他的带领之下都获得不错的成绩,托他的福,我拿到了前三名的奖品,专柜护手霜一支。 直到最后环节,游戏积分排名第一的男生和女生,能免去匿名配对,直接向欣赏的异性提出交换line和获得活动赞助商提供的免费双人电影票去约会。 实至名归的庄子维,当着眾目睽睽、旁若无人地走向我。 而这宛如偶像剧般的粉色氛围,就在我万分尷尬兼恐慌的状态下,被破坏殆尽。 「徐小春,我们交换个line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庄子维哭笑不得地说:「当然是因为我对你有兴趣啊。」 瞄了眼眾人,我摇了摇手,「别、别闹了……」我才不信咧。 不知道我和庄子维曾就读同间高中,且彼此早已认识的陈玉珍不停地在旁小声鼓励道:「徐小春你在干么啦?快点给他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耶!」 庄子维点开line搜寻好友的介面,把手机递给我。 在现场一面倒的催促和起鬨声中,我糊里糊涂地和庄子维成为line好友,还一起拿着双人电影票被活动侧录人员拍下合照。 女同学们羡慕不已,因为除了我以外,再无人成功取得庄子维的联络方式。 大家都说,庄子维肯定是对我一见鐘情,但少女的第六感告诉我,他搞不好是在打什么奇怪的主意…… 庄子维坚持送我回家,返程途中,我忍不住开口:「为什么是我?」 「什么?」 「为什么找我交换line?」 现在没有别人在,他终于说实话:「因为怕找了别人,会被当真。」 我立刻明白庄子维的意思,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所以,你不是真心想配对的,只是不希望害别的女生误会了。」 「没错。」他点头。 「那电影票怎么办?」 「不介意的话,我们就一起去看吧,不是还要拍照上传igtag厂商的吗?」 活动厂商的赞助条件之一,就是要配对成功的男女,拿着兑换成功的电影划位票券合影发佈在社群。 「真的要去看啊?」 「你怕吗?」 「怕什么?」 「怕会喜欢上我呀。」 「你想多了吧……」我尬笑几声,「我怎么不记得,你是这种类型的男生?」 「哪种类型?」 「油嘴滑舌。」 庄子维展顏,将双手插进口袋,走在我身边,忽然道:「我本来以为,你最后会和温仲夏在一起。」 我愣了愣,顿住步伐。 「当年,你喜欢他,对吧?」 分明是句疑问,然而对上他篤定的眼神,却让我无从辩驳。 那年在告白亭巧遇,他没说穿,为何如今要提起? 我略略低头,轻咬下脣,含糊道:「唔……都过去好久了,我不记得了。」 庄子维歪头轻笑,「是吗?」 我知道他并未把我的话当真。正想开口问他态度为何这般意味深长,温仲夏的声音却早先落下——「徐小春,现在都几点了?」 温仲夏佇立于前方的街灯下,頎长的身影投射在电线竿旁的柏油路面,晕成一片黑漆,绷着的俊逸脸庞衬着微弱的白光,看上去有些冰冷。 见我站在原地不动,他乾脆长腿一迈,三步併两步地来到跟前。 如此近距离,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生气。 「为什么不回我讯息?」 「我没回吗?」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好像真的后来因为太忙就忘了。 瞥见我身后的庄子维,温仲夏的脸色又更沉了几分,「竟然真的敢让刚认识的人送你回家,徐小春你没带脑吗?不懂得保护自己?」 「他不是刚认识的……」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温仲夏揽住肩头,他以宣示主权意味的语气向庄子维道:「你可以走了,我送徐小春回家就好。」 应对这般不友善的态度,庄子维显得气定神间,他往我和温仲夏面前一站,「我刚刚还和小春提到你呢。」 温仲夏淡淡地挑眉,冷笑一声,「小春?你们很熟?」 「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毕竟资优班和我们普通班的,不在同一楼层。」 我受不了他们的文字游戏,乾脆出声解释:「庄子维和我们就读同一所高中,以前和我同间补习班。」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们早就认识了。」温仲夏冷脸瞪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 松开我的肩膀,他突然扬起一抹恐怖的微笑,「庄子维,高中毕业那日,我们在学校的凉亭有过一面之缘,对吧?」 「你不是不记得了?」我疑惑地问。 「忽然想起来了。」 这什么可怕的记性…… 「但我对认校友没什么兴趣,我们可以走了吗?」温仲夏又说。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为什么我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像累积了千年冰霜,冻得我瑟瑟发抖。 只是,就这样走人对庄子维未免太不礼貌了。 我转身想向庄子维致谢今晚联谊活动上的照顾,温仲夏却用力攫住我的手腕,像是更火了。 明明已经看见温仲夏的举动,庄子维却像故意般,更加加油添醋地说:「小春,我们再line联络约看电影的时间。」 我忽视温仲夏犀利的目光,低声答话:「好。」 温仲夏带着我拐进家前的巷子口,一离开庄子维的视线,他便发难,「徐小春,你到底搞什么?」 「我才想问你是怎么回事!」我甩开他的捉握,「你在生气吗?为什么?」 温仲夏闷不吭声地撇头。 看他这样,我火都上来了,「从知道我要联谊开始,你就忽冷忽热的,一下说你很忙,不想跟我聊,一下又问我几点结束、在哪里,温仲夏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温仲夏被我的话激怒,口不择言地道:「徐小春,你有这么不甘寂寞吗?」 「你什么意思?」 「你才刚结束一段感情不是吗?」他锐利的视线里,藏着许多未知的情绪,「就这么急着想联谊、找新对象脱单?单身一阵子,把自己的生活顾好,难道不行吗?」 感觉胸口彷彿被针扎了一下,眼底雾气蒸腾,我赌气地顺着他的话点头,「没错,我很急,我想要幸福想疯了!这样可以了吗?」 未料到我的态度会如此强硬,温仲夏的脸色闪过一丝错愕,语气随即放软几分,「我的意思是……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幸福,不是吗?」 「你根本不懂。」陷入汹涌情绪中的我克制不住地推打他,「温仲夏,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只是想找一个……想要一个人……」 温仲夏完全没听懂我的意思,以自己理解的方式解读,「徐小春,你总是遇不对人,是因为你——」 「怎么?你是想说因为我眼光差吗?」我没心情跟他检讨问题的癥结点,故意赌气道:「那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这次的对象是以前高中同校的,我们又同一间补习班,庄子维的为人,和他同班过的杨虹肯定很清楚,之前我就听说了不少,他人品、学业都很不错的。」 「没相处过,仅凭听说,能信吗?」 「那你要我凭什么?凭感觉?凭喜欢?」 温仲夏皱起眉、抿住脣,像是在应付喝醉无理取闹的人,连好言相劝都吝嗇再说。 我退后几步,失望地垂下双肩,嗓音极轻极淡地喟叹,「温仲夏,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觉得你够了解我吗?」 他回答不出来,兀自沉默着。 「当我心里难过,有话说不出口的时候,你能懂吗?」我摇头苦笑,自问自答,「你不能。因为你其实根本不了解我。」否则为何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我喜欢他,唯独他不晓得。 除非是装傻。 但若真如此,岂不更伤? 十几年了…… 我轻叹出一眶眼泪。 对他的执着,既勇敢不了,也无法放弃,就在这不上不下的关係中,载浮载沉。偶尔因为他主动拉近距离而心生期待,又因他的转身离去遍体鳞伤,真的好累啊…… 温仲夏脸上的神情,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扭曲变换,从懊恼、错愕到现在的手足失措,他抹去我眼角的泪痕,语调前所未有的温柔,「徐小春,你别哭啊。」 「嫌烦对吧?」我得意地笑,却哭得更加猖狂,「还不都你害的。」 他安慰不了我的难过,如同他无法感同身受,我因单恋他多年无果,而起的心酸。 -- 第八个祕密(3) ——— 难得的连续假期,总算盼到黄心怡回北部,我们仨好久没聚,于是相约在我家彻夜谈心。 温仲夏受温阿姨所託,送来阿姨亲手醃製的几道小菜,黄心怡搭着我的肩,挤身在门口凑热闹,还调侃地问温仲夏要不要也留宿一晚。 「你别闹了!」我推了推她,要她回客厅等我。 「干么?害羞啊?」她曖昧地朝我使眼色,「哎唷,温仲夏又不是没住过你家,况且两家人都那么熟了……」 「你闭嘴。」我摀住她胡言乱语的嘴,催促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帮杨虹洗水果,还不快去?」 「好好好,让你们小俩口单独聊聊,我进去了。」 「乱讲什么?」她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真是到几岁都没变。 黄心怡皮皮地耸肩,替我接过温仲夏提来的东西,往屋里走。 「我妈说你爱吃醃豆芽和白萝卜,所以特别多醃了一些,让我带给你。」 「替我谢谢阿姨。」 「你自己谢她吧,又不是没她的line。」 我客套地问:「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你们女生好好聊吧,我回去练琴了。」 「好。」我点点头,关上门前,被他挡下。 「徐小春……」 「嗯?」 温仲夏欲言又止,神色略过一抹侷促,有失以往的从容。 「怎么了?」我问。 「……没事。」 他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望着温仲夏转身离去的背影,直到听见杨虹的叫唤,才关上门返回客厅。 她们已经准备好水果坐在沙发上等我,两双眼睛带着十足的八卦意味,笑得令人心慌。 「你们干么?」 黄心怡率先开口:「你跟温仲夏是不是有情况?」 「没有。」我斜睨她一眼,叉了一块水果吃,「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了。」 但杨虹接下的话,差点没害我噎到,「那要不,你就和庄子维发展看看?」 「咳咳咳咳咳——」 黄心怡笑倒在一旁拍手叫好。 我放下叉子,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几口,拍了拍胸脯道:「真想把你们给赶出去。」 「我们这也是为了姊妹的幸福着想好吗?」黄心怡双手抱胸,义正严词地说:「你怎么会这么不了解我们的苦心呢?」 杨虹收起嬉笑,挠了挠鼻尖,「嗯,我也是很认真的。」 「他是庄子维耶……」光是这样跟她们聊起他,我就已经感觉浑身不自在了。 「那又怎样?」杨虹不以为然,「我跟他从来就没开始过,他只是我以前欣赏的对象而已。」 「光凭这点,我就不行了。」 黄心怡嘖声,「你这叫什么?感情洁癖?」 我低叫,「是很尷尬好不好!」 「欸,你这心理素质是否有些薄弱?」黄心怡嘲笑。「人家杨虹都不介意了,你在彆扭啥?」 我就事论事地道:「就算杨虹不介意、我不介意,但人家庄子维对我又没兴趣,有啥可自嗨的?」 「你们不是要出去看电影吗?」杨虹朝我搁在一旁的手机扬了扬下巴,「刚刚还在line讨论要约什么时间。」 「那是不得已。」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杨虹微笑。 黄心怡竖起食指摇了摇,「嗯……难说,你看我们小春和温仲夏,培养了十几年,热水壶底都要烧乾了,也没培养出啥。」 「你这损友。」在我伤口上洒盐是什么意思? 「总之,我只是想说,你不需要预设立场,也不用介意我,不管是要和庄子维当朋友,还是发展看看,我都支持。」杨虹顿住想了下,再补充:「而且,以我多年的观察经验,他肯定不是渣男。」 「以你多年的观察经验?」我呵呵两声,「你最多也就是跟他高中同班,上大学后人都会变的。」 「上次同学会我们见过,也有小聊一会儿的好吗?」 我摆摆手,连想都不敢想,「感情这种事,不是我说了算的。」 「那万一庄子维对你有意思呢?」黄心怡问。 「不、可、能。」我拒绝思考这个假设性的问题,「联谊那天发生的一切纯属意外,而且,庄子维自己也说了,他没有认真想认识女生的意思。」 「当着你的面,他当然得这么说。」黄心怡眨眨眼,完全不把我的澄清当一回事。 「你如果能和庄子维……」杨虹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我也是乐见其成。」 「没见过你这么看得开的。」我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 「她当然看得开啦,因为已经有新对象了嘛!」黄心怡忽然爆料。 「谁?」我脑筋动得飞快,「王翔哥喔?」 杨虹果真害羞了,两颊緋红地低语:「八字都还没一撇好吗……」 「说来听听啊?」我笑咪咪地打算当个吃瓜群眾。 「就我们……出去了几次,觉得王翔这个人满可靠的。」 「当然可靠,他大我们这么多岁,都几岁的人了,如果还没点基本条件,那像话吗?」 杨虹听不得有人说心上人的不是,跳出来反驳我:「这跟年龄没关係好吗?是和生活歷练有关。」 「是是是,我是不懂,但你还是个母胎单身咧。」我亏她。 「徐、小、春!」杨虹气鼓双颊,「哼,说得好像你多身经百战似的。」 怕她真的激不得,我勾住她的手,笑嘻嘻地问:「那王翔哥对你如何?」 「他挺忙的,虽然一定会回我讯息,但时间都很不固定。」杨虹落寞地抱怨,「前几天还凌晨三点才回我讯息。」 「经纪人嘛,难免的。」我安慰她,「温仲夏之前在国外的时候,也是三天两头找不到人啊。」 「但你们又没打算发展。」 我抱着靠枕,衡量道:「如果你觉得王翔哥这样的职业,会影响感情发展的话,何必浪费时间咧?」 「我也不知道耶。」杨虹弓起双腿,单手托腮,「以前我不想为没把握的喜欢努力,总是畏畏缩缩的,像是对庄子维,连告白都没有勇气就先决定放弃了,可是现在……我想试试看。」 「试什么?」 「试着毫无保留地去喜欢对方,努力一次看看。」 想不到杨虹会这么认真,我有点意外,「你就这么喜欢王翔哥喔?」 杨虹轻笑,没有否认,「我只是突然想起王翔跟我说的一句话满有道理。他说:『凡是预设立场,只会让你错过许多东西』。」她感叹地续道:「这让我觉得……如果不曾努力过,实在对不起曾经那么喜欢对方的自己。」 黄心怡拍拍我的肩膀,夸张地捧住心口,「我觉得我们俩都中箭了。」 「说真的,你就没后悔过当初拒绝简易云吗?」杨虹问。 「后悔又能怎么样?」黄心怡无奈失笑,「我们已经错过了。」 「那如果,简易云还喜欢你呢?」 「没有如果。」她摇摇头,打起精神道:「我不会后悔的,只是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吶,简易云应该会是个还不错的男朋友吧。」 「庄子维可能也是。」杨虹跟着说。 「温仲夏……嗯,我不知道……」 说完,我们都笑了。 青春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人,他们独一无二的身影,绚烂了那段曾经青涩的回忆,事过境迁后,当我们提起他们,终于能谈笑风生。 -- 第九个祕密(1) 关于温仲夏: 他变得爱生气了,看着我时总欲言又止。猜心,是这个世上最难的东西,心中有了祕密,便经不起试探。 ___ 庄子维比约定的时间早到。 当我准时抵达电影院售票口,他正站在一旁角落,背对着我讲电话。 隔着段距离等了一会儿,瞄眼时间和排队人潮,担心再不换票会来不急,无意偷听的我,忍不住走上前—— 「你现在幸福吗?」 「他对你好吗?」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这样吧。」 根据这三句话,女性的直觉教我大胆推测,庄子维应该是在跟喜欢的女生通话…… 「徐小春,你什么时候到的?」庄子维一回身,发现我就站在他后面,感觉愣了一下。 扯起一抹不自然的微笑,我回避他的眼神道:「就刚刚啊。」 「那你——」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才刚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我如此急忙解释会不会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庄子维果真怀疑地瞇起眼睛。 我心虚地转身催促,「走吧、走吧,再不排队换票要来不及了。」 庄子维拉住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已经划位好的电影票。「喏。」 「你很早就来了吗?」 「想说今天週末,应该人多。」 「你这点倒是跟温仲夏挺像的……」我低声咕噥。 庄子维看了看錶,问:「还有点时间,你要喝点什么吗?」 「我想喝无糖珍珠奶茶。」 他蹙眉,「无糖?那不会很难喝吗?」 「珍珠本身就有甜份了好吗?」我嘀咕,「你们男生懂什么,女孩子们为了巩固身材很辛苦的好不好……」 「怕胖就不该喝珍奶。」见我目光一瞪,他勾脣,「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管我,我就要喝。」我带头走在前面,「我记得,这附近有间满有名的手摇饮料店。」 原本担心饮料店生意太好会来不及买,还好今天人不多。 我排在一个身着浅色牛仔衬衫,卡其色休间长裤,发型俐落的男生后面,却觉得那背影越看越眼熟,等换到男生开口向店员点饮料时,连声音都听着十分耳熟。 直到男生结帐完转过头来,终于认出他的我低呼:「简易云?!」 他讶异地顿住步伐,「徐小春?这么巧?」 庄子维体贴地让我和简易云到旁边去等,由他来点饮料。 我们找了一处位置站定,简易云开口:「徐小春,和庄子维该不会是出来约会的吧?」 「我们出来看电影。」 「真的是约会呀?」 「哎,说来话长啦……」我避重就轻地解释完缘由。「那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去一个朋友家讨论报告,就在这附近。」 我心直口快地问:「男的女的?」 他笑了笑,「男的。」 我对上简易云的眼神,驀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管太多了,尷尬地理理瀏海装忙。 庄子维拿着号码牌和我们会合,「可能要等一下,前面有个人好像点了满多杯的。」 我拿出手机查看时间,「来得及吧?还有十五分鐘。」 「加上电影开场前预告的话,应该绰绰有馀。」 简易云和庄子维聊了起来,我见他们挺热络的样子,忍不住插话:「你们高中又不同班,很熟吗?」 「我们同一所大学啊,参加学校活动时认识的。」庄子维道。 「原来如此。」难怪简易云刚才问我时,一下子就叫出庄子维的名字。 「你们等一下要看哪部电影?」简易云问。 我拿出电影票唸出片名,他听完后拍了拍庄子维的肩膀,「你们看这种爱情片,不尷尬啊?」 庄子维瞥了我一眼,点点头,「所以好险是跟徐小春一起看。」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换作是跟其他女生看,不就更尷尬?」庄子维挑眉。 「你这话过分了喔。我们也没多熟好吗?」 「今天看完电影就熟了。」 「我觉得你实在很奇怪。」 听着我们拌嘴,简易云忽然语出惊人地说:「我本来以为,仲夏和林若妍分手是因为你。想不到你是真的不喜欢仲夏,居然会跑去联谊……」 「啊?」我愣愣地转头向他。 「仲夏回国后,我们有次约出去吃饭,当时他和林若妍分手的消息,在班上群组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于是我就忍不住问了。」 「然后呢?」庄子维似乎听得比我还津津有味,「他说是因为徐小春吗?」 「以仲夏的个性当然不可这么说,但他说他心里有放不下的牵掛。」 我抿了下嘴,「那牵掛有可能是他爸妈啊……」 庄子维摇头笑叹,别具深意地睨我,「喂,你是真的不喜欢温仲夏?」 「好端端的扯我干么?」我撇开头,害怕神情藏不住心思。 「是他先提的。」庄子维两手一摊,甩锅给正好被店员叫到号码的简易云。 等我们都领完饮料,电影也差不多该入场了,和简易云分别前,我突然想起黄心怡,犹豫了一下,明知唐突,仍然决定要问:「简易云,你……还喜欢心怡吗?」 他愣了几秒,敛下目光的同时,脣角轻扬。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我却懂了。「那你会埋怨她吗?」 「埋怨什么?」 「埋怨她没有接受,埋怨她不肯努力看看。」 「没有什么好埋怨的。」简易云豁然地开口:「感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所以才会得来不易。两个人要想在一起,除了喜欢,还必须要有足够的勇气。」 「为什么?」 「因为要跨出第一步,往往最难。」 「会吗?」我耸肩,不予置评,「我看有些人谈恋爱都挺容易的。」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至少,对我而言,这不是件简单的事。」简易云摇摇头,「不过,我知道对心怡而言,我们已经错过了……」 所以即使仍互相喜欢,他们也不会跨出那一步,因为已经错过了在一起的时机。 望着简易云离去的背影,我莫名地感到一阵心酸。 沉默半晌,庄子维淡淡地问:「那你和温仲夏呢?也是因为错过了吗?」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喜欢温仲夏。」 「全世界大概只有简易云和温仲夏这个当事者看不出来吧?」 他倒是和黄心怡说了一样的话。 我无声喟叹,提起步伐,和他一同往影厅方向走,「我和温仲夏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心意不同。温仲夏对我,就只是朋友。」 「是吗?」 我不晓得庄子维为何会那般不以为然,但也没兴趣刨根究底。 -- 第九个祕密(2) 入席后,我们拿着电影票合照,各自发到ig限动,并且tag厂商,这样任务便算完成了。 电影开始前,庄子维收到回应ig限动的私讯,馀光中,我瞄到一张眼熟的头像照。 那个人让庄子维整场电影都心不在焉,以至于散场后,他发表不出什么观影心得,如果我猜想的没错,她应该是…… 「你跟苏晴还有联络吗?」 沉浸在个人思绪中的庄子维回过神,「怎么突然提起她?」 「我记得你们高中时满好的。」 庄子维点点头。 「好啦,我承认,今天赴约时,我不小心听见了你在通话的几句内容,然后刚才电影开始前,你回ig私讯,对话方的头像,我又不小心瞄了一眼……」我越讲越小声,怕他责怪。 庄子维浅笑,并未介意,「凭这两点,你就联想到苏晴了?」 「不,是凭少女的直觉。」我手指比了个七扣在下巴,还浮夸地挑了两下眉。 他伸出大掌罩住我的发顶,「少女?」微挑的嗓音,带了些许取笑意味。 「干么?想反驳什么?」我拨开他的手,「没礼貌」 他摇了摇头,敛起笑容,缓言:「我跟苏晴一直都有联络,毕竟,我们是好朋友。」 「所以……是她打电话给你的?」 庄子维巧妙地换了位置,让我走在马路内侧,我为他的体贴致谢后,他说:「她跟我说她交男朋友了,希望我祝福她。」 「那你有祝福她吧?」 「当然,她能幸福,我很开心。」 我捂住嘴,想起我们共同发的限动,觉得有点囧,「她该不会误会我们有什么吧?」 「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 明白我的意思,他淡淡地道:「让她误会也好。」 「啊?」我不解地投去一眼,「为什么?」 「这样我才不会再影响她。」 「什么意思?」 庄子维没打算多做解释,接下来送我回家的一路上都很少说话,而我深怕把气氛变得更僵,也不敢再随便乱开口了。 我在临近家的路旁停下脚步,向他挥了挥手,「送到这里就好。我走啦!」 正准备要离开时,庄子维忽然拉住我,「徐小春。」 我盯着他握住我的手,还来不及反应,他的下句话更是教人错愕。 「不然我们试试看吧?」 「你、你说什么?」我愣愣地将视线移向他的脸庞。 「我说——」 与此同时,另一道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令我分神地未能听清庄子维的话。「徐小春。」 我回头,对上温仲夏清冷的目光。 他身旁的王翔倒是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哟,徐小春,好久不见!」 今天吹得是什么风?怎么什么人都遇到了?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今天仲夏有一场钢琴演奏的活动,结束了我送他回家。」和温仲夏交换了一记眼神,王翔立刻又说:「活动地点附近有间有名的甜甜圈店,我还陪他排了一下。」 「排甜甜圈?」这不像温仲夏会做的事啊。 王翔挠了挠鼻尖,「你不是爱吃吗?」 「你怎么知道?」 「仲夏说的。」 被王翔推出来的温仲夏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我。 「这么好。」我打开封口,巧克力口味的甜甜圈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庄子维与我并肩,朝温仲夏咧齿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温仲夏没搭理他,只是问我:「要回去了?」 「对啊,庄子维送我回家。」 温仲夏这才和庄子维对眼,口气很差地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王翔双手抱胸,虽然作壁上观得颇为愉快,仍不忘提醒,「仲夏,身为半个公眾人物,劝你注意一下礼貌。」 「我不介意。」庄子维勾脣,大方地说:「他觉得我有威胁性,很好。」 「你们到底是?」我摸不着头绪地来回看着他们。 庄子维收回视线,摸摸我的头,「我刚才说的话,你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我怎么觉得他的行为和说的话都像是故意的? 「我们试试看?」 「你这玩笑开大了吧……」我乾笑。 庄子维一脸认真,「谁跟你开玩笑了?」 某人愈加不悦的神情,让我感到脊背发凉,不敢再接话。 「你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庄子维离开后,王翔也跟着要走,被我叫住:「你等等。」 「嗯?」 「你这就走了?不解释一下吗?」 「你跟仲夏好好聊聊。」 「我是说你和杨虹。」 「我和杨虹怎么了?」 我开门见山地问:「你喜欢我们家杨虹吗?」 见过各种大场面都能无动于衷的王翔,居然因为我一句简单的疑问而脸红了。 他不好意思地抬手搓揉着脖子,笑了笑,「杨虹就是……妹妹。」 事关好姐妹的幸福,容不得他随便,我威胁道:「你敢这么敷衍我试试。」 被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翔咳声,板正脸色,严肃回应,「杨虹很可爱,但我觉得我们的年纪相差太多了,再加上我这样的工作性质,要想再更进一步,可能我们都必须好好想想。」 「那你底到喜不喜欢她?」 王翔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看上去有所顾虑。要在我们面前坦承心意,儘管是个成熟的男人,也不免会觉得难为情。 我无意逼他,只是不希望好姐妹受伤。「你不一定要接受杨虹,我知道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但请你别玩弄她的感情。」 「这点你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的。」王翔承诺。 安静许久的温仲夏终于难得好心地替经纪人说话,「王翔不是那种人,你别瞎操心了。」 「呿,你懂什么?」我们家杨虹可是母胎单身呢!我会担心也理所当然的。 「徐小春,你连自己都顾不好了,还管别人的事?」 「我怎么了?」 温仲夏的视线越过我,看向王翔,「你先走吧,我还有话要和徐小春说。」 王翔似乎从他的眼神里接收到讯息,点头道:「好。小春,我们下次见嘍!」说完,刻不容缓地走了。 「你怎么啦?心情不好?要跟我说什么?」 温仲夏没打算兜圈子,直接切入重点,「你今天和庄子维去看电影?」 「喔,你看到限动啦?」 「你喜欢他吗?」 他的问题令人费解,「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买了巧克力甜甜圈给你,你要合照发限动吗?」 「温仲夏,你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说些什么呢?」我蹙眉。 「你不愿意?」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刚才王翔哥也说了,你已经是半个公眾人物了,我总不能——」 「以前我不是的时候,你也没发过。」 「你一直都很耀眼,我不敢啊,怕会成为眾矢之的。」他到底在气什么?「再说了,你以前也没介意过啊。」 「高中时有一次我们俩家人吃饭,你说你有喜欢的人姓『庄』,该不会就是庄子维吧?」 他现在是在翻旧帐吗? 「我懒得跟你说。」我撇下他想走,却被他一把抓住。 「徐小春!」 「温仲夏你到底怎么了?」我实在是受够了!最近他情绪老阴晴不定的,偶尔对我特别好,偶尔又忽然冲着我发火。「你是在耍我吗?」 他讶然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 温仲夏做了个深呼吸,平復情绪后缓颊,「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什么?」 「担心你又受伤。」 「被谁伤?庄子维吗?」我简直哭笑不得,「温仲夏,之前我情伤的时候,即便没你在身边,也是一个人走过来了。没错,或许我曾经很依赖你,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人要学习成长的不是吗?」 「你就不能继续依赖我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看着答不上话的他,我难掩苦笑,「当初考大学时,我拼了命地努力读书,就为了能离你近一点,但你却选择出国,留下我一个人的不是吗?」 「所以我回来了。」温仲夏握住我的双肩,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不要再漫无目的的寻找爱情,不要再受伤,如果你是因为寂寞,我可以陪你。」 「温仲夏,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好笑吗?」最伤我心的,其实就是你啊。 「哪里好笑了?」 一股苦涩染上心头,鼻酸使我热了眼眶,「是你一直在装傻,还是我真的很笨……」 温仲夏捧起我的脸,忽然慌了,「徐小春,你怎么又要哭了?」 我视线模糊地瞅着他,或许是因为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才松动了心防,「你为什么愿意让我依赖?从小到大,你不是都嫌我烦吗?」 「我什么时候认真嫌弃过你了?你还不懂我吗?」 「我不懂。」泪水随着我摇头的动作跌出眼眶,「你现在这样,难道是因为喜欢我吗?」 明明很清楚听不见想要的答案,我却仍然因为他的沉默而感到心痛,冷静过后,还得自己打圆场,强忍着以轻松的语气说道:「不要再为了庄子维和我吵架,我会以为你在吃醋,也不要再说那种要我依赖你、似是而非的话,否则,我会误会你喜欢我。」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像以前一样。」温仲夏说,他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我向后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嘿,虽然是朋友,但我们总不能这样一辈子吧?」 温仲夏沉默着,连我走了都没有挽留。 关上家门,背抵靠着透出凉意的门板,我伤心,却已经哭不出来。 和温仲夏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对我来说,真的太沉重了…… -- 第九个祕密(3) ——— 这场感冒来得十分突然,严重到我不得不找人和我换班。 晨间起床时,喉咙痛到发不出声音,从家里的医药箱找耳温计量体温三十八点九,我就知道不行了,得向排班经理请假去看医生。 今天跟我搭挡上班的杨虹得知我生病,趁休息时间打了通电话关心,那时我才刚从耳鼻喉科诊所出来。 杨虹担心我发高烧会昏倒在路边,坚持要陪我通话,我昏昏沉沉地在沿途餐馆买了一碗蛋花汤回家,没食慾地随便喝了几口就吃药,倒在床上。 「我想睡觉。」 「好,多睡觉才好得快。」杨虹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像个老母亲,「你有没有买退热贴?或是用毛巾冰敷额头也可以……」 她的喋喋不休令我头疼,猛咳几声后,我喉咙疼痛、嗓子沙哑地勉强开口:「别担心,我会照顾自己啦。」 掛掉电话,我拉起棉被矇住整个人,缩成一团睡去。 恍惚间,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脖子和额头,但因为实在太不舒服,所以我没有醒来,直到傍晚,睡到口乾舌燥的我动了动、撑起上半身才发现,自己一隻手正被人紧紧握着。 温仲夏趴在床边休息,床头柜上除了诊所开的药,还摆着耳温枪、一罐保温瓶和几片退热贴。 我用空着的手摸摸额头,撕下早已退凉的贴片,儘管尽量放轻动作,温仲夏仍是睁开了眼。 「你醒了?」他先是摸摸我的额头,又拿起耳温枪替我量体温。「三十七点五,有比较退烧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瞄了眼腕錶,「大概两点的时候,现在已经快六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我好像是十二点多躺平的吧? 「多睡点才会好得快。」 「你怎么和杨虹说一样的话。」看出我想喝水,温仲夏主动替我用保温瓶的盖子倒了一杯。 我吹凉热水缓缓喝了几口,「你老是拿备份钥匙擅自进我家不好吧?」 「我打给你过,你没接。」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 「杨虹说你发高烧,我怕你昏倒在家里。」 「杨虹怎么会有你电话?」 「我去你打工的地方,她在上班。」 我捞来扔在枕头边的手机查看通知,其中有几条杨虹的讯息,还有五通温仲夏的未接来电。 「你中午没怎么吃吧?」温仲夏仔仔细细地看着我,不容反驳,「我发现摆在餐桌上的汤没喝几口。」 「感冒吃什么都没味道。」我虚弱地一笑,「正好当减肥了。」 「你还是得吃一点,不然怎么吃药?」他压住想起身的我,「你躺好。我买了小米粥,去帮你热一热。等着。」 「我不要。」 「会帮你加砂糖,这样也不要吗?」 他倒是记得我吃粥的习惯。「加什么都一样,我现在又吃不出味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搞不好已经好很多了。」 温仲夏在帮我热粥时,我回了几条亲友发来的关心讯息,要他们别担心。 原来温仲夏拿钥匙进家里照顾我,是和我爸妈报备过的。 等他端着餐盘进房,我问:「你干么跟我爸妈说?要是他们以为我自己一个人都照顾不好自己,逼我转学搬去东部跟他们住怎么办?」 「所以我才要跟他们说。」 「说什么?」 「有我照顾你啊。」他坐在床边,用汤匙挖了一小口粥,吹凉后送到我嘴边。 「我自己吃就好。」我伸手想拿跟他要汤匙,被他制止。 「听话,张嘴。」 看来他是不打算让我自己吃了。 我乖乖地让他餵了几口,总觉得好彆扭,怪不好意思的。「欸……你之前有这样照顾过林若妍吗?」 「没有。」他拨凉粥,继续餵我。「她懂得照顾自己,不像你。」 「我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好吗?」 「之前你交男朋友,他们有这样照顾过你吗?」 「我又不常生病。」 温仲夏挑眉、笑了笑,「那是我『幸运』嘍?」 想起上回我们争执无果,如今他却能若无其事、隻字未提地照顾我,他这是想默默把事情给翻篇了吗? 察觉我的迟疑,温仲夏开口:「你想说什么?」 被这么一问,我反而怂了,随便开啟其他话题,「你、你当初有没有喜欢过林若妍啊?」 「她很好。」温仲夏望着我,不疾不徐地说:「可惜我没办法喜欢她。」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交往?」 他回避我的问题。「我不记得了。」 以前还能坦荡荡地跟我说,林若妍是个不错的对象,各方面也令人欣赏,他觉得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所以试试看。现在,竟然连回答都有困难? 「不想回答算了,那我问别的。」 「你喉咙不痛了吗?」 我横去一眼,「干么?心虚什么?」 温仲夏拿我没辙地摇了摇头。恐怕是看在我身为病人的份上,才没毒舌,怕把我活活气死。 「林若妍很好啊,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拒绝他再度餵来的粥,「已经是女神等级了,你眼光要不要这么挑剔?」 「难道要像你这么不挑吗?」 我错了,他这个人果然是很腹黑的。 「谁说我不挑了?」我就是太挑了,才会喜欢过他后,很难再对别人投入太多感情。 「你这是在逼我吐槽你?」 他的眼神像是要提起某位姓「吴」的前任,我赶紧挥手制止,「我认输,你闭嘴。」 温仲夏撕了一片新的退热贴黏在我额头上,劝我再自己多吃点粥后,拿药和倒水给我。 我说有点鼻塞,他帮我垫了两颗枕头,问这样有没有好点。 我感受了一下,觉得还不错,便点点头,闭起眼睛准备再睡。 正当我快要睡着之际,温仲夏的问题,令我眉头一皱。 「徐小春,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辈子这样?」我想装睡着,但他不给我机会,「我看见你皱眉了。」 缓慢地睁开眼,我沉默了几秒后,无奈地一叹,「因为一辈子太长了,我没信心能和你一直这样下去。」 「我以为跟我在一起,你是开心的。」 「那要看是以什么身份啊。」 「我们……不一直都是青梅竹马、好朋友吗?」 「你不知道吧?」可能是药效使我昏沉,同时令我卸下心防,有些原本以为不会告诉温仲夏的话,都说出口了,「其实……知道你和林若妍交往的时候,我是很难过的。」 「为什么?」 「因为觉得……」随着意识逐渐模糊,我说话越来越小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为什么不能是我?」 -- 第九个祕密(4) ——— 「温仲夏会不会其实喜欢你,但他自己不知道啊?」 送走结帐完的客人,杨虹朝正从内场端出一盘新出炉麵包的我问。 「不会吧。」 「你的意思是他不会不知道,还是不会喜欢你?」 我想都没想地说:「不会喜欢我。」 「为什么呀?」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杨虹,你不觉得这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有意思吗?」 「我每次问,都是因为你们的状况又有所进展了嘛!」 「你根本是想多了。」整理完架上的麵包,我回到柜檯,「再说了,温仲夏不至于会连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都不知道吧?他就很清楚,自己没办法喜欢上林若妍啊。」 「所以呀,他为什么没办法喜欢林若妍?」杨虹的手指在空中比画着,大胆地猜测,「搞不好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你啊!」 「温仲夏如果喜欢我,他当初会答应跟林若妍交往吗?他会丢下我出国吗?」哪有人喜欢一个人会把对方推开得如此彻底的,「更何况,这中间知道我交男朋友时,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但你不是说过,他对吴志贺很不客气吗?还当着对方的面说了那些什么他喜欢你,但你没接受他的话?」 「他就是故意气吴志贺的。」擦拭着柜檯桌面,我边道:「温仲夏那个人腹黑,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从以前到现在,我也没听说过温仲夏对谁像对你这么好。」 「我们是青梅竹马,两家家长们又很熟,他欺负我的话,温叔叔阿姨会骂他的。」 「只是因为这样?」 「只是因为这样。」我斩钉截铁地要她打住,「再多的,我不想去想了。」 杨虹点点头,对这个话题作罢。 等手边的例行工作忙告一段落,我问:「你和王翔哥最近还好吗?」 「我有约他看近期开幕的画展,但他目前还排不出时间。」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王翔那么忙,他们连见面培养感情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杨虹害羞地垂下眼帘,思考了一会儿,才徐徐开口:「我喜欢他看起来很苦恼,却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喜欢他平时好像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但其实都记在心里。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因为他的存在,变得更加美好。我才知道,爱情不能是仰望,而是能真真实实的,跟对方生活在一起。虽然我们很少见面,但每次见到他、与他相处,都让我觉得踏实。」 「听起来很棒。」 「你和温仲夏不也是吗?」 「我们怎么会一样?」 「我觉得他在和你相处时,应该是很自在的。」 「那是朋友之间的自在,毕竟我们太熟了。」 「但若少了那份自在,也是当不成情人的。」 「不知道耶……」我像个缩头乌龟般不愿思考,将话题兜回她身上,试探性地问:「杨虹,如果王翔哥只把你当妹妹,你会不会很难过啊?」 「我还是会努力看看吧。」 「万一没用呢?」 「我不想当他的妹妹,也不想当他的朋友,如果我们做不成情人,那就是陌生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果断了?」居然能如此决绝地面对感情。 杨虹大叹一口气,搂住我的肩膀拍了拍,「这么说虽然伤人,但我不想变得和你一样。」 「我怎么了?」 「在别人的身上,寻找温仲夏的影子。」 我敛下目光,无奈地笑了笑,无法否认。「也是。」 「其实,我和心怡私下讨论过你的几位前男友,发现他们,有的可能是喜欢的顏色和温仲夏一样,有的则是说话的方式、个性,或是对待你、和你相处的感觉,甚至,只是因为几句太过相似的话。小春……你以为和别人交往,就代表能够忘记温仲夏,但其实你从未真正释怀过。」 实话总是伤人,而杨虹的话,更犹如根针刺进了心坎里,使我的胸口顿时胀满无以名状的悲伤。 「我们心疼你,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感情这种事,身旁的朋友,除了陪伴,做不了太多,只能靠你自己想开,什么时候要停损,什么时候从这段关係中彻底抽离,都是你的决定。」 我无话可说,抿了下脣继续低头不语。 怕我走心,杨虹小心翼翼地瞥我一眼,「我的话有些重,你别介意啊。」 「没关係。」她说的,何尝不是事实? 伸了伸腰桿,她问:「你再五分鐘就下班了吧?」 我瞄见收银机萤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对呀。你今天全天班吗?」 「到晚上九点。」杨虹背着我点点头,把洗好的抹布晾在咖啡机旁的洗手台上。「你晚上要做什么?」 我还没回答,转过身的她,视线越过我,灿烂地扬起笑容,朝后方喊了句欢迎光临。 「庄子维?」看见来客,我讶异地问:「你怎么会来?」 「我带『皮皮』在附近看医生。」他稍稍提起外出宠物笼,「你们这间店宠物友善吗?我提牠进来应该没关係吧?」 「没关係。」发现里头装着一隻猫,我问:「牠怎么了?」 「牠眼睛红红的,医生说有点发炎。」 猫咪像是知道我们在说牠似地跟着喵了几声。 杨虹走出柜檯,兴奋地蹲在提笼前,「牠是品种猫吗?几岁啦?」 「不是,牠是我从收容所领养的虎斑猫,医生判断约莫四到六岁左右。」 「想不到你这么有爱心。」杨虹透过笼子缝隙伸出的肉球,逗着猫咪玩。 庄子维笑着提醒,「我可是念兽医系的。」 「对吼。」杨虹起身,和庄子维像老同学般自然地聊了几句。 我卸下工作围裙,进内场拿出随身物品、打卡下班。 「小春,你晚上没事的话,要不跟庄子维一起吃饭吧?」杨虹提议。 「我——」 正想说我有约了,一道自门口传来的声音即时介入,代替我回答:「徐小春晚上要去我家。」 「干么呀?见家长吗?」杨虹打趣地小声在我耳边道。 我手肘顶了她一下,「见什么家长?我跟他爸妈都那么熟了……」 「你是来接小春的吗?」庄子维从容不迫地问。 温仲夏表面上心平气和,但说话的态度却霸道又充满敌意。「你找小春有事吗?」 「庄子维只是刚好带宠物到附近的兽医院看病。」我解释。 他们之间这股一触即发的紧绷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情敌呢!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下班就过去吗?」我走向温仲夏,「你今天没课啊?」 「今天下午没课。」他回答我的问题,眼神却一刻都没离开过庄子维,「我来接你,怕你迷路。」 「你在跟我开玩笑?」我一点也笑不出来。从他学校直接回家近多了,干么还特地绕远路过来? 庄子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温仲夏,你对我如此有敌意,该不会是因为知道,我在追求小春吧?」 我听了差点没昏倒! 「庄子维,你干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庄子维对我扬起微笑,「不然我们试试看。」 我惊恐地眼珠震动,杨虹在旁笑咪咪地看戏,温仲夏如鯁在喉,一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模样。 「你、你你别乱开玩笑……」我大气不敢喘地说。 庄子维面露委屈,「小春,你都没认真在看我的讯息,前几天我不是也跟你讨论过这件事了吗?」 「不、不是,我们为什么要试试看?」我简直是快疯了,差点以为会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又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啊。」 那忙不迭、自然的表情和语气,是怎么回事? 杨虹拍手叫好,眼中写满对庄子维勇气可嘉的讚赏。 我瞪去一眼,要她收敛点。「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庄子维不错啊。」 杨虹的支持声令温仲夏的表情变化得更可怕,连说话的语调都是冰的,「徐小春,我们该走了。」 -- 第十个祕密(1) 关于我们: 嘿,温仲夏,最近我总是在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如此不坦率的?喜欢一个人,明明应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啊…… --- 晚间,麵包店附近商业区的下班时段,引发了一波顾客陆续上门,来接班的同事整装完毕后,便跟着杨虹忙碌了起来。 温仲夏没有给我和庄子维多交谈的机会,拉着我离开,往捷运站的方向走。 他全程都很安静,连在捷运站内被粉丝认出来,拿起手机偷拍时,我担心会被传八卦,他也只说了一句:「不用在意。」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猜心,让我胸口像被一隻无形的手给掐着,沉闷的感觉,伴随着每次呼吸,越来越难以负荷。 无法泰若自然的我,只能沉默以对。 温叔叔、阿姨感觉得出我和温仲夏之间的异样,一度试图帮我们破冰,但要化解隔阂,就和谈感情一样,不能只是一厢情愿。 温仲夏有他的固执,我亦有我的傲气。 整场晚餐吃下来,每个人都消化不良。 客厅桌上摆盘丰富的饭后水果和点心,儼然变成华丽的装饰物,四个人面面相覷,谁都没动过,沉默了好一会儿,身为一家之主的温叔叔终于说话,却让我撑在脸上的笑容险些崩了。 「小春,叔叔听说,你刚和男朋友分手,现在还伤心吗?」 这问题一出口,我发现温阿姨偷踢了温叔叔一脚,还使了个眼色。 我笑了笑回答:「不伤心了。」 「那就好,不适合的对象,早点分手也好,才不会耽误彼此的时间。」 温仲夏横了他爸一眼,神情带着点嫌弃。「哪壶不开提哪壶。」 温阿姨出声圆场,「哎唷,你真是老了,当着孩子们的面前八卦什么?」 温叔叔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掛不住,咳了一声,「我这哪是八卦?我这是在关心小春。」 「谢谢温叔叔关心。」 不久后,我才知道,温叔叔其实是在为后续的话题开场。 他双手搭在膝盖上搓了搓,慢条斯理地开口:「小春,叔叔觉得啊……现在有很多男孩子,心智都不太成熟,对待感情也不够认真,所以,我一直很严格地教育仲夏,不可以随便伤女孩子的心。」 我堆着笑脸,不好意思跟温叔叔说,可是你家儿子伤了咱们高中校花林若妍的心呢! 「所以,叔叔是想说,如果小春你真的想找个认真的对象谈感情,不妨考虑看看仲夏。」除了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温叔叔还一再保证,「如果这小子敢伤你的心,温叔叔绝对会代替你爸妈教训他。」 喝水喝到一半的温仲夏,被他爸爸这席话给呛得猛烈低咳,神情尷尬地起身说要去练琴就开溜了。 儿子不在场,温叔叔阿姨反倒比较自在,话匣子一开,频频向我说温仲夏的各种好话。 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实在令我招架不住,「叔叔、阿姨,温仲夏很受欢迎的,你们真的不用担心他没人喜欢。」 「我们当然知道那小子受欢迎,但我们现在是在说你跟他的事呀。」温叔叔目光真挚,语气诚恳,「不考虑看看吗?」 「感情不能强求,你们喜欢我,我很感激,但温仲夏跟我就只是朋友。」 「小春,阿姨跟叔叔都是过来人了,有些互动和眼神骗不了人的。」温阿姨瞅着我,彷彿我一切心思都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你真的不喜欢仲夏吗?」 「我……」被她这么盯着,很难搪塞过去。 温阿姨见我态度松动了,接着道:「我们那儿子啊,就是挺嘴硬的,又外冷内热,容易让人误会。从小到大,他身边除了你,没几个异性朋友,他说他懒得维系关係,身旁的人来来去去也就罢了,没什么可在意,但唯独对你,我们知道,他是用心的。」 「那是因为他要是欺负我,叔叔阿姨会帮我修理他啊。」 「那都是表面话而已。他才捨不得欺负你呢!」温阿姨摇头喟叹,「面对感情,仲夏没有你想的聪明,越是亲近的人,他越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出国这两年没你在身边,他其实一直惦记着你,心心念念想回来陪你,可一见到你,就又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温仲夏说我们是朋友,他对谁都是这么说的,林若妍也说过,他否认对我有爱情。 「阿姨,我和温仲夏有自幼的情份,是友情,也有可能是亲情,但爱情真的不……」 「他亲口和你说的吗?」温叔叔打断我问,「说他不喜欢你。」 「他说我们只是青梅竹马、朋友。」 「那小子真是的!」温叔叔双手叉腰,无奈地叹气,「怎么会这么死脑筋?到底是像到谁?」 「你看我干么?」温阿姨抗议,「当然是像你了,想当初,你在追我的时候也是这么彆扭。」 我因为他们的互动而发笑,间话家常了一会儿后,温阿姨从厨房倒了杯鲜果汁请我送去琴房给温仲夏。 -- 第十个祕密(2) 温仲夏沉浸在钢琴旋律里,即便看见我进房,也没有停下弹奏。 直到告一段落,他才转头问:「怎么了?」 「你妈要我送果汁给你。」我递上前,但他没有接。 「先帮我放那儿吧。」他以眼神示意我把果汁搁到一旁的矮桌上。 「你刚刚是在弹睡美人的歌吗?」 「是柴可夫斯基的睡美人圆舞曲。」他纠正。 我不甚在意地摆手,「随便,都一样啦,你知道意思就好。」 「徐小春,你不是喜欢睡美人吗?」他坐在琴椅上,转身面向我。 「我喜欢的是小美人鱼好不好?」 「你喜欢她最后变成泡泡、灰飞烟灭?」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狠狠地赏他一记白眼,「迪士尼版本的故事结局是happyending好吗?你有没有童年啊?」 他笑了笑,起身走来。看他那眼神,我就知道他刚才是在逗我的。 「徐小春,寒假我在维也纳有一场音乐演奏的交流活动,大约为期两週,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抠着手指甲,意兴阑珊地说:「你是去工作的,我去干么?」 「你不是一直想去欧洲旅游吗?」 我点点头,「想啊。」又摇头,「但我不想跟你去工作。」 「你不是去工作,是去玩的。」温仲夏戳了下我的额头,「我在排练和工作之馀,也能陪你。」 他一反常态的热情邀约,令我困惑。「我不要。」 「为什么?」 「这样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 我蹙眉,「我要以什么身份跟你一起去?」 「朋友之间一起出国需要什么身份?」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我抬眼看他。 他第一次回避了我的视线。「你想多了。」 我心烦地鼻孔喷气,「我没存钱、没准备。」 「我有,交给我处理就好。」 「温仲夏,我这是在拒绝你。」他不会笨到听不出来吧? 「你不肯跟我去,难道真的要留下来和庄子维培养感情吗?」 「你别这么不可理喻。」我闭了下眼,努力让自己好声好气,「这跟庄子维有什么关係?」 「你喜欢过他,不是吗?」 我瞪大眼,「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了?」 「高中的时候,你说喜欢的人姓『庄』,不就是他吗?」 「你……」他怎么紧咬着这件事情不放,我当初那是在情急之下胡诌的啊。「无聊!」我绕过他,往门口走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徐小春,你躲什么?」 我不高兴地问:「我们刚才是在说寒假去维也纳的事,你好端端的扯别人进来做什么?」 「庄子维怎么会是别人?」温仲夏不让我离开,见我挣脱,长腿一迈,反身堵住门口,「他说他喜欢你。」 「他怎么说你就怎么信了吗?」我别过脸,气到不想看他,「而且,就算他喜欢我又怎样?不行吗?关你什么事?」 「所以,你是要接受他吗?」 我赌气地低头瞪着脚前地面,闷声道:「这不关你的事。」 「徐小春。」温仲夏喊我的名字,想要我正视他的问题,但我不肯,他乾脆握住我的双手腕,将我钉在门边的墙上,逼我面对。「徐小春!」 「干么?」我不甘愿地回视。 他望着我几秒,放柔了语调,「跟我一起去吧,嗯?」 「我不要。」我固执地再次拒绝。 「你就不能……」他压抑地做了个深呼吸,「像以前那样留在我身边吗?」 「不、能。」一次挣脱不开,我奋力地挣扎,直到他放手,我火也上来了,「温仲夏,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他懊恼地睨着我,沉默不语。 「我们只是朋友,你凭什么要我跟你去维也纳?凭什么要我像林若妍一样围着你转?又凭什么干涉我的感情?」 「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 「我没有要阻止你喜欢庄子维——」 他的误会,让我再也忍无可忍,「温仲夏,我喜欢的人是你!」 那双诧异的眼底,倒映着我的身影,我瞬间鼻头发酸,泪水汹涌地自眼眶冒出,目光所及之处皆糊成一片。 温仲夏慌张地想为我擦去眼泪,被我闪躲开来。 「我喜欢你好久了,但你怎么可以……连一点都感觉不到呢?」我哽咽沙哑地道:「温仲夏,我根本不想和你当朋友,但你总是要我别越过那条友谊的界线,你让我怎么办?」 他想安慰我,却不知从何做起。 聪明冷静如他,终于也有了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 「高中时,我说我喜欢的人姓『庄』是骗你的,那么蹩脚的谎言,只有你信了,还记到现在,还来质问我!你说你是不是很可恶?」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温仲夏双手张开悬在空中,似乎想抱我,但迟迟没有更进一步。 「我不用你道歉。」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对不起。 「小春,我——」 他起了个头,却被我打断,「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背过身,握住房间门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你听我说——」他压住门板,不让我走。 我语气近乎哀求,「能别再说了吗?拜託了……」 他无声叹息,望着我的眼神欲言又止。 「温仲夏,我没有要你接受我的感情。」猜心,是这个世上最难的东西,心里有了祕密,便再经不起试探。「我只是希望你别继续误会,那会让我很难受。」如今总算说出口,我虽然心里难过,却也着实松了口气。 稍微沉淀过情绪,我抬起头道:「我该回家了,晚安。」这次,我顺利地开了门,而他没有挽留。 迅速地奔下楼,趁温叔叔、阿姨来不及察觉异样,我迅速地离开他们家。 回家后,我不忘礼貌地传line给温叔叔、阿姨,谢谢他们今晚的招待,并以身体不适作为匆忙离去的藉口。 我猜他们不会相信,但那也不重要了。 杨虹在我们和黄心怡的三人群组发讯息,关心我去温仲夏家的情况。 我哭到频频打错字,乾脆拨出语音通话,响了好几声,她们才陆续接通。 「徐小春,你怎么哭了?」听到我浓浓的鼻音和哭腔,黄心怡着急地问,「温仲夏那傢伙欺负你吗?」 我没头没尾地说:「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意思?」杨虹问。 「我跟他说了。」我抽了张面纸擤鼻涕,「我喜欢他。」 「啊!?」黄心怡和杨虹各自在电话那头一致惊叹。 我犹如世界末日般灰心丧志地道:「姐妹们,我失恋了。」 「那……温仲夏拒绝你了吗?」 「他肯定会拒绝的啊。」我抽抽噎噎,情绪一激动起来,又想哭了。 「你没听他的想法,就直接落跑喔?」黄心怡说。 「都已经知道答案了,还需要亲耳听到吗?很伤心耶!」 「你这样就有比较不伤心了吗?」杨虹叹气,「当初还笑黄心怡怂咧。」 「我和温仲夏应该连朋友都当不成了吧?」脑中快速闪过各种尷尬场面,越想越负面,「看来,老天就是让我该放下了……」 衝动是魔鬼,这回我彻底把事情搞砸了。 早知如此,那多年的隐忍是为了什么? 「徐小春,有你这样解决问题的吗?」黄心怡碎唸我,「你一股脑儿地告白完,现在却没有勇气收尾啊?」 「有什么可收尾的?他就是会拒绝我啊。」 「好,就当他会拒绝你好了,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黄心怡和我讨论,「是打算从此跟他老死不相往来?还是乾脆转学、搬去东部,躲得远远的?」 我一个都答不上来。 半晌,杨虹问:「你不好好跟这份对他的喜欢告别,心里真的过得去吗?」 但就算是要告别,才刚把喜欢说出口的我,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温仲夏啊…… -- 第十个祕密(3) ——— 所幸,温仲夏这阵子临时接下北中南的慈善音乐巡演,短时间内我们是不会见到面了。 这还是杨虹从王翔那儿得知的。 由于我的期中考成绩并不理想,担心再不抱佛脚,有几门主修会岌岌可危,最近没有打工的时候,几乎都在泡在学校图书馆或附近的咖啡厅里准备期末。 庄子维偶尔会来咖啡厅找我,每次他来,都被我揶揄:「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兽医系这么间啊?」 他悠间地喝着咖啡,「我在挑灯夜战的时候,你都没看见呢!」 「是是是,就你最认真了。」我敷衍地点了两下头,继续抄跟同学借来的课堂笔记。 「行销系难吗?」庄子维好奇地问。 「只要融会贯通就不难,只是不知道毕业后能做什么、想做什么?」 「那你选这个科系干么?」 我抬首,睞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 「怎样?」 「没有特殊志向的人的烦恼。」 庄子维被我挺起胸膛,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逗笑。过后,趁我不注意时,拿出手机对着我。 我遮住脸问:「你又干么?」 「发限动。」 「拍我发限动?」我皱眉,困扰地说:「你别再发了,你这几天发到,别人还以为我们在交往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庄子维神秘兮兮地勾脣,滑了滑ig。「有人会偷看我的限动关心你。」 「谁这么无聊?」 他点开最新限动的观看者列表,找到温仲夏的帐号,指给我看。 眼见为凭,但我还是不太相信。「怎么可能?」 「应该是从你的追踪者里找到我的。」 「温仲夏不像是会做这种无聊事的人,那搞不好是他经纪人用他的帐号乱滑时滑到的。」我推测道。虽然,王翔也不像是那么间的人…… 「是吗?」庄子维不认同我的话,「我倒觉得,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你现在就满奇怪的,难道也是因为喜欢我的关係?」 「当然了。」 庄子维脸不红气不喘的承认,反而让我自讨没趣地脸颊一热。「……你少胡言乱语。」 「我都跟你说几遍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他很是无奈。 「我又不傻。」我理智分析、客观判断地道:「认真说起来,我们也是最近才比较熟的,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你根本就心里有——」意识到有些事情不好说得太明白,我连忙噤口。 「我心里有什么?」 有人。 我摇摇头,转了下原子笔,继续抄笔记。 默默翻了几页摊在桌上的原文书,庄子维问:「这几天,你跟温仲夏都还好吧?」 「很好啊。」我顿了顿,补充:「基本没联络。」 「为什么?」 「因为我搞砸了。」我一笑带过。 「你们不就是朋友吗?是能多糟?」 我停下抄写的动作,吁了一口气,省略高中时我骗温仲夏喜欢的人姓「庄」的部分,大致地说了前因后果。 庄子维听完,做出结论:「温仲夏其实是在吃醋吧?」 「吃谁的醋?你的吗?」 他一脸「你真迟钝」的模样看着我,「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从小到大,温仲夏会被我逼着吃巧克力、吃酸,但就是不可能会吃醋。」 「那你怎么解释他那些莫名的烦躁和奇怪的反应?」 我漫不经心地说:「他现在单身,所以见不得我谈恋爱吧。」 「我不觉得他有这么幼稚。」 「温仲夏其实很幼稚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徐小春你听听自己说的话,合理吗?」庄子维一针见血道:「在我眼里,你就只是在逃避问题。」 每个人都说我在逃避,但他们又不是当事人,根本不懂我的心情。 「诚实面对你和温仲夏之间的关係和感情,有这么难吗?」 「你懂什么……」我烦躁地咬着果汁吸管。 「那你说来听听?」 「我跟温仲夏已经太熟了,当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我,要我别越过那条友谊的界线,深怕万一哪天我喜欢上他,会当不成朋友。结果,我不但喜欢他那么久,如今还告白了,这么多年的友情可能也会因此划下句点。」我鬱闷地问:「如果你是我,你真的有勇气面对吗?」 「没勇气的话,难道要在错过之后,才后悔吗?」 我迎上庄子维凝重的目光,觉得他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但就在我想进一步追问时,他扯开话题,「徐小春,週末你有空吗?」 「嗯?」 「有宠物展,愿意陪我去逛逛吗?」 「买『皮皮』的东西?」 「对呀。」 「庄子维,你都没有其他朋友了是吗?」 「有一个就在眼前,我为什么要找其他人?」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 「做不成恋人,至少可以当朋友吧?」 原来不只温仲夏,我连庄子维都说不过…… 庄子维没给我拒绝的机会,直接拍板定案,「那就这么说定了,週六下午三点,宠物展的地点离你家比较近,我顺路去接你。」 「你是怕我放你鸽子吧?」我其实正有此意,该不会被看穿了? 「我只是防范于未然。」 也好……去趟宠物展看看可爱的小动物,低落的心情应该会平復一些吧? -- 第十个祕密(4) ——— 温仲夏每天都会line我,有时候道「早安」「晚安」,有时候,只是问我「睡了没?」 面对他的反常,我其实是很茫然的,因为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刻意拉长回覆他讯息的时间,而每次他再传讯息来,我都要做好几次深呼吸才敢点开。 特别是近期,在他某场演奏会结束,被採访记者拥簇,问到喜欢的女生类型时,他的回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十分耐人寻味,后来又被某爆料社群挖出一张他疑似在校园里抱音乐系系花的模糊照片,八卦因此甚嚣尘上,然而他本人却至今都尚未发表澄清。 「徐小春,你在家吗?」 我套上外出大衣,坐在门口玄关穿鞋时,腾出一隻手回他讯息:「不在。」 结果,直接就被抓包了。 温仲夏早已站在家门前,等着我出门。 「你怎么……」 「巡演回到了北部,今晚最后一站。」 「那你不是应该忙着排练吗?」 他跳过我的问题,问:「你要出去?」 「嗯。」我锁上家门,「我跟庄子维有约。」 「你们要去哪?」 「他会来接我,我们要去宠物展。」 「你们现在感情好到,都能陪他去挑毛小孩用品了是吗?」他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我只是准备期末考,读书读得有点烦,想转换一下心情。」回话的同时,手机跳出讯息通知,庄子维说他有事情耽搁了,会晚个十分鐘。 「那他人呢?」 「等等就到了。」我害怕他会跟我聊点什么,紧张地想打发他离开,「你不回去排练可以吗?你这样乱跑,王翔哥不会抓狂吗?」 「今晚演奏的曲目,我们已经排练过很多遍了。」 「喔。」我点点头,回避他的视线。 「晚上没事的话,要不要来音乐会?」 「那应该需要入场券吧?」 「我有贵宾招待券。」 「我、我晚上还要读书。」我捏着裙襬,迅速瞟了他一眼,「期中考考太差了,期末不努力不行。你懂的。」 温仲夏徐徐地叹了口气,直言:「徐小春,你是在躲我吗?」 「我、我为什么要躲你?」我心虚不已。 「今晚音乐会结束,我们聊聊。」 我充耳未闻地举步越过他,「庄子维应该快到了,我先去前面巷子口等他。」 温仲夏拉住我,「徐小春!」 「你放手……」我扭了扭手腕,他却握得更紧。 「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逃?」我失笑,对上他的目光,「温仲夏,你就这么急着跟我说清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使力地扳开他的手,「我真的要走了,我们改天再说吧。」 「小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有些事情我不想藉由讯息跟你说,最近演奏会又比较忙碌所以——」 没等他说完,我体谅地道:「没关係,我明白。不只是你,我也需要时间。」 「但是你——」 我撇下他,加快脚步。 温仲夏追上来,挡住我的去路,「小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把东西给完你我就走。」 这份不容拒绝的固执,逼得我只能点头,向他伸手,「什么东西?」 他从休间西装外套口袋掏出一支小钥匙,放入我掌心。 「这是什么?」 「你还记得,我房间书桌有一个上锁的抽屉吗?」 「我记得,但你说钥匙丢了。」 「其实没有。」他连同钥匙将我的手握起,「我爸妈昨天去中部找亲戚了,明天才会回来,晚上音乐会结束后,我在家里等你。」 我没有答应,抬头发现庄子维到了,就站在温仲夏身后不远处,不晓得有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 「温仲夏,我先走了。」 -- 第十一个祕密(1) 关于我们: 要走过一段多漫长且孤独的旅程,才能把喜欢一个人,变成「我们」。好险,有你在终点等我,让我这场不负年华的暗恋,有了归依。 ___ 我脚步飞快,好险庄子维腿长,才能轻而易举地跟在我身边。 捷运列车进站时,他替我挡风,避免我的裙襬被吹起,并笑着问:「徐小春,你是做了什么坏事要逃跑吗?」 我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明知故问。」 他无辜地耸肩,沉默了一下。 「还不都是因为你迟到,才会那样的。」 庄子维半倚在扶桿上,煞有其事地叹气,「哎,我实在是太难了。」 「你为什么迟到?」我兴师问罪。 他起先不想回答,顾左右而言他。 「干么?说怕被我放鸽子的人,结果自己迟到,你不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你这样很像我女朋友。」他瞇起眼睛调侃道。 我扯了扯嘴角,接不下话。 庄子维掏出手机,我见他打字回讯的神情似乎有些迟疑,猜测道:「干么?你在给喜欢的女生发讯息喔?」 他耍嘴皮子,笑睨我。「我喜欢的女生不是你吗?」 杨虹之前对庄子维的人设理解是不是有误? 我怎么觉得他个性不如外表般温文儒雅? 逛宠物展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庄子维心不在焉,挑了几项皮皮的日用品和零嘴后,我们就因为受不了拥挤的人潮而离开了。 庄子维问我要不要一起晚餐,我没有拒绝,反正我也不想太早回家,免得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 我们挑了展场附近的一间义式餐厅,庄子维说要请吃饭,谢谢我陪他逛宠物展。 我只单点了奶油培根义大利麵,他还以为我是在帮他省钱,其实我只是没什么食慾。 各怀思绪的两个人对坐在餐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说尷尬也不尷尬,但我不擅长应付这样的气氛。 不久,庄子维似乎决定不再回覆某人讯息,直接把手机收进口袋。 憋了一下午,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今天都在跟谁传讯息啊?」 原本以为他不会说,结果倒是很诚实,「苏晴。」 「她怎么了?」 「其实,今天我迟到,是因为临时去给她送红豆汤了。」 「苏晴不是在南部读大学吗?她回来了?」 「刚好这週末回来,明天就回去了。」 「那你去送红豆汤是为了……?」 「她肚子疼。」 「喔,我懂。」女人每月来一次的亲戚。「你们真是感情很好的朋友呀!连这都知道。」 庄子维笑而不语。 我无心地提道:「不过你这样,她男朋友该吃醋了。」 那上扬的嘴角忽地一僵。「嗯,我知道。」 我吃了几口麵,顺便偷偷观察他的心情变化,斟酌着用词开口:「你……很担心苏晴啊?她很不舒服吗?」 「她经痛是老毛病了,但每次要她忌口不吃冰的,总是讲不听。」他的话语间,带有一丝无奈的宠溺。 「我懂。」 「难怪也没少被温仲夏骂。」 我鼻孔喷气,「你又知道了?」 「高中的时候,偶尔在福利社遇到你们,难免会听见几句。」 「我怎么不知道?」 「你眼里只有温仲夏,哪容得下别人?」 这我倒是无法反驳。 「庄子维,我记得高中时听说,苏晴向你告白过,但你那时,是不是没接受啊?」 他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才慢慢点头。 「连我一个旁观者都看得出来,苏晴很喜欢你。」 「我知道。」 「你难道真的都……没喜欢过她吗?」 闻言,庄子维一阵沉默,正当我思考着是不是该换个话题,他说:「我喜欢她。」 「你喜欢她?」我不解地皱眉,「那为什么不接受?」 「我就是和温仲夏一样傻唄。」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高中毕业那天在告白亭遇到我吧?」 「记得。」 「那天苏晴跟我告白,我拒绝了。」庄子维放下捲着细麵的叉子,缓缓地说起过去,「其实……她前后向我告白了两次,但我都没接受,第一次是因为觉得我们只是朋友没想太多,第二次是因为害怕。」 「怕什么?」 「怕一旦打破那层朋友关係,我们就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自在相处了;又怕交往后,要是发现彼此不合适,会回不到朋友关係?毕竟,感情有可能只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好朋友却能走一辈子。」 「那你就没后悔过吗?」 「我后悔了。」庄子维苦涩地勾脣,「是我太高估自己,以为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身边出现别人,瀟洒地给予祝福。结果,那天她打来,说交了男朋友,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洒脱,嘴巴上说祝福她,其实心里,多希望她能够回到我身边。」 「那你跟她说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我们毕竟不在同一个地方,现在她身边,能有个人替我照顾她,我比较放心。」 「那等她毕业后回来呢?你会等她吗?」 「当初是我推开她的,比起后悔,现在我只希望她能幸福,无论她做任何决定。」庄子维没把话说死,给了他和苏晴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我想了想,感慨地说:「忽然觉得小时候多好啊,喜欢就说喜欢,一颗心无所畏惧、毫无保留地就只想着和那个人在一起,单纯幸福多了,对吧?」 他一笑置之,继续用餐片刻后,问:「徐小春,这阵子你应该觉得我很奇怪吧?」 「是挺奇怪的。」 「你就当我鸡婆吧,我只是想帮你和温仲夏一把。」 我不懂他的意思,疑惑地歪头,「帮我们?」 「你和温仲夏这对欢喜冤家,一路走来也有十几年了吧?」见我点头,他接着说:「高中时候,关于你们的事,我也或多或少听说过,以身为男性的旁观者角度来看,我觉得温仲夏是喜欢你的,只是他可能太后知后觉,或是跟我犯了一样的毛病,所以,我才想用激将法试试。」 「谢谢你的好意。」我听懂后笑了笑,无可奈何地道:「但温仲夏之前知道我交男朋友,也没什么反应,所以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听到』和『实际看见』是两回事呀,再说了,他表面上没反应,不代表心里不在意,我不也是表面上对苏晴交男友一事大方给予祝福吗?」 「但当时他和林若妍正交往着呢!」 「所以他就更没理由表现出他的介意了,不是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喜欢我,为什么会答应跟林若妍交往?」 「这我就不清楚了。」庄子维搓了搓下巴,沉吟道:「嗯……但你也别太贬低自己了,一味地躲着他也不是办法,勇敢一点,跟他坦诚地好好聊聊吧。」 「万一聊完不如预期怎么办?当不成朋友了怎么办?」两家又那么熟,我实在很难不把一些后果考量进去。 「那我们就两个伤心人试着在一起看看唄!」 我白了庄子维一眼,「你对苏晴讲话也这么不正经吗?」 他浅浅一笑,语气充满怀念,「以前和她相处时的我,就像没有什么好怕的一样。」提及心上人,那温柔的神情,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赤裸。「无论我是什么模样,我知道她都能接受。」 真羡慕啊,要是温仲夏也能对谁说起我的好,那该有多好…… -- 第十一个祕密(2) ——— 「是我逼你面对的,要是结果不好,随时找我,有我陪你。」 带着庄子维给我的鼓励,我算好音乐会结束的时间,等在温仲夏家门前。 过了十分多鐘,我传讯息问他:「你要回家了吗?」 没读没回。 三十分鐘后,我打电话过去,是王翔接的。 「王翔哥,温仲夏呢?」 「仲夏他……」 王翔起先不敢告诉我,在电话那头支吾其词,直到我和他说明,我其实已经在温仲夏家门口等很久了,我们今晚有约,他才坦言:「小春,我们现在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音乐会结束后,我因为还有些后续的工作要处理,但仲夏又赶着回家,所以我就请了助理送他,结果回程途中,他们遇到酒驾,出车祸了。」 「你们在哪间医院?」 我记住王翔提供的资讯,匆匆切断电话后,便火急火燎地在路边拦下一台计程车赶赴。 急诊室内,留观的病床一床接一床,医生和护理师们各司其职地忙碌着。几名在生死关头上挣扎的伤患,躺在担架上陆续被推了进来,触目惊心的伤势令我不寒而慄。 我别过头不敢再看,脚步凌乱地穿梭在人群之中,一双眼慌乱地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小春,这边!」 王翔伸长了手臂拉住我,将我往反方向带。 急诊室一隅较为安静的角落,有一病床边围着几个人,医生嘱咐完注意事项后,领着护理师去照顾其他患者,被要求留观的温仲夏坐在病床上,面色有些苍白,额头的伤已被裹上纱布妥善包扎。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上下打量过几回他的伤势,确认除了额头的伤势稍微严重了一些,似乎没什么其他大的外伤,我松口气的同时眼眶泛起热泪,微啟颤抖的脣着想说点话,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徐小春……」温仲夏被我的反应吓愣,抬起手想为我抹泪。 我摇摇头,哭着弯身紧紧抱住他。「温仲夏你吓死我了!」 王翔在一旁搔搔脑袋,向温仲夏露出了一抹无奈,「她刚才电话掛得太急,我来不及告诉她嘛……」 温仲夏连声安抚,「别哭、别哭了,我不是没事吗?」 「你到底怎么了?」我稍稍退开,哽咽地问。 「额头撞上车窗玻璃,缝了几针,不严重,没事的。」 「破相了吗?」 「瀏海能遮住吧……,你介意吗?」他欲抬手拨瀏海,被我阻止。 「好了,你别乱动。」 温仲夏轻捏了下我的鼻尖,「你哭成这样,都丑了。」 「反正你从来没觉得我好看过……」我抹乾眼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徐小春,我受伤了,你怎么能对我动粗呢?」 「不是说不严重吗?」我气哼哼地别过脸。 他抓着我的手摇了摇,讨好地问:「我头晕,你今天会来我家照顾我吗?」 「少来这套,谁要照顾你?」我嘴硬道:「我要回家了。」 「好,我们回家。」 我重声,「我是要回我家。」 温仲夏一脸失望地垂下双肩,须臾,扶着额头说:「小春,我忽然有点晕、想吐。」 我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心急地转身想去找医生,被他拉住,「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 「你都不需要做其他检查吗?」 「要啊,还要照x光,确认有没有脑震盪,搞不好检查结果出来,医生会说我变得跟你一样傻了。」 我怒瞪他,「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对不起。」他认错地搂住我的腰,靠在我身上道歉。「徐小春,再让我休息一下,我们就回家。」 照完x光,又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无其他症状后,医生总算放行,王翔开车送我们回温家,我记得护理师叮嘱温仲夏额头上的伤,这几天尽量不要碰水,所以我们说好,等他洗完澡、穿上衣服,再由我帮他洗头、吹乾头发。 双手轮流拿着吹风机,手指动作轻柔地在他柔顺的短发间穿梭,我怕热风会烫着他,不敢在同一处停留太久,没什么帮人吹头发经验的我,起先有些手忙脚乱。 温仲夏坐在床上,仰起的脸庞,笑得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他放肆地揽着我的腰,整个人几乎快埋在我的怀里。 「徐小春,你脸红什么?」 「吹风机,热。」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嗯,真的挺热的。」 「你别乱吃我豆腐。」我抿了下脣,躲避他的视线,「男女授受不亲。」 「这句话不适用在我们身上。」 「为什么?」他要是敢嘴贱的说什么我在他眼里不是女人,我绝对拿吹风机往他头上再敲一痕!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哪还有什么男女之间的界线,早就分不清了……」 「你这是在说话佔我便宜,我们之间清白得很。」 「喔。」他搂在我腰侧的手作乱地搔我痒。 「温仲夏!」我扭动闪躲,没好气地说:「再闹你自己吹。」 威胁奏效,接下来的时间,某人安静乖巧,直到我把他的头发吹乾。 这场车祸来得突然,虽然不能说是庆幸,可它确实某程度化解了我和温仲夏之间原先的尷尬。 本来我打算照顾到温仲夏就寝就回家,但当我坐在床边,替他盖好棉被,他却要求:「徐小春,你今晚留下来吧。」 「不了,你好好休息。」 「别走。」他可怜兮兮地抓住我,「我要是不舒服怎么办?没人照顾我,你就不担心吗?」 想不到温仲夏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真是活久见。我撇嘴道:「我又不是看护。」 「徐小春,从小到大,我没少照顾你吧,即使你很雷,我也都不离不弃,现在你就这么狠心吗?」 「你居然说这种话……」我挑眉,斜眼睨他,「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温仲夏吗?」 「你丢下我,不会良心不安?」 「你少危言耸听了。」我不为所动地想拨开他的手,却被握得更紧。拗不过他的我,只能叹气,「好,我不走,那我去外面客厅待着总行了吧?」 「不行。」 「你不会要我整晚就待在床边守着你吧?」 温仲夏掀开棉被一侧,拍了拍,「你也可以躺下。」 「你这又是什么无赖发言?」出个车祸就被魂穿了是吧?以前那个高冷傲娇的傢伙去哪儿了? 温仲夏大言不惭地道:「我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那已经好久以前了好吗?」讲这种话也不知道害臊。「现在我们已经长大了。」 温仲夏忽然坐起来,趁我不备时抱住我,强制我和他一起躺下,并拉起棉被盖上。 我挣扎着要起身,却敌不过他蛮横的力道,而他温热的鼻息,在我后颈侧轻轻拂过,「别动。」 脊背抵在温暖的怀抱里,由着他身上那股沐浴清香、好闻的气味包围,看不见彼此表情的我们,却能依稀感受到对方加速的心跳。脸颊微微发烫,我手足无措地开口:「温仲夏,你今天很奇怪。」 他低低的笑声震动胸膛,嗓音轻如呢喃,「哪里怪?」 「你有点……」我嚥了口口水,「超过了。」 「嗯?」他的脣若有似无地轻贴我的颈脖,隔着发丝落下一记浅吻。 我紧张地瑟缩了一下,「你、你……干么?」 温仲夏探手向床头,关掉卧室主灯,只留下小夜灯在黑暗中如萤火虫般透着微光。他环抱着我,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低醇的喉音勾起我内心一阵骚动,「徐小春,我们睡吧,我睏了。」 这哪睡得着啊? 我瞪大双眼,浑身僵硬如石,动都不敢动。 「温仲夏,你真的睡了吗?」 身后没有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腰间圈抱的力道微微松开,我悄悄地转向他,凝视那比女生还要细緻的肌肤,如羽扇般浓密的双睫,直挺的鼻樑及薄厚适中的淡色脣瓣;我曾经想,这张漂亮的脸,要我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光是能这样和他静静地待在一块儿,就觉得好幸福…… 温仲夏挪动了下身子,怕被发现在偷看他的我赶紧闭上双眼假寐。 暖热的气息轻吐在我的脸庞,我知道那是他又离我更近了。 然后,他与我额头相抵,便再没了动作。 我将双手收起,搁在他胸前,掌心下平稳的心跳,令我缓缓地松懈精神,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 第十一个祕密(3) ——— 天破鱼肚白,晨曦的第一缕曙光照亮窗櫺,未掩实的窗,鑽入阵阵凉风,浅眠的我悠悠转醒,替温仲夏拉拢被子,躡手躡脚地下床关窗。 掉在地毯上的钥匙让我想起昨日温仲夏和我说的话,我犹豫了一阵,趁着人还没醒,轻声将钥匙插入那层抽屉的孔中转开。 慢慢拖出抽屉,收在里头的几幅图画和劳作品率先落入眼帘,那是我幼稚园和小学时美术课的劳作,因为自己都嫌丑,所以一放学便嚷嚷着要丢掉,没想到温仲夏都替我留下来了…… 我捂着脣,担心忍不住发出的细微低呼声会吵醒睡梦中的人。 小心翼翼地掀开图纸,下面有十几张放置整齐的卡片和信籤,有生日、圣诞节、毕业日,每年我写给他的,他都仔细收藏着,甚至,连几封我匿名写给他的情书都有。 氤氳瞬间佔满目光,我放下卡片回头,发现温仲夏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你怎么……」 「你一起床我就醒了。」 「那这抽屉……」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但不知道从何开口?」 我点点头。 「那我来说吧,你听着就好。」温仲夏走到抽屉边,牵起我的手,指了指那些图画和劳作,「这么丑的东西,估计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那你干么不丢?」 「本来是要丢的,但不知道怎么就都收在这儿了。」 「那那些卡片还有信呢?」 「嗯……生日、圣诞节、毕业日,每年你写给我的,收着收着,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徐小春,你不知道你的字很好认吗?」他理所当然地道:「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他不负责任地耸肩,「不知道啊,你又没说。」 「温仲夏!」我气鼓颊,拍了他一下。 温仲夏握住我的双手,拇指腹在我的指节上搓了搓,沉淀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徐小春,对不起,我收着这些有你字跡的情书,不敢向你求证,怕听见你的回答,会打破我们之间的友情。」 我红着眼噘嘴,「嗯……你是该对不起。」 「我承认,发现那些情书的时候,我只想逃避,就像那次你亲我一样装傻、否认,因为我没做好准备让我们的关係更进一步。结果,年復一年,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有勇气正视对你的感情。」他有些挫败地笑了笑,「我很骄傲,我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你,你这么笨、这么雷,又这么吵,曾经我想,谁喜欢上你肯定很倒霉,我爸妈又那么希望我们在一起,就让我更排斥厌烦了,带着赌气又叛逆的心情,一直对你的喜欢视而不见,直到……」 温仲夏这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在跟我表白还是在嫌弃我? 我吸了吸鼻子。「直到?」 「直到你说你有了喜欢的人。」他神情复杂的缓缓吁气,「我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但当时我的心情,其实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 听着他的话,我咬着脣,掉下眼泪。 「后来我想……这样也好,友情比爱情来得长久,我们可能只是太熟了,太常在彼此身边,才会產生喜欢的错觉,所以当林若妍跟我告白,我想着,反正要出国了,试试也无妨。」 「温仲夏,你真是个混蛋。」我哽声道。 温仲夏不否认地点头,承担所有指责,温柔地替我拂去眼泪。「第一次知道你交男朋友的时候,我根本不懂内心闷堵的情绪是为了什么,在乎了半天,只问了一句:『那人是不是姓庄?』,后来又听说你很快分手,我才释怀。渐渐地,听见你交男朋友时,我总是在想,这个应该也撑不久吧,无所谓的,徐小春的眼光向来很差,但那些自我安慰,都远不及亲眼所见时,我内心的忐忑与不安。」他一手捧起我的脸,浅浅微笑,「原来我是会吃醋的,而且只会为你吃醋。」 「你不是还和林若妍否认过对我的感情吗?」 「你以为口是心非,是女孩子的专利吗?」 「还说我幼稚……」我撇开头,不肯轻易相信他,「那你被记者採访的时候,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人是你。」 「少来,你被社群爆料在学校里抱音乐系系花的照片也没否认。」 「那是她差点跌倒,我正好扶了她一把,只是还没有合适的机会澄清。」 我不是滋味地道:「你不知道你现在是半个公眾人物吗?也不懂得避嫌。」 「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冷眼旁观。」 「我不是那个意思……」烦死了,被他说得我好像很小心眼似的。 温仲夏摸摸我的头,指腹轻轻摩挲我的脸颊,「出国那段时间,我以为拉开距离,就能应证我对你只是友情,因为过于习惯,才会放不下心,但最后,反而证明自己不能没有你。回国后,我又因为不确定你的心意而裹足不前。」他揽住我的肩,温柔且坚定地将我搂入怀中。「徐小春,我不是个完美的人,我也会犯错,也会因为懦弱伤害到别人。对不起,早知道这辈子都没办法和你分开,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 我又哭又笑地捶他肩膀几拳,「温仲夏,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你是不是忘记我受伤了?」他将脸埋在我的颈肩。 「疼吗?」我鼻音浓厚地问。 「疼。」他嘻皮笑脸地道:「想让你心疼。」 我作势又要打他,却被一掌握下,他托在我后腰的手稍微使力,让我紧紧地贴向他,「徐小春……」 「干么?」 他沉静地瞅着我,眼波似水,半晌,出其不意地吻住我的脣。 那句我要的喜欢,就他藏在每个亲吻中、脣舌里,我融化在他的怀中,想着自己实在太吃亏了,以后一定要扳回一城才行。 -- 第十二个祕密(1) 关于我们: 我一直以为,让我闪闪发光的是爱情,后来才明白,其实,那是因为有你。 ___ 期末考后,温仲夏为了音乐交流活动出发前往维也纳,要两週才结束行程回国,不过正好能赶上过年。 出发当日,我没能去送机,因为实在太早了,我前一晚又打工全天班,累得爬不起来。 凌晨,温仲夏拖着行李,悄悄潜入我家。 熟悉的气息扑面,他温柔地吻了吻我的脣。 睡梦中的我微微睁开惺忪的双眼,含糊地问:「你怎么来了?」 温仲夏坐在床边,以身体当枕让我依偎,低声说道:「你睡吧,我陪你一会儿。」 伸手环抱住他的腰,我得意地笑了笑,「想我了,对吧?」 「我觉得你是想多了。」 哼了一声,我再度闭上双眼。 「徐小春。」 「嗯?」 「我不在,你不准和庄子维出去。」 「你怎么还在惦记这件事啊……」谁的醋罈子打翻了,空气里充斥着一股酸味。「都说了,我和庄子维只是朋友。」他还是让我们终于能互诉心意,打破朋友关係发展成恋人的助攻第一人呢! 「你朋友太多了,不差这一个。」 我哭笑不得,「他对你而言,就这么有威胁性的吗?」 「不是威胁性的问题。」 「不然呢?」 「我白白吃了庄子维那么长时间的醋,很不爽。」 「温仲夏,你很幼稚。」 「大概比你大三岁。」 我吵不下去地笑了出来,「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偷看庄子维的ig限动?」 温仲夏没有回答,倾身以脣封缄我的嘴,直到把我吻得七荤八素,直接转移话题:「今年过年你要去东部找爸妈对吧?」 「对啊。」 「初三我去找你吧。」 「为什么?」 「亲自拜访,跟叔叔阿姨公布喜讯啊。」他说得理直气壮。 「什么呀?」我太睏了,脑袋转不过来。 「你不打算让两家人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吗?」 「等稳定一点再说吧……」我打了个呵欠,「而且,我又还没答应。」 温仲夏轻掐我的脸颊,不让我睡了,「什么意思?」 我咕噥,抱怨道:「我单恋你那么久很委屈,你又没说喜欢我。」而且,他刚才ig限动的问题还没回答我呢! 「徐小春,我看你是皮在痒了。」他咬了一口我的脸颊,「我那天说了那么多,你全当没听见吗?」 我不认帐地推了推他,「我不管。」说完,不忘偷瞄一眼。 温仲夏又好气又好笑地睨着我,须臾,悄叹了口气,替我顺了顺瀏海。 见他那副无奈的模样,我明知故问,「干么?」 「算了,你睡吧。」他低醇的嗓音含笑。 将脸埋进温仲夏的怀中,我嗅着眷恋的气息,安稳地闭上眼睛,「你额头上的疤痕,会痛吗?」 「傻瓜,疤痕怎么会痛。」 「我总觉得你额头上那伤,又是因为我……如果那天你没跟我约,而是等王翔忙完再送你回家的话,就不会遇到酒驾,发生车祸了……」我皱起眉头,自责道:「从小到大,我常常害你受伤,果然是个灾星,对吧?」 我就是无庸置疑的雷包一个,他真的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温仲夏以指腹,抚平我眉心的摺痕,并落下一记温柔亲吻,「徐小春,一物剋一物,所以这辈子,你只能在我身边了。」 近午时醒来,温仲夏已经离开了,书桌上留着他的手写字条:等我回来。 我拿起手机想传line给他,等他飞机落地开机就能看见。 但滑开聊天室,三人群组热络跳出的上百条讯息,却先攫住了我的视线。 我仔细地读过对话,惊讶不已地参与:「杨虹你昨天跟王翔告白了?」 「齁吼,徐小春出现了。」黄心怡连续发了三张嗑瓜贴图。 话题主角杨虹瞬间无语,「……」 「谁给你的勇气啊?梁静茹吗?」 「我只是想单恋不要拖过年嘛!」 「我没听过这句,只听过单恋即失恋。」黄心怡调侃。 「所以……杨虹失恋了?」 「我没有失恋啦!」 黄心怡补充:「但王翔也没有答应。」 「他只是说希望我们能慢慢培养感情,毕竟我年纪还小。」 「那不就等于间接失恋了?」 这的确听起来很像微婉拒绝的藉口。 「黄心怡,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杨虹发了一张哭脸。 「对。」黄心怡十足损友地回:「徐小春十几年单恋青梅竹马修成正果,我现在只能拖你陪我一起当单身狗。」 「可黏。」杨虹满满的无奈隔着手机萤幕散发出来,「但我不想陪你。」 「你前天晚上约王翔出去见面说的喔?」我滑了一下上面的对话,确认时间轴。 「对呀,他不是跟温仲夏出发去维也纳了吗?接下来又过年,好久都见不到面了。」 「但他那回答,还真让人搞不清楚是不是在拒绝你耶……」 黄心怡:「徐小春,这时候你就能派上用场了!」 「怎样?」 「你帮杨虹跟温仲夏打听看看啊!」 杨虹赶紧拒绝,「不要、不要!这是我和王翔之间的事,旁人别插手。」 「嘖嘖,我们的杨虹长大了,她以前喜欢庄子维都不敢告白,现在不仅早恋大龄男子,还一个劲儿的勇往直前。」 「什么大龄男子?王翔也没有很老好吗?」 看着她们来往斗嘴的讯息,我笑着加入战局,「黄心怡,你这是在羡慕还是嫉妒?」 「羡慕又嫉妒。」 「那就赶快去找一个。」 「不找了,我要专心学业。」 我看是旧情难忘吧? 我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不打算拆穿她。 「话说,小春,你和温仲夏算是在一起了,对吧?」杨虹问。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你差不多点就行了,等等万一温仲夏反悔,看你会不会难受。」 「他又还没说他喜欢我。」 「他那天不是讲了很多吗?你就非得要他说出『喜欢』两个字喔?」 我盘着腿坐在床上思忖,慢吞吞地打出讯息:「老实说,我到现在都没有真实感……可能是因为单恋他太久了,忽然得到回应,有点缓不过来,而且,又会觉得,他是不是因为不想我离开才那样说的。」 「幸福总是来得令人措手不及,对吧?」黄心怡总结。 杨虹劝道:「你如果真的在意,就要跟温仲夏讲清楚,让他知道啊。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完全读懂另一个人的心思,即便再熟悉、再喜欢也是一样,所以需要理性沟通、感性相爱,才能走得长远。」 「好,我知道了。两个老妈子。」 -- 第十二个祕密(2) ———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温仲夏说出我在意的点。 所以,当有六个小时时差的我们,好不容易在他忙碌的行程和行程中短暂的休息时间,终于能通话时,我只能说些言不及义的话。 「温仲夏……」 「嗯?」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有啊。」 「什么?」 「你有没有偷偷和庄子维出去?」 「没有,人家最近忙着呢!」 「还知道他在忙,你们时常联络吗?」 「就前几天……关心了一下他家的猫。」顺便跟庄子维抱怨某人最近吃醋吃得很严重,我暂时失去了人生自由。 「徐小春,你挺有爱心的嘛。」 「你跟猫也要吃醋的吗?」我合理怀疑他只是在敷衍我刚才的问题。「温仲夏,你除了查勤,就没其他话要说了?」 「有啊,其他的,明天告诉你。」 「这样吊我胃口有意思吗?」真的很可恶,他明明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温仲夏悦耳的浅笑。 接着,我听见王翔在喊他的声音,猜想他应该又要去忙了。「算了,你快去吧,我要睡了。」 「徐小春。」 「嗯?」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哪有你这样的……」 「我知道你在意,所以我只是先问。」他语调低缓且温柔,「明天再告诉我答案吧。」 我想问他为何是明天,但来不及开口,就已经断线了。 ——— 翌日一早,我收到一份快递。 签收包裹时,我顺便看了寄件者的姓名,想不到温仲夏人在国外忙得不可开交,还惦记着要寄东西给我。 我以为会是什么伴手礼之类的,没想到一拆封,里头居然装着一支录音笔。 我盘腿坐进沙发,按下播放键,首先扬起的,是卡农轻快柔和的旋律。 记得我曾经问温仲夏:「你什么时候要一次弹整首,录起来送我?」 他说:「这种事情,我只会为我喜欢的人做。」 彼时我心酸得很,嫉妒着未来能收到整首曲子的女孩,想不到有一天,他会为我弹奏、录音。 四分多鐘的卡农独奏结束后,我原本以为这样就够感人的了,岂料,真正令人动容的,还在后头。 温仲夏自弹自唱了一首歌,我知道,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只为我而写的情歌—— 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想起你 会不自觉地笑得很开心 有些话我偷偷藏在心里忘了告诉你 那年你悄悄走进我的心里 我把爱你变成了秘密 骄傲的我没有告诉你 隐藏的千言万语让你独自在孤寂的夜里哭泣 对不起太晚告诉你但愿我们能在一起 若你问我喜欢有多深我想只能用一辈子证明 尘封的抽屉藏着许多回忆 那是过往我们一起相偕走过的四季 这份长情友情都不足以说明 如果爱是永远的事情请接纳我不成熟的爱情 从今天起我会牢牢把你手握紧 其实我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是这悠长岁月里 我们之间最后的祕密 抬起头,看见电视萤幕上映着自己的倒影,一抹微笑,浅浅地盘旋在嘴角,没有夸大的喜极而泣,只有淡淡的幸福馀韵。 生活里,有多少人像我们一样,以「朋友」的名义,默默地爱着一个人。 庆幸这段旅程,不是我单向奔赴,而是有他回头寻我。 儘管单恋苦、孤寂且漫长,但哪怕再从来一遍,我想,那年春夏,我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他。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