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我知的秘密》 Chapter1 沉珞安最近正在办离婚,离婚律师是陆晏舟介绍的,是名刚正式执业不久的菜鸟律师,胡大头,同时是陆晏舟的高中同学。 好巧不巧,这两个人她也认识了许久,其中某位和她属于该死的孽缘,诸多种种暂时不提。 拉回沉珞安的离婚案,律师胡大头为什么叫大头,顾名思义,他头大。真名是什么沉珞安不知道也不好奇,只管跟着陆晏舟喊。 据陆晏舟的说法,胡大头在离婚界不只菜,还无名,最大的幸运是跟到一名名律师,天天跟在屁股后打杂偷师,手法俐落计谋阴险的本事学一半,剩下一半,不懂的会以为他是在专业搞抓猴的。 想离婚的找胡大头,还得先排队拿号码牌,因为他忙着到处查证。 沉珞安靠陆晏舟插队了,她排第一。 不过她不需要打官司,不用他给她出谋策划如何拿到更多财产,只需要他给她看看协议内容和各种协调。 他们约在一间咖啡店,多年不见胡大头,头依旧大,寸头改成三七分,抹得油油亮亮,脱下校服穿上西装,刚坐下就眯着眼睛打量沉珞安。 装的人模狗样,跟陆晏舟差不多,果然是物以类聚。 胡大头打量完,说道「看起来还挺精神的」 沉珞安难得说句玩笑话「你的头也没变小」 「这里面装的都是大智慧」他不恼,反倒引以为傲,抬手指了指脑袋「价值不菲」 抬手时,沉珞安发现胡大头手腕上有串手珠,颜色极漂亮,便多看了几眼,表情有些疑惑。胡大头察觉她的目光,咧嘴一笑,说是求姻缘的。 沉珞安垂下眼眸,觉得好笑,心道他要的姻缘离他是千万里,月老难牵。 时隔上次匆匆一见,两个人这次终于坐下,随意聊了几句。 这个约还有第三人,几分钟之前发来讯息说耽搁了一下,会晚点到,胡大头后面还有事要办,不得不开始和她说起正事。 因为有签婚前协议,没有小孩,办起来不难,协议书内容也很公平,不赚不赔,但胡大头不太满意。 「按他的资产来看,可以让他再出点血,他现在的那间房就不错」 「这样就够了」沉珞安摇摇头,看不出情绪地问道「什么时后可以办手续?」 「都可以,约好时间」胡大头先回答后一个问题,再恨铁不成钢,非常可惜的在上一句话补上一句「你不要也只是便宜了别人,难怪陆晏舟说你笨的跟头牛一样」 哦? 沉珞安表情松动,嫣然一笑「你这是贬我,还是贬牛啊?」 那笑容莫名熟悉,看得胡大头忽然有些怂,摸着鼻子哼哼两声「我不和你说了,得走了,要是等会陆晏舟到了,你告诉他协议完全没问题,让他别一直打我电话,我忙」 话刚落下,胡大头左肩头一沉,回头看,是那位一天到晚打电话烦他的陆晏舟。 「在说我坏话啊」陆晏舟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胡大头。 胡大头吓得赶忙换上谄媚笑脸「哪能啊兄弟,我明明是说你为沉珞安的事尽心尽力,天天打来问我怎么处理,今天又特地请假要来旁听,所以让她对你好一点,请你吃饭!必须让她请你吃饭!」 「哦」善举被揭穿,陆晏舟不得意,也不尴尬,彷佛那个尽心尽力的人不是他,神色自若朝沉珞安望去,又看向胡大头,问道「怎么样?」 胡大头实话实说「还行吧,就是她,不太聪明」 不敢说沉珞安笨,但是真的笨到让他有种无用武之处的无趣感,白白浪费他的时间。 说完,胡大头匆忙离开去找排名第二位的顾客,好展示他所谓的大智慧及他真正的实力。 沉珞安自陆晏舟来之后一直没说话,等到他在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点了一杯咖啡,沉珞安才慢慢开口「胡大头手戴那串珠子,要不是他说是求姻缘的,我还以为他参佛了」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带着笑,陆晏舟盯着她半响,实在瞧不出有半点难过的情绪。沉珞安打电话给他要胡大头的联络方式后,他就一直想见见她。 没想到人还过得挺好,就不知道装的成分有多少。 陆晏舟吐槽好友「那是他心虚,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毁的多了,怕报应」 沉珞安不禁失笑,有些感叹「我倒是认为他拯救了许多人,反而是你,要积点口德」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当然不好听」 「那你觉得那手珠有用吗?」 「我建议你,问佛去」陆晏舟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答跟没答一样,有更重要的要问沉珞安「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沉珞安已经猜到他会这么问,端起咖啡杯,啜一小口,淡淡答道「还没想好」 「住的呢?房子给你吗?」 「没有,我暂时住在顾南曦家,最近在找房子」 陆晏舟脸色一沉「连房子也没给,胡大头做什么用的」 「房子是他的婚前财产,我没出钱,本来就不是我的」沉珞安顿了顿,声音渐小「再说,我也不想要,没意思」 她的心思陆晏舟一看便明了,她这是嫌膈应,偏偏陆晏舟语气不屑又嘲讽地酸言酸语「要什么意思,说你笨还真是笨,你心软他又有什么用」 沉珞安抬眼瞪他,眼里写着羞愤和讨厌,嘴巴张了又张,瞧陆晏舟那副狗样,恨恨地说「关你屁事,就你最聪明」 看她终于装不住云淡风轻了,陆晏舟却也气得哽住,千言万语卡在喉咙,最后索性闭嘴。 确实啊,关他陆晏舟屁事。 一时间,两个人陷入沉默,只听见咖啡机轰轰作响的声音,不时望向窗外,工作日的下午,位处巷弄内的咖啡店外行人不多,偶尔几人快步路过,无不是羽绒服厚大衣。 这波冷空气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简直冷的让人心慌。 片刻,陆晏舟打破僵局。 「请我吃饭?」他说道。 沉珞安仍然紧闭双唇。 「我可是特地请假来的」他又道。 沉珞安斜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你尽心尽力?」 陆晏舟微微扬起唇角,说「像在邀功,你心里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 他的笑容跟他的话一样,很欠。沉珞安习惯了,回他「我让你来了?」 是陆晏舟从胡大头那里知道消息后,硬是要来掺一脚。 然后还迟到。 这次换陆晏舟不说话了,刚送来的咖啡还热腾腾地冒烟,脸色却像是被外头的冷空气迎面扑过,好难看。 他搁在腿上的手动了动,端起咖啡杯,喝下一大口,没缓解,不知滋味,还烫的要死。 沉珞安瞪着大眼看他「你不烫吗?」 陆晏舟眉毛皱在一起,吞下,心里骂:她这是在废话,想见她一面可真不简单。 陆晏舟决定打乱计画,反正成功率也不大,与其继续待下去,然后不欢而散,他不如闪人,放下杯子,屁股刚要抬起,只听沉珞安对他说「等我离婚那天再请你吃饭」 陆晏舟是狗,有狗脾气,却绝非舔狗,但他的屁股没骨气,瞬间粘上胶水,贱兮兮地开菜单敲竹槓,气氛算不错,至于那些恼人的事,两人默契般都避了开。 陆晏舟爱吃甜点,心情颇好的点了一块红丝绒蛋糕。沉珞安见怪不怪,在旁偷偷的笑他是只有蚂蚁属性的狗。 冬日的太阳早下班,踏出咖啡店时,天色已近黄昏,路灯一盏盏点亮,走在巷弄里,沉珞安突然想到一句话,却怎么也想不完整。 陆晏舟开车来的,要把沉珞安送回去,她不想,打算自己叫辆车,连敷衍拒绝的理由也懒得给他。 陆晏舟只好陪她等,一边踌躇唾弃自己,一边说「下班时间,叫不到的」 「我不急,你先走」 「又不是不顺路,你干嘛不要?」陆晏舟着急,口气也跟着不耐烦。 沉珞安转头看看他,满脸在说“你有什么毛病?” 陆晏舟只好顺顺气,提醒她「沉小姐,今天三十一号,满世界的Uber都很忙」 沉珞安没忘,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是朋友情人一起跨年,倒数秒数,接着狂欢接吻或告白求婚各种意义上的日子。 沉珞安一直装作不知道,但是现在不得不了,于是她给了陆晏舟一个理由。 「我有约了,我搭捷运,附近就有,拜拜」 沉珞安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影渐行渐远,好潇洒,也好无情,走之前不忘祝陆晏舟跟他未婚妻有个美好夜晚。 陆晏舟早知道沉珞安是装的,只是有些事和他们的关系一样,就是一层薄纸,看破又都不说破。 他们不是小孩了,想要有个“美好的夜晚”得看天时地利,才能人合。 跟未婚妻就跟未婚妻,陆晏舟心想,沉珞安果然大气! 尽管已经预见结果,陆晏舟心情也不怎么好,唯一让他好点的,是沉珞安答应请他吃饭。 在她离婚那天,他肯定去接她。 哦,还要记得买鞭炮来普天同庆。 -- Chapter2 沉珞安和陆晏舟相识快二十年了。 沉珞安刚上小学的那年暑假,隔壁搬来一家三口,据她妈徐美芳扒出的可靠消息指出,新来的邻居先生是大学副教授,太太是高中老师,小孩和沉珞安同岁,是个男孩。 徐美芳对此背景很满意,深以为高知识的素质总不会太差,不会有三更半夜的夫妻吵架声,不会有你家树叶垃圾飘到我家的抗议,不会有你家狗乱尿尿的问题。 为此徐美芳极讨厌上个邻居,庆幸他们是租的,到期不续租,搬走那天,她煮了桌满汉全席庆祝,祈祷下一个邻居不是恶邻居。 五十步笑百步,沉珞安不觉得自己家素质有多好,就比如半夜的争执声,而正好徐美芳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那类人,大言不惭地说「哪家夫妻不吵架?」 徐美芳说的有道理,她和她爸沉经泽结婚多年,悟出来了。就算沉经泽是警察,知道晚上几点之后不能大声喧哗,也仍是逃不过这般宿命。 但隔壁新邻居一点都不吵,安安静静的,半点大声响都没有出现过,彷佛把徐美芳所谓“高知识的高素质”发挥得淋漓尽致,徐美芳满意极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和邻居太太打成一片。 说来匪夷所思,沉珞安见过那位阿姨,是个很有气质优雅的人,和徐美芳的个性相差十万八千里,按理说顶多点头打招呼,然后自扫门前雪,后来沉珞安才知道,原来读再多的书,工作再好,知识再多,也逃不过孤独二字。 隔壁阿姨姓赵,沉珞安喊她赵阿姨,赵阿姨对她很好,有什么蛋糕糖果都拿来给她,偶尔沉珞安下课回家,徐美芳出门买菜还没回来,家里没人,她刚好在家,就让沉珞安去她家坐。 赵阿姨的儿子叫陆晏舟,和沉珞安同学校,同年级不同班,补的习比沉珞安多,不常见到,也不说话,早上在学校在门口碰到更是假装不认识,各走各的。 沉珞安对他第一印象是,长的挺好看。 但,比她矮。 两人几乎没有交集,比陌生人要冷漠,不知道的兴许要以为他们是仇人,直到沉珞安升高中那年。 上一个好的高中彷佛是奠定未来哪所大学的最后一段阶梯,沉珞安的时间不多,大考在即,只剩不到半年。徐美芳忙着给她铺路,报的补习班一间换一间,一科接一科,不比隔壁家的陆晏舟少,甚至是直接向赵阿姨打听,然后照抄不误。 徐美芳只知道陆晏舟成绩好,不知道他校排总是在前两名轮流交替,多亏了补习班的宣传单,让徐美芳很羡慕嫉妒,老是陆晏舟多好多么棒,又不免对自家女儿心怀希望,想找陆晏舟给沉珞安指导一下读书方法,可惜陆晏舟忙,空间不多,先在赵怡静那里被打回来。 徐美芳一面嫌赵怡静小气,亏她当老师,别人的孩子都不是孩子,另一面又想,Plan A不行,那就Plan B。 徐美芳向赵怡静打听陆晏舟的每日补习清单,这次赵怡静大方分享,顿时又变成大气爱无限的老师。 徐美芳马不停蹄帮沉珞安安排了陆晏舟同款套餐,希望也能得到相同回报,天天都跟打鸡血似的鼓励女儿。 然而这不代表沉珞安能做到,补得再多都不行。 沉珞安资质普通,脑袋普通,长得也普通,顶多被人称赞乖巧懂事。 她的成绩自从吃大补套餐开始,压力过大,暴饮暴食,人胖一圈,成绩却直线掉落,速度快到让徐美芳措手不及,慢慢的她逐渐清醒,才意识到,不是吃一样的东西,就能拉一样的屎。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天差地远。天才与蠢材的距离,也仅是一线之隔。 徐美芳放弃了校排前十,对沉珞安采取不用进最好的学校,但也不要进野鸡学校,她丢不起脸,其他的,随便她。 沉珞安很争气,大补套餐果然不适合她,就适合垃圾食物,随便吃随便长,成绩又回到她原本的中线水平,考上一所算不错的高中。 除了成绩,人也变了不少,几年时光,从一个绑双马尾的粉嫩小女孩,长成了绑着单马尾,面容清秀的大女孩。 其他女孩有的,她都有,而且不小,为此她曾经烦恼过一阵,担心会因为地心引力不断下垂。 少女早熟,没有不知道不好奇的,烦恼也就千千万万,奇奇怪怪,又像风一阵一阵的,吹过了无痕。 沉珞安对男生也有过探究的欲望,也想尝尝恋爱的滋味,学校里的情侣班对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数不胜数,天天光明正大地搞地下恋,她觑着眼睛偷偷瞧,拉拉小手,亲亲脸颊,看得她不禁红起耳朵。 再深的,沉珞安没眼瞧,别人不害臊,她害臊,深怕自己烧成一颗大番茄,被发现在看不宜青少年的二三事。 关于安全性行为课本早早教过,理论上的东西却远远没有实际看到的要让人震惊。 罪魁祸首是陆晏舟。 某个假日,沉珞安送水果到陆晏舟家,赵阿姨刚好在厨房忙,随手洗了就让沉珞安帮忙送上楼给在家自习的陆晏舟。 房门掩着,只留条细缝,沉珞安敲了敲门,没人应,又喊了一声,仍是没人,她犹豫几秒,凑近那条缝,眼睛往里头瞄,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知道人跑哪去。 沉珞安知道没经过同意就进去不礼貌,又想着速战速决进去放在书桌上就行,因此没踌躇太久,推开门,朝那张堆满卷子和书的书桌走去。 书桌上还有台电脑,萤幕处于休眠状态,沉珞安放下果盘时,不小心碰到了键盘,于是,世界爆炸了。 陆晏舟在看A片。东方面孔,日本产。 虽说不是陆晏舟真枪实弹上演,仅仅是影片在电脑萤幕上的暂停画面,可毕竟课本上没有出现赤裸裸,身不着物的男女,女人身上被一条红绳束缚五花大绑,抬头对男人露出欲火难耐的表情。 沉珞安就跟那画面似的暂停运转,盯住看了许久,回神后正准备逃命般冲出事发现场,就见陆晏舟打开房间内被窗帘遮掩的那扇落地窗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烟草气味。 看见沉珞安,他愣了一下。 沉珞安敢说,她的人生没有这么囧过,瞬间满脸热气升腾,就差一步头顶生烟。 托陆晏舟的福,沉珞安对此算大是开眼界,冲击她的视神经与尚未完整开窍的心灵,害得她好几晚没睡好觉。 而在那之后,每次碰上陆晏舟时,他总是多看她几眼,沉珞安有意避开,却又忍不住去偷看,当两人的视线不小心对上,沉珞安敢说,陆晏舟一定在笑。 不怀好意的那种。他什么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 Chapter3 沉珞安不知不觉对陆晏舟的关注越来越频繁,当她逐渐意识到,而且发现变得与印象中不一样时,那种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很难形容,像是吃了一记闷亏,说不出话。 陆晏舟功课好无所谓,才能多无所谓,但他长得越来越好看,五官轮廓锋利许多,嗓子褪去那层稚嫩的皮,宛如被秋风拂过浸过,变得萧瑟迷人,肩膀也宽了,甚至高出她一个头多,一双大长腿走路都带风。 最后这一点,沉珞安一时间接受无能,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陆晏舟就该是比她矮才对。 那样至少她还有一样是赢他的。 但沉珞安这个正处于思春期的高三混少女,给她些许甜头,接受无能也能立马有能。 这一切都靠陆晏舟出卖色相。 沉珞安补习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学校离家不远,骑自行车加上红绿灯,大约只有十分锺的距离。骑上半道,天突然下起雨,不到三分钟,从斜风细雨到滂沱大雨。 没听说有颱风要来,十月初的夏末,雨下起来不讲道理,莫名其妙。 沉珞安冒雨加快脚步,两个脚踏板生生被踩出火力发电厂,忽地一个人影骑着脚踏车,挟带急风从身旁掠过,吓得她惊呼出声,差点没稳住,拉住急煞,双脚踩地,勉强不摔个落水狗。 屋漏偏逢连夜雨,重新踩上后发现轮子的炼子掉了,蹲下身去捣鼓几下,修不好。她的自行车是亲戚不要的,老旧的连坐垫都破破烂烂,车修了许多次,总是掉炼。 看着它沉珞安有些发愣,又抬头看看雨,满脸雨水,刹时心里闪过无数问候语,再往前看去,竟是刚才那人在往回走。 事情发生的太快,来不及注意,现在发现还挺眼熟。 沉珞安心想,他最好是要跟她道歉,否则她绝对跟他槓到底。 几秒过后,她想起不久前的事,脸色微变。 要不,他还是别来了吧。 陆晏舟高三,依然和沉珞安同一所高中。他们当邻居是缘,又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校友实属不易,现在还兼补习班班友,不知道算不算孽缘。 陆晏舟很屌,小学就把她当陌生人的习惯一直保持到如今,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关系。他们回家的路相同,下课时间一样,走的前后脚而已,几乎遇不上,遇上也是谁都不认识谁。 沉珞安不比他差,更不屑,如果哪天陆晏舟屌她了,她或许还能装作充耳不闻,直接走过。 他们本该一如既往,可今天的陆晏舟可能哪根筋抽了,下车牵着他的脚踏车快步朝她走来。 沉珞安愣在原地,看见他越来越近,那天的画面就在眼前越来越清晰,感觉到一股热气往耳根蹭,两只腿想跑却不知往哪跑,紧张的心脏怦怦跳。 很快,陆晏舟站在眼前,话也不说,拧着眉毛,脸色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朝蹲在地上的沉珞安伸出手。 他的手是属于好看的那类型,肤色很白,手指很长,皮肤看起来很细,跟她爸完全不同。 沉珞安不自觉地盯着看,没动。 陆晏舟可能觉得她有点傻,乾脆直接上手,动作粗鲁地把人拉起来。 倏地起身,沉珞安没反应过来,踉跄了一下,差点撞上他胸膛。 他没伞没雨衣,夏天的白色校服湿成一片,湿黏地贴在他身上,露出里面的肤色和形状,还有两颗黑色葡萄,视线好巧落在上面,沉珞安的心跳瞬间乱作一团。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种画面,视觉上的冲击让沉珞安看了好几下才忙垂下眼眸,只不知脸红没有,身体倒是又湿又热,双手紧紧握着,好似握住心脏,叫它不要乱跳。 陆晏舟没发现沉珞安的异样,终于开口「又掉炼了?」 在吵杂的雨中,声音显得小,但沉珞安听见了。 脑子里没多馀的空间去细想他话里的“又”,沉珞安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想舔舔发乾的嘴唇,怕太过奇怪,硬是把舌头给缩回去。 陆晏舟说「你先骑我的回去」 算他有点良心,若不是他吓她,沉珞安今晚不至于这么凄惨,可是眼下大雨,自己先回,不就是他捡回他的良心,换沉珞安丢了自己的? 沉珞安抬眸看他,坚定地摇摇头。 陆晏舟似乎懒得跟她废话,蹲下对着在他眼里犹如破铜烂铁的自行车摸了摸,看了看,紧接着站起身,抹一把被浇透的脸,看都不看沉珞安,冷声道「快走吧,都湿了」 他边说,边示意她往前走,自己牵着两辆自行车,一左一右,跟在她后面,没多久又好像嫌沉珞安脚步太慢,超到她前面,不时迅速回头,瞄一眼她有没有跟上。 他走前面也好,沉珞安已经忘记陆晏舟不道歉,她就跟他槓的事,现在的她只靠一根被陆晏舟牵着的无形线走,满脑子回忆刚才的湿身秀。 回到家,雨也小了,两人却已经是名符其实的落水狗,把他们绑在一起拧,能拧出一缸的水。 进屋前,沉珞安还在回想而失神发痴,隔壁陆晏舟已经在拿钥匙开门。 他突然喊住她。 他叫她「喂」 沉珞安一惊,转头,听陆晏舟续道「快去洗澡换衣服」 突如其来的贴心让沉珞安满头问号,接着忽然有什么闪过,瞪大眼睛,低头往身上看。 世界再次爆炸。如果可以,沉珞安更希望爆炸的是自己。 她心已死的想,陆晏舟肯定全看见了。 -- Chapter4 陆晏舟下课一向走得晚,为的是避开沉珞安。 知道徐阿姨给沉珞安报和他同间补习班时,陆晏舟对此曾一度感到十分不快,虽然不和她交集,但做邻居又做校友,最后连补习也同间,他的感觉就像块莫名黏上一块牛皮糖,甩都甩不开的躁郁又烦闷。 从小到大,陆晏舟和沉珞安的对话绝对不超过十句。 陆晏舟不喜欢沉珞安,也没有多讨厌,就是觉得她烦人。 沉珞安一家三口都烦人,从他搬来的第一天就这么认为。 徐阿姨八卦,没事爱在人门口前探头探脑听墙角,又爱串门问东问西四处探,长舌至少一小时,不尽兴不回家。沉叔叔工作,在家时间少,但在家就吵,尤其半夜,嗓门大到都能听见他跟徐阿姨又为哪件鸡毛蒜皮起争执。 沉珞安更吵,搬来的隔天,早上九点,陆晏舟不是睡到自然醒,是被断断续续,听出头没听出尾的钢琴声吵醒。 陆晏舟家和她家只相隔一道墙,隔音差,他和他妈赵静怡反应,赵静怡还没张口说他睡的太晚,是邻居就要多体谅,何况刚刚搬来等等等,那徐阿姨就先上门,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女儿最近在学琴,可能有点吵,她这个人不是有上进心的,也不知道她怎么了,突然跟我说想弹钢琴,这琴就是要练,不能只上课不练,,看在她有心要学,所以给她买了台钢琴回来,她大概练一个小时,很快就好拉,以后弹得好,大家也听得开心啊!」 徐阿姨把话说得好听客气,让人不好意思跟她抗议,目光一面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家装潢设计。赵静怡装不知,更客气地连声称好称赞,称沉珞安有才华,分明是个有上进心的姑娘。 徐阿姨听了很开心,陆晏舟不开心了。 陆晏舟才华洋溢,琴棋书画,样样略通,最精小提琴,于是在连续三日都被魔音穿脑,吵的不能睡后,他开始拿出他的小提琴。 沉珞安弹什么,他拉什么。曲目简单,陆晏舟却拉的比她弹得好听百倍。再后面,从乐声听得出来,沉珞安被刺激了,弹得越发杂乱无章。 两个礼拜后,沉珞安放弃,不弹了。 除了挡不住沉珞安经常到他家讨他妈开心,蹭他妈点心吃,然后笑的像个傻子之外,陆晏舟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说顺利得到睡眠自由,感动天地,可喜可贺。 剩下的隔壁家的小毛小病不说也罢,可陆晏舟与沉珞安的冤仇孽缘一直压在心底,跟她一样甩不开,驱不散。 雨夜。 当陆晏舟远远看见沉珞安,经过她时,他作为邻居没想过要慢下速度,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果不是她掺在雨里冲刷的惊呼声,陆晏舟不会回头。其实声音挺不真切的,然而就是那么一秒,害得他鬼使神差。 沉珞安狼狈模样全落在眼里,陆晏舟内心挣扎又挣扎。他不是良善之人,却也不是坏人,虽然烦她,不想跟她有接触,但实在过不去心里那关。 他到底是个人。 越走越近,才想起,人是哺乳动物。 去掉两个字,那一刻,他是动物。 浅紫色的内衣,质料棉布无花边,高高托着两颗颇为丰满的胸,胸下是没有赘肉的小腹,和纤细小腰。 外面那层湿透的衣服欲盖弥彰,再往下看,深蓝色的学生裙堪堪及膝,下面是一双匀称笔直的腿。 陆晏舟假装没看见,他必须假装,却还是瞥了好几次。 他第一次注意到沉珞安的腿很好看。 胸也很大,他想解开她的扣子,打开看。 他的感觉不太妙,生理的那部分。 回家走在沉珞安后面,两颗眼珠子不自觉地黏在她身上,看她瘦弱的肩,挺直纤细的腰背,好看的双腿,和跟随步伐晃晃荡荡的马尾。许久,等陆晏舟回过神,发觉自己简直像个偷窥变态狂,下面也已经高高支起帐篷,硬的他脑袋跟着疼。 陆晏舟的心顿时凌乱又崩溃,不得不绕到沉珞安前面,缓缓自己,希望在到达之前,这场雨能把那团火灭一灭。 陆晏舟再几个月就十八了,在他这个年龄阶段,有性冲动和性幻想非常正常。 日常跟兄弟讲讲黄色废料,目光假装不经意地扫过某个身材姣好的女人,网上看点爱情动作片,躲在房间或厕所打手枪。 但陆晏舟从没想过他会那么容易硬,且是对着沉珞安。明明比她好看,比她奶大,比她腿细的大有人在,结果搞的他A片好像白看一样,一点诱惑刺激都承受不了。 当晚陆晏舟睡前对着电脑萤幕打了两发,然而闭上眼睛后全是沉珞安那副可怜兮兮又倔强的脸,和她被雨水浇透的身体。 一整晚的春梦,彷佛昨夜的雨没下乾净,把陆晏舟淋得透透的,在夏天的太阳底下晒上几日也仍是如此,像块长期泡水的海绵,挤不乾,拧不净。 春梦连续做了一个礼拜,陆晏舟的精力如同青春期爆发,躁动不安,欲火高涨,只需一点点回忆或刺激,随时都能硬。 也许是没看过真人的原因,陆晏舟愤愤为自己辩解。 那些片子没用,真正的冲击力还得是来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是谁都一样。 陆晏舟尽量不去回忆,他让自己忙,忙功课,忙偷间打球,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希望缓解症状,减少困扰。 高三生了,他没那个时间想不该想的,可他还每天得避开这一切的源头。 不知是巧遇,或是有人有意为之,沉珞安出现在眼前的机会变得反常的多。 久而久之,沉珞安几乎成为陆晏舟的梦魇。陆晏舟受不住,一天直接挡了沉珞安的道。 地点在他房间与她房间的阳台,隔着一道矮隔墙和她家破烂不堪,用力撬能撬开的防盗窗。 陆晏舟最近脾气很不好,连带口气也差,质问道「你有什么毛病?」 谁知沉珞安口气也不好,回他「你又有什么毛病?」 「......」 她的反应让陆晏舟愣了愣,满脸诧异,下一秒满脸疑惑又无语「有毛病的是你,一天到晚故意在我眼前鬼混」 沉珞安张开嘴巴,眨眨眼睛,话突然说不出来。陆晏舟得意地想,沉珞安被他说中了。 沉珞安心里藏小九九,确实故意在他眼前鬼混溜达,但陆晏舟每次见到她,跑的比谁都快,跟见了鬼一样,脚还没朝他走,他就只剩下逃跑离开的背影。 就这样,他还敢趾高气昂? 陆晏舟也不想想,她比他更想躲开他。 片刻,沉珞安脑筋快速转阿转,昂头回视的眼神中带着鄙视,说道「你心思龌龊下流!」 她一本正经地说,像在阐述一个她刚刚推敲出来的事实。 陆晏舟没说话,可能是心虚无话可说,表情跟她相比,可以说非常精彩,也有可能是认为沉珞安疯了,在胡说八道。 沉珞安等了好半天,陆晏舟的那副表情终于逐渐收拾平静,发乾的双唇上下辗磨,才正要说话,沉珞安等不及了,抢在他前面。 「那天,谢谢你」她鼓起勇气说道。 声音很小,头微微低垂,视线定在漆成白色,却因年久掉漆的围墙上,落下的黑色长发遮掩,看不清她的脸。 沉珞安说完就走,甚至没看一眼陆晏舟什么表情,跟他那么多天,想跟他道谢而已,谢完她就不用再继续在他眼前“鬼混”。 -- Chapter5 阳台事件让沉珞安突然回忆起一桩陈年旧怨,记忆之深刻,影响之重大,让她对陆晏舟几乎是零的好感度也蹭蹭往下掉,瞬间掉出地平线,直冲地心。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对立面,时间线则要跳回到陆晏舟刚搬来时的那个月。 从小到大,沉珞安上的才艺兴趣班并不少,画画、围棋、直排轮、陶土等等,学校有开班的,徐美芳基本都给她报过,美曰其名,培养孩子,发觉潜能。 沉经泽间暇放假时爱去钓鱼场钓鱼,按他对他老婆的了解来说,徐美芳的精神就是大海捕鱼,网一撒,什么都想捞。 沉珞安不是鱼,是当时不到六岁的小孩,加上她本就没定性,没耐性,兴趣通常只维持三分钟热度,唯一自主和徐美芳说想学的是钢琴,因为她那时的好朋友在学钢琴。 徐美芳听了之后立马给沉珞安找老师,老师夸沉珞安的手长,是弹钢琴的手,徐美芳听得眉开眼笑,回家后直说她是个好老师,非常有眼光,还二话不说,直接花大钱去买架钢琴,差点没把沉经泽气疯。 不过沉珞安也开心,被人称赞谁不开心,而且还能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钢琴,连她的好朋友都没有,于是她冒出一种“我肯定会弹得很好的自信”。 老师那句话彷佛是句力量无穷的咒语,把人迷得五迷三道。 那个夏天她醉心钢琴。 然而,一切都毁于陆晏舟。 陆晏舟不弹琴,他拉琴。他不仅拉的好,还跟她拉一样的曲子。只要她弹,他就拉,不懂音乐的人也能听得出来,那不是什么听觉飨宴,压根是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 沉珞安很生气,年纪再小也能感觉出是在跟她做对。徐美芳脸更黑,好几次欲言又止,眼神告诉她,不然别弹了。 弹!沉珞安照弹!身上有股我跟你较劲到底的意思,琴键敲的慷慨激昂,满心澎湃,已经无关兴趣不兴趣,或是自信不自信的事了。 那次是她第一次不服输,甚至认为陆晏舟会拉琴又怎样,他会弹琴吗?如果换他来,肯定不如她。 沉珞安以为这是场拉锯战,但她没坚持太久。 她敢保证,陆晏舟是个藏着魔鬼心的天使小男孩,竟然用他那张不错的脸蛋,无辜的眼神,稚嫩的声音,当面对徐美芳说「阿姨,你要不要考虑把钢琴卖给我妈,我保证不糟蹋它」 那天之后,乱七八糟的钢琴声戛然而止,沉珞安和徐美芳的脸一起丢到太平洋里去。 直到许多年后,沉珞安说起这件事,陆晏舟直接证明,他不但会弹,还弹得比她要好太多。 他说的对,沉珞安不该糟蹋钢琴。 他说的也不对,他不该那样践踏她的自尊心。 时间会或多或少抚平怨恨,回忆却不会消失。 沉珞安原本都快忘记这桩事了,感谢陆晏舟让她想起来,决定干一件事。 沉珞安一直都知道,陆晏舟时常躲在房间阳台抽菸。夏天开窗通风,不想闻到都难,偶尔风吹,菸灰就会飘过来。 陆晏舟的坏习惯其实刚开始不久,沉珞安受此困扰也不是很久,只是难免厌恶,害她连窗都不爱开。 她把陆晏舟抽菸的事假装无意说给徐美芳,徐美芳讨厌菸味,认为有害健康,连沉经泽都不许在家抽菸,偏偏陆晏舟每次都藏起来抽,抓不到菸味来源,这下知道犯人了,就把这事说给赵阿姨,再顺便给她上个健康教育课。 赵阿姨觉得自己丢大脸,巧的是同时是他们两人的高中老师,她按兵不动,某天晨会,全校学生楼下集合,她带着老师分批搞突击检查,从一年级扫到三年级,扫到陆晏舟的班级时,晨会已经结束,班班哀嚎,消息传开。 陆晏舟本人倒是悠哉,脚步慢得像老人在散步,可听到胡大头说赵怡静也在其中时,他不淡定了。 别看赵怡静为人温和,不该干的事,她绝对不允许。抽菸这事,她不只一次警告他。 家里和书包都没放菸,抽完他也要留出时间散味道,最好再用汗出馊味的衣服遮。他没被抓过,这次当然也不会。 但不怕万一,只怕一万。 馀光扫过熟悉的人影,陆晏舟跑过去抓住她,拉她到角落里,接着从裤兜里掏出一盒菸,塞进她的手中,说道「不是谢谢我吗?先帮我保管,我晚点拿」 沉珞安愣愣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事情发生的太快,手里的东西撺得倒是紧,菸盒有些变形。突击检查的事她听说了,来不及期待陆晏舟的下场,等她回神,就发现陆晏舟丢来的烫手山芋。 她又气又急,刚要丢回去,就听那边胡大头在喊陆晏舟,陆晏舟当作耳边风,却忽地凑近,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藏好了,要是被发现,那就是你的了」 语气温柔如春风,亦如杀人不见血的利刃抵在她脖子上。 陆晏舟的话,沉珞安听懂了。如果被发现,或是告状,无论哪样,这盆屎盆子都会栽在她头上。 以她对陆晏舟的了解,他绝对干得出来。 沉珞安不敢抬眼,更不敢动作,深怕一个不小心就碰到距离几釐米的陆晏舟。 心脏怦怦跳,不用摸也知道她的耳朵肯定是红的。 肯定是气出来的。 五分钟后,沉珞安的连耳带颊,烧的像颗大番茄,只因陆晏舟滚时,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耳朵。 而她听见陆晏舟喃喃自语「真是疯了」 -- Chapter6 沉珞安把陆晏舟的菸丢了。 那是陆晏舟短期内的最后一盒菸。他逃过突击检查,没逃过赵怡静的经济制裁,虽然她没有丝毫证据证,但自古以来,手握钱权的人就是老大。 在学校搞那齣是下下策,赵怡静悄悄观察了几天,房间也偷偷翻一遍,苦无确切证据,她和陆颂年商量,后者不以为意,直说是误会,让她别瞎猜瞎搞,可赵怡静疑心起来便放不下,想找陆晏舟聊聊,又想那孩子虽然功课好,小聪明也不少,哪里会坦白。 最后菸没找着,倒是被陆晏舟套不少话。 陆晏舟一看他妈不仅搜包,搜完还在他们班宣导菸害就猜是冲他来的。赵静怡不知不觉把徐美芳和沉珞安招出去,补习班下课,陆晏舟意外没逮到沉珞安,打算回家在阳台守株待兔,结果一看她落地窗后的窗帘透着光,想都没想,一撬一跨,直接翻墻越窗,跳到她家阳台里。 里面有道人影,看模样,陆晏舟猜她是坐在书桌前。 他屈起两指,不轻不重敲了两下窗面,没有人应,等了三十秒,再敲,那道人影终于起身,缓慢地走过来,接着窗帘被拉开一丝缝隙,一只眼睛惊恐地看过来,几秒后刷地一下,窗帘大开,落地窗也跟着打开。 沉珞安脸色不好看,不单单惊恐,还怒气冲冲,语气不善地问他「你有毛病啊?你怎么过来的?」 哦,她还不忘压低声音,算她不笨。 陆晏舟没回答,也懒得怼她毛不毛病,眼睛不自觉往下瞧,只见沉珞安身着一件鹅黄色,有小花图案的睡裙,看样子刚洗完澡,半湿的长方垂在胸前,随她呼吸大大起伏。 他有点懵,没想到沉珞安会穿着单薄的睡裙就打开门窗。本想开门见山讽刺她,找她算帐的,张开口变成「菸呢?」 他说完觉得尴尬,清清喉咙,听起来更尴尬,还要故作自然地移开视线,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沉珞安察觉。 沉珞安说「丢了」 陆晏舟一愣「丢哪了?」 沉珞安抬手,伸出一根细长白皙的食指,悠悠地朝阳台外比「那」 陆晏舟往她指出的方向看,阳台往下是遮雨棚,四周的灯光不够亮也能看清,那里除了飘来的落叶和垃圾,什么也没有。 陆晏舟尽量控制表情,耐性十足地再问「哪里?」 沉珞安很好心,这次乾脆指得更精确,而且精准地告诉他所丢位置。 「你家前面的排水沟啊」 「......」 沉洛安说的轻巧,神情纯真无辜,彷佛她丢的不是菸,不是垃圾,是空气。 陆晏舟上半身趴在她的阳台上,目光落在他家的排水沟,听她继续说「我算是仁至义尽了,没把你供出去,我劝你别再抽菸,不然就要换赵阿姨抽你脑袋了」 「......」 陆晏舟感觉得到,有股火在往上飙。 他不疼惜他那最后一包乐土,他如果想抽,拿胡大头的就行。胡大头家里有矿,从不屑他们这种平民的零用钱,何况是几包菸。 他火的是,搞事的是沉珞安,事不关己的也是她。更火的,也不想承认的是,他彷佛看到了自己。 陆晏舟憋不住要揭穿她,沉着比夜色还黑的脸转身,却发现人已经关上落地窗,当他的面,笑容灿灿,再次刷地一下,拉上窗帘。 看不见人,剩下房间里微微透着的灯光,照在窗帘上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陆晏舟站在原地,心情极其复杂。想砸开窗冲进去,骂她一顿,或者干些别的。 什么都好,就想发洩出来。所以他为什么要转身,转身后为什么又要看见沉珞安的胸?还发现那块少了头发遮挡,露出小巧的凸点。 操。 怪都怪沉珞安没长脑,大剌剌穿睡裙开门就算了,内衣也没穿,要是是个变态怎么办? 虽然陆晏舟不是变态,但也是个人。 他暗骂,沉珞安就是招人烦。 沉珞安最近几乎遇不到陆晏舟了。 原本以为陆晏舟会要求赔偿,但没有。沉珞安甚至想好如果他那么要求,那她就买包菸,送去他家,交给他妈,然后说「上次检查,陆晏舟给我叫藏好的,但是我太过紧张,忘记要交给阿姨,就把它丢了,陆晏舟很生气,说让我赔给他,再请阿姨帮我拿给他」 沉珞安把这想法说给同班好友顾南曦。 顾南曦为人爽快,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她毫不留情地评价「真没看出来你这漂亮脸蛋后面藏着坏心眼,背后捅人一刀的做法好阴险!」 沉珞安也觉得自己阴险,可是比起陆晏舟,她认为自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过关于陆晏舟这个人,沉珞安和顾南曦说的不多,不怪她不了解。若不是那天陆晏舟抓住她,叫顾南曦撞见,沉珞安可以当作不认识这个人直到毕业。 可陆晏舟好歹是学霸校草,好多傻蛋喜欢,顾南曦虽然不是傻蛋之一,却少不了八卦心。 当时顾南曦审她,沉珞安莫名有种秘密被发现的感觉,不高兴,不情愿,又怕被误会,最后只用几句话概括打发顾南曦。 她说「邻居,从小作恶多端,最怕他妈,他妈是赵老师,他妈喜欢我,他讨厌我,所以把脏栽我头上」 顾南曦听完,若有所思,接着打趣她「你们认识那么久,你就不觉得他说不定是喜欢你?男生不都那样吗?你以为他是老手很会撩妹,结果没几个成熟的,天天打情骂俏,全是又土又幼稚的舔狗」 不是陆晏舟的坏话讲太少,就是顾南曦小说看多了,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沉珞安劝她有时间不如多背点英文单词,那什么青梅竹马,欢喜冤家的,不存在沉珞安和陆晏舟之间。 再看见陆晏舟已经是将近两个礼拜后的事了,距离高三大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陆晏舟救了她。英雄救美式的那种。 晚上九点半,沉珞安下课回家,路线照常,只不过那台破旧脚踏车又坏了,她改靠两脚慢慢走。 途经一段街道,平时人多,商家也多,可惜关门关的早,不做晚归生意,今日更加莫名安静,沿路几颗挂在头上的灯泡孤伶伶地站在那里,整条街能看见的人只剩沉珞安一个。 天气已入深冬,夜晚温度骤降,空荡荡的街,风吹来都彷佛刺骨阴风,沉珞安莫名起一层鸡皮疙瘩,脚步快上几分,刚要拐弯转入必经小弄,一男人突然冒出,穿着墨黑色的长大衣,小腿裸露,脚下一双蓝白拖。 沉珞安与他距离不到一公尺,早已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男人对她露出一抹诡异笑容,然后扯开他身上唯一一件衣服,开始放声大笑。 笑声刺耳恶心,密密麻麻地钻进耳朵,眼前那东西开始发生变化,待沉珞安逐渐反应过来,恐惧已经蔓延到全身,反而无法动弹半分,更怕发出任何动静刺激他。 突然间,肩膀一沉,某股力量把她的身体往后拉,再稍稍用劲使力,猝不及防转身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陌生且坚硬,眼前看不见任何光线。 沉珞安心道要完,嗓子眼哽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努力挣扎退开,随之有只手紧紧地压住她的后脑勺,刹那间,心脏好似被提到喉咙,马上就要跳出来。 直到她听见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冷若雪山上的风霜,又竟似将喷发的烈火,却同时犹如温和的安定剂,让沉珞安提起的心脏慢慢放下。 「滚!」他说。 沉珞安第一次如此靠近陆晏舟,埋头在他的胸前,静静地等着,等到身后的脚步匆匆离去,她仍是不动。 陆晏舟轻轻拍她后背,才发现掌心下的她在发颤。他嘴唇一抿,微微犹豫后,紧搂住她在层层衣服包裹下依然瘦弱的身体,用自己都不曾听过的温柔语气,低声安慰「没事了,你别怕」 话音刚落,细小压抑的鸣咽一点点传出来,接着变成啜泣,再接着嚎啕大哭,陆晏舟想拉开沉珞安看看她,抓住他外套的手却不肯放,在他胸前哭的越发大声,肩膀一耸一耸,不能自己,还要怪道「你怎么才来,吓死我了!陆晏舟你王八蛋,为什么不快点来!」 哭声在这深夜无人的巷弄格外凄惨又让人心烦。 陆晏舟彻底无语,不禁开始后悔,他的安慰简直是沉珞安眼泪的开关,而且只能开,不能关,一面担心扰了住家,甚至误会报警,可也不敢再多说,或试图拉开怀里的人。 没多久,真有人拉开窗户抗议,吼着要报警处理。 陆晏舟抬头看了眼,没回应,怀里的人反倒渐渐地冷静下来,剩下没憋住,时不时跑出来的抽泣声。 眼见沉珞安依然做她的缩头乌龟,动也不动,大有想站在这里过夜的意思。陆晏舟忍不住了,刚刚的温柔是假象,狗是不会变人的。 「沉珞安,你是不是觉得丢脸了?」他问道。 沉珞安仍是不动,但踢了他一脚。 陆晏舟决心把她推开,环在她背后的两手改搁在她肩上,没太用力地推,见沉珞安顺势往后退,抬眸看向他,两只眼睛泪眼汪汪,眸光闪闪,细长的睫毛缀着泪珠,脸上残留泪痕,哭得简直是一塌糊涂,却写着大大的委屈和不满。 「觉得丢脸就别哭了,他比你还丢脸,什么东西也敢拿出来晃」陆晏舟不以为意,继续说,本来还想骂她笨,见到那种人也不知道淡定应对,若不是他今天早点走,刚好遇到,谁去帮她? 陆晏舟想归想,感觉不太好,转而委婉地教育她「那种人就是找刺激,他越感觉你害怕,他就越开心激动,之后要是又遇到,你淡定地跟他说,让他早点回家睡觉,他肯定摸摸鼻子就走了...」 他说着,突然顿了下,恨不得搧自己嘴巴,懊悔地说「没下次了」 -- Chapter7 后来的沉珞安时常想起那个夜晚,混乱、惊慌、又不乏惊喜。 是她和陆晏舟意义上的转捩点。 浓黑的夜色,寂静的街道,几盏昏黄灯光,一台自行车,两个人,入夜的冬天气温冻人,寒风从前面迎面扑来,而坐在后座的沉珞安几乎无知无觉。 陆晏舟坚持载她回家,因为他不想在这种天气里走回去。 他的身形替沉珞安挡去大半风势,沉珞安两手紧抓身后的座椅尾巴,心跟着自行车左弯右拐,晃晃悠悠。 其实沉珞安刚才差点没认出陆晏舟来,光看他的脸,会发现他瘦了,眉眼轮廓看起来俐落许多。 听徐美芳说,陆晏舟早有知名大学的物理系保送名额,赵阿姨却平平淡淡地说陆晏舟不打算去读。 同为母亲,徐美芳五分直觉,五分忌妒,神秘兮兮地告诉沉珞安,赵阿姨绝对不如她表面的无所谓。 相比之下,沉珞安的努力可以说是相当讽刺可悲。 大考在即,一个月前,沉珞安读书的精气神就快消磨光了,坐在书桌前五分钟能打起瞌睡,十分钟能和周公侃大山。 别人是身残志坚,她是志残身坚努力吊着最后一口气。 徐美芳虽说已经不抱太大期待,可仍旧恨铁不成钢,对沉经泽说「看看你女儿,成绩好才有挑的机会,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家沉珞安最后不要连捡别人剩的都没有就好」 说完徐美芳又羡慕隔壁赵阿姨好运气,完全不操心陆晏舟的未来,该吃吃,该喝喝,上班下班,还有间心打扫花草,装都装的极有格调。 不过陆晏舟的成绩哪里需要担心,不要物理系也有大好前途等他挑,赵阿姨该操心的是陆晏舟的坏习惯。老师的儿子带头抽菸,学校藏菸,不愧是陆晏舟。 也不知道赵阿姨有没有抓到现行,最近甚至连阳台上的菸味都消失无踪,大多是又躲去哪里当神仙。 反正绝不可能是陆晏舟戒菸,还把自己戒瘦了。 沉珞安猜陆晏舟可能是拼瘦了,虽然不知道以他的成绩有什么好拼的,像她这种的才需要熬夜挑灯苦读,结果因为压力暴食发胖,日日捏着肚子操大心。 她也看不懂陆晏舟为什么不直接上保送,大概天才的想法都难以理解,却忍不住要吐槽一句,他对物理系没有兴趣,对人体构造倒是兴趣浓烈。 回到社区,沉珞安下车,先看着陆晏舟慢慢把自行车停好,她再慢慢掏出她外套口袋里放着,打算在补习时偷偷提神补血糖的巧克力。 她左右看看,社区里的灯已经灭得差不多,徐美芳也肯定回到卧室等她到家就准备入睡,她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朝他伸出手,小声地说「这个给你」 陆晏舟看了眼,是巧克力,里面内馅是花生豆。 「我不爱吃甜」他说。 沉珞安心底暗道,放屁。陆晏舟可爱吃了,每每去他家,赵阿姨都要拿出一箩筐的各种饼乾巧克力给她,说是陆晏舟最爱吃的。 她一吃,陆晏舟脸色就不好看,沉珞安就笑的越发乖巧可人。 没耳听陆晏舟说瞎话,沉珞安固执地坚持「谢谢你的」 「不用谢」 沉珞安的手没有收回,甚至直接拿到陆晏舟眼前。 陆晏舟沉默,再看看她哭肿的双眼,最后满脸嫌弃接过。 沉珞安达到目的,转身要开门回家,陆晏舟突然开口「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沉珞安嗯了一声,想来读书临时抱佛脚的事情也不适合她,索性照他说的,睡得早,不多想。 奇的是沉珞安睡得挺熟,没做噩梦,而陆晏舟突发善心,竟开始天天陪她走夜路。 考试当天,沉珞安坚持不让徐美芳陪考,隔壁赵阿姨要去盯考场,也没陪陆晏舟。 沉珞安和陆晏舟不同考场,沉珞安的考场就在原本学校,自行车还没修好,她乾脆走得过去。出社区门口,陆晏舟站在外面等她,见她出现,匆匆往她手里塞一包巧克力后,拔腿往公车站狂奔。 巧克力微微的苦,腻腻的甜,带着花生嚼碎后的香气,和她那天给陆晏舟的一模一样。 隔天,陆晏舟又站在社区门口等她,一样给了她一包。 它帮沉珞安度过了漫长煎熬的考试。 考试结束,沉珞安和顾南曦,还有几个同学去吃饭,吃饱又去唱KTV,结果遇上陆晏舟和胡大头一群人。不同班,也不熟,自然各唱各的,沉珞安自认歌喉不好,跟顾南曦一起吼完一首歌后,缩在角落玩手机。 没多久,沉珞安给顾南曦留条讯息,趁没人注意,悄悄跑了。 时间还早,陆晏舟正待在外面吞云吐雾,看见沉珞安时,微微挑着唇角,用好笑嘲弄的眼神告诉她,他十八了,有自由了,他不归赵怡静管了。 所以,她再使诡计也没有用。 沉珞安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羞愧,她知道陆晏舟肯定知道是她搞的鬼,瞪向他,不屑地说「你妈是为你健康着想,你这个屁孩」 陆晏舟嗤笑一声,正大光明走进隔壁超商,沉珞安脚步下意识跟进去,见他又买了包菸,再从架上拿一盒东西,朝她摇了摇,语气更加嘲讽「屁孩可还不能用这个」 沉珞安看清是什么,脸蛋瞬间翻红,臊得她转身就走。 看她的反应,陆晏舟心情好,追出来,问她「回家吗?」 沉珞安摇头。 陆晏舟也没问她要去哪,陪着她。他们走走停停,又是走路,又是搭车,有时一前一后,有时并肩。 路过一间专门打耳洞的店时,沉珞安迳自走进去,打了她第一个耳洞。 陆晏舟替她挑了她第一对耳钉,小猫的,他送给她,又帮她戴上。 当沉珞安再次站在十字路口,汽机车驶过的噪音,一栋栋高耸的钢铁森林,街道上的梦幻霓虹灯,恍然间以为在看王家卫的电影。 匆忙、逼仄、孤寂、艳丽、迷幻而又朦胧。 它们集结于一身,说不出来的感受,迷失的灵魂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像是等待许久,身体晃了晃,陆晏舟把走神的沉珞安叫回来,对她说「走吧」 -- Chapter8 大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沉经泽和徐美芳吵了一架。 沉珞安一般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战争,鸡毛蒜皮,不足为奇,只有见事态不对才会上前劝几句。 沉珞安回去的很晚,刚到家进门就听他们摔杯摔碗,破口大骂,很是热闹,当她准备默默观察又是为的什么事时,两个人发现她的存在,表情堪比变天,极其默契地假装若无其事,云淡风轻问她「吃饭没有?」 连句今天考的怎么样都没问,沉珞安可以断定情况非常诡异,且照理来说应该是互相指责再要她选边站才是。 沉珞安看着他们两人,心中疑惑,身体却疲惫不已,脑袋都懒得再多想一想。 那天的争吵彷佛在她回家后就此翻篇,隔日一切正常,沉珞安便没当回事。 沉珞安好不容易脱离十多年的补习人生,只剩下吃喝玩乐,每天都过得挺快乐,等待成绩出炉和填志愿的焦虑完全不在她的思考的范围内。 陆晏舟在考完就去饮料店打工赚零用钱了,学校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怡静很不满,但也似乎和他说的一样,拿他这个十八岁青春期加叛逆期的屁孩没办法。 寒假和春节很快来到,沉珞安不是废在家,就是时不时跟顾南曦出门玩。 徐美芳每次见了都来气,骂沉珞安「整天躺在沙发上,你是没骨头吗?不是躺就是玩,不做点正经事,你以为考完就轻松了是吗?我告诉你,苦日子在后面!再不对自己认真点,你就跟我一样吧!」 沉珞安被骂多了,不以为意,但时间一长又觉得烦,于是趁假期去考机车驾照。 她上个月就十八了,晚陆晏舟半个多月。 沉经泽早在她生日前就说,她的生日礼物是一辆新机车,等到她驾照考到手了,他立马买来。 家附近就有个练车场,沉珞安天天过去,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拿到她第一个驾照。 开学后陆晏舟因为打工的关系,依旧很少到校,除非有事要办。 沉珞安倒是几乎都能在学校附近看到陆晏舟的身影,他用打工上下班方便的理由把陪他高中三年的自行车改成他家的旧机车,偷偷停在学校后门的角落里,不让赵阿姨发现。 陆晏舟生日早,机车驾照也考得早,不得不承认,沉珞安去考驾照的原因有部分是受他刺激。 沉珞安默默改变路线,放学不走学校正门了,顾南曦难免疑惑,心中有种直觉,却也没间心去看看怎么回事,直到某次在路上发现一颗很显眼又无语的安全帽,再惊讶地发现那疑似是沉珞安的背影。 或许,不该说疑似,因为顾南曦非常确定。 沉珞安逐渐感受到家庭氛围不对劲,她爸妈突然不吵架了,家里变得安静许多。 徐美芳不爱出门去八卦了,开始待在家神神叨叨。沉经泽下班马上回家,经常手上一根菸,弄得家里乌烟瘴气,徐美芳却没半点脾气。 沉经泽没照当初说好的给沉珞安买机车,沉珞安当作不知道,徐美芳也不说话,他们默契地绝口不提,像是沉经泽从没说过那种豪言壮语。 非常诡异,但沉洛安没放在心上。 她的心思飞在九霄云外,乐不思蜀。 直到毕业前,除了沉珞安没课在家,陆晏舟只要下班,每天都会骑车载她回家,尽管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补习到很晚。 偶尔他会带她和胡大头他们玩,或去篮球场看他们打球,偶尔两个人就坐在场边,硬是叫沉珞安看他打手游,偶尔他们也去吃饭逛街,在人潮拥挤的夜市里摩肩擦踵,在电影院暧昧不明的灯光下魂不守舍,出来时连内容是什么都不清楚。 沉珞安会坐在他机车后座,头戴陆晏舟给她挑的鹅黄色安全帽,双手紧紧抱住身前的窄腰。 不知道陆晏舟什么审美,沉珞安很是嫌弃那顶帽子,太过招人,但她还是会戴。 每当见面,沉珞安最讨厌陆晏舟抽菸抽的满身菸味,陆晏舟很克制的抽了,她坏习惯似的,老是爱丢他的菸,还送他一大盒的戒菸糖。 薄荷口味,难吃的要命,陆晏舟吃一颗就吐掉了。他宁愿吃她给的巧克力,或者别的。 当然,别的会更好。 那年的十八岁,他们走得越来越近,从冬天走到夏天。 沉珞安开始研究人体构造与奥义,一边研究,一边心跳加速,陆晏舟则好奇人体的可塑性与柔软度,又一次次的发洩欲望。 情可以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那欲呢? 陆晏舟不知道,于是仍然通通推给无限延长的青春期在作祟。 他们是彼此的秘密,又不是秘密,小社区里哪有什么藏的住的。他们都知道,他们两个不一块出门,也会一道回家。 赵怡静觉得不对劲,问了几次,陆晏舟一律拒绝回答,她又想去问沉珞安,让她像之前来家里吃点心,却是再怎么也叫不过来。 至于徐美芳,绝非必要,她几乎足不出户,谁跟她打招呼也是点个头,扭头就走。沉珞安心想,徐美芳或许有听到风声,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究竟为何变了个人。 可惜沉珞安还是没想太多,徐美芳不管,她乐的自在,不过话说回来,沉珞安和陆晏舟之间的关系谁也说不清楚,又没人想理一理,他们算什么。 好在这种难题没有持续太久,沉珞安在某天早上从其他邻居阿姨那里得知,陆晏舟要去纽约读书了。 其实沉珞安不算太惊讶,早在成绩出来要填志愿时,陆晏舟一直不告诉她填的什么,她就有种奇怪的预感了。 她去问因陆晏舟而相熟的胡大头,他也是含糊其辞,没个答案,只说「陆晏舟那学霸,当然是去没有我们这种学渣的大学啦」 胡大头才不是学渣,沉珞安也不笨,意思她听出来了。再说,她自己也明白和陆晏舟根本不可能再读同校。 他们肯定是要分道扬镳,桥归桥,路归路。 只是沉珞安没有想过,陆晏舟会是出国,她以为最多是去远一点的城市读书。 沉珞安没有隐瞒他已经听说的事,却也不曾问他是不是真的。她不动如山地和陆晏舟出门玩,他大概是心虚,对她越发的好。 狗嘴虽吐不出象牙,但是至少说话不难听了。 为了适应环境,陆晏舟要提前离开。走的那天凌晨,他再次翻墙跨栏,敲响沉珞安的阳台落地窗。 沉珞安打开门,陆晏舟走进去,熟门熟路的直接坐在她床上。 陆晏舟穿着一件简单的T-shirt,一件短的休间棉裤,沉珞安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他抬起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双眼似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却又幽深的不见底,只在一片仅有一盏小夜灯的昏暗中说着没人听见的秘密。 那是最炽热的夏天,到了夜晚,即使有空调的凉风徐徐吹来,也无法掩盖这个事实,直到天色泛起灰白,太阳尚未露脸,陆晏舟又一次翻回去。 离开前,他终于开口说话「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走夜路」 他们从冬天开始走,却没有走到下一个冬天,他们之间的不清不楚在那个暑假结束,炽热的夏天又如何,它总会过去,最后剩下满屋子的荒芜与冰凉。 -- Chapter9 沉珞安到了另一个城市上大学,学校不好也不坏,住在学校宿舍,三个室友北中南聚一块,挺好相处,没什么不方便。 大学生活她找了份打工,每天下课去饮料店摇茶,很少回家,过年过节更是不回,徐美芳颇有意见,她便跟徐美芳说时薪加倍,徐美芳无话可说。 这是实话,沉珞安很缺钱。 沉珞安还给自己买了一台机车,全新,分好几十期,跟陆晏舟骑自己家的不同,反正他也就骑几个月,不用买。 沉洛安也谈了几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分手理由大同小异。前男友们对她的统一评价是:长得漂亮,但是没有灵魂,没有灵魂就算了,还不贴心。 沉珞安不怪他们,她之所以答应交往也是因为他们长得不难看。她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灵魂,她没那么贪心。 但她要他们的贴心。 不用太多,能常常陪她下班回家就行。 沉珞安因为上课的关系,上的几乎是晚班,回到宿舍最快已经是十点半。可惜那些前男友的贴心维持不了太久,后面老是一个讯息“我今天有事,不去接你了”就打发她,而其实人在忙着打手游,或者别的她不知道的。 恋爱谈得不顺利,通通不到一年就结束。 遇见梁嘉澍是在她大学毕业后,正式进入行销公司的第一年。她是刚入职的菜鸟,而他是一步步靠实力爬上来的行销经理。 梁嘉澍大她五岁,年纪大就是有好处,好处还给了沉珞安,她顶着部门的眼红和挤兑,愣是收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懂的都懂,有关系靠总比没有好。 梁嘉澍教她工作技巧,教她跟人沟通协调,再邀她看电影吃饭,他做事俐落细心,为人大方又不沾花惹草,不抽菸,不甜言蜜语,却不失风趣,送她回家也止步在楼下,和他在公司的形象没有太大差别,反而多了份轻松间适。 虽然梁嘉澍的形象不差,不像随便给人睡的,却不妨有人怀疑是沉珞安想睡他。 当梁嘉澍在他最喜欢的红酒吧,问沉珞安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时,沉珞安毫不犹豫的答应。 原因还是那个原因,他长得不难看,而且贴心,绝对不是她想睡他。 他们选择不公开关系,好不造成工作上的不方便。地下恋进行了两年,无比顺利,好像也到了可以结婚的时候。 梁嘉澍再次选在红酒吧跟沉珞安求婚,灯光美酒气氛佳,世俗的单膝下跪,再拿出一盒装有一克拉钻戒的盒子。 沉珞安很淡定,彷佛早有预感。 她问梁嘉澍「我不是贴心的人,你可以吗?」 梁嘉澍诚实地回答「我好像一直是这么跟你交往的」 沉珞安又问「我没有灵魂,你可以吗?」 「哪种灵魂?」 「不知道,就是灵魂,类似有趣的灵魂之类的」 梁嘉澍想了想「我不需要有趣的灵魂,我只想要有一个想在一起的人,相处自在,简简单单,以后老了互相做伴,病了互相照顾,这样就够了」 听起来,梁嘉澍对未来的幻想非常美好,但不至于不切实际。后来沉珞安回想,那大概是认识梁嘉澍以来,他说过最动人真切的话。 沉珞安笑了笑「这是你想结婚的原因?」 「很奇怪吗?」梁嘉澍摇头笑道「年纪到了,再不结婚,我以后应该也不会有这个想法了」 「很实在」沉洛安低头沉思片刻「你不觉得我现在结婚太早了吗?」 「你可以拒绝我,也可能遇到更好的人,但是我觉得我的条件挺不错的」梁嘉澍继续说「结婚后你不用做什么,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只需要搬到一起,再去登记一下就行,剩下的我会处理」 整段求婚像在相亲,一问一答,大多是沉珞安问题比较多。 唯有一个问题,她不会问,她不想知道,也不怎么好奇。 可是这不代表梁嘉澍不会,他总要在亲密时刻问她,爱不爱他。 他自己却不曾对她说过。 沉珞安答应了梁嘉澍的求婚,婚礼那天,顾南曦特地来当她的伴娘。 高中毕业后他们各自分飞,一南一北,虽然平时联络的不多,但顾南曦是唯一一个沉珞安还保持联络且真心的朋友。 高中最后的暑假沉珞安不爱回忆,有陆晏舟的离开,也有她举家流离失所,落荒而逃。 在陆晏舟离开没多久,沉经泽因为替他好友做担保,好友却经商失败破产,一夕之间沉经泽成了身无分文的冤大头,连家里房产也被收回,无奈被迫搬家。 徐美芳大受打击,失魂落魄,再也不似从前精神奕奕,爱四处串门的模样,经济上的压力甚至做起手工,赚取微薄的薪水贴补家用。 离婚两个字变成她的口头禅,怨恨两个字被她自己贴在脸上。 事情过后不久,沉经泽快速恢复往日,假装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继续过他鸡飞狗跳的日子,所长的职位许多年未变,不出意外,很大机率会做到退休。 工作没丢,是不幸中的大幸。 顾南曦对这些多多少少了解,在新娘休息室晃盪一圈,说道「你妈今天肯定很开心」 化妆师正在给沉珞安化眼妆,沉珞安垂着眼睛,心不在焉地回答「比我还开心」 不说人品,就说梁嘉澍有房有车,工作也好,前途光明,家中独子,还只剩一个父亲,住在十万八千里外的小渔村,一年可能见不到两三次,徐美芳怎么不满意,怎么不开心。 如果真要说不满意的,是她希望梁嘉澍在房产证上写上沉珞安的名字。 徐美芳说道「写了才有保障!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我才要结婚而已,你就开始替我想离婚的事了」沉珞安很无奈,梁嘉澍辛苦赚的钱买的房,她凭什么要求人家写她的名字呢,何况梁嘉澍也不傻,婚前协议都拟好签好了。 一切就像梁嘉澍结婚前说的,只要搬到一起住,登记结婚,剩下的他都会处理。 他处理的好,甚至连婚礼婚纱都没让沉珞安操半点心,她要做的只有试婚纱,拍婚纱照以及出席婚礼。 「我这是替你未雨绸缪!他要是爱你,就要写你名字!」徐美芳少了八卦别人的时间,平时沉珞安也不给她管,不知道积了多少怨,现在好了,沉珞安的婚事她总要管一管才舒心放心。 梁嘉澍爱不爱她先放一边,问题是沉珞安不爱徐美芳管,回她「你当初怎么没让我爸写你的名字啊?如果写了,就没今天什么事了吗?」 此话一出,算是把徐美芳打到谷底,再也不提名字的事。 宁可不要,也不想臭一身泥。 顾南曦继续晃荡,连续几圈后,化妆师终于搞定离开,顾南曦等了许久,迫不及待在沉珞安身旁落座,问她「真要嫁梁嘉澍?」 沉珞安点头「嫁」 顾南曦无聊似的碰碰桌面上的杂物,又说「我本来找胡大头陪我一起来,结果他说他这个实习离婚律师怕身上聚集的怨气重,就不来给你祝贺了」 沉洛安一愣,抿抿唇角,仍是藏不住不太开心的情绪「你还跟胡大头有联络?」 「偶尔」顾南曦解释。 沉珞安狐疑地看向镜子里的顾南曦,她今天很漂亮,为了不抢风头,礼服穿的很保守,妆也是淡妆,再看看自己,浓妆艳抹,顿时觉得俗气百倍。 「真的就偶尔」顾南曦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我这次绝对没有出卖你!是他刚好来我家给我送东西,看见我桌子上放的喜帖才知道的!」 闻言,沉珞安心里百转千回,又把顾南曦骂千万遍,冷声说「偶尔联络,联络到你家了」 「谁知道?」顾南曦倒是坦坦荡荡,大言不惭「他想追我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举起沉珞安的手,盯着她光秃秃的五根手指头,喃喃自语「梁嘉澍是大方,可惜你太浪费,一克拉的钻戒被你琐进保险箱,,这种日子也不拿出来晒一晒」 「等会要戴对戒,戴什么一克拉,再说又不是十克拉」 「你还贪心了阿」顾南曦大笑,笑完看她一眼,终于说出今天最想说的话「我一直觉得,会给你戴上戒指的人是陆晏舟」 「......」 许久没听到那个名字,心脏似乎漏了几拍,很陌生,也很熟悉,又像是遥远的人突然出现,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又想,陆晏舟...是狗阿,是最坏最坏,咬完人就跑的那种狗。 沉珞安眨眨眼睛,收回神,拍开顾南曦的手,泰然自若地问「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当我傻吧,你们两个高中就在一起了,你以为看不出来?」顾南曦不客气地翻一个大白眼「我早觉得你们两个有鬼,偏偏不承认」 尤其当年她把沉珞安的事说出去时,沉珞安可是对她发了好大脾气。 沉珞安神色复杂,片刻后,她收拾妥当,换上面无表情的脸,轻轻摇头「我和他没有在一起过」 顾南曦不信,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彷佛听出了丝丝的苦涩。 婚礼很顺利的完成,他们说着无数人说过的誓言,互相交换梁嘉澍另外买的简单婚戒,当新郎要亲吻新娘时,沉珞安望向台下。 台下有徐美芳,有沉经泽,有即将成为她公公的梁嘉澍父亲,有许许多多不知道是该叫伯伯叔叔或是阿姨婶婶的亲戚,还有好多的陌生面孔。 但就是没有看到那个人。 反正,她也没有给他发请帖啊。 -- Chapter10 陆晏舟站在远处见证了沉珞安三分之一的婚礼,然后像当年一样,得到她的下落后,匆匆从纽约回来,却在看见她和男人手牵手走在一起时,又转身急急原路返回。 若要形容,那背影可以不夸张地说是落荒而逃。 离开的那年陆晏舟和沉珞安失去联络,单方面的。 到纽约的头一个月还联络的上,不多,说的无非是些无聊琐事,天气饮食等等,陆晏舟也给她发照片,不过都得到沉珞安不冷不热的回应。 陆晏舟住在宿舍,舍友全是不同国家的人,女朋友一个都没落,各个有主,全是异地恋,每天算准时间打电话。 陆晏舟当然也给沉珞安打过,她没接。不甘心,再打,她依然没接。 刚打完电话的舍友可怜地看他一眼,陆晏舟冷哼一声,用中文说道「我给我妈打电话,你们这群傻逼,异地恋就等着分手吧!」 一个月后,陆晏舟的诅咒成真,舍友一个个开始失恋,有劈腿的,有被劈腿的,也有受不了见不到面主动提的。 这些都跟陆晏舟没半毛关系,他忙着上课打工体验人生,他不缺生活费,家里每个月给的不少,他只是想靠自己劳力赚些钱,好打发多馀的时间和精力,很偶尔陆晏舟突然想起时,还是会给沉珞安打电话,虽说结果都一样。 不一样的是沉珞安不爱回他讯息了,十天半个月回他一次,陆晏舟想依样画葫芦对她,但这事他心中有愧,有脾气也得压下来,直到后面沉珞安直接不读不回。 想找她,却又不想。 想就这样,她过她的,我过我的,没有联络,也很好,又想,说不定她交男朋友了,陆晏舟再找她,未免不识相,他却又怀疑沉珞安肯定是故意的。 陆晏舟就这样自我僵持了一个月,某天赵怡静打来电话,说起隔壁房子被法拍,才知道沉珞安家已经搬走。 陆晏舟心里嗑噔一下,连忙发出一连串问题「是出什么事?搬去哪里?沉珞安呢?她不是要去学校了?」 「不知道,着急搬的,搬完就没联络了,人家家事也不好多问,洛安她...」赵怡静话没说完,忽然觉得奇怪「你好奇这些干嘛?」 话突然就哽在喉咙里,吞吞吐吐说不出原因,陆晏舟乾脆挂掉,说下次再聊,随即打电话给沉珞安,结果不出意外,想了想,他接着打给胡大头,让他去想办法问问顾南曦有没有沉珞安的近况。 胡大头不愧是他兄弟,人精一个,从前嘲他跟沉珞安暧昧不明,现在在电话里直接笑他「校草追女人追成这样,窝囊!」 陆晏舟哪里是校草,他就是根狗尾巴草,被沉珞安勾来晃去的。 消息来的很快,陆晏舟没有焦急太久,胡大头告诉他「沉珞安家里帮人作保,结果那人跑路了,现在欠着一屁股债,不过沉珞安没大事,人已经搬去学校宿舍,自己打工,顾南曦说她好像过的还挺好的」 说完,胡大头迟疑地问他「你不会要回来看她吧?」 陆晏舟回他「订机票了,我把时间发你,记得来接我」 「......」 陆晏舟回国的事没告诉赵怡静,自然也没回家。胡大头把陆晏舟送到沉珞安学校时,难得真心发问一回「你说你大老远的回来到底想干嘛?见一面就走?」 陆晏舟没回答,碰的一声关上车门。 在宿舍楼下问了一圈,陆晏舟终于问到知道沉珞安人在哪的人。同学说她人应该在打工,还没回来,于是陆晏舟只能拿出耐心等。 既期待又不安,甚至不知道见到她后,要说些什么才好。 忍不住菸一根接一根,当地上落满菸灰和菸蒂,沉珞安终于回来,手里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沉珞安没有发现陆晏舟,而他站在连灯光都照不到的树下,看他们在一盏昏黄暧昧的灯下牵手拥抱,说着陆晏舟听不清的情人低语。 眼见那男人低头要吻沉珞安,陆晏舟的心刹那冷到像是被人强制往身体里灌北极的冷风,又气的像是被人踩到哑巴地雷,爆不开。 当初和她说,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她就真的不再一个人走了。 陆晏舟什么也做不了,心底又气又笑。 胡大头说得对,他窝囊。 而且活该。 见到沉珞安挺好就行了。 陆晏舟终究是空着手来,也空着手回去。 人生就是不断地做决定,这个路口,那个路口,有大半的路被不可抗拒的时间,或人事物推着走,无法去思考下一步又会遇到什么,然后错过,后悔,和遗憾。 幸运的话,是惊喜也说不定。 陆晏舟不幸运。 假如,他再走的慢些,发现避开那个亲吻的人正望向他的方向,或许事情又会有所不同。 可惜无法重来了。 后来在外读书工作的这几年,陆晏舟也回来过几次。 赵怡静已经想退休了,陆爸爸则是越来越忙,天天跑学校上课做研究。 隔壁邻居不再是讨人厌的沉家,换成陆晏舟见没几次的四口人,以前社区里的小孩长大在上学了,也有人生了小孩,每次回来都感觉一切变得物是人非。 陆晏舟想过一个问题,如果说心中不抱有希望,当惊喜来临时,开心会加倍,那么如果抱有受伤的准备,当他受到伤害时,疼痛会不会减少? 陆晏舟不知道答案,只知道和沉珞安再次面对面地相遇实属意外,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那对他太残忍了。 而真正的现实才不在乎仁慈或是残忍,只要它想,随时能胖揍你一顿。 陆晏舟在一部只剩他们二人的上行电梯里,被揍的措手不及,眼睛盯着面前的铁灰色电梯门,想着要不要开口说话,又看看电梯门里女人的倒影,抱着一堆文件夹,位置和视线一样落在最边边,和他保持几十公分的距离。 感觉似乎沉洛安不打算来个大重逢。 陆晏舟以为不打招呼太过小气,他不打算那样,如果她假装不认识或没听见那就算了。 正要张嘴,沉珞安抢先一步「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晏舟顿了顿,声音清得像在他耳边近距离响起,差点恍惚以为在做梦。 他说道「一阵子了」 「回来工作?」 「嗯」 「出差?」 「定居」 「哦」 沉珞安不问了,电梯里又安静下来。她要到八楼,陆晏舟到十二楼,期间停过几次,打开门又没人进来。 开开关关,到第七楼的时候,换陆晏舟问道「你在这里工作?」 「嗯」 「有时间一起吃饭」 八楼到了,沉珞安迈出脚步,一面回头,淡淡一笑,道「有机会的话」 在门关上之前,陆晏舟往外看,正对面恰是公司LOGO,是间行销公司。没听过,名气应该不大。 陆晏舟和人打听,是前两年才创的公司,又无比自然的顺便打听了一下下班时间。 “有机会”肯定是客套话,傻子都听的出来。 “有时间”也就暂且一样当作是客套话。 但机会往往是人创造的,时间也因人而定,非常的人性化。 陆晏舟最近经常来这栋楼上班,合伙人江承从天要下红雨,到现在已经是见怪不怪。要知道,陆晏舟这个人工作起来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就是他的办公室。 工作室创立半年,在这边的共享办公室也伫立了半年,没见过陆晏舟现身几次。 江承是陆晏舟的学长,在美国待了几年,去年决定回来创业开发设计游戏,也把他很看好的陆晏舟叫回来。 他说「年薪百万又怎样,还不是给人打工的,不如趁年轻出来闯一闯,不是吧,难道你对你写的游戏没信心?」 然后陆晏舟就答应了。 陆晏舟是有自己想法的人,江承以为要用力说服,没想到轻而易举就把他拿下,不真实的感觉一直到陆晏舟辞职,回国,接着投入工作。 江承不傻,直觉告诉他,陆晏舟绝对有其他私心。 陆晏舟和沉珞安巧遇的机会不多,不是等电梯,就是电梯里,每回都有其他人。沉珞安装不认识,陆晏舟也很是配合。 找不到机会说话,陆晏舟并不强求,也不怎么心急。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更万万没料到会是沉珞安先来找他。 沉珞安变得比以前漂亮了,化上淡妆,涂着衬她肤色的口红,头发依然很长,却不再是绑马尾的女孩。 栗色的波浪卷,刘海弄成陆晏舟压根不懂的韩式刘海。 连穿衣都不同了,经常一件衬衫加西装宽裤,不是往日一成不变的校服,有股女强人的范。 在找陆晏舟之前,她表现出的模样分明是,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她是变了,唯独讨人厌的劲没变。 -- Chapter11 沉珞安不知道陆晏舟回来了。 自从婚礼过后,连顾南曦都彷佛刻意不再提到他的名字。 婚后沉珞安搬到梁嘉澍买的房,过起既平淡又忙碌的职场妇女生活,想起陆晏舟的机率基本是零。 结婚的事没有瞒公司,虽然没有规定,但在同个部门,和梁嘉澍工作起来顾忌的太多,沉珞安更烦各种眼神和麻烦,商量之后,索性由她这个可有可无的虾兵蟹将直接换公司。 梁嘉澍对她感到抱歉,送她一张卡,随她刷。 除了每个月共同负担的家用梁嘉澍会多给,财务方面两个人一直是各管各的。 梁嘉澍又不是家财万贯的霸总,这么大方,沉珞安猜他大抵是拿捏她不会刷。 沉珞安确实不会刷,除非有想买的奢侈品,可惜她的物欲跟她的性欲一样不高。 梁嘉澍不累的话,一周至少要三次。沉珞安很少拒绝他,不是怕不跟他做,他就会在外面找女人,而是怕自己显得太不正常。 好在沉珞安只是兴致不高,不是性冷淡,梁嘉澍技术好,也能给她高潮,不然她还得装。 如果要装,她就不和他结婚了。 和梁嘉澍结婚有一年多,换的公司也有一年,是间新创的小公司,沉珞安负责的仍是行销管理方面。 薪水不多,目前过得去。沉经泽帮人担保的债早在房子被卖掉后就偿还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她不负责,沉经泽不让,徐美芳更不让。 那时候很艰难,他们却说「过好你的,别让人担心就好」 因此大学开始,沉珞安不跟家里拿钱。学费自己赚,生活费自己省,结婚的钱,梁嘉澍知道她状况,也没要她出,倒是她父母拿出十几万说是给她存的礼彩。 梁嘉澍收了以后又给沉珞安,沉珞安没有推拒,去买了家电用品,花的乾乾净净。 见到陆晏舟,沉珞安是惊讶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像过这种离奇,不切实际的事了。 或许该说世界太小,或许该说是他们的缘分,总之,偏偏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发生了。 一次可以是巧合,两次,三次,甚至越来越频繁,就很奇怪了。 沉珞安不想问他太多,光是陆晏舟简短的回答就令她火大,搞得她好像在窥探他不想说的私事一样。 两个人像是回到从前,陆晏舟对她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尽管他比起以前礼貌许多,和她说有时间一起吃饭。 沉珞安鄙视他的礼貌,恨他的客套,同时也自然不逊色,有时间,那就有机会吧,他冷如陌生人,她便也冷回去。 可沉珞安心底越发纳闷,陆晏舟去的十二楼是共享办公室。 她曾从顾南曦那里听过,陆晏舟大学毕业后读了研究所,完成学业替学历镀上金后,又去某知名公司工作,按理说时间不长,回来就算了,还总在这小地方出现。 小庙理应装不下大佛,于是开始疑心他脑子不正常。 打给顾南曦打听看看是不可能的,沉珞安暂时不愿把偶遇的事说给她听。要叫她知道,那事情肯定变得复杂。 在刻意的心理说服下,出于关心曾经的邻居的情谊,沉珞安某天早上上班,在大厅等电梯看见陆晏舟时,悄悄示意他从逃生口走。 没有傻子愿意大早上爬高楼,低楼层的,只要不迟到,也宁愿搭电梯。现在距离打卡还有点时间,逃生口只有他们两个人。 沉珞安一口气,气喘吁吁爬到八楼,陆晏舟好一点,呼吸稍显急促,整张脸冷如地狱,似乎在告诉她,你最好有重要的事要说。 等到沉珞安把气喘匀,看见他那张冷脸,脾气忽然就来了。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她问道。 「......?」 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问题把陆晏舟问住,一时间竟然回答不出来,只有一层接一层累积的脏话卡在嘴边,满脑子还绕在沉珞安有毛病,大早上的爬八楼的怨气里。 可女人和男人的构造不同,心里想的也大大不同。 沉珞安感受不到陆晏舟草泥马奔腾的心里状态,而是看着他呆愣的脸,感觉到一块被小心掩盖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陆晏舟张开嘴巴要辩解,声音都没来得及出,沉珞安低下头,似呢喃地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你想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沉珞安想走了,她不想再问那些已经跟她无关的事了。这时陆晏舟拉住她的手,她愣了愣,没有挣扎,只是当她再抬头看他时,他却又放开了手。 他语气平淡地说「中午一起吃饭,我们聊聊」 餐厅是问江承的,在大楼附近的一间餐酒馆,灯光昏暗,隐密性高,座位选在最没人注意的角落,重点是价格不便宜,基本上不会有认识的人来这里。 陆晏舟为了给沉珞安发地址,趁机跟她要电话,再加她通讯软体好友。有瞬间他有些心塞,冒出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他的猜测,居然换的很彻底。 这么多年过去,陆晏舟又重新得到,更是觉得苦涩讽刺。 陆晏舟给沉珞安备注名称“矫情女”,矫情女到的时候,他已经点好了一桌菜。 沉珞安目光扫了一圈,喝了口水,拿起叉子叉起眼前的沙拉,说「我只有三十分钟」 行,三十分就三十分,之后的之后再说,尽管先前他没想好的,至今没想好。 无所谓,至少他们能说话了。 「我听说你家的事了,你爸妈最近还好吗?」 沉珞安看起来不意外他知情,神情淡淡地说「挺好」 「你们搬去哪里了?」陆晏舟又问。 这题沉珞安拒绝回答,沙拉吃几口,改吃松露野菇炖饭,一面问他「你爸妈呢?他们身体还好吗?」 「老样子,我工作忙,也很少回去」陆晏舟接着说道「我跟我大学学长一起创业,就在你们楼上,工作室不大就是了,你找时间上来看看,我给你介绍」 沉珞安笑了笑,抬手拨开落到胸前的头发。陆晏舟很早就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朴素简单,越看的非常碍眼。 他说「听胡大头说,你结婚了」 沉珞安往嘴巴送的汤匙顿了下,淡笑道「你很好奇我吗?这么多听说」 陆晏舟想了想「你不说一声,就跟我断绝联络,我多少在意」 「确定不是讨厌,或者说怀恨在心?应该没几个人会那样对你」 陆晏舟笑了一下,说到后面,语气有些咬牙切齿「嗯,就你一个,所以为什么那样做?有必要吗?」陆晏舟笑了一下,说到后面,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沉珞安反问「保持联络又能怎样?」 陆晏舟被问住了,回答不出来。他突然想起他那些一个个远距离恋爱而分手的大学室友,就算还联络又怎样,对方有事,他们也帮不到忙,甚至没办法陪在身边。 他和沉珞安的关系,应该算异曲同工之妙吧。 也许不联络是对的。 气氛陷入沉默,陆晏舟点了杯酒感重的调酒,眼前的菜一口没动。见沉珞安吃的差不多,他让人上江承说这里最好吃的甜点,焦糖烤布蕾。 他记得沉珞安爱吃这个,之前带她出去玩,看到这个就一定要点一份。甜滋滋的,还有股焦香味,就好比他不喜欢的肉桂卷,嗜甜的他难得不爱,沉珞安察觉,便你一口我一口往他嘴里塞,再笑得眉眼间写满得逞,看他满脸嫌弃。 沉珞安目光专注地盯着烤布蕾,轻敲最上面那层焦糖,发出脆裂的声响,随后她彷佛是鼓起很大的勇气,却又神情语气都很轻松地问他「所以你当初是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你要去纽约读书的事?」 为什么?陆晏舟也在问自己,为什么。 从曾祖父那辈起,家里几代都是书香世家,到陆颂年这辈,教授和高中老师的组合,自然希望孩子也能继续往教育方向走。 自小被强迫灌输这个念头,亲戚见到他,更要给他安上未来教授的称号。陆晏舟天资再聪颖,依然免不了压力如座大山压在他肩上,假如他不符大家期待,他就是罪大恶极,给家里丢脸。 陆晏舟不是乖乖牌,一度不甩这种现象,叛逆过一回,把升高中的重要考试考的稀巴烂,回家后赵怡静也不罚他骂他,而是用不温不火的眼神直直盯着你,审问他意欲何为,再报告似的一一指出他错处,像在用刀一下下戳你脊梁骨,直到你低头认错。 他不认,赵怡静就和陆颂年吵,吵也吵的安静,永远是夹枪带棒说他对自己学生是尽心尽力,对自己儿子倒是心一点没尽,全丢给她来教。 陆晏舟听腻了,觉得太无聊又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又考回那个不用人担心成绩的儿子。 此时回想起来不免好笑,在外人眼里,陆晏舟是拥有一个非常完美的家庭。陆颂年学识渊博,知书达礼,赵怡静的话,按沉珞安的说法是优雅从容,严肃不失大气。 那时陆晏舟听完,扯扯嘴角,回她「那是你没看过她生起气来的模样」 -- Chapter12 陆家家庭氛围其实一直不好,造就这结果的大原因是陆颂年跟赵怡静的关系并不和谐,而不和谐的原因又要从陆颂年长得太好说起。 陆晏舟的父母两人都在国外长大,是高中同学,大学时交往,毕业后结婚,然后在生下陆晏舟的那年回国定居。 赵怡静说陆颂年年轻时皮相好,从前便是所谓的美男子,好多女人喜欢,虽然如此,当时赵怡静也算受欢迎的人物,追她的几个人里,陆颂年便是其一。 赵怡静不觉得他哪里好看,倒觉得像是道貌岸然,实际很会玩弄女人心的家伙,平白无故害她受许多敌视,对他的态度就越发的冷淡。 可一个理科生写起情书不可小觑,赵怡静老端的架子也要被他掀起巨浪,陆颂年花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才洗刷那个印象,成功把她追到手。 结婚多年,陆颂年不沾花捻草,但不妨碍花花草草招蜂引蝶。经过岁月的洗礼之后的陆颂年气质上更添几分韵味,加之早早评上教授的职称,在学校里一直是许多人倾慕的对象。 赵怡静本来不屑这些事,也深信陆颂年的为人,只是同事间间言间语,谁谁出轨外遇,谁谁谈师生恋,听多难免入心。 当赵怡静忽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衰老,胶原蛋白一点点的流失,眼尾细纹雨后春笋般地增长后,她渐渐失去信心。 几封深夜来询问论文问题的讯息,几个节日的问候电话,再加上几张师生合照,原本再正常的东西,在她眼里都不正常了。 赵怡静一面恨自己开始胡思乱想,同时一面花大钱做微整形,日复一日,仍是抵挡不了心理状态的如土石流崩塌。 她老了,大学里的女学生还年轻。 人越怕什么来什么,陆晏舟上小学的那年,陆颂年和学校女学生有不明关系,被人发现发在校版。 那是一张陆颂年和女学生的照片。陆颂年开车载着女学生,深夜时分,不知往哪里去。 风波闹得挺大,学校硬是压下来,但都是教育圈的,一传百,十传百,不可能不传到赵怡静耳里。 面子挂不住,加上事发后陆颂年没有一句解释,更没有道歉,赵怡静决意离婚,陆颂年却突然坚决不肯,最后再闹到她家,竟和她爸妈联起手使用亲情牌,放出那句万年不败的话,“为了孩子好”。 孩子是赵怡静肚皮出来的,不为孩子好,她又要为谁。 当老师几年不是没遇过单亲家庭的学生,并不比有双亲的差,有双亲的也不见得比较好。 她又想着婚姻这件事,她爸妈相亲结婚,过了一辈子,吵吵闹闹,还不是过来了,却更不解,她和陆颂年在一起多年,怎么要就走到离婚的地步。 口口声声要她为了孩子好,倘若陆颂年真做了那些让人误会,又不想解释的事时,有没有想过自己儿子。 赵怡静想了许多,大抵是骨子里她仍有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影响,再看看还小的陆晏舟,多少不甘愤怒,也还是忍了。 他们搬了家,换了学校,看似重头来过,假装一切都好,其实他们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家里的温度像是赵怡静生气时的模样,不冷不热,保持在刻意设置的温度下,四季恒温,而陆颂年依然是万人迷的教授,因为害怕恒温,整日投入工作,只是再也不敢和女学生有过密的举止。 恒温控制没有让陆晏舟长成赵怡静以为温室里的那种草,他不一样。 他是树,看起来修剪整齐精致,细心呵护的树,却没注意到他越长越大,杂枝越来越多,快要冲出可控范围。 菸是第一件。 去纽约就读是第二件。 陆晏舟有心去外面读书自然是好,只是赵怡静舍不得,希望他能留在身边更好。 她知道为这件事陆晏舟准备了许久,等到录取通知书后,赵怡静几度动念陪他过去,奈何他不肯,加上陆颂年不断在一旁劝说他们当年还不是自己走过来的。 私心地说,放陆颂年一个人在家,赵怡静也放不下心,心中有个秤,她不能说谁重谁轻。 最终结果是陆晏舟独自带着他的录取通知到达纽约,而赵怡静和陆颂年都以为他过去读的是物理,直到陆晏舟在那里开学后才发现,原来都是梦。 那是陆晏舟骨子里的叛逆,谁也不能掌控他的人生,说什么为他好都不行。 沉珞安对陆晏舟是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在此之前,陆晏舟认为他的人生姑且顺遂。 路是自己选的,那年他考砸了,错过男高,那就继续和沉珞安同校,他不悔。 可是之后呢? 陆晏舟不想因为一个人,一个不确定且不可控的因素,就去打乱自己关于未来的计画。 沉珞安问他,为什么不说。 起初是觉得没必要讲,后来想着等过一阵子就讲,再到后来,察觉沉珞安已经知道了,陆晏舟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才好,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了又能怎样」陆晏舟回给她这句话。 又能怎样?那就这样吧。 沉珞安垂了垂眼眸,淡淡一笑,正打算起身离开,陆晏舟用接下来的话拦住她。 「我是讨厌你,从小就讨厌,讨厌你虚伪,爱在我妈面前装乖讨她喜欢,讨厌你一天到晚到我家吃东西,讨厌你弹钢琴特别难听,但是沉珞安...」 「我想的,不是找人上床而已」 「我只想跟你上床」 「我想,那时候我是喜欢你的吧」 沉珞安已经许久不曾如此难熬,与陆晏舟重逢时也不曾,不难受,不高兴,不怨恨,更多的是惊讶。 挺意外的,还以为自己蜕变得成熟理智,对那些难以明说的人事物不会有任何情绪了,却没料到陆晏舟几句语气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的话,轻易就把沉珞安平静的心搅得翻天覆地。 沉珞安后悔主动找陆晏舟说那些话,一整天下来心思不宁,坐在位置上大剌剌地发愣,耳边不断回放午饭时陆晏舟说的话。 肯定是听错了,不然就是她精神错乱,偏偏陆晏舟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 那是她第二次看见那样的眼神。 认真不掺杂质,清澈发亮,似湖面上的月光,让她挪不开眼,又黑的深不见底,似无尽深渊,让她害怕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沉珞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深陷其中,但她确实暂时解脱不了。 ――我只想跟你上床。 沉珞安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还是嘲笑自己仅仅是他想上床的对象。 ――我想,那时候我是喜欢你的吧。 吧。 一个“吧”字,是不是代表非常讨厌她的陆晏舟该有多疑惑自己怎么可能喜欢她。何况不论是以前或现在,沉珞安想都不敢想陆晏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是真的,也许可以补上一句「喜欢又能怎样」 他们是不会在一起的。 所以说不说都无所谓。 沉珞安对那些话也没什么好说的。过去的事早该过去,他们现在说这些,套陆晏舟的话,又能怎样? 时隔多年的谈话不算愉快,沉珞安更讨厌陆晏舟了,连他点的那份焦糖烤布蕾她都食不知味,不断猜他是记忆力太好,还是他对她曾上过心,至今记得她喜好。 沉珞安宁愿陆晏舟什么都不要解释,也不要解释完了,她却依然耿耿于怀。 -- Chapter13 沉珞安心思不在工作上,一到点马上拿包回家。梁嘉澍最近回来的很晚,听他说接了一个大案子,天天加班。 晚饭没有胃口,随便吃点水果,洗完澡就赖在沙发上,盯着无声的电视陷入沉思。今晚原定有瑜伽课的,沉珞安连动都不想动。 晚上将近十二点,沉珞安睡不着觉,梁嘉澍终于回来。 沉珞安闭着眼睛假寐,听他走进卧室,待了几秒后往浴室走,淋浴的水声哗啦啦响起,开开关关,吹风机又轰隆隆开始作响,几分锺后,床的另一侧轻微下陷,终于安静。 梁嘉澍没睡,沉珞安敏感,闭眼也能感觉到不同于小夜灯的光。她往外翻身,想了想,又往梁嘉澍那边翻,紧接着身子被人搂进怀里,熟悉的沐浴香气瞬间侵占她的嗅觉。 沉珞安埋在梁嘉澍胸前,用腿在他下半身蹭,意味明显,但梁嘉澍拒绝的也很明显,双脚夹住她作乱的腿,不让她挑火。 梁嘉澍放下手里的手机,问她「吵醒你了?」 沉珞安没有回答,问道「你不想吗?」 「有些累了」 「我们好像很久没做了」 「最近太忙,等忙完补偿你」梁嘉澍亲亲沉珞安的额头,声音疲倦地道「睡吧,晚安」 梁嘉澍一如既往地不拖泥带水,说睡就睡。沉珞安晚安都懒得说了,待他呼吸渐渐平稳,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起身时目光扫过床头的两只手机,同样款式,不同颜色,其中一只不久前还在一闪一闪,此时此刻黑压压的安静躺在那里。 沉珞安眨眨乾涩的眼睛,去找她最近又开始服用的安眠药。 她做了个梦,早上醒来就忘,却莫名生气,直到出门前都对梁嘉澍冷漠至极。 她梦里的画面混乱,只记得有梁嘉澍,也有陆晏舟。不是他们惹她,还会有谁。 下午上班时间,梁嘉澍发来讯息,约她周末去度假,顺便告诉她,今晚一样加班。 沉珞安因为昨天怠工,今天忙的晕头转向,下班才看见。 她回了个好字,心想,梁嘉澍这人可真厉害。 度假的关系,周末早上固定来打扫的阿姨暂时不用过来,沉珞安代替阿姨把梁嘉澍的累积一周的衣服全送去洗衣店洗。 梁嘉澍的衣服不便宜,质料需要手洗,结婚初期沉珞安还勉强有颗贤妻心,虽然请了阿姨,但衣服内衣物都是沉珞安负责。 梁嘉澍这个人看似随和大方,其实在小细节跟魔鬼似的挑剔,衣服不能有丁点污渍,有污渍不穿,洗完晒乾要烫平,有皱折不穿,一个月后沉珞安扮演贤妻的心消耗完了,只剩下藏起来的不耐烦,除了贴身衣物,其他直接乾脆利落送去给专业的洗。 然而最近沉珞安把梁嘉澍的贴身衣物也送去了,她如今只管自己的。 梁嘉澍的行李整理好了,出发前沉珞安往里面检查了一次,默默无声看了会,把装在小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本来想丢了,又想想不对,放进自己的行李里。 行程是梁嘉澍安排的,他一向主动包揽这些事,从不麻烦沉珞安。 目的地不远,在邻市的度假胜地,公路蜿蜒曲折,绵延山线,抬眼眺望是湛蓝天空,飘飘白云,高山气候凉爽,消减不少夏日带来的闷热暑气。 好风景,好天气,沉珞安闷了一个礼拜的心情愉悦许多,可惜维持不久。 拥有满天星斗的黑夜适合做点浪漫情事。 沉珞安早有准备,在最后一步时,梁嘉澍发现他带来的东西不见了。 「我记得我放进去了」他抱着沉珞安,蹙着眉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沉珞安看他一脸苦恼,笑问「你直接进来?」 梁嘉澍愣了下,摇头「这样你得吃药,这里也没药局」 沉珞安又笑「我们可以要一个小孩」 刚说完,梁嘉澍的表情露出细微变化,又一闪而逝。 一个吻落在沉珞安的唇边,像是安抚。 「我们不是说好了,暂时不要」梁嘉澍低声说。 沉珞安头轻轻一歪,避开还想继续吻她的唇。 她知道梁嘉澍想堵住她的嘴,不要再说,最好把生孩子的想法也一起堵死。 梁嘉澍试了几次,见沉珞安不肯,起身就往浴室去。 他自己解决了,沉珞安的情绪却还没收拾好。 不生孩子是共识,沉珞安是单纯不想要,她怕痛,更没当妈妈的准备,梁嘉澍则是刚好在上升期。 结婚那年梁嘉澍升为总监,三十多岁的男人事业婚姻双得意,人人都说再有个孩子就完美了,不过他野心大,还不想被孩子绑住。 可徐美芳老催,沉珞安觉得烦,私底下和她妈说完后,她妈骂他们太自私。 生孩子养孩子不简单,时间和精力,要牺牲的太多。 也许他们是自私,但总比生了不负责又不爱要好的太多。 不过想归想,共识归共识,真正来时,又是另一回事。 沉珞安流产的时候,梁嘉澍看起来很自责。 孩子来的意外,在他们结婚几个月后,且毫无心理准备的状态下。 沉珞安的经期不准,那阵子又忙着替公司打工,根本没注意到,直到她忙到昏头,肚子痛到不对劲时,她才隐隐有种不安的直觉,心底不禁暗暗叫苦,原来全程带套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 流产后,他们把这件事瞒了下来,梁嘉澍请人来给沉珞安做小月,她在家休了足足半个月就回去上班。 她说不上难过,也没多开心,梁嘉澍却郁郁了整整一个月。 沉珞安看不懂他,他明明不要小孩的,又猜或许他是心疼她受苦。 那他也太爱她了。 沉珞安小心翼翼问梁嘉澍,他回答「我应该更注意一点的,之后换个牌子」 那之后两个人都默契不提孩子的事,今天沉珞安提了,就跟败兴没两样。 挺好,她想。她压根不想跟梁嘉澍做。 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尽管得到她要的结果后,仍是免不了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入夜的山林,连虫鸣鸟叫都消失无踪。 沉珞安被寂静包围,被失眠所苦,两个人僵持了整晚,大清早阳光刚露脸而已,迅速收拾行李,上车回家。 梁嘉澍究竟在想什么,沉洛安不清楚,只知道他肯定心情是极度不悦。 到家后,梁嘉澍开着车又走了,说是去找朋友聊聊天。 他朋友很多,沉珞安不知道他说的哪个,但多少知道他找的哪个。深夜他回来,像是修复好心情,也试着跟沉珞安合好。 沉珞安很配合,她没打算怎样,便重新回到那个所谓的繁忙又平淡的职业妇女的人生。 -- Chapter14 晴空万里的天,说翻就翻,夏天的雨,说下就下。 陆晏舟的情绪不比天,不比雨,它们至少能预测,出门带把伞。陆晏舟不行,他脾气怪,预测不了。 江承越看越不明白,前阵子来工作室的频率堪比打卡全勤,谁知竟一夕之间大变,叫都叫不来,今天来了就坐在位置上,臭脸写码,写累了就打开窗狂吸尼古丁。 工作室持续性低气压,几个同事怕死他了,纷纷向江承表示,像陆晏舟这样的角色,完全可以在家办公就好。 江承骂他们「一群不识相的家伙,几个大男人怕一个大男人,简直丢脸丢到太平洋」 此人大变,必有因。 江承不怕,他决定跟陆晏舟好好聊聊,约他下班去酒吧。 酒是男人聊天的伙伴,他常言道「抬槓吹牛,靠酒。吐忧解愁,靠酒。再多的喜事心事难事,酒永远是最佳伙伴」 管江承什么常言道的歪理邪论,陆晏舟不领情,一口回绝「不去」 「哎,跟以舒约会?」江承说着,忽然想起上次陆晏舟让他推荐餐厅「那间餐酒馆怎么样,美食部落客喜欢不喜欢?你要求那么多,不要人多,环境要好,要安静,要好吃,指定要焦糖烤布蕾,还得亏我为了应酬蒐集一堆餐厅」 乍然听见以舒的名字,陆晏舟敲在键盘上的手突然顿了顿,又很快恢复正常。 江承见状,眼一眯,压低声音,笑问「说实话,你是跟她求婚被拒绝了?跟你说你这么突然决定求婚怎么可能成功」 若不是如此,怎么那天之后就变得比以前难相处? 陆晏舟一脸表示无语「你八不八卦?」 江承似笑非笑,像是在说“我都知道”的意思,身体倚在陆晏舟的办公桌边,懒懒地说「没约会就走,我请客,够难得的」 「是难得」陆晏舟点点头,自从江承当老板后跟只铁公鸡一样,从他身上抠钱就是要他命,一张纸一滴水都不肯放过,更别说请客。 陆晏舟转头大声公告宣传「江承江老板今晚请大家喝酒,下班了都别走,没把他吃垮喝垮也不能回家!」 星期五,不用担心这群放假就在家宅的同事有约会,所有人大呼不可思议,欢声称颂,江承的脸色直接白的如同他将大失血的钱包,哀怨又愤愤地说「袁以舒肯定是知道你够黑,才不答应你求婚,换做是我,婚都不给你求,早分手了!」 陆晏舟笑了笑,没说话,心却莫名重重喀噔一下,像是被说中什么似的。 陆晏舟没参加聚会,敲江承这只铁公鸡的竹槓,但他确实跟袁以舒有约会。 他跟袁以舒是大学同学,校园情侣,办公室恋人,恋爱一路从大学谈进研究所,再谈进办公室。 爱情长跑七年,感情稳定,无波无澜。 唯一的大动盪还是在他决定回国时,袁以舒极力反对。 她性格安静沉稳,脑袋清晰理智,从不跟陆晏舟争吵闹脾气,也很尊重他的每个决定,然而那次却跟他大吵了一架,冷战许多天。 理由是她认为在这里发展前途会更好,何况工作没几年就想回去创业,颇有些胆大妄为,太过冲动。 陆晏舟很惊讶袁以舒的反应,可袁以舒不仅仅是因为那样,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未来,她认为陆晏舟根本没有考虑过。 陆晏舟一直保留态度,思考这件事该如何是好。他对远距离恋爱很明显是不抱希望的,袁以舒的工作也是她努力得来且最喜欢的,他不可能要她放弃跟他一起回去创业。 和袁以舒的感情放在那边,想做的事放在这边,跟天秤一样,重量摆好,摇晃几下。不出所料,陆晏舟仍是当年的陆晏舟,他心里决定好的事,基本没有转圜馀地。 陆晏舟没有跟袁以舒分手,虽然不知道他这一走,七年感情怎么维持,能持续多久,但总觉得下狠心说分手,不如让他们慢慢淡忘结束。 走的那天袁以舒来送他,手里拖着两个大行李箱。陆晏舟愣愣地看着她,她随意又帅气地一笑,说道「我没你那么狠心能丢下我不管,倒不如我跟着你去,还能回家陪陪爸妈,不过我不打算陪你创业,我们总要有一个有正常收入,找工作的话,凭我的学历和能力,有什么难的?」 那时候,陆晏舟不得不说,他有一瞬间的心动。他佩服袁以舒的魄力和她表现出的自信感,却不知为何,对她愿意放弃她拥有的一切,跟他一起离开的勇气,陆晏舟有种说不出来的负担感。 袁以舒就是袁以舒,她的自信感永远不是嘴上说说。她刚回来就投了好几份履历,面试几家后,从中选了一家她还算满意的公司,尽管说不比上过去,好歹也是业界知名。 陆晏舟早早下班,开车到袁以舒公司楼下等她,时间一到,她准时出现在大门前朝他缓缓走来。 袁以舒今天穿了件半正式的长裙,和一件休间西装外套,墨黑色的长发俐落地束在背后,一上车就先往陆晏舟身上打量。 陆晏舟察觉,低头往自己身上看,素色T-shirt牛仔裤,与她相比,再想想等会要去的地方,简直是简约到随便的地步。 他看看袁以舒的神情,淡淡道「后面有件西装外套」 袁以舒没有生气,也淡淡地回「快走吧,等会塞起来就要迟到了」 他们去听了一场演奏会,听袁以舒介绍,是知名艺术学院办的。她一向喜欢这些,古典乐,文青风,还喜欢读诗,取向完全不像理科生。 她既理智,也感性。 陆晏舟就现实多了,整场演奏会只记得开头出现一个弹钢琴的女人,后面全在昏昏欲睡。 眼皮实在撑不住,睡着又怕不尊重演出,衡量了下打呼和中途离场哪个糟糕,陆晏舟决定掏出菸,示意袁以舒他出去抽根菸再回来。 袁以舒点点头,看他眼皮底下的青色,凑近他耳边,低声问他「你又忙到没睡好觉了?」 是忙,准备开发一款新游戏,陆晏舟天天熬夜加班,时不时还控制不住的想起某个讨人厌的,当然没睡好。 演奏会的古典乐不在陆晏舟的欣赏范围内,倒是起了很大的助眠功效。 陆晏舟摇头,表示没事。 他逃离现场,在吸烟区慢慢抽了快十分锺的菸,好不容易把神醒了,又打开看看手机有没有讯息。 结果不出意外,沉珞安毫无音信。那天她默默吃完甜点,拿出现金放下,然后郑重地跟他道谢完就走。 头都不回,陆晏舟也没拦,不停地想她是谢什么,谢他解释?谢他喜欢? 管她什么,沉珞安的行为分明是想跟他两清。 也许陆晏舟不该说那些话的 ,但是不说出来他不痛快,他看不得沉珞安那副受他欺负又误解他的模样。 明明他也没怎么欺负她。 走回音乐厅,陆晏舟与一男一女在走道上擦肩而过,女的捧着一束鲜花,有些眼熟,他多看了几眼,像是刚刚在台上开场弹琴的。 怪的是男的更眼熟,陆晏舟印象里不认识这号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看过。 一般他想不起来的事就算了,哪天再看见总会想到,就跟要找找不到的东西,在某天能意外发现的道理一样。 这次不知为何,陆晏舟心里不舒坦,皱着眉,回头看了好多次,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他仍是想不起来。 回去的时候演奏会已经结束,陆晏舟偷偷松了一口气。 袁以舒拿起包和他往外走,一边说这场演奏的质量普普通通,不怪他想睡觉,又问他要不要回家休息,还是去吃饭。 陆晏舟知道袁以舒早订好餐厅了,于是说「吃饭吧,你应该饿了」 陆晏舟不知道在哪,只照着她给的路线走。 袁以舒喜欢吃,口袋名单很多,在美国是这样,回来也是这样,有时甚至要他开上几个小时,就为了去吃一份新开幕的墨西哥卷饼。 陆晏舟说她适合当美食博主,不适合当工程师,她笑笑地说她会考虑,不过她还是更爱她这份工作。 袁以舒订的是分子料理餐厅,陆晏舟看了看菜单,又听了解说,实在难以想象等下会吃到的东西。 等菜上来了,陆晏舟吃进嘴里,难以想象直接变成,“这到底什么鬼东西”,简直完全不在他的认知范围里,也无法把眼前的物体和味觉上的体验连在一起。 袁以舒跟他不同,她很喜欢,堪称每道都惊喜连连。 除了甜点,她不爱吃甜食,直接把她那份推给喜欢吃甜的陆晏舟。 陆晏舟面不改色,心底骂他娘的吃完每一道,看见她推来那份甜点时,他娘的不禁多骂两遍。 好巧不巧,还是份焦糖烤布蕾的味道。 真的是他娘的。 「好吃吗?」袁以舒问他。 「还好」陆晏舟回答。 每个他都这么回答。 -- Chapter15 回程的路上,车上放着袁以舒的音乐播放清单,女声唱着: 我爱你 你爱他 他爱她 她爱它 你爱我 我爱他 他爱她 她爱它 陆晏舟听不明白,一直爱来爱去的,心道那也算歌词,袁以舒却朗朗上口,哼着旋律。 袁以舒表示想去陆晏舟那里过夜,他们很久没过夜了,陆晏舟找不到理由拒绝,直接回家。 在美国时他们同居好多年,生活习惯上契合,没有任何不方便。回来后,袁以舒家就在本市,自然住回家去陪陪家人。 他们相处时间少了,但陆晏舟自己独住,像是回到没人问睡不睡,早些睡,游戏少玩的日子,他其实乐得自在,不敢说。 睡前,他们做了爱,一如既往的顺畅,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做完等袁以舒睡了,陆晏舟起身去熬夜加班。 指尖夹着一根菸,烧了半截,菸灰要落不落,萤幕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只见他动也不动,眨也不眨,呆呆地盯着某处。 陆晏舟在想方才袁以舒的话。她提起即将到来的中秋连假,问他,她是不是该去拜访他家人。 陆晏舟回答她「再看看,我不一定有空」 婉拒的很敷衍,陆晏舟不想回去,也不太愿意带袁以舒回去。 他老有种感觉,若是见面了,下一步就是双方家长会面,然后订婚结婚,或者直接结婚登记。 他暂时不打算结婚,也没有准备要不断承受催婚的压力,更别说他没告诉赵怡静,袁以舒跟他一起回来的事。 赵怡静一直好奇袁以舒,次次去纽约探望陆晏舟,次次被陆晏舟拦住见不着。要是他说了,赵怡静肯定马上冲来看看袁以舒符不符合她的标准。 标准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只要不菸不酒不娼不赌不毒,最好有学识有气质,人单纯良善。 可袁以舒样样通过,就是没见过,陆晏舟偶尔良心发现,会认为自己太过份。 想着想着,又莫名想起见到的那个男人,烦躁顿时腾起。 陆晏舟很肯定自己在哪见过。 再想着想着,又想到吃的那份怪甜点,拿起手机按了一下,陆晏舟更烦了,想打给胡大头,却不知道能问些什么,问什么都怪。 沉珞安是个心狠的人,他一直都知道,更恨她不断用行动来展示她有多狠。 漫漫长夜,孤寂人不知,明明可以馨香在怀,陆晏舟愣是把自己过成孤寂寡人,最后索性开瓶酒配尼古丁,试图把她赶出脑海,还不忘咒骂一声,去你的沉珞安。 大学毕业,顾南曦就回家乡工作,发挥所学,当名人类幼崽的灵魂工程师。最近她突发奇想,辞掉工作,搬到和沉珞安相同的城市,继续做老本行。 理由是:家里那边就那样吧,该睡想睡的都睡了,没特别的,想说换个环境,顺便看看这南北的男人哪里不同。 顾南曦搬来三个多月,夏天到秋天,终于有空跟沉珞安见面吃饭。 周一晚上的百货人很多,现代社会老说经济差,万物涨,就薪水没涨,顾南曦则说「来这逛一圈就不这么想了」 恰好是饭点,吃饭没订位,号码要排许久,他们决定先去逛逛。 顾南曦在挑内衣,见沉珞安待在一旁无所事事,问她「不挑几件?」 顾南曦挑的是专卖情趣内衣的牌子,沉珞安满眼望去,没有她平时穿的。 「......我不穿这个」 「哦,是你不喜欢,还是梁嘉澍不行?」公众场合,顾南曦一点没顾忌,突然间想到什么,狐疑地问「你们不会已经没性生活了吧?」 顾南曦老样子,直白到讨人厌。沉珞安知道她没有恶意,拉拉她的手,叫她看看场合,小点声。 顾南曦懂了,抱歉地看沉珞安一眼,却执着那个夫妻问题「真没了?」 沉珞安不想回答,选择转移话题「你有人选了?」 「有阿」 沉珞安不意外,故作酸溜溜地说「我还以为你很忙」 「我是真的忙,但是交男朋友这种大事你就原谅我吧」 这下沉珞安很意外了。 认识顾南曦这么多年,沉珞安从没有看过她交男友,一任都没有,即便她常夸自己身边男人来来去去,跟吃饭一样餐餐不同,荤素不忌,实际上都是她胡乱瞎掰。 顾南曦这个人,嘴上潇洒快活,只有沉珞安知道,她其实专情又执迷的很,一旦认定就真心实意付出,比如她喜欢的某个男团,一追十几年,否则他们这个朋友也不会好这么久。 「胡大头?」沉珞安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胡大头也待在这边,跟顾南曦又时不时暗通款曲,交换信息,加上顾南曦曾夸大口,说胡大头说不定想追她。 但,胡大头不应该是顾南曦的菜,不然她早下手了不是? 答案显而易见写在顾南曦脸上,她不可置信地说「胡大头最多是朋友,我跟他不可能」 沉珞安非常好奇是谁把顾南曦拿下的「那是谁?怎么认识的?帅吗?有钱吗?工作呢?」 顾南曦见沉珞安难得这么八卦,决定吊吊她的胃口,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这么想知道?」 沉珞安看出来了,不惯她的恶趣味「不说就算了」 顾南曦没得趣,也懒得保持神秘,全交了底。 沉珞安听完,随意拿起一件布料几近透明的内裤,状似无意问她「你最近跟胡大头还有联络吗?」 「忙着谈恋爱都不够了,哪有时间和他联络」 OK,沉珞安确定没问题了。顾南曦不仅不知道她跟陆晏舟重逢的事,也没有任何陆晏舟新的八卦。 「这件不错看,你不是有梁嘉澍的卡吗?刷他的」顾南曦用手指沉珞安手中的那条布。 沉珞安笑了笑,已经完全没心思购物,更别说刷梁嘉澍的卡。 两个人吃饭时说起中秋安排,顾南曦问沉珞安回不回去,她说还不确定,得跟梁嘉澍商量,不过她不大愿意回娘家就是。 吃完饭,顾南曦的那位新晋男朋友现身接女朋友回去。长相清秀乾净,戴一副眼镜,有点书生气,笑起来有酒窝,讲话和顾南曦的生气活力不同,非常谦逊有礼。 而且,还是个弟弟,差点没惊呆沉珞安,心想顾南曦一举简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顾南曦显摆着她男友,她男友就站在一边淡淡微笑。 显摆完了,她骂起梁嘉澍婚前婚后衣冠禽兽,以前再晚也来接沉珞安,现在是接都不接,一封加班讯息就打发。骂完就看看她男友,眼神赤裸裸地暗示他,他敢那样对她,她就把他阉了。 再骂,对象换成沉珞安。 「别人是拾而不昧,你是愚昧,卡给你,你还不刷!要是我就刷了,最好把那件情趣内裤买下来找小狼狗,活该叫他不早回家!」 顾南曦骂完,又再看看她男友,这次直接明示他「不管你给不给我卡,只要你敢忽略敷衍我,我就穿要给你看的内裤去找小狼狗,给你戴绿帽!」 说难听点是威胁,但明晃晃的分明是放闪秀恩爱。 谈恋爱的顾南曦不是人,沉珞安再看就要吐了。 随手拦一台车离开,路上接到梁嘉澍的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家。 「你到家了?」 「嗯」 可真是稀奇。 「刚跟顾南曦吃完饭,在路上了」 电话那边顿了几秒,才说「知道了,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沉珞安在想顾南曦今天说的话。 新婚期她不是没有穿过情趣内衣勾引梁嘉澍,梁嘉澍也不是什么柳下惠,视觉动物,有谁不爱。 沉珞安穿过几次,他每次都热情要好久,甚至比以往激烈。 久了沉珞安就累,累了就懒,最后再没穿过。 如今想穿,也不可能是为梁嘉澍了。 或许就该像顾南曦说的那样,用梁嘉澍的钱买,然后去找只小狼狗,给他戴绿帽。 也不用小狼狗,沉珞安怕吃不消。 野狗就够了,好巧不巧,她认识一只。 可是野狗不是她的野狗。 他已经是别人的了,沉珞安知道,顾南曦很久以前就跟她透露过的,她只是装作忘记,或者当作他其实早就分手。 如果那天和陆晏舟吃完饭,她没有折返回去找他,在转角意外听见他的通话内容,她或许会继续假装。 可是她听见了,就不行。 内容不长,仅仅是几句家长家短的话,“回家休息、想吃什么、知道了、晚点打给你” 这些足够表示亲密了。 幸好,他从不是她的狗,走丢了也没关系,因为没意义。 她绝对不会发疯似的去找他,她不会。 -- Chapter16 中秋连假,沉珞安没回娘家,陪梁嘉澍回他老家,在一个南部的小渔村。 听梁嘉澍说,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爸辛劳捕鱼,独自养大他,也没有再娶。父子俩的关系,许是个性问题,不大亲密。 梁嘉澍见到他爸,整个人变得沉默木讷许多,只见他不断找事情做,一踏进家门就开始拿工具忙东忙西,各处检查,修修补补,然后叮嘱他爸注意什么。 他回来的少,一年最多不过两三次,每次都这样。沉珞安在家也没见过他帮家里修过什么,除了换灯泡。 梁嘉澍家不大,偏偏他爸喜欢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各种东西回家,把家里塞的满满当当,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沉珞安没注意,脚撞到堆起来的杂物,痛的她惊呼一声,梁嘉澍赶过来看,确定她没受伤后,开始蹙眉想收拾那堆东西。 他说了好几次,让他爸清掉,别捡这些回来,他爸一个人在家,如果撞到受伤,或是不小心起火,会很麻烦。 他爸不听,每样东西都说有用处,还能用,坚决不丢,坏掉的也不肯,说修修就好,不用买,如果梁嘉澍丢了他就发脾气,然后再去捡回来。 沉珞安一向不参与他们父子纷争,她最怕这种事,能逃就逃,连句劝都不愿意。 不过梁嘉澍他爸对沉珞安不错,可以说比对他儿子亲和,见到她很开心,当天晚上亲自下厨,做了好几道她喜欢的海鲜料理。 梁嘉澍一看,几乎都是海鲜,让她先吃,自己走进厨房,炒了两盘菜出来,放在他爸桌前。 他爸痛风,不能吃海鲜,高血压,高血脂,高胆固醇,更不能多吃。 沉珞安边扒拉一只螃蟹,边不着痕迹地观察他们。要知道,梁嘉澍除了修灯泡,在家进厨房也顶多洗个水果的类型而已。 基本上,他能动口,绝不动手。 忽然碗里多了块扒好的蟹肉,沉珞安看向梁嘉澍,他泰然自若地正在和他手中的螃蟹奋战。 好吧,他还是会动手的,但他能花钱解决就花钱解决,他不爱自己折腾问题。 总结,梁嘉澍不仅贴心,还有钱买不到的细腻。 沉珞安说句实在话,梁嘉澍对他爸很关心。每个月固定生活费给他,一个礼拜一次电话,不时寄保健品,叫他不要乱买电台骗人的药。 意义上,沉珞安认为他是个孝子,比她对她爸妈还要尽心。 尽管他不常回来,也不大跟他爸聊天。 饭桌气氛不差,多亏沉珞安。 她话不多,但只要她想,她有很多话可以聊,例如桌上的螃蟹和鱼是什么种,最近天气影响海况,市场鱼价。 梁嘉澍他爸对她侃侃而谈,沉珞安当然对他的回答一概不懂,自然而然每个话题都能丢出十几个问号,顺利把饭吃完,最后再让他注意身体健康。 梁嘉澍不曾要求沉珞安这么做,更不曾要她跟他一起尽孝。 沉珞安是自愿,也是下意识。 打小沉珞安就知道怎么装乖讨大人欢心,尤其是陆晏舟的妈妈,却对自己父母连笑容都少的很。 也许是觉得能获得好处,也许是徐美芳把她打造出来的形象刻在脸上,又也许是一种下意识的界线。 无论如何,陆晏舟说的对,她确实虚伪。 沉珞安和梁嘉澍在渔村相安无事住了两天,早上梁嘉澍帮他爸处理渔获,下午没事就陪沉珞安去散散步。 两个人并肩走着,把村子走一圈,谁家阿婆跟她打招呼,梁嘉澍就把她拉的远远的,不让接近,说是他们最爱打听人隐私,她不以为意,乖乖跟着。 沉珞安爱吃海鲜,对港边的腥味却避之不及,经过时皱起鼻子走得飞快,身后不停传来梁嘉澍的笑声。 沉珞安懒得理他,越走越快。 渔村没多少娱乐,多是老人家,休息的早,好在有宵夜给深夜出海的渔夫果腹。梁嘉澍十点刚过,就带着沉珞安出门,到这附近的一座灯塔,灯塔旁有辆发财车,专卖刈包和饭团。 梁嘉澍第一次带她回来见他爸爸时,晚上就带沉珞安来这里。听他说,这是他高中时期下课后的精神粮食。 沉珞安不落俗套地问他「你带过女朋友来过这里吗?」 梁嘉澍不答,反问她是不是吃醋。 沉珞安才不吃醋,谁过往没点三两事?而且这里根本是约会圣地,放眼望去,全是捕鱼船的灯光,在无尽黑暗里,在随风摇曳的海面上,像最动人的星辰闪闪发亮,适合浪漫的接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梁嘉澍不是浪漫的人,有没有跟他以前的女朋友在这里接吻也不重要,至少他会带她到浪漫,甚至有他回忆的地方。 梁嘉澍熟稔地点了两份刈包,一份不要香菜。 沉珞安不挑嘴,挑的是梁嘉澍。实际上在沉珞安认识他的时间里,他也几乎不吃宵夜,油炸类到加工食品也不吃,对身材管理非常严格。 最放纵的时后大概是新婚,陪着沉珞安胡吃海喝,胖了几公斤后就郑重和她声明,他不陪她了。 沉珞安那时认为,梁嘉澍的人生可真是无聊。 回程,梁嘉澍主动牵起沉珞安的手,在挟带海水气味的风里悠悠走着,好似迎来许久没有的间情逸致,沉珞安却没有那样的心情。 她看着脚下相连的影子,放在梁嘉澍手心里的手动了动,忽然开口「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梁嘉澍的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看沉珞安,又转回去,彷佛在趁隙思考,才答她「是」 「很平淡,没有任何激情」沉珞安声音淡淡地阐述。 梁嘉澍反应变得很慢,走了好几步,终于停下脚步,放开她的手「你不喜欢?」 「你觉得我们这样能走到什么时后?」 他盯着沉珞安看,明明暗暗的灯光下,轮廓也跟着模糊不清。 他问她「你想说什么?」 沉珞安刚张开口,忽然一阵狗吠从旁边墙里骤起,梁嘉澍蹙眉,重新拉起她的手往前走,等走远了,叫声停了,也到家了。 各自沉默洗漱,回到房间仍是无言。躺下一阵,梁嘉澍窸窸窣窣凑过来,从身后抱住她,埋头在她颈肩。 房子小,隔音差,又有长辈在,沉珞安打赌梁嘉澍不敢乱来。 片刻,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有时候平淡简单的生活反而是最难的」 似乎不甘于沉珞安说的平淡,梁嘉澍开始一点一点表示他的激情。东西顶在沉珞安腰后,她默默地想,他对她还是有反应的。 但那不能代表什么。 沉珞安无动于衷任梁嘉澍把她剥乾净,就在她想推开他时,他腰身一挺,进去了。 刹时,沉珞安瞪大双眼,来不及出声就被他吻住,搅乱呼吸。 出乎意料的进展,沉珞安慌了,然而身体太过熟悉他,久违的充实感让她有些恍惚。 等梁嘉澍结束那个霸道又不浪漫的吻后,沉珞安已然浑浑噩噩,只依稀记得梁嘉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闷,还是厌烦,但是既然我们结婚了,我就想和你走到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 真是罕见从梁嘉澍口中听到如此浪漫的话。 沉珞安喉咙一哽,不知道该信,不该信。她知道梁嘉澍不说空口白话,也信他是真心,但是他做的那些,又该怎么解释? 不及多想,沉珞安的思绪和灵魂被撞得双双出走,双手不自觉搂住他,而梁嘉澍还要她忍住不要叫太大声。 沉珞安忘记自己叫没叫,但她确实好久没做爱了,身体跟刚被开垦一样,难受的很,连脑袋也昏昏沉沉,像是她刚刚高潮的代价。 休息好一会,梁嘉澍已经在身旁沉沉入睡。 他裸枪上阵,理智尚在,没射在里面,事后拧了把湿毛巾帮她擦拭。 明明和以往一样,可眼下的情况,他究竟是贴心,是细腻,还是他强上的愧疚感,沉珞安已经分不清楚,更不知道要不要庆幸他没射进去。 她久违地很想抽只菸,或许会清醒许多,或许不会。 因为她想起菸,就想起了陆晏舟。 此时此地,多么的不合时宜,沉珞安自己都鄙视自己。 -- Chapter17 陆晏舟最后还是带袁以舒回家了。 送袁以舒回她家的时候,陆晏舟见过几次她父母,也一起吃过饭,虽说非他本意,如今回来半年了,却一直没带袁以舒回自己家过,总感觉说不过去。 陆晏舟其实有些后悔,因为袁以舒听他要带她回家见他父母后,开始各种担忧,购买各种礼品保健品,大大小小的问题几百个,慎重的像是要去面见什么大人物似的。 真正后悔是赵怡静和陆颂年见到袁以舒的时候,那阵仗跟丑媳妇见公婆没区别,甚至邀她一起参加明天晚上的聚会。 陆家往年中秋都要和亲戚相聚吃饭联络感情,说白了,就是大型八卦刺探军情和较高低拼输赢的现场,再不济就拿谁家的陈年破事出来怀念回味,当中自然也包括当年赵怡静和陆颂年闹离婚的种种。 赵怡静好面子自尊心强,怎么也不想让人看她笑话,每年都参加,好看看谁敢当她的面嚼舌根,在陆晏舟眼里却实在没必要。 表面夫妻做得再成功,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强撑只显得更可笑。 陆晏舟自从出国就没参加过,今年也没打算,想着在家住一晚,在明天聚会前就带袁以舒走。 他料到赵怡静会喜欢袁以舒,没料到赵怡静这么快出招,杀得他措手不及。 袁以舒看看陆晏舟,想知道他的意思,赵怡静直接打断,神色郑重地告诉陆晏舟「我早几个月前就告诉你了,而且你既然回来就得去,几个长辈都在等你,不要给我跑了,我可没教你不尊重人」 这下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机会找,袁以舒第一次拜访,赵怡静都邀请了,更不好意思不答应,便点了头。 陆晏舟的预感是对的,他就不该带袁以舒,自己也不该回来,心底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郁闷的是,他是那鸭子,明知有洞,还自己跳进洞里的鸭子。 袁以舒在为明晚烦恼该穿什么才适合,又担心自己今天够不够得体,还想问问陆晏舟明天该注意什么。 目光往阳台寻,他就站在夜色里,菸一根一根地抽,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 有瞬间,袁以舒觉得他的背影莫名遥远,影子孤寂。 袁以舒深深吸一口气,朝他走去,倚在窗门边,陆晏舟察觉有人,回头看了眼,又默默转回去。 袁以舒想了想,决定问清楚「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加入你们明天的聚餐?」 是的,没错。 陆晏舟不傻,不可能实话实说,于是避重就轻地换成另一种,且事实的说法「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这话听起来没问题,可是袁以舒就是觉得不舒服。 她快速在脑中简单翻译分析,陆晏舟不喜欢,不想去,可是无可奈何之下必须去,而他不喜欢,所以也不喜欢让袁以舒去,但却答应了,所以也必须“一起”去他很不喜欢的“那种场合” 袁以舒能理解他不想被问隐私的事,或者被无数人催婚。 理解归理解,陆晏舟给她的感觉又不仅仅那么简单。 他有事瞒着她,从纽约回来后就这样。最近更是。 袁以舒垂下眼帘,沉思片刻。 她不想对陆晏舟刨根问底,也不喜欢自己刨根问底,变成事事都要一个想要的答案,没有就发疯不信任的女人。 感情这种事不是数学,有公式,就算算错了,也肯定有正确答案。 感情从没有答案,她一直都知道,就像陆晏舟从不会对她说那三个字一样。 我爱你,或是,嫁给我。 袁以舒不再多问,淡声劝他不要抽太多菸,转身回房继续苦恼心底事。 陆晏舟嗯了一声,看了看隔壁墙上那已经更换过的防盗窗,很新,很坚固,他拍了张照片,给人发过去,没等回覆,眨眨眼睛,掸掸菸灰,让尼古丁占满他的呼吸。 陆晏舟很快进去,带着满身菸味。他躺在床上,吹着凉凉的空调,眼睛瞪着天花板,低喃了句「真安静」 袁以舒没有听清楚,问他刚刚说了什么。陆晏舟摇摇头,翻个身背对她,说「睡了」 陆晏舟到底没睡好,菸灰在阳台落了一地,秋天的风被关在门外无声无息,怪都怪这夜晚太过寂静,静的像回到那一年夏天。 踏进阳台就勾起起许多回忆,清晰无比,再看摆在眼前的,终究是物是人非,令人唏嘘。 陆家的中秋餐会很热闹,袁以舒出现在那里的意义非凡,就差被当个宝全场绕一圈,陆晏舟却无精打采,脸看上去臭哄哄,除了陆爷爷,谁也不敢招惹陆晏舟。 陆晏舟心想算他们识相,也不怕得罪,饭吃不到一半,就找藉口开溜,拉着袁以舒坐高铁回去,赵怡静和陆颂年脸色难看,一边扮演和谐夫妻替他收拾残局。 陆晏舟先送袁以舒回家,袁以舒问他上不上去跟她爸妈坐坐,他摇头婉拒。 袁以舒以为仍是为去那种场合的事心情不好,或是些她不知道的事。她心平气和地让陆晏舟心情好时再打电话给她。 陆晏舟应好,车开离几公尺,手机收到讯息。趁停红灯的空隙,他不慌不忙地打开来看,一眼而已,就一眼,直接把手机摔回原位,也把自己故作淡定的面具摔的粉碎。 去他的垃圾简讯。 假期结束,梁嘉澍似乎也已经结束他那长期的加班工作,回归正常生活,认认真真过起他希望且喜欢的简单生活。 沉珞安配合他的演出,假装不曾发生那日的疑问,是他梁嘉澍最好的女主角,也是他免费的床伴。 他们重新开始做爱,频率恢复往常,有时在地板,有时在厨房,有时在窗台前,像是回到最初的那段时光。 梁嘉澍坚守他的防线,也记取教训,射完总要检查一次套子有没有破洞。自从流产后,他说的那句话让沉珞安心凉到北极,曾经忍不住嘲讽地建议他去做结扎手术。 梁嘉澍似乎没想过,顿了许久,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手术也没有做,他宁愿冒险多费功夫。沉珞安并不懂他这什么骚操作,也不懂他到底想要小孩,还是不要。 如今的情况,沉珞安不会再说让梁嘉澍去手术了,还偷偷吃起长期避孕药,每几个月就去做健康检查。 她没办法冒一点险,一点都不要,所以梁嘉澍最好带套。 可能沉珞安已经疯了,明明放心不下,还能假装一切很好,继续跟他过。 许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全是她疑心过重,是她的妄想,是她的猜忌,不管是什么,她只知道,她暂时不想破坏掉这份宁静。 就像梁嘉澍说的,结婚时,她也是想一起走到白头偕老,过很简单的生活的。 而他说,有时平淡的生活恰恰是最难的。 这话,大抵是他总结出来的精髓。 在陆晏舟出现在这座大楼前,沉珞安因为与共享办公室的创业者有业务上的往来,经常上十二楼沟通交流。 陆晏舟出现后,沉珞安火速把此项工作交给其他同事,除了跑其他楼层和吃饭,每天都安安份份待在自己岗位上,直到最近因为乙方要求想和熟悉的她一起工作,上楼的事才又再次落在她头上。 不知道是不是陆晏舟一样有意避开,沉珞安没见过他,中秋过去这么久,那日的照片她也没有回覆,只不过扰了她几日的心情而已。 陆晏舟那狗懂得怎么勾她,他永远都懂,区别在于肯或不肯,混蛋不混蛋。 共享办公室人不少,某日沉珞安办完事要下楼,经过茶水区时终于见到陆晏舟,他顶着一头乱发和胡渣在等咖啡,颓废模样差点让她认不出来。 身旁站着一个比他差不了多少的男人,两个人在讨论沉珞安听不懂的专业用词。 沉珞安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就快到目的地时,陆晏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喊住她「沉珞安」 呐,这下可好,之前装不认识,现在倒是连名带姓的熟了。 他肯定有毛病。 沉珞安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在等或许有人跟她同名同姓的微妙可能性,然而陆晏舟直接走到她面前,不留情地扼杀了。 「有事?」沉珞安表现的泰然自若。 陆晏舟瞧她,心里沉了沉,自然也不会输,但是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没看到讯息?」 「什么讯息」 「照片」 「什么照片」 「......墙照」 「......哦,看了」 「你不会回?」 沉珞安反问「要回什么?」 是啊,要回什么。这问题突然把陆晏舟问住了。他不说话,沉珞安馀光里的八卦观望群众也渐渐多了。 懒得再装傻废话,也不想再跟他有连名带姓的牵扯,沉珞安看着他的眼睛,用极低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告诉陆晏舟「有女朋友就不要看他妈的墙了,渣男!」 渣的她想把他撕烂丢进化粪池里,又难受的止不住想,男人都是一个样。 都他妈的渣。 沉珞安蹦着鞋跟,哒哒哒俐落地离开,留陆晏舟一脸从懵逼到愤怒,再到烦闷,三种情绪渐进式的转变,像海浪般猛地朝他扑来,整得他狼狈不堪,乾瞪着她离开的方向。 偏偏有人来撞枪口,陆晏舟回头便看见江承八卦模样,望着跟他刚才的同方向,问他「那不是楼下办公室的吗?你认识?」 陆晏舟冷哼一声,不想回答。 江承又问一次,陆晏舟又冷哼。 见他这反应,江承不死心,还来了兴趣,开玩笑地问「前女友?」 陆晏舟这次不哼了,转头目光深深地望着江承。 那种深,是一种很复杂,很诡异,很阴冷的深。江承莫名其妙,一瞬间的惊讶在他眼前闪过,来不及抓住,陆晏舟终于开口「怎么不认识」 「是墙,她是他妈的墙」他咬牙切齿地说。 -- Chapter18 近日工作室很忙,开发的游戏正在紧要关头,每个人都熬夜加班忙成狗,连陆晏舟也不例外。 江承不同,他经常对外,狗样也要打扮成人样,更不忘忙里偷间,打探陆晏舟说的墙。 沉珞安,楼下行销公司的,经常上来处理工作室隔壁的隔壁的化妆品品牌的业务,年纪奔三,跟陆晏舟同龄,人缘不错,长得漂亮,身材也好。 后两项江承同意,唯独人缘不错那项,江承不能苟同。 他趁沉珞安上来时打过几次招呼,人家都是摆出一张明显的假笑,和说几句敷衍的话就把他给当成空气擦肩而过,对其他人却是不到热情,至少有礼有笑,话都多不少。 沉珞安分明是针对性,他看出来了,尤其是对陆晏舟。 有鬼,绝对有鬼。 江承思来想去,就两个可能。 一,陆晏舟劈腿。 二,陆晏舟的前女友。 他还是了解陆晏舟品性的,前者可能性不高,那么只有后者了,可不论怎么想也不对,依陆晏舟的个性,分手就更不可能对前女友有任何接触纠缠。 除非他爱她爱的要死,超过他爱自己的程度。 是不是,江承不清楚,只知道陆晏舟确实不是好招惹的。 陆晏舟这回绝非是为了“偶遇”沉珞安,只是因为方便有效的工作,近日工作室去的稍勤一些。 为了保障工作进展,陆晏舟列出缺点给江承,希望能给他建议,改善工作室的质量。 上面仅有一条,很简单,江承太吵。 江承答应陆晏舟尽力改,条件是他先回答下列几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分手?」 「分手多久?」 「哪里认识的?」 「还爱她?对旧情人念念不忘?」 陆晏舟一概不回答,反嘲讽江承怎么不去做编剧写小说,接着开始罢工,严重担误工作,逼得江承终于闭嘴不再八卦好奇。 闭嘴不代表江承就此放弃,当沉珞安上楼走动时,江承就会冒出来,目光在她与陆晏舟相隔的两间办公室来来回回,眼神写满“我知道你们有问题”。 沉珞安仍然是以前的沉珞安,不屌陆晏舟,若是不小心打到照面就客套一笑,作戏给人看,毕竟再装互不认识就有点怪。 陆晏舟也很行,基本上对沉珞安视若无睹,碰上就把她当作那堵墙,绕道而走。 江承如此观察了几天,终于确定这真的是一件心惊胆颤的事情––陆晏舟正疯狂地在堕落完蛋的边缘游走,一不小心,下面就是他的地狱。 基于兄弟兼学长学弟兼合伙人的情谊,江承实在忍不住,拍拍在敲键盘的陆晏舟,真诚地说「听我一句劝,把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不该的,就不要了」 爱情这种东西,从来都说不准,心落在谁身上,更不可控,而人一辈子也许可以只爱一个人,却不可能只对一个人心动,即使仅仅是一瞬间。 同样作为男人,不管是过去,现在,或是以后,江承根本不认为陆晏舟只会爱袁以舒一个,甚至真爱不爱都难说。 大多时候,爱会随着时间消磨,激情和心动会慢慢习以为常。 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情字。亲情,友情,情欲,除了爱。 陆晏舟究竟爱谁不重要,对谁心动也不重要,但江承希望不要是沉珞安。 不该的人,不能要。 何况是个已婚的女人。 陆晏舟不是会听劝的人,他听的从来都是自己想做和想要的。 当然,理智思考,不违法乱纪放在第一,说他任性,也不任性。 除非有他不可抗拒因素,或者说变数。 十一月底的天,晴时多云,到了晚上温度骤降,下起小雨,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印上水珠,再缓缓流下。 不同窗外的湿冷,工作室忙的如火如荼,江承那家伙不人道没义气,丢下他们跑去灯红酒绿,酒池肉林。 陆晏舟看一眼手机,十点半,已经在里面待超过十二个小时了。袁以舒稍早给他来过讯息,问他回家没有,他现在才回覆。 袁以舒没有再回过来,想是睡了。陆晏舟决定找理由去给大家买宵夜,然后出去透个气,抽根菸。 如果说织女和牛郎有桥做良缘,那电梯肯定是要给陆晏舟和沉珞安续孽缘的。 陆晏舟又电梯里遇见沉珞安,她一个人,状态疲惫地靠在边上,明显加班完要回家。她见到陆晏舟,略微抬抬眼睛,又马上移开目光。 陆晏舟站姿懒散,在另一边与她保持距离,安安静静的,随后一同在一楼下电梯,她前他后,往外走。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的,滞留下的空气又湿又冷,沉珞安在大楼前站了一会,低头看着湿答答的地面,然后裹紧身上的外套,没搭车,似乎想走的回家。 陆晏舟抿抿嘴角,沉默跟上她,沿着人行道,左手边的商圈有几家还在营业的店家,沉珞安忽然拐弯,朝一间居酒屋走进去,找到座位坐下。 陆晏舟坐在与她隔一个空位的位置,馀光瞥见沉珞安往他看了一眼。 沉珞安点清酒,要一个杯子,陆晏舟同样,又多要一份蛤蜊汤和明太子山药。 他让人两样都放在沉珞安眼前,服务生奇怪地看了看他们。 居酒屋挺热闹的,都是加班完来吃宵夜或者续摊。唯独他们二人,无声的一杯接着一杯独酌,像是闹彆扭的情侣,氛围没落而孤寂,更像今夜就要分手。 沉珞安吃完山药,又把蛤蜊汤喝完,里面也加了清酒,喝完整张脸蛋罕见的红通通可爱,人却很清醒的可恶,把那两份的钱付了。 陆晏舟想到了,心道爱付就付,最好也帮他付了才好。 离开时,天空重新下起淅沥小雨,陆晏舟微微抬头,冰凉雨丝落在他脸上,又落在早已晕湿的地面。 他叹一口气,把迳自走进雨中的沉珞安拉回屋檐下避雨,拿出手机叫车。 「我想淋雨」沉珞安忽然出声。 「你喝醉了」陆晏舟知道她没有。 沉珞安摇摇头,说「你陪我淋雨」 陆晏舟回头看她,她望着被钢铁挡住大半的夜空,空洞的双眼装着碎屑晶莹,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会感冒,而且很冷」陆晏舟强调。 沉珞安不管他,抬脚再次步入雨中。 陆晏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醉了,他没见过沉珞安喝醉的模样,但她醉了跟没醉都一样固执烦人。 最后还是陪沉珞安淋了雨,好在雨不算大,车来得够快,湿的不夸张,沉珞安却突然笑了起来,说像是他们以前淋的那场雨。 时间太晚,陆晏舟不放心沉珞安自己回去,跟她上车。他请司机把暖气开大,然后侧着身体,正大光明盯着她看。 沉珞安的脸没那么红了,雨淋湿的些许发丝贴在脸颊边,玻璃窗上映着她淡漠的神情,而窗外飞逝而过的雨在灯光下斑驳朦胧。 陆晏舟想说,才不像。 那天的她,才不像今天的落水失足女。 撇开眼睛,陆晏舟压住那股想拉她过来,在怀里心疼揉弄的冲动。 冷静沉思了一会,他问她「出什么事了」 沉珞安不答,陆晏舟不再问。 下车后,陆晏舟跟着一起。 她随意站在橘黄灯下,不愿挪脚步到能遮雨的地方,蒙蒙细雨不断飘落在眼前,化作一道道泪痕,连面孔都变得柔和模糊,宛如一场不会结束的悲伤电影。 陆晏舟拧眉,心想她有毛病,淋雨淋不够,脱下外套,撑在她头顶。 沉珞安不以为意,任他动作,然后换她问陆晏舟一个问题「你会陪你女朋友淋雨吗?」 这次陆晏舟也不说话了。 「如果会,我会难过,如果不会,你女朋友知道你陪别的女人也会难过」沉珞安淡淡地说着,语气轻如风,又微微垂下头,呢喃自语般地问「你会让她知道吗?」 不等陆晏舟思考如何回答,她紧接着问「她知道我吗?」 而她还是不等他,随即摇摇头,替他回答「你不会让她知道的,因为你对谁永远都有所隐瞒」 陆晏舟张开嘴巴,像个有无数辩解想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的人。 很多事就是这样,既有理可辨,也无话可说,理都是自己的理由罢了,解释的再多也只显得苍白无力。 他不认为没有说就代表隐瞒,或许这听起来像他一再犯错的藉口,然而有时候真的是时机,有时候则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但关于她,陆晏舟从未想过要隐瞒,也从未想过要对沉珞安隐瞒袁以舒这个人。 到现在陆晏舟都不知道沉珞安是怎么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不过知道就知道了,她不也是结婚了没亲口告诉他吗? 这么多年,他们又怎么可能空白一片。 有束大光往他们身上闪过,陆晏舟望过去,是辆正在往地下停车场移动的车。 收回目光,沉珞安随即送客「你回去吧,谢谢你」 话音刚落,她匆匆忙忙离开。 回想起来,那是她第一次跟他道谢。 如此客套陌生,不如不谢。 -- Chapter19 沉珞安先梁嘉澍一步到家,等他进屋,她已经脱下湿衣服进了浴室。 她让梁嘉澍去客厅的浴室洗澡,他站在门口不走,一面脱下衣服,一面很自然地问她「淋雨了?」 「嗯」 「今天怎么这么晚?」 「加班」 「怎么不跟我说,加这么晚可以叫我去接你」 「你也很晚,而且不顺路」 梁嘉澍叹气「我是迫不得已」 也不知他说的迫不得已是指很晚,还是不顺路,只知沉珞安忽然火蹭的一下上来,没控制住口气「你是家常便饭!」 哦,沉珞安说错,他不是家常,他是便饭。所谓的家常维持不过一个月,他又开始加班吃便饭了。 沉珞安渐渐觉得没意思,乾脆也开始加班,不加班就去练瑜珈,天天拖到十点多才回家。梁嘉澍厉害,九点、十点、十一点、一天比一天晚。 他到底想过什么婚姻生活,当初说的那些又是否还认真,沉珞安已经看不懂。 梁嘉澍看出她不对劲,走到她面前,刚想问她怎么了,就闻到她身上还没散去的淡淡酒味。 他笑着问她「加班还喝酒了?」 沉珞安已经浑身赤裸,而他身上还有件衬衫西裤,视线在白色的衬衫上面巡视,没有发现特别的脏污,近距离下,鼻子却闻见一股淡淡的橘子香。 既熟悉又陌生,而且非常很讨厌。 沉洛安不想回答,退后一步,忍不住蹙起眉毛,第一次问他「你喷香水?」 梁嘉澍低头闻,回答「可能是办公室里的香薰,不知道谁放的」 「品味不太好,像某个牌子的洗碗精」 闻言,梁嘉澍笑了笑「这样你也能闻的出来」 「我比较敏感」她说着,边转身走到花洒下,正要拉上玻璃门,听梁嘉澍又开口。 「刚刚看见你在楼下,你同事送你回来的?」 沉珞安知道到他看见了,坦承回答他「不是」 梁嘉澍走了过来,抵住玻璃门「那是?」 「邻居」沉珞安很累,心情又差,原本不想多说,但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兴致,补充说明「我家以前的邻居,他最近刚好到这里工作,同一栋大楼」 「这么巧,你们很熟?」 「嗯,算青梅竹马」 「第一次听你说」 沉珞安挑起唇角,作神秘状「我也有很多秘密的」 梁嘉澍凑上前搂住沉珞安的腰,手指轻轻摩挲她背后那块细腻的皮肤,似好笑的低声问道「他算你的秘密?」 那里是沉珞安的敏感地,身体不禁轻轻一颤,神色无异,仰头问他「你吃醋吗?」 梁嘉澍反问「我不乱吃,但该吃得吃,你说我该吃吗?」 沉珞安已经不敢保证说梁嘉澍这个人有理智有原则,但醋这种东西还有分该不该的,大抵也只有跟梁嘉澍一样的人了。 她淡淡一笑,把他推离到玻璃门外,不说该不该,而是意味深长地说「你得小心了」 梁嘉澍确实得小心。 沉珞安洗澡洗了一个小时,脑中想的却是不久前陪她淋雨的陆晏舟。其实那不过是她的一时兴起,谁知道他竟然答应,要是在以前还不把她讽刺个狗血淋头才怪。 出浴室时瞥见梁嘉澍扔在洗衣篮里的衣服时,沉珞安恨恨的踢了一脚。 洗衣篮不痛,痛到自己,她又开始后悔,她分明是自己找罪受。 梁嘉澍还没睡,开着小灯,捧着手机在发讯息。察觉沉珞安出来,他放下手机,问她「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沉珞安拿起手机,看了眼,有封讯息。 是陆晏舟。 “喝点热水,别感冒” 讯息的上面,是那张不复往日记忆的防盗铁窗。 崭新又坚固,陆晏舟绝对翻不过去。 沉珞安还是没有回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封锁他。 梁嘉澍准备睡了,见沉珞安还在看手机,出声让她别再看,等她躺下,又问她「跟竹马聊天?」 沉珞安嗯了一声。 「你们今天一起喝的酒?」他顿了顿,不等沉珞安说话「下次一起吃饭,让我也见见」 「好啊」沉珞安随口敷衍。 沉珞安没感冒,陆晏舟感冒了,挺严重,一个礼拜都没好。 他边咳边抽菸,不在意自己的健康,也丝毫不在意工作室里其他人的观感问题。 沉珞安偶尔经过工作室外面都能听到他咳得震天响,老是觉得自己也会受到空气感染。 那个自称跟陆晏舟是合伙人的江承甚至带起口罩,跟谁都要抱怨一句陆晏舟没公德心,什么时后不来,就这时后来散播病毒散播爱。 抱怨对象除开沉珞安,他开始还会用陆晏舟跟她套近乎,现在都不了,见到她就点个头,完完全全的点头之交,害她不停猜想陆晏舟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可他们之间明明就没有好说的。 沉珞安看不下去,终于发了讯息给陆晏舟,问他吃药没有。 陆晏舟回得很快,“吃了” “别抽菸” “害不到你” “怕你在这里暴毙” “你给我收尸吗?” 沉珞安抿抿嘴角,“你女朋友收” “那你会哭吗?” “不会” “我也希望你不会” 陆晏舟这是要把天聊死,沉珞安不想回了,关上手机,没多久又收到讯息。 “是你要我陪你淋雨的” “你可以不要” “我没你狠心” 什么叫他没她狠心? “你说话凭良心”沉珞安气结,又问他“你是不是和那个江承说了什么” 陆晏舟反问,“我要说什么?” “谁知道” “我没说,是他在说,说我和你关系匪浅” “让他不要乱说话” “他没有乱说,至少我们曾经是” …… 曾经吗?他们算哪门子曾经。 手指在萤幕上停顿很久,最后一个一个字地输入,“我们没有曾经” 那边也回得很慢,沉洛放下手机,又拿起手机,几个来回才等到他回覆。 他说,“我想要我曾经吃的那颗戒菸糖,你买给我吧,我还不想暴毙” 那颗戒菸糖买给谁,沉珞安都不会给他买。他要,就去找他女友要。 陆晏舟需要的也不是戒菸糖,是医生,治脑子的。 他脑袋不清醒,沉珞安也是,她就不应该传讯息给他。 莫名其妙的,对话开始没个消停,没营养,没主题,有一搭没一搭,有时欠揍到不想回,她如果不回,陆晏舟又会问她有什么毛病。 毛病最大的分明是他,沉珞安忍不住呛回去。 梁嘉澍说感觉她最近心情好像挺好,沉珞安不觉得,但也没多差就是了。 就一点,梁嘉澍把婚戒摘了。 他说,他洗手时拿下来的,结果不知道丢到哪里去,找不到,会再去买一个。 沉珞安暗自好笑,那戒指洗手根本不用摘,她也从没看他摘过。梁嘉澍人是聪明的,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就找了这么蹩脚的理由。 她让梁嘉澍不用再去买一个,说戴不戴都没差,梁嘉澍还是买了。 款式很经典,不怕买不到,就是得买一对。 梁嘉澍戴上新的,沉珞安却把旧的冲进马桶里,手上光溜溜,不见新戒指。 梁嘉澍问她,她笑了笑,说「我也想戴其他戒指,戴着那个不好搭配」 很多人发现沉珞安把婚戒摘了,一时之间,关于她婚姻的流言蜚语在办公室里满天飞散,沉珞安任它飞,任它散,没有一点要辟谣的迹象,有人来问她,她就用给梁嘉澍的那套说词敷衍。 江承那个好事八卦的自然也听见了,犹犹豫豫要不要告诉陆晏舟。 陆晏舟哪里需要他,眼睛精得像鹰,沉珞安就算从眼前跟风一样掠过,他也能发现哪里不一样,何况他看那枚戒指碍眼很久了。 戴久了,突然之间摘下来不是沉珞安无聊会做的事,虽然她看似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但其实她心里早就想过千万遍。 陆晏舟想去问沉珞安,又不知道怎么问才好,怕她多想,怕她难过,又怕往她伤口洒盐,而且沉珞安那个臭脾气肯定七弯八绕,不会说实话。 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毛,乾脆约她吃饭,开门见山,一见她的脸,答案七七八八也能猜出来。 没料到沉珞安会拒绝的很彻底,看破他心思,直接问他,“你想听到我说什么?” 陆晏舟看着那行字,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说她离婚了?那他要幸灾乐祸,还是安慰她下一个更好,恭喜她重新拥有一整片森林? 说她没离婚?那他又要怎么反应?反正他的表情很大机率不会好看。 且无论哪样,陆晏舟都不能跟她怎样,这点他心里是清楚的。 -- Chapter20-1 陆晏舟没有为沉珞安的婚姻状况烦心郁闷太久,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沉珞安接到梁嘉澍的电话,说是办事经过,约她中午一起吃午餐,还让她顺便约她的竹马。 这的确是梁嘉澍的细腻,丁点小事都记在脑袋里,沉珞安自然答应,实际连约都不约,等梁嘉澍到了,就说陆晏舟很忙没时间。 两个人选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吃饭,不少同事终于见到梁嘉澍本人都过来打招呼。梁嘉澍有耐心的一一回过,自嘲道「我是不是太少来找你了,感觉大家都把我当成稀奇动物」 沉珞安暗道,真有自知之明。 自从她换公司后,一南一北的距离,单程就要四十多分钟。梁嘉澍很少来找她,更别说接她上下班,见过他的人没几个,也有的曾说,沉珞安是假婚,根本就没结,只是戴个戒指挡桃花。 随便怎么说,沉珞安嫁没嫁关他们什么事,她又没收他们红包。 连敷衍梁嘉澍的废话都懒,沉珞安一边敲着手机键盘,一边问他「要办的事办完了?」 「还没,等下要过去,想说很久没陪你吃饭了,过来一起吃」 确实很久了,梁嘉澍现在连假日都常常不在家。 沉珞安无聊,还去报了个健身课,看看肉体的美好,心中想着兴许哪天真的能完成她心中之大计,顾南曦之指导。 结果才上几次课,沉珞安就失去兴趣,那些大胸大肌肉的身材不在她的审美范围,于是又报了钢琴,决意把这项“被”失败的才能捡回来。 一对一,一周两堂课,再找两天去练个把小时,现在只要没加班,她除了瑜伽,还有钢琴打发时间。 沉珞安没告诉梁嘉澍,也没告诉陆晏舟。 梁嘉澍她是认为不需要,陆晏舟她则是相当不屑,既然他当初嫌吵看不上,她也就不打算丢人现眼,只弹给自己开心,然而没撑一个礼拜,沉珞安把一首小星星弹顺以后,她拍了影片,传给陆晏舟,颇有几分得意炫耀之色。 陆晏舟那家伙不赏脸,偏要说,“怎么突然又开始糟蹋钢琴祸害人了?” 沉珞安气得一天没回他,直到他问起以前的那架钢琴。 “卖了”,她回他。 那是沉珞安第一架钢琴,属于她的钢琴,在某种意义上,不弹了也不愿意卖。 可是人生不如意,到了那时候,却不是她不愿意就能不愿意。 搬家搬的匆忙,掩在防尘布下搁置许久的钢琴,被赵怡静用贱价在二手拍卖市场卖出,下落不明。 陆晏舟没再提那架钢琴,只说下次他可以教她弹琴。 下次什么什么时后,没人知道。 那不过是一张空口支票。 和梁嘉澍吃完饭,梁嘉澍知会沉珞安,他周末要出差。 刹那,沉珞安像是被人打了一下后脑勺。原来吃饭不是突如其来的良心,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顿午餐是给沉珞安的刀子,也是梁嘉澍给自己的安慰剂。 沉珞安面无异样地说好,梁嘉澍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紧接着电话响起,随即离开。 他的背影渐渐从视线里消失,沉珞安仍是动也不动,脑海彷佛有无数画面闪过,又彷佛是一片说不清颜色的混沌。 忽地有人在说话,呼喊她的名字。 沉珞安愣愣回头,是陆晏舟和久违的胡大头,以及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女人。 几乎是一秒锺,沉珞安瞬间清醒,且已经下意识认定,那是陆晏舟的女朋友。 人生在世,总会遇上几次刮大风的日子,胡大头对此深信不疑,会刮来什么不一定,可能刮来一张中奖的彩票,也可能刮来一张着火的窗户纸。 但胡大头绝对没想到,这一刮就刮到大的,说好不好,说坏,那肯定是很坏,至少对陆晏舟来说。 会看见沉珞安很意外,胡大头只是心血来潮,想起他很久没一块吃饭的朋友,顺便搞突击检查,结果好巧不巧,好友的女友在,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个也在。 胡大头惊吓过度,脑子一抽,想都没想就喊沉珞安,喊完才记起,悄悄看了眼陆晏舟和袁以舒。 袁以舒看就知道不认识,陆晏舟却表现的泰然自若,又面带冷意,胡大头心底警铃大响,暗叫不妙,一面强作镇定,上前和沉珞安来个不期而遇的重逢戏码。 沉珞安和以前一样,看上去亲切,其实个性不冷不热,胡大头好奇作死问她,是不是在这里上班。 她说她就在八楼,有空可以去找她。 八楼阿。 闻言,胡大头不由自主回头看向慢慢走来的陆晏舟,和后面跟着的袁以舒,他极不自然地说「那太巧,陆晏舟也是,你们见过了吗?不过他都窝在工作上,不然就是家里,叫他出来露露脸都难」 沉珞安笑笑没说话,陆晏舟却心想胡大头是猪队友无误。 偏偏胡大头追问「吃饭了没?我们正要去,一起?」 拙劣又欲盖弥彰。 一边是沉珞安,一边是袁以舒,感谢胡大头的烂眼色,让陆晏舟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坐立不安,夹在两个女人之间,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男人。 陆晏舟只想骂他,不如头不要了,装水都嫌浪费,还当什么离婚律师,执照考假的吧。 若不是有胡大头这个煞星在,陆晏舟顶多点个头,随意问候,接着沉珞安会装模作样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打招呼,问句袁以舒是他的谁都不会。 想想那个画面,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晏舟脸色不太好看,又听沉洛安拒绝胡大头的邀请「改天吧,午餐和我老公吃过了」 哦,老公。刚刚那个离开的男人吧,他们还不小心对视了一眼。陆晏舟见过的,在那场婚礼上远远的一面。 臭屁的说,长得普通,没他好看,也不知道沉珞安的眼光是不是被狗啃了。 现在想起来,陆晏舟忽然有种怪异的愤怒感,又像是一种奇异的直觉不断漫上心头。 总之不太好。 说到沉珞安老公,胡大头提起顾南曦「她跟我说过,我当时还挺惊讶你那么早结婚」 沉珞安笑了笑,不愿多聊这个话题,问他「你最近有跟顾南曦联络吗?」 胡大头没察觉这是在套话,自嘲似的笑「偶尔,知道她搬来这里了,不过比我还忙,见不到人」 「她交男友了」沉珞安直说。 胡大头愣了下,反应慢上几拍,才笑笑地道句「难怪」 另一头陆晏舟察觉到身旁安安静静的袁以舒投来疑问的目光,不得不出声介绍「沉珞安,以前的同学」 下意识地避开邻居的说法,陆晏舟以为,邻居比同学更加亲密。 他朝沉珞安望去。 袁以舒先朝沉珞安微微一笑,沉珞安则轻轻点个头,等不及陆晏舟想好怎么介绍袁以舒,就忙着说「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 从头到尾,沉珞安都没有给过陆晏舟一个眼神。 袁以舒站在一旁,旁观整齣重逢戏,怎么看怎么怪。 -- Chapter20-2 午餐由胡大头请客,自愿且心甘。 大家都是大忙人,为了快速,午餐选在楼下的拉面店。 已经过午餐时段,人流不多,经过刚刚那齣,,三个人相视对坐,各怀心思,周围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又尴尬。 胡大头自觉调节气氛,说起近况,自称他忙到要飞起,要打官司要蒐集证据,要应付大太太小太太,还要保护自身安全,提心吊胆深怕被人暗杀,赚的都是血汗钱,但绝对没忘记朋友,想吃什么尽管点。 陆晏舟想,胡大头分明是做贼心虚,怕打击报复。 吃拉面便宜他了。 他懒得搭理胡大头,袁以舒倒是很配合,一搭一唱,东聊西聊,最后仍然是不可避免提起沉珞安。 「老同学了,好几年没联络,只听说结婚了」胡大头顿了一下,状似无意瞄向陆晏舟,说「就刚刚跟她在大厅说话的那男的吧」 「你们都同班?」 「同校不同班」 袁以舒转头,语气轻松自然地问陆晏舟「你知道她在这里上班吗?」 当然知道,同栋大楼进进出出的,要真说不知道,那不有鬼?他又不是那个在桌底下踢他脚,疯狂暗示他这是陷阱题的蠢货胡大头。 陆晏舟实话实说「嗯」 胡大头抢着说话「你也不跟我说!都是同学,那么久没见,不用聚一聚?」 「你不忙吗?」 「时间挤挤也是有的」 「哦,那我劝你不如用那个时间,早点交个女朋友」 「......」胡大头被人戳中痛处,而且是两次,心底不停暗骂陆晏舟跟沉珞安就是同类人,没良心爱使坏,拉面都不想吃了,就差没冲陆晏舟吹胡子瞪眼睛,搁下筷子,付钱找理由离开。 等人走了,袁以舒看着陆晏舟,玩笑似的说「看来同年纪的都结婚了,就我们还没」 陆晏舟静默片刻,同样用玩笑口气回她「还有没女朋友的」 结婚的话题陆晏舟一笔带过,袁以舒听得明白。上次中秋回去见他父母时,她就已经多多少少察觉到他的想法。 袁以舒猜到他还不愿意结婚,她也不愿意强求,暗自心想,她确实太过着急。 吃完午饭,袁以舒自行回家。 她原本请了一天假,说是朋友结婚,请她当伴娘,要去试礼服,结果大早上接到电话,朋友和她未婚夫吵架,找不到共识,暂时不结,所以取消了。 索性不再去上班,间间无事,到陆晏舟工作室找他。她和陆晏舟近来见不到几次面,连通话都少之又少,全因他们工作室忙得不可开交。 江承见到她,热情相待,袁以舒却反常态对他不冷不热。 袁以舒讨厌江承,非常讨厌。 无关他劝说陆晏舟创业合伙,她知道陆晏舟有创业的想法,虽然时机不对,但那是迟早的事。 袁以舒讨厌的是,如果不是江承,陆晏舟不会冒出回来创业的想法。她看得出来,陆晏舟不爱回家,跟家里人的关系也不热络。 因此在她的计划里,她会和陆晏舟在美国生活下去。 读书、工作、结婚、组家庭,按部就班。 从小到大袁以舒都喜欢制定计画,设定目标,不喜欢复杂没条理,不喜欢跟无头苍蝇一样毫无方向四处乱转,写代码时她能容许程序小小出错,可以纠正,也可以吸取经验。 但陆晏舟回国不在她的计画内,就像袁以舒对陆晏舟的喜欢程度也不在她以为的范围内。 江承可以说是打乱袁以舒计画的罪魁祸首,是认清自己对陆晏舟感情的媒介者。 她以为,她对陆晏舟是欣赏的喜欢,崇拜式的仰慕,是与她最合适的最佳人选,却万万没想到,那个每每都尊重她意见,愿意交换彼此想法建议,几乎不会拒绝她任何要求的陆晏舟会不与她商量,直接做下决定。 他回国发展的意思意外坚决,无论袁以舒如何分析情势,未来发展,甚至和他吵架,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袁以舒挣扎困惑几日几夜,在放不下眼前的前景和舍不得他之间来回,然后在最后一刻,义无反顾地跟他一起离开。 她喜欢他,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也能不羞涩地说,打第一眼起,陆晏舟就是她的目标。 他们专业相同,兴趣相似,再投其所好,有心人不怕事与愿违。 袁以舒成功了,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她没有后悔过。 她不仅喜欢他,也了解他,可是袁以舒始终不懂陆晏舟坚持回来的想法,他也不曾和她说过。 他有很多秘密,袁以舒一直都知道。 例如他特别爱吃某牌的巧克力,美国买不到,就找人代购。 例如他会买很多薄荷口味的戒菸糖,却一颗不吃,扔着玩。 例如他会在夜深人静时紧盯手机萤幕,等到萤幕暗下时,才动一下手指重新点亮萤幕。 例如,当他熟睡后,会突然冒出一句梦话,仔细听,他是在说“你好吵”,而袁以舒自认她绝对不在“吵”的行列里。 又例如他最近的不对劲。 陆晏舟的秘密,袁以舒不会问。 他不说,她就不问。 人都有秘密,有不想被人触碰窥探的部分,将心比心,她不去扒开来看,也怕看到不想看的。 直到那个他们所谓的老同学出现,许许多多的秘密彷佛在袁以舒眼前豁然开朗。 ----- 梁嘉澍正文着墨不多,会有番外 -- Chapter21 沉珞安把陆晏舟好友删了,连带聊天记录一起。 她删的并不痛快,感觉跟她心虚似的落荒而逃,又感觉舍不得,像是要她亲自把失而复得的人再次丢掉。 删之前,沉珞安也想过是不是她小题大做,接着把聊天记录往上拉,是越看越心慌。 大概真的是心里有鬼,才恍惚发觉文字也有氛围感这回事,一字一句明明普普通通,清清白白没越界,氛围却胜似越界。 那不是好迹象。 许是老天要给她提个醒,看到那女人的瞬间,沉珞安连日来的不清醒终于被盆突如其来的冷水给浇醒。 好奇许久的人终于见到,沉珞安没有惊喜,只有惊吓,尽管她三不五时就提起陆晏舟女友,彷佛在给彼此警醒或是心理准备,但很明显,什么作用都没有。 相比起来,陆晏舟就高级的多。”你老公”这三个字提都不提,搞得沉珞安像在吃酸醋的无聊女人。 事实上沉珞安不仅无聊,当她与袁以舒面对面时,还很幼稚去下意识地互相比较,且更多的是来自心底深处的难堪和嫉妒。 她难堪陆晏舟找了个完全在她想像中的女人,她嫉妒袁以舒拥有她完全不属于她的东西。 袁以舒长相清秀,身材高挑,是个看起来大气优雅,不失温柔气质的女人,就连名字听起来也莫名的舒服。 曾听顾南曦说,袁以舒和陆晏舟是大学同学,想来脑袋不差,家庭背景也不差,不用想像就能知道两人多么般配,多么门当户对,至于相不相爱,沉珞安不做猜想。 总归是和她沉珞安大大的不同,不是陆晏舟讨厌的那一型,既吵,又不知趣,随时能跟他杠起来。 那一型的,譬如说沉珞安。 虽然,陆晏舟和她说,他可能是喜欢过她的。 可能而已,现在看,是不可能了。 删完好友,沉珞安没有太多时间留恋在陆晏舟和袁以舒身上,因为那个周末她收到一张照片,糟糕之程度犹如是对她不清醒的惩罚,却也不得不说一句,偷腥的猫总会留下痕迹,谨慎如梁嘉澍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发来照片的人是顾南曦,很新鲜,是早上梁嘉澍出发去邻市出差时的衣着。 深色大衣搭配高领毛衣,身材瘦高的他懂得如何穿衣,就差几片落叶几片雪,十足十的欧巴场景。 他身旁的女人也不遑多让,娇小玲珑,最萌身高差,长得挺清秀带点可爱。 清秀大抵跟沉珞安过不去了,沉珞安在镜子前照了很久,突然就觉得自己不属于艳丽,也不属于清秀,五官平平淡淡,没个突出点,哪里都不好看。 沉洛安更恨了。 梁嘉澍在某间五星渡假村的门口和那女人走在一起,一手牵着她,另一手提着购物袋。 十分钟前,他才传来讯息说,他刚到酒店。 确实到了。 他身上的大衣是沉珞安用自己薪水给他买的,别的女人的手挽在上面。 沉珞安不但恨,还肉疼。 顾南曦担心沉珞安,抛下她男友和安排好的旅行,当晚就杀了过来。 沉珞安不想见人,尤其是顾南曦。 谁都料不到顾南曦和男友去旅游,竟会目击狗男女的现场。 沉珞安知道顾南曦不是好事的人,顶多无聊吃吃别人的瓜,如果不是她交好的,她管都不管,但这种事被好友发现,就算关系好,沉珞安也难免难堪。 不过顾南曦难得一见的冷静,发照片前知道先打电话给沉珞安试探,而沉珞安只情绪平静地回她一句「那是他外面养的女人」 电话那头短暂失音后,传来顾南曦暴怒的声音「我要去撕烂他!」 接着一阵骚动,有男人的声音出现,想是顾南曦男友。 沉珞安不担心顾南曦上去撕烂梁嘉澍了,有她那个看起来挺靠谱的男友在,撕不了。 挂上电话,沉珞安心情没有太大起伏。 频率不寻常的讯息,长期加班,衣服上的柑橘香气,曾在裤子口袋里发现她没看过的两张电影票根,以及钱包里的套子。 梁嘉澍和沉珞安做,根本用不着放在那里,他们只在家做爱,放在钱包里的,能用在哪,更别说洗个衣服都能翻出惊天秘密了,他的车沉珞安都不太想坐,深怕坐到什么不该坐的。 其实一切早就昭然若揭,她不过是固执地装作若无其事,不主动找证据,不犯贱去偷看梁嘉澍的手机,查他银行帐户金钱往来,彷佛对伴侣出轨这事已经见怪不怪,是社会常态的模样。 可当沉珞安真正看到他们的照片时,心底深处仍是感到被人狠狠揍一拳的痛。 她可以承认心里介意,介意梁嘉澍肉体,甚至精神出轨,介意梁嘉澍满口谎言,介意梁嘉澍说一套做一套,也介意梁嘉澍不属于她。 或者精准地说,她介意有人抢走了梁嘉澍。 但她不想摊牌。 她想不到摊牌有什么实质好处,更不想乌烟瘴气的过日子,也想不到不摊牌有什么坏处,最坏不过是梁嘉澍睡了别的女人,然后再来睡她。 有时候沉珞安也想过无数次,像顾南曦说的那样,花梁嘉澍的钱,买最性感的内衣去睡别的男人,可是然后呢? 心里可能会爽快很多,也可能不会。 残酷的是,当她想报复的时候,她哪个男人都不想睡。 除了出现的恰到好处,却已经决心断开的陆晏舟。 如果真睡了他,那沉珞安就太缺德了。别人睡她老公,她就去睡心里念着的人,那人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这不缺德,这不报复,是什么?可偏偏这止不住沉洛安想拉陆晏舟一起下地狱的想法。 顾南曦到她家倒是安安静静的,没有轰炸机般的丢出问题,和机关枪似的咒骂梁嘉澍。沉珞安猜她是被她男友安抚镇定过的结果,非常完美。 当然顾南曦也没有提起陆晏舟这个人,感谢胡大头的怯弱,沉珞安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没心力去多做解释。 顾南曦叫外送,陪沉珞安吃了一顿饭,沉珞安没胃口,吃的不多。 顾南曦这家伙的原貌开始蠢蠢欲动,伸手摸摸沉珞安的脸「瘦了,看来我得多来看看你才行」 沉珞安拍开她的手「我还不是独居老人」 顾南曦毫不客气「差不多了」 沉洛安哼了哼「你早点回去吧」 「今晚我陪你睡觉」 「吐槽我,担心我,你选一个吧」 顾南曦说的义正严词,脸不红气不喘「大人才做选择,我现在被我家那位养成了小公主,不算大人」 「......」 原来顾南曦谈起恋爱也是一股酸腐味,沉珞安翻翻白眼,打开门坚持送客。 顾南曦不为难她,知道她其实想独处,只是心疼她不知道独自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夜,也明白沉珞安愿意见面只是想安慰她受惊又暴怒的心情。 该被安慰的反过来安慰人,顾南曦想想都佩服沉珞安。 走之前,顾南曦抱了抱沉珞安,告诉她「有事打给我,想聊天也可以打给我」 她不懂沉珞安为何隐忍不发,但沉珞安是拎的清的人,无论做什么,她不敢说支持理解,却愿意为她两肋插刀。 沉珞安点点头,鼻子突然很酸。 顾南曦见她有哭的趋势,赶紧补充道「我就算瘫在床上也会马上冲过来,你要知道,我对你绝对是真爱了!」 顾南曦不止一次和她夸赞小鲜肉的肉体和体力有多好,有多棒,瘫在床上都有人侍候。 沉珞安不羡慕,眼泪顺势憋回去,哭不出来了。 周末结束后,梁嘉澍归来,身上带着应该在办公室才有的柑橘香气,和几件沉珞安看都不想看的脏衣服。 梁嘉澍不会买礼品给她,不知道究竟是他不觉得愧疚,还是他太过心虚,怕她觉得有异。 沉珞安在梁嘉澍面前一如往常,但照片的事她没办法当作没看见,安眠药的剂量是平常两倍。 安眠药从前阵子就开始摆在常用抽屉里,梁嘉澍只当她文明病睡不好,并未多想,直到察觉沉珞安吃的数量不对,于是问了一句。 沉珞安淡淡回答他「我心里有数」 梁嘉澍似乎不打算就此结束,又问她「我看你你最近常常加班,是不是太累」 「还好」沉珞安视线往梁嘉澍手上按灭的手机萤幕轻轻一落,又马上移开「最近容易胡思乱想,累一点才睡的好」 梁嘉澍好奇「都想些什么?」 沉珞安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幅度「你想知道?」 「说来听听」 沉珞安不语,等她开口却是说「没什么,都是无聊的事」 「你这样说,害我更想知道了」梁嘉澍顿了顿,突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起陆晏舟,问道「你跟你那个竹马还聊天吗?」 赫然从他口中听见关于陆晏舟,沉珞安愣了几秒,语气不太高兴「怎么问起他了?」 梁嘉澍盯着她看,说「想认识他」 「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们是朋友,还是邻居」 「从前!」沉珞安强调,而且明显越来不耐烦。 梁嘉澍听出来了,直接一语道破「你们吵架了?」 对,他真聪明。 可梁嘉澍再聪明也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事完全出乎意料。 沉珞安跟个地雷一样,一踩就炸,面上维持已久的云淡风轻瞬间崩裂成惊涛雷雨,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他大吼「跟他有个屁关系?」 说完,沉珞安冲进洗手间,碰的一声关上门。 她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抬手抹泪,恨恨地想怎么就破事破运全冲她来,凭什么先来招惹她的陆晏舟就安然无恙,幸福美满还不知珍惜,凭什么梁嘉澍在外风流潇洒,偷吃出轨,却丝毫看不出一点心虚歉疚,反而是她看见顾南曦拍的照片,让她觉得丢脸丢到太平洋,没脸面对顾南曦。 越想越气,眼泪流的越凶,半小时后沉珞安哭够了,开始懊悔自己是疯了才对梁嘉澍大吼。她慢吞吞地走出去,哭红的眼睛便瞧见梁嘉澍坐在沙发上,目光正盯着她丢在桌上的手机。 沉珞安走过去,没有拿手机,而是挑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梁嘉澍的改落在她身上,不紧不慢地问她「你还好吗?」 沉珞安哭过的声音瓮瓮的「还好」 「你状态不好」 沉珞安没说话。 他又说「你有事情可以跟我说,无论什么事」 沉珞安反问他「你觉得我有什么事要说?」 闻言,梁嘉澍的眉毛微微一皱「我希望你好,如果你不想说,我不勉强」 这次沉珞安沉默许久,垂下眼帘,问他「那你有想跟我说的吗?」 梁嘉澍摇头,又道「你有想问的,我会告诉你」 「诚实的?」 一秒,两秒,三秒,沉珞安数到五,才听见梁嘉澍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诚实看来是无望的,就算他真的诚实,沉珞安也不见得要听。 因为真实的答案,往往最伤人心。 「我没有问题」沉珞安扬起淡淡的笑,起身去拿手机,然后朝他摇了摇「不过我觉得你有问题,我现在也可以直接告诉你...」 「出轨这种事,我不会干」 -- Chapter22 Q:用一句成语形容最近的近况。 A:无法形容。 若真要形容,陆晏舟会说,一颗头三颗大,蜡烛不烧,烧屁股。 十二月初,游戏已经大致设计完成,是一款新颖的故事向卡牌游戏,正值陆晏舟忙得焦头烂额,陆颂年打来电话,告诉他赵怡静发生车祸,伤势颇重。 陆晏舟匆匆南下赶回去了解状况,赵怡静腿脚骨折,手臂擦挫伤,手术刚结束,想松口气,又从陆颂年吞吞吐吐的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气的发笑。 原来是当年和陆颂年暧昧不清的女学生重新联络上陆颂年,赵怡静发现后气疯了,却因陆颂年冷处理的态度,打包离家出走。 陆颂年找了她三天,夫妻俩一个电话都没给陆晏舟打,直到接到电话通知赵怡静车祸的消息,陆颂年才给他打过去。 「你妈不可理喻」陆颂年说。 「她还在里面躺着」陆晏舟提醒他,顺便讽刺「你是昏头了吧」 简直一语双关,叫陆颂年愣了愣,接着沉默地摇摇头。陆晏舟更是生气,想着要不要摊开来说,可是,怎么说?质问他爸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他和陆颂年父子关系普通,从小到大对陆颂年的印象最少,他妈总说陆颂年很忙,忙得顾不着家,回来只知道睡觉,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什么大老板。 陆晏舟小归小,却挺有见识,不至于认为他爸是大老板,因为大老板不会自己开车,都是请司机。 但赵怡静说的没错,陆颂年很忙,给他的陪伴也不过是偶尔餐桌上的一顿饭,几张偷塞的零用钱。他们小事不聊,大事不说,不是能诉心事聊感情的,陆晏舟也不是那种容易敞开心扉的人。 今日陈年破事又浮上檯面,还把赵怡静气到离家出走,发生车祸,陆晏舟恨不得叫他爸一次说个明白。 作为男人,坦坦荡荡的,负点责任不好吗? 两父子坐在过道上,陆晏舟内心挣扎犹豫,陆颂年面色沉沉,一时间各怀心思,没人说话。 良久,陆颂年重新开口,断断续续的,彷佛是自证清白,拙劣辩解他有多清醒,又彷佛是在承认他的精神不忠,倾诉成年爱情的无奈。 「如果昏头了,就不会是这样」 「那个人...我对她是心动过」 「我也想过会不会昏头了就比较好?」 「答案是不会」 「她太年轻,想不清楚,错了可以重头来过,而我不是,也不行,这么说很现实,但是人生不是唯有爱情」 「爱情只是感情里的其中一种,感情可以滋长,可以毫无保留,可以隐藏,可以消磨殆尽」 「我对你妈不是没有感情,我们经历过的太多,拥有的太多」 「你妈说我不好,我承认,这件事是我的错,但有些真相我不会坦白,也不能告诉她,你妈其实敏感脆弱,自尊心又强,她不会原谅我,不明不白是我唯一的办法,这算是我的自私,我不想失去你们」 陆颂年停顿许久,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她突然打电话找我,是想告诉我,她要结婚了」 就像当年分别时,陆颂年和她说的那样,祝她遇到合适的人,结婚生子,幸福快乐。她当初没答应,现在她做到了,无论如何都想让他知道,而且已经理解他当年的做法。 陆颂年扬起头,嘴边一抹无力的笑「上年纪的心动,到底是跟年轻时的不一样」 不敢飞蛾扑火,不敢爱的死去活来,不敢去义无反顾,轰轰烈烈。 对陆颂年来说,成年人的心动,仅仅是心动而已。到此为止,不能再多。 说得这么多,陆晏舟仍是无法接受,甚至想,如果是沉珞安听见这番言论,肯定要说这是渣男言论。 就因为陆颂年的一个心动,伤了两个女人,对赵怡静更是心狠,用所谓的自私,不明不白的让她痛苦十多年。 陆晏舟不想发表意见或想法,可是又有点理解他爸的自私和选择,同时也同情他爸。 真爱一个人,换了谁都不会想去伤害她的,然而,事实是伤害这件事一直在发生。 或许爱情就是这么回事,是人心上必不可免的一道伤口,知道它会痛,却还是忍不住的犯贱。 伤口裂开又痊愈,痊愈又裂开。 情人彼此相爱,再相杀。 陆晏舟最后只道一句「不明不白,不代表不会失去」 这话说给他爸,也说给他自己。 爱情既是蜜糖,也是毒药。 陆晏舟伤过沉珞安,但他不知道那算不算爱情。他不会去问她答案,也联络不上她。 那天之后沉珞安不回讯息不接电话,是她会做的事,很有个性,且这样的个性只对他。 对此陆晏舟不是太着急,打个几通就立马放弃。 打通不能做什么,让他解释,解释什么?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沉珞安看到都是事实,陆晏舟没有任何立场去找她。 他这么做才是对的,即便他对此感到非常的不痛快。 让陆晏舟不痛快的还有袁以舒。 袁以舒突然回了美国,说是散心,散的哪门子心陆晏舟不好说,只知道她走前问他一句「你跟我走吗?」 陆晏舟没办法不去想,她那句话的意思很深。 袁以舒从小寄养在美国的阿姨家长大,习惯的生活跟时差一起翻天覆地发生变化,自回来后就一直适应不良。 她最常联络的依然是美国的那群朋友,生活最喜欢的风格是美式风格,厌恶办公室的文化陋习,讨厌湿冷的天气让她的衣服发霉,虽然喜欢尝试各种美食,这里却没有她最爱吃的SHAKE SHAKE。 袁以舒从不抱怨,因为她总是说的轻描淡写,像是很日常的聊天。 陆晏舟不敢说他对袁以舒有多细心,细到她有一点不高兴都能发现,可是关于这些,他就是能察觉。 袁以舒会回来,很大的原因是为了他,当初她抛下一切跟他走的感动过后,那种负担感也越来越清晰。 陆晏舟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希望有人为他牺牲任何事,却对牺牲后的所有事都感到不适,继而让他感到愧疚。 往另一层说,是他不值得。 陆晏舟不会为谁牺牲自己想要的,想做的,说起来有些双标,他总是认为在坚定自己未来的方向,然而在感情方面是实实在在的摇摆不定,拖拖拉拉。 哪怕他当年拿出一点坚定不移的魄力,兴许眼前就不是这样了。当然,他还是要为自己辩一句,个人大于爱情,不确定的未来,没有爱情可言。 至于那个走不走的问题,陆晏舟没有回答,赵怡静车祸的事也没有告诉袁以舒。 她来的电话比平常少,许是时差的关系,许是她需要散心思考陆晏舟究竟会不会跟她走的答案。 陆晏舟不主动给她电话,当然他能找个听起来不烂,但是谁都明白他的烂理由:他忙。 既然烂,陆晏舟就不会用。 赵怡静伤势渐渐稳定,只是还需要在医院待一阵子,陆晏舟陪了她三天就决定回到工作室,走前给赵怡静请一个看护。 这几天陆颂年过得比谁都狼狈,别说赵怡静的人近不得,他连病房门都被禁止踏入,若是进了,赵怡静就情绪激动,一激动就不好疗伤。 照护的事轮不到陆颂年,于是他上网自学煲汤,学校那边请了假,开始日日三餐送饭送汤补骨头,走到病房外还得像个接头的间谍把汤交给看护,就说是请人煲来的。 赵怡静又不笨,陆晏舟陪她的三天,那汤全落到他肚子里,她不喝就是不喝。 陆晏舟看在眼中,忍不住说「爸之前生病的时候你照顾他那么久,现在这样,你不觉得亏吗?」 赵怡静厌厌的,面色不如往日,说话声无比虚弱「我亏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你要离婚吗?」 赵怡静一愣,不自觉地提高声音,有些生气地问「他想要离?他好意思说?」 陆晏舟摇头「每次说要离婚的是你」 赵怡静咬牙切齿「是,那他离吗?他不离!拖着我又跟其他女人算什么回事!」 说离的是赵怡静,说不离的是陆颂年,说到最后,赵怡静又说起那句“我都是为了孩子才留下的”。 陆晏舟听十几年了,既麻木,也不禁想,这是他的错吗? 陆晏舟摇摇头,叹一口气「不管怎样,离还是不离,你都不用考量到我,我已经大了」 结果是什么,他都无所谓。他们依然是他爸妈,他妈想干嘛就干嘛,就是得稍稍苦了他爸。 活该嘛,不想失去的,最终还是逃不过。 -- Chapter23 沉珞安回家了,娘家。 在跟梁嘉澍吵了一个既不算吵架,也不算谈心沟通的夜晚后,隔天她接到她妈的电话,通知她沉经泽患了白内障,下礼拜要手术,让她带着梁嘉澍回家探望。 沉珞安不想,也没和梁嘉澍说。 和她与梁嘉澍之间的矛盾冲突多少有关,可就算没发生,梁嘉澍不要求她对他爸孝顺,也没主动让她去看看老人,沉珞安自然也不会那样要求,顶多是避重就轻说一声有这个事。 沉珞安最怕麻烦,不属于共患难的人,所以有麻烦的时候,最喜欢各管各家事,互不麻烦。 独独漏掉一点,徐美芳是最不怕麻烦,而且非常喜欢她这个只要回娘家,就带上一堆礼品的女婿。 电话里沉珞安嗯嗯啊啊的敷衍,徐美芳就料到她女儿不会干,因此亲自给梁嘉澍致电。 梁嘉澍又找来问沉珞安,倒也不是质问,而是用“听妈说”做委婉的开头,末了再说「我跟你回去」 梁嘉澍说会去就是会去,出于礼节,他更不可能不去,沉珞安懒得跟他挑刺起争执,心想他没把她放心里,至少他也算尊重她爸妈。 沉经泽一向看不惯梁嘉澍,不屑地说「梁嘉澍不愧是在油里浸过的,懂巴结」 徐美芳则说「那是梁嘉澍懂礼节,要是你懂,能做个万年所长不升职?还偏偏欠一屁股债,什么都没有」 沉经泽被戳到痛处,假装没听见后半句地哼哼声「要礼节做什么,对你女儿不好都没用」 在徐美芳看来,她觉得挺好。 个性好,工作好,对沉珞安百依百顺,让她不愁吃不愁穿,偏就她性子怪,坚持上班,还不生小孩。 徐美芳始终不信梁嘉澍不想生,都事业有为了,干嘛不要个孩子?亲妈打心底认定是沉珞安作怪不肯要。 沉经泽开刀是一回事,孩子又是另一回事。 沉珞安回娘家的压力山大,准备好要老僧入定听徐美芳叨叨小孩的事。 徐美芳不和梁嘉澍叨,只和沉珞安叨。 女婿和女儿是不同的,隔着一层肚皮出来,女儿能叨,女婿不行,叨起来的滋味也不会舒服。 沉珞安决定,若是忍受不了,就把自愿跟来的梁嘉澍推出去挡箭,自己落跑。 沉珞安在沉经泽开刀的当天回去,手术过程很顺利,剩下只需要好好休养。 不过几个小时的过程沉珞安不太顺利,梁嘉澍忙着工作,电话很多,沉珞安想推他挡箭都推不了,被徐美芳牢牢抓着说话。 沉珞安面无表情,左耳进右耳出,就在她快敷衍不下去时,沉经泽从恢复室被推回病房,梁嘉澍也终于打完电话回来,嘴角却带着有些明显的伤口。 沉珞安一眼就发现,没来的及张口,徐美芳先急吼吼地问「怎么伤的?」 「不小心撞了下」梁嘉澍拇指在伤口上摩挲几下,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沉珞安。 接收到他的目光,沉珞安蹙了蹙眉毛,问他「去擦药吧」 「不用了」 徐美芳听了还想劝他,梁嘉澍接着对还不能睁眼的沉经泽说「爸,我有点事情,要先回去才行」 沉经泽嗯了一声,算作同意。 梁嘉澍又对沉珞安说「有事给我打个电话」 沉珞安无所谓,就是觉得他来都来了,这戏不做全套好没意思,脸色不太好看。 徐美芳见状,出来打圆场,说道「这边也没什么事,刚好我忘了拿些东西,要回去一趟,我们一起下楼吧」 沉珞安气得想笑,她对自己女儿都不曾如此善解人意,如果有当代好丈母娘这个头衔,徐美芳绝对可以争一争,可是又忍不住想,一旦知道梁嘉澍干的事,她妈会不会恨她这个曾喜欢过的女婿。 沉珞安坐着不动,扯扯嘴角和梁嘉澍道别,等到徐美芳和他双双离开病房,一直安静不发言的沉经泽突然出声。 「你去帮我买张彩券,今晚要开奖」 「......」 沉珞安一脸懵逼,刚开完刀的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让她去买彩券? 不对,这不对,应该是听错,沉珞安再问一遍「你说买什么?」 「彩券,我刚刚做了场梦,梦到好几个数字,你快去帮我买,我念给你,你记下来」 他接着就要报数字,沉珞安打断他,压低声音,非常火大地问「你不是戒了吗?」 自从沉经泽稍稍在谷底抬起一颗头后,便迷上买彩票赌希望这件事,从想到买,路过买,月月买,再到周周买,彻底成为彩券行的常客,甚至会不辞辛劳,休假时到中过头奖的店买个十来张。 有阵子徐美芳不断和沉珞安抱怨,对沉经泽骂也不是,吼也不是,他总有他的理。 赌希望赌到过头,对他已经不抱期望的徐美芳终于看不下去,乾脆直接收了他的钱包,打算让他自生自灭,也比买那几张破纸的好。 钱财早都交由徐美芳管理,这下每月的零用金也没了,沉经泽却不敢和徐美芳叫板,他有错在先,心中更有愧。 以为他会就此收敛,不再抱有对一夜暴富的幻想,谁知道竟是安抚人的假象罢了。 「这又不违法,我戒什么戒」沉经泽说。 「是不违法,但要适当!」 「我买的不多」 「你哪来的钱买?」 「……打牌赢得,金额很小」他顿了顿,不太乐意地解释「我至少得请下面的人吃吃喝喝,大家开心好工作,不然所长还怎么当」 「那请客就请客,你买什么彩券?」 「买的是希望」他说「人生总得有点希望,说不定哪天老天开眼,好运就降我头上」 他们母女俩受他牵连遭罪,沉经泽心里哪里好受过,想的都是赶紧把债还清,买栋房子养老,也好给女儿傍傍身。 想归想,命运至此,彷佛一眼望到头,毫无希望,苟活也不过是为了一家叁口,如今虽不求大富大贵,花点小钱买份希望又何尝不可。 很显然,沉珞安不那么认为「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哪天好运真落到你头上,你就不怕要付出代价?」 也许真把沉经泽问住了,他沉默许久,沉经泽最后问了一句「我就这么苦命?」 沉珞安不知道,她又不是算命先生、占卜师,唯有一点她却是知道的。 好运气不一定会从天而降,坏运气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你想躲,还躲不过。 -- Chapter24 梁嘉澍脸上的伤口是陆晏舟打的。两拳,下手没在客气。 陆晏舟想捶死他的同时,也想捶自己脑袋,好歹算见过几次,竟然才想起他究竟是在哪里看过。 说来也巧,医院禁烟,陆晏舟犯菸瘾,躲在楼梯通道,准备偷得浮生半日间,就叫他听见有人在通话。 陆晏舟不爱听人墙角,正要挪地方,无意间往下一瞥,谁知会是那个让他想破脑袋都想不起来的人。 不多作犹豫,这个墙角陆晏舟听定了,却不知为何一通内容普普通通的电话内容,听的让陆晏舟再度涌起那种说不清不适的感觉,像一股气闷在身体里,要爆不爆的难受,又感觉明明已经非常接近答案了,可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摸不着头绪。 陆晏舟紧锁眉心,心道不如等会就去问问那个人,他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就在刹那间,那人突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略微眼熟的眉眼,探寻中带着被人偷听的冷厉,某个画面在陆晏舟眼前闪过。 一束精致的花和一个女人,雀跃的,愉悦的,看着那个男人。 不久前和他目光相撞的那个男人。 婚礼上的那个男人。 陆晏舟眼睛一眯,脑袋跟着轰然一炸,终于想了起来。 是沉珞安她那个老公。 他看着陆晏舟,一面答应电话那头的人,等他忙完就过去看她。很明显对方是个女的,但不是沉珞安。他叫那头的名字,不是沉珞安的。 等梁嘉澍挂断电话,脸上已经挨了一拳头。 梁嘉澍被打的措手不及,待他在第二拳后找到空隙站直身体,抬眼不见平日谦谦君子状,全是阴狠,咬牙问道「你谁阿?」 陆晏舟冷笑「你管我谁,怎么不先管好你自己?」 这话说完,梁嘉澍倒是很快找回冷静,认出了陆晏舟。 「你认识我老婆?」梁嘉澍问他,语气信誓旦旦地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竹马。 他见过,不久前的雨夜,送沉珞安回家人就是他,尽管距离离得不算近,但梁嘉澍不会认错,何况不久前才在沉洛安公司楼下与他对视过。 女人有女人的直觉,男人也有男人的劣根性,一眼而已,梁嘉澍心底已经有所察觉。 「认识」陆晏舟大大方方,转转手腕,好像还不解气,要再给梁嘉澍一拳。 「青梅竹马?」 陆晏舟眉毛微微一挑,谁知道沉珞安有没有跟这人渣说过他,又是怎么介绍的,不过青梅竹马也不算错,冷冷地回答「是吧」 梁嘉澍的嘴角有血流下来,他抬手一抹,看了看手上的腥红,脑筋转的很快「刚刚你都听见了」 陆晏舟认为他在废话,双眼直盯着他,看他还想说什么。 片刻,梁嘉澍表现的越发淡定,间散地靠在墙上,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想怎么样,去跟她说?」 说到重点了,陆晏舟还没想好,这可是关乎沉珞安的大事,可再一想,把所有的比较全部连起来,说不定她早就有所发现。 想到这点,陆晏舟不禁蹙起眉心。 梁嘉澍却忽然转了方向,把矛头指向他和沉珞安「我猜你跟珞安不只是朋友关系」 陆晏舟的眉心蹙的更紧,眼睛恨不得用瞪的就能把梁嘉澍瞪死。 这是要做贼喊捉贼?沉珞安可真嫁了个极品。 陆晏舟抬抬眼皮,冷声说「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比不上你背着她搞的那种」 话刚落下,梁嘉澍冲上前,一束亮光在陆晏舟馀光中闪过,速度快又准,坚硬带着冰凉的触感,重重磕在他的脸上。 陆晏舟不防,嘴角印上同款伤口,回过神,瞬间暴怒,窜起拳头要来个你死我活,好打到他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下一秒便听梁嘉澍阴森森地放话。 「你打我的,我认,我打你的,你最好记着,别再接近她」末了,又补道「我想你也不会希望她太难过」 陆晏舟没听懂梁嘉澍什么意思,懂不懂的也没差,他没想懂,没想照做。 梁嘉澍什么东西,还敢威胁他。嘴角不屑地一扯,要接着干架,撕扯的伤却把他给痛的清醒几分,连架也不打了,转身离开。 陆晏舟不希望沉珞安难过是真,但伤害他的人是梁嘉澍,而有些伤害,沉珞安必须面对。 陆晏舟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听沉珞安在哪。 梁嘉澍会出现在这,必定跟沉珞安有关,上次听她说她当年没搬远,意思是她父母依然住在这里,再稍稍联想,可能是她父母现在就在这医院里。 陆晏舟自称是邻居,再加上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很快打听到消息和病况。 他马不停蹄找到沉经泽的病房,脚还没踏进去,沉珞安先迎面而上,脸上大大的惊讶难以掩饰。 陆晏舟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接着拉住她的手腕,迅速低声说道「跟我来一下」 怕沉经泽有事,陆晏舟不敢带她走远,寻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放开她的手,问她「你爸还好吗?」 「你怎么在这里?」沉珞安没回答他的问题,收回他拉过的手垂在身侧,抬眸视线落在他嘴角的那抹红色,她皱起眉毛「你跟人打架了?」 陆晏舟用舌尖舔舔伤口,也不回答。 沉珞安盯着他,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很快放弃,问他「你要干嘛?」 「来看看你爸」 「谁和你说的」 「护士姐姐」 「医院没隐私?」 陆晏舟笑了笑,满脸纯真,像在说,“我什么都不懂”。 沉珞安也笑,皮笑肉不笑。陆晏舟看得出来,沉珞安连句废话都不想跟他说,更别说陪他打太极。 想来删他好友是删的非常洒脱。 陆晏舟没打算浪费时间,只是想稍微给自己缓冲,现在没必要了,他开门见山「我看见他了,顺便听他讲了个电话」 「谁?」 「他」陆晏舟不知道那废物叫什么贱名,又不愿意开口称他“你老公、你先生”,想了几秒,咬牙切齿地说「你配偶」 「哦」沉珞安看起来无所谓,紧接着忽地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不可置信地问「你和他打架?」 陆晏舟理直气壮,不屑地说「跟我打他也配?」 闻言,沉珞安气得火冒叁丈,声音高不少调「你干嘛打他!」 「你说我干嘛?当我爱打人?」陆晏舟见她那副很在意她配偶被打的模样,心下极度不爽,跟着她大声起来「你要装到什么时后,你已经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了不是吗?」 终于。 此话一出,沉珞安的表情瞬间僵硬,剑拔弩张的氛围也彷佛凝滞住。 陆晏舟知道他猜中了,目光下意识往沉珞安空荡荡的手指瞄。 刚才那男人挥过来的拳头还戴着婚戒,不是他脸皮厚,就是沉珞安没摊牌。 依沉珞安的个性,陆晏舟多少知道。 越是在乎,越是重要,沉珞安不会轻易开口,虽然很不想承认沉珞安在乎那男人,可是那是她的婚姻,她怎么不在乎。 会结婚的,都是爱过的吧,就像他爸妈一样。 就算不爱,也有感情。 想到这,陆晏舟心中泛酸,酸到牙齿,也不免困惑,沉珞安是不是很爱那个男人。 如果是,那怎么办。 陆晏舟深深吸一口气,直白问她「你打算离婚吗?」 离婚一词也许是个禁忌,沉珞安僵硬的脸像是洗了叁温暖,从苍白到渐渐涨红,绷着下巴,双眼狠狠瞪着陆晏舟。 陆晏舟不怕,回望她的同时,试图找出答案,却见她的眼眶也一点点湿润起来。 陆晏舟愣了下,接着听沉珞安说「你就那么想看我笑话,希望我过得不好?」 对天发誓,陆晏舟没那个意思,可他张了张口,手动了又动,最终仍只是叹一口气「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 沉珞安摇摇头,好似听到笑话,轻轻一笑「你没资格说这个」 她撇开眼睛,眨了两下,继续说道「我离不离,跟你没关系,管好你自己,别来管我的家务事」 「那时候你选择走,就没资格了」她说。 陆晏舟沉默以对。 他忽然发现,所谓的资格就跟那枚婚戒一样,打在脸上是既讽刺又可悲。人家是正大光明,他陆晏舟又凭什么。 顶多只能当作邻居竹马强出头,又不被领情罢了。 许久,陆晏舟说「我最后再问你件事」 「你爱他吗?」 他的声音很轻,又小心翼翼,像是怕伤到沉珞安,更怕伤到他自己。 这一题沉珞安选择不作答,反问他「你凭什么问我?」 就像她说的,没资格就是没资格,爱与不爱,和他无关。 陆晏舟不强求。 不答好,至少可以默认她不爱。反正,她也不爱他。 大概,是恨透他了吧。 那也挺好的,他不是什么都没有。 陆晏舟想再说些什么,好不让他自己看起来那么悲惨,突然间有人杀出来,直到看清,心底一个哐当声,望向沉珞安。 有瞬间陆晏舟卑鄙至极,竟控制不住大喜,心道这下可好看了。 -- Chapter25 没有疑问,陆晏舟就是沉珞安的那口“锅”,是她煞星中的煞星。 沉珞安很后悔心软去给沉经泽买彩券,如果她没出这个病房,或许根本不会面对这一场既丢脸又难看,简直堪比灾难的大型社死现场。 呐,狗屁或许。陆晏舟分明是目标明确,沉珞安出没出,他都会带着“我捉到你老公出轨了”的坏消息来找她。 他没恶意,也没有要看她笑话的意思,沉珞安很清楚,就是觉得陆晏舟没必要揭穿她。 揭穿了,然后呢?她就会比较好,比较不委屈吗? 七七八八,沉珞安也是个明白人,她哪有委屈的,都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 她烦陆晏舟多管间事,恨如此悲惨的事让他发现,更不想要他来关心她的婚姻问题。 说句实在话,关他屁事。 但她后来回想,陆晏舟还算有点良心,没像小时候阴阳怪气捅到徐美芳面前。 那将会很不得了,或者说简直无法收拾。 沉珞安现在面临的处境就是,无法收拾,却无处可逃。 她跟陆晏舟的对话徐美芳都听见了。她压根没回家,目送梁嘉澍离开后就上楼,哪里想的到能听见这骇人听闻的事,直接血压飙升,头昏脑胀,顾不上和她曾经很喜欢的陆晏舟重逢,先冲到沉珞安眼前,质问她是真是假。 徐美芳没问清主题,是梁嘉澍出轨,还是她离不离婚。 沉珞安想了会,又看了看还占在一旁,不知道究竟是傻在那边,还是故意不走的家伙,结果四目相对,那人对她微微挑眉。 OK,明白。他不看笑话,但喜欢看戏呢! 沉珞安气得拉住徐美芳就走,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继续在陆晏舟面前谈论自己婚姻的续存问题。 至于那个不清不楚的“是真是假”,沉珞安的回答是「真的」 徐美芳再自动带入,就变成了沉珞安要离婚,问她「他说要离的?」 沉珞安摇头,于是徐美芳开始骂她「那你傻啊?离婚后他是越来越抢手,你呢?之后怎么过?就你这样的,要再婚人家也还要考虑个一年半载!」 说来也神奇,徐美芳结婚前在柏青哥打工,沉经泽当时是小警察,去柏青哥临检,认识了徐美芳。两个人后来搭在一起,结婚生子,沉经泽贷款买房,徐美芳在家育儿,吵吵闹闹,大风大浪,多少年走过,这样的组合搭配居然还在一起过日子。 兴许就是这样的神奇,沉珞安的离婚就显得她不知足,不安份。比起梁嘉澍的出轨,徐美芳显然更在意沉珞安后半辈子的生活,并不留情地把自己女儿的价值贬到最低。 徐美芳以前的目标是,塑造出一个才华洋溢,气质端庄的淑女,破灭之后,现在的愿望是,沉珞安不愁吃穿,守好一亩叁分地,过好日子。 可沉珞安从不遂她的意。 徐美芳说,沉珞安可能误会梁嘉澍了,让她不要冲动做任何决定。 沉珞安心想,梁嘉澍形象就这么好吗?连出轨都有她妈辩护。 徐美芳又说,结婚后谁没点那个心思,总有倦怠期,七年之痒,他就是提前了几年,你们撑过就好。 沉珞安又心想,确实,这话有理,除了最后一句。 徐美芳最后说,婚姻不容易,不能像谈恋爱那样,说好就好,说分就分,不负责任。 沉珞安又再想,不,现在流行闪婚又闪离。 他们没小孩,说实话,也没有责任,有的只有讨论对这段婚姻该不该续存,维持和谐,相互扶持到老的责任。 「爸出轨过吗?」沉洛安突然问她妈。 徐美芳一愣,待反应过来,马上激动地道「他敢!」 「也有可能你不知道」 徐美芳神情难看,愤愤地说「他是你爸,你这样说他,就不怕突然冒出个人,说是你弟弟?」 「我无所谓,他已经没有财产可以分」 徐美芳气结,指着她骂「你!有你这样的女儿吗?」 「我有你这样妈啊」沉珞安静静地回她「对出轨相当宽容」 宽容到偏心的程度。 徐美芳一时无话,良久她摇摇头,说「你什么都不懂,这个社会对我们来说,光靠一个人太难,别说工作或是其他,就说住,你能想像几坪不到,叁角房型,潮湿没窗户,厕所浴室要公用,马桶漏水,床垫发霉,墙壁斑驳壁癌,没隔音,隔壁住了个天天带不同男人回家的女人,楼下夫妻天天吵架,楼上小孩七早八早跑来跑去,半夜大声哭闹,一个月的租金却要你一半薪水的房子吗?你不但没想过,也没住过,出社会前,你靠得是学校宿舍,出社会后你有员工宿舍,现在你换到一家小到顶多给你全勤奖金,其他全无的公司,薪水打死也就基本薪,你觉得你能干嘛?你也别说你现在的生活开销梁嘉澍没一点帮助,就你手上的包,也是他买的吧」 沉珞安低头看了看,是她用梁嘉澍的卡买的。自从梁嘉澍那次周末出差被拍到后,她便使劲的开始刷卡,买完就丢到储藏室里,连更衣间不配放。 手上这个是临出门时她心血来潮换的,梁嘉澍还称赞了一句很适合她,也不知道他是否也对那个女人说过,顾南曦发来的照片上,那女人拿的就跟她一模一样。 指不定是梁嘉澍送的,想到这,沉珞安就有些恨,恨她真的是越来越无聊。 徐美芳停顿下来,又继续说「你不要以为你爸破产的时候我没想过离婚,你当时都大了,我没有好犹豫的,但是住过那样的房子,甚至因为太久没有工作经验,结果四处碰壁后,我就回去了」 不长不短的一番话彷佛道尽现实的残酷与人生历练。 沉珞安低下头,她在解题,一道人生大题。 她轻声地问「所以,结婚只是为了有人可以共同分担生活开销」 徐美芳笑了声,话里万般无奈,又似看开「可以这么说,至少是最基本的」 「即使他拖累了你?」 「他最大的错就是犯了小孩都知道不要乱签字的错,但如果有天他真的出轨了,我也不离,除非他想离,又能给我一大笔财产,无论如何,离或不离,死都要把他所有的钱握在手上,否则我算什么?我可没那么大度把钱留给其他女人花」徐美芳一面说,一面看向沉珞安,语气不成材地感叹「男人就是不能手里有钱」 哦,徐美芳说得太对了,是真的不能有钱,但他们永远有钱,就跟女人一样,只要他们想,就没有不可能。 爱情或面包向来是个习题。 二选一,或者贪心点,两个都要。 有的人愿意为爱情死,那属于罗曼蒂克的消亡,也有的人为面包拼命一生,孤独终老,但到最后才会发现,原来爱情不过是面包的其中一种。 面包有太多口味,太多造型,沉珞安不是做不到抛弃爱情,只要原味面包,可是徐美芳那样的面包,硬又乾,吃起来没滋没味,只为果腹,她不要。 徐美芳的理念是徐美芳的,沉珞安不能接受她这套理念。 她认为自己还没升华到那个地步,何况是已经发霉的面包。不过她告诉徐美芳她会好好处理这件事,让她不要擅自作主去找梁嘉澍。 徐美芳对此表示怀疑,却没有插手这件事。有些事要留点脸面,也是给沉珞安留点退路。 「撕破脸对谁都不好」她提醒沉珞安。 劝和不劝分,徐美芳当之无愧。 沉珞安压根没打算撕破脸,只是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好好处理。 梁嘉澍回去之后一直没给沉珞安电话,仅有一封讯息,告知她已经到站。 沉珞安不知道他抱持哪种心态如此淡定,甚至没有一点要解释的迹象,尽管没有实质证据,和陆晏舟打的那顿架,应该也可以说是承认了,除非他认为他出轨的事,陆晏舟不会告诉沉珞安。 沉珞安不懂他哪里来的自信,难道是男人跟男人之间该死的默契? 在看看眼前的人,陆晏舟这只狗现在跟出轨也没什么两样,而那个对象竟是沉珞安自己。 沉珞安在给陆晏舟消毒上药,他嘴角破的挺大,像被用利器给割破,不知梁嘉澍用什么打的,他脸上的伤看着都没陆晏舟糟糕。 沉珞安下手很轻,见陆晏舟皱着眉头,忍不住加重力道,他没喊出声,就瞪她一眼。 「痛就去找护士」沉珞安凉凉地说。 陆晏舟哼了哼,继续呲牙咧嘴。 沉珞安觉得自己倒楣又活该,这事本不用来她做,她偏要揽身上。 怪就怪她一时心软,明明是到院外买点吃的,看见陆晏舟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口外带伤抽菸。 她视若无睹走过,再回来时他依然坐在那里抽菸。 心知多少与自己有关,沉珞安走过去,先嫌他菸臭,在医院门口抽不道德,再问他嘴上的伤怎么不处理。 陆晏舟掐灭菸,看着她,说护士用的更痛,小伤自己会好。 沉珞安说他有病,他也说沉洛安有病。沉珞安走没多久,又走回去,手里提一袋子,心存侥幸地希望他已经离开。 陆晏舟没有,气定神间的姿态看起来像是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沉珞安很后悔,但还是帮他上药。陆晏舟没拒绝,让她有种中计的感觉。 上完药沉珞安才问起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这次突发事故明显是巧合,天大的巧合。 「我妈出车祸」陆晏舟说。 沉珞安一愣「严重吗?」 「脚骨折,已经手术完了」 「哦」沉珞安犹豫了会「我要去看看她吗?」 「你想去吗?」他反问。 「......」 陆晏舟问就问到重点,小时候陆晏舟他妈对她挺好,既然知道她受伤,不去探望不太好,然而去吧,却又说不上真正要去的理由。她离开太久,不管是作为邻居或曾经的学生,总是免不了尴尬。 沉珞安踟蹰不定,陆晏舟也不想她为难「下次吧,她爱面子,学校同事都不让告诉」 沉珞安哦了一声,心里并没有比较轻松。 陆晏舟又突然说「虽然我觉得你装,但也没见你真的委屈过什么,你想就想,不想就不想,你总有办法拐弯达成」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让你自己委屈」陆晏舟扯扯嘴角,像在试药上的好不好,又像自嘲「他不配」 -- Chapter26 十二月的天,本该冷冽又潮湿,南部的冬天却来得一年比一年晚,气象预报当天首波冷气团来袭,陆晏舟还穿着短袖逛大街,丝毫不受影响。 他心情躁,身也跟着躁,都怪沉珞安那个烦人的。想抽根菸,菸又被沉珞安以养伤为由缴了。 陆晏舟看着她,有瞬间彷佛梦回过去,她常常趁他不注意把他的菸丢了,转头又装的若无其事,犯人不是她,而如今她却自己坐在花坛上抽了起来,一阵阵的云雾难掩沉珞安的神情,既似失落,又似失神,是个前路茫茫的女人。 陆晏舟更加心乱如麻,五味杂陈,极需尼古丁的慰藉安抚。 路过便利商店,陆晏舟在门口犹犹豫豫,手插在兜里,脑海中浮现无数的画面,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沉经泽的病房外守株待兔。 原定计画陆晏舟坐当晚的车走,计画赶不上变化,意外的插曲让他多留了一天。 赵怡静诧异他怎么没走,陆晏舟瞎编理由,然后时不时在沉珞安她爸的那个楼层晃荡溜达。 徐美芳回家休息,留沉珞安照顾她爸,她一出病房,陆晏舟就往上凑。 沉洛安说他是不是被打坏了,对她阴魂不散。 陆晏舟则回她前半句「挠痒叫打?我看他拍都拍不死蚊子」 沉珞安不客气,伸出手指朝他嘴角的伤口一戳,痛的他偏头,下一秒便听沉珞安呵呵冷笑。 看吧,多狠的女人,没半点心疼。 陆晏舟还想进去看看沉珞安她爸,沉珞安不肯。 「你不喜欢我爸妈,又何必去看」她说。 确实,大实话。沉珞安是了解他的。 「你妈喜欢我」陆晏舟扬起一个完美的笑容,转眼,语气透出无限遗憾地说「我刚刚来不及问候她」 「不需要你问候!」沉珞安抬眸瞪他「而且开刀的是我爸,不是我妈」 「那就看看你爸」 「你到底干嘛这么坚持?」沉珞安皱眉,满脸抗拒。 陆晏舟耸耸肩,好不嘲讽地说「我不知道,大概这是我能跟你说话,又能控制自己不去管你家务事的方式了」 「……我们无话可说」沉珞安忍不住翻白眼,踌躇的说「我妈也不会想再看到你,她...」 「我知道,你们很像」 陆晏舟没说像什么,沉珞安却听懂了似的,不高兴,马上反驳他「我不像」 「我觉得像,说跑就跑,也不怕人担心的」 沉珞安被踩到痛处,重复强调「我想我们真的是无话可说」 陆晏舟无赖上身,决定趁胜追击「那你先把我给加回来」 「跟那个有什么关系?」 「加了就有话可说」话刚说完,陆晏舟就骂自己这哪来的逻辑。 沉珞安沉默几秒,似乎在认真思考,然后说「我不要」 「原因」 沉珞安却问他「你女朋友呢?」 陆晏舟微愣,忽地想起什么,觉得好笑「又想骂我渣男?」 「难道不是?」 陆晏舟侧头想了想,不答,反指控她「你心里有鬼」 沉珞安摇头,语气冷淡几分「是不比你光明磊落」 这下陆晏舟是无话可说了,更没想到她会如此坦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心,或是骂自己够卑鄙,同时想,他必须说沉珞安很会讽刺,但光明磊落四个字陆晏舟不敢认。 他从没想过要背着袁以舒干不好的事,对沉珞安动没动过不该有的心思,却不好说。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大半天,陆晏舟打破僵局,仍然坚持沉珞安把他给加回来,电话更必须加上。 这种当口,他需要能联络的上她,也要让她能联络自己,就算后者的概率可能百分之一都不到。 他要沉珞安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陆晏舟想的很贴心美好,现实是沉珞安很不情愿,臭着脸,动作要多慢就有多慢。 好不容易陆晏舟目标达成,连日的郁闷舒爽不少,然而他不放心沉珞安的怪脾气,深怕她装装样子,转头就把他删了。 「有事联络我,任何事都可以,你也别干删好友这种事,幼不幼稚」他说。 沉珞安冲他摇摇手机,说「我没事,我不找你,你也别烦我,你来烦我,我就删」 陆晏舟瞬间黑脸,想问她,什么叫他烦她?他什么时后烦她了? 他确实也问了,沉珞安再次举起手机,意思是“你好烦,我现在就把你删了”。 陆晏舟拦住她动作,低声咬牙切齿地喊她名字「沉珞安!幼稚死了」 沉珞安哼了哼,她那双圆圆的杏眼却好认真,不带一丝笑意地望进他的眼睛。陆晏舟最怕她这副模样,比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要渗人。 直觉告诉他,沉珞安接下来的话不会太好听。 她说「幼稚也比逃避的好,你不要忘了,先跑的人是你,陆晏舟」 陆晏舟终于换下短袖,穿起帽踢,浅灰色,加一件黑色棉裤。 他不冷,自然也不承认心冷。 换衣是为了北上,几百公里的距离,那就跟平地与高山的高低差一样,温差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是实话,一小部分,因为大的那部分其实是他心灰又心慌,所以他心冷,身也冷。 沉珞安的话简直是颗直球炸弹,炸得他坑坑疤疤,把他最不愿意正视的问题给拉出来看。 她说的对,先跑的是他。 说的好听是他不为谁牺牲,往自己的目标前进,说的难听是他不想承认某些事,某些人,甚至是自己的内心。 所以把罪都推卸给时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逃避虽可耻,但有用,而该来的,总会来。 陆晏舟半夜买了车票,大早上的车次,跟逃难似的灰头土脸,匆忙踩点赶到,万万没想到的是,沉珞安也同一天,同一个车次回去,座位还仅仅隔一道走廊。 沉珞安见到他,表情大剌剌地写着“你是在跟踪我?” 实属巧合,天杀的巧合。巧合多了,就像假的。 陆晏舟是想过要不要问她什么时后回去,可以的话就一起走,可昨天那句话后,他问也没问。 其二是他昨天突然收到来自太平洋那端的消息,袁以舒即将回程,飞机将在今天中午落地,否则陆晏舟不会买这么早的车票。 陆晏舟够冤枉,冤得连伸冤都懒。只要沉珞安带点脑子都知道,他没那个间工夫大早上跟踪她。 他抿着唇,拉上帽子,头一歪,再戴上耳机,准备入睡的姿势。 沉珞安也没来找他说话,坐在自己座位上,享受她带上车的早餐。 陆晏舟没吃早餐又失眠整夜,此时想补眠却被那股咖啡香气饿到睡不着,眼皮底下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终于忍受不住睁开,掏出左边口袋里的东西,往过道一伸「跟你换咖啡?」 那是一块巧克力,陆晏舟昨天买的。他没买菸,就买了那块美国没有,而他思思念念,特意找代购的巧克力。 看见巧克力,沉珞安有几秒钟的微愣,反应过后,她抬起眼帘「你没吃早餐?」 「嗯」 「哦,也是,逃跑逃的早,肯定很匆忙」 「……」陆晏舟低声骂了句脏话,暗道他不喝咖啡了,他下车喝!谁稀罕她那杯! 随即就要收回手,忽地被人轻轻一碰,她那杯咖啡取代了原本掌心上的巧克力。 咖啡是热的,透过皮肤,明明隔着一层隔热纸板,却似乎打算融化他。 沉珞安拆开巧克力的包装纸,掰成一半,问他「要吗?」 陆晏舟摇头,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起身,走过过道,在沉珞安旁边的那个空位坐下,自顾自地拿起她吃一半的叁明治,两叁口解决掉。 虽然他是那块巧克力的忠实粉丝,但早餐就该有早餐的样子。 沉珞安眼睁睁地瞪着陆晏舟把她的早餐吞进肚子,气得说不出话,乾脆把巧克力当作他的饭后甜点,趁他张口时塞进嘴巴还他。 陆晏舟吓了跳,随即欣然接受,无意间,舌尖扫过她的手指,两人俱是一愣,默默对视一眼,又默默的撇开视线。 口齿残留巧克力的味道和温热的榛果拿铁香气,刹那的触感早已消失不见,舌尖却还抵在齿间,来来回回的摩挲。 许是将近一天没抽菸了,且熬过一个夜晚,陆晏舟开始烦躁起来,下意识往惯用的右边口袋掏,摸到一颗颗类似糖果的包装袋时才想起,没有菸,但有的是该死的戒菸糖。 是沉珞安昨天给他的,她放在买来处理伤口的药袋里,缴完他的菸后,很酷的丢给他,一句话也没说。 陆晏舟此时宁愿她那时说些什么,好听也罢,不好听也罢,都比不说强。 想到这,他越发烦躁不已,拿出两颗糖来 ,像往常一样,在沉珞安黑线的注视下扔着玩。 扔着扔着,睡意竟袭来,两个小时的车程陆晏舟睡去一半,醒来时已经快要到站。 沉珞安仍旧坐在身边,静静地闭着眼睛,陆晏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动也不动,只听得见她微微的呼吸声。 陆晏舟动作缓慢,轻手轻脚的一点点靠近,他盯着沉珞安看,少了被大楼遮挡住的阳光,车窗外的天色依然很亮,日光投射进来,明明暗暗的飞逝变换,照在她素净的脸蛋上,看不见一丝瑕疵,连一根根的睫毛都一清二楚。 忽然间,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沉珞安睁开双眼,对上他的。 刚睡醒的眼睛里少了只对陆晏舟限定的尖锐嘲讽,带着一丝迷蒙困惑,迷迷糊糊的可爱。 陆晏舟有股冲动,想吻她。 陆晏舟深知自己在坠落地狱的边缘,又或许他早已身在地狱。 耳边及时响起江承曾对他说的话,不该要的,不能要。 陆晏舟没疯,至少不是现在。 他还想告诉江承,这世界没有所谓的不该要,不能要,只有他要不要。 如果有地狱,怕不是陆晏舟自己跳进去的。 -- Chapter27 沉珞安和梁嘉澍正式摊牌了,过程不太顺利。 徐美芳赶着她回来处理状况,原本万般不爱回家的人变得不紧不慢,看得人着急,徐美芳便作主给她订车票。 早上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回公司把堆积两天的工作迅速处理完,加完班回到家,梁嘉澍已经开了红酒在餐桌等她。 桌上摆着几盘菜,没动过,菜式看便知道是外卖。 她通知过他今天会回来,梁嘉澍愿意接她,她不愿意。 她承认她有些故意想看梁嘉澍的反应,谁让他半点出轨的慌张和歉疚都没有。 不过眼前的景象不在沉珞安的设想范围内。 梁嘉澍从未如此大阵仗等过她。 他开口问她「累不累?」 沉珞安很是敷衍地嗯了一声,姑且可以当作累。她在他对面座位坐下,梁嘉澍起身拿酒杯,倒了点给她。 「谢谢」她说。 「爸怎么样?」 「挺好,你没跟我妈通过电话?」 「下班的时候给她打过,她问我接没接你」梁嘉澍说到后面那句时,表情若有所思。 哦,难怪,手机上几通徐美芳的未接来电大约六成是关心她婚姻状况,剩下四成是来兴师审问的。 徐美芳知道那天陆晏舟的存在,毕竟大嘴巴的人就是他。把沉珞安训也训完,劝也劝完,才问起陆晏舟怎么在这,怎么跟他有联络云云。 沉珞安随口半真半假地胡雏「跟他几个月前遇到的,刚好他妈车祸住进来碰巧遇上,不知道他怎么发现梁嘉澍破事」 「那他脸上的伤也陆晏舟打的了」 嚯,她妈还挺精。 沉珞安波澜不惊,应证徐美芳的说法。徐美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虽然此事事后才反应过来,但不影响徐美芳恼羞成怒,丝毫没有再见故人的喜悦,甚至是当年她夸到恨不得是自己儿子的陆晏舟。 当年逃的太过丢人,如今女儿头上被种青青草原,知晓的又是故人,徐美芳怎么想怎么羞,不断叫沉珞安把陆晏舟的嘴堵上,又觉得不安,这关乎沉珞安的婚姻,羞也想亲自跟陆晏舟一对一面谈。 沉珞安不肯,直道「说了跟他没联络,怎么找他一对一,不然他刚刚说他妈也在这住着,你去找看看?」 哪壶不开提哪壶,徐美芳瞬间萎靡,冷脸用鼻子哼哼两声,竟还记挂钢琴事件,骂道「他也就书读的好些,小时候说话就阴阳怪气,不是什么好人」 时隔多年,仇恨不蒙眼,倒是开眼识小人,沉珞安在心底称赞。 沉珞安没给徐美芳回电,问罪究竟问谁的,她还得问问。 如果梁嘉澍说沉珞安不让接,罪就是沉珞安的。 沉珞安百分之百肯定,梁嘉澍不会,还要装模作样问梁嘉澍「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没接到,我公司有事」 沉珞安点点头,也没表达谢意,谢了反倒像是她做错事情一样。 梁嘉澍话锋一转「你自己回来的?」 沉珞安有种像被打了下,莫名被捉奸的感觉。 做贼喊捉贼,说的是不是就是梁嘉澍? 她很快扯出个笑,无不讽刺,坦坦荡荡回答「不是」 「跟你那个竹马回来的?」 这话更明白了。 沉珞安没有任何喜悦或愤怒,她很平静,只是好奇「你之前见过他,还是认识他?」 当然,那个雨夜的远远一面定不算数。 沉珞安想不明白,梁嘉澍怎么认出陆晏舟的。在高铁上她问陆晏舟,陆晏舟不屑地回「谁知道,他心里有鬼」 沉珞安皱皱眉毛,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梁嘉澍的,你又没见过」 「我见过」陆晏舟说「你忘了,和胡大头在大厅碰巧偶遇的时候见过,你和他依依不舍的在道别」 「……」 懒的理陆晏舟话里的臭腐味,沉珞安想起来那天,但他们擦肩点头都不算,眼神有没有交会她倒是不清楚。 难道眼神交会就能知道陆晏舟的身份?梁嘉澍又没开天眼,什么都知道。 梁嘉澍打马虎眼「不认识,觉得眼熟而已」 不说算了,再问没意思。 沉珞安盯着梁嘉澍嘴角已经处理过的伤口「他先打你的?」 梁嘉澍摇摇头,情绪看不见起伏「这不重要」 确实。 沉珞安无声地笑「是不重要,你说说重要的」 梁嘉澍沉默,片刻后才张开口,声音低低的,不似以往的柔和,像是埋在冻土里,冰冷且僵硬「他都告诉你了」 沉珞安不应,故意装傻反问「告诉我什么?」 梁嘉澍好似被问住,神情阴沉,许久又状似无奈地扬起笑容,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出轨了」 一个笑容也在沉洛安脸上浮上来,好歹相处几年,她知道梁嘉澍不是连坦承都不会的人。 既然做了,被发现,就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不是因为他诚实,只是因为那样不是他的格调。 死鸭子嘴硬的事,他不干,丢人。 沉珞安嗯了一声,却对本应该杀伤力十足的发言保持安静,不发一言。 两个人无声对望,连流动的空气都像是在互相对峙,见沉珞安眼里平静无波,倒影里的梁嘉澍是越发耐不住。 他终于举白旗投降,可惜他不是忏悔。 「在他告诉你之前,你也早就发现了不是吗?」他说。 这次,沉珞安硬是给自己戴上的面具啪的一声,裂开一道缝隙,头皮轰然炸开,耳边嗡嗡作响。 沉珞安眨眨眼睛,故作镇定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梁嘉澍彷佛已经重新夺回大局,手指敲着杯脚,不甚在意地道「我的意思是,你一直都在装不知道,不是吗?」 听明白了,原来梁嘉澍的把柄压根是他留下的。小孩吃饼乾掉碎屑是不经意的,他呢?就算被发现,也不做收敛,故意在旁看沉洛安故作淡定地捡着吃。 一时间,又羞又怒的情绪忽地像海啸般朝沉珞安扑来,拔高声音「所以你要我继续装不知情?」 梁嘉澍摇头,道「我知道你对很多事都无所谓,但是身为妻子,我不知道原来你能容忍这些事,我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他看起来真的很好奇,双眼直直地看着沉珞安,宛如孩童,纯真无邪,有十万个为什么在等她回答,可仍然掩不住藏在那下面的坏心眼。 「难道你故意让我发现,就是想看我怎么反应?吃醋撒泼,一哭二闹叁上吊?梁嘉澍,你不觉得你有点贱吗?无聊到这种程度?你有没有想过这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说到后面,沉珞安怒极冷笑,反过来问他「你问我为什么?那你身为丈夫,你又为什么出轨?」 也许梁嘉澍是真的好奇,沉珞安却是真真实实的,不是也许。 男人出轨的理由大同小异,女人也没什么不同,沉珞安看很开,对忠贞二字不太感冒,不把梁嘉澍当成柳下惠,更自然不认为他会守男德,尽管梁嘉澍对外形象好,绅士又君子,向来与女同事保持距离不越界。 只是当这种事发生在梁嘉澍身上时,说心底话,她多少不适,因为她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个没有浪漫情怀,不说甜言蜜语,口口声声说想把日子过到寡淡如白开水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一套,做一套?不是的,他不是那种人。沉珞安不敢说多了解他,可至少也了解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花花肠子上。 梁嘉澍不答,要求她「你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他问什么来着?哦,对,为什么能容忍他在她眼皮底下睡别的女人。 为什么?沉珞安想了想,难不成要把那套“对忠贞二字不太感冒”的说词搬出来? 不太对。 她又想了想,时间被无限拉长,也把刚才的剑拔弩张化作无声的烟硝,最后给出一个摸不着头尾,又有点模稜两可的答案「我不是什么都无所谓」 和梁嘉澍结婚,往外说,他软硬件都好,往深处说,梁嘉澍是沉珞安当时的浮木。 独自漂太久,无依无靠,没有寄托,高中结束的那年把自己伪装成坚固不摧的铜墙铁壁。 生活上得过且过,不至于流落街头饿肚子,心里却是精神耗损,摧枯拉朽的在腐烂,以为谈几段恋爱能如维他命帮她续命,到头来竟不如一根事后菸的心满意足。 梁嘉澍的出现不能形容他宛如救星之姿或是白马王子来拯救她,治愈她残破的心,顶多形容他是张OK绷,或多或少让她有种没那么疼的感觉。 梁嘉澍让沉珞安知道,在她背后有个人在,任何问题都不用担心,任何大大小小的麻烦都可以丢给他去处理。他乐意解决承担再好不过,尽管沉珞安从不麻烦他。 沉珞安想过,当时的梁嘉澍于她,是心理安慰。她亦不怕孤独,可仍然寻求一丝丝的安定。 大抵是梁嘉澍的沉稳和求婚时那番话的作用,如今沉珞安的容忍有很大部分是为自己,也为他说的那种日子。 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已经不易,假如人生真能如此,便是她最大的幸运。 假如罢了,沉珞安不会不懂,无论是谁,那样的话永远说出来简单,做起来难。沉珞安还是感谢梁嘉澍对她说过,她也愿意相信他是真心且真诚。 只是,眼下稍稍偏离了轨道。 再追究为何出轨其实没有意义,还是实际一点,直击核心。沉珞安问他「你爱她吗?」 梁嘉澍沉默不语,选择行使缄默权,答案彷佛不言而喻,双眼却不躲不避地望着沉珞安,好似又在说些什么。 沉珞安抬起酒杯,酒红色的液体在是水晶杯里摇摇晃晃,鼻尖在杯沿轻嗅,啜一小口。 红酒爱好者梁嘉澍少不了在家放置红酒柜, 兴致来了或是间暇就开一瓶,或又偶尔帮夫妻深夜运动助兴。 梁嘉澍也时不时就教沉珞安品酒,这么多年过去,品酒的能力比不上梁嘉澍,叁脚猫功夫倒能拿出去唬唬人。 今天开的这瓶是梁嘉澍珍藏许久,舍不得开的藏品。 沉珞安喝的出来,确实上佳,可惜不该在今夜浪费,应该选在值得庆祝的日子,气氛好时,他们还能做场爱。 沉珞安甚至想,她可能只适合啤酒炸鸡,可今夜连啤酒炸鸡都不配。 不想猜梁嘉澍真实的答案,爱说不说,她也不爱听。沉珞安搁下酒杯,舌尖残留的味道带有单宁的涩,吐出话却比涩还涩上几倍。 「我们离婚吧」她说。 而梁嘉澍给她的回答,只有一句问句。 「你爱过我吗?」他说。 -- Chapter28-1 关于爱情,什么是爱,她又爱谁,沉珞安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和答案。 唯一肯定的是,她不认为有爱情能细水长流,爱情是烟火,是绚烂一时的心动,当烟火绽放后,是漫天的烟雾,是对感情的迷茫困惑。 还可以说,那是一场炽热又煎熬的性事,前戏的拉丝暧昧,过程中的欢愉躁动,和事后的荒凉孤寂,堪比爱情。 沉珞安回答不出爱不爱梁嘉澍的问题,即使心中有答案,她也不能答,仅仅为先前的那句“我不是什么都无所谓”做下注解——她不甘心。 不甘心其他女人可以拥有梁嘉澍,他的身体,他脑海想的,心里惦记的,不甘心他的沉稳温柔也属于别人,更不甘心他曾经所说的,所向往的,描述的未来,这么轻易就变调。 其实沉珞安见过那女人的照片,就一次,在梁嘉澍生日时。 沉珞安订了间餐厅替他庆祝,期间梁嘉澍去了洗手间,没带上手机,搁在桌上,走没多久萤幕开始闪个不停。 有偷腥的猫,也有好奇的猫,沉珞安一直不屑做那种事,一封接一封的讯息却像在刺激她控制理智那条的神经似的,闪得她窝火。 实在没忍住,趁隙拿起,梁嘉澍的手机密码她是知道的,如今想来太讽刺,原来他不是明知她不屑,所以不防,而是有意不防。 讯息里的内容是好几张照片,快速地看过后,又标成未读再原样归位。女人长得很漂亮,大眼睛,鹅蛋脸,也不知是几岁,看着有些稚气未脱,身材却好到让沉珞安嫉妒。 大胸,纤腰,骨肉比例匀称好看,身上的情趣睡衣遮不住她的意图,不似她脸上的纯真无邪。 沉珞安一面想梁嘉澍会不会找了个未成年的鸡,另一面又想,那女人的胸是真的的假的。 想东想西,总之不能想梁嘉澍睡了她几次,或是脏不脏的问题。 不动声色地吃完饭,回程的车上沉珞安有意无意地挑逗梁嘉澍,到家后还能跟梁嘉澍鸳鸯戏水,客厅浴室卧室各来一次。 沉珞安都要赞叹自己能装到这副模样,还得感谢自己不是性冷淡,生理正常能出水高潮,否则便是折磨自己。 那次,也是沉珞安难得热情的一次。几乎是拿出她所有的实力在他身上摇,梁嘉澍显然被惊艳到,在她耳边的喘息声也比平时重,撞也很比平时狠。 做完又恋恋不舍的在沉珞安里面,夸她一句「老婆,你好棒」 不是我爱你,是你好棒。 梁嘉澍怎么敢问沉珞安爱不爱他,是不是忘记他连个爱字都不曾对她说过。 不过无所谓,沉珞安怕还不起。 不甘心,更不是爱。 女人大抵就是这么回事,就算不要了,嫌弃了,可拥有过的,一想到将要或是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其他人时,就像自己小时候心爱的娃娃被抢走时一样,满脑子想的都是抢回来。 可成年人不能,沉珞安不能,也不许。因一时之气抢来抢去的好没意思,何况她是真的不要了。 沉珞安认为那是完全心里在犯贱,即使她认为梁嘉澍在意义上是第一个完全属于她的人。 曾迫切的渴望,只是得到了,又要失去。 委屈吗?委屈的。 但就像陆晏舟说的,沉珞安再装乖,也不是会让自己装到受委屈的人。 能让她委屈的,向来都只有她自己。 那天晚上,夫妻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一人一床被子,各自为营,谁也不抢谁的被子,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少了简单交流,再互道一声晚安。 隔天早上梁嘉澍很早就出门了,沉珞安整夜无眠,在他走后,也跟着起床出门上班。 离婚的事,梁嘉澍也没说好与不好。 临近中午,她接到自称是梁嘉澍律师的电话,要和她谈结婚的事宜。沉珞安挂断后,想了想,主动打给陆晏舟要胡大头的电话。 高铁一别,陆晏舟很听话,没再打扰沉珞安,接到她的电话时,感觉的到他的惊讶和声音里的疲惫。 沉珞安听他提过最近很忙,想问他是不是加班了,又没问,直接道出来意。听不出陆晏舟究竟对她决定离婚的事是开心还是别的,他的反应比刚才要平淡许多,动作倒是俐落,很快交出胡大头的电话。 刚要拨出去,陆晏舟打回来,劝她换个律师,毫不客气地贬损好友「胡大头就是个菜鸟」 沉珞安算盘打的好,道「就当给菜鸟练练手,之后他还欠我人情」 实际上是她没心力去处理这些事,也懒得去找律师,索性找陆晏舟口中的菜鸟胡大头。 沉珞安离婚那天是圣诞节,她压根没想到,还是热恋中的顾南曦说的,她道「别人结婚,你们离婚,真会挑日子」 沉珞安回她「想赶在农历春节前,过个新的年」 等待离婚的时间不长,甚至是一切顺利。有关梁嘉澍和各项事宜,他们极有默契地失联,皆由双方律师联络传话。 至于房子是梁嘉澍的,他没赶沉珞安出门,她却不想在住。 新住处找的急,沉珞安头几天投奔去顾南曦家借住,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连男人都暂时抛下,天天陪她瞎扯淡追韩剧。顾南曦笑称她以为这辈子只会睡男人,不成想竟然女人也达成了。 沉珞安第一次庆幸她有顾南曦这个朋友,有难时才是见真章。 沉珞安彻底搬离梁嘉澍的住处,新找的房子是顾南曦帮忙的,和她隔了几条街,房间不大,胜在小巧便利,楼下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走路叁分钟就有公车站,缺点是隔音很差。 她带走的东西不多,梁嘉澍送的,她留下,自己买的,她全塞进行李箱带走,结婚一年多,刚来时她带着一箱行李,那是她高中毕业离家后的全部家当,而如今离开,竟多出叁箱,情绪难免伤感。 她想,想认真和梁嘉澍过是真的。 只是她从未真正用心地去努力过。 离婚约在早上,天气和气象预报一致,不见阴雨,更不见晴天,气温是很实在的潮湿冬季。 两人一前一后到达,梁嘉澍带着律师,沉珞安孤身一人。胡大头原本要来的,出发前却通知,临时有事,来不了,让她如果有问题再打给他。 沉珞安没问题,签个字而已不是大事。 坐在等候区时,沉珞安与梁嘉澍隔了个座位,旁边是一堆情侣甜甜蜜蜜在等着结婚登记,对比强烈。 梁嘉澍看起来与平时无异,把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乾乾净净,穿着一套正式的西装。反观沉珞安就随便多了,长发扎成马尾,粉色的针织外套,灰色的宽西装裤,脚下一双低跟休间鞋,再看看梁嘉澍的模样,倒是像要来结婚的。 沉珞安正偷偷对他嗤之以鼻,听见他不大的声音在问她「跟我结婚,你后悔吗?」 突如其来的问句叫沉珞安愣了愣,没有犹豫思考,甚至很笃定地回道「不后悔」 梁嘉澍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微微仰起下巴,双眼空洞地望着某方向。 良久,听不出情绪地说「可是我不希望我们是这种结局」 沉洛安安安静静的,也仰起头来,试图寻找一个焦点。视线里自然不是湛蓝的天,漆黑的夜,仅有一块LED版,告诉你即时的报道号码。 距离他们,还有叁个号。 他们来的早,不成想,比他们早的大有人在,不知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 片刻,梁嘉澍再度开口,低声地道「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有句台词是“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他回头,目光锁定在沉珞安平静的脸上,继续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说的那些,我从没忘记,到现在,我依然想和你完成」 沉珞安眨眨眼睛,鼻子忽然有些酸。 绝非是被他感动,只是好笑讽刺,梁嘉澍求婚时说的打动人心,今日要离婚了,他又来这招。 沉珞安不怀疑他的真诚,更不怀疑他确实想和她过淡如水,互相陪伴到白头老死的日子,可是她也不禁去猜,他是为了什么。 这样的生活,其实换个女人也一样,甚至可以更好。 沉珞安问道「别的男人外遇是藏着不让太太知道,你不是,还使劲让我去发现,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梁嘉澍愣了愣,又笑了笑,不见温柔和煦,是既懊悔又无力。他回答她「因为太过贪心」 沉珞安不懂,想再问,看板上的号码已经轮到他们,有机械式的女声在呼喊,他们的缘分即将止于此。 沉珞安沉默起身,梁嘉澍缓慢地跟在她身后。 她活了二十几年,签过无数次名字,小到小考试卷,大到关乎人生经历。沉珞安叁个字代表她,彷佛拥有重大的意义,可在离婚协议上的叁个字,签下去其实对沉珞安并不困难,难在签完后,一股莫名的空虚由心底冒出来,像是全世界都在离她而去,张开手却抓也抓不住。 一场空。 离婚不是一时之气,只是在那一刻,沉珞安突然觉得,自己的这场婚姻就是一场空,多少年的点点滴滴,说没就没了。 那股感觉几乎淹没过她整个人,明明方才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不后悔,此时竟有点,甚至红了眼眶的想哭。 梁嘉澍的律师先行离开,沉珞安低下头,也跟着匆匆要走,换梁嘉澍紧随其后,在大门喊住她,对她说「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爱你」 沉珞安愣怔,梁嘉澍接着说道「还好,你也没说过你爱我,所以我们只适合作伴」 因此不适合说爱,不如退后一步,放过彼此是唯一正解。 「我就不对你说对不起了,那样更像是自我安慰而已」梁嘉澍对沉珞安淡淡一笑,笑里有好多好多复杂难以理解的含义,说不尽,道不明,可再也无须去看穿求解。 「我送你去公司吧,以后没机会了」梁嘉澍说着,馀光无意间瞥见远处有人站在不远处观望他们,视线寻去,只见那人非常眼熟。 「看来没机会了」梁嘉澍语气不无可惜,轻抬下巴,示意沉珞安看过去。 沉珞安转头,顿时了然。 「你跟他,不止是朋友而已」梁嘉澍肯定地说「我看得出来」 陆晏舟的出现让沉珞安不知不觉轻松很多,漫在心头的空虚渐渐消失,彷佛笼罩在天空的乌云忽然散开,心情也跟着那片蓝开阔起来。 她笑问「生气了?」 「嗯」梁嘉澍直接承认。 沉珞安失笑,随后轻声的说「我跟他的事,过去很久很久了」 轻如风,亦如烟,亦如往事随风飘。 虽然她最近才发现,她仍旧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 它说的就是陆晏舟。 -- Chapter28-2 梁嘉澍没有马上离开,站在原地和沉洛安间聊。 「你会重新跟他在一起吗?」他这样问。 这个题老有人问,沉珞安决定不答这个曾经对顾南曦答过的问题,反问更有意思的「你会跟她结婚吗?」 梁嘉澍露出一个笑容,是他今天最真诚的笑。 「不会」他说。 和刚离婚不到五分钟的前夫谈论小叁虽然看起来很怪,那点不甘心也还没全部消化完,但沉珞安在最后依然想装的大度点,绕有兴致地开玩笑「那可惜了,她身材很好」 梁嘉澍神情一滞,有些尴尬地轻咳,随即郑重地声明「我不看重那些」 「…你是不是在骂我?」沉珞安哼声,眼睛不停地往远处等待的人影飘,唇角悄悄勾起,继续追问「她成年了吗?看着就没几岁」 「老婆...」突然意识到称呼已经不对,梁嘉澍赶紧改掉,无奈地说「珞安,我不是禽兽」 这头两个人还在大聊特聊,不像刚离婚的夫妻,友好到互聊暧昧竹马和包养的小情人,远远地看,差点以为是来结婚的对象。 那头陆晏舟看了,脸色是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暗骂沉珞安跟那男人还有什么好聊。 他熬了一整夜工作,睡上叁个小时,大清早洗掉薰了一夜的菸味,就跑来这里等,最好待会别告诉他,她进去又出来,压根什么都没办。 越等越烦躁,陆晏舟掏出菸盒打算提神舒心,打火机刚要点上,又认怂一样默默放回口袋。 他骂了声操,菸叼在嘴边,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倚在车旁,阴沉的神情活像个下一秒就要掏出枪杀人的神经病。 等了大半天,看他们似乎没有停下离开的打算,他实在等不下去,丢下那只没点燃的菸,终于抬脚上前。 脚步慢慢靠近,陆晏舟心里想着要不要再揍梁嘉澍一拳头时,那两个人察觉,双双朝他投来目光。 陆晏舟对梁嘉澍冷冷一瞥,送他一眼都好奢侈似的,梁嘉澍也对他很是鄙夷,转眼就把眼睛盯在沉珞安身上。 两句话的功夫,陆晏舟快走到沉珞安眼前,梁嘉澍也终于要滚蛋,偏偏梁嘉澍要做最后一回死,用足够让叁个人听见的音量和沉珞安说道「有事找我,电话不变」 陆晏舟垂在身旁的手倏地握紧,却看见沉珞安杀过来的眼神,又悄然塞进口袋里,把无辜的菸盒捏到最扁。 两个男人擦肩而过,头也不回。 陆晏舟开口就问沉珞安「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忘记他的号码?」 「不知道」沉珞安回答。 当然不能说,她根本没记过梁嘉澍的电话号码。通讯软体难道不好用? 陆晏舟不太满意,冷哼了声也没胆去逼她。 好在说好离婚请陆晏舟吃饭的事没忘,眼看时间不早不晚,于是沉珞安带他去吃早午餐。 沉珞安上他的车,第一步便是开窗散菸味,第二步伸手等他自动上缴他那盒扁到不能再扁的菸。 她看了一眼,无语地收进自己包里。 沉珞安明知等她不在陆晏舟的视线范围后,他会再去买包新的,但她对收缴这件事乐此不疲。 陆晏舟觉得那是她的怪癖,喜欢看他那张臭到不行,又不情不愿的脸。陆晏舟怎么可能不配合演出。 沉珞安胃口一般,陆晏舟吃的倒好,黑咖啡勉强替代尼古丁提神,又把整盘的鸡胸肉叁明治光盘,再要一杯黑咖啡。 沉珞安问他「几天没睡了?」 「忘了」 她又说「你真不要脸,我是说过离婚后请你吃饭,可是没想到你会迫不及待在离婚这天站在门口等我出来」 陆晏舟闻言,非常理所当然且冠冕堂皇,带有“我就知道你不记得”的眼神提醒她「今天是我生日,离婚的饭你可以下次再请」 沉珞安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不请自来,你生日我就得请你吃饭?而且我离婚这件事不是为了庆祝,是想谢谢你们帮忙,下次还得叫上胡大头」 陆晏舟不同意「叫他干嘛,我看他也没做什么,连今天这种日子也不出现」 沉珞安半点面子不给,俐落地戳破他「不是你叫他别来的吗?」 她笑着说,眉眼也跟着弯弯,有点狐狸得逞的模样。 陆晏舟转开眼睛,心底偷偷窃笑。她一向聪明,不可能没看破他的心思。 「你来的突然,我没带你的生日礼物」沉珞安顿了顿,尴尬地补充道「我是真的有准备」 陆晏舟完全不在意,无论是为她离婚“庆祝”,或是为他生日庆祝,都比不上她记得他的生日。 他却要调侃一句「难为你记得」 「你别得寸进尺」沉珞安瞪他,冷哼道「生日在圣诞节,不记得都难」 「你没给我过过生日」 沉珞安纠正他「我有,以前你生日你妈都叫我过去吃蛋糕,还给你唱生日快乐歌,是你没有给我过过才对」 「你只是要跟我抢蛋糕」 「大男孩吃什么蛋糕,你吃了嘴巴也没比较甜」 「沉珞安,你这是性别歧视!」 眼见要在餐厅吵起来,沉珞安先向陆晏舟提议休战。 沉珞安只请了早上的假,吃完饭便和陆晏舟同路回公司。路上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各自父母的状况。 她爸沉经泽已经回家,上次要沉珞安帮忙买的彩券没中,还被徐美芳发现,连带沉珞安一起臭骂一顿,骂道人生得过得实际一点的好,不要整日做白日梦,梦虽然不要钱,彩券要钱。 沉经泽还要辩解一句「彩券做公益,是积德」 不求下辈子投好胎,只求警醒一些,不要再拖累家人。 陆晏舟他妈已经回家疗养,又请了个看护,看护下班,便是陆颂年表现的时刻,依旧照叁餐煲汤下厨,试图挽回一些分数。 赵怡静心中委屈,却不得不妥协身体的不便,害得她对人生突生不如一死了之,免得遭受身心之苦的想法,又告诉陆晏舟「人老了,受伤了,一切都身不由己,还得拖累儿女,简直可悲至极!」 至于陆晏舟丢给她关于离婚的事,赵怡静没再提起,他也不再去开口说这些事。 圣诞节夜,路中央的分隔岛树上挂着一颗颗的七彩小灯泡,途经一间百货,广场上摆着一座大型圣诞树,红的绿的黄的,比红绿灯要鲜艳夺目。 陆晏舟难得感到就连在美国读书时也不曾有过的圣诞气氛,他算盘打的很精,生日是一回事,圣诞夜是一回事,他想邀沉珞安晚上一起过圣诞夜。 这想法其实存在已久,只是过去不适合,时间太短,而自重逢以来许多话一直不好说出口。 眼下被氛围所染,也没多想她拒绝的机率有多少,转头刚要开口,便见沉珞安歪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休息。 陆晏舟想了想,自嘲地扯扯嘴角,把话给全吞回肚子里。 车直接开下地下停车场,陆晏舟见沉珞安愿意一起回,表示没有再避讳的意思,他自是没意见,根本不介意这些,还乐得悄咪咪在高兴,像个傻瓜。 感觉到下坡,沉珞安睁开眼,见状很是平静。 下车后,她对陆晏舟祝贺「生日快乐,还有谢谢你」 陆晏舟的双唇张了张,欲言又止似的,最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到底是没约她,就算真是他没勇气,也硬要归类不该在她今天这种日子。 因为在陆晏舟看来,永远是时机不对,就像袁以舒这次回来后,对他说的话一样。 「在错的时间,爱上不该爱的人」她说。 陆晏舟和袁以舒分手了,就在陆晏舟整顿精神,去接她机的那天。 分手袁以舒提的,提之前还好好地跟他吃了顿久违的饭。难得的是热爱探访各种餐厅的袁以舒把找餐厅的任务落在陆晏舟头上,害得他跟无头苍蝇一样在街上乱窜,突然间不知道吃什么才会合她胃口,最后索性看哪里有停车场,就吃哪间。 餐食一般,但显然不合袁以舒,筷子没动几口就搁下。 陆晏舟看得出她有话有说,一趟美国散心之旅有事发生的可能性太高,何况袁以舒一直心心念念,再结合最近她的态度,陆晏舟对她再迟钝也有所预感。 当分手两个字从袁以舒语调平稳的声音说出来后,陆晏舟隐隐有种“终于”的如释负重,同时带着沉重的亏欠压在他肩上。 他说不清哪种比较多,又摸着良心问自己,他根本不可能拒绝她这个令人心动和松口气的提议。 那瞬间陆晏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渣男,且不说分手,选择被动分手,实实在在的软弱。 但陆晏舟仍想为自己辩解,他不是不提,是不知道如何提,结果让这个错误一直错下去,越陷越深后果,不是他受伤,是袁以舒。 袁以舒回美国散一圈,似乎醍醐灌顶,尽管心伤,也要及时止损,却不免俗地要一个答案,好给她这么多年的感情画下句点。 「你爱过我吗?一点点也算」 陆晏舟的沉默让袁以舒伤心的红了眼圈,固执地说「是假的也没关系」 陆晏舟再渣也是个人,人心肉长。对袁以舒不是没有情意,却说不出善意的谎言。 在一起多年,他对她,爱字都没说过。袁以舒绷不住哭了,因为他连犹豫甚至是装装样子都不肯。这才真的是残忍。 关于袁以舒以后的打算,她不愿意告诉他。陆晏舟不做纠缠,只听她在离开前留下几段话 「原谅我,出国前我翻过你手机,因为我很好奇她,就是你的那个老同学」 袁以舒指明,陆晏舟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回想他都跟沉珞安说了什么。 思来想去,陆晏舟才恍惚发觉,跟沉珞安聊的都单纯是些没营养的废话。他清清白白,却像被捉奸一样的羞愧。 随之而来的是隐私被侵犯的恼羞成怒。 对袁以舒,陆晏舟无所谓密码这回事,基于信任,他甚至不设防,可当自己某部分不想分享的事被人赤裸地看光后,陆晏舟卑鄙地怪罪到袁以舒头上。 他想,信任就是件狗屁东西,又唾弃自己,人果然不能没有界限,否则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 袁以舒却道「我好嫉妒她」 越没什么,越是有什么,就算是没营养的间聊也让袁以舒嫉妒。 俗话说得好,好奇心杀死猫,袁以舒不想当猫,却无辜成了猫。 基于信任,基于本身的骄傲,都不允许她这么做,然而袁以舒作为女人,做为爱慕陆晏舟的人,那点善妒怀疑的心理还是叫她忍不住看了。 打从见到沉珞安的第一眼,女人的雷达就告诉袁以舒,沉珞安不仅仅是单纯的老同学。 沉珞安是个漂亮的女人,有一双淡漠,眼尾微挑的眼睛,像猫,带点防备心,又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谁靠近她,都要被她刺满手伤。 再看陆晏舟,从她出现后就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能知道,他爱她。 过去式,现在式,或许还有未来式。 而那样的目光,陆晏舟从未给过袁以舒。 她说「你不爱我,是我爱你」 爱的那个人,受的伤总是比较深。 不是她成全他,是她要成全自己。 到头来,才发现那句歌词唱的好。 我爱你 你爱他 他爱她 她爱它 你爱我 我爱他 他爱她 她爱它 爱,至庸至俗,却人间真实。 最后人人都唱了唱一首成全。 -- Chapter29 沉珞安离婚的事,兜兜转转,该知晓的人总会知晓。沉珞安与梁嘉澍决定对双方家长先斩后奏,准备好挨骂后,徐美芳在电话那边却平心静气,彷佛早已预料到。 难得道出一番理论「读书要努力,婚姻该尽力,你做没做到你自己清楚,反正你的人生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不要后悔就好」 后不后悔现在还太早下定论,不过人生总该有几件后悔和遗憾,否则怎么叫人生。 眼下她最后悔的就是答应顾南曦和她那个男朋友一起过单身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顾南曦怕她刚离婚,孤独想不开,又不想重友轻色,乾脆两手抓。前些年都是和梁嘉澍一起过,吃顿饭,喝小酒,再做场爱,再更以前则是她那些忘记人和名的前男友们,今日乍然一换,沉洛安有些不适应,还得看热恋期断不掉的情侣蜜里调油,让她心想不如她自己一个人过。 在家吃吃炸鸡,喝喝啤酒,看看电影,可能想起来再意淫一下梁嘉澍跟他的小情人做到哪一步,接着打通电话过去,骂他操你大爷的。 跨年夜的晚上,顾南曦还想把她绑去继续当大型电灯泡,他们不尴尬,她尴尬。 「好意心领,但是我刚离婚,不想吃狗粮」沉珞安义正严词地拒绝。 结果顾南曦接受的痛快「好吧,他也是这么说的」 后来沉珞安才知道,这个“他”不是顾南曦的宝贝男友,而是陆晏舟。 跨年当日,气象预报霸王寒流来袭,高山降雪机率高。 冷冷的天,沉珞安不曾拥有也不曾失去上山追雪的冲动,出门上班前就决定好回家路上买桶炸鸡和啤酒,在家当马铃薯沙发追剧。 结果不到下班时间,沉珞安便见这几天来经常传讯息,打着关心离异人士的旗号来骚扰她的陆晏舟下到她这层办公室,大剌剌,不畏她劝退的威胁眼神朝她走来。 其实他也骚扰的不多,只是偶尔问问她吃饭没有,加班要不要去吃个宵夜,当然他说那都不能算是请他的离婚饭。 沉珞安心情好就回,心情普通或不好就不回。不管她是不是离婚了,她依然忌讳和有女朋友的人走得太近。 她没说过,有时想起在高铁上睡醒的那一眼,她总觉得惊心动魄。像是梦,似曾相似的梦。 心里有鬼,但得做个人。 办公室是公众场合,许多目光一个两个接着望过来。没人知道沉珞安其实离婚了,毕竟上次还有人见到梁嘉澍来找她吃午饭,彷佛在证实她光秃秃的手是真的为了戴其他首饰的说法。 沉珞安心底打着鼓,深怕陆晏舟又要做什么妖,明面上不动声色地问他「找我?」 陆晏舟挑挑眉毛,意思在说“真能装”。 「对」他说。 对,之后呢?好歹也说个能好解释的名目出来,例如他们工作上想谘询行销的事。 显然陆晏舟故意的,杵在那不动,沉珞安暗暗骂道,赶忙把他叫到外面安静又光明正大的角落。 沉珞安压低声音也藏不住她不善的语气,问道「你是没手机吗?」 陆晏舟恍若未闻,淡定地拍拍他的口袋「在这」 「找我干嘛不用手机」 「有话想当面说」 「现在是我上班时间!」 「因为我等不及了,怕又错过」 沉珞安不禁皱眉「要说快说」 陆晏舟抿抿发乾的嘴唇,有些紧张地道「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餐厅定好了」 「……」沉珞安愣怔地看着他,回过神后,眼神像在看一个脑袋破洞的人「我请吧,把胡大头叫上」 陆晏舟非常不乐意「叫他干嘛,我今天不吃你那顿饭」 片刻后,沉珞安冷声嘲讽「你是不是想把渣男的名号做实,我刚离婚没多久而已就想找我给你当小叁?」 闻言,陆晏舟沉默又沉默,实在忍不住了,吐槽她「……沉珞安,你觉得小叁人人都能当的吗?」 要说陆晏舟有什么本事厉害,绝对是惹毛沉珞安第一。 这下可好,沉珞安瞬间炸掉,声量也不压了,回呛他「你也没那个资质玩小叁!臭渣男!」 拔高的嗓子引来许多人注目,侧耳倾听的更多,沉珞安顾不上,只知道眼前的陆晏舟狗嘴吐不出象牙,气得她想把他给踹清醒。 陆晏舟却不怕死地朝她靠近好几步,在咫尺停下,然后低下头,猝不及防地吻上来。 沉珞安曾以为这世界最浪漫的事,是与情人拥吻,剥夺对方的氧气,汲取对方呼出的二氧化碳,听着电流在耳边嗞拉乱蹦。 有那么一段时光,她为此浪漫着迷,又深陷其中。 陆晏舟的吻,让她回忆起那种浪漫。 久违,又熟悉,恍惚回到那年短短的几月时光,炽热到不似冬天,夏天却冷如寒冬。 沉珞安的初吻是陆晏舟的,一样来的突如其然,毫无预兆,如今依稀想起,那天也和今天一样很冷,昨日还气温适宜,谁知一夜变天,下课后陆晏舟晚上送她回家,见她穿得不多,甚至连件厚点的外套都没有,便跟她发起狗脾气,脱下他身上的外套丢在她身上。 他绷着脸,口气跟在嘲讽笨蛋没两样地说道「早上出门不看气象的?感冒不舒服的是你自己」 沉珞安又哪里是个好脾气的,就是件衣服,他有必要用那种语气? 外套赌气似的丢还给他,不成想竟硬生生甩在陆晏舟脸上。沉珞安一愣,顿时有些虚,可很快反应过来,愣是强作气势,不屑地回道「感冒不舒服的是我自己,关你什么事!」 陆晏舟被甩一脸,不用看也想像的出此刻脸色肯定面如死水,犹如阎王。沉珞安撂完话就跑,跑没几步,便听有脚步声追上。 下意识的,她跑的越发快,忽然肩上一重,再往后一拉,沉珞安被迫转身,撞进陆晏舟怀里。 印象是,胸膛很硬很宽,脱了外套后残存的温度,和淡淡的菸草味道。 沉珞安皱着鼻子抬头,抱怨写在脸上,来不及张口骂他,就见陆晏舟眼神愣怔又有些复杂地盯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耳朵也跟着红起来。 沉珞安慌慌张张地避开他的目光,往后退开,下一秒,陆晏舟拉住她的手,轻轻往怀里带,随着眼前一片黑影压下来,双唇也跟着贴上一个很轻很柔软的吻。 那是她的初吻,在很不美好的情况下发生。很漫长,很湿,很热,甚至越来越重,越来越霸道,窜进她的嘴巴里,与她的舌纠缠追逐。 亲完了,两个人缓缓分开,拉出一条细丝,陆晏舟像没事人伸手勾起,再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走回家。 陆晏舟的外套暖暖的穿在沉珞安身上,他神色淡淡地叮嘱她「记得看气象,下次别乱跑,我又不吃人」 陆晏舟说假话,他不仅吃人,还吃人不吐骨头。 回家的路走着走着,亲着亲着,时不时再制造阳台偶遇的情景。沉珞安成绩一般,多是叫理科拖垮,陆晏舟以教她为由,神不知鬼不觉,再度翻墙,正式踏入沉珞安的领地。 沉珞安知道陆晏舟不安好心,可依然任他亲亲抱抱,好几次几乎擦枪走火,又死撑着让她给他弄出来。 沉珞安连微挑的狐狸眼都泛着高潮的嫣红,懒懒地趴在陆晏舟腿边,问他为什么不进去。 陆晏舟的回答千篇一律在瞎扯「因为没套」 这时沉珞安会凑近他的耳边,故意骂他胆小。陆晏舟冷哼,对此激将法嗤之以鼻,又恨不得把沉珞安压在身下狠狠操弄。 沉珞安怎么不懂他,他就是胆小,怕在她房间要她,情况会变得控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罢了。 这个不可收拾里,赵怡静是最恐怖的那个。打死陆晏舟都不愿意招惹她,偏偏沉珞安不知好歹,最爱惹他勾他,说他们像在偷情,偷情做爱好刺激,搞得沉珞安不敢叫,陆晏舟也不敢操,一边用吻堵住她不断洩出来的呻吟,一边用手取悦她,等她爽完,心情极佳,就给他口。 沉珞安爱听陆晏舟极力克制的喘息声,爱看他既难受又舒服的表情 陆晏舟问她「哪里学的」 她说「看你电脑里D槽学的」 陆晏舟低低骂了句脏话,又撞进她的温热紧致的小嘴里。 沉珞安吐出来又问他「被口是什么感觉」 陆晏舟回答「想死在你嘴里的感觉」 沉珞安觉得很俗气又老土,像在看霸道总裁和小娇妻爱爱的经典台词。 但她喜欢。 沉珞安笑弯眼睛,重新含住。 她一笑,媚眼如丝,陆晏舟情不自禁地失速,最后按着她的头,全部射在她嘴里。 沉珞安眼睛眨都不眨地吞下,手指拈起从嘴角溢出来的,晶莹水润的黑眸直直看着陆晏舟的,她吐出小舌,慢慢地舔乾净。 又纯又欲,视觉冲击摆在那里,他妈的AV女优都没她色情。 色诱陆晏舟变成沉珞安顶着压力备考之馀的唯一乐趣,更不用说做一次,她就快乐一次。 突破那层薄薄障碍的那天是高叁的大日子,所有苦闷压力都在那天抛诸脑后,大玩特玩。 沉珞安和陆晏舟躲开所有人,走进一间摩铁,老旧又狭小,拉开窗帘,风景是隔壁家紧闭的窗户。 床不大,好在算乾净,沉珞安被压在巨大的影子下,感受陆晏舟一点一点的进入,撑开,然后如狂风骤雨般的抽插,袭卷她,吞噬她,彷佛快要溺死在水中。 床摇起来跟这间摩铁一样有年纪,嘎吱作响,结束一回合,小小活过来的沉珞安开始有间情逸致担心会不会被陆晏舟摇坏。 陆晏舟不担心,他当下才没空操心那张破床,能躺能操就好,恨不得把摩铁提供和他买来的套子一次用完。 初尝情事,有用不完的体力,发不完的情,沉珞安的骨头软了又软,陆晏舟吃了又吃,可惜好景不长。 在那个夏天的最后一个夜晚,陆晏舟翻进沉洛安的房间,他们在寂静中爆发,在压抑里溃堤,在四目相对时,说着无声的道别。 最后一个夜晚,他们做的淋漓尽致。 或恨,或爱,谁也说不清,只知道,好似此生将别过的陌路人。 而那个陌路人如今站在眼前,亲吻她的嘴唇,在她别过脸时,低声地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渣,但是那堵墙她就在那里,不曾变过,我没办法不想」 「沉珞安,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 「我知道这不是好时机,可是什么时机是对的是错的,我每次都分不清,然后错过它,这次我直接就来了,无关它,只因为我不想错过你」 「我现在单身,你考虑考虑我」 -- Chapter30 陆晏舟的话堪比巨大的热气球在空中爆炸,不留馀地,直接穿透那堵看似铜墙铁壁,其实是豆腐渣工程的墙,比他的吻还要来的让人手足无措。 沉珞安轻易不脸红,只炸的她头晕眼花,心跳跳的飞快,同时担心陆晏舟分手与她有关。 倘若如此,她罪孽深重,又想自己的处境变得和女小叁有什么区别,于是更恨陆晏舟对女人的无情,另一方面为自己开脱,陆晏舟渣,处理不好情感问题,与她何干,只是苦了他那个漂亮大方的女朋友。 可一想到,陆晏舟不爱那个女人,他,不再属于她,深处里自私又卑鄙的沉珞安又觉得痛快到想尖叫。 这种痛快甚至与陆晏舟带给她的吻持平。 沉珞安赶走了陆晏舟,连哄带骗答应他晚上一起吃晚餐。 有同事来问她,她认识陆晏舟? 她说「暧昧对象」 一天之内,沉珞安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流窜,还有的说她外遇,十二层的陆晏舟是介入人家婚姻的男小叁。 陆晏舟自己名声可以不要,但是听到谁嘴碎沉珞安外遇,就走到那人面前,冷冷地骂道「你妈生嘴给你是来胡说八道的?」 此举说夸张不夸张,足够为陆晏舟和沉珞安的饭后谈资多添一餐就是。 再反观沉珞安,看上去淡定的不像当事人,甚至对男小叁的说法挺满意的,其实心底乱的很。 这些年,沉珞安不是没有想过陆晏舟。 夜深时的月光照进黑暗处,把心上的坑坑疤疤照得一览无遗,而月球表面的不知名细菌,趁着夜色滋生蔓延。 那刻,沉珞安只想要他在身边,想要他的安慰,想要他的亲吻,等到清醒,又是苦苦自嘲,情情爱爱,不如一颗面包实际。 虽说是连哄带骗答应陆晏舟,但要不要一起吃饭的决定权恐怕不在沉珞安手上。她怀着复杂矛盾,且一丝丝忐忑期待的心情下班,果不其然看见陆晏舟等在她公司门口。 沉珞安左看右看,一面和好奇的同事再见,一面不屑地撇撇嘴,说「教官还是校长,在这里逮我,不用工作?」 楼上一群人仍在打拼敲代码,陆晏舟想都不想,脸不红气不喘的地撒谎,不忘压低声音,正正经经开黄腔「下班了,如果你想玩角色扮演,我也可以马上上班」 陆晏舟什么人,不久前正经真诚告白,告完白就秒变下流无赖。 沉珞安啐他,他还开心的要命。不要脸说的就是他。 沉珞安不得不提醒他「我没答应你,你也不用这么开心」 这提醒是在戳陆晏舟骨头,一刺,陆晏舟扯扯嘴角,嘴皮子也不耍了。 陆晏舟已经订好餐厅,称是好不容易候补到的星级餐厅。沉珞安跟着去了,好吃归好吃,可少点滋味,不满足。 「我本来打算今晚吃炸鸡配啤酒的」她说。 「买回去,去我家,还是你家?」 「你想得美,吃完我就要回去了」 沉珞安不傻,不想引狼入室,或羊入虎口。 陆晏舟不放弃「还早,回去干嘛,我们去看电影,阿凡达2」 见沉珞安心动了,陆晏舟手脚麻利,拿出手机订票,低头一边抱怨「我原本打算在倒数最后一秒的时候跟你告白,结果被你打乱了,就想一起看烟火也行,结果你又说你想看电影,阿凡达看完,烟火早就放完了」 听到告白那段,沉珞安笑出声,取笑他「你真的很俗气,话还变得很多」 陆晏舟抬眸瞪她,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想到某个人,没好气地回道「梁嘉澍最高尚」 沉珞安脸色一变,冷哼「渣渣对渣渣,五十步笑百步」 陆晏舟也冷哼,好一会,才道语气和气地问道「那你说我要不要在电影中途跟你说新年快乐?」 明显沉珞安气没消,冷声道「不要在放映期间讲话,你是没知识还是没水准?」 陆晏舟呼吸,吐气,再次告诉自己“沉默是金”,好不容易逮人出来的,他尚在考核期,不要毁了。 等他过关,看沉珞安那张嘴求不求饶。 哪里想到,沉珞安气的也是他那张狗嘴,巴不得他不要说话。 没事提梁嘉澍?莫名其妙,神经病! 沉珞安臭着脸吃完饭,让陆晏舟载她回家,陆晏舟一听,脸色也不好了,刚要开口,沉珞安抢先说道「我回去拿东西,你别说话,狗嘴吐不出象牙」 没问题,拿东西而已,骂他都没关系。 想是这么想,照地址陆晏舟把沉珞安送回她新住处楼下,眼神仍旧不放心似的盯着她,提醒「我等你,你快点」 沉珞安敷衍地朝他挥挥手就下车快步离开,就在陆晏舟等到想抽根菸解烦躁的时候,终于看见沉珞安的人影出现,手中拿着一个袋子。 陆晏舟看了眼时间,十分钟不到,他却觉得好像等了快半小时。 打开车门上车,沉珞安把袋子递给他。陆晏舟打开看,竟是一大袋的戒菸糖。 彻底无语,可唇角憋不住,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他的表情叫沉珞安眉眼也带上笑意,有些得意地说「不客气,快走吧,要迟到了」 路上沉珞安故作轻松地聊起袁以舒,问他「为什么分手?」 「不适合」 「怎么不适合」 陆晏舟趁隙回头看她一眼,默了几秒,淡淡地回答「因为我自私」 一个是贪心,一个是自私,那沉珞安自己呢?想到梁嘉澍的话,那她离婚的原因有没有一部分是因为陆晏舟? 沉珞安想不清,索性不想,也没有再问陆晏舟他的前女友,而是把心里话通通倒出来,说道「我们之前算什么,肯定不是男女朋友,炮友?你觉得我们算吗?炮友还会说一句结束,你走之前什么也没说,走的时候一样,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结果没有,为什么?不就是你觉得没必要吗?还是你没胆说?」 面对沉珞安突如其来一连串的质问,陆晏舟有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感觉,说道「……说现在不好吗?」 「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也有个问题困扰很久,不如我们坦承一点,都老实回答」 沉珞安示意他「说说看」 「你当年和我完全断掉联络,有必要吗?」这个问题沉珞安当时听过,那时她没有回答。 这次她答的乾脆直接,还说出那句讨人厌的经典「没有断掉,又能怎样?留着过年?你能帮到我什么?」 「那你想过我吗?」陆晏舟简直被气笑「你想没想过我会担心,想没想过我想天天打你电话打不通的心情,想没想过我会回来找你,想没想过我知消息道之后,恨不得把你一起带走?」 他的质问叫沉珞安愣怔几秒,很快抓住重点「你回来过?」 陆晏舟点头。 沉珞安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像是想起什么来,还要再问,陆晏舟却说起沉珞安刚刚被打岔的那个问题––他们之间,算什么? 「我不知道」他回答。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所以当不成情人。 炮友不谈情,可他们明明有情。 沉珞安看向窗外,今夜人多车多,道路堵塞,玻璃窗上的街景也很慢,景色里的倒影陆晏舟正望过来,与她的目光对上,她突然露出一抹笑容「算了,我也不知道」 陆晏舟决定再豁出面子,再问一次「那你…答应我吗?」 沉珞安回头,故意装傻「答应什么?」 「做我女朋友」 「陆晏舟,你这样不尊重她」 「……」 「你让我觉得我是小叁,我现在最痛恨的就是小叁」 「你又不是」 「但不是完全跟我没关系」 「你非要这么想,我没有办法,但是归根结底是我自己的问题」 沉珞安突然问他「你爱过她吗?」 陆晏舟反应很快,反问「你爱过他吗?」 沉珞安不回答,冷冷一哼,决定不再继续这个可能会惹怒人的话题。 抵达电影院,沉珞安和陆晏舟站在手扶梯上时看见一对对的情侣手牵手,她的手指不禁动了动,悄悄往陆晏舟身边靠近,轻声地说「你说,我们像不像渣男贱女?」 这次换陆晏舟没回答。 直到后来,陆晏舟才告诉她「那时后我在想,奸夫淫妇也是不错」 炸鸡的油炸味充斥整间放映厅,对其他观影人是种不道德的凌迟。喀啦喀啦,最后方的渣男贱女一人一只鸡腿,吃的欢快,对那些不断投来嫉妒的视线视而不见。 沉珞安想吃,陆晏舟便买,道德什么东西他不懂。 沉珞安吃的开心,电影也看的开心 阿凡达2播到剩叁分之一,一直在注意时间的陆晏舟打断沉珞安,她看的正精彩,转头时眼神充满杀气的要他有什么废话都待会再说,结果眼前又是一暗,陆晏舟这个神经病又吻住了她。 沉珞安想推开他,可是他的味道让她发愣。 是薄荷的味道。 是她买的那袋薄荷口味戒菸糖。 好吧,沉珞安承认又被那股熟悉的浪漫攫获住,不想推开他。 陆晏舟总是懂得如何让她沉迷,让她深陷。 细细地吻,再到深入纠缠,薄荷味道霸道地取代炸鸡和酸甜的柠檬红茶。 陆晏舟稍稍退后,像蜻蜓般,一点一点地落在她唇上,黑暗之中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看见她眼睛藏不住的欲望。 如满天星辰洒在汪洋大海。 「新年快乐,沉珞安」他轻轻的声音传进了沉珞安的耳朵里。 年少时的秘密,成年后的不忘,不愿坦承的情意,纠缠拉扯的眷恋,酿成许多遗憾不舍,最后化在一句新年快乐里。 不需要我爱你,你爱我,那是他们之间,你知,我知的小秘密。 未来如何,谁知道? 也许,他们只是想圆彼此一个少时的遗憾。 也许,他们会走的很长久。 而她,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戒的了的菸。 ——完结—— 有些想说的话: 其实写完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依然是写完一本之后的空虚感,忽然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比较大的感觉大概是留言了。 这里不提梁嘉澍,可以看明天的番外。 先说陆晏舟吧,他确实是个渣男,但我觉得他渣的合理。当年离开,可以说尚且不懂情情爱爱,也可以说,比起那个年纪为爱冲动,或是他认为的该为自己未来做打算的理由,其实离开闷的让人只想摆脱的家里更让他心动。 后来坚持回来,就像结尾说的,是种少年时的错过,是种遗憾,心心念念,所以想补足圆满。 他对袁以舒不是无情,就算是被生活磨耗掉只剩一地鸡毛,甚至离婚的夫妻,多年生活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他对她,只是不够。而对珞安的那种遗憾,在心里肯定更胜一筹。 渣,又坏,但人之常情。 再说说沉珞安,我写她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可怜。 对梁嘉澍,她有情无爱,所以不可怜。有爱才可怜。 对陆晏舟,她可以开口留他,可是她没有,甚至问没有问一问,但那样做,也就不是沉珞安了。 既然如此,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也不可怜。导致的结果,对陆晏舟是种遗憾,对她亦是。 梁嘉澍出轨,实际上珞安又何尝不是精神出轨的一种,真要说谁的过错,那是谁都择不清的。 总结全文,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出轨不是快意人生,过程难免拉拉扯扯,虽然没什么大剧情修罗场,但里面的角色我都很喜欢,对我来说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人。 谢谢看到最后的人,也谢谢没忘记我的读者(笑 新文可以预收,番外结束后就更新,文很短,瞎写的,也没什么肉,不是不写,是喜欢素素的了。 今年就这两本,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经常觉得写文不是我擅长的,但看到一些留言就觉得有满满动力,心情愉悦。坚持到现在有自己的热爱和各种脑洞,也有你们的喜欢支持,爱你们!! -- 梁嘉澍番外 梁嘉澍和他老婆离婚了。 苏轻禾听见这个消息时,赤裸地躺在梁嘉澍的身下,想着,他晾了她半个多月,今日一来,浑身酒气,直接粗暴地挤进来都有了解释。 刚刚结束一回,梁嘉澍无声埋在她的胸前,呼出温热的呼吸,却感觉到一片湿濡,不知道是他的汗水,还是他的眼泪。 梁嘉澍永远把他老婆放在第一位。 电话打来必须马上接,无论他们是不是做到一半。时间多晚,他也会回家陪他老婆睡觉。 苏轻禾留过他,讨厌在激情后,连点温存的机会都没有,更讨厌事后的荒凉,像被抛弃一样。 她本来就是梁嘉澍可有可无的人,是他用钱换来的。 可是人总是犯贱,她缺钱要钱,还想要他的人他的心。 苏轻禾学钢琴,家里供不起她,她也执意要学,学校是她千辛万苦考上的,要她放弃,不可能。 艺术养人不易,更不愿意让打工占满时间,听学姊说起一个月赚几万块,比家教来的多几倍,不禁动起歪心思。 梁嘉澍是在包养网上遇见的。那个网站聚集许多男人女人,金主年龄上到下,怪癖无奇不有,钱权一把抓,长相凭运气,肯出的价格也有高有低。 在网上安全有专人把空,线下就得自己考量注意。 梁嘉澍是苏轻禾见过几个后,其中质量上佳的人。 身高肩宽,长相俊秀,身材保养得宜,不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更拥有成熟男人的气质。 苏轻禾大二,如他一般的人没见过,一见才知道,她没办法不痴迷于他。 梁嘉澍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套房,小区很普通,多是上班族,几乎遇不到学校同学。 他偶尔来这里,跟她吃顿饭,上床,然后离开。没来的时候,帐户上的钱也不会少,每个月准时打过来。 忘记梁嘉澍从什么时后开始,来找她的次数变得频繁,和她一起逛街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带她去度周末,还答应她去看她的演出。 梁嘉澍那天送了她一束花,粉色的百合,以及粉色的满天星。 苏轻禾查了花语,两种花都代表着爱,用来送给情人。 是初恋的滋味。 苏轻禾问他知不知道花语,他说他不知道,只觉得像她,就让店员给包了起来。 苏轻禾有些失落,但至少是想着她的。 也许是因为那束花,苏轻禾不知不觉开始恃宠而骄,趁他睡觉时,偷偷摘下他碍眼的婚指,冲进马桶。 当他没来或是回家后,总要故意传几张性感照,甚至自己弄出水的照片给他发去。 梁嘉澍跟她聊骚,又制止她这个行为,说网路不安全。苏清禾经常觉得他是个伪君子,但她还是喜欢。 她不知道梁嘉澍究竟是为什么离婚,是和他老婆感情不合,或是发现她的存在。 两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嘉澍不会再和她做完后着急回家。 苏轻禾身上喷了梁嘉澍陪她逛街时送她的香水,她喜欢柑橘的味道,更爱是梁嘉澍送她的。 胸前的人缓缓移动到她颈间深深吸气,清新的味道瞬间占满嗅觉,一下子赶散他不多的酒意。 梁嘉澍酒喝的虽多,却很清醒,想起沉珞安不喜欢这个味道,好像说是某个牌子的清洁剂。 他默默起身,紧紧抿住唇,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是让苏清禾换掉,还是让她继续喷下去。 不过换不换好像没有意义了,沉珞安再也闻不到,他想赌气也没有用,气的只是他自己。 苏轻禾见他有意离开,问他要不要喝点红酒,梁嘉澍摇摇头。 他教过苏轻禾如何品酒,就像曾经教过沉珞安那样。 苏轻禾酒量不好,一点点就醉,但是认真,而且带着仰慕,教她的成就感很大。如今相较起来,他偏爱教沉珞安,她不多话,不会有好多的问题,只会静静地听他讲解,然后安静的照他教的做。 那才是红酒的氛围,静静地享受。梁嘉澍想再和沉珞安一起喝杯红酒。 决裂那天他打开他连结婚都不曾打开的珍藏,选在那天,绝非是好的时间点,大概是怕以后再无机会。 后来梁嘉澍一个人把整瓶酒喝完,像喝水一样,品都不品,实在浪费。 离婚半个月,除了工作,梁嘉澍的生活像是被打乱了节奏。 不用安排下班后是回家,还是来这里享受片刻的欢愉,不用想沉珞安此时此刻是睡了,还是替他留了盏灯在等他。 想当然,后者是不可能的。 结婚一年多,沉珞安从未等过他,他也不曾要求过。 梁嘉澍自认对她很好,有最大的自由,有他最大信用额度的卡,虽然她收了,却没刷,直到他们离婚前的几个月。 有包,有香水,有鞋子,和一张电影票。 没有婆媳关系,没有要操心的家务事,最后连衣服也不给他洗了。 琐碎小事梁嘉澍其实都无所谓。他娶沉珞安,最初目的也仅仅是想给他爸安心。 梁嘉澍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跟别人跑了,他自小没妈,长大后谁问他,他都说他妈死了,村里的叔叔阿姨就在背后偷偷地笑。 他爸就是梁嘉澍的英雄。辛苦养他,养大了,他就想出去闯,不想要他爸再辛苦捕鱼卖鱼。 闯出来了,买了间房,他爸却不肯搬,执意叫他去娶个老婆生小孩。 这件事变成他爸的心愿,某回回家,他爸高兴酒喝多了,才说出怕梁嘉澍因为他妈的事有阴影所以不结婚的心声。 梁嘉澍确实不想结婚,阴影也确实存在。 人的心好似水中月,摸不透看不清,更难绑住一个人,与其浪费时间担心另一半会不会跑,这段婚姻牢不牢固,会持续多久,怎么维持,不如当个不婚主义逍遥自在。 把心放在工作,他相信,同样是付出,工作总不会背叛他。 沉珞安是梁嘉澍第一个带回家的女人。 没多久,梁嘉澍就和她求婚。 沉珞安不吵不闹,独立性强,又知情趣识大体,并不乏味,梁嘉澍当时认为,她是最适合他的人选。 求婚时说的话也是认真的,既然决定与她结婚,就想能走到最后,怎么着,他的命运都不愿意步入他爸的后尘。 婚后的生活,没有曾经想像中的差。 充满温情,简简单单。 梁嘉澍以为就是如此了,直到沉珞安意外怀孕又流产。 在一天之内,梁嘉澍被迫接受这两事。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感受到它的存在,它的消逝也没有让他感受到丝毫的伤心,甚至直白不掩饰地说,更多的是侥幸,是劫后馀生,逃过一劫的感觉。 梁嘉澍肯结婚,也想过生小孩,可到后来他才发觉,是他一直在下意识的不要小孩。 流产后,梁嘉澍待沉珞安比平时贴心过一阵子,好弥补他生出不多的罪恶感。 沉珞安的状态如常,看不出她对失去的小孩有几分伤心。 梁嘉澍不敢猜,不想猜,只是每次都变得更加谨慎。 沉珞安问他,怎么不去手术结扎。梁嘉澍不是没有考虑过,在最后关头却又生出退意。 大概是他残存的大男子主义的尊严在作祟,不允许他去结扎断子孙。 即使他不要。 这理由听起来简直是冠冕堂皇又恶心虚伪,梁嘉澍没办法向沉珞安坦承。 再后来,沉珞安对他一天比一天的冷淡,亲密像是她必须遵守的任务,日子也越过越不是滋味。 梁嘉澍不是忠贞的人,他浪荡过,花心过,在沉珞安之前,女友不少。他回忆起过去的逍遥快活,终究是走上另外一条轨道寻刺激。 他心底明白不对,却又自我开脱,彷佛男人在外面养几个女人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好用于调剂他的生活,维持婚姻平衡。 梁嘉澍喜欢苏轻禾,她年轻漂亮,爱玩爱撒娇不像会弹钢琴静静弹完一首曲子的女孩。 说苏清禾引起梁嘉澍的注意不过分,但仅仅如此。 真正吸引他的,是和苏轻禾聊天时,她总是用充满鲜活爱意的目光在看他。 梁嘉澍自问原因,才发现原来那正是沉珞安不曾给予的眼神。她的眼里,永远是清清冷冷,看不见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梁嘉澍开始故意露出马脚,试图在沉珞安身上寻找那些倾慕与爱,一点点的妒意,或者说使用身为他老婆该有的质问。 然而什么都没有。沉珞安只是敲打,敲打完了又继续若无其事。 梁嘉澍万万没料到的是,有天他寻找的那些东西,会在沉珞安双眼里看见。 发着光,带着笑,对着发出蓝光的手机萤幕。 那应该是梁嘉澍第一次对沉洛安生出占有欲。 沉珞安问他,是不是吃醋。后来梁嘉澍思索,是认为被背叛的怒意大于醋意,彷佛再一步,沉珞安就会是他那个跟人跑的妈,而他会是必须独自抚养被丢下的儿子的爸。 梁嘉澍尽力不去这么想,沉珞安不会背叛他,却控制不住两人之间越变越糟。 他的戒指不见了,回到苏轻禾这里找,仍是找不着。沉珞安发现后,隔天也摘下了。 梁嘉澍重新买一对,他戴上自己的,小点的那只孤伶伶的,躺在戒盒里。 再后来,陆晏舟的拳头,沉珞安要求的离婚,梁嘉澍都不得不去想,陆晏舟算什么东西,沉珞安是不是真的背叛了他。 他,又算个什么。 沉洛安之于他,又算什么。 问沉珞安爱不爱他,他自己却无法回答。 人大地是这样,得到后,又想要更多。太过贪心的想要那些他不能给的,如今算是报应。 白首的承诺还在,只是人不在。 梁嘉澍对不起沉珞安,可叁个字他说不出口。 我爱你,比对不起简单容易。 我爱你,可以骗对方,也可以骗自己。 对不起很难,因为它代表着承认,承认错误往往不过是用来安慰自己愧疚的心,骗的是自己,对受到伤害的人,其实没有太多意义。 伤在那,它愈合了,疤却在。 梁嘉澍已经没有兴致,方才对苏轻禾说话,彷佛只是一种自白。 他抽身离开,不带一丝温存和留恋。 隔日,梁嘉澍送了一瓶新的香水给苏轻禾。味道是店里最热销的,究竟是哪种,他不知道。 只知道,他再也不想闻见柑橘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