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慕如雨》 1.结束的开端 她和关,终于离婚了。她总算离开那如同牢笼般的地狱。 手不自觉的颤抖着,她打开了出租公寓的门,检查了好几次锁是否能关好才敢紧紧将门关上,拴紧鍊条。 缎夕脱力的跪下,腹部的刀伤还阵阵的痛,但不会有血渗出来的湿感。她背抵着门坐着,在没有任何灯光的房间中抱住自己的双膝,将头埋了进去。 此时的安全让她的眼泪忍不住坠落。 『你这个贱人!!』 男人拉住她的长发,将她狠狠砸向木製沙发的椅脚。撞击的瞬间她一片昏花,感觉自己即将死去。全身上下的伤口、瘀青、割痕,都比不上此时的爆裂剧痛。 她喊不出话,只能大口大口呼吸。血从她的额头上方流下,流过她的眼睫,遮住了视线。她蜷缩在地上浑身抽搐。 『知道为什么我以前不打你吗?』 关的手用力地拉起她散落在地面上的头发,头皮被男人狠狠揪紧像要撕裂,她被迫正视他。 『因为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如果我疯狂的往死里打你,你身上会留下一堆伤口。附近的邻居如果见到你,会怎么想我,嗯?』 男人的表情很温柔,右手拇指轻轻摩娑着她刚被搧过巴掌而流血的唇,彷彿这一切的暴力都是她的幻觉。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衣服被缓缓撕开。缎夕不断挣扎。 『你这个疯子……别碰我!!』 『你都不知道你挣扎的样子有多迷人……我们好久没做了吧?之前的你让我失去兴致。』 关的眼神转向散乱在桌子上的不具名包裹残骸,以及一堆照片。每一张都是他跟别的女人上床的画面,她们的身体同样斑斑血跡。 『打不到你,又不想上你,我只能去打别的女人寻开心。我付了钱,她们可不敢说什么……31岁的你魅力比起那些小女孩真是差远了,但还可以接受……尤其是现在这样充满恐惧和害怕的模样。』 他的眼神转回来,凝视着她,里头有毫不掩饰的恶意与疯狂。缎夕的右手悄悄抓住了身体旁边的钉子,他刚刚用来割她的那根。 『找人拍我?还说想跟我离婚?怎么偏偏选在结婚纪念日揭露这一切……怎么可以在要庆祝的时候提离婚?』 在男人扯开她上衣,说着『我不介意在这具身体上,留下更多的伤口。』时,缎夕握紧了手中的钉子往关的髖骨刺了下去。 『啊!!!!!』 他失衡地倒向地面,缎夕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板上爬了起来,跛着腿往二楼衝去。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进入主卧室时她反手想锁上门,却发现卧室的门锁已经被破坏了。不顾手脚都因为插着钉子而流血,她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推倒放在床旁边的白色矮柜,黑底金边的相框、手錶、书、全部的一切从上方坠落。 相框中是他们笑得灿烂的婚照,上头布满碎掉的玻璃片。 她用力地把柜子推向门边,想抵挡对方的侵入。楼下有砸碎东西的撞击声,还有吼声咆啸声。缎夕抖着手打开了床上的手机,电量剩下5,她打通了最近的联络人。 『拜託……快接,拜託……』 『喂,夕夕阿,怎么了?』 『葛叶,救救我,他在打我我好痛……』 缎夕边说边忍住哭腔,对方也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办公中的葛叶迅速地站起身,往公司外衝叫了计程车。 『你冷静听我说,我刚刚报警,简空的警队离你家只有五分鐘的距离。现在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好,手上拿着可以防身的东西,最好是尖锐的;在我们通话结束后开啟你手机的录音功能,留证据,我马上过去找你。坚持住。』 她点点头,在对方掛掉电话后按下录音键。 关的脚步声从楼梯间往上传。她握着发烫的檯灯躲向床前方的衣柜内,手机依旧留在床上。 她咬着下唇,听见砸门的声音。然后是东西被大力撞开发出的尖锐挪移声。他正在一步一步的往衣柜走。 一步又一步。 『我会杀了你的,缎夕。真的会杀掉你。』 缎夕在心中祈祷着对方不要打开衣柜,彷彿连呼吸都暂停。 但一切并没有如她所愿。 衣柜门被扯开的瞬间,她把手上的檯灯用力往男人脸上砸去。男人抬手防御但还是被她打退了一步,手上的水果刀掉在地上。 缎夕从衣柜中掉出来,起身要往外跑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脚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砸在地上。背后是关轻蔑的笑声。 她的手伸出来,想要再往前一步,门口就在那里—— 关抓住她的脚踝,缎夕感觉那里的骨头要被压碎,她痛的哀号然后被砸向大床,身体刚好扔在了放手机的位置。 男人已经重新拿好刀,毫不犹豫地往她腹部捅。 在准备捅第二下时,她听见楼下破门、一群人往楼梯上跑的声音,还有谁的呼喊。 『缎夕!!!!!』 那是她在昏死过去前,最后的记忆。 -- 2.春日归去 她在黑暗中沦陷,第一个恢復的,是听觉。 『那个人渣怎么下的了手?她父母过世之后亲人只剩下他,缎夕也为了跟他结婚辞掉了教保员的工作搬到森县,他还想怎样啊……3年多的婚姻,怎么能伤她如此深?』 『或许我们当初应该阻止他们结婚,就各种方面而言。我们一直都知道缎夕她爱的……』 后面说了什么,听不清楚。她的意识混沌,时醒时睡,葛叶和简空的声音隔着窗传进病房,朦朦胧胧的进入她的耳朵。 她的手始终被谁握着,体温不高却抓得很紧,像是永远不会放开。 一种她好孰悉的温度。 是谁? 她转醒终于睁开眼时,身旁早已空无一人。掌心很凉。 在医院休养了将近一年,期间葛叶回到现场为她收拾了行李,问她除了个人物品外还有什么需要带回来。她的眼睛看向窗外,没有焦距,她明白自己再也无法踏入那个地方。 缎夕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那个男人给的,一样都别拿。』 据说前夫因为这件事丢掉工作,丢了他一直引以为豪的尊严;那么迫切想维持的形象在一夕之间瓦解,和他们的婚姻同样。录下的音档,成为离婚有力的证据,刀插进肉里的声音清晰可见。 判刑的官司她没有去。离婚证明书放在她手上的那天,病房外的天空正下着雨。 而她没有眼泪。 『葛叶。』 『嗯?』 『我想回川都。』 四周很静,她压抑着所有情绪,用尽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她想逃,迫切地想离开这里、这个不属于她而她被迫迁徙的地方,这样充满暗色的疼痛和伤口。 儘管走了也不一定会好起来,但此时此刻她无法停留。 葛叶看着她空洞的双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将伤口养好,然后去吧,回老家散散心。去你喜欢的地方走走,无聊了就打给我们,一定去找你玩。』 缎夕看着葛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列车载着她驶向过去。 她从森县一路向东,车轮辗过木製轨道发出的「喀拉喀拉」声在耳中放大。城市的景色慢慢偏移、减少,出了隧道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意生机。 缎夕的脸倒在玻璃窗户上,彷彿能隔着这片晶莹感受风的声音、树叶的摇曳还有阳光的温度。 以前在当教保员照顾孩子们时,清晨五点她会踏过这小小的街道,来到那有紫藤花盛开的大门,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没有人醒来的时光只有一人会坐在那木贴片的缘侧,用一双墨色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她。 一年,三年,七年,直到她结婚离开。 缎夕的指甲用力的插入掌心,直到痛觉被呼唤而生疼,她才松开,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停靠时她看见了熟悉的车站站牌。有点笨拙的提着行李厢,她下了车,雪纺的白色上衣被微风吹出了一些波痕。她有些茫然的从记忆中摸索旧路,想着如何出站。 「小姐,需要帮忙吗?」站务员好心的上前。她摆了摆手,笑着点头。 顺着记忆往从前家的方向前行。父母过世后她卖了房子,回到川都前在旧址附近租了便宜的老公寓。那一代的住户如果还没搬走,应该还有些她熟识的人在,住起来比较安心。 川都到森县,森县到川都;只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却跨越了她的未婚到已婚,已婚到离婚,还有她心中的秘密。这里有她所有的青春年华,也有强迫埋葬的不该有的感情。 逃走,又逃来,总是逃但终究是躲不过的回来了。 到底……为什么要结婚呢? 她坐在门口很久,起身时感觉贫血,顺手抹去了脸上的狼狈泪跡。手机在此时「嗡嗡」的响了两声,缎夕有点晕的打开萤幕,然后不自觉笑了。 〔葛叶:抵达公寓了吧,记得去吃晚饭,然后拍照给我看免得你又耍赖。别忘了在医院不吃晚餐的罪刑,我这个人的优点就是记仇。〕 缎夕看着内容,笑了起来。 〔葛小姐,我记得你是会计师,不是检察官吧?知道了,我收拾一下行李出去吃饭。〕 她发了一张贴图给葛叶,笑着将手机调成震动。这样一说,还真是有点怀念家乡味。 视线转向放在旁边的行李箱,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堆物品还有应该将房子打扫一下的事,她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先去吃饭吧。 □ 「荒人久屋」是这一带的老牌居酒屋,橘黄光的灯笼点缀着温柔夜幕,有人进入店门时风铃会叮噹作响。 营业前半小时,雨坠在休息室中换上工作服。黑色的衣衫遮挡住他精壮的线条,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打开了手机萤幕。 画面停在简海上午传来的讯息。 〔小暮老师,回川都了。傍晚会到。〕 他没有回覆,只感觉心脏不断的跳动、加速,彷彿能在无人的室内听见心跳剧烈的声音。他抬手遮住了眼睛。 幻想过很多次,她会回来。但当一切成为真实时,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日日夜夜辗转思念,在夜里有多么渴望对方的身影,成真时就有多么无助,感觉不真实。 她还好吗?为什么回来?她会恨他吗? 他们之间…… 浓烈的情感和罪恶感交织,雨坠走向洗手台,冲了一把脸。滴答的水珠顺着额头滑过清俊的脸庞、没入衣领,瞬间的寒冷使他清醒。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人,面上情绪已经撤离,却压不住眼底的期盼和痛苦。 教保园的园长为他介绍了这份工作。居酒屋老闆徵人并不介意年纪,只要一个料理还可以的助手。 他没什么目标,只是盲目的追寻她的轨跡、影子,想着或许有天彼此的生命能够重叠。从外场到成为副厨,从初次见她到现在十八岁,之所以选择她喜欢的餐厅工作,也只是想离她近一点。 年龄、身分、一切……哪怕她的心里从来没有他,他只是她的学生。 「我好想你……」 期待又感到苦涩,想靠近却应该远离。 带着这样的想法,雨坠打开了居酒屋的店门。 -- 3.雨来的时候 缎夕走到荒人时,已经八点了。 营业不过一个小时,店内便坐满了人。她从善如流的走到一人座的吧檯,点了习惯吃的料理。她特别喜欢这里的盐味秋葵,香气淡淡,不咸,有清甜的蔬菜原味,温暖的气息很适合春天享用。 她的秋葵很快的上桌,配上附赠的白饭,缎夕拍了一张相片给葛叶。 〔缎夕:秋葵好时光。(相片)〕 葛业的讯息很快的传了过来。 〔葛叶:哇……感觉超好吃的。看你这样吃,想到我们以前大学也常来这边,老闆都说我们三个是铁壁饭档,超好笑。〕 缎夕看着萤幕也笑了起来。以前简空跟葛叶会坐在她的对面,简空点唐扬鸡,葛叶点原味玉子烧,三个人都穷就这样分着吃。简空家里有钱,常常被葛叶吐槽说『好好的公子哥不当出来体验什么人生』然后被拗着买单,他总是很淡定的去结帐,留下她们两个在位置上笑到不行。 当然钱还是有还给简空。 工作之后他们搬去了森县,她因为教保园的工作留在川都,经常一个人吃饭。以前不觉得有什么,或许是因为生活如常而寧静。 但今天……忽然有些寂寞。 〔缎夕:下次等你们有空来,我们再一起吃饭。〕 〔葛叶:当然好啊!你别饿到了快嚐嚐秋葵,看老闆的手艺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 缎夕笑着咬下秋葵,眉头忽然轻轻一皱。 味道不一样。 〔缎夕:……我的秋葵,味道不一样了。〕 但还是很好吃,只是不太习惯。 〔葛叶:!!什么!!有新的厨师吗??以前不是只有老闆一个??〕 缎夕放下筷子查看四周,突然发现前方的厨房空间变大了,多出一区,应该是她离开后重新装修的。但她只能看见吧檯窗口这边开放的空间,另一边工作的位置,她看不见。 年迈的老闆在她面前翻炒锅子,仔细听能发现料理的人不只一个。看不见的那边还有许多声音,只是相对这边安静许多。 看来是位不多话的厨师呢……缎夕忽然有些好奇,为她做出料理的人是谁。 结束讯息后她缓慢的吃着秋葵,一根,一根,咬得很慢。一边放空,一边享受难得的平和时光,心不起波澜。期间装了许多次水,不限时的居酒屋里人来来去去,她一直待到深夜一点,店要关门时才离开。 踏出店门时外头正飘着点点细雨,她看得有些失神。 结婚那天,天也在下雨。传说这是幸福的象徵,天空先为新娘流光了泪水,代表以后会幸福。 她的眼泪,也确实是流光了。 『因为你的名字,每次下雨,我都会想起你。』 从前,她对着他这样说过,在分开之前。 她闭上眼睛,站在街道一侧伸出手,感受雨点坠落在她手心的冰凉,和那些不仔细听便会错过的清彻声响。 滴答。 「老师?」 她的手忽然僵住,感觉全身的血液正在逆流。 「老师……」 不是她的错觉,有人在喊她,那样呼唤的方式背负着彼此过往的记忆。馀光里有暗色的影子烙印在路灯之下。缎夕的心跳急遽的加快。 那是她永不会错认的声音。 冷凉,听起来无情,但喊她时却充满炙热的温度,像要将彼此在大火里烧毁。是在冷火里燃烧的人。 她放下手,回头。 灯光将他的身影拉的长,他站在路灯下一动也不动的,看她。雨势下的更大,转眼间成了倾盆大雨。 黑衣,黑影,黑色的瞳。只要一眼便会沉沦的顏色……他长大了,变的好高。她说不出话,看着对方靠她越近,头上的雨忽然停下。 他为她,撑起了伞。时光彷彿凝结在此刻,一切都没有变过。 他们同样湿漉的看着彼此。 「春天的夜还很冷,别淋湿了。」 她听见他这样说,在深夜的世界里她头晕目眩,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她的秘密,她一直放在心底想念的人。触不可及的他。 在这时,遇见最不该相遇的人,她的报应总算来了。 □ 雨,一滴滴的打在他的后背,却没有任何寒凉的感觉;所有的感官都封闭,仅剩下视觉而已。 她回来了。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看起来……很好。 呼吸感觉停滞在此刻,四周安静,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 雨幕倾泻在彼此身边,没有人先开口说话。良久,他听见自己嗓音低哑的问她: 「我送你回去吧。」 连开口的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他静静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无声的点了头。 他的伞面倾向她,向右遮挡住她的身躯。彼此的影在路灯的照耀下前进、比肩,影子的世界里他们没有隔阂。雨坠的左肩已经被淋湿大半。 缎夕看着为她撑伞,跟着她步伐的人。比起在未见他时想像的可能慌乱、尷尬,自己表现的更加僵硬,大脑和心都全然的空白。理智上,她应该拒绝他送她回家,时间晚了、下着雨,他是不方便的。 但情感上却开不了口。 她的眼神移动,看见他为她撑伞的右手。那里带着檀香的手串,手串上没有刮痕,被保护得很好。 但那珠子底下,却有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割痕,有的已经癒合,有的却还泛着深红,像会滴出血来。 缎夕的心口忽然一痛,她抬头,看着他寂静而平和的表情。 那些像是自残的伤口…………她该问吗? 缎夕咬了下唇,最终还是没有提起。 「念珠……你还带着。」 雨坠从恍惚的状态中回神,发觉她在问自己时静静地笑了。 「恩,那是你离开前送我的礼物。」 念珠容易沾染气味,工作时他会取下来,放在平时穿的衬衫口袋中。那样靠近心的位置,会有种她在陪伴他工作的错觉。 浅浅、淡淡的温暖浸润着心,他很珍惜的守护这串手珠,她离开的四年都是如此。 他感受着她的存在,她就在他的身旁。柔软的微捲黑长发以往很蓬松,但在雨滴之下自然捲好像又捲了一点点;现在的她只到他的肩膀,164公分在女孩中不算矮,但此时却显得……非常可爱。 雨坠不自觉的笑了,上扬的开心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寂静。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在笑我。」 缎夕心有所感的发言让雨坠的笑意有些藏不住。 「不……我只是觉得,长到182还满好的。」 「长的高是不错,但以前你明明只到我的腰,很可爱……现在都变成巨人了。」 缎夕边说,边在自己的腰边挥了挥。从前小小的雨坠会跟在她的旁边,她会揉揉他的头发说『真乖』,现在已经碰不到了。 「小孩子长大真快。」 「…………老师,我不是小孩子了。」 听见她的感叹,雨坠的耳朵有点红。似乎是察觉他语气中小小的不满,缎夕笑了起来。 「确实长大了。」 他随着她走回出租公寓,一段短路,他们慢慢聊着天。雨坠注意到她无名指有戒痕却没有戒指,缎夕见了他手上的伤还有眼下的青黑,但谁也没有对彼此提起,就这样伴随时光漫漫前行。 抵达老公寓朝阳楼时,她发现雨坠平日不起波澜的面容有些吃惊。 「老师,你住这里?」 「对,怎么了吗?」 「我也住这里。」 「什么?」 雨坠漂亮的黑瞳像收拢了整面夜空的星芒,温柔的看着她。 「我也住这里。」 -- 4.伤痕 「我住6楼,c室。」 「太巧了……我住a室,在你隔壁的隔壁。」 缎夕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一切,真的太有缘分。他们一起爬上楼梯,抵达六楼时她扶着墙,有点喘,想到自己刚到时能提着行李厢上来真的……有点厉害。 雨坠面不改色,从口袋中拿出纸巾,递给她。 「辛苦了。」 「谢谢。」 面对他的体贴,她有点害羞的笑着接过。 缎夕请雨坠在a室门口稍等。她打开了门锁,进入室内将地面上的小桌子擦乾净,看了一下木质地板确认不脏后,她笑着转向雨坠。 「进来吧,坐着等我一下。」 雨坠愣愣地站在门口,反覆在心底确认了三次「她请他进去这件事」,但为什么? 「老师,我全身都淋湿,进去会弄脏地板……」 缎夕听见他的话才意识到彼此浑身湿透。她走了过去直接将他牵进来,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没事,我等等拿毛巾给你。我帮你擦点药,很快就让你回去休息,那样放着不处理,手伤很容易恶化。」 她说完,走向门口的行李箱,将盖子打开。雨坠看向自己的手,才意识到那些他从未在意而已然习惯的割痕,从痛到不痛他不在乎的伤,她却担心着。 她看见了,在……担心他。他注视着缎夕白色的身影,月光从大片的落地窗洒入,光晕落在她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柔美。 他拿下念珠,一股不自觉的暖意流过心间。 「找到了。」 缎夕拿出毛巾、医疗包,以及一盒无味的舒眠蒸气眼罩,转身走向小桌子。她很习惯的把医疗包和蒸气眼罩放上桌,坐在他身旁拿着毛巾帮他擦头发。她专注的看着他,没注意到他红透的耳朵。 雨坠感觉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身体像断线的任她摆布。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蛊惑着他,是她惯用的洗发精香气。 他抓住她的手,将毛巾拿下。 「老师,你好像还是把我当成孩子……你不也淋湿了吗?」 他伸出手,很轻的为她擦起了头发。棉质的触感在她的头上摩娑,明明是一样的动作但彼此靠得太近,他又看着她,让她產生了一种他要吻她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瞬间,缎夕握住他的手拿下毛巾。脸上的温度越来越热。 「我等等……自己擦。我先帮你擦药。」 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将手洗乾净,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臂。念珠拿掉的腕间比她想的伤更多,最靠近动脉的位置有被针线缝合的痕跡,她的身上也有,所以一看便知道那是医院所为。 看着那些伤,她的心一紧。 「很痛吧……等我一下。」 「不痛。」他的声音很轻,看着她有点颤抖地打开生理食盐水,用乾净的棉棒清理伤口。她很仔细,动作很轻,怕伤了他。 缎夕拿出人工皮,帮他敷上。 「手腕是活动部位,贴这个,有弹性也比较舒服,不容易再伤到。」 雨坠看着她的脸,静静开口: 「不问为什么吗?」 她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好看一点。 「如果你想说,会说的。」 缎夕其实想问,非常想问,想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要割自己,但她也不希望因为她的问题让他感到难受。 雨坠看着她,温柔的笑了。 「对不起,我只是怕这些伤口吓到你。」 「不会,我并不害怕,因为是你。你是我的……」 「你的什么?」 她迎着他的注视,发觉他的眼里有许多她说不出的情绪。她刚刚,想说的是什么,学生?照顾的孩子?还是……? 缎夕的心乱成一团。雨坠看着征住的缎夕,身体轻轻后退,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谢谢你帮我擦药。时间晚了,你该休息了。」 他的笑容不变,戴上念珠起身。缎夕拿着无味的睡眠眼罩,也随着他站起来。 「你从以前……睡眠品质就不太好,这盒眼罩希望能帮助你的睡眠。」 雨坠接下盒子,两人的指间不经意的擦过。 他走向门口,回头看她。 月光随开啟的房门进入室内,成为他的背景。雨坠的影子没入寂静夜色,淡淡的温馨在空气中流转。 「缎夕。」 他喊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缎夕感觉胸口有些窒息,那双黑瞳中泛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我不想,当你的学生。」 随着他最后一声「晚安」,房门被轻轻带上。缎夕站在桌边,心若擂鼓。 □ 雨坠回到房内。 他抚着右手的念珠,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手腕好似还残留她指腹的柔软触感。唯有这样被触碰时他才确认她真实存在,感到心安。 他没有提起伤口的事,或许一生都不会说。那样温柔的她若是明白原因,定会难受不已,但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他只是,太想念她。 她不在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病了。他的脑中会不自觉浮现出她的声音,她的问候、回覆、情话,存在于他的白天、黑夜、所有脆弱的时候。但实际上她并不存在。 那些声音每一次出现都在提醒他她的消失,她消失这件事关乎她的结婚,离开,还有她对他的不爱。『她不会永久的留在身边』明白这件事的瞬间是14岁她离开那日,他在手上划了一刀,从教保园被送到医院。往后想起她感到太痛苦时他就自残,一刀一刀,身体上的痛觉能麻痺心灵的碎裂,瞬间就让人痛不欲生。 他会安静地看着血从裂开的伤口中流下,越割越麻痺,越麻痺越清醒。他不知道是否该期待脑中继续有她的声音,但她的声音消失时,他又感到恐慌,彷彿彼此虚无的连结真的断了。对着这些假象反反覆覆,看着空虚室内感到清醒,出现她的声音时被迷惑,如此在幻觉与醒之间交错沉沦自伤,每一日都是他的无间地狱。 他看着进门时放在桌上的蒸气眼罩,眼中有柔和。 他的执妄,是心魔是鬼,是他的堕落和罪。但即使是如此也好,在一个人的夜里他总是期盼梦见,她对他说: 『我爱你。』 明明是假的,无法发生的事情,他却想盲目地相信。 不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女人、不是他的老师……只是缎夕,他爱的人。 室内十分昏暗。他的房间没有大落地窗,只有小小的窗口和微微月色,但这样的温暖也够了。他坐着,听着房内的时鐘滴答的走,顺手拨了一通电话。 「嘟嘟嘟」不到五秒的时间,对方便接了起来。 「我说兄弟……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两点半、两点半啊你这是扰民我要哭了…………不过说真的你搬去哪了昨天突然退租,原本的地点不是离居酒屋很近工作方便?」 「朝阳楼。」 只用三个字就把电话那头的简海吓到清醒,冷汗从他头上刷刷刷的落下。 「阿……你这疯子,原来这就是你要我去打听老师住哪的原因。我还特别去问了我哥,靠我这样超像共犯……算了,那你有见到老师吗?」 「嗯,见到了。谢谢。」 电话另一头的简海难得沉默了十秒。 「………………你跟我说谢谢?从小一起长大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谢谢,雨坠你这样我有点怕,怕……」 「怕什么?」 「怕你爱上我。」 雨坠瞬间把电话掛掉。 五秒之后简海传了讯息来: 〔开玩笑的哈哈哈,谁不知道我们雨哥痴情。好啦明天记得跟我说故事耶,想当吃瓜群眾。〕 雨坠已读了简海,起身去洗澡。 他从没用过蒸气眼罩。但只要是她给的,他都喜欢。 看来今晚不会失眠了。 -- 5.往昔 『儿子你看,雨啊、光啊,其实很像的。雨后天晴,天阴雨来,彼此相生……雨,是光的鳞片,你的阳光总有一天会来。』 躺在地上的雨坠睁开眼,学校顶楼的阳光刺目。 「刚说到你被老师擦头发了,然后呢?」简海坐在他旁边,一起翘课的日子里阳光都很好,很热。他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挡。 「就这样。」 「就这样??怎么感觉你省略了很多细节……算了。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爱上老师?」 风吹着他们的白衬衫。雨坠伸出手,感觉风穿过了指尖,很舒服。 他转身,背对着简海。 「她救了我,在我快被杀死的时候。」 简海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们从小一起在教保园长大,都是因为原生家庭失能被送去。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那个他从来都避而不谈的话题。 简海有种直觉,此时,他不应该回话。他们之间沉默了一阵子,就在他以为雨坠睡着时,他的声音很清醒的传了过来: 「海,你有信仰吗?」 「没有,但是我相信神存在,只是不偏向某个宗教。」 「我有。」 简海看着雨坠转过身来,笑了。那个笑容,很真心。 「她就是我的信仰。」 他逃出那个地方,在此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世界、无法外出,被禁錮在假名为「家」的牢狱里。逃出来时他一直跑一直跑,本能只剩下狂奔,直到摔倒腿都是血无法再前进,便爬到一个地方躲着。 雨一直下,像是不会停,跟母亲为他取的名一样不断的坠落。他很冷,身体抖着,还小的他不明白那叫恐惧。 这时,她来了。 『孩子,你还好吗?』 他抬起头,看见她出现在他的面前。如同一道光芒。 那时候他便相信,母亲所说的阳光,真的来了。 她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跡,带他住进教保园日夜的陪伴、守候,接住了他破碎的生命,修补着他的伤。 她是他生命中的奇蹟。 简海看着他的笑容,也笑了。雨坠有着许多不说的过往,虽然彼此相处多年他依旧无法全盘了解,但这并不影响他喜欢这个朋友。 他被简家领养后,除了教保园的大家外又多了许多家人–叔叔、阿姨、简空。但雨坠的世界里始终没有人,他将自己遮蔽在一切之外不让人靠近、触碰……如果这样的他能遇见一个想起便会笑的人,那就太好了。 他希望,他能活的不孤独。 「『幸福』啊……原本以为离我们很遥远的词,忽然近了。对了,这给你,我在路上抽奖抽到的。」 简海从包包中抽出两张门票,拿给他。 「celesteaqua?那间重新装修的水族馆?」 「对啊,反正我也用不上,你可以约老师一起去,前提是要确认人家单身喔!!虽然经过那件事我觉得老师应该会离婚啦,还是你把她抱到医院去的……」 雨坠听着,停了一瞬,眼神暗了一些。 「她无名指的婚戒……拿掉了。」 「喔!!那你不就能光明正大追求老师了!!不过因为家暴离婚老师一定很难受,我好像不能太开心……啊总之票先给你,反正没有限期,有需要的话你可以使用。」 「恩,那我先走了。」 「好,掰啦!」 看着雨坠离开的身影,简海苦笑了一下。他的直觉很准,一直以来都觉得老师和雨坠之间是有感情的,但彼此之间真的……很困难,旁观的人看到都纠结到胃痛。一个一见钟情,一个日久生情却在有男友的时候爱上了任教的学生,真是…… 「苦命鸳鸯啊,师生恋在现实中就是虐。雨坠、老师,你们要幸福啊……。」 □ 缎夕提着一盒吹雪,漫步在街道上。春日的风带着阳光的温度,点缀着静謐温和的午后。 越往前走,四处的住宅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草木与花纷呈;几隻猫咪伸着懒腰,好奇的看着她。再向前一些,抵达那有紫藤花摇曳的大门。 「日暮教保园」的门牌有陈年的木头香,她轻轻按下门铃。 叮咚。 「来了——」 听见来人的声音,缎夕开心的笑了起来。拄着拐杖的年迈身影一步步走向她,为她打开了门。 「园长,好久不见。」 面前的老人眼角向下,有细纹,但那样的纹路使他笑起来非常温暖,一如他待人的慈祥与关心。来到这里,缎夕有种回家的感觉。 「欢迎回来,小暮老师。」 前方是庭院,花开的很美。他们一同坐在走廊的缘侧,听着身后教室的欢声笑语。四年没有回来了,这里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从未变过。 她从提带中拿出吹雪。 看见内容物,特别喜欢甜点的园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哎呀……这不是月明宣的吹雪吗……买了好多啊,里面的红豆馅很好吃呢。」吹雪外皮白而蓬松,咬下的瞬间皮如雪轻轻化开,口感细緻,每咬一口都是豆香。缎夕拿出一张纸巾,细心的拿起吹雪下的绿叶,放上纸巾递给园长。 「盒子里有五十个,想着买多些大家能一起吃。您消化系统比较弱,要慢慢吃,慢慢……园长。」 「嗯?」快乐咬下一大口的园长开心的看着缎夕。缎夕哭笑不得,内心却很暖和。有着赤子之心的园长、一如既往的教保园和孩子们…… 真好。 「人回来就好,其实不用带礼物的。」园长又拿起一个吹雪,准备要吃时发觉缎夕瞇着眼睛看他,于是默默抽回了手。 「小暮老师真严格啊……」 「这是为了您的肠胃好,不能贪吃喔。」 园长看着吹雪,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请教室中的老师拿去分给孩子们。他看着直视前方的缎夕与她手上消失的婚戒,开口: 「每个人的相逢,都是有原因的喔。」 缎夕听着园长的话,微微征住,看向他。 「当时,大学的你和葛叶、简空一起来实习,真的帮了大忙。」 园长说话时,避开了另一位和他们同期实习的老师,关。 「教保园随着政府的儿童人权法成立,收养家庭失能、受虐待、或是父母双亡等各种原因的孩子。若父母健在,与孩子分开后经考核判定还有扶养能力,会送还孩子;不行的话则由我们扶养至18岁自立。于是孩子们身边,需要非常细心而善于倾听的老师,因为他们的心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很敏感。小暮老师就是这样的老师喔,教保园的女神。」 前面十分专心聆听的缎夕,在听见「教保园女神」的瞬间嘴角忍不住用力的抽了抽。果然,园长的正经不会超过三秒啊…… 「园长……您又在开玩笑了。」 「哪有,你看以前每逢节庆桌上堆的那些礼物卡片,叹为观止啊!还以为我们小朋友的数量突然暴增,原来是有人一次写五张哈哈哈!连中元节都有孩子用注音写『老师我爱你』哈哈哈哈!!」 缎夕无言的扶额,那是因为有些孩子们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是中元节…… 园长看着她逐渐恢復生气的面容,爽朗的笑了。 「你们来这的前一年只有我和夫人陪伴孩子们,后来她身体不好,住院去了剩下我,场面简直是一片混乱哈哈……记得上班第一天你迟到,当时我好紧张想说『哎呀实习老师会不会走丢呢』毕竟我们教保园在森林里面嘛,花多草多,后来你抵达了才发现不是。」 第一次看见缎夕时,她抱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没有一丝害怕,只在乎他是否疼痛,动作很温柔的哄着他。那一刻园长就明白,这个女孩会成为很好的老师。 缎夕看着园长充满讚赏的眼神,脸有点红,但她必须诚实: 「其实不瞒您说,我确实是迷路了……」 -- 6.平行线,交集 『糟糕……真的糟糕了……』 20岁的缎夕,手拿着自行绘製的教保园地图心中极度慌乱。据传目的地在森林里,可这附近都是住家,没有森林啊?本来预计要早到半小时,但现在…… 『还剩15分鐘。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完蛋了我……』 缎夕心里有点颓丧,感受到自己的丧志她拍了拍脸颊振作。不行,不能那么快放弃,先来确认一下自己到底在哪。 『这里是樱陵公园,图上说再往里面走一点就是教保园,路程大概三分鐘。先绕绕看好了,说不定能发现刚刚没找到的路……咦!?!下雨!?!』 不会吧!!!!!! 雨幕说来就来,不是一点点的下,而是彷彿打翻东西一样的瞬间倾倒。缎夕狼狈的衝进公园凉亭,身上的服装湿得一蹋糊涂。 『我的天啊…………』她是不是应该先打一通电话,说自己会……晚点到? 打开手上的地图,发现图上的字跡因为雨水冲刷变的模糊,她写着联络号码的地方更是凄惨一片。 『完了……为什么我不用油性笔啊……』 大雨不断的下,没有停止。她打给葛叶,请她帮忙先连络园长: 『夕夕啊!!你怎么还没到!』 『我……迷路了,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方便帮我和园长说我会晚点到吗?我会尽快过去。』 『好,你在哪,要不要过去带你?』 『我在樱陵公园,现在雨大别出来……』 她看着前方,声音忽然减弱。溜滑梯下的遮蔽处,一隻小小的脚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的血随着雨水冲刷流进了橡胶地垫的缝隙中,浅绿色的地已经被染红。 『樱陵公园离这里很近,你出公园后从入口外面那条路一直直走,穿越住宅区中途别转弯,走到底就是了……喂,你有在听吗,喂?』 『……有,等等见。』 她掛掉手机,冒着大雨走了过去。 缎夕往前走了几步,或许是察觉到她的靠近,那隻脚很快的收了进去。她在溜滑梯外轻轻蹲了下来,雨淋在她的身上。 眼前是溜滑梯与攀爬的楼梯交界处。窄小的空间中全身充满血污、家暴痕跡的孩子,睁着眼睛看她。他双手环抱着肩膀,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和他,刚好处在滑梯的两端。缎夕深呼吸,使自己镇定。 『孩子,你还好吗?』 缎夕注意到他的小腿,伤口很深像被硬物刮过,整块肉都凹陷下去。如果不处理引发感染,他的腿…… 男孩听着她的问话,没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她。 缎夕放轻声音,继续说道: 『我就站在旁边,不会伤害你的,别担心。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可以和我说,好吗?我就站在这里,不会离开。』 缎夕起身,在溜滑梯外站着。此时她没有立刻接近孩子,因为担心他感到压力、害怕,如果因为她的靠近他想挣扎或是起身逃跑,身上的伤反而会更危险,对孩子很不利……医院和警局都离这有段距离,最近的是教保园,他腿上的伤要先处理那里应该会有医疗箱,先让他安全然后要去医院………… 她在脑中迅速思考着该做的事。但现在该怎么把孩子哄出来……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她裤脚的布料被轻轻拉了拉。 男孩爬了过来,仰起头看她。脸蛋在雨水的坠落中慢慢变得乾净。缎夕再次蹲下,温柔的哄着: 『我想帮你擦擦脸,这样可能会舒服一些。等等带你去擦药,好吗?』 男孩睁着眼睛,安静的点头。她打开湿透的背包,找到乾净的湿纸巾,一下、一下,很轻的避开伤口擦着他的脸、眼睛旁的泥土,还有瘀青嘴角。 缎夕看着受伤的他感到难过,心一下一下的抽痛。 她深了几次呼吸,维持好笑容看他。 『附近有个地方能擦药,很安全。你的脚走路可能不太方便,我能把你抱起来吗?』 男孩这次没点头,只是抓住了她的手。小小的手抓住她半个手掌,握的很紧,没放开。微凉的体温和雨水的触感相同。 缎夕将他抱起,男孩很迅速的抱住她的脖子,将脸埋了进去。她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们很快就到了。』 她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孩子。 在抵达教保园之前,男孩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抱着她。她轻声地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男孩的声音很小,滂沱大雨落在他们身旁,几乎听不见他的答案。但她没错过那微小的声音—— 『雨坠。』 雨一直下,坠落在她眼前的所有世界。她和他之间的羈绊,从此开始。 缎夕从回忆中抽身,发觉园长正在看她。 「在想第一天上班?」 「对……不知不觉在这里八年,感觉好像昨天的事。」 那之后园方报警,循线调阅监视器跟着雨坠逃跑的路线找到他家。屋内地上倒着充满砍伤、流血过多致死的妈妈和被枪打死的爸爸……封锁线很快的围住房子,从此以后他再也没回去过。 「那有没有兴趣回来工作?」 「什么?」 缎夕听见问题,脑中空白了一瞬。她其实……是想的。 和葛叶、简空一同实习的头两年,独自考上执照后的六年正职,后来因为结婚离职搬去森县的三年多她仍然怀念……在这里当老师,是她最喜欢的事情。但现在的她,有资格吗…… 想到这里,缎夕的眼神不由得暗了下去,腹部又缓缓的疼痛起来。 园长看着沉默的缎夕,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关係,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来日方长。先好好休息,想回来再回来,不用有压力。不过今天找你回来,是想跟你说个秘密,我年轻时的辉煌秘密喔。」 缎夕看着园长顽皮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接下来会听见十分震惊的事。就在她这么想时,园长神秘兮兮地开口了: 「你们园长夫人,以前是我的学生喔。」 「美、美智夫人吗!?!」 缎夕没有见过园长夫人本人,但看过园长分享给大家看的相片。虽然印象模糊,但她记得美智夫人非常漂亮,而且温柔。 「对,我是她的大学老师,她毕业后我们就结婚了。当然,恋爱是在学校偷偷谈的,真是让人怀念的禁忌时光啊……所以小夕。」 园长如同亲爷爷般摸了摸她的头。 「你要相信你的心,肯定你心底的感觉。心的锚点会带领我们走向真正的结局。有时,失去是为了获得,命运总会牵引我们回到正确的路上。 你的归来,说不定冥冥中有注定喔。」 「冥冥中注定……?」 「对,就像我和吹雪馒头之间的注定。对了下次我想吃奶油饼,等你来喔。」 「……好的,我会记得。」 「真乖。」 「…………」 以前孩子们总说园长有神奇的魔法,说出口的事情都会成真,很像仙人。她只觉得他们说的话很可爱…………冥冥中注定啊。 看着缎夕若有所思离去的身影,园长缓慢的走回休息室,在妻子的灵位前上香。 「美智啊……看着他们,你也觉得就这样错过不太好对吧?毕竟都是从小看到大的好孩子,彼此的心意只有他们看不出来而已。两个人都是鑽牛角尖的性格,跟以前的我们太像了……今天推她一把,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在天上的你,也和我一起守候他们,好吗?」 □ 雨坠背靠着c室的门,手紧紧攥着票。 『你以为她没推开你、让你吻,是因为爱你吗?笑死人了,她只是可怜你这孤儿、觉得你可悲,作为一个老师同情心氾滥而已……』 他能靠近她吗?可以吗?如果他的靠近只会让她不幸…… 「雨坠?」 他身体一震,两张票没拿稳的落到地面,被风吹远。他安静地抹去心中的紊乱与沉痛,没让她发现。 「你回来了。」 「对呀,今天去了一趟教保园,看到园长和孩子们身体都平安健康,真是太好了。来,你的票。」 缎夕捡起被风吹到她脚边的票,从楼梯口走向雨坠。 不过,celesteaqua……? 「那是重新装修过的川都水族馆,经营者换成法国团队。celeste在法文有『天堂』的意思,去过的人说那里如同蔚蓝的天堂。」 缎夕听的有些心动。他看着她的表情,记得她很喜欢大海,如果去这里应该会很开心……而且星期天是很重要的日子。 他可以……自私的、不顾一切的靠近她一次吗? 雨坠的心跳有点快,他尽量让自己没有很紧张的开口: 「星期天下午13:00,我能约你一起去吗?」 他认真的问着她。缎夕感觉心逐渐被温暖的情感覆盖。 『你要相信你的心,肯定你心底的感觉。』 『缎夕。我不想,当你的学生。』 她想……试着往前一步。她看着他,声音比自己想像的更加坚定。 「好,我们一起去。」 从包包中拿出一张纸,缎夕写下自己的号码递给他。 「有电话联络起来比较方便,我们可以约在楼梯口碰面一起过去。」 「好。等我一下。」 雨坠接过的瞬间,手心有热烫的感觉,或许连他也没发现此时的自己笑得多么开心。他进了c室,从冰箱中拿出一个保鲜盒,交给她。 「包扎的回礼,你会喜欢的。」 没等她回过神雨坠便关上门,坐在门边扶着自己的额头,满脸通红。 糟糕,好开心。 缎夕笑着接过盒子回到房内,他太客气了,能帮上忙她就很开心了。微凉的保鲜盒摸起来很舒服,放下东西她坐到小桌子前,打了开来—— 「凉拌秋葵?」拿出筷子夹出一根咬下,孰悉的香味蔓延开来。虽然和荒人的料理方式不同,但这个秋葵的味道……… 一种异样的感觉蔓延在她心底,她很珍惜的吃完。 「原来,我们比我所想的,更早就相遇了。」 -- 7.幻梦的缩影 星期天,她戴上了小巧的雏菊耳环。 看着镜中的自己,缎夕有点紧张的顺了顺用心整理的蓬松刘海。 「这样会不会太夸张……没想到会这么紧张……」 她感觉自己的脸红到快滴出血。怎么办,比她所想的还要更加期待和紧张,心跳好快。 因为是去比较轻松的景点,她选择了白色t–shirt搭配浅蓝牛仔裙,裙子的摺痕如同海潮散开般浪漫,这样的搭配她已经好久没有穿了。 有点害羞的,缎夕看着自己的镜中倒影深呼吸。 「希望能看起来年轻一点。」 雨坠站在a室门口,心跳很快。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约会……轻轻的呼吸缓和心绪,在他的期盼下门缓缓敞开。 「喀拉」的声音伴随她出现,阳光顿时失色。 他看着她,感觉呼吸瞬间停止。 玫瑰木色的唇,在光芒的照耀下闪着诱人的光泽,淡淡的粉与自然的润泽,让人想一口咬下。简单的法式盘发松松的挽在耳后,顽皮的落下一咎散发衬托她精緻白皙的脸庞。 贴身的白上衣悄悄遮掩她姣好的身躯,低领口却展现了极美的锁骨。明明是完全不暴露的打扮,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优雅和诱惑。 简直……漂亮到无可救药。 缎夕在看见他时也愣住了,耳边「嗡嗡」作响。 他身姿挺拔,逆着柔和的光线站在她前方。白衬衫松松的扎着,形成自然的垂坠感,因为衬衫扎着所以那双长腿看起来比平时更加修长、高挑。 领口的前两颗扣子没扣上,露出他好看的颈部;衬衫的袖子往上挽了些,让人不自觉的注意他手臂的线条和骨感的手,肤白而能见淡淡的青筋。 比以往更加成熟……清俊、不羈、霸道,难以形容多么好看。 而且没想到……衣服的配色这么有默契,就像情侣装一样……缎夕感觉脸又更红了一些。 彼此都没说话。她努力的把视线从他极好看的手上移开,没注意到雨坠也正看着她的锁骨,眼神波动。 她面上红晕,羞涩的向他笑了。 「下午好,久等了。」 「不会。你今天很美。」 没料到会听见如此直接的称讚,緋红爬上耳朵,她不自觉的笑开了。那样灿烂的笑容让雨坠的心不断漏拍。 「谢谢,你也很好看。」 他们说笑着离开朝阳楼。穿越了此地的住宅区,越过川都车站来到另一方,不过15分鐘的路程两边景色便截然不同,变的崭新而时尚。 顺着路标抵达『celesteaqua』的票口,雨坠拿出票卷。 「您好,这是vip卷,持票晚间八点能搭乘我们限定的摩天轮喔!想请教有本月寿星吗?」 「本月寿星……啊,我好像是。」缎夕从包包中拿出身分证,交给售票员。 「哎呀!真是太幸运了,您的生日就是今天呢,有限定的礼物喔!来来来,这是我们的寿星礼。戴上它,今天每一个室内展区您和男友都可以优先入场,不必排队喔!」 售票员递来一个漂亮的小盒,缎夕开心的接过,美丽的杏眼笑的瞇了起来。 「真巧,没想到今天是我生日……平常没有过生日的习惯,都快忘了。太好了,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去许多地方。」 注视着她,他的眼神十分温柔。 「嗯,太好了。」 售票员看着他们,嘴角上扬。他拿出小白鲸的发箍和上面有虎鲸图案、帽底有夹子的小礼帽递给雨坠。 这是他想多送的礼物。 「祝福你们有美好的一天。」 等待验票的过程,雨坠感觉缎夕的视线不自觉地看着发箍和礼帽。 「你想戴哪一个,我陪你戴。」 「真的吗!」 「嗯,寿星选。」 缎夕看着他俊秀的脸庞,顽皮的笑了。 「那你戴小白鲸发箍,我帮你戴。」 「好。」 她从他手上接过小白鲸发箍,雨坠体贴的弯低了腰,任她对他的头发胡来。不到三秒他的头上便多出了两隻小白鲸,缎夕笑的肩膀颤抖。 「很好看,真的。」她很努力的偽装真诚。 「嗯,你也很好看。」他替她夹上礼帽,满眼都是纵容。 celesteaqua的世界,比她想像得更加美丽。一进入室内便是蔚蓝铺天盖地而来,脚下、四周的透明玻璃让人如同进入真实海洋,鱼群朝着人们靠近,形同天堂。 「好美……」她着迷的看着蓝海,魟鱼与成群的小丑鱼从她眼前游过。 喀擦。 缎夕回神,发现雨坠拿着相机对她笑着。 「啊,那台相机是以前交换礼物时你抽到的……没想到还能使用。」 「放很久了,第一次用,里头没坏。你是这台相机的第一张相片。」 「那我要收费。」 缎夕笑着伸出手。雨坠玩味的看着她,大掌忽然扣住她的掌心,牵着她往前走。将她的手掌贴在水族箱玻璃上画有手掌图案的框线中,雨坠的大掌覆盖上她的手背。 「等一下。」 他站在她身后,离的很近。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让她无法对眼前的美景专心。他的手,比平时更加炙热了。 她能听见他胸膛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她的心跳声也开始放大。 就在她微微失神时,右边传来了惊呼声。缎夕的目光突然被吸引。 「小白鲸,是小白鲸!!雨坠你看右边!」 「小白鲸等等会游过来。」 她的「什么?!」还没说出口,小白鲸便朝他们的方向游了过来。下一秒,可爱的白手掌隔着玻璃贴上他们手放的位置,张开嘴笑了起来。 缎夕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小白鲸对他们翻滚、上下游动,又再次笑着贴上她的手掌。 「天啊……好可爱……」她感到语无伦次,这真是太神奇了! 一旁的群眾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也兴奋了起来。 「超酷,小白鲸也太可爱了吧!!」 「老公,我也要跟小白鲸手贴手——」 「妈妈!我要跟小白鲸击掌!」 人潮开始聚集过来,雨坠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她头上传来: 「看来,我们要准备逃跑了。」 听着他的话,缎夕才注意到周遭忽然出现的庞大人群,还有一道道曖昧的视线。她赶紧放下手,脸红的拉了拉雨坠的衣服。 「你应该提醒我要换人的……旁边好多人在看。」她很小声地说,可爱的神情让雨坠不禁笑出声。 「只是想让你看久一点。不过我们确实要走了」 广播在此时响起「两点半虎鲸秀即将开始」的提醒,雨坠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走吧。」 或许是因为人多怕走散,或许有别的原因,但此时的缎夕不想放开,也不愿去思考更多。 她只是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 两个人抵达户外的海景舞台时,大部分的人已经坐好了。雨坠牵着她,走到还有空位的第四排坐下。 「各位观眾,欢迎来到我们的虎鲸秀!今天的大明星是我们虎鲸家族的女王–虎鲸南南!!让我们掌声欢迎!!」 训练师说完的瞬间,黑色的巨大身影便从水底一跃而上,全场瞬间被她锐利而美的身影收服。落下的瞬间溅起了大片的水花,她回到水里,又调皮的把头探出来,迎接全场的掌声。 「南南一出场就这么霸气,不愧是女王啊,来我们击个掌。」训练师伸出手,等待南南把头贴上来。没想到她却把头别向一边,不理他。 全场笑成一团。缎夕也笑出了眼泪,这真是太尷尬了。 「南南你这样我会哭喔,我们朝夕相处耶!这样不行,得找个现场朋友来试试……啊!!第四排的帅哥!你头上的小白鲸太显眼就是你了!来来来试看看跟南南互动。」 雨坠很无奈的看着缎夕,缎夕笑到不行的推了推他的腰。在全场的期盼和鼓掌下他站了起来,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走上舞台。 神奇的是,原本面朝着观眾的南南,在雨坠移动的瞬间也顺着他的轨跡移动,游到了舞台前方的水域。 训练师看得哭笑不得。 「南南看到帅哥就暴动了,你是人妻要矜持啊!谢谢帅哥上台,今天跟谁一起来的?」 现场的摄影机将镜头转向第四排座位,拍着缎夕。她没发现自己被转播,放映在观眾席的两侧大萤幕上。 雨坠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舞台,温柔的笑了。 「喜欢的人。」 全场瞬间鼓譟了起来,主持人摸着心脏,感觉被爆击。 缎夕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心跳声在耳边回盪。 他说,喜欢的人。 「喔!我的天啊这是现场告白吗!!虽然我是男的但这也太甜了吧!!!戴虎鲸礼帽的美女,等等帅哥表现好的话就答应他吧!太猛了!来来来不多说我们先来教学一下啊,拍手两下是甩两次尾巴、右手上下挥动是点头,左手食指划圈是随着水域边界游泳……」 训练师示范时,南南动作懒懒地动了动,大家都看到她动的时候有默默往雨坠身旁游过去的倾向。 「完了完了赶快换人,南南我们绝交啊!」 训练师爆笑,赶紧交棒给雨坠。 雨坠看着那双和自己很像的黑瞳,轻轻拍了两下掌心。 南南非常有气势的甩起了尾巴,水花漂亮的往天空散去,全场惊呼。接着,他左手划起了圆,南南随指引从舞台往观眾席游去,经过的瞬间大家都欢呼着迎接她。她头顶喷水,时不时浮出来看看人们。 兴奋的、幸福的、快乐的笑声不间断,缎夕看着在台上也笑的开心的雨坠,心底十分温暖。 『希望,你可以一直这样笑着。』 彷彿感受到她一般,雨坠也望向她。一切的时光凝结在此刻,烙印入彼此心底。 末了,雨坠停下动作,包含训练师全场献上掌声。 「哇,第一次就这么厉害,看来我饭碗要不保了哈哈。让我们再次掌声谢谢这位帅哥!!」 掌声再次响起时,南南忽然从水中浮起,黑色的头微微左右倾。雨坠了然,手放上她的头顶,轻轻摸了摸。 南南开心地四处游动,头上喷出更多的水花。 训练师与南南又表演了许多高难度的动作,看的在座位上的缎夕惊奇不断。雨坠坐回她身旁,宠溺的看着她的表情。 表演最后的高潮是南南的旋转大甩尾,她不断的转啊转然后尾巴奋力的往水面一拍—— 啪沙!!!! 第一到六排的观眾几乎都被飞溅的水花喷到,唯独缎夕没有。她看着南南尾巴落下,身旁的人很迅速的侧身挡在她身前,雨坠背后的衬衫瞬间被浸湿。有部分湿的多,甚至能透出他的背部。 群眾陆续散场离开,缎夕赶进抽出纸巾替他擦乾背部,没注意到此时几乎环抱着他的姿势多么亲密。 「傻瓜,等等场内有冷气着凉怎么办。」 「没事。你穿白色,容易透。」 雨坠看着她白皙的颈部慢慢染上緋红,低低的笑了起来。她的茉莉香窜入鼻息,令人不捨离开。头靠上她的肩膀,感觉背上的手停了下来。 「离你近,这样比较好擦。」 「……就你会说。」 缎夕被他说的都笑了。雨坠轻轻蹭了她的颈肩,一如小时候她抱着他。 他们又去了许多热门区域–海狮之家、企鹅小窝、幻色七彩的水母……缎夕戴着生日礼–银鐲,站在不同的地方赏风景。而他拍下许多相片,用同样戴着银鐲和念珠的右手按下快门。 大笑的、皱眉的、被突然现身的小动物吓到的……一张一张,是他未曾见过的她。不是老师时的她是平凡的女子,笑的轻松自在,很日常。是他一直嚮往能看见的她,有更多情绪而不克制的她。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会在他看着她时笑着回应,那样的眼神令他沦陷,有了一种她也爱着他的感觉。 晚餐时间他们一起点了套餐,难得的,不,第一次见到缎夕看着碗中的红萝卜发呆,下一秒都挑进他的盘子里。 「……小暮老师,挑食的习惯不好,你从小这样教导我们。」 缎夕看着他歪了歪头,表情很无辜。 「可是……我今天是寿星?」 雨坠看着她的表情,毫无招架之力的吃完她递过来的所有红萝卜。 时间比想像中更快的来到八点。在前往摩天轮之前,他去了一趟洗手间。 「我在外面等你。」 「好。」 缎夕笑着看他离开。她站的地方能看见餐厅区的电视,等待中也不会无聊。此时内容正播报高中教职相关的新闻。 缎夕注视萤幕,瞳孔忽然紧缩。 「我靠,师生恋,太噁了吧。居然还让女学生怀孕到底要不要脸?没想过才高中的孩子未来该怎么办吗,太自私了吧?」 「太扯了……她父母会很难过吧。染指学生也太变态,未成年耶。重点还是自己教的学生,预谋的?」 「我觉得根本是老师去骗不懂事的学生吧……」 「虽然也可能是相爱的啦可是这样还是有点……而且年纪差很多,老师都四十了。」 「为人师表?这是在断送前程吧。」 四周的声音不断在耳里放大,恐惧感席捲而来,她浑身颤抖。 是啊……爱他又怎么样,她也只是在断送他的未来而已。跟她在一起他只会不断的被非议、被伤害、被影响,她到底凭什么绑住他?难道以为经歷了幸福的一天能改变什么吗?这只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自私而已,她的一切都只是在害他变得更糟。 爱她这种人,不值得。 缎夕,你凭什么站在这里享受这么好的一切?不噁心吗?居然爱上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你这个烂人怎么敢奢望幸福…… 「缎夕?」 她低着头没说话,指甲深深插进掌心,血溢了出来。 -- 8.花火 夜的摩天轮,在灿烂的烟火中旋转。 他们一路无话的走到这里,乘上水色的座舱。她安安静静,如果不是她正在他的面前,他会有种弄丢她的错觉。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看起来不快乐了。 雨坠握紧口袋中的盒子,看着她背着所有的烟花,彷彿快消失一般。今天是她的生日,他希望她能一直过得很好,像今天这般笑着。 他希望自己能为她带来幸福。他牵着她的手、靠近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推开他,这是不是代表他有着一点点的可能,能和她说他还爱她、始终爱她? 摩天轮快抵达顶点时,彩色的火光开始在夜空中绽放。他呼唤了她的名字。 「缎夕……老师。」 听到那个职称,她才回神。火花太耀眼,眩目了他,他错过了她眼中闪过的无数痛苦。 「32岁生日快乐。希望你未来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个时刻,都很幸福。」 最大的白色花火,在他们的身旁盛放。 他鼓起勇气,看着她开口。 「那时说的爱,依旧存在。」 她离开那天他吻了她,当时说的爱从未变过,依旧存在他的心底,终其一生。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她的沉默随着摩天轮逐渐向下,与他的心一起坠落地面。 「雨坠……我们不合适。」 他听见什么声音在耳边裂开。座舱的门打开,梦一样的旅程终结,回到了不愿面对的现实。 他不被她爱着,他始终在自欺欺人。 他执抝的抓住她的手,不愿那个已经背对着他的身影就这样离去。如果此时不握住她的手,未来便再也无法触碰。 「老师……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吗?」 点点的雨从天上落下,到地面,打在彼此的心上。 缎夕忍着痛,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掉落。她的手,从他的掌心挣脱,手腕只剩雨和寒凉。 雨势转眼变大。她撑着,不让声音带上哭腔。 「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他看着她背对他离开,白色的身影如同最后一道光,消失在他的无尽黑暗中。 他握着项鍊的盒子,浑身湿透。 今天早上他看着她,想着如果能为她戴上,一定很美。 但有些事情,只是期待,并不会实现。 活在黑暗中,就不该奢望阳光留下。他终究明白彼此的答案,无论经过多少时间,都不会变。她离开,他留下,爱始终是被选择的事情,他不被选择。 这才是他的结局。 雨一直落下,落在地上的泥泞,坠入他永远碎裂的心里。烟火明明灿烂,他却只感觉无比冰冷。 在他确认失去她以后。 -- 9.SINNER 心痛到难以呼吸,她看着银手鐲,在雨中放声大哭。 这次,再也无人为她遮挡水花。 几乎声嘶力竭的感受世界在心中解离,她真的失去了他。漫无目的地走,雨水混合泪水在她脸上狼狈不堪,经过一间教堂时她停了下来,走进那个无人且满是灰尘的地方。 残破的,跟此时的她一样。 她心底其实一直明白他爱她,可是她无法承认,也不敢承认。她懦弱、胆小,怕自己成为他人生中的绊脚石,怕他的未来被她亲手毁掉。她没有资格爱他,明明是将他当成孩子一样照料,这样的情感却不知在何时全变了调。 意识到这点时,她的婚期已经定下。 他没成年,而她爱的太晚,遇见他以后才明白了爱。于是要走的那日他拦下她,吻了她,她好自私没躲开,在心里贪恋那个吻,他们之间唯一拥有的。 彼此都明白不该靠近,却无法分开。夏日的萤火虫在他们身旁飞舞,他拉着她的手臂,力道很轻,吻却带着失控的佔有欲。小小的萤光蔓延四周,却敌不过他眼中寂静燃烧的火光。他的眼中只有她,从小到大始终都只有她,那份爱太清楚她无法回避,像要将他们一同烧毁。 彼此都太过寂寞,人生太寒凉。 放开她时,他说『对不起。』 她不希望他道歉或自责,因为最该道歉的人是她。明明是老师,却爱着他,明明爱着他却和别人结婚,离婚后又回来纠缠不清。她简直是他的梦魘,彼此之间如此痛苦地互相纠缠,她却捨不得放手。 爱让人如此疼痛,恨着自私的自己的同时,又想念着他,不自觉随着这样的想念回到川都,回到离他近的地方。 没停过的深爱,罪恶感,绝望也一同回来,作为女人或老师,她都失格。 缎夕脸埋在手心,泪珠从指缝间不停掉落。满是灰尘的木椅已经被她身上的水珠沾湿。 如此爱他,却不断伤害她。她真差劲…… 「小姑娘,你是来告解的吗?」 縹緲的声音从她前方传来,由远而近。她抬头,看见妇人向她走来,温和地坐在她的身旁。熟悉的面容,身影,但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她无话,愁痛满心,只是点头。 妇人见着她,温柔的笑着。 「我也是,因为离开了我爱的人。他常常和我说话,但我无法回应他,所以也无法告诉他我有多爱他。被留下的人比我们想像中更寂寞,我太早走。」 缎夕听着她说话,眼泪不自觉越落越多。她想起她的名字了。 「爱人……不痛苦吗?」 「痛苦。等待、离别、悲伤;有时候吵架、被周遭否定、互相猜测真心……痛苦是爱的一部份,因为爱得太深所以痛苦,但也只有心上人会带来这样的感觉。和他在一起,有痛苦,但没有不甘情愿。」 妇人注视着远方,雨持续的落着。缎夕轻声说道: 「我……总是做出错误的决定。结婚以后,我很努力的做一个尽责的妻子,家务、日常生活,能做的我都做,即使亲密时感到害怕,也努力的配合……我以为我可以忘记,时间久了就能放下,但我发现做不到……」 能给的她都给,除了爱。她努力隐藏爱恋,催眠自己当一个好妻子,用这样的补偿心态活着。她告诉自己他的人生还很长,会有别的女人,她不该如此自私;但一想到他会爱上别人,又感到痛彻心扉。 当她回来时遇见他,才发觉他和她同样从未变过。 「在这样痛苦的日常中,我发现前夫外遇。那一瞬间,我在想这些忍耐和悲哀到底算什么?但……我也没有资格责怪他,因为我也不对,只是很累想离婚。」 她为了离婚蒐证,慢慢的发现他的秘密;照片包裹寄来的那天被他发现,他不断的殴打她,因为她说了『我们离婚』。 她永远记得最后一次亲密,他对她说的话。 『你眼里,爱的不是我,我们只是因为双方父母认为适合所以在一起。但爱上你的学生,不觉的羞耻吗?我不爱你,事到如今也不想假装,碰你只是因为需求…但你是我的东西,所以我们不会离婚,你永远不会幸福。我们就一辈子折磨到底。至死,方休。』 她感觉无比的害怕,也觉得自己骯脏,再也配不上乾净的他。想到回来后克制不住爱恋不断靠近他的自己,就觉得非常噁心。妇人轻轻握住她颤抖的双手,一下又一下的拍着。 「但你尽力了,不是吗?因为不想伤害爱的人、想要他过的好所以克制着自己的情感,然后结婚,尽力的活着。现在的你离婚了,不是别人的妻子;你辞职了,不再是他的老师,此时,不是你最有资格爱他的时候吗?」 她温柔的看着她,那样的疼惜救赎了她的心。 「我们终其一生,很难做出完全正确的决定,但我们都很努力。所以别责怪自己,没关係,你真的尽力了,无论是活着还是爱人,爱上他或是你所受的伤,都不是你的错。你懂的,爱情总是无法控制又不可测,如果能说不爱就不爱,那就不是爱了。人的心很脆弱,没办法说忘就忘,总会有看不见的回忆或阴影存在;但心也强大,强大到足以使我们继续走下去,重新再爱。 若是觉得抱歉,就道歉,说出你真实的想法;感到后悔,就别放弃的追上去,别后悔。人生太短,要跟你真的爱的人在一起,一切都不晚的。」 「美智夫人……」 妇人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动作如出一辙。 「你该走了。然后请帮我转告他不用担心,我很好,但别在休息室偷吃甜点了,我都有看见。」 缎夕破涕为笑。她抱住妇人,对方很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姑娘,快去吧,这次别让他等了。」 月光透着花窗进入,照耀在中央的十字架上,雨已经散去。 美智注视着她离开,身影缓缓消失在教堂中。 -- 10.恶行自白 『爱着你』这件事,比我所想像的更加疼痛。我以为早已做好不被爱的觉悟,却遗忘了你的一切早已成为我的骨血。执念嗜血、嗜骨,是命,终其一生难以拆卸。 『因为你的名字,每次下雨,我都会想起你……14岁生日快乐。』 她亲手,为他戴上念珠。他生命的起算无人记载,于是被她带来那日,成为出生证明上的生日。 『希望,你能活的幸福。』如此温柔的看着他,那双眼睛每一秒都令他眷恋,但此时却在向他道别。 她轻轻抚着他的脸。 『雨坠,再见。』 再见……?我们之间还能见面吗? 他看着她转身,身影越来越远。影子在夜空中慢慢走向大门,没入了前方的黑暗……只要再一步,他们之间的界线就会永远划开。 他的浩劫会来临,永恆的别离只需剎那。 恐惧袭来的瞬间脚步比理智更快的行动,他不顾一切的追上,拉住她,吻了她。苦涩的绝望在心中蔓延开来。承受幸福的同时痛苦的失去,他剥除了两人之间的最后防线,双脣交叠做着最后的挣扎,即使知道无法挽留。 如此卑劣而差劲。 『我爱你……对不起。』 她看着他,不可置信地落下眼泪,那样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眼。张口好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无言。她深深地看着他,神情痛苦的垂眸,离开。如此长的时间里,她好近却无比遥远,别人的女人、妻子、他触碰不到的老师……一道道墙堵在他的面前,他伸出手想捉住她,空气却滑过他的指间。 彼此,触不可及。深爱到心碎裂为止。 站在原地,始终注视着大门空无一人的方向,夜的风如此冷冽。 背后有男人的声音响起,她的未婚夫就站在他离开的位置,彼此只有五步的距离,却让他无比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 他是没有资格拥有她的人。 对方表情冷漠,眼神像在看一个垃圾。 『对于要和你老师结婚的人,不觉的抱歉吗?。』 因为他的话,他握紧拳头。男人轻蔑的笑了。 『你以为她没推开你、让你吻,是因为爱你吗?笑死人了,她只是可怜你这孤儿、觉得你可悲,作为一个老师同情心氾滥而已。你的吻,只是带给她不必要的负担……而她背叛了我,在我的眼前。』 『她没有。』 『但结果是这样,不是吗?』对方的神情讽刺,语言如刀但他无法反驳: 『这让我不相信她对我的忠诚……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一手毁掉她的婚姻。比谁都渴望幸福的人,却在摧毁别人的幸福,你对她真残忍。这样还算爱吗?』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心上开枪,不断的说出那些连他自己也明白的事情。 一边希望她幸福,一边想留下她;在心中渴望她也爱着自己,却明白这不可能。他在毁掉她的未来和幸福,在毁掉他如此爱的人。 这样,算爱吗?让她的婚姻崩解? 如此自私的情感也是爱的一部分吗? 他停在原地,对方何时离开没有察觉,只感觉如坠冰窟。 雨一直下着,在他的世界从没停过。 他只能看着她远离。他是那样的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一切行为、痛恨活着,更痛恨他的无能为力。 她会恨他吗?如果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会吗? 「如果我从没被你发现,就不会给你不幸……不会让你遍体麟伤……」 浑身湿透的站在这里,他背靠着滑梯,这个她曾经发现他的地方。 他当时应该在这里死去。 『如果我用伤害她的方式来报復她的不忠。要记得,那是你的责任。』 男人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脑中回响。 即便此时已远离那日,远离了他终生的梦魘,那个场景依旧令他浑身颤抖。 他不敢联系她,只敢从周遭得知她的消息;他小心翼翼的在心中开心,或是感到想念。思念悄悄成河,他唯一一次跟着简海来到森县,想到有她的城市看看,看着同一片风景感觉她的存在。 坐在警局里,简海看到简空接了电话,接下来的时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要救她。 他来到她身旁,用这双手抱着满身是血的她上了救护车,血染红了他的心,像要淹没他的命,眼泪不断的坠落。 『缎夕……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她的腹部不断冒着血,浑身是伤,心跳一度停止。 她可以永远的离开,离开他的身边,离开一切她想离开的。但不能死。 那一刻他才明白这就是他为她带来的灾难,原来这是他铸下的祸根,要用她的命来抵。他的心智在那瞬间崩解。 她是他心上的圣域,唯一的光,却被他的爱破坏殆尽。生死一线,他用了最糟糕的方式,换到了她即将死去的结果。 「就是这样……对,你该拒绝我……」 拒绝我,就不会有任何痛苦,你会很好。不该靠近你,因为我早已丧失爱你的资格。 你是我终其一生最美丽的妄想,所以……离开我的身边。 我会离开你的身旁,你会很平安,很幸福,会遇见比我更加爱你的人。 他的执念已经酿下大错过,这一次,该醒了。 「每一天,我都坐在那里看着大门。你会踏着清晨的阳光,进门时花雨随着你落下……」 每一日,他都会闭上眼睛数到十。数到十睁开眼她总会出现,会逆着光和他说『早安』,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那样美的场景,在心中无法忘却。所以,做完这件事,他会彻底的消失。 如此的爱着你,终其一生的爱着你,即使刻骨铭心。 但我想,是时候该道别了。 他眷恋的抚着念珠,闭上眼睛。 「一,二,三,四,五 六,七,八,九……」 -- 11.深爱不曾别离 十。 他睁开双眼,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滑梯的一端,站着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也同样看着他,放在耳边、拿着手机的手落了下来。 她看着他,哭了。眼泪一滴滴的滑落脸颊,她的身影在他眼前放大、脚步没有停下的离他越来越近—— 然后紧紧抱住了他。 路面的水洼反射出她抱着他的模样。 「我总算……总算找到你了……」 她的手机掉在地上,画面不断的跳动着: 〔缎夕:雨坠,对不起提出如此自私的要求……我们还能见一面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10:47)〕 〔缎夕:就这样走了,是我不对,对不起没有陪在你身边。(10:48)〕 〔缎夕:对不起如此过分的拒绝你,又回来找你,我对于所做的一切都感到抱歉。能再给我……(10:52)〕 〔缎夕: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爱你,一直以来都爱着你,对不起……(10:54)〕 13通未接来电,还有无数的信件。她一直寻找着他,如同他多年来的等待与守候。 「我……我对于一切都感到抱歉。我觉得自己,很自私……」 她抚着他的脸颊,发尾滴水,另一手捂着胸口喘气。 「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承认爱你,因为我怕自己亲手毁了你的人生……但离开你的身边,又感到万分痛苦。我不想走,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不想走。明明知道自己自私却还是想留在你身边,即使感到万分愧疚,也希望能被你爱着……你所说的爱,我还能拥有吗?」 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眶坠落。不……她不知道……他没资格…… 「你……不明白我做过什么。是我害了你,当时那个吻、还有你丈夫伤害你的事情……他知道,他当时看见了。是我亲手毁掉你的人生……你会离婚是我的责任……」 「不是的,雨坠你看着我。」 她捧起他的脸,很轻的触碰着他。 「我们之间并不相爱,会离婚是迟早的事情。他会打女人,是他行为上的偏差,不是你害的。如果他对你说过什么那也是错的,懂吗?」 「他说,你当时没推开我是因为可怜我……」 「不……是因为爱你,所以没有推开。」 她看着他没有焦距的眼睛,牵起他的手,放上自己的心口。 「因为捨不得告别……所以开不了口。因为爱你,所以没有推开。你能感觉到吗,这颗心始终都只为你燃烧,只为了你而跳动。」 戴着念珠的手十分冰冷,他看着她,不敢置信。 「你……爱我……?」 他的声音颤抖,唯恐这是一场易碎的梦。脑中是无止尽的空白,他的唇上忽然一热。 她吻了他。吻带着彼此的眼泪,淡淡的咸味扩散开来。他逐渐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抱着他的人,说爱他的人。 都是她。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等不到她。理智回復的剎那情绪溃堤,早已麻痺的痛苦忽然放大,他紧抱住她,像是一辈子不会放开。 「我好害怕你不要我了……」 无法再思考她为何爱他、为何选择留下,无数事情的缘由……一切的一切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旁,就足够了。他的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见了无声的悲鸣。低沉的、充满崩溃情绪的压抑呻吟,她很轻的顺着他的头发,任由他发洩。 「这一次,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再也不走。」 如此多年,寻寻觅觅,彼此分离。 往后,我们再也不告别。 -- 12.以吻封缄 她的背抵着墙壁,室内的暖气驱散了彼此身上的寒意。他专注的吻着她,如此珍惜而绵长,她轻轻地咬了他的下唇,眼神温柔而迷离。 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想法,但他只是搂着她,没有继续下去。 「我幻想过很多次,对象是你。」 她靠在他的胸膛,闭上眼睛。 「跟不爱的人做这种事,是很难受的……所以,如果你不嫌弃这样的我,能把我清乾净吗?」 雨坠的心瞬间揪紧,他抬起她的脸,加深了彼此之间的吻。边吻,边将她抱起,走向床边。很轻的放下她,他将她的发勾至耳后。 「我怎么捨得嫌弃……」 黑色的长发散在雪色的床上,强烈的衝击他残馀的理智。她是如此让他珍惜、心疼的人,他不想勉强她做不想的事。 他单手撑在她的身旁,大掌摩娑着她的面容。 但如果是她想要的,他想满足她。 「你确定吗?」 她撑起自己的身体,轻轻咬开他衬衫的扣子,无声的回应他。如此直接的信号点燃了彼此心中的浓情。他亲吻她的耳根,伴随着她的呻吟一路往下……脖颈,锁骨,肩膀,边吻边咬,难以形容的酥麻感引起她的颤慄。 她的手不自觉的插入他发间,他低吟了一声。 不知何时彼此的衣衫已褪去,他轻柔的抚摸她腹部的伤疤,眼底有痛。 「已经没事了……只是有点难看。」 他低下头,在伤痕上一吻。 「你很美,无论什么模样。」 看着他的眼神,她的心中动容。无法形容,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深爱着她…… 无需再偽装或是遮掩,如此美好的,能彼此亲近。身体的温度炙热,他的动作有克制,抬起了她的腿,她的脚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曲。他的身体也紧绷,彼此之间的第一次,他的手正轻颤着。 雨坠的触碰一直温柔而小心,深怕伤了她。注视着她的表情,确认是否会感到疼痛,因为隐忍他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吻着他的下巴和侧脸,室内的空气逐渐变的稀薄。他缓缓深入,感觉她的指尖用力划过他的背部。带着疼痛和欢愉,彼此都呼出一口气。 他一点点的吻着她,陪着她适应。 「很疼吗?」 「没事的……」她主动吻上他的唇,揭开了夜的序幕。 亲密的、激情的温暖。心跳与身体都感到悸动,因为眼前的人。彼此的喘息声在耳边放大,她忍不住的轻吟,迎接他一次次的拥抱。 彼此贴合,紧扣十指,互相在身上留下无数吻痕………… 如此契合而浓烈,宛如地老天荒。 情事结束,他抚着她湿润的长发,轻轻的吻去她颈上的汗珠。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如此幸福。他亲暱的揽着她,缎夕的耳贴在他的心脏处,规律的跳动声在她耳边,一下又一下。 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指尖轻轻摩娑着骨节。微凉的温度,让她想起当时在医院握着她手的人。她静静闭上眼睛。 「当时在医院握着我手的人,是你对吗?」 「是。」 「为什么走?」 他的声音低哑,手顺着她的发丝。 「觉得不该见你。」 她没说话,只是抱住了他。 「我怕看见你睁开眼的瞬间是恨我的……也怕带给你不幸。看见你躺在那里,我想到我的母亲。唯一不同的是,她走了,你还活着。 她是被强暴生下我的,生父把我们监禁在房子里。为了保护我不被打,我的母亲反抗他,然后被刀捅。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儿子,快跑。』,枪声在我离开之后响起,但是我来不及救她……我没有救到她。」 被家暴、被刀伤,她的身影和母亲的影子重叠。他爱的人都与他相关,都重伤。 缎夕心疼的抚着他的头发,与那双漆黑的眼。 他始终活在愧疚之中,对她、对他的母亲。他比她所想的承受更多,在不该承担的年纪。他不安、焦虑,但从不对人倾吐,如果不是此刻,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他的过去,那样一个满身是伤的人。 她收紧了怀抱,难以遏止的心疼在胸口氾滥成灾。 「但是,你救了我,你救到我了。你还给了我幸福,你没有带给任何人不幸,雨坠。你爱我,保护了我,相信你的母亲也是一样想保护你,因为她爱你。 那么爱你的人,不会责怪你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同样的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存在。温暖的体温一点点抚平了他的伤,与以往相同治癒着他。 「以前,没被打的时候她会抱着我,坐在家门口。我们约定好,有天要一起看日出、日落,坐着看一整天。」 缎夕亲了亲他的眼睛,感受那双眼逐渐有了暖意。 「我陪你看,日出日落,每一天都陪着你。」 「好。」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他吻住她的唇,感受着世上最温柔的温度。 「好,每一天。」 -- 13.朝暮 不知何时睡去,再醒来时,晨曦以至。 她揉揉眼睛,发现身上多了一件男性衬衫,黑色棉质,长袖,温暖的质地包覆着她的身躯。身体十分暖和、没有任何不适感……缎夕看向卫浴间的方向,发现彼此的衣服都被洗好,此时正晾着。 她的身上还有淡淡的肥皂香…… 羞的无地自容,她把棉被拉过头,决定把自己藏起来。他还、帮她洗了澡…… 一到白天,想起昨晚的事情就感到万分害羞,他们真的…… 羞涩的在棉被里滚动,因为有些热,她拉开一个小洞偷偷看着外面。 他穿着白色的居家服,正煮着粥。滚烫的白烟冉冉而上,他用乾净的汤匙试了一口味道。 阳光从床边的窗口洒入,蜿蜒在木质地面上。明明是与她房间相同的格局,却因为带着无数他的气息,让人无比眷恋。看着他做菜的背影,她捧着脸颊,感觉非常幸福。 这么帅的人是她的伴侣呢……看看这认真的背影,很适合捉弄一下。 她轻手轻脚下床,偷偷走到他身后。认真的雨坠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直到腰被抱住。她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背后,瞬间就乱了他的专注力。 他还记得,昨天选了一件比较厚的衬衫替她穿上,怕她着凉。衬衫只能堪堪盖住她的大腿根部…… 该死,一大清早这样不行,克制力太差。 他看着腰上的素白小手,眸色慢慢变深。 「在煮什么?」 「鱼片粥,能暖胃。怎么没多睡一会儿。」 她的脸轻轻蹭了他的背一下。 「想你了,睡不着。」 「…………」 去他的克制力。 雨坠迅速的把火关掉。炉子的火灭了,另一边的火却燃了起来。他转身将她打横抱起,重新放回床上。 震惊在忽然被公主抱的缎夕,没有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鱼、鱼片粥不煮了吗??」 「等等煮。我饿了,煮不下去。」 他脱掉上衣,缎夕看着他腰侧的指甲刮痕脸瞬间红了起来。雨坠低下头咬了她的耳垂一下,惩罚她的不专心。孰悉的嚶嚀声传来,烧掉了他的理智。 他解开她身上,自己衬衫的釦子。 「早餐,我开动了。」 她是九点起的床,真正能下床的时间却是十一点半,结束的原因是因为她的肚子饿的叫了。锅子里的粥被重新加热过,缎夕把自己裹在棉被里,不理外面正在哄她吃粥的人。 「乖,吃一口,没吃饭胃会痛。」 「……你都欺负我,坏人。」她的声音很闷,小小的委屈抱怨听在雨坠耳里简直……可爱的不得了。他隔着棉被揉揉她的头发。 「那怎么做,你才愿意吃饭。」 被子里的人露出一隻眼睛看他,然后慢慢把棉被拿下。 「你要补偿我。」 「好,怎么补偿?」 他轻轻抚着她因为闷热而微红的脸蛋,看着她终于妥协,坐起身。他餵着她吃下一口鱼片粥,她咬着他特别放入、煮的很香的秋葵,开心的笑了。 「等一下,我们一起去椿海。」 □ 冬至春,度过艰辛寒凉,椿花会于万物復甦的此时,开满川都。 川都有习俗,一整年的起始人们会蒐集整朵落下的椿花,乾燥后存放,年復一年的蒐集直至深爱的人离去,便伴随着他的骨灰洒向海面。 海流将花与灰捲走,是思念,也是别离。 缎夕看着起伏的海面,拿起手中的婚戒,放在水面上。戒指随着海流越飘越远,慢慢消失在她的眼前。海面漂浮着红色的花,她看着那样的景象。 「我一直,很喜欢这个习俗。与我所想像的伤心告别不同,每一个送行的人都带着微笑,虽然也掉眼泪。我问过当时送行的人们,他们说『因为是和深爱的人道别,感谢着他一直以来的陪伴,自己的人生才会如此幸福。』是值得感恩、庆幸的事。」 开始与终结,终结,与新的开始。 雨坠牵着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海风捲起她黑色的捲发,也吹起了他的。 「我问过自己为何会结婚,但现在,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我感谢遇见的一切,让我没有错过你。」 无论是过去,或是现在,只要牵着他的手,彼此便能走到永恆。 雨坠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为她戴上了项鍊。与天空、海洋相同的蓝色托帕石,在海面的折射下散发柔软而坚韧的光芒。 「这是……」 「你的生日礼物,一直想为你戴上。」她戴着,比他所想的更美。 他看着她,整个世界都如同她光芒的倒影。 「我爱你。」千言万语,只选择最深刻的一句倾诉。 她看着他,灿烂的笑了。走进他的怀里,她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 「我也爱你。」 不是谎言,不是幻觉与想像,她真实的回应了他的爱,如此令人满足。 牵着彼此的手他们一同踏上回家的路。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交叠在一起。 「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是『小暮老师』,有天你突然就这样叫了……」 「暮跟夕同义,但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什么?」 她的项鍊,在阳光的照耀下无比耀眼。缎夕笑着问他,这样的温暖永远烙印在他心底,一秒,一分,一生。 捧起她的脸,落下永恆的深吻。他的身旁是无数的阳光。 「朝朝暮暮。我想朝朝暮暮,和你在一起。」 爱是不止息的雨点,你是我的光芒。 从此以后,我们朝暮不相离。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