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她》 楔子 “哲允,真的很抱歉……” “我思考好久,就是想不到可以维持远距离恋爱的最佳方法。” “所以……我们还是结束吧。希望你日后工作可以一帆风顺,还有……” 未等语音留言放完,康哲允便将电话给掛断。 「唉……」他长叹口气,这已经不知是今天第几次的叹气。 他百般无奈望向窗外乌云密布、雷雨交加的景象,心想自己为甚么最近会碰上这么多一连串的鸟事呢? 明明出门前新闻播放的天气预报告知今天一整天会是个晴朗无云的好天气。 怎料结果却是骗人的。 才刚把傢俱搬上货车,乌云便开始笼罩天空,一秒一瞬间斗大的雨滴便倾盆而下。 放在货车上的傢俱全部泡汤,本来可以顺利在今天将室内整理完,结果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擦拭傢俱及物品上…… 「真是的。」他搔了搔头,把手机丢向旁边。 「才刚忙完就接到这种电话……烦死了。」康哲允不停碎念,他躺下床闭上双眼沉静几分。 “轰隆─轰隆─”“啪嚓!” 伴随着雷鸣声,室内灯光瞬间全熄,他豁然睁开眼跳起身。 「该不会是停电吧……」他左右张望,赶紧看向窗外,道路上的路灯也暗下。 「看样子是刚才那记闪电的缘故,很快电就会来了吧?」他喃喃道,透过声音消去心中的不安。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就在眼前不远处划下,刺眼的光芒进入康哲允的视线。 「啊……」他将目光移开窗户,这时后方传来衣橱徐缓开啟,螺丝转动的声音。 康哲允将眼睛慢慢睁开,隐约看见有个白影出现在衣橱前方。 “轰隆─轰隆─” 又一道闪电打下,这次的光芒使他看得更仔细,而呼吸也逐渐变得紊乱。 电终于来了,恢復眼前的光明。 康哲允整个人跌坐在床上,他的双眼睁得特大,上下唇瓣轻微颤抖。 「嗨囉,你好。」直到那个人,那个穿着一袭白色无袖洋装的长发女孩一边傻笑一边向他挥手,他才终于开口…… 「该死。」 为他带来这该死的发展,一切都是要从前日开始说起…… -- 第一章 (1) 『哲允,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吧?』 『嗯……』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一起寻找我的妈妈。』 坐在奔驰而行的高铁上,康哲允努力地将思绪放空,即使如此却还是很难让自己冷静下来。 望着外头飞逝而去的景象,当高铁停站时,他看见车窗外的月台上站着一个面目全非流着满头鲜血的老伯。 老伯和他视线对上的一秒鐘后,康哲允巧妙地将目光给转移,并且习以为常地保持镇定,看起来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然而就在等待列车驶动之时,老伯突然奋力一衝往康哲允乘坐列车的方向衝去,用力撞上康哲允旁边的车窗玻璃。 「哇啊!该、该死……」他被老伯这举动给吓得大惊失色,除了叫出声外甚至还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而康哲允的举止,也吓到了正好前来巡逻的车掌人员。 「……先生?没事吧?请问有什么吗?」车掌人员忍住惊吓,礼貌地向康哲允问道。 康哲允看着车掌人员,方才传来的巨大声响,老伯印在车窗玻璃上的狰狞脸孔,谁也听不到、看不到。 「没……没事。」康哲允喘息回应,「只是有虫子……虫子……」他说。 「是吗?那、那就好……」车掌人员匪夷所思地望着康哲允离开。 康哲允用眼角馀光瞄向窗外,老伯又回到了月台上,他瞬然明白为甚么老伯会做出撞列车的行为。 因为这是他生前的死法。 列车终于驶动,远离了卧轨自杀的老伯身影,康哲允暗自在心中松口气。 虽然早已看惯那样的「人」,但难免还是会对祂们预料不及的行动给震慑。 康哲允自小时候开始,他就发觉自己跟正常人不同,他看得见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是俗称的「鬼魂」。 当他把这件事情告诉双亲时,从来不信鬼神的他们一直认为他只是年纪尚小,随口乱说的童言童语不需过于理会。 当他年纪稍年长些,向比自己大三岁的兄长坦露心声时,被害怕鬼神的兄长大骂:「疯子。」 从此以后,他就不再跟任何人聊起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甚至那时候单纯的他认为这或许是件好事。 因为他可以和那些不同世界的人们进行交流,并且还能成为好友。 直至那件事的发生,他便发誓再也不要和鬼魂有任何接触。 然而就在不久前,他不小心打破了那则誓言,所以现在才会坐在这班火车上。 「烦死了……」 想到这他就头痛欲裂,这时车上广播响起:「下一站……」 他一股劲地拿着包包起身,准备下站,开始他的新生活。 踏出火车站,熟悉的家乡味他并不怀念。 即使从小出生在这,他依旧不习惯这里工厂排放的难闻味道。 「好久啊……」就在他碎念的时候,远方驶来一部银色轿车。 “叭叭─”车子喇叭声发出的同时,那辆轿车停到康哲允的面前。 车窗摇下,他看见驾驶时露出欣喜的面容,「老哥!」 「老弟,真是好久不见~等很久吗?」康哲允的哥哥─康睿允,在拉下手煞车后,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帮自己的弟弟提行李。 「还好,话说老哥你换新车啦!」 「早就换很久了,看你多久没回来……来,行李给我。」康睿允从康哲允的手中接过他的行李后,便打开后座的车门将其全部丢入后座。 见以前总是欺负自己的哥哥,今日突然待自己如此亲切,康哲允忍不住眼眶泛红。 想想自己自从上了大学到毕业后直接进入他乡工作的康哲允,忙于工作的他已经足足有两、三年没有回来家乡见见自己的家人。 「老哥……」就在他沉浸这份喜悦,准备喜极而泣之时康睿允用力拍了拍他的背部。 「别磨磨蹭蹭的,赶快上车吧!大家听到你要回来这里都很开心,现在兴奋地全部聚在家里等你回来。不要让他们等太久!」话还没说完康睿允已经消失在康哲允的视线范围,以极快的速度返回驾驶座。 康哲允只好先缓缓心中那份感动,他摸了摸鼻子,打开副驾驶座坐进去。 沿途他从哥哥那里知道自他不在的这几年,家里发生的所有变化。 「果果已经要准备上小学啦!想当初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她才刚要去上幼稚园而已,她抱着大嫂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我至今依稀记得一清二楚呢……」他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心想跟老哥的对话,顿时深有同感。 许多农田早已被挖平,开始盖起建筑物。而以前常去的杂货店也收起,变成了知名的手摇连锁饮料店。 「看你多忙,忙到有多久没有回来这了。」 「警察除了忙以外还很难当……」康哲允伸了伸懒腰哀怨道,「可是用性命在换工作呢!」 康睿允瞄向表现老神在在的他,不禁开口:「我从老爸那里大概听说你被调职的原因,看完影片后老实说我对你改观许多,在那瞬间你成为全民偶像。」 闻言康哲允的表情明显有所改变,他冷言道:「少来……别安慰我了。」 「我是说认真的。」康睿允虽专注于前方道路,却还是听出自己弟弟语气的变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他问。 康哲允思忖半晌,「听前辈说要是如果在这里表现好,最快半年就可以回去原来的岗位。」 「看样子你还是想要回去啊……」康睿允无奈笑道,「那房子呢?有找到适合的地方吗?」 「干嘛要找啊?」康哲允锁紧眉头,他坐挺身疑惑看向康睿允,「住家里就好啦,不是还有我的房间吗?」 「呃……关于那个啊,老爸没有跟你说吗?」见自己的哥哥神色骤变,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甚么?」 「唉……你亲眼看到后我再和你解释。」 见车子停驶到达家门口后,十分不安的康哲允快速解开安全带慌张地跑下车。 「叔叔,你回来啦!」现在的他耳里听不见来自姪子们的欢迎声。 当他停下脚步打开房门,看见自己许久未踏进的房间,看见房内的墙壁全被漆成粉红色,摆设变成可爱的风格时,稍早前的感动全数无影无踪。 「果果她一直吵着想要有自己的房间,所以老爸他就毫不犹豫地把你的房间改造了……」康睿允一边应付自己的小孩们一边向自己的弟弟解释道。 康哲允完全无心听哥哥的解释,此刻他内心无处可发洩满腹的火气正熊熊燃烧着。 「傢俱之类的今天就会送到。」他喃喃唸道,「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那个死老头……怎么不跟我事先告知这种事情?不,应该说怎么能擅自改造我的房间,改造前应该要先问过我的意见才对啊……」 「有说喔。」康母端着茶出现在两兄弟及嬉戏玩耍的孙子之间,「我就在旁边亲耳听见你回答他:『随便随便,我现在很忙拜託不要吵我。』这样的话喔。」 康哲允看着模仿自己讲话样子的母亲,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的他,只好无言以对一把抢走康睿允原先要拿走的那杯冰茶,一饮而尽好让此举来熄灭他胸口的那把怒火。 「这附近好像有不少给学生及外县人士租的套房。」康母边说边为自己的儿子再添一杯茶,「看看要不要先上网找找看,老妈我也会帮你问问看附近邻居。这些日子就先暂时睡在你哥书房吧……」 康哲允听见母亲这番话,他一点也感受不到任何喜悦甚至还有点悲伤,虽然没有要他这个儿子露宿街头,但似乎对母亲而言孙女比亲生儿子还要来得重要。 「不行!我最近有工作,需要长时间待在书房欸!」康睿允赶紧反驳母亲的话,康哲允立即瞪向自己的哥哥,用眼神告诉他:「到底是因为谁的女儿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康睿允察觉到弟弟冒着火光的眼神,赶紧转移话题,霎时间他突然想到一个可以解决的方法。 「印象中你被派驻的那间警察局不是有宿舍吗?在哪里我想想……」康睿允灵机一动问道,闻言康哲允脸色瞬间惨白。 他知道那里有宿舍,但是他绝对不要入住。 因为他高中的时候曾经站在那一栋宿舍楼下偶然和一位悬掛在天花板上的大叔对到眼。 「我不想去那里。」他拒绝哥哥的提议,不理会自己老哥接下来的发言,他便拿着行李站起身说:「傢俱的部分,我问问看搬家公司可不可以先暂时放在那里。为了不麻烦人家,我会尽可能地赶快找到屋子搬过去,这段时间就委屈一点住老哥的书房囉!那就打扰了……」 「喂!康哲允,站住!」 不理会哥哥的阻扰,康哲允健步如飞地奔向老哥的那间拥有许多秘密的书房。 和哥哥进行一番抗争后,康哲允利用一整个晚上的时间,用笔电查询看看附近是否还有空屋可以让人续租。 但现在并不是租房子的热潮,大部分还空着的套房都只剩下高价出租的那种。 他长叹口气,在准备关闭网页的时候,他偶然看到了一间价钱便宜甚至装潢还挺新的公寓套房。 滑着网页上放出的照片,他心生疑惑,通常这种不但装潢不错,设备还俱全的套房,价钱异常低廉大部分都一定是…… 凶宅。 但现在的他别无他法,想到傢俱寄人篱下,而下礼拜就要去新单位报到的他,极有可能会在近期被家人赶去那间闹鬼的宿舍住。 想到这康哲允内心满满一百个不愿意。 「算了,明天联络看看好了……」他决定记下那间套房房东的电话号码,亲眼去目睹看看那间便宜套房,是不是他最讨厌的「凶宅」。 关上笔电后当他躺下的那一刻,手机传来讯息声。 是某位许久未联络的高中同学传来一则影像及文字讯息。 『兄弟,这影片里面那个打嫌疑犯巴掌的警察是你对吧?虽然不太像我认识的你,但看几次就越觉得面孔超熟悉。如果真的是你,真的有够猛的啦!』 只是看着文字讯息,康哲允便索性将讯息给滑掉隐藏,装作没有看见。 他豁然想起今天都还没有和女朋友联络,原本想要点开聊天头像打视讯通话,然而看了看现在的时间,再加上眼皮的重量使他打消这个念头放下手机,过没多久便沉沉地进入睡眠。 -- 第一章 (2) 「你好,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请问是康先生吗?」 「是,我是。」见房东是个年轻人,康哲允有些意外,「你就是房东先生吗?」 「哈哈哈,应该说是代理房东,叫我阿新就好。」名叫阿新的年轻人答道,「真正的房东是我父亲,只是他就在这个月初和我家母一同去环游世界旅行了。所以他们不在的这几些日子,会由我来代理。」 「别看我这样,我从父亲那里学到不少有关租房的事情,是个正直的年轻人,绝对不会骗房客的。」阿新拍着胸脯向康哲允保证,康哲允上下打量了其外表,心里也觉得他是个老实人,虽然感觉有点不太可靠的样子。 说完他便领着康哲允来到那间便宜的公寓套房,「就是这间。」他拿出钥匙将房门打开。 康哲允跟着他走入屋中,发现里头空间并不算小,但就是光线稍微不太明亮,空气有点湿闷,但其馀环境和屋内设施确实都如照片所示。 「这间套房条件这么好,为甚么房租这么便宜呢?」康哲允不禁开口询问道。 阿新歪了歪头,思考一番后解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详细要问我老爸。但我觉得大概跟屋内背光,空气潮湿有关。」 康哲允听完阿新的话有些怀疑,便绕了屋内一圈,就连浴室也扫视过一遍,确定没有除了他和阿新以外的「人」后他就决定选择这间套房做为自己的落脚处。 「我决定了。」见康哲允开口,阿新的眼睛为之一亮。 「决定要签约了吗?」他的双眼睁得特大,这反应令康哲允有些震慑。 「嗯,明天就搬入可以吗?」不想让自己的傢俱寄人篱下,康哲允迫切地想要赶快入住。 「当然可以,没问题!太棒了,我终于成功了!」听到阿新这么一说,康哲允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终于成功?为甚么这么说?」他问。 「因为我老爸一直很不信我可以在他不在的这段期间签下合约,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康先生来,接下来要和你聊聊有关合约的问题……」阿新热络地拉着康哲允走出套房,阿新的反应虽然有点夸张却很真实,让康哲允内心减少了不少猜疑。 “叮铃─叮铃─” 然而就在康哲允跟在房东的后面不出那间套房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风铃的声音。 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往窗边的方向回首望去,直至听到阿新的叫唤,他才回神将视线从窗户转移。 「康先生?」 「啊……抱歉,走吧。」 应该是自己听错的……康哲允单纯地想着。 隔日和搬家公司商谈好后,康哲允立刻把自己的所有傢俱及行李搬入这间新套房里。 只是老天不作美,一整天都在下大雨,使他的傢俱全部泡水,把摆设的时间都用来擦拭那些傢俱。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用如此便宜的价钱租到这样的套房。」康睿允边帮自己的弟弟清扫完边巡视套房的环境惊叹道,「真是好运呢!」 「这哪里是好运……」康哲允忍不住吐槽回去,「整个木製傢俱都碰到水,连上个月新买的小型沙发也是,不花费两天的时间是绝对乾不了。该死的天气预报……」 「好啦,别气别气。」康睿允拍拍他的肩安慰他,「我看时间也不早,我该回去了……之后就自己搞定囉!」他脱下手上的手套给康哲允。 接下老哥的手套后,看了看后方凌乱的新屋,他不禁叹气。 「谢谢老哥,慢走不送。」 就在自己的哥哥前脚才刚踏出门不久,康哲允的手机便响起。 他拿起手机看见有通语音讯息,而那封语音讯息来自于女朋友时,他才想起和女朋友联络这件事因为一直忙于搬家而耽搁着。 于是便赶紧拨通电话过去,怎知不管怎么打就是无人接听。 后来他决定打开语音讯息,听完语音讯息后他才明白为甚么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在他沉浸于被分手的悲伤时,欣赏着外头大雨磅礡,闪电不停的画面。 然后一个转身,他便知晓为甚么这间套房会如此便宜的原因。 畏惧使他立刻忘记自己刚被分手的事情,他颤抖着手拨打房东阿新的电话。 「喂,康先生吗?住得还满意吗?」听见对方从容不迫的声音,他的火气及时上来。 「你、你这小子是不是骗我?」他决定开门见山直接问起,「骗我这间会这么便宜的原因?」 「原因?我不是说应该是因为光线不良位处不佳吗?怎么康先生住得不适应吗?」 康哲允深呼吸一口气,努力降低自己的愤怒,「这间是不是有死过人?也就是所、所谓的凶宅?」 「……咦?欸?」电话另一头传来比康哲允还要更震惊的声音,「凶、凶宅……这、这我不清楚。」 「……不清楚?」康哲允顿时第一次对自己直觉如此准感到厌恶,这个叫阿新的年轻人果然真的不可靠。 「康先生,你等等我!我问问看我父亲,父亲也真是的……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跟我说……」他仔细听着房东阿新的碎念,亲耳面对电话掛断的声音。 康哲允瞬间傻眼,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就在他闭眼思考几秒的时候,他感受到来自身旁的凉意。 他明知自己不应该睁开眼睛,身体却还是不听他使唤把眼皮给张开。 果真那个白衣女孩正歪着头,瞠大双眼直盯着康哲允。 康哲允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逼自己像平常一样装作甚么都看不见。 「嗨囉?」女孩有些喜悦的和康哲允打声招呼,康哲允装作没听见走到沙发上坐下,因为心绪打乱的缘故他忘了沙发被雨冲洗过的事情,直到臀部传来凉意他才想起,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康哲允屁股溼答答的模样,女孩一览无遗下一秒开始捧腹大笑。 听着女孩的笑声,他故作若无其事地把从行李中翻找出一件裤子,走进浴室里换下。 打开浴室门,就看见守在浴室门外的鬼魂女孩。 女孩笑嘻嘻地凝睇着他,康哲允用屏住呼吸的三秒鐘仔细观察着女孩的五官。 等到女孩出声,他的意识才回来。 「你看得到我?」女孩的声音轻柔,甚至夹带着些许娇气。 听见这样的声音,身为正常男性肯定会忍不住出声,但康哲允还是忍住了,持续无视女孩的存在。 见康哲允仍不出声,女孩坚持不懈地继续逼问他,「其实你真的看得见我,对吧?」 「只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出声,对吧?」 「……要不然就不会被我吓到尿裤子了。」 听到女孩用肯定的语气说这句话,康哲允的额头冒出青筋,愤然转身对着女孩反驳道:「我才不是被吓到尿裤子!是因为那个沙发是湿的!是湿的!」 看见女孩放大的瞳孔,康哲允才惊觉自己犯了傻赶紧用双手摀住自己的嘴巴。 「哇!太棒了~你果然真的看得见我!」听到康哲允回答自己,女孩开心地像个小孩一样,在原地来回跳跃着。 康哲允强迫自己不去看女孩的动作,却还是会不自觉地用馀光观察女孩。 关于这女孩的身分,或许可以从女孩的言语知道更多,但是过往的经验使他不想要这么做,与其与她进行对话不如还是等待房东阿新的回应。 这时他的肚子感觉到饿,他突然想到乾脆在他等待的这段期间,出去觅食顺便暂时逃离现场,是一举两得的好时机。 于是他一把抓起手机、钥匙和钱包往门口方向走去。 女孩见他离去,原本乐滋滋的她,表情瞬间变得慌张,不停问康哲允:「你是要出去吗?」 康哲允装听不见,开始穿他的鞋子。 「要去哪里?」 「还会回来吗?」 「那个……为甚么不理我?不是说看得见我吗?」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意识到自己又差点心软的康哲允,头也不回地踏出屋子然后背对着把门给用力关上。 「先、先生!」即使隔着一扇门,康哲允仍听得见那女孩的叫唤声。 ? -- 第一章 (3) 「康先生,因为时差的缘故,我父亲那边现在正好是半夜时间,所以暂时连络不上他……对此我真的很抱歉。至于你向我提问有关那间屋子是否为凶宅这件事,我先帮你查询了网路上的资讯,可是不管怎么搜寻就是找不到任何关于那间套房曾经出过事的新闻。」 康哲允一边吸着口中的麵条一边听着房东阿新的话,这些讯息他早就已经知道,在房东打来这通电话之前,等不及的他先自行用手机查询有关那间套房及过去这附近曾发生过的所有社会案件,但结果也如房东所说,完全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跡,康哲允对此也很百思莫解。 「我也试着去找之前入住房客的记录表,但是那份表好像被我父亲给收到保险柜,若我联络上我父亲一定会马上和你联系。就请你先暂时静待一会,请你相信我从头到尾没有想要骗你的意思,真的很抱歉。」 「嗯……」康哲允已无心在房东的话上,现在他的心思全放在一个疑问上。 既然没有发生过命案,为甚么那间套房里面还会有女孩子的鬼魂? 房东阿新并未将电话掛掉,而是沉静几秒鐘后开口问:「话说……我其实很好奇一件事,康先生你为什么会直言断定那间套房是凶宅呢?难不成你看得到鬼混?」 「什……呕!咳、咳!」房东阿新的疑问,让康哲允差一点被嘴里滷蛋给噎死。 房东阿新听到康哲允的怪声紧张地问:「康先生?还好吗?」 「我没事,没事……」康哲允回覆房东阿新的话,边用筷子将那颗从自己嘴巴吐出来的滷蛋分成对半,「怎么可能会看得到鬼魂呢?」他最后这句谎话因为心虚故意放低声量。 康哲允决定以谎言带过,若是说出他其实看得到鬼魂这种话,肯定又会像以前一样被当成是怪人。 「对嘛~我也不相信那种事情哈哈哈!那为甚么你会觉得那间套房是凶宅呢?」听房东阿新的口气分明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关于那个啊……我认为可能就是所谓男人的第六感。在那房间待久了,有种毛毛的感觉……」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随即传来大笑声。 「哈哈哈哈!真是的!康先生,你又不是女人?哪里来的第六感?哈哈哈哈……总言之我一定会帮您问问我父亲有关那间套房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要是如果甚么都没有,您坚持要退租的话,我可能要跟你收取契约上提到的违约金喔!那么就不打扰您用餐,明天见。」 对话戛然而止,康哲允听着手机话筒里的嘟嘟声,满腔的不愉快涌上心头。 这时候的他并不怨叹那个骗人的房东,反倒怨叹自己当初怎么不仔细检查清楚房间所有的角落呢?明明自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要拜託别人,当时他应该要用放大镜或是手电筒把那隻女鬼给抓出来的…… 康哲允唉声叹气把一半的滷蛋重新塞回嘴巴,咀嚼的时候他望着眼前那碗自己吃剩一半的乾麵,明明前几分鐘还觉得美味,现在他却食之无味。 乾脆今晚外宿好了……他心里如此盘算着。 最后康哲允还是回到那间套房。 因为他想到如果要外宿,还是必须得回来这里打包行李。 不如就直接硬着头皮住一晚,等到明日和接到房东阿新的联络后再决定之后的去向。 康哲允以过往的经验来判断,他认为这个女鬼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害人的那种恶鬼,所以他才敢提起勇气回来这里。 他拿出钥匙把钥匙插入锁头的时候,他很希望在出门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这间套房里头甚么也没有,就只有他一个人。 康哲允深呼吸一口气便把门打开,然而最后还是没有如他所愿。 那个女孩正蹲坐在门口的角落,当她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时,她立刻抬起头和康哲允四目相交。 原本失落的表情瞬间焕然一新,女孩对着康哲允扬起微笑。 「欢迎回来!」她的笑容灿烂,那张脸蛋即使惨白,却还是不失女孩的美丽。 只是短短三秒鐘的时间,康哲允就发了楞失了神。 惊觉自己走神后的他,赶紧恢復镇定,无视女孩的欢迎直接走进屋内。 「你去吃晚餐吗?吃甚么?」女孩知道他其实是看得见她的,于是决定主动行事,她不停徘徊在康哲允的旁边,问他同样的问题。 见康哲允还是对自己不理不睬,她仍未打退堂鼓,反而更积极。 她一个箭步现身在康哲允的面前挡住他的路,并且和他面面相覷。 康哲允被她此举给吓着,他忍住惊呼以极不自然的眼神回避掉女孩子的乌黑双眸。 「为甚么一直不理我?明明就看得见我?我有这么可怕吗……?」女孩见康哲允的眼神移向右方,便往右方移动。反之康哲允返回左方,她便返回左方,就是想要逼康哲允正视自己。 「去吃甚么?跟我分享看看嘛!」 康哲允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的精神保持冷静。 「不跟我说,我就要用猜的喔……我想想……」女孩一手抵住下巴做出思考的动作。 趁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康哲允赶紧越过她走去床铺,想要用睡觉来逃避她的穷追不捨。 「我猜乾麵!因为你嘴角黏着葱!」听见女孩的话后,康哲允马上举起手,摸了摸嘴角还真的黏着方才吃乾麵遗留的葱花。 「咦?怎么不见了!」女孩这时才发现康哲允早已离开原地,她转身看见正站在床边的康哲允,对其说道:「这么早就要睡了吗?陪我聊聊天嘛!」 康哲允终于受不了,他倏地回头瞪向那个女孩怒声喊道:「你闹够了没啊?」 女孩被康哲允这么一兇,表情瞬间愕然。 「我……」她回答吞吞吐吐,「只是……」 「只是甚么?」康哲允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步步逼近那个女孩,「只是想要我帮你完成你的遗愿对吧?」 「咦?」 「不要给我装无知!」康哲允怒言,「你们所有鬼都一样,接近我都是不安好心,想要利用我来达成你们那些来不及完成的愿望。」 「我不是干这种事情的,拜託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接近我!我知道我打扰到你的生活,对此我真的很抱歉!我会在短时间内尽快搬走,所以在这段时间我们就互不相干,拜託你!」把积压在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全数发洩完毕后,康哲允才缓缓地冷静下来。 这时他注意到,前几秒还开朗笑着的女孩,笑容已不在她脸上。 她垂下眼帘,不敢注视康哲允,低声应道:「……明白了,对不起。」 第一次他听见鬼魂向自己道歉,剎那间康哲允惊觉自己似乎有些过份,但他不想承认,于是选择无视女孩的委屈躺上床把自己整个人缩进棉被里。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静得鸦雀无声,这样的寂静反倒令康哲允的内心更不安稳。 他紧闭双眼,强迫让自己赶快入眠,然而他却想起那段小时候的回忆。 『放开我!哲允,你不要阻止我!』 『我要……我要杀了那个男人才甘愿!我要……我要……』 永远忘不了的那个画面,血淋淋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康哲允豁然张开双眼,从床上跳起来。 他转头望向那个女孩,她坐在衣橱旁把头埋进膝间低声啜泣。 她努力让自己发出的声音微弱,为了答应康哲允的话不去干扰到他。 康哲允看着她这副模样,于心不忍。 他下床走到那女孩的前方,然后蹲下。 「该道歉的人是我。」他说,声音与刚才相比加倍温柔许多,「是我太兇了,抱歉。」 女孩并没有把头给抬起,她摇着头说:「我没有。」 康哲允闻言便好奇问:「你没有甚么?」 「我没有想要利用你,想要叫你帮我完成愿望……这些我都从未想过。」她边擤着鼻涕说。 听到女孩的话后,康哲允席地而坐,「不然你说你只是想要甚么?」 女孩缓缓抬起头,露出两隻水汪汪的眼睛凝望康哲允。 「我只是……」她轻声道:「想要你陪我聊天,想要你陪我玩,想要和你交朋友……就这样。」 -- 第一章 (4) 「交朋友?」康哲允惘然,虽并不是他第一次遇到鬼魂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然而却是多年以来许久未听见的请求。 「嗯,当朋友。」 女孩的请求,他忆起小的时候曾经跟鬼魂当过朋友的那段回忆。 虽然回忆美好,但是他最后迎接的却是凄惨的结局,也因此造就了康哲允内心很大的阴影。 这也是为甚么他会这么讨厌鬼魂的原因,不是因为可怕,而是因为会令他感到悲伤,所以他至今才会不想要与祂们有任何接触。 见康哲允一直不答应,女孩的眼神有些失落,她偏头问:「不行吗?」 「嗯,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为甚么不行?」她继续问道。 康哲允微楞几秒后说:「因为人和鬼魂做朋友,这件事很奇怪。我和你是身处于不同世界的人,你是鬼我是人,我们是不一样的存在。」 「为甚么会奇怪?」女孩瞠大双眼,质疑康哲允的解释,「虽然我现在是鬼,但以前我和你一样同是人,不是吗?」 听她这么一讲,康哲允顿时间觉得有道理,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心想如果再继续找理由,她肯定会用无数个为甚么来反击他。到时候他就会束手无策,只好答应和她成为朋友。 为了避免他预测的情况发生,他决定对她说出实话,「会拒绝你是因为我曾经有过不好的回忆,让我从此决定不再和鬼做朋友。」 女孩楞了楞,眉头微微一皱,失望地说:「原来如此……」 「抱歉,所以当朋友还是……」康哲允避开眼神,怕自己会受女孩的表情影响而心软。 「没关係,我们不当朋友。」女孩像是突然想到了甚么,眼神瞬间亮起,「既然如此,我们来当室友!」 「室友?」听了女孩第二次的提议,康哲允默想做室友跟做朋友之间有甚么差别吗? 「嗯!」女孩用圆滚滚的大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康哲允,她还故意瘪起嘴,想要用装可爱作为攻势。 「这……」 康哲允的反应明显还是不愿意,女孩垂下眼难过地问:「不愿意吗?还是其实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愿意?」 女孩打出这个悲情牌,让无计可施的康哲允投降,「我明白了,那就当室友吧……」 「太棒了!」终于得到康哲允的允许,女孩欣喜若狂地从原地跳起,恢復了稍早前的光彩。 我真是心太软了,他不禁在内心暗自叹气。 当女孩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等待自己的回应,他忍不住心中的骚动选择妥协。 即使他想了一百个拒绝她的理由,她也一定会找到一百个逼他答应的方法。 不然暂时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只要明天从房东的父亲得知道这间套房为凶宅的事情,他就会搬出,毕竟住在凶宅里气场很容易会被凶宅的负面磁场给带走,整个人的运势就会因此走下坡。 而且就算这女孩现今不是恶鬼,但假如眼前这女孩真是含冤而死,那么也会有很大的可能变成恶鬼伤害到他,如此一来同样的事情就会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康哲允突然想起他心中的纳闷。 这个女孩的灵魂会待在这间房子里,就代表这间套房一定出过事。 既然如此为甚么他们会在网路上找不到任何有关这间套房曾经发生过的跡象呢? 对此他感到好奇,决定打铁趁热问问眼前这位当事者。 「对了,我想问问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呢?」女孩停止手舞足蹈,回到原本的位置也就是康哲允的对面坐下。 「关于你的事情。」 「我吗?」女孩用手指指着自己。 康哲允頷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白。」女孩灿笑回应。 「小白?难不成是绰号?」他疑惑问。 名叫小白的女孩歪着头反问:「绰号?绰号是什么?」 「呃……就类似小名。」康哲允解释道,他反倒觉得奇怪为甚么她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词汇,「有些人除了本名外,会取绰号。你应该也有本名吧?本名叫什么?」 小白苦涩一笑答:「这我就不清楚了。」 「为甚么?」 「因为我没有任何有关生前的所有记忆,就连我是怎么死的,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全然不知。」她开朗地说着,彷彿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什么?怎么可能……你说你没有生前记忆?」康哲允惊讶地看着小白,他虽失望得到这个答案却相当意外。 他从未遇过这样的例子,以前和他接触过的鬼都很喜欢和他分享自己生前的种种回忆及祂们是怎么死去的,像小白这种失去记忆的鬼是首次碰到。 「嗯。」小白頷首,她笑着说:「我拥有的就只有从眼睛张开来那一瞬间开始到现在,待在这间套房里五年左右的记忆。」 康哲允依然不失震惊,静静等待小白的自述。 「小白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她说,「曾经住在这里的某任房客经常看一部卡通,我很喜欢卡通里面那隻叫做小白的狗,所以我就为自己取名叫小白。」 「所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康哲允不死心地再问她一遍。 如果她所言甚是的话,如此一来他也没办法找到证据去跟那个骗子房东证明这个套房就是凶宅。 「嗯。」他看出她眼神里的认真和悲伤,她说道:「我也想知道我是谁,为甚么会在这里?然而我却甚么也不能做,只能身处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什么意思?」康哲允问。 「我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间套房,没办法像你一样出去外面,至于为甚么我也不清楚。」她说,「要不然我自己也想要出去闯荡,去寻找关于我是谁的消息。」 听完小白的叙述后,康哲允顿然对其心起怜悯,他默默在心里想着,小白有可能是这间套房地缚灵,因为对这间套房抱有强大的眷恋才会无法离开这里。 「还有想问的吗?」小白灿烂笑着,看着如此开朗的她,让康哲允对她这个人的过去更加好奇。 「你……」就在康哲允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小白看向时鐘发现上头显示的时间即将要超过十二点时,她徒然叫了一声打断康哲允的话。 「啊!」 「怎么了?」这一声着实给予康哲允一震惊吓。 只见小白迅速站起,匆匆走到衣橱前方,把衣橱打开来后整个人鑽进里头。 康哲允皱起眉头,不解她此举动,「你在干嘛?」他不禁开口问。 「准备上床睡觉啊!」她嫣然一笑答:「女孩子不能熬夜太晚睡,可是很伤皮肤的喔!」她边解释边拍打自己的双颊。 康哲允顿时间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方似乎有几隻乌鸦飞过,原来不管是作为人抑或是作为鬼,只要是作为女生,漂亮即是自身无法捨去的本分。 「好吧,你开心就好。累了一整天我想也该睡了……晚安。」康哲允站起身回到他的床上躺下。 他侧着身把脸面对衣橱,却发现小白一动也不动若有所思看着他。 「怎么了吗?」他问。 她傻笑着说:「我忘记一件事。」 「甚么事?」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她这么一讲,他才想到他忘记向她自我介绍。 「我叫康哲允。」他说。 「康哲允……」小白仔细地聆听后,不停重复碎唸他的名字直到背起来为止。 康哲允看着她,不明所以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只见小白瞇起双眼对康哲允莞尔一笑露出她两颊上的梨涡,柔声道:「晚安,哲允。」语毕她便轻轻地将衣橱的门给关上。 这一声又让康哲允失了神,当他红着脸回过神来时,衣橱门早已关紧。 「真是的……」他翻过身背对衣橱,当周围只剩下一片寧静时。他清楚听见自己那不停加快,缓也缓不下来的心跳声。 ? -- 第一章 (5) 「起床囉~」 当康哲允被唤醒,小白那张清秀的脸蛋进入康哲允的眼帘时,他才明白原来昨天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康哲允揉着眼睛,往墙上的时鐘看去,原来现在才早上六点半,他心想房东应该不会这么早来吧?于是决意要继续睡回笼觉。 「快起来啦!已经六点半该起床了!」 小白不停息地打扰康哲允睡眠,他不耐地挥着手,「走开、走开!现在还这么早,让我再睡一会儿。」 「不行不行!」小白坚持己见,「如果你再不起床,不要逼我使出大招。」 「随你开心。」康哲允翻身让自己背对小白。 过没多久终于等到耳根子清新的康哲允,他想着刚才小白说的,不禁好奇她说的大招是什么,于是半睁开眼想要转身偷瞄。 殊不知他整身动弹不得,他睡意瞬间消失,想要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小白那张脸就立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和她面面相覷,他傻楞住看着小白若隐若现的锁骨与香肩,小白则是不以为然嘻笑着。 「哲允你要起床了吗?」小白娇嗔地问他。 康哲允点头如捣蒜回答:「我要起来了,所以拜託你下来。还有把衣服穿好!」 原来小白整个人跨坐在康哲允的身上,他才会因为小白的重量而无法动弹,也就是真正的「鬼压床」。 小白满意地笑了笑,起身飘浮离开的同时康哲允也获得了自由。 「一日之计在于晨。每一日的早晨都是很美好的,所以不能就这样浪费掉!」说着这句话的小白一脸正经八百犹如老师般严肃,和方才有意挑逗康哲允的她截然不同。 「是、是……」康哲允敷衍回答,他被迫起床,来迎接小白口中所谓美好的早晨。 「……哲允。」 「嗯?又怎么了?」康哲允下床准备进入浴室梳洗,经过小白的时候小白叫住他。 「为甚么你这边鼓鼓的?」小白弯下腰认真盯着康哲允的股间,用手指着他的重要部位问:「是塞了什么东西吗?」 康哲允瞬间满脸胀红,没有回答小白的疑问逃跑似地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浴室。 小白大约在外面等了三十分鐘,康哲允才从浴室出来,他走出来的时候神情舒爽,好似在里面的三十分鐘十分美好。 因为才刚搬进来一天,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于是小白要康哲允去外面的早餐店吃完再回来,即使她是笑着送自己出门,但康哲允还是隐约察觉出小白笑容底下的不安与失落。 排了许久终于排到康哲允,早餐店老闆娘热情地问:「新来的小哥你要什么?」 「一份豆浆烧饼。」 「要内用还是外带呢?」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问话,对此时的康哲允而言回答却相当困难。 他迟疑许久后,微笑回答面露疑惑的老闆娘:「外带,谢谢。然后再帮我加一份,同样豆浆烧饼。」 康哲允回到家后打开门,发现小白跟昨日一样坐在门口等待自己回来。 小白看见康哲允手里的早餐后,神色瞬间一喜,她露齿一笑:「欢迎回来!」 有点害羞的康哲允,搔了搔头说:「我有买你那一份。」 「真的吗?」小白瞪大双眼,康哲允点头,内心有点期待想要看看小白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小白表情苦涩说,「吃不到欸……」 「咦?」康哲允这才想起和他同住的并不是女孩,而是女鬼。 康哲允表露歉意和小白面对面坐着,他把两份早餐放在小桌子上方。 小白看康哲允失望的样子,就不停安慰道:「不用在意啦!因为我是鬼,我感觉不到任何饿意!所以不要紧的喔!快吃快吃,不然你的肚子要饿扁囉!」 小白帮康哲允把早餐打开来递给他,康哲允闻言后才恢復神采接下早餐。 「那我就自己开动囉!」他说。 小白笑瞇瞇点头,「嗯。」 虽然小白嘴上说没关係,但康哲允还是注意到她在看自己吃早餐时,她不经意嚥下口水的举动。 身为人,即使肚子不饿,看到美食还是会想吃。 为了转移小白对食物的注意力,康哲允决定开口找话题和小白聊天。 「对了,我问你。你昨天说你无法从这间套房离开……那为甚么我前天来看房子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你呢?难不成你会隐身吗?」康哲允好奇问道。 「喔~那个啊……我没有那么厉害,那天我只是躲在浴缸里面啊!」 「浴缸?」听到小白的回答后,康哲允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在看房那天没有看到小白。他那天确实有检查浴室,但是只是扫过一眼,并没有仔细认真看过浴室里面。 原来真的一切都来自于自己的疏忽…… 康哲允一脸懊悔的样子,让小白有点自责同时也感到些许难过。 「要是如果那天没有躲起来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住进来了呢?」她不禁开口问。 面对小白这问题,康哲允踌躇几分,最后他决定不想撒谎,「嗯,或许吧……」他逃避小白失望的眼神,低头喝起豆浆。 「我就知道……」小白苦笑道,「真的很抱歉……那一天我会躲起来,单纯只是不想要再让那个老伯伯难过,并没有其他恶意。」 「老伯伯?」康哲允思考几秒后立刻猜到小白口中的老伯伯是谁,「你是指老房东吗?」 小白笑着点头,「嗯,那位老伯伯人很好喔!即使这间套房没有住人,他还是会一个礼拜来打扫一次而且长得很和蔼可亲。」 「所以我只要想到那位老伯伯可能因为我的缘故,卖不出这间套房或是那些房客都住不久,就会很内疚……」 仔细聆听小白的真心话,康哲允也慢慢卸下自己对其的防备心,从她的言谈中他判断出小白的为人,不像他遇过的那些只为自己着想的鬼魂。 小白在生前肯定也是个很善良的女孩,他如此心想。 「不用感到内疚。」他把嘴里的油条吞下肚后开口,「你也不是出于本愿想要一直待在这里不是吗?」 小白頷首,「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离开。」她说,「只要我踏出门,就又会回到这里。试过很多次,结果都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康哲允看向门那边,就在这时门正好传来敲门声,「……我先去开门。」 康哲允站起走向门那边,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房东阿新。 「抱歉,没有先联络就过来。」阿新乾笑一声,他探头往康哲允的套房里望去,「是有客人来吗?咦?没有人……那康先生你是在跟谁对话?」 「呃……」房东的疑问使康哲允愕然,他比了比手势苦笑答辩:「在讲电话电话。」 「喔,原来。」不疑有它的阿新这时才想到来这里找康哲允的目的,「对了,我已经连络上父亲了。」他说。 「是吗?」康哲允一喜,随即回首望向坐在原地看着他们的小白,赶紧把脸上的喜悦给收下,「他怎么说?」 「方便让我进去吗?」阿新左右盼望周遭是否有其他房客出入,「有点不太好在这里谈论。」 闻言康哲允又回头朝小白的方向望去,阿新的样子有点严肃,令他思考是否适宜让小白听到。 「我知道了,我们去附近的咖啡厅谈吧!」 ? -- 第一章 (6) 从咖啡厅离开后的康哲允,脑海中不断想着刚才他和房东的对话。 『我问过我父亲,我父亲说康先生不是第一个反应这问题的房客……那间套房五年前确实曾经发生过事情,但并不是命案。』 『据说是有年轻女子为情自杀,最后被救回幸运生还。当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父亲正好远在他乡所以并没有亲眼目睹,是听警方和当时的目击者所言。』 『相信这些的父亲,便把这间套房重新改装后降价卖出。这五年来也是有房客住过却都住不久,有几位房客也是因这间套房闹鬼而退约。我父亲对此很匪夷,于是他便请认识的法师来看房,法师也告诉我父亲这间套房没有问题。所以我父亲为此困扰,究竟是哪一方在说谎?』 『而他也决定不追究为什么,电话中的他告诉我,若康先生您最后决意想退租的话,不须付违约金我们也可以退给您。』 『您问我……那位自杀女房客的姓名吗?这可能要等我父亲回来才知道了,关于以前房客的资料我父亲都放在保险柜里,而保险柜的钥匙被我父亲带出国了……等我父亲回来的话,我会立刻请他交出那份资料的,请您放心。』 『那么我就等待您的回覆。』 原来如此,听完房东阿新的说明,还是没有解开康哲允的疑惑,甚至感觉更加复杂。 ──如果说小白是自杀,被救回……那么为甚么小白的灵魂会在这里?难不成是房东说谎?还是说是跟房东说明这件事的警察说谎呢?他在心里想着 为甚么要说谎?难不成是家属方面不想要负担赔偿金额之类等原因吗? 不管怎么思考,康哲允就是无法找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因为整件事情最关键的小白,却甚么都忘记,连名字也无从得知的他,彷彿犹如海底捞针似地艰难。 「别想那些了,现在的重点是……」康哲允停在自家门口,迟迟没有开门进屋,「我该怎么做呢?」 其实答案他早就已经清楚明瞭,只是他还是会胆怯害怕。 害怕会不会哪天,小白会变成恶鬼威胁到他的性命,就跟小时候那场噩梦一样。 「哇啊!」他缓缓地打开门的瞬间,再次被小白给吓着。 这一次小白不是蹲坐在门口角落,而是整个人跪坐在门口。 「你在干嘛?」他对着形跡古怪的她质问。 小白微微一笑,「欢迎您回来主人。」 康哲允楞然,「蛤?」 不理会康哲允的疑惑,她搔首弄姿地拨了拨自己的长发,露出极抚媚的笑容看着康哲允,「请问主人您要咖啡、茶还是我呢?」 「……」 「主人?哲允?」见康哲允呆若木鸡,小白急忙站起在他面前挥手,「怎么不理我呢?」 康哲允抬起手用力捏自己的右颊,经过一番冷静才让备受震惊的自己淡定下来。 「你这些怪招是从哪里学得?」重新整理好姿态的他无视小白的怪异,故作镇定问。 「嘿嘿嘿,不错吧?」小白傻笑道,「是和以前的某一位房客学的。」她说。 「什么?」康哲允十分吃惊,「那个很喜欢看卡通的房客吗?」 两人边走进房屋边聊着,她摇首回答:「不是,是你的上一任房客,一对恩爱情侣。」 「情侣?」 小白点头,「嗯。」 「一定是很古怪的情侣,对吧?」他接续问。 当康哲允坐在已经乾爽的沙发上,小白便逕自上前坐在他旁边。 即使她是鬼魂,但康哲允还是可以感觉到她的存在,为了避免才刚缓下的尷尬,他故意往旁边稍微挪些。 幸好小白沉浸在回忆中,并未注意到康哲允此举。 「不会喔,是对很有趣的情侣!」小白粲然,「那个女孩子她会穿着女僕装像我刚才那样欢迎她的男朋友回来。除了女僕装以外,还会穿护士装跟她男友玩医生游戏,有时候还会穿很清凉的泳装喔!」 「所以他们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你都在旁边全程目睹?」康哲允一脸错愕,身为当事者的小白则一脸不畏害臊点头。 「他们每次都玩得很尽兴,吵得我睡不着。有一次我终于受不了了,只是小声告诉他们希望他们次数可以少一点,隔天他们就吓得立刻退租。我才会对老伯伯感到抱歉……」 听到这康哲允想起了房东阿新的话,「每一个房客都是被你吓跑的吗?」他不禁问道。 小白惊慌摇头辩解:「不是每一个喔!只是是有几个没有错……可是他们都是不好的房客。」 「不好的房客?」 「除了那对情侣外,我记得之前有一个是故意不缴交房租,让老伯伯很头疼的房客。还有把房间弄得很脏乱,发出臭味还不打扫,最后都让老伯伯来打扫的房客……」小白说得认真,「除了以上这些坏房客我也是有遇到过很好的房客的!那个喜欢看卡通的房客就是超好的房客,很爱乾净个性也很好,虽然她之后因为转学不得不搬走……要不然我蛮喜欢她的呢!」 听完上述小白的话后,康哲允更加清楚小白这个女孩的本性是如此善良体贴。 「所以当发现哲允你可以看得见我时,我真的很开心!」她顿时喜逐顏开对着康哲允笑道,「因为终于不用再孤单一个人了。」 小白牵起康哲允的手,她的手并没有人体的温暖,然而却有那份重量,让康哲允更加确定自己的答案。 「啊!我想起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就是啊……」 康哲允含着笑容专注倾听小白在这里的五年发生的所有种种,从小白的语气他听得出来,她是有多珍惜这五年的记忆,即使不是所有都很美好,但对她而言就是独一无二的宝物。 「房东先生,我决定好了。」趁小白讲到睡着的时候,康哲允打电话给房东阿新。 「我一直都在等待康先生您的电话呢……」电话另一头的阿新听得出来声音十分紧张,「决、决定好了吗?」 康哲允望着熟睡的小白,他笑了笑,对着电话说:「我决定续租,这里住久了发现其实挺舒适的……」把答案说出口的康哲允,语气富含着真心,想要继续和小白一起相处下去。 「真的吗?太好了!」即使隔着电话,康哲允还是感觉到阿新发自内心的喜悦。 「对了……如果你父亲,也就是老房东回来的话。请你务必联络我。」 「没问题!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结束通话后,康哲允的视线未曾从小白的身上离开。 当深入相处后,他就更想要去了解她这个人,并且想要知道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是因为什么原因无法离开这里呢? ? -- 第一章 (7) 「各位同仁这位是从北部调过来的新同仁康哲允,大家要彼此互相照应,知道吗?」 「大家好,我叫做康哲允,请多指教!」 第一天来到新环境适应的康哲允最先迎接的是一阵此起彼落的掌声及欢呼声。热闹声缓下的同时,当局分局长转身对康哲允说:「哲允,很高兴你加入我们大家庭,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即将要带领你的小队长,韩贤澯。」 他听见这熟悉的姓名便眉头一皱,往分局长介绍的方向看去,果真是他认识的人。 韩贤澯面无表情看着康哲允,向他点头:「你好,我是小队长韩贤澯。」 康哲允楞了楞,分局长见状便欢喜道:「据了解你们是警察学校同届的,对吧?」 「是的……」康哲允含糊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分局长欢喜地拍着他的肩,「相信你们可以好好相处的!」语毕他便留下他们俩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康哲允看着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的韩贤澯,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外表依旧未变。 唯一变了就是他的职位比他还要高阶的事实。 「我听说了你被调职的理由。」韩贤澯开门见山说道,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一丝鄙视,但听进康哲允的耳里还是略感不爽。 「既然知道就别跟我提起。」他说。 「你跟从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韩贤澯冷言道,「我不是说过吗?你的意气用事和蠢劲总有一天会让你踢到铁板。」 听见韩贤澯的这番话,康哲允不自主地握紧双拳。 「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忙,等待稍后的出勤。」 见韩贤澯正准备离去,康哲允忍不住怒火便叫住他,「你这臭小子。」 韩贤澯抬眼瞪视他,「别忘了你的辈份。」 「我才管不着你阶级是否比我大,因为你目中无人狂妄的态度让我一点都不想要尊敬你。」他咬牙说着,「我想要跟你说……我不会后悔自己做出那件事,被调职这事情是我心甘情愿,从来没有人逼迫我。」 韩贤澯敛下眼,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只是隐约可以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是吗?反正嘴巴是你的,随你高兴怎么解释……」语毕他就转身,消失在康哲允的视线里。 除了适应新环境以外,他还必须要熟悉在这里与以往不同的崭新工作模式。 经过这几天的忙碌,他感觉现在的职务做起来比以前更加感到疲累。 尤其是他偶然做错事被韩贤澯冷眼对待的时候,那种不爽敢跟被韩贤澯当场出言责备相比来得加重许多,相信过没多久在他内心当初选择这份工作的热忱肯定会因韩贤澯这个人而完全消失殆尽吧? 两人自大学时期相遇成为室友以来到现在,就一直很不对盘。 康哲允从以前就很不爽韩贤澯这号人物,他不只外表帅气就连成绩也十分优秀。那样的设定已经够令人讨厌,他还总是一副恃才傲物的样子,更加让人厌恶。 没想到这么讨厌的人物现在竟然成为他工作上的上司,让康哲允心里很不是平衡。 只是他很好奇,表现如此优异的他明明可以申请到大都市的警察局任职,为什么会甘愿在这种小城镇卖命呢? 而且就他印象而言,韩贤澯的出身也不是在这里,究竟是因为甚么原因让他选择留在这种乡下的警局呢? 回家的路上,他不停思考这些,然而只要想起韩贤澯那副嘴脸,就会让他忆起今早他和韩贤澯的对话。 『你跟从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我不是说过吗?你的意气用事总有一天会让你踢到铁板。』 那时候康哲允的回答并不是真话,就只是一时嚥不下去的气话。 他并不是心甘情愿被调来,而是心不甘情不愿。 从小在乡下长大的他,去到大都市工作可以说是他的梦想,更何况是身为警察,该是多么高的一项殊荣。然而就如韩贤澯所言,他确实是因为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失去这些年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或许在韩贤澯的眼里,他就像个失败者吧? 想着这些的康哲允,顿时心觉悲观失望,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他瞬间忘记那些悲伤,以最快的速度接起电话。 「秉宏哥!」 「唷!康老弟,新环境的适应还可以吗?」 听见这怀念的声音,康哲允忍不住想念开始对其吐露心中的苦水,「怎么还可以呢?我跟你说!」 李秉宏是康哲允在北部时认识的前辈,也是他一手将康哲允拉拔的。 要不是没有他,或许现在康哲允就不仅仅是调职这么简单。 「原来如此……之前很讨厌的人,成为了自己的前辈这事,是谁也不乐见的。」 「没错!」康哲允点头如捣蒜,想到敬爱的前辈竟和自己有相同想法就不怎么难过。 「如果在那边表现好,不到半年就可以申请调回。」李秉宏语气认真,「所以哲允你就暂时忍耐一下,我这边也会帮你跟局长说话的。」 「前辈……」听见李秉宏这么替自己着想,康哲允内心十分感动。 「改天我和妻子小孩回家乡时,会连络你一声过去找你串门子。」 「真的吗?我随时都很欢迎前辈过来!」就在两人间聊之时,电话那头传来小孩子吵闹的声音。 「爸爸,陪我玩~」 「好,好……」李秉宏应付完女儿后对着康哲允说:「改天再聊囉!我家小公主开始在吵闹了。」 「嗯,改天聊。」康哲允发现公车即将到站,也匆匆将电话掛断后便赶紧按铃。 因为这通电话,让康哲允原本失落的情绪平稳不少。 但只要想到日后每天都要见到韩贤澯那张嘴脸,他又会因此而感到无助。 买完晚餐的康哲允,顺路绕到小时候常和父母亲去参拜的庙宇。 看到正巧在庙门前打扫的熟悉背影,康哲允大声叫唤道:「陈叔叔。」 那人听见呼唤便抬起头,当他一见许久未逢面的康哲允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脸色瞬间一喜回应:「欸?这不是阿允吗?」 「好久不见。」康哲允面带微笑走了过去。 「是啊,听你父亲说你不是去北部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上礼拜天。」康哲允说,「因为某些原因被调来这里的警局,所以大概会在这里待一阵子。」 「……」陈叔叔听着康哲允的叙述,但他的心思却不在康哲允的话语里,「哲允……我问你,你是不是最近又被缠上了?」 「不愧是陈叔叔,一看就知道了……」康哲允搔了搔头,他本来就不打算向陈叔叔隐瞒,甚至也早就料到陈叔叔肯定会有这反应。 「是啊,虽然我们是同种人,但我的灵力高你许多,即使用感应的也能感觉出来。」陈叔叔说,「这次缠上你的和上次不同,不是个居心不轨的东西,难怪你的态度会如此心平气和。」 「所以我今天才会过来找陈叔叔。」康哲允说出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你那边有没有不要用的木鱼呢?」他灿然一笑。 「要找找看,我想应该有……」陈叔叔思索一番回答,随后贼起脸看向康哲允,「给你是可以,但你必须要告诉我,你要木鱼做什么?」 康哲允无奈笑着,为了他想要的木鱼只好苦笑点头。 简单向陈叔叔陈述小白的故事之后,成功交换到木鱼的康哲允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反覆想着离开庙宇时陈叔叔对他的警惕。 『阿允,陈叔叔我还是老话一句。』 『那隻缠上你的女鬼目前确实如你所说给我的感觉并没有任何恶意存在,但也仅是于目前。更何况你说祂失去了生前的记忆,虽然是极少遇过的例子,只是倘若哪天祂想起了生前的记忆,而那记忆又不巧是会让祂產生怨恨的回忆,我很难向你保证你可以全身而退。』 『未来会发生什么,你我都无法预料,所以如果你真遇上难以解决的问题,就来找我协助,我随时都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 『就像十五年前那次一样。』 他闭上眼睛,想要忘却那个被自己尘封在脑海深处的不快记忆。 那个小男孩齜牙咧嘴的面孔,因仇恨染红的双眼…… 若那可怕的模样在之后的某日,全部复製在小白天真烂漫的脸上时,他会后悔现在所做的每个决定吗? 思忖这些的康哲允,在打开家门看见那笑容的瞬间,找不到正确答案的他,选择凭直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 -- 第一章 (8) 「欢迎回来!」小白微笑着站在门口迎接他。 几日下来康哲允已经渐渐开始习惯小白,不再被她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欢迎方式给震慑住。 「我买了晚餐回来,一起吃吧!」康哲允举起手里的两份晚餐笑着。 小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蹙眉问:「咦?一起?」 「嗯,我想到一个可以让你和我一起吃饭的方法。」康哲允边说边走到小桌子旁坐下后,拿出放在包包里的木鱼,「噹噹!」 「这是?」小白张大眼睛,仔细瞧着那个木鱼。 「这叫做木鱼。」康哲允解释道,「以前老妈每到农历七月都会准备许多食物祭拜好兄弟,代表祢们一定可以吃到东西,于是想说找个办法来试试看。」 自那天买完早餐后,康哲允就一直很在意小白无法享受美食这件事。 当他只要休假在家抑或是在警局休息的时候,就会开始上网查询有关此方面的问题,甚至主动在社群网站上发问,而使用木鱼的这个方法其实也是网友提供给他的。 「你嘴上说肚子不饿,眼神却出卖了你。虽然这方法不知用不用得着,但我们可以试试看!」 看到康哲允如此为自己设想,小白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她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嗯!」 康哲允把晚餐拿出来后,在心中默念几句后敲打木鱼一声,果真小白的面前就出现同样分量的晚餐。 康哲允怔怔地看着桌上出现的四份晚餐,随即抬头和小白相视而笑。 「今天可能要吃多一点了……」康哲允乾笑着,为自己的愚蠢缓缓颊。 「不要紧,我会全部吃完的,我可是大胃王呢!」小白拍着胸脯说,说完便开始大口大口吃着康哲允为她买的晚餐。 「好吃吗?」康哲允不禁问。 小白狂点头,用肢体动作来回答。 康哲允笑了笑,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有通话进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便毫不犹豫地将电话接起。 「哥,怎么啦?」来电话的即是康哲允的亲哥康睿允。 「你下班了吗?」 「嗯,早就……已经在家吃着美味的晚餐。」康哲允嘴里含饭回话道,「突然打电话过来,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康睿允的语气略显急躁,「没什么事情啦!只是想要问你看到新闻了没?」 「新闻?甚么新闻?」康哲允顿然疑惑,就在他准备找遥控器打开电视一探究竟时,康睿允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动作停止。 「就是害你被调职过来的那个虐童案件啊!那位母亲和兇手判决出来了……」 康哲允愣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回答哥哥甚么。 「这样啊……」他恍了恍神,不自觉握紧手中的遥控器。 「是啊,多亏了你那一巴掌,也打开了负责那桩案件的法官的眼睛,让他赐给那两个坏人该有的刑罚。」 「那就好……哥,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这件事,可是我还在吃饭,等等晚点再聊,好吗?」 「喔……好,那就不打扰你用餐了。」即使隔着电话,康睿允仍听出弟弟和稍早前不太相同的语调。再加上听见弟弟的这般请求,康睿允大致上明白此刻弟弟复杂的心情,于是决定不再继续和康哲允深谈留给他一点私人的空间去沉思。 通话结束的同时,康哲允的内心瞬间浮现一股悵然。 坐在康哲允前方的小白同样察觉到他表情上的变化,她凝望着愣了神的康哲允。 小白停止进食的动作,未等食物下嚥便开口:「怎摸了?港觉你现在心速重重的样子……」 听到小白的声音后,康哲允才回过神来,他苦涩笑道:「没有啊……」 回应小白的他,正好意识到一直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遥控器。 看着遥控器的他,脑子里想起的是韩贤澯今日对自己那番嘲讽。 是不是真如他所说,要是如果他当下别荒唐,没有意气用事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他。而他也不会被迫调来这里反省,遇见讨人厌的上司,依然在北部过着他安逸的人生。 想着这些的他,抬起头迎视正用圆滚滚大眼直视自己的小白后,他心中的迷惘又织得更复杂些。 要是如果他没有选择那样做的话,他就不会和小白相遇了,不是吗? 然而这样的发展,到底还是他所希望的吗? 「哲允?」小白嘴里的食物终于下肚,见康哲允的眉间始终紧皱,她仍不放心地问:「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没什么……你多心了。」康哲允下意识地回避了小白的眼睛,深怕若自己在和她对视下去,就会掩盖不了他心里的烦躁。 感觉康哲允只是在逞强不愿回应自己,于是她主动伸出手握住康哲允的,「如果有甚么心事,就告诉我吧……我们不是朋友吗?」 这是第一次,他的肌肤触碰到小白的灵体。 没有温暖,只有冰冷。没有实体,只有虚感。 康哲允已经有许多年,不再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豁然抬首,小白忧心忡忡地面容进入了他的眼底,眼见瞒不了她,康哲允最后还是招认,「……我一直在想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甚么意思?」 「意思是被调职一事,至今是心甘情愿还是满怀悔意。」 「调职?」小白紧蹙眉头,「哲允你是被调职才会来这里吗?」 「嗯……因为犯错所以被调职。」康哲允敛下眼,思考一番后便心一横决定不被自己复杂的心思给左右,于是打开电视毫不犹豫转到新闻频道。 一转到新闻频道正好播放的就是康睿允打电话通知他的那则新闻。 小白顺着康哲允严肃的视线,转过身和康哲允一起看着电视里正播放的新闻。 当她看见新闻上播放的影片里和康哲允相似的身影及文字上提及的姓氏,小白瞬间明白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是因为这件事吗?」小白默默问道。 康哲允神情涩然,「嗯,就如影片中那样……我当着眾记者的面前打了那个犯人一巴掌。」 「只是至今我还是会思考自己当时的行为,如果重来一次……我会选择视而不见,还是说仍会选择做出同样的事情。」 康哲允的话语令小白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怎么会这么说?」 「一切说来话长……可能会说到超过十二点喔!」康哲允看了看墙上的时鐘后,语调戏謔注视着小白。 「没关係,晚睡一天不要紧!」明白康哲允的话中之意,小白毫不犹豫的回答,令康哲允嘴角失守。 「开玩笑的啦!没有说到这么久……只是……」康哲允边说边用手里的筷子玩弄着纸盒里未吃完的晚饭,「这可能要从那个造就我一辈子的阴影说起……」 -- 第一章 (9) 自有记忆以来,康哲允便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在幼时的康哲允眼里,那些东西分为恐怖和不恐怖两种。 通常他遇到前者,就会假装没看见躲到八字意外强大的老哥身边。 反之若是他遇到后者,就会主动前去和他们打招呼,因为在他眼里祂们跟自己的差别仅仅只是旁人看不看得见而已。 刚开始他曾因为害怕而求助于父母,但不信鬼神的父母始终把他的话不当一回事,更何况是比自己还要胆小的老哥,所以他只好学会一个人去面对处理。 渐渐地他找到能跟那些鬼魂和平共处的模式,虽然心里还是会畏惧祂们,然而这样子的能力却会让康哲允认为或许并不是件坏事,甚至会感到些许的骄傲感。 有些心地善良鬼魂不会去伤害到他,反而会和他成为朋友,和他分享许多有趣的事情并且陪他玩耍。 那些鬼魂通常在知道康哲允看得见祂们,彼此相处一段时间过后,都会请求康哲允来完成祂们生前未完成的遗愿。 年幼的康哲允只要是在自己能力的范围内大多都会应允替他们完成最后的愿望,直到遇到那个名字叫做阿和的小男孩以后,康哲允就下定决心不再帮助鬼魂完成遗愿,并且和祂们再无任何交流。 阿和死去的年纪和当时的康哲允同龄,因此两人不论是兴趣抑或是话题都十分合拍,很快地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某天阿和突然问康哲允一件事,「哲允,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吧?」 「嗯……」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听到这康哲允停止堆沙的动作,抬起头看着阿和问:「什么忙?」 阿和皱眉笑道:「帮我一起寻找我的妈妈。」 看见阿和的表情后,年幼的康哲允思考一番认为这请求应该并不困难,就像平常一样爽朗答应:「好哇,没问题!」 接收到阿和的讯息,康哲允成功找到阿和母亲的家,然而当阿和看见母亲被一个喝醉的男人压在地板上痛殴的时候,祂脸上的五官瞬间纠结成一块,并且身边开始有黑霾缠绕。 「阿和……阿和你怎么了?阿和?」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康哲允,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叫唤祂的名字。 康哲允准备伸手抓住阿和的时候,被阿和强大的气场给弹开。 「阿和?你、你要干嘛?」不顾当下屁股的疼痛,康哲允仍从地上爬了起来尝试上前阻止失控的阿和。 「放开我!哲允,你不要阻止我!」然而当阿和转脸面向他时,祂脸上的五官不再和康哲允记忆中的相同,瘀青的双眼,断裂的门牙,满口的鲜血,原来这副模样正是小男孩生前最后的模样。 「阿和……不要这样……你这样好可怕……」 感受到无尽恐惧的康哲允,只能动弹不得。 即使用尽全身力气呼唤阿和的名字,却还是阻止不了想要替自己和母亲讨回公道的祂。 「我要……我要杀了那个男人才甘愿!我要……我要……」阿和重覆说着同样的话,然后将祂满是伤痕的手伸向了康哲允。 康哲允就这样被抱有强大怨念的阿和给重伤昏迷,然而在晕倒前他也亲眼看渐成为恶鬼的阿和伤害了祂恨着的那个男人。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附近的一间庙宇,看见父亲的旧识陈叔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他才知道自己被察觉到气场异状而前去现场的陈叔叔给救下。 想起自己在晕倒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康哲允不禁惊慌地问:「陈叔叔,阿和呢?跟我一起的那位小男孩呢?」 陈叔叔摇摇首,表情沉重告诉他:「祂已经不在了。」 「……什么意思?」 「祂被我消灭了。」 康哲允反覆思考陈叔叔的话,依旧不明所以。 陈叔叔见他神情不解便开口向他耐心解释:「那个小男孩因为对杀害祂的人怨念太深,才会导致祂无法拿捏自己的情绪变成恶鬼去伤害人类。若我当时没有经过那里,现在的你就不会躺在这里,而是会被祂的恨意给杀害。」 顿时恍然的康哲允,他脑海中瞬间浮现阿和变成恶鬼的模样,顿时间恐惧蔓延他全身,开始不停上下颤抖。 感觉到康哲允恐惧的陈叔叔便伸出手摸着康哲允的头,透过他的触摸渐渐缓和了康哲允内心的恐惧。 「阿允,你有着和一般人不同,可以看见鬼魂的双眼。」陈叔叔的声线温柔,「这件事不是坏事,却也不是好事。所以为了避免让你像这次一样经歷浩劫,我还是必须得让你知道一些事情真相。」 「鬼魂除了会因生前的怨念成为恶鬼外,还有一种是会因内心的执念太深不想捨弃一切离开成为恶鬼的鬼魂。」 「那些鬼魂只要成为了恶鬼就会被源源不绝的恶意给包围,不论对方是谁在祂们认知下就是必须剷除的对象。」 「然而没有任何神力却看得见祂们的你,就会被祂们给利用,得以使自己完成心愿。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发生,你必须要去衡量自己和鬼魂之间的距离,以自己的性命安全为优先。」 听到这边康哲允想起以前那些帮助过的鬼魂,或许可能会因自己无知而害自己丧命时,他不禁害怕开口问道:「那么陈叔叔……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要看见那些东西?让我变成正常人?」 陈叔叔闻言表情立刻变得复杂,他苦涩一笑:「是有办法没有错但是……」 「但是?」 「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这双眼睛是天公赐给你的礼物。假如我擅自拿走的话,你极有可能会失去某项重要的东西。」陈叔叔紧紧握住康哲允的手,真挚说道:「即使如此若你还是坚持,我就会尊重你的决定。」 「重要的东西?」康哲允顿时心生动摇,毕竟对他而言重要的东西很多,而那些都是他捨不得放手的,「是指什么,陈叔叔你知道吗?」 陈叔叔耸了耸肩笑道,「这我就不清楚……只是若你决定好了,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找陈叔叔。」 「还有……」陈叔叔伸出手用力捏了捏康哲允的鼻子,「以后若再遇见像今天一样的类似事件请不要再恣意独行,务必先过来找我协助,这种事情不是你们小孩子可以独自解决,知道吗?」 「呜呜呜……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了……」康哲允摀着自己泛红的鼻子,忍着泪和陈叔叔订下约定。 而这个约定,康哲允再也没有忘过,只是他至今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去找陈叔叔将自己的这特殊能力给剥除。 比起看得见鬼魂,失去某项重要的东西更可怕及具有冒险。 于是他决定自那次以后就不再和任何鬼魂有任何往来,即使看见了,也会视而不见。 然而康哲允没料准自己无视了好几十年的鬼魂,最终却又因为一个长相和阿和神似的小男孩鬼魂,让自己落得这样的结局。 「在拘捕那位涉嫌虐童致死的女嫌犯时,我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小孩子的哭声。」康哲允沉声向小白阐述他为甚么会被调职的原因,「那个小孩子长得实在太像阿和,让我不禁对其產生恐惧外,还有怜悯心。」 「那个小孩一直哭,哭声十分悲伤,不停问着母亲为甚么要这么对他?然而虐待他的母亲却什么也听不见。」他说,接着讽刺笑道:「后来当记者问那个母亲,虐死自己的小孩有没有后悔?她笑着回答记者:『没有,因为那个小孩本就不应该出生。』听到她的答覆后,我除了愤怒外,更担心阿和的事情会再重现眼前。于是忍不住就当着所有镜头的面前,用力扇了那个女人一巴掌。」 「哇,一定很痛……」小白惊呼一声,并且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可是你打得好!」 「是吗?」听到小白这番回答,康哲允欣慰地笑了。 「嗯,换做是我也一定会跟你做出同样的事情。」 康哲允挑眉问:「即使被调职或降职也还是会?」 小白不断点头肯定道:「没错,不后悔!哲允没有做错!因为你那一下,让那个哭泣的小男孩没有变成恶鬼被消灭不是吗?还让法官认清那对父母的真面目,判处他们重刑。所以真正做错的不是你,而是那些让那个小男孩哭泣的坏人!」 康哲允想起之后那个小男孩来到自己面前向自己道谢时的画面,不自觉地漾起笑容。 ──确实,我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 虽然事后被上司谴责调职,至少他获得了小男孩的笑容,而那对父母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藏在心中的惘然在和小白的坦诚后,终于一挥而散。 瞬间豁然开朗的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现在想想……小时候的他或许是因为恐惧死亡,才会选择逃避。但自从成为警察后他发现到头来只是不想要坦然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罢了…… 比起对鬼魂的恐惧,康哲允更不喜欢的是无力帮助好友,进而失去好友的悲伤。 「谢谢你,小白。」康哲允粲然向小白道谢。 小白也以微笑回敬,然而下一秒她脸上笑容渐渐淡去。 康哲允看出小白脸上的异状,「怎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小白说话吞吐,欲言又止。 「想到什么?」他不解问。 「想到你之前拒绝我……」她看着他,神情复杂,「说不愿意和我成为朋友的原因……难不成就是因为害怕我会成为恶鬼?」 小白的问话使康哲允怔然,他微微頷首,「嗯……」 他低着头仅只是因为不想要看到小白因自己回答而颓丧的样子。 「不用担心!」话音落下的同时,小白纤细的手突然出现在康哲允的眼前,「我们来订下约定。」 「约定?」康哲允抬起头,此时小白的表情就跟平常一样乐观。 小白比出约定的手势,「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成为恶鬼伤害哲允。就算再悲伤、再难过,也不会成为恶鬼伤害任何人!」 康哲允楞然,他先是看向小白的手,接着把视线停落在她脸上的笑容。 他淡然一笑,把手伸出和小白的手做出拉勾的动作,「那么就说好了。」 「嗯!」当两人大拇指贴紧的那一瞬间,康哲允也对自己发誓。 若哪天小白真变成恶鬼,他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胆小懦弱,就算喊破喉咙,也会将小白唤回原本的她。 -- 第二章 (1) 李雅妍全身不停发抖,不是因为入秋时分,夜里天气转凉的缘故,而是因为就在短短几分鐘前,她犯了身为人不该犯下的错。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是那个臭女人自己掉进水里。我那样是在救她不是在杀她……」她紧抱着胸口,让自己尽可能冷静。 即使如此,每当忆起几分鐘前发生的所有种种,她全身就会止不住恐惧的颤抖。 她的青梅竹马周筱琪,前来游泳池找她交还今天早上在教室拿错的考卷。 「考卷帮我放进那边的九号置物柜里后就可以滚了。」她连看周筱琪都不看一眼,继续她的动作。 当她签完东西后转身,见周筱琪还站在那儿,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上。 「干嘛用那种惹人厌的表情看着我。」李雅妍语气不悦说道,「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雅妍……你可以讨厌我不要紧,但能不能请你不要在社团处处针对壹依。」周筱琪鼓起勇气,把想说的话透过言语传达。 听到她的娃娃音,让李雅妍更是不爽,她语带讽刺说:「怎么?不高兴我害你唯一的好朋友在她喜欢的社团里变成二号周筱琪吗?」 「停止那种幼稚的行为吧!」周筱琪皱眉苦劝道:「伤害壹依……对你会有甚么好处吗?」 看见周筱琪那楚楚可怜的表情,李雅妍并未心软反倒感觉作呕。 李雅妍走到周筱琪的前方,无礼地推了她一下,「怎样,现在是仗着有范壹依陪着你,翅膀就硬了是吗?」 「我、我没有……」周筱琪步伐缓缓后退,表情明显胆怯。 「明明就有,不然以前的你哪会像刚才那样对我说教呢?」 「雅妍……」 「为甚么我要听你的。」李雅妍说,依旧没有停止她的动作,不停推着周筱琪欺压着她,「我是要怂恿整个社团的人排挤她、欺负她,并且用尽各种方法让她不能参加下礼拜的比赛,怎么样?」 「你不能这样!」李雅妍的最后一句话令周筱琪有些发怒,不愿再继续受她这样凌辱的周筱琪奋力伸手一推,让毫无预警的李雅妍整个人屁股着地,撞击地板时发出响亮的声音。 惊见此状况周筱琪赶紧放下肩上的书包,走上前关心她。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会痛吗?」 「走开!」李雅妍大力挥开周筱琪向她伸出的手,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后怒视徬徨无助的周筱琪。 「我就是讨厌你这样!你到底是凭什么可以惹得这么多人喜欢!」她步步逼近周筱琪,不曾见过李雅妍如此发怒的周筱琪。 她的心跳渐渐加快,感受到威吓胁迫的她只能蹣跚地倒退,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因为你长得漂亮?明明甚么才能都没有……为甚么圣吾学长偏偏喜欢的是你?」 听见李雅妍这句话,周筱琪才恍然为甚么青梅竹马转眼间会这么厌恶自己的原因。 她颤抖着唇,努力扯开笑容,「原来雅妍你喜欢圣吾学长吗?既然如此……我拒绝他的告白就好了吧?这样你就不会生气了,然后不会再欺负壹依了吧?」 「什、什么?」看着周筱琪脸上的笑容,李雅妍感觉她是在嘲笑她。 「我明天就去拒绝学长,我答应你!」 看周筱琪一直笑着,李雅妍却笑不出来。 「你笑什么笑啊!」她愤怒一推,将措手不及周筱琪推入游泳池。 不会游泳的周筱琪,在水中不停挥舞四肢,不管怎样伸直她的脚,就是无法立足于水池里。 「救、救救我……噗呃……救救我……」周筱琪努力地伸出她的手,因为水的阻力和流动导致她离岸边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注视这一幕的李雅妍并没有任何动作,而是冷冷地看着她挣扎的模样。 「不要再假了……明明我就有看过范壹依教过你游泳还装不会游也太夸张……」她冷笑着,「而且这里水池这么浅……」 说此话的同时她看向身旁的高度标示版意识到周筱琪掉入的地方是深水池,「喂!开什么玩笑啊……」她才惊觉到周筱琪是认真的。 当李雅妍伸出手准备抓住周筱琪时,周筱琪用力求救而四处挥舞的手不小心施力太大把李雅妍手腕上的手鍊给一把扯断,同时也在李雅妍的手腕上留下抓伤的痕跡。 「痛……」李雅妍将手收回,又要把手伸出时,她浮现了一个想法。 ──要是如果她不在的话…… 想着这件事的李雅妍,静静地看着周筱琪溺水挣扎的一举一动。 「雅……呜噗,妍救……救……」 『雅妍!』 周筱琪竭尽力气喊出的求救声,和以前周筱琪叫唤她名字时的声音在李雅妍的脑海里重叠。 她愣愣地望着周筱琪,从前与她一起度过的时光,让李雅妍在最后找回她的理性。 「这里!握、握住我的……」 只可惜当她再次伸出手时,周筱琪已经一动也不动沉入水中。 李雅妍赶紧跳下水池,费尽力气将周筱琪拉上岸,只是当她的手指放在周筱琪的人中之间察觉不到任何气息时,她感觉到甚么叫做后悔莫及。 她怔然地看着没了呼吸,脸色惨白的周筱琪,几分鐘后她站起身将已经死亡的周筱琪再次推入水池…… 「该死……」她已经不在乎里头穿着的泳衣浸湿自己的制服,更不在乎这样穿出去后有可能会感冒,导致影响了她之后的出赛。 现在她只在乎的是,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我没做错……是周筱琪自己落水的。我有要救她……可是来不及……我……」她不断洗脑着自己,当她步出更衣室时她听见了泳池入口门打开的声音。 「筱琪,你在吗?」 李雅妍迅速躲在更衣室的暗处,将嘴巴紧紧摀住,连呼吸也不敢。 「筱琪?筱……筱琪!」 她趁机赶紧跑出泳池,是啊……她甚么都不知道。 ? 忙了一整天后康哲允下班回到家,刚洗完澡正要上床准备入睡的他,一通来电扰乱了他的计画。 已经睡着的小白被康哲允给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打开衣橱,看见正匆忙穿着衣服的康哲允。 「又要出门?」她探出头问。 康哲允忙碌回答:「说是有案件发生,要马上过去支援……」 「哦~」 「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话还没说完康哲允就在门关上的时候,小白心里有点小难过。 她把自己缩回衣橱,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身为警察的康哲允是人民保母,可是很伟大的。想着重复的话语,再次进入梦乡。 她梦到她出现在一座公园,围绕在她身边都是和乐融融的家庭,许多父母亲牵着他们的小孩在公园里玩耍。然而就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坐在鞦韆上面露哀伤地望着那些幸福的画面。 -- 第二章 (2)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康哲允用最快的脚步仓促赶到现场,而韩贤澯早已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那里等着他。 「对,你来迟了。」他冷声回应,未等康哲允喘息完毕就转身,「快进来,已经有同仁先进去了。」 康哲允小声地咂嘴后便跟上韩贤澯的脚步。 他们来到一间高中学校,韩贤澯在电话中告知,据说是有人发现游泳池里头有女学生溺毙,其求救声被正在巡逻的校警听见衝到现场后赶紧报案通知警察到场。 一到案发现场,康哲允就看见站在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头发湿漉漉还低着水的苍白女鬼。 他习惯性地将视线转移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然而意识到这个坏习惯的他,忍不住出口嘖了一声。 现场的办案员警见韩贤澯一来,就赶紧上前向他们说明事发经过。 「死者是本校二年级女学生,叫做周筱琪。」员警看着手中的册子详细为韩贤澯进行叙述,「发现死者的女学生名字叫做范壹依,和死者是同班同学。在我们赶到之前她已将她带上岸并且尝试为她做心肺復甦术,可惜还是回天乏术。」 「目击证人呢?」韩贤澯巡视周围,现场只有大量警察并无任何学生。 「在得悉朋友确认死亡后因打击太大无法言语,于是便先请女同仁将她暂时带离现场缓和她激动的情绪。」员警说。 韩贤澯垂下眼帘表情严肃地戴上手套拉开白布看一眼尸体后问第一时间到现场的员警:「除了发现尸体的女学生和校警外,有调阅现场监视器看到其他可疑人物的踪影吗?」 员警无奈摇头应答:「游泳池的监视器早已损坏,所以没办法调查。现在有请校警从其他监视器里调出影像,看是否有可疑人士在我们推估的死亡时间内出入校园。」 「明白。」韩贤澯站起,瞥向视线笔直地盯着前方的康哲。 「你在发什么呆?」他问。 康哲允乾笑,故意转头环绕游泳池一圈说:「我没发呆,我只是在观察案发现……场。」话还没说完,那位女鬼转眼之间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女鬼吹出的鼻息冰凉,令康哲允瞬间毛骨悚然,他夸大动作地后退。 「你在干嘛?」韩贤澯皱起眉问他。 康哲允只好傻笑解释:「有虫……」 韩贤澯不想理会样子有点蠢的康哲允,回头对着刚才那位讲解的员警说:「死者身边有没有留下什么物品?」 「我们在附近找到死者书包。」员警拿起那位女学生遗落在现场的书包,「里头除了学校的教科书和死者的私人物品外还另外发现一个包装起来的小礼物。礼物附有的卡片上写着『壹依收』,看样子是要送给目击证人的。」 韩贤澯从员警手上接过那个礼物及卡片思索,他低声语道:「看样子那位名叫壹依的女同学,嫌疑很大……」 『不是的!』韩贤澯话还没说完,女鬼惊慌地激动对着看得见她的康哲允直摇头喊道:『不是她!不是壹依!』 康哲允被其给震慑住,女鬼的眼白转红,他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没拿稳步伐整个人跌落地板。 这一跌发出的声音令在场所有人包括韩贤澯都将视线往他的方向看去。 韩贤澯不悦地对着他说:「康哲允,你又在演哪齣?」 然而此时的康哲允却无心注意韩贤澯注视自己的眼神。 韩贤澯见康哲允迅速站起后步伐不停倒退,彷彿他眼前有人在逼着他似。 虽然韩贤澯看不见,但现在确实有人正站在康哲允的面前。 「康哲允?」韩贤澯和旁边的员警察觉到康哲允突如其来的怪异,「你有听到我说话吗?康哲允!」 然而康哲允并没有回应他们,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并且十分惊慌。 因为女鬼的步步逼近,他只好不断后退。 “噗通─” 康哲允整个人沉入水底,即使入水他的视线都未离开那个女鬼,耳边一直回盪着刚才女鬼对他说的话。 『不是壹依,害死我的是一个叫做李雅妍的女生!』 『我是被她一把推下水的……她就像这样……一步一步逼近我,然后伸出双手用力一推把我推入水里。』 『不会游泳的我就只能不停挣扎,拜託她救我……』 『可是她却对我的呼救视而不见,头也不回地逃走!』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壹依她流着泪水,不停呼唤我的名字对我进行cpr。』 “噗通─” 「康哲允!」韩贤澯见状赶紧跳下水,把康哲允给拉起。 上岸后康哲允的意识终于回来,他倏地抬头却发现那女鬼早已不在。 「你在干什么?」韩贤澯抓着康哲允的领子愤怒问道,「在这种场合干这种蠢事,当办案是儿戏吗?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就唯你是问!」 发现自己犯错的康哲允,他安静受韩贤澯的责骂,什么话都不敢开口。 就在此时,从警卫室回来的员警打岔韩贤澯的话,「韩贤澯刑警,关于在这段期间内出入学校的学生,大约有五名左右。」 韩贤澯放开康哲允,将情绪调整好后对着康哲允说:「你留在这边给我待命,没我的允许不准任意行动。」下达指令后就跟着那位员警一同前去警卫室确认。 沉思许久后的康哲允,他长叹口气看向静躺在地上盖着白布的周筱琪,嘴里唸唸有词:「都是你,害我害得好惨……」 『抱歉。』周筱琪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康哲允的前方。 康哲允这次努力忍住吓意,他瞪视着眼前的周筱琪,从她的五官可以推断她生前是个好看的美人胚子。 「就算你跟我诉苦,说你是被谁杀害也没用……除非找到证据可以证明对方就是害你的人!相反地要是如果对方否认有强力的不在场证明我也没办法为你申冤,因为正常人是不会相信『鬼』话的。」康哲允对着她碎念,想到刚才他因为这个女鬼掉入冷冰冰的水里外,还被韩贤澯狠狠臭骂一顿不免为自己感到许多委屈。 『这……我也知道的。』听到康哲允这么一说,周筱琪敛下眼,看着这样失落的她让康哲允想起和他初次见面的小白,不自觉地对她心生怜悯。 「康刑警?」刚才和他们待在一起的那名员警出声打断他和周筱琪的对话。 「喔?怎么啦?」 「你是在跟谁对话呢?」他手里拿着周筱琪的书包,眼神困惑直盯着康哲允问。 康哲允先是一楞,随即乾笑带过,「哈哈哈,没事没事!真是的……自言自语的坏习惯只要一紧张就会犯……」 「是吗?」员警狐疑地上下打量康哲允,「在这种地方,康刑警你还是别怪里怪气,感觉怪毛骨悚然的。」 这并不是康哲允听见人家这么形容他,他收敛笑容,表情苦涩道:「我明白了。」 在旁听着两人对话的周筱琪看出康哲允表情的变化,她出声说道:『就算她不承认,我也没关係。反正我已经死了……我只希望你可以帮帮壹依……不要让她背负杀害我的嫌疑……拜託了。』 周筱琪诚恳地对着康哲允鞠躬请求,凝视着她的康哲允踌躇片刻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回答她:「知道啦……」 等了约一个多小时后,韩贤澯从警卫室回到泳池旁。 「已经透过校方找到周筱琪的联络资料并且联络上死者家属,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等到他们前来确认死者证实为他们的女儿之后再询问家属的意见是否愿意配合调查进行解剖。」韩贤澯对在场所有员警下达指示,「避免办案受到干涉烦请校方暂时将整座游泳池进行封闭,然后唤那五位学生包括发现死者的女同学一同前来做笔录。」 「明白!」在场所有人就唯独康哲允没有回应韩贤澯。 康哲允若有所思地看着泳池,直到韩贤澯过来拍他一下他才回神。 「又在发什么呆?」他问他。 康哲允几番思考后开口,「没事……」 ? -- 第二章 (3) 「五位学生都是因为社团活动的缘故,才会在那么晚的时间离开校园。他们都能互相为彼此作证不在场证明,然而至于范壹依同学的口供,说是因为和死者相约在游泳池外见面。见约定时间过了,死者仍未出现,一时起疑进去游泳池后就看见漂浮在水面上的死者……」 「感觉起来又不太像是说谎的样子……」韩贤澯看着手边的资料思索着。 康哲允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使韩贤澯看得心烦,他斜睨向他问:「你好像有话想说。」 「……嗯,我想问,那五位同学里面有没有一位叫做李雅妍的女学生。」康哲允问。 韩贤澯翻了翻资料上的名字后摇首:「没有,怎么了吗?」 「呃……我觉得她也应该要审讯一下。」 「为甚么?」韩贤澯眉间皱紧,瞇起双眼质问他。 康哲允思考该如何向这个死脑筋的韩贤澯说明,绞尽脑汁他还是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于是他最后决定直接豁出去:「我听到一些风声说她似乎曾经霸凌过死者……」 「听谁说?」韩贤澯瞇起双眼看着康哲允,他把资料放下后,走到康哲允的面前,「说说看啊……听谁说的?」 韩贤澯的咄咄逼人,康哲允完全招架不住,他心里盘算难不成要直接向他承认自己看得见鬼魂这件事吗?但即使开口,以韩贤澯的个性也绝对不会相信他,甚至更会把他当作神经病。 『大叔,考卷!书包里的考卷……可以证明!』一旁为康哲允紧张的周筱琪慌张地说。 听见她声音的康哲允,嘴里又开始唸唸有词:「你怎么不早说……」 「什么?」 「没什么?」康哲允傻笑含糊带过,「可以让我检查死者的书包吗?」 「你要干嘛?」韩贤澯问。 「我要拿证明给你看。」康哲允收敛起玩世不恭的表情,韩贤澯冷眼盯着他,「让你可以去审问那个叫做李雅妍的女同学的证明。」 韩贤澯并没有回话,沉默等同允许了康哲允的要求。 「谢啦!」韩贤澯让开位置,康哲允便前去和整理现场证物的员警谈话,并且开始搜查周筱琪的书包。 果真如周筱琪所说,在里面他找到了写有李雅妍姓名的考卷。 康哲允手拿着考卷,眼神不自觉地往站在韩贤澯旁边的周筱琪看去。 『在和壹依见面之前,我和李雅妍相约在游泳池会面,为的就是要还她我拿错的考卷。』 『她因为某些原因,从以前就很讨厌我。开始在班上叫其他女同学排挤我,对我进行无形的霸凌。而壹依她是班上唯一一个没有受李雅妍影响始终待我如初的朋友。』 『她甚至因为我的缘故,在社团里开始被李雅妍针对。看不下去的我……昨天就在谈话中拜託她,既然讨厌我就只要针对我一人,不要拖壹依下水……后来我们越吵越兇,激怒了她……她一把把我推下水……』 『大叔你说证据吗?我想想……』 『对了!在我掉下水前,无意间抓住她,不小心抓断了她的手鍊,那条手鍊很有可能就在游泳池里面!那个可以作为证据吧?』 「康哲允!」 韩贤澯的叫唤,康哲允重新振作精神。 「你又在发什么呆?」韩贤澯语气不悦,他走到康哲允的面前斥责他,「以前你在北部态度就是这么散漫?还是是现在故意摆烂给我看?」 「贤澯……不对,组长。」康哲允不理会韩贤澯的碎唸,他把手中的考卷交给他,「这张考卷上面写的名字不是死者的名字而是李雅妍,为甚么这个女生的东西会出现在死者的书包里?」 韩贤澯接过考卷看了一下后,望向神情儼然的康哲允,「所以呢?」 猜到韩贤澯会这么问自己,康哲允不疾不徐地说:「假如说死者在和范壹依同学见面之前,跟某个人因为某些原因约在游泳池,而这个考卷就是原因,那么那个人嫌疑是不是比范壹依还要来得大?」 他眼神飘向周筱琪那里,周筱琪对他点头,比了个六的手势。 「这也只是你的假设。」 看了周筱琪的暗示明白后的康哲允把一直放在后口袋的东西拿出,「这个。」 那是一条金色的手鍊。 「这是我在案发现场的游泳池里发现的,那时我觉得奇怪为甚么水底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感到疑惑的我便下水将其捡起。」康哲允说,「你仔细看看鍊子背面嵌入的罗马字。」 「li-ya-yen……」韩贤澯覷向康哲允。 「组长,你不觉得这个巧合很不可思议吗?」他说,「或许死者的手机里会留下和那位李雅妍有过联络的纪录……要不要检查看看呢?」 康哲允的问题使韩贤澯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冷笑一声后绕过康哲允身边轻拍他的肩,「我反倒觉得找到这些的你,让我更感到不可思议。」 「阿昱,你和我来一趟警卫室,我想要调阅看看其它监视器的画面。然后康哲允你和汉成拿着手机去找死者家属跟专家。」 「是。」 望着离去的韩贤澯背影,听不清那句话是褒还是贬,康哲允只好低声回应他,「多谢称讚。」 ? -- 第二章 (4) 范壹依她怎样也不明白,几小时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周筱琪,明明只是短暂分开一下子而已,万万没想到却从此天人永隔。 要是如果她没有和筱琪约在游泳池外见面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即使她后悔一万遍、一千遍,也已经唤不回她好朋友的性命。 结束警察审讯的她回到家打理一顿后便和平常一样出门上学,然而今日她却站在教室门口许久,迟迟不想进入。 她知道进去后一定会听到那些讨人厌的间言间语,但比起那些她更不想面对的是曾经和周筱琪一起有过快乐回忆的教室。 是从哪里错了?究竟是从哪里就错了呢? 「哟!杀人犯回来囉!」就在她反省自己的同时,她的背部被人用力一推,整个人摔进教室里。 「杀人犯还敢回来啊!」 「就是说咩!快点承认是你杀死了周筱琪!」 说着这些话的女生声音和这样子的场景她再也熟悉不过,因为她们都是曾经欺负过周筱琪的人,而这画面也是周筱琪曾经经歷过的痛苦遭遇。 「不是我……不是我……」即使膝盖疼痛,范壹依还是忍痛站起,「不是我杀死筱琪的!」她愤然对着班上那些起鬨的人怒吼。 班上瞬间鸦雀无声,直至那个女生开口:「不然是谁呢?」 她从人群中站起,步伐缓慢地走向范壹依。 范壹依眼神愤怒瞪视那个女生,而她就是欺负周筱琪的主谋,李雅妍。 「杀人犯怎么还敢瞪人啊?」李雅妍用鄙弃的眼神看着范壹依,「你和周筱琪的死是绝对脱不了关係的要不然怎么会被这么刚好发现溺水的她呢?」 「既然如此咬定是我杀了筱琪,那我杀她的证据呢?还有我为甚么要杀她呢?」范壹依质问道。 「我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李雅妍双手抱胸,用不屑的眼神斜睨着范壹依,「但杀人动机就是谁叫她抢走了你心爱的学长,让你心生忌妒才会狠杀了她。」 「呵呵,真是好笑……」如此荒谬的话从这女人口中说出,令范壹依觉得可笑,「完全就是你的胡言乱语!真正喜欢学长的人是谁,真正忌妒她的人是谁,你自己心知肚明!」 「什么?」 「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这些霸凌筱琪的人!」范壹依眼神锐利横扫过围在她面前的所有人,「要是警察他们将筱琪的命案以自杀定案,那么我会把你们对筱琪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全部一丝不漏地都告诉他们!」 语毕范壹依推开她们,她看向那些坐在位置上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喊道:「你们也一样,就算法律逃得了,但是道德上你们这些人绝对逃不了。」 烙下狠话的范壹依想要转身准备离开教室,这间教室噁心到让她不想久留。 然而就在她绕过那群讨人厌的女生时,她的头发被人从后一把抓住。 「你给我站住!」扯住她头发的人就是李雅妍,「你说说看你有甚么证据能证明说是我们欺负她。」 「放开我!」当范壹依欲想逃脱李雅妍的手,她的手劲就越使力。 「劝你最好别再乱动,要不然我肯定会把你这头短发扯成尼姑头。」 不管怎么挣扎李雅妍就是不放手,范壹依停止动作怒视李雅妍,她讽刺一笑:「你说的证据我手里多的是,你曾经欺负过筱琪的证据我都用手机给记录下来,你当我是不说话的病猫吗?我只是在等待机会罢了……」 「你……」 范壹依将脸凑近李雅妍,用极其微小的音量轻声道:「筱琪是绝对不可能自杀的。」 「我想起来了……昨天在泳池留到最后担任值日的人,是你对吧?」范壹依观察着李雅妍聆听自己说话时的表情,「看你反应这么大,该不会真正和筱琪的死脱不了关係的人是你?」 李雅妍那双眼睛渐渐瞠大,她的呼吸也因范壹依的话而开始紊乱。 「要是如果我去跟警察说这件事,想必他们就会查到你身上……然后你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学长也会开始怀疑你……毕竟你对筱琪做出的所有事情,学长他可是全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你!」李雅妍那张脸因愤怒而瞬间狰狞,她举起手准备往范壹依的左颊用力挥下。 范壹依见此动作,赶紧闭上双眼,心理做好被她打的准备。 然后当她张开眼睛时,李雅妍的手腕被人一手给抓住,她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穿着警察制服的康哲允神色凛然对着李雅妍说:「年纪还这么小,就开始学习那些不营养的八点档怎么打巴掌,可是不太好喔……」 「大叔你是谁?」李雅妍迅速将自己的手抽回,不爽问道。 「你问我是谁?」发现范壹依眼神的康哲允,原本正色的他一转眼变成嘻皮笑脸的样子,「我就是所谓总是在重要时刻出没把美女救出来的英雄。」 「怎么大叔过来是要把这疯女人给带走吗?」李雅妍上下打良康哲允的穿着后,转了转自己被抓疼的手腕,看着范壹依嘲讽地说。 「哦?不是欸,我要带走的是名叫李雅妍的女同学。」康哲允笑答,「请问李雅妍是哪位同学呢?」 康哲允的话让李雅妍原本盛气凌人的架式不再,高傲的表情瞬间骤变。 范壹依并未注意到李雅妍的便话,而是全神贯注地将自己的目光放在康哲允的身上久久无法离去,当康哲允出现的霎那,范壹依的脑海中忆起,小时候自己很喜欢的一本童话故事。 她曾经问母亲,这世界上真的有白马王子存在吗? 母亲这么回答她…… 『每个女孩都一定会遇到专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 『而那个白马王子,绝对会在重要时刻用最帅气的模样出现在女孩们的面前。』 ? -- 第二章 (5) 「李雅妍同学,请问昨天晚上约九点的时候,你人在哪里呢?」韩贤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地质询坐在他面前的李雅妍。 在审讯室外的康哲允,不发一语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时不时注意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周筱琪。 「美女。」他开口呼唤周筱琪,「假如你感到愤怒生气的时候,要让我知道,知道吗?」 『为甚么?』周筱琪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康哲允。 「没为甚么……」康哲允把实话吞下,他其实很害怕看着这一切的周筱琪可能会失控成为恶鬼。 他虽然跟周筱琪说得好听,但到时候若真发生的话……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算打电话跟陈叔叔求救,可能也来不及……他不如尝试用语言来降低她的愤怒吧?想些笑话好了!他心想。 「我……」李雅妍支支吾吾地回答,不敢直视眼前威风凛凛的韩贤澯。 「在哪里呢?」韩贤澯等得有点不耐烦,开始用手指敲打桌面。 「那时候……我刚从学校离开,在回家的路上。」 「为甚么学校大门口的监视器完全没有拍到你离开的踪影呢?」韩贤澯问。 「咦?」李雅妍的瞳孔瞬间瞠大,她楞了几秒后回答:「因为我昨天不是从大门离开,而是走捷径。」 「侧门那里的捷径?」 李雅妍頷首,即使内心焦躁不安仍努力逼迫自己保持镇定回答:「对,因为从那里回家比较快。」 「你说你那时候已经从学校离开在回家的路上,可是为甚么九点多的时候你还出现在校园里呢?」韩贤澯把从监视器影片中擷取下来的图片放至桌面,「我再问你一次,昨天晚上约九点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当看到拍到自己身影的影像上显示的时间,李雅妍的神情开始明显变得慌张,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想办法替自己完全洗刷嫌疑。 「在游泳池对吧?」韩贤澯锁紧眉间,他拿出第二项证据放在李雅妍的面前,「这张泳池清扫纪录表上记录的时间为八点四十分,上面还留有你的亲笔签 名,昨日是你一人留下来清扫泳池对吧?」 「……没错,我昨天确实是最后一个离开游泳池的,可是我并没有见到周筱琪。」李雅妍着急地替自己找理由辩解,「说不定在我离开后,有别人进去游泳池,不是吗?」 「你确定你没有见到周筱琪?」韩贤澯挑起一边的眉毛,开始把所有从监视器上找到的有力证据一张张放在桌上,「范壹依发现周筱琪的时间约九点半左右,学校监视器拍到周筱琪进入校园往游泳池方向走的时间是八点三十五分,初估到达游泳池的时间是八点四十分好了……就代表八点四十分到九点半之间是周筱琪的死亡时间。你在表上登记的时间是八点四十分,在这段期间你离开游泳池的时候真的没有遇到周筱琪吗?。」 「游泳池的监视器坏了,没办法确认我和周筱琪碰上面!说不定是我在更衣室的时候进来的……所以我才没有遇到她!」李雅妍激动喊道:「更何况我没有要见她的理由啊!」 「也是……毕竟没有最关键的画面,所以这些画面也确实没办法证明你和她『真的』碰上面」韩贤澯敛下眼,他身子靠着椅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李雅妍,他把剩下的证据拿出,「但这些证据呢?」 「为甚么写有你名字的考卷会出现在周筱琪的书包?」 「咦?」 「对此我们觉得疑惑,于是徵求周筱琪的父母同意后让我们破解她的手机密码,从中找到你们俩的对话记录,上头提到你们约定八点四十分的时候在游泳池外碰面要将考卷交还给你,然而见你未出现,周筱琪便传了第二封简讯问你人在哪……你要她直接进来游泳池找你,因为你才刚结束清扫。」韩贤澯说,「这证据更加有利证明你和她『真的』碰面了吧?」 李雅妍视线开始飘移不定,她垂下眼帘无助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你再怎么否认,你是周筱琪最后碰面的人这件事已是不变的事实,无数次的否认也洗刷不了你的嫌疑……」韩贤澯从椅子上站起,两手撑住桌面,「当然,这些也无法成为直接证明你杀害周筱琪的证据,它们都是可以被轻易翻供的。我不想要对你使用任何测谎仪器,我希望由你亲口告诉我真相。」 李雅妍紧抓住手腕,她无暇顾及从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 「逃避是可以一时的,但是犯下的罪孽却是永久的,一切就由你自己做出选择,看是要面对自己的过错懺悔,还是说要继续逃避然后背负着杀人的罪恶感和别人的间言间语渡过一辈子。」语毕韩贤澯就把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条手鍊放在桌上,「这条手鍊你比谁都还要清楚对吧?」 李雅妍目光聚焦在那条手鍊,慢慢地她闭上眼睛,一直在她眼里打转的泪水,终于从脸上滑落。 「是我……把周筱琪推下水的人是我。」她双肩颤抖着说:「在还考卷之前,我们大吵一架……一时之间情绪失控,便出手推她一把,没有控制好力道才会导致她入水。」 「然而我忘记她掉入的是水深最深的地方……所以她在挣扎的时候我以为她是假装的。」李雅妍泣不成声,对她来说昨日发生的一切就犹如噩梦一般,「当察觉到时很慌张很害怕……试着伸手救她,拉她上岸。可是她那时候已经一动也不动没了呼吸……想到可能失手害死她,我慌张地将她丢回水池后赶紧逃离现场。」 「没错,就是你害死了她。」韩贤澯冷言语道,「要是如果当时你早点下水把她拉起,或许她还有救,再怎么说那也是一条宝贵的性命。」 「对不起……对不起……」李雅妍双手摀住脸,为自己一时的狠心放声痛哭。 「跟我说对不起没有用,诚心诚意地去向死者和其家属道歉。还有……」韩贤澯拿出一包面纸丢到李雅妍的面前,「勇于承担因自己的错,而即将要面临的代价。」 李雅妍招供之后,站在审问室外目睹全程的康哲允听见周筱琪哽咽的说话声。 『那手鍊是我亲手製作送给她的手鍊。』 『而我自己也有一条同一款款式的。』 当康哲允把那条手鍊交给韩贤澯后,意外发现周筱琪的遗体手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手鍊,询问周筱琪母亲才得知其手鍊的来源。 「这种坏女孩,你还跟她做朋友。」康哲允忍不住讽刺说,「你还真的是蠢蛋。」 『即使她对我做过一百件的坏事,但是我还是忘不了她以前对我做过的一百件好事。』周筱琪说,『……明知是她杀了我,我内心对她却没有强烈的恨意。我想可能真的是我曾经有做出不小心伤害她的事情,才会造就我和她这样的结局。』 周筱琪伸出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指,那时她确实有摸到李雅妍朝她伸出来的手。 『而她也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她说,『我现在会站在这里,不是为了真相大白,单纯就只是希望她不要再犯同样的错,从中学到教训,别再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你还真是宽宏大量。」听到周筱琪这番话,康哲允发自内心讚叹,「换作是我……就不会选择原谅了吧?」 换做是自己可能会为自己的冤枉而死这事抱有极大的怨恨,寧愿成为恶鬼也绝不放过她。康哲允把这句话默默放在心里,经过这件事后,他也了解到那些成为恶鬼的鬼魂,为何会失去理智…… 『对了,大叔。』周筱琪拉了拉康哲允的衣襬。 回过神来的康哲允,无奈抱怨道:「不要叫我大叔,我没这么老。我才二十五岁……」 周筱琪嫣然一笑,温柔地说:『最后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吗?』 ? -- 第二章 (6) 范壹依独自站在被封锁的游泳池铁栏外,愁容满面望着里头空无一人的泳池。 听闻李雅妍承认犯下罪行后的她,心情并没有因此感到欢喜,反倒是被强烈的忧愁给佔据。 「你果然真的在这……」听见这声音的范壹依驀然回首往声音方向看去。 康哲允面带微笑和她打招呼,朝她的方向走去。 「你、你好……」看清楚来者何人后,范壹依不经意低下头整理自己因风而被吹乱的头发。 「我找你找好久。」康哲允说,「还记得我吗?」他问。 她微微頷首:「嗯。」 康哲允走到她的身边停下,「应该听说了吧?关于你朋友的命案……」 范壹依迟疑了几秒后点头,他的视线停落在方才范壹依注视的地方,「感觉你心情不怎么好。」 「怎么会好?」范壹依苦笑,「筱琪她是个孝顺懂事的小孩,她死去的真相对其父母而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残忍。」 她不敢去想像周筱琪捨不得自己父母得知真相的样子,那该有多么悲伤? 据她所言,康哲允深有同感,他想起几分鐘前亲眼目睹的画面。 员警们将李雅妍羈押上车时,情绪激动的周筱琪父母当场被其他同仁给拦下。从他们口中的所有谩骂,都是来自他们对李雅妍的失望透顶,他们完全无法相信长期信任的女孩其实才是伤害自己女儿最深的人,周筱琪父母的怨恨即使李雅妍向他们道千万遍的道歉也无法被消除。 范壹依转头望向泳池,她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周筱琪经常站在她现在这个位置,观赏她游泳的英姿,然后替她的每一场比赛加油。 「筱琪她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她说,「为甚么老天要带走这么善良的女孩呢?」 康哲允不发一语,当个倾听者在旁安静聆听。 「我们是高中二年级才同班认识的,因为忙于社团活动,鲜少参与班级事务的我,因缘际会下和班上总是孤伶伶的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当我偶然得知她和自己同社团的李雅妍是青梅竹马且彼此家人都很熟这件事情我十分惊讶。因为在班上的她们完全零互动,看起来就不像有很深的交情一样。」 「我以为或许她们是因为青春期感情不和感情才会渐渐疏远,所以对此也不以为意……毕竟那时候班上那群女同学还没开始有任何行动,是直到我主动替社团的某位学长牵线,帮忙凑合他跟周筱琪让他们成为好朋友后这些噩梦才开始……」 「知道霸凌筱琪背后的主谋就是李雅妍的时候,我很生气也很不解,为甚么她要这样对待筱琪?她们以前不是很要好的青梅竹马吗?在询问同社团的同学后我才得知,原来李雅妍从一年级就一直很喜欢那个学长。某日学长偶然认识筱琪,对筱琪一见钟情。他喜欢筱琪的事情被李雅妍无意间听到,从那天以后李雅妍就不再和筱琪交好,不但在班上对她恶言相向,还会在背后做许多小动作,讲她的坏话抑或是孤立她等等幼稚的行为。」 「我很生气,想去找李雅妍理论却被筱琪给阻止。她告诉我:『我没事,反正我身边还有你,所以不要紧。』……现在想想我还真是笨,听信她这句话至今很后悔,」诉说这些的范壹依双眸泛着泪光。 她紧咬着唇说:「要是当初我没有把学长介绍给她,李雅妍就不会这么针对她了吧?」 「丫头……」康哲允心有不捨看着泪如雨下的她。 「要是如果我……思考谨慎一点,个性鸡婆一点,或许就可以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了。」范壹依把头靠在铁栏上,「她现在就不会离开,而是会像以前一样站在这里,看我比赛替我加油了……」 周筱琪在离开前拜託他的事情牢牢地深印在康哲允的脑海里。 『以壹依的个性,即使整件事她都没有错,但她一定会自责,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能否拜託大叔你。』 他伸出手,把手轻轻地放在范壹依的头顶。 正用手背将泪水擦拭的范壹依,顿时愣住。 「别哭了,你甚么错都没有。」康哲允轻声道。 『除了安慰她以外……』 「她反而还很感谢你。」 『顺便帮我跟她说声道谢。』 『谢谢她一直陪着我,守着我。所以从现在开始,换我永远在她身边陪着她,守候着她……当她一辈子的守护者。』 「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陪着她,守候她。」康哲允举起手中的袋子,「从现在开始换她在你的身边陪着你,守候着你,做你永远的守护者。」 他把周筱琪告诉他的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传达给范壹依。 「这是她那天要给你的礼物。」把周筱琪託付的事情顺利转达完的康哲允,内心突然感到一股实在,「我也相信她即使已不在,但是她仍会继续为你加油。」 范壹依泪眼婆娑接过那份礼物,紧紧地将其抱在胸口。 就在这时康哲允的手机响起,见来电号码是韩贤澯的,他皮肉瞬间绷紧,因为他可是偷偷从岗位中翘班出来这里的。 「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他轻拍一下范壹依的肩后转身准备离开。 趁他还没走远,范壹依对着他的背影大喊:「谢谢你,大叔。」 听到大叔这两字,原本的喜悦瞬间一挥而散,跑回去的路上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长相。 明明他长得并不差,看起来也不老啊……为甚么她们总是叫他大叔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里唸唸有词:「看样子要把鬍子刮一刮了……」 范壹依打开那份迟来的礼物,是一副泳镜。 附在礼物上的卡片里写着:『给壹依:游泳比赛将近,看你一直很烦恼泳镜坏掉却捨不得买新的。于是我就决定要送这个来做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能戴着它赢得下礼拜的比赛喔!最喜欢你的筱琪笔。』 她把泳镜调整好后戴上,对着游泳池的方向说:「谢谢你,我会加油的……还有我也最喜欢你了。」 ? -- 第二章 (7) 周筱琪事件落幕后,康哲允被韩贤澯以擅自从岗位离开这是为由,强迫他留下来「加班」撰写这起案件的报告书。 见其他一起办案的同仁都先行下班,只剩下他一个人继续努力,他不禁悲从中来,后悔不应该选在那时间偷溜出去的…… 经过一个多小时,康哲允终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报告书顺利打完,把报告书寄给韩贤澯后,他便松了一口气,伸了个大懒腰。 康哲允望向窗外发现太阳早在他认真打报告书的这段时间内下了山,无意间瞄到放在桌上的日历,他惊觉到自己已经两天没有回家。 康哲允不禁想到小白,「不晓得小白自己一个人可以吗?」他碎念道,「应该是可以吧?毕竟都自己一个人生活这么久了……」 「会担心我吗?」他转了椅子一圈,「她难不成这两天都一直待在门口等我?」 康哲允突然想起那天匆忙从家里离开的自己,好似没有听完小白的话就直接把门给关上,想到这他内心有点愧疚。 「买晚餐的时候顺便买个蛋糕回去吧!」语毕康哲允关起电脑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疑似看见正独自站在吸菸区抽菸的韩贤澯。 「……是他吗?」康哲允小声囁嚅,由于因为光线太暗,使他没办法看清楚对方长相,于是他停下脚步,认清对方的长相后他感慨道:「原来那小子也会抽菸啊,完全看不出来呢……」 就在他注视着韩贤澯的时候,韩贤澯正好将菸给捻熄转过身,他就这样撞见正在偷窥自己的康哲允。 康哲允像是做了坏事般,赶紧将视线给撇开,想要拔腿离开的他,却被韩贤澯先一步给叫住。 「康哲允。」听见韩贤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报告书写完了?」 「写完寄给你了,没有收到吗?」康哲允看着他问。 闻言韩贤澯便将放在后口袋的手机里拿出,滑开萤幕看到讯息的他頷首,「嗯,收到了。晚点我再看。」 「我就先告……」康哲允才刚开口,韩贤澯便出言打断他的话。 「那条手鍊你能找到我真的很佩服你。」韩贤澯说,表情跟平常一样冷漠。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是在称讚,但康哲允听得出韩贤澯的话中之意。 「感觉有点不像在称讚,反而是在试探。」他说,转过身和韩贤澯面对面看着。 「被发现了……」韩贤澯冷笑一声,「你说是因为看见光芒才找到的,但那么小的手鍊沉到如此深的水底,照理来说光凭肉眼其实是很难发现。」 「既然如此为甚么你还要相信我?」康哲允反问他。 「因为自从你到案发现场后,你的行为举止异常到让我不得不相信。」他说,语气十分认真,「还有你提出来的那个假设,感觉就是有根据你才会说出口。」 ──彷彿你就是在场的那位死者。 韩贤澯心里想着这句话,眼神目光炯炯地盯着康哲允。 他的视线压迫着康哲允,令他有些紧张,他握紧双拳,「怎么……你究竟想要问我什么?」 「没什么……只是……」韩贤澯若有所思地回答,「算了,回去吧!」语毕他便转身离开。 留下一知半解的康哲允,他真的越来越摸不透韩贤澯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走在回家的路上,精神疲惫的康哲允不停捶着自己的肩膀。 「韩贤澯那小子……感觉很奇怪……」他心里仍在意着刚才韩贤澯的异样。 但撇除刚才的事情不想,老实说在这桩事件过后,康哲允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虽然他叫他留下来写报告书,但自从他亲眼看到韩贤澯审讯李雅妍的过程后,便开始有点打从内心佩服他。 他今天会爬到如此高的位置,不是没有理由的。 「要是如果他脾气可以好一点的话……或许我就会喜欢他一点点了吧?」康哲允自言自语道,「但我想,那天应该不会到来。」 他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我回来……」 话还没说完,才刚走进屋内的他就被扑面而来的小白给吓到心脏差点跳出来。 小白紧紧地抱住他,害他动弹不得。 「呜哇!小白你干嘛?」康哲允满脸通红地看着把脸埋在他胸口的小白。 「……呜呜呜」隐约听到小白的哭泣声后,他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这么担心我吗?」他问,见小白点头,他内心有股莫名的雀跃。 「我很害怕……我很害怕……以为哲允你不想回来了。更害怕哲允你发生甚么危险的事情……回不来了……」 小白的话令他恍然大悟,明白为何小白反应会这么夸张。有些觉得她的胡思乱想太杞人忧天,不过像这样子扑向他怀里撒娇的小白在他眼里很可爱。 他伸出手像在摸小狗一样温柔地摸着小白的头,安慰着她:「乖,别哭别哭。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回来的,因为有你在。」 「真的?」听到康哲允这么说,小白豁然抬起头泪眼汪汪看着他问。 「嗯。」 「因为有我在,所以会回来?」 「没错。」康哲允笑言,「我答应你,假如我真的出了甚么事,就算成为鬼魂,我也一定会飞来这里找你的。」 「真的?」闻言小白停止哭泣,喜上眉梢粲然笑道。 她不再贴着康哲允的前胸,然而康哲允注意到她胸口微开的衣襟,他的视线慢慢往上说:「是真的,话说那、那个小白你的衣服,前面有点……」 「嗯?」康哲允的提醒,小白才意识到自己衣服的肩带滑落了,她赶紧放开康哲允害羞地转身调整自己的衣服。 「我什么都没看到。」康哲允虽然这么说,但其实这是谎话。 「是吗?」 看见小白用怀疑的眼神正质疑自己,康哲允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有买蛋糕回来给你吃喔!」他亮出用纸盒装的蛋糕给小白看。 「哇!怎么这么好?」小白的眼睛一亮,极其兴奋地喊道。 「所以赶快进来吃饭吧!」康哲允快速步进屋内,把手中的晚餐放在小桌子上,「我还想要跟你分享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遇到什么事情……」 小白却仍站在门口,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康哲允的身影,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淡淡的忧伤。 「怎么啦?还杵在那里……」当康哲允抬起头面色起疑看着她时,她又恢復原本开朗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在想原来哲允其实有点色色的,是个正常男孩呢。」 「什、什么?我才没有咧!我、我不是说没有看到嘛!」听到小白还在说刚才尷尬的事情,康哲允的脸就红得像苹果似。 「好啦好啦相信你!」小白迅速地飘到桌子旁,她两手托腮,期待着康哲允要和她分享的故事,「要跟我说什么呢?快说快说,我想听。」 「就是啊……」康哲允讲得兴奋、专注,浑然不觉小白的神情,和平常有些许的不一样。 忙碌了整整两天的康哲允,很快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衣橱的门偷偷打开了,他也不知道。 小白坐在床边,观察着康哲允熟睡到流口水的模样。 「当警察一定很累吧?」她悄声地在他耳边说:「哲允你说……如果你成为了鬼魂,会飞来这里找我,对吧?」 康哲允没有回答她,而是抓了抓自己的腋下,继续酣睡。 见他的睡姿如此讨人喜爱,小白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康哲允的手。 「那么……你会带我一起离开这里吗?」她表情哀戚,好似内心有什么伤心事,「还是会和我永远待在这里呢?」 她把脸靠在床上,让自己和康哲允的距离能更加接近。 已经过了睡眠时间的她,却不敢将眼睛闭上,因为害怕。 害怕她又会做梦……梦到那个,真正的自己。 ? -- 第二章 (8) 「呜哇呜哇!姐姐坏坏!姐姐抢走我的玩具呜呜!」 「果果!你给我过来!」 「我讨厌爸爸!这玩具是我的才不是弟弟的,抢玩具的明明才是他呜呜呜!」 听着侄子侄女们吵架哭闹的声音以及自己哥哥在旁教导孩子的无奈表情,让康哲允不禁替比自己早些日子成家的老哥感到一丝悲哀。 原本可以安安静静度过一日美好的假日,殊不知偶然被老哥得知休假的他被父亲叫来家里的工厂帮忙了一整日。 直到晚饭前才得以坐下好好休息几分,怎料到才静謐个几分鐘那群小鬼头就开始大吵大闹,不禁令康哲允羡慕起他们好胜的体力。 他将啤酒倒满整个玻璃杯,默默地坐在茶几的角落,观赏准备上演的闹剧。 「酒别喝太多,会伤身的。」康哲允的老妈端着饭后水果走到他身边在他耳畔进行久违的碎念。 康哲允语调有些不快地回答,「我这才第一罐,老妈真正要劝的是已经喝了一打的老爸吧?」语毕他便仰口畅饮,同时还瞥眼望向喝到满脸通红醉茫茫倒在沙发上的父亲。 「那老头子早就劝不动了……」康母小声囁嚅,接着拿起牙籤插了一块削好的苹果给康哲允。 「孩子们,来吃苹果囉!」康母偏头对着正被教训的那些小毛头们大喊,他们一听到奶奶的呼唤,乐得从父亲的教训中逃出。 「耶!太好了!苹果苹果!」 跑到茶几前开始吃起她们爱吃的苹果,和乐融融的样子完全无法想像他们姊弟俩刚才还在为一个玩具大吵一番。 「好甜,好甜!」他的侄女吃了一块苹果后,脸上幸福洋溢的模样,让在旁看着的康哲允不自觉露出和譪的笑容。 而这些都被坐在他旁边的母亲看在眼里,康母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哲允啊……你跟你女朋友,最近还好吗?」 「啊?」突然听到这久违的名称,康哲允愣然望向自己的母亲,透过嘴里传来的清甜果香来整治他的回答。 「对啊,你不是说有个正在交往的女友吗?还没调来这里之前在电话里有提过。」康睿允一闻到八卦的气息,也赶紧在康哲允的前面席地而坐,睁大双眼盼着自己弟弟的应答。 「分了。」嚥下口中的甘甜,康哲允不假思索地回答:「几个礼拜前提的,说是无法接受远距离……」 看见母亲和兄长表露出可惜替他节哀的样子,康哲允连忙接腔,「干嘛那表情?我们是和平分手的!在还没有伤害对方之前,和平分手的……」 虽然他对他们这样解释,但他思考了几秒后意识到自己确实好像是比较悲哀的那方,毕竟他是被无预警分手的。 不过对康哲允而言,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若不是他们提起,他也早已忘记了前女友的存在。 为了掩饰尷尬,康哲允赶紧喝口啤酒,然而啤酒的苦涩夹杂苹果的馀香,那奇妙味觉刺激着他的舌尖和他现在的心情成异曲同工之妙。 「和平分手就好,但是哲允啊……你也已经二十五岁,别把心力都花在工作上。还有年纪随着日子增长就不再是以前的年轻小伙子,面对感情多少还是稳定一点吧?」 「我很稳定啊,我对待每段感情都是很认真的。」母亲的好声警惕,康哲允并不以为然,「还有我目前真的只想要认真在工作上,唯有如此我才可以回到原来的岗位。」 比起谈恋爱,对于现在的康哲允而言最重要的是逃离韩贤澯的管辖范围。 「话说……你现在来到了新职场,就代表肯定也会有新的邂逅啊!」康睿允眨了眨那双猥琐的眼睛,色瞇瞇地笑说:「最近不是有很多年轻女警吗?」 康哲允笑了笑反问:「那么试问眼前这位职场恋情达人,职场恋情幸福吗?」 康睿允闻言神情瞬间一垮,忿忿地用力咬下一口苹果正经回答:「不幸福。」 「哲允你最近身边难道没有让你觉得有好感的异性吗?」母亲不禁好奇问。 听到母亲这番问话的时候,康哲允的脑海闪过一个人影,但那念头就仅仅只是出现眨眼一瞬间。 他敛下眼又插了一块苹果,放入口中,「……没有。」 「唉……」母亲的轻声叹息,听进康哲允的耳里也不是一点滋味。 嘴里嚼着的苹果,完全感受不了甜味。然而再次灌入啤酒的时候,综合苹果的那股奇妙感,正是康哲允现在最中意的韵味。 只是他依然不解,为甚么刚才小白的笑顏会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呢? 最近的身边让我觉得有好感的异性吗?不断重复思考这个问题,最后仍由康哲允自己找出来的答案,打住了思考。 ──虽然小白是异性,但再怎么说她是鬼,不是人。人跟鬼谈恋爱,根本就谈不上可能吧? 康哲允不由得往这方面想,使他乱了线路的脑袋最后逼迫停止有关这方面的思考。 「啊,对了哲允!」康母又再度开口,「假如你身边没有的话,附近几位邻居大婶的女儿都跟你年纪相仿,不妨……」她话还没说完,康哲允就想要打断,然而断了康母话语的却是康哲允的手机。 「抱歉,接个电话。」他心想这通电话,时机来得恰到好处。 看来电名称是李秉宏前辈,于是康哲允起身走向门口,不想要让家人听到关于公事上的事情。 「秉宏哥,怎么会在这时间打电话过来呢?」一接通他便是这句问话。 「想说现在有空趁还没忘记之前,打电话过去和你道贺。」李秉宏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爽朗,看似心情很好。 「道贺?」康哲允对此感到疑惑。 「嗯,听说你最近在那边破了一桩案子,对吧?」 讲起破案连思索一秒都不必,康哲允就想到李秉宏在指甚么。 「啊……那个啊,秉宏哥你过奖了。」康哲允口气谦虚地说,「而且假使没有其他同仁,光凭我一人是无法破案的……」 「哈哈,你从以前就是这样,个性太过谦不喜欢出风头。但是我很喜欢有你这样的下属……」电话另头的李秉宏对康哲允讚誉有加。 可是不知为何,响彻在耳畔的最后一句,使康哲允感觉到和前面对自己的称誉不太协和。 「对了,我下个月的连假会和妻子还有小孩返回家乡一趟,到时就顺路过去你那边找你,可以吗?」见康哲允不出声,李秉宏便主动开口开啟其他话题。 「……啊,当然可以。」前辈的此项提议康哲允立即爽快答应。 「那等等就麻烦你传给我你家地址。」 「我家吗?」 「嗯。」 想到家中有小白这个鬼魂的存在,让康哲允不禁思考几分,他想着能看见小白的人只有他,请李秉宏一家进来坐坐应该是没问题…… 顶多到时麻烦小白暂时躲起来就好了吧? 等康哲允的回应有点久,李秉宏便疑惑问道:「不太方便吗?」 「没有这回事!没问题,等等就传我家地址给你……」康哲允赶紧回应。 「嗯,那就这样囉!剩下的就等到时再聊,先掛电话了。」 「好。」结束通话后,康哲允边走回位置边将自家的地址用通讯软体发送给他敬爱的前辈。 才刚发送没多久,李秉宏就立即已读。 看儿子终于讲完电话,康母执意继续刚刚她想要跟儿子提议的事情,「哲允,关于……」 「妈,我明天很早就要起来,所以就不便久留了。」母亲才刚开口,康哲允就赶紧把最后一口啤酒罐下,然后拿着自己的外套和物品起身,「改天休假再回来囉!拜~」 虽然他嘴上这么对母亲说,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他近期应该是不会再回这里,母亲如此执着于帮他寻觅另一伴,令他有些反感想要逃避。 康睿允向站在门边的康哲允挥手,「拜,路上小心啊!」同时并用眼神向他暗示,会帮他替母亲说话的,让母亲暂时不要太操心于康哲允的感情事。 「叔叔拜拜!」在临走前他摸了摸向自己道别的侄子们,不吵架的他们在康哲允的眼里,还是像个天使一样可爱。 -- 第二章 (9) 在走回家的路上,想着时间还早的康哲允,偶然经过庙宇的他顺势走进去想要去和陈叔叔打个招呼。 「陈叔叔!」 听见康哲允的声音,陈叔叔一阵惊喜,连忙停下手边的工作上前和他攀话,「阿允,才几日没见,感觉更瘦了啊!」 「毕竟当警察有许多案子要忙,可是一会儿都间不下来。」康哲允应道。 然而陈叔叔仔细一瞧,便皱起眉头,「除了你家那隻,最近是不是又跟别隻鬼魂走近了?」 「啊……真不愧是陈叔叔,一眼就瞧出来。」康哲允搔着头发苦涩一笑,「怎么脸色变得憔悴许多吗?」他摸着自己长出鬍渣的下巴问。 「是你的气场。」陈叔叔说,「让我感觉像回到小时候的你那样。」 提起小时候,康哲允不自觉地想起了阿和那个小男孩。 每次只要想起他,康哲允就会想……假如那个阿和还活着的话,现在是不是和他同年纪呢? 「感觉你的心境,似乎又重回以前了。」陈叔叔看着康哲允说。 康哲允微微一笑,他将双手插入外套口袋,抬起头迎视掛着点点星斗的夜空。 「或许吧……」他喃喃道,自从遇上了小白这个女鬼,他确实好似回到了年幼那个充满正义感的他。 「我现在从事的职业,很难不遇上鬼魂。」他说,「每每只要碰上命案,就一定有很大的概率会和鬼魂撞上。」 「在还没有调来这里的我,是个将正义感遗忘的康哲允。当那些鬼魂出现的时候,我选择的总是退避三舍,原本前几天的我也是如此。」 「可是就在我帮助了那个女孩,将她冤死的真相透过我才得以沉冤得雪。那种成就感是无人能给予的,她离开前对我崭露的笑容,除了让我安心外更是一种肯定。」 站在康哲允身旁的陈叔叔,在康哲允述说这些话语的时候,从他的眼神看见了坚贞不屈的精神。 再也不是深怕和恶鬼相逢,哭哭啼啼的小毛头了。 而让他彻底重拾这份精神的便是那位和他同住的女鬼魂。 「真想亲眼看看,那个让你重振旗鼓的女孩子。」 康哲允一下就猜到陈叔叔口中的那位女孩是在指谁,他不假思索出言邀请道:「有空的话,陈叔叔可以去我那里坐坐。」 「你这小子,想要她消失吗?」陈叔叔这么一说,康哲允有些疑惑歪头不解问:「这话是甚么意思?」 「我的气场和你不同,对那些鬼魂而言,你是令他们感到安然的存在,可是相反地我却是让祂们感到畏惧的存在。」陈叔叔说,「所以为甚么当初那个小鬼头你会拿他没辙,这就是原因所在。」 「要是我任意过去你那里,可能会在无意间激起那个女孩对我的危机意识。将她内心深处的敌意唤醒,使她的思绪开始混乱,进而有变成恶鬼的可能。」 初次听到陈叔叔这般解释的康哲允,十分震惊不已。他瞪大双眼,认真听着就怕听漏掉细节。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失去记忆的鬼魂,灵力已经比一般鬼魂还要来得少,遇上我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康哲允豁然激动问:「灵力?这是甚么意思?失去记忆也跟灵力有关?」 「自你上次和我说完关于那个女鬼的事情,我思虑一番得出的结论便是如此。」陈叔叔极有耐心地向康哲允解释完全,「那个女孩在死之前可能抱持一股强大的执念,而那份执念导致她的灵力一分为二。少了一半灵力的她,才会失去记忆,成为不完全的灵体。」 「强大执念?」康哲允重复陈叔叔的话语,「那么那份执念是甚么?」 陈叔叔摇头耸肩,长叹气道:「这我就无从得知,唯一最清楚的就只有当事者一个。」 而那个当事者即是失去所有记忆,甚么都忘记的小白。 见康哲允落寞的样子,心生不捨之意的陈叔叔不禁伸手拍了拍康哲允的背安慰道:「阿允,或许对那女孩而言,少了记忆的她是好事。既然是死前抱着的强烈执念,多半都是不好的……」 「不如就让她像现在这样,过着快乐无忧的生活……」 站在家门口,想着这些的康哲允,被口袋里传出震动声的手机拉回心神。 是李秉宏回给他的信息,他传来的讯息上写着:“抱歉,刚才突然被女儿缠上所以现在才回。”、“感觉是间不错的套房呢!” 他没有打开聊天页面,而是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拿出钥匙打开门。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小白如美丽花朵似的笑靨,出现在康哲允的眼前。 看着灿烂笑着的小白,康哲允的内心百感交集。 对小白而言,究竟是忘记过去还是面对过去,哪一个对她而言才是她的最佳选择? 「如何啊?家庭聚餐?」小白的问话,使康哲允回神。 「啊,就跟往常一样,吵吵闹闹的。」康哲允笑道,「我今天我有买消夜回来一起吃喔!」 「真的吗?太好了!」小白开心地拍手叫好,「话说……为甚么家庭聚餐会吵吵闹闹的呢?」 「因为年幼的侄子侄女个性太过活泼,很难安静下来。他们玩闹时发出的笑声至今还依稀在我的耳边响着,就像环绕音响那样。」 「哈哈哈!」听到康哲允的形容还有他说话时的表情,小白不自觉地捧腹大笑,「小孩子很可爱呢!我很喜欢小孩子!」 「是吗?那你要看吗?他们的照片。」 「嗯嗯!给我看给我看!」闻言小白立刻点头如捣蒜,迫不及待想要一探究竟那两个让康哲允头痛的小孩子。 凝视着内心充满期待的小白,康哲允内心浮现的答案是前者。 『不如就让她像现在这样,过着快乐无忧的生活……』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把一切都忘掉,逃避过去的选择,真的是好的吗? 捨弃自己死亡的真相,将那个原来的自己给摒弃,一切从零开始。 如此一来,小白真的就只有快乐,不会有悲伤吗? -- 第三章 (1) 经过整整十四天的执勤,康哲允终于迎来连续三天的假期。 时常日夜颠倒的他,即使放假仍会被小白准时叫起床,就算他赖在床上苦苦哀求也没用,因为小白已经找到了他的弱点,会无所不用其极把他给逼下床,要他去做晨运。 「今天我想要喝巧克力牛奶,记得喔!出门小心~」小白每天都会像这样站在门口送康哲允出门,不论是去上班还是去附近的早餐店买早餐也一样,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哈~啊,早安,您好。」走去早餐店的路上,康哲允这次不知是第几个哈欠,即便慵懒想睡,但若看到从旁经过做晨运的老人家他还是会很有礼貌地打声招呼。 因为小白告诉过他,「记得看到长辈都要主动打招呼,这是一种礼貌!」 所以康哲允养成这个习惯,导致才搬来这里没多久的他,不论是长相还是个性很受婆婆妈妈的欢迎,经常从她们那边收到许多亲手种的新鲜蔬菜,让他省下不少生活开销费。 他抬头望向那片蔚蓝的晴天,「今日真是一个好天气呢……」对着蓝天如此说道。 「这天气想必小白一定会要我好好打扫家里,洗床单、洗棉被……等等家务吧?」他说,「然而帮不上忙的她,会不会把头发绑成马尾,在旁替我加油呢?就算只是做做样子……嘛~其实这样也不错啦!」 开始在脑海中幻想绑着马尾的小白样子,康哲允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原本想睡的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得加快脚步,不能让小白等太久!……欸?」语毕康哲允把视线从天空移回到前方道路上,然而就在他跨大步伐快步向前的时候,他和一台从巷口衝出,准备弯进来的脚踏车差点相互迎面碰撞上。 「啊!」那位骑士来不及剎车闪避康哲允,就这样连人带车直接摔落地面。 康哲允则是被其给震慑住站在原地,直到听见怒骂声他才回神。 「先生!你到底是有没有在认真看路啊?」脚踏车骑士蹲坐在地板上叫骂着。 「对、对不起……咦?」康哲允赶紧上前去关心那位受伤的骑士,然而当他看清楚她的样子,顿时感觉这人有些熟悉。 「咦?大叔?」范壹依不可置信睁大着眼睛。 「你是……」康哲允思忖许久后才想起此人是谁,「丫头?」就是前不久那位高中女学生周筱琪的朋友。 「我……我才不叫丫头呢!」范壹依红着脸,噘着嘴说:「我叫做范壹依!」 「我也不叫大叔,我长得一点也不像大叔。」康哲允学她生气的口气反驳道,「站得起来吗?」他伸出手主动要拉范壹依起来。 范壹依盯着那双手许久,见康哲允一脸疑惑急忙把手伸出,「……谢谢。」 就在他一鼓作气把她拉起的时候,强烈的痛楚从范壹依的手腕那儿传来,她忍不住叫出声:「啊……痛……」 「哪里痛?」康哲允赶紧收手,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范壹依同高,仔细帮范壹依检查她的手腕。 此时的范壹依完全不在乎手腕上的疼痛感,她只在乎现在她和康哲允的距离十分相近这件事。 「肿起来了……」康哲允愁着脸说,「你转转看。」 「……好。」听从他的话,范壹依转了一下手腕,果然比想像中得还要疼。 「会痛就说,不要忍着。」察觉到范壹依在瞬间紧皱的眉头,康哲允忍不住开口。 注视着一脸认真表情紧张的康哲允,范壹依才微微頷首,「真的有点痛……」 「看来应该是在摔下去的时候,手撑住地面扭伤肿起,导致发炎了……」康哲允长叹口气,「今天是週六,现在这时间骨科诊所还没开诊,先暂时去大医院吧!」 范壹依看着自己肿起的右手,随后对康哲允说:「那、那个只是扭伤的话,回家冰敷擦个药就好了,不用去医院这么麻烦。」 康哲允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范壹依的额头,「你不是游泳队的吗?要是如果没有处理好,往后很有可能会有影响。所以……」 他缓缓站起再次向范壹依伸出手,「还是听我的话去医院一趟吧!」 凝望康哲允许久,范壹依用不痛的左手握住康哲允的,当她被康哲允拉起的瞬间,她意识到原来这个男人的力气如此强壮。 康哲允把范壹依倒在地板上的那台脚踏车牵起后坐了上去,他转头拍了拍脚踏车的后座对着范壹依说:「上车。」 「咦?」范壹依表情不解地看着他。 见她无动于衷,他便说:「我载你去啊!这里离大医院有点距离,用走的可能有点远,骑脚踏车应该会比较快。」 「不、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骑去医院就可以,没问题的!」范壹依惊慌失措地挥手拒绝康哲允。 「右手腕都肿成那样还说没问题,如果发炎没有处理好可是会很严重的。」康哲允表情严肃,「更何况是因为我才摔伤,叫我要对这种情况漠然置之,那么我就有损身为人民保母的顏面。」 「可是……」范壹依羞赧地来回望着康哲允和脚踏车的后座。 「不要再可是了!快上车!」 康哲允的口气有些不耐烦,他不禁在心里觉得这年头的小丫头是不是都比较难沟通? 范壹依内心仍踌躇不前,但看到康哲允开始变得浮躁,她深呼吸一口气后,便鼓起勇气坐上后座。 「抓紧囉!」 「嗯……」范壹依抓住他的衣襬,努力想要保持他们之间的距离。 然而就在康哲允踩下踏板,脚踏车啟动的那一刻,她的努力还是白费了。 微风吹拂过他们俩,虽然今天的天气有点凉爽,但不知为何范壹依感觉今日的气温好像有点过高。 她很在意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也在意从自己额头流下的汗珠是否会有难闻的异味,更在意自己的体重是不是很重? 「你以后骑到巷子口不要骑这么快知道吗?」康哲允突然开口。 范壹依闻言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有减慢速度馁!是大叔你自己突然从巷子口衝出来的!」 「是、是吗?」听到范壹依这么一说,康哲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自己确实在那时候有加快一点脚步。 「我明白了……我跟你道歉……确实是我的错。话说你假日都这么早起床啊?」他顺势换个话题,寒暄几句想要企图掩饰自己的尷尬。 「嗯,因为是送羊奶的兼差,所以不得不这么早起床。」范壹依回答他,同时她也庆幸那时候撞到他的时候是结束工作回家的路上,如果是在送羊奶的时候那可就惨了。 「这么优秀,呼呼……呼呼……」 感觉康哲允的语气渐渐变得上气不接下气,范壹依忧心忡忡问:「那、那个大叔,如果很累就不要勉强,没关係!」 「我才不累!」 「可是感觉你很难过!」 「被你叫大叔我才难过!」康哲允语气顿时变得大声,「我才二十五岁而已,根本就不是大叔!还很年轻的!」 「二、二十五岁?」康哲允的这番话,范壹依忍不住在心里细算自己和康哲允的年龄差。 「没错!所以这年纪根本就不是大叔,而是大哥哥!」 「噗!」范壹依禁不住笑意,笑出声来。 「笑甚么?难不成怀疑我的话吗?」康哲允听到范壹依的笑声后不忿地问。 范壹依紧紧抓住康哲允的衣襬,「没有,我只是因为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字,才会一直叫你大叔。」 「我的名字叫做康哲允!哲学的哲,允许的允!」康哲允向范壹依重新自我介绍,「给我记起来!不要再叫我大叔!」 范壹依将额头轻轻地抵在康哲允的背部,她小声回应:「好的。」 我一定会记起来的,永远记住这个好听的名字。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连同她的心跳声一起。 ? -- 第三章 (2) 小白盯着未有任何动静的门,康哲允出门买早餐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不曾去那么久的他让小白内心有些担忧。 她豁然站起,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后,踏出步伐。 结果还是没有改变,眨眼之间她又回到了这间套房。 「怎么会这样?」她难过地说,接着她把目标放在窗户,她拉开窗帘想要踏出去的瞬间,彷彿前方有道隐形的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见此景小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难道真的要我恢復记忆,才能离开这里吗?」她小声囁嚅。 「哲允……」她抿紧双唇,嘴里喊的是那个人的名字。 见医院的门诊外有许多看病的病人候着,范壹依不好意思望向一旁和她等着的康哲允。 「那个哲允先生……」她说,「接下来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你看你要不要先回去。」 「没关係,都陪你来到这里了。」康哲允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模样,但其实他很坐立不安,「就陪你等到看完医生吧!而且撞到你害你受伤的是我,让我负点责任吧……」 从方才进医院到现在,他不知已经看到多少隻鬼魂从他身边经过了。 「好吧……」听见康哲允这么一说,范壹依没有察觉到康哲允的不安,反到对他有些难为情。 「你吃早餐了……啊!」当康哲允问这句话的同时,他想起了小白和他今早出门的使命。 「还、还没……怎么了吗?」范壹依见他表情惊讶好奇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事情。」他说,接着迅速站起,「不然你先在这里等,我去买一下早餐。」 「我没吃早餐不要紧的。」 「你还在成长期,早餐可是很重要的。」康哲允拿出手机,「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范壹依愣然,「咦?」 「若是你好了,就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回来。」康哲允说。 「喔,好……我的电话号码是……」两人交换联络方式后,康哲允不经意地将手放在她的头上粲然,对她说:「不要乱跑喔!」 语落他就转身离开,心里有些庆幸可以离开医院这种对他而言如地狱的地方。 范壹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头上依然残留着那份手掌的重量。 她把视线移开,望着自己红肿发烫的手腕喃喃自语:「看样子……是被当作小孩子了。」 这时间早餐店都很多人。 康哲允来到医院附近的早餐店,在那里买了两份早餐包括小白千叮嚀万嘱咐的巧克力牛奶。 在等早餐的时候,他远远遥见某个熟悉的身影。 「韩贤澯?」他瞠大双眼看着正在叫早餐的韩贤澯,「嗨!」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韩贤澯默默抬头,就这样和康哲允的视线相互交错。 他用点头来回应,接着就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真是冷漠啊……」康哲允不悦嘀咕着,与他刚才的态度相比实在是天差地远,有些尷尬的康哲允鼓起勇气走到韩贤澯的旁边。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住这附近吗?」康哲允假装很有活力地去寒暄几句。 韩贤澯冷冷回应:「嗯,我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宿舍。」 「喔~原来……咦?宿舍吗?」话语反应过来的康哲允表情瞬间一惊。 疑惑康哲允反应的韩贤澯终于将眼神从手机萤幕移开,「怎么这反应?住宿舍很奇怪吗?」他问。 「不奇怪……只是……」他乾笑着,「住那里还好吗?没有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我住得很舒适。」韩贤澯蹙眉,神情严肃看着康哲允说:「听你这番话感觉你好像知道过去那栋宿舍曾经发生甚么似。」 康哲允答道:「呃……我并不晓得。」只要他回想起那栋宿舍,他的脑海里就会出现那个上吊大叔充满冤屈并且发青的脸。 「还亏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小孩。」韩贤澯不屑地说,「那栋宿舍发生过很严重的事情。」 见他此副模样,康哲允顿时心有不甘,「你这个外地的这么了解,你就说说看那里曾经发生什么事情啊!说不定你说了我就会想起来了……」 「那里曾经有警察自杀过。」韩贤澯神色不变眼神直盯着康哲允。 接续他的话,康哲允便表现出一副开窍的样子,「啊~我想起来了!一位中年警察上吊自杀对吧?既然你知道那里发生过甚么,为甚么你还有勇气住在哪里呢?」他用手肘撞向韩贤澯,然而这一下十分不轻。 因为韩贤澯脸上的表情彷彿有些不一样,他锁紧眉头,神情复杂地凝视康哲允。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超过的康哲允,话锋立即一转:「对了,我一直很好奇当初你明明有被分派到大都市的警局资格,为甚么会自愿选在这种小城市里的警局当职呢?」 「因为这里有我非得完成的使命。」他沉声说:「而且我喜欢在哪里工作,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韩贤澯这样自傲的回答,虽是在康哲允的预料范围内,但听者有些畏惧,康哲允感觉韩贤澯因为刚才他逾矩的行为有点被惹怒。 这时康哲允的早餐刚好完成。 「那我就先离开了……」 「康哲允。」趁机打算落跑的康哲允,又被韩贤澯给叫住。 「怎、怎么了吗?组长……」 「刚才不是叫我全名吗?怎么现在又变得这么有礼貌?」韩贤澯淡笑道,他收起手机走到康哲允的面前,「关于刚才我们说的事情,你知道你的回答有漏洞吗?」 「甚么漏洞?」有点不明白韩贤澯的话,康哲允反问他。 「那栋宿舍确实真的有发生过中年警察上吊自杀的案件。」他表情阴沉,「可是这件事呢……从来没有上过任何新闻,也没有登过任何报纸,甚至可能连这里的居民都不知晓,所以即使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什么都不知道是正常。」 「……你到底想说甚么?」康哲允嘴角抽动,不知为何此时的韩贤澯比起鬼还更令人悚然。 「我刚才告诉你的是:『那里曾经有警察自杀过。』,但我没透漏那位警察的年纪,也没有说出他的死法。」韩贤澯说,「可是你却全部都说中了。」 康哲允呆愣住,韩贤澯拍了拍他的肩,离开前留下一句话给他。 「你真的很不可思议。」他说,「又一次的偶然,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 -- 第三章 (3) 在走回医院的路上他不停想着,韩贤澯刚才对他说的话和当时那副表情,硬生生地出现在他脑海里怎样也消除不了。 他感觉韩贤澯一直在试探他,然而他却不清楚究竟是在试探什么? 这令他十分不悦。 这时手机响起,是范壹依打来了。 「那、那个哲允先生,我好了。你人在哪里呢?我过去找你……」 「喔,我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是吗?那你在那里等我,我过去找你。」语毕范壹依就掛断电话。 康哲允听她的话手提着两份早餐站在医院的门外等她,然而他注意到门口那里有个年纪稍微年长的大叔,不停来回撞着医院的玻璃门。 他视线停留在那位大叔,在他的身边有许多人经过却都没有任何反应,就连站在门口的警卫也是。 「难不成是……」他心里想着答案的同时,那位大叔换了个动作。 『可恶……放我出去!拜託放我出去!』他开始搥打着门,努力推动门却怎样也出不去。 可是明明门并没有坏掉,许多人都正常从那里出入,为什么那位大叔会那样呢?有些不明白的康哲允,他想试试看于是装作没看到那位大叔,从大门进入。 他进入容易,出来也容易,而那位大叔却还是反覆动作,彷彿在那位大叔面前有道墙让他无法出去。 然而好奇心害死猫这句俗语,康哲允深刻体会到了。 因为就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那位大叔注意到他。 『小子,你在干嘛?』当大叔这么问他时,康哲允无意识地抬头看向那位大叔。 ──完了。康哲允心想。 『你看得见我?』大叔问。 与此同时,范壹依正好从医院里看见康哲允,她脸上一喜快步走向康哲允。 趁这机会,康哲允赶紧拉着范壹依的手往外走,「等你好久,走吧……」他惊慌地转身快步离去,装作没听到大叔的声音。 『小子!喂!小子别走啊!』 『拜託你帮我一个忙!一个忙就好!拜託你回来!小子!』 从背后传来大叔的声音有多凄洌,听在康哲允的心里就有多难过。 因此他并没有发觉自己抓住范壹依的那隻手有多么地用力。 在回家的路上,康哲允努力地找话题和范壹依聊天,为的就是想要忘记那位大叔的事情。 「学校还可以吗?」他问。 「嗯,还可以。」范壹依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其实有察觉到康哲允跟刚才带她过来医院时有些不一样,但是她不敢问。 「游泳比赛顺利吗?」 「顺利。」 「你那位同学还好吗?」 范壹依知道康哲允口中说的是谁,她回答:「李雅妍办休学了,据说会被送去少年感化中心,而那些曾经欺负过筱琪的女同学们也被校方严惩……」 「嗯。」康哲允的答覆简略,一时间让彼此陷入沉默。 「手腕医生说怎样?」他开口。 「说是筋扭到有点严重,可能要暂时休息几天,按时吃药和抹药就会消肿。」她说。 「那就好,需要回诊吗?」 「三天后。」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不知不觉间就快要骑到了案发地点,康哲允缓了缓脚踏车的速度问范壹依。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骑回去就好。」 康哲允闻言反倒加快速度,他板着脸说:「如果不告诉我,我就把你载去我家。」 「咦?」范壹依顿时间反应不过来,她神色慌张。 「骗你的。」康哲允说,「但我会一直骑,不知道骑到哪?所以你还是告诉我吧!」 「好,就在那个路口直直骑然后……」范壹依坐在后座将自己住家位置告诉康哲允。 然而当脚踏车停下的时候,康哲允表情震慑看着那栋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公寓。 「这里?」他指着公寓问范壹依。 范壹依没有任何思考点头,「对,这里就是我家。」 「这哪里来的巧合?」康哲允不禁自言自语,他下车把脚踏车还给范壹依。 「什么巧合?」范壹依有些不解地问。 康哲允笑道:「这里也是我家。」 「你家?」范壹依听到后,很是震惊不敢置信。 「嗯,我前阵子才一个人刚搬来这里住。」康哲允解释道,「我住在三楼,你呢?」 「二……二楼。」范壹依表情有点古怪,感觉像在思考着什么,「……难不成你就是刚搬进三零三号房的那位新房客。」 「嗯……是的。怎么了吗?」 范壹依欲要说什么,却又有些胆怯,她苦笑道:「没、没什么……我先上楼了!」语落她便转身用很快的速度衝进公寓。 发觉范壹依有些奇怪的康哲允,本想追上去询问最后还是作罢,他提着早餐走回自己的家。 上楼梯的时候,康哲允顿然觉得今天本应只是一个平常的假日,却发生了许多令他感到苦恼的事情。 先是韩贤澯接着是那位医院的大叔,再来就是这个范壹依。 「真是的……」他嘴巴碎念打开门,一打开门的瞬间小白就扑了上来,而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去好久!」小白嘟起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向她解释道,一样用手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发生了许多事情,才会这么久才回来。」 「什么事情呢?」小白放开康哲允。 康哲允提着早餐进入屋内,「我不小心撞到一个骑脚踏车的女孩,害她摔倒受伤于是陪她去医院。」 「女孩?医院?很严重吗?」小白抓关键字做提问,听到康哲允这个理由,她心情有些微妙。 「还好,没有很严重,幸好没有很严重。」接着康哲允的声调变得兴奋:「然后你知道吗?超巧的是那个女孩啊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高中女学生,就是那个鬼魂的好朋友,更扯的是她竟然还跟我们住同一栋公寓呢!」 看着康哲允如此兴奋的表情,小白敛下眼。 「那女孩可爱吗?」她问,康哲允此时并未察觉到小白脸上没有平常听他说故事的笑容。 「还可以啦!一头俏丽的短发,身材还不错,前凸后翘的……啊。」将早餐打开来的康哲允看见自己忘了给范壹依那份他帮她买的早餐。 「哲允。」这时小白叫了一声康哲允的名字。 「怎么了?」康哲允抬起头来才看见小白严肃无比的表情。 「我跟她比谁比较可爱?」小白情绪有些激动问。 康哲允被她这个举动给吓着,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小白,他赶紧乾笑道:「……当然是你比较可爱。」 「那就好……」听到康哲允这么说,小白虽然开心,但她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听到康哲允称讚那个女孩会如此生气。 小白发怒的面容,康哲允不禁疑惑,他在心里臆测:难不成她在吃醋? 「小白你……该不会是在生气我称讚其他女孩子吧?」 听见康哲允此言,小白的脸瞬间通红,她语无伦次地反驳康哲允的话:「我、我才没有咧!不、不要乱说……谁会吃醋……我的巧克力牛奶呢?」 「好、好……」康哲允急忙笑着拿出木鱼,把自己的早餐和巧克力牛奶用给小白享用。 看着开心吃着早餐的小白,方才她那有点失常的反应,康哲允更加肯定为什么。 因为小白这副模样,让他想起了他的前女友,当她在吃醋时很常问他一样的问题。 注意到那份多买的早餐,康哲允顿然想起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 「我出去一下喔!」康哲允提起那份的早餐,准备拿下去给范壹依,毕竟这也算是害她摔倒的赔罪。 「路上小心!」小白嘴里喝着她喜欢的巧克力牛奶,目送康哲允出门,「不要去太久喔!」 「嗯……不会去太久。」走去门口的时候康哲允内心想着,是不是要买个家用电话,或许他可以用语音留言的方式让小白知道他的行踪。 如此一来她也不会一直替他瞎操心,就在他自傲自己聪明的想法,打开门的那瞬间,他看见站在门口表情十分错愕的范壹依。 -- 第三章 (4) 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听到了些什么? 当康哲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摀住了范壹依的嘴巴,他推着范壹依步出他家。 他小声地对着范壹依说:「先不要说话,跟着我来。我会全部都告诉你的……」 范壹依睁大眼睛默默点头,康哲允回头看向屋内,小白沉浸在美食中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 于是他又抓着范壹依离开,这画面他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两人来到公寓楼下附近的公园,在过来的途中,康哲允脑海里思考着他当时和小白有哪些谈话,是不是可以像上次面对房东阿新一样用讲电话来含糊带过呢? 然而现在心情十分紧张的他,几乎所有的对话都想不起来。 「哲允先生。」范壹依叫唤他的名字,「你还好吗?」她问他。 康哲允愣了几秒后,露出笑容,「嗯,我很好。话说你怎么会过来呢?我不是有买早餐要给你吃吗?我正好想说跟别人讲完电话后就要下楼去找你的说。」 「因为有些事想要问你,才会过来。」范壹依的神情正经,她这模样康哲允不自觉地收起脸上的笑容。 「……什么事情?」他沉着地问。 「我住在这里七年了。」她说,「这段期间这栋公寓曾经发生过什么我大概都知晓,住过什么样的人,我也很清楚。」 康哲允仔细聆听着,同时他的心跳也慢慢地加快速度。 「包括你现在住的那间套房发生过甚么事情,我也知道。」她的双眸认真,无一丝玩笑。 「范壹依……」 「我会过去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她说,「然后听到你和某个人的对话,你和那个人说了今天遇到我的事情。我是不是就是哲允口中那个『鬼魂的好朋友』,而那个『鬼魂』难不成是指筱琪?」 范壹依说的一字一句,康哲允全部都没有听漏,他默默地握紧双拳。 他明白现在只有唯独说出实话,才能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看得见鬼魂。」 范壹依用惊愕的眼神注视着康哲允,她抿了抿唇,低下头轻声问:「所以那时候筱琪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嗯。」 范壹依抽咽道:「她有很痛苦地离开吗?」 「还记得我去游泳池旁找你那时候说的每一句话吗?」康哲允说,「那些话全部都是周筱琪希望我转达给你的,同时也是她的心愿。」 听到这范壹依终于感到安心,她抬起手擦乾脸上欲要流下的眼泪,擤了擤鼻涕后抬起头,正色迎视康哲允。 「那么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说,「刚才和你对话的人,是邻居姐姐吗?」 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你认识她?一个蓄着一头长发的漂亮女孩子。」 康哲允的回答使范壹依的脸色有些变化,她紧蹙着眉,难过地低语着:「原来……邻居姐姐真的死了。」 「咦?」有点不明白范壹依的话,康哲允发出质疑的声音。 「那些警察骗了我们所有人,还有房东伯伯。」范壹依走到离他们较近的鞦韆坐下。 「什么意思?你可以说清楚吗?」康哲允来到她身旁,和她面面相覷。 看着如此着急的康哲允,范壹依觉得奇怪,她皱着眉问他,「哲允先生不知道吗?那间套房发生过的事情,要是如果你看得见邻居姐姐,可以和她对话的话,应该会比我还要更了解。」 「不,说实话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康哲允蹲下身,仰视范壹依,「因为她什么都忘了,就连她的姓名,她生前的所有记忆,包含她死亡的真相……全部都忘了。」 「什、什么?」范壹依十分惊诧,「怎么会这样……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看过很多灵异小说及漫画甚至连续剧,所以当康哲允告知她自己可以看到鬼魂时,她才会很快地理解并且相信他。 可是当康哲允告诉她,邻居姐姐什么都忘记这件事,却让她感到讶异。 「哲允先生你难道不会想要帮邻居姐姐恢復她的记忆吗?」当范壹依问康哲允这问题时,康哲允怔愣一瞬后摇头。 「……我很犹豫,但我至少想要了解小白这个女孩。」康哲允说,「你知道她的姓名吗?即使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也好,但至少可以告诉我她的名字吧?」 康哲允积极想要知道的反应,范壹依惘然答道:「我也不知道邻居姐姐叫什么名字。从我认识她开始,我就一直称呼她邻居姐姐。」 「是吗……」康哲允闻言,希望霎时间落空,他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可以更接近真相一些。 看见康哲允眼底的失意,范壹依感到不捨,她也想要帮助他,想要看见他的笑容。 「但是我知道邻居姐姐的为人跟喜好,还有她在哪里上班。」她思考一番,想起那些久远的回忆。 康哲允瞬间一喜,「真的吗?可以麻烦你全部都转诉给我听吗?」 凝视着康哲允,范壹依决定将她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他。 「我很喜欢邻居姐姐,邻居姐姐的个性开朗,总是微笑迎人。因此很受这附近邻居的欢迎……」 「这样的她,为甚么会走上自杀这条绝路呢?五年过去了,我还是无法接受……」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因为邻居姐姐的肚子里,有一个小宝宝啊……」 对这重要的讯息感到无限诧异的康哲允,不自觉出口打断范壹依的话,「你说……小宝宝?小白她那时候有小宝宝?」 「嗯……」范壹依蹙眉,语带悲伤侃侃道:「在案件发生时,邻居姐姐她怀有八个月的身孕,我仍记得那时候她是多么期待那个小宝宝的来临,所以为甚么邻居姐姐会选择自杀来了断自己生命这件事我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 ? -- 第三章 (5) 「?父母离异的缘故,七年前随着母亲一起搬来这里居住,那时候我才十岁。要重新适应新环境对于一个小学生而言,需要些时间,更何况是在这种小城镇。这里的小孩们几乎都是自出生就一起成长,感情羈绊很深,因此像我这样从大都市搬过来的小孩,都会是在班上被孤立的角色。」 「在家无人可陪的我,学校没有朋友的我,那时候唯一主动来找我聊天谈心的就是邻居姐姐。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就一直称呼她姐姐,因为对我而言她就像是一个姐姐的存在。只要当她下班回来,就会陪我一起在这座公园玩耍,我和她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和我一起坐在这个鞦韆上谈心。」 「直到开始在班上交到朋友后,我和姐姐的互动就减少,但是只要见到她依然会很开心并且感到温暖。在麵包店上班的姐姐,只要下班就会带许多好吃的麵包回来给我们这些邻居分享。不只温柔她还很善良,看到一些老弱妇孺都会主动前去帮助他们,尤其是房东伯伯。」 「哲允先生能相信现在这栋公寓墙上的油漆,都是出自于那位姐姐的巧手吗?还有一楼花圃里的花,也是姐姐一株一株亲手种的。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为甚么会自杀呢?」说着说着,范壹依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滴滴落在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事情发生前的那天,我和她还有说有笑地一起坐在这座公园里吃着冰淇淋。然后跟我分享她肚子里那个小宝宝……」 「那个姐姐是有男朋友的?」康哲允表情凝重地问。 「嗯,我有见过几面,长相蛮斯文的一个男生。」范壹依说,「但姐姐从未跟我们谈起关于她和她男朋友的事情,这栋公寓的居民看到姊姊大个肚子也很好奇,有主动问过她这些事。可是她总是含糊带过,只告诉我们若她腹中孩子生下后,孩子的父亲完成梦想,和他成为真正夫妻的那天,她就会搬离这里。」 康哲允缄默不语,听到这些故事的他,心情十分沉重。 范壹依形容的小白,就跟他认识的小白完全如出一辙。 「关于她为什么自杀的这件事……」 「我们也都只是听说。」她说,「当时现场完全被刑警封锁,不给任何人靠近,这栋公寓的所有人几乎都没有看到姐姐的最后一面。警察对外说明是因为情自杀,但我完全不信姐姐会狠心杀害自己的小孩。然而过了两日后,有位警察过来告诉房东伯伯,姐姐成功被救回醒来已经被家人带走,至于腹中的小孩则是没有顺利保住。」 「所以那些警察是骗人的,对吧?」康哲允握紧双拳,试着让自己好好冷静下来。 ──这么爱笑活泼的小白,人生的最后是如此悲伤吗? 「为甚么他们要骗我们姐姐还活着?」范壹依忿忿不解地问,「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可能小白那边的家属,不想要向房东伯伯付如此大的赔偿金。」康哲允推测说道。 「可是姐姐她……自小跟奶奶一起长大,而她的奶奶在她高中的时候就过世了啊,所以根本就没有家属。」 闻言康哲允楞然,他自言自语喃喃道:「是吗?那么……是因为甚么原因,才必须对你们说谎呢?」 「话说……」范壹依突然好奇问,「小白是指姐姐吗?」 「嗯,这是她自己取的,说是因为喜欢一部卡通里面的狗。」康哲允笑着回答,「所以就为自己取这名字。」 范壹依若有所思,她低下头思考一番后说:「即使失去了记忆,还是无法改变喜欢的事物。」 「咦?」 「姐姐以前也很喜欢那隻狗。」范壹依说,「超喜欢的那种。」 「原来是潜在意识吗?」康哲允咕噥着,他心想说不定小白可以藉由一些蛛丝马跡来让自己找到死亡的真相。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知道小白真正的名字。知道了名字很多事情都可以查到了……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过小白以前在麵包店工作。」康哲允灵机一动,「那间麵包店在哪里?」 「……那间麵包店,自五年前就关店了。关店原因我也不知道为甚么……」 少了一个线索的康哲允,感觉又回到了原点。 他搔了搔头,无奈叹气道:「……我明白了,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会,我也希望可以帮到姐姐。」 康哲允见表情如此诚恳的范壹依,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小白是一个好女孩,而你也是。」 被康哲允这么一称讚,范壹依的脸瞬间发烫,她敛下眼羞赧地说:「……跟姐姐相比,我还差得远。」 「一起回去吧。」想起还在家等着自己的小白,康哲允把一直提在手中的早餐递给范壹依,「这份早餐冷了可能不好吃,但还是记得吃光喔!因为富有我的爱。」 范壹依迅速接过那份早餐,开心笑答:「好!」 走回去的路上,范壹依和他分享许多过去和小白的点点滴滴,从她的故事中康哲允了解到更多未和他相逢的小白,过去的生活是怎样多采多姿。 送范壹依进门后,康哲允站在自家门口迟迟不想进去。 在得知这些事情后,他害怕进去看见小白后,可能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原本还因陈叔叔的话犹豫不决的他,在听完范壹依叙述的那个他不曾知晓的小白过去便下定决心,要帮小白找回记忆与真相。 就和那时候周筱琪的事件一样。 「我回来了。」他打开门,正在看电视的小白见状立刻跑到门口。 「怎么出去这么久?去哪啊?」小白看见康哲允两手空空有些疑惑。 「在外面遇到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康哲允的回答语气就和平常一样,然而当小白那纯真无瑕的面容进入到他眼廉的瞬间,他知道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他将小白拉入怀中,此举使小白惊愕不已。 「哲、哲允?」 好冰凉的身躯,和活生生的人类体温完全相反。 「哲允?你干嘛?」 「没什么……」他说,「只是想要抱抱你。」 「咦?」听到哲允的回答,小白的脸红得像颗苹果似。 「其实我有件事情忘了跟你分享。」康哲允抬头望向天花板,忍住想哭的衝动,「在医院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大叔。」 「嗯……」小白静静地待在他的怀中,听他说话还有聆听他平稳的心跳声。 感受他活着的证明。 「他和你一样没办法出去那间医院,被困在那里。当那个大叔发现我可以看到他,就拼命地叫我,希望我可以帮他的忙。」 「然后哲允你逃走了?」小白抬头看向他。 康哲允面露苦涩頷首,「嗯,毕竟还是会害怕吧?」小白看着他表露真心的眼神。 「可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康哲允放开小白,「我想要去帮助他。」 他握起小白的手,「只要知道那位大叔为什么无法离开医院的理由,或许就可以知道你为什么没办法离开这里。」 「哲允……」 「我也想要帮助你。」他面露笑容,小白凝望着他的微笑,有股悲伤缓缓从深处袭来,「帮你找回属于你的名字和所有记忆。」 语落小白才明白原来她感受到的悲伤是来自于她自己。 然而她不想要表达出来,于是她用一个淡淡的微笑回以哲允,「嗯,谢谢你。」 「话说你在看什么啊?」康哲允为了缓缓现在的气氛,他把注意力给转移。 小白粲然回答他,「我喜欢的那部卡通,打开电视就发现正在播。」 「那一起看吧!」 他们俩的相处又恢復像平常那样,和乐融融地聊着天,过个悠间的假日。 然而就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此时此刻真正的心情。 小白看着卡通,听着康哲允的笑声。 却完全无法将注意力集中于当前,而是在意着过去。 她偷偷地将视线瞥向康哲允,当他告诉她想要帮她找回名字和记忆时,她其实想要阻止他。 她现在真正想要的不是过去,而是製造现在和未来。 也就是和康哲允一起在这里共度的所有全新回忆,才是她想要的。 『○○○,像你这种妓女生下的女儿,光是想像就觉得噁心,何况是让你继续待在我们身边。』 『○○○,我喜欢你!请你跟我在一起吧!』 『○○○小姐,请你离开我儿子,你当我们是傻子吗?关于你的底细,我们早就派人查得一清二楚。』 『○○小姐……我、我会保护你的。』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靠在康哲允的肩膀上,假装睡着。 假装告诉自己,她不叫做○○○,而是小白。 ? -- 第三章 (6) 要去医院回诊的那天,范壹依一出公寓就看见了站在楼下的康哲允。 康哲允发现了她,和她打声招呼,「唷!」 「你好。」她礼貌地回以招呼。 「今天要去医院回诊吧?」康哲允问她。 她微笑点头,「嗯,哲允先生呢?这时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下班了?」 「今天没什么事情,所以我就拜託上属早点放人。」 「哦~那我就先告辞了喔!」范壹依打算前去牵车时,被康哲允给阻拦。 康哲允接过她的脚踏车,像上次一样坐在前座,「上车吧!单手骑车,很危险的。」 「咦?」范壹依诧然,接着她摆头拒绝康哲允,她拉住他:「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哲允先生上班这么辛苦,应该要回家休息的吧?」 「你不上来我就不下来。」康哲允倔强地说,「所以你还是上来吧!」 不敌康哲允的固执,范壹依还是上了后座。 「哲允先生你有目的吧?」在路上范壹依不禁开口问道。 康哲允对她也不打算有任何隐瞒,他把有关鬼魂会变成恶鬼及那天遇见的医院大叔,还有小白不能离开这间套房的事情说出。 「原来如此……」范壹依听完原因后,终于明白那天离开医院时为什么康哲允的举止会如此失常,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鬼魂。 想到这她难免内心有些失落但还是立刻打起精神,「那我也要一起帮忙。」 「所以我才想说找个伴才好。」康哲允笑道,「到时候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就可能需要你去求救。」 「找谁求救呢?」范壹依问。 「我有一个认识的叔叔,他和我一样看得见鬼魂,但与我不同的是他的法力比我高墙许多。小时候就是他解救了我,若真的发生甚么,到时候可能就要麻烦你了。」 范壹依很高兴康哲允如此信任自己,她开朗回答:「嗯,没问题!」 到了医院后,范壹依先去回诊,而康哲允则是站在医院大门。 果然那位大叔还在那里,只是这次不像上次那样激动地想要出去,而是蹲坐在门口角落,万念俱灰地盯着前方。 康哲允深呼吸一口气,他踏出步伐来到那位大叔的面前,见前方有个不动的人影,大叔便抬起头看着康哲允。 「您好,还记得我吗?」 『哲允先生:我在六楼,605号病房这里。』 收到康哲允的讯息后,范壹依就立刻过去。 进到那间病房,康哲允早已在那里许久。 「就是这位大叔吗?」范壹依问他,看了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带着呼吸器的大叔。 「嗯,他叫做沉叔叔。」康哲允冷静回答,「几天前因为工地意外从高处坠落撞击致头部,虽然经过手术后顺利抢救回来,然而却在前天因为脑出血的缘故,状况愈来愈差导致脑干坏死,就在昨天被医生研判确认为脑死。」 「脑、脑死?」范壹依一脸惊愕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沉叔叔,「这么严重……」 「嗯。」康哲允拿了一把椅子让范壹依坐下,「沉叔叔说他已经不奢求继续活下去,毕竟这就是他的命运。只是他现在想要做一件事情,而那件事非做不可。」他看向站在他的前方信任自己的沉叔叔。 「什么事情?」 「他希望我们可以帮他找到他的前妻和儿子,请他们为他签下放弃急救同意书还有器官捐赠同意书。」康哲允说,「沉叔叔他想捐赠他的器官,尤其是眼角膜。」 「这是沉叔叔的住处。」康哲允拿出一张纸条还有一把钥匙。 「医院那方也正在寻找沉叔叔的家属,而我们必须比他们还要找一步找到他们。」康哲允神情严肃,他想到一个可以比医院更快的办法,就是使用他身为警察的特权,「……如此一来才能完成沉叔叔的心愿。」 「等等我会直接回警局,透过一些管道寻找看看。」康哲允站起后穿上外套。 「那我要做甚么呢?」范壹依问。 康哲允看着她,轻摸她的头粲然,将手上的那把钥匙和纸条交给范壹依:「就麻烦你明天放学去沉叔叔家一趟然后找到住他家隔壁的邻居,一个姓莫的小妹妹。」 「莫小妹吗?为甚么要找她呢?」 「我等等再告诉你。」康哲允苦涩笑道,他把视线转移向沉叔叔的鬼魂上,「不过……大叔你真的确定吗?」他再次询问他一遍。 而沉叔叔始终没有变更过他的心意,他的笑容虽然悲沧,却十分伟大。 『嗯。』他说,『在这么刚好的时间遇上这种事情,想必一定是老天爷送给我一个能够赎罪的机会。』 「我明白了。」康哲允頷首,在旁的范壹依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也知道等等康哲允会将这些转达给她。 「那我们走了。」在离开病房前,康哲允和沉叔叔道别,范壹依也对着那个方向鞠躬。 他希望他可以赶上,尽量用一天的时间帮沉叔叔完成心愿。 「回去的路上我再和你聊聊沉叔叔的事情。」康哲允放低音量对着范壹依说,「这里有点不太方便。」他来回环视附近的人。 「好,没问题。」范壹依也沉声回答,「话说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吗?我想先去上个厕所。」 「嗯,去吧!」 在原地等待范壹依回来的康哲允,正好有两个从某间病房走出来的护士。 「唉,这间病房的女孩真是可怜。」其中一位护士叹气道。 「前辈,你怎么会这么说啊?」 「她可是从我实习那天就一直待在这里的病人。」护士看向病房内,「在这里躺了五年没有醒来,却未曾有家人来看过她,几乎就是要放她自生自灭。」 「可是不是经常有一位大婶来吗?」 「那个啊其实是……」她们的音量渐渐变小。 无意间听到她们对话的康哲允,不自觉地看向那间病房外掛着的姓名。 『房恩雅』 ──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他在心里想着。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在这时,范壹依正好回来。 「不会。」他再留意一眼那个名字,离开前还往病房里面看去,「走吧。」 ? -- 第三章 (7) 『小白,听得到吗?我是哲允。我今天必须加班,所以可能会晚回家。回家的时候我会顺便买你喜欢吃的那家咸酥鸡回去的!』 站在昨天康哲允新买的电话旁,等语音播完后小白按下重复播放键,让康哲允的声音不停回盪在室内,这么一来她就不会有别的心思去想其他事情。 把范壹依送回家后,这时间再次回到警局的康哲允难免会惹人怀疑,而他用简单的理由带过,就赶紧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及资料库寻找有关沉叔叔案件的文件。 已经十二点多,今日值班的韩贤澯见办公室灯未熄,好奇过去巡视便看见埋首于电脑前的康哲允。 「你在干嘛?」 「啊!吓一跳!」康哲允忽地转头,看到韩贤澯那张脸的瞬间,他身体抖了一下。 而下一秒,他立刻心想:糟糕了,他忘记今日值班的是韩贤澯。 「你不是早就下班了?这时间怎么还在这?」韩贤澯问他。 康哲允想了一想后乾笑:「呃,因为想要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韩贤澯瞥见放在康哲允桌上的那些资料,逕自将那些资料拿起来翻阅,「你为甚么要突然找有关酒驾的案件?」 「因为遇到一个熟人,他希望我帮忙他。」康哲允知道韩贤澯是个难应付的角色,于是他决定把他的目的如实秉告,至于重点部分则是含糊带过,「帮他找到他失散以久的妻儿,有些话他想要告诉他们。」 「这已经不是公事,而是私事了吧?」韩贤澯冷冷地看着他说,「而且我们这里是警局,不是徵信社。」 康哲允苦笑,双手合十对着韩贤澯哀求:「我知道,所以……能否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不曾见过康哲允向自己低头的样子,韩贤澯愣然,把手中的资料交还给康哲允,「我只允许这次,不容许有下次。还有限时一小时。」 「明白!」 一小时其实并不长,然而当韩贤澯允许他的那刻,他知道已经是韩贤澯最大的容忍和让步,因此对他很是感激。 终于在最后十分鐘前,在眾多酒驾案件中他终于找到了沉叔叔的案件。 「找到了!」 听讯他这声,韩贤澯难免有些好奇起身来到他身旁,他看着电脑上萤幕的网页及康哲允手上那份资料上的文字。 「沉政辉?」他好奇问,「这就是你的熟人?这么大年纪的人难不成是亲戚吗?」 「呃……算是吧!」正在认真阅读案件内容的康哲允敷衍回应。 看着案件上的内容,果真如沉叔叔和他说明的一模一样,并没有任何太大的出入。 『十年前我参加公司的春酒活动,活动结束准备返家的我,为了省下计程车费,存着侥倖心态选择酒驾。』 『当意外发生的当下,我清醒了。下车后看见自己一手造成那悽惨的车祸现场,内心十分后悔莫及。被警察抓的当下他们告知我,那场车祸造成一死两伤,其中有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事后那位小女孩因为车祸的缘故永久失明,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那个女孩该怎么办?我的妻子该怎么办?我的儿子该怎么办……但我甚么也想不到任何可以赔罪的方法。』 『在确定被判刑入狱的那天,妻子送来离婚协议书。她要我签下,我毫不犹豫地签了,因为我不想要让我的儿子被这个社会的所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酒驾杀人犯。只有那样放手,才能足以让我的心情平復些。』 『出狱后的我,曾经不要脸的想要去找他们,却发现他们改了名字搬了家换了联络方式,从此就这样失去任何消息。他们也不曾主动联络我,现在是否过得好我完全无从得知。』 『这次我会想见他们,我不奢求他们过来见我最后一面,单纯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帮我签下器官捐赠同意书。现在我的家人,可以帮我签下这些东西的,就只有我的儿子了。』 『拜託你了……』 脑海中闪过这些话的时候,康哲允紧盯着电脑萤幕上,看着他找到的身分证字号及沉叔叔的妻子现在的名字和住址,他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把那些记下后,康哲允就关掉电脑把所有资料都整理好放回。 离开前他拍了拍韩贤澯的肩膀,对他说声:「感谢你,老兄。还有明天我跟你换班如何?」 「蛤?」 「组长明天休假对吧?」康哲允面带礼貌性的微笑,这微笑让韩贤澯看了十分毛骨悚然。 「是没错。」 「有约会吗?」 「应该是没有。」 「那就麻烦了。」康哲允笑瞇瞇,并且对着他行礼,「从今以后我会无比尊重您,组长有事儘管吩咐,小的我绝对不会拒绝。」 「康哲允你这……」未等韩贤澯说完,康哲允就伸手阻止他。 「我先告辞了。」语毕他以极快的速度离开现场。 ? 早上在阳光的沐浴下,康哲允毫不犹豫摁下门铃,没多久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前来开门。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康哲允,「请问你是……?」 康哲允深呼吸一口气后,用有礼貌的微笑应答:「我叫做康哲允。」他拿出口袋的警察证明,「是警察。」 「警察?」看见警察到来,女人有些错愕,「请问有何贵干呢?」 「您是沉政辉的前妻对吧?」听见这个名字,女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他是谁……我不认识。」她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係了,请别来打扰我们。」 见她打算把门给关上时,康哲允急忙伸出手挡住,「沉叔叔他几天前因为工地意外目前人在医院,虽然手术顺利然而却在前天发现脑部出血的缘故,就在昨天被医生研判确认为脑死。」 「所以呢?」女人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对自己前夫的感情存在,「我已经和那傢伙表明,一毛钱我都不会向他讨,只祈求他不要再出现在我们母子面前。关于那傢伙,我管他现在是死是活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阿姨。」康哲允诚恳地看着沉叔叔的前妻拜託她,「沉叔叔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慾望,就算今天我没有过来,医院也很快地会找到你们。因为沉叔叔现在身边没有任何亲属所以非得由他的亲生儿子出来替他签下放弃急救同意书及器官捐赠同意书。」 康哲允的话使沉叔叔前妻有些动摇,但她最后还是坚持己见,「拜託警察先生您请回吧!」 「阿姨……」 「我会请我的律师明天过去医院一趟的。」在关上门前,她背对着康哲允如此说道,「关于那些文件就麻烦我的律师。」 语毕门就被大力关上,阻隔掉康哲允最后的请託,也就是沉叔叔希望的最后一面。 他搔了搔头,准备打道回府时,一个年轻男孩站在自己的身后。 「那个……」 「你是?」康哲允仔细端倪男孩的外表,他发现男孩的眉宇之间和沉叔叔有些相像,一眼就猜到他可能就是沉叔叔朝思暮想的儿子。 「叔叔,你可以跟我说说,我爸爸他……怎么了?」 看着他儿子双眸含有的淡淡哀伤,或许他最后的希望可以寄託在沉叔叔的儿子上。 ? -- 第三章 (8) 把沉叔叔这些年的故事转达给他儿子后,他儿子对着康哲允崭露出来的笑容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悲伤。 「我很早就知道了,我的亲生父亲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话音落下他便拿着自己的包包起身,他告诉康哲允,「我会努力说服我母亲的。」 「我母亲她其实一直以来都只是在欺骗自己。」他说,「她比谁都还要更清楚我父亲的为人,我会一字不漏地把叔叔你告诉我的这些事情转述给她听的。」 「谢谢你,这是沉叔叔住的医院及病房位置。」康哲允拿出小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些资讯后撕下交给沉叔叔的儿子。 他没有半点犹豫接住那张纸,看着上头的字后,手不自觉捏紧纸条。 结束自己的任务后,康哲允立刻联络上范壹依。 范壹依在电话告诉他沉叔叔的生命跡象虽然目前稳定,但医生告知可能撑不了后天,希望他的家属尽可能赶快前来。 「哲允你是不是睡不太着?」 夜里因沉叔叔一事难以入眠的康哲允,被坐在床旁的小白一眼给识破。 康哲允转过身,和小白面对面看着,「都现在这个时间了,平常这么爱美的你怎么还不睡呢?」他撑着下巴戏謔地笑道。 小白笑了笑,「因为也睡不着。」她说。 康哲允有些疑惑地问,「为甚么?」 「太在意了。」小白若有所思地回答,她把脸靠在膝盖上,「所以睡不着。」 「太在意甚么?」康哲允起身,坐在床铺上。 「今天看的连续剧剧情。」小白苦笑道,「停在一个很讨厌的地方,想要知道后续,却又有点害怕。」 「为甚么害怕?」康哲允歪头不解,「通常戏剧就是这样才会令人感到期待的,不论结果是好还是坏,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如此兴奋期待。」 「感觉现在的发展,就会是坏的发展啊。」小白的笑容依旧没有任何精神。 康哲允闻言,他伸出手摸了摸小白的头,「或许不是啊。」他安慰她,「一定会有奇蹟发生的,很多戏剧都这样演。」 小白抬头迎向他的双眸,即使是在夜里,她仍看得一清二楚,康哲允双眼里的那闪闪发亮的光芒。 「是吗?」 「嗯。」 「话说哲允你呢?」小白反问他,「你的烦恼是甚么?」 被小白这么一问,康哲允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将自己的手收回,抱胸思考了一下后开口:「我的烦恼有很多。」 「像现在就很烦恼无法帮沉叔叔实现愿望,然后去上班就会烦恼今天是否会和韩贤澯那小子相处好吗?」 「韩、韩贤澯?」 「我没跟你说过吗?」见小白表情有些疑惑,康哲允赶紧解释,「就是我现在的上司,以前的警校同学。」 「好像有说过……那个人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个性有点古怪。」康哲允说,「可是是个很正直的人喔!」 「是吗?」 「嗯,然后最大的烦恼是……」康哲允讲到这,便将眼神看向小白,「睡不着,就跟你现在的烦恼就是那连续剧的后续一样。」 小白闻言,她面露笑容,主动握住康哲允的手。 「既然烦恼一样,那么就一起解决吧!」她说。 康哲允问:「怎么解决?」 「就是一起睡啊!」 「咦?」听到这番邀约,康哲允瞬间有些害臊,「一起睡?」 「嗯,不行吗?」小白脸上率直纯朴的笑容,康哲允整个人傻愣住。 毕竟康哲允怎么说也算是一名健全男子。 他静坐在自己的床上许久,闭上双眼冷静思考一番后他决定拉着棉被下床,和小白一起坐在地板。 「一起坐着睡吧!」他把棉被披在两人身上,小白抬起头凝视着康哲允。 「我可以靠着哲允的肩膀入睡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康哲允愣住几分,把眼神撇开将肩膀靠了过去,「当然可以。」 感受到肩膀的重量,却闻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康哲允本还有点期待可以闻到小白身上的香味,却一点也闻不到。 这时他才明白一点,虽然小白是鬼魂有灵体存在,所以即使他人看不见小白,但还是可以触摸得到她,就像她可以触摸到物品一样,但是无法从气味上察觉到她。 可惜感產生的同时,康哲允开始咒骂自己,怎么能这么变态呢? 被小白靠在肩膀睡着的夜晚,对他而言比起失眠还要更来得难受。 ? 下班后看见范壹依的讯息后,康哲允就立刻直接赶到医院去。 赶上的他,最终看见的是,含着笑容和泪水准备离开的沉叔叔。 沉叔叔来到康哲允的面前,给予他一个拥抱并且告诉他:『真的很谢谢你,在人生的最后遇见你这小子,是大叔我最大的幸运。』 语毕,沉叔叔就消失在康哲允的眼前,化作一道风从康哲允的身旁拂过。 「哲允先生……」看见康哲允来到病房后,范壹依一边哭着一边叫着他的名字,「沉叔叔他……」 「我知道。」他走到范壹依的旁边,一同看着病床沉叔叔含笑祥和的面容,轻声对着范壹依说:「他是笑着离开的。」 同在病房里的沉叔叔前妻及他的儿子,见到康哲允后第一件事便是对着他鞠躬。 「谢谢你。」他们说。 「我才要谢谢你们。」康哲允微笑看着他们,「谢谢你们最后愿意过来一趟。」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女子牵着一名小女孩走了进来。 沉叔叔的前妻一看见她们脸色有些惊慌,她来回看着她们和躺在床上安详死去的沉叔叔便开口问道:「请问你们是……」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沉大哥的邻居。姓莫,而这一位是我的女儿。」 听到姓氏的同时,沉叔叔前妻的回忆瞬间浮上。 她错愕地看着莫女士,用手遮住她的红唇,「该不会……」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她笑着回答,「我和我女儿来这里,是来道谢的,所以请别对我们道歉。」 沉叔叔的前妻摀着脸,哭倒在自己儿子的怀中,看到这一幕的康哲允和范壹依两人,则是自动离开病房。 「莫小妹的妈妈早就知道,住在隔壁的沉大哥就是当年肇事的驾驶。」两人站在饮料贩卖机旁,范壹依将手中的饮料打开,「一开始她也无法原谅沉叔叔,毕竟是沉叔叔的酒驾夺走自己丈夫的性命,但是这些年来沉叔叔对她们母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怀,让她渐渐地放下了怨恨,并且默默在内心原谅了沉叔叔。」 「听说前不久莫小妹好不容易等到视角膜,然而却因为对方家属不愿自己的孩子双眼被挖出于是在最后一刻反悔了。」范壹依说,「这件事让沉先生很耿耿于怀,难怪沉叔叔才会这么急着想要找到他的妻子跟儿子。」 范壹依看着前方,将甜甜的饮料送入口中,「视角膜的捐赠不必看血型,只是器官捐赠是不能指定。但是我想或许莫小妹还是有那个机会收到沉叔叔给她的这份礼物。就算受赠者不是莫小妹,对沉叔叔而言,只要有人因为他重新获得美丽世界,那么他也满足了。」 康哲允看着她说,「听你这么说的感觉,好像是透过沉叔叔亲口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哲允先生,这只是我的感觉。」范壹依笑道,她想起当她这两日坐在沉叔叔的病床前看着他的面容时,那种说不上来的亲切与悲伤,「话说哲允先生如果提早来的话,就可以看见感人的一幕。」 「说说看,我听听。」 「沉叔叔他其实在很早以前就写好一封信要给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因为不知道联络方式于是将信一直放在桌子的抽屉里不敢寄出。这么多年来外头的信封都放得泛黄,直到今日终于可以把那封信送出。然后……」 康哲允认真聆听着范壹依说的话,并且在脑海中幻想那些画面。 沉叔叔的真心懺悔,获得妻子和儿子的原谅。 而他的真心付出,得到他这辈子最想要听到的原谅。 就如她所说,要是如果他早点来到医院的话,或许……自己也会被现场的气氛感染吧? 那封信里面写了甚么,只要沉叔叔和他的家人知道就好。 没有一个人犯了错,是不被允许原谅的。 只要努力去懺悔改过,并且尽自己所能去赎罪,一定会盼得幸福重新回来的那天。 「送你回去吧!你是骑车来的?」把喝完的饮料罐丢入垃圾桶里后,康哲允转身看向范壹依。 「嗯。」范壹依頷首,她握紧手中的铝箔包。 康哲允笑瞇瞇地将手放到她头上,「谢谢你,愿意帮我。」 她故意低下头喝起手中的饮料,明明里头已经空了,但是她还是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显得她害羞的自然。 「这没什么。」她说。 然而对康哲允而言,这很特别及珍贵。 因为他很少遇见像范壹依这种,愿意相信他话语的人。 ? -- 第三章 (9) 「欸?组长,今天哲允休假?」 「嗯,怎么了吗?」韩贤澯结束手边的工作正准备要去泡咖啡时,碰巧遇见自己的下属阿昱,他最近和康哲允感情还不错,时常见他们私下聊天聊得很开心。 「没有啊,我要给他这个。」阿昱抱着一箱里头满满都是娃娃的纸箱,「组长应该知道这个狗吧?卡通里面知名的角色。」 「嗯,知道。」韩贤澯只瞥了一眼,之后没有兴趣的将视线转回正在泡的咖啡。 「他说他最近爱上这个,听见我前女友留了很多在我家,就问我愿不愿意送给他。」阿昱拿起那些娃娃欣赏顺便回味着和前女友回忆,「我当然愿意啊!毕竟看了都只是伤心难过而已。」 「凭什么伤心。」韩贤澯啜饮一口热咖啡,「明明是你劈腿人家。」 听到上司对自己的毒舌,阿昱乾笑几声把娃娃放回箱子里,「都过去那么久了,组长干嘛还提起?」 「就只是想说几句。」韩贤澯说,他把马克杯放到桌上,坐回位子继续看自己手边的资料,当他看见最近的意外死亡案件上的死者姓名,他停止了快速翻阅的动作。 「阿昱。」他叫住正将纸箱拿去康哲允位置上的阿昱。 「有!」 「这些案件……都是最近的?」他问阿昱,因为这些案件都是阿昱自己亲手整理的。 「嗯,没错。」 「这个工地意外死亡也是?」 「嗯,那件是发生在上上星期。」他不以为然地说,「当时那位工人据说只是受重伤,怎料到动完手术后在医院不到三天就过世。」 韩贤澯看着那个名字心算着日期,和资料上的日期完全符合。 他想起那天康哲允留在警局查询资料时对自己说的话。 『沉政辉?』 『这就是你的熟人?这么大年纪的人难不成是亲戚吗?』 『呃,算是吧?』 「听说那位死者曾是酒驾前科犯呢!」不知不觉间,阿昱来到了韩贤澯的旁边,和他一起看着手边的资料。 「酒驾?」 「嗯,所以现在死者的家属出现,要求建商出面说明当时意外发生的状况。」他说,「毕竟那间建商公司之前就有些耳闻,说是会用最低的薪资去聘用有前科的犯人,来让他们做那些危险的工作。嘖嘖嘖……完全没有把员工当人命的公司啊!」 他屏住呼吸,放下那些资料后笑道:「是吗?原来如此……」 见韩贤澯有点诡异的阿昱,他害怕地问:「怎么了吗?」 「没事。」韩贤澯将笑容收回,若有所思地看着康哲允的座位。 “叮铃─” 外头传来风铃的声音,自康哲允搬到这里后时不时就会听到这类声音,因为不是噪音所以他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点喜欢。 然而就在他滑着手机享受悠间时光,而小白坐在沙发认真看连续剧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 两人相互对看几秒,康哲允便起身走去开门。 打开门看见的是站在外头的尷尬笑着的范壹依。 「你、你好……早安。」她手里抱着东西,一脸含蓄地向康哲允道早。 「原来是你啊,怎么会突然过来呢?」康哲允好奇问道,毕竟今天是平常日,学校应该没有放假才对。 「今日学校运动会补假,所以就想说在家烤个麵包,想要带来给你们吃。」范壹依解释道,她抱在胸口的东西原来就是麵包,难怪从打开门那一刻康哲允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麵包香。 「要、要进来吗?」康哲允问她。 她愣住,几秒鐘后开心地问道,「可以吗?」 「是可以……」康哲允边回答边往屋内看去,小白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梳起自己的头发,她注意到康哲允的视线后抬头迎视他。 从康哲允眼神中知道暗号后的小白,用点头来回应康哲允。 「那进来吧。」看见小白的回应后,康哲允便让了一个位置让范壹依进来。 ──如果小白看到范壹依的话,会不会想起些甚么呢? 他其实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邀约范壹依进屋的。 「请坐。」康哲允指着地板的位置说,接着他走向厨房,「要喝甚么呢?我家只有茶跟水。」 「那么水就好。」席地而坐的范壹依对着康哲允回答,接着她看向前面空无一人的地方轻声道:「你好,我叫做范壹依。请多指教。」语毕她便有礼貌地鞠躬。 看见这一幕的康哲允不禁失笑,他一边倒水一边开口:「小白她坐在你的斜前方喔。」 「咦?哈哈哈是这里吗?」被发现蠢样的范壹依,用傻笑带过后,清了清嗓子对着自己的斜前方再次行礼,「你好,我叫做范壹依。请多指教。」 「……你好。」眼睛无法离开范壹依的小白,发楞几秒后才回应她。 「她回答你了。」康哲允把手中的水放在范壹依的面前,他笑着边说边坐下。 「真的吗?太好了!」范壹依满是喜悦地嘻笑,望着这样的范壹依,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从小白的胸口涌上。 『姐姐!』 「小白?」见小白在发着呆,康哲允出声叫了她一声,「有见过她吗?就我跟你说过在这里住很久的那位邻居。」 「是的,我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小白姐姐已经住在这栋公寓一年了。」范壹依欢喜说道,「应该还记得我吧?你经常叫我壹依妹妹。」 小白楞了楞后点头,「嗯,记得……有些印象。」 「她说记得。」康哲允觉得小白的样子有点古怪。 「是吗?」范壹依灿笑道,接着她把一直抱在胸口的那袋东西拿起,「那么应该会记得吧?这个,红豆麵包。」 看着那个用袋子装起的红豆麵包,小白脑海中有许多回忆乍现,而那些回忆都伴随着一个绑着马尾的小女孩。 『壹依,今天又是我们最爱吃的红豆麵包喔!』 『真的吗?太棒了!我最喜欢姐姐做的红豆麵包!』 原来那个小女孩就是现在眼前这个女生。 她在这五年的期间已经长得如此优秀,在后脑晃着的马尾如今也消失,辗转变成一头俏丽的短发。 小白依稀记得那时候小女孩的身高只到她的腰间,现在却长得比她高大,且言谈举止都十分成熟。 不论是外表就连身材也是,就跟康哲允向他形容的一样。 前凸后翘。 看着范壹依,小白百感交集,她替她的成长感到高兴,却也替自己感到悲愁。 这五年来,她没有任何变化,长相和外表始终如一。 「小白喜欢红豆麵包?」康哲允可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范壹依很惊讶地问:「嗯,哲允先生不知道吗?」 「她没跟我说过……」康哲允搔着头,他突然想到便开口:「话说……你怎么会突然过来呢?」 「对齁,忘记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范壹依这才想起她来此趟的目的,除了拿麵包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莫阿姨打电话告诉我,莫小妹的移植手术确定了!就在下礼拜喔!」 「真的吗?」康哲允一惊,听到这消息他也感到很开心。 「嗯,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沉叔叔的眼角膜,但我有感觉肯定是的!」 康哲允闻言便转头对着一脸懵然看着他们两个的小白说:「就是上次跟你聊过的那个沉叔叔事件,还记得吗?」 「嗯……」 「那时候壹依她帮了不少忙呢!」康哲允自顾自地说。 「那真的没什么,别这么说!」又听到康哲允在称讚自己,范壹依不自觉地脸红起来。 看着两人你一搭我一唱的,小白不禁握紧双拳,那种异样不舒服的情感,她很清楚是甚么。 忌妒,羡慕,还有难过。 她抿着唇,在两人面前努力笑着,就连康哲允也没有察觉到她的怪异。 「时间差不多了,我跟朋友还有约。」范壹依站起,「那么我先走了。」 听到她这样说的瞬间,小白内心顿时感到窃喜。 然而就在她这么想的下一秒,范壹依面对她的方向露出十分温柔的笑容,「那个小白姐姐,虽然我看不到你,但至少我们又重新有互动了对吧?」她说,「我很期待我们下次的谈话喔!」 当她瞇起双眼对着自己微笑的时候,小白顿时为刚才对女孩產生忌妒心的自己感到些微的慍怒。 小白也回以笑容,「我也很期待喔!」 「她说:『我也很期待。』。」康哲允对着范壹依说。 范壹依闻言便擤了擤鼻子,眨眨眼睛,不想要让两人看到她因为感动而丰富的眼泪。 「那我就先告辞了!」语毕她就走到门口,由小白和康哲允送出门。 当门一关上后,康哲允便笑着转身对小白说:「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吧?」 「嗯。」小白笑着回答:「我生前很喜欢这女孩。」 「那么有想起甚么吗?」康哲允顿然好奇问。 小白仍然笑着,她迟钝了几秒后说:「我只想起和这女孩的回忆,重要的还是想不起来。但是那些回忆都很美好,我很喜欢。」 「是吗?」听到小白这么说,康哲允有些失望,他以为或许可以想起更关键的,看来不能太心急。 「哲允也很喜欢吧?」小白突然说道。 「喜欢甚么?」 「喜欢壹依。」小白双手放着背后然后转身,「喜欢那种前凸后翘的女孩。」 「咦?」 「色鬼一个。」小白噘起嘴说着,「我真是错看哲允了,哲允果然是超级色鬼。」 「咦~」感觉他们之间似乎有甚么误会產生,康哲允便急忙绕去小白的面前想要向她解释,「小白你听我说……」 「不要!」小白又转了一圈背对康哲允,「我不会跟色鬼聊天的,哼!」 「小白!」 两人就这样在套房里绕来绕去,没多久康哲允就接到房东阿新的电话。 说是楼下的房客向他投诉,说康哲允的舞蹈,似乎吵到人家了。 -- 第四章 (1) 去上班那天,康哲允远远地看见阿昱放在自己桌上的那些「小白」玩偶。 「还真多啊……」他翻着纸箱里的东西小声嘟噥道,环顾一下四周发现阿昱并不在位子上于是向韩贤澯问道:「那个组长,阿昱人呢?」 韩贤澯表情淡漠回答:「出外勤去了。」 「哦~那只好等他回来再谢谢他,请他喝饮料。」他边说边把那纸箱塞在自己的桌子底下,然而当他起身抬头的瞬间,韩贤澯那张冷冰冰的脸突然现身在他旁边。 「呜哇!」他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觉得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眼前的韩贤澯跟那些忽地冒出的鬼魂有得比。 「康哲允。」韩贤澯不理会备受惊吓的康哲允,冷声下令道:「过来一下。」 「是……」他有点疑惑,毕竟每当表情一副正经的韩贤澯通常要告知他的事情都不是甚么好事。 康哲允跟着韩贤澯来到他的办公室,当门关上的瞬间,韩贤澯面不改色地转身瞪视康哲允。 「你说谎了对吧?」他开门见山地说。 「说谎?」康哲允有些不解,「说什么谎?」 「说沉政辉是你的亲戚。」他说,接着把一份资料丢到桌上,康哲允站着注视那份资料。 他恍然,明白韩贤澯为甚么会这么问,那时候他确实回答他沉叔叔是他的亲戚。 「是……是远亲。」康哲允支吾解释着。 韩贤澯闻言,冷笑出声,「你当我是笨蛋吗?沉政辉户籍上所有亲戚我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你的名字。」 康哲允默默嚥下口水,努力保持镇定。 「从实招来吧!我不想要有一个不值得我信任的下属在我底下工作。」韩贤澯边说边靠着桌子,「你那天为甚么要那样说谎?明明是一个卧病在床无法任意行动开口的病患,却拜託你说要帮助他找到他失散的妻儿,这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对方灵魂出窍,变成鬼魂那样。」康哲允握紧双拳,如韩贤澯所愿诚实稟告。 「……什么?」韩贤澯抽动着嘴角,这回答他其实早就想过,但是当他听到的那剎那间,他还是认为其说词只是天方夜谭,「你再说一次,康哲允。」 「我说我看得见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鬼魂。」康哲允义正词严地说,「其实组长你早就对我的有些异状感到怀疑了不是吗?甚至认为我是神经病,没错,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就真的是一个神经病。」 「周筱琪事件也是,还有上次跟你一起解决的那个车祸案件,我就是因为看见祂们所以才可以破案。所有案件只要有人伤亡变成鬼魂,我就能够和祂们进行对话,了解当下发生的所有状况还有为甚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早餐店时的对话吗?你说……为甚么我会这么了解关于那栋宿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明明当初这件事没有登报也没有上新闻,那为甚么我会这么了解?」一鼓作气把所有想说的话,和韩贤澯想听的真相说出的康哲允,顿时内心十分舒爽,「因为我亲眼看见过吊掛在那栋宿舍里某间房间的大叔鬼魂!」 「闭嘴!」韩贤澯大声喝斥住康哲允的话。 从他的眼里康哲允看见愤怒外,还看到一丝丝忧伤。 「出去,我不想要看到你。」韩贤澯忿忿说道,「也不想要听到你的声音。」 「叫我说实话,你依然始终不相信我,认为我是神经病。既然如此干嘛还要逼我如实稟告?我也不想要有你这种不明事理的上司,我乾脆自动请辞算了!」语毕康哲允就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他真的搞不懂韩贤澯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方才听他的语气还以为,他可以对韩贤澯这人抱有一丝丝的信任,殊不知那也只是康哲允的自以为。 当康哲允一踏出办公室时,整间警局里的人都探头出来窃听两人吵架的对话,甚至还有人蹲坐在门外地上偷听。 他们逐一尷尬地起身,其中一位男员警还特地跟在康哲允身后小声问:「哲允,你该不会是说真的?」 「嗯,毕竟在这边惹人嫌也不太好。」康哲允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往方才走出的办公室放去。 「虽然你有时候很古怪,但老实说我们都还蛮喜欢你的说……」 「谢谢……」康哲允苦笑道。 其实他也不想要离开,他也不想轻易捨弃好不容易才和这些同事混熟的生活,而且若是现在他离开的话,那间套房的小白该怎么办? 他绝不会拋下小白离开的,然而想着这些的康哲允顿时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 但是气话说出后,就覆水难收了不是吗? 韩贤澯闭上双眼,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康哲允刚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想到。 只是他想到自己的脑海里曾经闪现过想要藉由康哲允这样的能力来帮助自己,他就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韩贤澯将刚才丢到桌子上的文件捡起放回原先的资料夹,然后默默走到自己的桌子旁,拿出放在抽屉最底下的一本厚厚的文件夹。 他坐在椅子上认真翻阅着那文件夹里那些拷贝的纸张,一张一张仔细阅读着。 最后他的视线停落在一个案件上,看着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暗。 ? 之后康哲允上班和韩贤澯形同陌生人般,没有任何交集和对话,如此僵持的场面,让一旁的其他同事日日为他们两人捏把冷汗。 「小白,今天呢……我和壹依有约,要出门。」今日休假康哲允一早就起床打理好,他打开衣橱门摸着还在半睡半醒的小白,「一个人在家要乖喔!」 「和壹依?」听到这名字,原本还有睡意的小白立即清醒,「去哪?」她坐姿挺直睁大双眼看着康哲允。 「不是有和你说吗?」康哲允蹲在衣橱前,无奈笑着,「她邀请我陪她去一间育幼院做活动。」 小白嘟起嘴,有点不太开心的样子。 康哲允拿起放在她衣橱里的娃娃安慰她道:「不会太晚回来,回来的时候买好吃的给你吃。」 「嗯,路上小心喔!」小白从康哲允的手上接过娃娃,淡淡一笑。 「继续睡吧!不吵你了。」康哲允说完就把衣橱门给关上。 躺在衣橱里的小白觉得最近的康哲允,有时候会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是不是在职场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呢?她心里这么想着。 自从小白和范壹依见过面后,康哲允时常和她分享从范壹依那里听到,有关她和小白之间的回忆。 当然他并没有向小白说出她死亡那天发生的事情,包含警察们不合理的供词以及她怀有孩子这件事。 他认为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机,毕竟有些真相还是得亲自去查明清楚,才能了解得透彻。 -- 第四章 (2) 一步出公寓,康哲允就看到站在楼下等待着自己的范壹依。 「早安。」 「早,等很久吗?」他问。 「没有,我也才刚下来。」范壹依摇头。 「话说,早餐吃了没?」两人边走往公车站边聊天,不久便搭上公车前往目的地。 「莫小妹的手术还成功吗?」康哲允突然想到这件事后开口问道。 「嗯,很成功喔。」范壹依笑回,「据说这个周末就可以开放去探视,要一起去吗?」 范壹依的邀约,康哲允并没有马上答应,他犹豫几秒后说:「周末我好像要值班,看下班来不来得及过去再通知你。」 听到他的回答,范壹依心里虽然失望,但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其实今天他愿意陪自己出来这趟,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 会约他出来一起去育幼院,是学校里的某项课程需要缴交的报告。 因为周筱琪的事件,在班上的范壹依总是形单影隻。即使那些曾经成为旁观者的同学,为了消除自己内心的罪孽,会过来和范壹依示好。 但对范壹依而言,那些自私的举动十分多馀,让范壹依更加不屑一顾。 所以当她正烦恼要如何解决这项必须靠他人才得以完成的功课时,那个帮她在旁记录的人,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康哲允。 当然她其实也是抱有私心,想要创造更多可以和喜欢的人单独出去的机会。 即使是藉功课之意,她也无妨。只要能跟他有久待的时间,她也心满意足了。 「在笑什么呢?」康哲允突然开口,把范壹依从想像中拉回,「在想什么好笑的事情吗?」他好奇问道。 范壹依有些尷尬,含笑挥手道:「没什么,话说……从出门到现在,哲允先生的眉头就一直紧皱着。」她注意到康哲允表情和平常的不同,「是不是跟小白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康哲允就长叹口气,「不是,是因为最近在职场发生了些问题……」 「职场?」 「嗯,好不容易跟一位同事比较要好些,但因为某些原因又跟他起了争执……也是,本来在学生时期就不合,怎么可能出了社会就一拍即合呢?」康哲允自顾自地碎念,「韩贤澯那小子真的很讨人厌,逼人家讲实话。讲了,又在那边大声,所以到底要人家怎么办?」 「韩贤澯……原因?争执……」抓到这几个关键字的范壹依立刻马上在脑里将所有串联起来,「难不成那位同事是上次和你一起来学校,然后审问时站在旁听着的那位帅气警察?」 「对,就是那位帅气的警察。」康哲允故意在帅气这两个字加重语气。 「哈哈哈……他感觉人挺正直的,会很不好相处吗?」范壹依问。 「是没错,但就是很爱乱发脾气。」 「让我冒昧猜测一下。」范壹依小心翼翼地说,「哲允先生刚才说的某些原因,那个原因难不成跟你看得见鬼有关?」 康哲允闻言后頷首,「嗯。」他不禁觉得范壹依这女孩,直觉有些灵敏。 「会不会是他不相信你的话,于是两人起了争执,哲允先生一时生气就说出不该说出的话……」讲到这范壹依就摀住嘴,表情十分震惊地看着康哲允,「例如:你不干了之类的话。」 康哲允眼神紧盯范壹依,他瞬间有些愕然,看着她讚叹道:「难道你有读心术之类的?」 「怎么可能~只是猜的。」范壹依乾笑道,「啊,下一站就要到了。」她边说边提起两袋从家里带来要送给育幼院小朋友们的手作烤饼乾和小蛋糕。 「我觉得那个警察是个好人。」下车后走在前方的范壹依突然开口,「如果哲允先生尝试和他私下更深入去谈关于这件事,我想他一定会体谅你并且相信你。或许哪天,你们两个就会成为无人可抵的最强拍档喔!」 听见范壹依对自己说这些,着实让康哲允心情好一些,「谢谢你啦!」他伸出手轻摸范壹依的头。 范壹依脸红的那张脸,康哲允并没有看见。 ? 两人来到育幼院的门口,正在整理庭院的年轻小伙子瞧见两人就立刻放下手上的工具走向他们。 「请问你们是……?」他狐疑地来回看着他们。 范壹依见状立刻从包包拿出一张单子,「你好,我是今天和佳佳老师有约的高中生,是要来做採访的。」 「哦~你好。」小伙子闻言便将自己骯脏充满泥泞的手套摘下,主动伸出手示意握手,范壹依见此举也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出,「我是这里的志工,也是佳佳老师的男朋友,庄盛纬。今日就请多指教了!」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那么我就带你们去找佳佳老师。」 「谢谢你!」语落范壹依就回首看向站在自己身后正在望着某处发呆的康哲允,她用手肘碰了一下康哲允,「走吧!」 「……好。」康哲允回答后,便跟在范壹依的身后,他对方才那个站在育幼院外头远处偷看着他们的那个小女孩,有些违和感缓缓涌上。 庄盛纬带着他们去找佳佳老师,佳佳老师一见到他们满是欣喜,她带领他们去和育幼院的小朋友们打声招呼,和庄盛纬分开前两人还眉来眼去的,那曖昧的气氛被范壹依收入眼底,她不自觉地红起脸颊,幻想自己的未来能像他们一样和康哲允晒恩爱。 「各位小朋友,大家好,我叫做范壹依。是今天要来陪大家一起玩的姐姐喔!」范壹依站在台前向台下许多小朋友介绍自己,介绍完后她紧接着向大家介绍康哲允,「而那位大哥哥呢,叫做康哲允。是一名帅气又伟大的警察喔!」 「警察~」听到这词汇,小朋友们纷纷亮起他们的双眼,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康哲允。 第一次被这样子看着的康哲允,有些害臊地搔着头。过没多久他就被许多小朋友们给环绕住,当他们最高大的玩伴。 在旁安静看着,正用相机将这些画面记录下来的范壹依,从相机的镜头中她发现躲在角落的一个小男孩。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将相机收起后她静悄悄地走到那小男孩的旁边蹲下。 「你好啊!」她对着小男孩说。 小男孩默默地抬起头,两隻水汪汪地眼睛里显现出范壹依的脸。 不知怎地,范壹依顿然对这小男孩感到一丝熟悉感。 「你叫什么名字呢?」范壹依温柔地摸着小男孩的头问。 小男孩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移动自己双脚,跑进范壹依的怀里。 「咦?弟弟?」小男孩突如其来的举动,范壹依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育幼院的佳佳老师正将饼乾和蛋糕端过来,看见这一幕很是惊讶。 「小白,你怎么了?」听到佳佳老师口中呼唤的名字,范壹依睁着双眼来回看着小男孩,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便开口询问:「那个老师……你刚刚叫这个小男孩小白吗?」 佳佳老师闻言把手中的盘子先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后,蹲下身准备把小男孩从范壹依的怀中给带走,「是啊,很奇怪吧?明明我们有帮这小孩取名,但是他却和我们说那些名字他都不喜欢,他只想叫小白。所以我们就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叫他小白。」 「来,过来老师这里。」跟范壹依解释完后,佳佳老师试着将小男孩拉离开范壹依,殊不知佳佳老师才刚伸出手,小白就开始放声大哭。 他紧紧抓住范壹依,死不放开范壹依。 「小白,不能这么任性!」佳佳老师一脸为难地说,「你这样会让壹依姐姐感到很困扰的!」 「不要!我不要放开……」小白越反抗就哭得越大声,这哭声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康哲允。 「妈妈……妈妈……」他把脸埋进范壹依的胸口,眼泪浸湿她的衣襟,然而她却不觉得噁心反而有股莫名的悲伤袭来,她伸出双手紧紧地回抱住这个叫做小白的男孩。 直觉告诉她,她必须这么做不可。 -- 第四章 (3) 安抚好小白弟弟的情绪后,小白弟弟坐在范壹依的腿上,津津有味吃着范壹依亲手做的那些饼乾。 范壹依的心里有种想要疼爱这个小朋友的感觉,她轻摸小白的头,瞧他的吃相美味便开口:「好吃吗?」 小白弟弟并未回应而是默默点头,她接着继续问:「就这么喜欢大姊姊吗?」 小白弟弟沉默,然后又点头。 「喜欢大姐姐的哪一点呢?」范壹依好奇问,她想要藉着问话,再次听到这个小孩的声音。 小白弟弟停下进食的动作,他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后,徐缓开口:「喜欢声音。」 「喜欢我的声音啊?」听见这意料之外的答案,范壹依有些哭笑不得。 小白弟弟看向坐在范壹依对面的康哲允,康哲允的视线一直离不开这个小男孩,除了因为他和其他小朋友与眾不同外,甚有一种熟悉感让他无法忽视。 「那个大哥哥也喜欢。」小白弟弟伸出手指着康哲允,「因为他身上有熟悉好闻的味道。」 「咦?是吗?香香的味道吗?」小白弟弟的回答引起范壹依的好奇,然而小白弟弟却再也没有开口,留下疑问在范壹依的心里。 一到午睡时间,每位小朋友各自回到房间去睡午觉,小白弟弟也是。 范壹依和康哲允跟佳佳老师一起留在教室里进行善后,顺便聆听有关小白那个小男孩的故事。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小白这样积极的与人互动,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很怕生的小孩。」佳佳老师一边收拾小孩子吃剩的那些饼乾一边和康哲允他们谈论小白弟弟,她看向范壹依说:「今天小白的表现让我很意外,毕竟是我这五年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亲暱地和人互动,对象还是初次见面的陌生大姊姊。」 「难不成范壹依你其实是这个小孩的亲生母亲?」康哲允忍不住开玩笑调侃。 范壹依听他这么一讲便急忙挥手对佳佳老师辩解:「不、不可能的!我活了十七年来,没有交过男朋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见范壹依如此惊慌地解释,佳佳老师忍俊不禁,「我知道,当年是我亲自接下小白的,所以不可能认不出你。我想……或许是你某些气质让小白感觉跟她的亲生母亲有些相似吧?」 「小白一出生没多久,尚在强褓中的他就被送来育幼院,把小白送来的人告诉我们,小白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因为出血过多死亡,父亲则不详,所以无力扶养他就只好把他送来育幼院。」老师看着远方说,脑海中想起的是她从那些人手中接下小白和他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五年过去,小白也五岁了。而个性内向的他总是会孤单一个人缩在角落,谁都不愿意主动去亲近,就连我们这些老师们都一样,从小看他长大的我很是心疼。」 「这段期间也是有遇到许多想要收养小白的家庭,然而每当他被通知要有新佳人的时候,他就会开始反常地嚎啕大哭,哭着告诉我们:『他不要收养,因为他有妈妈。他的妈妈并没有死去。』」 「这句话或许只是童言童语,但有时候小孩子说的话都是真话,究竟是哪一方在说谎?我自己也不想要去明白。」佳佳老师的笑容里充满悲伤,「毕竟对我而言这些育幼院孩子都如同我的亲生孩子一样重要,我不想要让他们这样难过,所以最近我有个想法,若小白始终不愿有新家人,那么就由我来成为他的家人。」 ──五年? 听完佳佳老师的话后,在康哲允的心中莫名觉得不对劲。 康哲允不禁开口问道:「那个关于名字,是佳佳老师帮他取的吗?」 「不是,那是他自己取的。」佳佳老师闻言便淡然一笑摇首,她指向小白专用的柜子,那个柜子里放有康哲允再熟悉不过的娃娃,「那是小白最喜欢的娃娃,知道那个娃娃叫什么名字后,小白就一直坚持自己叫做小白。」 康哲允顿时心一紧,如此刚好的偶然,就这么他遇上两次。 得到答案的他,并未缓解心中不安,反倒是加深。 他保持镇定好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明显,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范壹依的表情也十分震惊并且对这巧合感到不可思议,「那个……小白他……」就在她想要再问起有关小白的事情时,几个小朋友突然衝进教室。 小朋友惊慌地喊道:「佳佳老师!小白他……」 「小白怎么了?」看见他们这副模样及他们的口气令老师瞬间站起。 「小白不见了!」 「什么?」听到这消息后,老师衝去小白的房间,果然小白并不在他的床铺上。 佳佳老师翻遍育幼院就是找不到小白,康哲允也跟着一起找,范壹依则是留在教室里安抚那些小朋友的情绪。 「佳佳老师一定很害怕……」其中一个小朋友对范壹依如此说道。 接着其他小朋友说:「对啊,毕竟小琳姐姐的事情还没解决,现在又一个小白……」 「小琳?」听着这些小朋友的对话,范壹依疑惑地看着他们问:「能否跟姐姐说得详细一点呢?」 整间育幼院找了两、三遍还是看不到小白的影子,见时间缓缓过去,天色即将迎来夜晚,诸多不便及危险令康哲允也开始担心。 「看样子只能报警了……」康哲允嘀咕着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时,在他旁边的佳佳老师全身不止颤抖地咬起她的手指甲。 她嘴里嘟噥着:「拜託一定要找到……拜託……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 听见这些话的康哲允,停止打电话的动作,转而安抚佳佳老师,「老师,不用担心……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小白的,我是警察所以我会竭尽全力去找到小白的,这是我应该做到的事情。」 话音落下,佳佳老师抬头的瞬间,康哲允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育幼院的门口。 那人影就是让康哲允在意的小女孩,当她缓缓走近康哲允的身边时,他看清楚她的样貌。 她全身上下全是泥巴,甚至还有些伤口,顿时间他明白为何自己会觉得这女孩有违和感。 因为她是鬼魂。 ? 安抚好佳佳老师的情绪,康哲允和佳佳老师一起回到教室里。 一进到教室,他用眼神示意范壹依过来。 范壹依收到指示后就赶紧过去,两人步出教室。 「范壹依。」康哲允拿出手机滑着,「你手机有定位吗?」 「嗯,有。怎么了吗?」 「跟我配对。」康哲允的语气认真,「在我出去找小白的这期间,要一直追踪我手机的定位,还有马上报警。」 康哲允严肃的样子,令范壹依忐忑不安,「小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问。 康哲允看到范壹依充满担心的表情,他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摸着范壹依的头安抚她,「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把手机设定好后,康哲允就转身快步离去。 范壹依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前才将视线移开。 她握紧手机放在胸口,那份怦然心动,似乎已经无法停息。 -- 第四章 (4) 康哲允在小女孩鬼魂的带领下,来到和育幼院有些距离的一座小山里面。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琳。』 「你是不是有些话想要告诉我呢?」 『要赶快找到小白,不然小白就会落得我这般下场。』 「是你带走小白的?」 『不是我。』 「那是谁带走的呢?跟大哥哥说好不好?」 『是……』 “沙沙沙─” 康哲允跟在小琳的身后,走在茂密的杂木林间,即使在经过时树枝摩擦身体传出吵杂的沙沙声,还是没有让他听漏关键字。 他握紧双拳,发觉到这整件事情的严重性。 「为甚么他要带走小白?」康哲允问。 『因为小白跟我一样。』小琳说。 「跟你一样?」 『都是要被佳佳老师收养的小孩。』 「咦?什么意思?」 不理会康哲允的问话,小琳停下脚步。 『这里,小白就在这下面。』小琳指着一个山谷说:『快点下去救他。』 「你说小白在这里?」康哲允探头往下方看去,因为天色渐暗的缘故让他看不清楚,于是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仔细找着果真看见穿着黄色衣裳的小白就在下面。 「该死……」他忍不出开口咒骂,战战兢兢地顺着坡度往下滑,抓着树枝慢慢地靠近躺着动也不动的小白。 来到小白身边的康哲允,先是把手指凑近小白的人中,得知他还有呼吸时松了一口气,他便一手抱着小白一手抓着树枝奋力爬上去。 爬上地面后康哲允先检查小白的伤势,发现小白的后脑肿了一块,但并没有出血。而两边手掌心的部分有许多擦伤,看样子小白在掉下去的时候,临危之际下伸手抓向旁边两侧的树枝,才导致摔落速度缓衝,得以让他掉落的地方并没有太下面以至于伤势没有太过严重。 「我先把小白送回去,他现在必须去医院一趟。」康哲允抱着小白对小琳说,「真的很谢谢你,等等大哥哥就会带警察过来找你的。」 『嗯。』小琳含着眼泪点头,当她抬起头的瞬间,她瞠大眼睛对着康哲允大喊:『大哥哥!小心后面!』 “吭啷!”铁棒击到地面的声音,十分刺耳。 幸好有小琳的告知,康哲允逃过来自背后的攻击。 「你这该死的王八蛋!」他对着那人怒骂道。 那人露出邪恶的笑容,他再次举起铁棒准备朝康哲允挥下,「既然被你发现了,就不能留你活口了!」 这一下康哲允并未闪过,他忍住疼痛将抱在怀里的小白给放下,然后愤怒地衝向那个人。 「别小看我了!要当警察前得先必须接受许多体能训练的!而且我可是有柔道五段的呢!」语毕他双手抓住那个人的右臂,转身将他用力一摔,这一摔并不轻,那个人痛得站不起来。 他把他压制在地上逼问:「为甚么你要杀害他们?」 「没为甚么……」那个人咧嘴笑着,「就只为了可以跟佳佳两人一起共度幸福,我不允许我和她之间有别人的存在!」 「什么?」 「佳佳她太单纯,太善良了,她深爱着这整间育幼院的小孩。这小子跟上次我杀掉的那个丫头,对我来说就是阻碍!」他激动大吼,「所以就只能杀掉!」 ──疯了,这个男人疯了。 康哲允看着他,内心这么想着。 接着他听到小琳的哭声,『呜呜呜……大哥哥!』 在他恍神之际,那个男人从旁抓住一根稍硬的木棒,用力地往康哲允的后脑勺击下。 受不了这强烈的打击,康哲允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后倒去,他忍着疼痛想要努力站起却头晕目眩,眼前的场景完全看不清。 「我也要杀了你,接着杀害那个小鬼头……如此一来,佳佳就只能是我的。」 「你杀不了我的……」康哲允摀着后脑杓笑道,「人称我可是杀不死的蟑螂。」 他顿时有些佩服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开得了玩笑。 是啊,他不能死。如果死掉了,这个小男孩怎么办呢?还在家等着他回去的小白怎么办呢? 然而就在那个男人拿起掉落在一旁的铁棒准备往康哲允的脸上用力敲下去的同时,发出响亮的一声枪击声。 “砰!” 「来了啊……」康哲允看向男人的后方喃喃道,「真是有够慢的。」话落他就整个人倒地,接着听见的是耳边不停被人喊着的他的名字。 ? 果然和鬼魂扯上事情,就必须要拿性命出来输赢。 当康哲允清醒后,看着医院的天花板,从头顶传来的疼痛让他有这样的醒悟。 「醒来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康哲允很是震惊地看着站在床边的他,「怎么是你在这?」 「因为需要你的口供,所以就在这里等着。」韩贤澯将旁边的椅子拉了过来,一屁股坐下,「一直在你身边守着的那女孩,前几分鐘离开去买早餐了。」 「我昏睡多久了?」康哲允看向窗外明亮的天空问。 「半天左右。」韩贤澯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你真的是命大。」 想起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康哲允顿时惊慌地看着韩贤澯,「那个……小男孩还有小女孩,还好吗?」 康哲允的问话韩贤澯愣然,随后回答他:「小男孩跟你一样一起被送来医院,经过医生的检查后并无任何大概,所以没多久就醒来。我们也已经审问过他详细事情的发生了,预计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康哲允闻言,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至于小女孩,尸体的部分找到了。」韩贤澯说,「就在小男孩跌落的那个山谷最下方,因为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化成白骨。」 「是吗……」康哲允虽然早就已经预测到结果,可是当听到这消息时,康哲允内心还是替小琳的死感到悲伤。 「这门儿童蓄意杀害事件的兇手庄盛纬,自被抓到以来就不曾开口过,从那个小男孩的供词也无法了解其杀害动机。」韩贤澯翻着手里的簿子说,「小男孩只向我们说明,那个庄盛纬趁小男孩在上厕所的时候接近他,告诉他要带他去找妈妈,就把他给带去那个山上进行杀害。」 「你呢?」韩贤澯把视线停落在康哲允的身上,「知道些什么吗?」 「杀害动机似乎是因为这两个小孩即将要被育幼院的那位佳佳老师给收养。」康哲允说,「庄盛纬在攻击我时也说过这样类似的话,他说杀了这两个小孩,就能清除阻碍,他和佳佳老师就可以幸福在一起。」 「真是疯子一个。」韩贤澯把这些给记录下来,他嘴里唸唸有词,「这份偏执的爱,造就了他现在这样的下场,同时也让他失去了一切。」 「会被判重刑吗?」康哲允问。 韩贤澯把簿子给闔上,接着站起,「不知道,接下来的判决就交给法官处理。」 康哲允感到些微愤怒,他至今仍忘不了小琳在旁哭泣时的表情,他很希望那种利用小孩的软弱来满足自己的禽兽可以因此受到严厉惩罚。 见韩贤澯准备离开,他忍不住叫住他:「你要走了?」 「嗯,还有事情要忙。」韩贤澯冷冷回道:「少了一个人手,可是会让整个人力锐减因此忙不可开交。」 听见韩贤澯这么说,康哲允有些开心,他讥笑道:「这一次不再骂我是神经病?不再怀疑我的证词了吗?」 韩贤澯锐利地看向他,表情淡然:「神经病。」 康哲允想起和韩贤澯大吵的那天,「那个……那天我……很抱歉。」他低声向韩贤澯道歉。 韩贤澯没有回首,而是应道:「既然如此就赶快好起来回来岗位!」 语毕他便离开,走没几步又停下,他转头对着康哲允说:「还有劝你还是拿捏点分寸,不要对未成年动手。」 「咦?」不明白其话所言的康哲允,歪着头发出疑问。 「那女孩……不是周筱琪事件的关係人吗?」韩贤澯说。 过了一秒鐘,康哲允瞬间茅塞顿开。 他连忙出声解释,就怕被韩贤澯这种人误会自己有特殊僻好,「我跟范壹依才不是你想的那种关係,我们是好朋友兼邻居!你这傢伙可不要四处乱传喔!破坏我的名誉喔!」 韩贤澯假装没有听到走出病房,他看向站在病房外听着的范壹依,感到尷尬的他对其示意点头后就赶紧抽身离开。 听见康哲允真心话的范壹依,迟迟不敢走进康哲允的病房,其实她早就感觉康哲允对她并没有那样的意思。 她对康哲允而言就像妹妹一样重要。 告诉自己别难过的她,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入病房,以平常的模式去面对康哲允。 「唷……」被韩贤澯那样说的康哲允,看见范壹依的瞬间有些害羞,她应该没有听见刚才他对韩贤澯喊着的那些话吧? 「我帮你买早餐回来了。」范壹依提着一袋早餐放至桌上,「医生说你的伤势就只有后脑杓那里比较严重,其馀都是挫伤。经过检查后,如果没有任何想吐噁心的感觉明天就可以顺利出院了。」 「还有等等哲允先生的父母亲会过来这里看你,传个简讯告诉他们你醒来了,让他们放心。」范壹依专注着帮康哲允弄早餐,「小白弟弟就住在儿童病房,等等我会过去陪他。佳佳老师至今都无法相信庄盛纬那傢伙竟会为了她做出这种狠毒的事情,她因为内心受到强烈的打击于是院方人员希望她能暂时休息在家一个礼拜。」 范壹依把病床上的桌子打开后将早餐放上桌,「小白姐姐的部分,昨天晚上我有去到你家门口向她说明,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应该有听到吧?」 「……范壹依?」不理会康哲允叫她,范壹依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快点趁热吃吧!」她背对着康哲允说,「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语毕她就快步离开康哲允的病房,她知道若她继续待下去,她的眼泪就会忍不住掉落。 范壹依果然还是无法坚强,告诉自己别难过。 失恋是需要时间去抚平面对的。她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去面对。 -- 第四章 (5) 康哲允的父母亲来到医院探视他后,没多久医生就拿着他的检查报告过来,告诉他身体并未有什么大碍,明天就可以马上出院。 然而在半夜的时候,小白弟弟趁范壹依在一旁熟睡的时候偷偷溜下床跑去康哲允的病房。 夜深人静时分,不喜欢医院的康哲允努力保持精神奕奕的状态,让自己不要轻易入睡。 因此他也被突然从床边冒出的小白弟弟给吓一大跳,幸好他忍住了他的叫声,没有打扰到其他病患及医护人员。 他睁大双眼看着小白弟弟问:「这时间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想要看大哥哥。」小白弟弟低下头说。 「伤口还好吗?」他问。 小白弟弟面无表情点头,「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这本来就是我的本份。」被道谢的康哲允害臊地搔着头:「这么晚了随随便便在医院乱晃很危险欸!走,我带你回你的病房。」语落他便下床,搀扶着点滴架跟在小白弟弟的旁边陪他走回他的病房。 夜晚的医院,总是比白天的医院来得可怕且热闹。 康哲允抑止住他的恐惧,保持镇定地沿途走着,他不禁在心里想等等他独自一人回来的路该有多煎熬。 「下次不要再这么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知道吗?」 「还有要多注意,按时吃医生给的药和照顾伤口。不然伤口就会好不了,会一直痛痛下去喔!」沿途他努力找小白弟弟搭话,即使小白弟弟不回应他也开心,至少就比一个人自言自语还要险得自在。 在旁的小白弟弟似乎察觉到康哲允表情的异状,个性生涩的他主动牵起康哲允的手,当小小的手掌心贴住康哲允的手心时,有股温暖冲淡了康哲允的畏惧。 他含笑望向始终低头的小白弟弟,用气音小声告诉他:「谢谢你。」 小白弟弟摇首,表示不客气。 他握紧康哲允的,用微弱的声音开口说:「我想要变得跟大哥哥一样厉害勇敢……这样才能保护大家。」 「是吗?」康哲允闻言不自觉泛笑,他摸向小白弟弟的头,「那就要用功努力读书,才可以成为像大哥哥一样既勇敢又帅气的正义警察喔!」 小白弟弟听见后,仰起头迎视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康哲允,然后微微一笑展开他鲜少露出的笑容。 隔天小白弟弟一早就办理出院,康哲允则是晚一天出院。 然而直至那天在病房见面后,他就不曾再见过范壹依。 康哲允其实感觉得到范壹依在避着他,因为这并不像是平常的她。 那一天她的异样及对他之前的态度的反差,让康哲允臆测或许她听见了他和韩贤澯的对话。 而会有如此反应的范壹依,想必对他抱持的情感,并非如他所想只是友情。 康哲允虽然不是情场高手,但他也不是情场菜鸟。 看着那台范壹依停在公寓楼下的脚踏车,对其满满歉意层出不穷,康哲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很清楚自己对范壹依的感情,和对小白的感情截然不同。 所以他也只好如范壹依所愿,和其保持距离,或许这么做就可以冲淡范壹依对自己的感情了。 ? 「放心啦,妈。医生不是说没有大碍吗?」走在阶梯上,康哲允和自己母亲进行通话。 「你儿子身子可是生龙活虎的呢!现在还可以追赶跑跳蹦呢!」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翻找放在外套口袋的钥匙。 「对啊对啊,别担心我。放心放……呜呃!」康哲允顾着说电话,忘记了小白的存在,当他一打开门,鼻樑就被小白的额头给袭击。 小白飞速地往康哲允的怀里扑去,现在的她完全无心来自额头的疼痛,她只想要用力抱着眼前这男人。 康哲允摸着自己红肿的鼻子,他低下头看着埋首于自己胸膛无声哭泣的小白,「没事没事,撞到东西而已。」他对着话筒说,用另一隻空着的手放在小白的后脑,「电话先掛了喔。」 他放下手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伸出双手用相同的力道紧紧拥抱住小白。 康哲允柔声地在小白的耳边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 小白离开康哲允的怀中,她低着头用手将自己的眼泪给擦拭,「听到壹依的话后,我很紧张……很担心哲允。」 「我没事。」康哲允轻抚着小白的脸颊,用指腹帮她残馀在脸颊上的水珠给抹去,「所以不要再哭了,你继续哭我就会愈自责。因为我让你哭花了这张美丽的脸蛋。」 小白擤着快要流下的鼻涕,「嗯……不哭了。」她说。 「进屋吧!」康哲允把手放在她的背后,「今天我买了一家火车站前很有名的泡芙回来喔!」 「真的吗?」 「嗯,买了三种口味。巧克力、草莓还有奶油!」 「哇!都是我喜欢的口味呢!」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们俩都没有看见站在楼梯口注视着这画面的范壹依。 她手里提着一袋自己烤的红豆麵包,站在远处望着露出幸福洋溢表情的康哲允,她明白自己不仅被甩还失恋了。 虽然听不见小白的声音,看不见小白的样子,但是她也能想像得到那时候的小白脸上的表情肯定和康哲允如出一辙。 她苦涩笑着,把那袋麵包紧紧抱在胸口,「没办法,谁叫对方是小白姐姐。」她说,语落便带着那未送出的麵包转身下楼。 康哲允一边吃着美味的泡芙一边和小白聊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小白很喜欢沉浸在这种氛围,和康哲允一起分享着其喜怒哀乐,对她而言就是一份无价的幸福。 「那个坏人好过分。」小白不禁蹙紧眉头忿忿道:「竟然这样杀害手无寸铁的小孩子。」 「希望法官可以对他绳之以法。」康哲允边说边把最后一口泡芙送入口中,「虽然很悲伤,但至少最后小琳的遗体还是有被警察找到,也因此她才能够毫无留恋地离开人间。」 康哲允其实很想在小琳离开前,对她说句珍重再见,更想要向她说声谢谢。 然而自己却无法看见小琳的最后一面,让他心里感到捨不得。 「……我真想见见那位和我同名字的小男孩,他一定长得很可爱。」小白用手撑着下巴笑瞇瞇地说,「取名方式竟然和我相同,这样的巧合实在是太难得了。」她说。 听着小白这番话,康哲允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他咀嚼着嘴里的泡芙,回以淡淡的笑容,「可以见到面的。」他说,「我下次叫壹依带他的照片过来给你看。」 「真的吗?」 「嗯。」凝望着小白的康哲允,当他们在谈话中提起小白弟弟的同时,他发觉小白的眉宇之间和那位小白弟弟长得有些相似。 ──会有那种可能吗?还是真的只是我想多了…… 「哲允。」 「嗯?」小白的呼唤将康哲允的思绪拉回。 「在发甚么呆呢?」小白含笑问道。 「没什么。」康哲允笑答,他不打算把他臆测的事情告诉小白。 他害怕纯真善良的小白,无法承载这些无形的伤痛。 「对了,那部让你夜不成寝的连续剧,最近的发展如何啊?」想要转移话题的康哲允,想起了前阵子他失眠时和小白的对话。 其实他一直想要找时间和小白聊聊关于那部连续剧,然后利用时间好好观赏一番,如此一来就能和小白之间有更多话题可以聊。 「哦~那部连续剧吗?」小白敛下脸,望着手里握着的泡芙,「其实后面剧情有点枯燥……」 「是吗?」康哲允起身走到厨房倒水,这家泡芙虽然好吃,但口味稍甜,让康哲允感到有点腻口,「话说那部叫什么名字?」 「我忘了。」小白低下头咬了一口泡芙,明明这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口味,但她就感觉不到一丝美味,「我没有在记戏剧名称的习惯,哈哈哈。」 「结局了吗?」康哲允问。 「还没……」小白说,这时从她的背后传来康哲允的惊呼声。 原来是他不小心将水杯的水给倒满溢出,「啊……真是的。」 小白注视着他许久后开口,「哲允想知道剧情内容吗?」 「蛮好奇的。」康哲允笑着回答,「你可以简略分享给我听,让我听听看是否如你所说的枯燥乏味。」 「女主角从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她的亲生父亲不知去向,母亲则是以卖身为生的酒家女。当母亲死去后,就由外婆一手扶养长大。」 「然后遇上很帅的男主角吗?」康哲允手拿着一杯热红茶走了过来,然后坐下,「连续剧都这样演,男主角一定又帅又有钱。」语毕他便拿起木鱼敲了一下,没多久一杯热红茶就出现在小白的面前。 「很烫,要小心喝喔!」 「谢谢。」小白微微一笑,她并未发现自己拿在手中的泡芙,被她捏得里面的奶油溢出,「我觉得哲允长得比男主角还要帅气。」 「蛤?啊!烫……」听到小白的夸奖,康哲允的舌头立即被热红茶给烫着,他红着脸看着正偷笑的小白。 「谢谢夸奖啊……」他小声囁嚅,即使舌头痛着,但是他心情却是很愉悦的,「遇到男主角以后,那个女主角有因此变得幸福吗?」 康哲允的问题,使小白停止了笑声,她目不转睛盯着手里那颗吃到一半的泡芙,就这么一瞬间她没有了食慾。 「不知道。」她说,「后来我就不敢看了。」 康哲允好奇问道,「为甚么?」 「因为害怕。」小白这句话回得小声,「女主角一开始就很可怜,要是如果结局最后是不好的,我会很难过。因为如此一来女主角不就更可怜吗?所以我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 「说不定结局是好的啊?」康哲允双眼直视着小白,「不要总是往坏的地方想,所有的发生都是好的。」 康哲允这番话,抚平小白错乱的心跳声,她抬眸望向眼前这个对着自己温煦笑着男人。 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诉说,也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要和他一起继续。 只要每次想到这,小白就会很悲伤。为甚么悲伤,她也十分明白。 因为她是鬼魂,因为她早已死去。 康哲允不同,他是人类,他还活着。 人鬼殊途,最终结局依然是场空。如此简单易懂的事情,她却不想要去懂。 「巧克力口味的不好吃吗?」没有察觉小白表情上的异样,康哲允注意的是小白那双停摆在桌上许久的玉手。 「没有没有,很好吃!」从萎靡中抽身的小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狼吞虎嚥最后一口无味的巧克力泡芙。 「你看你……吃到手都是奶油。」康哲允笑着抽出一旁的溼纸巾,温柔地帮小白把手给擦拭乾净,「还有嘴巴也是。」 当他身子向前,抬起手准备帮小白抹去沾附在嘴唇上的奶油时,小白毫不犹豫地往前,将自己的唇贴覆在康哲允的唇上。 三秒的时间,小白离开呆然木鸡的康哲允,她嫣然一笑:「哲允嘴巴上也有奶油了。」 良久……康哲允看着泰然处之的小白,同样的悲伤顺着那个吻,从康哲允的胸口溢出。 因为那是一个没有软度,没有温度,没有重量的吻。 ? -- 第四章 (6) 今天看似是很平凡的周末,然而对康哲允而言,却不平凡 康哲允像平常一样出门,像平常一样值勤,原以为今天会和平常日一样,就那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一个美好的假日,殊不知今日警局来了一位他再熟悉不过的意外之客。 中午休息片刻,康哲允和阿昱相约一起出去买午餐回来的途中,他远远地望见佇立在警局外头的一道人影。 他瞇起双眼,仔细瞧着,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后,康哲允表情瞬间一喜。 「秉、秉宏哥?」他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位自己最尊敬的前辈和上司。 听到康哲允的呼喊后,李秉宏往声音方向看去,随即面带微笑向他挥手。 康哲允加快脚步,他喜出望外朝李秉宏跑去,在他旁边的阿昱对这初次见面的人的名字感到有些熟悉。 「唷!好久不见啊,哲允老弟!」李秉宏像以前一样一手勾着康哲允的脖子,一手搔着他那颗有点过长的鸟窝头,「手机是塑胶做的吗?打你许多通电话都不接?」 「拍谢拍谢!」康哲允嘻笑着道歉,「想说出来只是买个午餐就把手机放桌上了。话说秉宏哥今天怎么会来这里呢?不是说要直接去我家坐吗?」他好奇问道。 「啊,那个啊……妻子说不好意思过去打扰怕麻烦你,而且带小孩太吵也影响到附近邻居。」李秉宏放开他,笑着回答:「所以就乾脆直接过来这里看看你过得怎样?还可以吗?这里的工作……」 「还可以,虽然跟以前相比有些感觉并不相同。」康哲允说,「但我做得挺愉快的。」 这时阿昱经过他们俩的身边,他礼貌性地向李秉宏点头,对方也回以他一个頷首,尔后便提着便当直接转身走入警局。 「那还有打算想要回来我这里吗?」李秉宏开口问起康哲允这个曾经让他殷切期盼的话题,「你在这边也做快半年多左右了,对吧?我看你这里的表现还不错,如果还有这想法,我随时可以帮你说话的。」 「呃……」若是半年前的康哲允的话,肯定会立马点头答应,然而现在的他却心生犹豫,为何这样他心知肚明。 「我觉得我在这里做得越来越上手,暂时没有这打算。」他回绝掉李秉宏的提议。 「是吗?有点小难过呢……」李秉宏苦涩笑着,他叹口气后轻拍康哲允的肩膀对他说:「不过没关係,本人的想法最重要。到时候思想若改变了,欢迎随时来找我。」 「嗯……」 就在两人对话的同时,韩贤澯准备走出警局去买他的午餐。 他正好和隻身回来的阿昱擦身而过,「怎么只有你回来?不是和康哲允一起去的吗?」他疑惑地看着阿昱问。 然而此时的阿昱头脑不知在思考甚么,没有听见韩贤澯的问话,下一秒他终于解开心中的困惑,茅塞顿开的他看着韩贤澯说:「啊,我想起来了!」 他莫名其妙的回答,增深了韩贤澯的疑问,他不解地问:「你想起来什么?」 「啊,组长……你甚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这时阿昱才注意到韩贤澯的存在。 韩贤澯倒抽一口气,他指着门外,心平气和地解释:「就在刚才,我准备要去买午餐。」 「哦~」 这时韩贤澯看到站在门外和某人正开心聊着天的康哲允,顺着韩贤澯的视线阿昱接着开口,「那位是李秉宏,组长知道这号人物吧?我刚刚可是想破头才想起来,难怪听到这名字会觉得有些熟悉。」 韩贤澯的眼神无法离不开那个人。 「他和哲允竟然是旧识欸,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是他之前岗位很要好的前辈。刚才还被我偷听到他说要是如果哲允想要回去以前的岗位,他会很乐意帮他处理。」阿昱说,「哇,真的让我亲眼见识到什么叫做靠关係啊!真不知道哲允会怎么选择,组长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令人意外吗?咦……组长?」 当他讲完这段话往韩贤澯看去时,他发觉到韩贤澯周遭的气场开始逐渐降温。 韩贤澯不理会阿昱的话,他面不改色往康哲允和李秉宏的方向走去,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导致现在情况有些不妙的阿昱,赶紧转身走人,他可不想要被韩贤澯扫到颱风尾。 「康哲允。」他沉声叫唤康哲允的名字。 听到韩贤澯的声音,康哲允随即转头看向他,「组长?啊……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以前岗位的上属也是我的前辈,叫做李……」话还没说完,韩贤澯就打断他的话。 他面露凶光地注视着这和他初次相见的人物,「身为上层人物,难道就可以利用自己的私人时间来打扰其他同仁的值勤吗?」 突然被人用无礼的语气质问,李秉宏顿然觉得莫名其妙,他尷尬笑着往和自己面露相同表情的康哲允看去。 「哲允,这位是?」他开口问道。 「……喔,他是我现在的上属,韩贤澯。」 「你好,我叫李秉宏是……」李秉宏放下身段,不计较韩贤澯的无礼,主动伸出手来示好。 「是现任警察署副署长的儿子,对吧?」不理会李秉宏朝自己伸出的那隻手,韩贤澯口气依然充满不客气。 李秉宏的嘴角抽动一下,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几会后便慢慢收回,「我不怎么喜欢这称呼呢!」他说。 「这可是在警界眾所皆知的称呼不是吗?」韩贤澯冷声道,「还是你比较喜欢另一个称呼……『走后门的小子』?」 「韩贤澯组长!」无法再忍受韩贤澯当着自己的面对敬爱的前辈如此无礼的康哲允,终于忍不住开口出声阻止他。 「哲允,感觉你这位组长并不怎么欢迎我呢!」李秉宏的笑容渐渐垂下,他对着康哲允说,「那么就如刚才约定的今天晚上见,餐厅位置我晚点传给你。我就先告辞了。」 语落他便转身离开,留下韩贤澯和康哲允两个人。 康哲允恶狠狠地瞪视着韩贤澯,对其方才的举止感到十分不谅解,「为甚么组长你要对秉宏哥那样?你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不关你的事。」韩贤澯冷冷回答,「还有劝你要是如果想要升职或是调职,请靠自己的能力不要像那傢伙一样爱走后门。」 「……什么?」 韩贤澯假装没听到康哲允对自己的质问,他转身走回警局,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吃午餐的食慾。 吞不下这口气的康哲允,愤然地跟上韩贤澯的脚步,「你给我站住,韩贤澯!」 然而韩贤澯却还是不理会他在背后的叫嚣,自顾自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康哲允将韩贤澯欲要关上的门给伸手挡住,「跟我说清楚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韩贤澯冷眼直视着他,「好话不说第二次。」 他放开门把,走入办公室开始做自己的工作。 即使韩贤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康哲允还是不愿离开,他站在门口对着韩贤澯说:「韩贤澯,从以前我就看不惯你这点。」 既然本人不打算说明为什么,那么康哲允打算用过激的语言来逼他说,「总是傲视群人自以为自己很厉害,鄙视身边所有人,彷彿那些人都是笨蛋一样!」 「但其实你自己才是最胆小懦弱的那个对吧?」他说,「不敢正视自己的缺点,不敢正视自己的过去,就只会用你那张臭嘴来武装自己。呵……真是可笑啊!」 康哲允注意到韩贤澯停下了动作,于是他不死心继续说:「凭什么秉宏哥的努力要这样被你践踏?他走后门你亲眼看到了吗?你就这么肤浅到随随便便就相信那些无中生有的谣言?」 「哇~我真是看错你了!怎样就这么羡慕人家有个警察署副署长的老爸吗?就这么看不惯人家比你好吗?说话啊!俗仔!」 “啪!”文件用力打落地面时发出的巨大声响。 韩贤澯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即使害怕康哲允还是硬着头皮挺胸面对,唯独现在这么做他才能解决他和韩贤澯之间一直以来產生的隔阂。 他知道刚才那样给李秉宏不留情面的韩贤澯,肯定是因为有什么才会这么做。 这半年来的相处,他对韩贤澯已有更深的了解,甚至也渐渐地不像以前一样讨厌韩贤澯,就如范壹依曾经对他说过的。 『如果哲允先生尝试和他私下更深入去谈关于这件事,我想他一定会体谅你并且相信你。或许哪天,你们两个就会成为无人可抵的最强拍档喔!』 他想要让韩贤澯信任他。 他想要和他成为无人可抵的最强拍档。 「我一点也不羡慕他有个可以替他遮风挡雨的父亲。」韩贤澯咬牙切齿地说,「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为甚么,我亲口告诉你便是。」 韩贤澯的语气冷漠,脸上的笑容不寒而慄,「你知道李秉宏的父亲是现任警察署副署长的事情吧?」 康哲允嚥下口水后回答:「知道。」 「那你知道在这之前他父亲在哪里任职吗?」韩贤澯反问他,这个问题就考倒了康哲允,康哲允用沉默给予回答。 韩贤澯伸出手指,指着下面说:「就在这里。在当上警察署副署长之前,他可是这间破烂警察局的前局长。」 「咦?」康哲允发出疑问,毕竟这件事可是他自进入警界以来第一次听闻的事情。 「你好奇为甚么我明明有资格可以去大城市的警察局任职,却偏偏要选择留在这种小城镇吗?我现在就来回答你……」韩贤澯步步逼近康哲允,他俩的视线平行,「因为我有一个非找到不可的真相。」他说。 「你说……你看得到鬼魂对吧?康哲允。」韩贤澯瞇起双眼,脸上笑容消失。 康哲允的后背靠在墙上,他被韩贤澯逼得无路可退。 「既然如此你就去问问看啊,问问看那位吊掛在警察宿舍天花板的大叔。」韩贤澯伸出手紧抓住康哲允的衣领,他脸冒青筋激动吼着:「问问看他为甚么要自杀啊?问问看他为甚么要拋下自己的妻儿什么都没解释就这样离开!」 「韩贤澯……」 「去问问看啊!」韩贤澯的眼眶瞬间红起,「去问问看那位被你尊敬前辈的父亲给陷害而上吊自杀的我父亲!」 看见韩贤澯眼泪的那一刻,康哲允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上吊大叔的脸庞。 ? -- 第四章 (7) 「接电话啊?怎么不接呢……?」在去医院的公车上,范壹依打了几通电话给康哲允,得到的回覆却一直都是语音信箱。 现在的她心情很紧张,虽然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但是光想到方才的对话她不自觉地握紧手机并且往窗外看去。 「壹依姐姐!」 在去医院探望莫小妹之前,范壹依抽空去到育幼院找那些小朋友,她和上次一样带了许多手烤的小蛋糕和饼乾过来。 当她一走进育幼院,正在庭院玩耍的小朋友看见她便一窝蜂地朝她的方向跑了过去。 「大家有没有乖呢?」她温和地低下身和那些小朋友打招呼。 「有~」小朋友活泼有力的声音听进她耳里十分悦耳。 因为佳佳老师在家休养的缘故,这次迎接她的是育幼院的院长。 「您好。」礼貌地和对方打招呼后寒暄几句,从育幼院院长那里得知,关于小琳的事院方为了不让孩子们恐慌,决定将事实守口如瓶,单纯以小琳去当天使这件事来做原因搪塞过去。 至于以后院内方针将会更加严厉筛选院方的人员及志工,并且严加注意孩子们的安危,不再让同样的事情重蹈覆辙。 和院长聊完后范壹依一下子就被小孩子给包围住,在和那些孩子们玩的时候她默默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没多久就找到那个依旧独自行动却时不时偷看她的小白弟弟,于是她先暂时抽身离开身边的小朋友们,去到小白弟弟的身边陪伴他。 「怎么不一起过来玩呢?」她柔声问道。 小白弟弟摇着头回答:「因为喜欢一个人。」 闻言范壹依不禁失笑,她轻抚着小白弟弟的头,「可是不是说喜欢大姐姐吗?」 听到范壹依这么说,小白弟弟点了一下头。 「有没有乖乖听医生的话,按时擦药呢?」 小白弟弟又点一次头。 「偷偷跟你说,其实壹依姐姐今天是故意来找你的喔!」范壹依凑近小白弟弟的耳边低语,「所以你如果再这么冷淡的话,壹依姐姐就会有点难过喔!」 这次小白弟弟并未点头,而是鑽进范壹依的怀里,将头靠在她的胸部。 她真心觉得小白弟弟小鸟依人的这副模样,会让她的心跳招架不住的。 「大哥哥……」小白弟弟终于开口,「今天没有来吗?」 范壹依愣住,笑着向他解释,「他今天要工作很忙,所以没办法过来。」 虽然这是实话,但即使知道康哲允今天休假,她也不会再约他出来。 从现在开始必须与他保持好距离,这才是对小白姐姐的尊重。 她把这句话给铭记在心。 ──别去想哲允先生!忘记忘记! 她双手拍动脸颊,让自己回復平静。 「对了!以后壹依姐姐只要週末有空,就会常常过来这里,小白你有喜欢吃什么东西吗?」不想要再去碰触自己失恋的伤痛,范壹依急忙转移话题,「姐姐对烘培方面的还挺在行的喔!」她举起手臂,做出得意的动作。 小白弟弟抬起头,歪头疑惑地看着范壹依,「烘培是甚么?」 「啊……」发现自己用了对小孩子而言较难的词汇,范壹依连忙解释道:「就是烤蛋糕、饼乾、麵包的统称。」 「麵包……」小白弟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喜欢麵包。」他说。 「甚么麵包呢?」 「红豆麵包。」 「咦?」范壹依愣怔一瞬,「红豆麵包?」她瞠大双眼看着眼前这小人儿。 「嗯。里面有满满红豆馅的麵包。」小白弟弟笑着说,「我最喜欢吃那个了。」 『壹依,今天又是我们最爱吃的红豆麵包喔!』 『真的吗?太棒了!我最喜欢姐姐做的红豆麵包!』 范壹依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的心脏彷彿停止跳动般地难受,呼吸犹如时间暂停般地窒息。 『五年过去,小白也五岁了。』 ──五年,和小白姐姐发生意外时是相同的时间。 『那是他自己取的。那是小白最喜欢的娃娃,知道那个娃娃叫什么名字后,小白就一直坚持自己叫做小白。』 『嗯,这是她自己取的,说是因为喜欢一部卡通里面的狗。所以就为自己取这名字。』 ──只是巧合,对吧? 「壹依姐姐?」见范壹依突然恍神,小白弟弟的手在她眼前晃呀晃的。 「……抱歉。」范壹依尷尬笑着,眾多回忆乍现的瞬间,小白姐姐的那张脸蛋及笑容清晰可见,彷彿现在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她目不转睛凝视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小男孩,果然一开始的熟悉感是因为来自小白姐姐,这样仔细看来他们俩的神韵确实有几分相似。 「那个……小白,你说你会喜欢姐姐的原因是因为声音对吧?」她语气颤抖开口问道,「那姐姐的声音是哪里特别呢?是因为好听吗?还是……」 小白弟弟听到她的这个问题后,不经半分思考,直接将头往范壹依的腹部靠近并且紧贴着。 小白弟弟奇怪的举动,范壹依即使疑惑却不说出,因为此刻她的心里更加急迫的是小白弟弟的回应。 「妈妈怀着我的时候,有个姐姐会像这样靠在妈妈的肚子上。」小白弟弟奶声奶气地说:「然后对我说:『小白小白要乖乖长大喔……』,壹依姐姐的声音跟那个姐姐的声音很像。」 听着小白弟弟的回答,在范壹依的耳边响起一段对话。 『小白小白要乖乖长大喔……』 『然后赶快出来陪壹依姐姐玩喔!』 「壹依姐姐?」当小白弟弟靠着范壹依的腹部时,有几滴水珠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徐缓起身看见范壹依正在哭泣着的脸庞,「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呢?」他伸出他的手,用小小的手指帮范壹依擦拭她止不了的眼泪。 「没什么……没什么。」范壹依哭笑着解释,她紧紧地搂住小白弟弟,「姐姐这是开心的眼泪,所以没事的……没事的。」 离开育幼院等待公车的这段期间,范壹依用手机上网搜寻确实有少数小孩拥有胎内记忆,让她更加相信小白弟弟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她仍记得那天佳佳老师跟他们说的…… 『这段期间也是有遇到许多想要收养小白的家庭,然而每当他被通知要有新佳人的时候,他就会开始反常地嚎啕大哭,哭着告诉我们:『他不要收养,因为他有妈妈。他的妈妈才没有死去。』』 范壹依相信康哲允,她相信小白姐姐就在那间套房里。 而她也相信小白弟弟,因为他说的那些话,确实曾经从她口中说出,而其对象就是在小白姐姐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如果说小白弟弟所言属实的话,那么现在「可能」还活着的小白姐姐在哪里呢? 她思考半晌,却始终无法得到一个所以然,因为单凭小白弟弟目前所阐述的事,根本不能够将其完整构成为一个事实。 她现在最清楚的就是,五年前意外发生之后,频繁进出公寓向他们解释的那位警察……绝对说了谎而且还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现在该怎么办呢?」想破头还是找不到最好的解答,「小白姐姐你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下一站,○○医院急诊室。下一站,○○医院急诊室。” 公车的剧烈晃动,令范壹依的额头不小心撞上车窗的玻璃。 当她扶着额头,忍住疼痛的时候,耳边响起熟悉的广播声,她赶紧按下下车铃,等待公车的停驶。 “逼─感谢您的搭乘。” 「谢谢公车司机。」下了车的范壹依,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跟莫小妹母亲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鐘,所以来得及去附近商店买个礼物前去探病。 她滑着手机回头的那瞬间,撞上站在她后方的那个人。 「啊!」就在手机差点掉落地板之际,那个人反应灵敏地倏地伸出手完美接住了范壹依的手机。 往这位手机的救命恩人看去,对象是位长相端庄穿着大衣的男人,他放下正在通话的手机,露出温柔的笑容对着范壹依说:「不要边走路边看手机喔,很危险的。」 「谢谢……」从他的手中接过手机,范壹依有些尷尬地低下头,毕竟已经十七岁的她却被一个大人这样叮嚀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快速地想要逃离现场,而那个人则是笑笑地继续他的通话。 「没事没事,话说老婆我现在准备要回去。」他说,「聚餐吗?就在刚才取消了,哲允传简讯说他被临时加班所以没办法过来。」 听见熟悉的名字,范壹依无意识地回首往那个人再次看去。 「话说今天你老公可是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人呢……啊!公车来了,剩下的我回家再跟你说。」 如那个人所说,他要搭乘的公车驶进公车站,没有注意到范壹依视线的他,就这样上了公车。 然而范壹依在意的不只是因为他口中那熟悉的名字,而是那个人的声线,她很清楚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好像曾经有在哪听过这个声音。 ? -- 第四章 (8) 和韩贤澯大吵一架后,韩贤澯装作甚么事也没发生,甚么话也没说过,回到他的位子上继续他的工作。 识相的康哲允便只好离开办公室,由于是午休时间,局里并没有太多人,听到他俩吵架对话的就只有坐在位子上埋首吃着便当的阿昱。 康哲允也无心去在乎阿昱是否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韩贤澯方才对自己公开的所有他好奇的真相。 坐回自己的位子,却无心手头上的工作,连放在他桌上的便当也变得十分不美味。 接着他听见一旁传来电脑椅子的轮子滑动声,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手拿便当滑到自己身旁的阿昱。 见他似乎想说些甚么,于是康哲允便开口,「你要问甚么呢?」 「我没有要问甚么。」他嘴里嚼着米饭说,「我只是想要跟你道歉。」 「为甚么要道歉?」康哲允边问边整理桌上杂乱的资料。 「好像是我多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说。 「什么话?」 「说你可能会被挖角的事情。」 听到这康哲允犀利地横竖起眼睛瞅向一脸愧疚的阿昱,本想要开口破骂的他最后忍了下来,「算了,现在我也无心跟你计较这些。」 「然后为了补偿你,我想要偷偷告诉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关于韩贤澯组长的事情。」阿昱说,这件事引起了康哲允的兴趣,他停下动作将视线回到阿昱的身上。 「怎么不说?」康哲允问。 阿昱笑了笑,举起手中的便当回答:「先等我吃完,这里不方便讲。毕竟算是秘密吧……」 终于等阿昱享用完他的便当,两人走去正好无人的吸菸区,阿昱嘴里叼着一根菸,顺势问康哲允,「要不要来一根?」 康哲允拒绝道,「我不抽,对身体不好。」语落本要用打火机点火的阿昱,也停止动作把菸收了起来。 「真是年轻好小子呢……」他嘴里念念有词,「刚才你和组长在办公室里的对话,我听了不少。」 「我知道,我有看到你坐在椅子上滑过来的影子。」 「啊,被发现啦!」阿昱尷尬笑着,「不过你要幸好那时候现场只有我们三人,其他人不是出勤就是买午餐去,要不然之后的场面肯定更尷尬。」 「我知道。」 「我啊,超不相信鬼魂那种事。」阿昱直截了当地切入话题,「所以现在我们就先不要谈谈那些,当然希望以后你也不要跟我谈起。」 「看起来不是不相信,而是很害怕啊……」康哲允戏謔地调侃阿昱几句。 被说中的他也不想要解释太多,于是回答:「随你怎么想,总之你现在想知道的就是韩组长的秘密,不是吗?」 「嗯。」 「这个秘密其实局里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因为韩组长他是个关于自己的事情从来是开口不提的类型,会让我知道只是偶然间被我看到放在他桌上的那个案件,一时好奇问起他便直接告诉我。」阿昱说,「如今想想他会开口跟我说,至今也让我很意外。」 「因为你是他很信任的部下。」康哲允一语惊醒梦中人,解开了阿昱一直以来的心中的疑惑,「或许他想要让你帮他的忙。」 「原来……被这样称讚瞬间让我有点害羞。」阿昱开始不停傻笑,想到自己被韩贤澯如此重用就很开心,直到他注意到康哲允无言的眼神后他才停止。 「咳咳!好啦,不扯开话题……韩组长他为甚么会这么讨厌以前的前局长,不是没有道理。那是因为韩组长的父亲就是被前局长给逼迫上吊的……」 「当年韩组长的父亲,成功追捕到一桩超速撞死人驾车逃逸的案件。这对韩组长的父亲来说本来应该是大功一件,殊不知那案件的犯人竟然是某个知名黑道老大的大儿子,仅仅过了一天一切都变了掛。韩组长的父亲不知遭受到了什么样的威胁,无故被掛上捲入不公事件嫌疑的污名,然而就在隔日自行在宿舍上吊自杀,而那位撞死人的大儿子却被无罪释放。整件新闻完全不见这件事,连韩组长父亲上吊自杀的事也是。」 「在这件事情之后,这间警局整个大翻盘,所有替韩组长出声的警察全部自行请辞不干,而那些支持前局长作为的警察则是一个一个升职,各个成为现在警界屹立不摇的存在,所以你说这个社会的正义是不是颠倒了呢?」 「不知道前任局长当时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但我也觉得韩组长父亲的死并没有这么单纯。」 「所以假如哲允你真的有什么特殊能力的话……不妨就如组长所说,去试着问问看或许你还可以知道更多真相。」 传讯息取消和李秉宏的晚餐,康哲允从下班就一直站在警察宿舍门前堵着韩贤澯。 果真太阳还未下山,韩贤澯就现身在宿舍门口。 「来这里干嘛?」康哲允的出现并不在韩贤澯的意料之外,他依旧是那张不讨人喜欢,甚至有些可怕的嘴脸。 但康哲允仍不畏缩,他灿笑回答:「听你的话过来的。」 「你不是说要我问问看吗?问问看你父亲死亡的真相。」他缓缓地走近韩贤澯,和他面对面看着,「所以我遵守约定……过来了。」 ?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范壹依对着莫小妹的母亲微笑,她握起躺在病床上眼睛绑着绷带的莫小妹的手,「相信你很快就可以看见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莫小妹嫣然笑道,「谢谢你的祝福,壹依姐姐。」 范壹依走出病房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发现自打去第一通电话以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却始终还未接到康哲允的回电。 于是她决定要再打一通试试,响了许久后依旧是那声:「您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 她长叹口气后掛掉通话,一边走着一边思考为甚么的她,嘴里念念有词:「是在忙吗?可是这时间他不是已经下班了吗?还是说……等等,难不成是把我给封锁了?」 臆测到这个原因的范壹依顿然停下脚步,有些害怕地看着自那天从医院出院后,就未曾和康哲允有任何联络纪录的手机。 想到这个原因的她,不断思索康哲允为何封锁自己,「为甚么封锁我?我做错了甚么吗?难道只是因为我避不见他,太生气所以封锁了吗?这样也太过分了吧!」范壹依对着手机不停自言自语,就在她下定决心打算再拨一次电话给康哲允时,有个人不小心从后方撞上她。 「啊!」那个人手里抱着的东西散落满地,范壹依听到声音立即回头,见其散落满地的物品便下意识地帮其将东西给捡起。 「抱歉抱歉,没事吧?」范壹依惊觉因为自己的错而害对方撞到自己,手上东西才会掉落,于是低头不停向对方道歉。 「没事、没事,是阿姨自己走路没看路。」撞到范壹依的是一个稍微有些年纪的大婶,她尷尬笑着对范壹依说。 范壹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位大婶,她觉得她有些熟悉,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感觉今天的她,一直在偶遇曾经和自己有过一次照面的人。 就在她思考这些的时候,看见大婶掉落地面的物品时,她瞬间豁然开朗,对着那位大婶喊道:「啊啊啊!麵包店的曾阿姨!」 「咦?」 发现自己声音似乎有些大声的范壹依赶紧摀住自己的嘴巴,瞠大眼睛看着被自己这一叫给吓着的大婶,随后移开手小声地说:「你是麵包店的曾阿姨对吧?我是阿珍的女儿,范壹依。还记得我吗?」 -- 第四章 (9) 「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短短五年的期间阿珍的女儿就长得如此亭亭玉立啦!」 「没有啦!」鲜少被人称讚的范壹依,害羞地低下头囁嚅道:「不过曾阿姨的手艺还是没有变呢!您做的麵包,依旧香气十足,光用闻的就可以知道有多美味。」曾阿姨听到这番讚美,只是笑着并没有做回应。 尔后间着的范壹依陪曾阿姨帮她把这一大箱的麵包送去儿童病房,在去的路上她和曾阿姨聊了许多。 曾阿姨告诉她,五年前将麵包店收起来的她现在正担任这间医院的志工,只要有空就会做麵包提供给医院里低收入户的病患和其家属,让他们减轻开销的负担。 「果然曾阿姨不管过了五年,人还是一样善良又美丽。」发放完麵包后听完曾阿姨的故事后,范壹依粲然说道,顿然想起甚么的她便开口问道:「话说您这些年来过的好吗?跟儿子一起搬到哪里去了呢?」 「我们过得很好。」曾阿姨含笑点头,「搬到这附近,离这间医院并没有很远,所以我才能天天来这里游荡。」 曾阿姨的回答,范壹依听出其似乎有所隐瞒。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曾阿姨,「那个……阿姨,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当年您为甚么要把麵包店给收起呢?」 从刚才她就一直很想开口问曾阿姨这个问题,只是找不到最好的时机提起。 她也想要问曾阿姨是否知道小白姐姐的事情,身为小白姐姐前老闆的曾阿姨,或许会知道些甚么? 于是她想要循序渐进,一个一个问题慢慢解决。 「因为某些原因。」曾阿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去。 范壹依歪头不解地看着曾阿姨,「甚么原因?」 「要跟我一起来吗?」曾阿姨并没回回答范壹依的话,而是回眸望向范壹依,脸上掛着的是一抹和蔼却有些忧伤的笑容。 范壹依默默点头后跟在曾阿姨的脚步走,看着她佝僂的背影,范壹依心里很有感。虽然五年过去了,但在她的幼时的记忆中,这个曾阿姨应该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大婶。 这五年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曾阿姨有所改变呢?从方才她就有一种感觉,曾阿姨虽然一直笑着,但是她内心其实是难过的。 曾阿姨带她来到的是一间单人病房,病房外的名字写着『房恩雅』。 她没有多想,便跟着曾阿姨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性,她带着呼吸器,病懨懨的体态,骨瘦如柴的身躯。 仪表上微弱的心跳声,彷彿她只要拔掉呼吸器,就会撒手人寰那样脆弱。 范壹依的步伐越靠近病床,她的心跳就会不自主地加快跳动。 她屏住呼吸,双眼无法离开病床上的那张脸上有许多疤痕,不成人形的脸庞。 她很确定自己和这个人见过,只是现在病床上的她完全不是范壹依印象中那个美丽的她。 「认不出来了吧?」走到病床旁的曾阿姨看着范壹依说,「过了这么久应该也忘了……」 范壹依的视线和曾阿姨的交错,她现在眼前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从她的脸颊一颗一颗的掉落,才得以看清楚曾阿姨现在的表情。 她和自己一样,是用着无比悲伤的眼神注视彼此。 「我总是会时不时想起她以前美丽善良的模样。」曾阿姨拿起一旁放在水盆上的湿毛巾帮那个女孩擦拭身体,她轻声道:「原本漂漂亮亮的女孩,究竟是犯了甚么严重的过错,要受到如此惨忍的对待呢?」 「曾阿姨……」 「恩雅,壹依来见你囉……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很爱黏着你的小女孩……」 『雅……恩雅……房恩雅!』 小白躺在康哲允的床上,从噩梦中惊醒的她,耳边传来的是寂寥伴随着微弱心跳的声音。 她紧紧抱住自己喜爱的玩偶,将脸埋入有康哲允味道的枕头,低声哽咽道:「我不是房恩雅……我不叫房恩雅……我的名字是小白,才不是甚么房恩雅。」 ? 韩贤澯父亲上吊的那间房间,自发生事情后便一直拿来当作备用仓库。 「你不一起进去吗?」在备用仓库门外,康哲允转头问站在自己身后的韩贤澯。 韩贤澯没有回应康哲允,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那扇关起的门。 见对方不回答,康哲允便露出邪恶的笑容,「难不成最后关头害怕了?」 听到康哲允笑着嘲讽自己,韩贤澯冷冷地说:「谁说害怕了?」语落,他踏出步伐绕到康哲允的面前,率先把门给打开。 「我只是需要些心理准备。」他说,「面对真相的心理准备。」韩贤澯打开仓库里的灯,让出一个空间好让康哲允可以看清楚里面。 韩贤澯甚么都没看到,康哲允则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大叔身穿警察制服背对着他,吊掛在天花板上,康哲允偷偷瞥向一旁不为所动的韩贤澯,霎时间他有些羡慕他。 笑别人害怕的康哲允,其实比谁都还要害怕。 即使看惯许多鬼魂,但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重复死亡画面的场景,通常这种鬼魂都是怨恨最重的那种。 他深呼吸一口气,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大叔的面前。 当他看到大叔那张脸色铁青的面容,双眼张大无神地盯着前方时,他瞬间倒抽一口气。 「嗨……嗨囉!」康哲允举起手,在大叔的面前晃啊晃。 这一晃让大叔注意到他,他乌黑的眼球咕溜地转动一圈,停落在右下方康哲允所站的位置。 「您……您好。」那模样着实可怕,这是康哲允当下的想法,摒弃这些不该有的情感,康哲允鼓起勇气和这位造就他童年阴影的大叔打声招呼,「还记得我吗?曾经站在那里和你对上眼的小毛头。」他指向窗外的马路说。 大叔始终一言不发,就只是用眼睛看着康哲允,这反应和他的儿子如出一辙。 「不记得我就算了。我今天会来这里呢……是有人拜託我,有事相求才会过来的!」他乾笑解释着,「那个人想要知道大叔为甚么选择自杀的死因,所以能否告诉我吗?」 大叔微闭眼睛,当他张开眼睛时,目光已不在康哲允身上,而是原本他看着的位置。 在他们身后的韩贤澯,在他眼里就只是看见康哲允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看久了就会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康哲允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不要不理我嘛!大叔这些年来一直在看甚么呢?」康哲允努力用玩笑的语气来掩盖自己的恐惧,他顺着大叔的视线看去,「啊!那座公园啊……我就是站在那座公园和大叔你对到眼的啊!」 「那座公园对你来说,有甚么特别的回忆吗?」康哲允这问题,是看着大叔问。 然而回答康哲允的,却是韩贤澯,「在小的时候,我曾经和父亲在那座公园玩耍过。」 帮自己父亲回答的韩贤澯,眼神悲伤地注视着康哲允。 「自我父亲死去后,我就不曾去到那座公园……因为触景伤情。」他垂下眼脸说道。 康哲允听到这答案后转头看向大叔,然而这次大叔不再是面对前方,而是转向他的后方。 被大叔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的康哲允,他停止呼吸整个人不自觉地倒退并且倒下。 「我的天啊……」在他的惊呼声之后,大叔终于开口:『贤……贤澯。』 -- 第四章 (10) 『是我的贤澯……吗?』 「康、康哲允,你干嘛?」韩贤澯被康哲允突然的倒下给惊吓到,他愤怒地瞪向康哲允,不解在这么敏感的氛围下为何他要做出会惹人起疑的举动。 「大叔他……动了。」康哲允支支吾吾地解释,顿时间他恍然,他对着韩贤澯说:「原来大叔他听得见你的声音!」 「什、什么?」 康哲允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快步走向韩贤澯的旁边对其说道:「刚才我不停跟大叔讲话,他连理都不理我。可是你一开口,他就动了,表示他其实听得见你的声音,刚才还开口叫了你的名字。」 「康、康哲允……你……」韩贤澯无言地看着康哲允,「知道你在胡说甚么吗?」 「就相信我这么一次吧!以后你要不要相信,随你高兴。」见韩贤澯还是不愿相信自己,康哲允还是努力不懈地想要说服韩贤澯:「你不是说你想要找到真相吗?现在唯一能替你父亲找到真相的,就只有你了!」他抓紧韩贤澯的双肩,激动地说。 「因为是你,所以大叔才会愿意开口。」他说,「说不定大叔其实一直在等待着今天,等待着你的到来,他知道你总有一天一定会替他找到真相的。」 「康哲允……」韩贤澯的眼神渐渐解冻,康哲允见状赶紧趁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拉着他走到大叔的面前。 他抓起韩贤澯的手,放在大叔垂掛着的手上,「这里,是大叔的手。」 「握住,然后开始跟大叔说你这些年隐藏在心中一直想要亲口对他说的话。」康哲允表情真挚地看着韩贤澯,话落同时他的手也放开了韩贤澯的。 韩贤澯直视康哲允良久后,深呼吸转头看向前方那位他看不见的父亲。 「父亲……我是贤澯,还认得我吗?」他才刚开口就哽咽,「不认得了吧?都过了这么多年……」 『怎么会不记得呢?你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啊……』 「怎么会不记得呢?你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啊……」康哲允一字不漏地转达给韩贤澯,「大叔这么回答。」 韩贤澯忍住想哭的衝动,不想要在他人面前轻易流泪的韩贤澯,他将头抬起尽可能不让泪水流下:「这些年来我和妈过得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 『会恨爸吗?』 「大叔问你会恨他吗?」 韩贤澯抿着唇,深呼吸一口气后开口:「说不恨是骗人的。但比起恨你,我们更想念你。这些年来我和妈一直都很不谅解为何为人正直的老爸当初会甚么都不说,就这样拋下我们离开……我的父亲是个很厉害、很有担当的警察,对他而言全国的人民就跟我和母亲一样重要。这样充满正义感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捲入那些不公事件中呢?甚至为了赔罪而选择自我了断呢?为了找到真相,于是我自父亲死后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警察。」 「所以我现在才会站在这里。」韩贤澯握紧手的力道,他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不想再让父亲一个人承受这些,身为您的儿子,我绝对会替你发声,将那些真相给一一挖出,就为了还你及那些被害者一个公道!」 韩贤澯这番话,康哲允脑海中瞬间联想起小白死亡成谜的案件,当年小白的案件,说不定其实也是不公事件里的其中一件? 就在他思考着的同时,多年吊掛在天花板的大叔缓缓降落,当他下降的时候他的形体慢慢变得透明。 「大、大叔?」康哲允轻声唤着他,这一声正哽咽哭泣的韩贤澯并未听到。 『你应该是贤澯的同事,对吧?』 「是……是的。」 『看样子我时间不多了。』大叔靦腆笑道,他的脸恢復到他原本生前的样貌,不再像几分鐘前那样可怕,『我已完成我的遗愿,这些年我一直待在这房间,远远望着那座曾与贤澯有过短暂美好回忆的公园,只盼能够再次遇见贤澯。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大叔看向始终低着头的韩贤澯,『我自杀的原因很简单。』他说,『就只是为了保护这世界上我最爱的人罢了。』 「大叔……」康哲允不捨地凝视即将消失与眼前的大叔。 『贤澯最喜欢那座公园的盪鞦韆了,在那鞦韆的后面,我埋了一个东西。』大叔看着康哲允说,『而那个东西就是我死亡的真相。』 『我所剩的时间不多,所以我无法说明太多,真的很抱歉。』就在大叔消失的前一刻,他满足地笑着,伸出他的双手拥抱住他这辈子最疼爱的儿子,『贤澯,我永远以你为荣,老天爷啊……最后就让我再任性一下吧!』 当他紧紧抱住韩贤澯的那瞬间,大叔永远的消失了。 一阵风从韩贤澯的前方吹来,那阵风夹杂着他父亲身上那怀念的味道。 「爸……您辛苦了……」韩贤澯感受到风的那刻,他相信了父亲刚才确实存在,也相信自己的父亲最后一定是笑着离开的。 「大叔他离开了。」康哲允把自己眼角的眼泪用手背抹掉。 「我知道。」韩贤澯的声音带点沉重的哭腔,「他最后走之前说了什么?」 「他说他自杀的原因很简单,就只是为了保护你和你母亲。」康哲允一五一十地回答,「至于死亡的真相……」 他抬起头迎视韩贤澯那双哭红的眼睛。 他们俩来到宿舍前方的公园,果真如大叔所说在鞦韆后面的大石头下埋着一个铁盒子。将铁盒子打开来后,里头放着几张泛黄的纸及一封信。 那些纸上满满写着当年前任局长和许多黑道及高层官员勾结的证据,至于信封则是韩贤澯父亲手写的亲笔信。 信里面提到当初韩贤澯的父亲是受到了甚么威胁,为甚么会平白无故揹上黑锅,才会在最后决定走上自杀这条不归路。 看完那封信后,康哲允立即了解到甚么叫做对这个社会的失望。 韩贤澯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选择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死后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替他的冤屈伸张正义,就只有他的儿子,始终相信自己的父亲。 「康哲允……你要协助我吗?」把那铁盒子收下作为父亲送给自己的饯别礼,韩贤澯锐利的眼神中,康哲允看到了他的决心。 「嗯,当然。」他的回答,给予了韩贤澯信心。 两人回到警局里,韩贤澯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多年来私下调查的那些不公案件,那里面各种形形色色的案件都有,而最多的就是财色纠纷。 「我爸被牵涉入案的○○财团洗钱案……那个○○财团当年在企业间兴盛起来的幕后推手就是我爸抓捕到的那位驾车逃逸的黑道二代的父亲。为了报復我父亲,故意让我父亲背上这桩案件的黑锅……」 「还有这个女高中生集体性侵未遂案,主谋是○○集团的继承人,当时所有的新闻及报章杂志全部被高层给压下外,此案的嫌犯同样也是以无罪定讞。」韩贤澯一一向康哲允解释说明手上那些案件,「这些不公案件大多不是牵涉到政治人物,要不然就是知名的企业财团份子,或者是黑道……」 「可是在这些案件中,有一个最让我觉得疑点重重的是这个。」韩贤澯从中挑出一份资料递给康哲允,「这个案件的犯案者和其他不同就只是一般人,而且还是位自闭症患者。看似只是桩普通的情杀案件它却和以上那些案件一样,消息全被警方给强迫压下,不准有任何漏洞流出……」 闻言康哲允放下手边其他文件,接过韩贤澯手中的那份,他仔细看着标题内容,然而当他看到案件的发生地点时便整个人傻楞住,「这里……」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紊乱,重复来回看过许多遍,不论是现场照片还是受害者的描述都是那样熟悉。 康哲允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确认案发地址是否和自己的住所相同,他这时才看见手机萤幕上显示的那几十则未接来电,而那些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人。 康哲允按下回拨键,电话声响没多久对方立刻就接起。 「壹依……怎么了?打这么多通电话……」康哲允开口问道。 对方迟迟没有回话,得到的回应却是范壹依不停息的抽泣声。 康哲允担忧不安地问:「壹依?你怎么了……发生甚么事情了?为甚么在哭?」 「找到了……」 「找到甚么?」 「我找到了……」范壹依说,「小白姐姐。」 -- 第五章 (1) 车子穿梭在忙碌的马路上,车内的空调声吵杂仍未打乱康哲允的思绪。 他的目光停驻在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脑子里想着的却是方才自己阅读的那个案件内容。 『犯案的曾姓男子患有自闭症状,其暗恋在自家麵包店从业并怀胎八月的房姓女子。因为追爱不成,于是在○○日下午时分前往房姓女子的住处将其狠心杀害,房姓女子的顏部以上严重撕裂伤有毁容的可能,并且其主要伤害聚集在后脑,送入医院后昏迷指数维持在三……』 康哲允内心十分坐立不安于是开始折弄起手指,在电话里他并没有详细向范壹依问清楚,当下他只知道必须要静下心来安慰她的情绪,其馀地就等他过去再说。 反观坐在驾驶座的韩贤澯,他的心情实在鬱闷,他很好奇那通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因为康哲允自从接到那通电话后,整个人变了个样似地,完全不像他认识的康哲允。 他时不时地注意坐在副驾驶座沉思的康哲允,其焦虑及不安光听呼吸就能够感受得到。 「谢谢你,组长。辛苦您了!」一抵达医院,康哲允立刻向他道谢后就赶紧下了车。 他拔腿狂奔至范壹依告诉他的病房位置,远远他就看到坐在病房外埋首抱头的范壹依。 「壹依……」他气喘吁吁地走到范壹依的面前,范壹依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眸早已哭红肿,而她的裤子也被眼泪浸湿成一片。 「哲允先生……」看见康哲允的到来,范壹依迅速从座位上站起衝入康哲允的怀里,她紧紧地抱住他,唯独这样她才能够停止排山倒海的悲伤。 康哲允看向病房外掛着的那个名字,房恩雅。 他还记得前不久他也站在这个位置,一样的角度,看着同样的名字。 他有些埋怨自己,为何现在才出现? 安抚完范壹依后,康哲允脚步沉重的进去那间病房。 曾阿姨坐在病床旁凝视着遥远的前方,她看到康哲允后便起身微微鞠躬。 康哲允点头示意后,便一步一步接近病床上的女人。 当他终于看清楚小白真正的样貌时,鲜少哭泣的他无数的眼泪始终溃堤,那张熟悉的脸庞即使毁容了,他仍认得出来她就是那个小白。 「怎么这样……」他跪在病床旁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小白骨瘦如柴的那隻手。 康哲允握起小白的手,去碰触自己的脸,明明是还有心跳的人却完全毫无生气般的活着。 她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和他印象中那个活泼乐观的小白完全判若两人,这样的小白看入他眼里,是无可言喻的心疼与心碎。 不应该是这样的。事实不应该是这么惨忍。 或许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结局一定是悲惨的,只是他未想过迎接他的是这样的结果。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小白……」他泪流满面温柔地在小白的耳边低喃着,「我是哲允啊……康哲允。」 小白始终没有做任何回应,她只是闭着眼睛,然后躺着还有呼吸着。 康哲允悲咽地紧紧地握住小白的那隻手,他埋首于她身旁,刺鼻的药水味并不是他想像中小白的味道。 康哲允情绪缓和下来后,曾阿姨带着他和范壹依来到医院附近的咖啡厅坐下。 「初次见面你好,我姓曾,是恩雅以前打工的麵包店老闆。像壹依一样叫我曾阿姨就可以了。」 曾阿姨的自我介绍,康哲允从中听见几个关键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曾阿姨,欲言又止的他表情被曾阿姨给识破。 「在你来之前,我有听壹依说过你,警察先生。」她的笑容和蔼,「想问甚么儘管问,除非是我不知晓的事情,其馀我都会实话实说。」 曾阿姨此言令范壹依不禁偷偷往坐在旁边的康哲允看去,自刚才见到康哲允开始,她感觉康哲允在来医院之前表情十分焦虑不安,难不成是因为得知到些关于小白的事情才会如此? 「曾智凯。」听到曾阿姨的话后,康哲允毫不犹豫地将这名字脱口而出,「是您的儿子吧?」他握紧双拳,希望一切都只是他的胡思乱想。 曾阿姨的眼神虽然瞬间黯淡下来,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未淡去,「是的,他是我儿子。」 「所以让小白……不对,让房恩雅小姐变成那样的人,是你的儿子吗?」听到曾阿姨的回答后,康哲允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咬紧着牙根。 康哲允的话使不知情的范壹依傻愣住,她来回看着曾阿姨和康哲允,最后她的眼神停留在面对康哲允的质问选择不发一语的曾阿姨。 「不回答代表默认是吗?」康哲允抽动嘴角,寒心地看着曾阿姨,「这五年来您不离不弃地守候在小白的身边,难不成就是为了您的儿子赎罪吗?」 「曾阿姨……」范壹依茫然地望向曾阿姨,她发现曾阿姨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没有笑意,现在的她正用哀伤的眼神直视压抑心中愤怒的康哲允。 看着曾阿姨的同时,她想起了她的儿子。 在范壹依的儿时印象中,他是一个不爱说话个性有点古怪的大哥哥。 镇上许多小孩子,都会对其恶作剧,因为他不会反抗,看着这样的他,让她有些心疼和疑惑。 当她问起她妈妈时,她妈妈告诉过她,因为曾阿姨的儿子生病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并且要她远离他。 但是在范壹依的眼里,他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看不出他哪里生病的样子。 而她这想法,也和小白一样。只是她跟小白姐姐不同的是,她会因为害怕开始躲着他,小白却不会,反倒对他比其他人还要更加温柔体贴。 所以那时候她确实有听说……曾阿姨的儿子喜欢小白姐姐这件事。 只是她完全无法想像,那个总是被人家欺负,沉默寡言不擅交谈的大哥哥,会动手伤害待他如亲的小白姐姐。 这逻辑她根本想不通为甚么。 「不是说会实话实说吗?」康哲允的语气咄咄逼人,丝毫不会给予曾阿姨任何后退的机会。 范壹依见状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襬,「哲允先生,冷静点……」她试着想要去安抚情绪快要失控的康哲允,康哲允却无视她的劝告将她的手给拂掉。 「刑事记录上是那样写着的吧?我那患有自闭症的儿子智凯,因为从以前就一直暗恋着房恩雅小姐,然而得知爱不到时于是就决定要毁了她……」曾阿姨终于开口,她双手紧握着咖啡杯,「但事实并不是那样的,那些全都是警方偽造的,就只是为了要掩埋真相,让真正的犯人好逃过法律的制裁……」 曾阿姨说到这边她的情绪不自觉地激动起来,咖啡杯里的热咖啡因为双手的剧烈颤抖,一滴一滴撒到曾阿姨那双粗糙的手背,留下红红的印子。 「我的儿子会落得这番下场,全是我害的……」曾阿姨说着说着,脸上佈满眼泪,「要是如果那天……那天我没有拜託智凯去恩雅家找她的话,或许智凯他就不会遭遇到这种事情,就不会无故背上杀人犯的罪名了吧?」 -- 第五章 (2) 「……曾阿姨?」一直给人坚强印象的曾阿姨,范壹依看她因为儿子痛哭流泪的模样感到很是难过,「别那么说……」 她拿卫生纸给曾阿姨,并且把她手中那杯热咖啡取走,换成自己的冰红茶。 「什么意思?」康哲允眉头锁紧,开口向已经泣不成声的曾阿姨问道,「……您可以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她刚才的说法,就和今天韩贤澯向自己说明那些不公案件一样。 掩埋真相,帮助真正的犯人,让真正的犯人继续逍遥法外。 所以曾智凯极有可能跟韩贤澯的父亲一样,是因为冤案而死去。 曾阿姨沉声叙述那日的发生,「总是积极工作从不迟到的恩雅,那天却反常地无故旷职让我很担心独自生活的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是当时我临时有事没办法前去确认于是就拜託当时在店里的智凯过去恩雅家一趟……」 「没多久我就接到智凯的电话,在电话中他告诉我恩雅隻身倒卧在血泊,听到这消息我便是叫他赶紧报警和叫救护车,之后我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赶紧前往去现场。」 「去到现场后,警察说智凯因为是案件通报者必须和他们一起到警局进行调查和取供,无法跟他一起去的我最后则是陪着恩雅一起坐上救护车。因为恩雅的伤势过重必须联络其亲属,于是我在医院陪着恩雅的家属前来才离开医院。而智凯在接受完审问后,就直接自己回家。隔日清晨天还未亮,两、三名警察就拿着逮捕令站在家门口告知我要带走智凯,他们说智凯变成整桩案件的唯一嫌疑人,所有现场的证据与证人的口供都指向伤害恩雅的人就是智凯。」 「我无法相信我儿子会杀人,更何况对方还是恩雅,这要我怎么相信?就只是因为我儿子有病,就随随便便给他冠上杀人的罪名。况且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恩雅伤害成那样?距离他出门到打电话给我这段时间,刚好就是我们店里到恩雅家的距离啊!」曾阿姨浑身颤抖着,「可是不管我说什么,拿出所有证据想要帮助智凯脱罪,警察就是不相信……我就这样亲眼看见我无辜的儿子被戴上手銬。」 「当下孤立无援的我,只好收起麵包店,卖掉丈夫留下来的房子,用那些不多的钱四处找协助就只为了还我儿子清白,可惜一切还是来不及……」 听完曾阿姨的阐述,康哲允从曾阿姨说话时的口气就能明白,她并没有说谎。 只是她语末最后的来不及是指什么? 「来不及……是什么意思?」康哲允不安提问道,他认为现在这整桩事件最明确的关键人物就是曾智凯,因为身为目击者的他或许有亲眼看见真正的犯人,如以一来想必就能更接近真相,可是……那句来不及,让他有股不祥的预感。 他蹙眉,担心曾阿姨的回答,让他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消灭。 「就在智凯入狱后的隔天,他在监狱里自杀了。」曾阿姨哭泣道,「那个傻孩子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之后却一直沉浸在自己无法救回恩雅这件事,难以走出阴霾的他,最后选择死亡。」 ──果然…… 康哲允嗟叹着,他紧咬下唇努力思考后开口,「……那恩雅腹中的孩子呢?」 曾阿姨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摇头,「恩雅主要的严重伤势虽然聚集在头部,但在手术的过程中腹部里孩子不幸丧命……我原以为恩雅手术成功一切都会大白,结果恩雅在手术过后就像植物人一样再也没有醒过来,原本的一丝希望也……」 提到腹部里的孩子,范壹依眉头一皱,想起小白弟弟的话。 她便不禁怀疑,失去孩子这件事是不是其实也是一个谎言。 「这五年来我不离不弃地在医院费尽心思照顾恩雅,并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还我死去的儿子一个清白。」曾阿姨说,「因为现在就只有恩雅,唯独她醒来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语毕曾阿姨衝动伸出手,抓起康哲允的手拜託他,「所以警察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恩雅是什么关係……但是我可以拿我的性命向你保证,我儿子他绝对不是伤害恩雅的兇手。」 康哲允默然看着曾阿姨,他举起另一隻手覆在曾阿姨的手上,「我相信阿姨您刚才说的那些话,关于你儿子是否是清白的这件事,我一定会重新调查。所以在我调查的这段期间,恩雅还是麻烦您照顾了……」 康哲允的回答,令曾阿姨原本停止的眼泪再次噙在眼眶中,她紧紧地握住康哲允的手,嘴里不断叨唸:「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回公寓的路上,范壹依问起康哲允为何会知道小白案件的详细经过,康哲允将今天所有的发生都转述给范壹依。 说到今天她也想起白天和小白弟弟的对话,于是她开口:「哲允先生。」 「……嗯?」康哲允回首望向停步的范壹依。 然而当范壹依清楚地看见在路灯的照射下,康哲允悲慟不已的面容,她闪烁其词,话梗在喉间开不了口。 现在的康哲允,恐怕没有办法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 一个刚出生的小孩被那些丑陋的大人给拋弃在育幼院,从此和自己的母亲天人永隔。而没有绝对证据的她,也无法肯定小白弟弟就是小白的儿子。 「怎么了?叫住我却不说话……」 如此陌生的康哲允,失去了她喜欢的开朗模样,而她知道为什么会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 「你喜欢小白姐姐,对吧?」范壹依涩然,她将头微微倾斜转移原先想问的问题。 范壹依这问题,康哲允并没有使用太多时间去思考,他微微一笑,「嗯,我喜欢她。」 看着他的笑容,听见他的回答,对范壹依而言都是一种痛楚。 那痛楚不是来自于失恋的痛苦,而是为康哲允和小白两人的未来设想的痛苦。 「我就知道……」她微微頷首,不想要让康哲允看见她现在的表情,「那么你会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小白姐姐吗?」 「我不打算告诉她。」康哲允认真地回答,「现在告诉她还太早,等到我找到真正的犯人,去帮她报仇好好海扁那个人一顿后,我再告诉她也不迟。」 「说的也是。」范壹依低声回应,并且踏出步伐和康哲允平行。 「你还记得案件发生的那阵子,有什么奇怪的人时常出入你们公寓吗?」继续前进的路上,康哲允开口问道。 范壹依冷静思考康哲允这个问题,最后她豁然开朗,想起了被她不小心遗忘的一个重点。 「男朋友……小白姐姐的男朋友!」她张大眼望着康哲允。 「男朋友?」康哲允疑惑地歪斜着头,「为什么奇怪呢?」 「今天哲允先生还没来医院之前,曾阿姨跟我聊到这五年的期间来探望照顾小白姐姐的就只有曾阿姨一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其他亲友来见过小白姐姐。当时我听到就觉得有些奇怪,小白姐姐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那她的男朋友现在在哪里呢?」 范壹依的这番话,令康哲允想起那天他在医院听到的那些护士们的对话。 『这间病房的女孩真是可怜。』 『在这里躺了五年没有醒来,却未曾有家人来看过她,几乎就是要放她自生自灭。』 「刚才哲允先生的问题,除了让我想到曾阿姨说过的话外,我还想起在案件发生之前,有阵子我放学回家时常常看见小白姐姐一个人坐在公园里,脸色并不是很好。」范壹依说,「每次我关心小白姐姐,她却总是都笑笑带过,不怎么想要讲出口的样子,直到有一次我妈拜託我拿东西上楼给楼上的房客时,听见小白姐姐和她男朋友吵架的声音,我才明白原来小白姐姐心情不好都是因为跟男朋友吵架的缘故,我还听见从小白姐姐的房间里传出摔破东西的声音。」 「你还有印象她男朋友长怎样吗?」康哲允正色看着她问。 范壹依紧蹙眉头,努力地想要想起脑海中小白姐姐男朋友的模样,但印象模糊的她只能忆起他的衣着打扮。 「我不记得了……姐姐她从不会主动和我提起她男朋友的事情,关于她男朋友就是一个谜。」范壹依说,「每次她男朋友过来找她的时候,几乎都一定会戴一顶鸭舌帽还有口罩,根本完全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的确有些可疑,彷彿他和小白的这段关係见不得人的样子。」康哲允说。 范壹依深有同感的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他总是去匆匆来匆匆的,很少和我们公寓里的人有互动,就算见到面他也总是装没看到。」 康哲允闻言也十分不解,一个怀有自己骨肉的女朋友,在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之后却杳无音讯般地消失,彷彿和小白一点关係都没有,从此人间蒸发。 这样听起来,小白的男朋友嫌疑确实挺大的。 那么她男朋友的身分肯定不一般,才会让那些警察愿意撒下大谎,并且找曾智凯去做他的替死鬼,来掩蔽真正的犯行。 当然这也只是康哲允的猜测,究竟真相为何,目前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小白的男朋友所做。 「哲允先生?」就在康哲允沉静思考的时候,范壹依以为他在发楞于是摇动他的肩膀,「你想到什么了吗?」 「啊……没什么。」康哲允不禁乾笑,他看了范壹依一眼露出微笑轻摸她的头,「真的很谢谢你。」 「咦?」范壹依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傻愣住。 有范壹依这么得力且值得信任的伙伴待在他身边,让他感到很是欣慰。 「幸好有你在身边。」他说。 语落的同时,放在她头上的那隻手也离开她。 范壹依欣然望着康哲允对她绽放的那个笑容,比起做康哲允的情人,她更喜欢她现在的这个位置。 被他深深信任的这个位置。 「宵夜要买什么回去呢?」康哲允决定停止小白的话题,他不想要再被低落的情绪影响。 听闻康哲允的烦恼,范壹依赶紧快步追上康哲允,「要我给哲允先生建议吗?」 「好哇!小白以前除了红豆麵包还喜欢吃什么呢?」 「我想想喔……」 范壹依抬起头望向夜空,这时望见高掛在天上的弦月,少了星星的陪伴其孤单神韵显现出今夜的凄美。 ? -- 第五章 (3) 小白站在门口望着那个倒卧在血泊中和自己长得相似的女人,女人满脸都是鲜血,奄奄一息地喘息着。 将她打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躲在浴室里,用沾满鲜血的手拿起手机连络着谁,他说了些什么,在和谁通电话?小白无从得知,因为她完全听不见,她只听见那个女人绝望的求救声。 然而当那个人正从小白的面前穿过她,准备逃离现场时,他停在门口手举在半空中,脸色慌恐地望着那扇锁上的门,好似门的背后有什么人。 那个人放下欲要开门的手,静悄悄地将门上的锁给解开后,快步走回到他原先躲着的浴室。 没多久,门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小白认识。 「恩雅小姐,我进来了喔……恩雅小姐?恩雅……」走入房内的男人,看到现场的画面瞬间呆滞,下一秒他激动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衝到那个女人的旁边。 「恩雅小姐……恩雅小姐?怎、怎么办……怎么办……妈妈……」男人手足无措地拿出手机想要向谁求救。 躲在浴室里的那个人,他趁那个进屋的男人不注意时快速往门外衝了出去。 小白冷冷地看着那个逃走的坏人,接着她把目光转移到那个男人掉落在地板上的物品。 红豆麵包。 「恩雅小姐……恩雅小姐……等等警察就来了……不要担心不要担心……」男人即使害怕却还是不停安慰着那个女人,他想要用颤抖的手指去帮那个女人头部不停流出的血给止住,却怕弄疼了她而不敢动作。 女人用尽剩馀的力气开口,「救救我……还有……」 「恩雅小姐……不要担心,我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恩雅小姐……我、我会保护你的!」 小白倏地张开眼,梦醒了的她,摸到了被自己的泪水给浸湿的枕头。 她整顿好情绪后把脸上的泪水痕跡擦乾,将那个湿漉漉的枕头给翻面,让乾爽的那面朝正,她不想要被康哲允知道她哭了的这件事。 小白抬头望向墙上的时鐘,今日从未出过声的电话代表康哲允又忘了告诉她今天会晚回来的消息。 她下了床,眼睛无神地直盯着梦中那个女人倒着的地方,下意识地伸出手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 明明噩梦是如此清晰,但是她却还是记不起来她真正遗忘的事情。 到底她遗忘的是什么?对她来说很重要吗? 而那就是让她离不开这间套房的原因吗?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死亡真相,知道杀害她的兇手是谁的她却依然无法离开这间套房。 良久,她移动了步伐和平常一样走到门口去迎接她喜欢的人回来。 “喀拉─” 听见钥匙和门锁转动的声音,垂头不语的小白豁然抬起头,脸上绽放一抹灿烂的微笑,「哲允,你回来了!」 站在自家门口良久,康哲允无法鼓起勇气拿出钥匙开门,如果打开门看到小白的脸庞,他肯定会控制不了情绪,到时引起小白怀疑的话怎么办? 诸如此类的想法从他脑海中浮现,看了看手中提着的红豆薏仁,那是在回来的途中范壹依建议他买的。 「小白姐姐很喜欢吃红豆,除了红豆麵包外她也很爱喝红豆薏仁。」 偏偏康哲允最不喜欢吃的东西,就是薏仁。 他寧愿吞下自己最讨厌的东西,也要想尽方法讨小白的开心。 在得知那些残酷真相后,虽然会同情小白之前的遭遇,但是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不是怜悯小白,而是去用一百倍,一千倍的爱去疼爱她,让她感受到她本应该享有的幸福人生。 「等等红豆薏仁冷掉就不好吃了……」他囁嚅道,把门打开后果不其然看到的是小白美如花的笑靨。 她并没有责怪他的晚归,对她而言只要他回来陪伴现在内心痛苦难受的她,就足够了。 「哲允,你回来了!」她说,「又加班了,对吧?」 「嗯……」康哲允看着她不自觉地发楞,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要看见她,无止尽莫名的悲伤就会层层袭来。 「嘿咻!买了什么呢?」小白从地上起身,凑过去看了看康哲允手里拿着的宵夜。 「啊……红豆薏仁。」回神的康哲允,故作自在地举起手亮出红豆薏仁说:「听壹依说你喜欢吃红豆薏仁,就买回来了。」 康哲允讲完解释后,小白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眼神涣散地瞧着红豆薏仁。 「小白?怎么了吗?红豆薏仁你不喜欢吗?」 听见康哲允的声音后,小白才意识回来,她傻笑着挥手辩解:「我喜欢啊……快点,快点我等不及了!」 小白转过身,走到沙发那坐下,她欣喜的样子就和平常一样,康哲允虽然觉得刚才突然发呆的她有些奇怪,但他也不想要说破而是听从小白的话开始用起他们俩的宵夜。 因为现在的他,也很害怕小白察觉到他的异样。 「今天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今天吗?就和平常一样……普普通通。不太忙……」 「跟我聊聊嘛!我想听!」 康哲允凝视着正期待自己开口的小白,即使内心叹惋但他却还是努力扬起微笑来面对她,「就是啊今天……」 把敏感的话题掩盖的他,想了许多以前发生的有趣事情分享给小白听。 小白仔细认真的聆听,积极地给予康哲允回应,藉由康哲允的话题来延伸更多。 那么做的她,是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唯独如此才不会在她的舌尖品尝红豆薏仁的时候,想起那不愿回想的记忆。 她不想要看见因自己回答不喜欢而失落的康哲允,于是她选择说谎。 她确实喜欢吃红豆,但是喜欢薏仁的,并不是她。 而她也没有发现到,康哲允为了她努力学习吃着薏仁的表情。 ? 隔日,康哲允一到警局便直接往韩贤澯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叩叩──” 「请进。」 听到门内的回应后,康哲允打开门,韩贤澯抬眼看向进来的人,他本又低下的头不自觉地抬起。 「我有事想要跟你谈谈。」康哲允说。 当看到康哲允充满决意的眼神,韩贤澯便知晓他现在来到这里和他商谈的事情大抵和昨日有关。 韩贤澯放下手上的资料问:「什么事?」 「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韩贤澯蹙眉,「什么帮助?如果又是关于私事的话,站在上司的立场我会拒绝的。」 「虽然是私事,但在某方面来说并不算是。」康哲允应道,「我想请你拜託我的这件事情或许跟你憎恨的人有关。」 康哲允这一开口,引起韩贤澯的注意,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康哲允。 「就组长父亲留下的证据虽然可以证明前任副局长确实干过许多不法勾当,可是碍于有些案件法定追溯期限已过很难去重新行使侦查和起诉,但是就在五年前不是有个让你感到很在意的案件吗?」见韩贤澯没有回应,康哲允便继续说下去,「那个案件的被害者,是我现在的室友,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 韩贤澯微蹙眉头,印象中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个案件的被害者,似乎在案件过后成为了再也没醒来过的植物人。 康哲允这番解释,他思索几分后才了解他的话中之意。 「难不成又是鬼魂吗?」他问。 「……差不多。」康哲允简略回答,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毕竟关于小白的现在的身分有些模稜两可。 「详情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吗?」韩贤澯说,「那不是你的专长吗?像之前破案那样,问那些鬼魂真正的事发经过,这样不就能知道当时的真相。」 「没办法,因为她没有生前的记忆,就连名字她也忘记……」康哲允语调低落,「昨天会如此着急去到医院就是因为有熟识的人找到了她的真实身分,与此同时我也才知道一些这桩案件的奇怪蹊蹺。」 韩贤澯沉默许久后看着康哲允开口:「说来听听……」 于是康哲允便一五一十地将这整件事情描述给韩贤澯听,从他搬进去那间套房遇见小白开始说起,到昨日他遇见小白的真身和当年兇手的母亲曾阿姨昨日的对话以及范壹依过去和他说过的重重疑点全部一丝不漏地告诉韩贤澯。 韩贤澯聆听完在脑中擷取令他最感疑惑的重点,「你说……案发过后有警察向那间公寓的居民说谎?说是女方自杀的案件。」 「嗯,据范壹依的口供及房东儿子的转述告知,当年那位警察完全没有提及曾智凯这号人物,只跟当时的住家们说明女方因情所困自杀最后幸而得救的事情。但实际上却不是那样……」康哲允正色回应,他不自主地握紧拳头,昨晚曾阿姨握着他的手感依稀犹存。 「我明白了。」韩贤澯闻言后起身,将他整理的那叠案件中,找出房恩雅的事件,他拿着文件走到康哲允的前方。 「那你现在打算先怎么做呢?」韩贤澯问道。 「想要确认当时这整件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康哲允从韩贤澯手中接下那份文件,他专注地盯着文件上的文字,「所以首先我必须找到当时说谎的那位警察。」他说,「他到底是怀有什么样的居心,去向那些居民说谎……」 还有是为了什么,非得掩盖掉小白案件的真相。 「假如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会在背后协助你,帮你找到证据,然后顺便帮我的父亲报仇。」韩贤澯的语气坚定且谨慎,他走过康哲允的身旁,轻拍他的肩膀给予他鼓励,「但是我们在背后调查这些事情,千万不可被上层知道。因不清楚究竟哪些人是那隻老狐狸的眼线,所以务必要万事小心地行事。」 「谢谢你。」康哲允神气地笑着,「我真的是越来越欣赏你了,韩贤澯。」 韩贤澯听见他这番夸讚,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笑容,反而是用鄙夷的眼神注视他,「算了吧你……有点噁心」 ? -- 第五章 (4) 康哲允下班后逕自前往咖啡厅认真翻阅着小白案件,想要从中去找到一些端倪,看是否可以找到其中的蛛丝马跡。 专心看着的他,当一杯冰美式放到他的面前时,他才把注意力转移,抬头望向那位给他冰美式的主人。 「不好意思,因为社团活动才这么晚来,」范壹依直接拉开椅子坐下,「哲允先生应该还没去点单吧?」她问。 「嗯,想说等你来再去买,这杯多少?我拿钱给你。」 「不用啦!只是一点小钱没什么,喝吧!就当作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范壹依边说边插下吸管,然后将冰美式推向康哲允。 康哲允见状只好无奈笑着收下这份心意,他喝了一口后说:「下次换我请你吧!」 「嗯,没问题。」范壹依笑道,「话说哲允先生是在看那个案件的相关资料吗?」 「嗯,对了……」康哲允放下冰美式,从包包里拿出一叠纸,那张纸是他趁着警局没什么人时偷偷扫描的人事资料,上头是曾任职过这间警局的所有警员,其中也包含李秉宏前辈的父亲。 「这是当年有参与办案过程的所有刑警。」康哲允说,「那些说假供的警察有哪些人,你还记得吗?」 「……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范壹依皱起眉头,「有照片吗?如果有照片,我应该会有一些印象……」 「嗯,有照片……你把这拿去看看。」康哲允边说边将那叠纸递给范壹依。 范壹依阅览那些资料,每一张照片她都看得仔细,每翻动一张就让正观察她动作的康哲允心头难耐。 她所有表情的变化,都勾动着康哲允的心弦。 范壹依将对其有印象的资料那页右上角给折起,做出记号好让康哲允之后可以翻找容易。 「就这些。」范壹依看完后,把纸张转向还给康哲允,「然而我最印象深刻的是这一个……」她翻到其中一页,然后伸出手指向那个人的大头照。 那个人的出现,并不在康哲允的意料之外。 他漠然地看着那个人的照片,令他更加心烦意乱。 其实今日康哲允在警局时有利用时间去翻找以前的所有刑事案件记录,将那些纪录和韩贤澯整理的不公案件做对比,他发现了其中差异,那就是不公案件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共同点是主要负责的办案警员全是同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李秉宏的父亲,也是现任的李尚民副署长。 跟范壹依指出的那个人是相同的。 「这个警察那时候几乎都在前线挡着,不让任何人进出案发现场。他好像是所有办案警察中职责最大的,可以看见他指挥现场的身影。」范壹依说。 「真的很谢谢你。」康哲允脸上不再有任何笑容,他严肃的表情都被范壹依给看出。 「不会……」 康哲允没有回答范壹依的问题,他认真地阅读李尚民的资料,上面记录的他的丰功伟业在康哲允的眼里看来现在格外讽刺。 就连他自己曾经对其的尊敬,瞬间都感到一文不值。 他看着资料上被做记号的刑警,那些人他都知道,不是因为见过面而是他们现在都是警界的一些高官,所以不难记得。 『所有替韩组长出声的警察全部自行请辞不干,而那些支持前局长作为的警察则是一个一个升职,各个成为现在警界屹立不摇的存在,所以你说这个社会的正义是不是颠倒了呢?』 阿昱曾经讲过的话,回盪在康哲允的耳边,不堪入耳。 「那么现在是要去调查这些警察吗?」范壹依的声音,将康哲允的思绪给拉回。 「不,我怕我们想调查也调查不了。」康哲允语气沉重,他明白现在李尚民副署长的背后有多强大,肯定是一道难以突破的城墙。 韩贤澯的警惕他铭记在心,即使只是一丝小动作,或许也有可能会被他埋藏的眼线给发现然后跟上头通风报信。 他和韩贤澯正秘密行动的事情到时就会曝光,然后失去机会帮助小白查到任何真相,甚至有可能还有害到韩贤澯和范壹依以及和他有所关连的人,成为下一个曾智凯或韩叔叔。 「我们现在要从其他地方下手,必须靠我们自己调查出那些警察为什么要说谎的原因。」康哲允说,「只是现在我一点头绪也没有,该从哪调查……关于小白我们目前就只知道她的本名,还有基本的个人资料。有关她的过去和家人,我们根本就一无所知……」 「我也是。」想到自己对小白姐姐的背景一知半解的范壹依不禁失落地低下头,他们俩面面相覷良久却始终想不到该从哪里开始调查才好。 「我认为……」就在范壹依欲要开口之时,康哲允的手机来了一通电话。 看见手机萤幕上显示「房东阿新」,他们俩互看对方,范壹依示意康哲允先接电话。 「阿新,怎么这时间突然打电话过来呢?」他一开口便直接询问对方。 对方也直解了当地说重点,「就是……我父亲昨天回来了。」 「……真、真的吗?」听到阿新的话,康哲允表情瞬间一喜。 「嗯啊,我不是答应过你,我父亲回来就会马上通知你吗?」阿新语气爽朗,「我父亲他也很乐意和你见上一面,所以想请问康先生现在方便过来我家一趟吗?」 「当然!没问题、没问题。」康哲允用肩膀夹住手机,拿出纸跟笔准备抄写笔记,「那么请问你家地址是……?」 接受到这个消息的两人赶紧前去赴约,老房东的家距离他们居住的公寓并不遥远,只要走几步就能够到了。 「老伯伯,好久不见!」 「唉唷!壹依妹妹,每见一次面都觉得你真的越来越漂亮啦!」老房东看见范壹依的到来和蔼地露出微笑称讚道。 范壹依害羞地頷首回应:「是这样吗?哈哈哈……」 老房东接着看向站在范壹依旁边的新面孔,康哲允先是有礼地鞠躬后开口:「初次见面您好,我的名字叫做康哲允,是现在三零三号室的房客。」 「你好、你好,很高兴能认识你。」老房东主动伸出手握住康哲允的,打完招呼后他就热情地迎接他们到自家客厅稍坐片刻,他的儿子阿新则是为他们倒来茶水。 「阿新,真的很谢谢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趁阿新为他送上茶水的时候,康哲允便开口向他道出对他的感激之情。 阿新害臊地笑着,「这没什么,本应是我该做的,毕竟康先生可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呢!」 坐在他们前面的老房东来回看着范壹依和康哲允,内心似乎在盘想些甚么的他,最终忍不住好奇心凑近范壹依用曖昧的语气轻声问道:「壹依妹妹,我想问一下……你和这位年轻小帅哥,难不成是那种关係吗?」 「……咦?什……啊!」正好低下头吹凉热茶的范壹依,因老房东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她的嘴唇差点被热茶给烫到。 「就是那种关係啊!」老房东笑瞇瞇地等待范壹依的回应,因这问题瞬间满脸通红的范壹依连忙放下手中的热茶双手摆动否认:「不、不是那样的……老伯伯您别乱想!」 「是吗?真是可惜的说……你们看起来挺般配的!难得的俊男美女……」听完范壹依的答覆后,老房东一脸失望地说。 范壹依偷偷地瞥向坐在她旁边的康哲允,幸好他刚才正和送来茶水的房东儿子寒暄,并没有听到她和老房东的对话。 结束和阿新的对话,康哲允把注意力放回他今日前来探访的对象,「那个……房东先生。」 「是,有什么事情想问吗?」老房东用亲切的眼神迎视康哲允,佈满他脸上的皱纹都是他歷经岁月的痕跡。 「我想要知道……关于我现在居住的套房,曾经发生过自杀事件的详细来龙去脉。」康哲允严肃地开啟话题。 老房东听闻便收起笑容,可见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是可以用玩笑应对的事情。 「为甚么帅哥你会想要知道这件事情呢?」老房东严谨地看着康哲允问。 康哲允谨慎地说:「我是一名警察,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发现了房恩雅小姐自杀案件的真正内幕和我知道的相关内容有很大的出入。」在陈述这句话的过程中,他试着从老房东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 老房东先是沉默半晌,随后他长叹口气,「果然是这样。」他说。 不解老房东对这句话的回答,除了范壹依和康哲允,就连身为他亲生儿子的阿新也有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承认我说谎了。」老房东面露苦涩,「那间套房发生的并不是自杀事件,而是情杀案件。」 「咦?」发出声音的是老房东的儿子阿新。 老房东的自白,让在场除了康哲允以外的两人都感到意外及震惊,尤其是他的儿子。 康哲允冷静沉着地开口问道:「您隐瞒了什么呢?」 「我请阿新转述的是当年警察告知我的『真相』,而我隐瞒的是我自己某日偶然知道的『真相』。」老房东说,「恩雅小姐她……确实如警察所述,被医院救回,然而事实却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 第五章 (5) 他儿子激动地从位子上站起,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老爸,「爸?你说什么……难、难不成那间套房真的是凶宅吗?」 老房东面对儿子的质问,他闭上眼睛表情沉重,「要怎样定义才算是凶宅呢?」他说:「如果确实有发生案件,但是并无他人伤亡,那么那间房子还算是凶宅吗?明明就不是凶宅,请法师来看也说没问题,但是房客却说有问题。换一个角度去想,我就只好认为是那些无良房客在找藉口提前解约,好可以不用付出任何违约金。」 听到老房东的这番发言,范壹依不自觉地和康哲允面面相覷,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老房东,仔细聆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案件发生的当下我人并不在这里,想当然尔我只好相信警察所言,认为这间套房发生的只是单纯的自杀事情而且恩雅小姐最后有被救回就是所谓的真相。然而直到去年我在○○医院偶遇以前在附近开麵包店的老闆娘,我才得以知道整件事件的真相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那样。」 「知道事情真相后,我对曾女士感到抱歉。要是如果当初我对警方的行动和说词抱持怀疑的话,或许就能帮上她一些忙,她的儿子就不用受那些无辜的罪了。」老房东侃侃说道。 「警方的行动?」抓到关键字的康哲允,对此產生疑惑。 「嗯,当时他们的行动并不是很积极调查这个案件,一开始草率地认定这是一桩自杀案,但随后是因为什么又以杀人案定讞,我就无从得知了。」老房东说。 「当初他们有要求要看什么呢?」康哲允又问,「例如公寓的监视器画面之类的证物……」 「有,他们有要求看监视器画面。但是不知道为甚么……监视器好死不死在案发那天故障,所以缺少了那天的影像。」 ──这也太巧? 这样的巧合,让康哲允不寒而慄,「那么其他日子的影像都正常吗?」他问。 老房东点头,「嗯,都很正常而且还很清晰。」 「那么能否方便将公寓案发前三个月的影像拷贝给我吗?」康哲允说,「我想要找一个人,而那个人或许……就是真正的犯人。」他说此话时和范壹依对上了目光。 「是没有问题……帅哥你难不成想要重新调查恩雅小姐的案件吗?」老房东好奇地问。 康哲允頷首,语气坚定地回答老房东,「不管怎样我一定非得抓到那个真正的犯人,因为我无法原谅那个人可是背负了两条人命却依然逍遥法外地自在过着正常的人生。」他无意间握紧双拳,宣洩心中无处可发的愤怒。 「那么之后如果帅哥你需要任何协助,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老房东说。 「谢谢您。」康哲允回以笑容,「那我想请问,您知不知道要怎么联络恩雅的家属呢?或者您是否了解恩雅小姐她的家世背景呢?」 关于这个请求,他也曾经问过曾阿姨,可是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曾阿姨告诉他,她只知道房恩雅是一个人独居生活的信息,其馀相关私事她很少听房恩雅主动提起,而她也礼貌性地不敢过问。 他想……身为和房恩雅相处最久的老房东,或许可以知道的更多。 「这个吗……要怎么联络恩雅小姐的家属,我并不知道。」老房东抱胸歪头省思着,「但是我倒是曾经从警察那听说过恩雅小姐家属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 「警察那时告诉我,恩雅小姐的家属希望我不要向他们追究关于房子赔偿的事情,他们认为既然人没有死那么就不需要赔偿,而这件事本就不属于『他们家』的事情,他们压根一点也不想赔偿。」老房东皱起眉间说着,「在听闻警察这番话后,我对恩雅小姐的家属十分失望且替恩雅小姐感到不捨。从头到尾我从没想过要去向他们索赔,结果没想到对他们而言他们不管恩雅小姐的性命如何他们只怕恩雅小姐成为了他们的金钱累赘。」 「恩雅小姐的为人身为房东的我最清楚,发生这种事情却被自己的亲人这样对待,真的是很不捨……」 康哲允疑惑地问:「那些亲人……是指恩雅小姐的亲生父母吗?」 老房东摇首,他面露心疼地回答:「恩雅小姐从小父母离异,是由她的外婆一手扶养长大的,她的外婆则是在她高中的时候就生病过世,所以她现在是孤儿。」 「而那些亲人就是恩雅小姐父亲那里的亲戚。」老房东边说边喝着自己那杯已经凉掉的热茶,「恩雅小姐的身世我也不太了解,她不喜欢跟别人说关于自己的家世背景,那似乎对她来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明白了……谢谢您跟我说这些。」康哲允对着老房东微笑,虽然还是无法得到最好的答案,但至少已经有些收穫,可以从恩雅的亲生父亲那里下手。 看时间已经不早,康哲允和范壹依便和老房东及阿新先行告辞离开。 送他们离开前,老房东先将房恩雅以前的住客资料交给康哲允,而监视器的影像拷贝完后则由阿新择日送去给他。 站在门口道别时,老房东突然向康哲允提问:「帅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恩雅小姐和你是什么关係呢?」老房东一本正经地看着康哲允,等待康哲允的回答。 康哲允温煦一笑,「她是我很重要的人,就只是这样的关係。」他说。 当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范壹依的眼神坐落在他的身上。 「是吗……难怪。」老房东囁嚅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那个真正的犯人,除了帮曾女士的儿子洗刷冤屈外,更重要的还是恩雅小姐。」 「恩雅小姐一定一直在等待……真相到来的那天。」老房东语气温柔地说,彷彿是在对房恩雅隔空说话。 康哲允默然几秒,随即露出苦涩的笑容回应老房东的话,「……我想也是。」 当两人并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范壹依不禁开口:「说不定那就是小白姐姐离不开那间套房的原因。」 康哲允低声应答,「真相到来的那天,小白她也许就会醒来了吧?」 他的这句话,是疑问句,因为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之后的发展是不是可以如他们想得那样轻松容易。 「……到时小白姐姐若真的醒来,她接受得了自己变调的人生吗?」范壹依把心中的疑问丢出,而这一丢让康哲允的步伐停住。 范壹依转头望向停步的康哲允,他的眼神回应了范壹依方才的问题。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亲眼看到小白的真面目时,这想法瞬间从他的脑海窜出,至今时不时也会浮现。 他其实也很害怕,心地善良想法单纯的小白,能够宽心接受这些残酷真相的到来吗? 她能接受自己的面貌,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吗? 她能接受自己一直守护着的孩子,已经离开她的事实吗? 到时候醒来的她,还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笑着吗? -- 第五章 (6) ? 见康哲允一大清早开始着衣打扮准备出门,小白疑惑地看着他问:「又要出门了?今天不是休假吗?」 「嗯,跟朋友要一起去聚餐。」康哲允表情泰然自若,一点也不像在撒谎。 其实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出门去和朋友聚餐,而是要去咖啡厅。 现在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家里行动,现在并不是让小白知道所有的时机。 看见小白脸上失落的表情,康哲允不捨地拥抱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很快就会回来了……下次休假我一定会在家陪你的。」 「……约定好了喔!」小白翘起她的樱桃小嘴,气噗噗地对着康哲允说:「到时绝不能食言喔!」 「一定!」康哲允伸出他的小指,同小白做出拉勾约束的动作。 「路上小心。」 康哲允关上自家门前,温柔地看着对他笑着的小白,直到看不见小白为止,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他沉重地从裤袋里拿出阿新昨日给他的随身碟,将其紧握在手心便抬头望向那支装在墙上的监视器。 监视器上闪着红光的摄像镜头正对康哲允的乌黑双眸,望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彷彿和真正犯人对视般对其恨之入骨的感情,如波涛般那样汹涌地抨击他的胸口。 距离公寓不远处的咖啡厅,已成为了康哲允和范壹依追查小白案件的常驻据点。 康哲允将阿新给他的那副随身碟插入范壹依的笔电,案发前三个月的影片档案实在过大,需要点时间跑档。 在等待的这段期间,康哲允向范壹依说明自己利用上班空档时想出来关于这之后的计画。 「首先,我们要先去见这个人。」他拿着自己记录案件的随身笔记本,翻出其中一页,上头写满小白案件他找出的重重疑点及相关关係人的联络资料。 「这个人是谁?」范壹依看着他用笔圈起来的那个姓名问。 「曾智凯坐牢时唯一有交集的人,也是他在狱中的唯一好友。」康哲允说,「我昨天有去医院找曾阿姨,问她有关曾智凯这个人更详细的事情。」 「阿姨说因为曾智凯有自闭症,不擅与人交集同时也很难打开心扉去接受人。他有些内心话就连对曾阿姨也不愿主动开口讲……」康哲允边向范壹依解释边回忆曾阿姨的话,「就除了范壹依以外,这个人是曾智凯唯二信任的外人。」 「据曾阿姨所言,她在曾智凯的灵堂见过他几次面,所以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她说等到她连络上他和他确定好时间后,就会通知我……或许可以从他那里听到一些曾智凯生前不曾说过的事情。」 就在这时,笔电发出档案跑完的提示声。 他们面面向覷后将笔记本收起,转而盯着电脑萤幕。 看到熟稔操纵电脑的康哲允,坐在旁的范壹依不禁对他发出讚叹声,因为她算是所谓的电脑白痴,就连复製贴上也不会的那种。 「好了,首先是这一天……」他点开影片,认真观看五年前案件发生前的三个月,进出那所公寓的所有人。 除了住户外的其他陌生人,都是他锁定的对象。 仅仅只是过了五年,他住的那一层楼就有所变化,像是以前住在他隔壁的邻居跟现在的是不同人。 难怪之前某次他遇到那位邻居,好奇问起有关那间套房发生的事情时,他全然不知,就是因为他和他一样都是之后搬来的住客。 那么出现在影片中的前邻居,案发时有在现场吗?会不会也知道些什么? 然而当他看见出现在影片中的小白,也就是房恩雅的身姿时,康哲允内心顿然澎湃着。 影片中她的模样,和他熟悉的小白长相未变,唯一不同的就是突起的腹部。 小白出入公寓时,脸上总是掛着灿烂的笑容,不管是遇到谁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当她每每在影片中露出笑容的时候,康哲允就会想起躺在医院瘦骨嶙峋,面容遭毁的小白。 他的呼吸开始紊乱,努力压抑着愤怒情绪的样子,尽入范壹依的眼帘。 范壹依把视线回到影片中,当五年前那个还在就读小学六年级的自己跑跑跳跳地出现在影片里时,她就会怨叹当初自己若对小白姐姐再多一点鸡婆的话,是不是之后的一切都会改变了呢? 就在她想着这件事的时候,那个在她印象中的男人出现了。 「……就是他!」范壹依赶紧滑动滑鼠,按下暂停。 「他?」康哲允的目光因范壹依突然的动作和话语停落在影片中的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他就是小白的男朋友。」 「嗯,我很确定!就是他!」范壹依激动地说,「他每次来这间公寓的穿着打扮就是这样,戴帽子口罩,把自己的脸给遮住,深怕被人看见一样……」 「每次都这样吗?」康哲允把影片倒带,让那个男人的身影更靠近镜头,看得更加仔细,「该死……他打扮成这样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的脸,就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星期三下午。……星期三。」范壹依靠近电脑萤幕,仔细盯着影片右下角出现的时间,嘴里念念有词的她豁然开朗地喊道:「我想起来了!」 康哲允被她这一喊吓到,回过神后他懵然看着她问:「想起甚么?」 「那个男人来公寓的日子。」范壹依说,「他来公寓找小白姐姐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一个礼拜两次。而星期三就是其中一次,我很常会在星期三遇到他就是因为那时间正好是我出门要去补习的时间,所以才会知道他是小白姐姐的男朋友。」 听完范壹依的话后,康哲允关掉原本的影片点开隔一个星期的监视器画面,然后将影片拉到范壹依说的时间,果真那个男人出现在画面中。 而之后几次的星期三,他也都会在同一个时间内出现在影片里,离开的时间则是隔天的凌晨五点左右。 每一次都如范壹依所言,同一个打扮规律地登场,规律地退场。 「那另外一次是甚么时候呢?」康哲允一边看着影片问。 「让我想想……好像是星期日。」 顺着范壹依的证言,康哲允翻找那段期间每个星期日的影片纪录,那个男人出现的另一天就是星期日,就连来去的时间都和星期三的相同。 康哲允思忖许久后开口,「可是小白被虐打的那天,都不是这两天,而是星期五。」 听到康哲允这句话,范壹依马上看往自己手上拿着的资料,她失落地说:「真的……难不成小白姐姐的男朋友不是兇手吗?」 康哲允叹气道:「现在还不能肯定,我们发现的这个细节虽然不足以构成证据去证明这个男人就是殴打小白的真正犯人,但是……他还是不能洗刷嫌疑。」 语毕康哲允开始慎重地在脑中繁琐思考目前为止他知道的所有事情,笔记本里註记的那些证词,在案件发生的时间前后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还有最让他起疑的唯独那天故障的监视器画面。 他点开那一天的呈现一片黑的监视器画面。 真的是故障吗?他不禁心生怀疑。 「壹依,监视器从以前是不是都是由老房东看管。」 「嗯。」 「那如果他不在的话,是由谁来看管呢?他的儿子?」 「……这我就不清楚,但我印象五年前房东的儿子阿新,他还在外地工作……所以应该不可能是他。」范壹依回答地认真,同时她也疑惑康哲允为何问她这些问题,「怎么了吗?」 「假如……老房东看到那天的监视器画面前,有某个人先经手过这个影片档案,那么这个影片的故障是不是有可能是人为的呢?」 「那那个人……是谁?」范壹依顺着康哲允的提问进行提问,「他为甚么要那么做?」 康哲允没有回答,但是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若一个有权力的人,去唆使那时候管理监视器画面的人,将当天的所有画面进行删除,就为了掩蔽唯一的真相。 这个可能性,并不是不可能。 就在这时,康哲允的手机正好来电,打断了他的思维。 看到来电显示当下他立刻接起电话,「曾阿姨,您好……联络上了吗?那位先生……」 ? -- 第五章 (7) 「听说了吗?新来的室友,是一个自闭症的。」 「哇靠!真假,那不就可以好好来使唤一番了吗?自从上次养的那隻狗在上个月离开后,让我们很无聊欸!」 「你齁,别肖想了!这个新来的罪刑,可恐怖呢……据说是发了疯后殴打一位怀孕的女人,那个女人至今生死未明呢!」 「靠!一尸两命,这个屌……哈哈哈」 「你觉得呢?耿儒?」 听见自己的名字后,孟耿儒缓缓抬起头,他看向那群人脸上那期待万分的表情,于是合起书对着他们说:「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缓刑期即将到来的他,不想要去淌那群人的浑水,然而他的回答却让他成为了那些狐群狗党的下个目标。 「痛不痛啊?不痛对吧?为了出狱,你可是药必须忍耐呢!」当脚印来来回回践踏在他的背部,就会传来剧烈的疼痛。 这样的霸凌直到集合的哨声响起才暂时休止,孟耿儒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擦拭自己被殴打出血的嘴角。 他恶狠狠地覷向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那个患有自闭症,名叫曾智凯的男人。 孟耿儒内心备受霸凌的不爽情绪瞬间加诸在被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看甚么?看我可怜吗?」 曾智凯并没有回答孟耿儒的问话,而是一步一步接近他。 见他不搭理自己,于是孟耿儒继续对他吼道:「怎么?说话啊!哑巴吗?哈哈哈,啊~我忘了你有自闭症,不会说话对吧?」 「不要觉得我可怜,我一点也不可怜,因为很快地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在我眼里,你还比较可怜!到时候他们的目标就会转到你的身上,劝你还是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吧?」 他停住脚步,在孟耿儒的面前蹲下。 「很痛,对吧?」他问他。 「你是在说废话吗?当然痛啊,你被打不会痛吗?」 「那么……恩雅小姐一定很痛。」他嘴里说着孟耿儒听不懂的话。 「恩雅?我才不叫那种娘娘腔的名字!我叫做孟耿儒!」 「恩雅小姐她……一定很痛,一定很痛……要是如果我早点去的话……她就不会这么痛了。」说着说着,曾智凯就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泪。 他突然地哭泣,让孟耿儒有些仓促,「你、你干嘛哭啊!我又没有欺负你……干,你哭屁哭啊?该哭的是我好不好?干!」 曾智凯嘴里唸着重复的台词,重复的名字,让在旁的孟耿儒想起了他在进来这间牢房前,那群人的对话。 『这个新来的罪刑,可恐怖呢……据说是发了疯后殴打一位怀孕的女人,那个女人至今生死未明呢!』 「欸,难不成其实你……没有杀人?你是被冤枉的吗?」当听见孟耿儒问他这个问题时,孟耿儒明显看出曾智凯表情上的变化。 「既然你没杀人,那你干嘛还白白进来受罪?为甚么不开口向警方证明你的清白呢?」就在孟耿儒逼问曾智凯的同时,第二次哨声再次响起。 「嘖!……走吧!狱警比那群人还可怕,惹上就麻烦了。」孟耿儒步伐不稳站起,他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口罩戴上,然后朝还是蹲着的曾智凯伸出手。 曾智凯愣怔地看着孟耿儒的那隻手迟迟没有动作,尔后孟耿儒有些不耐地说:「……还不打算起来吗?不然我要丢下你一个人走了喔!」 曾智凯缓缓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孟耿儒的,藉由孟耿儒的力量站起。 从那之后孟耿儒成为了曾智凯在监狱里唯一的好友,因为他是第二个,向曾智凯伸出手的陌生人。 曾智凯在孟耿儒的眼里,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在户外的时候,他会自己一个人蹲在草丛旁,观察进行搬运动作的蚂蚁群。 这是他的兴趣。 然而让孟耿儒觉得奇怪的地方是,有人若不小心破坏了地上的蚂蚁窝或者是踩死任何一隻虫子,曾智凯就会帮那些无辜枉死的小生命进行埋葬的仪式,甚至会为他们悼念许久后才离开。 做出这样举止的曾智凯,真的会杀人吗?真的会狠下心来,发疯地伤害手无寸铁的女人吗? 满满的怀疑与好奇盘旋在孟耿儒的心中,终于直到某天,他主动再次问起曾智凯相同的问题。 「喂!之前我问过你的事情还记得吗?」孟耿儒看向正观察着蚂蚁行动的曾智凯问道。 不等待他回应继续开口已成了孟耿儒应对曾智凯的方式,「就是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犯罪就坐牢这件事。」 曾智凯沉默许久依然不愿开口。 「还是坚持不愿意说吗?」孟耿儒无奈地叹气道。 「……不想说。」曾智凯终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他抬起头对上孟耿儒的双眼,「我不想说……说了,也唤不回恩雅小姐。」 「我猜……恩雅小姐,会不会就是让你进来坐牢的原因呢?」 曾智凯又再次缄默。 孟耿儒长叹口气,他站起来走到孟耿儒的旁边,用手指在地板上写着,「恩雅……是这样写吗?」 曾智凯頷首,然后默默唸道:「……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嗯,长得很漂亮吗?」孟耿儒问。 曾智凯又点了一次头,「很漂亮……也很温柔、很善良……」 「你喜欢她吗?」 曾智凯愣了愣后点头。 「假如我说如果我出狱可以帮你去见她,那你会愿意告诉我你为甚么进来坐牢的原因吗?」 曾智凯再次抬头,看向正看着他的孟耿儒。 他摇摇首,「我还是不想说……因为正常人不会相信一个有病的人的话。」 「那用写的呢?」孟耿儒问,「我有一本空白日记,要不我们来做一点娘娘腔的事情,来写交换日记。」他说。 「我会把我的秘密写在里头,那么你也要把你的秘密写在里头。」孟耿儒的眼神真挚,「你说没有正常人不会相信生病的人的话,那么生病的人就会相信生病的人的话了吧?」 「……其实我好像也是有病的喔。」孟耿儒再次伸出手指,在地板上写着字,「我似乎生的是这种病,知道吗?」 曾智凯把眼神摆向地板上写着的字,他听过这个词,但关于这个病,他一点也不瞭解。于是他摇摇首,表示自己不清楚。 「是躁鬱症,这种病,大概跟自闭症有点类似……一样都是心理上的疾病。说的话,做的事,也是都会被人家当作神经病对待……但我们的苦他们却一点也不了解……其实我们都是同种人呢!」孟耿儒直盯着地板上自己写的字跡,然后苦笑着,心中的悲伤就只有他们这种活在自己世界的人知道。 ? 「我是因为窃盗罪入狱的,长年饱受躁鬱症所苦,却又不想要承认自己有病的我,试图用偷东西的方式来解决心中的焦躁,缴不出赔偿金才会去坐牢。」孟耿儒点燃嘴上叼着的菸说,「在缓刑期结束前三个月,那傢伙成为了监狱的新室友,我和他才开始慢慢熟起来。」 「印象中他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子,只要有其他人在他也不愿意开口,总是等到只剩我们两个人时,他才会说话。」孟耿儒吸了一口烟,「最喜欢在自由活动的时候窝在地板上观察蚂蚁或虫,还会对牠们自言自语,彷彿牠们才是他真正的好朋友。」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和他同病相怜,所以关于他的事情就会比其他人还要更在意……一个心思细腻、行为单纯的男孩真的会犯下那种伤害罪吗?于是因为好奇我主动向他提起开始写交换日记这件事,交换日记轮到他的那天,正好是我出狱的日子。」 「然而在我出狱后没多久……我就收到了狱警通知我他上吊自杀身亡的事情。」孟耿儒吐出一缕青烟,他抬头望向天空,「一开始我以为他可能是被其他人欺负禁不起痛苦才自杀,结果狱警却说不是,真正让他自杀的原因……是忧鬱症。」 「自从那位恩雅小姐的事件后,曾智凯似乎罹患了忧鬱症,开始有些忧鬱症的倾向,他无法接受自己救不回那个恩雅小姐的事实,更无法说服自己若早点过去就会拦下悲剧发生的可能。」 「长期想着这些的他,最后决定以死来谢罪。」孟耿儒手里夹着的菸灰在他述说的时候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掉落地面,「真的是个傻子。」 「关于那本交换日记,我从未听曾智凯的母亲提起,难不成……」康哲允紧握住手中的录音笔。 孟耿儒笑了笑,将菸给捻熄,「没错,在我那里。那位狱警跟我感情蛮好的,他看了曾智凯的遗物后发现里头有我自己阐述的个人隐私,于是先问过我的意见后还与我本人了。」 「曾智凯有在里面写甚么吗?」康哲允沉着地问。 孟耿儒耸了耸肩,「关于他犯下的案件,他隻字未提起过,他几乎都是写以前他和那位恩雅小姐的点点滴滴,根本就是在炫耀给我这个单身狗看。」 「你会介意我看那本交换日记吗?」 「会介意喔!毕竟里面有我很隐密的隐私喔!」孟耿儒礼貌一笑,「但是如果是为了曾智凯那小子的话,我愿意将笔记本交给你们。」 「……真的很感谢你。」 「不会,只是可能要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找那笔记本需要点时间。」见康哲允点头答应后孟耿儒起身,他便起身走进自己卧室。 在等待孟耿儒回来的时间,坐在康哲允旁边的范壹依偶然察觉孟耿儒放在桌上的一包药。 那包药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中她看见了抑止躁鬱的几个字样。 孟耿儒花了点时间找寻那本他和曾智凯的交换日记,当他边翻阅笔记本边走过来时,康哲允发现孟耿儒的表情就在看到某一页停留的时候有些变化,接着他就停下脚步紧皱眉头反覆看着那一页的内容。 「怎么了吗?突然静止不动?」康哲允好奇问道。 「我现在才发现……那小子,在最后一页写了很奇怪的东西。」孟耿儒惊慌地说,「而且他写这篇文章的日期……是他自杀的那一天。」 「甚么意思?」 「这一页……他一样写了满满对那位恩雅小姐的话与思念,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像以前他常写的交换日记,但刚刚看发现并不是那样的……」他慌忙的拿着那本日记走到康哲允和范壹依的旁边并且翻到那一页给他们两个看,「你们仔细看看这篇文章……」 『2017/04/26天气:阴天 为甚么恩雅小姐愿意对我这么温柔?每天都期待着她 甚么时候会来上班,并且开始偷偷观察她每天都会甚 么时候出现。我最喜欢恩雅小姐她对着我温柔微笑的 那个笑容,那是我一生中看过最美丽的宝物,她的那 个笑容,是谁也比不上的美丽。我喜欢她的事情被左 邻右舍知道后,以为恩雅小姐会从此讨厌我,结果她 居然没有讨厌我,还是待我像平常一样温柔,我还想 要一直继续喜欢她并且变得更勇敢,因为我曾经对她 说过,我不会离开她身边会一直保护她。我都没有说 谎,不知道恩雅小姐醒来后,还会不会对我温柔笑着 ?』 -- 第五章 (8) 「为甚么……那个邻居……要说谎?」康哲允喃喃唸道,他读第二遍文章后才发现被曾智凯藏在里头的暗号。 范壹依惊讶到用手摀住嘴无法言语,她瞪大双眼看向面无表情康哲允。 此时的康哲允,脑海中开始浮现今天早上他和范壹依一起观看的监视器内容,影片中曾经出现过那位邻居的身影。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康哲允立刻抬起头和孟耿儒道谢,他在自己的随身笔记本的某张空白页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后撕下交给孟耿儒。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若有想起一些关于曾智凯的事情,务必打这通电话给我好方便连络。」他说。 「……曾智凯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孟耿儒语气发颤,握着纸条的那隻手背青筋浮起。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但大概八九不离十。」康哲允坦言,他难过地往那本交换笔记本看去,「我会抓到兇手……为了小白,也为了曾智凯。」 「因为我有些事情需要急着去确认,今天就先告辞了。」见康哲允拿着东西站起,范壹依也跟着一起起身,她礼貌地向孟耿儒鞠躬。 康哲允伸出手,意识和孟耿儒握手,当下孟耿儒并没有马上握住,而是一直盯着康哲允的双眼不放。 「我……很讨厌警察。」孟耿儒对着康哲允说,「我认为警察就只是拿来装饰这个社会用,一点都不了解人间疾苦的嚣张傢伙。但自从遇见了曾智凯后,我的心智跟想法都有许多改变。」 「要是没有遇到他,或许我……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生活,可能又因毛病犯了而去坐牢。」说着说着,他的眼光从康哲允的身上移开,看向康哲允右后方柜子上放着的他和现任女朋友的照片以及照片旁的口哨。 孟耿儒大大的深吸口气,伸出手紧紧握住康哲允的,然后对他行大礼。 「拜託你了,警察先生……曾智凯那傢伙……打从我第一天遇见他,就知道他和我不同,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他的善良和天真就跟天使一样。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伤害人……」 「所以……拜託你!一定要抓到那个真正的犯人,好让在天上的曾智凯得以安息。」孟耿儒强烈请求透过他手掌心的力道传递给康哲允,康哲允用力的回握住,他的眼神里充满决意。 「我一定会的,绝对。」 康哲允的这隻手,已经被託付了两个人的希望。 而他们的希望也和康哲允的一样,希望这件令他们感到悲伤的案件,可以盼得沉冤得雪的那日,等到那一日的到来想必他们就可以有所解脱。 不再继续因为某个人而继续悲伤下去…… 回去的路上,范壹依趁间暇之馀利用公车时间观看孟耿儒和曾智凯的交换日记。 每翻一页过去,他们俩的文字叙述就会透过想像呈现在范壹依的脑海中。 所有画面只是凭想像,就足以扣人心弦。 或许有些话,对他们俩而言光靠表达是难以言喻,需要透过文字来将彼此的心情传达。 这本交换日记里乘载许多份感情,除了可以阅读孟耿儒和曾智凯的友情外,她更读出了孟耿儒自遇见曾智凯后所有内心上的变化以及对他的满满感谢。 曾智凯在日记里的透过文字满满写下他对房恩雅的爱恋与想念。 每看曾智凯书写他和房恩雅过去的种种回忆与互动,就会让范壹依对自己十分懊悔,要是如果那时她和小白姐姐一样,将曾智凯当作正常人去看待的话,是不是现在有些事情就会不一样呢? 她也终于明白,为甚么孟耿儒在和康哲允握手前眼光看去的是在康哲允后方柜子上的相框及口哨。 因为那些都是曾智凯交付给他的。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泪珠因闔上而滑落。坐在范壹依旁边的康哲允也听到了她的抽咽声。 他将自己戴着的帽子给摘下,替范壹依戴上。 公车上很安静,就只有车内的广播声还有轮子运转的声音。 ? 「这傢伙真的很不有趣欸!每次打他都不会叫不会唉!是不是要再打大力点呢?」 「打大力点死掉就完蛋啦!」 「没差啦!不会死不会死!那么……一、二……」 『逼逼逼──』 「干!该死,狱警的口哨声!快点躲起来……」 『逼逼逼──』 孟耿儒缓缓地张开眼睛不自觉地笑了,他在心里想着那群打他的人真是胆小和愚蠢。 连狱警的口哨声都分辨不清楚。 他看向蹲坐在草丛看蚂蚁的曾智凯,今天的他和平常不同嘴里咬着一个口哨。 孟耿儒缓缓地站起步履蹣跚走到曾智凯的身后,「欸,你那玩意儿哪里来的?」 曾智凯把口哨拿下,「跟壮壮的狱警讨来的。」 「你啥时跟那位狱警感情这么好?他不是很可怕吗?」 「但其实他人很好。」曾智凯说。 孟耿儒从曾智凯手中拿过那个口哨,他好奇地看着它说:「那你干嘛去跟他讨这个口哨?」。 曾智凯用他充满傻劲的双眼直盯孟耿儒,然后徐缓地开口,一字一句都说得缓慢,缓慢到孟耿儒忘记自己是男孩儿要忍住流泪这件事。 「因为你,你是好人,所以我不想要那些坏人欺负你。」 ? 康哲允回到公寓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房东阿新联络,想要问明后两天老房东是否有空可以方便去拜访他一趟,他有事情需要向老房东确认。 阿新听完康哲允的请求便爽朗答应,康哲允真的越来越喜欢阿新的这份直爽。 「我回来了。」康哲允手提着顺路买回来的晚餐和红豆薏仁,打开门小白就立刻出现在他的眼帘。 「欢迎回来!」小白笑容灿烂,现在的康哲允很努力地将她这样的笑容记在脑海中。 「我买了你喜欢吃的培根炒饭,饭后甜点是红豆薏仁。」 「红豆薏仁啊……」小白囁嚅道,「哲允也很喜欢吃红豆薏仁吗?」她突然问道。 康哲允背对她将穿着的外套随地脱下,「嗯,还可以,不讨厌。」小白并没有听出来他口中说的是谎言,她只是靦腆一笑,之后不再有下文。 先帮小白准备好晚餐的康哲允并没有跟着小白一起开动,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惊觉自己在外跑了一整天身上满是汗臭味,不想要让小白闻到这种臭味,于是他便起身抓起放在床上的睡衣对小白说:「我先去洗澡好了,今天流了好多汗。」 「嗯,好喔!」小白嘴里含着饭,目送康哲允进去浴室。 他在走去浴室的途中,脚不小心踢到他丢在地板上的那件外套。 小白见状便放下晚餐,起身帮他把那件外套掛好,她嘴里碎念着,「真是的……这个坏习惯真的都说不听。」 这时放在康哲允外套口袋的随身笔记本掉落地面翻了开来。 「哎呀……」小白不疑有它地弯下腰拾起那本笔记本。 就在她不小心看见那本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时,她停滞了所有动作,包括她的呼吸。 几个关键字的出现,使她的脑海一片混乱,原本好不容易淡忘掉的记忆又再次重现。 满满的窒息感从小白的胸口一拥而上,接踵而来的是说不尽的痛楚。 她闭上眼睛,张开眼睛的瞬间,她的世界彷彿变得不一样了…… 洗好澡出来的康哲允,他用毛巾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低着头走出浴室。 他并未注意到自己随手丢在地板上的大衣,不小心踩到了从大衣口袋的掉出来的小册子。 康哲允没有多想只是弯下腰将小册子放回口袋,然后把大衣掛好。 在做这一连串的动作时,他驀然开口向小白问道:「那炒饭好吃吗?我是第一次买不知道好不好吃呢……」 见小白都未回应自己,感到有异的他便回首,发现小白已经不在她原本坐着的地方,她吃到一半的炒饭原封不动放在小桌子上。 「小白?」康哲允快步走向桌子旁,在房内左顾右盼就是看不见小白的身影,「小白你在哪?小白?」 他心慌意乱地寻找着小白,小白不曾这样突然消失,害怕与焦虑佔据了他的脑袋。 直到他把目光放在衣橱,他才缓缓冷静下来。 康哲允走到衣橱前,试着拉开衣橱的他却无法动作,彷彿衣橱里面有股力量不想让康哲允拉开。 「小白?你在里面吗?」康哲允放弃拉扯,他敲了敲衣橱的门,对着里头轻声喊着。 「小白,你在里面吗?如果在里面,可不可以出个声?小白……小白……」 「哲允先生。」 无数次的呼喊,才终于换得里头的回应,听见小白的声音后康哲允心中的不安消除,放松的他叹口气后开口:「怎么了?突然把自己关在衣橱里……」 自康哲允出声提问已经过了约五分鐘,小白却依然沉默。 「……小白?」 「哲允先生,今天就这样让我静一静,好不好?」小白语气听起来不太有精神,和方才几分鐘前的她大相逕庭。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康哲允仍站在衣橱外,他一脸担忧地靠近衣橱,「心情不好?」 「嗯……」小白的声音微弱无力,康哲允把耳朵紧紧贴近衣橱才得以听得清楚。 「愿意跟我说吗?心情不好的原因……」康哲允问。 「……」沉默了几秒后小白才回答,「抱歉,现在我真的想要一个人。」 听到小白的回答,康哲允只好打退堂鼓,他知道这种时候若强求对方可能会造成反效果,让对方更不想开口。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去吃饭。」康哲允对着衣橱说,「若心情好点,想要和我说的话……我随时奉陪。」 康哲允转身之际,衣橱内传出小白的声音。 「哲允,我跟你说个秘密……」 「甚么秘密?」康哲允回首望向无动于衷的衣橱门。 小白抿了抿唇,努力压低声音不想让康哲允听见自己哽咽的口吻,「我很喜欢红豆,但其实……我最讨厌薏仁了。」 ? -- 第五章 (9) 经过一个晚上,小白始终躲在衣橱里不肯出来,即使隔日清晨道来也仍是如此。 康哲允因此并未睡得好眠,反而在意得不行,不停反覆起床,浅眠一整晚的他使得眼下的黑眼圈因白皙的皮肤而更加明显。 「啊,哲允先生。」清晨六点准备要去学校参加社团晨练的范壹依巧遇正站在公车站前等公车的康哲允,她加快脚步欢喜地走到康哲允面前,「早上好,今天怎么……」 范壹依明明已经走到康哲允的面前,但是心思重重的他并未发觉范壹依的出现,他神情恍惚地直视前方。 「哲允先生?哲允先生?哲允先生!」范壹依叫唤许多次,直到她大喊第三次康哲允的名字,康哲允才察觉到范壹依的存在。 「……啊,壹依。早、早安……这么早就要去上学吗?」他发着楞问道。 范壹依无言地叹气,她耐心地说:「因为社团每天都有晨练,所以这是我平常上学的时间,反倒是哲允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呢?」 「喔,因为有些事情需要早点去警局办。」康哲允含糊带过,实际上是他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睡不着的他乾脆就早点出门去上班。 「原来如此……话说……」范壹依注意到康哲允脸上的黑眼圈,正当她准备问起时,康哲允率先开口打断她的话,「壹依,你说……小白她以前喜欢红豆薏仁这件事是真的吗?」 范壹依并未多加思考,当机立断回答康哲允,「嗯,真的,我记得她很常买红豆薏仁回家呢!怎么了吗?」 「昨天小白有些奇怪……不知是因为甚么把自己关在衣橱都不出来。」康哲允说,他相信范壹依的话,「问她她也不说,就只告诉我她喜欢红豆没错,但她最不喜欢薏仁这件事。」 「以前没有这样过吗?」范壹依问。 康哲允点头,「嗯……」他看见从远处驶来的公车,「我的公车来了,之后的晚点再聊,如果你有想起什么奇怪的事情再告诉我。」 他挥手拦下公车,上车前他又习惯性地伸出手摸了摸范壹依的头,对范壹依温柔笑道:「上学路上小心。」 「嗯,哲允先生也是。」范壹依也以微笑回应,说实话若是在几个月前,她会因康哲允的此举而心跳并且害羞,但现在的她或许还会有这种感觉,但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强烈。 她知道,对康哲允来说,她就像他的妹妹一样。所以对现在的范壹依而言,康哲允就是兄长般的存在,仅仅如此。 在和康哲允道别完后,范壹依反覆思考方才康哲允问她的问题,使她再次怀疑自己的认知是否其实是错的。 「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小白姐姐真的超喜欢吃红豆的啊!」她烦恼地自言自语着,「有时候她还会特别多买一杯给我喝……多买一杯,平常她都买两杯……两杯……」豁然想到甚么的她,停下了脚步。 「小白姐姐去买红豆薏仁的时候,都是星期三来着……」她喃喃唸道,想起日子的她,瞬间一股忐忑不安的感觉朝她袭来。 当时间未到七点,看见康哲允出现在警局的阿昱,瞪大着眼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早安。」康哲允笑着和他打招呼。 「早……啊!烫……烫……」阿昱因为太过震惊于是忘记自己手上拿的是刚泡好的热咖啡,便不注意地大口喝了一口,因此烫到了嘴巴。 「没事吧?」康哲允担忧地问道,还向他递上卫生纸。 「没事没事……话说哲允老弟你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上班呢?」阿昱说,「在我的印象中,你总是压秒的那一个。」 「谢谢夸奖……」听出阿昱话语中的讽刺,康哲允无奈地笑道,「只是今天起得特别早,在家间得发慌想说早点出门。」 「原来如此……啊,对了。」阿昱才刚坐下没多久又抬起头看向康哲允,「因为太过震惊所以差点忘记,组长他说如果你来上班的话,有空就过去找他。好像有事要跟你说的样子。」 「韩贤澯吗?」 「嗯。」阿昱又喝了一口咖啡,这次他记得喝之前先吹凉,「话说你们自从那天吵架过后……是不是感情变得反而比较好啊?」 「有吗?」康哲允边笑边回应,顺便整理自己那有点杂乱的办公桌,「可能是曾经一起歷经过某件事所以產生了革命情感吧?」 「欸?什么事情啊?」 「秘密!」康哲允朝阿昱眨了眨眼,「那我就先过去找他囉!」语毕他便起身,离开前还拍了拍阿昱的背。 阿昱瞠目结舌地望着康哲允离去的背影,他喝了一口咖啡,这次他又被咖啡给烫到嘴巴。 「啊!烫……」他摀了摀自己变得红肿的嘴唇,低声咕噥着,「奇怪?这种有点不愉悦的感觉是甚么?为甚么刚才会有股想要打哲允那小子的衝动呢?」 就连阿昱自己也不了解,即使想破了头,他始终还是不明白。 “叩叩─” 「请进。」见进来的人是康哲允,韩贤澯面露意外,他低下眼帘瞥向手錶上时间的动作,康哲允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禁心想,平常他的印象在这群人的眼里究竟是有多么会迟到? 「阿昱说组长有事要找我。」康哲允无视自己内心的独白,把门关上后他直截了当地开口。 「确实有事找你,但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来,有点意外……」韩贤澯嘟噥道,他从拉开桌子的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资料夹,「关于房恩雅的案子,你那边最近的进展如何?」 「目前大概可以确定,曾智凯并不是真正的犯人。」康哲允眼神坚定地看着韩贤澯,「我找到了曾智凯之前在狱中的友人,从他那里得手他和曾智凯一起合写的交换日记。虽然日记里面曾智凯并没有记载和房恩雅案件有相关联的文字,但是曾智凯却在他自杀那时写的日记中留下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 「什么奇怪的话?」 「这个。」康哲允把那一篇的文章用手机相机给拍了下来,他将图片秀给韩贤澯看。 韩贤澯先是读了一遍文章后,很快地他就看出了文章里头藏着的细节。 「为甚么那个邻居要说谎?」韩贤澯抬起眼,把手机还给康哲允,「这个奇怪的话吗?」 「是的,之后我和案件内容进行确认,当时这桩案件的证人身份,巧合的是他就跟曾智凯日记所叙述的一样,就是当年房恩雅所居住的隔壁邻居。」 「当年的邻居?所以表示他在案件过后就搬走了?」韩贤澯问。 康哲允耸了耸肩,「关于这个我今天下班后会去和房东先生进行确认。」他说,「但我认为他搬走的原因和房恩雅案件肯定脱不了任何关係。」 康哲允把事情交待完后,便对韩贤澯进行提问,「话说……你今天找我来只是想要问我查案的进度吗?」 「当然不是。」韩贤澯将手中的资料夹递给康哲允,「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可以找到这些关键细节。」 「这句话感觉没有任何称讚涵意啊……」康哲允边抱怨边收下韩贤澯给他的那份资料,「好歹我也是个警察,有时候还是会有些办案思维的。」 「那份资料……是我帮你找到的,关于房恩雅的亲属。」韩贤澯忽略康哲允的话逕自说着,「因为房恩雅的父母双双过世,在找的时候费了一点功夫,幸好最终还是有找到。」 「谢谢你这么帮我。」康哲允对韩贤澯微笑说道。 「没什么,只是我今天找你来,并不是只打算告诉你这个。」韩贤澯从座位站起,「有些话我认为还是要告诉你,让你先有一些心理准备。」 「甚么话?」见韩贤澯神色正经,康哲允心有不安。 「你记得我们局里有位很资深的警员……游警员吧?」 「嗯,记得。一个很和蔼的大叔。」 「其实他是李尚允的走狗,也是他在这间警局设下的眼线。」 「咦?他是?」 「没错,可是他却是李尚允拋弃的一个棋子。他至今为何愿意留在这间破烂的警局待命行事,完全就只是为了自己的把柄不让李尚允有机会利用罢了……」韩贤澯说的这番话,完全震慑住康哲允,虽然他鲜少和那位游警员有过互动,但是在他的印象中他是位和善的刑警,完全感觉不出来他也是那种会和李尚允一样做出不良勾当的人物。 「所以你今天告诉我关于那位大叔的事情,难不成是要我堤防他吗?」 「不是。」韩贤澯回答果断,他从口袋拿出一支录音笔,「他是一个很好攻下的对象,阿昱帮了我不少忙,让我知道他是个酒后吐真言的男人。」 「从他口中我听到许多蛮有趣的事情,而那些事情相信你也会有兴趣。」韩贤澯的面容不苟言笑,「在给你这支笔之前,我想和你聊聊……当初你知道为甚么我会说房恩雅的那门案子让我格外起疑吗?」 「为甚么?」康哲允沉声问。 「因为主要负责那桩案件的办案刑警。」韩贤澯说,「那位刑警是谁不用我暗示,对这桩案件早已研究得聊若指掌的你,应该也心知肚明。」 「让我觉得奇怪的点有两个,第一个就如我之前所说,就是犯人的身分。而另一个则是这个案件的发生时间。案件发生的时间正好撞上那位刑警刚接收到升职命令没多久,然而究竟是为什么那个人会愿意主动担任这桩案件的负责人,明明这桩案件看似就只是一桩普通的情杀案,他大可以插手不管交由其他人处理。」说话的同时他把录音笔交至康哲允手中,和康哲允肩并肩同行站着,「据我所知,那时他可是十分坚持地要接下这桩案子并且决定要亲手解决。」 韩贤澯的目光和康哲允的对上,「我曾经想过或许这个案件的真正犯人,是不是跟那个人有非比寻常的关係?」韩贤澯眼神幽暗地说,「你的脑袋很聪明,想必一定知道我在暗示你什么。而听了录音笔的你,相信很快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为甚么现在才把这些告诉我?」康哲允紧握录音笔,背对韩贤澯。 「因为身为一个刑警,最不应该的就是无凭无据地诬赖人,我不想成为那种人。」韩贤澯沉声回答,「既然证据已经明摆在眼前,那么我想现在就是告诉你的时机。」 他走到办公室的门旁,转开门把前他回头望向康哲允,看不见康哲允此刻表情的韩贤澯,大抵也能猜测出现在康哲允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白色只要被染上黑色,即使添染白色回去,也永远是被污染的灰色。」在离开前,韩贤澯送给康哲允一句话。 他的这番忠告,康哲允明白其话中之意。 其实在他知道那个人有多可恶时,就已明白或许哪天他必须得接受这个事实,只是他一直深切希望一切都不要如他所臆测的那样发展。 当门被韩贤澯关上后周围陷入一片寧静,但内心复杂不堪的康哲允依然无法平静下来。 他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更加残酷的真相。 -- 第六章 (1) 「房东伯伯,请问您还记得这个男人吗?」康哲允从监视器影片中擷取那位邻居的片段后,将照片拿给老房东过目。 老房东拿下老花眼镜后,看不到三秒鐘就认出那个人,「当然记得,这是阿正啊!以前跟我感情还蛮不错的年轻人……」 「他是甚么时候搬走的呢?」听到老房东的回答后,康哲允激动问到。 康哲允突然的激动,吓到了老房东,老房东楞了楞会儿回答:「搬走很久了呢……让我想想,好像是五年多前……啊!对啦!就是恩雅小姐的案件发生后没多久搬走的。」 「是因为甚么原因搬走?老伯伯您清楚吗?」康哲允鍥而不捨地继续问道。 「当然清楚……说是因为目睹案发现场,对此留下深刻阴影的他,因为恐惧不想续租于是就和老朽提前解约。」 ──目睹案发现场。 康哲允在脑海中进行思考,从老房东的话语中可以猜测,这位邻居或许就如曾智凯所言,是唯一一个和真正犯人碰过面的人,所以当初他可能向警方提出供词,只是不知道甚么原因在最后却说了谎,把犯人这个身分推到了曾智凯这个案件发现人身上…… 「他走的时候,老朽可是很难过的,毕竟那时候只要我不在,我就会将这间公寓託付给他,是个做事老实且负责的年轻人。」老房东边说边喝着自己亲手泡的茶。 康哲允对此话提出疑问,「将公寓託付给他,是甚么意思呢?」 「简单来说阿正在那时候就是我的代理人。」老房东神情愜意地享受茶的香韵,「那时候阿新还在外县市读书,而我因为工作的缘故,必须要去到其他外县市,一待就是几个月。所以那时我便会把房东的责任交待给阿正,毕竟他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孩很值得我信任的。」 「房东的责任,包含享有观看监视器的权利吗?」 「嗯,除了签约与解约还有一些私人的资讯外,其馀工作我都会交付给他。」老房东说,「因为他擅于操作电脑,监视器方面不需要我教导,他就知道怎么运用。」 听到这康哲允不禁握紧双拳,他努力扬起笑容,「那老伯伯……能否请你给我那位阿正先生的联络资讯呢?我想要亲自去见他一面,或许他可以帮上我一点忙。」 ? 「所以那位邻居有找到了吗?」坐在假日的公车上,范壹依打破沉默开口问康哲允。 康哲允望着窗外长叹口气,「还没,关于那男人我已经拜託我同事帮我利用警察的权力去找找看……」 自那天去找老房东,得手关于那位名叫阿正的联络资料后,上头所有通讯方式康哲允都一一尝试过至今却还是找不到他。 打过去的手机号码已变成空号,打去老家找寻也从他的父母亲那里得到他已经许久未回去的信息。 彷彿这个人自那事件后就人间蒸发似地,完全不知去向。 于是康哲允决定把这个叫阿正的人耽搁在一旁,不要浪费时间先从其他人下手。 「那小白姐姐呢?」范壹依豁然想起上次和康哲允遇见时,他们的对话内容,一直让她对此放心不下,「她心情有比较好一点吗?」 「嗯……」康哲允给予范壹依的答案曖昧不明,嘴上回答的却和他此刻的表情呈现显着对比。 范壹依默然盯着康哲允,本想要开口说破的她,还是将话吞回去,「……是吗?那就好。」 康哲允的视线从上了公车后就未离开过窗外,始终愁眉不展的他明显就是为小白的事情感到烦心,他其实并没有对范壹依说谎。 小白的确又变回了原来的她,那个不停笑着,开朗的小白。 但是康哲允很清楚地明白,小白她只是在隐藏自己的真正的情绪,她不愿提起那天她把自己关进衣橱里的事情,更不愿向康哲允吐露心声。 她寧愿假装甚么都没发生过,和平常一样开开心心地送他出门,开开心心地等他回来。 只是她自己没有发现,她的笑容已经和之前的不再相同。 看着这样的小白,康哲允很难受。但是他也没资格和小白说些什么,因为他现在其实也是和小白一样,对其有所隐瞒。 韩贤澯交付给他的那支录音笔,他至今都不敢提起勇气打开来听里面的内容。 若听了以后,真的……和他预想的一样,那么他会怎么做呢?他该怎么做呢? 许多烦恼与焦虑重重打击康哲允的脑袋,深深影响着他的思路,就在他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范壹依的声音拯救了他。 「哲允先生……」 「啊?」回过神来的康哲允,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流了满头的汗水。 「你上次不是问我关于小白姐姐喜欢红豆薏仁的这件事情吗?」 康哲允扶着自己湿淋淋的额头回应着,「嗯……」 「我想……喜欢红豆的是小白姐姐,至于喜欢薏仁的或许其实是小白姐姐的男朋友。」 「咦?」 「因为小白姐姐她买红豆薏仁回家的日子,几乎都是她男朋友来找她的时候也就是星期三或星期天。如果是星期三的话,小白姐姐会固定买三杯,一杯给她自己,一杯给我,剩下的就是给她的男朋友。」范壹依认真地说着,康哲允的眼神离不开她。 「所以我想……喜欢薏仁或许并不是姐姐,而是她的男朋友。」 『哲允!我有买薏仁汤,要喝吗?』 『秉宏哥,你真的超喜欢薏仁欸!』 『当然,所以我的皮肤才会这么白啊!』 康哲允瞬间感觉动弹不得,记忆中的对话,剎那间从脑海深处浮上。 「哲允先生?」见康哲允反应有些奇怪,范壹依忧心忡忡地出声唤着他的名字。 『下一站……』 “叮咚─叮咚─” 康哲允不理会范壹依的话,而是举起手按下下车铃。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范壹依,并对其说道:「我们该下车了。」 范壹依楞然,知道自己不便再说下去的她只好低语回答:「好……」 康哲允继续把视线放在车窗外头的风景,他感觉自己揹着的包包,今天的重量似乎比平常地还要来得重许多…… ? -- 第六章 (2) 根据韩贤澯给康哲允的资料上记载,房恩雅的家世背景十分复杂,因为她的父母亲双亡,加上没有直系亲属的缘故,因此那时警方必须找到其旁系亲属作为法定代理人,帮房恩雅的案件处理后续的所有法律程序。 然而她母亲那边完全没有联络上任何旁系亲属,唯独只剩下她父亲这边有联络消息。韩贤澯深入调查后在资料上发现,当时案发后前去医院帮忙处理房恩雅所有相关事宜的人,就是她父亲的姊姊也是她唯一的姑姑。 范壹依独自一人站在房恩雅的姑姑家门外,是一栋十分气派的独立豪宅。 她仰头审视一番这栋房子外的设计,其呈现出来的豪华感看在范壹依眼里很不是滋味。 「请问是范壹依小姐吗?」就在此时范壹依的背后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 范壹依回首望去,看其清秀的外貌及社会人士的打扮,范壹依很肯定这位就是她今天来这里见面的对象。 「是……我是。请问你就是方幼梨小姐吗?」 「嗯。」她微微頷首,「进来吧!我母亲正好出门去了……」她绕过范壹依走到她家大门将大门打开。 跟在她的身后,范壹依深呼吸一口气,不自觉地将手伸入外套口袋,紧握着那正热腾腾发烫的手机。 房屋不只外观气派,就连房里内部的设计也是华丽感十足。 「欢迎回来。」帮佣大婶见方幼梨的出现,便从厨房走出弯着腰和方幼梨打招呼。 「我回来了,大婶今天母亲不回来,所以晚餐随便准备就好,还有这是我朋友。」方幼梨笑着回应道,她给人感觉并没有那种大小姐的高傲气质,反而相当平易近人。 她不疾不徐地领着范壹依走进她的房间,鲜少来到这种环境的范壹依,胆战心惊四处张望着。 「随便找地方坐下就好。」方幼梨打开房门让出范壹依进去的空间,「请当作自己家一样。」 「好……」即使对方这样说,但范壹依清楚自己绝对不会如对方所言那样随便就好。 「关于我今天来的事情,幼梨小姐的母亲……知道吗?」范壹依打开话匣子就直接切入她想要问的。 方幼梨摇首,她苦涩笑道:「在我们家,恩雅表姊的话题就是禁忌,连我父亲也不敢提起。」她说。 今天范壹依会来到这里和这个女人相见,一切都是多亏韩贤澯的调查和医院方面的协助才会有这样的机会,要不然她跟康哲允根本想不到任何法子可以试着和这一家子有所接触。 这五年来虽然都没有任何亲人前去医院见小白,但是却有位无名氏默默地在背后帮曾阿姨负担小白的医药费,而这位无名氏经由院方及韩贤澯的帮助下,身分终于水落石出,查到就是房恩雅的表妹,方幼梨。 所以康哲允心想,或许这个人是最容易攻下的人物。 于是他决定请范壹依主动联络上对方,以知道医药费的事情作为开头,然后再诉说范壹依自己的身分及她和小白的关係,用旁敲侧击的方式试试看能否从这个女孩得到些有关小白的事情。 果然最后如康哲允所愿,终于成功攻下方幼梨的心房,让方幼梨点头答应和范壹依见上一面,聊聊关于小白的过去…… 「其实帮忙付医药费的是我爸,并不是我,即使我想我也根本就还没有那个能力,只是为了不让我母亲发现,于是便留下我的联络资讯。」方幼梨说,「当范壹依小姐联络上我时,我很震惊也很错愕,毕竟这件事若被我母亲知道的话……我和我爸就完了。」 「呃……插个题外话,幼梨小姐称呼我时不需要加上小姐,我年龄比幼梨小姐还要小……这样叫我会有点不知所措。」范壹依尷尬笑道,方幼梨闻言也随之微笑应答:「了解,那么就称呼你壹依。」 「嗯……这样还比较自在。」范壹依松了一口气。 两人间聊一会儿,方幼梨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为甚么壹依你会想要知道恩雅表姐的过去呢?」 范壹依微微愣住,「……因为我和她感情很好,对我来说温柔的她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可是我对她的过去却一点都不了解……」 「是吗……」方幼梨从范壹依的眼神中看见她的真心,「对我来说,恩雅表姐也像我的亲姐姐一样,然而我却甚么也帮不上她的忙。」 「怎么会呢?」范壹依激动地说,「你不是都在背后默默地帮助她,好让她得以继续在医院接受治疗吗?如果没有你和你父亲的协助,或许现在恩雅姐姐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但是……假如她醒来的话,她会愿意原谅我妈吗?」方幼梨哀伤地看着范壹依,「说实话我父亲今天会默默地帮助她支付医疗费,其实也是为了我妈,同时也是在为我们犯的错赎罪。况且那些钱本该就应属于她,用在她身上情有可原。」 范壹依好奇问道:「什么意思呢?」 「一切就要从头开始说起,恩雅表姐她从小身世就很坎坷,她的母亲是一名妓女,她和我大伯谈了恋爱,这件事被所有家人知道后极力反对,尤其是我的奶奶强迫他们分手,分手之后恩雅表姐的母亲就怀上了她,生下恩雅表姐五年后她的母亲就撒手人寰去世了……接着就由她的外婆独力养大。」 「我的大伯他一直深爱着恩雅小姐的母亲,当他得知恩雅小姐母亲死去的那天,不顾所有人的阻止发了疯似地衝出家里就为了去见心爱的人最后一面。结果在去的途中出车祸离世,讽刺的是大伯在死之前完全不知晓恩雅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会认识恩雅表姐是因为在她高中时她的外婆去世后,辗转来到我们家跟我们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方幼梨喃喃说道,「那段时间真的很美好,恩雅表姐是个很善良且非常懂我的大姐姐,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唯一一个在我身边鼓励我的人,所以我很感谢她也很喜欢她……可是我的母亲就不是了。」 「因为恩雅表姐是我大伯唯一的骨肉,我母亲很害怕她的出现会分走她应该全数拥有的遗產,于是我母亲趁我奶奶病重的时候,把恩雅表姐从家里赶了出去,并且烙下狠话……恩雅表姐被赶出去的那一个夜晚,是我这辈子永远忘不了的记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恩雅表姐见过面,直到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 范壹依注意到方幼梨被她自己抓红的大腿,她默默地开口问:「所以意思是说,今天这栋房子本该属于恩雅小姐的吗?」 方幼梨頷首,她擤了擤鼻子,带着哭腔说:「没有恩雅表姐,根本就不会有这栋房子,我哥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方幼梨望向范壹依满是疑惑的表情,「当年有位警察,在恩雅表姐出事后拿了一大笔的现金出现在我们家……那时候我母亲把我赶上楼,于是我便躲在一旁偷听他们的对话。那位警察告诉我妈,那现金是要给恩雅表姐的赔偿金,用那些钱来支付恩雅表姐的医疗费。之后我妈跟那位警察提到我哥,她说希望警察能安排一个公务人员的位置给我哥,如此一来我妈就会当作甚么都没发生过……之后没多久我哥就真的靠关係当上了公务员,更讽刺的是我妈还用那笔赔偿金买了这栋房子,投资股票等……如果说这世界上有分好人跟坏人,那我母亲一定是当坏人的那个。」 「幼梨小姐至今还是不知道吗?关于那个秘密……」范壹依问。 「嗯。」方幼梨说,「我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甚么秘密,但我大概明白那秘密肯定和恩雅表姐脱不了关係,我曾经问过我父亲,可是我父亲依然对我隻字不提,而我也不敢问起就害怕知道不该知道的真相,或许那个秘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不该打开的潘朵拉宝盒。」 「幼梨小姐还记得吗?那位来你们家的警察吗?」范壹依又提出疑问,语落她便拿出康哲允事先交给她的相片,「是这一个吗?」 方幼梨仔细看相片许久后才缓缓地点头回答:「对,就是这一位。我印象很深刻,因为他那时候常常来我们家和我母亲见面。」 听到她的答案,范壹依着实倒抽一口气,「我明白了,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不会,这本来就是我身为妹妹该做的。」方幼梨语带悲伤说,「话说……恩雅表姐的状况有比较好转吗?」 范壹依摇头,她苦笑道:「还是一样,没什么变……」 「是吗……能否麻烦你把恩雅表姐的医院位置告诉我。」方幼梨神色认真,「改天我想找个机会去探望她。」 「没问题。」范壹依粲然说道,「看见幼梨小姐的出现我相信恩雅姐姐肯定会很开心的。」 方幼梨闻言回以一个沧桑的笑容,她往窗外看去,看着那片蔚蓝的天空。 「每当我只要想起恩雅表姐,我就会很讨厌我母亲,更讨厌我自己。想到这样富有的生活是透过牺牲一个人才换来的,我一点也不想要。」她说,「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曾经对我伸出援手过的人。」 「所以今天我才会同意壹依的请求,不惜背叛母亲,告诉你我知道的。」方幼梨转头望向范壹依,「即使自己可能会面临无法想像的后果……但唯独如此我才原谅得了自己。」 看着方幼梨,听着她的话,范壹依不知不觉想起了那位已经离开的沉叔叔。 方幼梨也和沉叔叔一样,不停在找寻着让自己可以原谅自己的方式。 这五年来,方幼梨小姐一定也过得很痛苦。当她看着她的家人,在享受这富丽堂皇的人生时,却是用恩雅姐姐人生换来时,那样的痛苦是身为人一辈子都无法承担的。 之后范壹依和方幼梨聊了许多,大多都是方幼梨想要知道的,她不曾知晓的房恩雅的事情。 在离开前,范壹依很高兴能认识这样的女孩,她也相信方幼梨的个性会如此正向,肯定也是因为受恩雅姐姐的影响。 「那我就告辞了。」 「嗯,虽然我想说有空欢迎你来玩,可是还是算了。怕你见到我母亲,可能会无法忍住怒火。」方幼梨苦笑道,「路上小心,很高兴能认识你,因为你我知道了更多恩雅表姐的事情。」 「不会,我也很高兴认识幼梨小姐。」范壹依说,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她又回头看向仍站在原地的方幼梨。 「怎么了吗?」见范壹依表情有些古怪,方幼梨好奇问道。 范壹依不小心摸到自己发热的口袋,于是她便作罢把想问的话给吞回。 「没事。」她扯开一抹笑容,「有缘再相见。」 她想起了自己还在和康哲允进行语音通话,差一点她就要问方幼梨关于小白孩子的事情。 或许当年将小白的孩子送到育幼院的就是方幼梨的母亲,房恩雅的姑姑。 但……她现在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不是她的话,那么就有可能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只要可以确认他们其中一方把实际上还活着的小孩送到育幼院这件事的话,那么就能够确定小白弟弟极有可能就是小白的孩子了。 然而现在还不是让康哲允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所以她压下好奇的情绪,决定回家后再用讯息问问方幼梨。 ? -- 第六章 (3) 大概离开方幼梨家有一段距离,范壹依才把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拿出,「哲允先生,我离开了。」 「嗯,我知道。」康哲允的回答感觉没什么精神,「辛苦你了,就跟原先说的一样,在我传给你的那间咖啡店集合。」 「好。」 和范壹依交待完后康哲允便把通话掛断,他将桌上的美式咖啡一饮而尽。 因为他的警察身份特殊,关于调查房恩雅案件一事他不能草率行动,若他行跡太过张扬曝露的话容易会引起上面的怀疑,况且他更担心的是这附近也有李尚允设下的眼线。于是他和范壹依说好,接触房恩雅姑姑一家的事情就由范壹依这个普通人的身份去做,然后全程的对话都用语音通话的方式,如此一来也可以让康哲允一起间接参与聆听。 他摘下耳机,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方才方幼梨说的那些话。 『一切就要从头开始说起,恩雅表姐她从小身世就很坎坷,她的母亲是一名妓女,她和我大伯谈了恋爱,这件事被所有家人知道后极力反对,尤其是我的奶奶强迫他们分手,分手之后恩雅表姐的母亲就怀上了她,生下恩雅表姐五年后她的母亲就撒手人寰去世了……接着就由她的外婆独力养大。』 明明是第一次听见,然而对话内容却是如此熟悉。 当他听完方幼梨叙述的小白过去后静下心来思考这让他感到奇怪的既视感是来自哪里? 最后他终于想起,然而他得到的答案,却是令他感到悲伤万分。 『对了,那部让你夜不成寝的连续剧,最近的发展如何啊?』 『哲允想知道剧情内容吗?』 『女主角从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她的亲生父亲不知去向,母亲则是以卖身为生的妓女。当母亲死去后,就由外婆一手扶养长大。』 他不禁失笑,手中空空如也的塑胶杯发出响亮的清脆声。 ──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为甚么我甚么都没发现? 康哲允不停地思考,但就是无法准确知道小白真正恢復记忆的时间点。 他有些懊悔,并且埋怨着自己的迟钝,要是如果他再多一点心思放在小白身上的话,是不是就能更早察觉到小白一直隐瞒在心中的悲伤呢? 『哲允,我跟你说个秘密……』 『我很喜欢红豆,但其实……我最讨厌薏仁了。』 『因为小白姐姐她买红豆薏仁回家的日子,几乎都是她男朋友来找她的时候也就是星期三或星期天。如果是星期三的话,小白姐姐会固定买三杯,一杯给她自己,一杯给我,剩下的就是给她的男朋友。』 『所以我想……喜欢薏仁或许并不是姐姐,而是她的男朋友。』 这时他想起了前不久小白将自己关在衣橱里的怪异举动,他侧眼瞥向放置在桌上摊开的小册子。 同样的画面只是地点不同,他瞬间明瞭为什么小白会突然那么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康哲允在心里嘟噥着,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 为甚么小白那天晚上会突然把自己关在衣橱里?为甚么小白甚么都不愿向他开口。 因为她早就想起了一切,或许还比他们更早知道杀害她的犯人是谁。 然而想起全部的她寧可装作甚么都不知道的和康哲允说笑,为的就只是可以继续和他过着原来的生活,不想要让康哲允因为自己的事情心情而受到任何影响。 那么小白知道他正在着手调查她的事情吗?康哲允不禁思索着。 这几天一直缠在心头上的迷惑在几分鐘的冷静思考下终于解开。 康哲允毫不犹豫地打开一旁包包的拉鍊,伸手进去里面找寻一个东西。 找到的瞬间,他双眼目光盯着那支录音笔许久。 『在给你这支笔之前,我想和你聊聊……当初你知道为甚么我会说房恩雅的那门案子让我格外起疑吗?』 『因为主要负责那桩案件的办案刑警。』 『案件发生的时间正好撞上那位刑警刚接收到升职命令没多久,然而究竟是为什么那个人会愿意主动担任这桩案件的负责人,明明这桩案件看似就只是一桩普通的情杀案,他大可以插手不管交由其他人处理。据我所知,那时他可是十分坚持地要接下这桩案子并且决定要亲手解决。』 韩贤澯彷彿现在就站在康哲允的身边,和他重复说着这些话。 『我曾经想过或许这个案件的真正犯人,是不是跟那个人有非比寻常的关係?』 『当年有位警察,在恩雅表姐出事后拿了一大笔的现金出现在我们家……』 康哲允连想都没想,就知道是哪位警察,长甚么样子。 因为他拿给范壹依的照片,就只有那一张。 他握紧自己手中的那隻录音笔,呼吸变得急促的他,缓缓地闭上双眼。 『秉宏哥,你真的超喜欢薏仁欸!』 『我很喜欢红豆,但其实……我最讨厌薏仁了。』 『白色只要被染上黑色,即使添染白色回去,也永远是被污染的灰色。』 ──小白早已想起这齣悲剧的所有发生,知晓真相的她,现在是抱持什么样的心情去迎接接下来的日子呢? ──她本该拥有美好人生,本该成为一位母亲,却因为一个人的过错而毁于一旦。 ──而伤害她,把小白人生给毁的那个人现在却还逍遥法外,自由自在地享受他美好的人生。 ──我却因为害怕真相还在逃避着…… ──小白连逃避都无法逃避…… ──我凭甚么逃避呢? 做出决定的康哲允驀地张开双眼,毅然决然把耳机插上录音笔,然后打开录音笔的开关…… 『你说李尚允副署长吗?哈哈哈……那傢伙可是超级浑球一枚呢!他做过的骯脏事可多了!』 『逼迫韩警察畏罪自杀的事情也是其中一件,还有很多很多精彩的……可是让我最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帮他的宝贝儿子收拾烂摊子的那个案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他儿子一时不小心精神错乱失手重伤他怀孕的女朋友,导致他女朋友至今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 『为了保全他儿子的名声,李尚允那傢伙就随便抓了一个智障去替他儿子顶罪,现在想想那个替死鬼还真是可怜啊……』 『他儿子?他儿子你竟然不知道?就是现在在○○警察局任职,阶位比你大的那位刑警啊……叫甚么来着?李、李秉宏?』 ? “叮铃叮铃─” 小白坐在康哲允的床上,听着时不时从窗外传来悦耳的风铃声。 她很喜欢这个声音,她也很喜欢风铃,她还记得以前,外婆曾送给她一个手作风铃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那礼物是她最喜欢的,然而却是最后一个来自外婆的生日礼物。 她仰头靠墙,徐缓闔上她有些沉重的眼皮。 -- 第六章 (4) “叮铃叮铃─” 女孩坐在地板上,停止玩洋娃娃的动作,张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掛在窗户上随风摇曳的风铃。 她躡手躡脚地起身,走到窗户旁察看那个引起她好奇心的风铃。 这风铃自她出生就一直掛在那儿,而今日是女孩第一次这么靠近它。 它的外观由玻璃组成,玻璃外的图案有许多小花,风铃整体对女孩来说不但是个有趣的东西外,还是一个很漂亮的装饰品。 一双手朝女孩的腰际伸去,一个女人从床上爬了起来紧紧抱住女孩,她把脸埋在女孩的长发闻着自己孩子淡淡的清香。 「我的小恩雅起来啦?」 「是我把妈妈吵醒了吗?」女孩娇声问道,女人笑了笑轻捏着女孩软嫩的脸颊说:「是风铃声把妈妈吵醒的。」 语毕女人把目光放在那个风铃上,女孩顺着母亲的目光和她一起看着。 「那个风铃……是外婆送给妈妈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女孩的母亲说,「亲手製作的风铃,漂亮吗?因为妈妈喜欢花,所以外婆就在风铃上一点一点地亲自绘製小花上去,那些小花的图案都是外婆设计的喔!」 「哇!外婆好厉害!」 「恩雅也想要吗?」女人紧紧抱住女孩在女孩耳边细语。 「嗯!」女孩奋力点头,兴奋地张着她圆滚滚的大眼,凝望那随风摆动发出清脆声响的风铃。 「那妈妈就跟外婆说。」女人微笑说道,「等到恩雅十六岁,外婆就会做一个风铃送给恩雅,到时你在跟外婆说上面要画甚么图案,外婆就会尽心尽力地做到喔!」 「真的吗?」女孩激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见母亲微笑点头,她便开心地鑽进母亲的怀里,「还有十年……到时候我的风铃就可以跟妈妈的风铃掛在一起了!」 「两个风铃发出来的声音,一定很好听。」女人温柔地抚摸自己女儿的头回应着。 母女俩不约而同地往风铃的方向看去,然后彼此想的都是同样的画面。 女孩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思考,自己的风铃要用什么样的造型呢? 年仅五岁的房恩雅,拥有和母亲的记忆并不多。 唯一记得的回忆就是这一幕,她躺在母亲怀里一起聆听着因微风的吹拂而不断发出的风铃声。 她知道,那时候的她最幸福,因为有母亲的陪伴,有母亲的爱。 即使母亲时常因工作的缘故而不在自己身边,但至少她对房恩雅的母爱是真实的。 或许是因为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少,所以和母亲的其馀记忆都随着时间的流逝便的模糊,就连母亲离世的那天她在做甚么也早已记不清。 她只依稀记得母亲的葬礼结束后,原本好好掛在窗户上的那个风铃突然无预警地掉落地面,玻璃碎裂满地。 完全没有办法变回风铃原来的漂亮模样,就像母亲一样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 ? 母亲的葬礼办得很简陋,来送别的人并不多,而在葬礼上房恩雅初次见到自己的外婆。 她对外婆的第一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和母亲以前和她形容的外婆截然不同,母亲口中的外婆总是温柔待人,然而真正见到的外婆,她那不苟言笑的容顏,庄严的气质,每分每刻都震慑住年幼房恩雅的内心。 她感觉自己和这个外婆会有很大的隔阂,而这隔阂即使搬去和外婆一起同住也未消除。 “叮铃─叮铃─” 当房恩雅初到外婆家时,她便听见这耳熟的声音。 「就当自己家吧……」这是自相遇以来房恩雅外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还有小心桌上的那些玻璃製品,别打碎了。」 「是的,外婆。」面对外婆口中的叮嚀,房恩雅只敢简略回应,不会多做提问。 她不敢在外婆的面前表现出多馀表情,即使年幼但是她还是知道自己对外婆来说,只是一个有血缘关係的陌生人。 房恩雅胆战心惊的跟在外婆身后,并左顾右盼着未来即将要适应的新环境,一间古老的私人玻璃工房,是母亲未曾和她提起过的老家。 当她来到母亲以前的房间时,她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母亲的房间虽然简陋,但还是犹存房恩雅母亲的风格。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外婆说,她斜睨着仰望着她的房恩雅,「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照顾你。如果有甚么需要,就来找我……」语落外婆就留下房恩雅一人离开。 房恩雅待外婆离开后,她一直忍住的眼泪才缓缓地滑落脸颊。 她很想母亲,很想妈妈。她也知道,不会再见到她了。 不想要让外婆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所以她强忍住失去母亲的悲伤,努力在外婆的面前当个乖孩子。 但最后还是无法,就在她来到这间有母亲味道的房间后,她禁不住难过卸下自己早熟的武装…… 时光飞逝,光阴流逝。 和外婆相处的这些日子,虽然不算融洽但也没有那么不好。 房恩雅渐渐地找到和外婆的相处模式,虽然外婆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开心的样子过,但至少她还是可以从外婆冰冷的面貌下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温柔。 外婆习惯面无表情,即使在母亲的葬礼上也不曾掉下一滴眼泪,端庄与威严好似取代了外婆的喜怒哀乐。 外婆的日常就是喜欢一个人窝在工作房里製作玻璃的工艺品,从附近的邻居那里听说这间玻璃工房是外公离世前留给外婆的唯一遗物。 自外公离世后,外婆单靠平日製作的这些玻璃製品来进行买卖过活,生活不算富裕也不算贫穷,这样的简单就是外婆喜欢的人生。 十六岁生日那天,外婆并无一如往常地待在工作室里製作她喜欢的玻璃,而是一早就来到房恩雅的房间。 外婆站在门外问房恩雅,「你喜欢风铃吗?」 房恩雅愣了愣,知道今天是甚么日子的她,想起幼时母亲所说,她随即扬起微笑回答:「嗯,非常喜欢。」 「你喜欢甚么样的图案?」外婆又问。 这个问题房恩雅自她五岁那年就想到现在,一直等到现在。 她闔上手边的书笑道:「我想要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图案。」 听到房恩雅的回答后,外婆愣怔一瞬,在外婆的脸上房恩雅确实看到其他的情感。 「为甚么?」外婆的眼神有些黯然。 房恩雅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想要纪念母亲,母亲她一直都很珍惜那个风铃,当那个风铃坏掉时,我很难过……所以我想要再重新拥有那个风铃一次。」 两人缄默许久后,外婆才终于开口:「是吗?我明白了……」 就在外婆转身离开房间之际,房恩雅出声叫住她,「外婆。」 房恩雅的呼唤,令她外婆停下脚步。 外婆回过头看向她,「有什么事情吗?」 「我可以在旁边看吗?」房恩雅胆怯地开口,「看外婆製作风铃的过程……」 她一直都很想要这么做,这一次她终于提出勇气,和外婆的距离再拉近一些。 “叮铃─叮铃─” 外婆的手艺真的很精巧,她做出来的风铃就跟她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房恩雅开心地将风铃掛上窗户,趴在窗户旁侧耳细听风铃与微风的合奏曲。 这一刻,彷彿母亲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收到外婆的风铃后没几个月,房恩雅的外婆就生了一场重病,开始病卧在床。 外婆一直以来持有的庄严随着病情加重不復以往,在医院的日子里外婆时不时地沧桑地凝望窗外那片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呆。 今日的她乾涩的唇瓣微啟,似乎想要对正在病床旁削着苹果的房恩雅说些什么。 察觉到外婆想法的房恩雅停下动作,「……外婆?」 「……我欠你母亲一个抱歉。」 房恩雅不解地看着外婆,等待外婆接下来的话语。 「当年我和你的母亲因为一件小事情大吵一架,用力搧了你母亲一巴掌的我,连你母亲的解释都不愿意听,一股脑地将她赶出家门要她再也不准回来。」 「怎知你母亲倔强的个性,就真的听我的话,再也没有回来过。连你外公的葬礼她也没有出席……原以为一辈子真的不会再和你母亲见面,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时却是一具冰冷的遗体。这些年来……我连你的存在也都不知道,连她是怎么生活的也不清楚,可见她有多讨厌我、多怨恨我才会甚么都不愿意说,就这样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世界上如此不够格的母亲可能就只有我一个人吧?」 听到外婆说这些话的时候,房恩雅心里很是难过,她隐忍住悲伤说:「不是那样的。」 「母亲她……非常地深爱外婆,非常地想念外婆。」房恩雅哽咽说着,「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口中的外婆总是温柔体贴,要是如果讨厌外婆的话,母亲就不会告诉我这么多外婆的好。我想……或许是因为不想要再让外婆伤心难过,母亲才会选择甚么都不说,。」 「外公过世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所以我不知道母亲她是否有去参加外公的葬礼。」房恩雅握住外婆的手,「可是母亲她一直都记得外公的忌日,她曾经有带我去外公的灵堂上过香。母亲她在我面前总是笑容满面,但是只要每到外公的忌日,母亲的脸上就不会有笑容出现,我想母亲她内心一定很难过也很懊悔。」 「她其实一直都很想要带我回到外公外婆的身边,只是她少了那份勇气。」房恩雅悲咽道。 她的外婆听完她说的话,倏地间佈满皱纹的脸出现两行泪水,她徐徐地举起自己的手,粗糙的掌心紧贴在房恩雅流泪的脸颊。 她含着笑容对房恩雅说:「你和你的母亲外貌相似,但是性格却一点也不像你母亲。」 「你是个很善良,温柔又体贴的女孩……你一定可以遇到一个真心爱你,为了你愿意赴汤蹈火的人。」她轻抚着自己孙女的脸温柔地说,「要是如果能更早一点卸下心房和你再靠近一点的话,现在我是不是就会少了一点后悔。」 外婆的这番话话让房恩雅的眼泪完全溃堤,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外婆。 外婆的笑容,外婆的眼泪,外婆的温柔还有外婆的体温,十馀年来都是第一次深刻地感受着。 她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哭着,她知道外婆即将离她而去。 就如外婆所说,要是如果她也能更早一点…… 去突破外婆的心房,是不是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后悔? 最后,外婆还是离开了房恩雅。 房恩雅经歷了第二次与挚亲的生离死别,忘记了母亲葬礼的她,却永远记住了外婆的葬礼。 这次,她学会了勇敢,在葬礼上没有流下半滴泪水,因为她不想要让外婆和母亲替她担心。 “叮铃─叮铃─” 风铃声又再次响起。 房恩雅待在没了外婆的这间空房,她趴在窗外静静地回味,和外婆一起在这里度过的所有点点滴滴。 她闭上眼睛,幻想年幼的自己被母亲抱着,然后站在外婆的旁边,细细观赏外婆认真製作风铃的样子。 那画面一定很温馨。 ? -- 第六章 (5) 外婆的突然骤逝,房恩雅虽然内心悲慟但仍努力振作精神去迎接少了外婆陪伴的人生。 在一个愜意的週末午后,她独自待在外婆的房间里整理遗物的时候意外找到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那本日记本的外观她十分熟悉,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它,所以她也知道那本日记本的主人并不是外婆,而是她的亲生母亲。 在她模糊的年幼记忆中,她曾好几次看过母亲在夜里偷偷开着一盏小夜灯,坐在书桌的前方书写那本日记本。 自母亲离世后,偶尔想起那画面的她一直都在寻找这本日记本,但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是被外婆给收了起来。 房恩雅不疑有它的翻开笔记本,翻开的同时一张相片从日记本中掉落出来。 那张相片是女人和男人的合照,相片里的女人虽然年轻,但是房恩雅还是看出那位年轻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那么母亲旁边的男人是谁呢?她不禁心想。 把相片放在一旁后的她,开始一篇一篇阅览着,这些属于母亲的日记。 全神贯注地阅读整本日记的她,闔上日记本的时候,太阳已经垂垂落下,形成一片美丽的橘红色天空。 她抿了抿唇,嚐到微咸泪水的她看向被自己搁放在一旁的相片,终于明瞭相片中那个男人的身份。 关于自己的父亲,房恩雅未曾从母亲口中听过,对其一无所知的她,即使会对父亲这号人物產生好奇心,但是她也不会主动问起母亲。 自她开始懂事接触到外面的人事物后,她的外婆便教导她,不论长辈抑或是同儕问起房恩雅的父亲,只要回答:「去世了。」就好。 所以她也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父亲如外婆所言,一样和母亲离开这个世界。 殊不知在看完母亲的日记后,她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外婆为了不让年幼的她去接触到那些丑陋的言语和真相而编织出来的谎言。 外婆不想要让房恩雅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当过酒家女的事情。 除此之外母亲在日记里写下成为酒家女的那段期间,她因缘际会下遇见一个男人与其相恋后的故事。 可是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选择离开那个男人。 母亲在与那男人分手后没多久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怀了孕,不想拿掉小孩的母亲决定独自一人将小孩养活长大,一边艰辛照顾年幼的房恩雅一边兼职那份人人唾弃厌恶的职业…… 母亲的过去虽然在日记里少了许多篇章,但是从母亲的文字中,房恩雅完全感受不到母亲对父亲有憎恨,反而是对其满满的想念与爱慕。 房恩雅思忖许久后整顿好自己的情绪,她做出一个决定。 她手提着简陋的行李,坐上有鲜少搭乘经验的火车,前往母亲日记本最后一页记录着的那个地址。 坐在火车上的房恩雅,手中拿着那本母亲留下的日记本。 她纤细的指尖在相片中那个男人笑着的脸庞来回游走,那笑容十分真实。 复杂的情感充斥着她的心口,她这一趟旅程并不是去和亲生父亲相认,而是想要确认亲生父亲是否如母亲的日记中写的那样,是深爱着母亲的呢? 要是如果是深爱的……为甚么这十年来对母亲都不闻不问呢? 要是如果是深爱的……为甚么就连母亲的葬礼也没有出席呢? 满满的疑问与烦闷使房恩雅的脑袋思路开始打结,究竟全部只是母亲的一厢情愿,还是真的如文字叙述那般的两情相悦? 唯独只有见上父亲一面房恩雅才能知道她想要的答案。 ? 来到一座高级豪邸的门外,房恩雅和一位中年女士及坐在轮椅上的老婆婆相互对视。 「你说你要找谁?」推着轮椅的中年女士面露震惊地问。 「我要找我父亲……」房恩雅向那两人拿出母亲和父亲的唯一合照,「照片上的男人……是我的父亲。」 老婆婆张大双眼,她的视线霎那间离不开照片上那位男人的面貌,那确实是她熟悉的长相,想念的对象。 老婆婆泪眼矇矓地上下打量着房恩雅,她颤抖地抬起自己枯瘦的手臂,欲要摸向房恩雅的脸庞。 老婆婆声音抖擞地问:「你说你是……明伟和那女人的孩子?」 「妈!说不定这丫头是骗人的,只单凭一张相片怎能证明她就是弟弟的骨肉呢?」中年女士在老婆婆的耳边质疑道,「你别忘了那女人是在做甚么骯脏的工作,说不定她是为了我们家的钱才……」 「你闭嘴!」老婆婆转向大声喝斥那位中年女士,儼然瞪着自己的女儿说:「这女孩是不是骗人的由我来判断,你不需要出任何意见。」语毕老婆婆再次面对房恩雅对她说:「太像了……尤其是这眉宇之间和眼神都和明伟如出一辙……」 老婆婆不断摸着房恩雅的脸,这样亲暱的举动让她有些不自在。 与此同时房恩雅察觉到那位中年女士瞅着自己的不友善眼神,不想多留几分的她徬徨开口问道:「那个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找相片里的那个男人,请问他现在人在哪里呢?有些事情我需要向他确认清楚并且亲口告诉他……」 听到房恩雅的问题后,老婆婆面露哀伤的看着她,望着老婆婆的眼神房恩雅在心里有了些底,那个男人或许其实如外婆所说那样,已经不在了。 ? -- 第六章 (6) 「大伯他是在一个下大雨的日子出车祸去世的,为了赶去见某位重要的客户。」 房恩雅坐在方幼梨的身边,方幼梨突然开口提起房恩雅一直都很想要知道的事情。 方幼梨是房恩雅的表妹,因为和她年纪相仿,加上个性合得来,两人经常会聚在一起进行女孩子的对话。 自那天和父亲那边的亲人相认后,房恩雅在她姑姑的坚持下去做了dna亲子鑑定,鑑验结果出来后证实房恩雅就是郑明伟的亲生骨肉。 知道这个消息后的郑老夫人急切地希望房恩雅可以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生活,但是房恩雅想要回去外婆的老家,因为她不想要在高中最后一年办理转学等繁琐事务。 然而当看见郑老夫人引领盼望的眼神,于心不忍的她决定和郑老夫人谈好协议,答应她在週末假日的时候回来留在这里陪她度过最后的晚年。 纵然确认房恩雅就是郑家的骨肉,但是房恩雅的姑姑依然不承认她的存在,对待她总是百般苛刻,看她的眼神就犹如在看垃圾一样。 即使如此房恩雅仍然用礼貌尊敬着自己的姑姑,至于她的姑丈和方幼梨对待她则像对待客人那样亲切。 「虽然我妈对外人的解释是如此,但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方幼梨表情变得逐渐沉重,「听我妈和我爸某日的对话,我才知道那天大伯是为了赶去见某个女人最后一面,在前往的途中出了事故往生的……」 「我想……那个女人,或许就是恩雅表姐的母亲吧?」方幼梨垂丧着脸望向房恩雅,「恩雅表姐曾经和我提过你母亲的忌日吧?大伯的忌日我印象中也在那日子附近……」 听完方幼梨完整的叙述后,房恩雅感到十分欣慰,她面带笑容看着方幼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看样子父亲他是真心爱着母亲的呢……」 「当初好像是因为外婆极力反对的缘故,才会拆散了大伯和恩雅表姐的母亲。」方幼梨说,「要是当初外婆没有这么做的话,我就可以和恩雅表姐一起长大了吧?」话音未落方幼梨手拿着饼乾轻靠着房恩雅的肩膀。 「……要是真如你所说那样,现在的我们感情还会这么要好吗?」房恩雅不禁开口说道,「即使感情不好,但我想至少我们的成长过程会因为有了彼此而不孤单吧?」房恩雅嫣然笑着,方幼梨也回以同样的笑容。 「是啊……我就不会这么孤单了。」方幼梨重复房恩雅的话,她闭上眼睛细心品尝从嘴里及鼻息传来的淡淡甜味。 方幼梨因为母亲从小重男轻女的观念,得不到母爱的她即使出生自有钱人家,但是她却感受不到任何幸福。 虽然父亲是疼爱她的,但难免会因母亲的严厉管教而感到生活窒息。 直到房恩雅的到来,打开了她青春时期对其他人锁上的心扉,成为她无话不谈的知心,方幼梨才因此有所改变不再像以前一样乖戾孤僻,甚至对自己的未来有了目标。 把房恩雅当作敬仰对象看待的方幼梨单纯地以为,房恩雅会待在他们家直到她成年。 怎料到……一切都在郑老夫人某日突然撒手人寰之后全部变了调。 在举办完郑老夫人的道别式后,房恩雅的姑姑一回到家就立刻衝进房恩雅的房间,将她所有的个人衣物都装进房恩雅的行李里,她将行李忿然丢向怔在原地的眾人面前。 「老婆?你干甚么?」房恩雅的姑丈傻愣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问道。 「还能干嘛?把这个不属于我们家的女人给赶出去啊!要她不准和我们郑家再有任何往来!」房恩雅的姑姑嘴上不挠回应道。 「为甚么要这么做?妈才刚走,这种事情我们是可以坐下来谈为甚么非得闹出这样的事端多难看?」房恩雅的姑丈连忙上前劝阻她,「而且恩雅她还是未成年,怎能让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到外面去流浪呢?」 房恩雅走到自己的行李旁准备弯腰捡起的同时,她的表哥伸出脚将她的行李给一踢踢开。 她抬眸不发一语地望向面露戏謔笑容的表哥表情不动声色,反倒是站在房恩雅旁边的方幼梨赶紧拿起房恩雅的行李后恶狠狠地瞪视着自己幼稚的亲哥哥。 「方政培你现在是怎样?是被她给诱惑了是不是?和她搞上床了吗?为甚么处处都在帮她说话?」 「明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所以请你认清一个事实,没有我就不会有今天的你,现在这个家的主人是我,你最好给我闭嘴!要不然我也一起把你赶出去,休了你这个没有用的丈夫!」房恩雅的姑姑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这些日子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不满趁着这场面瞬间爆发,不曾见过妻子横行霸道无理取闹的模样,房恩雅的姑丈不敢再为房恩雅说任何一句话,于是转过身背对房恩雅。 房恩雅的姑姑怒懟完自己的丈夫后便横眉竖目地瞪向房恩雅,「房恩雅……我真的佩服你,你和你母亲一模一样,让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帮你说话……你肯定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向我老公张开双腿了对吧?」 「不要以为我和那个死掉的老太婆一样愚笨!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你的谗言……你说的那么好听,还真当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是看上了老太婆留下来给你的财產!」 房恩雅忍住无尽的愤怒和难过,来自姑姑口中的每一句话,都如骨刺般深深扎入房恩雅的心口。 她无法想像,为甚么身为长辈、身为人,可以如此轻易地将那么丑陋的话语说出呢? 即使她明白她讨厌着自己,但也没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吧? 「房恩雅,像你这种妓女生下的女儿,光是想像就觉得噁心,何况是让你继续待在我们的身边。」 「妈!你……」 “啪!”想要上前替房恩雅说话的方幼梨,被自己的母亲狠狠地搧了一巴掌。 「你也给我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的馀地!」房恩雅的姑姑大声喝斥自己的女儿。 房恩雅见状跑到方幼梨的身边,她眼神震怒瞋向姑姑,清楚地感受到方幼梨因母亲的巴掌而颤抖的身躯。 她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姑姑说:「让我觉得噁心的人是你……」 「你、你说甚么?」 「你凭甚么口口声声胡言乱语污辱我的母亲?」房恩雅含着泪水正气凛然地说道,「打从我来到这个家,我就从未稀罕甚么郑家遗產,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么就全部给你!我也如姑姑所愿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不会再踏入这个家,不会再和郑家有任何瓜葛……永远消失在你们的面前!」房恩雅说着这些重话的同时,方幼梨的双肩被房恩雅的手力给捏得犯疼。 房恩雅放开方幼梨,她抓起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踏出那栋不想再多留几分鐘的豪宅。 她想要回去,那个让她感受到温暖的外婆家。 方幼梨立刻衝上前追上房恩雅,她紧抓住房恩雅的手,「恩雅表姐……带我一起走吧?」 房恩雅面有不捨地看着方幼梨,「幼梨……」 「我也讨厌我母亲……我不想和她一起生活,所以带我一起走!拜託你……」 看到方幼梨滚滚落下泪水,房恩雅苦涩一笑,拂掉方幼梨的手轻语道:「对不起……」 听见这句话的同时,方幼梨彷彿失去了甚么,尔后当她回过神时,房恩雅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 残馀在她双肩的疼痛提醒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告诉着自己被房恩雅拋下的事实。 从那天过后,她就再也没和房恩雅有任何联络…… ? -- 第六章 (7) “哗啦哗啦─” 本是个太阳高掛于蓝天的好日子,不到几分鐘便开始下着倾盆大雨,察觉天气如此异变的房恩雅意识到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夏季。 想到这几日都会在外婆家溜噠的野猫,房恩雅便放下手边的工作,打着伞步出家门。 才刚步出家门没多久,她就与站在自家屋簷下避雨的陌生男子对上视线。 「那、那个……你好,我……」男子惊慌失措地比手划脚想向房恩雅解释,却因为太过紧张而忘了言语。 与其相比房恩雅的反应较冷静些,她打量着男子被这场大雨给淋溼的外观,便淡淡一笑将伞收起转身走入房子。 男子看见房恩雅方才对自己展露的笑容,瞬间发了懵,他移动些脚步,欲对女子的行动一探究竟,正准备刚探头看向屋内的他听见从里头传来的脚步声,他赶紧将头伸回,站挺身子。 「喏,先用毛巾将身子擦乾吧!不然等等着凉的话,会感冒的。」房恩雅手拿着一条乾净的毛巾灿笑道。 男子愣了愣,过了许久才接下房恩雅递给他的毛巾。 待男子收下毛巾,房恩雅侧头柔笑着,男子看傻了房恩雅的笑靨,他的视线就这样停留在她的身上,凝视着她撑伞走到前方的草丛旁,直至她回来都未曾离开过。 「那边有甚么吗?」男子难掩好奇心问道。 房恩雅一边收起伞一边笑答:「有时候会有几隻野猫在那里逗留玩耍,下这么大的雨想说就让牠们和先生你一样,借一下我们家的屋簷让牠们躲躲。」 被房恩雅如此一说,男子的两颊便染上緋红,他羞赧地撇开视线说:「真的很不好意思……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伞,想说就近房子避一下雨,没想到才刚走进来房屋的主人就出来了。」 「不要紧的。」房恩雅笑道,「这种雨淋着也是不舒服,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的。先生如果赶时间的话,要不要撑着这把伞回去呢?」 男子看了看房恩雅手中那把伞后摇首,「不要紧,我不赶时间。而且是午后雷阵雨,应该很快就会停了吧?」他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对其祈祷着。 「好吧……」听到男子的回答后,房恩雅便把伞收起,接着走近外婆放置屋外的长板凳坐下,她看向男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男子对于房恩雅的动作一目了然,男子本有些想拒绝的,但是看见了房恩雅的笑容后,他便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两个人肩并肩的坐在板凳上,一起欣赏下着大雨的风景。 「……小姐,现在还是学生吗?」男子突然开口问。 房恩雅含笑点头,「是的,是大学生。」 「就读附近的大学吗?」 「嗯,○○大学。」 「○○大学啊……」 「先生你呢?是在做甚么工作的?」 「我吗?啊……我也是大学生喔!」 「咦?你也是大学生?」 「是啊……」男子害臊地搔着头说,「今天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正好要到附近做教授指派的作业。」 「哦~原来如此,抱歉认错你的年龄。」 「没关係的,话说小姐你是一个人住在这么老旧的房子里吗?」男子左右盼望房子的外观好奇问道。 「嗯,这里是外婆留下给我的,对我来说有许多很美好的回忆。」房恩雅苦笑说,「因为捨不得离开,所以才会选择就近的大学就读,然后靠半工半读养活自己。」 望着房恩雅的侧脸,男子隐约看出了她笑容背后的坚强,就在这时雨停了。 「雨停了呢……」房恩雅抬头望向从云朵后方露出的阳光。 男子不知为何有些失望,他似乎暗自期许老天爷可以让这场雨下久一点。 在离开前男子将房恩雅给他的毛巾清洗乾净后还给她,在离别前他转身向房恩雅道谢,「真的很谢谢你。」 房恩雅淡淡一笑,「不客气,天雨路滑回去时务必多加注意步伐。」 见男子迟迟不走似乎还想对房恩雅说些甚么,欲言又止的模样被房恩雅看穿。 「怎么了吗?」房恩雅歪头问道。 「我、我叫做李秉宏……那个,很高兴认识你!」 突然的自我介绍及有意无意回避的眼神,虽然房恩雅不諳男女情事,但她还是大抵知晓男子这么做的用意。 她只是笑了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秉宏先生。」 房恩雅的回答,让李秉宏眼神闪过一丝失落,但他始终礼貌地回以一笑,落寞转身离开的时候房恩雅唤住他。 「秉宏先生。」 李秉宏回首望去,只见房恩雅笑容依旧,「房恩雅。」从她嘴里吐出的名字,便是李秉宏想要的回答。 李秉宏神色光彩,对着房恩雅大声回答:「房恩雅!真是好听的名字!」 离开的路上,他反覆在心里默念这个如本人一样温柔又美丽的名字。 那天过后,李秉宏一个礼拜都会出现在房恩雅的外婆家一到两次。 房恩雅并不排斥他的到来,反而觉得有些欢喜,让枯燥乏味的日子多了点不一样,因为对她来说就像是结交到一个新朋友似的。 从小家庭关係的缘故,房恩雅养成了不怎么与人社交的习惯,她认为只要深交必会听到不愿听取的指指点点。 与其如此不如先将自己的心房关上,直至遇上李秉宏,融化了她对外人的不安全感。 李秉宏个性与她不同,十分活泼开朗且乐观正向,不管是遇到甚么悲伤的事情,都会用笑容替代。 这样的李秉宏,让她很欣赏。 不知不觉间李秉宏开始佔据她的内心,对她而言,他是个令人崇拜的对象。 然而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房恩雅,自初次相遇后便成为了李秉宏心目中默默暗恋的对象。 日復一日的相处,使两人之间的情愫开始生出火花。 「房恩雅,我喜欢你!请你跟我在一起吧!」 在某日离别前李秉宏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忘记羞怯的房恩雅,用微笑正式确认了两人彼此的关係。 「大学毕业后……我就要回家乡了。」李秉宏突如其来的这番话,重击着房恩雅的脑袋,虽然她早就料到,终究还是得必须迎来这天的到来。 「是吗?」房恩雅低下头不想让李秉宏察觉到她的失落。 李秉宏伸手握紧房恩雅的,「跟我一起回去吧?」 「咦?」 「我想将你正式介绍给我的父母亲。」李秉宏灿笑道,「因为恩雅是我想要认定终生的女孩。」 「……秉宏,你……」房恩雅瞠大着眼,羞赧地把手收回,「这话……」 「是认真的。」李秉宏将房恩雅欲抽回的手给拉回,他掌心的温暖如映入房恩雅眼里的笑容一样。 见房恩雅眼眶泪水打转,李秉宏便温柔地拥抱住她,在她耳畔低语:「我想要和你一起度过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因为我爱你。」 「可是……像我这种人……」听着李秉宏的告白,房恩雅潸然泪下,「不配和秉宏你一起……」 「哪里不配?这世界上还会有谁比你更温柔善良呢?」李秉宏噘起嘴不悦反驳着,「是孤儿那有怎样?家世背景不显赫那又如何?对我李秉宏来说,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爱的人只有你……房恩雅。」 「这一辈子我最爱的人,非你不可……」李秉宏用指腹为房恩雅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滴,他的声声誓言房恩雅都清楚地记入脑袋。 她单纯的以为,或许一切都会如李秉宏所说那样,和他之间往后会很顺利地发展,直到李秉宏的母亲在知道房恩雅后,暗自派人调查房恩雅的身世,使她再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不是都像自己深爱的男子那样用无色的眼光看待那些比自己下等的人。 李秉宏母亲当着眾人对她冷嘲热讽的嘴脸,让房恩雅想起了最令她厌恶的姑姑。 「房恩雅小姐,请你离开我儿子,你当我们是傻子吗?关于你的底细我们早就派人查得一清二楚。」 「求你不要毁了我儿子的前途,我们做父母的心愿很简单,只是冀望儿女将来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而不是找个会损害名誉的冤家。」 「如果识相点,就请你主动离开吧!」 听完这些话后铁了心不想要耽误李秉宏的房恩雅,打算同意李秉宏母亲的话准备离开李秉宏的她,最后还是被李秉宏真心给打动而留下。 她眼睁睁地望着李秉宏在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两膝跪下,用自己的梦想来换取和房恩雅一起的未来。 「爸、妈……我求你们了,让我和恩雅在一起。」他垂着头恳求道,放在两膝上的拳头双双紧握,「只要同意让我和恩雅在一起,我会放弃当生物研究员的梦想……去做你们想要我当的警察。」 看着为了她,连梦想和自尊都不顾拋下的李秉宏,她更捨不得去放手,好不容易得来的这段幸福。 ? -- 第六章 (8) 最后李秉宏的双亲和自己的儿子达成了妥协,给李秉宏一年的时间准备警专考试,只要靠李秉宏的力量考试通过的话,就同意他们俩的交往。 只是唯一要李秉宏遵守的条件便是在准备考试的这段期间,房恩雅不许和李秉宏有任何往来。 然而才刚和父母亲缔下约定没多久,房恩雅就意外发现自己怀上李秉宏的小孩。 不捨怀有身孕的房恩雅在乡下独自一人生活,李秉宏决定偷偷帮房恩雅在自己的家乡寻找一间公寓让房恩雅住下,拉近彼此的距离好让李秉宏可以随时照料她。 负责管理公寓的房东老伯,是个待人和蔼,笑容可亲的人。 房恩雅很喜欢他,因为每每看到他,她便会想起前些年离开自己的外婆。 即使才刚搬来公寓没多久每个和房恩雅一同居住在公寓里的邻居们都对房恩雅为人处事的态度讚誉有加,这样的年代很少会遇上向房恩雅这样敦亲睦邻,满腔热忱的年轻女孩。 只要是有关公寓的事情,即使怀有身孕,房恩雅都会参与到底,包含重新漆刷公寓外墙的事也是。 不只是公寓的邻居们,就连这个城镇所有和房恩雅有互动过的居民,嘴里绝对不会漏掉对房恩雅的称讚。 她的善良与体贴,可以说是为这个被年轻人遗忘的乡下,带来了一点活泼的生机。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每次都让你帮我这个老人家处理这些杂事……明明肚里有着小生命,应该要多休息才对。」房恩雅打工麵包店的老闆娘曾阿姨,欣慰地不停向房恩雅道谢。 「没问题的!多运动对孕妇来说是好事……而且曾阿姨对我也很好,鲜少让我做粗工,真正该感谢的人是我。」房恩雅边笑边帮曾阿姨做最后工作的善后。 「不,我会对你这么好单纯就只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会用真心去对待我们智凯的人……」曾阿姨语气落寞地说,「以前请的每一位员工,人前人后不一样,在我面前对智凯就会轻声细语,极有耐心。但是只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就会打回原形开始对智凯进行恶劣的怒骂……」 曾阿姨的真心话,令房恩雅不自觉地将视线放在正蹲坐在店门口和野猫玩耍的曾智凯。 他的外表乍看之下和一般人没什么差别,却因为患有心理疾病必须得来旁人异样的眼光与对待,每每看见曾智凯被那些客人欺负时房恩雅心里都十分难受。 或许是因为有类似的成长背景,才会让房恩雅起怜悯心,对待他比对待他人还要付出更多的真心与耐心。 「没有人是生下来就该被贴上污名的标籤。」房恩雅转头迎视曾阿姨的眼神,「智凯他或许有缺陷,但他有颗比任何人都还要善良的心,而且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我发现……智凯其实是很聪明的喔。」她粲然笑道。 「恩雅……」 「我曾经看过智凯做麵包,他的手艺很厉害喔……」驀然想起甚么的房恩雅,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曾阿姨表明自己的看法,这一说就不小心从夕阳西下说到月亮升起。 因为夜深的缘故,不放心让身为弱女子的房恩雅独自走夜路,曾阿姨便拜託自己的儿子曾智凯送她回去。 在走回家的路上,都是房恩雅在开起话题,曾智凯则一如往常地用最简单的字数回应她。 就在房恩雅专心聊天的同时,曾智凯注意到后方有一台疾驶的车子要经过他们俩身边,赶紧变换一个方向让房恩雅走进内侧。 「恩、恩雅小姐,小心……」 虽然有被突如其来出现的车子给震慑住但曾智凯这个举动,房恩雅顿然感到一阵窝心,「……吓死我了……」她微笑对着他道谢,「真的谢谢你的临机应变保护了我跟我的孩子。」 房恩雅的致谢,让鲜少露出笑容的曾智凯笑了。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房恩雅,用极其温柔且肯定的语气说:「我会保护好的……」 「保护好……恩雅小姐,这是我的任务。」 房恩雅灿然一笑,「谢谢你,那请智凯务必要保护好我喔!」 听到房恩雅这句话后,曾智凯怔怔地望着房恩雅,有一股暖流如龙捲风般从他的心底窜出。 「恩……恩雅小姐……」 「嗯?」 「为甚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呢?」曾智凯开口问道,他低下头不敢抬起头,「只要和我在一起,就会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为甚么还愿意……和我这样说话聊天呢?」 「……智凯?」这是房恩雅认识曾智凯以来,第一次听见他对自己讲那么多话。 「只要不理我就好,放任我让别人欺负就好……为甚么……每次都要帮我?」他反覆唸着,想起之前几次他被坏孩子欺负时,房恩雅都会出面替他解围,骂跑那些坏孩子。看着这样的房恩雅,曾智凯很开心却又担心,自己明明对房恩雅本身一点价值也没有,为甚么她要对自己这么好?很害怕她对自己的好,只是虚情假意。 曾智凯的疑问,房恩雅的心头一瞬酸涩,「可能是因为我和你的成长处境有些类似吧?」她说。 她温柔地笑着,放慢自己的步伐,拉长这段回去的路程。 房恩雅思忖许久后,将自己的人生经过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说出,让曾智凯可以轻易明瞭。 「因为从小就失去双亲的缘故,求学过程中难免会遭到他人欺负及嘲笑,所以看到这样的你就会想起那时候的我。」 「那时候的我会自怨自哀自己明明不是坏人,为甚么总会有坏人欺负我呢?于是就会暗自在心中希望有人会愿意伸出手援救我……同时也决定要当个不欺负人的坏孩子。」 她柔和注视着曾智凯,口中说出的字字句句带着真心:「因为你是好人,所以我讨厌那些坏人欺负你。」她柔声道。 「智凯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只是某些地方和我们不太一样,但你依然跟我们一样都是身为人,一样体内流着血心跳正跳动着,甚至内心还比任何人都要善良、单纯。」她说,「这样的你凭什么被他人欺负呢?」 「你要加油、坚强起来,勇敢拒绝那些欺负你的人!就像你刚才保护我那样,告诉他们你也是很厉害的!」 曾智凯的眼角泛着泪光,「恩雅小姐……」他用手背擦拭掉眼泪,虽然他笨但他知晓在女人面前不能随便掉下泪水。 在漫长的谈话中,不知不觉回到了房恩雅的租屋处。 「以后我还可以像今天这样陪你回来吗?」离开前曾智凯支支吾吾地问。 房恩雅没半点迟疑,笑着同意道:「当然没问题啊!我们可是朋友,不是吗?」 得到了回应后曾智凯粲然,对他来说……房恩雅的笑容,是他这辈子看过最美的风景。 ? 「恩雅表姐。」 准备去麵包店的路上,房恩雅在公寓楼下遇见了一位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人。 「……幼梨?」房恩雅惊诧看着眼前这个几年没见,容貌变得越来越成熟的表妹。 方幼梨比起开心更多的却是震惊,就在她看见房恩雅隆起的腹部,有种异样的感情敲击着她的后脑。 距离上班还有段时间,房恩雅带着方幼梨来到自家前不远得公园,一同并肩坐在长椅上乘凉。 「……许久未见的这段期间,过得好吗?」房恩雅率先打破沉默问。 方幼梨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笑答:「还不错。」 虽然她这样回答,但房恩雅从方幼梨的表情来看,大概可以知道藏在话意之下的真正答案。 「是吗?」房恩雅嘀咕着。 「姐姐呢?过得也不错吧?」这次换方幼梨问,她视线停留在房恩雅身怀六甲的身子上。 注意到方幼梨的视线,房恩雅将手放在自己突起的腹部,用掌心感受着体内的宝物,「其实还行。」 「孩子的预產期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九月。」 「孩子的父亲是个好人吗?」 「嗯。」 「他肯定对姐姐很好、很照顾吧?」 「嗯……」 「看姐姐过得好,我也就很好。」方幼梨从椅子上站起,抬起头望着她的房恩雅因为阳光刺眼的照射下,看不清楚方幼梨说着这句话时,脸上摆着的真实表情。 「像我这种讨人厌的包袱,就不打扰姐姐的幸福生活,我走了。」语落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房恩雅欲想出声呼唤她,但想起她当时和姑姑烙下的狠誓使她作罢,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方幼梨那萧然的背影离去。 方幼梨无预警的造访,成为了她心头上的一块疙瘩,怎样也卸不下来。 -- 第六章 (9) 因为李秉宏忙于考试的缘故,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未碰上面。 单纯且满心盼望等待李秉宏到来的房恩雅,从未想过曾智凯送自己回家这件事情,会成为之后她和李秉宏感情的导火线。 那天李秉宏出现在房恩雅公寓楼下,亲眼目睹曾智凯陪房恩雅回来的画面。 看见李秉宏时房恩雅很是欢喜,却也对他许久未见变得有些憔悴的面容给震慑住。 「秉宏?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呢?」她好奇问道,见李秉宏注视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曾智凯,她也顺势向他们俩介绍彼此,「对了……这位是我打工的麵包店老闆娘的儿子同时也是同事,叫做曾智凯。」 「智凯,这位就是我常常跟你说的,我超帅气的男朋友。」 曾智凯有礼貌地向李秉宏点头示意,「你、你好……」 李秉宏鄙视地看了看曾智凯后没有回话,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寓。 见李秉宏怪异的举动,房恩雅便转头向曾智凯致歉,「他可能是有些累才不想开口,实际上他不是这样的人。那我就先上去,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喔!」 房恩雅迅速和曾智凯道完别后,便赶紧加快脚步跟上李秉宏。 追上李秉宏的她,有些疑惑地开口唤住他:「秉宏?」 李秉宏却始终没回应,淡漠的态度、冷冽的眼神使房恩雅有些悚然。 她赶紧找话题将这尷尬场面化解,「要过来怎么不事先联络呢?这样我回来的时候就可以顺便红豆薏仁回来。」 李秉宏还是对房恩雅不理不睬,直到门关上的同时,他才终于开口。 「为甚么要让那个男人送你回来?」李秉宏用很是生气的口气质问房恩雅。 房恩雅闻言赶紧解释道:「有时候下班时间有些晚,怕我一个孕妇走夜路危险,老闆娘就麻烦他送我回来。」 「你可以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接你啊!」 「你因为考试很忙碌,我怎么还敢打电话去打扰你呢?」 即使听到房恩雅这合理的解释,李秉宏眼里的愤怒依旧未息,他翻了个白眼后气愤地用力摔出手中的钥匙,「所以明知道我因为考试很忙碌,内心很艰难、痛苦。却始终不放弃好好地为我们的未来拚命的时候,你却还在跟男人们有说有笑,打情骂俏?」 房恩雅哑然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她克制自己的情绪沉着地向他仔细说明清楚,「秉宏,我和智凯真的就只是朋友。对我而言,他跟壹依一样,是个像弟弟的存在。我们之间没有什……」 「……没有甚么?你当我是白痴吗?」李秉宏截断她的话无奈笑道,他紧咬下唇深呼吸着,「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隔壁那个邻居时不时用噁心的眼神看着你、打量你,你难道没有自觉吗?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四处对男人諂媚吗?」 「……秉、秉宏?」这样对自己发火、对自己口出恶言的李秉宏,是房恩雅从未见过的他。 「我真的快疯掉了……因为一直没有通过模拟考试,见考试日期慢慢逼近,我真的很害怕我做不到、我考不上,每天都被这种负面的压力给被逼疯……只要在家看着父母亲鄙视我的嘴脸,我真的好想死……我这么努力在为了我们跟孩子的将来,请问你在干嘛?」李秉宏突然跪在地板上,不停用手槌敲打着地板。 房恩雅不顾自己大腹便便的身子,连忙蹲下阻止李秉宏自残的行为,「秉宏……你别这样,拜託你停手……我求求你。」 「既然如此……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李秉宏停下动作囁嚅道。 「……什么事?」房恩雅疑惑地问。 「不要再和那个自闭症有往来,好不好?嗯?」 当李秉宏抬起头的瞬间,房恩雅有些质疑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已经不是她曾经深爱着的那个男人。 她深爱的李秉宏,是不会随便污辱他人,鄙视他人的正向男孩。 「可以答应我吗?别和那个有病的继续在一起……好不好?」李秉宏伸出手紧握住房恩雅的手。 应该斩钉截铁拒绝,应该纠正男朋友话语的错误,这些本应该是房恩雅该做的事情,她却忘记了。 房恩雅只是眼神恍惚地看着男朋友逐渐崩坏的表情及从手部传来的沉重包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她,只能开口回答男朋友想要听到的答案。 好让自己逃避,她已经发现到的跡象。 发现现在的李秉宏已不是她昔日爱慕的男孩,而是慢慢地开始变成了她这世界上最讨人厌的那人样。 ? 她早该警惕了,警惕那天她和李秉宏之间的对话,警惕李秉宏个性產生的些许变化。 要是如果提早正视了的话,那天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了吧? 「秉宏?」房恩雅只是和平常一样,准备出门去麵包店上班时,才刚打开门就看见突然站在门口的李秉宏。 今日并不是他会来的日子,怎么会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过来呢? 「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房恩雅见他神色有异,些微胆怯地问道。 李秉宏抬起头,始终不发一语他步步逼近房恩雅,关上门后才说话:「昨日是放榜日,你还记得吗?」 「记得……」房恩雅回答得小声,她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情,只是见李秉宏都未主动联络自己所以不敢开口传讯联络他。 「拖你的福……」李秉宏咧嘴一笑,「落榜了。」 「秉、秉宏……」房恩雅顿然觉得李秉宏的笑容有些可怕。 「因为在考试的前一天,从某人那里得知了一件事。」李秉宏说,他从口袋拿出一张相片,「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问,「不是说答应我,不会和那自闭症的继续互动吗?为甚么两个人又站在一起有说有笑了?」 房恩雅双眼直盯着出现在相片里的自己和曾智凯顿然语塞,她明白自己不管做再多解释,对现在的李秉宏来说都是听不进耳的。 「有了证据就百口莫辩了,对吧?」李秉宏边说边把那张相片撕烂,然后双手揉烂后丢到地上。 房恩雅含着泪水望着李秉宏,「就算我辩解了,秉宏你也是会曲解,扭曲了那张相片背后的真相不是吗?」她说。 「蛤?」 「你变了,你真的变了……秉宏。」她颤抖的口吻,可以听出她对这个男人的失望与害怕,「我觉得你对我的不信任,已经无法让我们回到以前那样了……」 「恩雅……」 「我无法再继续承担这些……我不想要再继续耽误你的未来。」房恩雅瑟瑟道,「孩子我一个人抚养就好,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过的,相信秉宏以你的条件……一定可以再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如尖刺般扎入房恩雅的心房,椎心刺骨地发疼发热。 房恩雅的眼里容入深陷绝望的李秉宏,她知道她这样说不但自私也残忍,但是她也已经受够李秉宏这些日子给予她的心理折磨。 与其互相折磨对方,倒不如就放手让各自把未来看开点,如今也只有这抉择才是对彼此都好的决定。 假如李秉宏拒绝的话,那么她还会心软再次相信两人可能幸福的未来吗?就在房恩雅想着这个的同时。 她的脸从左侧用力地被打了一拳,这突然的一拳让她闪避不及,除了疼痛外她感受到的是一片空白。 为甚么……他会这样做? 他不会打我的……才对……思考的瞬间房恩雅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倒落在地,还来不及反应又一拳重击她的脑部。 想起腹部的宝贝孩子,她忘了尖叫求救。 把剩馀的力气都保护在自己的肚子,她捲曲着身子放任自己的头部被李秉宏殴打,一阵一阵强烈的疼痛袭来,慢慢地她已感受不到疼痛。 她的意识逐渐被取代,等到意识慢慢回来的时候,原本身边的人已不在。 「恩……恩雅小姐……恩、恩雅小姐,等等警察就来了……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即使眼前的景象被鲜红色浸染看不清楚一切,但只单用聆听房恩雅便知晓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曾智凯。 曾智凯触碰房恩雅的手不住颤抖,明明是一个如此胆小的男人,却放弃了胆却想尽办法拯救房恩雅。 房恩雅覆在自己隆起腹部的手已经完全无任何知觉,就连此时此刻感觉的痛楚究竟来自哪都已分不清。 「救救我……还有……」房恩雅用尽最后喘息的力量开口,「我腹部里的小孩……拜託……」 「恩雅小姐……不要担心,我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恩雅小姐……我、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好的……』 『保护好……恩雅小姐,这是我的任务。』 曾智凯先前对自己说过的承诺和耳边的话相互重叠,房恩雅闭上眼睛,一道鲜红色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分不清是从伤口流出的鲜血,抑或是和着鲜血的泪水……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最后听见了……掛在窗边的风铃声。 那个外婆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叮铃─叮铃─” “喀拉─”门锁开啟的声音。 房恩雅徐缓地抬头,照平常理应要兴奋地上前去迎接的,然而残酷现实及回忆却扼杀掉她了,她所有的情绪。 -- 第七章 (1) 在和康哲允碰面后,范壹依感受到了他身上不停散发出来的负面气场。 搭乘公车回去的整路康哲允隻字不语,望着车外风景的眼神充满戾气,不再像她熟识的那样平易近人,这样异常的康哲允令范壹依也不敢言只是静静地坐着。 下了公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范壹依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焦虑的心,在进入公寓分道扬鑣之前伸出手拉住了康哲允。 「哲允先生……」 当范壹依触碰到康哲允瞬间,康哲允强忍的坚强还是崩塌成灰,他背对着范壹依的双肩上下不停颤抖。 「发……发生什么事情了?」范壹依忧心忡忡地问,她并未走到康哲允的前方,细心保留住康哲允身为男人的自尊。 「壹依……」康哲允哽咽出声,唤着范壹依的名讳,「借我一下你的肩膀……」他低声说,转过身来的同时把低着的头轻靠在范壹依的肩膀上。 「……」这突来的举动,使范壹依楞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知道我这要求很任性……明知道你的心意还如此……」康哲允说,「可是我现在真的很想要大哭一场……我不想要让小白看见我为她流泪的样子。」 「哲允先生……」 「小白她全部都知道了,甚至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经想起了所有记忆……那天她把自己关在衣橱里也是因为看见了我那本写有她的案件记录的小册子……然而这样的她选择一个人独自面对自己惨忍的过去……」将这些说出口的时候,康哲允不自觉地咬紧牙关,「愚笨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不知不觉间伤害到她,甚至在怀疑真正犯人的身分时曾想过逃避,只因为他曾经是拉拔我的贵人,明明是个伤害小白的坏人……我却……」 范壹依伸出手搭在康哲允拱起的背,柔声地在康哲允耳边低语:「别说了……」 「你什么错都没有……哲允先生什么错都没有……」范壹依重复说道,「这么尽心尽力帮小白姐姐找回记忆和真相的人,是你。这样的你,有错吗?」 听见这番话,康哲允抬起头迎视同样盈泪的范壹依。 「错的人是那个伤害小白姐姐的人,诬赖智凯先生的人,真正要向他们道歉的人不是你,而是他。」 范壹依的手紧握着康哲允,「所以我们现在该做的就是让那个人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认罪,好让在黄泉下不得安眠的智凯先生得以洗刷冤屈,让仍在病床上躺着的小白姐姐可以顺利甦醒。」 「这不就是我们的目的吗?」 「壹依……」 「振作起来!康哲允!」范壹依两手搭在康哲允的肩膀上,用最有活力的口吻替失落难过的康哲允加油打气。 明明也同样悲伤难过,却还是勉强让自己露出笑容,说出许多鼓励的话安慰自己,看着如此为自己着想、陪自己四处奔波的范壹依,康哲允心里实在对不住她。 「谢谢你……」 「干嘛道谢,反而要道谢的人是我。」范壹依笑道,「因为你筱琪才没有死不瞑目,我也才能再次遇见小白姐姐,否则这辈子永远都会有好多遗憾悬在我的心头。」 「所以真正道谢的人是我……」她说,「我很庆幸我遇见了哲允先生。」 「壹依,我对你……」看康哲允的表情有些复杂,心思细腻的范壹依便知晓他欲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她先是出言堵住康哲允的话。 「今天回去就和小白姐姐直接坦白一切吧!」范壹依说,「我想比起我,现在最需要哲允先生陪伴的就是小白姐姐……所以不用顾虑我的心情,儘管去做哲允先生现在想要去做的事情吧!」语毕她便用力拍了拍康哲允的肩膀,给予他勇气去面对在家等待他回去的小白。 范壹依抬头望向三楼的位置,接着用眼神暗示康哲允。 得知到范壹依内心想法的康哲允,他先是深呼吸,随后便转身跑入公寓。 留下范壹依一人,凝望着他为了心爱之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 打开家门后康哲允见平常蹲坐在门口的小白不在,急忙转头往房内探去。 当他看见小白的身影后,松了一口气。 小白双手抱膝倚靠窗边,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后她微微抬首,从窗帘缝隙照射进屋的零星月光散落在她身上,为她那副姣好的脸庞添上几分凄美。 小白嘴角微微勾动,却不见她脸上的笑意。 「欢迎回来,哲允……」她虚弱的声音,令康哲允忆起正躺在病房里的那个真正的她。 他连灯都未开,就衝上前紧紧拥住小白。 「对不起……对不起……」 「为甚么要说对不起呢?」小白苦笑反问他,明明被康哲允紧拥着,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康哲允的体温及被抱着的实感。 她不禁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悲哀。 「你看到了,对吧……我的随身小册子。」康哲允抱着小白低语问,现在他虽然正抱着她,但是感觉却一点也不实在彷彿是在跟空气拥抱。 他不禁为这样的自己感到自责。 「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乱翻你的个人隐私。」小白说,康哲允很想要正视小白的样子,但是很怕自己若与小白面对面的话,就会失去了几分鐘前跟范壹依借肩膀的意义。 「不要紧的……是我才抱歉,应该要更早察觉到你恢復记忆的事情,就不会在无意间揭开你的伤疤。」康哲允加紧拥抱的力道。 知道康哲允在指什么的小白,并未正面回应他而是沉默几分后才开口,「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康哲允沉声应答,他抬眸凝视着此时高掛在夜空中无任何星宿陪伴的月亮。 「智凯他……过得好吗?」小白声音哽咽,无止尽的悲伤梗塞在她喉间,即使如此她仍开口提问这个那天她未从小册子中翻到的内容。 等待的不是回应而是康哲允漫长的静默,从寧静中猜到答案的小白闔上双眼涩然道:「原来如此……」小白被幽沉沉的悲伤垄罩,她徐缓地将手举起抚摸脸颊,明明是在流泪但是她的指腹却感觉不了本应滚烫的泪水。 -- 第七章 (2) 小白挣脱开康哲允的拥抱,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有话却说不出的痛苦是他们俩正一同面临的局面。 「小白……关于那个……」 「我不想听。」小白直言阻断康哲允,「关于房恩雅这个女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不想要知道。」 「现在的我就如和你初次见面一样,失去所有记忆包括名字什么都忘了。我过去是怎么活着的,我是怎么死的,我是因为甚么而留恋人间,关于这些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毅然决然的眼神,让康哲允看出她说这句话的决心并没有半点虚假,「我只想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你的身边,做那个单纯的小白,而不是那个可怜的房恩雅。」小白拽起康哲允的手,将他的掌心和自己的重叠,十指相扣。 「假如你真的执意要告诉我真相,那么我就会放开这隻手。」她迎眸康哲允的乌瞳,「永远成为这间套房的一缕空气,再也不会和你有任何交集。」 语落她卸下正经八百的表情,露出往常的笑容,松开了康哲允的手后乐吱吱地绕过康哲允在嘴里唸道:「我来把灯打开,这样都看不到哲允帅气的脸庞了。」 电灯打开,房间恢復刺眼的光明。 「登楞!让我来瞧瞧今日的哲允,是否和平常有些许的不同。」小白又跑回康哲允的前方,她仔细瞧着面容踌躇的康哲允,「下巴下面有几根小鬍鬚长出来了!看样子你最近太忙了,都忘了刮鬍子……都快要从年轻小伙子变成大叔囉!」 「是啊……看样子如果再不刮鬍子,就会被你给嫌弃。」康哲允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微刺的下巴无奈笑道。 「我才不会嫌弃哲允!在你眼里我是这么肤浅的女人吗?」小白气噗噗地噘起嘴碎念着。 和平常一样的相处模式,看着佯装一切没发生过,将其泰然处之的小白。 康哲允决定顺从小白,不向她倾诉她不想要听的话,然后就如她所愿,回到他们俩再平常不过的生活。 但是他不打算结束好不容易露出马脚的调查,他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个伤害小白此时此刻正在某处幸福笑着的男人。 自逐渐恢復记忆以来,小白似乎已经很久未曾深深入眠,每到凌晨她就会悄悄地拉开衣橱门,透过狭小的缝隙躺在衣橱里凝望康哲允那张如小孩般清纯的面容。 其实她对康哲允说的那些话,既是真心话却也是谎话。只是她不想要让康哲允藉由和她对谈,对房恩雅这个女孩有更深度的了解。 小白明白康哲允若知晓更多,肯定就会和她一样走入无止尽的悲伤。 走进悲伤的痛苦难耐,只要她一人承担就够了。 想着这些小白不禁默默地将手放在自己变得平坦的腹部,她也已经清楚明瞭自己为何会被困在这间套房里怎样也无法离开。 透过沉痛的回忆她找到了那个寧可牺牲自己性命也要拚死保护的宝物…… ? 坐在办公电脑前省思着的康哲允,当一杯罐装咖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才把自己从思绪中拉回。 他抬头迎视递给他咖啡,面容依旧冷峻的韩贤澯。 韩贤澯一开口便直接问他:「过了一个假日,有甚么收穫吗?」 康哲允四处盼望才想起今晚正好只有他们两人在警局当值,他这才放下防备回答:「……我听了你给我的录音笔内容。」 「我想也是,因为你的眼神和态度变了。」韩贤澯说,他靠着桌子仰头喝起手中的咖啡,「听完有甚么感想?」 「想衝去北部痛揍那男人一拳。」康哲允紧握着咖啡咬牙恨齿道。 「你这次若那么做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只是调职这么简单。」韩贤澯冷眼望道,「别忘了他的父亲可是李尚民。」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不是吗?」康哲允抬眼看着韩贤澯无奈笑着。 「面对这种状况还能开玩笑的,可能就只有你了……」韩贤澯无力叹气道。 康哲允往后仰伸了个大懒腰,同时坐着的椅子发出嘰嘰声,「我并没有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我真的很想只用这支录音笔就将那父子俩给扳倒。」 「那支录音笔根本就不足以拉下他们。」韩贤澯敛下眼反驳,语气严肃说道:「你忘了我和你说过,游警员是李尚民派在这间警局的眼线吗?再怎么说他也是李尚民的走狗,比起我们他最后选择的肯定还是拉住他生命吊绳的李尚民。更何况酒后吐真言这种是不足以构成对我们有利的证据,只要他在法庭上供称那是被我和阿昱灌醉后引诱对话甚至改变他的口供,法官必有办法可以驳回那父子的所有嫌疑。」 「那我们还有甚么办法呢?」韩贤澯的驳斥令康哲允听了有些不悦,他用锐利的眼神斜视韩贤澯。 韩贤澯首度见识到康哲允如此发火的表情,他愣了愣应答:「你现在应该要好好冷静一番……」 「你要我怎么冷静?一直信任尊敬的人,却是个狠毒的杀人兇手……要我怎么冷静?」康哲允冷若冰霜的语气足以冻结此刻的氛围,「只要我想到他曾经在我面前展露出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儿那般的慈祥模样,就会让我不禁作呕……替小白,不对……替房恩雅这个女人感到更加悲哀。」 「那你认为那位房恩雅小姐若看见你因为她一时衝动而丢了警察的饭碗,她会开心吗?」韩贤澯低声道,「我想肯定不会吧?」 韩贤澯这番提醒令恼羞的康哲允顿时想起小白的笑容,原本在心中燃烧的愤怒火花逐渐缓缓被浇熄。 「是啊……你说得没错。」他喃喃道,「那不会是她想乐见的……」 见康哲允虽然恢復镇定但其眼神失去了火花转而黯然,韩贤澯内心很替他不捨。看着这样的他彷彿就在看着十年前的自己。 所以他没办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康哲允,在最后走投无路之际,情绪失了控衝上北部去痛打李秉宏一顿。 虽然他也很想这么做,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就如他刚才所说,光凭一支录音笔根本就无法制裁那对作恶多端的父子…… 「现在冷静下来了吗?」韩贤澯沉声问。 康哲允沉默点头。 「既然冷静下来了,我就把我接下来想到的对策告诉你。」听到韩贤澯这话,康哲允抬起头看向他。 「我想要替父亲復仇的心情并不亚于你。」韩贤澯冷声道,「这些年来我并不只是坐以待毙安静等待正义到来的那天,而是下了许多功夫。」 他说完便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认真操作着,没多久一封讯息就传送到康哲允的手机。 「现在的我们不是走投无路,毫无对策可言……你忘了你曾经跟我说过,曾智凯在自杀前的留言中提到的那位邻居吗?」 康哲允脑子停顿几秒后应答:「对……那位失踪的邻居。」 「他是我们最后的杀手鐧。」 确实如韩贤澯说的,现在全部整个案件的关键人物,非这位阿正邻居不可。 他的手上或许握有当年完整的影片初始档,而且肯定也和房恩雅的姑姑一样,从李尚民那里得到不少的贿赂金钱。 康哲允坐挺身子看着韩贤澯说:「那么说是没错,可是这个邻居,他现在完全下落不明,不只他家人和他失联,就连户政事务所提供给我们的资料上登记的住址也是假的。」想到这康哲允便不自觉地苦恼,「把他找出来也是需要点时间……」 注意到韩贤澯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异样眼神,康哲允顿然畏缩起来,「怎么了,用那种眼神看我……难不成……」 多亏了韩贤澯那双对康哲允暂时的愚昧感到悲哀的眼神,让康哲允瞬间恍然大悟,韩贤澯方才所说的办法和几分鐘前寄给他的那封邮件。 「嗯,我透过关係找到了他。」韩贤澯冷着脸说,「在你告诉我那个邻居的存在后,就利用时间搜寻他的相关资料,当然得到的是和你一样的情报。于是在假日的时候麻烦了一个人协助我寻找那位邻居,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成功找到那位邻居现在的藏匿地点。」 他此动作和表情,看进康哲允的眼里并不怎么讨喜。但是想到韩贤澯如此帮忙自己,他的这份不悦感逐渐被感谢取代,他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说:「谢谢你,韩组长。」 听见康哲允这回答和对自己展现出崇拜的笑容,韩贤澯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后说:「这时候就别叫我组长,怪彆扭的。」语毕便转过头把最后一口咖啡给饮尽,想必他现在的脸正泛红着,「……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算是战友。」 「是呀,韩贤澯战友。」康哲允边说边把一直被自己握在手中早已变温的咖啡给打开,「……话说你是靠甚么关係才可以得到那么厉害的资讯啊?」康哲允在喝咖啡前看向韩贤澯问。 「女朋友。」 「咳咳咳!」韩贤澯的回答差点害康哲允被咖啡给呛死,他大力拍着自己的胸脯,带咳嗽比较好转后才惊讶道:「女朋友?你、你女朋友是在做甚么的?这么厉害?」 他很少听韩贤澯聊起有关女朋友的事情,虽然有从阿昱那里听说些,但康哲允一直认为那只是谣言,毕竟像韩贤澯这样正经八百的人,很难想像他谈恋爱的样子。 「她是某家知名报社的记者,因为工作的缘故和许多徵信社关係挺密切的,所以只要办案上遇到这类事情,我都会拜託她帮我进行搜查。」 康哲允不禁问道:「哇赛……你们感情应该很恩爱吧?」 这问题也让他亲眼目睹韩贤澯难得一见的害羞表情,「也就那样啊……」当他回答康哲允的同时,还侧过身去喝着那罐早已被他喝空的咖啡。 「话说你难不成是因为她是记者对自己有利才和她交往的吗?」 韩贤澯原本羞涩的眼神瞬间转为不屑的瞪视,他捏扁手中的铝罐冷言笑道:「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对感情如此肤浅的男人吗?」 康哲允连忙挥手尷尬解释,「不是的……」 「在她当上记者前,我们早就已经交往很长期间。在听完我父亲的故事后,她自愿当上记者,想要藉此协助我一臂之力……」韩贤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尷尬地顺手一丢将手中的铝罐丢中垃圾桶后转身道:「算了,不想和你说这么多,继续留在这里跟你对话只会让人更上火。我去抽菸,有事打电话没事就别来烦我。」他离开前如此吩咐道。 「喔……好,明白。」康哲允愣愣应答,「那个组长,抱歉……我刚真的不是这个意思……组长?组长!」在韩贤澯的背影消失前,他仍不断为自己刚才的失言找理由。 ? -- 第七章 (3) 『为甚么……为甚么你要说谎呢?』 『为甚么人不是我杀的,却反过来要诬赖我?你明明就有目击到真正的犯人,为甚么……为甚么?』 曾智凯发紫的脸出现在周义正的面前,他睁大那双被红色晕染的眼睛,爆满青筋的双手死死掐紧周义正的颈椎。 感受不到呼吸的周义正满头大汗地紧抓铺盖在身上那条单薄被子,长久以来不停息的梦魘导致他的面容狰狞,他不断反覆碎念:「请原谅我……拜託请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陷害你,是那个警察。真正的坏人是他,不是我……我……」 “啪噹─” 「呜哇!」东西从高处掉落的声音将他从恶梦中抽离,他瞠大双眼望着破旧发霉的天花板许久后才起身调整自己的呼吸,将被恶梦给混淆的思绪弄清他正处于的现实。 「该死……该死……」周义正出口咒骂,咒骂着谁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也是在咒骂他自己。 自从他偶然知道曾智凯在监狱中上吊自杀的消息后,屡次三番的恶梦缠上他,害得他开始夜不成眠,成为他精神不济、身心每况愈下的原因之一。 周义正打算下床倒杯水喝,滋润喉间的乾涩,脚掌碰触地板的同时踩到了一隻正在觅食的老鼠。 「啾!」 「靠!该死……」和被踩到的老鼠在同时间发出声音的他迅速地将脚抬起,远离脏乱不堪、臭味杂陈的地板。 这样的生活他还要持续多久?他不禁叹息着。 想要打开手机却不敢打开,就深怕那些人找到他的下落。 但是现在依他的处境又非打开手机去联络到那个人,好让那个人解决置身危险,每日过着朝不保夕生活的他。 周义正看了看桌上那台电池快没力,指针跑不太动的闹鐘,沉思许久后便下定决心将自己已关机多日的手机开机。 半夜三、四点,讨债集团也应该休息了吧?他想。 周义正快速打着那串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然后拨通好几次对方却始终未接,直到最后一次的语音信箱机械式声音响起,周义正便毫不迟疑按下井字键。 「亲爱的尚民副署长,是我……听声音就不用自我介绍吧?」他咧嘴一笑,「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对吧?老实说……我最近遇上点麻烦,很需要你这位长官出面帮我解决解决……」 「别忘了,要是如果有个万一,我可是会不小心把那件事脱口而出,你懂我在说哪件事吧?」他边说边抠着自己指甲缝里的污垢,「所以再帮我最后一次吧!亲爱的李尚民副署长……」 把想说的话语透过语音信箱交代完的周义正,不禁讚叹着自己的聪明。 却无知自己正聪明反被聪明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 上了高铁坐在椅子上等待列车出发的时候,康哲允忆起前几秒他和韩贤澯的对话。 「你说你要隻身一人前往去和那位邻居谈判?你可以吗?」 他的不信任感衝击康哲允本人,其实他也无十足信心把握自己可以说服对方。 就在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传出震动声。 『范壹依:哲允先生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接收到范壹依的讯息后,康哲允整个人放松在椅背上。 是啊,他也希望能如范壹依所期望那样,可以的。 康哲允已经许久未像今天这样独自一人行动,一早他就出现在公寓楼下等待范壹依的出现,然而换来的却是范壹依母亲告诉他,壹依早已出门的消息。 透过传讯才得知,今日范壹依学校社团临时有事不便抽身,所以这次就不与他同行。 说不会失落、孤单是假的,毕竟这些日子康哲允都是和范壹依一起同进同出,那种并肩作战的感觉,使他习惯身边有她的存在。 而且通常只要有她,她的成熟稳重得以抑止住他衝动的行为,缓解他的心情。 他有些害怕,没有范壹依的他,若是从邻居那里知道更令人气愤的事情,这次会不会忍不住愤怒直衝北部,狠狠地揍上李秉宏一拳呢? 康哲允坐在奔驰于铁轨的高铁列车上思考着,即使车窗外无数的美景从他眼前闪过,他的表情仍未卸下内心所承担的沉重感。 韩贤澯寄给他的电子邮件里所有资料,他不知看了几千万遍,就算将那个阿正邻居的脸给牢牢印记在脑海中,也无法让他大意去找他这件事。 要是找到他,他会说出实话吗?光想到这些,康哲允就又开始陷入前途无光的无底洞里。 他闭上眼睛,想起今日离开家门时,小白对自己展露出来的笑容,再也不復从前,胸口就会如被玻璃碎片一笔一笔割划那般刺痛。 来到一栋老旧破烂的公寓,康哲允看着手机备忘录里记住的门牌号码。 光是站在这家门口,就可闻到那从屋内传出的呛鼻难闻的霉味。 他可以想像,打开门的那一刻触动他鼻息的空气会是甚么样的味道。 门铃按着里头都未发出声响,于是康哲允便伸出手敲打门板。 「请问……周义正先生在吗?」里头依然没有回话,但是心思细腻的康哲允仍在这一个静謐的空间中听见半点声响从屋内传出。 「周义正先生……在吗?」他又敲了一声,依旧毫无回应。 「我知道现在的周义正先生对不请自来的陌生人都会有所警戒,因为你正在躲避讨债集团对你的穷追猛打。」康哲允说。 他整个人往门板更靠近一些,将耳朵凑近,果真在门的后方听见一些更细微的声音。 康哲允的嘴角不自觉地默默上扬,他继续说道:「但请你放心,我并不是讨债集团派来的奸细,当然也不是甚么可疑人物……倒不如说,我是来帮你的。」 话音落下却毫无动静,康哲允站挺身子他抿着唇皱着眉头思考接下来要怎样说才能攻下周义正对他设下的城墙呢? 就在他才刚闭眼思索不久,门锁就发出了“喀擦”的声响。 康哲允驀地睁开眼,他撇过身看向开啟一点缝隙的破门。 只是一点缝隙,那难闻至极的味道便朝康哲允扑鼻而来。 他忍住噁心感,彬彬有礼和终于肯露面的周义正点头示好。 「你是谁?你小子说要帮我……要怎么帮?说啊!」一见打扮得体的康哲允,周义正性急地开口逼问。 康哲允扯动他的嘴角,克制他不悦的心情道:「周义正先生,你确定要这样在外头大声嚷嚷吗?」他说,说话的同时还用眼神环顾四方,「不怕你自己掉入讨债集团在外为你所设的陷阱吗?」 周义正倒抽口气,他迅速地让出一个位置给康哲允进入他的家门。 康哲允笑了笑后低头的时候便收起一直在他脸上的笑容,沉着眼眸神色严肃地成功步入他设下的圈套。 ? -- 第七章 (4) 『你说……你想要知道恩雅表姐当时肚子里小孩的去向?』 『关于这个我真的无法告知你,因为那时候我和我母亲他们过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替恩雅表姐动完手术,而那位警察事后也和我们说小孩在胎中死去的消息……』 『话说,壹依你怎么会突然想问这个呢?』 想着前几日和方幼梨的通话,范壹依不禁开始质疑起这个女人真正的心思。 因为在这之后她和当时的唯一证人曾阿姨进行确认,发现方幼梨向她传达的话中确实有端倪,他们一家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是进行手术的途中而非结束手术时。 然而单凭曾阿姨的说词,范壹依无法准确臆测方幼梨在不知道范壹依和曾阿姨认识的情况下,将这段过程描述错误这件事是否是故意说谎抑或是记忆混乱,所以她今天才会匆匆忙忙地出门前去育幼院好来弄清楚这事。 因为现在唯独就只有在第一线将小白弟弟接手的育幼院,才能证明方幼梨这个人的描述是否有误。 她虽然很想要相信方幼梨,毕竟也是她让她和康哲允更加确信李秉宏就是真正的兇手以及知道在他背后的父亲李尚民做出的那些骯脏事 但是有种莫名奇妙的感觉告诉她,方幼梨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正义。 既然如此为甚么事到如今她才愿意站出来替至今仍躺在病床上的小白说话? 难不成就真的只是因为恐惧,不想背叛自己的家人,认为自己无能为力? 还是说是因为害怕……害怕一直以来隐匿在心中的真相,就这样平白无故将一条无辜的人命害死呢? 种种不解深埋在范壹依的心中,成为一处的疙瘩,让她内心发痒难耐。 「壹依姐姐!」看见范壹依出现在育幼院的门口,本在游乐场玩耍的孩子们将正玩着的游戏搁在一旁,纷纷跑到范壹依的面前欣喜迎接她。 小朋友兴奋的欢呼声此起彼落地在范壹依耳畔旁响着,她抬起头望向前方,遥见熟悉的身影后便是一喜喊道:「佳佳老师?」 佳佳老师面带微笑朝着她挥手,看到佳佳老师重拾以前的笑容,范壹依不自主地暗自在心中替她松口气。 然而当看见站在佳佳老师身边对自己露出灿烂笑容的小白弟弟,范壹依胸口处的疙瘩又再次发痒。 「佳佳老师,我拜託你的东西有到手吗?」 和小朋友们玩闹一番,将他们哄去房内午睡后,范壹依才得以抽空和佳佳老师谈上话。 在来这座育幼院之前,她早已先连络上佳佳老师,把今日来此处的目的先行告知一声。 佳佳老师左顾右盼,她一脸严肃看着范壹依点头,随即从口袋拿出一样东西交递到范壹依手里,并且放低音量说:「我只能帮你这一次,毕竟这算是院内机密……是不允许随便公开给他人知道。」 「嗯,我明白……我会小心翼翼的,请你放心。」范壹依握紧手心,「真的很谢谢你,佳佳老师。」 「不会,真该道谢的是我才对。假如真相如你所说,小白的母亲并未拋弃小白,我想我会替小白感到开心,甚至在内心祈祷他们母子有一天能够团聚……」佳佳老师欣慰笑言,随后开口:「……而且要是如果那天没有你和哲允先生的话,或许这间育幼院不只是小白遇害,还会有更多小朋友断送在那傢伙的手里……」当提到「那傢伙」的时候,范壹依看见了佳佳老师双眸中的哀伤与怒懟。 「佳佳老师……」 「我已经没事了。」佳佳老师将大拇指按在眼角,阻止欲要流下的泪水,「在和辅导员进行商谈后,身心方面确实有渐渐地调适好,只能难免会替无法和这群孩子长大的琳琳感到悲伤,即使对那个人依然有感情,但至死我还是无法原谅那个人的所作所为。」 在旁侧耳倾听佳佳老师诉说这些话的范壹依,对此身受同感。 曾是自己最信任、最安全的人,殊不知却是个残害幼小生命的恶人,无法原谅、对其怨恨也是正常的。 想必哲允先生现在也是有着同样的心境吧?她不禁心想。 在离开前,范壹依静悄悄地来到了小白弟弟的寝室。 她坐在小白弟弟的床边,温柔地看着他酣睡的睡容,不自觉地上前抚摸小白弟弟软嫩的脸颊,仔细一瞧确实可以从小白弟弟的五官看见房恩雅的影子。 『假如真相如你所说,小白的母亲并未拋弃小白,我想我会替小白感到开心,甚至在内心祈祷他们母子有一天能够团聚……』 佳佳老师的心声也同范壹依的,她悄声呢喃道:「一定可以团聚的。恩雅姐姐一定会醒过来的……」 范壹依在离开育幼院后,将笔电借给康哲允的她在附近找了个网咖待着。 电脑一开机她就迫不及待地把随身碟插入电脑主机,没多久一个影片档跑了出来。 她点开影片档看着影片档右下角显示的时间确认是五年前案件发生后不久的日子,她便屏气凝神继续看下去…… 当关键人物出现的瞬间,范壹依好似忘了呼吸,整个世界彷彿颠倒半圈。 空气瀰漫着她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情感,也就是背叛。 尤其当她和影片中的那个人隔着萤幕对上眼的时候,再次尝到背叛感的她,喉间有股噁心涌上使她忍不住乾呕出声。 她摀住嘴的手指感受到液体,那液体来自于她泛红的眼睛。 看完影片后范壹依很篤定小白弟弟就是当年房恩雅在医院诞下的孩子。 ─五年前─ 「请问这孩子是……?」 「这孩子的母亲不小心在手术中去世了,父亲则不知去向。」一位头戴大红色渔夫帽的年长妇人语带不屑说道,「以我们家目前的经济状况不太适合再扶养一个小孩,所以这玩意儿就拜託你们了。」 「瞧你们的样子,怎么……你们育幼院是穷到不方便再收一个孩子吗?」年长妇人她摘下太阳墨镜,眼神不悦瞪着有口难言的育幼院院长和当时才刚入职一年的佳佳老师。 「不是的,只是……」 「只是甚么?」 「算了,佳佳。」育幼院院长拦下想要开口向对方解释清楚的佳佳老师,「我明白了,毕竟这么小的孩子也是一个生命,要我们坐视不管是不可能的。可以能否请你们进来留个资料,要是如果哪天贵夫人回心转意的话……」 「不需要。」年长妇人戴上她的太阳眼镜,挥着手不耐地说:「我是不会回心转意,请你们放心。还有假如以后孩子长大,想要找寻亲人的话,麻烦请告知他,他死去的父母没有任何亲戚,所以请他死了这条心。」 「等等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方便久留了。」妇人瞥向在她身旁手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幼梨,你还愣在那干甚么?赶快把孩子交给她们处理,可别让那位警察大人等太久呢!」 「……是。」方幼梨怯怯地将身躯软趴趴,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交至佳佳老师的手里。 她抬起头和佳佳老师对上眼,随即将目光飘开,「麻烦你们了。」语毕她便转身跟在前去驾车的母亲后面,离开前她不自觉地看向掛在门口的监视器。 佳佳老师用疼惜的眼神看着怀中这熟睡的男婴,她长叹口气:「真是可怜的孩子……」 「一看就知道她们是骗人的。」院长开口道,她直直盯着方幼梨她们那已经发动开走的轿车,「那轿车的品牌可是一般人买不起的,那位无礼妇人身上穿的也都是高级货,还开口扯出什么经济状况养不起这种谎言。要是如果我们拒绝了她,她肯定会去找别间育幼院,倒不如就当作这是我们和这孩子的缘分吧……」语落,她便弯下腰用手指逗弄着男婴圆滚滚的脸颊。 「会不会其实这孩子的母亲根本就没死,而是刚才那个女孩呢?」佳佳老师好奇揣测。 「应该不可能,看那身子一点也不像刚生过孩子的模样……而且把孩子脱手时她的脸上也一点都没有对孩子表露出不捨之意。」院长说道,她将男婴从佳佳老师的手中接过,「……不管我们怎么想,结局就是她们不要了这个孩子。」 「既然她们做出了这决定,那么她们也要有心理准备承受,任意拋下生命的代价……」 「是啊,没错……」佳佳老师沉声附和道,想到刚才他们对这小生命那副唾弃厌恶的模样,她想起了因果报应这四个字。 ? -- 第七章 (5) 康哲允和周义正面对面对峙,康哲允锐利的目光每分每秒犹如夹杂在空气里的锋刃,割划着周义正的皮肤。 他回避掉眼神,不敢正视康哲允,夹带胆怯的语气抱怨道:「不要只是在那里看着……快点说重点啊……」 康哲允换了呼吸,与此同时他的身边正好有隻黑色影子匆匆闪过,他锁紧眉间看着那个黑影消失的地方。 他也知晓那黑影的真面目,进来这间屋子后,他已经看过无数次同样的影子像刚才那样消逝于眼前。 即使进入这间屋子已经半个鐘头,他始终无法适应从这栋屋子发出来的味道,不只是霉味还有来自老鼠的尿骚味,这些味道和菸草味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屋内微弱的光线,满地发臭的垃圾以及周义正这人身上发酸的体味,种种都令康哲允对周义正这人的生活品质觉得惨不忍睹。 「呃咳……」在发声之前康哲允清了清自己乾涩的嗓子,「我就单刀直入地开口,我今天来这里是和你谈条件的。」 「蛤?」周义正露出质疑的表情,「条件?你说甚么?」他对康哲允这话感到不满,「你不是说……你是来帮我的吗?还要跟我谈条件?哈……到底还是不居好心嘛!看你这副模样,怎么是要来跟我谈甚么条件?」 周义正脸上刁难自己的嘴脸让康哲允的眉宇之间紧皱一起,他压抑住差点满腔衝出的不忿之情开口道:「房恩雅,知道这号人物吧?」 然而当听见这个名字时,周义正脸上欠打的表情瞬间僵硬,忘记控管表情的他,也因词穷忘了回答康哲允。 不想留时间等待他回答的康哲允,径直接下来的问话,「拿了李尚民警官多少钱呢?」 提到李尚民三个字,周义正忌惮的表情又更加明显,他的眼珠子不停转着,无法定睛于某处的眼珠将他的不安显露出。 「你、你再胡说甚么!」几分后周义正见笑转生气地起身拍桌,瞪直双眼对康哲允大吼,「你到底是谁?你、你无凭无据地说这些话干甚么?那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你是不是骗子?你来这里到底的真正目的是甚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来这里帮你的。」即便周义正的情绪已经呈现不稳定的状态,康哲允依然不疾不徐地回答。 「我不相信!你其实是那群讨债集团要派来杀我的,对吧?」周义正忿然喝斥道,「给我出去!你给我出去!要不然我、我就要报警了!」 「你现在报警也没用。」 「什、什么?」康哲允认真严肃的表情,令周义正感受到从胸口深处逐渐涌上的恐惧。 「因为即使你现在报警,我想那些讨债集团应该也会比警察更快到达你这里。」 周义正默然,他越来越搞不清楚眼前这陌生人对他说的话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当康哲允提起那两人的时候他便知道康哲允确实是有备而来,但是他来的目的是为何?周义正不论怎么想就是想不到一个最佳的解答。 「……还是不相信我吗?」康哲允敛下眼,冷笑出声,「假如你打从心底质疑我说的每句话,我想就算我再怎么解释还是无法把你的偏见给导正。」他说,语毕便抬眸迎视周义正不安的瞳孔,「我再最后说一次,我是来帮你的,只是在帮你之前需要条件交换。」他沉着开口:「你若不冷静下来仔细听我接下来的劝告,依然故我的话……那么我就会离开,可是我这一离开就无法确保你接下来的性命无恙。」 话音落下的同时,两人目光对视着,康哲允规律眨眼等待周义正的回应。 等待的期间对他们俩而言都是一场煎熬,其实康哲允也很害怕,周义正会选择不相信他这步,如此一来他就有可能会失去最后的王牌,甚至也有可能会失去他的性命。 就在来这里不久前,他收到了韩贤澯的简讯,讯息内容告知他追杀周义正的讨债集团开始行动了。 假如真的不巧,康哲允和被讨债集团碰上面的话,他和韩贤灿暗自调查这件事情有极大可能会被上层知道。 周义正的情绪开始慢慢稳定,他坐了下来,不需要言语只单凭眼神康哲允便知道了周义正的答案。 「看样子是愿意听我说了,是吧?」康哲允露出即将胜利的笑容,同使也在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在这之前跟着我的问题进行诚实回答,若想要选择行使沉默,我也无妨。」 周义正看着他,表情有些不耐。 「首先……房恩雅这号人物,你认识吗?」 第一个问题,周义正保持沉默。 康哲允抿了抿唇,喟叹后又开口:「拿了李尚允多少钱?」 这次周义正依旧选择缄默,并且回避视线。 「那你知道……是谁指使那个讨债集团,要追你追到置你于死地的地步吗?」 「……不知道。」这问题果然打开了周义正的好奇心,他的视线回到康哲允的身上。 「你知道是谁?」周义正思考几分后开口逼问道,「你知道是谁?」他重复问着,康哲允却只是笑着。 「假如我说……是李尚民,你相信吗?」 「咦?」周义正骇然出声,他呆若木鸡地望着康哲允。 「接下来我说的每句话,你不必要进行回应,只需要安静聆听。等到我把整段故事完结后,你再把你的感想表达出来就好。」康哲允边说边拿出一直带在身旁的笔电,将其萤幕掀开后开机。 「五年前在某栋公寓发生了一桩未遂杀人案件,案件被害人的名字叫做房恩雅,就是我一直重复问你的那个姓名。她被人在屋内殴打差点致死,而身为她邻居的你成为了在场唯一一个亲眼目睹犯人逃离的目击证人。」 「当日你向警方提供最有利的犯案证据,也就是监视器画面……然而原本说犯人不是案件发现者曾智凯的你,却不知怎地在过了一日后反口咬定犯人就是他。因此目击证人的话再加上现场找到的种种证据,将犯人的罪名正式加诸在曾智凯身上,让他背负了未遂杀害房恩雅的嫌疑。」 「但其实真相并非如此。」盯着周义正的那双黑眸,随着话语愈发深邃,彷彿像个无底洞般地准备将周义正拉往早已设置好的地狱。 「你收下了李尚民警官赐予的厚礼,选择替他隐瞒真正的犯人,利用自己的长处将监视器录像进行剪辑,随后听从他只是改口将犯人的嫌疑转移至患有自闭症的曾智凯上。」 「在遵照李尚民警官的话,将这些事情完成后的你,立刻搬离了那栋公寓开始过着你挥霍侈糜的人生,可惜好景不常……迷上赌博的你将那份厚礼全部花光还不小心欠下了一大笔的赌债,从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变成了可怜兮兮的逃债者,开啟了你的逃债生活。于是你便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打电话求助于李尚民警官,拜託他继续金援你……一直不接受你请求的李尚民,让你决意打算使出最后的杀手鐧,也就是公开那桩案件的真相这事来打压李尚民,使他同意继续对你的金援。」 「然而你却不知道,你选择这么做的时候,等同于是将自己扑向了火光。而且那火光还不是一撮火苗,而是一把熊熊烈火呢!」 「……什么意思?」听到这些话的周义正,脸色惨白,乾燥粗皮的嘴唇开开闔闔。 「因为李尚民意识到你这号人物对他名声的威胁,于是他私下勾结与你有金钱纠纷的讨债集团老大,利用警察和黑道的交情拜託他藉此机会将你灭口,让你永远在这世界上销声匿跡。」 「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吗?为甚么不管你躲到哪里、逃到哪里、搬到哪里……讨债集团都会很快地找到你新的落脚处。」 「原因就是每当你只要打电话向李尚民求救、威胁,就会曝露自己的藏匿地点。刚才你也这么做了,对吧?因为走投无路于是又打电话给李尚民。」 「怎、怎么可能……」周义正整个人瘫软无力,「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 「你忘了他现在可是鼎鼎大名的警察署副署长,透过来电号码查到你的下落对他而言可是小事一桩。」康哲允语带轻松述说,这条消息也是多亏了韩贤灿在报社工作的记者女友,她接受韩贤澯的请求,透过自己在许多徵信社的人脉得知道某个黑道讨债集团正在寻找的人恰巧就是他们也在找寻的周义正。 并且从那个黑道讨债集团的某位小弟口中了解的内容更加详细,藉此也知悉那个讨债集团会同意和李尚民这项要求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曾经因为一场纠纷欠过李尚民一个人情。 才会愿意成为李尚民的刀,代他借刀杀人。 听到这边周义正的瞳孔双双放空,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他望向自己放在手边的手机,想起方才留给李尚民的那通电话,加上康哲允提及的所有真相,不自觉地用力将其往墙上一摔,手机在发出剧烈声响后机壳转眼间支离破碎成了一堆烂铁。 看着如此惶恐、绝望的康哲允,不禁开口:「自以为自己捉到的是一条救命绳,殊不知愚笨的自己捉到的却是一隻比自己还更会算计的狐狸尾巴。」 他瞇起双眼微微一笑,「想要跟你说的话就到此为止,听完这些的你,现在抱持的是什么想法呢?」 语落便身子倾前,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自己的面前,遮挡住他嘴角垂下的笑容。 「就看你现在是要相信我呢?还是要相信那个想杀死你的李尚民呢?」 周义正直直地注视康哲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他从那双瞳孔中,看见了现在充满恐惧的自己,也看到了五年前那个……将正义颠倒的他。 ? -- 第七章 (6) 五年前,买完午餐正准备上楼回自己家的他,就这样在楼梯口撞见了双手沾满鲜血的李秉宏。 他一眼就认出眼前的这名男子,便是住在自己隔壁房女孩的神祕男友。 然而当他从他身上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时,还来不及确认味道是否来自于他却听见了另一名男子的呼救声。 听到呼救声的他站在敞开大门,发生命案的那间房里,他便清楚明瞭谁是这桩案件的真正兇手。 只是当他回过头时,那名兇手早已趁机逃之夭夭,离开了现场。 「你说……你有亲眼目击到犯人?」一位看似经歷老练的中年刑警,听见了周义正的证词,眼神有些怪异。 周义正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我很确定犯人不是报案的那名男子,而是另有其人。」他说,「那人就是房恩雅小姐的男朋友。」 「长甚么样子你有看见吗?」刑警开口问道。 周义正想了想后恍然,「虽然他经常戴鸭舌帽和口罩所以我没有印象,但我想监视器应该有拍到他离开这栋公寓的画面!」 刑警的神情愣了愣,「是吗?那能否帮我联络房东,容许让我看一下监视器画面呢?」 「房东现在人在外县市工作,暂时无法抽空回来,可是我是代理房东,只要我同意就可以了吧?」周义正问。 那位刑警闻言便抽动了一下他的嘴角,眉毛隐约挑动着,「那真是太好了,就麻烦请先生您带我过去瞧瞧。」 「没问题!」 来到保全室,周义正俐落地操作电脑,将当日的监视器画面调了出来,把时间拉到他和那位犯人正面碰上的时间。 「就是这里!有拍到吧?真正犯人的样子!」他激动喊道,果真画面上如他所说,虽然犯人在进入公寓时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但是因为离开得匆忙,他那清秀的脸庞清清楚楚地映照在影片里。 然而刑警的脸逐渐黯淡下来,一点都没有找到犯人的惊喜感。 这感觉让周义正感觉有些奇怪,「……警察先生?」 「周义正先生。」 「是!」 「请问你缺钱吗?」警官板着脸严肃问道。 「咦?」 「假如我给你一笔钱,让你把这个影像拉黑,你愿意吗?」 「……为甚么?」听到刑警这话,周义正内心不只疑惑甚至还觉得有些突然。 「被拍到的是我的儿子。」刑警在说此话时,脸上表情从未透露出他现在真正的情绪。 「咦?」 「所以我会给你一笔钱,就劳烦你将今日的影像给拉黑。」刑警继续说道,「再来我会给你第二笔钱,让你更改你的目击证词,向警方和法官说明今日出入这一层楼的就只有那个自闭症男别无他人。」 听到这周义正不自觉地嚥下口水,他突出的喉结明显滚动了许多次。 「愿意和我达成协议吗?」这时刑警才露出与刚才同样的笑容,「能否告诉我,你的回答呢?」 「周义正先生,请问你的回答是什么呢?」 康哲允的声音和周义正回忆里的那段声音重叠。 我的回答吗?他恍神地看着康哲允。 「如果我拒绝你的话,等等就会死在那群讨债集团的手上吧?」周义正问。 「说不定。」康哲允回答时的从容表情,耸肩动作分明在告诉周义正,假如他选了这条路,那么到时候他也会对他见死不救。 「你要和我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首先是把影片復原。」康哲允说,望着周义正的目光幽暗,「既然可以修改影像,那么也可以復原影像吧?」 他将影片档案打开,笔电萤幕转向周义正。 周义正盯着萤幕问:「这么做的我会得到什么好处?」 「我会帮你还债。」 周义正沉默几分,随即皱眉,「你确定只要还债我就可以性命无恙了吗?」 「这我不能跟你保证,可是从古至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吧?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挑起一边眉毛的康哲允,说起此话语调十分得意,「所以就要先下手为强,在取你的性命之前把李尚民给拉下台,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可是那个讨债集团不是已经听从李尚民的话,绝对要取走我的性命了吗?既然如此就算交了钱,也可能会被杀啊!」即使如此周义正依然不怎么信任康哲允提议的办法。 「那个讨债集团的老大,他虽然是欠了李尚民一个人情,但那也只是说给外人的好听话,难听点就是他有把柄被李尚民给握在手中,所以不得不答应李尚民的要求。」 「假如今天我们给了钱,然后用和李尚民同样的手法,给予那位老大厚礼私下和他达成协议,暂时给我们三天的时间,把李尚民给拉入监狱,如此一来我们不就都可以完成各自的心愿了吗?」康哲允说,「你既能性命无虞,而他也能逃离李尚民的魔掌,不是吗?」 周义正的表情显然为此动摇,其实康哲允也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担保。 他可以说服周义正,但是他没有十足的信心可以说服那位讨债集团的老大。 「……那么你要我怎么作证,当年那场命案的真正犯人就是李尚民的儿子?要是如果我作证的话,我不也会坐牢吗?我可也不想坐牢啊……」 看其贪生怕死的模样,康哲允不但感到愤怒,更甚觉得噁心。 他忍住不悦的心情正准备开口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周义正!周义正你这小子!给老子出来!」兇恶的叫嚣声随后传来。 康哲允敛下眼,虽然他早就料到讨债集团很快就会来了,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在他们还在谈判的时候出现。 「怎、怎么办?」周义正压低嗓门,惊慌失措地向康哲允求救。 「还能怎么办?一切就看你的选择。」康哲允从容不迫地说,「你说不想坐牢,那么那个替死鬼就想坐牢了吗?」 「咦?」 「他可是因为你的偽证担下冤罪,坐了冤牢最后还因为无法拯救恩雅的内疚感而在牢内自杀身亡。」康哲允的语气逐渐变得冰冷,他已不想要再忍耐,「难不成他就是心甘情愿地想要成为杀人犯去坐牢吗?」 「凭甚么你们这些犯错的人,现在还可以大喇喇度过安然无恙的生活?讲实话你今天落得这种下场,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康哲允忽地站起身揪起周义正的衣领忿忿道,「你难道不会觉得不甘吗?为甚么只有你走到这地步?明明做错事的人不只有你,可是其他人却是前途一片光明?你难道不会想要拉他们陪你一起作伴吗?」 「既然进也难退也难,就请你好好思考。你是要现在死在这里?还是去勇敢承担你的罪过,重新开始你荒诞无稽的人生……」语落冷静下来的康哲允放开睁大泛着泪水的瞳孔,满脸恐惧的周义正。 在他对周义正吼着这些话的时候,急迫的敲门声,敲击墙壁的铁棒声,不搭调的背景音乐替现场营造更甚紧张的气氛。 周义正哭丧着脸出口答应:「我做……我听你的,我做……」他伸出手紧紧抱着康哲允的大腿,「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康哲允闭起双眼,他出脚踢掉周义正的手,冷言出声道:「我给你三十分鐘的时间,竭尽所能把那个影片给復原。」 语毕他便径直走向那扇快被敲烂的门,无半点踌躇把门给打开…… -- 第七章 (7) 「开门啦!臭俗辣,等你好久了……呜噗!也太臭了吧?」 门打开的瞬间康哲允和那群讨债集团小伙子面面相覷。 「等等,你是谁?你不是周义正吧?」其中一位理平头的年轻人,嘴里嚼着檳榔语带霸气问。 换做是以前的康哲允,面对这样人物绝对是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如今他却为了仍躺在病房里的小白,为了含冤的曾智凯,丝毫不畏惧地与其对视。 「嗯,我不是。」康哲允沉着回答,「我是他的哥哥。」他说,「是来帮他还清债务的,与此同时……能否让我见上你们老大一面呢?」 ? 「你、你疯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在用头脑行事啊?」电话那头的韩贤澯破口就是对康哲允一阵怒骂。 「我也觉得我疯了。」康哲允无奈笑道,「可是我有在用头脑行事喔……这可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所做出的决定。」 「我真的是……快被你打败了。」隔着话筒,光听声音康哲允便能想像韩贤澯现在摇头叹气的样子。 「……那最后谈下来的结果是?」 「依据你给我的资料,把那位老大被掌握在李尚民手中的那桩案子拿来与其进行商量。」康哲允语道,「希望他给我三天的时间,处理李尚民这个人。如此一来他也可以从此抽身,不再和李尚民有任何瓜葛。」 「那位老大人这么好讲话?就真的答应给你三天时间?」韩贤澯有些震惊。 「怎么可能……」康哲允无奈笑着,「最后我用了李尚民惯用的那手段,当那老大听到我给予厚礼的数量。从中一举两得的他,眼神瞬间为之一亮毫不犹豫答应我的请求。毕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到方才和那位讨债集团老大谈论的过程,踏在回家路途上的步伐犹如绑了铅块般那样沉。 只是听康哲允这么说,韩贤澯便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你给了多少钱?」另头的韩贤澯压低嗓子问。 「如果加上帮周义正那傢伙还的钱,大概一百万跑不掉……」 韩贤澯一惊,「你有这么多钱?」 「别狗眼看人低,好不好?」康哲允苦笑道,「那些钱都是自我从大学毕业当上警察后每个月一点一滴省吃俭用为了买房买车而存的。」 「你这傢伙真的疯了。」 「疯子一枚。」康哲允不禁自嘲,「但用这一百万,我成功从周义正那里换到影片復原档,李秉宏那张沾上鲜血的脸可是清楚地重新出现在影片中。」他说此话时感受着他手里笔电的重量。 「那周义正呢?那傢伙你不怕他会逃跑,做不了我们的证人吗?」韩贤澯对此提出他的疑问。 知道他会这么问,康哲允便自信回答:「我早就已经将我们的后路铺陈好了,所以请你放心。」 「我安排了一个新处所让周义正可以好好待着,除此之外怕他临阵脱逃所以我跟你借了阿昱这人力。」他说,「我拜託他这三天暂时休假,好好看管周义正这傢伙。」 「虽然你今日的行动有些荒谬,但不得不承认你变聪明了呢!」韩贤澯虽然嘴上称讚着他,但听在康哲允耳里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在组长眼里……我以前到底是有多笨呢?」康哲允忍不住开口问。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话才刚落,就听见了他人叫唤韩贤澯的声音。「组长!」 「……先掛电话了。」为了不让人起疑,于是韩贤澯便急忙拜别康哲允后掛掉电话。 听到韩贤澯调侃自己的话,康哲允对此处之泰然,他心想或许以前的自己是真的有些愚昧,才会愚笨到去崇拜一个曾经殴打过女人,靠走后门进来警局,毫无担当的男人。 站在自家门口,想到今天去到周义正家那股难闻的臭味,他不自觉地抬起自己的手嗅起味道。 果真因为待得久,所以衣服早已被沾染上气味,就像去吃烤肉那样。 难怪回来的路上,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会露出嫌弃的表情,看样子要难为阿昱了…… 然而不知为何康哲允突然忆起离开周义正家前他们俩之间最后的对话。 「你和房恩雅小姐究竟是什么关係?为甚么愿意为了她……付出这么多?做到这种地步?」周义正如此问道。 没有任何犹豫,康哲允当机立断地回答:「对我而言……她不只是我朋友,还是我喜欢的女孩子。」 因为喜欢,所以捨不得她受苦。 在知道一切真相后,康哲允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所有真相大白。 不再让小白哭泣,也让在黄泉底下的备受冤屈的曾智凯和韩贤澯父亲得以安息。 必须将做错事的犯人绳之以法,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秉持的信念,身为一名刑警该有的正义。 为了不让小白闻到那股不好的味道,在开门之前康哲允把一直穿着的外套给脱了。 他打开门,却没听到本应有所回应的小白声音。 「小白?」 望见空无一人的玄关,康哲允顿然觉得有异便打开灯光,往房间一看却没半点人影。 不安感顿时席捲而来,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屋里晃来晃去就是没有看到小白。 把衣橱打开来,也没有看见。 将浴室灯打开,跑进浴室找也找不到,她也没有躲在浴缸里。 心跳逐渐加快,呼吸开始乱了调。 「小白?小白?」康哲允不停呼唤小白的名字,然而就是得不到任何一点回应。 紧张、恐惧、不安,许多种情绪接踵而来,小白究竟去哪了呢? 康哲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就是感应不到这间套房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灵体存在。 「……在哪里?小白……」他越来越慌张,不经意地往坏处想去。 是跑到外面了呢?难不成是消失不见了?他肯定小白是绝对不会对他不告而别的。 还是说……将全部记忆唤醒的她,去找那个真正伤害她、害死曾智凯的兇手报仇了呢? 这是他最不乐见,最不愿设想的地步。 连家门都没有关上,康哲允便用最快的速度拔腿衝出公寓,此刻他已经不顾家里是否会被闯空门,满脑子想得都是必须要找到小白这件事。 才刚跑出公寓没多远,他的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哲允。」 康哲允停下脚步,满头大汗地转身望向后方。 小白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忽略自己本该喘息的时间,康哲允急遽地快步奔像小白,伸出双手将小白紧紧拥入怀中。 被康哲允这一抱给震慑住的小白,听着康哲允紊乱的呼吸声,凌乱的发丝,她便知晓他被自己一时的行动给吓着了。 于是这次换她伸出手,轻抚着康哲允的后脑,柔声笑道:「这次换我了呢……」 「……」 「换我对你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也知道。」康哲允用带有哭腔的嗓音低语,并且将怀中的小白抱得更紧更紧。 ? -- 第七章 (8) 距离康哲允的回家时间没多久,和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等待康哲允回来的小白,突然心血来潮起身走到门前。 她深呼吸一口气踏出步伐,张开眼睛的瞬间看见的并不是预想的画面时,她内心并不是那么开心。 其实这几天她有种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慢慢產生些奇怪的变化。 她不再像以前一样需要靠睡眠来补充自己的精神,之前她和康哲允提过自己每天要按时睡眠是为了美白这事情实际上是则玩笑,真正的原因即是那时候的她时常精神不济需要靠睡眠来维持住她的灵体。 然而在她逐渐恢復记忆后,她已经不再嗜睡,甚至连睡意都感觉不到。 至于是因为甚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她有种预感……她即将要离开这里,就像现在一样。 本来想要回头走回屋子的小白,最后还是往前走。 对她来说本应是熟悉的街道上,然而与她擦肩而过的大部分都是不曾见过的面孔。 街景也不再是她知悉的那些,以前她喜欢吃的那间红豆饼已经不在,现在换成了一间章鱼烧店。喜欢逗留的漫画屋也收起,改做起现今流行的化妆小物店。 欣赏这些小白按照熟知的步伐,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间店铺的位置,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上面高掛的招牌。 她敛下眼,转身离去。 低首望着被夕阳照射的柏油路,每个走过自己身边的人都伴随黑色的影子,就唯独只有她没有。 原来这就是所谓被拋下、被遗忘的感觉。小白不禁感叹道。 死亡的感觉就是如此。 孤单一人走在回家路上的她,不知为何想起了过去曾经陪自己走过这段路程的曾智凯。 自那天她问起曾智凯时,康哲允的表情不用等他开口,她便能知道答案。 原先看到康哲允那本小册子上写着的文字,她本只想往坏的那面进行猜测,殊不知她的猜测如此正确。 触及到回忆的一隅,她眼眶缓缓发烫,「不行哭,等等哲允回来看到怎么办?」她边说边准备抬头,想将噙泪的感觉吞下。 然而仰头的瞬间她看见了仓促焦急从公寓跑出来的康哲允。 「哲允。」不由自主出声叫住他,停下脚步与她回首对望的康哲允。 不到一秒的时间,康哲允就来到她的面前,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 这一个拥抱让她囤积在眼眶里的泪水,最终仍不小心落下。 ? 小白走在前方,康哲允则是跟在她的后面。 她的背影不知为何令康哲允觉得有些陌生,小白离开他的拥抱之后淡然一笑说:「我们回家吧!」 她不给予他开口的时间,只是哀伤地看着他,然后笑着。 「嗯。」 「哎呀哎呀!」止步于门前发出叹声词的小白,转过头来用调戏的语气对着康哲允说:「哲允啊!可不能这样喔……怎么连门都没关就跑出来呢?」 「如果遭小偷的话怎么办呢?多危险啊!」话一说完小白就走进了屋内。 康哲允跟着进屋,他捡起方才被自己弃放在地板上的笔电,凝望看似和平常一样,但实际却不同正坐在沙发上观赏电视的小白。 小白打开电视后,明明是不好笑的谈论节目,她却笑得前仰后合。 笑声明显与发自内心的截然不同,康哲允终于按耐不了心乱如麻的感受,他上前将小白看着的电视给关了。 「哲允?你干嘛?」小白睁大双眼,莫名其妙地望向康哲允。 「何必这样呢?」康哲允神情忧伤地说,「明明就很在意,在意『房恩雅』在意得不得了,为甚么要欺骗自己呢?」 小白收起表情,严肃回应:「我没有在意,你不要胡说!」 「如果没有在意的话,你现在就不会用难过的眼神看着那种无聊的节目假笑了!」 康哲允说话的尾音一落,接踵而来的是一片静默。 与他对望的小白,眼眶逐渐泛红,康哲允见状才明白刚才自己因情绪失控,口气有点过分,他烦躁地搔乱自己的头发后走到小白的身边坐下。 他伸出手拥抱住正默默掉着泪水不发一语的小白,「对不起,让你哭泣了……」 「哲允不需要道歉,让我哭泣的不是哲允,是我自己。」小白哽咽地说。 康哲允感觉到他背后的衣服布料被人紧紧抓着,「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很在意『房恩雅』的死,但是却不敢面对。怕面对了……一直稳住的心就会掉进无底洞里再也回不来了。」 「在哲允你搬过来这里不久后,我开始慢慢想起那些点滴记忆。」泪流不止的小白将自己埋首于康哲允的颈肩,对其坦白她隐瞒的事情,「想起了自己孤单的童年,想起搬进这栋公寓时的种种,壹依的可爱、曾阿姨的温柔、智凯的体贴……还有想起那个人的残忍。」 康哲允知道,小白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他并未说破。 他不想要将他和李秉宏曾是深交这件事告知小白,或许他跟小白一样都不愿承认过去和那种烂人有段交往。 「想起记忆的我,很痛苦也很难过……」小白拧着手说:「我知道死亡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很欢喜的事情,所以早有心理准备的我万万没想到真相比我预想得还要残酷……」 听着小白阐述的这些,康哲允明白小白现在难过的心情,就像将一块块记忆拼图凑完全后,得到的却不是完美的图画,而是残破不堪的作品,那种悵然与愤怒是难以言喻的。 「其实我好羡慕壹依,好羡慕她可以长大,她可以打扮得漂亮出门,可以换喜欢的发型,可是这些都是已经死亡的我无法做到的。」 「当我步出这间套房,看见的所有事物都不是喜悦。」小白说,「而是无止尽的悲伤与后悔……尤其是意识到自己死去的这五年,外面的世界让我有种被拋下、遗忘的感觉。」 想到最喜欢的麵包店变成了高级的法式餐厅,小白的胸口就会开始隐隐作痛着。 「看着街上的风景不断进行着改变的我,并不是怀念而是忌妒。我忌妒那些走在路上幸福笑着人们可以拥有那些,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思考等等要做甚么?要干嘛?然而这些我甚么都没有,因为他们有未来,我没有。」 「你有未来!你现在不就有未来了吗?」听到小白如此低落的发言,康哲允不禁出声激昂喊道,「你的未来就是我啊!不是吗?」 「谁说死亡就一定是代表结束啊?要是如果真是结束的话,我和你还会在这间套房相遇吗?」他放开她,眼眶泛泪与她相覷,「接下来我和你一起度过地每一分每一秒,不都是你的未来吗?」 「哲允……」 他抓紧小白的双臂,用坚定不移的语气向她发誓:「就算全世界拋下了你、遗忘了你,我康哲允也绝对不会那么做。」 「因为你并没有死去,你永远都会活在我的心里。」康哲允拉起小白的右手,将那隻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相信我,小白。」 小白的手背感受着康哲允温热的手心,透过掌心的传递,心跳声的间距,逐渐缓和她原有的悲伤情绪。 她含泪凝视着他泛笑回应:「……嗯,我相信你,哲允。」 ? -- 第七章 (9) 今日外头艷阳高照,青蓝色的天空衬上纯白色的云彩,如此风和日丽的天气却和康哲允此刻的心情有着天壤之别。 「我出门了。」康哲允掛着温煦的笑容,面向小白说。 小白抬起头,用清澈明亮的大眼回以他的笑容,「会很晚回来吗?」她问。 康哲允耸起一边肩,苦涩一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回答加深她心里没来由的摇摆不定,小白伸出手抓住了康哲允的袖摆。 她頷下首,不安的容顏显而易见。 「……要一起去吗?」康哲允不禁开口问。 小白摇头拒绝,低喃道:「我无法保证,不会变回让哲允害怕、束手无策的恐怖恶鬼。」 她想要在康哲允的面前,永远都是这副清纯可爱的模样。 明白小白想法的康哲允,欲要说些甚么安慰她,却顿时语塞。 他只好和平常一样伸出手,放在小白低下的头顶,「我明白了,那你可别像上次那样又四处乱跑。」叮嚀的同时康哲允故意扰乱小白原本整齐的头发。 「啊!」小白赶紧收回她的手抬头整理被康哲允弄乱的头发,她噘着嘴回应道:「知道了啦……路上小心。」 「嗯。」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他们俩都是对彼此笑着的。 步出公寓康哲允便遥见站在门口等待自己的范壹依。 她神情担忧地望着他,「哲允先生……」 「不用担心。」康哲允走向她给予她一个安心微笑,「这些日子也谢谢你了。」 「坏人会面对什么样的惩罚呢?」范壹依脱口将自己心中自得到真相后的疑问提出,「他担在肩上的不是只有恩雅姐姐一条性命,还有背负冤屈选择自杀离去的智凯哥哥,这样的人……不会甚么惩罚都没得到,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吧?」 「不会的。」康哲允充满自信一笑,「有我在就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逃离制裁。」他说,「所以放一百颗心,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嗯。」 令范壹依忧心的烦恼,康哲允不是没有想过,而这样的不完美结局韩贤澯也早预料到可能会成为那对父子化险为夷的关键。 恨之入骨的韩贤澯绝不允许让他们得逞的,为了不让多年来的调查与努力泡了汤,他才会千叮嚀万嘱咐的要康哲允小心行事。 「……对了,医院那里状况好吗?」康哲允在临去前,脑子突然一转,主动问起在医院的小白。 自那次实际见过面后,康哲允就不再过去探望躺在病床上的房恩雅,一则是因为心疼,二则是因为害怕。 只要他偶尔想起小白真正的样貌时,他就不难捻熄焚烧在他心头上的怒火,三番两次想要衝上北部狠狠揍那傢伙一顿。 为此他才会选择不过去,而是从范壹依那里得知目前的情况。 范壹依的眼神在那瞬间闪烁一阵犹豫,她抿了抿唇揪紧眉头迎视表情凝滞等待她回答的康哲允。 她知道她现在回答的事实与否即将左右康哲允的情绪,可是想到说出谎言的后果是多么不堪设想,她便没有勇气笑着回答他:「没问题。」 「哲允先生……」她咬紧下唇,哭愁着脸说:「恩雅姐姐她……」 ? 本来晴朗的天空,不知怎地蓝天白云的美景被灰茫茫的乌云群们给佈满。 感觉将会来个午后雷阵雨,然而即使如此许多家报社仍不畏惧等等可能会倾盆而下的暴雨,把录影机都已经架设好在警察署及韩贤澯他们任职的警局外面蓄势待发地等待当事人的出现。 韩贤澯站在一旁接收来自上头的指示,他忍不住嘴角的笑容,每日殷切盼望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因为李尚民背后庞大的后盾,让韩贤澯不得不千方百计地设想各种能成功让他下台接受处置的办法,到最后他选择了这一招。 他拜託自己的女友,利用人脉和新闻报社将此案件作为头条先行在社群网站上进行公开并且上报。 透过大眾媒体让全社会的人民知晓这桩被隐瞒的重大案件,以及李尚民手上那些因为他而枉死的人命。 与他有过相同经歷的家属们,在看过这些报导及过去的案件后,也纷纷出现强而有力的声援,让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韩贤澯得到不少帮助。 仅仅只是公开新闻一天,警察方面就受不了网路声援及媒体攻势,如此一来就不得不介入那些李尚民吃案及行贿等案件,即使李尚民的后盾有多坚硬,还是比不过自己的饭碗要紧。 再加上警察势力里本来就有分派,其他眼红李尚民这个人的高层警官,趁李尚民的信誉因此事大打折扣时,趁机将其拉下台面。如此一来就如了他们的意,好坐稳未来自己的地位。 就在情势局面已经呈现一面倒的状况下,那些曾经与李尚民合作的警察,也为了抽身主动出言将曾经『协助』过李尚民的刑案及『收取』过的奖励,通通一五一十地诚实稟告出去。 而上层警官们也为了守住警察署的名誉及避免遭受那些黑暗势力的威胁,决定要将李尚民给供出。 这做法就和当初供出韩贤澯的父亲一样……果然李尚民最适合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面对胜利即将在握的韩贤澯,本该要开心的他现在却被重重焦虑给缠住。 「康哲允这傢伙……怎么还没出现?」他没有耐心的看着手腕上的手錶,錶面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十五分鐘,康哲允却迟迟没有出现。 与此同时警察署大门开啟,由当局警员架着李尚民出来,李尚民低头不语媒体一一逼问他许多问题,他也只回应一句:「对不起,我没有做好身为警察该有的榜样。」 当透过手机的转播听到这句话时,韩贤澯认为他一点悔意也没有。 这时康哲允终于出现在韩贤澯的面前,「抱歉,我来晚了。」 本想要破口开骂的韩贤澯,看见康哲允脸上有些凝重的表情,就没有再多说几句,而是选择静默。 与此同时一辆警车往警局这里驶来,警车停下没多久他们等待已久的人物从警车走下来,当那人一曝光在人群中时,现场等候已久的各家报社开始争先恐后地上前抢着进行访问。 「李秉宏警察官,请问你是因为甚么原因才会失去控制殴伤自己当时的女朋友呢?」 「请问你的老婆和孩子,知道你以前有过这样的暴力行为吗?」 「请问你会对那个替你做冤牢甚至抑鬱自杀的曾男感到愧疚吗?」 韩贤澯和康哲允走过那些记者,来到李秉宏的面前。 他们三人面对面看着,这场景似曾相识。 李秉宏冷笑一声,他举起他的双手抬至韩贤澯的面前,「上銬吧!」 韩贤澯没有立刻动作,而是一发不语地看着,因镁光灯的照射下表情明显正挑衅着他们的李秉宏。 李秉宏也察觉到了一旁灼热的目光,他戏謔笑道:「哲允啊,你终于可以如愿回来了呢!」 「所以呢?」康哲允语调平淡地回答,「我才不想要坐上你这人渣曾经坐过的位置,就怕我的屁股从此烂掉。」 「哦?」李秉宏挑起一边眉毛,「是吗?看来是我看错你了呢……」他说。 「不会愧疚吗?」前言不对后句,康哲允压低嗓音向李秉宏提问自己想问的问题,「你对小白……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李秉宏的目光在听见小白的那瞬间停滞了,他勾起嘴角不屑地说:「……小白?怎么原来你也跟那女人有过亲密的关係吗?」 康哲允微皱眉头,有些不解地问:「什么?」 「所以你才故意接近我?故意买下那间套房?……难不成从很早以前你就知道我的过去,只为了在今天看我落得这场面吗?天啊,我之前怎么会这么愚笨,傻傻地留在我在身边,一路扶持着你……万万没想到我竟然等同于把一隻老鼠豢养在自己身边啊!」李秉宏崩溃的脸随着他的每一句话都扭曲成一块,「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个问题,我就如你所愿回答你!」 「我对那女人一点也不觉得愧疚,我也不后悔我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因为我没有错,做错的人是她。」李秉宏凑近康哲允的耳畔,轻声细语道:「像那种四处私下跟一大堆男人乱来的婊子,就是该给她教训,被我打是应该的!谁叫她要背叛我?」 「哈哈哈哈哈哈!」李秉宏发疯似的大笑,其宏亮的笑声驀然划破在场鸦雀无声的寧静。 然而他的笑声还未准备结束,就被一记强而有力的拳头给强制堵住他的嘴巴。 康哲允的拳头分毫不差落在李秉宏自豪的高挺鼻樑,他整个人被这一拳给重击在地。 现场瞬间譁然,所有媒体手上的镁光灯照豁然从李秉宏身上移至怒不可遏的康哲允。 望着被自己打到倒地不起的李秉宏,康哲允咬着牙愤然开口:「上次那女人被我打是因为没有资格当一位会让孩子哭泣的母亲。」他大声怒吼:「而今天的你……会被我揍是因为没有资格充当捍卫这个社会的警察,还有保护一个女人的男人!」 -- 第八章 (1) “啪啪啪!”“滴答滴答─” 闪光灯发出的声音及雨滴落下的声音前候交奏响着,不久就只剩下斗大雨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李秉宏摸向自己发疼的鼻翼,当看见掌心上的液体是鲜红色,他立即放大瞳孔瞪着康哲允歇斯底里地大吼:「我一定要告你!告你蓄意伤人!我一定告死你!」 康哲允完全无法相信眼前对自己高声谩骂的男人,曾是自己最仰慕的人。 光想到这他就难掩不住一股噁心。 即使下着冰凉的雨,狠揍了李秉宏一拳,依旧缓和不了康哲允此时的怒息,就在他准备上前补上第二拳时,韩贤澯出手将他拉至后方,用手指的力道及眼神警示他,他的情绪才逐渐冷却。 「够了。」在康哲允的眼里,他的嘴型是这样说的。 韩贤澯上前将一脸狼狈用骯脏雨水擦拭自己脸上鲜血的李秉宏扶起,并为他銬上手銬。 「你必须要为你的事情负责。」韩贤澯冷言道,他平行对视一脸不服输瞪视着自己的李秉宏,「怎么?瞧你这眼神,你真以为你还是有机会能卸下这手銬吗?」 「你觉得不行吗?」李秉宏笑而反问,「我又没有杀人,就算要判也是判当场激于义愤伤害罪罢了,最多也只要去坐个两年的牢或是缴缴罚金就可以脱身。」 韩贤澯收下眼眸,不置可否地回以淡淡一笑,「是啊,你说的没错。」他徐缓起身俯瞰神情仍轻蔑的李秉宏。 「但是你真认为这个社会还会再接纳你吗?」韩贤澯沉声道,「别说这个社会了,你的妻子还有孩子能够接受他们的丈夫和父亲是个未遂杀人犯吗?」他边说边伸出食指勾住手銬中间的链条,「而且从今以后你将会永远被贴上一个伤害罪犯的隐形标籤,贴着它的你将会遭受旁人鄙视的眼光与言语的攻击,最后就只能独自一人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世界上,这样的生活假如你会喜欢,那么我也服了你。」 李秉宏无言地笑了,笑没几声后中止,敛容看着韩贤澯说:「从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很不喜欢你。」 「我也是。」韩贤澯笑瞇瞇地说,语毕他单靠一隻手指将李秉宏整个人拉起。 韩贤澯这毫无预警的动作使李秉宏整个人蹣跚起步,差点顏面朝下又和泥泞来个亲密接触。 不理会李秉宏的怒视,韩贤澯咬牙压着嗓子说:「打从你是你老爸精子的那一刻,我就看你很不顺眼了。」 ? 把李秉宏押进审讯室后,由韩贤澯负责进行审问。 「需要毛巾吗?」盯着满脸不堪样貌的李秉宏,韩贤澯不禁开口问。 李秉宏一脸态度欠佳地反问:「你觉得呢?」 韩贤澯用眼神示意站在玻璃窗旁的人送一条乾净毛巾进来,没多久门就被打开,康哲允手拿着毛巾走了进来。 韩贤澯瞅了康哲允一眼后,接下他递来的毛巾,「好了,你可以出去了。」他说。 「组长,我想留在这里。」康哲允说,他用坚定的眼神注视着韩贤澯。 韩贤澯瞥掉视线,无视他的请求,「出去,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 「组长!」 「我说出去!」韩贤澯努力坚持住自己的立场,冷冽望向固执己见的康哲允,「让你待在这里我没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拦住因愤怒失去控制的你。」 听到韩贤澯这番具有说服力的话语,康哲允最后听从上司的命令乖乖走出审讯室。 他回到原位后,站在他旁边的阿昱拍了拍康哲允的背部安慰道:「相信组长吧!他一定会让这坏小子全招的。」 「假如真的生气就揍这片玻璃墙吧!这可是强化玻璃,不那么容易破的!」见康哲允不搭理自己的玩笑,阿昱只好摸摸鼻子自行吸收。 现在的康哲允完全无心于其他的事物,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李秉宏的招供。 究竟五年前在那一间套房里他到底对小白做了什么事情?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对小白动手? 不论他怎么思考所有可能的原因,他就是无法嚥下这把怒火,就算怎样气愤身为人也不应该把自己身怀六甲的女友打到昏迷不醒,甚至发生事情后还置身事外,对其不闻不问。彷彿这件事从来不是自己做的……光想到这些,他就无法原谅。 康哲允的下唇瓣已经被自己的门牙给咬至发红,然而他并不在乎这些痛,因为再怎么痛也比不上五年前小白遭受到的那些痛。 而且现在的他,并没有剩下多馀的时间了。 「五年前在○○公寓发生的杀人未遂案,被害人房恩雅小姐是你当时的女朋友对吧?」韩贤澯拿出房恩雅的照片放到桌上。 李秉宏看一眼照片后,愣了愣随即回答:「嗯。」 韩贤澯挑起眉,有点意外他的回答。 「犯案当天你人在哪里?」韩贤澯问。 李秉宏用毛巾擦了擦自己脸上残馀的鲜血说:「为甚么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他放下毛巾直视韩贤澯,「你们手上肯定是握有有利证据,才会出现在我面前,将我逮捕的不是吗?更何况我爸现在也无法像五年前那样解救我,所以不用担心我会扯谎否认,不如就直接把那个证据放上来让我瞧瞧?」他说,「这样审问就不用那么花时间啊!」 韩贤澯有些不悦地看着他,随后他便拿出预备在旁的笔记型电脑,将那部復原的影片打开。 「五年前呈上法庭公开的影片是遭人进行修改过的。」韩贤澯低声说道:「而真正的完整影片中,有明显拍到你双手沾染鲜血步出房恩雅小姐套房的身影。我们也找到了当年唯一的目击证人,周义正先生。他也诚实供出自己确实收下你父亲赠予的庞大封口费,除了修正影片内容外,还修改原本他的出庭供词。」 李秉宏面无表情盯住萤幕上的画面,认真听着韩贤澯的论述。 「李秉宏先生,是你伤害了房恩雅小姐对吧?」 李秉宏移开看着视频的视线,双眼凝望韩贤澯冷冷地回答:「嗯,就是我。伤害房恩雅的人就是我。」 「那你为甚么当时会情绪失控,殴打房恩雅小姐,差点置她于死地呢?」 他把銬着手銬的双手放到桌面,手里把玩沾染鲜血的毛巾,并将身子往后靠着椅背,然后抬起头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喃喃道:「因为太爱她,无法接受她背叛我的事实,于是就只好毁掉她作为復仇。」 -- 第八章 (2) 「她是我的初恋,人人所谓堪称最美丽、美好的初恋。因此当时的我非常地爱她,为了她不惜违抗我的父母亲,不惜捨弃我的梦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就只是为了这段感情,我献出了我人生所有的努力。」 「然而不知感恩的她却背着我私下和其他男人乱搞,对象还是她工作店里的一个自闭男,我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这种屁话。于是我要求她和那个接近她的自闭男保持距离,原以为她真的听我劝告行事,却万万没想到一切都只是她演给我看的逢场作戏。」 「我会知道真相是因为某一天她的远房表妹亲自跑来告诉我,说她曾经目睹那个自闭男进出她的套房里多次,还有她给我看的他送她回家的相片。」 「那张相片上显示的时间啊,却是我考试结束当天的日子。」李秉宏字字句句都说得咬字清晰,彷彿五年前的一切都歷歷在目,「有时间陪其他男人,却没时间关心我?那女人真是让我觉得噁心……」 「所以两人在谈论的过程中,一气之下就动手打了她?」 「我有给她机会。」李秉宏沉着回答:「只是她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跟我道歉,却选择和我提分手,认为一切都是我在无理取闹。你说……这要我怎么能接受呢?」语落他不禁冷笑一声。 「只能说是我当年瞎了狗眼,爱上那种婊子……」他长叹口气,「是她毁了我本该幸福自在的人生。」 「那不怎么说,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的人生呢?」韩贤澯冷言冷语道。 「蛤?」 「就算当下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忍心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更何况她的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既然我们俩之间都没有爱了,还留着那个孩子干嘛呢?」李秉宏语带讽刺地笑着,「他出生也只会变成像他母亲一样,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不是吗?」 用力拧着手指抑止住衝动,全身被怒火包围的康哲允,一把抓住前方的会议麦克风按下开关,隔着玻璃对着另一面的李秉宏怒声骂道:「你这小子就只是因为那些原因,一时气不过就把恩雅打成这样?你算甚么男人啊!」 「哲允!」在旁的阿昱急忙拦下康哲允,阻止他的行为。 康哲允不顾阿昱的阻拦,他用力甩开阿昱的手继续他的发言:「在那边重复口口声声说爱她,说为了她,我看根本就是狗屁发言!」 「小白她……小白她因为你失去了她心爱的孩子,失去了这五年,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美好人生……你却、你却……」康哲允忍不住愤怒的眼泪,即使嘴里吃进鼻涕,还是不放弃对李秉宏一番痛骂,「你却将你犯下的错嫁祸给一个无辜的男孩,并且藏在你父亲的羽翼下过着幸福快乐的人生,甚至还娶妻生儿育女……凭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拥有!」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康哲允愤慨地往那强力玻璃一揍。 这力道和打向李秉宏鼻樑的一模一样,玻璃因为撞击產生剧烈的震动前后摇晃着。 「天啊……我只是说笑的你还真的给我打……」从背后架住康哲允的阿昱,愕然望着震动的玻璃惊讶道。 康哲允的手指关节因这一下开始发红肿起,只要握紧拳头就会传来带有强劲的痛楚。 韩贤澯闔上眼皮,努力压抑心中对康哲允这一连串胡闹行为的熊熊怒火,对着玻璃窗说:「怎么……康哲允,都快破產的你,以为这整片强力玻璃维修费只要几百块吗?」 康哲允不答不问只是静默承受他手指关节的疼痛。 「还有阿昱从现在开始你敢放开康哲允再让他胡作非为,我就唯你是问!」 「是、是……」听到自己的名字,阿昱顿时倒抽一口气,为无故被扫到颱风尾的自己感到些许悲哀。 「既然你已经承认了你的罪刑,那么我就没有必要继续审问。」韩贤澯闔上笔电倏地起身,他瞥了一眼仍表露出一副不知反省态度的李秉宏,他嗟叹一声后开口:「接下来就交给法院来判断,若你想要请律师就自便吧!」 韩贤澯转身准备离开时,审讯室里响起康哲允气弱声嘶的声音。 「小白她……是不可能背叛你的。」他说,「她心地善良这件事,你不可能是第一天才知道吧?」 「要是如果她不爱你的话,她就不会即使工作很累,下班了还是顶着大肚子去那家总是大排长龙的店,买你最爱喝的红豆薏仁……」 「她如此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你却……这么不懂得珍惜。」康哲允默默挣脱开不小心松了手的阿昱,他红着眼眶与正看着他的李秉宏相互对视。 「她是多么期待跟你一起迎接孩子的到来,多么盼望与你缔造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些她冀望的难道就你不是你当时也冀望的吗?」 康哲允的嗓音响彻整间审讯室,在一片静謐中,平常微弱的手机震动声,在此时显得格外响亮。 「喂……是我。好、好……我马上过去!」一接起电话没多久,康哲允的脸色发青,他越过杂乱排放的椅子迅速离开审讯室,他的匆忙离去令在场所有人感到茫然。 韩贤澯旋开门把的瞬间,本一言不发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的李秉宏突然发声。 「小白……小白……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看着手腕上的手銬低语,韩贤澯盯着他以为他又要发笑。 殊不知他却是又笑又哭,他整个人往后仰朝着天花板放声大笑,但是眉宇之间的悲伤显而易见,没几秒鐘就开始哽咽低鸣。 韩贤澯敛下眼,本想开口关心的他,最后将话语无情吞回腹部。 他认为像李秉宏这种人,必须留时间给自己,才能领悟正常伦理下身为一个人该明辨的是非对错。 ? 「秉宏。」 「嗯?」 「跟你说……宝宝的名字我想好了!」 「这么快?」 「我想要将他取名小白,全名李小白!」 「……恩雅你是认真的吗?」 「嗯,超认真。」 「哪有人在把自己孩子取狗名的啦!哈哈哈!」 「这哪是狗名啊?乱说话!若肚里宝宝听到爸爸取笑自己的名字,肯定现在正在偷偷掉眼泪……」 「好啦好啦!不笑、不笑……李小白吗?听起来蛮可爱的。」 「对吧?」 初恋的笑靨就出现在眼前,彷彿这段对话是发生在几秒鐘前的事。 李秉宏神情恍惚地凝视前方,他的侧脸还依稀感觉着当时躺在房恩雅大腿上的那份柔软,和五年前印在他拳头上的噁心触感,毫无二致。 ? -- 第八章 (3) 「哲允先生……恩雅姐姐她……健康现在每况愈下,情况相当不妙。昨天医生进行评断后,认为她可能即将不久于人世。」 「……什、什么?」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令康哲允大受打击,他的后脑犹如被雷击中,净空他的脑袋。 「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哲允先生开口……想到哲允先生你在忙这些事情,我就……」范壹依说着说着,转在她眼眶里的眼泪忍不住随着话语的悲伤落下。 「什么时候开始的?」 范壹依双手遮住泫然哭泣的脸回答:「前天……我也是收到曾阿姨的紧急联络才知道。」 「本来一个礼拜前状况都还好好的,不知为甚么前天恩雅姐姐的身体渐渐出现许多状况,脑部开始积水浮肿,各个器官也慢慢衰竭……」 康哲允闻言倏地伸出双手捏紧范壹依的肩膀着急问:「没办法进行急救吗?医、医生怎么说?可以急救吧?对吧?」 范壹依迟迟不敢摇头回答康哲允,只是声泪俱下哭着,止不断的抽泣声告诉了康哲允答案。 他无力地垂下两隻手,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明明是这么温柔善良的女孩,为甚么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她,给予她最后完整的人生呢? 「壹依,能否麻烦你先待在医院陪小白……」康哲允沉嗓语道,「等我这边事情顺利结束后,就会立刻赶过去。」 他弯身和放下双手的范壹依面面相覷,并且伸手替她擦拭脸颊上的泪珠,「拜託你了。」 看着康哲允既温柔又沧桑的笑容,范壹依强忍住再次涌上的悲伤,闭紧双眼抿唇頷首,答应康哲允这忧伤的请求。 范壹依言听计从,待在房恩雅的病房里寸步不离。 和曾阿姨互相照应,悉心呵护着仍闭眼不醒的房恩雅。 她握紧手机坐在房恩雅的病床旁等待着,无法静下心来的她,只要放空就会想到刚才负责整治房恩雅的主治医师过来给她们的劝告。 「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再怎么说你们也不是这位病人的亲属,无法替她作主……最后就只能由我们医院方面的专业医师评断是否要进行拔管。」 「那、那个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范壹依双手放在胸口,急切地望着医生问:「不能透过手术来挽救吗?」 那位医生和一旁的护士面面相覷,万般无奈地摇首给予范壹依回应。 「假如我们替她进行手术,手术的成功率十分不大,因为恩雅小姐体内的器官逐渐衰竭,手术必然有一定的危险。更何况就算成功了,因她长期卧病在床的缘故,我们难保恩雅小姐可以恢復到以前那样的身体机能,就算活下来也只会跟现在一样保持昏迷状态……」 「与其继续用医疗器具来维持住她的性命,倒不如就不要再让她继续受苦……过着这般如活死人的日子。」 病房的门拉开,将医生的话转述给康哲允的曾阿姨,独自一人进了病房。 「哲允先生呢?」范壹依不禁开口问。 曾阿姨脸上的表情凝重,听到范壹依的疑问后她温柔地努力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走到范壹依的旁边将佈满细纹的手放在她的肩上轻声道:「他说他想要独自一个人静一静。」 「……是吗?」范壹依红着眼眶说,「看样子即使我在哲允先生身边,现在的他可能甚么话都听不进去。」话落她便泛泪頷首望向房恩雅,无止尽的哀伤犹如不断掉入平静水面的小石子,掀起他们内心的最深处的涟漪。 和曾阿姨讲完话后,难掩悲伤的康哲允孤单一人待在那层楼的大厅坐着。 看着眼前那些人来人往,大喇喇走在医院里的鬼魂,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的表情在他此刻的眼里更加讽刺。 望向那一大片的落地窗,明明这里有这么多人,然而那落地窗上的玻璃倒影,却只有康哲允一个人。 透过从外头照射进来的月光,他寂寥的身影显得格外伤感。 此时他看见了,从后方走来的范壹依。 当范壹依靠近他时,他缓缓开口:「抱歉,现在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知道。」范壹依在他斜后方的位置坐下,「就让我任性一回吧……」她说。 两人背对背靠着,在寧静的空间下他们仔细聆听彼此的呼吸声,想要藉此安慰各自沉重的思绪。 然而康哲允率先打破沉默开口:「前阵子小白她可以离开房间,去到外面了。」 范壹依没有回话,而是静静地听着。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高兴,反倒有些害怕。」康哲允压低嗓子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我认识一个法力比我厉害的大叔,他曾和我分析小白这种少见的状况,是因为灵魂一分为二的关係,才导致她和一般鬼魂不同。缺少一半灵力的她才会失去记忆,无法离开死亡地点。然而现在的她已经恢復记忆、增强灵力,这些都代表她正逐渐变回一般的鬼魂。」 他停顿话语,脑子里闪过以前在这栋医院帮助过的那位沉叔叔,他也是如此。因为少了残留在活体躯壳里的灵力,他才会无法离开这栋医院,困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只是他留在活体躯壳里的灵力较少,才没有像小白那样失去生前的记忆,依然记得自己死前最后的遗愿。 当那日康哲允和真正的小白相遇后,看着小白他就想起了陈叔叔的话与沉叔叔事件的经歷,很快地就猜测到小白无法离开套房的箇中原因。 「所以今天这样的结果,或许我早就已经料想到了……只是因为害怕才又不自觉地进行逃避。」他苦丧着脸锁紧眉头,将这些深藏在他心中许久的内心话向唯一能对其敞开心扉的范壹依诉说。 听到这聪明伶俐的范壹依也迅速明白康哲允话中的意思,就是说之前小白缺少的那一半灵力就在她还活着的身躯里,如今那些灵力因为回到小白的灵体里,才会因此导致活体身躯的健康状况逐渐下滑。 「当我看到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小白时,彷彿就跟真的死人一样,反而在我家活泼乱跳的小白才像是活着的人……想到这些的我,才会一直不敢前来医院面对真相,因为害怕小白终有会离开我身边的那天。」康哲允拧紧放在大腿上的手,难过说道:「没有一个受过重伤的躯体可以接受灵魂离开五年,即使回来了结果也一定会如医生所说那样像个活死人活着,对小白自身也是种折磨。或许小白早就因恢復了记忆料到自己可能未死去的结局,而让残馀在活体躯壳的灵力回到自己身上也是她的浅在意识中做出的决定。」 「假如像哲允先生说的这样,表示现在恩雅姐姐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不论是她本身抑或是她的灵魂……」范壹依心中有些疑惑,她不禁开口问道,「可是既然恩雅姐姐已经恢復记忆,知道杀害自己的犯人了,那么为甚么小白姐姐却还在阳间呢?难不成是恩雅姐姐也和之前那位沉叔叔一样,是因为有其他想做的事情或遗愿才会无法离开呢?」 「没错,令我感到疑惑的也是这点。」康哲允闻其问话,回答同时也在脑海中进行思考。 让鬼魂离开这个阳间的唯一办法,就是解了祂们生前未了的遗憾。 小白死前最后的遗憾是什么呢?恢復记忆的她,即使知道了自己死亡的真相及杀害她的真正犯人却仍未离开,明显代表这并不是她的遗愿。 那么她还会有甚么遗愿呢? 康哲允绞尽脑汁百般思虑着,转眼一瞬他找到了答案。 他恍然大悟地开口:「孩子……」 「孩子?」 「我认为……当年在小白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至今未能离去的原因。」康哲允喃喃道,「也许小白她在被殴打昏迷前一直心念着肚子里的小孩是否平安,而这事也成为了她为何一直留在那间套房的原因。」 因为她在等待,等待那个和自己一同死去的孩子会回到那里和她重聚。 可是跟她一起住在同间房的康哲允,感受到的永远都只有他和小白的气息,旁无他人。 这时他联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其实孩子他…… 想到这他忽地回首,而范壹依也默契地跟他在同一时间回头。 两人的视线平行,盯着他深邃目光的范壹依先行开口:「关于恩雅姐姐的孩子,我有话要说。」 康哲允没有答应,而是心跳加快地等待范壹依接续的话。 「其实恩雅姐姐的孩子还活着。」范壹依握紧双拳说,「而那孩子我们都见过了,就是我和你曾一起去过的那间育幼院里,和姐姐同名的小白弟弟。」 ? 坐在门口等待康哲允回来的小白,望向外头暗色的夜景,她不禁低下头来看着眼前的地板,嘴里低声囁嚅:「看样子哲允又要晚回来了……」 她打直双腿,将背部靠在墙壁,呈现放松状态。 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她不自觉地伸手温柔抚摸,然后轻声细语地低喃:「我的宝贝,你在哪呢?是不是迷路了,才找不到妈咪呢?」 「妈咪啊,这五年来可是一直在这里等你呢……」话音落下的同时,小白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忽地站起,用欢喜的表情准备迎接康哲允。 想着他是否会因事情终于成功解决而快乐笑着,并且手提着可乐和披萨要与她一起欢庆。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面容十分憔悴然愴然的康哲允时,小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哲允?」 康哲允关上门后,缓步来到小白的面前,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她。 用极其温柔且深情的语气在她的耳畔说:「小白……有些真相我必须向你坦白。」 「听完后如果你想哭的话,就放声在我的怀里哭泣……我一直都会抱着你,不会放开的。」他说。 ? -- 第八章 (4) 「关于五年前发生的○○公寓房姓女子杀人未遂案,警方已经逮捕到真正犯人,其身份是现任警察署李尚民副署长的儿子,同时也是任职于○○警察局刑事组组长的李秉宏刑警。」 「当年被害者和李刑警是情侣关係,根据警方说词李刑警已经证实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而非当时为现场目击者的曾姓男子。据其供词表示当时和被害者產生口角纠纷不满对方提出分手,于是一时情绪失控暴力殴打怀有身孕的被害者,导致被害者顏目严重受损,在接受手术抢救后至今仍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据悉目前情况并不乐观。」 「另外警方也得到其馀证人的相关证词,证明当年李尚民副署长为了替儿子逃避刑责,分别给予房姓被害者的家属及周姓目击者大量贿金,更让周姓目击者替李刑警做出偽证,将当年所有刑责都嫁祸于曾姓男子……至于因此含冤入狱的曾姓男子,已与三年前在监狱自杀身亡,其母亲愤而将要求国家还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公道与赔偿。」 「此外警方还搜查到,李尚民副署长这多年来都进行着个人的贿赂行为,私下收钱帮许多知名财团犯下的案件吃案,导致造成许多不公案件发生。而那些不公案件下含冤死去的被害者家属,得知此消息后纷纷到警察署前举牌抗议,执意要这位违逆职业道德的副署长下台。」 一早孟耿儒被女友叫起床后,打开电视新闻满满版面都被李秉宏及李尚民的相关案件给佔满。 本以为只是一则含冤案件,殊不知此案翻出其他案外案,更甚是因为高阶官员犯下的重大案件,故警察署方面不得深入调查且对犯案者不容宽恕,才会导致引起社会如此热烈的舆论譁然。 孟耿儒喝着女友为他热好的牛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萤幕上放着的曾智凯照片。 他大着肚子的女友,手端着两盘早餐来到饭桌前,在孟耿儒的旁边坐下。 她将早餐递至孟耿儒面前,柔声道:「新闻报导中的那位含冤而死的曾姓男子,就是耿儒你曾经跟我说过的……在监狱你拉你一把的好友对吧?」 「嗯。」孟耿儒放下牛奶,面色沉沉地回答。 「这份冤屈的洗白,似乎来得太晚了。」她苦笑说道。 「是啊……不过。」孟耿儒望向放在桌上的那本笔记本,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将手放在上面,「即使晚了,我还是会对他说句:『恭喜你,兄弟』」 他闭上眼睛,忆起那一天和他握着手,答应他会替死有馀辜的曾智凯找回真相的康哲允。 从康哲允当时充满正义的眼神中,孟耿儒就一直深信着,这天一定会有到来的那天。 果真,康哲允说到做到。他履行他的承诺,成功洗白了那个善良男孩的翅膀上的冤屈,终于可以让他轻松自在地在天空翱翔。 经过医院大厅的时候,小白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看着大厅电视播放着的新闻画面,正好播映到记者採访李秉宏妻子的画面。 「这件事情发生在我和我丈夫相遇之前,所以关于事情的全委我全然不知情,就连那位受害女子的身份我也不太清楚。但我认为人犯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因此我不会替我丈夫说情的。只是我希望社会大眾可以放过我年幼的孩子,大人的错不应该由小孩子来承担,麻烦大家了……」她戴着口罩在镜头前流泪鞠躬的画面,看在小白的眼里十分不捨。 ──原来他结婚生子了啊…… 她在内心如此感叹,并且设想那一天假如她没有和他发生争吵的话,现在的他们会过着甚么样的日子呢? 其实小白并不怨恨李秉宏,她只是依然不谅解,曾经如此深爱着彼此的两人,为何最后会走上这般结局呢? 那日发红了眼,疯狂殴打她的李秉宏,和那一天在大雨中等待雨停,对她温柔笑着的李秉宏在她的思绪中重叠。 悲伤的情绪徘徊在小白的胸口,许多负面的思想霎时出现在小白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在旁感受到有些奇怪氛围的康哲允,他不自觉伸手牵向小白的手,拉扯的动作才得以让小白回过神来。 「小白……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自觉自己差点迷失心智的小白,恢復精神后苦涩一笑:「没事了,谢谢你哲允。」 她回握住康哲允的手,「那个哲允,能否请你一直牵着我,不要放开呢?」 「那么就一直牵着吧!」康哲允粲然。 现在能让小白振作精神,保有原心的人,就只有康哲允而已。 两人来到房恩雅的病房,一拉开门就看见守在病床旁的范壹依和曾阿姨。 当小白看见曾阿姨后,她忍不住怀念,伤感的眼泪沁出她的眼眶。 范壹依和康哲允交换眼神后,她轻声对曾阿姨说:「阿姨,我们先出去一会儿。这里就交给哲允先生一个人吧!」 「嗯,好……」之后两人便起身,走出病房独留康哲允和小白两人。 步出病房将病房门关上后,曾阿姨担忧地看向范壹依说:「让康先生一个人在里面没问题吗?」想起昨日康哲允的精神状况,曾阿姨难免有些替他担心。 范壹依柔笑答应:「别担心,我想没问题的。」 「是吗?」曾阿姨神情依旧忧心,然而当她看到远方墙上时鐘标示的时间后,她惊呼一声:「啊!完了,我忘记时间了。」 「怎么了吗?」范壹依疑惑问道。 「我和警方下午有约,不知道现在过去来不来得及……」曾阿姨慌张地解释。 「原来,应该还来得及。」范壹依说,「这里放心交由我来,曾阿姨你就儘管去办你的事情吧!毕竟智凯哥哥的事情也很要紧。」 「谢谢你,那我这就先离开。回来的时候知会你一声,这边就先麻烦你,辛苦了。」 「不、不,这没什么,跟我比起来,您较辛苦。」范壹依苦笑着,之后她便站在大厅目送曾阿姨离去。 当曾阿姨的背影逐渐消失后,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范壹依打开手机,光是看见传讯人的姓名,她的内心就起一阵反感,连想打开讯息内容都不想,打算无视讯息的她,最后还是禁不住好奇心打开阅读。 她的指尖停在键盘上,本不想要回信的她,想起昨日她和康哲允聊到的种种,就掩盖不了她满腹的愤怒。 于是便输入简单的文字,和那人约出来见面。趁此机会对簿公堂,对其说教一番才能解她心中无处可洩的愤怒与鬱闷。 异常的静謐垄罩着这间病房,自心电图机发出规律性声响的逼逼声,声声勾动着小白的心弦。 她一步步走近那位躺在病床上女孩的身边,每靠近一步她就感觉周遭的空气彷彿凝结般,令人窒息难受。 在她身旁的康哲允时不时注意小白的表情,就深怕一个万一。 他紧握住小白纤细的手掌,透过无声的行动暗示小白:他一直都在。 昨晚下了决心的他,把房恩雅未死还活着的这件事情告诉小白,小白面无表情地聆听。 「对不起,这么重要的事情……却到现在才敢告诉你。」康哲允颤抖着音说。 然而小白就只是淡然一笑回答:「没关係,其实……我也早就猜到了。」她说,「猜到我自己或许还没有死,但也感受到自己正在慢慢死去。」 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房恩雅,就如昨日小白所说的,正在慢慢死去。 心电图上微弱的心脏跳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仔细看着自己脸上清晰易见的疤痕、凹陷下去的颊骨、枯瘦如柴的身形,整体而言尽入眼底就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惨不忍睹。 原以为可以轻松看着这一切,殊不知还是被伤悲给佔据。 她无声地流着泪水,难过到遗忘言语,就只是看着自己发楞。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她。 她也终于明白,为甚么康哲允迟迟不敢告诉她真相。 就是怕她像现在一样悲痛欲绝,悲伤到想要离开,再也不想踏进这里一步。 毕竟没有一个女孩可以接受,自己原本眉清目秀的容貌变得如此不堪入目。 「我变得好丑喔……哲允。」她出声开口自嘲。 「才没有,在我眼里,不管你变成怎样都美。」康哲允忍住悲痛安慰到。 这话并非同情,而是怜惜。 「是吗?就算变成恶鬼,也是吗?」小白又问。 「嗯。」康哲允篤定地回答。 她笑而不语,接着通过眼前的泪花,望向自己变得平坦的腹部。 小白徐缓地开口:「哲允知道吧?我除了是一个女孩,还是一位母亲。」她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腹部。 「没有一个女孩可以接受自己的容貌受损,但是更没有一个母亲能够接受失去自己的小孩。」她哽咽发言,「我才会待在那间套房里,不论经过多漫长的等待我也愿意,就只为了盼能见上和我那无缘的孩子一面。」 「小白……」康哲允忍不住出声轻唤小白的名字。 「难道等了这么久却仍是一场空,于是我总是会想……是不是因为身为他母亲的我,没有尽到守护他的责任……所以孩子才会一直不肯出现,来到我的面前和我相聚呢?」小白紧抿着唇,舌尖尝到眼泪的咸液。 听不下去的康哲允,松开了握住她的手,转而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面对自己,紧挨着自己的胸膛。 「还是说我的孩子现在已经重新投胎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的母亲呢?」小白将脸埋首于康哲允的胸前,「现在正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呢?」 「每天都在想着这个问题的我……真的好痛苦。」难过至极的她,抓皱了康哲允的衣襟,「我好想好想……见他一面,一面也好……让我看看他长甚么样子?可不可爱?有没有半分像我?这些我都想知道,可是如今却……」 「小白。」 「呜呜呜……」 康哲允收紧手臂,咬着牙含泪说:「可以的……」 「……」 「就由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听见康哲允这段发言,小白停止啜泣忽地抬头和康哲允的目光交错,「让你和你的小孩相聚。」 ? -- 第八章 (5) 「组长~」阿昱的呼叫声响彻整间警局,「我真的快不行了……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就会死在办公桌上啊!」 「不会这么夸张的。」韩贤澯连甩都不甩他,继续自己手边的工作。 「我也想要和哲允一样,放个三天假期啦!」阿昱鬱闷地趴在桌上,像个孩子似闹着脾气。 「可以啊。」韩贤澯爽朗的答应,让阿昱以为自己的祈愿有了一丝希望,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只让他的希望存活一秒鐘,「除非你之后打算像他一样假期回来有这么多报告书要写,我就让你放假。」 语毕韩贤澯的目光停落在康哲允办公桌上那两大叠的报告书,阿昱望之目瞪口呆,不禁嚥下一口口水。 他缓缓坐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然后转着椅子滑到韩贤澯的办公桌旁傻笑道:「我一直以为组长比较偏心康哲允,看样子是我多想了。」 韩贤澯冷若冰霜的锐利眼神瞪向他。 「前阵子因为李尚民副署长的案件,你和他总是同进同出,两人之间好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让我有些吃醋嘛~明明我的贡献也不少,照顾那位生活习惯很差的证人可是很折磨的!我就在想为甚么只放康哲允休假,然后独留我在身边?原来是因为组长比较疼我!」 阿昱这些话,不知为何听入韩贤澯的耳里有些不太舒服,他停止工作双手抱胸盯着阿昱继续发言。 「这也难怪,毕竟我跟组长共事比较久,组长喝醉出糗的模样,整间警局也就只有我看过。组长抱怨女朋友的时候,也是我陪在组长身边嘛~」 终于察觉到韩贤澯充满烦躁的眼神,阿昱停止说话,用乾涩的笑声取代。 「哈哈哈……」 「说够了没?」韩贤澯皮笑肉不笑地问。 「说够了。」 「既然想要我像你说的这样,那我之后的所有命令都不能违抗。」韩贤澯笑道。 「咦?」 「那么走吧!」韩贤澯驀然起身,抓起身后的大衣穿上。 不解其言行举止的阿昱愕然抬头望向径直行动的韩贤澯,「要走去哪啊?组长?」 「问这么多干嘛?」韩贤澯不以为然地说,「不是说我比较疼你吗?希望我走到哪都能带上你吗?那现在我要出去一趟,就由你来充当我的司机啊!」 「欸?」 「还楞在那做什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门口的韩贤澯,不耐烦地回首对还坐在原位搞不清楚状况的阿昱喊道,「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是的!组长!」不想要惹组长生气的他,即使不明白上司的所作所为,他还是忠诚地听命行事,连外套都没穿好就赶紧跟上生怕让性急的韩贤澯等太久。 两人前往的地方是看守所,韩贤澯独自一人下车留阿昱待在车上。 他在接见室等候待会要接见的人出来,没多久对面的门打开了。 韩贤澯和那人的视线交会,他先行礼数起身对其鞠躬,毕竟对方也曾算是他的上司。 他没有错看眼前那人脸上的表情,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你是……?」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对他而言,和韩贤澯这会碰面是初次。但是对韩贤澯而言,就不是。 「您好,我叫做韩贤澯目前任职于○○警局刑事组的组长,同时也是令郎案件的负责刑警。」韩贤澯规矩地自我介绍着,目光紧盯李尚民,一分一秒不许自己看漏他脸上微妙的表情。 「是吗?」李尚民敛下眼沉思琢磨韩贤澯的话,用夹带菸嗓的声音开口应答:「所以你来这趟的目的是特地来跟我稟告我那无能儿子的下场吗?」 「不,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想要和您稟告。」韩贤澯瞇眼一笑,「您儿子的罪刑可能会有变动,不只是只需要入狱服刑两年抑或是缴缴罚金而已……您应该也有接收到消息吧?被害的房姓女子虽然自案发后昏迷至今,但日前医院方那里告知我们,依她的身体状况应该来日不久了。」 李尚民蹙起眉头,将其焦虑锁在眉间。 「所以该判的刑责不只是两年,伤害变成杀人可能会变成七年。」他说,「至于罚金呢?您的财產因你的罪刑被警察查封,应该很难再帮他擦屁股了吧?」 「然后呢?」李尚民仰起头吊起他的尊严迎视谈笑自若的韩贤澯,「你来这里想告知我的其他事情是什么?」 「另外一件事呢……是关于现在在各界闹得沸沸扬扬的副署长吃案一事。」韩贤澯收起笑容,俊俏的面孔多了一分严峻,「难道您不好奇您现在坐在那里是拜谁所赐吗?」 见其眉头深皱,韩贤澯不疾不徐地拿出带来的录音笔,将一个音档打开,放出声音还特地把音量调到最大。 『你说李尚允副署长吗?哈哈哈……那傢伙可是超级浑球一枚呢!他做过的骯脏事可多了!』 『逼迫韩警察畏罪自杀的事情也是其中一件,还有很多很多精彩的……可是让我最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帮他的宝贝儿子收拾烂摊子的那个案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他儿子一时不小心精神错乱失手重伤他怀孕的女朋友,导致他女朋友至今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 『为了保全他儿子的名声,李尚允那傢伙就随便抓了一个智障去替他儿子顶罪,现在想想那个替死鬼还真是可怜啊……』 「这……」听见熟悉的声音,李尚民瞪大他的双眼,额上的抬头纹一览无遗。 「这声音很熟悉吧?」韩贤澯关掉音档,「游警员的酒品似乎不太好,只是请他喝几次酒,问个几句就全招了……」 「难不成是你?」 「没错。」韩贤澯笑了笑,他靠着椅背注视一脸不可置信的李尚民,「怎么?不觉得我这张脸有点熟悉吗?」他指着自己的脸问。 李尚民从刚刚就这么觉得了,明明和这年轻小伙子是第一次见面,但彷彿却好像又在哪里见过似那般熟悉。 然而当他左思右想,忆起刚才音档里的内容,才恍然大悟。 「韩俊男……难不成你是韩俊男的?」 「没错,不愧是副署长,一点就通。」韩贤澯笑言,「如何啊?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如何?就像从天堂掉到地狱那样难熬,对吧?」他问。 「更没想到自己会被区区一位小警员揭发恶行,落得这般悽惨的下场。然而以前那些在你底下跟着你一起干坏事的人,也怕被揭穿于是一个个跳出来将你的恶行全盘拱出。看似可怜但这也是罪有应得,不是吗?」韩贤澯不停息的质问,令李尚民支吾以对。 因为确实如他所说,他怎样也想不到自己会被那些亲信的下属给陷害,走到这种地步。 「那些呈上警方的证据也是你从别人那里得来的吗?」李尚民咬牙切齿问。 韩贤澯摇头回应:「不,是我父亲託付给我的,也就是那位被你害死的韩俊男刑警在死前最后的遗愿。」语毕他看了看手錶上的时间后起身。 「看样子时间不早。」韩贤澯板着脸说,「我该离开了。」 「……等一下!」在韩贤澯转身之际,原本呈现呆滞状态的李尚民急忙开口叫住他。 韩贤澯用极其不屑的眼神瞥向他,等待他接下来的发言。 「呵呵……你以为将我拉下台就能平反所有不公平吗?少做美了!你所处的警界可不是如你所想得那么简单!」 「你若想爬到我现在这个位置,就不得不使出这些你讨厌的骯脏手段!否则你一辈子都只能是小小警察,永不得翻身!」 「所以呢?」韩贤澯沉声回应,「只是一个小小警察那又如何?」他藐视说道,「我当上警察就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替我父亲报仇另一个则是贯彻我的正义,把这颠倒是非的社会给改变。」 「我不稀罕什么名誉地位,不追求任何头衔,就只是不忘初衷,仅此而已。」他背对李尚民,丢下最后这句话后离去,而这也是他初次也是最后一次和这位仇人见上面。 等待韩贤澯等到打瞌睡的阿昱,在一阵连环敲响后惊醒。 他赶紧开门让韩贤澯坐上车,然后发动车子。 回去的路上他和韩贤澯不断间聊,他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很少像这样子与韩贤澯大聊许多私事,然而今天的韩贤澯在他眼里特别多话也特别亲近。 这么多年来终于卸下心头上的重担,韩贤澯喜形于色。 见今日天气如此晴朗他不自觉地摇下车窗,享受从外头吹进来的暖风,这阵风和那日的风如出一辙,彷彿父亲就在他身边,然后悄声对他说:「你很棒,我以你为荣,儿子。」 ? -- 第八章 (6) 翻着手机的社群软体,不管怎么滑版面都是李氏父子的头条及之前那些被掩盖的不公案件。 越看越心烦的范壹依,索性关闭手机不想要去接触那些会让自己不愉悦的媒体。 她抬起头的瞬间,正好等着的那人出现。 「壹依,好久不见!」当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时,心中的不悦感比稍早前看到那些新闻还要来得深刻。 范壹依放下欲靠近嘴边的冷饮,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好久不见……」 「抱歉,让你久等了。」方幼梨嫣然笑着,「工作有些耽搁,为了补偿这顿就由我请吧?」 「不需要。」范壹依果断拒绝她的好意,「我已经先行付钱了,方幼梨小姐你就点你自己想喝的吧……」 方幼梨停下动作,表情有些僵硬地望着范壹依,感觉今日的范壹依和以前不同,少了些亲近多了点距离。 「……我明白了。」但是她没有说明,而是遵循范壹依的话,只点自己的那份。 点完单后方幼梨脸上再度露出烂漫的神情,她看着范壹依问:「今日你约我出来是想要说什么事情吗?」 看她始终掛在脸上的笑容,范壹依快按耐不住自己的慍怒。 她不解方幼梨的心态,照理来说家里发生剧变后,不应该有这样的表情出现才对……自案件爆发后,方幼梨的母亲,也就是房恩雅的姑姑底下的公司也因收了李尚民刑警的贿金,受了不小的影响。不但许多小公司纷纷退股,与其解除合作,甚至一度传出资金周转不了的消息。 然而这些负面信息应该对方幼梨造成不小影响,但感觉好似她是乐见其事一样,毫不在乎。 瞬间范壹依明白了,当她和康哲允找上方幼梨的时候,早就已经不知不觉掉入了她的圈套。 「壹依?」惊觉范壹依走神,方幼梨不禁开口叫唤她。 因这声叫唤,范壹依赶紧回神,方幼梨见状不自觉地笑开怀:「在想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入神呢?」 见她愈笑愈开心,她就越想要揭穿眼前这个女人的假面具。 她开口说道:「你有去看过吗?恩雅姐姐……」 一提到房恩雅,方幼梨的表情霍然闪过什么,她怔怔地回答:「最近公司有点忙,抽不了时间过去……之后可能会找时间……」 「没有之后了。」范壹依说,「恩雅姐姐的状况每况愈下,估计撑不过今明两日。」 「咦?」临时接收到如此突然的消息,方幼梨大感错愕,「怎么会?」她露出难过的神情低声嘟噥着。 「这样你开心吗?」 「什么?」 「恩雅姐姐因你而死去,你开心吗?一举两得的你,快乐吗?」范壹依这句话故意说得缓慢,就是要让她听得清楚些。 「壹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说呢?」方幼梨虽然笑着,但是她的脸上明显露出一片惊慌。 「你少在那边装不知情,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范壹依盛气凌人地说,「那天从你口中说出的每句话都那么好听,说是为了恩雅姐姐才把事实全部吐漏给我们,但实际上你就只是在替自己找个机会脱离罪恶感,假装是好人一样。认为这么做,恩雅姐姐就会原谅你,顺便还可以趁机对虐待你的母亲报仇。」 方幼梨表情苦涩说:「壹依,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呢?」 「要是如果你那天没有去找恩雅姐姐的男朋友说那些挑拨离间的话,恩雅姐姐的男朋友或许就不会对恩雅姐姐动粗了。而你完全也没有料到吧?料到她长相斯文的男朋友竟会发疯起来对你心爱的恩雅姐姐下如此重的手……」 望着对方恍神的表情,范壹依的猜测果然正确。 空气瞬间被现场的气氛凝结陷入一片安静。放在范壹依面前的饮料,里头的冰块融化移了位置发出敲击玻璃的声响。 「为甚么要这么做?难道你没想过因自己的一时私慾,搬弄是非的后果吗?」范壹依难过地开口问。 方幼梨的眼珠子并未盯着她,好似望着遥远的远方。 这时她点的饮料好了,摆在桌上的叫号器不停震动着,方幼梨却迟迟不为所动。 她黯淡的双眸回到范壹依的身上后勾起一边嘴角说:「谁叫她要背叛我?谁叫她要拋弃我?」 「背叛?」范壹依重复方幼梨的话,对其话百思不解。 「我这么爱她、这么信任她……然而她却选择别的男人,拋下了我。」方幼梨嘴里念念有词,「这不是背叛这是什么?」 「既然不要我,那为何当初要把我从深渊中拉出?」她红着眼眶讽刺笑着,「为了让恩雅表姐回到我身边,我只好这么做……」 「这就是让你那么做的理由吗?」范壹依问。 「没错,所以我不就让她见证了那男人不值得她託付一生,不是吗?」 「你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爱。」范壹依顿然替方幼梨扭曲的执念感到可悲,「我问你……得到这结果的你,开心吗?永远失去恩雅表姐的你,开心吗?」 面对范壹依这些犀利的问题,方幼梨瞬间语塞,她在内心反问自己……开心吗? 「你和你母亲根本就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心狠手辣的程度和你那轻易将年幼婴儿丢弃的母亲有得比。」范壹依神情淡漠,「我在这里警告你,劝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每看你一分一秒都令我觉得噁心至极。」 语才刚说完她便拎起背包,连饮料都还没喝完就准备走人。 「最后跟你说件事……」在离开之前范壹依冷眼望向方幼梨,「恩雅姐姐以前常常对我说,她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表妹,往往只要陪着我就会让她想起那个表妹。所以我想,这就是为甚么恩雅姐姐这么疼我的原因。」 「因为她从未忘记你,从未想过要拋弃你,只是在用她的方式守护你。」她说,「而你却曲解了她守护你的方式,亲手扼杀掉自己的幸福。」 范壹依最后的话和桌上响着的叫号器,聒噪不停地盘旋在方幼梨的耳边,挥之不去。 ? -- 第八章 (8) 清晨天还未亮,康哲允就带着小白出发,打算履行他的承诺。 他身背简易的侧背包,里头只装有钱包和行充及木鱼。 康哲允转头望向站在套房中间,表露不捨的小白。 小白环顾周遭,将在这间套房缔造的所有回忆都深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小白,如果……」康哲允神情凝重开口,话还没说完小白就打断他的话。 「没有如果。」她苦涩一笑,「决定好的事情,就只会有其结果。」 她缓步走向康哲允,牵起他的手说:「而这结果对你和我,都并不坏。」 康哲允忍住想哭的悲伤,努力扬起笑容,「嗯,我知道。」 「走吧……」 两人在离开公寓前,遇到了穿着高中制服明显正在楼下等候他们的范壹依。 「早安。」范壹依的脸分明就是刚睡醒,掛心于两人的她,即使沉重的睡意袭来但她还是逼迫自己早起。 「早安……」 「小白姐姐早。」范壹依这次终于找对了方向,看着小白正站着的地方微笑。 「壹依,早。」小白温柔一笑。 「她也和你道早」康哲允出声转达小白的话,「这么早就要去学校吗?」他不禁开口问。 范壹依摇摇头,举起手中的纸袋说:「这是我昨天熬夜通宵做的红豆麵包,想说让你们带去路上吃的……也顺便带去给小白弟弟吃。」 小白望着那袋红豆麵包,眼前染上一层雾茫,语带哽咽:「谢谢你。」 彷彿听见小白姐姐的道谢,范壹依顿然发觉自己的眼眶正在发烫,连忙低下头把高举着的麵包塞进康哲允的怀里,用空下的手摀住自已差点掉下泪水的眼睛。 「谢谢。」康哲允收下范壹依的心意,用无比温煦的眼神望着她。 「不客气……祝你们旅途愉快。」依然红着眼眶,但基于礼貌她抬起头扯开一抹粲然笑容向他们道祝福。 这时范壹依的左脸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彷彿有隻手正在轻抚着她的脸。 不用多想她便知道是谁……这感觉唤醒了沉载在她脑海中的熟悉感。 她抿唇微笑,眨眼瞇笑的时候,囤积在她眼眶里的泪水掉落。 小白也是,随着唤醒的记忆。对这女孩她也是无止尽的想念。 这份想念她很想紧紧拥抱住,然而她却只能透过简单的触摸来表达,因为她害怕再继续放入感情的自己,只会让这一切的结果走向越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后,范壹依才转身回到她家。 在进入家门前她发现她家信箱放有一封未署名的信,而那封信上写着:『给壹依』。 她若有所思地打开那封信,根据信里工整的字跡,美丽的笔划,可以知晓写这封信给范壹依的人肯定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 几滴落在信纸上的泪水,晕花了上头原本的漂亮笔跡。 「呜呜呜……恩雅姐姐,我……」读完信的范壹依,将痛彻心扉的悲伤,加诸在她手中的力道,捏皱信纸的两侧,「才是真正要说谢谢的那个人啊……」 『致壹依……』 在等候公车到来的时候,康哲允从纸袋中拿出一个红豆麵包。 轻敲放在包内的木鱼,一个红豆麵包出现在小白的手中。 小白与他相视而笑,然后一口咬下那香喷喷的红豆麵包。 曾经在小白心中最好吃的红豆麵包是曾阿姨做的,然而现在范壹依为她手做的红豆麵包荣登她第一名的宝座。 停留在她舌尖的甘甜,加上环绕在她身边那温暖又柔和的微风。 眼前那些被风捲起的红褐色落叶,耳边的簌簌声响,让她不再对这趟旅程添上忧伤之意,而是期盼之情。 『谢谢你这些日子陪着哲允为我的事情四处奔波,光只是想像画面,就不得不让我想起五年前那个时常跑在我后头,个子娇小可爱的你。』 『这些日子我从哲允那里知道许多关于你的事情,听说你正热衷于游泳这项运动,甚至还参加了校队代替学校出外参加比赛。你真的好棒!因为你正慢慢实现小时候曾说过的那个要成为美人鱼公主的梦想。』 『望你日后也能继续在这条路上走得成功顺遂,最后就容姐姐我拜託你一件事……』 『哲允就麻烦你了……谢谢你,壹依。』 ? 行驶在清晨马路上的公车,在司机眼里搭乘的乘客就只有康哲允一人。 司机看了看后照镜,见康哲允坐定位置,便关上车门然后踩下油门发车。 康哲允瞥向紧挨着窗户欣赏车外风景的小白,握着她的手自上车后就不曾放开。 他已下定决心不论发生什么都不打算放开这隻冰冷无感的手,因为过了今日……他就无法再次拥有。 他们下车后抵达的目的地是小白弟弟所在的育幼院。 康哲允并没有进入育幼院里面和小朋友们打声招呼,而是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佳佳老师带着育幼院的小朋友出来到庭院做晨间体操。 「就是那一个,第一排从右边数过来第二个,穿着黄色上衣,外表白白嫩嫩的小男孩。」 顺着康哲允的描述,小白很快地就在一群小朋友中找到了自己孩子的身影。 缓不下来的心跳,是她内心激动的证据。 「是他吗?」她再次和康哲允确认。 康哲允頷首,沉声开口道:「因为你这位母亲的保护,他顺利活了下来。虽然成长过程中少了母亲的陪伴,可是多亏有你的祝福,现在的他正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育幼院的老师们都很疼爱他,将他视如己出。壹依也是,她偶尔会在假日的时候过来看看孩子,有时候会带手做的糕点过来。」 「小白弟弟他……跟自己的母亲一样,最喜欢吃红豆麵包。」康哲允说到这,声音有些沙哑,「就连名字也是……」 「是吗?」小白将拧在一起的手放在腹部,悲然涕泪俱下,「听到孩子过得好,我就满足了……」 即使会遗憾自己无法陪在孩子身边,但对现在的小白而言,只要知道孩子还健全活着,万分的喜悦也冲淡她内心的悲愴。 小白的目光迟迟无法从那个小男孩身上离去,当她看见小男孩打着哈欠一脸慵懒地跳着生疏的体操时,她不自觉地露出淡淡的微笑。当小男孩一个步伐不稳差点跌倒时,她也不禁惊呼一声替自己的小孩捏把冷汗。 在旁观看小白所有母爱表情呈现的康哲允,不由自主地开口:「想要再更靠近小孩一点吗?」 康哲允的问话,令小白回过神,盈着泪光的双眸睇向他,她愣怔一瞬,彷彿正思索自己的回答。 小白开口说话的同时,她的眼神明显掠过一层忧伤,「……我们回去吧。」她敛下眼转身。 「……咦?」小白的回答令康哲允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 「因为我怕再看下去的话,我就会更捨不得离开。」小白望着康哲允苦笑道,康哲允也听懂她话语中的离开是指离开这个世界。 「我只要知道,他现在幸福与否,就已经足够了……」小白淡然说着,「剩下的时间我想要和你一起度过。」 当小白提出这项请求的时候,康哲允感觉和自己手心相映的掌心,那存在渐渐变得似有似无。 他们回到专属于两人的家,并肩坐在沙发上。 即使前方的电视开着,节目播着,两人却无心在上面。 彼此复杂的心思只有各自清楚。 康哲允时不时注意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白,就怕一个闪神来不及和她道最后的再见。 「哲允,我有点累。想睡觉了。」小白一手揉着眼说。 「嗯。」康哲允看着小白回答:「要一起睡吗?」他问。 小白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好哇!」 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相互看着对方。小白笑了笑鑽进康哲允的胸口,享受他温暖的体温。 「小白以后长大会像我吗?」小白轻声问。 「我觉得会。」康哲允回答,「现在想想那时候会对那孩子感到熟悉,就是因为他眉眼之间有你的神韵。」 「是吗?话说……缘分真的好奇妙。」小白吟笑道,「老天爷就这样把壹依和你带到了我孩子身边,要是如果没有你……我的孩子或许现在就不会活着了吧?」她哽咽抿唇,调整呼吸后继续发言:「我想……上辈子一定是我欠你许多,才让我们母子俩在这辈子遇见你。」 「这甚么话啊……」康哲允虽然笑着,但是他的笑声参杂哭腔。 听完小白这番话后,种种悲伤从康哲允的胸口深处席捲而上。 “叮铃─叮铃─” 静默中康哲允彷彿又听见了微风吹动风铃时响彻的清脆声音。 「壹依是个好女孩。」小白突然开口道。 「嗯,我知道。」 「要好好待她,要是被我知道哲允让她伤心的话,我会生气的。」 「……我会的」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一定会的。」 「来生我还能遇到像你一样这么好的男孩吗?」 「……你会遇到很好的男孩,但再怎么好也比不上我的好。」 康哲允的玩笑话逗笑了小白,她格格笑着抬起头来望向康哲允。 她眼神闪烁,含情凝睇着他许久,利用这段时间将康哲允的五官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满足了以后,小白低头把自己的脸紧贴在康哲允的胸膛,侧耳聆听他缓缓跳动的心跳声。 康哲允则是闭上双眼,紧紧抱住怀中的小白。 「哲允……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她细语告白。 「……我也是。」 「你也是甚么?」小白的声音微弱。 「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滴答─”“滴答─” 外头细细雨滴落下,没多久就变成了倾盆大雨,还有讨人厌的打雷声。 让康哲允忆起了他和小白初识的那天,天气也是如此。 他缓缓张开眼,闪电照亮了屋内,然而这次却照不见小白的身影了。 “嗶──嗶──” ? -- 第八章 (9) 简单结束小白的葬礼后,康哲允带着小白的骨灰隻身一人前往某处。 搭了长途的火车,转了多趟公车,他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一栋被树枝藤蔓攀满的老旧木式建筑。 他在打开门之前还特地左右张望先,深怕被偶然经过的附近居民以为他私闯民宅,若到时报警的话,他的下场肯定是被韩贤澯揪着领子痛训一顿。 幸好并没有任何人经过这里。 他放下戒备,越过杂草丛生的庭院,他先把身上的东西放在墙边的小板凳。 然后拿出包包里的手套,戴上手套后早到一棵大树下,在炎热的大太阳下弯腰拔除长在树底下那些及腰的杂草们。 『致哲允…… 很高兴能在我人生的最后,遇见你。 我想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吧?』 康哲允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沁入他的眼睛,即使感到酸涩他始终没有停下动作。 『想要对你说的话有很多,但是害怕跟你说越多,心就会越放不下。 我曾经想过…… 假如今天的我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正和自己的孩子过着平凡无奇的生活,然而照着这样的剧本走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会有康哲允这个男人的出现呢? 烦恼了许久后,我得到一个答案。 若老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想要……遇见你。』 终于清除完部分杂草的康哲允,站起来的同时背部及腰痠得打不直,于是他将身子左摆又摆,好让筋骨舒服些。 用手套的背部擦乾满脸的汗水,他便拿起铲子开始挖土。 『哲允,但愿你可以答应我三件事…… 第一件事情是在我死掉后,帮我把骨灰埋葬在我的外婆家。 外婆家的地址我会留给你,到时麻烦你将我葬在庭院中的一棵大树下。 那棵大树只要一道春天会盛满美丽的花朵,夏天就会长满鲜绿的青叶,秋天则会佈满丹橘的红叶,冬天呢……虽然凋落变成乾枯的树枝,但那里冬天并不冷反而很温暖。 我这辈子最怕冷了,所以才会睡在衣柜里,哈哈。』 把装有骨灰的木箱埋入土里后,康哲允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他环顾四周本打算用今天一整日的时间清完这庭院全部杂草的他,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他的手机铃响,他拔下手套将通话接起。 「喂?曾阿姨吗?如何啊?新家住得还舒适习惯吗?哈哈哈别客气啦!您说油漆吗?喔……那个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用的,壹依她也有帮许多忙……」 『第二件事情是,我希望你可以多陪陪曾阿姨。 对曾阿姨我抱有太多亏欠,不论是我自己本身,还是智凯的死。 我对她就只有说不尽的道歉和道谢,然而这些这辈子却无法偿还,让我很懊悔。 所以不知你能否代替我,多陪陪她一些,让她不再孤单难过一个人。 至少有个依靠和动力,相信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很抱歉,利用了你善良的心。』 「明天晚上吗?没问题,明天下班我就过去那里和您聚聚,顺便约壹依一起。」康哲允欢喜地笑着,「那就这么说定囉!明天见!」 和曾阿姨约定好明晚要去她的新家围炉举行搬家庆功宴的康哲允,一结束通话后便开始动脑设想要用什么样的藉口来「逼迫」韩贤澯同意让自己早下班。 然而才刚起步思考,他就恰巧收到韩贤澯传送过来的讯息。 『最后一件事情呢……是要拜託你将另一封信交至某个人的手中。 至于那个人是谁,我已经将他的姓名写在那封信的信封上。 我想你一定会很好奇信里的内容,但请你千万别打开阅读。 因为我怕你看了,就会拒绝我这份请求。 所以千千万万……不能打开来看喔!』 “李秉宏的判决确定了,以杀人等罪刑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而他自己向法官表示支持判决结果,并未继续申请上诉。” 读完韩贤澯的讯息后,他传回「了解」两个字后就把手机关上。 「早知道就打开那封信偷偷看里面的内容了……」康哲允在嘴里叨唸着,「不过如果我看了信的内容的话,或许可能如你所说,会拒绝你的要求。」 语毕他便对着方才埋好堆起的泥土傻笑。 康哲允完成自己的使命离开小白的外婆家,回到自己居住的城镇时,天已暗了下来。 然而他并未直接回公寓,而是来到陈叔叔的庙宇门口。 他踏进庙宇,待与眾神明对话完的陈叔叔才出声叫唤。 「陈叔叔。」 「阿允啊,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好久了。」陈叔叔露齿一笑。 「抱歉,回来的时候火车误点,所以迟了些。」 「不要紧,话说你真的决定好了吗?」想起今日康哲允来这里的目的后,陈叔叔便敛容认真向康哲允问道。 康哲允毫不犹豫地开口:「嗯,我决定好了。」他说。 「为了不要再体会,这样刻骨铭心的悲伤离别……」 康哲允坚毅的眼神,让陈叔叔看见了他的决心。 「我明白了……」 当他坐好位置,闔上双眼的同时,小白娇嗔细语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 『在这封信的最后想要对你说…… 希望我的离开,不会使你伤心太久。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死亡并不代表结束,而是另个新的开始。 所以当你因我感到伤心时,务必将这句话铭记在心。 不必为这短暂的离别哭泣,请深信我和你一定还会再次相遇。 珍重再见,哲允。』 小白…… 我会听你的话,不会一直悲伤下去的。 而是会努力振作,将未来的每一日活得精采。 只为等待与你再次相见的那天到来。 -- 最终话 「呼呼……呃!」 “叮咚叮咚叮咚─” 连续不断的门铃声,中止了康哲允的打呼声。 他缓缓起床抚平自己的翘起后发,低头瞥向窝在自己身边未被急促声响给吵醒的小人儿,他露出慈祥的笑容,伸手轻抚小男孩的脸颊后便下了床。 一打开门,范壹依气呼呼的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哲允先生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哈~不知道。手机的闹鐘好像在小白玩的时候不小心调到了……所以现在几点?」康哲允一脸睏倦问,范壹依清楚地看见他黏附在两侧眼角上的眼屎。 她瞇起双眼,微微一笑答:「七点半。」 「蛤?」范壹依的回答,震醒了尚有睡意的康哲允。 范壹依掠过他,走进屋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仍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白给叫醒。 「小白,起床了!再不起床你就要上学迟到了喔!」她边把小白拉起床,边对还杵在门口的康哲允喊:「哲允先生你也是,别愣在哪!赶快去刷牙洗脸!」 这样的日常,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而是很多次。 完成高中学业的范壹依,透过推甄上了附近大学的体育系,而每日上楼叫康哲允父子俩起床已成了她的例行公事之一。 她已练就了在十分鐘内迅速帮小白穿完衣服、洗刷眼脸的功夫,当康哲允准备完了时,范壹依早就和着装完毕的小白弟弟站在门口等待他。 「这个,大的那份是你的早餐,小的则是小白的。」范壹依还会细心备好早餐给他们,在这对父子俩的眼里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保母。 「那就出发吧!房间剩下的就我来整理……」她推着他们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叮嚀康哲允的钱包和钥匙。 当门被范壹依关上的那刻,康哲允低下头和小白相视而笑。 康哲允骑着新买的摩托车,载着小白前往他就读的小学,路程上的间聊已成了他们父子俩的习惯。 坐在后座抱着自己父亲的小白率先打开话题,「爸爸……你觉得壹依姐姐怎么样呢?」他好奇问道。 「虽然有点囉嗦,但整体上是个还不错的女孩。」康哲允粲然回答。 「原来爸爸是这么想的啊……」小白碎念着,接下来他说得小声:「真希望壹依姐姐可以当我妈妈……」 「你说甚么?」因为被风吹的声音给压下,所以康哲允并未听清楚小白最后的话。 「没什么!只是……」小白双手紧紧抱紧自己的父亲说:「我很感谢老天爷,让哲允叔叔成为我最棒的父亲!」 「甚么啊……」听到小白这话,康哲允看向前方一片湛蓝的天空,展露出欣慰的微笑。 「能当康小白,真的太好了!」小白在后面大声竭力呼喊,将满心喜悦寄予音量释放。 就为了让在天上翱翔的母亲,可以听到……他们幸福的声音,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 《全文完》 -- 番外 「哲允啊,这个风铃要放在哪呢?」康母在搬家的纸箱翻到一座外表虽然有些老旧,却不失其美丽的风铃。 风铃的玻璃外围有许多小花点缀,明显就是很精緻的手工艺品。 「风铃吗?」康哲允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母亲。 「是啊!」 康哲允偏头思考一番后,指着窗户说:「帮我掛窗边好了!要小心掛好喔!别摔破了!」 「当你母亲和你父亲一样,是个老糊涂吗?」康母一边碎念一边听康哲允的话小心翼翼把风铃给掛上。 「没有那个意思啦,只是叮嚀……」 “叮铃─叮铃─”这时窗外有风吹来,让风铃发出声响。 「话说哲允啊,这风铃你是甚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之前都没看过?」 「啊,那个是小白在之前住的公寓楼下玩耍时,偶然在附近草丛里捡到的。很漂亮吧!」康哲允站挺身子望着那风铃说:「本以为它表面的有破损,没想到用布擦拭乾净后又跟新的一样。」 「原来如此……」康母闻言不禁嘖嘖称奇,也替这风铃感到一丝幸运。 「爸爸~妈妈叫你过来帮忙!」这时头上绑着毛巾的小白跑到爸爸旁边插入他们的对话。 「好,我马上过去。」康哲允摸了摸儿子的头顶后,对母亲露出笑容便转身跟在儿子后头。 康母和蔼地微笑望着这温馨的一幕,而蹲坐在她旁边一起整理物品的康睿允则开口:「不得不说康哲允那小子还真是幸运。」 「在这五年的期间,得到了一个孝顺的儿子,娶到一个美丽的妻子,还即将迎来第二个孩子……重点是在今年过年竟然给他中了一张大乐透。」 「不是哲允幸运,而是我们的金孙幸运。」康母看向儿子纠正道,「据说那张大乐透的号码全是小白选的呢!」 「真的假的?」 「嗯啊……」 「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那小子幸运,遇上了小白这个luckyboy。」 「说得也是。」因为赞同儿子的说法,康母会心一笑随即将视线摆在随风摇曳发出悦耳声的风铃上。 听着从窗外传来的小孩子和大人的嬉闹声,让她不禁想起以前一件事。 她和丈夫在半夜抱着连续好几日发高烧,看医生依旧无效的康哲允,来到家附近的某间庙宇求神明保佑。 那间庙宇的庙公看了看被母亲抱在怀里那个哭到脸都胀红的男童,便摇头说:「这一看就是被不好的东西缠住了……」 「不、不好的东西?」康母和康父相互对视,想到康哲允无心的童言童语,心脏便不停扑通跳。 「难不成就是所谓的魔神仔?」康母胆战心惊地问,见庙公点头她瞬间感觉毛骨悚然,「这孩子常常看得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我们以为是他在胡言乱语,结果是真的……」 「你们这个儿子自出生就带有和别人不同的命,八字衰弱,很容易会被看不见的形体给缠上。像遇到这种情况,只要收收惊就没事了……只是关于看得见那些东西呢……」庙公说,「我想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甚么意思?」康父问。 「反倒来说这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怎么会是好事呢?」 「因为这是天公伯赐予他的礼物,假如我恣意拿走,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就不会遇见他这辈子的贵人。」庙公说。 「所以关于这份礼物,还是必须等到孩子长大后由他自己选择。」 「或许到时候当他下定决心时,就已经遇见了他的贵人,也说不定……」 想起这些话的康母,终于明白那位庙公的话是多么灵验。 因为……她的儿子确实遇见了他人生最重要的贵人。 -- 后记 大家好,很高兴又在后记见到各位。不知道《神秘的她》大家是否喜欢呢?就我个人而言,我算是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可以说是我从写小说以来放最多心思在上面的故事了。毕竟是从未接触过的题材和类型,所以我写得很愉悦。尤其是当我写完《神秘的她》,内心充满无限成就的那种感觉。《神秘的她》应该可以说是我多年写作歷程中最有意义的里程碑吧?从以前我就一直很想试着写写看这种推理剧情,因为我很喜欢看推理片也很喜欢看推理小说,可是总是半途而废写写大纲就没了,然而这次是真的终于实现了!《神秘的她》可以说是唯一一部让我绞尽脑汁将所有架构都设定好的作品(不论是每个角色抑或是剧情还是对话),所以当这整部故事大功告成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开心! 《神秘的她》虽然内容含有爱情但我认为它的故事主轴比较偏向剧情,在爱情部分故事里面其实并没有提到很多,我努力将细节着重在抽丝剥茧的剧情上。至于哲允和小白之间的互动相处及情感上磨练,那些我想要交由读者们自己去想像。故事里的每个插曲和桥段都可是有过一番精心安排的。大家一定很疑惑,主线剧情明明是小白,为甚么在第二章要发生一个高中生溺水事件呢?为的就是要让范壹依这个角色的出现,以及康哲允在遇到小白后对鬼魂们心境上的改变。第三章的沉伯伯事件也是,除了让读者们意识到范壹依这脚色不是一个龙套,除此之外也想要让读者们知道小白生前的死并不单纯,甚至还想要让大家玩猜谜,从循序渐进的故事中慢慢找到关于小白死亡真相的一些蛛丝马跡。直到第四章以后就逐渐进入了主线剧情,并且将所有主要角色背后隐藏的故事明朗化。为甚么如此优秀的韩贤澯会留在这间鸟不生蛋的警局?为甚么小白的事件会就这样被掩盖?相信很多聪明的读者老早就猜到犯人是谁了吧?老实说,我真的很想要把犯人的身分隐藏久一点,因为我超喜欢那种看到后来会说:「原来犯人就是他(她)的。」的感觉呢!可惜我的功力还不够哭哭……下次我会再加油并且进步的! 整篇故事里面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康哲允和周义正对谈的那里。从那里可以感受到康哲允这个角色的成长与蜕变,本来习惯依靠鬼魂找出真相的他,为了不让小白伤心他选择靠自己和伙伴去寻找真相。不得不说也是因为他有个很凯瑞的队员韩贤澯啦!连我这个作者都在不知不觉被韩贤澯被圈粉了,读者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呢? 在把这个作品完成后,我大大领悟一件事情。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万万不能。」对此我深有同感,里面的那些坏人都是因为钱才会违逆良心,而李氏父子的作风也完全印证上面那句话,若是篇幅可以再多一些,我真的蛮想把他们的所作所为写入故事中的呢!原本善良正义的人,最后见钱眼开选择背叛正义,误入歧途如他名字一样。也有那种以为用钱就可以消除自己罪恶感的人,实际上那也是种自我安慰。我们是否也是这样呢?当然我也期盼这个社会可以变得更好,不要再有像故事中那种只图己私利的恶人存在,彼此多为他人着想,不是更美好吗?很希望这个故事可以让大家產生共鸣,对于第一次尝试创作这样的作品我真的很开心,当然我也知道我有些地方仍需要加强,但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的。 还有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呢,常听许多推理剧的背景音乐,配着书写的剧情心情就会变得超级兴奋,其中我最喜欢林友树先生的音乐了!大家有空可以上网搜寻听听看这位作曲家的作品喔!最后想要跟大家说,要防范恐怖情人喔!记得喔!感谢大家阅读到这里,之后我会尝试更多不一样的题材,请敬请期待我接下来的作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