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青》 苏州徐家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苏州徐家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苏州徐家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苏州徐家 说到城南徐家的小姐太青,人人莫不抹汗一把。这其中的缘由,我自是比旁人更清楚些。 因这城南徐家,正是不才的在下的家,这小姐太青,正是堪堪在下。 其实家中在苏州只是小户,虽经营些丝绸生意,但绣庄通共就两个,里头的织女加起来不过二三十人,这个规模,比起织绣大户的杨家、安家,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家里加上我同老爹并着几个丫鬟下人,上下才十几人,而这其中大部分的还是帮着张罗绣庄生意的。 早些年在我不记事时,娘亲就去了,家里剩下老爹和我。 直至近来,老爹也甚少与我打照面,见了也只是板着面孔要我背诗背古文,背不好便是一顿板子,打得手三天握不稳筷子,生疏得很。 倒是常常跟在身边玩闹熟络的,不过是个小了我没几岁的毛丫头,叫做念儿。 要说那件使得徐家远近闻名的事儿,我还真得思思怎么开口。 那年我八岁,淘气的很。那天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但天朗气清,风和日丽,空气舒爽新鲜。 一大早,我坐在廊子上,苦大仇深地背了一会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眼瞅着老爹板着脸巡视一圈之后带人出了门,便坐不住了。 念儿大概也站在旁边装正经装的颇劳顿,经我一说,皱眉犹豫了会儿,却也同意了。 我们两个便鼓捣着就在家门口玩一会,一人捡石子一人拾蘑菇,办家家酒。 玩着玩着,就看见不知哪家的小公子走了过来,手里还有模有样地学大人样子拿了把扇子。 那小少爷一身白衣,瞧着比画儿里的还好看,身边跟了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厮,主仆二人年纪看上去与我和念儿没差多少。 我们抬头瞧了一眼,也不甚在意,继续低头玩我们的,彼时我们都还是孩子,也不懂着欣赏什么美人之类。 那小少爷似乎也没在意我们,径直走过。 然而意外就在那时发生了。不知为何,平常下人认真撒过雄黄的大门一带,突然窜出条蛇来,飕飕地径直向小少爷游过去。 按理说,我是反应比较慢的,可那日也许是撞了邪,一伸脚便不偏不倚正巧踩住了那条蛇。 念儿看清后,吓得尖声大叫,手里蘑菇石子丢了我一身一脸。我被她的喊声震得一抖,险些松脚。 那小公子见状,倒是很义气地站住了,靠过来想进门叫人过来帮忙。 但念儿这没谱的丫头,不知怎地,张口便乱喊:“毒蛇毒蛇,有毒有毒!”边说边捂脸一躲三丈远。 这还得了,我当即吓得脸色都发了青,又不敢放脚,真真骑虎难下。 但见那小公子也不敢靠到门边叫人,我干脆是死了心了,人救不如自救,两眼一闭一咬牙,索看也不看,伸手抓住蛇身便是一通乱摔乱打乱舞。 那条蛇最后被摔得开膛破肚,内脏四溅,我还紧闭双眼舞得酣畅淋漓。 我料想,阳光明媚的天气里,一个半大丫头披头散发,脸孔发青,牙关紧咬,满身的蛇血蛇内脏,在自家门口疯舞一条早已死去多时的蛇,那情形确是有够诡异的。 所以,等到我反应过来,舞得疲力竭两眼冒金星地四周环顾一番时,见那小公子一脸抽搐状正同吓得尿了裤子的小厮站在几步开外,而丈远外的念儿,早没出息地昏厥过去了。 当日下午,苏州城内便传出这么一桩八卦,说是城南徐家的小姐,是个孔武女子,幼身制蛇,救下一男一女。 若是自家里,老爹是断然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 那日我冷静下来后,便当机立断地叫来了下人,把念儿弄进屋去,自己又赶忙洗了澡去了腥,而后翻箱倒柜地搜出几颗生日时老爹友人送来的珍珠,塞给了那几个下人,叫他们不许说出去。 这事办的是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我甚是得意了一阵子,连中饭都多吃了一碗米饭。 不过这让我感觉甚佳的一阵子,也就是一下午而已。待到老爹回来了,一进门便是一顿板子。 感情我还小,心眼还是不够,竟然忘记老爹是在苏州城中最繁华最八卦的地方经生意,哪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还不老早风闻。 这顿班子吃的挺狠,接连五六天躺在床上发高烧讲胡话,老爹请了几个城内不错的郎中轮番上阵,才逐渐稳住了。 到了第七日我醒来时,城内关于城南小姐一说,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念儿立在床前,红肿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小姐,是俺害了你……俺对不起你……” 我记得当时也着实感动了一把,抹了抹眼泪,连连说:“没事没事,打蛇这事情我觉着挺好的,这不是成了英雄了么?现在念儿你好我好大家好就好……” 然而年少不知事,现在看来,老爹那顿板子真算是打轻了。 去年及篳,本该是件高兴事儿来着,谁知却成了件颇为尴尬的事。 姑娘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是说婆家的时候了,我思量着自己这副长相,还算过得去,不差没人要。 结果距离及篳仪式过去都几个月了,就连我家绣庄里面相最不好的一个姑娘阿丑都有媒婆去说亲了,徐家的门槛边边上愣是干净的一尘不染,无人光顾。 我实在是沉不住气了,拉了念儿乔装一番,进了苏州城里探听动静。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跟我八岁那年的英勇行为大有关联。城里大凡拽住一个人,都知道城南徐家的小姐是个孔武有力的女子。 说到孔武有力,是个人便不由自主能和手脚壮大联系起来,就算顶个个小家碧玉的来头,有了这么一层印象,哪家的男子会看的上? 时下,苏州城里男子兴起娶娇弱女子。 那日自城里回来,我就再不提“说亲”二字,每日和念儿打打哈哈,女红更是扔到一边不做了,那些个闲云野鹤的话本子看的不亦乐乎,闲暇了偶尔还写写曲儿碰碰琴,哼上两哼。 日子长了,我心里也慢慢平衡了下来,话本子里头关于恶婆婆摧残娇儿媳的例子不在少数,个个吓得人肝胆俱裂。 可这边我安稳了,那边一向沉得住气的老爹竟然坐不住了,连着给我说了几户人家,却都被礼貌地回绝了。 想着老爹不怎么求人的一张冰山脸竟然要为了这事拉下来上门巴结人,我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于是过了一日,我看着天气不错,便起了个大早,趁着老爹还没走的空当,进了他的别院。 老爹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黄杨木桌前算计那堆账目,见我来了,便抬起头淡淡地道一句:“你来了。” “爹早。”我思量着怎么就这事开口时,老爹那边竟然先发话了。 “今天下午收拾收拾,去南山吧。” 我听了一惊,还得赶忙做出淡定的样子,轻声细语地问:“去那里是?” “现在宁国也日益开放了,女子也可做官。”老爹缓缓地道,一边整理账目。 “可是,”我极力吞了下口水,费力地摆弄下几近扭曲的脸道:“《女戒》里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是过去了,今天下午就去吧,去考南山书院。” 我心里一阵抽搐冷汗直冒,敢情活到今儿个,就没好好读过什么正经书。 苏州徐家在线阅读 苏州徐家 肉文屋 / 苏州徐家 苏州徐家 狭路相逢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狭路相逢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狭路相逢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狭路相逢 南山书院在宁国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且不说这里地处奇险景观慑人,甚至于名声同那显赫的国子监都不分伯仲。 这是因着国子监虽然人才辈出,但若论到奇侠名才种类的繁多不一,便要略逊南山书院那么一些。 据说,那江湖上著名毒医郝玉,易容圣手安舟,辞赋歌人李牧,都曾是南山书院的莘莘学子。 不过,南山书院也出正经人。朝中的五六品官员,苏州杭州生意大户的主人,侠肝义胆忠贞烈妇之类也有,只是不如国子监多罢了。 关于南山书院,还有一处奇特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考试制度。 大凡要考南山书院的,不必像考国子监那般层层选拔,先过乡试再考举人之类,而是有意便欢迎,来者不拒。 但据传闻道,南山书院试题古怪离奇且十分艰深难做,少年英才也未必考的进。而且光是去书院的那通颠簸,加上翻山越岭,便是一道惊死人的坎儿,不是什么人都能过了的。 于此种说法,现下我是倍感惶然,无语凝噎。 想是这回老爹是被亲事闹得凉了心,那日午饭刚刚吃过,他便叫人备了一辆轻简马车并一个车夫一个仆妇,塞给我七八十两银子,催着上了路。 坐在车里我惶惶然未曾真正体味过来时,便听着车外一阵哭号:“小姐嗳……您就这么走了,俺可怎么处啊……” 这一喊,可让我猛然反应过来了。可不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念儿那丫头怎么不跟着了? 赶忙掀帘一看,狭小视线内,念儿正几步外涕泪俱下,声嘶力竭,身边是仍然没啥表情的老爹并几个屏声敛气的管事下人。 我鼻子酸了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可外有老爹,内有仆妇,总不好奔下车去再跟念儿执手相看泪眼去,于是便放下了帘子。 随着一声清脆鞭响,马儿缓缓跑动,我便一晃一晃地慢慢离了这故乡。 车行半月有余,我也吐了半月有余。老爹那派来的仆妇实在不怎么样,走了没几里路便要住客栈。住个两三日吃饱喝足银子快使完了,才不清不愿地慢腾腾再行个几里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南山几百里外的地界,她便嚷嚷着浑身发冷发热,说是恐怕染上了疟病等等哼哼唧唧个不休,我在旁边吐得天昏地暗,眼前发黑地瞅着她边喊边起劲地啃我那一半干粮。 暗暗伸手到衣内一,银子已然所剩无几,若是再住一次客栈吃点炖肘子之类,剩下的路程便遥遥无期了。 于是我当机立断,决定搭乘南山周边驿站经过的考生的车进山。 所以,一个不注意,趁其不备,从仆妇和车夫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顺带了剩下的银两,留下了包袱同手腕上两个芙蓉玉镯。 不过倒霉事却没断,一桩接着一桩。 我饿的眼冒金星,在驿站门口坐了一天,水米未进,朦朦胧胧地注视官道前方,停下来寄养的车辆是不少,可没一个是去南山的。 几个看样子是做皮货生意的汉子,大概是见我这幅样像是乞丐,连连吐沫相向,还骂骂咧咧。 我倒是想要发怒反抗,可腹中空空,无有力气,只好垂头自保,免得面部也惨遭横祸。 现下想来,这样子也确像乞儿。 朦胧中,听见轻轻地“吱嘎”几声,想是又有马车停在了驿站门前,紧接着一阵轻微响动,一双乌黑朝靴便出现在我视线里。 跟着“当啷,当啷”几声脆响,四五枚铜板掉在眼前,那双朝靴便要离开。 我条件反般的脱口便道:“这钱给你,带我去南山吧。” 尽管声音很轻很虚弱,连我自己几乎都听不甚清楚,那双朝靴却停了下来。 “大侠你帮帮忙行个好吧,将来高中了一定千金回报……”我神智已然有些模糊,却仍然流流利利地将那些个话本子里常有的段子背了出来。 “你是考生?”那声音很是温柔,却带了淡淡的疏离。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先吃饱吧。”那人忽然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握个馒头。 那手真真是修长白皙,美的有些晃人,我艰难地抬起头来,却见到一张让人不由觉得五味杂陈的脸。 这少年面目很是清俊,狭长凤目,眉黛远山,高挺鼻梁,淡淡抿着的薄唇也受看,十分符合那话本子里头美人的标准,但他好好一张俊脸,偏偏板着,宛如冰山,好像老爹。 “不吃么?”他轻声细语地问道,凝视人的凤目里却带了些个冰碴碴。 我心里抖了一抖,手上抽了两抽,想起了老爹的板子,那股朦胧倦意早烟飞云散了。 胆战心惊注意着别碰到美人的手,我捧过馒头开始慢慢地啃着。 饿过头了,就不太饿了,嘴里嚼着馒头,我心里只想着赶紧着去南山,考完了用书院的笔墨信鸽给家里写封信回去。 毕竟是南山书院,不是每个去了的人都能考进去的。 我这啃了十几年闲书的,恐怕更是没指望。 当下这宗罪,遭了就遭了,就算是免挨了老爹一顿板子,而考不上却是另当别论,想必老爹不会过分为难。 “能站起来么?”那少年语气依旧轻柔和缓。 我点点头,慢慢起身,免得腿麻了一个不稳扑到美人怀里引起误会。 “阿康,你扶她一下。”少年轻柔地道,那身边的小厮立刻上前就要抓住我手臂。 “您先跟我家主子到里头坐坐,等马饮足了水再上路。”那叫阿康的小厮声音也是很温柔,让我着实感到有些安稳了。 待到少年与我坐下了,那小厮阿康便去张罗着叫驿站下人喂马去了,临走时端了两杯茶水过来。 我干啃馒头早就干的要死,于是猛灌茶水,方才觉得好了许多。 “谢谢……公子。公子叫什么名字?等到高中后一定……” 那少年轻飘飘地注视手里的茶杯,淡淡地开口:“谢濡。” 我不禁又心寒了下,敢情这少年一身黑衣,器宇不凡,神态却像极了老爹。 细看他衣服,发现那一袭黑衣上竟然罩了一层上好的苏州丝纱,再一想他姓“谢”,我便心下有些了然了。 这少年八成就是苏州绣户大家谢家的少爷了。 不过,堂堂谢家,怎么舍得让独子只带一名小厮出远门来考试呢? 我有些不解,莫非那谢家老爷跟我爹是一副样子的格? 摇摇头,还是觉得这事有些让人参不透,毕竟,我虽爱看些杂书禁书,却对苏州城内的八卦不怎么上心。 对于苏州谢家的了解,仅限于知道那是个传奇式的大户,老爷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夫人早逝。 “少爷,一切已准备妥当。”不一刻,那叫阿康的小厮已经回来了。 谢家的少爷微微颔首,起身便走,我赶忙跟在主仆二人身后。 那谢家少爷的马车并不大,三个人坐到里面,更是挤了些,我心里有些愧疚,连连道歉。 谢家少爷温和地说了声不要紧,便再不多话。 我也赶忙住了嘴,鼻头,有些尴尬。 好在没报上自家家门,他也不知道我来头,这副熊样便不怕被拆穿了传到苏州城里去。 又颠簸了数十里路,我咬紧牙关压着喉头的恶感,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在就快要忍不住时,只听外面车夫道:“少爷,到了山脚下了。” 我几乎是热泪盈眶感激涕零。路上就听说这南山书院地势奇险要靠双脚双手上去,不能坐车坐轿。 比起这种颠簸,我还是更愿意赤手空拳满身污泥地爬山。 谁知上了山,我变又想将这话收回了。 南山不是地势奇险,而是嶙峋。山峦尖锐直立,耸入云霄,树林层层叠叠,云雾缭绕,连路也看不清楚。 两边山峰中间极窄地夹着一条瞧着摇摇欲坍的青石板台阶路向上绵延。 那路极为陡峭,走在上头不得不向前猫着腰,头快碰着前面一级台阶了,才勉为其难控制平衡。 而那台阶呢,顶多两个手掌宽,踩上去心惊胆寒。 而谢家的少爷,却目不斜视,一路长驱直入,神色还是那么淡淡的冷然,周身散出令人生畏的气息来。 我真不由啧啧嘴,瞧着他身形消瘦,走了许久却丝毫不喘气。 走到后来,我累的险险晕厥,差点一个失衡仰身翻下去,幸而身后的小厮眼疾手快,一把堪堪拉住袖口捡回条小命。 我连声道谢,却连声音也出不来了,谢家少爷回过身来,那双凉冰冰的乌黑凤目盯着我看了一会,语气轻和温柔道:“我背你吧。” “不、不用了。”我气若游丝地道,还想摆摆手,无奈没力气,手举到一半便无力垂了下去。 “姑娘,你别逞强,通往南山书院的青石阶有足足二十万级,你体力不支,这样走下去会延误了考试时间。”谢家少爷温声细语地道,眼中却了无一丝暖意,看得我又是一阵哆嗦。 谢家少爷乃怪人啊,绝对怪人,声音温柔堪比暖玉,脸上却冰冷胜似寒山。 我估着如果现在返回去,凭着怀里几锭银子,定然不够回家的,刚才虽有驿站,但银子似乎也不够送一封求救信到苏州去。 况且,我回过脸去看了看后面,云山雾绕,怪峰林立,又是一阵眩晕,这下去也是个问题啊。 就算是不考试只是写封信回家,看这样子,也得上去了,我心里一片凄凉。 苦着脸回过头看了看谢家少爷那张依旧疏离冷淡的面孔,勉强笑了两笑,哑着嗓子道:“谢公子好意,不才心领了,可路途陡峭难走,怎敢烦公子……同是来考试,不敢耽误公子,还请您先走吧,莫管不才了。” 我以为这番话是情至意切,必然叫他感激之余打消背我上山的念头,谁知,谢少爷略扬了下眉头,嘴角勾了下,温柔地说了句:“我不是考生,不碍事的。” “对呀姑娘,”一边的小厮阿康也嘴道,“我家少爷已经是南山书院的学子了,所以并不着急时间。倒是你,像是从蛮远的地方来的,想必是慕名而来,这么长的旅途都过来了,临了怎么能放弃呢。” 这一通,愣是把我说的面上一红。 “可是,”我暗暗将红潮压下去,做出苦大仇深状,抚着额忧心忧肺地道:“公子背着不才,岂不是置他生命于不顾么?这路陡峭难走,公子是恩人,不才怎能做出这种置恩公于险境的事来呢……” “不打紧,我有把握的,不会摔着你。”谢家公子柔声道,略笑了一笑,漆黑的凤目弯了起来,衬着雪肤乌衣,宛若清莲。 只是那眼中依旧疏离点点冰冷一片。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我一咬牙,吐出这么一句烂俗狗血的来,自己也颤了两颤。 “此处无人看着,情况紧迫,算是在下唐突姑娘了。”谢家公子温柔的声音即刻传到,眼神更加冷淡一分。 看来这宗罪是受了,考试还是躲不过。 少不得我小心翼翼地趴到了美人背上,忐忑不安。 这谢家公子体能挺骇人,我战战兢兢地伏在他背上,竟然觉得比自己个儿走还平稳些。一个大家公子如此好体魄好胆识,我佩服到五体投地,渐渐觉得小命是保住了,心里却仍旧备受煎熬。 活了十四年,这第一次再话本子外头近距离接触美人,我心里惶惶然,很是紧张,生怕冒犯了他。 他行的很快,紧挨着的衣服里若有若无的一阵一阵飘来清香味道,想是用了熏香之类。 我努力挺直腰板,双手虚扶在他肩膀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偌大山门。 “谢公子,前面那个是么?” “恩。” “那多谢了,前面便让不才自己走吧,没两步路了,不才也歇的够了。”我惶恐地忙道。 “你行么?”他语气轻柔,微微偏过头地问道。 “行,行。”我真诚地盯着那白皙如画的小半个侧面,点头如捣蒜,腰已经撑得几近断裂,再这么下去就废了。 他听罢俯身将我放下,站稳身子,我总算是松了口气,心底里暗暗抹了把汗,真真要命了。 谢美人面上依旧冷淡不减,额角出现了几滴汗珠子,他便不动生死地拭去,慢慢地走在前面带路。 我心下一阵歉然,好端端的佳公子,本不用这么狼狈,若是他自己上山,想必不会流汗罢。 三人默默无声地又行一阵,山门便近在眼前了,青石山门很是气派,门楣高悬的匾额上,狂草写了“南山书院”四个字。 大门是松木,足有二三尺厚度,四五人高度,我有些目瞪口呆。 狭路相逢在线阅读 狭路相逢 肉文屋 / 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 人面桃花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人面桃花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人面桃花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人面桃花 “你回来了?”只顾着看门,没注意到门槛上坐了一个白衣少年。 “恩,你早就到了?”谢濡看来跟他很熟,神态亲近了许多,眼中的冰凉凉褪去了大半。 那少年生了一对顾盼生姿桃花眼,修眉斜飞入鬓,一袭乌发松散地束着,披在肩头,他神态有些懒散。 “没回去,回家更无聊。你赶紧去换衣服吧,待会也去看新生考试去……”说到这儿,少年若有若无地瞟了我一眼,瞧得我心肝狠狠抽了抽。 “多谢谢公子了,不才这便去找考场了,不打扰了,不打扰了。”我赶紧道,干笑了下。 谢濡点了点头,柔和地边说边用白净手指一指眼前巨大场院中间那栋四五层高的楼阁道:“那里便是考场,祝你考试顺利。” “多谢,多谢。”我一叠声地边道谢边撤退,心里还忙不迭地祈祷老天爷别玩了,赶紧让我回家罢。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这话说的一针见血,出了远门才知自家的好。 眼前这南山书院楼阁古朴大气,古木参天比比皆是,偌大院子里一片碎满地,甚是有幽静风情,但却让我分外无措。 敢情自小到大,呆的地方不过自家一个巴掌大小的宅院,偶尔进一次比肩接踵的苏州城,突然置身于这般豪迈之地,还真的令我这小家子气惯了的人承受不住。 眼下我一股脑地进了那不知匾额上花里胡哨地写了什么的廓然阁楼里,只盼着快些考完了赶紧回家吃香的喝辣的,跟念儿打打闹闹,看我的话本子去。 “姑娘是考生么?”刚进来还没看仔细这阁楼长什么样,又一个穿白衣的走了过来,这回是个美貌小姑娘。 我盯着姑娘的翦水眸,赶忙点头。 “请随我来。”她笑了下,看样子格不错。 跟在她后面上了一处楼梯,来到一片挺宽阔的厅堂里。 堂里摆放了几只长案并着艾草垫,七八个穿了别样衣服、年龄相当的人在奋笔疾书,看样子与我差不多大,十有八九也是考生,旁边站了几个同样白衣的少男少女们,想来跟这小姑娘一样都是这里的学子,帮书院管理考生事宜。 低头写字的服饰各不一,或华美或陋,我点了下头,来者不拒,传闻倒是没唬人 。 “姑娘,我先发一张考试说明,待你看仔细了,再告诉我,我便与你试题。”那小姑娘微微一笑道,从厅堂最前边的书柜上取下一份东西递给我。 谢过她,我便挑了张觉得光线不错的地方,坐下看了起来。 原来这南山书院的考试时间并不十分死板,只是规定了大概的几日到几日,在这期间到了的考生,随来随考,成绩也是当日公布,考中便发放统一服饰安排寝室,没考中则走人,若是银两不够返程,书院便提供。 所有返回的考生都一齐与山下驿站的商团离开,到时回了家通过驿站将钱寄回就好。 我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回去是不成问题了,而且没有那啰啰嗦嗦的仆妇与车夫,跟着商团回去,安全也有趣,路上游山玩水着就到了。 虽然不在意考试,但毕竟来了,我便也看了个大概。 考试有六类,分别是史、书、诗、礼、乐、算。 “史”便是考历史,天南地北,都有可能,并不局限于宁国内。 “书”便是做文,题目千奇百怪,花样不一。 “诗”便是作诗,题材各异,随而至。 “礼:则考不同国家,不同地域的习俗礼节。 “乐”便是音乐,考生有可能要演奏乐器,亦有可能唱歌,考试在琴房进行。 算则是计算,往往会出一道题目。 我吞了下口水,有些没底。 那姑娘见我看完了说明抬起头来注视她,便微微一笑上前取来一张雪白宣纸。 展开一看,骨立小楷整整齐齐按照考试科目的顺序写了题目,每个题目旁边都是一大片空白供答题所需。 我皱着眉头,看第一道关于“史”的题目这样写道:宁国东北角有一国叫做闭月,现是空城一座,请详细道来其兴衰,若能见解一番,自是更好。 当即我抹汗一把,这南山书院的怪癖,算是见到了。敢情我读了许多闲书,杂七杂八地图也看过不少。愣是没听说过宁国外还有个叫“闭月”的死国。 叹了口气,我只好举笔说不知道这地方,不过既然它在宁国东北角,其气候必然干燥,缺水多沙,而且宁国东北角大多是柔然人动作的地方,极可能遭到侵扰,百姓同时经历战火与气候干燥,时间久了撑不下去便渐渐搬走云云胡扯了一通。 接下来便是关于“书”的题目,看了这题目,我险险吐血:写一件窘事。 看这情形还了得,按捺不住,我索将下头的都看了。 诗:随作一首,诉说现下心情。 礼:苏州的婚嫁礼俗。 乐:歌一曲,有关成婚男子思妾之情。 我当场扼腕。这些题目明摆着是每一道暗含玄机,无比艰难。 就拿这看似最了然的“乐”来说,要以女子之身用男子口吻诉说思慕,且这思慕还是已婚男子对于妾的思念,完全颠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传统小曲儿,生生无视正牌。 还有苏州婚俗礼仪之说,据我了解,这苏州好比一个熔炉,几十年前的婚俗就已经是花样翻新了。 若是流行柔然风了,那婚嫁便马上成为一片边塞风光,硬是在自家院子里搞出什么草地牛羊马来,新娘新郎还真就坐在那些个不知洗没洗干净的牲口身上喜滋滋地喝交杯酒。 我咬着笔杆子思这婚嫁礼俗可怎么概括。 这时,刚才那姑娘上前来,拍了拍我肩膀,轻声提醒说是时间快到了,马上得去考“乐”了。 我惶惶然,纠结之余,眼一闭心一横,反正落榜南山书院也不是太丢人的事儿,便大笔一挥,在“礼”那一栏里写了八个字:花样繁多,更新不断。 至于那件窘事,我思量一刻,便干脆将八岁那事并着以后亲事搞砸一起,一一交代在了“书”那空白后。 到了最后,看着那“诗”一栏,瞅着“写下此时感受,”我气不打一处来,决心也玩那么一回,便挥笔而就道: 池水沉凝波,挑灯夜读时。 窗外月皎皎,室内影曈曈。 昼游西子湖,夜巡秦淮河, 忽而乍惊起,晨钟杳杳尽,便草草将卷子交给了那个小姑娘。 此时也有人交了试卷,一同由身边的白衣学子领着,走在我们后头。 小姑娘带我左拐右拐穿过几道长廊,来到一间布置颇风雅的房间,入目便是一副梅花图,可以滑动的古朴乌木挡隔。 挡隔两侧各一排太师椅,两两之间一个小木桌,上头有水有点心。 其他地方则被优雅修长的花架恰到好处地充满,上面尽是兰草,满室清香。 两排太师椅上已经有两人并学子统共四人坐着等了,房间的挡隔后传来一阵一阵跑调的嘶吼声,险险将我耳膜穿了洞。 那几个坐着的考生并学子也是面若喝醋,坐如针毡。 加上进来的人,这前厅眨眼间便多出了六人,有些拥挤。 所有人彼此一边极力排斥噪音,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对面之人,满脸戒备,却又沉默不语,看着辛苦的很。 见了这阵仗,我不由叹道,这通罪受的。 终于,那不成调子的嘶喊止住了,里面寂静一片,外头的人也松了口气。 没多时,边听着里面一略显慵懒的少年声音道:“下一位。” 靠着挡隔右手边最近的那名考生起身,面上腔作镇定地滑动挡隔而入。 待到里头传来颤抖的声音,一名灰头土脸的考生从挡隔左手边出来时,我方才有些找回了感觉。 这男子思妾,该是怎么个唱法? “下一位。”怔忪间,里面那少年又发话了。 跟着适才进去的考生黒着脸从左边的滑动挡隔出了来。 随着他的白衣学子关心地走上前去,他却一把推开,跑了。 那学子愣了一下,苦笑着跟同学耸了下肩膀。 “下一位。” 身边的小姑娘推了推,我方回过神来,有些莫名地看着她。 她努了下嘴,低声道,“前面那位弃考了。” 我还道她说的是刚才跑了的那个,却没注意刚刚进去转眼间又从挡隔左边出来的那个。 小姑娘又推了推我,嫣然一笑:“姑娘别叫……嘻嘻,公子等急了。” 脑中空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敢情这就轮到我了么。 吞吞口水,,最后望了小姑娘一眼,艰难起身,向那挡隔走去,缓缓拉开。 入目一片清雅,楠木墙壁配点缀有致的兰草,悬挂一幅水墨山水,一张乌色长案后坐了一名白衣少年,他四周散落地放了几把琵琶宣琴,案上置一只碧玉箫。 一双风情初露的桃花眼,只是若有若无地看着她,点点秋波便送到,正是在门外与谢濡交谈的少年。 此时少年微显疲态,神情带了一分慵懒地趴在长案上,衬着一袭白衣,让我不由想到了去年满院子盛开的桃花。 “坐着唱还是站着唱由你。”少年有些懈怠地道,目光慢慢地转到了前方一株兰草上,不再看她。 我手抖得厉害,偏生考试还来个美人作陪,一天遇到两个,都在要命的时候。 看了少年一眼,我心道反正也是考不进的,便背过身去,豁了出去,扬声唱起自己的得意之作。 这曲调是不错的,只是唱词有些老掉牙了:“思慕之意随风消逝,如星月沉入山涧;昔日时光,随风而逝,星月般沉入山涧;千年之爱,苦心积累,却如刻于晨霜之中,纵然美丽,终究逐渐消逝。吾伫立于那宽广苍穹,遥望大海,心随江水,遥遥不归。” 在最后一个“归”字刚落音,身后便“拍拍怕”响起了三声不大不小的掌声,惊得我险些跳起来。 “声音可裂金石,曲调诚挚感人。”那少年语气中那点慵懒褪去了些。 “多谢。”我受宠若惊,内心陡然一阵窃喜,回去了一定掏出私房来请念儿去苏州城里好好下顿馆子,敢情自己的曲儿有人说好,简直比过做皇帝老子。 “你很高兴么?”那少年懒懒地问道,缓缓抬起那双绚丽流光的桃花目。 我赶紧点点头。 “你倒是蛮诚实的。”少年忽而笑了一下,晃了我的眼。 “要是我不给你通过呢?”少年笑得灿若桃花,“你还会高兴么?” 这问题问的,我抽了下脸,对其他考生来说就是废话,对我来说则真真是无所谓了,来这一趟不过是源于没人攀亲,老爹便抽了风罢了。 而眼下于我来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吞,遭这一宗罪不过为了敷衍了事。 回家歇着缓缓劲儿才是正经,这南山书院是个高山,可高处不胜寒,这话也是有的。 “你说呢。”我做出苦脸,还叹了口气。 “……我叫颜少,请多指教了。”不知为何,眼前这美人笑得我渗得慌。 人面桃花在线阅读 人面桃花 肉文屋 / 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 一跑两追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一跑两追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一跑两追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一跑两追 出了那阁楼,先前跟着我的小姑娘还在不停地安慰道:“姑娘不必丧气,就算是考不进了,大不了三年后再来……” 我作痛心疾首状点点头,心里又是哆嗦,这话说的,真够毒辣,南山书院三年一次海选,若是三年后又来了,岂不是说明亲事还是无望,老爹依旧死磕,我还得活受罪么? 阿弥陀佛,我恨不得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腕子,将她好好地放到楠木上蹭一蹭,把这不吉利的话收回去。 “姑娘,我劝你还是等等,成绩马上就公布了。”小姑娘还在苦口婆心,热肠得很。 “唉,不了不了,不才受不了这个打击,还是提早离开吧。”我胡扯一通谎话,全然不脸红,这全是老爹训练出来的。 “唉,姑娘不瞒你说,这几年南山书院昭进的学子确是一年少似一年。可也不能就因为这样便放弃了是吧?”那小姑娘还欲再说,我双手一伸,搭在了她肩上。 “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真的是没勇气留下来,你莫劝我了。”末了,我有愁眉苦脸补充一句道:“姑娘你好好读书,将来成为有用之才。” 于是那小姑娘叹口气,眼瞅着就要妥协。 我心下松口气,思量着准备怎么跟她开口要钱回家。 “那个……姑娘,不才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姑娘,家里贫寒,这一路上银子都花光了……你看能不能……” 那小姑娘冰雪聪慧,立时便领会我意思了,浅浅一笑道:“姑娘不必着急,书院提供这个的。只是领这部分钱,便要去找院中管事,我且带你去吧。” 我赶忙点点头,随她动身。 书院阁楼算不上很多,道路宽敞,四处古木成荫,现下我有些些个尘埃落定的感觉了,便也不由欣赏起来。 走了不一刻,便来到一处轩榭旁,那里已然排起了规模不小的长龙。 “这便是了,请姑娘就排在这里。”小姑娘说完,便同我告了别,徐徐离去,那背影纤丽得很。 没待我欣赏够了,便觉着周围有些不对劲,四周一环顾,才发现周围排队的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目有愤然地向着一个人而来。 正巧了,那人正是不才的堪堪在下。 只听路人甲道:“穿这么好衣裳,一看就是家里有些底子的。” 路人乙道:“就是就是,家里有钱还来蹭这点子路费,真是世风日下。” 路人丙又道:“现在的有钱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净欺负我们这些寒门子弟。” 我听着这一通指责,看看自己的衣裳再看看他们的衣裳,不禁汗颜。 此处排队的人大都穿灰着黄,连蓝色的都没有,有些人外衫上甚至打了补丁。我那一身红衣蓝裙,棉布料子,不过寻常便衣,虽是在驿站和山路上弄脏了些,却瞧着还是扎眼的很。 我只好干笑两声,厚着脸皮硬是立着没动,心里却开始真真怨恨自己。 别瞧我看的话本子多,也通点琴乐之道,却不像多数苏州闺秀一般喜欢穿素淡色衣服,偏生好大红大紫大绿,什么颜色看着鲜艳我急不可耐把什么颜色套上身。 就为这个,老爹也没少打我板子,就连真真正正从乡下来的丫头念儿,都忍不住皱眉头说“小姐你有些些个俗气了。” 眼下队伍一点点向前挪过去,我灰头土脸地挨着这通编排,头也不敢抬。 “这人一看就不是大地方来的。”刚才的路人甲仍是愤愤不平,竟然开始拿着出身说事了。 我抖了两抖,我的确不是大地方来的,不过一苏州城外的村姑娘罢了,小气的很。 “就是,大地方的,像什么苏州杭州的姑娘,就是荆钗布裙,也淡雅十分,气度不凡。”路人乙连忙跟道。 咳,这个,苏州城内不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确实都比较淡雅,眉眼生的大多也秀丽,又会女红又会书画,说话都敛声屏气,悄声细语的。 “说不定是宁国边陲的哪个土村子里出来的吧?这么没见识没教养。”路人丙嫉恶如仇地看着我。 我赶忙别过目光,心中不由连连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苏州因我而被称作“边陲土村子”,罪过罪过。 “姑娘,你家在哪里?”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我顿时如沐春风,赶紧凑过去。 原是队伍终于排到我了,只见一坐在长案后头的青衣男子正一脸和蔼。 这男子眉目生的一般,算不上美人,但眼神温和,甚得我心。 “苏州。”我眯了眯眼,还是没太敢把声音放开了,要不然刚才说我是边陲土村子来的人岂不是一阵难堪? 话本子上说,出门在外,积德行善,恐怕指的就是这个吧。 “这种人居然是名城苏州来的!”旁边一人惊叹道。 “怎么可能,你听错了吧。” “没可能的,我亲耳听她说的。” “哼,就这样德行的人,还苏州的呢。” “看那大红大绿的打扮,真乃一介村姑,给苏州丢人。” 周围熙熙攘攘指责声骤起,就是我这张厚脸,也禁不住红了红。 “请诸位注意,此处是书院。”那名男子和声道。 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却仍私语不断。 “抱歉了,姑娘。”那男子颇具歉意地笑了笑,“这是你的银两,请下山后拿着这个铅印到最近的驿站,那里有商团,给他们出示铅印,便可随同上路了。” 我连连点头,从男子手上接过一个钱袋并一纸铅印,转身开溜,将身后一干唧唧歪歪抛诸脑后。 最重要的事眼见成了一半,我喜上眉梢,瞅着怀里银子和铅印,怎么也看不够。 就是走到山门前,望着脚下那陡的让人晕乎乎的台阶和云雾,也没能将我那喜滋滋的心情给赶跑了。 除了一声叫唤,让我刚刚迈出去的脚步生生给顿在了门槛上头。 “姑娘!姑娘!”转头一看,这不是刚刚的小姑娘么,只见她奔的是鬓发飞散,双颊红红,很是急火火的样子。 我第一个反应便料想大概是自己什么落下了,便放下脚等在原地。 “姑娘……姑娘……我跟你说……”那小姑娘气喘吁吁地到了我跟前,弯下了腰,双手支撑膝盖,露出一个乌黑的脑壳给我。 “别急别急,慢慢儿说,别喘坏了。”我心疼地道,赶忙上前给她拍拍背,顺顺气儿。 “我跟你说……”那小姑娘抬起头来,一双翦水眸熠熠闪光地盯着我,贼亮贼亮,盯得我一阵发毛,心里陡然升起极为不祥的感觉。 “你高中了!”她欢呼一声,拉起我的手一通猛摇晃。 我被这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半晌是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脑中就一句话颠来倒去:这下是玩完了。 不过我虽平日里反应慢吞,却总是在最关键时刻反应比较快,这也印证了八岁那年一脚将游蛇踩了个正着一事。 就见我当机立断一把甩开小姑娘的手,撒丫子就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这回也不怕什么台阶陡峭不陡峭了,此处在我眼中立时化为神鬼之地,速速逃离才是要紧。 “姑、姑娘!哎!哎!”身后隐隐传来那小姑娘的喊声,我吓得头也不敢回了,一步三个台阶,跌跌撞撞一路而下。 谁知兴许是跑的太急,加上台阶太窄,脚下又没太注意,一个不平衡,我落脚便没稳,立刻觉着脚踝处“咯噔”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突然断裂一般,紧接着便是一阵战栗的锐痛。 “嘶……”量是挨惯了板子比一般闺阁小姐忍得住些疼痛,我还是禁不住脸皱了起来,一瘸一拐努力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朝山下移下去。 看这通乌龙闹的,我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感叹道,看来那老天是还没玩够,不仅没玩够,还上瘾了。 估计是这十五年来我实在太清闲,一般闺阁小姐细细弄弄,我懒怠去花耐心;大多将相才女的头悬梁,我又狠不下心去,于是高不成低不就,就这么半吊子地看看闲书,作作小曲儿,也算是平复内心愧疚。 老爹虽与我生分的很,却瞧着也不容易,没日没夜心那点绣庄生意,还不是为了撑住这个半大宅院子里的人,那人,不说,我也清楚得很是谁。 可这份愧疚愣是终究没能胜过那怠惰,这好比两个小人,一个是愧疚,一个是怠惰。他们不常打架,因为那个愧疚小人儿总是被怠惰小人儿管着,若是偶尔一反抗,尽管过程兴许悲壮些,后果却仍是惨烈的。 这不说也明明白白的,怠惰小人儿总是把愧疚小人儿打得满地找牙。 所以愧疚小人儿一般都是非常安稳的呆在我那心窝窝深处,不来闹事的。 就是闹事,过后又会乖乖地缩回去,好长时间不露面。 我擦擦淌得满脸的汗水,心里又念了一遍善哉善哉,对不住啊,愧疚小人儿。 实在疼得要命,我便停了下来,狠狠揉搓着,一边使劲回想曾经看过的一个药本子里说的几个位可以在扭伤后化瘀止痛。 来回索索,终于像是着一个了,按下去有些些个酸痛,我一喜,加力揉弄。 “……姑娘、姑娘……”身后几丈外,只见刚才的小姑娘正跟着一个身形纤长消瘦的美少年一路下来。 小姑娘见了我,脸上表情仿佛就是一阵变幻彩云,欣喜、不解、困惑、着急等,一轮接着一轮转换。 身边的那个少年呢,近了些才看清那张脸面,宛若青莲,冷若冰霜。 谢濡,谢美人! 我一阵抖索,咬了咬牙,费力起身,抬起那只伤脚,另一只脚着地,一级一级跳着往下走。 然而眼见着那二人是一点点靠近了,三人之间距离越来越小。 见此,我气的几欲吐血,脚踝又疼得突突直跳,干脆自暴自弃地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等着那二人过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吞,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是无果。 转眼间,两道白色身影便立到了我身边,我仰头看着他们二人,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 “姑娘,你这是为什么呀!”那小姑娘又不解又有些生气道,翦水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那坦诚的样子,反倒叫我这厚脸皮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可是高中啊!四甲一乙,这样的成绩,能跟我们南山第一公子比肩了!”那小姑娘有些激动,脸蛋也红了,我瞧着好看的很,若是放在苏州,定有不少俊美公子哥上门求亲。 不愁门槛不给踏破的。 这么好的姑娘,居然来读书蹉跎了青春,我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我有什么说的不对的么?”小姑娘有些生气了,弯弯的眉毛蹙起,仍是俏丽可爱。 “姑娘,”我眯了眯眼,“一定有不少人来你家提亲吧?” 那小姑娘腾地瞬时红了一张小脸,不知何意,望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才生懒散,不喜读书,不喜功名,不求上进,对那些个才女的名头更是不感兴趣,这样的人,南山书院要么?” 我皱着眉头,终于是吐露实情,坦诚以对。 既然遮掩不来,那便打开天窗,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慢慢地揉着脚踝,继续道:“南山书院是出人才的地方,不才既不想给这人杰地灵的地方添一笔污垢,也不愿被人禁锢着每日读书用功。” “女子到了及笄年龄,便应嫁人生子,从此相夫教子,安安稳稳的。不才虽然野书看的多,却认准了这个死理。” “不过,你不是没人提亲么?”一边,谢濡的声音传来,轻柔如云絮,却真真地惊得我目瞪口呆。 谢濡白皙若莲的清俊面孔上虽带了温和笑意,目光却依旧如寒冬冷梅,淡淡地划过我脸颊,竟带来一丝锐利的痛感。 “苏州城南徐家小姐,徐太青……是个孔武女子。”他声音温柔轻和道,寒冰美目居高临下看着我,“那么,你想再这么回去做笑柄,然后一事无成地等下去消耗光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勉强地干笑了下,四周一片寂静,鸟鸣啾啾。 一跑两追在线阅读 一跑两追 肉文屋 / 一跑两追 一跑两追 初入茅庐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初入茅庐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初入茅庐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初入茅庐 山中清晨自是凉风习习,鸟鸣啾啾。 茵茵一片树荫下,南山书院十分空旷,几乎见不找什么人,然而偶尔两三个身着白衣的学子却也是袖袍翻飞,男的潇洒,女的飒爽。 都说浓缩便是华,这话不假。 我吭哧吭哧又挪了几步。 那几个擦肩而过的华学子回头,一脸同情。 我“咯噔“一声将咯吱窝下的木拐支稳了,眯着眼又仔细看了一回手中那张所谓的路线图。 这路线图是那日的小姑娘在医堂硬塞给我的。 据不堪回首的一日,其实已过去了三日之久,今日是头一遭下地。 医堂的那个大夫借了一只拐,好叫我能四处走动。 只因为今日是开学日,万万不能耽误了,便不好再懒在床榻上。 纸上弯弯曲曲,书院各个路线、阁楼、厅堂、轩榭等画得十分详细,在其中一座看上去蛮大的楼阁那里用红笔重重标注了一下,说明是我该去的学堂。 我歪着头,顺着这图标注,自正门方向开始,又整理了一遍,直到现在站的地方。 心里有了点数,便将图塞回怀里,继续往前挪。 待到我折腾到那座地图上写着的所谓“甲座”的阁楼下时,已是一身臭汗了。 我有些忐忑地搬着木拐上了阁楼的回廊,听着在寂静中甚为响亮的“咯噔咯噔”声,心下甚惶恐。 阁楼分二层。一楼是一压迫感颇重的大厅,厅内已然坐了十几人,白刷刷一片,将乌漆漆的厅堂弄得煞是明晃晃。 堂内很是安静,只偶尔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儿,那些白衣服前头稍高一尺见方的地方,一青衣男子正神色淡然盘膝而坐于一乌木长案前,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他面色显得甚是苍白,眼下也有一丝翳。 我不由自主一抖,小时候请过老爹请过一两个先生,那些个先生别看什么之乎者也说的甚是文雅,却十分爱告状,什么小姐不认真听讲啦,什么小姐吃东西啦,什么小姐跟身边的丫头说话啦,等等等等。 每回都是老爹不动声色送走那些先生后,门一关,拎过我衣领往墙边一掼,叫我伸出手来,之后便是“噼里啪啦”一顿板子。 所以我对教书先生便有种本能恐惧,在大堂门口踯躅不前,畏手畏脚探头探脑地张望。 那青衣男子瞧着前一刻还做得稳如泰山,后一分却忽而转过头来,脸孔正对上我伸到柱子外的脑袋,生生将我唬了一跳,头缩回去也不是,伸着也不是。 就在我一颗心肝颤巍巍地等着他张口叫我时,不料他只是微微一笑,一双温和的双目徐徐转开去。 我顿松一口气,感激几近涕零,偷偷地拄着拐,慢慢从大厅后面的门里溜进来,找了个靠门的地方落座,也不计较位置边上已经有人入座了。 “徐太青,苏州人士。”刚坐稳,我便讪笑着跟那瘦得与豆芽无甚分别的同桌便套近乎。 毕竟这偌大厅堂里头,大家都挑一个人的桌子坐,虽是出于腿脚不便才不得已为之,我心中却也是深感抱歉的。 “李洛,扬州人士。”那个菜豆芽神情不见得多冷淡,有些个紧张却是真的,大概没见过哪个姑娘这么主动厚脸地凑上来,只惶惶瞄了我衣摆一眼,立刻便转开目光了。 鼻子,自觉也有些些个面上挂不住的感觉,我便将那条甚是碍事儿的腿往前一伸,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青衣先生依旧面色淡然而坐,不时咳嗽上三两声,后来又进来几个看着年纪同我一般,估着也是新来的冒失鬼,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着恼。 温和的表情我见过的不多。老爹自不必说,而念儿那丫头则是大多数时候一脸呆相,至于家里其余的下人,若那种不咸不淡算得上是温和的话,实在是有些牵强。 唯一称得上是温和表情的,除却眼前这个青衣先生外,就是曾经带过我六年的娘了。 娘眉眼生的一般,却是十分温和的,像是夏日里将一双光脚丫浸在池水里一般,暖的人有些个迷迷糊糊的感觉。 娘的女工也并没有多湛,更不会那些个舞文弄墨的穷酸东西,也不会讲故事,不过只是抱着我一下一下地摇着罢了。 我开化算是晚的了。七岁那年生日过了,老爹才请来了第一个教书先生,不过同时娘也被遣走了。 虽然不依不饶,但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我还是不敢的,便将自己锁在门里水米不进绝食了两日。 结果抗议未果,反而到了第三日老爹自苏州城里回来,一进门便直奔我院里而来,不由分说一脚踹开门,将半死不活气息奄奄的我一把拎将出来,照着屁股上噼噼啪啪就是一顿巴掌。 末了这事情便不了了之,我自是屈服于这顿好揍之下,再不敢反抗半分。 也是自始,我便对那种冰冷冷面色的人心生畏惧。 所以面前这神色慈和的青衣先生,虽然是脸色虚弱,瞧着似有疾病,我却越瞧越觉得心中暖融融一片。 青衣先生瞧着地下差不多都到齐了,微微一偏首,嘴边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笑容,淡淡道:“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抹修长身影缓缓上前,玉面凤目,乌发雪衣,恍如一朵白晃晃的莲花,美则美矣,却生生散发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傲气息来。 这可不是谢濡,谢美人么。 青衣先生冲他点点头,淡笑着道:“虽然今年人少的多了,却还是要麻烦你了……” 说罢,他又咳了一咳,肩膀跟着一抖。 我不由也跟着抖了一抖,眼瞧着他面色虽依旧,却仍掩不住病人特有的疲色。 敢情娘离开我家的前一月,便也生了一回病,情形同这遭有些相似。那时我一天要往她那里跑好几次,厨房煎好的药本不由别的下人送去,连念儿都骂我傻。 我还记得自己那时忧心忡忡,连嘴都没回,只是成天到晚皱个眉头,像个小老太太。当然,我不太记得这回事的具体细节了,余下的一些都是念儿说的。 此时,只见谢濡徐徐行一礼,神色瞧着也是和颜悦色,那股味道却全然不同于青衣先生。 我不由又感叹一回,果然很多东西都是学不来的,黑脸的永远白不了。 “先生过奖了。”谢美人温和地答道,随即转过身子对着下头坐的一干白衣们。 那青衣先生坐的地方,原本就比我们的高些,即便是坐着,仍是显出一种傲然临视的架势来。先生眉眼温和,面色病态,往这里一坐,愣是变得温而厉一丝不减。 而当下,原本就有些疏离的谢家公子站在这里往下一看,虽然目光有些低垂,神态谦逊温和,我却仍然感觉到在场所有白衣们都慢慢地倒抽一口气后,静静凝住。 “我叫谢濡,苏州人士,平远三十六年入学。”他微微行了颔首礼。 “诸位若对书院的事情有什么疑问或是难处,尽可来寻。鄙人在鸣鹿阁就读,必定全力相助。”说完,谢濡便行一礼,坐在了青衣先生身边低一些的地方。 谢家公子似乎在这里有些身份,我瞅瞅咳嗽不断的青衣先生又瞧瞧一脸气定神闲的谢濡,他微微低垂着头,额前碎发滑下,遮住白皙的脸颊。 “这位谢……公子,在这里是什么人?”我拉了拉同桌的袖子。 菜豆芽李洛惶惶抽回袖子,压低声音,语调里带着一丝我参不透的抖意:“这位谢濡公子是苏州大户人家的公子,才貌双全,在书院里与另一位公子并称‘颜谢二公子’。” 我肃然起敬,学他的样子,也凝重起了脸色,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谢公子和颜公子不仅在书院是风云人物,在外头也很是出名的。”菜豆芽李洛不再惶惶然,而是兀自盯着青衣先生身边的谢濡,怔怔出神,嘴里慢慢地道。 “书院最著名的地方,莫过于奇人奇才,而谢公子和颜公子就是奇葩中的翘楚。” 说到此处,李洛忽然转过目光,直直地盯着我,容光焕发,一改先前穷酸,“并州河水桥事件,峨眉武林世家慕容家和南山剑派林家江南剑会上的纠纷,倾城城主逍遥风之女逍遥雅和宁国户部尚书赵明之子赵舒叙事情,无一不是谢公子和颜公子一同解决的。” 我赶紧点点头,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压没听说过,不过就冲着这些名头,恐怕的确是真有那么一回事的。 毕竟,武林世家慕容和倾城城主女儿逍遥雅和宁国户部尚书赵明赵舒叙是确有其人的。 “不过,这些与我们有何关系?”我思量一回,仰头问他道。 李洛面色有些不好看了,语气也带了一丝不耐:“所有第一年新进书院的学子,都是由颜谢二位公子负责带的。” “教书先生不管么?”我愕然。 “教书先生当然是教书,怎么会管学子外出办事等诸多事宜?”李洛一脸鄙夷,似乎我呆坐当场的样子却是傻了些。 我赶紧点头如捣蒜。 李洛将一张脸平平移开,目光坚定慑人。 我心下佩服得不得了,这就是目光如炬啊,成事者当有斗志,当有斗志。 此时,谢濡坐在青衣先生下首,瞧着跟我院子里池塘里种的睡莲颇有些相似,宁静而洁白,看得人有些眼晕。 不过,他散发出的那股气息,终究与睡莲温雅的感觉差了许多,可仍然叫人难以移开眼。 “咳咳。”一旁的同桌咳嗽两声,压低声音凑过来道:“你还是别想了,喜欢谢濡的人多呢,这书院里头十个里头有九个已经暗地里将芳心捧上去了。” 饶是脸皮厚,我仍是红了红脸,十分诚恳地解释道:“李兄误解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总不能因着多看了两眼就一棍子敲死是不?” 李洛却是满脸的不信。 “总之,女子要言行谨慎,万不可做出什么毁损谢公子清誉的事情。”说罢,他挺直了脊背,目视前方,一派凌然正气。 我脸抽了抽,敢情这可不是一般的崇拜。 青衣先生淡淡一笑,缓缓开口道:“请诸位记住自己所属的阁楼,这里是启星楼,往后有何要事,诸位便在此聚集便可。” “解散。”谢濡缓缓站起,只说了这一句,便随着青衣先生走了出去。 然而,厅内是没有一个人动的。 我一只脚保持一个姿势久了,又酸又麻,龇牙咧嘴,眼一闭,七手八脚拄起拐便起身。 余下的十几人自然仰目凝视。 “这不是……散了么?”我干笑了下。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几个神色犹豫一阵,也站起身来。 我一条腿长时间没抬在高处,已然酸痛难忍,一只木拐甩得咯噔咯噔,几乎与真腿无异,身子只怕没有形如鬼魅,也有一两分影子了。 谁知行到一个岔路,我脑子里的路线图就断了,伸手到怀里一,傻眼了。 眯着眼仔细想想,这地图八成是落在什么启星楼了,我苦着脸回首一望,身后的路一望无际,山间特有的一股子烟气朦朦胧胧飘荡其间,再拄着拐回去,实在是个艰巨的活。 就在茫然不知所措时,只听隐隐传来一阵歌声,萋萋伤人心。 我不由得便拄着拐循声而去,行不几步便见落英缤纷中出现一座红色小桥,桥栏杆上坐着个白衣胜雪的修长身影,乌发松散地束着,一双垂下的腿晃荡着。 那人声音极是润泽,让我不由想到夏日里刚端上来洗好的葡萄。 本是要上前问路,却不由自主驻足倾听,听到后来竟然莫名落下泪来。我虽然从不主动感伤落泪,却甚容易被伤感。 我不爱哭,亦不喜被感动,这原因有二:从小我一哭便要流鼻涕,往往弄得满手满身都是;再么,女子眼泪总有个流完的时候,据说眼泪告罄之时,眼睛便会瞎掉。 姑且不管他是真是假,我是断不想尝试的。 既然眼泪流了,当下鼻涕自然团团而下,立时就将我弄得措手不及。 我不像那些个大小姐,向来懒得带手帕,又不好用袖子擦,便只好仰起头使劲把鼻涕吸回去。 兴许是吸的声音大了些,那人听到了,住嘴回过了头。 那副风华正茂,艳丽堪比樱花的面孔,量我记再不好,也记得。 颜少慵懒地笑了笑:“来上音律课?” 我一个没吸住,鼻涕哧溜一下流了下来,赶紧摇摇头,用袖子挡住。 “唱两句我听听。”颜少扫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弹弹头顶上垂下的一两株樱花树枝,花瓣纷纷而落,撒在白色衣襟上受看得很。 “……感冒了。”我赶紧道。 “哦。”颜少似乎更无兴趣,兀自弹花玩。 “医堂怎么走?”我趁着他没唱歌,便忙问道,一边暗地里甩了甩那只悬着的脚,真真酸的要命。 “顺这条河直走,到了一个岔路右拐就是。” 我谢过他,便拄着拐离开了。 按照颜少所指,我的确沿着河流走了,也的确是见到了一个岔口,这岔口也的确分为两边。 只不过,左边是一个茅厕,右边也是一个茅厕,还是是男用的。 初入茅庐在线阅读 初入茅庐 肉文屋 / 初入茅庐 初入茅庐 入得虎穴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入得虎穴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入得虎穴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入得虎穴 有句话说的好,道是红颜祸水。 颜少爷不是个善主。我伫立在茅厕跟前感叹了一番,转身准备还是自己寻着找找医馆,结果从右边的茅厕出来一个人。 这人还有个一面之缘,眉目端正清秀,正是苏州谢家少爷的小厮阿康。 “谢你家公子上次帮忙。”我赶紧道谢,尽管心里有那么些不情愿。 怎么说在这里受苦,那主仆二人有着不可推脱的功劳。 “姑娘,你是?”阿康平静的面容上淡淡地展出些疑惑,眉头拧在了一起,眉眼间的疏离跟他家主人很是相似。 “就是那日不才上山赶考,正巧银子没了,幸得公子搭救。”虽然挟着一只木拐在腋下,我还是按照规矩行了一礼。 “姑娘那日可是着一身红衣蓝裙?”阿康皱眉,轻轻问道。 “正是。多谢公子。” “姑娘不必客气。”阿康礼貌地回了一礼,看着我的眼神一瞬间很是有些古怪。 不过当下我倒是没太在意,因着木拐架起来的半边身子酸麻不已致使脑中一片空白,只盼着怎么着开口问路合适。 却不料,阿康很是有眼色地说了句:“我家公子现在用不着我,若姑娘不介意,可愿意我扶你去医堂歇着?” “那敢情多谢公子了。”我谢的很是真诚,赶忙点一点头,还补上一个不很标准的女子礼。 阿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倒是很和气地将我一路扶到了医馆门口。 “姑娘,到这里我就不好进去了,姑娘还请见谅。”阿康伏了一伏。 “哪里,公子你帮大忙了,若是再有机缘,不才一定请你吃苏州有名的点心……”我忙不迭地道谢,还不忘记着什么时候还他人情。 阿康只是抿嘴一笑,眉眼间比刚才茅厕一见亲近许多:“好,到时我一定等着姑娘的点心。” 我拄着拐立在门边,目送他远去,觉得阿康这小厮真是好,不仅机灵,脾气也温和,只可惜小时候不懂,没照着这个样子好好□念儿那丫头。 不过转念一想阿康的主人,我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要我也摆出那么张凉冰冰的脸,才能调理出这样的随从,那还是作罢吧。 贴身的下人若是太有眼色,主仆二人名分分的太清楚,那活着多累。 “啊呀,姑,你可回来了,赶紧坐下来换药。” 我转过身去,眯起眼睛,见医馆大堂的布帘后头走出个水灵灵的姑娘,翦水眸,一身白衣,纤纤身板,瞧着很是眼熟。 “哎……哎……你不是……那天的那个……”我赶忙坐下了,一边一只手指着人家姑娘,一边嚷嚷着,却愣是叫不上名字来。 “老相识了,我叫龙云云。”小姑娘抿嘴一笑,手里端着一个乌木托盘,上头瓶瓶罐罐放了一堆,还并着几捆包扎用的白绫。 “你怎么又在这儿了?”我十分诧异,这姑娘自我扭伤脚给送到医馆来之时忙里忙外地忙帮,养伤的几日没了踪影,今日却为何又冒出来了? “我在这里帮忙赚点银子补贴家用。”龙云云一边说,一边动作麻利地解开我脚上缠绕的一圈圈白绫。 “那几日正赶上考试,便请了几日假。”她将旧的白绫尽数除去扔在地上,仔细观察我那只肿的青紫的脚踝,这里捏捏那里碰碰。 “敢情这里还能勤工俭学……你……真能干。”我疼得龇牙咧嘴,小姑娘身子骨瞧着纤弱,力气却忒大。 “有什么办法,”龙云云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忧虑,“我来这里都两年了,却一次都没出过书院,家里本就不富裕,折腾了一年,第二年就再没给寄来过银子了。” “那你一月能挣多少?”我艰难地延长话题转移注意,无奈疼得钻心,声音都跟着发抖。 “不过几两银子罢了,”龙云云说罢又是叹一口气,“比不得那些能在书院外头接到活的人,一个月少说也有百两银子。” “就是下山给人解决麻烦的事是吧?怎会有那么多银子可挣?”我狠掐大腿,心里将娘叫了百八十遍。 “那是当然,”龙云云笑了,手下松了松,“南山书院的弟子大凡赶下山揽事儿的,都是人中翘楚,事情自然解决的利落,久而久之,出了名气,江湖中一些名门大派也就找上门来点名要人了,那给的报酬自然是不菲。” 我好容易趁着她松手的当缓了缓气儿,把受伤的脚踝抽回来,疼惜地了两,像是听故事般的听完了点点头。 “像那颜谢二公子,若不是推掉好多请贴,一月挣的银子够把秦淮河一带所有的店家买下来。”龙云云目光悠远地望向门外,日头正好,树荫斑斑,微风徐徐。 我不知该说什么,自顾自地着脚踝,感叹天下之大,每人都有未了的心愿,且总有些怎么地也圆不了,这些个圆不了的心愿又不知生出多少个这样的愿望来,书上却还说什么追求‘天下大同’,真是可笑了。 “不过,你倒是可以跟着那颜谢二位公子下山跟着学习学习,见识多了,自然也就能揽什么活了。”我见她好好一个活泼又俏丽的小姑娘家,不赶紧找个好夫婿嫁了相夫教子地平平稳稳活着,却徒然为这等事情伤透脑筋,实在不忍便多了句嘴。 谁知这么一说,没安慰着人家姑娘,反而犹如一刀扎进了姑娘的心窝窝里。 只见龙云云忧愤地瞪了我一眼,拿过我的脚踝揉了起来,一边没好气地道:“颜谢二公子是能让人随便跟着的么?颜公子说了,跟着他的价码都在这个数以上!”说罢,她腾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比划了个八字。 那动作实在是用力过猛,一瞬间我恍然还以为她要拿刀自刎。 不待感叹,一阵钻心疼痛直直窜向脑仁,我赶忙忧伤地低下头望着更加青紫的脚踝,一边“嘶嘶”倒抽冷气,一边颤巍巍地试探道:“八十两?” 龙云云猛摇头,抿着嘴巴一只手拎着我的脚踝,另一只手再次狠狠比划了下。 “八百两?” “差不多。八百八十八两八十八文。”龙云云突然泄了气一般,有气无力地捏了捏我的脚踝。 “我家是开点心铺的,一年的收入除去房租也才四百多两……” “那位谢公子呢?”我疼得只剩下出气的份。 “谢公子倒是没说要什么价码。”龙云云道。 “那不是很好,就跟着呗。” “可是,谢公子瞧着虽然好,说话也和风细雨,但就是没人敢向他请求。”龙云云依然愁云满面。 “为何?”我一时没转过来,不明所以然。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龙云云只说了这八个字。 我立刻点点头,那何止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那是远观需得小心,亵玩如同玩火。 “而别的下山的人,说是熟人带熟人,可是没钱,谁会携你同去?” 我点一点头,这话不假,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能让当爷爷。 龙云云总算是揉弄好了我的脚踝,洗了洗手后打开每个瓶瓶罐罐,各式药油都撒上一些,又用新的白绫裹好了,才算作罢。我看着,却并未曾留意第四日已经不需上药。 直到她神色有些赧然地低声说:“一两银子”时,我才有些回过味来。 量是心疼疼,却也无法,谁让自己不上不足比下有余,当下便乖乖掏了腰包,塞给她。 龙云云赶紧道一声谢,便端了托盘匆匆忙忙自里边进去了。 我还正奇怪这小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奇怪地遮遮掩掩了,只见医馆的大夫走出来,极为仔细地看了我的脚,伸出手来淡淡地道:“一两银子。” 一下没了二两银子,我呆呆地坐在医馆大堂的横凳上,有些接受不过来。 那日来书院时从马车上好不容易虎口夺下的区区二十多两银子,还在开头,就已经像今日这般不明不白地哗啦啦流掉了近三分之一。 老爹若是知道我这么个花法,少不得回去又是一顿板子。 这里呆了才四日,就已经大致知道了厉害。 饭食要银子,抬饭的伙计要银子,这些个伙计一问,全是南山书院勤工俭学的学子;洗澡要银子,挑水烧水的要银子,自然挑水烧水的也是学子;寄信要银子;读书笔墨要银子;住宿要银子;就连逛逛后山都要缴纳半两银子给管山的学子,原因是后山不少杨梅树和竹笋,防止有人偷盗云云。 日子已是不易,倘或再如我这般的,稍不注意,流出去的银子就更多些。 只不过好在的是,我扭了脚,没去逛后山;住宿都在医馆,总是比寝室便宜些;亦不写信回家,因着老爹忙的没空看,念儿不认字,就是想写点东西了,也因为身子不适不能大老远地把笔墨之类搬来搬去少不得就不用了;我吃的不多,近来行动不便也不能洗澡,这四日总还是勉为其难地挨过了。 可这终究不是办法,总有一天我能活蹦乱跳恢复如初,到那时,吃的用的,洗的玩的,是一样也少不了,本不是区区二十两银子所能承受。 怪不得南山书院终日空阔豁达,原是能赚银子的都走了,能省钱的都勤工俭学了,剩下为数不多能潇洒自如的,要不是家中金山银山等着沧海桑田吃空的那天,就是诸如颜谢二公子这样钱多便无所谓了。 我思着,这脚踝若是再花上个十两银子,大概能给揉的在十日内勉强下地,剩下的十两银子,跟着商团回苏州也不够,但倘若在商团中充当下手,兴许能凑合着回去。 当下我就是痛的心肝发颤,也只当买个教训。记得明日龙云云那小姑再伸手的时候,只让她把她师傅,医馆的大夫叫出来,直接给大夫钱。 念儿那丫头虽然傻的时候多,却还是瞧得分明,她常常说:“小姐,不是俺说,放人之心不可无啊。” 正在我咕咕弄弄这些心思时,门外进来一人,瞧着眼熟。 那人看见我了,浅浅地颔首。 我眯着眼盯了许久,终是想起来了,指着又是一顿嚷:“哎哎……那那……那谁……” “周海。”那人微微一笑,慈和的眉目瞧着人一阵暖融融。 我啪地一拍大腿,“先生”,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刚才还是青衣的先生现在换了一身浅灰色便衣,面色仍是苍白的很。 先生伸出一只手,略略扶住我一边胳膊,“不必了,你坐着吧。” “是。”我忐忑地坐了,仍是惴惴地看着他。 “子期说你扭了脚,好些了么?”他淡淡地问道,神态中微透一丝关怀。 “好些了,才上了药。”我赶紧道,觉得上了药是件好事,若当着先生面说“揉好了”总是不太像话。 “那便好。”他笑了,眉目简简单单地弯起,并未有多美,却叫人同样无法移开眼去。 “周先生,你来了。”医馆的大夫掀帘而出,现身的正是时候,因着我正傻呆呆地瞪着先生,不知作何是好。 “这是今日的药,记得回去煎了,老时候服下。”大夫说着,笑眯眯地将手上的一串药包递过去,甚是亲近。 “多谢大夫,麻烦了。”先生微行一礼,收下了,顺着递了几锭碎银过去。 大夫接了一些,退回去一些:“用不着这许多。”神态之间很是诚恳,我甚是惊讶。 “那便下回请你喝杨梅酒。”先生并不推脱,淡然一笑,便将银子收回。 大夫还待说几句,却听见里头龙云云的声音:“师傅,四床的方子是什么?” “快去吧,你我改日再聊。”先生望着大夫一脸踌躇,温和地道。 “那我便进去了,你好生回去休息。”大夫说着,便匆匆进去了。 “你也好好养伤。”先生目送大夫身影消失在布帘后面,低眼看我,微微一笑道。 “先生也……小心。”不知为何,我突然舌头打了结,面上也赧的很。 “私下不必叫我‘先生’,‘周海’便好。”先生淡淡地道,目中笑影若有若无。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瞧着他缓缓转身离去。 入得虎穴在线阅读 入得虎穴 肉文屋 / 入得虎穴 入得虎穴 防不胜防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防不胜防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防不胜防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防不胜防 时光荏苒,转眼间一个月过去,我的脚踝在每日一两银子的伺候下逐渐好转,放开木拐,也能慢慢地走动了。 只是开销超出预算许多,眼见捉襟见肘。 瞧着弹尽粮绝,却又无可奈何,书院勤工俭学的活计全都满了,每每上前询问便要遭到白眼以对,毕竟这抢人饭碗的事情是人见人恨的,到后来便也作罢。 惶惶不可终日地度过一日又一日,掰着手指头一文钱一文钱地抠算着过,别说上课的心思更是烟消云散,就连去书斋看话本子的兴致都大减。 书斋进一次三十文银子,顶一天的饭钱。 我早在半月前便把一日三餐的食量缩减,近日来更是考虑是否将三餐改为两餐。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真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弄得我后来动了在后山开一块地的想法。种点红薯,到了收获的时候还能啃啃,幸运点碰上有风的日子,点上一把火,还能来点烤红薯,聊以果腹之余改善伙食。 因而每日一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去后山脚下逛逛,跟守山的学子大眼瞪小眼。去的多了,连那些学子都跟我熟络了起来。 守山是轮班制,什么时候哪个楼哪个阁的谁来,我闭着眼睛都能一气儿背出来。 近日见着的是个老面孔了。 同桌李洛的境况比我好了些,在三餐不继的关口上,遇见个老乡,恰巧是守山的,往总管学子那里一说,就给拉进来了,好歹有了点收入,续上了经脉。 眼下,他正打着瞌睡,立在山脚下的一个茅草凉亭里,听见我脚步声,便睁了眼。 “早。”他点点头。 “早。”我也点点头,觉得轻飘飘的,眼前山上的烟气朦朦胧胧,弄得人晕乎乎。 “你清减了。”李洛注视我良久,说了这么一句。 “是么?”我有气无力地抬起胳膊,把袖子撸上去,伸手一掐,可不是,以前小臂上的一点点全干了,入手尽是硬邦邦的筋骨。 “拿去吧。”李洛叹一声,从怀中变戏法般的掏出个馒头递过来。 “不了,你留着吧。”我心下甚为感动,细瞧他一回,发现也好不到哪去,面黄肌瘦,形容憔悴。 “拿着吧,好歹你也是今年的甲等,总会有学长拉你下山接活的。”李洛硬是将馒头塞进我手里。“到时候请我一顿饱饭总还行吧。” “那还用说。”我应的痛快,低头瞅着馒头。 什么甲等,那日考试,误打误撞不说,匆匆忙忙,最后一道“算”也未来得及看,就这样也能被收进来,真真不能不让人疑心南山书院是穷疯了变着法地招人进来敛财聚宝。 南山书院就是那种绣花枕头,外表光鲜,里头草包。 饭都吃不饱,如何谈得上读书用功扬名天下? 真不知那些个奇人奇才是否就是给这样逼下山歪打正着永垂青史的。 我愤愤地啃着馒头,啃得快了,便一下噎住。 李洛在一旁叹气道:“你慢点慢点,小心噎死了。” 我噎得满眼是泪,不住点头。 “我已有好几日见你不来上课,你好歹去上一两次,书院毕竟是学习的地方,别总是在这里逛游。”李洛苦口婆心地叨叨。 我点着头,吃完了馒头,不再多留,便离开了。 却是压没往上课的各个楼阁去,而是漫无目的地乱逛。 不知不觉,便逛到了山门前。 瞅着脚下云山雾罩的台阶一眼望不穿,我抬脚便下去了。 只是心情有些凄惶,想出去走走罢了。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挪着走,慢是慢了些,好歹终于是来到了那日上山的地方。 此处气温较山上暖了许多,秋意也较为淡薄,天高气清,阳光明媚,一派朗然。 天地万物如此欣欣向荣,我不过一介凡人,何故忧叹感伤。兴许是山上呆的久了,人便会无故生出些乱七八糟的杂念来。 我当下只觉着中顿时旷达怡然,心道自己仍是苏州城南徐家那个小姐,吃的穿的用的皆有人罩着,眼下这番经历不过过眼云烟,总会过去。 就在我背着一手,喜滋滋地兀自遐想之时,只见远远地来了一匹马,随着咯噔咯噔的声音,逐渐地近了。 我并没多在意,只当是附近商旅的迷途马,却不想近前了才看清楚马上是托着一个人的。 那人一身黑衣,与马的毛色颇为相近,故而容易让人看走了眼。 马儿倒是更加古怪,见我立在路边,便一下子住了脚。 于是马背上那人便翻身倒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我的脚边,过去的地方一路淌着血迹。 我自是吓得够呛,虽也没叫喊出来,却也没胆子蹲下身子查看这人伤势,话本子里有没人救英雄的段子早被丢到九霄云外了。 我转身便想跑回山上去。 不料脚下一顿,愣是动不了,一低头,见是地上的人探出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脚踝。 “姑娘。”那人声音沙哑。 我毛骨悚然,却一动也不敢动,定定地让他抓着,呆立原地。 “你是……南……山书……书院……下山的……学子么?”那人语气虚弱,一句话断成了好几瓣,抬起头的力气也没有,眼见是不成了。 “是、是。”我的声音也发着抖,脑袋晕晕乎乎,只觉着血腥味一股一股地扑过来。 连着月余没沾荤腥,这一上来就是生鲜的,我着实有些受不住。 “这个……摆脱姑娘了……”那人费力地伸手进怀里,出一个沾血迹的文书样的东西,做出递过来的样子。 我惶惶然地接过,脑袋里已是一片空白。 “姑娘,请……赶紧……看完了……再塞回……我身上……事成之后,我家……父……主人自会酬谢……拜托您了……请……一定……一定……办到……”那人说完,紧紧地扯着我的衣服下摆,抬起上半身露出一张满是鲜血惊心动魄的美人脸来。 一个淡淡的笑容过后,那人像是力气抽干一般,不支倒地,再没了动静。 虽然是美人,我却也没胆量碰死人。当下呆立,六神无主,只瞪着马儿那温和的大眼。 直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方才叫我有了些头绪。我当下赶紧抖着手展开那张沾血的文书,匆匆看了一遍,将其塞回那人衣中,赶忙撒腿飞奔回山上。 自从脚好了之后,我连走路都是慢腾腾,更别提猛奔。 而当下我却使出了浑身解数尽力狂奔,只盼快快地将身后一干吓煞人的事情甩在身后。 回到书院,我仍没上课,但也未去吃饭,只是病恹恹地坐在后山脚下的茅草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守山的学子闲聊。 李洛上课去了,守山的学子自然换了人。 我惶惶然地一个接一个地试图挑起话题,弄到后来他都烦了,扔下一句:“你别处呆着吧,怪烦的。” 我才闭了嘴巴,施施然离去。 这一连几日过去了,寝食难安地等着,却终究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依旧太太平平,连大名人颜谢二位公子都好好地呆在书院里上课没什么特别动静,我才渐渐地放下一颗心来。 只不过不去上课,日子跟往常虽无二致,却不甚茫然凄惶了。 因为无论白日里无事可做地数剩下的那点钱还是夜里合上眼睛,那日匆匆扫过一眼的带血文书便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逐字逐句清晰可见。 开始我还努力撇开注意不去思量,后来见实在无果,便索每日一个人找个安静地儿好好思想这里头的玄机。 那美人一身黑衣,式样是便装,马儿也无甚特别,单从外表上实在瞧不出什么花头,至于那后来的马蹄声,更无从追究了。 因着自那之后我不曾下山过,连美人的尸首最后的下落都没个主意,故而思来想去,唯一有些眉目的就是那封沾染了血迹的文书。 我接连几次瞧瞧地将文书的内容默写出来,却都因为害怕而最终找了个地方撕碎了埋掉。 那文书道:倾城城主逍遥风云:恳请中秋到城中主宅一聚,共赏中秋之明月,品味佳节之月饼。 统共就这么一句,看着不过是普通的请柬,无甚特别之处。 但细想来,那送信的美人满身是血,似乎有人追杀,那么这么简单的一封信里,必有其重要的暗含之处。 可是穷尽我所有的歪门邪道,愣是想不出这里头有什么哑谜。 若是初始那封带血书信在的话,也许会有些线索,但如果有的话,那美人自然不会叫我再把书信放回去,而是会叫我留着。 思来想去,这始终是个死结,绕来绕去又回到原点。 我咬了咬牙,花了三十文银钱进了书斋查找关于倾城的史料,费尽心机地记住了一些,只因为书斋不允许带纸笔入内,恐防誊抄。 据说南山书院书斋里头的各色资料都是独一无二,最为详尽的。 话说回来,这倾城原是独立的一个国,追溯至上,城主原是宁国东北方向上的一个边陲小国的皇族后裔,那个现今已经不在了的国度,叫做闭月。 闭月国还在的时候,是一个颇为神秘的国度,以三样东西而闻名。 第一个是战马和火药,第二个是美男子,第三个便是闭月国中央的一弯湖水。 因为前面两个闻名,闭月国总是被柔然各部骚扰,连年战事不断,但却又因为第三个的缘由,境内草水鲜美,遍地牛羊,自给自足绰绰有余而军需补给充足,每回总能将敌寇抵挡在城门外。 然而就在宁国的上一代圣上,也就是还是永康年间的时候,闭月国的那一弯传奇般的湖水突然间干涸下去,外面敌寇伺机而动,待到国内油尽灯枯之时,一举攻入城内,血洗闭月,从此叫一个肥羊美酒之地变为袅无人烟的死国。 然而,闭月后裔并未全然死去,皇族在亲卫的保护下自小道出逃,归顺了宁国,当时怜其家破人亡,便加封爵位,特意在离闭月不远的地方划出一块地方,建立城池,令其自治。 那城池就是今日的倾城,城主传至第三代,就是逍遥风。 宁国先帝曾经颁布御召:没有邀请不许擅自入城,违者重判。 故而外界与倾城的交流,主动权全在倾城,延续了先前的神秘。 来回思量,我道这倾城既然如此一个神秘之地,寻常人不得入内,突然来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美人将城主的一封请函送到随便一人手上,还是有些诡异的。 即便是南山书院下山学子,这般与朝廷相关的城池如何能牵连到随便一人? 就是当真有些牵连了,也该是颜谢二公子这般人物才是。 况且,我一拍大腿,颜谢公子不是解决过逍遥城主之女逍遥雅的什么事情么? 这事需还得寻他二人具体问问才是。 可是,我突然一扶额头,颜谢二公子,能信一个饿得眼冒金星形同枯槁的新生么? 再一想颜少那双慵懒的桃花眼,我抖了下,又一想谢濡那双冰坛眼,我又抖了下。 “你是不是抽羊角疯了?怎么一抖一抖?”猛然间龙云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差点吓得我摔一跤。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一皱眉头,瞅着眼前云雾缭绕的后山。 “你那同学,叫什么李洛的来着,告诉我的,我是来找你的,出大事了,咱们山脚下挖出一具尸首。颜谢二公子正在那儿呢,说是已经死了七日了。” 我心惊跳地听着,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然后啊,他们二人问了七日前没课的学子,有人说看见你下山了,颜谢公子就叫人来寻你,我就来了,快过去吧。” 一路上龙云云絮絮叨叨地将这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番,我只一个字没听进去,混混沌沌地就被拉到了山门前。 门槛外头一圈儿人,见我们来了,都呼啦啦让开一条道,我便赫然见着地上躺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首。 再一抬头,尸首边上正站着两位丰神俊貌风格各异的少年郎,一对冰坛目一双桃花眼统共四只璀璨逼人的眼睛直直向我看来。 气场忒强大,我生生受不住,当场晕了过去。 防不胜防在线阅读 防不胜防 肉文屋 / 防不胜防 防不胜防 倾城倾城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倾城倾城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倾城倾城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倾城倾城 时值秋分,天气虽仍旧暖融融,但天将亮未亮时仍有些清寒。不过话又说回来,却是难得的安静,车道上空无一车、一马甚至一人。 我直直盯着自己身上这套白花花的素服,眼睛一眨,终于是合上了。 然而没多久,随着猛地一下颠荡,头“咚”地磕在了车壁上,硬是叫我又睁了眼。 顿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我木然抬起视线,发现是颜少。 而一边的谢濡则闭目静坐。 我向后虚靠在车壁上,无力动弹。 “真是没出过门呐。”末了,颜少开口打破了这难得安稳的一小会。 我双眼鳏鳏,呆滞看了他一眼,便无力垂下,继续盯着自己那身自书院出来就没再换过的衣服继续发呆。 这么着发呆有个好处,就是酝酿睡意。 “久了就习惯了。”谢濡突然道,静静地睁开了眼,一对冰坛目淡淡向这边瞟了一眼。 旁边颜少仍然哧哧低笑不止。 这个我信。我迟钝地一点一点头,什么事儿都是久了就习惯了。 只是,我舔舔嘴唇,顿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问道:“是不是老是睡不着也就醒着习惯了不睡了?” 谢濡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目中冰碴碴多了一层,盯着我直发毛。 颜少哈哈大笑,捶顿足,桃花目璀璨熠熠,好一副花枝乱颤的情形,晃得我眼睛眯了起来。 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五日前。那日我晕过去后,醒来便已在马车上,谢濡和颜少两个正坐在右边的地方,离我起码隔了三个人远。 见我茫然无措,颜少眯眯一笑,好心地提醒道:“我们一同去倾城。” 谢濡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闭目养神,一个字没说。 我诸多的疑问便这么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咽也不是,来回看了二人几个来回,见哪个也没想搭我话的,最后只好一梗脖子,还是塞回肚子里。 人走茶凉,话过了那个热乎劲也就反倒不好开口,于是这么着,我便什么也不问心里揣着半分明白半分糊涂地跟着走了五天。 结果五天下来,我三天吐得天昏地暗,后两天则是水土不服便秘失眠起疹子。 我这一通闹得走走停停,谢濡和颜少二人似乎不着恼,但却也无有停下来住客栈休息的意思。然而由于并不相熟,我更不好开口要求这那,少不得默默咬牙忍下。 只是吃不好睡不好还得了便秘,终是有些起火了,故而刚才便还是没忍住到嘴边的牢骚。 俗话说得好,好看真不能拿来当饭吃,五日过去了,谢濡他们二人看的多了,顶多就是晃晃眼罢了,却再没多少花头,有些话出口了就出口了,心里并无多大愧疚之意。 说到底,我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那边谢濡又闭上了眼睛,面色有些僵硬,颜少则是面上笑意未退,一只手掩着下巴,向车窗外看去。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垂下目光,依旧死盯衣服。 又行几刻,车外熙攘声渐起,想是又到了哪个城镇。 谢濡睁眼,淡淡道一声:“我去买些干粮。”说罢便掀帘而出。 只听他跟车夫交代两声,车子便停下来了。 我心下甚至来不及欣喜,便紧紧闭上眼睛,想趁这难得的消停时候努力睡去。 “安城到了,你不想下去看看么?” 颜少这厮,冷不丁开口,将我那一丁点好容易聚拢的睡意驱散的干干净净。 我打定主意装睡,自然不理。 “安城的鬼面画的很是好。” “有一种小食也很美味。” “杂耍也有趣。” “…” 我虽闭着眼,却仍是红了脸,实在是被气的。 颜少一个劲絮絮叨叨地说着安城的这那,我左耳进右耳出,全当穿堂风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就这般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好,一睁眼便已经天黑了,车内谢濡仍旧闭目而坐,颜少则在另一边斜斜地靠着车壁,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二人的一身白衣在暗中幽幽泛光。 我枕着一包柔软事物横躺在车内,占了大半空间,倒是谢濡二人挤在狭小角落。 心下一阵惶恐,赶紧爬将起来,谁知刚一动,那边谢濡的声音便传了来。 “还早。”他淡淡地道,声音煞是温柔轻和。 “我不睡了。”我脸皮红了红,坐的端正了。 “不碍事。”他顿了许久道。 我低头摆弄原本枕在头下的物事,发现是一包衣服,暗光下细看颜色比较淡,定不是我的。 “那是颜少的……”谢濡道,似乎看着这边,“你不妨再睡一会,不久将要赶路了。” “哦。”我才规规矩矩地靠在车壁上,闭了眼睛,将那一包衣服好好地放在一边。 次日马车一晃荡我便醒了,才发现自己又是躺着的了,头底下枕着的依旧是颜少的衣服。 谢濡不紧不慢地吃一块干粮,颜少则看向车外。 “吃么?”谢濡见我醒了坐了起来,便声音轻柔地道,略略拎了拎一个油纸包裹。 我赶忙点了点头,接过包裹。 打开一看原是烧饼,我拿了一个便将包裹还回去。 谢濡偏过头便轻轻地一碰颜少:“吃么?” 颜少回过头来,眉头一皱,却还是接过了。 “怎么总是买烧饼。” “烧饼顶饿。”谢濡不紧不慢地道。 颜少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漫不经心撕了一点烧饼嚼着。 时值日中,马车便停了,外面车夫说:“到了。” 我一听,第一个跳下车去,果见一马平川的黄土地尽头一溜灰扑扑的城墙。 谢濡和颜少也下得车来,颜少抖了抖衣袖,凑上来懒洋洋道:“倾城比刚才的那个安城差不多,安城和倾城是子母城……” 身后谢濡默默给了车夫银钱,取了干粮等诸事物,跟了上来。 “入城的织带带了么?” 颜少扬扬眉毛,并不作答。 谢濡不再言语,只是点一点头便向前而去。 到了城门口,谢濡站住脚略略侧头看颜少。 颜少左找找右翻翻,最后连守门卫士脸色都抽搐了起来,他却仍是气定神闲,一言不发。 “公子,要是没有就不能进,你就别找了……”其中一个卫士不耐烦道。 “明明带了……”颜少瞟了那卫士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翻找,仍是漫不经心的很。 我顺着城门洞向里看去,倾城内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除了衣装打扮不同外,看着竟与苏州城并无二致。 “咱们赶时间,”谢濡突然道,淡淡地看着他。 颜少扬了扬眉头,顿了半晌,才慢慢地解下头巾,散下一头乌发来。 那守城卫士见了他手上那条绣着一大朵芍药的头巾上,脸上的表情立刻亲近起来:“原是长乐楼的公子……失敬……失敬。” 颜少不动声色收回头巾,重新将头发束好,回过头对我说:“这人无趣的紧。” 我则惶恐地赶紧移开视线,继续看门洞那头的街道。 “我们有事在身,还是赶时间要紧。”穿过城门洞时,谢濡突然说了一句。 颜少则没做声,我也没做声。 这倾城挺好,贩夫走卒男女老少一个不少,瞧着十分亲切。 那些画面具的,卖糖人的,杂耍的卖艺的,无一不勾人兴致。 然而谢濡他们二人却目不斜视径直走过,看也不看上一眼,倒叫我不好驻足流连了。 不过他二人越走越叫我不寒而栗。所到之处嚷嚷叫卖声逐渐变成莺莺燕燕;二楼的窗户框不再是简单的原色楠木,而是花红柳绿的彩漆雕花窗;空气里香喷喷的点心味被股若有若无甜香取代,吸进心肺里,直挠的人惶惶的。 “敢情……这里莫非是……”我战战兢兢四下里一看,紧跟两步上去悄悄问道。 颜少转过了目光,也不知是听见没听见,一句话没说,倒是谢濡神色严肃地道:“花街。” 话本子里的荤段子我也不是没看过,只是看过就过去了,思量着自己怎么说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闺阁少女,故而就是偶尔进一次苏州城,也断然不会好奇那些个烟花柳巷之地,坏了名声。 只不过这下倒好,谢濡二人也就罢了,光天化日下我跟在身后进了这地方,就连那些风尘女子也颇为讶异,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弄得我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只顾一个劲盯着不知是谢濡还是颜少的鞋帮。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四双鞋帮子停住了。 我抬起头来,见是来到一处柱子漆成红色的阁楼,周边夸张地种了诸多樱树,红红粉粉一片,间隙处依稀看的到写着“长乐”两个字的牌匾。 唱曲儿声隐隐从楼中传出来,颜少和谢濡便抬脚进去了。 我脚下顿了一顿,终是最后跟了上去。 这里头脂粉气倒不重,就是有些从未闻过的熏香燃着,空气里有点迷蒙。 我正踌躇着是不是抬起头来好好看看这地方,下巴突然被人用一手指抬了起来。 入目是个中年女子,既非浓妆艳抹,也非淡妆相宜,眉目却生的动人心魄。 正觉得这对美目哪里有些相熟时,便听见这女子低低一笑,回过头去对颜少道:“这姑娘瞧着是个良家妇女。” “那是自然。”颜少笑了一下,拉了面目疏冷的谢濡,颇为随意地往边上的小雅桌边一左,拍了拍桌面又道:“上茶。” 岂料那女子理也不理,只顾着一个劲拉住我往死里瞧。 瞧了有一阵子,她才轻声慢语地与我道:“喜欢什么料子的喜服?为娘做与你就是。” 我看了颜谢二人一眼,见颜少人不见了,谢濡正微微一皱眉头,欲语还休。 “这位……是同学,你弄错了。” 那女子与我一同回头,见颜少正拎了一把茶壶往这边走过来,懒懒地往桌边坐下,斟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推给对面的谢濡。 “啊呀,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这女子听说,一只手仍然拉着我,另一只手拿袖子一遮下巴道,眼睛眯了起来,想是笑了,“这孩子自小子别扭,我总是怕他找不着姑娘家,近来说是有了一个可心的,就想着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带来让瞧上一瞧。” “可此次却也没带回来……“那女子与我说了一通,目光一转,看向颜少。 颜少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茶杯,茶水溅出了不少,“自是有事在身,不便携女眷同行。”说罢若有若无地瞟了我一眼。 那女子的目光凝在我身上,谢濡也淡淡地看着我,一时气氛有些滞涩。 “中秋之日,赏月之约。”末了,颜少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瞧着茶杯道。 那女子叹了口气,轻轻说了句掷地有声的:“一回家就这副样子,纨绔子弟一般。” 谢濡面上依旧淡淡芳华,举杯啜了口茶水,我则忙不迭地扶了下颚,以免惊得掉到脚背上去。 倾城倾城在线阅读 倾城倾城 肉文屋 / 倾城倾城 倾城倾城 药到病除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药到病除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药到病除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药到病除 文件12923119读入失败,相关服务器:10.9.10.107。可能是网站故障,欢迎来电01051667135报错或者 发帖报错。 药到病除在线阅读 药到病除 肉文屋 / 药到病除 药到病除 飞来横祸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飞来横祸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飞来横祸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飞来横祸 这日,天微凉,不知怎的,竟然飘起了些毛毛雨丝,团了些薄雾,头上四角一方的天井便有了些朦朦胧胧的味道,颇有几分江南水乡之感。我窝在房内数日未曾外出,好容易嗅到些外头飘进来的新鲜空气,便拖了把椅子坐到天井边边上,支着下巴怔怔地盯了些许时候。 离家的日子,已不是可以用十个手指算算便明了,先前马不停蹄时自然没觉得有何可思,然而闲适下来,才觉这心上不知何时已沾染了那穷酸文人称之为乡愁的情绪。 不知何时,谢濡已经在我身边立着了,也静静地望着润湿的天井,微微眯着冰坛目,不知是否因了这天气,侧脸瞧去竟然多了一分柔润。 “天气怕是有些冷了,”他突然冷不丁道,侧面一动未动,声音清清冷冷,“你不去加件衣服么。” “不了。”我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往开挪了挪,准备着暗暗往心间生出的这缕淡淡愁绪加把火候,用于作首不失情趣的小曲。 “苏州这时,还是比较暖和的。”谢濡顿了一下,又冒出一句来。 我眉头一皱,这算是思乡的表示么?正踌躇着要不要接上两句时,便立刻被打断了思绪。 “呦,这么一大早的,就在这里悲秋伤春么?” 自然的,我同谢濡两个,谁也没理他。颜少是个好睡懒觉的,常在中午将近吃饭的点起床,脸也不洗口也不漱的便一步步地踱步到要么天井要么花厅,叫楼里的小厮给煮上一壶茶,把自己的茶具鼓捣出来弄弄,一直磨蹭到吃饭的点就算完事。 见他过来,谢濡不着痕迹地让开几步,退到天井对面去。 颜少眉头也不皱一下,径自指挥我:“来来来,搭把手。” 我本想佯装不知,奈何此地就三个人,谢濡已然走开,便只好起身过去。 他所谓的“搭把手”,便是将香草席铺在天井边上,置好坐垫,摆矮几,布茶灶,添料子,把火烧上。 站在边上指挥,他十分不耐,一双桃花眼翻了翻道:“这样这样,烧茶的料子不能添那么多,你是不是女孩子啊,怎么这么笨哪,连煮茶都不会。” 我十分憋屈地照着他的说法终于将一干事物准备妥当之后,他又道:“去叫小红把那套流花白瓷和文竹汤瓶拿来。” 见他果然一脸自得,指使别人理所当然般,我只得摇摇头又去了。 一路跟来来回回做事的小厮们打听过去,才总算找到那叫小红的小厮的住处。据那些小厮透露,说是这个叫小红的,得小心着些,就连少爷都让着他二分咧。 我心下一凛,这不是奴大欺主活生生的戏本子么? 果不其然,那小厮房门紧闭,门边一边站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厮,眉眼端正,不过神态倨傲。见我过来,瞧着又眼生,便不耐道:“没事来这里做什么?红爷还没起呢,吵着了你担当?” 我被吓得心口别别一跳,暗骂自己没见识,一个小厮也能被震慑住。不过好在终究是面色不变,神情淡淡,不紧不慢,从从容容地道明了来意,才算是捡回了些脸面。 那两个小厮大概见着我大一些,说话也还沉稳,语气也和善,又听说是少爷吩咐,其中一个便一脸不情愿地努了下嘴,眼中却是一闪,丢下一句:“姐姐你等一下。我去看看爷醒了没。”便留下另一个仍旧在门口守着,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门外那个小厮见同伴进去了,一脸愤愤,却静默地立着不动了,也不跟我搭话,还算尽职。 等了半刻,那个小厮出来了,两边脸蛋腾起一团淡红,竟然显出些女儿态的娇憨来,直叫我**皮疙瘩抖落一地。 那小厮门边立好了,掩饰般地咳嗽一声道:“爷一会就出来。” 另一个小厮见状,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沉地瞟了那个刚进去的一眼。 我不由地便联想到话本子戏本子里的二女争一夫的情形,直觉得诡异的紧。 一个小厮莫非生的国色天香了不成? “姑娘久等了。”人未至而语先到,如春风里飘过一阵惑香,我头不由晕了一晕。 然后紧接着门便从里面温温和和地拉开了。 我只觉着满目的红,天昏地暗地突然灌过来,头眼俱花。 “小红今日有些不适,起晚了些,姑娘久等了,还望在少爷面前美言两句。” 那声音每一个字音似乎都余音缭绕,动人心魂。我赞一句好嗓音,不由地对声音主人几分好奇,抬头望去。 这人大约二十岁左右年纪,眉目隽秀柔美,肤白唇红,发如乌木,俨然男生女相,神态中多有颓废之姿,加之一袭红衣,更显迷醉。 我想想这红尘中人大多这幅调调,便也不奇怪,当下别开眼睛福了一福道:“不敢,不敢。” 那小红轻轻笑了笑,声音勾人,荡的我有些心神不稳。 想了想可不能忘了正事回头被颜少数落,便连忙把来意又说明一遍。 小红淡淡地浮起一个笑容,如月下湖水悠悠荡荡一般,微微侧首吩咐小厮道:“去将少爷要的东西取来。” 那个小厮去了,小红便有一下没一下地跟我闲扯起来,什么家住哪里啦,什么跟少爷怎么认识啦之类。 见他除了有些颓然之态以外,言语间礼遇有加,举止似乎也是优雅有度,便道关于这人不好相处的说辞,恐怕是人言可畏了。 等到小厮拿来了东西,小红很是郑重其事地交给我,然后道:“姑娘若不嫌弃,可愿意常来我这里坐坐?虽比不得少爷那里的条件,小红这里也还过的去。” 我觉得有些突兀,却也不好当面博人颜面,便点点头也说了些“怎么会嫌弃”之类的客套话,就离开了。 回到天井,颜少一见便数落起来:“去拿个东西也慢吞吞的,马上都中午了。” 我翻了翻眼睛气的不行,却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只是按着他的吩咐又将茶具摆好。 颜少从容一抖长衫下摆,如流而坐,开始弄起那套茶具和那壶茶水,颠来倒去玩的不亦乐乎。 其实宁国闺秀大多都会茶道,一来是为了修身养,二来便是为了日后伺候夫君修身养。不过这玩意大多是母传女,每家的手法都略有不同,内涵讲究大有来头,从来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而我自幼名义上生于闺中,却从未有人教导,女工跟着家里绣女学了一阵倒也还算过得去,茶道花道之类则就欠缺下了,老爹么,一天到晚地忙碌,自然没空理我。 当下见着颜少手法娴熟,动作优雅地玩弄茶具和茶水,心中还是有些羡慕。 “来来,尝一尝。”颜少弄了好一阵,伸手招呼我坐下。 我傻乎乎地坐了,眼睁睁看着他倒了小小的一杯,从上头看下去,茶水清透,几片茶叶沉在杯底,煞是好看。 看着这一杯气味氤氲的茶水,我一点点地碰着喝了,觉得满口余香,却不知为何心生空落,觉着这么一杯东西,还不如家里那壶一泡半个来月的茶水喝的来的实在。 “不错吧?来来来,再来一杯。”颜少倒是大方,又给添了一杯。 我仍旧喝了,这次却更觉得空落落。 “来来来,好喝吧?”颜少絮絮叨叨地,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还招呼不远处立着的谢濡。 谢濡顿了半晌,也来喝了一杯,喝完之后也是默默不语。 “本少爷的茶不错吧?这可是上好的蒙顶黄牙,茶具也是宜兴紫砂的。”颜少唠唠叨叨他那套茶具多么多么地好,茶叶多么多么地新鲜,我和谢濡两个俱默默无语,谢濡是话少,我则是心中有些怅然。 于是我们三个围着矮几,喝茶一直喝到小厮来说:“午饭好了,请少爷姑娘去花厅用膳。” 我和谢濡起身,颜少却坐着没动,闭目满是陶醉地道:“我再喝一回,你们先去。” 谢濡淡淡丢下一句:“别太久了,饭菜冷了再热闹胃”便跟在小厮和我身后离开。 我回头去看,见颜少还在那里闭目品茶,天井照进来的光白晃晃的,衬得他很是逍遥风度。 然而直到我们吃完了饭,颜少也没来,问了小厮,说去小红那里蹭饭去了,不来花厅了,于是谢濡便同我道:“再有两天就是中秋了,城主必会举办饮茶会,我们不妨出去挑拣些礼物前去拜访。” 我想着自己已经多日不曾外出,情也惆怅暗了不少,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跟颜少的娘打过招呼,我们便换了便装,简单带了些银两出去了。 饭后雨过天晴,街上虽仍然湿漉漉一片,却还热闹。我道那城主家里有钱,什么样的月饼茶叶没有,一介学子哪来真实力备什么礼物,谁想谢濡似乎稳坐钓鱼台,径自向什么地方而去。 “我们要备些什么给城主呢?”我见气氛有些冷,便硬着头皮找话题。 “阙越阁的书画有名,那里有不少知名文人,书法笔墨不俗,我认得一位朋友,请他写一副字裱了便是一份不错的礼物。”谢濡淡淡地道,目光直视前方,神色也是冷冷淡淡,冰坛目平静无澜。 我点点头,继续问道:“阙越阁前几年常驻的是白一秋,李梅笑,蒙狄三人,如今据说蒙狄外出云游,白一秋卧病修养,那么,你那位朋友莫非是李梅笑?” 谢濡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微微颔首,冰坛目中并无不悦,着实令人大松一口气。 穿过城中,来到城西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段,再穿过几条买字画古玩,裱字画店铺的街道,谢濡便在一处没有牌匾的青石小筑门前停下脚步,叩响了门环。 不一会里面有人打开了门,见到谢濡,微微一愣,福了一福问也没问便把我们带了进去。 那小厮安安静静地领着我们一路穿过几处竹林并水池,来到一小小花厅。 那花厅光线不甚好,些许昏暗,有一人着灰衣背对而坐,身边一只茶灶,一个小丫鬟正在侍弄。 “梅兄。”谢濡淡淡地打招呼道。 “你好久没来了。”那人声音清澈惑人,听来有一分熟悉感。 紧接着那人慢慢回身过来,乌木般的长发披肩而下,眉目隽秀柔美,唇红肤白,神态中透出些许颓废消沉。 “小红。”我讶异道,声音不大,刚好三人都听得到。 那人微微一愣,继而缓缓笑了:“我不是小红。” 我仔细一看,这人的脸色却是有些病态的苍白,像是少见阳光造成的,当下有些赧然道:“在下失礼了,还望兄台多多包涵。” 那人温和地笑笑道:“你说的小红,可是颜少那里的小红?” 我点点头。 “那是我弟弟,李红笑。”李梅笑头微微一动,头发一倾,从肩头上刷地滑了下来。“在下李梅笑,请多指教了。” 我恍然大悟,一边急忙作出回应道:“原来是哥哥……我叫徐太青,苏州人士,也请你多多指教。” “谢兄带着姑娘前来,稀事啊。”李梅笑目光一转望向谢濡。 “谢某前来求是想求你一幅字。”谢濡面上淡淡,不去理会他的打趣,直接说明来意,在他身边坐下了。 “想必是城主家的事情你又得参一脚了罢?” 李梅笑抬手,那名一直侍弄茶水的丫鬟便赶忙斟了茶,谢濡和我一人一杯。 谢濡淡淡扫他一眼,道:“没事干别总耗神,大夫不是说要多休养么?” 李梅笑不在意地笑笑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嘛,乐儿,将笔墨纸砚取来。” 那名小丫鬟立刻去了。 “话说你这多管闲事的习惯还是没改。”李梅笑笑着道,“是吧,姑娘?” “是吧。”我有些尴尬,胡乱应道,忙又举起茶杯放到嘴边。 “姑娘也是苏州人?”李梅笑温和地来回看我和谢濡,直看得我胆寒心惊,眼皮直跳。 “姑娘可知道谢兄在苏州似乎已经许下亲事了?”李梅笑笑容温和,目中却了无打趣之意,十分认真。 我赶紧看一眼谢濡,见他倒是风雨不动安如山,似乎颇为习惯,还呷了口茶,不过冰坛目扫过我时,凉飕飕的。 “这个……我家在苏州城外的乡下,对城内不大了解……”苦笑一下,的确很无奈,为何谢濡身边一个两个男人都是如此八卦者。 李梅笑听罢又转向谢濡道:“果然没有这种事,你看我小妹如何?” 谢濡淡淡道:“不敢高攀令妹。”言罢又是一口茶,淡定得很。 李梅笑看上去似乎有些无奈,此时便见丫鬟拿来了笔墨纸砚,却不是刚才那个丫鬟,临走时偷偷瞟了谢濡一眼,脸蛋上立刻团了些淡红色。 李梅笑一转头看见那个丫鬟,讶异地愣了半晌,待人走远,才又苦笑了一下。 但看谢濡却是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半点没注意到。 用脚底板想想,也知道刚才来送笔墨纸砚的丫鬟多半是李梅笑的妹妹装扮的了。 真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知道谢濡是真实在还是有意回避友人的说媒,拿了笔墨便立刻抬脚走人,感情李梅笑还乐呵呵地一路送到门口,真是好涵养。 我走在谢濡后头,瞧着前面他的背影,的确风姿卓越引人遐想,但终究不可捉了些。 “上次你说那种姜饼味道不错,要不要买些带回去?”冷不防他突然转过身来,撞上我来不及收回目光,他神情便立时冷下了三分。 “……不必了。”我别开目光,有些心虚,毕竟姑娘家,这么直白地盯着男子看有失体统,并且这么着绝对唐突了眼前佳人,罪过罪过。 谢濡没说话,停下脚步顿了半晌,淡淡地道:“你走我前面吧。” 我点点头照做,默默向前走,感觉有些忐忑,背后有个认识的人跟着,却又不能自然地说话,的确很怪异。 走到将近长乐楼的地盘,人群似乎变得有些拥挤,好些人吆喝着,推着单轮推车,上头有沙袋有水缸,还有不少人抬了扁担,一边的桶里盛满了水,剩下比肩接踵的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指指点点,用当地土话嚷嚷什么,我听不懂,正准备挤过去好尽快回去时,身后有人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我脚步猛地一顿,险些跌一跤。 回头一看,却是谢濡,平直利落的眉头蹙紧了,一双冰坛目难得的露出紧张:“长乐楼着火了。” 我惊得抬头往前一观望,果见处于街角方向的长乐楼冒起了滚滚黑烟。 飞来横祸在线阅读 飞来横祸 肉文屋 / 飞来横祸 飞来横祸 静玄僧尼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静玄僧尼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静玄僧尼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静玄僧尼 先前的绮丽如今化作灰烬和眼前这断壁残垣,我目瞪口呆。人群挤挤嚷嚷,几个平头百姓样的人并着官家服饰的卫士来来回回地善后,忙里忙外,吆喝着:“让一让啊,让一让啊。” 我怔怔地站在人群中,在烧的面目全非的长乐楼和谢濡的侧面两者之间来回打转,脑子一片空白。 谢濡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继而周围也看了一圈,道:“颜少不见了。” “那个李红笑也不见了。”过了半晌,他又加了一句。 我则费劲想了许久,最终冒出一句:“我有些口渴。” 谢濡转过目光来,像是那时来倾城的路上时一样,语气难得轻柔地道:“我这里还有些银子,桥那边有个茶摊,你去坐坐,我过去问问怎么回事,一会去找你。” 我点点头,讷讷地接过他递来的银子,再讷讷地偱向桥边,讷讷地上了桥,讷讷地过桥,再讷讷地找到了那个茶摊,最后讷讷地坐在了一条凳子上。 这边的茶摊三五成群地坐了几桌人,七嘴八舌地用当地土话讲着,我有一听没一听地听了一会,依稀知道他们是在议论长乐楼的火如何如何。 茶摊的老板娘普通话说得也很生硬,我费了很大劲才听懂她说这里的茶水只有普通龙井,问我要不要。 我点了点头,她便走开了,一边回头看向这边,神色不满。 茶水不一会就上来了,生涩的很,我只喝了一口,便再也咽不下去,只好付了钱离开。 因为不识路,只好来来回回在桥上走,走到这头之后回身再走到那头,来来回回不知多少遍。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我等到街上已是灯火通明,仍不见谢濡的身影。身边小贩来来往往吆喝叫卖,男女老少或驻足或前行,好不热闹。 晚间的倾城空气很是寒冷,在舒服的地方养久了,身子就吹不了这种冷风,没一会就觉得鼻子痒痒,一个接一个地打嚏喷。我心里不由嘀咕起来,别是把我给忘了了吧,可又不敢过去找,怕相互错过了。 然而直到倾城的夜市都快开始了,谢濡仍然没出现,我心下开始有些慌张起来,想了想,便推了推身边一个买金银首饰的小贩,掏出谢濡给的那点银子道:“小哥,麻烦你,待会要是有个长相俊美的公子哥来附近找人,就告诉他徐太青去长乐楼了。” 那个小贩摆了摆手笑道:“这点小事还用给银子?姑娘等不到公子还是赶快回家吧,我看你冻得一个劲打喷嚏,这可不好,回去赶紧让你娘给你熬上一碗姜水趁热喝了驱寒是正紧。” 我满怀感激地谢过了,便下了桥,路过桥口时,看到边上一个青石板上刻着:鹊桥。 咧咧嘴想笑笑,却冻得面部僵硬,只好作罢。 长乐楼的周围人群早已散去,徒留一地乌黑的建筑残骸,我看了一圈,没有谢濡的身影。 边上是几家门面装点气派的乐器枋,守门的看上去不可一世,我有些畏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问一问,最后还是决定等一会再作计较。 择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我一屁股坐了下来,瞪着眼干看路过的人们。 气温降得更厉害了些,我昏昏沉沉地坐着,靠在一块烧焦的像是门柱的地方,心里有些后悔那时喝什么水啊,应该牢牢跟好谢濡才是。 恍惚中,我觉得这个情形十分地熟悉。那会去书院,路上甩掉仆妇和车夫之后便也是这么坐在驿站的门槛边边上,然后锵啷锵啷几声,谢濡丢了几个同伴道面前。 虽然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此刻我却十分希望他再这么干一回。 然而最终等到夜市结束,街上熙熙攘攘声逐渐地消减下去,万家灯火慢慢泯灭,谢濡仍是不见踪影。旁边两家气派的乐器枋早已关门打烊,我便决定再去鹊桥上看一阵,若是谢濡还是不在,便是真的没指望了。 桥上的小贩都散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也在收拾行装准备回家。那个贩卖金银首饰的小贩早已消失不见,于是我彻底没了希望。 眼见守夜的士兵要开始巡夜了,我哆哆嗦嗦地发愁到哪里避一避。最终数来数去,这偌大的倾城我不熟悉,唯一认识地方就是这座鹊桥和烧没了的长乐楼了。 再次来到楼前,我左右环顾一下没人注意,便提起裙子,走进了废墟。长乐楼虽然烧的面目全非,却还有几个地方尚可避风,凑活过这个夜晚恐怕还是可以的。 只是到了次日,城主若是派遣士兵来分拆废墟可怎么办。 我缩在紧里面黑漆漆的角落,迷迷糊糊地想着,只觉着浑身发冷,呼出的气息火热,隐隐知道是染上风寒了。 一夜眼睛半睁半闭,不敢睡着,直到清晨听到废墟外面有然人开始吵吵嚷嚷,我才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抚着出去。 外面两方人在争执什么,一方是以一年轻女子为首,身后长身玉立一名灰衣男子,另一方以一老者为首,与那女子争执的是老者身后一个少妇。 我一走出来,双方的目光齐齐扎过来,定住。沉默持续了大约一刻工夫,那个年轻女子继而又诘诘呱呱地争抢了起来,双方再次陷入争执。 我勉强立在一边,看着年轻女子和年轻妇人争执,突然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时,身处一处简单的竹床上,身上盖了被子,可是仍然冷的发抖,嗓子如同火烧。 我不知身处何处,不好开口要求这那,正踌躇着要不要坐起来时,一只手臂突然伸到脖子下面,将我托了起来。 紧接着另一只手端着一只木碗凑到嘴边,我感激的来不及看主人的面貌,来不及道谢,一口便咬住碗边,咕嘟咕嘟地灌了大半碗水。 “慢点。”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将我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是一位中年僧尼,面无表情正盯着我。 僧尼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眼角带了几道细纹,神态颇为严厉,看得我一个抖索。 “好好休息,莫要浪费了我上好的药材。”说罢,那僧尼便将木碗一放,起身离去,留我一人裹粽子般地躺在竹床上讷讷然。 这房中事物甚是简单,只一床一桌一屏风,再无其他,我盯着那张白色的屏风看了一阵,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就这般,那位中年僧尼一天早中晚来三次,汤药饭菜俱全,不出三五天,我便能坐起来自己进食汤药饭食。 刷刷地半个来月过去,我已能下地自行走动,才知此处乃是一座尼姑庵,庵主就是那个将我治好的中年僧尼,法号静玄。 尼姑庵不大,庵里就只有庵主静玄僧尼一个人,所有洒扫工作都由她亲力亲为。 又过了一段时日,我才隐隐约约地推敲出了这里头的一点缘由。原来这尼姑庵身处五老山之巅,寻常人本没体力上来,就是上来了,也因气候寒冷而受不住。 不老山是宁国第一高山,传说中与倾城相隔不远,山顶终年冰封不化,云层结成冰雾飘飘渺渺,美则美矣,就是过于寒冷。这座山上据说曾经居住过一位医术高明的道人,但最后道人死去,这座山便无人踏足了。 静玄僧尼冷冰冰地警告我不许踏出门外一步,否则必死无疑,而自我听说这里乃是传说中不老山之巅起,便再没生出过出门的念头。 静玄僧尼话不多,所以至于她是什么人,为何住在此处等等,我一概没法探听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一个月过去,静玄僧尼都不曾有赶我走的意思,这日早上,刚吃过早饭,她便淡淡地盯着我,有话要说。 我自然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静玄僧尼淡淡道:“我快死了。” 我心下一惊,暗自打量她,不过三四十年纪,面色正常,怎么就要死了? 静玄僧尼不理我,继续道:“本想收一个徒弟承我衣钵,但现下怕是不能了。”讲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若有若无地瞟了我一眼。 我思量一阵,大致明白怎么回事,赶紧起身深深一福,道:“耽误静玄师傅大事,太青深感愧疚。” “这倒罢了,”静玄僧尼一摆手,“反正也耽误了,现在的孩子资质也不大好,找一个好的颇费神思,我也没那么多时间了。” 静玄僧尼平平淡淡道:“我的医术还算过的去,虽然不能跟师傅紫玄道人比,恐怕放眼整个江湖,也少有人能比肩了。” 我赶紧点点头,本不想否认这种说法,毕竟一来人家救了我一命,二来深处不老山,说不定真是高人。 “我死后,有不少医书,大多是绝学,你能学便罢,不能学,便保管好,将来若是见着有才的了,便送了人也好。”静玄僧尼一脸平静。 我有些为难,但恩人之托,理应接受,便只好点一点头应下了。 “不老山终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我教你几个重要的吐纳之法御寒,你要在一月内完全掌握,否则我死了,你便要在这山上饿死的。”静玄僧尼语气依旧淡淡,目光凉冰冰的程度跟谢濡很像。 言毕,静玄僧尼将一本书丢在我面前,转身离去。 我赶紧翻开看看,又翻了翻,似是而非。 一连几天,静玄僧尼也不见身影,只是每日把饭菜留在门口便离开,叫也叫不住,我又不敢贸然出门。 无奈之余,我只好尽力搬动脑力,拼命理解书中内容。除去几个人体位之外,总觉得看来看去,这套吐纳之法像是唱歌运气之法。 瞧着这里没人,我便试了试,却没什么特别感觉。 又一连过去数日,我仍不见有什么进展,除了唱歌运气之法外,所谓驱寒吐纳之法,简直连边也不到。 与此同时,静玄僧尼送饭的次数渐渐地减少,饿得我头晕眼花,心惊跳。 这么下去我有两种选择,要么饿死,要么冻死。 最终在实在参不透这本书又饿得慌的情形下,我大着胆子决定宁愿冒着一出门便立时化为冰雕的危险,也不要饿死那样慢慢地将人磨死。 存着侥幸,我将唱歌运气之法用着,推开了门。 没有风雪,天空仄仄,也不算冷,院落里积了些像是不久前才下未全化尽的雪,树叶上攒了一层白花花的霜,我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犹疑。这真是不老山么?莫非我上当受骗了? 在尼姑庵转了一圈,我大致发现这不过是一个四周有长廊的四四方方的房子,被分成了若干房间,无甚特别之处。 依次找到了厨房,茅厕和书房等处,最终找到了应该是那名僧尼的住处。 静玄僧尼房内也是一般的简单,一桌一凳一床一柜。穿过房间,拉开房内的滑门,我不由得呆住了。 静玄僧尼正好端端地坐在长廊下,喝着茶,欣赏院内一株矮墩墩,姿态不太好看,却开的正盛的梅花树。 “你这孩子还不算笨到家,”静玄僧尼转过头来,难得严肃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笑容,淡淡的即将化开去一般,“总算是没饿死在房里。” 我目瞪口呆。 “这里怎么会是五老山呢,”静玄僧尼冷淡地道,笑容敛去,肃穆的表情重又回到脸上,“不过寻常山头,气温冷些,落雪霜降得早点,你这孩子未免太实心眼了些,别人说什么你也信。” “我也不过是一个贫穷的僧尼罢了,会点医术给人扎针抓药挣些钱维持这个尼姑庵。”静玄僧尼淡淡道,抚了下茶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株梅树。 我只得讷讷地点了头。 “你看这棵梅树,开得漂亮吧,”静玄僧尼道,“把我笔墨丹青拿来,就在桌上。” 我不着头脑,还是照着做了,取了来给她,在长廊的地板上铺好。 静玄僧尼便不再理我,把丹青调好,蘸着笔一点点地勾出了一只梅树的树干。她手腕或勾,或直直而下,或顿,无不兼具果断与婉转。 等到身边的那杯茶凉了,静玄僧尼的梅树便成了。几尺长的宣纸上,展现一株姿态不算优雅,花却开得甚是美丽的白梅树,我看了不由得心中甚是感动,看的目不转睛。 “你哭什么?”静玄僧尼嘲讽般冷淡地道。 我慌忙擦了擦眼角,有些尴尬,讷讷道:“本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梅树,只是花开得好,这样的树在山上的任何地方都有,师傅却能秉承对万物敬畏之心将其入画,实在不能不让人感动。” 静玄师傅面孔业已转到梅树上去了,不知有没有在听。 过了一会,静玄僧尼突然淡淡地道:“我在金陵有一位已经嫁为人妇的妹妹,想去看看她过的好不好,你若是没事,便同我一道去吧。” 我想了想,自己被人救了一命,反正又没有别的去处,静玄僧尼虽然古怪了些,人似乎并不坏,一道去金陵,说不定顺道我还能回家呢,便点了头。 静玄僧尼冷淡淡地道:“咱们明天一早就走,你将院落打扫一番。” “哦。”我点点头。 静玄僧尼在线阅读 静玄僧尼 肉文屋 / 静玄僧尼 静玄僧尼 流马地界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流马地界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流马地界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流马地界 从前跟谢濡还有颜少一同乘马车出远门时,我觉得十分难熬,这里头主要的原因是晕车。只要马车一颠荡,我不管吃了什么好消化的东西,都会一股脑地吐个干净,颜少管这种行为叫做“白吃”,虽然听上去像是“白痴”,我却觉得一语中的。 所以出门在外,我坐不了马车。静玄僧尼管这叫做劳碌命。不过好在她实在是个贫穷的僧尼,一个箱榭里塞得慢慢的只是平日里积攒晒好的干草药材,替换衣服统共两件,都是一模一样的灰色僧袍,打着很多补丁,所以没什么钱雇马车或者买毛驴,前进就靠着两条腿。 静玄僧尼不着急赶路,这也让我感到很满足,我们走走停停,除了饥一餐饱一餐外,并不十分劳累。 从倾城出发到金陵,很远很很远,因为要绕过关卡逃过关虎符和入界税,只能绕道穿过古云山,白山,途径流马盆地,关和山谷,再翻越青山,最后涉过黑水,到达江南地界。 所谓江南地界,就是要过一条叫做元娘的江水,而金陵恰巧就在元娘江边上,可谓商船往来不止,贸易不断,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 不过那是很遥远的事情。 在最初的几天新鲜劲过去之后,我才算是领略到徒步跋涉的艰难和辛苦。 很少的时候,我们能借住农家的牲口棚一晚。第二天天明辞行,中午暖和些的时候,我们便在山中辟出一块地方来补上一觉,通常是一人睡觉一人站岗。 然而气候越发寒冷起来了,山里则更甚。白天时候还好些,到了晚上若是找不到守山人或农家,就得挨冻。不能睡也睡不着,静玄僧尼和我两人点燃一小滩微弱的火,抖抖索索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度过漫漫长夜,等到第二天白天暖和起来,才敢睡一会。 经过将近十来天左右这样的折磨,我黑着眼圈没打采地跟静玄僧尼提议不如昼伏夜出,好歹晚上若是行进,能暖和些,白天也可以着空睡上一觉。 静玄僧尼青黄着脸点了点头。 这种赶路方式固然减轻了寒冷的侵扰,却忽视了另一个问题,那便是,在蜀西地段还好,因为荒山野岭人烟稀少,少有贼人出没,但是将要经过的前方的流马盆地,进入湘西地段,则大大不同。 湘西地形崎岖,易守难攻,加之宁国各稀奇古怪的少数名族教派山寨在此聚集,数不胜数,历来是贼人的猖獗之地。 静玄和我两个女流之辈,又是徒步穿过此地,作息昼伏夜出,一想到晚上的湘西地界,我不禁打个寒战,真是命堪忧。 “要不,静玄师傅,咱们还是改走官道?”我试探地问道。 静玄凝眉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我往身后看了看,自己背的一箱子,也是药材,加上静玄的两件旧僧袍,实在是没银两,果脯都靠着山里的野果子和泉水。 更艰难的时候,我们直接拔了青草和树叶吃。 静玄此时卸下了背上的箱子,就着旁边一条嗤嗤流淌的小溪捧水喝。 我也走过去卸了箱子,在她旁边喝起水来,心中愁思攒聚。 现在是白天,我们如果赶路,到晚上便会到达流马盆地,那里是蜀西和湘西的分界处,能太平到哪里去。 耳边传来模糊的几乎听不到的诵经声,是静玄在打坐念经,我心里抖了一下,这是她将要发病的前兆。 静玄身患一种怪病,隔个十天半月发作一次,每次发作时间长短不一,毫无规律可言,但症状与风寒相似,虚弱到无法站立。 她诵经的意图,该是保佑我二人平安度过此劫吧,因为每次的这个时候,我们都要停下来,我更是连个盹也不敢打一下,唯恐一个不注意或是静玄病死了,或是我两人俱被野兽在睡梦中吞吃了,或者是被贼人给杀了,真可谓是惊弓之鸟。 而在湘西这个地方,若是遇到穷凶极恶的贼人,则守着和不守着的区别并不大,但如果不守着,其后果更是可想而知。 我想了想,准备提议在脚下这个还算平稳的地方先熬一熬等到静玄的病过去再说。 然而静玄却在此时突然开了口:“不用担忧我,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惊得险些跳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的病两天内不会发作,你大可放心,只是继续走就好。”她神色平静,眼睛在太阳光下,显得熠熠生光,让人不由得信服,我点了点头,重新背起了箱榭。 果然不出所料,暮色刚刚降临时分,静玄和我便踏入了流马盆地。 此处茂林修竹,淙淙泉水,其间淡淡地升起一抹抹淡淡的雾气。一眼望去不到尽头的绿意,在这个季节有些诡异。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瞟了一眼静玄,她抿着嘴唇,略略不安,但还算平静。 我们踏进树林,沙沙作响的脚步在林子里分外惹耳,愈发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呜呜”连续几声幽然的笛声响起,林子里吃喽吃喽地瞬间窜出好几条人影,穿红着绿的,十分鲜艳的样子。 静玄和我立刻定住了脚,我不由得一把抓住静玄的手,同她背靠着背警惕地打量眼前的一干人等。 这些人脸上带着稀奇古怪的鬼面,将我们包围住了,却不做声。 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对方先反应。 周围空气凝滞,气氛凝滞紧张。 “你们什么人?”等了许久,最终鬼面之中有人发话道,声音还算正常,只是调子有些古怪。 “我们不过是路过的旅人,各位侠士请看好了,我们这箱子里不过是些寻常的药材和两件换洗衣服。”静玄凝声道,将我的手挣开,卸下箱子,打开之后兜底一倒,将里面东西一一摊开来展示给这些人。 她抬头又朝我使个眼神,我方如梦初醒,抖抖索索地学着她将箱子翻开来。 那帮人不做声,却也不让开,静玄便抿着嘴,又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收回去,连我的也一并收了。 做完这一切,才又有鬼面发话道:“姑且相信你们二位,然而,寨子里最近有些纷争,近来也有不少人图谋不轨。二位既然到了我们的地方,还请随我们走一遭,见见管事的才好,放不放你们,由他说了算。”发话的这人语调怪里怪气,让人听得费力,内容简直晴天霹雳。 话本子上关于湘西地段各民族部落残骸中土人士的狠毒手法,绘声绘色地写到烂,从用五毒毒死人到巫蛊之术制作傀儡,从万针锥身的放血到剥皮抽筋做人皮扇子,无一不涵盖。 我被这霹雳霹的有些头皮发麻,脑中各种死法千百回转悠,静玄却静静地道:“好。” 这帮鬼面二话不说,将我们一绑,带到了一个架在半空刘七丈高的一个竹屋里,便从外面锁上门走了。 静玄平静地一言不发,我则惧意满满,颤抖不止。 十天半个月这般野外的风餐露宿过来,虽是胆大了不少,却仍是抵不过一个死字。 不多时,门被打开了,呼啦一下进来五六人,先摆了一个奇怪的大椅子和桌子,然后又布了些稀奇的瓜果,才退出去。 然后又进来四个同样戴了鬼面的男子,将我们拎起来绑到了竹屋里的两柱子上,退了出去,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 过了一会,响起一阵轻微但有些杂乱的叫脚步声,眼睛微微撑开一条缝隙,见进来的是三个少年,大约十四五岁,旁边两个夹着中间一个,服饰都很花俏,不过比起刚才的一帮人,似乎华丽一些,衣襟之类的地方装饰了好些亮晶晶的宝石珠子之类,乌油油的头发也整整齐齐地梳成了一股一股的小辫,被一同样很是花哨的发带束在头顶形成一个大辫,吊下来垂在肩膀上。 这三人倒是没戴劳什子的鬼面,生的白皙,天庭高扩,眉清目秀,一模一样,是三生子。 这一睁眼倒好,我因着未见过三生子,便多看了两眼,恐惧之意倒是去了一半,毕竟半大的水灵灵少年,谁也是瞧着无害的。 兴许是看的次数多了些,中间的那个红了脸,静玄冷冷地咳嗽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赶忙别过视线。 “都说蜀地女子狂放,我原来也是不信的,现下一见,倒是名不虚传,不过长得实在不怎么样。”发话的左边的一个,语气轻柔魅惑,是对着旁边两人说的。 右边的点了点头,中间的则再次红了脸颊。 这少年声音太过柔媚,让刚刚放下的惧意蹭地又窜了上去,我开始阵阵发抖,话本子关于柔媚的男人最狠毒写的可是不在少数,这么推断,我冒犯他兄弟在先,一会很可能会被他以各种骇人听闻的手段玩死。 “一个僧人,一个女人。”右边的那个看了我们一阵,最终下结论道。 我又抖了抖,脸色死灰。这种看似不着调的结论,最是引人遐想,暗含的信息很多,比如僧人可以这么玩,女人可以那么玩…… 静玄和我都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然而中间的那个,突然发话道:“我们也该回去了,一会总管来了就麻烦了。”说罢,竟然脸又红了。 “小晖你害羞什么,这蜀地女子你不是总想见见么?”左边的那个唇边噙了一丝微笑,有些调侃的味道。 “这么看来,蜀地女子算什么,要是中原女子,那才稀奇。”右边那个温和地话道。 听着这三人的对话,我几乎翻番白眼昏过去,地域不同,死法也不同,全看这帮小恶魔的个人喜好。 “嗨,你,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左边的那个突然指着我道。 我被这么一喝,口猛地一滞,指尖血刷刷倒流,眼前阵阵发黑。 “少爷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一个略沉稳的声音道,说着声音的主人便也走了进来,面上带着面具,身形修长高大,衣服上也是绣满了各色珠子宝石等物,只是颜色都是黑色蓝色等色,显得沉稳而郁。 三人见了来人,脸色均是一变,有些尴尬,一时不语。 “少爷们尚未出阁,怎好轻易外出见女子?难道是想嫁给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么?”这人声音突然一沉,有了几分威严,听上去像是中年人。 三人同时面红耳赤,草草行个礼便走了,临走时还回头往这边瞟了一眼。 我冷汗涔涔,掌心里一片汗渍,尚未在所谓的“出阁”和“嫁给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中回过神来,便听到面前这人冷冷地道:“二位的事情,我已经听说,只是寨子里近来有些乱,还请二位在此处多呆上一段时间,等到寨子里选出家主再做定夺。” “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听静玄道,“不过我二人并不会武功,竹屋的窗子也是天窗,我们想逃也逃不出去,可否请侠士把我二人身上的绳子解开?” 那人沉吟一阵,挥了挥手,便上来两个人将我们放开了。 我呆立在原地,连活动手脚都不敢,静玄则就地一坐,闭目养神,再不去搭理。 那人又坐了一会,丢下一句:“饭会按时送来”便起身走了。 到了夜里,有两人打开门进了来,捧着两床被褥,往地上一铺,我吓得往后一躲,生怕他们猛然间抖出什么毒物来。 然后门口一闪,晃出半个身影,正是白天见的三生子中的一人,只是不知是哪一个。 他换了一身衣服,姜黄色的缎面小衣,下头是同色的及膝裙子和绑腿,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大腿,不论是小衣上裙子上还是绑腿上,都缀了红红的小珠子。一头乌油油的头发上的发带也换了,变成了由小红珠子攒成的的一发圈,几条红珠串子绞着乌黑发辫垂下肩头。一张白净清秀的面孔上带了几分好奇往里张望,一时显得十分可爱。 跟我目光撞个正着,他便立刻将头缩回去了。我吓得头皮一麻,匆匆地再一看,便只见少年发梢上的几颗红珠子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流马地界在线阅读 流马地界 肉文屋 / 流马地界 流马地界 邬家寨子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邬家寨子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邬家寨子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邬家寨子 邬家寨身处流马盆地已有些年头了。但讲到源头,第一代寨主原本扎在南疆地界,是自第二代起才翻山越岭地举家迁徙到流马地界。 这里头的缘由还得从四十年前说起。彼时,南疆刚经历了两年的帮派纷争血雨腥风,推选出的盟主是个身世清白干净,能力出众且光明磊落之人,主持大小事务颇为公道,压得住气场,大小门派彼此间还算和睦,小打小闹的休养生息了。 可当新的盟主刚刚稳住局势不过三载有余,便突生变故。 那时当地两个颇有名望的门派刚结下了姻亲,姑爷都还新鲜着。因着关系近了,两家的妇人小孩便有事无事地互相登门拜访。 这本也没什么的,只是某一日,婆家门派那边的掌门夫人和小公子在娘家宅中留宿,第二天家丁来接人时,没找着人,却在客房的后花园荷花池子里找到一只戴了金钏子的妇人手臂,上头还连着一小截袖子。 家丁当时便傻了,对方也懵了,赶紧派人在宅子里又找了一圈,始终不见人。最后只好叫来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并娘,谁知三人见了那截手臂,均是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 娘家那家百口莫辩,怎么也说不清楚为何前一夜掌门夫人和小公子还和自家的夫人小姐玩的挺好,入夜家丁巡视也未发现异常,结果第二日便横生此劫。 失了夫人和公子的婆家自然是一时接受不了的,双方说着说着便动起手来。 娘家那家毕竟人多势众,加上对方言语不干不净起来,守护的家丁个个年少气盛,仗着在自己地盘,便将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 落败了的家丁自然心中悲愤交加,回去便添油加醋一番对自家掌门说了。 这婆家一方的掌门还算是个沉稳的,听说不见了儿子夫人,只发现了条手臂,便立刻登门拜见对方掌门,一番道歉说是家丁不懂事云云,此事还需亲家帮忙调查。 亲家的掌门夫人和小公子在自家不见了,娘家这家的掌门本也心虚,见对方主动上门道歉,有礼有度,这下更是心下歉疚,对方一提出来调查,当即便答应下了。 若事情至此,找到夫人公子或是找到凶手之类,恐怕也就此作罢。 但往往天不遂人意,这厢夫人公子没找到,那边又出事了。娘家那家门派刚嫁过去不久的小姐和陪嫁丫头等人,一夜之间全部惨死房中。 这下娘家这边的也坐不住了,怪就怪在出事的仅是娘家这边过去的人,一个不少一个不多,连半夜去厨房偷东西吃的小姐娘的干儿子都没能逃过,死在了灶台边上。 其余人等,即便是挨着小姐院落住宿的婆家的下人一家,却睡得安稳,一夜无梦。 婆家掌门说不清个所以然,娘家便由此生恨不再二话。 两家便由此开始缠斗起来,其门下的各个小帮派也不安生了,要么跟着主家与对方斗,要么趁机脱离自力更生。 话说到这份上,盟主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提议此事交给他来调查,在此期间互不往来交涉。 盟主的能力人品自不必说,两家斗的都有些心力交瘁,便不约而同地答应了。 谁知盟主这边刚着手调查起来,那边却在另两家大宗门派家分别发现了夫人和公子的尸首。 消息不胫而走,给婆家娘家两家知道了,刚准备着上门去讨个说法时,那两家却反告到盟主那里说是娘家那一方的害死了人将尸首丢进两家院子里。 自此四家顿时互相新生猜忌,明争暗斗立时暗潮汹涌,波及甚广。 就在这当口上,盟主携全家妻小突然失踪,徒留一座空宅。 这么一下,除了四家之外,置身事外的其余大大小小八个门派也对此顿时心生疑虑,原本和睦平静的南疆再起汹波。 邬家寨就是在南疆乱成一团之时,举家搬迁至流马盆地。 “可是,现在寨子里也不平稳。”少年低垂着眼睑道,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一双纤细雪白的腿蜷曲起来,收拢在双臂里,他的坐姿颇像女孩子。 今天来的不知道是三个少年中的哪个。 我一动不能动地想道,然而耳边喃喃声将思绪打断。 挣了挣,见越发地裹得紧了,面前静玄僧尼火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透过衣服传过来。 少年抬起眼睛,刚看了一眼便扑哧一声笑了,笑的双颊微微泛红。 我想自己跟静玄僧尼两个搂着紧紧裹在两床被褥里的情形确有些好笑的,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话说关在小竹屋的第三天中午,不出所料,静玄僧尼发病了,情况来势汹汹,让人措手不及。 守门的两个人最近频频失踪,身处这距地丈余高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静玄僧尼抖个不住,将我的被子褥子通通裹在了身上,却还是冷的直抖,嘴里模糊不清地不住叨念着。 凑过去一听,却是在喊冷。伸手一,脸上却热的烫手,我为难,踌躇一阵,便将她和被子褥子一起抱住了。 静玄僧尼闭着的眼睁开了,略茫然一阵之后,才定在了我脸上。眼里满满的是冷的发抖的冰碴碴,让我瞧着也不住地打了个寒战,此时才是晌午,最是暖和的时候。 好在兴许是神志不清,静玄僧尼瞪着眼睛没一会,就又昏过去了,嘴里依旧喃喃地喊冷。 被子褥子再加一个人,没一会我便手酸的抱不住了,只得放开休息一会。静玄僧尼的碎碎念一刻不停,抱住了跟没保住似乎没什么区别。 我有些心力交瘁地瞪着她半晌,最终还是将她抱住了。 这天早饭没人送来。 我抱着静玄僧尼苦思冥想,将我们抓来的鬼面们和后来那个鬼面大叔都提到了这块地方似乎挺乱,估计是忙着你死我活的没工夫管我们。 这么下去等到外面安生了,静玄僧尼同我恐怕就要变作两具干尸了。 静玄僧尼抖啊抖啊,最终不知是不是受不了了,突然跳将起来,将身上的被子褥子还有我一气甩开。 就在我以为她是不是突然间又热的受不住时,她竟突然间将我一把拽过去,狠狠地按在怀里,就地一滚,裹了被褥缩在墙角接着抖。 我被这么突然一下弄得发懵,脸尚被她按在口难以呼吸,便挣扎起来,却无奈被子裹得实在太紧,挣来挣去竟然越发地靠紧在她前。 好容易脚往上蹬了蹬,将脸挪到她锁骨地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说着不对劲,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静玄僧尼作为一个女子,未免太瘦了些。 换句话说,就是口太平坦了些,平日里看着还好,可怎么靠上去时却尽是衣服,触到的口隐隐有些硬邦邦。 莫非是长期食素的缘故? 正在我想的入神时,门一动,进来个人,我视线被静玄僧尼挡住了,一时看不清楚什么人进来,只隐隐听到衣料随走动的窸窸窣窣声。 不多时一双洁白纤细的脚丫子停在我眼边上,脚上指甲透着淡淡的粉红,宛如十片花瓣覆在脚趾上。 我刚想费力地抬抬头看时,那人蹲了下来,眉目清秀,天庭高扩,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灵动地盯着我,仿佛一只幼兽。 “你这是在做什么?”少年问道。 我按住别别心跳,正准备小心翼翼回答时,少年却在身边抱膝而坐,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道:“只有这里清静些,姐姐你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我赶紧摇摇头。 少年立刻展出笑容来,红彤彤的嘴唇一弯,道:“我叫邬小云,排行老二,姐姐记住了。” 我再点点头,胆战心惊地等着他下一步。 谁知这少年却开始絮絮叨叨地问这问那,话里话外地透着对寨子以外的兴趣。 我也没多大见识,统共就去过南山书院所在的湘东地界,再就是倾城的这一路过去和过来,且大部分时间还是窝在车里房里,实在是没见到什么比话本子里更有趣的奇人奇事。 别说比过话本子,便是差不多地原景原样,我也是没见过的。 但见邬小云双目熠熠直盯着我,便赶紧抖着想了想,捡了些先前颜少念念叨叨说过的事情给他说了。 邬小云听得高兴了,凑得无比近,身上不知是什么的香味几乎将我熏晕过去。 “姐姐故事说的真好,再说一个。”邬小云诺诺地撒娇,一双乌黑瞳仁却牢牢盯住我,闪了闪。 我心头一紧,赶紧点点头,连忙又讲一个。 这天早上也没见有其他人进来送饭,我被静玄僧尼紧紧地裹着,动惮不得,饿得头晕眼花,到了最后实在是讲不动了。 邬小云见状,红彤彤的嘴唇微微一努,却转眼间又笑了,眼珠乌溜溜一转,道:“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瓶,上头勾了一簇丁香。 我摇摇头。 “姐姐知道我家是南疆的吧?”邬云想笑的无比灿烂,颊边上一个酒窝一闪。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道:“孔雀开屏。我给它起的名字,好听吧?” 他靠近我,鼻尖几乎碰到我脸,语气带了一分柔媚,吐气如兰道:“姐姐要是沾上一滴,脸上就会像是孔雀开屏一般的五彩纷呈呢。” 我吓得毛发悚立,面如土色,赶紧点头,也不知点什么,实在是熊的很。 邬小云那个小恶魔倒是很开心一般,将瓶子的塞子一拔,往脚边一放,笑容璀璨过桃花,双目一翻,秋波便滚滚而来。“姐姐,怎么样?我要是心烦了,脚就喜欢乱动,一不小心踢倒了瓶子可怎么办?” 不用说,我白着脸,强撑着腹中如饿狼般的撕扯感,连珠地又开始讲起来,直讲到他困了,揉揉眼睛说“姐姐我困了”才算罢。 此后的两天里,三生子中的老大和老三都来过,只是风格尽然不同。 老大叫做邬小雨,便是那日站在右边的一个,情算是温和,也是一个劲地打听,似乎对中原很感兴趣。我将苏州的事情讲了几个与他听,之后说要吃东西,他便差人上来喂我,倒不自己动手。 老三邬小雪,就是当日里站在中间总是脸红的那个,只是叫着两个下人来送了餐饭,自己躲在门外头怯怯地往里头张望。 我想到那日那个在门外张望的,恐怕就是他了罢,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那么,眼前的这个幽幽说话的,到底是哪个?我微微心惊着,偷偷瞟着少年白皙纤柔的侧面,暗自揣度。 这个邬家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得怎么养才能把三个原本一模一样的养成这般天差地别。 “姐姐,你讲个故事吧。”少年有些忧伤地噙着一丝笑,盯着竹屋对面的角落道。 邬家寨子在线阅读 邬家寨子 肉文屋 / 邬家寨子 邬家寨子 此时彼时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此时彼时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此时彼时 太青 作者:松嶙十三路 此时彼时 作者有话要说:</br> 不才就是晋江茫茫中一粒粟米,这个角落很冷清,但仍有那么几个驻足,让松某很感动。由于近一年来都在准备考试,故而文更的很慢,承蒙大家耐心的等待了,松某在此谢过你们了!等忙完了这阵子,松某会好好更,今日先在此敬祝大家龙年快乐,心想事成。<hr size=1 /> 寨子里果然很不平静,不平静到我这个外人都觉察出来了。 静玄僧尼刚刚从哆哆嗦嗦紧紧裹被子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重拾淡然外表之时,便有人将我们齐齐从竹屋里抓出来。 丈余高的竹屋上下来,我和静玄僧尼都是被五花大绑了后从一绳索上直接溜下去,被下头的面具们像接麻袋一般抓住,抬了就走。 我一声没哼,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倒不是被吓的,估计是接连几日被静玄僧尼紧紧搂住一动不能动累的。 最后晕过去的一瞬间,我眼前全是静玄僧尼那有些冷淡的眼神,静若深潭,微微的波泽若有若无地闪了闪,意味不明。 然后我是被掐醒的。朦胧中一只手狠命地掐着,掐完脸蛋掐手臂,掐完手臂掐腰眼,腰眼是我最不得让人碰的地方,那只手刚刚放上去,我就立刻睁开了眼。 不过那只手还是掐上去了,我立刻号了起来。 “作死类,号什么!醒了还不快起!” 我一咕噜爬起来,狼狈地向上看去。 一个美貌少年正对我嗔视而立,目若桃花,面如朗月,挺秀的鼻梁,这张脸这样对着我,我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颜少……。” “哼。”少年冷叱一声,神情相当不屑。“别丢人,哭哭啼啼的。” 我赶紧忍住了欲奔涌的泪水,上下打量他一番,定了定情绪,才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颜少一身的翠绿色,服饰打扮跟寨子里那三生子的很相像,头上梳了一条乌黑的辫子,小短衫,小短裙,腿上系了翠绿绑腿,花花绿绿地绣着一圈一圈的花样,短裙子下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肌纤细干,我赶紧又别开目光,面上有些发热。 这翠绿色一般人是压不住的,压住了也看起来甚是一般,而能将这一身翠绿色穿的如斯风情,我着实第一次见到,适时地想到了一句诗: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颜少其人,给我的印象本应该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或是乱红飞过秋千去的艳丽,而今日这般样子,这副调调,跟谢濡倒是般配。 他似乎倒没注意这些,脸上一转,严肃了起来,“我也是刚好到此处有事要办,却没想到趁乱碰上你了,谢濡呢?丢下你不管了?” 我一听这话,脸上红意退去,梗着脖子老半天,终于觉得这档口做好人也没必要,带着满腔的愤恨点了点头,泪意也上来了。 “颜少,”看见他乜斜过来,目光在我眼角将滴未滴的泪水轻飘飘一扫,脸色又沉下去,我赶紧拭了拭眼角,免得惹他生气,“你能不能让我回去?你看我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撑不场面尽给你们添麻烦……”现下这场面弄得,像是话本子里的小媳妇似的,低三下四。 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快,暗暗地压了下去,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这话说的倒是,”颜少也变得愁眉苦脸起来,一张美艳动人熠熠生辉的面孔微微皱起来,还是万分受看,“谢濡跟我两个在这种状况下已经万分凶险了,还要带个拖油瓶,实在力不从心,我也后悔着呢,不该带你来来着。” 我点点头,虽然有些愤怒,好歹是你们不说二话地挟着我这手无缚**之力的女子跑来这么大老远,害我命悬一线,落进了这么个劳什子邬家寨里。 兴许是脸上仍旧是露出了些许狰狞之色有碍他翩翩风度,谢濡立马又展开了笑颜,“但是到底现在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这边正被事情拌着脱不开身去,所以你姑且忍忍。再说,跟着颜谢二公子一同办案子,不是什么人都有这荣幸累,你需得借此好好锻炼下,以免将来独自出去了,撑不住场面挣不了钱,到头来最后饿死。” 说到最后,颜少一脸的为我着想的样子点点头,眼里面上看着慈悲济世得很。 我想了想,现下回去的确不大现实,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不惹事不闹腾,等到他两个把案子结了,我便不就回去了么? 于是,我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颜少那一脸惊喜加惊讶明显是装出来的,目光中是早就料到我最终还是要妥协的光,我却又说不得,实在气人。 “那你在这邬家寨做什么呢?怎么穿的这幅样子?”我想凡事还是以大局为重,好容易遇上熟人,生气什么的暂且放一边,趁着那帮面具们没来打扰,捡些要紧的问,免得到时候蒙在鼓里吃亏。 颜少虽然面上仍盛气凌人,桃花眼里的鄙视倒是减了不少,就地盘腿一坐,腰上滚鲜艳花色的小绿短裙往地上铺开作一朵小绿花,颇有耐心的说了一番,我也渐渐地理清了些头绪。 原来那日长乐楼被焚毁之前,他就出去了,想去倾城城主逍遥风宅邸上看看 ,却不想刚刚近了逍遥山林,便遭人拦截。 逍遥城主在城北圈出一片方圆几十里的山林来,本来有个风雅名字,但百姓不懂,只管叫做逍遥山林,久而久之就变成了逍遥山林。这个山林的身处便是城主的宅邸。平时山林里布有迷阵,寻常人等靠近后遭到阻截在所难免,但颜少进入前吹奏了暗哨曲,得到了允许进入的回应,却仍然遭到阻拦,便蹊跷了。 这些拦截之人也很奇怪,明明有人被他击断了肋骨颈子,却没事一般的立即爬起来再攻过来。 使用蛊人并不稀奇,但使用死士便非比寻常。死士是用来战时保护城主的卫士,这些人被削去衣服后露出了印有黑色莲花的印记,黑莲花印在阳光下隐隐泛乌光,便是真的死士之印。 这些死士将颜少自逍遥山林向西,逼出倾城,一部分仍然追出来,直到到了湘西的流马地界,听到一古琴之声才退去。 颜少觉得奇怪,便找到了这里的一个友人,暂时在邬家寨安身,暗中探查,却不想一连数周毫无结果,倒是机缘巧合地发现了我。 “这算是天降喜讯呢还是预示灾难?”末了颜少忧愁般的挠了挠嘴角道。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弄出个不成样子的笑脸来,心里十分赞同他这话,说到底不论遇见什么人,自己的小命还不是得自己悠着点,别人哪管得了。 “但是,”颜少像是恩赐一般,扬了扬眉毛,勉为其难道:“再怎么说咱们也相处一场,总不好见死不救,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扮作小厮好了,也安全点,省的到时候节外生枝了给我束手束脚的。” 我赶紧点点头,连连道都听你的,然后赶紧抓紧他最后剩余的一点耐心问道:“静玄僧尼呢?” 颜少瞟了我一眼,桃花目中光一闪,随即而逝,“那人被派去做苦力了。” “啊?为什么啊?”我大惊,静玄僧尼身体那副样子还做苦力,岂不要了命。 “我又不认识她,干嘛要帮她?帮你一个已经够麻烦了。”颜少眉头一皱,满脸的不耐,低头抚了下裙摆。 我心中顿时十分难受纠结,险险掉下泪来。静玄僧尼救我一场,又一路前行至此,不是至交也算是半个友人了。我朋友不多,除了从小玩的念儿那丫头,南山书院一同分饼的李洛之外,就是静玄僧尼了。僧尼虽然话不多,有时也挺傲气,却并没有真的亏待过我。 眼下我自身难保,好歹遇到了个能的(指颜少),却也不能过多要求人家救我朋友。 不过既然我见缝针的活了下来,怎么说也要见机行事,尽快将她救出,保她安全出了湘西之地。 懒洋洋地点了下头,一副“终于完了一件事般深沉笃定”的样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却轻轻念唱道:“妹妹你跟着爷,管饱吃香又喝辣……” 于是不久便有个沉默的面具进来带我换了一身湘西式样的小厮服,一应的是小褂短裙加绑腿。 我满面通红的穿了,不住的往下拉扯裙摆,也不敢大步的迈腿走路了,颜少看的幸灾乐祸,眼神轻飘飘掠过我露出来的膝盖,轻笑了下。 “你这裙子算长的了,穿了就穿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方些成么,丢死人了。” 我低不可闻的赶紧“嗯”了声,却仍是觉得窘迫的要命,这样的衣服,看别人穿来是种风情,自己穿便成了无尽笑话,真真要不得。 “面具戴上,你还未嫁人,这里未婚男女都得戴面具。”说着,颜少抓起竹桌上一件黑乎乎的物事,劈手丢了过来,我手忙脚乱的接稳了,忙戴上,方觉得脸上的赧然缓和许多。 透过面具上眼睛位置的两个洞看出去,见颜少也戴上了一个面具,青面獠牙,怪吓人的。就是不知道我这个是个什么样子,方才戴的匆忙,没来得及看清楚。 “戴稳了面具,便同我出去见个人吧。”说罢,颜少向门外走出去,我连忙跟上了。 这面具有些沉,挂在脸上没一会就觉得又累又热,昏昏沉沉。但好歹低着头,透过面具紧跟前面颜少白皙的脚后跟,一直来到一处台阶处,看来是要离开这地方。 地上摆了两双鱼形布鞋,也是花俏无比,我惶惶地踩进去,觉得不大舒服。 随同的面具大概四五人,走在我们身后,样子倒像是在监视一般,我亦步亦趋地紧紧吊在颜少脚后跟边边上,神经紧张。 走了约莫盏茶功夫,来到规模大些的竹屋子,是三五个成一处的那般,房子外围一圈围廊,样式与刚才呆过的那个无甚区别。 “待会慎言啊,慎言。”颜少突然一把拽住我袖子,将我拉将过去,凑在跟前低声说了一句。 他的脸离我挺近,隔着两张面具,我实在看不到表情,但也能大致想象出他那副神情。 瞧不起人的神情。真不知道那时我怎么会觉得这人好相处好说话呢。 我们来到旁边较小的一个竹屋前,上了竹台阶,来到回廊上。 五六个面具在竹屋的几处把守着,来回走动,见我们来了,其中一个离门最近的停了下来。 这时,我们身后跟着的面具们中,走上来一个,叽里咕噜地说了一番,那个停下来的面具便转过面具脸来,上下打量我们一番,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那种细致,恐怕都要将人身上的汗毛都数清楚一般。 我由不得提了提心眼,戒备这么森严,这里面是什么人? 好在那个面具看了许久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做了个还算恭敬的手势,侧身让路。 颜少一张鬼面正对前方,走的昂首挺,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巡逻面具们都立定小鞠一躬。 他究竟是有个什么朋友在此处使得他在这里如此喧宾夺主,我实在匪夷所思。 竹门是两边开的,每一扇门上都描绘了一张挺吓人的赤红鬼面,形象颇奇怪,感觉并不很清晰,似乎在游动一般。 还不待我细看,把门的那个鬼面便拔去门闩,向里推开门。 这人竟然是被软禁着的,我们一进去,门就立刻关上了,里面光线昏暗许多,只有自头顶淡淡照进来的一束天光。 一个人盘腿坐在离天光近在咫尺的地方,鬼面沾染了些白晃晃的光,隐隐泛着蓝色。 “啊,是你啊。”那人淡淡地道,语气里似乎有一丝嘲讽。 我猛地一惊,这人我是见过的,声音记得很清楚,就是第一日来这里,继三生子之后到来的总管。 此时彼时在线阅读 此时彼时 肉文屋 / 此时彼时 此时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