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选择》 相遇 柏油路上可以看见被热气扭曲的路景,这时候百货公司就是最消暑的地方之一,既有免费的冷气吹,走累了还有地方可以休息,是盛夏最完美的休憩空间,渴了或饿了也有超商贩卖平价的饮料、食物,一到假日就会涌进大量人潮。 像陈以恩这样生活拮据的人,即使买不起里头专柜的东西,她还是常常到这里来。逛了几个小时,陈以恩进到超商,店员对她喊了声欢迎光临,接着用一句话简短地介绍了促销的咖啡。 超商内,她的视线很快被角落报架所吸引,吸引她的并不是头条,而是一旁小框框内的名人八卦:「上週新品发表记者会中,亿海企业老闆娘王雅慧宣布即将移民新加坡,她说:『在台湾待太久了,想换个环境而已。』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但当记者询问是否举家移民时她低调不语,只回以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微笑——」 「妈咪!我选这个!」一个小女孩拿着养乐多跑了过来,打断陈以恩的思绪,小小的手抓着养乐多的瓶身还有些勉强,她是陈以恩五岁大的女儿——安安,绑着两条小辫子,发色偏深棕色,婴儿肥的脸蛋红润,一双和她妈妈相似的大眼睛。 陈以恩将报纸放了回去,对她笑着道:「那我们去结帐。」 安安牵起陈以恩的手,两人一起朝柜檯走去,咬字还不是很清楚,说话声音也非常孩子气,「妈咪不喝吗?」 「我喝你的就好了。」陈以恩一边道,一旁的安安撑起自己的身体把养乐多放上了柜檯,她道:「咦咦——但安安想自己喝。」 「但是妈咪也想喝养乐多。」陈以恩一边付钱结帐一边开玩笑地说道。 「好吧,那我们一起喝。」安安用跳的拿回了养乐多。 接下零钱的陈以恩向店员道了声谢谢,安安则对店员挥了挥手笑着道:「掰掰——」 结帐完两人出了超商的门,才刚踏出去,欢乐的音乐声响起,零星的孩子欢笑声传来,陈以恩不假思索赶紧往反方向去。 她记得声音来源方向是一间玩具店,而且常常在门口举办活动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一旦小孩的注意力被吸引之后就会搬出玩具,安安虽然不是会无理取闹的孩子,但就因为她不是,那一双忍耐的汪汪大眼才更让人心疼。 幸好,安安没有察觉,只专注在手里的养乐多,浑圆的眼珠子集中地看着,突然她想起来自己没有拿到吸管,拉了拉陈以恩的手道:「妈咪,我没有拿到吸管。」 「吸管吗?妈咪找找看包包里有没有。」陈以恩一边说话一边翻找身上的侧背包,找了会并没有发现,她道:「我们回去拿吧。」 「嗯。」安安点了点头,拉着陈以恩往超商的方向走去。 拿到吸管的安安非常开心,牵着陈以恩的手走一步跳一步地,已经在期待陈以恩找到地方休息可以大吸一口养乐多的时刻。 突然,陈以恩停了下来,安安注意到面前有四隻黑色的鞋子,又亮又黑,她抬头看是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人,一个年纪和隔壁的阿伯差不多,另一个则年轻许多。 她纳闷为什么陈以恩停了下来,于是转头问:「妈咪?」 陈以恩脸色苍白,抓着安安的手用力起来,那名年轻的男子冷冷地看着她,他的视线有如把利刃刺在陈以恩身上,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则是惊讶地笑了出来,但看见安安时很快地收回笑容,多看了几眼后他皱起了眉头。 陈以恩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段又然,虽说这是他家企业下的百货公司,但他说过不喜欢逛百货公司,的确这些年以来她也不曾在这里遇见过他,事发突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安安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段又然在她眼里虽然看上去很兇,但她妈咪说过不能因为长得像坏人就认为是坏人,就像她的黑龙爸爸一样,于是她抬起了手,开朗地和对方打了招呼:「嗨!」 段又然目光瞟向矮小的安安,宛如是害虫般地睨着。 「安??安安,我们赶快走吧。」 陈以恩回过神赶紧抱起安安,接着快步从两人身旁走过。关于安安的事她心知肚明,段又然什么性格的人她也知道,绝对不能让他和安安有太多接触。 中年男子在两人擦肩而过后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盯着她肩上的孩子看,他心想,这孩子儘管和陈以恩很像,但?? 「拜拜。」因为对方一直盯着她看,于是渐行渐远的安安便笑着向中年男子挥了挥手,他也挥手挤了个笑容,但眉头又蹙得更紧了。 「走吧。」段又然已经离了几步,阿财叔连忙跟了上去一边频频回头,虽然不见陈以恩和安安的身影,但心中的疑惑没有因此而消失。 助攻 这是段又然在当上总裁之后,第一次参加百货公司的最佳员工颁奖典礼,以往总裁是不需要出席,但他刚从王雅慧手上接下职位,才刚上任的他,希望让员工更认识他才决定出席,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陈以恩。 整场活动从下午开始,他只有上台致词稍微展现了笑容,除此之外都是板着一张脸。 和他一起来的中年男子是他的司机阿财叔,陈以恩他认识,两人交往了至少一年,当年分手时闹得沸沸扬扬,不难理解段又然的心情受到这么大的影响。 阿财叔是段又然身边第一个知道陈以恩的人,她是个单纯有礼貌的女孩子,虽然家世背景悬殊,但她很努力想融入段家,原本夫人对她不满意,但她后来感动了夫人。她和少爷两个人感情很好,随时结婚都有可能,因此两人分手时他不敢置信,尤其还是她劈腿有了别人的孩子。 然而不光是阿财叔,当年段又然身边认识陈以恩的人都不相信,他本来就对两人分手的原因存有疑虑,今天看到了陈以恩身边的孩子更加深了他的疑惑。 活动结束后,阿财叔载段又然回家,一路上他透过后照镜偷瞄了好几眼,段又然始终一言不发望着窗外,明显心事重重,阿财叔想了很久,就在进到社区后他决定开口。 「少爷,从您上幼稚园开始,就是我载您上下课的,想一想这都快三十年了。」阿财叔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段又然神情变化,对方依旧看着窗外。 街灯在段又然脸上闪烁着,他淡淡回了一句:「是啊,已经好久了。」 阿财叔又瞄了几眼后照镜,他虽然把段又然当作儿子看待,但老闆毕竟是老闆,他还是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口水,道:「有些事我知道我不应该多嘴,但??您也知道嘛,我就是鸡婆了点。」 后照镜的段又然冷冷地瞟向后照镜,阿财叔尷尬地笑了一下,继续道:「您慢慢听我说喔——您等于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虽然已经要三十年,但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您小时候的样子我都还记得。」 阿财叔停顿了一下,从后照镜瞄了一眼,段又然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太大转变,他继续道:「所以那个陈小姐,她带的那个小孩子吼??我看起来是觉得跟您小时候长得有点像啦。」 车子驶过减速坡有些晃动,车内的沉重气氛丝毫没受影响,段又然神情也依然没有变化,阿财叔战战兢兢接续说:「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什么,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您要不要去确认一下?」 又一次的减速坡,这次段又然眉头微蹙,神情有些异样,但阿财叔顾着接下来的转弯没有注意到,又再道:「趁现在小孩子还小,不然等到再大一点就很麻烦,问个清楚,心里也比较不会有遗憾。」 段又然一直没有回覆,阿财叔开了话匣子一不小心就多嘴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现在想一想,当初陈小姐说不定有苦衷,这样说才比较合理,不然都要结婚了,可以嫁入豪门哪个笨蛋会走,虽然是被抓包的,但说实在我一点也不相信,啊不过你们年轻人——」 「阿财叔。」段又然看起来笑得勉强,「我累了,改天再说吧。」 阿财叔知道自己说过头了,有些尷尬地道:「喔、不好意思。」 段又然莞尔不语,两人没有再说话,就这样一路开进了车库。 ————— 「我们来了!」 安安踮着脚尖放下门把,一进门立刻脱下鞋子,她的阿姨陈以卉从沙发上起身,张开双手欢迎:「安安!」 「阿姨——」安安衝上去就给她一个拥抱,陈以卉除了是她阿姨之外,也是她最好的保姆兼玩伴,是排名在陈以恩后最好的朋友。 「去百货公司好玩吗?」 「嗯!」安安用力地点头,「我们玩桌子的那个,妈咪输了好几次,还有水枪,咻咻咻——那个细菌都不见了!」 「哇,这么好玩。那我下次也要一起去。」 「好啊!」 陈以卉放下安安,「你先去洗手。」 安安点了点头,将背包掛到了一旁的衣架上后,蹦蹦跳跳地往厕所跑去。 陈以卉看着她离开,转过头就对陈以恩用气音说:「你怎么还是回来了,我不跟你说妈一直在念你吗?」 「要念就给她念,我耳朵已经长茧了,没在怕。」陈以恩一点也不介意妈妈杨月娥会听见,一边掛上包包一边道。 「你不怕,我怕啊。」陈以卉指着自己道,「等一下她讲一讲又讲到我这里。」 「你不用担心啦,我28岁她才开始念,你还有2年。」 陈以恩刚说完话正准备进厕所洗手,杨月娥就拿着手机从厨房走出来,大喊:「陈以恩!」她放下手机一隻手插着腰,竖着眉毛道:「你真的很夸张,哪有人去相亲一直说孩子的事,你要给人家好印象啊,谁会想娶一个带孩子的?」 杨月娥果然如陈以卉所说,一见到她招呼也不打就说相亲的事,幸好安安还没出来,不然肯定要问一堆问题。 陈以恩道:「我说过了,如果对方不能接受安安,那我也不嫁。一开始就是你逼我去相亲的,至少让我自己决定挑对象的方式吧。」 「我逼你去也是为你好,你都几岁了,再不结婚等到老了还有谁会想娶你?」杨月娥拿着手机走向陈以恩,一边指着她嘴上不断碎念,接着怀疑地看着她道:「你该不会还想着那个段又然吧?」 一瞬间,陈以恩不禁想起在百货公司里,他那冷冰冰的眼神,让人既害怕又心痛。然而,她一丝动摇都没表现出来,道:「没有,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既然这样,就赶快找人嫁,你不知道女人一个人带孩子有多辛苦。」 「我当然知道,但辛不辛苦是我来说,我觉得我跟安安这样很好。」 「什么好,再过几年等到要上高中、上大学,那些学费、补习费你才要担心。我也是捨不得你、为你好,我跟那个张太太说了好几次你知不知道?」 杨月娥以过来人之姿说得理直气壮,而她这番话陈以恩听在耳里是五味杂陈,她身边会只剩安安罪魁祸首之一就是杨月娥,当年可花了她一年多的时间,加上陈以卉从中调解,不然她还没原谅杨月娥。 一旁陈以卉终于忍不住插嘴:「真要说起来,姐姐现在会这样,都是妈的责任,要不是妈被骗,姐姐不需要自己养安安。」 「难道我是故意被骗的吗?我怎么知道那个王雅慧会诈赌还骗我签本票?」杨月娥一下脸就涨红起来,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你以为我想看你姐姐现在这样吗?你都不知道做人家妈妈的辛苦。」 陈以卉最受不了杨月娥说不过别人就用苦肉计,丝毫没打算对她心软,回道:「你不要耳根子软,人家约了你就去,她有机会骗你喔?」 「陈以卉——」 「好了啦。」陈以恩见情况一发不可收拾,赶紧提出来制止,「等一下被安安听到。」 陈以卉哼了一声,转过身后和正好走出来的安安一起坐到电视机前看起卡通,而杨月娥则忍住原本要说的话,瘪嘴撇过头去。 杨月娥心里想,那年的事她可也是十分委屈,原本想要一夜致富让陈家可以挤身上流,谁知道却掉进陷阱,她也是知道自己对不起陈以恩,才积极替她找好对象,偏偏好对象要求也都很高,没人要带着拖油瓶的老婆。 安安虽说是自己可爱的孙子,但也的确拖了陈以恩后腿,杨月娥看着安安天真的模样暗自思忖着——既然王雅慧为了自己孩子使了手段,那她稍微做点手脚也是可以的吧。 杨月娥转身走进厨房,一边准备着晚餐,一边在心里想了计画,她没再多犹豫,很快下定了决心。 两人的祕密 市中心,不论是民生业或是工业企业的总部都在这里,亿海企业也不是例外,只要抬头看,第一眼看到的最高的大楼就是亿海企业的总部,简洁俐落又不失设计感的高科技外观,内装更是如此,一楼大厅以灰白作为基底色,一股淡淡的花香瀰漫在空气中,四週都有自然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表定上班时间刚过,所有员工已经就定位,段又然身为总裁不能是特例,他早早进了办公室处理公事。 近二十坪的空间,进门后左手边有一组沙发和茶几,正前方是他的办公桌,桌面很整洁,一台电脑萤幕、室内电话、需要批阅的文件,和一杯飘溢香气的热咖啡,在办公桌右后方有扇门连接可供休息的小隔间,另一边就是落地窗,可以鸟瞰市中心的景色。 段又然埋首堆积如山的文件里,虽然累人但工作能让他忘掉昨天遇见陈以恩的事情,他已经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没有必要为了那种女人再多失眠几个晚上。 午休很快过去,他吃了午餐继续批改呈上的报告,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应了一声:「进来。」 进门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白衬衫上的扣子有几颗似乎随时都会迸开,黑色短裙下是隐隐透出肤色的黑丝袜,脚踩十公分的细根黑色高跟鞋,一头染成棕色的浪漫波浪捲发,白皙皮肤透亮,捲长浓密的假睫毛,红润的性感嘴唇,她是段又然父亲跨海亲自挑选的新秘书,张米思。 她手上拿着一本小笔记本,刚成为段又然的秘书对他还不是很熟悉,虽然很帅但她还没见他笑过,总是板着一张脸,她有些战战兢兢地道:「总裁,楼下有个杨小姐坚持要上来见您一面。」 大概又是哪个自以为重要的客户,一星期总会来个几个这种人,段又然头也没抬一边签署手上的文件,道:「她有说要干嘛吗?」 「没有。」张米思摇摇头,皱着眉一脸困扰又抱歉,「柜檯都说您外出了还坚持要在大厅等,她吵了很久,说什么您如果不见她会后悔——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带着一个孩子。」 段又然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正巧他昨天遇到陈以恩,今天就遇到带着孩子又姓杨的,他放下笔抬起头,道:「有说她叫什么名字吗?」 张米思点了点头,道:「杨月娥。」 张米思看得出段又然神情的变化,但五味杂陈地,她也说不上是哪一种。 「带她上来。」 张米思吃惊地顿了一下,道:「是、是。」 ————— 工业区和亿海企业总部所在的市中心相差甚远,错综复杂的巷弄之间到处都是老旧公寓,每一栋的楼梯间都很阴暗,还有一股潮湿霉味,既便是夏天依旧阴凉,虽然开了窗户,一年四季却没有几天有阳光能照进来,陈以恩的公司就是其中一栋。 公司办公室位在五楼却没有电梯,她除了简单行政工作外还帮主管跑腿买咖啡、订便当,总之就是负责杂务的角色,虽然累但薪水可以供她和安安生活,在这里一做也三年了。 每天墙上鐘响时是陈以恩最开心的时候,终于可以回家和安安一起吃饭、陪她玩玩具、睡觉,这些生活琐事支撑她了五年,如今她已经很难想像没有安安的生活,要换作是六年前的她肯定不同意。 骑着摩托车回到杨月娥的家,她上楼只刚拿出钥匙门就开了。 「妈咪!」安安笑得灿烂衝上去立刻给了一个拥抱,她已经背好书包,随时都能和陈以恩回家。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开心?」陈以恩笑着一脸疑惑,抬头瞅向坐在电视机前滑手机的陈以卉道:「是不是阿姨又买麦当劳给你吃?」 陈以卉没回头只摆了摆手道:「不是我喔,你去问你妈,两个人下午回来之后,安安就笑成这样了。」 竟然是杨月娥,除了菜市场她还会带安安去哪里?陈以恩低下头问安安:「阿嬤带你去哪里玩了?」 安安的眼睛笑成线,道:「这是我跟阿嬤的秘密,不可以跟妈咪说。」 「这么神秘?」陈以恩更是纳闷了,杨月娥不是那种会和小孩要好到能共享秘密的长辈,是突然想跨越和安安的代沟吗? 「你不要听她乱说。」杨月娥端着热腾腾的炒青菜走了出来,放下到桌上后用围裙擦手一边道:「我就带她去那个有盪鞦韆的公园玩而已,哪有什么秘密。」 「哦——原来是这样。」陈以恩捧着安安圆滚滚的脸颊道:「盪个鞦韆你就这么开心?」 「谁叫妈咪都不让我玩。」安安握住陈以恩的手,可爱的圆圆杏眼里充满着幸福的样子。 「那里的鞦韆太高,你还小很危险的。」 「有大人看着就不危险啊。」 「你哦——」陈以恩捏了安安的鼻子,道:「好了,要回家了,东西都带了吗?」 「嗯!」 杨月娥又从厨房端了一盘菜出来,道:「你今天也不留下来一起吃吗?」 陈以恩摇摇头道:「我家里也还有一些剩饭,改天再回来吃。」 「好啦,回去骑车小心一点。」 「好。」 寄信 安安戴上安全帽跟着陈以恩下楼坐上摩托车,两个人一起吹着晚风向陈以恩租屋的公寓小套房回去,路程约莫二十分鐘,不一会就到了。 位在两线道马路边的公寓,遮雨棚下停了满满一排摩托车,陈以恩还在找空位时,公寓门口有个人影,安安立刻认出了对方,兴奋地招手喊道:「黑龙爸爸!」 「安安!」对方拎着两大袋的塑胶袋也挥挥手,「你们终于回来了。」 车一停好,安安就跳下摩托车给黑龙一个拥抱,「黑龙爸爸你怎么来了?」 黑龙穿着黑色短袖t恤,破洞的牛仔裤,手腕上一隻高级手錶,结实的手臂满是刺青,明明是晚上却戴着一副金框墨镜,「这个啦。」他把塑胶袋拿给安安看,「今天店里下架了一些蛋糕,我想说趁着新鲜赶快拿过来给你们。」 「蛋糕耶!」 陈以恩停好摩托车走了过来,「你跟我说我过去拿就好,还这样让你跑一趟。」 「不会啦,我可以顺便过来看看我女儿啊。」黑龙揉了揉安安的头发,他从安安还没出生就认识陈以恩了,这孩子他从小看到大,不管是奶粉或是尿布都换过好几次。 「我帮你拿。」安安抢着要拿黑龙手上的塑胶袋,但对她来说还太重,「嘿咻——」 陈以恩代替她接过塑胶袋,从里面拿了一个盒蛋糕给她:「你拿这个就好。」 「耶——蛋糕蛋糕蛋糕!」安安拿着蛋糕笑得很开心,今天真是她最幸福的一天,什么好事都发生了! 「你要一起吃晚餐吗?不过都是昨天的剩饭剩菜就是了。」 黑龙摆摆手道:「下次吧,我等一下要跟阿彻去逛夜市。」说完话,他拿下墨镜看着安安上楼的背影,总觉得安安今天不太一样。 墨镜下意外的是张清秀的脸蛋,戴个假发就会被认成少女的程度,他道:「安安今天怎么了?中乐透了吗?」 「不知道,我妈说她带她去公园盪鞦韆回来就这样了。」陈以恩耸耸肩,道:「但我觉得很奇怪,只是盪鞦韆怎么会开心成这样。」 「你没有问清楚喔?」 陈以恩摇摇头道:「我想说我妈也不会害她,应该是吃了什么好吃的吧。」 「是吗??」黑龙半信半疑,安安虽然是很容易满足的孩子,但盪鞦韆与美食至于让她心情整个都不一样了吗? 「啊!」黑龙思忖了一会突然大喊出声,神情着急地拍着陈以恩的手:「该不会是在幼稚园交男朋友了!」 陈以恩忍不住嗤笑出来,道:「不会吧,她才几岁。」 「现在小孩很早熟你不知道——」黑龙比陈以恩还要紧张,他一脸凝重,摆出了下一秒就会砍人兇狠的模样,道:「我跟你说,你好好问她,问仔细一点,看是哪个小屁孩,我找一些兄弟去警告他。」 陈以恩一点也不怕他那骇人的眼神,倒是被他给逗笑了,「五岁小孩能多早熟,你想太多了啦。」 黑龙说得神色认真,「那是你不了解现在的小孩子。」 身为五岁孩子的妈,陈以恩一点也没信他的话,道:「对对,你最了解——赶快走啦,不要给阿彻等那么久。」 「对吼!」黑龙聊得太起劲一下忘了时间,他很快瞟了眼手机时间道:「差点忘了他——下次再聊。」 「好,我会去『拷问』安安到底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问出来再传讯息给我。」黑龙道完,挥着手走远,陈以恩接着也上了楼。 对街一台银白色国產轿车不起眼地停在超商前,车内只有驾驶——段又然,从陈以恩转进这条街到三个人有说有笑他全看在眼里,看他们笑得如此开心,他心里彷彿有隻无形的手压着他的胸口般的难受。 六年了,他还是嚥不下那口气,想不通为什么陈以恩突然不爱他,将他的心伤得有如千刀万剐,而自己沦落到住在这种小公寓里,让他的女儿只能过着这种生活。 他接着播了通电话:「李律,寄出去吧??没关係,我相信陈阿姨说的??麻烦你了。」 说完电话后,他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所谓公平 陈以恩的租屋处位在五楼,房东是黑龙认识的朋友,所以是以非常便宜的价格租到的两房一厅一卫。 安安脱了安全帽和鞋子放在一进门角落的小矮柜上,客厅里简单的小茶桌和一组沙发,她把蛋糕、书包都放在那便到厕所洗手,陈以恩则是到厨房整理了黑龙送来的麵包、蛋糕等。 没多久,陈以恩热了饭菜,两人就坐在小茶桌前吃了起来。 安安咬着嘴里的饭偷瞟了陈以恩好几眼,饭吃一半了她才开口:「妈咪??你以前说过爸比是被虎姑婆变不见的吗?」 陈以恩愣了一下,这么刚好前几天才遇到段又然,今天安安就问到他了,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想到而已。」安安挖了一匙饭把嘴巴塞得满满,有些含糊道:「如果爸比被找到了,妈咪会跟他结婚吗?」 「嗯??」陈以恩心里早有预想好的答案,但在安安面前她还是假装想了一下,道:「如果虎姑婆不在,或是她变好了,爸比也不生我的气的话,那我就跟他结婚。」 「爸比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安安含着汤匙问。 「气妈咪没有去找他啊——你赶快吃,不要这样咬着汤匙。」 安安放下汤匙轻轻点了点头,她想,只要她和妈咪一起道歉,那她爸比一定肯原谅妈咪,那就剩下虎姑婆了,但她不知道虎姑婆在哪里,也不知道有谁认识虎姑婆。 「那虎姑婆长什么样子?」 陈以恩脑中第一个浮现的脸正是王雅慧,六年前就是她拆散了她和段又然,然而她反问道:「你觉得虎姑婆应该长怎么样?」 「嗯??」安安皱着眉头认真的思考起来,书里出现的可怕虎姑婆浮上眼前,但她爸比不像是会打输这种虎姑婆的人,她道:「我觉得一定不是故事书里的那样,是很漂亮,然后头发长长的女生。」 安安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陈以恩好奇起来,道:「为什么?」 「因为男生都对漂亮女生很好。」安安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吃着晚餐。 陈以恩忍不住噗嗤一声,还真的如黑龙所说,现在的小孩真早熟,她道:「谁告诉你的?」 「电视上的人都这样说。」安安继续说:「爸比很笨,一定是看虎姑婆漂亮就跟她走,然后被变不见。」 事实上离开的人是陈以恩,但这个谎她说了好几年,总不能说变就变,她尷尬地笑着道:「你爸比听到不知道会说什么。」 「他一定是说——」见陈以恩笑了,安安接连着开始模仿大人的口吻:「哎呀我们安安好聪明,怎么知道爸比是笨蛋呢。」 安安学得有模有样,陈以恩好气又好笑:「你到底都去哪里学这些东西的?」 「电视啊。」 陈以恩扶着额头无奈地道:「得要好好审核你看的节目了。」 「审核是什么意思?」 「赶快吃饭。」 几天过去,太阳东升,天空转成一片湛蓝,没多久房间里就回响着闹鐘声,陈以恩用几天前黑龙送的麵包做了简单的早餐,令人垂涎的香气瀰漫在五坪大的客厅。 安安梳洗完后换上了幼稚园的衣服,还睡眼惺忪的她坐到客厅的小茶桌前打了个呵欠,瞇着眼睛一边把麵包送进嘴里,陈以恩则在一旁替她整理书包,一边看着她打嗑睡的可爱模样不禁笑了出来,这样的早晨日復一日,再平凡不过。 到了出门时间,两人一起走下楼,门口停着一辆绿色档车,邮差正往门旁的信箱投递信件,陈以恩随口问了一句:「请问有4号5楼陈以恩的信吗?」 邮差一封封地看了看手里的信,道:「有,是存证信函。」 陈以恩蹙了眉头,她也没跟人结怨怎么会收到,她道:「存证信函?我的吗?」 「4号5楼陈以恩小姐。」邮差照着信封上的字又确认了一遍,点了点头道:「没错,是你的。」 陈以恩心里头满满的问号,不过还是先收了下来,想着安安上学要迟到了,于是信的内容也没看便收进包包里骑上了摩托车。 不知为何收到存证信函,她一路上就想着自己哪里犯了法,该缴的费用、守的法她都没有少,奉公守法怎么就收到了这种东西。 送安安到幼稚园后,她一到公司便拆开信来看。 寄件人是她熟悉不过的名字——段又然。 那天安安和杨月娥神神祕祕,回到家安安突然问起段又然的事,今天又收到这封信,绝对不是巧合。 她迅速跟主管请了假,直奔回杨月娥的家,丝毫没有喘息。 一转开门锁,杨月娥正坐在沙发上滑手机,看见应该在上班的陈以恩还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不用上班吗?」 「我问你——」陈以恩拿着存证信函逼问杨月娥:「那天你就是带安安去找段又然对不对?」 杨月娥瞟了一眼信上的字,她早知道陈以恩总有一天会收到这封信,于是一点也不惊讶:「小孩也是他的,怎么可以瞒着他?」 「你忘记当初跟他妈说了什么吗?」陈以恩对杨月娥的态度感到荒唐至极,「你现在把小孩告诉他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记得,王雅慧当初是要你们分手,又没说到小孩子的事。」杨月娥把合约记得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带安安去见段又然。 「但我也跟你说过,段又然不可能把小孩给我,告诉他你就是准备看我打官司!」 「不用打。」杨月娥手一挥,说得乾脆:「小孩直接给他,这样对你、对安安都好。」 「你在说什么啊?」陈以恩不敢相信她妈竟然说出这种话,安安好歹也是她孙女,难道一点都不会不捨得吗? 「本来就是。」杨月娥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再说孩子是他的,你瞒了那么多年,对小孩跟他有公平吗?」 「那你被王雅慧骗钱,对妹妹、对我有公平吗?」陈以恩多年来的委屈瞬间爆发,她咬着牙道:「我告诉你,要是我没有安安,你也别想要我这个女儿!」 语毕,她头也不回离开了杨月娥家,无视对方在身后不断喊叫着要她回去的声音。 比赛开始 回去之后陈以恩也没再去上班,先播了一通电话给黑龙说明原委,黑龙是想帮忙,可惜没认识这方面的人脉,但保证他会一起想办法解决。 下午安安放学,陈以恩去接她时眼睛还又红又肿,虽然戴了眼镜掩饰,但安安看得出来。 回家路上她问了陈以恩,而她也只笑着要她别担心,只是看了部感人电影罢了,不过安安是个聪明的孩子,陈以恩提早下班、心情不好,肯定没说实话,但她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没几天陈以恩收到了调解的通知书,她向公司请了几天假,为即将到来的调解庭做准备。 调解庭段又然没有到,不出意外地他要求的是单方监护,他的律师细数着他对小孩有什么好处、更好的生活品质、教育??这些陈以恩也心知肚明,但一旦把孩子给他,她不可能再见到安安,至少不能常见面。 调解庭理所当然没有结果,最后还是走上了法院,好消息是黑龙找到律师愿意用低廉价格帮忙,坏消息是之所以低廉是因为他上个月才考上律师执照,但有总比没有好,况且陈以恩照顾安安多年,母女俩的感情很好,是对方再多钱也买不到的优势,几个人还是很有信心。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搞出这件事的杨月娥,势在必行。 ————— 开庭当天,法庭内素色白墙红木色桌椅,舒适温度的空调设定,空气中瀰漫一股紧张气息,陈以恩穿着合身黑色套装,肤色丝袜及膝短裙,这套衣服是她为了第一份工作所买的,她还特地上了增加气色的淡妆,头发整齐地梳起马尾,乍看就是一般的上班族,十分精神的来应战。 她坐在被告席上,冰凉的椅子就和她拿着资料的手心温度一样,心跳声震耳欲聋,焦虑地不时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自己的上衣。 陪同的黑龙难得穿上西装,油头梳得整齐,年轻时他进出法院像自家厨房一样,相较之下就显得轻松,他见陈以恩紧张模样,便安抚道:「不用担心,你对安安多好我们最清楚,我相信法官不会乱判。」 陈以恩勉强地回以一个微笑,她也知道自己行得正坐得直,至少段又然不会得偿所愿,就算结果是共同监护未来需要跟他有所接触,那也总是会有办法,但她就怕对方钱多,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在陈以恩身边还有一名男子,正是黑龙找来的新人律师,他推了推脸上厚重的金框眼镜,又调整了领带的松紧,比起陈以恩他看上去更紧张,他道:「黑龙大哥,您先到后面去吧。」 「等一下我就会走了。」黑龙从西装口袋拿出眼镜戴上,刻意转移话题道:「你看,阿彻特地帮我挑了这副眼镜,让我看起来也像个乖乖牌。」 陈以恩有察觉他的贴心,心里非常感激,她道:「其实你长得很斯文,手上的刺青遮起来就像普通大学生。」 黑龙一边调整眼镜的戴法,一边道:「我跟你说,我以前最讨厌人家这样说我,要不是我变了,你现在早就送医院了。」 新人律师听了一愣,陈以恩则笑而不语,多亏黑龙她的紧张情绪多少得到缓解,她做了几次深呼吸,静静等着开庭时间到来。 没多久,门外出现一阵脚步声,接着一组人马鱼贯入场,正是段又然与他的律师团队,一共五人。 段又然一身深蓝色西装,量身订做的剪裁衬托他的完美比例,瀏海整齐的后梳,漆黑的眼眸带着高冷气息,他冷冷瞟了陈以恩一眼后入坐。 从他进门后陈以恩始终看着手上的资料,身上扫过他的冷冽视线也无动于衷,现在她要专心致志在这场官司上,绝对不能输了安安。 表定时间一到,新人律师的錶发出声响,法官进入法庭,随着法警的一声起立,诉讼正式开始。 背景 原告坐上的段又然不是很专心,不远处一身套装的陈以恩看上去比以前多了一分成熟,除此之外没有太大变化,他不禁想起与她刚认识之际,刚出社会的两人对未来充满憧憬,还以为可以与子偕老,谁想得到短短六年人事已非。 「??有。」身旁律师突然发言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知道什么时候黑龙坐上证人席,而自己的律师也已经站起身,律师道:「吴明德先生,您与陈小姐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证人席上的黑龙推了推眼镜,看着上方思忖了下,道:「六年多快七年前。」 有着夹杂白发的短发、发福鮪鱼肚的律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资料,道:「从陈莉安出生之后,你便认她为乾女儿,对吗?」 「对。」黑龙道,「我是除了以恩之外,第一个见到安安的人。」 律师停了几秒鐘,将手上的资料翻过一页,扶着眼镜仔细瞧了一眼,话锋瞬间一转,道:「在你和陈以恩小姐认识以前,你是柑林一带帮派的相关人士,是吗?」 「是。」黑龙丝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早料到对方一定会攻击他的背景。 律师推了推鼻樑上滑下的眼镜,抬眼瞅着黑龙眸子里有股鄙视,道:「而且你在帮派里地位还不低,对不对?」 「对,但在我认识以恩之后就离开了。」黑龙面对对方律师的态度没有一丝动摇。 被告席上的陈以恩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从黑龙上去之后她就十分忐忑,因为他的背景实在太好攻击,幸亏他有不少经验,表现得相当冷静。 她看向被告律师,他倾了身子,挑着一边眉头,眼神充满怀疑看着黑龙,「你不觉得这对小孩子成长会有不好的影响吗?」 然而黑龙的眼神很坚定,说得既是事实就没必要心虚,「那都是我的过去,我已经没有再碰帮派了。」 「但是要改变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吧?」律师态度轻佻,始终不相信黑龙,他这辈子太多案子都在跟这些人打交道,黑龙这种人他清楚得很。 「对。」黑龙道,「不过有以恩和安安陪在我身边,我改变的过程很顺利。从遇见以恩之后,我立刻解散帮派,以前的兄弟我也没有联络了。」 「所以陈小姐帮你金盆洗手了,但你难道不担心孩子因为你的关係受到同儕排挤吗?」律师不放弃,加上安安朝着黑龙的过去继续猛攻。 黑龙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早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他等同于安安父亲,就怕她因此受人嘲笑、欺负,所以一开始是他拒绝了陈以恩,但后来被她说服才答应下来。他顺势低下头假装整理西装外套,道:「不会。安安是个聪明的孩子,交到的朋友不会因为我原本是什么人而排挤她。」 律师推了眼镜,道:「你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预料吗,上一秒还是朋友,下一秒就是世纪敌人了?」 「??」黑龙这次更是一会没有回应,他慌张的神情逐渐从武装的冷静中显露出来,但当他瞟见陈以恩,想到她或许就靠他留住安安,于是便振作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也许不了解其他孩子,但安安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就算真的发生这种事,她一定可以自己解决,我和以恩也会在旁陪伴她。」 黑龙说完话,换律师安静了一会,他翻了翻手上资料,忽然闔上翻开的页面,道:「庭上,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法官道:「好——」 黑龙下了证人席才终于露出一脸不安,想着以前替兄弟作证时还没那么担心,但这次却生怕说错话拖累陈以恩,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好还是坏。 然而陈以恩在对眼时直接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微笑,至少没有被对方律师问到说不出话来,回答也十分有条理,至少在她这个外行看来是没问题的。 法庭上的流程又接续走了下去,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以恩有些坐立难安,她在新人律师给她的时间表和手錶上的时间来回瞟了好几眼,依表上所示,接下来的证人是杨月娥,但这个证人并非陈以恩这方提出来的,而是段又然找的。 陈以恩很清楚自己母亲的个性,杨月娥是个固执、自以为的人,她认为安安该到段又然身边,就会用尽全力使这件事发生,能不能成是一回事,但她一定会去试。 不知道杨月娥到底会出什么把戏,陈以恩不禁不安,她偷偷带安安去见段又然,谁知道她会不会把当年的协议说出来。 就在陈以恩很是担心的情况下,杨月娥一身深蓝的素面洋装登场,头发特地染成深棕色遮住白头发,脸上妆只有擦着红色口红,坐上证人席,她开始接受律师们的提问。 谎言 段又然派出的律师依旧是同一位,不过他不如刚才的高傲态度,起身还未开口脸上便掛着一抹笑,问了些关于杨月娥和陈以恩的基本问题,接着又是忽然话锋一转,他神情严肃起来,道:「就你的认知,平时陈以恩小姐对待孩子的态度是很严肃的?」 「还好啦——」杨月娥停顿了一下貌似在思忖后,道:「不过有时候很兇。」 陈以恩心里有股预感杨月娥不会实话实说,那股预感和不祥混杂在一起,她紧紧盯着杨月娥,希望杨月娥至少不要扯谎,或在看见她的同时能明白安安是她的女儿,作为母亲有多想让孩子留在身边的心情。 律师道:「有时候指的是陈莉安犯错的时候吗?」 「小孩做错事兇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杨月娥偷偷瞟向陈以恩,但她的视线变化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们以恩脾气不太好,如果心情不好——小孩本来就比较皮一点,安安又很活泼,喜欢跟人家说话、找人家玩,啊万一以恩心情不好,讲话就比较难听。」 陈以恩眉头一皱,杨月娥就算与她对眼也丝毫看不出她的期盼,想让安安离开的决心没有任何动摇。 律师又道:「你可以举个例子吗?」 「当然可以。有一次以恩刚下班,那天我看她表情就不对,我也不怎么敢跟她说话,但是安安看到妈妈就很开心,想要上去抱她,结果她就闪过去,很兇地说『走开啦!』,安安好可怜唷。」杨月娥一边道,一边还带着动作模仿。 「妈!」陈以恩没能忍住,大声喊道:「你不要说谎,我从来没有这样对安安!」 法官敲了敲法槌维护秩序,道:「陈小姐请你冷静。」 「但是——」 陈以恩还想再说,不过新人律师拉了拉她的手后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她只好把话先吞回去。 她瞅向杨月娥,对方态度十分淡然,丝毫不为自己的谎话伤到她而感到愧疚。在杨月娥心里认为总有一天陈以恩会感谢她,她的所做所为即是为了陈以恩好。 段又然的律师冷冷瞟了陈以恩一眼,在法官维持秩序后,他继续向杨月娥提问:「你在现场看到,当下反应如何?」 「我有劝她啦,但没什么效,还是一样心情不好就拿小孩子出气。」杨月娥双手一摊装作无奈模样,并且加码再道:「以恩是我女儿,但安安也是我孙女,人家说阿嬤疼孙,我也是啊,所以以恩对不起啦,我还是要在这里帮安安做最好的选择——我们以恩??会打小孩啦。」 「你——!」这次新人律师动作很快,掐紧了陈以恩的手腕。 她紧咬着牙,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重要的不是杨月娥说的话,而是最后的判决,她必须要能说服法官,最不能做的就是真如杨月娥所说的是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律师嘴角带着得逞的笑,道:「你记得目前为止亲眼目睹的次数吗?」 杨月娥朝上瞅着好像在思考的样子,道:「我看过的其实也不多,前后加起来可能有五次,但在她家里的我就不知道了,有时候安安来,这边瘀青那边也瘀青,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被打。」 「你有照片能够提供吗?」 杨月娥摆摆手,无中生有的事怎么可能有证据,「没有啦,怎么会拍照,家丑不能外扬,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律师点了点头,抬头向法官道:「庭上,我没有其他问题了。」说完话他拿着资料坐下。 接着换上陈以恩这方的新人律师上台,虽说杨月娥关于陈以恩打骂安安的事都是捏造的,但她背后可是有律师团队帮忙,新人律师的攻击没有太大效用,最后只能无功而返让杨月娥下了证人席。 后来上台的是陈以卉,虽然她替陈以恩作证关于打骂小孩的事,但段又然的律师团队实在太高明,瞄准她常外宿的情况攻击,硬是将她的话引导成她在家时间有限,对于安安和陈以恩之间的关係不比杨月娥清楚,儘管经过一番努力,但她最终没能成功为陈以恩平反。 结束陈以卉的讯问之后,法官给了一段十五分鐘的休息时间。 陈以恩和新人律师一句话也没说,就算黑龙来向两人搭话试图打气,却始终提不起士气,与此相对地,段又然这边则是一派轻松,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到手的案子,不会有差错了。 陈以恩馀光中,陈以卉的身影出现,对方语气十分低落也很抱歉:「姐,对不起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陈以恩转头看向她勉强挤了个微笑,「没关係啦,现在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你要道歉还太早了。」 「早知道妈会这样乱讲话,我就不载她过来了??」陈以卉把杨月娥的错揽在自己身上,整个人都垂头丧气起来。 「妈说的话你不必负责,跟你没有关係。」陈以恩拍了拍她的肩膀。 最需要安慰的人本该是陈以恩,但她却在安慰别人,或许是因为如此,她的忍耐逐渐到临界点。 「我去上个厕所。」丢下一句话,陈以恩留下满是愧疚又担心的陈以卉径直走出法庭。 陈以卉看着姐姐瘦小的背影很是心疼,小时候杨月娥总是忙着赚钱,虽然她和陈以恩只差五岁,但陈以恩替她顾前看后,不仅是姐姐也像是她妈妈,陈以恩十五岁就打工帮忙赚钱,但在她十五岁同样想替家里分担时,陈以恩就多打了份工,要她好好唸书就好,比起杨月娥,姐姐更像她妈妈。 她也知道,六年前的事要不是她,陈以恩不会果断答应王雅慧的要求,并且遵守着那份无理合约。 现在她已经大学毕业,出社会也好几年,不需要陈以恩再多花心力在她身上,是时候让陈以恩对自己好一点了。 陈以卉一边思忖着,双脚已经走出法庭。 都只是误会? 走向厕所的路上并没有遇到几个人,他们站在走廊边上跟身边的人有说有笑地谈天,陈以恩快步经过的身影显得突兀。 她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只能勉强看清楚眼前的路,她感到好无力,不论是安安的事还是毫不受控、不听人话的杨月娥。 进到厕所里,她在洗手台上撑着身子,看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眶有多狼狈。 她往脸上泼了水试着振作起来,就像她对陈以卉所说,还没到审判结束,说不定法官採信的说词会是陈以卉的,她不能轻易被打败,安安还等着她接她回家。 她擦乾脸上的水,深吸了口气,对着镜中自己不断打气。 就在她要转身出去时,杨月娥却进来了,陈以恩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直接出去,但刚做完偽证的杨月娥一脸稀松平常,还若无其事向陈以恩搭话:「你也来厕所喔?」 陈以恩停在门口,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濒临崩溃边缘,她咬牙撑着,但最后还是爆发开来。 她转过身道:「你怎么能这么无所谓?」 杨月娥翻了个白眼,陈以恩还是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她道:「又没什么。」 「没什么?」陈以恩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那如果今天有人要把我跟妹妹带走,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们,你也觉得没什么吗?」 陈以恩又道:「安安是我的女儿,你难道就不能将心比心吗?」 陈以恩原想用自己和陈以卉让杨月娥想通,但没想到杨月娥却道:「我就是将心比心,当年我没有人可以塞,才把你们姐妹带在身边,我知道有多辛苦,不想让你也受苦了才这么做,我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陈以恩眼框内好不容易褪去的红又冒了出来,「你真为我好就去跟法官说你说谎!」 「那不可能,只有安安离开,你才可能对段又然完全死心。」杨月娥一直都知道她还掛念着段又然,才会在相亲时乱搞。 陈以恩含着的泪就快满出来,她哽咽着,把这几年的委屈说出:「多亏你的帮忙,我很清楚自己跟他已经不可能,不要把错推到我身上!」 「那好!」杨月娥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放软态度,「既然知道不可能,那就把安安给他,带个小孩有谁要你?」 「你为什么就是要我结婚?我有没有结婚跟你有什么关係?」陈以恩皱着眉头质问,她丝毫不能理解杨月娥的想法。 杨月娥脾气也上来了,指着她道:「你不知道你没结婚就生小孩在亲戚间被当成笑柄吗?不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要我在亲戚间怎么抬得起头?」 「你在意那些一年只见一面的人要干嘛?自己过得开心才最重要啊!」 「都是我在听那些话,你当然无所谓!」杨月娥说得也是很委屈,她道:「反正你这次回去,没有了安安就给我好好相亲,赶快找个人嫁,把段又然跟安安都忘记!」 陈以恩知道杨月娥是绝对讲不听,不想再跟她废话下去,她道:「不可能。」 陈以恩很快地抹去滑落的泪,眼神坚定地瞪着杨月娥,咬着牙道:「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如果没有安安,你也别想要我这个女儿。」 说完话,她不顾在后面叫她的杨月娥,转身就走出了厕所。 在要往厕所的转角,段又然静静地站在那,他听见厕所内陈以恩的声音,等意识到,自己已经偷听完他们母女俩的对话。 他站在原地,脑子里十分混乱,为什么杨月娥会说陈以恩还没对他死心?她不是喜欢上那个吴明德?当年不仅是她亲口说,他还看到照片了,就是因为有了证据,他才相信陈以恩已经不爱他了,那杨月娥说的是什么意思?陈以恩的反应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反驳? 再怎么想,他满脑的问题都没有解答,唯一办法就是找陈以恩问个清楚。 他朝着陈以恩离去的方向往法庭走去,对方走得很快连影子都没见到,不过已经知道她会在哪里出现了,就算没跟上也不要紧。 就在他要回到法庭时,突然,身后有人叫住他。 「段先生。」 回过身去,陈以卉表情有些尷尬,面对段又然她其实有点害怕,虽然以前他对她很好,但毕竟在他视角里她是劈腿女的妹妹,被迁怒也不意外,「我这样叫你应该可以吧?」 「有什么事吗?」段又然不露声色。 陈以卉朝他身后的门口很快瞥了一眼,确定陈以恩没在看着这边,「我有事要跟你说,这里不方便。」 「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陈以卉鼓起勇气,直视着段又然,非常篤定地道,「你如果不听会后悔到下辈子的事。」 段又然眉头微蹙,陈以卉这么认真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忽然联想到方才听到的对话,道:「那去外面说吧。」 陈以卉点了个头后,便领着段又然快步远离了法庭门口。 真相 两人选了一处走廊的转角,陈以卉站在角落,她越过段又然向外探头看去,这个位置陈以恩就算再从法庭出来也看不到。 陈以卉不浪费时间,马上开始说话:「好了,我会分成几点,然后说得很简短、很快,不然要是被我姐发现我就完蛋了,她会气死。好——」 段又然一脸疑惑,但他没有出声打断,让她继续说下去。 陈以卉吸了一口气做好准备,一边说一边比出指头,劈里啪啦地数着:「第一,我姐非常照顾我;第二,我妈是猪队友;第三,你妈不只是猪队友,还很讨厌我姐;第四,我姐从头到尾都百分之百确认安安是你的女儿。」 「最后,那个她说她劈腿的对象黑龙——吴明德。」陈以卉停顿了一下,她左顾右盼,确认周遭没有人之后,低声地道:「他是同性恋,还没认识我姐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 「啊?」 「没错。」陈以卉再想到这件事,就算是偷打小报告的情况下还是觉得好笑,也可能是紧张的关係才笑得出来,道:「你妈不知道去哪找的,找到一个人很好,又是同性恋的兄弟,逼我姐联合起来骗你。」 「哎呀,总之我想说的是——」陈以卉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收起笑容,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但追根究底是我妈跟你妈惹出来的,姐她已经承受了很多,就看在你也是始作俑者的儿子,又是姐曾经想託付一生的男人,再多承担一点痛苦吧。」 段又然傻愣着,从黑龙是同性恋后面他就没什么在听陈以卉的话了,不过她前面所说的和他在厕所外听见的能够连在一起,所有他脑里的问题都获得了解答,他道:「所以??这些年来我都被骗了?」 陈以卉没看懂他到底什么有什么想法,她怯怯地点了点头:「对。」 害怕段又然会生气,她赶紧再道:「我姐也是被逼的,我能理解你不想原谅她的心情,但她真的也不愿意??」 「没有你,我姐就只剩下安安了。」陈以卉对着段又然双手合十低着头拜託,「求求你不要把安安也带走,对她来说安安很重要,就算是共同监护也可以,不要对她那么残忍——」 段又然多年来一片死寂的内心终于起了涟漪,他打断了陈以卉的话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嗯?」陈以卉抬头,段又然整个人神情都不同了,比起高冷爱理不理的样子,眼神中多了人情的温暖,这才是她印象中的段又然。 他眸子里有了灵魂,不再空虚一片:「我想听以恩亲口对我说出真相。」 陈以卉楞了一下,「你相信我说的?」 段又然莞尔頷首,道:「你说的更合理。」 她倒吸一口气,摀着差点叫出声的嘴巴,激动地在原地跳了好几下,没想到自己只是来求情的,倒求出更好的事了,兴奋许久她才冷静下来,道:「好、好??那我们要来拟个计画。」 她手指放在下巴思考着,道:「首先,不能被她发现你知道了一部分的事,不然她会先杀掉我,然后再躲得不见人影。」 段又然苦笑着皱了眉头,陈以卉说到杀人的地步也太夸张,不过依陈以恩固执的个性来说,如果这件事是她不想让他知道,而陈以卉却当抓耙子告密,那她的确是会气得想杀人。 「所以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透露出想追回她的意思,再用安安当藉口把她留在你身边,然后??」陈以卉摸着下巴聚精会神思忖着,突然,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提醒她十五分鐘的休息时间就要到了。 「可恶!」她一边按掉手机闹鐘,一边咒骂了一声。 段又然对她笑着道:「不要紧,你已经说了很多,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陈以卉知道段又然对陈以恩的理解不亚于她,她清楚他一定能成功,她点了点头道:「好,如果有需要我配合的,你随时都可以联络我。」 「嗯,谢谢你。」 ————— 法庭内,休息时间到后又回到一遍肃静,法官很快地执行起该有的行程。 陈以恩坐着眼神呆滞望向手中的资料,双眼明显红肿,她也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只是听着段又然的律师有条不紊地把她的『过去』一一放大检视公诸于世,她实在打不起精神。 另一边的段又然板起一张脸,他知道绝对不能让陈以恩有所察觉,否则她可能跑得比谁都快,这件事必须小心处理。 首先这场官司他要有赢面,而现在看来赢的确实会是他。 他的律师正细数着那些捏造的过去,陈以恩出轨了几次、同时跟几个男人交往、搞不清孩子的父亲??塑造她是感情复杂的人,安安跟着她会有多少不良的影响。 他用馀光偷偷瞥向陈以恩,她放空的双眼眼角还是湿的,难以想像被这些不实的指控淹没,却丝毫无法反抗的委屈,他实在受不了。 「庭上,我方认为这样的母亲并不适任。」段又然的律师正在做最后的结论,「如果让陈以恩扶养陈莉安,万一受其影响,导致陈莉安对男女感情的认知有所偏差,这对她未来的发展并不妥当,因此——」 「等一下。」 突然,段又然出声打断了律师,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段又然,包括一直没和他对眼的陈以恩,而他无视了她的视线,依旧神情冷漠,道:「我不告了。」 他一句话让他的律师措手不及,「啊?段先生,可是我们——对不起,庭上,我可以跟委託人确认一下吗?」 法官眯起眼睛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挥了挥手同意。 「谢谢庭上。」律师一说完,马上坐下和段又然低声道:「段先生,这场官司我们是稳赢的,您现在撤诉的话前面的辛苦都是白费,这样如此一来很有可能要和陈小姐共同监护,您不是不希望这样吗?」 「我想了很久,我不该因为自己的情绪让安安没有妈妈陪伴,这不是对安安做好的作法。」段又然道,「总之我不争取单方监护,你替我处理。」 「这、这??」律师不是很情愿,因为到手的胜利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他神情失落,道:「好吧,既然是您决定好的,那就交给我吧。」 一旁的陈以恩的眸子发亮起来,段又然同意让安安留在她身边,儘管之后难免与他有接触,但只要可以待在安安身边就好。 原以为就要失去安安的她,没有对段又然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丝毫怀疑,以为这只是为了安安,两人互相牺牲、对彼此让步而已。 诉讼最终理所当然没有谁胜谁负,又回到了调解阶段。 回家 黑色轿车中,空气中一股芳香,有别外头冒出热气的马路,车内十分凉爽。 第一次坐这种车的安安虽然被儿童座椅上的安全带系着,浑圆大眼睛不停往四处张望好奇车内的一切,陈以恩不厌其烦回答了一轮她的发问,现在只剩下钢琴音乐从音响传出。 陈以恩看着窗外飞快经过的分隔岛绿树,那些受汽车经过而摇摆的树枝有着紧抓地面的根,而她的思绪就像那些错综交织的根系一样复杂。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经过几天的调解,因为深知再打官司绝对不会赢她接受了所有段又然开出来的条件,所以现在跟着安安要入住他在首都郊区的房子,虽说是一星期内的四天,但这已经不是有所接触而已。 安安能留在身边的喜悦冷静下来之后,她忍不住怀疑段又然的企图,虽然说好只持续到安安十岁,但她当初伤他这么深,五年内一星期要在他家出现四天他不讨厌吗?换作是她还不知道是否能为了孩子忍到这个地步。 黑轿车下了高速公路,经过一段蜿蜒的山路,进到一处相对隐密的社区里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双开的黑色铁门在保全确认来车后缓慢地打开,经过一条不长的车道,转了个弯后,黑轿车缓缓驶进了地下车库。 车库内还有两辆车,一台是较长的礼车,另一台是和陈以恩他们坐来的同款轿车。 陈以恩和安安下了车,相较室外的炎热,车库十分凉爽。安安向轿车车体上自己的倒影打了招呼,蹦蹦跳跳地又从隔壁礼车头跑到礼车尾,一脸惊奇对陈以恩道:「妈咪这个车子好长哦!」 「对啊——来,书包背着。」陈以恩将书包掛上安安的肩膀,到后车厢跟阿财叔一起搬行李。 这个车库她来过不少次,以前段又然在放假时偶尔会带她来这里玩,他告诉她是认识的朋友便宜租给他用的,一直到和他妈妈见面,她才知道这栋房子是段又然的名字,根本没有所谓朋友。 「妈咪,快点快点!」安安站在楼梯催促着,兴奋语气显露无疑,陈以恩这才从过往思绪中回过神,拉着行李向前走去。 从车库门走上半层楼阶梯就能到达大门口,安安不可思议地看着偌大的房子,一切与她的小身躯相比都是巨大无比,在三人身后是一座有喷水池的花园,不同花朵齐放,各色蝴蝶翩翩飞舞在其中,石砖步道从远方一路铺设到门前。 『嗶——嗶嗶!』一长两短的嗶声,看上去厚实的门缓缓开啟,一阵凉风吹到脸上,相较室外的炎热,空调十分凉爽。 「哇——」安安忍不住惊叹,闪闪发亮的黑眸子骨碌碌地转着。 眼前是由白色为主深棕色与黑棕色为傢俱主要顏色的设计,玄关正前方是一条有着四扇门的走廊,右手边是客厅,u字的黑色沙发围着电视和一张矮桌,安安往沙发扑了过去,柔软有弹性的沙发让她弹了好几下,她一边坐好身子一边道:「妈咪,这个沙发好舒服喔!」 陈以恩朝安安微微一笑,她环顾四周,左手边依旧是开放式厨房,中岛一张大理石餐桌,整体非常整洁,一点油渍、水渍都没有,一切都和她六年前最后一次来时一摸一样,早已被她封存的回忆,顿时浮现在脑海里,心里一揪,抓着行李箱的手不由自主用力起来。 这时,走廊左侧最底的门被开啟,段又然走了出来。 过去几天调解过程段又然都是由律师出面,这还是在法庭过后陈以恩第一次见到段又然,他穿着长版素色白t恤,衣摆处有撕裂的设计,深色宽松长裤,整个人显得修长无比,见到安安他展顏笑了出来,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眸子带着柔光,他喊道:「安安。」 陈以恩连忙撇开眼,看向朝着段又然奔着过去的安安。 「爸比!」安安飞扑进段又然怀里,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段又然道:「坐车会累吗?」 「不会,车子好凉、好舒服,这里也好凉!」安安笑着道,眉眼都藏不住她的开心,「爸比家好大哦!」 「这也是你的家了。」段又然从头到尾都带着笑没一刻落下,而他也不曾看向陈以恩,哪怕只是一瞥。 他放下安安,道:「你肚子会饿吗?」 安安摇摇头,懂事的她,习惯性地转头看向陈以恩,不加思索便道:「妈咪会饿吗?」 原本轻松的气氛明显沉了下去,彷彿原本播放着轻快音乐,在安安将焦点转到陈以恩身上时被切成一片寂静的无声。 连司机阿财叔都觉得不自在起来,好想行李放了就直接出去。 「不会。」陈以恩挤了个微笑回了安安,她心里比起任何人都要难受,彷彿被一颗巨石压着。 段又然站起身,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她,脸上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冷冽又带着命令的语气简直是上司对下属,道:「你们睡第一间。」 「好。」陈以恩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像是利刃插在胸口上,手上的行李箱抓得更紧,勉强迈开步伐拖着行李往第一间房走去。 司机阿财叔替她开了门。她在心里想,段又然就是为了安安在忍耐,没有什么别的企图,是她太过有想像力了,今后要一起生活的日子还长,得要找到和段又然相处的方法才行。 阿财叔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和客厅相差甚远的设计,童趣十足的鲜明色彩,墙上有粉色花草壁贴,角落一张公主风掛着砂质帘幕的儿童单人床,旁边一张普通成人单人床显得格格不入。 另一边窗台下,符合安安身高的书桌已经摆上全新文具,就连水彩、蜡笔都有,新的书包也已经掛在椅背,和安安身上这个已经用了两年的背包相比不仅新,上头还有名牌精品的标志,就算陈以恩没在买名牌也认得出来。 看着精心佈置的房间,陈以恩心里涌起一阵愧疚,虽然她也是不得已,但她的确剥夺了段又然当父亲以及安安拥有父爱的权利。 她放好行李,对阿财叔道:「谢谢你,帮我放在门口就好。」 「好,那我就先出去了。」阿财叔放下行李,走出房外对段又然说了一声,跟安安挥了挥手后从大门离开。 安安随后进了房门,又是哇地惊叹一声,尤其是有如故事书里出现的公主床,她雀跃地跳着兴奋地道:「妈咪,你看!」 她趴在栏桿上,忍不住又是一阵惊呼,陈以恩对她笑了笑,道:「等晚上你就可以睡了,现在先把衣服都整理一下吧。」 「好!」 段又然路过门口,馀光忍不住停在陈以恩的背影,她就和当年一样瘦小,到底这六年来是怎么用这样的身躯扛起所有事。 但现在他在她身边了,不会再让她一个人承担了。 相视而笑 依照调解内容,安安的一个星期分成四五六日和一二三,分别住在段又然家和陈以恩家。 在段又然家时,安安上下课由司机阿财叔接送,再顺路送陈以恩到安安幼稚园附近的公司,下班也是由阿财叔接她回家。 第一个上班日陈以恩非常不习惯,下班时间一到她还找了一下自己的摩托车,后来才看见阿财叔从黑轿车的窗口向她招手。 她匆匆忙忙上了车,连忙向阿财叔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了。」 「没关係,刚开始总是会不习惯。」阿财叔笑着一边打了方向灯向前行驶。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陈以恩一脸抱歉,要不是她坚持不辞掉工作,阿财叔也没必要一天跑两趟。 「不会啦,我的工作本来就是开车,一点都不麻烦。」阿财叔笑着挥了挥手,「我能理解你不想辞职,要是我也不会辞职。」 陈以恩想起了阿财叔有多喜欢聊天,以前如果只有她在车上,阿财叔总是滔滔不绝分享,从人生大道理到生活琐事都可以聊,就是一个怕安静的人。 「人有空间时间还是多少做一点工作比较好,像我一样,明明老闆给我的薪水这几年下来,已经存到够我退休养老,但还是在这边开车陪你聊天。」阿财叔笑着道:「这样比较不会老人痴呆。」 「对啊,阿财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六十岁了,希望我到你这个年纪也可以这么年轻。」 「可以啦。」阿财叔从后照镜瞟了一眼,道:「你那么漂亮,只要多多保养,到六十了一定还像二十岁的小女孩!」 陈以恩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阿财叔这夸饰用得太过头,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反应。 正好停了红灯,阿财叔从后照镜看了看陈以恩,她基本上容貌没什么变,就是打扮变得很随性,不论一身公司制服t恤,妆发部分比起好看时尚更讲求便利,透露出一股身为人母的气质。 他想起那天在百货公司巧遇陈以恩的画面,她和段又然原本如胶似漆,多年重逢却只有冷眼相待而已。 他实在忍不住,突然话锋一转,道:「以恩,你不要嫌阿财叔多嘴。」 陈以恩收起笑容,轻轻抿上嘴巴不发一语。 阿财叔继续道:「我不太清楚你跟少爷到底发生什么,只有听到一些对你不好的传闻,我跟常阿姨都是不相信啦。」 「我是不知道少爷知道什么变得这么讨厌你——我想告诉你的是,有误会就赶快解开,没什么事是说不明白的,少爷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好好跟他说,他会听你说的。」 阿财叔说完后,车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引擎在加速时的些微马达运转声,阿财叔偷偷瞥向后照镜。 陈以恩微长的侧瀏海遮住了一隻眼睛,眸子凝视着窗外,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也害怕段又然不会相信,而她又会成为人人口中为了钱攀关係的女人,她心里一阵酸楚,道:「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阿财叔愣了愣,对陈以恩的回答就连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点了点头回道:「好吧,你不后悔就好。」 陈以恩点了点头,浅笑着道:「谢谢阿财叔——对了,常阿姨退休了吗?」 常阿姨是段又然家中负责家务的人,和阿财叔一样,在这里工作了很久。 阿财叔道:「没有,她儿子说带她出国去玩,好像再一个月回来吧。」 「这么好,常阿姨真的也可以退休了。」陈以恩开玩笑着道。 车里的气氛又回到刚上车的状态,阿财叔又再侃侃而谈,从常阿姨的退休计画一直到他自己的,滔滔不绝地说,很快就回到段又然家中。 陈以恩一进门,安安依照往常在杨月娥家的惯例,给陈以恩热情地拥抱,抬起头浑圆的黑眸子闪亮亮地看着她,道:「妈咪,我好想你哦!」 陈以恩低着头看她,安安穿上新衣服,粉红色碎花洋装裙摆有着鱼尾设计,头发上还夹着一隻蝴蝶结夹子非常可爱,「你穿得好漂亮喔。」 安安放开手,拉着裙摆转了一圈一边道:「是爸比买给我的!」 陈以恩对安安莞尔,馀光瞥见段又然在沙发上背对她,手上还拿着原本在安安书桌上的新蜡笔,她道:「妈咪先去洗手。」 「好——」 安安蹦蹦跳跳回沙发上坐到段又然身边,他朝她一笑,道:「我们继续画吧。」 安安笑得灿烂地点头,「嗯。」 一会儿时间过去,陈以恩换下制服,改成一身轻便的居家服,她其实在房间里为晚餐踌躇了好一阵子——是要主动煮,还是要问过段又然,因为昨天到吃饭时间外送就到了,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也是。 但安安还小,她不想让她一天到晚吃外食,昨天已经吃了两餐,今天再吃就三餐了,她如果总是开不了口,那往后的日子恐怕就都是外食了,就算外食健康,但感觉就是少了家的滋味,而且等到回陈以恩家,万一安安吵着吃外食也不好。 为了安安她该主动开口,暗暗握紧了手心,下定决心,但当她正准备把手放上门把,却先迎来了敲门声,她愣了下,声音来源的高度不可能是安安,是段又然?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门把就被转动。 「安安——!」段又然还想阻止安安,但门已经被打开。 两人四目相交,空气彷彿跟着时间冻结。 这一霎那,陈以恩忍不住肆无忌惮直勾勾地盯着他,这是再相遇以来,段又然第一次看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不屑,只是很普通的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眸紧紧抓着她的眼,多情得让人心醉神迷忘了所有一切,只容下他在眼中。 相反地段又然很快地撇开眼,不让这短暂的美好停留下去,再继续他就要想起以前,两人总是在不经意的对视后,给对方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打断了对视,再开口打破这一片寧静,低头对安安道:「有人在房间里的时候要等对方回答才可以开门。」 安安歪着头抬眼望向了陈以恩,「可是只有妈咪在房间里啊。」 「就算是妈咪也一样。」 「好吧,我知道了!」安安说完话,拉着门把慢慢地退了出去,喀啦一声关上了门。 沟通 面对漆成粉色的门板,陈以恩不断回想起方才的一幕,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心依旧为了他悸动,差点忘了他是多么让人屏息的存在。 她大口喘着气,拍着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安安没有给她太多时间,两声敲门声后,门后传来她稚嫩的声音:「妈咪,我跟爸比可以开门吗?」 「好。」陈以恩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深呼吸了一口气等着安安开门,既然知道段又然在门后就不会再被吓到了,她这次直接看往安安的方向。 「妈咪!」安安看见她朝气地喊道,似乎为自己学到一件新的事感到很高兴。 「怎么了?」 「我跟爸比来问你晚餐要吃什么。」 陈以恩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问道:「我、我正要问你,晚餐我来煮吗?」 「不用,我来就好。」段又然道,不论是语气还是看着她的眼神都十分平淡,不带任何情绪,跟刚才开门时一摸一样。 陈以恩毕竟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次非常镇定。 段又然接着低头对安安莞尔,一边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没有帮安安泡过奶粉,当然要替她煮个几道菜。」 安安笑盈盈地望向他,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大喊一声:「啊、番茄蛋蛋!安安想吃番茄蛋蛋!」 段又然停顿了一下思忖着,道:「哦,冰箱里刚好有蛋也有番茄。」 安安眼睛一亮,开心地道:「耶——太好了!」 「爸比这就去做。」段又然一边说一边向厨房走去,安安跟在他身后跑去,一边道:「安安也来帮忙!」 段又然到了厨房,一边穿上围裙,一边转过身对陈以恩说:「其他菜我就随便煮了。」 「??」陈以恩愣了愣点点头。 看着眼前的画面,陈以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在厨房里忙的两人儼然就是一对幸福的父女——段又然看着安安的模样;安安洋溢着开心的笑脸。 她忍不住想,要是没有六年前的事,又或者她更自私地不管杨月娥或陈以卉做出不一样的决定,那她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和他们两个人一起笑着做晚餐,她至今为止的人生、安安的生活是不是就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想着想着,回过神才发现眼睛里早已含着泪水,她连忙转身回房,独自擦去眼泪。 ————— 晚餐过后,安安踮着脚尖将碗筷放进水槽里,陈以恩整理没吃完的饭菜,段又然则把碗筷冲过水准备放进洗碗机,三人各做一点合力收拾着。但除了拿碗筷安安也没其他事能做,于是就被叫去看电视。 卡通人物夸张的配音从客厅传来,还好有这当背景乐,厨房的气氛还不至于压迫。 陈以恩擦完了桌子后到水槽边,等段又然没要用的时候她打算洗抹布再擦一遍桌子,她才刚站到旁边,段又然瞟了一眼后,道:「给我吧。」 「??哦。」 他身上的围裙从晚餐前就没有拿下来了,幸好有围裙在,底下的白t恤才没有被水弄湿。 陈以恩刚认识他时,各式各样风格的衣服他都有,不知不觉中他就只穿白t了,是很适合他没错,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了。」 陈以恩回过神,赶紧接下抹布道:「谢谢。」 她擦完了第二次又回到水槽边,段又然洗完抹布后关上水龙头,剩下的水哗啦啦地流进了排水孔里,拧乾的抹布被整齐摆在了一旁。 「我想过了。」他道。 「嗯?」 「我们的事。」段又然把手上的水擦在围裙上,转过身瞅着陈以恩,就和下午一样,他不带任何情绪。 陈以恩抬眼望向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段又然道:「你跟我是安安的父母,我们都想给她最好的,但如果我们再这样下去,只会让她在不正常的家庭环境长大。」 「??」陈以恩回头看向身后客厅的安安,她正天真地和电视里的角色一起笑得开心。 陈以恩思忖起来,的确她和段又然这对父母像陌生人似的,可能让安安对『家人』的定义感到困惑,甚至影响长大之后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感观念。 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都是她只顾着自己,忘记她和段又然的关係可能对安安造成的影响,看来比起她,段又然要更细心一点。 「而且——」段又然打断她的思绪,「往后我们也会对安安的管教有不同看法,至少要能互相沟通,不管我们多讨厌对方,为了安安就先装作没这回事吧。」 段又然说得对,不论如何安安都是最优先的,她不应该被其他事情搞错了重点。 陈以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简单的应答后,她洗完手到客厅陪安安看电视。 段又然收拾着围裙暗自松了口气,他原本怕陈以恩会不答应,不过看来只要对安安好的要求她都不会拒绝。 他跟陈以恩提议这件事,一方面是怕自己无法把持好距离,以后不小心露馅了就用安安当作藉口;另一方面是他不想再扮那张脸了,不仅让陈以恩难过,安安也会对他这个爸爸感到排斥,他没必要花力气推开这两个他最想留下来的女人。 现在有了理由,他可以对陈以恩好一点,再来就是将她留下来了,虽然这才是最难的部分,但他不会轻易放弃,这次不会再让她跑了。 错愕 黑轿车里瀰漫一股奇妙的味道,和自然的芳香不同,在化学的浓烈气味中参杂着一股清香,似乎是有两种香水混杂在一起,开车的不是阿财叔,而是新来的司机,理着小平头总是瞇着眼笑,段又然都叫他小陈。 后座除了秘书张米思外,她旁边放了好几个纸袋,有大有小,上头印着各式高级名牌的标志,除了后座以外类似的纸袋在后车厢还有好几个,要不是前座装了儿童座椅不然也会被放上几个。 小陈从后照镜瞄到堆积入山的纸袋,一脸羡慕地道:「哇——人正就是好,老闆下重本,买那么多衣服给你。」 张米思瞟了一眼身边的东西,她也希望这些是段又然买给她的,她面容无奈地道:「才不是,这些都是那个小公主的。」 「是这样啊。」小陈定睛一看,的确纸袋上都是些有卖童装的品牌,他感叹地道:「真会投胎,爸爸那么会赚,我当初怎么这么不会选呢?」 张米思叹了一口气,这公主登场得真不是时候,她好不容易对段又然有更进一步的了解,而他似乎也逐渐对她敞开心房了,偏偏杀出个程咬金,段又然怎么可能有心思多看她一眼。 不幸中的万幸是据李律所说,段又然和公主的妈妈似乎彻底闹翻了,详情虽然不清楚,但就打听到的部分判断两个人不可能復合,那即便有小孩这座桥梁她也还有机会,只要等下去,公主总有一天会淡出段又然的视线,这时静静等待的她就可以进入他们的人生。 为了那一天的到来,首要跟公主打好关係,虽然只跟公主见过一面,但印象中是个礼貌可爱的小女孩,她有信心能跟她做朋友,公主就能在段又然面前多说她几句好话,说想要她当新妈妈之类的,再来段又然就会为了公主试着和她交往,渐渐发现她的好,两人就这么坠入爱河,她就能穿上纯白新娘服,和段又然一起步入礼堂。 张米思做着白日梦一边傻笑着,不知不觉车已经驶入车库中还熄了火,她拎着大包小包的纸袋爬上往一楼的阶梯,途中踉蹌了好几次,幸好她反应快不至于跌得狗吃屎。 她放下一部分的纸袋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大门的钥匙,满手的东西让她艰难地感应门锁。 「你们——」陈以恩抬头看向门口,然而进门的并不是段又然和安安,她停下正收拾桌上蜡笔画纸的手,疑惑地看着张米思:「请问你是???」 张米思看见陈以恩也是蹙了眉头,眼前这个穿着t恤加牛仔短裤的女人是谁?代替常阿姨的临时工? 她稍微打量了起来,对方只随性地扎了一颗包头,脸上不带妆容却突显了她的清秀,白皙的皮肤、纤瘦的身材,整体还算漂亮,但看她丝毫没有打扮应该不是段又然的新女友,况且也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对她与段又然之间也没有能造成危险的感觉,但以防万一还是做个保险好了。 张米思朝着陈以恩走了过去,道:「我是又——老闆的秘书,姓张。」 她假装说溜嘴叫了段又然的名字,如此一来对方就会以为两人之间至少关係亲密,看到她的外表比自己漂亮很多,就算真有同样的打算应该会打退堂鼓。 「这些是安安小姐的,你拿去洗一洗再收到她房间里。」张米思一边说一边把纸袋全部塞给陈以恩,她揉了揉发痠的手臂道:「啊、你可以先帮我倒一杯水吗,外面好热,我快渴死了。」 陈以恩看着手上沉甸甸少说也有十袋的新衣服皱了眉头,昨天也是这样,父女俩出去了一个下午,回来就是好几袋的衣服,她想说毕竟段又然有五年没买到所以她什么都没说,但今天又是好几袋,安安还小容易有样学样,万一养成习惯就不好了。 张米思见陈以恩看着这些衣服的表情很凝重觉得有些怪但她没多想,在陈以恩面前挥了挥手,再说了一次:「大姐,我想喝水,能不能先帮我倒一杯?」 陈以恩从纸袋中抬起头,一边放下纸袋一边道:「哦??你等我一下。」 张米思坐到沙发上,高级沙发坐起来就是不一样,冰凉的真皮坐久也不闷,弹性适中不会太软或太硬,真是舒服极了,她喝了一口陈以恩端给她的水,总觉得连水都特别好喝。 另一边陈以恩蹲在地上翻看了纸袋,一个里面至少都有两件,什么款式都有——洋装、长裤、短裤、衬衫??,段又然真的不手软的在帮安安买,她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这些真的太多了。 张米思见她很认真的在看,以为她是在确认衣服洗涤的标籤,便提醒道:「老闆那边还有,看你要不要等他们回来之后再一起洗。」 「还有!」陈以恩傻眼看着眼前的衣服,没想到这些还不是今天全部的份。 张米思被陈以恩有些吓到了,她在心里纳闷,干嘛这么激动,那都是人家的钱,管他要怎么花? 陈以恩眉头微微竖着,「你们老闆到底还买了多少?」 张米思真的一头雾水,这女人住海边吗?来帮佣而已管那么多,跟她什么关係啊? 突然,大门开锁声音传来,张米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起身到了门边,接着安安开朗的声音像一阵风吹来,飞快到了陈以恩身边:「妈咪——!」 张米思微弯着身子,准备开口向段又然和安安打招呼:「——妈咪?」 陈以恩和安安抱了一下,道:「你回来啦,跟爸比出去好玩吗?」 安安大力地点头:「嗯!爸比陪我去玩好多玩具,还有吃冰淇淋,安安买了一个要给妈咪!」 「冰淇淋吗?」 「草莓跟香草的。」安安一边说一边把手上勾着的塑胶袋打开给陈以恩看。 「谢谢你。」 张米思睁大了眼睛,嘴巴差点就要能放进一颗鸡蛋,眼前这个被她当作帮佣的女人竟然是公主的妈妈!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李律不是说闹得很难看吗?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待在段又然家中? 「我不是叫你直接拿去洗吗?」段又然压着嗓子的声音打断张米思的思绪。 张米思还在混乱中,她支支吾吾地道:「呃、我??我以为她是代替常阿姨的临时工,所以??」 「算了算了。」段又然语气不耐烦,蹙着眉头眼神看起来很困扰,像是张米思给他惹了什么大麻烦。 另一边,陈以恩看着眼前的袋子,眼角馀光的段又然那还有四、五大袋左右,他实在买太多了,为了安安的价值观,她一定要好好沟通才行。 「那个——」陈以恩站起身到段又然和张米思身边,她对张米思道,「你可以帮我带安安去洗手吗?」 张米思还在错愕中,看着和她相比很随性的陈以恩,还是不敢相信像她这种平凡的外表,会是传说中劈腿段又然的女人,张米思愣了好一阵子才点了点头。 「走??走吧。」张米思还失神着,牵着安安的手往身后走廊底的厕所去。 管教问题 待两人离开了,段又然转眸看向陈以恩,她垂着眸子有些唯唯诺诺地。 陈以恩抿着嘴心里紧张,但为了安安她一定要学着和段又然沟通,她咬着牙道:「嗯??安安现在正在长大,除了衣服很快就会穿不下以外??你这样买,我怕会宠坏她。」她儘量让语气委婉,还希望不要让段又然生气了。 段又然瘪着嘴,果然被陈以恩念了,就知道她不喜欢他这样帮安安买东西,但每一件都很适合,他实在选不出最好的几件所以才全买了,他也不想这样宠她,但实在忍不住。 陈以恩以为他不开心了,连忙又道:「我、我知道都是因为我,所以五年来你都没帮安安买东西,这都是我的错——」 「跟那五年没有关係。」段又然蹙着眉头别过头,他讨厌陈以恩把六年前的事怪在自己身上,道:「就算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我一样会这样买。」 陈以恩愣了下,她分辨不出来段又然生气的原因,比起她说他衣服买太多,他好像更在意她提起六年前的事,会是错觉吗? 段又然瞟了一眼客厅内的纸袋,「况且也没很多。」 陈以恩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纸袋可是能把三人座沙发给堆满,「这些就很多了,我怕这样对安安价值观培养会有偏差。」 陈以恩虽然知道段又然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他们有嫌隙在,就怕他觉得她在找麻烦,所以她把语气能有多软放多软,「不是说你不可以帮她买,只是要不要再等她大一点,这样衣服也能穿比较多次。」 段又然平常是吃这套的,但他更想让安安有好生活,况且只是几件衣服而已,没必要省这些钱,他道:「这都是安安喜欢的,只穿一次也没关係,我负担得起。」 陈以恩挑起眉头,问他:「你有跟安安说这些多少钱吗?」 段又然不加思索回道:「她不用知道。」 可能是段又然态度很平常,陈以恩胆子大了起来,逐渐回到以前和他说话的感觉,她看着他道:「她要知道。」 正好,在厕所找回精神的张米思带着安安走了出来,陈以恩对安安招手:「安安,过来一下。」 「好。」安安小跑步地到两个人身边,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爸比跟妈咪这么近的说话,难掩心里兴奋之情,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陈以恩蹲下身子,随手指了一个段又然手上的纸袋跟安安说:「你知道爸比手上那一个多少钱吗?」 安安摇了摇头:「不知道,爸比都给漂亮姐姐付钱。」 听了安安的话,陈以恩抬头问张米思:「你可以给安安看一下那袋的收据吗?」 张米思虽然一头雾水,但她想只是收据而已,没多想就翻找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段又然用眼神传来的暗示。 陈以恩接过收据,拿给安安看:「你看得懂这样是多少钱吗?」 安安只认得十位数数字,收据上太多数字她只能一个个念出来:「三七??八七九元。」 「是三万七千八百九十七元。」陈以恩很耐心地解释,「你记得妈咪一个月薪水多少吗?」 安安记得,杨月娥常常都会提到:「两万五。」 「那个袋子里的衣服比妈咪一个月薪水要多。」 「啊——这么贵!」安安摀着嘴巴一脸惊讶,这袋衣服就花光妈咪薪水了,那明天他们要吃什么? 就怕下一餐没有饭吃,她赶紧跟段又然说:「爸比,衣服我们拿去还,安安不要了。」 看安安这么懂事段又然很是欣慰,可见陈以恩花了很多心思教导,在和安安解释过程也很有耐心,但被安安拒绝他的心里还是不好受,难免失落起来。 就在段又然要开口把衣服都退掉时,陈以恩继续道:「妈咪不是这个意思,爸比的薪水跟妈咪不一样——妈咪希望你知道,这些衣服每一件都是爸比辛苦赚钱买来送你的,你要好好珍惜,知道吗?」 安安还是有点担心明天的饭,但既然陈以恩看起来没有在烦恼,那应该没问题,她点了点头道:「嗯,安安会珍惜。」 陈以恩对她莞尔,「那你跟秘书姐姐先把衣服拿到洗衣机那边放好,妈咪等一下去洗。」 「好。」安安说完接过段又然手上的几袋衣服,而张米思突然被提及愣了愣,也陪着安安提起沙发边的纸袋。 「麻烦你了。」陈以恩对张米思摆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她还想跟段又然说几句话,所以只好把安安交给她带开。 客厅里又剩下两人,说实在他们之间那一种尷尬的氛围还在,陈以恩还有些不自在,但比起第一天已经好太多。 她道:「??就是这样,要让安安知道多少钱,她才会知道要珍惜。」 段又然在心里不禁佩服陈以恩教导的方式,难怪安安比起同龄小孩还要懂事,和她相比他就是个宠溺小孩的父亲,看来他还有得学。 「安安是很有耐心的孩子,只要你肯说她就会听也会记得,有时候我自己都忘记说过什么,但她就是会放在心上。」陈以恩偷瞟了段又然几眼,她很早就发现安安的这个特质,因为跟段又然很像,不管再鸡毛蒜皮的小事,父女俩都会记得牢牢地。 「我知道了。」 陈以恩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僵硬,「那我去洗衣服。」说完她留下段又然往洗衣间去。 霸凌 傍晚阿财叔载着陈以恩和安安带着少许行李回到老公寓去,根据协议往后都要这么来回,虽说不必担心通勤,但每星期这么来回的确麻烦,只希望这五年赶紧过去,也免得她得再和段又然见面。 隔日一早,陈以恩和以往一样准备早餐,安安的心情很好,她拿了一个粉红小花的发夹说是段又然送她的,要陈以恩帮她夹在头发上,陈以恩替她绑了高马尾,在侧边夹上发夹,出门前她在门口的全身镜前照了好几遍,看起来十分喜欢。 接着陈以恩载安安到幼稚园去,自己再到公司。 在位置上做着无聊的行政工作陈以恩没什么心思放在工作上,她控制不住地回想这几天的生活,住在段又然家就像梦一样。 其实陈以恩心中对于再见到他还能有普通的对话感到很开心,感觉两人暂时回到了过去,但每当安安出现就会将她拉回现实,他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 看安安这么喜欢段又然她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能给安安的资源少过段又然太多,要让安安在更好的环境中成长就是让她跟着段又然,但不只是她捨不得,段又然那里还有王雅慧在,以她六年前所说、所做的,她不会把安安当孙子看待。 虽然王雅慧还在新加坡,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到消息回来台湾,说不定段又然早就跟她说了,要是她回来台湾,每个星期到段又然家就要更提心吊胆,也要提醒陈以卉注意安全。 『铃铃铃??』 突然手机铃声划破办公室内的寧静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拿起电话往门外去。 来电显示的是安安的幼稚园,上课时间幼稚园打电话来都不会是好事,她有些不安地接起电话,「喂?」 「是安安的妈妈吗?我是麦可老师。」电话另一头的麦可老师是安安的导师,说话有着和平时小朋友对话养成的温柔语气。 「对,安安怎么了吗?」陈以恩话语中透露着担心。 「安安今天跟同学打??吵架了。」听得出来麦可老师想用委婉的方式说,「因为是自由活动时间,所以吵架内容我们老师还在问,不过好像是关于安安父亲的事。」 陈以恩心一沉,她最怕安安因为没有爸爸被同学欺负,以前都没事,没想到段又然一出现反而出事了,「那安安有没有怎么样?她还好吗?同学呢?」 「她有撞到膝盖,可能会有瘀青,对方有被安安打到手,但没怎么样。」 听起来伤不重陈以恩稍微放心了点,幸好两个人都没事。 「其实小朋友吵架、打闹是难免的,我们老师只是例行通知家长有这件事,你不用太紧张,只是对方家长比较??」麦可老师停顿了下,可以听得出来他压低了音量,「呃??难应付,他们坚持要见安安家长一面,所以想请你过来一趟。」 陈以恩头痛了起来,小朋友吵架本来就会有,既然双方都没受什么大伤,竟然还要她到场,加上麦可老师的态度,对方家长肯定是很难搞的人,但毕竟安安也有动手是事实,她也只能去了。 她道:「我知道了,我跟公司请个假就过去。」 陈以恩掛掉电话走回办公室,这一个月来,从官司到协调她前后就请了超过半个月,现在还得再请她实在觉得对不起老闆。 她老闆是个中年大叔,快六十岁的年纪,一颗浑圆的啤酒肚,耳垂厚实很有福气,眼睛总笑眯眯地,看上去就像一尊弥勒佛。 而他也如同外表,不仅通情达理,因为自己也有三个孩子,所以对陈以恩单亲妈妈的身分很是包容,知道安安在幼稚园与同学吵架,他立刻批了假单要陈以恩赶紧去看看,对老闆她除了感谢还是只有感谢。 离开办公室后,50c.c.的摩托车被她催到底直奔幼稚园,一方面想赶紧了解安安的状况,一方面也是希望能赶紧解决回去上班以免为老闆、同事添麻烦。 幼稚园位在一条大街上,单向就有三线道让临停的车不至于塞住交通,宽敞的人行道也方便家长接送孩子。 推开玻璃校门,上头的风铃铃铃作响,幼稚园内以棕色木头为基本色调,除了闔上的教室门小窗所透出的白光外,走廊部分都是温馨的黄光,墙壁上有老师手工製的可爱动物佈置,其中一区则展示着学生们的作品。 麦可老师从门口的导师办公室里看见陈以恩,他走出来替她推开校门前足以挡住孩子们的矮门,一边一脸抱歉地道:「安安妈妈,不好意思打扰你上班了。」 「没关係,谢谢你通知我。」陈以恩难掩心急,道:「安安呢?她还好吗?」 「她跟水水老师在楼上的办公室,等一下我打电话让她带她下来。」麦可老师说完面露难色,道:「我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小朋友吵架真的都难免,但是跟安安吵架的冠豪的爸爸妈妈比较??护子心切,所以他们很坚持要你跟安安一起向他们道歉。」 陈以恩从她的位置看不见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家长,但能听见他们安慰孩子的声音:「??很痛吼,冠豪不哭,等一下妈妈就去帮你给她打打,不痛了吼??」 麦可老师的表情很愧疚,「安安妈妈,就跟电话里面说的一样,因为是自由时间,所以没有老师从头到尾看见,但其他小朋友说是安安先动手推冠豪的,虽然安安伤的比较重,也是他先找安安吵架的,但??先动手的就比较吃亏,所以你可能——」 「我知道。」陈以恩听得懂麦可老师的意思,不管是不是那个叫冠豪的先欺负安安,他们就是理亏的一方,她低头向麦可老师道歉:「不好意思,安安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会不会,安安其实一直都很乖,只是她最近可能生活有比较大的转变??」麦可老师抿起嘴欲言又止,停了一会他才又开口:「我们幼稚园想清楚知道小朋友的家庭状况,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在试探隐私——安安妈妈,你最近是不是结婚了?」 麦可老师这么一说,陈以恩才想起她没有跟幼稚园老师说过段又然的事,之前请假都只说是事假,具体情况她没有通知幼稚园,是她疏忽了要告诉他们,她抱歉地道:「不是??情况比较复杂一点,这个要解释比较——」 「哦??陈以恩?」从办公室门口探出的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冤家路窄 陈以恩瞟眼过去,黄主任那张脸如今还是符合当年的绰号——脑满肥肠,圆框眼镜埋在肉里,厚重镜片显得眼尾微挑的眼睛又窄又细,随时拿着一条手帕擦着平头上的汗水。 「你是陈以恩对吧?」黄主任走了出来,到陈以恩面前仔细地瞧了瞧她。 「冠豪爸爸跟安安妈妈认识吗?」麦可老师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两方家长认识那应该好处理,至少不会闹得太久。 然而陈以恩脸色铁青,黄主任之所以会被取『脑满肥肠』这种绰号是有道理的——他就是个难搞到极致又自以为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今天他老来得子的宝贝被打,他不会简单放过她的。 陈以恩忐忑着向他打招呼,挤了个笑道:「黄主任,好久不见。」 黄主任不屑地打量着陈以恩,「我还想说是怎么样的父母能教出打人的小孩,原来是你哦。」 「对不起,安安我回去会再好好跟她说。」陈以恩即便内心百般不愿,还是不断向他弯腰道歉。 她道歉到一半,黄主任的老婆带着黄冠豪走了出来,黄冠豪哭红双眼一边用手腕擦着鼻涕,矮胖的身材和黄主任一个样,吊带裤的带子都拉到底才勉强夹住裤头。 黄主任的老婆戴着尖尾的眼镜,微捲及肩的深褐发,一来也是和黄主任一样睨着陈以恩,尖锐的嗓子道:「就是你女儿打我儿子的?」 陈以恩还是弯腰赔不是:「黄妈妈,对不起,安安我回去一定会再多加管教,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以后?」黄主任的声音宏亮地彷彿都能让校门上的风铃震动起来,「你女儿今天吵不赢就推我儿子,以后还不直接打人了?」 「就是嘛!女孩子不好好教,以后长大还不成泼妇了。」黄主任老婆一边附和一边送上好几个白眼。 麦可老师眼看事情不对,这两边家长儘管认识但绝对不是朋友,他赶紧出来打圆场:「冠豪妈妈其实小朋友吵架跟大人一样,不是只有一方有问题,这次也是冠豪先骂安安的爸爸,安安才会——」 「吼吼吼??」黄主任拍着手打断了麦可老师,他道:「说到这个,我刚刚问过冠豪了,你真的很厉害,很会找老公嘛?先是我们公司的少爷,现在又是哪个冤大头被你骗去了?」 黄主任的老婆眉头一皱,听着黄主任的话,她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她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过自己丢掉金龟婿的那个女的嘛!」 陈以恩胃一阵灼热,也是,他们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黄主任虽然是万年主任,但在公司的耳目不少,一定也听说了她和段又然的事。 黄主任又上下来回地扫视着陈以恩:「这也难怪你女儿会是那副德行,就是跟你一样嘛,行动派的,大脑只是装饰都没用来思考。」 陈以恩虽然是理亏的一方,但黄主任所说的她实在听不下去,而且还把六年前的事拿来扯,她把态度转硬,收起道歉的语气,道:「黄主任,我的事跟安安没有关係,请你不要相提并论。这件事你儿子也有错,他也要跟安安道歉。」 「哎唷,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黄主任把手盘上胸口,抬起下巴道:「你女儿打人你反而嚣张起来了是不是?」 「冠豪爸爸请你冷静一点,大家都是为人父母,小孩子都没有事才是最重要的。」麦可老师还是想帮忙打圆场,但根本没有人听到他的话。 「我没有那个意思,安安先动手是她不对,但你儿子如果不先找安安麻烦,今天就不会有这件事。」陈以恩忍着怒气,好声好气地向黄主任说清楚自己的逻辑,一方面希望他不要再把六年前的事情提出来说。 「我们冠豪哪里有错了?」黄主任老婆有如刮黑板的声音刺耳,连她牵着的黄冠豪都颤了一下,「你女儿打人,一点家教都没有,你说话还那么大声。果然哪,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就是!我跟你说——」黄主任转头指着陈以恩跟他老婆说:「像她这种,女儿肯定捡角。」 陈以恩势单力薄,个子又比起黄主任瘦小很多,但她依旧咬着牙回呛:「你儿子本来就有错,不然安安怎么会打他?」 「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人,我不用看就知道。」黄主任指着陈以恩鼻子道,「你女儿未来就会步上你的后尘——原本想找个金龟婿,但是管不了自己的腿,躺到了别的男人的床上,两个人什么锅配什么盖,果不其然被社会中的废物射后不理变成单亲妈妈,没了金龟婿又带个拖油瓶——你女儿就是会跟你一样,没人要啦。」 陈以恩不甘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说她怎么样都可以忍,过去了就算了,但黄主任把安安掺进来骂,她就快忍不住,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要插进手心的肉,唯二阻止着她的是那条名为法律的底线,还有身为安安母亲必须要立下的典范,她不能让安安失望,不能让安安觉得以暴制暴是对的。 然而黄主任、他老婆和一知半解爸爸所说的黄冠豪,一家三口嚣张跋扈的模样穿过眼眥的泪深深烙印在陈以恩脑海里,她满腔的委屈、愤怒又化成眼泪,再差一点就要挤出眼眶。 突然,门后风铃一响,麦可老师和黄主任夫妇瞟眼向校门看去。 意料之外 突然,门后风铃一响,麦可老师和黄主任夫妇瞟眼向校门看去,麦可老师的神情从一脸不知所措变成疑惑又吃惊。 「以恩?」段又然一身黑西装关上了门,原本梳好的头发因为焦急有些凌乱了,他很快瞟了一眼眼前所有人,穿着围裙的应该是和他通电话的麦可老师,另外两人带着孩子应该是和安安吵架的同学、家长。 陈以恩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看他,她双眼还含着泪光很快就低下头去,他心一紧,安安难道伤势很重吗? 段又然向麦可老师道:「你是麦可老师吗?我是安安的爸爸,她还好吗?」 麦可老师惊讶之馀,道:「她、她没事,等一下我请另一个老师带她下来。」 段又然点了点头,但既然安安没事,陈以恩怎么哭了? 他看向那对父母,男的有些眼熟,正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他,而女的一副高傲瞥向陈以恩的眸子很鄙视,难道陈以恩是被对方家长刁难了? 他问道:「请问你们是?」 黄主任抖着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支支吾吾地道:「呃??我、我——」 陈以恩突然捉住段又然的手腕向他靠了过去,段又然疑惑地蹙起了眉头,些微的惊讶从眼神中露了出来,「怎、怎么了?」 陈以恩咬紧牙根,在短短几分鐘内积累的委屈和愤怒总算有了出口,她抬起头对段又然道:「他是黄嘉伟,我们都还在公司时是营业部的主任——我们的上司。」 陈以恩还没介绍完,这只是黄主任的背景而已,真正重要的她就要说了,这次换她指着黄主任的鼻子:「他说我们两个什么锅配什么盖,我的孩子以后会跟我一样,一心想找金龟婿却管不了自己,最后被你这种社会中的废物射后不理——就是他儿子打你女儿的。」 唯一旁观者的麦可老师是张着嘴听完的,而丝毫不知道来者是什么人物的黄主任老婆及黄冠豪一头雾水地看着黄主任惊慌失措地擦着汗。 黄主任抖动的眸子即便在窄小的眼睛里也看得出他的慌张,「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说安安以后捡角。」陈以恩不给黄主任有丝毫喘息机会,冷不防又补了一句。 段又然冷冽的眸子缓慢转向黄主任,陈以恩原来是气哭的,说他是废物他觉得无所谓,自己本来就是会投胎的富二代,但欺负他两个女人就十恶不赦了,他冷冷地道:「所以,你儿子打我女儿?」 「什么我们儿子打你女儿,是你女儿先推我们冠豪的。」黄主任老婆不会看状况还咄咄逼人,黄主任使劲抓了她的手腕,把手指放在嘴巴上要她闭嘴。 段又然睨着眼看着黄主任老婆道:「难道不是你儿子先找架吵的吗?」 黄主任代为开口,变得毕恭毕敬哈腰道歉:「小老闆,我不知道她是您女儿,非常抱歉!」 「不知道就可以这样说话吗?」陈以恩瞪了黄主任一眼,拉了拉段又然的袖子,靠在他身边一副很亲密的样子,道:「又然,你们公司人事部是不是应该检讨,用人不能只看能力也要看人品,像黄主任这样,今天还好是自己人,要是得罪重要客户怎么办?」 段又然配合着挽起陈以恩的手,道:「你说得对,我回去就让人事部好好开会检讨。」 「不不不,小老闆您不必麻烦,我只是一时糊涂没看清楚以恩的吉相,我向您保证,对待客户绝不会看走眼的。」黄主任着急地道,一边拍胸脯保证,「您看这几年我的确也没得罪过一个客户,您就看在这份上,再给我们一家人一次机会吧!」 黄主任老婆瞪着眼睛,从丈夫开口喊眼前和她宝贝儿子吵架的同学的爸爸一声小老闆,她就一动也动不了,这个年轻人竟然是丈夫的老闆,想到方才丈夫和自己对陈以恩的冷嘲热讽一瞬间她没了气焰,差点要瘫软下来,多亏黄主任及时搀住她。 段又然低头看向陈以恩,伸手替她擦了眼泪,道:「你觉得呢,小老闆娘?」 陈以恩瞅着没了嚣张气焰的一家人沉默思忖了会,黄主任家就只有他一个人有工作,她没打算逼黄主任一家人到绝境,她别过头道:「??不知道,你决定吧。」 段又然頷首,转对黄主任道:「等我搞清楚事情原委再来决定,今天就先这样。」 黄主任脸色一阵铁青,他清楚是自己儿子调皮惹错人,等段又然知道了他工作八成也没了,绷着一张脸道:「知道了,谢谢小老闆。」 黄主任说完,面有菜色拉着老婆孩子,和麦可老师说了一声后就带着他们离开了。 第一次 他们离开后,陈以恩立刻放开了段又然,心系着楼上办公室的安安,「麦可老师,我可以先带安安回家吗?」 「当然可以,我这就让水水老师带她下来。」麦可老师说完就进到办公室去。 电话按键的声音在安静的校门前很清楚,陈以恩擦了擦眼角剩下的泪,可不能让安安看到她哭了,不然安安会很担心。 陈以恩默默拭泪的背影段又然看在眼里心揪成了一团,强忍着想拥她入怀的衝动静静地看着。难以想像至今为止她还受到多少类似的委屈,未婚生子在现在社会存在太多偏见,今天要不是他及时赶到,黄主任夫妇不知道还有多少酸言酸语能说。 这六年他活在对陈以恩的不解,当时看到照片的妒火让他蒙蔽了理性的双眼,他只顾着审视自己让陈以恩选择别的男人的不足,却忘了相信他和陈以恩的感情,是他让他们母女受了苦,就算花费这一生他也要好好补偿他们。 不一会儿,走廊底出现了安安和水水老师的身影,安安被水水老师牵着,她低着头,远远就能看见短裤下的膝盖有一块紫红的印子。 安安的模样陈以恩实在没能忍住,她哽着喉咙喊道:「安安!」 安安抬头一见到陈以恩跟段又然,原本被水水老师擦乾的脸颊又湿了,小短腿朝着陈以恩飞快跑去,「妈咪,呜啊啊啊——」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今天先回家。」陈以恩抱着安安,努力忍着不哭得太厉害,一手拍着安安的背安抚着。 安安斗大的泪珠滚滚流下,靠在陈以恩怀里放声大哭着,呜呜咽咽含糊地哭喊,所有委屈都一次发洩出来了。 安安每滴泪都像细针扎在段又然的心窝上,他第一次明白「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的道理,他蹲下身子和陈以恩一起安抚着她,安安一看见他劈哩啪啦也说了一堆,但她原本就很孩子气的发音,一边哭着说段又然也没听懂,只能先随便附和。 等安安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段又然和陈以恩向麦可和水水老师道谢,接着就带着安安离开幼稚园。 校门外,即便在非上下班时间大街上的车也不少,来来去去的马路边上,陈以恩50c.c.的机车在段又然开来的白色轿车旁显得渺小,老旧的车壳和定期打蜡的烤漆形成贫富对比。 安安由段又然载,而陈以恩在前方骑着机车带路,走过几条大路小巷,他们回到了陈以恩的租屋处。 爬上五楼阶梯陈以恩开了门,这是段又然第一次进到屋内,一眼就能看完的客厅,简单的佈置整理的很整齐,一组沙发、茶几、电视,门口角落的小矮柜前摆着一大一小的室内拖鞋,虽然小但很温馨。 安安穿上了自己的拖鞋,从小矮柜里拿了一双新的给段又然,她的眼睛还肿肿的,膝盖也还痛着,她吸了吸鼻子,自己往厕所走去洗手。 陈以恩最后一个进门,放下手里一大一小的安全帽道:「谢谢你帮我载安安回来。」 「她也是我女儿,不用说谢谢。」 「??不只是那个,黄主任的事也是。」在陈以恩的视角看来,段又然委屈自己陪她演了一段戏,她心里很是感激,轻轻点了点头道:「谢谢。」 陈以恩这声道谢加上还红肿的眼睛和有点鼻音的声音莫名可爱,段又然连忙别过头頷首,随即和安安一起到厕所去洗手。 段又然和安安一起出来后坐到沙发上,陈以恩找了药膏给段又然擦安安瘀青的膝盖,两个人蹲在安安的面前,一边擦一边问清楚事情的原委。 段又然转开了药膏,清凉的中药味扑鼻而来,他沾了一点在手上一边问安安:「你可以再说一次今天发生什么事吗?」 安安撅起嘴巴,一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似乎拿着什么。 陈以恩摸了摸她的头,「如果安安现在不想说没关係,妈咪跟爸比可以等你。」 安安吸着鼻子瘪起嘴,口袋里握着的拳头慢慢拿出来,眼睛又冒出了水光,道:「今天我戴爸比送的发夹去幼稚园,但是那个黄冠豪看到就说,我没有爸比??一定是偷来的。」 「我就说不是,我找到爸比了,然后黄冠豪他他、他??他就把它抢走,然后??」安安打开拳头,里头是碎掉的粉红色小花发夹,是段又然在百货公司买给她的,早上是陈以恩帮她夹在头发上的。 安安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爸比对不起——我很小心,但还是坏掉了??呜呜——」 「没关係、没关係,我们再买就好了。」段又然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安安,他很是不捨,没想到就一个发夹让她这么难过,看得出她很珍惜,他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 「可是??这个是爸比送我的第一个礼物??而且我很喜欢。」安安说着眼泪不停流着,朦胧地看着碎掉的发夹,「都坏掉了,呜呜——」 陈以恩想到她早上戴着发夹的开心的模样,对比她哭成泪人儿捧着碎裂发夹更是让人心疼,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安安开心起来,只是发夹已经坏了,碎片看起来也没有齐全,就算再买一个对安安而言意义也不同。 突然,她想起一个她收着多年的东西,因为太久她都差点忘记了。 宝贵回忆 她站起身到房间里去,从床边衣柜抽屉深处拿出一个小木盒,那是一个精緻雕刻的手工音乐盒,打开之后清脆的响声响起,她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到客厅去。 安安还在抽泣一边擦着眼泪,段又然摸着她的头不捨地安慰着。 陈以恩蹲到两人身边打开了首饰盒,里面是一条纯金的长命锁项鍊,她放到安安面前道:「这个才是你爸比送你的第一个礼物。」 段又然记得那条项鍊,那是他半开玩笑跟陈以恩求婚时候送她的,说是他们第一个孩子的满月礼,怕被她骂还谎报了黄金的时价,他道:「你还留着?」 陈以恩点了点头,她怎么可能丢,他送给她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们的回忆,是她仅剩不多的宝物,她怎么可能丢。 「我为什么不知道?」安安泪眼汪汪疑惑地看着,她没有印象这条项鍊。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你爸比就先给我的,在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戴过。」陈以恩说完话又回到房间翻了一本相簿出来。 那本相簿里全是安安小时候的相片,虽然现在电子档很方便,但陈以恩喜欢翻照片的感觉,所以把安安值得纪念的时刻都洗了出来。 相片照着时间排列,陈以恩很快就找到她要找的那张,她递给安安看:「你看,这个是你出生一个月的照片。」 段又然也凑过去看了,照片里安安白白胖胖的脸颊像颗白馒头,光看就让人想捏捏看,嘴角还有口水的反光,浑圆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镜头,鹅黄色的领口上露出来的正是陈以恩刚才拿出来的长命锁。 「真的耶。」安安的眼泪总算止了下来,她很认真地看着相片中的自己,又看了看手里的长命锁,「我以前好小哦。」 安安不哭了陈以恩也笑了,指着照片道:「对啊,你看你还流口水。」 「我已经长大,不会乱流口水了。」安安吸了吸鼻涕,她不想哭了,虽然发夹坏了,但爸比送她的第一个礼物还在。 段又然默默看着安安的照片,除了那张近照外,同一面还有另外三张同一天的照片,那时候的安安好小,现在她已经长高了这么多,这一段日子里,她学会走路、跑步、说话??他不敢继续想自己错过了多少这样的时刻,真希望时间可以重来,可以让他选择截然不同的决定,识破他妈妈的谎,陪陈以恩和安安渡过每一天。 陈以恩注意到段又然的神情,他这么爱安安,肯定很想参与她每个重要时刻陪她成长,而安安不用说,有段又然在她一定能更加幸福。 陈以恩指了安安手上的项鍊道:「你要不要戴戴看?」 安安眼睛闪着水光,道:「好,我要戴!」 陈以恩接过项鍊,又递给了段又然:「你可以帮安安戴吗?」 段又然愣了下,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当然要替安安戴过一次。 段又然接过项鍊,闪亮的金项鍊比外表还要有重量,和大人的相较要短的长度很适合小孩子,他小心翼翼替安安戴上。 安安展开灿烂笑顏,摸着项鍊上的长命锁坠子:「谢谢爸比。」 段又然也对她莞尔,眼神充满父爱的宠溺,今后他不会再错过安安人生重要的每一刻了。 陈以恩在一旁默默看着,段又然和安安幸福的模样让她心里总算少了一点愧疚,她和段又然再相遇唯一值得的,就是安安有了父亲,或许衝着这一点,她应该要回去看一看杨月娥。 ————— 安安在那之后睏了,一方面是哭累了,另一方面是本来就到了午觉时间,因为只是小睡一下,所以陈以恩拿了件被子让她躺在沙发上睡。 段又然还在看相簿,他从第一张照片细细看到了最后面又从头再看一遍,安安小时候的照片他看几百遍也不会腻。 看他一看再看,陈以恩低声地道:「??房间里还有,你要看吗?」 「嗯。」段又然点了点头,陈以恩领着他到房间去。 时光机器 房间里一张双人床,床边铺了几块巧拼延伸到墙角,门边一个老旧衣柜,陈以恩蹲在那前面拉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叠相簿出来,每一本上面都有标示年份,最上头的是去年的。 「这里面是生日或是过年之类的照片,其他的生活照我放在云端,我再分享给你。」 段又然接过点了点头,「好。」 手里沉甸甸的是安安的成长史,他很期待能看到安安一点点成长的过程,虽然没能亲身经歷,但幸好陈以恩都纪录下来了。 「我出去整理一下,你先看吧。」陈以恩道,刚刚回到家只顾着安慰安安,她的东西都还摆在矮柜上,也得把安安的长命锁先收起来,五岁小孩戴着金项鍊太危险了。 陈以恩出去后,段又然拿着相簿们就在巧拼上坐了下来。相簿加上陈以恩一开始拿出去的一共有六本,每一本都照着年份整理,最上面的是去年的年份。 开头是安安和生日蛋糕的合照,小小的手在婴儿肥的脸颊旁比着胜利手势,笑得一双圆滚滚大眼睛都瞇成了两条线;下一张陈以卉抱着她,她的鼻头、双颊都沾上了白色奶油;再下一张是和陈以恩的合照,照片中两人相视而笑,周围朦胧的黄光非常美丽?? 段又然翻开一页页相簿,自己彷彿顺着时光倒流回到相机记录下的每一刻,他多想穿过照片和他们一起笑着。 正当他要换下一本时,最后一本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本和其他本不同,比较薄、材质也不一样,看起来是一般的笔记本,封面上写下的年份是六年前——安安还没出生的那一年。 他翻开封面,第一页贴着一张超音波检查的照片,右下写着检查日期,周遭围绕着可爱的插图,底下秀气的字段又然一眼就认出来是陈以恩的,写到:『给百分之一机率的你:今天是妈妈第一次看到你,你好小好小,还只是一个小点,医生跟我指了好久我才看到。我还没跟你爸爸说,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段又然皱着眉头将这段文字看了好几遍,这应该是陈以恩第一次做產检写下来的,那时她还期待和他说,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她有写在里面,保持着忐忑的心,他翻开了下一页。 下一页没有照片,只有文字而已:『对不起,妈妈没有说出来,我很害怕??我希望可以看你平安健康的长大,我保证会连爸爸的份一起给你最好的生活。 我还是希望你们有天可以见面,虽然不知道你爸爸会不会原谅我,但我知道他不会因为我讨厌你,在你还没来这个世界时,他就很期待了。很有趣吧,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很想他。』 段又然闔上了书页,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看下去,陈以恩的字一笔一划刻在他心上,每一个字都让他心痛、懊悔,他是如此愚蠢只顾着自己、多么自私的人,他为什么就不能冷静下来思考,要被一时愤怒蒙蔽了眼睛,如果他当时再更聪明一点,一切都会不一样。 再想这些都于事无补,反正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他将书放到相簿最下面,陈以恩应该是不小心一起拿给他了,等她想起来,随时都会衝进来,得装作不知情才行。 段又然刚想到这里,突然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陈以恩就出现门后,神情慌张眸子飞快地扫视着段又然和一旁的相簿。 「我搞错了。」她跪到段又然旁,急急忙忙从最下面拿出他刚放回去的笔记,「这个不是??这个我还没整理过。」 段又然没有多问,反正用逼问的陈以恩也不会说,他道:「那这些我可以带回去看吗?」 「嗯,你看完再拿给我。」陈以恩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笔记本放回衣柜下的抽屉,她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段又然没过问。 段又然点了点头继续拿了下一本来看,他把刚才看见的内容暂时放到心底,专注在每一张照片中。 他垂下的一缕发丝掛在眼睛旁,深邃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照片中的人,陈以恩不自觉就盯着他看了起来。 寧静的房里只有偶尔相簿被翻动的声响,段又然没有发现陈以恩看着他,而陈以恩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依然被他深深吸引,甚至更甚以往。 段又然时不时露出充满父爱的微笑,看得出才不过几天的时间,他是真的很爱安安。陈以恩心里很复杂,不管是对段又然和安安失去的这几年时光,又或者是她身为姐姐要保护的陈以卉,她都应该要为此有愧疚或是罪恶,但取而代之却只有幸福感,虽然带着点苦涩,不过确确实实是幸福。 「我带你去看其他的东西吧。」陈以恩一边起身一边道。 段又然没有多问,跟着她到对面的房间门口。 两个人都捨不得 推开门,房间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其中最大的是角落的婴儿床,里面放着几个半透明的整理箱,可以看出来装满了东西。 段又然定睛在那张婴儿床上,「这个是??」 「安安小时候用的婴儿床,是??朋友送我的。」所谓的朋友是黑龙,毕竟是『劈腿对象』,她不想在段又然面前提起他。 段又然跟着陈以恩靠了过去,婴儿床主要是浅白的木头色,底部的软垫是粉色碎花造型,栅栏上积了一点灰尘,和安安相比已经太小了,很难想像她曾经牙牙学语待在里头的模样。 「大概三年前左右,安安长高到会翻出栅栏就没用了。」陈以恩打开了整理箱,满满都是安安小时候的衣服,就连她自己再看到这些旧东西时都不禁露出了笑容,「这些是她还是婴儿的时候穿的。」 段又然接过陈以恩拿出来的衣服,白色底黄色小鸭的图案,摊开来整件长度不超过他的手臂,他惊叹地道:「好小喔。」 陈以恩从整理箱里又拿了一些出来,「还有裤子甚至袜子我都留下来了。」 段又然看着一件件安安小时候的衣物,加上刚刚的照片,彷彿自己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跟陈以恩一起抚养安安长大,陪着他们欢笑或是哭泣,亲眼目睹安安的第一步,或是听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想像着这些画面他不知觉傻笑了起来。 段又然问:「还有其他的吗?」 「有。」陈以恩眼神中带着点雀跃,她喜欢和别人分享安安的事,更不用说是和段又然一起,她翻了另一个整理箱,道:「这些是她用过的奶瓶还有玩具——原本我打算连奶嘴一起留下来,但安安最后一个用的被她弄丢,就没有留下来了。」 这个整理箱里头什么都有,陈以恩把除了衣物以外的东西都放在这里,甚至还有几本小绘本,段又然一边看一边问:「你怎么会想把东西都留下来?」 「我想说留着当纪念,而且——」陈以恩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乾笑了几声带过,改道:「想说以后可以给她看。」 段又然拿了绘本起来看,一边道:「她感觉就会看得很开心。」 「对啊。」陈以恩笑了笑。 『毕竟是第一个孩子』这句话陈以恩也不知道为什么哽在喉咙,就是说不出口,或许是因为会让她想起不堪的离别日,也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的气氛过于美好,她不想有任何事来破坏。 一旁的段又然读起了绘本的内容,可爱的插画配上标示注音的简短句子,描述着小熊一家三口的故事,他一边翻页道:「你都会唸给她听吗?」 陈以恩点点头:「嗯,除了这几本,其他都是去图书馆借的。」 就这样,段又然拿一样问一个问题,而陈以恩也有问有答,逐渐让段又然慢慢了解安安成长的过程,一直到整理箱里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才结束。 散落在婴儿床上的东西满满都是回忆,陈以恩和段又然一起收拾着,没有问题之后陷入了沉默,即使一句话也没说,陈以恩心里始终觉得有股暖流,即使是只有她自己偷偷珍惜着这段时间也很满足。 再怎么想好好珍惜的时间最后也还是来到结束的时刻,陈以恩盖上整理箱,道:「你什么时候要回去?」 段又然拍了拍手中的灰尘,「等安安醒来吧,我不想她醒来我就不在了。」 「嗯。」 陈以恩点了点头,今天段又然回去之后,像这样两个人单独的时间应该不会再有了,就算真的有她也不能再陷下去了,就六年前她的所作所为,段又然不会跟她在一起,而她也不能跟段又然在一起,不然王雅惠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她的家人们。 失落的神情从她眼眸中一闪即逝,她也尽量别过头去了,但还是被段又然瞥见,他和她一样,也想留下来,他若无其事地道:「还是你要请我吃晚餐?」 所有人都要知道 「咦?」陈以恩呆愣着看着他,一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聊得太开心,他忘了她曾经做过什么了吗?竟然主动想跟她一起吃晚餐? 段又然惊觉自己似乎太过直接,连忙补充把理由推到安安身上,道:「安安应该会很开心。」 原来是因为安安,陈以恩不禁在心中嘲笑了自己,道:「不然你就留下来吃完晚餐再走。」 「好。」段又然点了点头,果然以安安当藉口陈以恩都不会起疑。 为了晚餐陈以恩出门到附近的市场买了一些材料回来,期间段又然在家一边看照片一边等着安安醒来。 一会儿时间过去,陈以恩提着几个袋子回来,安安已经醒来和段又然一起画画,她到厨房花了一点时间料理,没多久香味就从厨房飘出来,安安拉着段又然到厨房把饭菜和碗筷拿到客厅,三个人一起吃着简单的料理,很快的时间又过去了。 清空的碗盘还摆在桌上,刚吃饱的安安看着电视咯咯地笑出声,陈以恩将空的碗叠了起来,放空着的她突然想起了下午的事。 虽然黄主任很过分,但如果段又然辞了他等于断了他们家的生计,黄主任怎么样和她没关係,但小孩毕竟是不懂事,同为人母,她有点担心了起来,于是她开口试探:「那个黄主任的事,你有打算怎么处理吗?」 段又然从电视那回过头来,注意到陈以恩在收拾也跟着动手,道:「你不是说要让人事好好反省?」 陈以恩愣了愣,段又然那时候说要照她意思做是认真的? 「黄主任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当到主任的确不妥,不说客户,下属难免对他有意见——就像我们以前那样。」段又然拿着筷子和盘子一边道:「那时候我没想过他那么夸张,不然他早就降职了。」说完话他让安安帮忙把筷子拿到厨房去放。 陈以恩眉头一皱,「所以你要降他职吗?」 段又然看她的表情就猜中了她的心思,直接了当道:「你是在担心黄主任吗?」 「不是,我只是??」陈以恩有些心虚,赶紧找了个理由:「如果因为私事让黄主任降职,我怕有人会说你公私不分。」 段又然挑起眉头,所以陈以恩是在担心他? 「如果别人知道你是因为安安的关係惩罚黄主任,之后员工们会怎么看她?」陈以恩道,虽然是临时想到的理由,不过的确也有几分道理,「我不想让她成为别人口中小心呵护长大的公主。」 段又然其实也没想过要对黄主任的职位出手,顶多再口头警告他,之后多问问员工们黄主任是否改过自新,毕竟就像陈以恩所说,因为私人原因刁难员工的确让人观感不佳。 况且黄主任跟他儿子虽然伤了安安和陈以恩,但这件事过后,他和陈以恩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点,也知道了很多安安小时候的事,黄主任勉强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功过相抵也就没有要惩罚的必要。 「我知道了。」他道,「我会照你的意思处理。」 说完他进了厨房,跟他擦身而过的安安又跟了进去,陈以恩跟在他们后面。 段又然放完了碗盘转过身,他低头看着陈以恩道:「不过今天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陈以恩点点头道:「我知道,我明天会提早到幼稚园跟老师说你的事,你不用担心。」 「不只是幼稚园老师,所有同学都要知道。」段又然眼神坚定,这点他绝对不会让步,早在他认回安安的那天他就想发新闻稿了,只是碍于他妈妈的问题所以才没有发,但为了避免相同事件发生,起码幼稚园所有人都要知道安安是他段又然的女儿。 陈以恩觉得段又然有些夸张了,「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有。」段又然说得斩钉截铁,「你也不想让安安再遇到这种事了吧?我不会做得太夸张。」 陈以恩看向身边一脸疑惑看着他们的安安,她膝盖上的伤已经发紫,陈以恩当然也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你打算怎么让同学们知道?」 「很简单,以后我送她去上学,多几个同学看到,渐渐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听起来还不错,但陈以恩眉头微蹙,「如果是住你家还可以,明天你打算怎么办?」 段又然一副理所当然:「我来这边接你们,送安安到幼稚园,顺便载你到公司去。」 「我也要?」陈以恩指着自己语气很吃惊。 段又然頷首:「你也要一起到幼稚园,不然变成没有妈妈,那结果是一样的。」 陈以恩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段又然说得有道理,但这样不就多了他们两个独处的时间,虽然今天和他一起的时间很幸福,但她怕再多一点,等到要离开,或是在那之前段又然有了新对象,她又得再痛一次。 「你们要一起带我去幼稚园吗?」安安眼睛闪着亮光,一脸期待地向陈以恩和段又然确认。 陈以恩看到她这么期待,她也不想一口否认,而段又然抱起安安,趁着陈以恩还没拒绝,莞尔着道:「对啊,安安有没有开心?」 「耶——太好了!」安安开心地拍着手,她笑着道:「这样家昀就可以看到爸比了!」 「家昀是谁?」段又然一边说一边走出厨房,随着安安介绍着好朋友家昀的声音渐行渐远。 陈以恩留在厨房里,之后不只是在段又然家的日子,每一天都要见到他了,而且还得在狭小的车子里和他独处,虽然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但她知道,在未来那十分鐘的相处,只会是折磨。 想太多了 隔天早上陈以恩和往常一样准备早餐,用掉了最后一个黑龙拿来的麵包,安安和昨天一样,不用叫她就自动醒来,在陈以恩帮助下很快梳洗完毕并换上幼稚园的制服,坐到沙发上狼吞虎嚥地吃完早餐。 她背上书包,站在门口等陈以恩拿好包包,一边哼着幼稚园里学到的儿歌,满脸期待待会段又然和陈以恩要一起带她到幼稚园。 相较之下陈以恩心里很忐忑,她辗转了一个晚上也没有准备好用哪种心情面对段又然,不只如此她还想起段又然当着黄主任一家和麦可老师面前喊的那句小老闆娘,她根本睡不着,现在的状况简直糟透了,她看着全身镜里的两个黑眼圈,等一下要怎么见段又然? 等等,她不能在意自己在段又然面前的样子,他们不可能,就算段又然尽释前嫌也不能。她闔上已经打开了的粉底放在小矮柜上,猛地摇了摇头提着包包开门。 下楼打开大门,反射着刺眼阳光的白色轿车停在对面,和段又然昨天开去幼稚园的是同一台,陈以恩牵着安安过马路,开了车门,不同于昨天的是后座装上了安全座椅。 「爸比,早安!」安安一边朝气的打招呼,一边跳上了安全座椅。 段又然笑着道:「早安,吃过早餐了吗?」 「嗯!」安安精神地点了头,「是黑龙爸爸给我们的,妈咪帮我涂了草莓果酱。」 段又然笑容僵了一下,虽然知道黑龙只是烟雾弹,但王雅慧给他看的照片还歷歷在目,无论黑龙对安安多好,又或者对陈以恩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就是没办法喜欢这个人。 还在车外的陈以恩忍不住胃疼,在段又然面前她最不想提及的人就是黑龙,最糟的是安安还喊他爸爸,这下等安安到幼稚园之后她要怎么面对段又然。 一路上安安跟着音乐开心唱歌,陈以恩坐在安安旁边,两个人的心情天差地远,不过除了她之外,车内整体气氛有安安的歌声在很是融洽,很快地就到了幼稚园。 安安就读的幼稚园虽然是私立的,但并不是很贵,是因为没抽到公立幼稚园,不得已才选了这间便宜离她家又近的,同学们大多也是因为相同原因,因此段又然的白色进口轿车停在校门时格外显眼,其他送小孩来上学的家长不免都多看了几眼。 段又然和陈以恩带着安安下车,他们一个穿着订製的合身高级西装,另一个明显是公司统一发放的制服,两个人穿着相差甚远却带着一个孩子来上学,更加引入注目。 安安蹦蹦跳跳地走到校门,精神地跟麦可老师打招呼:「麦可老师早安。」 麦可老师笑着道:「安安早啊,你的膝盖有舒服一点了吗?」 安安点点头,看向身后的段又然:「有,昨天爸比回去有帮我擦药。」 麦可老师抬起头,这才发现今天不只陈以恩送她来,就连段又然也到了。 段又然微笑着点头打招呼,道:「老师你好。」 「你好,我是安安的导师,请多多指教。」麦可老师说完后,让安安先跟着其他老师进入教室。 陈以恩语带抱歉,道:「不好意思,最近太忙安安爸爸的事情就忘记通知幼稚园,让你们麻烦了。」 「不会不会,只是我有点吓到了而已。」麦可老师笑得很爽朗,「安安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担心是不是她想像力比较丰富,结果电话竟然打得通。」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陈以恩歉疚地笑着又道歉一次。 麦可老师相当善解人意,「不会不会,我能理解,有时候就是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如果生活有比较大的转变都会难免发生这种状况,不要紧的。」 段又然看了一下錶,再不走他到公司的时间会太晚,他道:「那我们先走,安安就麻烦老师了。」 「交给我吧,掰掰!」 两个人离开时依旧很醒目,陈以恩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她始终低着头,快步走向轿车一心想远离眾人的目光。 「上车吧。」段又然替她拉开车门——副驾驶的车门。 陈以恩瞟了一眼段又然,他十分泰然等着她上车,来的一路上她坐在后座就够坐立难安,现在还要坐副驾。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上去了。 车上的冷气很凉爽,即便太阳刺眼,一丝炎热都感受不到,陈以恩系上安全带正襟危坐,替她关上门的段又然绕过车头上车,打了方向灯后朝着陈以恩公司的方向驶去。 车内音响还播放着安安听的儿歌,轻快的节拍加上小孩的歌声,幸亏有这当背景音乐车内才不至于陷入一片静默。 陈以恩直视着前方景色静静地呆着,段又然专心地开着车,两人之间丝毫交集也没有,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陈以恩简短地向段又然道谢后下了车,白色轿车没有多停留,转个弯便消失在巷口。 抵达公司的时间点比往常还要再早,她呆愣地佇立在大门口,其实整段路程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受,比起有嫌隙的两个人,更像是搭顺路车的陌生人。 她回过头,巷子内只有匆匆跑过的小猫,她不禁在心中嘲笑暗自有所期待的自己,转过身走进了公寓里。 另有所图 几天过去陈以恩和安安又回到了段又然首都郊区的房子,在陈以恩和段又然都必须上班的日子,安安幼稚园半天课结束后陪伴她的正是段又然的秘书——张米思。 上次误会陈以恩是代替常阿姨的帮佣之后她向李律又问了一遍,但得到的回应一模一样——陈以恩在六年前被拍到跟别的男人的亲密照后和段又然撕破脸,不仅劈腿,更有了别人的孩子,谁知道六年过后,孩子竟然是段又然的。 陈以恩还真是幸运,替段又然生了一个小孩,下辈子靠着孩子便不愁吃穿,不过陈以恩这种人竟然有这样的运气,只能说人生真的很不公平。张米思一边替安安整理好画过的画纸一边在心里感叹,像自己这种乖巧的女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被段又然注意到,果然还是要多点心机才行吗? 「漂亮姊姊——」安安拿着画纸给张米思看,「你看我画你。」 「你画我,真的假的?」张米思接过安安的画,「哇——」 安安凑到张米思旁边介绍她的画:「我给你穿裙子,还有蝴蝶结。」 「谢谢你。」虽说小孩的画不怎么样,但张米思被安安入画还是很开心,原本被当成临时保母她心中多少有埋怨,值得庆幸的是安安很好带、嘴巴又甜,是得人疼的孩子。 安安嘻嘻笑着有些害羞:「漂亮姊姊陪我玩,我很开心。」她说完回到座位继续道:「以前都是阿姨或是阿嬤陪我,阿姨还会跟我玩,但阿嬤都只给我看电视。」 安安说到电视张米思才发现这两天她都没吵着看电视,反而一下要画画一下要看书,这小孩以后不得了。 说着说着安安突然露出了落寞神情,「我原本以为找到爸比,妈咪去上班的时候就有爸比陪我,结果爸比也要上班。」 张米思可怜地看着安安,道:「没关係,还有我陪你啊。」 安安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嗯!」她把手摆在膝盖上一边摇着脚,道:「如果没有漂亮姊姊,我就要回阿嬤家了。」 张米思不禁感慨起来,有钱人家小孩也是会害怕孤单,即便家中能给的资源再多还是需要父母的陪伴。 安安拾起画笔,拿了一张新的画纸:「我要画一张爸比跟妈咪。」说完话她认真地画起来,在画纸的正中央一笔一画的勾勒出两个人的样子。 张米思看着安安认真画着的模样,看得出她对于父母和好抱有期待,但就张米思看来,那两人復合是不可能,段又然总不可能被同一个女人骗第二次。 但这很难说,或许段又然就是这么蠢。 张米思皱起眉头,陈以恩既然能让段又然爱上她一遍,如果她有想让段又然再爱上她第二遍肯定易如反掌,这对张米思来说是最大威胁。 她瞟了一眼安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眼前的不就是很好的情报来源,她小心翼翼开口:「安安,你找到爸爸的时候你妈妈有说什么吗?」 安安没有抬头回答:「我没有跟妈咪说,是爸比告诉她的。」说完她停下了画笔,掩着嘴巴小声地道:「偷偷跟你说,妈咪好像很难过。」 张米思蹙起眉头疑惑地看着安安,安安接着道:「她没有跟我说,可是我有看到,她偷偷在哭,我以为妈咪会很开心??」说完她比了食指放在嘴巴前:「你不能告诉别人喔。」 安安歪着头继续埋首在画里,她表情很平淡,继续道:「我在这里很开心,但我觉得妈咪很想回家,她在这里好像都没有睡觉,我有时候晚上想上厕所她都还没睡着。」 「??」张米思自己起的头,但她也不知道要回什么比较恰当,她原本以为会听到很一般的回答,谁知道安安说了那么多,她索性转移话题,「那、那你爸爸呢?」 安安抬眸笑着道:「爸比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我很开心阿嬤有帮我找到爸比!」她忽然收起笑容皱了眉头,「可是他跟妈咪很奇怪,他们好像不认识。」 「他们不怎么说话吗?」 「对啊。」安安一脸不明白的点了点头,下一秒她转为乐观地道:「不过妈咪跟爸比都很好,他们有一天会变成好朋友的。」说完她继续画着画。 听完安安说的,张米思对陈以恩的心态还是一知半解,安安所形容的可能是喜极而泣、兴奋的睡不着,还是不清楚她的真正想法,不过至少能确定目前他们没有復合跡象,只是不知道会维持到什么时候,她动作得要快点才行。 傍晚时刻,陈以恩先回来了,她换穿卡通图案的t恤、运动长裤,十分休间的打扮,她从房间走出来,一边系起马尾向张米思道:「谢谢你照顾安安。」 「不会,这是老闆给我的工作。」 张米思和陈以恩说完话,安安拿着下午的作品给陈以恩看:「妈咪,你看我画的漂亮姊姊。」 陈以恩接过来好好地看了看:「好漂亮喔,跟姐姐一样耶。」 「对啊,给你看完之后,我要送给姐姐!」安安从陈以恩手上拿过画,转过身拿给了张米思:「姐姐给你,谢谢你陪我画画。」 「谢谢你。」张米思笑着收下,安安真的是很得人疼的孩子,又懂事又会说话,根本是天使。 陈以恩道:「那你要先回去吗?还是要等你们老闆回来?」 「我等他回来,说不定他有事情要交代。」张米思回道。 陈以恩点了点头,留下张米思在客厅,自己到旁边的厨房准备起晚餐。没多久段又然也回来了,他没和张米思多说什么,只让司机小陈载她回去公司。 张米思在车上暗自思忖,就她观察到的,陈以恩和段又然真的如安安所说,根本是陌生人,两个人到家第一个都找安安说话,别说是打招呼,彼此连正眼都没一瞧。 虽然安安很可怜,但对她而言是个好机会,她得要好好规划一下。 参加晚宴 华灯初上,位于市中心的华美饭店点起装饰的灯,对开的华丽大门敞开,大门口有个对着来客招手的欧式雕像,它所站立的喷水池圆环传来哗啦啦水声,阿财叔驾驶的黑色礼车缓缓绕了半圈停了下来,几个穿着西装背心的侍者忙着上前招呼。 副驾驶座的张米思自行开了车门,深红色的短礼服露出一双修长的腿,黑色高跟鞋显得气质,如葱白纤细的指头轻轻将褐色长捲发拨到背后,她叹了口气站到车门旁等着。 侍者打开后座车门,段又然一身深灰色三件式西装搭配黑色衬衫,深蓝与白相间的条纹领带,西装上衣的口袋放着一条深红色手帕点缀,整个人风度翩翩,他一下车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身为亿海企业的总裁,身家背景不必多说,高挑身材白净、深邃的五官和模特儿不相上下,最重要的是他单身,多少与会年轻女子都是衝着他来。 他下了车之后并没有马上关上车门,而是站在车门旁等了一会,待车里的人准备好了之后,他低头弯下腰向车内伸出手,一隻小手搭了上去,安安穿着粉色的蕾丝蓬蓬裙跳下车,她绑着双边辫子编发造型,发尾两个红色蝴蝶结装饰,笑得十分可爱,对眼前华丽装潢感到惊奇。 在安安后面,陈以恩穿着简单的黑色礼服下了车,盘起的包头加上淡妆,相较其他人矮了好几节的跟鞋,手里提着的黑色包包放的是安安手帕和湿纸巾、卫生纸等等,要不是她从段又然的车下来,不然就像是饭店工作人员。 三人都下了车后,阿财叔开着礼车跟着侍者的指示开往停车场,而段又然等人则跟着侍者进入了晚会会场。 陈以恩和张米思跟在段又然和安安后面,她不习惯这种穿着打扮,脚下踩的鞋更是不合脚,新买的鞋总是难穿,从家里出来到现在她的后脚跟已经发红,但为了陪着安安,她只能忍下来。 这次的晚会是由和亿海企业长期合作的寒冰工业所举办,为了维护两方之间的友好关係段又然不得不参加,而安安之所以到场,是段又然认为合作公司有必要知道安安的存在,而安安身为亿海企业千金也必须习惯这种场合。 在陈以恩的立场,安安的事越少人知道,传到王雅慧耳里就越慢,但段又然说得对,安安是大企业千金,的确需要学会在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而且王雅慧总有一天会知道安安的事,如果到时候安安已经被人认为是亿海的一份子,接受她的机会也会大一些,经过几番考量陈以恩便答应让她出席。 而她之所以跟着,一方面是不放心安安,但最主要是安安希望她一起来,看着水汪汪的眼睛,她实在不忍心拒绝,于是她就点头答应了。 然而现在她有些后悔了,不只是发疼的脚跟,更是空气中瀰漫的一股奢华气息,她对这种味道没有太好的印象,但人都来了也只能先忍着,或许待久了也没有她想像中的糟糕。 会场内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悬吊在挑高天花板的大吊灯,上头水鑽闪闪发亮着,所有装潢基色是米白和金色,镶金或镀金或真的黄金做成的饰品并不会让人觉得俗气,反倒有一股欧洲皇室的奢华感,角落一座精緻雕刻的旋转楼梯延伸到二楼去。 段又然等人一登场随即成了焦点,受到注目的不只是他更是他牵着的安安。 「段总!」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朝气地向段又然打招呼。 刁难 「段总!」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朝气地向段又然打招呼,一边伸手和段又然握手,他是寒冰工业的韩文华。 段又然笑着道:「韩总谢谢你招待我来。」 「客气什么!我们合作那么多年,怎么能不邀请你呢?」韩文华说完话,馀光瞟到了段又然脚边的安安,他疑惑地看着她道:「唷、这小姑娘是谁啊?」 段又然牵着安安到他面前,「这是我女儿。」 「你女儿!」韩文华惊讶表情全写在脸上,「你什么时候生的女儿?」 韩文华这一惊呼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习惯了聚光灯下的段又然不以为然,他和安安笑着说:「安安,叫韩伯伯。」 安安双手握着段又然的手,有些害羞地道:「韩伯伯。」 「安安你好。」韩文华笑着和安安挥了挥手,安安也向他挥手,可爱的模样让韩总露出爷爷般的慈祥笑容。 他转向段又然道:「你结婚都没通知一声,我好去给你祝福啊。」 「安安你先去找妈咪。」段又然低声向安安道,她点了点头,往后面一边喊着妈咪开心地跑了过去。 韩文华接续道:「我们黄金单身汉竟然默默的死会了,你行事也太低调了。」 段又然笑了笑解释:「我没有结婚,跟前女友分手之后她才发现有了孩子,前阵子偶然遇见,我才知道的。」 韩文华听了更是吃惊了,「段总这么前卫!」 「事情发展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 韩文华眼神示意瞟向后面的陈以恩:「是她?」 段又然点了点头,「对。」 韩文华一副八卦的模样打听着:「所以你被缠上了?要不要介绍几个厉害的律师帮你处理一下?」 「谢谢韩总,不过我都处理好了。」 韩文华朝陈以恩看了一眼,偷偷摸摸把段又然拉到一边去,「这种女的我看多了,仗着自己生了个孩子就死要钱,你不要因为孩子心软了,有这种妈妈不如不要的好。」 段又然换上一张笑脸的面具,「韩总不用担心,我底线画的很清楚,不会让她予取予求。」 韩文华瘪嘴摇摇头,「你太小看那种女人了,没有要死缠烂打她把孩子生下来做什么?不打算跟你讨钱何必未婚生子自讨苦吃,她一定另有目的。」 段又然知道韩文华数落陈以恩是好意提醒,而他又是不能得罪的人,段又然忍着不悦,道:「我明白韩总的意思,我会小心。」 韩文华不屑地瞥了一眼陈以恩,「这种女人越快摆脱越好,不然时间一久就像慢性病一样,到时候被蚕食鲸吞都不知道。」 段又然乾笑几声,「韩总说的我会放在心上,今天是寒光举办的晚会,还是不要把重点放在我身上。」 「说的也是,难得的晚会还是不要被打坏心情。」韩文华点了点头,爽朗地笑道:「还希望段总玩得开心。」 段又然松了一口气道:「谢谢韩总。」 「那我就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好,韩总去忙吧。」段又然笑着点点头,韩文华总算是闭上嘴离开了,要不然他要是再说下去,段又然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扮着笑脸,他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应该让陈以恩先回去比较好? 一旁的陈以恩看见韩文华离开,让安安又回到段又然身边,既然是要让安安习惯这种场合,那还是跟着段又然的好。 段又然牵着安安,自然就有人上前搭话,身为秘书的张米思因为可能提到工作的缘故也跟在旁边。有了韩文华的经验,当有人再问起陈以恩的事,段又然直接转移话题,省去不必要的对话,聊天的过程就愉快很多。 陈以恩一个人在后面待着,安安时不时就会回过头来确认她还在不在,陈以恩即便脚再疼也会对着安安微笑,而安安也会回以笑容。 正当段又然聊完要往别处走时,突然三个人朝着陈以恩走了过来,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身长裙,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她狐疑地看着陈以恩道:「你是???」 陈以恩对女子有印象,她刚才是和一个中老年的男子过来的,记得叫黄圆圆,是日世企业的千金,虽然眼神让人反感,她还是礼貌性地先和对方点了个头:「我是跟段又然一起来的。」 黄圆圆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陈以恩,她稍早有跟着她父亲去和段又然打招呼,他身边只有那个打扮妖艳的秘书,根本没看见不起眼穿着又有点寒酸的女人,她道:「亿海的段又然?就你这副模样?你确定?」 「对,就是亿海的段又然。」陈以恩不喜欢她那明显瞧不起人的态度,比黑龙身边一群屁孩还令人讨厌,语气不禁差了起来:「没别的事我要先过去了。」 「喂——等一下。」黄圆圆强行拽住陈以恩的手,她睨着陈以恩:「段又然根本不认识你吧?」 陈以恩手腕被抓疼得皱起眉头,见段又然他们已经走远,她甩开黄圆圆的手:「你跟段又然又多熟,你怎么知道他认不认识我?请你不要挡着我的路。」 说完话她要走,却被黄圆圆身后的另外两个男的挡住了去路。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黄圆圆怒火中烧,一直以来她想接近段又然,但总被委婉拒绝,陈以恩这话就是戳到她的痛处,她盘着手一副居高临下:「你根本就是混进来的,段又然谁不认识,随便报个名字给我就想跑,你想得美。」 「不然你去叫他过来。」陈以恩脚痛又急着到安安身边,面对找麻烦的这三人,不爽的情绪表露无疑道,「还是你不敢跟他搭话,怕他不理你吗?」 「段又然怎么可能不理我!」黄圆圆一时激动有些大声了起来,但身为千金小姐,她很快找回矜持压低自己的音量,「我跟他单独吃过好几次饭,我是不想打扰他。」 「那请你也不要打扰我。」陈以恩说完要绕道而行,但那两个男子就像墙一样佇立在她面前。 黄圆圆道:「你这种派对蟑螂我看多了,别想拍拍屁股走人。」 陈以恩翻了白眼,真受够了有钱人总想着穷人会佔他们便宜,她道:「这种地方我才不屑来,别自以为是了。」 「哼!谁不知道你想在这边做什么,还不就是要靠男人躋身上流?」黄圆圆说完,向那两个男子命令:「把她赶出去!」 「是!」 一声令下,两个男子一左一右向陈以恩靠近,她道:「就说我不是了!」 「少废话——动作快一点!」 陈以恩被步步逼近向后退到了墙角,四周围都没什么人,她向段又然消失的方向探头想求助,但丝毫不见他的身影,此时两个男子架起她的手臂,她挣扎着喊道:「放开我!」 会场都是此起彼落的交谈声,陈以恩在角落的声音根本没人听见,但她的挣扎让两个男子不太好控制。 黄圆圆指着他们斥责:「干什么?快一点啊!」 突然,一个男声传来:「黄小姐又在欺负人了?」 黄圆圆猛地回过头去,来者穿着整身黑西装却打着鲜艳的大红色领带,身材瘦高,皮肤白皙长相清秀,黑框眼镜底下一双单眼皮大眼睛,他一手插着口袋,滑着手机悠哉地走了过来。 黄圆圆眉头一竖,语气不屑地道:「徐翰昇,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我如果把你正在欺负人的照片卖给记者,至少也可以卖个五百一千。」说完话徐翰昇将手机镜头对准了黄圆圆:「来,笑一个。」 黄圆圆在闪光灯亮起前连忙挡了自己的脸,道:「这个女的是派对蟑螂,你要袒护她?」 徐翰昇挑着一边眉头看她:「你确定?我刚刚看她跟段总一起进来,是你搞错了吧?」 黄圆圆瞪大了眼睛扫向陈以恩,「凭她!」 「你不要老是以貌取人,总有一天会吃亏的——两位帅哥,可以放手了吗?」徐翰昇拍了拍其中一个男子的手,两个人都有些迟疑但还是松开了手。 「啊啊啊啊!」黄圆圆气得直跺脚,「你们给我走着瞧!」拋下一句狠话,黄圆圆甩了头发领着两个男子快步离开。 陈以恩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臂,向徐翰昇道谢:「谢谢你帮我。」 「不用谢,我是因为讨厌她才来捣乱的。」徐翰昇将手机收回口袋,指了一下黄圆圆离开的方向道:「她爸爸总抢我们公司和亿海的生意,她又那副德性,抓到机会一定要教训一下。」 陈以恩笑着向他低头道:「但你就是帮到我了,还是要谢谢你。」 徐翰昇突然定睛看着陈以恩,他靠过去仔细地瞧了好几次,皱了眉头道:「你长得好眼熟,我们见过吗?」 陈以恩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摇摇头道:「我没有印象。」 徐翰昇退回去歪着头想了想,「我是真的在哪见过你——」他笑瞇了一双眼睛,开玩笑地道:「还是你太漂亮,害我跟哪个艺人明星搞错了。」 陈以恩不禁笑了出来:「你巴结我也没有好处。」 「我是实话实説,你看这整个会场里,每个都浓妆艳抹,就你一个自然美,他们没看见,但我可是看到你散发出来的光。」徐翰昇一边说一边夸张地遮着眼睛,好像陈以恩真的发着刺眼的光。 徐翰昇说话夸张但语气很明显就不是认真的,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陈以恩又被他逗笑开来,看来在这场晚会中,还是有人不会自视甚高。 「你在这里做什么?」 缘分 「你在这里做什么?」 段又然突然从徐翰昇身后出现,冷冰冰的语调瞬间让气氛降到谷底。 陈以恩一见到他便收起笑容,道:「??没什么。」 「妈咪!」安安放开张米思的手跑了过来,撅着嘴巴很担心地道:「你原来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段又然瞟了一眼徐翰昇,陈以恩和他聊得开心的样子他全看见了,一缸子的醋味慢慢飘了出来,他语气很不好地道:「没看见你,安安很着急你知道吗?」 陈以恩摸着安安的头,语气抱歉:「对不起,刚刚有人找妈咪问事情,问完我就看不到你们了。」 「段总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徐翰昇见段又然的态度忍不住插话,「如果她被人刁难的时候你有在,你刚刚会需要找她吗?」 「??」 段又然看向陈以恩,她撇开了视线,没看到几秒鐘而已她就被人欺负,都怪他只顾着应酬,他态度瞬间软了下来问道:「谁刁难你?」 陈以恩抿着嘴别过头,她发生什么事跟他没有关係,而且事情过去了,说了也没有用。 段又然道:「陈以恩——」 「妈咪什么是刁难?」安安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看,有些纳闷起来。 「刁难就是??」陈以恩庆幸安安打断的是时候,但也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好好解释,就怕安安知道了会担心。 「喔喔喔——」 陈以恩还想着怎么说,徐翰昇突然喊了出来,惊讶地看着安安道:「小不点!」 安安转头看向他,看了一会也睁圆了眼睛,指着徐翰昇道:「吊单槓输给阿姨的叔叔!」 「我不是叔叔是哥哥。」徐翰昇对安安说完,转向陈以恩道:「原来你是神力女超人的姐姐,难怪我觉得你眼熟!」 陈以恩疑惑地道:「神??神力女超人?」 徐翰昇用力地点头,竖起大拇指道:「你妹妹吊单槓真的超强,我没看过有人可以像她一样把单槓玩得淋灕精緻。」 「你认识陈以卉?」段又然道。 徐翰昇点了点头,「但是我不知道她叫陈以卉,现在知道了。」 「阿姨很厉害喔,她可以转圈圈,然后再跳下来,都不会跌倒。」安安说的活灵活现,一边搭着动作一边说。 陈以恩听了不禁皱起眉头,「阿姨带你到公园都玩这么危险的游戏吗?」 安安摇摇头:「是那天叔叔打翻阿姨的可乐又跟阿姨吵架,他们才用单槓比赛。」 「你不要再叫我叔叔了,叫我哥哥。」徐翰昇拍了拍胸口强调了哥哥两字。 安安回道:「那你也不要叫我小不点,我是安安。」 「小不点很可爱,很适合你耶。」徐翰昇比了比自己和安安身高的差距,「你看你这么小,不是小不点不然是什么?」 安安指着徐翰昇道:「你也是那么老,还要我叫你哥哥?」 徐翰昇低下头,好像很沮丧的样子,喃喃地道:「我很老??」 「安安,这样没有礼貌。」陈以恩压下安安的手低声地念叨。 「对不起。」安安虽然道歉了,但捂着嘴偷笑着。 徐翰昇抬起头:「你叫我一声哥哥就原谅你。」 安安偷笑着别过头去躲到了陈以恩身后,徐翰昇也没生气,本来从头到尾他就是和安安闹着玩的,他道:「算了算了,我会想办法让你不要再叫我叔叔的。」 徐翰昇不仅和陈以恩聊得开心,和安安也要好的样子让段又然很反感,他不想让这人和他们两个再多说话,他道:「我们该走了,还有几个人要打招呼。」 「嗯。」陈以恩頷首,向徐翰昇又道谢了一次:「徐先生,还是谢谢你刚刚帮我。」 「太客气了。」徐翰昇摆摆手,道:「我等一下要先走,帮我跟你妹妹打声招呼。」 「好。」陈以恩点点头牵着安安离开,安安向徐翰昇挥了挥手,他也向她道别。 段又然在两人及张米思后头,即便不喜欢徐翰昇,还是礼貌性的点头致意。 在他转身过后,徐翰昇忽然开口。 「是黄圆圆。」 段又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徐翰昇笑着道:「要看照片吗?」 段又然脸一沉,冷冷道:「不用,谢谢你。」 徐翰昇耸了肩,谁谢谁还不知道,他对着段又然转身的背影挥了挥手道:「拜拜。」 ———— 「气死我了!」 黄圆圆对着厕所镜子泼了好几次水,想到被徐翰昇数落她就一肚子火,那个老是输给她爸爸公司的书呆子竟然敢这样对她,她一定要叫她爸好好对付他。 还有那个女的,她竟然真的是跟段又然一起,而且还是他女儿的妈,她凭什么!长得普通又不会打扮,一副穷人样子,哪一点比得过她? 「死蟑螂、臭蟑螂!」 黄圆圆一边骂一边捶了洗手台好几下,手都发红发肿了,她心中这股气就是咽不下去,不能轻易放过陈以恩,她一定要好好想个办法。 她死死瞪着镜子,彷彿能够贯穿墙一路射向陈以恩,她咬着牙道:「我一定要你好看,你等着瞧!」 作祟 会场角落的黑胶唱片机开始拨放起节奏轻松的古典乐,侍者端出一盘盘料理摆上檯面,在韩文华站上前方的小舞台说了几句开场台词后,晚会终于正式开始,与会贵宾们端起盘子开始享用佳餚。 许多料理对安安来说都是第一次见,她一边好奇着发问,一边让段又然替她夹菜,陈以恩和张米思在两个人的后头也夹了一些。 张米思看着眼前一个个黑压压的碟子,皱起眉头道:「这??什么?」 陈以恩歪着头同样也好奇,「不知道,鱼吗?」 「黑色的鱼?」张米思夹起一盘,靠近得看着疑惑地道。 陈以恩都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可笑,这么黑的东西怎么看出来是鱼,她不禁笑了出来,「好像不太可能。」 张米思既然拿了放回去也不卫生,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还是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啊——」 突然,陈以恩被推了一下,身后一阵冰冷从上背一路流了下去,深红色的液体从裙襬及脚踝滴下。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陈以恩身后洒掉红酒的女子不停低头道歉。 「没关係。」 陈以恩回过头想看看自己背后的惨况,一旁的张米思手忙脚乱放下自己的盘子,用手上原本准备要拿来擦嘴的纸巾替陈以恩擦拭,她一边低声抱怨:「真是的,太不小心了吧?」 「真的很抱歉,后面的人突然推了我一下,一时没有站稳就??」那女子也赶紧替陈以恩处理。 段又然发现后方的骚动,带着安安走了过来,「怎么了?」 「老闆,有人红酒不小心泼到以恩姐了。」张米思道。 安安看到陈以恩脚上的红酒,担心地跑过去:「妈咪你流血了!你哪里受伤了,会不会痛痛?」 「妈咪没事,这不是血。」陈以恩安慰安安道,不过虽然不是受伤,但红酒渗进鞋子里碰到了后脚跟的伤倒是会痛。 「段总,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对不起!」女子一脸抱歉,对段又然低了好几次头道歉。 段又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道:「不要跟我道歉。」 女子身子颤了一下,连忙转向陈以恩接续道歉:「不好意思,害你衣服脏掉了。」 陈以恩摇摇头道:「没关係,我去厕所清理一下就好。」 陈以恩虽然说不是血但安安还是很担心,拉着她的衣角道:「妈咪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就好。」陈以恩摸了摸安安的头,安安那么担心让她很欣慰,「你跟爸比还有漂亮姐姐在这里,我弄乾净了就回来找你们。」 「可是??」 「米思,麻烦你了。」陈以恩向张米思说完之后,拿着自己的包包就往厕所标示走去,幸好她有为了安安带纸巾等物品过来,没想到先用到的是她自己。 跟着厕所标示,她来到了会场边缘,原本吵杂的人声越来越小,连播放着的古典乐都听不见,灯光也昏暗起来。 陈以恩皱起眉头向后看了一眼,墙上的确是有指标指向厕所方向,但这种高级的地方厕所竟然这么隐密,难道是装潢了前面,没有钱装饰厕所了? 跟着指示,最后她来到两扇门的前面,单调木质的门板一扇贴着男厕的牌子,另一扇则是女厕,她压下门把拉开门走了进去。 门后面不到一坪的空间连一间厕所门也没有只有角落几样扫具,一股淡淡的霉味飘逸在空中,电灯忽明忽灭,看起来有几分恐怖片的氛围,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厕所。 她正纳闷着,想要出去确认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碰!』,身后的门被猛地关上。 「等一下!」 作祟2 「等一下!」陈以恩压下门把但丝毫没有动静,鸡皮疙瘩窜上背脊,她环顾四週,眼前狭小的空间突然有了变化,她贴上门不断拍打,「里面有人!我还在里面!」 『啪!』地一声,眼前变得乌漆麻黑,唯一能看见的是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一个影子飘动在门口接着消失不见。 「帮我开门、帮我开门??!」陈以恩焦急地掰动好几次门把,又朝着外头大喊好几声,但门外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陈以恩惊恐的眸子在黑暗之中乱瞟,只看得见四周的墙朝着她逼近,可以站立的空位彷彿越来越小,她腿一软跪了下来,发颤的手敲着门,逐渐急促的呼吸让她几乎吸不到空气,声音颤抖着道:「放我出去??拜託!」 门板开始扭曲变形,空气中的灰尘让呼吸更加困难,从鼻腔到肺甚至嘴巴都尝到了霉味,墙面和天花板毫不留情地压迫着陈以恩所剩无几的活动空间,她抱着膝盖蜷曲在门边,恐惧的眼泪模糊了眼前的漆黑。 『喀啦!』似乎是墙角的扫具倒了下来。 「啊!呜呜??」她哭出声,全身上下都颤抖着。 窒息的杀手蛰伏在黑暗,看准了她落下第一滴泪时朝她猛扑过去,她啜泣着,逐渐吸不到空气。 陈以恩感到头晕,底下的地板似乎旋转着,她大口大口地渴望空气,眼前的黑被更加纯粹的无给取代。 突然,身后一空,她感觉自己向后倒进了温暖的臂膀。 段又然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 陈以恩抬头一见到他,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浮木,立刻转过身扑了过去,她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啜泣着一边道:「好可怕、好可怕??」 「不用怕有我在,没事了。」段又然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以前陈以恩就怕空间狭小的地方,害怕起来可能就会喘不过气昏过去,眼前的房间不比一间厕所大,还好他发现不对劲就跟了过来。 泼红酒的女人他当下就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似乎和黄圆圆是一掛的,加上陈以恩以为的厕所方向太过角落,标示的牌子一点装饰也没有,应该会是和装潢同样设计的才对,跟着陈以恩走进来,就看到这间房外的门把上插着一根棍子。 抱着段又然的陈以恩很快找回安全感,呼吸顺畅许多,整个人清醒也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抱着段又然,她猛地推开退后了好几步,「对不起。」 段又然心里很不捨,想继续抱着给她安慰,但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拨了拨衣服,问道:「不要紧,发生什么事了?」 陈以恩擦着脸上的泪水,暗自对自己方才的举止感到丢脸,她回答:「我跟着指示到那里面,发现走错正准备要出来门就被关上,后来电灯也关掉了,我怎么喊,关灯的人都没听见??」 些微的不悦从段又然眉间露出,他强忍着怒气道:「我们先回去吧。」 「嗯。」 陈以恩点了点头,也难怪段又然会生气,她那么不要脸抱了他,他一定很不舒服,不过幸好他有来找她,不然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 陈以恩站起身脚跟的刺痛传来,她踉蹌了一下扶上了门板,「啊??」 段又然转过身来,见陈以恩脸色有些难看,他忍不住关心,「怎么了?你要再休息一下吗?」 陈以恩连忙站直身子,不想再拖到他的时间,也得赶紧回去找安安,「没事,只是脚有点麻而已,我们赶快走吧。」 段又然察觉了一丝不对劲,但陈以恩快步走过他的身边,他便没有多问。 回到会场,段又然先带着陈以恩到真正的厕所去,打算等到她擦完脚上的红酒渍才去找张米思和安安。 鸡婆 段又然离开之前把安安交给了张米思,她带着她来到会场的用餐区坐下,安安心不在焉地拿着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食物,她很担心陈以恩,虽然她说自己没事,但她觉得陈以恩在逞强,段又然也去了一阵子,不知道陈以恩到底怎么了。 「姐姐,妈咪跟爸比什么时候回来?」 张米思正在研究那盘黑压压的东西,她道:「等一下就回来了,你赶快吃。」 安安嘟着嘴把叉子丢进盘子里,「可是没有看到妈咪我吃不下。」 「妈咪很快就好了,赶快吃。」张米思催促着把叉子塞进安安的手里,安安是个好孩子没错,但有时候遇到陈以恩的事就会变得固执。 安安不情愿地拿着叉子,陈以恩不回来她什么都不想吃。 张米思见她丝毫没有要动作的意思,她道:「你肚子不饿吗?」 安安摇摇头:「妈咪都没有吃。」 「你先吃,等一下妈咪看到你吃饱了,她会说安安很棒,快点吃。」张米思把盘子往安安方向推去,就怕她再不吃盛好的食物都要冷了, 听了张米思的话,安安撇着嘴插了一根小热狗送进嘴巴里,张米思对她笑着点了点头,称讚道:「安安好乖喔。」 「不好意思。」一个中年妇女从一旁走过来,高瘦的身材,用厚厚的粉底遮盖着细纹,桃红色的口红有些沾到牙齿上,她侧着头看了看安安,对张米思问道:「这位就是段总的女儿吗?」 这里的所有人对张米思而言都不能得罪,她连忙起身:「是的——请问您是?」 女子笑了一下,「我是光年的副董,敝姓高,高美娟。」 光年虽然没有和亿海有生意往来,但他们电脑周边设备在全球市占率第二名,是值得打好关係的对象,而除此之外,高美娟也是日世企业千金黄圆圆的乾妈,日世企业长期和亿海有合作,更是不能得罪,张米思向她微微鞠躬:「高副董您好,我是段总的秘书,段总去厕所了,您如果要找他的话——」 「不用,我这个人喜欢小孩,我是来看看他女儿的。」高美娟摆摆手,坐到了安安旁边。 她一坐下,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安安放下叉子揉了揉鼻子,偷偷往旁边挪了一点。 高美娟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莉安。」 高美娟皱起眉头,转头向张米思道:「她怎么没姓段呢?」 张米思愣着,她怎么知道为什么安安不改姓?安安改不改姓又和高美娟什么关係,也太鸡婆了。 见张米思没有回答,高美娟转问安安:「是不是你妈妈不让你改姓,不让你叫段莉安?」 「??」安安听不懂也不喜欢高美娟身上的香水味,她抿着嘴拿起盘子里的叉子不理她。 张米思对高美娟的态度有点不爽,她委婉道:「高副董,小孩子不懂,您如果想知道还是问段总吧?」 高美娟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张米思,似乎暗示她不要插嘴,张米思不敢得罪只好闭上嘴巴。 高美娟靠得安安更近,道:「你喜欢你爸爸吗?」 安安点了点头,提起她喜欢的人她总是能说一堆,「爸比对我很好,他带我买衣服还带我出去玩。」 高美娟笑着道:「那你想不想要爸爸找一个新妈妈给你?」 安安愣愣地看着高美娟,张米思觉得高美娟这个问题很不妥,连忙道:「高副董,您还是不要问孩子这种事,安安年纪小,她——」 然而高美娟一个眼神张米思就闭上了嘴,她区区一个小秘书,气势上就输人了,怎么可能敢得罪。 高美娟继续对安安道:「你妈妈很坏喔,她都骗你爸爸的钱,她还想把你用卖的,卖给你爸爸。」 「妈咪才不坏!」安安生气地对着高美娟喊道,不见陈以恩,加上高美娟说陈以恩的不是,又说陈以恩不要她,她根本忍不住,眉头鼻子皱成一团,「你才坏,又很臭!」 「你这孩子这么没有家教!」高美娟恼羞成怒提高了音量对安安骂道,「果然什么妈妈教出什么孩子。」 听到陈以恩无缘无故被骂,安安气得都快哭了,指着高美娟说:「你丑八怪!虎姑婆!」 张米思赶紧救火,她抱开安安道:「好了安安,不要说了。」 「本来就是,臭摸摸的??臭阿嬤!」安安被张米思一抱就哭了出来,气愤地骂着。 「野孩子!懂不懂得敬老尊贤啊?」 高美娟高八度的嗓音吸引了更多周围人的注意,张米思即便对她不爽,还是要低头道歉:「高副董,安安才五岁而已,请您不要跟她计较。」 「我儿子五岁小提琴就拿第一名了,她一点礼貌都没有。」高美娟指着张米思手上的安安,要不是张米思闪得快她指头就要戳在安安头上。 高美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难堪,反倒吆喝着围观的人吸引更多注意:「各位看看啊,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在场的各位男士,选孩子的妈要注意一点。」 安安哭得更厉害,但她紧紧闭上嘴巴,不想哭出声音被高美娟听见。 谁才无礼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安安哭得越来越厉害,张米思管不了那么多了,她道:「高副董,您吓到孩子了!」 「孩子就是要吓才会大,我今天告诉她妈妈的真面目是为她好。」高美娟自说自话,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她又道:「段总还是赶紧替她换个妈妈,趁孩子小还来得及。」 「我不要!」安安对高美娟大喊,呜呜咽咽地用她少之又少的单字量骂:「你丑八怪的虎姑婆、臭鸡蛋、臭阿嬤??呜呜??」 虽说安安和张米思没有关係,但在一起相处不少天也有感情,看她哭成这样她很心疼,她拍着安安的背低声道:「安安不哭,没事没事。」 安安哭着道:「漂亮姐姐,我、我要找妈咪??呜呜??」 张米思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段又然跟陈以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高美娟一点也没有要放过安安的意思,就算她转身走感觉也会追上来,高美娟又不是她能得罪的。 周围的人就算认为高美娟在欺负孩子,碍于未来生意问题也都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在心里唾弃她跟一个五岁孩子计较的样子。 这时,段又然和陈以恩从厕所回来,人群自然将路让给了他们,陈以恩一看到安安哭得唏哩哗啦心都碎了,同时对发生的事一头雾水。 「发生什么事了?」陈以恩从张米思那接过安安,她瞟了一眼睨着她的高美娟,一边安抚安安。 安安见到陈以恩放声大哭出来,一边哭一边说话没有人听得懂。 段又然脸色很难看,他冷冷地问:「米思,怎么一回事?」 张米思想着要委婉地说出事情原委,但怎么说似乎都不对,她支支吾吾道:「高副董她??她跟安安说??」 「段总你来得正好,我来说吧。」高美娟打断张米思朝着段又然走过去,她指着安安道:「你这孩子一点家教都没有,我也是为她好,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就受不了,还对我口出恶言。」 段又然没有说话瞟了高美娟一眼,高美娟的话他一句也没信,安安没有那么任性,如果她知道自己有错就会反省,高美娟一定说了什么。 「我没有、啊呜呜啊??」安安突然大声起来,哭着说话含糊不清。 陈以恩知道安安一定受了委屈,她心疼又生气,紧紧抱着安安安慰。 高美娟手盘在胸口,对陈以恩嗤之以鼻,向段又然道:「段总,这孩子之前都跟着这个女人是吧?孩子还小会有样学样,劝你赶紧帮她换个妈妈,以免大了来不及。」 「哇啊啊呜??!」安安听到高美娟这番话又激动起来,在陈以恩身上指着高美娟骂道,不过依然含糊得没人听得懂。 高美娟说到这,段又然和陈以恩都知道安安生气的原因,陈以恩疼在心里火烧在眼里,她瞪向高美娟道:「你对五岁孩子说这种话家教又有多好?」 「唷——你们看,我说的对不对?」高美娟冷笑着对群眾道,「有什么妈就有什么孩子,母女俩都一个样。」 「你——」 陈以恩被段又然拦了下来,他向前站了一步挡在陈以恩面前,冷冽眼神令人胆寒的程度不输给直接瞪着高美娟的陈以恩,他道:「高副董,我的孩子要谁当妈是我决定的,您会不会太多管间事了?」 高美娟荒唐地看着段又然:「我是一片好心,你说这什么话?我从小看你长大,也没见你妈把你养成这副德性了。」 段又然不屑地瞅着她道:「您的好意还是多用在慈善上,我不需要。」 高美娟脸红得简直快要中风:「什么意思!我是长辈在关心你,你懂不懂啊?」 「我不懂,也不想懂。」段又然嫌弃地睨了高美娟一眼,转过身跟陈以恩道:「我们回去吧。」 陈以恩心中还愤愤不平,但继续跟高美娟吵下去只会让围观的人看笑话而已,她点了点头抱着安安离开。 「喂喂!我还没说完你就要走了,真的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年轻人!」高美娟对着段又然的背影继续骂着,「亏你做到总裁德性还那么差,一点敬老尊贤礼貌都没有?」 段又然一脸不悦,转过身冷冷地道:「在场多少人对高副董礼貌是看在贵公司的面子上?亿海既然不可能和光年合作,高副董为人也不受人尊重,我为什么要对你有礼貌?」 「你还顶嘴?你妈到底怎么教你的?」高美娟脸红得和关公一个样,就算段又然已经走远还是不断对着他的背影骂,她的声音一直到会场门口才听不见。 和好如初 门口侍者见段又然和陈以恩等人出来后,用对讲机通知了停车场的员工,没多久阿财叔便开着礼车过来。 黑色礼车缓缓停到了门口,侍者替陈以恩拉开车门,等到要上车,安安才肯从陈以恩身上下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所有人看见都心疼不已。 她还在啜泣,陈以恩让她坐上安全座椅,扣好了安全带,她起身要从另一边上车,突然安安握着她的手,泪眼汪汪地道:「妈咪??我想回我们家。」 陈以恩瞟了一眼段又然,安安这么难过,她管不了什么协议,她頷首道:「等一下妈咪跟阿财叔说。」 安安点了点头把鼻涕吸了进去,她自己擦着眼泪看起来楚楚可怜,陈以恩揪心得不得了,她闔上车门走向另一边,段又然站在门前一脸担心。 陈以恩道:「安安想回我家。」 「好。」段又然毫不犹豫地答应,本来协议就只是不让陈以恩起疑而已,没有必要坚持。 两人上了车之后,还在车边等着的张米思才露出了懊悔的表情,早知道面对高美娟她应该要更勇敢,安安哭成这样,不知道段又然会不会怪罪她,说不定下星期就不用来了,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敲了几下脑袋,怨自己没有保护好安安。 「张秘书,你好了吗?」阿财叔从拉下的副驾驶座窗户探头问道。 「喔、好??不好意思。」张米思拉开车门,等她上车后,阿财叔缓缓驶向陈以恩的老公寓。 ————— 安全座椅上的安安抓着陈以恩的手哭得累到睡着了,一路上车内都很安静,凝重的气氛中没有人开口说话,没多久车开到了亿海公司让张米思下车,后来才绕到陈以恩的老公寓去。 陈以恩轻轻叫醒安安,睡了一会儿的她没有再哭,心情似乎平稳了许多,她揉了揉眼睛从安全座椅上下来。 段又然到驾驶座旁,透过拉下的窗户对阿财叔道:「你先到附近找地方停,我上去看一下安安。」 「好。」阿财叔拉起窗户,等段又然离开了之后把车子开出路口。 陈以恩牵着安安爬上五楼的阶梯,后脚跟虽然还疼,但安安今晚上受到的委屈更伤她的心,皮肉伤根本不算什么。 段又然默默跟在母女俩后,这是他第二次上楼,没想到第一次是安安在学校受委屈,这次还是一样,到底要等到哪天他才能够跟着他们笑着回到这里来。 陈以恩开了门让安安先走了进去,她留在门口挡着段又然,道:「你可以回去了。」 段又然见她脸色难看,道:「如果你想生气就生气,不会怎么样。」 陈以恩别过眼神,她气得都能烧开一壶水了,自己被怎么说都没关係,但安安受委屈就不行,她捧在手心悉心照顾,一个来路不明的阿姨耍耍嘴皮子就随便伤了安安,她一股气怎么吞得下去。 看陈以恩反应她是真的生气,段又然愧疚地道:「高副董的事我很抱歉,我不应该把留安安跟米思留在那里。」 陈以恩其实也清楚和段又然无关,他也不希望看到安安难过,她吸了一口气整理情绪,淡淡地道:「下星期你再让阿财叔过来接安安,你先回去吧。」 段又然挡着门,就这么回去他不放心,他道:「我想看看她。」 「我会安慰她,你不用担心。」陈以恩推开他的手,正要闔上门段又然另一隻又伸了过来。 他道:「回来之后安安还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你就看在我爬了五楼的份上,让我进去吧。」 段又然直勾勾盯着陈以恩,说的时候眼神流露可怜的样子,被高美娟骂了之后,安安的确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刚刚进去也没跟他打招呼,陈以恩心软起来,往后退开道:「进来吧。」 ———— 昏暗的客厅只在沙发旁点着一盏小灯,还有短短走廊末端房间里透出的光线,安安刚脱下的鞋子摆在小矮柜上,陈以恩和段又然分别将自己的摆在旁边。 陈以恩打开灯,天花板的日光灯闪了几下照亮了客厅,安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段又然她愣了一下,抱紧了手上的衣服对陈以恩道:「妈咪我想先洗澡。」 陈以恩瞟了一眼段又然,他和安安之间就像吵架了一样,安安是在气段又然带她到晚会去,害她被骂了吗?她一边思忖着一边道:「好,我等一下过去。」 陈以恩说完,安安点了点头抱着衣服走到厕所里去。 陈以恩知道段又然被安安冷落一定很难过,她也于心不忍,道:「我会再跟她说,你先在这里等。」 段又然心里很难受,但也只能先交给陈以恩,他点了点头坐到沙发上。 厕所里,安安把自己的衣服放上马桶旁的置物架,她试着要脱掉洋装,但手搆不着背后的拉鍊,于是她坐在踮脚的小椅子上,手撑着下巴等陈以恩过来帮她。 没多久换下黑色礼服的陈以恩进来了,安安站起身道:「妈咪,我拉不到拉鍊。」 「过来,我帮你拉。」 陈以恩帮安安脱下洋装,顺便把头上的辫子也拆掉,拿下所有的发饰,她小心地替安安淋湿头发,此时厕所里都是雾气,身体沾溼的安安并不觉得冷。 陈以恩挤了点洗发精搓洗着安安的头发,她道:「你在生爸比的气喔?」 安安撅着嘴巴道:「爸比的朋友都好奇怪。」她转过头看陈以恩道:「我觉得我找到虎姑婆了,就是那个臭阿嬤。」 陈以恩莞尔,她轻轻转过安安的头道:「她不是。」 「可是她很像耶,都乱说妈咪坏话。」安安说起来还是很生气,鼓着腮帮子道:「爸比的朋友都有说,他们说得很小声,但我有听到。」 陈以恩自己不是很在意,那群有钱人本来就狗眼看人低,对她「平民」出身很有意见,不过安安为她打抱不平让她觉得很欣慰。 安安想起来又生气又难过,「他们都说妈咪是骗子,要骗爸比的钱??」 「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安安用力地转过头,喷了一些泡沫在陈以恩身上,很认真地说,「他们都乱说话,他们才是骗子。」 陈以恩拨掉泡沫,笑了一下道:「安安不相信那就好了,他们说什么妈咪无所谓。」 「妈咪还笑??我很生气耶。」安安喃喃地道,为陈以恩感到不捨,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咪,怎么可能骗她爸比的钱。 陈以恩打开水龙头,让安安低下头去:「安安这么替妈咪说话,妈咪很开心啊。」 安安紧闭着眼睛,温热的水哗啦啦冲掉了泡沫,等冲乾净了之后,陈以恩拿了毛巾替安安擦了脸。 安安张开了眼睛,「??他们还一直要爸比给我换新妈咪。」 陈以恩恍然大悟安安不理段又然的原因,就是怕段又然把她换掉了,她道:「所以你才跟爸比生气?」 安安沉默了一下,垂着的眼帘眨了眨,有些难过地道:「妈咪,我们先把爸比换掉,这样爸比就不能给我换新妈咪了。」 陈以恩为难地笑了,小孩的想像力果然丰富,她道:「你不怕爸比听到了会难过?」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安安一边说一边牵着陈以恩的手,「爸比虽然很好,但是我不想跟妈咪分开。」 陈以恩心中流进一股暖流,至今为止所有一切辛苦都没有白费,安安这句话就是她最好的报酬,她眼眶湿润起来,笑着道:「妈咪也想跟安安永远在一起,所以就算不换爸比,这个爸比也换不掉我。」 「真的吗?」安安小心翼翼地问。 陈以恩用力地点头,「真的。」 安安松了一口气终于笑了出来,「那就不用换掉爸比了。」 「你爸比听到会很开心。」陈以恩笑着道,看来段又然和安安没问题了。 「爸比也对我很好,如果他不会换新妈咪给我,我也不想换掉他。」 陈以恩苦笑着,安安说得好像段又然是员工一样,说换就换的,段又然听到不知道做何感想。 安安洗完澡之后换上了红黄绿三色几何图形的睡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和陈以恩从厕所出来,陈以恩用毛巾擦着手对沙发上的段又然说:「你帮安安吹一下头发,我先去洗澡。」她特意留给两人独处时间,让段又然可以跟安安多说点话。 安安拿着梳子和吹风机走到段又然身边,「??爸比,给你。」 安安拿了一张小椅子到段又然前面,坐下来的身高正好能让坐在沙发上的段又然帮她整理头发。 段又然梳起安安的头发,他以前常帮陈以恩吹头发,但安安个子比陈以恩小很多,头发也比较细,他放轻了力道,温柔地梳开打结的地方。 安安拨了拨挡到眼睛的头发,道:「爸比??为什么你的朋友都觉得妈咪是坏人?那个臭阿嬤,还有好多人都这样说。」 段又然歪了下头,说实在他也不确定为什么,他道:「可能他们以前遇到太多坏人,没有跟妈咪相处过,所以觉得她是坏人。」 安安撇了嘴为陈以恩感到可惜,「如果他们可以跟妈咪做朋友,他们就会知道妈咪有多好。」 段又然莞尔,「对啊。」 安安的头发都梳顺了,段又然放下梳子,安安看着他插上吹风机插头,准备要替她吹乾头发,她道:「爸比你还在生妈咪的气吗?」 段又然感到有些疑惑,他和陈以恩没有在安安面前吵过架,他们默契地维持一种和平的气氛,他道:「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安安皱起眉头,既然段又然没有在生气那就是虎姑婆的问题了,她道:「那你是不是还跟虎姑婆在一起?」 安安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段又然愣了一下,他道:「谁是虎姑婆?」 安安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但是妈咪很害怕她,她说虎姑婆如果变好了,她就会跟爸比结婚。」 听安安形容,虎姑婆应该是王雅慧,对陈以恩来说王雅慧的确蛮像虎姑婆的,但毕竟是自己妈妈,被这么形容段又然难免觉得尷尬,他哭笑不得道:「虎姑婆的问题??比较难解决,她很固执,爸比也拿她没办法。」 「是喔??」安安看起来很失望,「难道都没有人可以打败虎姑婆吗?」 段又然思忖了一下,「嗯??说不定有一个人可以。」 安安水汪汪的眼睛都亮了,看着他兴奋地道:「真的吗!」 「嘘——」段又然赶紧让她小声点,他道:「但是这个人很忙,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来帮忙。」 安安抓着双手,眼里很期待:「希望这个人可以快点来。」 段又然也同样希望,只是自己也好几年没见到这个人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抽空回来台湾一趟。 「我好想要爸比跟妈咪一起快快乐乐的。」安安道,「然后我们可以去动物园,看很多很多动物。」 「你想去动物园?」段又然准备好了吹风机,等着安安坐正后开始。 安安点了点头,她回过头:「我还想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还想去看鲸鱼。」 「喔,很大的鲸鱼还是很小的金鱼?」段又然一边说一边打开吹风机。 安安张开手为了压过吹风机的声音大声地道:「像飞机一样大的。」 段又然一边拨开安安头发开玩笑道:「那么大,你不怕吗?」 「鲸鱼很可爱啊,还会咻——地喷水。」安安撅起嘴巴模仿,又道:「麦可老师说,他们只吃小虾子,一天要吃掉很多很多!」 「真的?那鲸鱼还可以长那么大,好厉害。」 「鲸鱼超厉害的。」安安用手指数着:「我还想看水母、海豚还有尼莫!」 陈以恩从厕所出来,见到安安和段又然有说有笑,儼然一对感情好的父女,她不禁莞尔,两人相处只几个月却犹如认识了一辈子,果然血浓于水。 着他们一起欢笑的模样,从前的日子浮现在脑海中,段又然也是温柔地替她吹头发,两人开心地聊着无聊的琐事,对比现在,段又然就在咫尺距离,她却不能和他一起,他和安安的笑声就像盐巴,一粒粒落在伤口上刺痛着。 她受不了再看下去,独自默默走进房间。 常阿姨 当晚段又然替安安吹完头发后没有多留,叫上把车停在不远的阿财叔后就回去了。 几天过去陈以恩和安安又回到段又然家里,这样来回的生活安安早已习惯,这栋豪宅已经成为她第二个家,在两边她都如鱼得水,过得非常快乐。 下星期日是个大日子——安安的生日,段又然计画要在家里替她办个生日派对,邀请安安的朋友一起庆祝。 他都想好了,要订一个大蛋糕再请摄影师来拍照,这是他参与的第一个安安的生日,一定要好好纪念,同时要办的很精彩,让安安永生难忘。 为此在这个假日客厅成了手工艺製作商,色纸、彩带堆得到处都是,一包包的气球放在角落等着当天充气。 段又然整身居家服依旧是长版白色t恤加休间长裤,他坐在地上专心地用着剪刀,照着画好的字体边框剪下,安安绑着双马尾穿着连身的白色水手服,蹲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剪刀的方向,父女俩不发一语,一会儿过去,一个「生」字落了下来。 安安忍不住惊叹:「哇——爸比剪得好厉害。」 段又然收集纸屑,把剪下来的字放到一旁,「你帮我拿另外一张过来。」 「好。」安安绕过桌子替段又然找到下一个需要剪的字。 安安工作结束,换到桌子另一边,陈以恩正照着摺纸书的教学,一步步将方形的色纸变成小丑鱼。 看着逐渐成形的鱼儿,安安又是一阵惊呼:「是鱼耶。」 陈以恩拿了一张新的纸,对安安道:「你要摺摺看吗?」 「好啊。」安安笑着坐了下来,陈以恩手把手耐心地教她。 突然一阵门铃响,段又然放下剪刀起身去开门。 「少爷好久不见,我回来了!」门外的人朝气地打招呼,她是前阵子出国玩的常阿姨,身材微胖一头捲发,手里提着两袋的和菓子,她道:「这边是伴手礼。」 段又然接下和菓子,有些惊讶地道:「不是说你下星期一再过来上班就好,怎么今天就来了?」 常阿姨抓了抓头发,表情有些心虚,「啊、啊就我也没事,想说先过来看看??」 常阿姨一边说一边走进来,真正提早来的目的从游移的眼神中显露无遗,她瞟到客厅里的陈以恩,眼睛都亮了起来。 陈以恩和她对上眼,朝她点了点头道:「常阿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常阿姨快步走上前,从阿财叔那听到陈以恩在这里她还不太相信,当年她第一次遇到陈以恩时,她的女儿才刚过世,伤心之际她便将陈以恩当成自己的女儿,六年前陈以恩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堆奇怪的谣言,她实在不能接受。 再见到陈以恩,常阿姨情绪免不了有些激动,顾不得段又然还在场,抓着陈以恩上下来回看了好几遍,「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瘦了这么多?」 「可能我现在住的地方没有电梯,每天都有运动。」陈以恩笑着说,她对安安招了招手打算要介绍给常阿姨,道:「安安过来,这位是常阿姨。」 安安有些害羞,抓着陈以恩的手对常阿姨道:「常阿姨你好。」 常阿姨见到安安心都融化了,她好久没有和这么小的孩子说上话,她蹲下身子向安安挥挥手:「你好啊,你就是安安吗?」 安安点了点头,她把摺到一半的鱼拿给常阿姨看:「妈咪在教我做这个。」 「这是鱼吗?好厉害喔。」常阿姨笑着称讚完后,起身对陈以恩说:「她今年几岁?」 陈以恩道:「下星期过生日就六岁了。」 安安抬头靦腆地道:「爸比要帮我买蛋糕,常阿姨要不要来吃?」 「当然要。」常阿姨笑着摸了摸安安的头,看着安安可爱的模样,她回去一定要叫她儿子赶紧生个孙子给她。 常阿姨看着安安又看了看身形消瘦的陈以恩,她这几年一个人带孩子肯定辛苦,才不是因为常爬楼梯的关係。 常阿姨实在很想问六年前的事情,但段又然就在旁边不好开口,她想着之后有机会再问,拍了拍陈以恩的手臂道:「我儿子还在外面等,我要先走了。」 陈以恩点了点头,对安安说:「——安安跟常阿姨说再见。」 「常阿姨再见。」安安道:「下次再给你看爸比做的字。」 「好。」常阿姨笑着答应,「常阿姨下星期就会再来,到时侯你再好好介绍。」 安安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常阿姨对安安露出慈祥的笑容,转过身对段又然道:「那少爷,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向前进的关係 常阿姨离开了之后,陈以恩和安安接续着摺纸的工作,段又然提着两袋伴手礼到厨房的冰箱冰起来。 一会儿过去换张米思到了,不如上班时间的套装,她一身白洋装腰间系着一条编织腰带,肩上背着一个米色小包包,提着大包小包进门。 她买来的主要都是派对上装饰用的道具,还有一些当天要用的派对帽,是段又然稍早打电话要她准备的,虽然跟她说了星期一再买来就好,但她想在上班以外的时间见见段又然,于是坚持这个时间送来。 段又然从她手里接过,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莞尔道:「辛苦你了。」 「不会。」张米思傻笑着摇了摇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休间装扮的段又然,和在公司或是要出门的他相比,少了发胶的刘海些微遮到了眼睛,让白净的五官看起来可爱了一点,但凸显修长比例的长白t莫名透着一股性感,害得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段又然的背影。 桌边的陈以恩从摺纸书抬起头来,见到张米思的表情她愣住了,原本要打招呼的话哽在喉咙——张米思明显喜欢段又然。 张米思的条件很好,年轻、漂亮,做事认真细心,对安安也很耐心照顾,从段又然常常交代事情给她就知道段又然很信任她,他们两个朝夕相处,这么好的女孩,段又然对她动心或许是迟早的问题。 自从见面以来,或许是陈以恩自私地希望段又然不要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所以在浅意识逃避了段又然的感情状况,她从来没有想过若是段又然和别人交往甚至结婚,到时候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她会有多难受,光是现在她的心就犹如被人用力拽着地痛,几乎都要呼吸不过来。 安安一直看着陈以恩,陈以恩神情的变化她都有发现,她担心地摇了摇陈以恩的手:「妈咪,你哪里不舒服吗?」 陈以恩回过神,赶紧挤出笑容道:「没事,我们继续。」 安安看出陈以恩是在逞强,但她也没有继续问,点了点头:「嗯??」 张米思新买回来的东西被段又然放到了厨房的角落,放完后他手里拿着一千块走了回来跟张米思说:「你一样坐计程车回去,多的钱自己收起来就好。」 张米思脸颊有些泛红说:「老闆,我也想帮安安准备派对的东西,我可以再留一会吗?」 段又然似乎有些为难,他不想张米思留在这,但东西真的有点多,他怕这两天再加上下星期六光靠他跟陈以恩会来不及,思忖了会,为了安安有个完美的派对他頷首道:「那麻烦你了,我再去找一把剪刀过来。」 张米思心里很雀跃,弯腰道:「好,谢谢老闆。」 既然张米思要留下来,正好陈以恩可以习惯看段又然跟别人在一起的感觉,她继续埋头在摺纸书中,试着让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没多久段又然带着另一把剪刀回来,三个人伴随着电视声各自为安安的生日派对努力着,而安安就徘徊在三个人之间静静观察偶尔看看电视。 虽说张米思留下的理由不单纯,但她想替安安庆祝的心是真的,不仅仅因为安安是段又然的女儿,想让她在段又然面前多说点好话,也是和安安的相处下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安安是个贴心又可爱的孩子,张米思也想给她一个难忘的生日。 张米思侧坐在段又然旁边,盯着手里的剪刀专心至极,一刀一刀照着画好的边框剪下,能够这样与段又然在非上班日相处她感到有些不敢置信,段又然是她的上司,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几乎不苟言笑,做起事来很果断也一板一眼。 但后来也许是相处久了,他开始会对她笑,笑起来犹如阳光般灿烂,总是能在忙碌的一天给她力量,而且他在待人处事上多有宽容,面对犯错的下属从来不会多有责怪,连她让安安在晚会被高美娟刁难也没骂她一句,如此好的男人,真的很难想像自己能够遇见,更不用说他的身家背景,如果嫁给他,她就成了亿海企业的总裁夫人,哪用得着烦恼下个月的房租、卡费,只需要打扮得美美的爽过每一天就好。 「啊!」 鲜血冒出皮肤伤口,幻想着自己和段又然步入礼堂的画面,张米思忍不住傻笑,一不小心就剪到自己的手指。 段又然丢下手上的剪刀,赶紧抽了桌上的卫生纸替她止血,「你在干嘛!」 张米思眉头蹙成一座小山,痛得眼里含着水光,「对不起,一不注意就??」 「陈以恩你去拿医疗箱过来。」段又然握着张米思流血的指头,头也没抬地指向医疗箱的方向。 陈以恩有些发楞着起身,「喔??好。」 担心 陈以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医疗箱给段又然的,她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呆愣地佇立在两人的不远处,眼前都是段又然小心处理张米思伤口的画面,他担心张米思的模样像烙铁般烫烧着她的胸口,段又然对她命令的那句话縈绕在耳朵,炙热的泪水满盈在眼睛里,『不可能是她了。』是她脑中唯一在想的。 她真的受不了,她没料到自己根本没有想像中坚强到能够承受这些,只能选择转身躲进厕所里。 冰冷的磁砖彷彿透过鞋底和脚底板直达心里,却没能减低心里的灼烧感,刺骨的疼扎在心上让她快要喘不过气,她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紧揪着胸口希望能分散一些痛苦却只是徒劳,她好久没有这么心痛了。 她是个笨蛋,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和安安一起住到段又然家,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学会自私一点,段又然也不会亏待安安,她为什么就不能铁了心让安安自己过来,偏偏要让自己看到这种场景才甘愿。 『扣、扣!』 「妈咪,你还好吗?」门外是安安担心的声音,她注意到陈以恩不对劲,跟着她后面到厕所,等了一阵子也没听见水声就试着敲了敲门。 安安的关心让她眼泪一下就溃堤,她摀着嘴巴不哭出声音。安安希望的就是她能和段又然重归于好,但是不可能,她也不想要再装得无所谓。 陈以恩迟迟没有回应,安安又再敲了一遍门问:「妈咪,你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爸比过来?」 「不要,你不要叫他过来。」陈以恩哽咽着打开门,一把把安安拉了进去。 安安第一次见到满脸是泪的陈以恩很紧张,「妈咪,你怎么了?」 陈以恩摊坐在地上靠着安安小小的身子,她低着头不想让安安看见她的眼泪,「妈咪撞到头了??」 安安抱着她一脸担心地问:「你撞到哪边?」 陈以恩随便指了个地方,安安对着她指的地方吹气,照着她受伤时陈以恩安慰她的方式道:「妈咪不哭,痛痛等一下就飞走了。」 看陈以恩哭成这样安安很心疼,她想陈以恩一定是撞得很大力,她问:「妈咪很痛吗?」 陈以恩不断地点头,她的心很痛很痛,就算千刀万剐也比不过。 面对安安童言童语的关心她很愧疚,如果她不是陈以恩,而是有着更好家庭背景的人,王雅慧就会接受她,安安不用跟着她吃苦,不必为自己没有一个完整家庭感到难过。 但她是陈以恩,她也做不到待在段又然身边看着他和别人一起,安安是注定要和她一样面对残缺的家庭了。 安安很不捨抱着陈以恩,拍拍她的背安慰:「不痛了喔,妈咪不哭、不哭??」 陈以恩忍着不哭出声,安静的在安安怀里啜泣着让她安慰自己,她的手很小却很温暖,够一点点地抚慰心里头的创伤。 ————— 段又然手忙脚乱地替张米思处理伤口,用了好几张ok绷和透气胶带,花了一点时间总算止了血包扎起来。 「谢谢老闆。」张米思一脸难为情,语气抱歉地道:「不好意思还让你替我包扎。」 段又然松了一口气,道:「不要紧,你手没事就好。」 说完话他望向桌面,除了剪纸的碎屑以外,还多了包扎伤口的垃圾,他叹了口气,幸好剪好的字没有沾到血,不然还得再剪一遍就麻烦了。 「我来整理吧。」张米思语毕,着手收拾桌面的垃圾,她不经意瞟到食指缠着的透气胶带,伤口虽然疼但她心里却很满足,没想到粗心大意能为她带来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她不禁暗自窃喜。 张米思剪到手事件总算告一段落,段又然才发现陈以恩和安安都不见了,他四处看了一下发现走廊底的厕所灯亮着,他想可能是安安要上厕所便没有多理会,接续着没做完的事。 没多久,走廊底传来厕所门被打开的声音,段又然回过头去,只有安安的身影走出走廊。 她到了段又然的身边神情依然担心,「爸比,妈咪说她肚子痛。」 段又然瞟了一眼厕所方向,灯亮着,陈以恩似乎还在里头,他道:「她吃坏肚子了吗?」 安安摇摇头,「她说有时候会这样,要我问你有没有止痛药。」 以前陈以恩时不时会有经痛,段又然知道她痛起来总是需要躺在床上,他有些担心起来,「我去找找看,你等我一下。」 因为知道陈以恩会经痛,段又然以前会备止痛药,只是那是六年前的事,止痛药恐怕都过期了,他抱着一试的心情翻找了医疗箱,但果不其然都不能用了。 他和安安道:「家里没有了,我让小陈叔叔去买。」 安安点了点头,眼神里透露着担忧。 她不知道为什么陈以恩明明撞到了头,却要她跟段又然说是肚子痛,陈以恩说是怕被段又然笑,但她不觉得陈以恩痛成那样了段又然还会嘲笑她,不过陈以恩拜託她了,她也想帮忙,就对段又然说了谎。 安安坐到了沙发上安静地等着小陈的消息,电视里即便播的是她平常有在看的卡通,但她也没有心思放在上头,儘管她出来的时候陈以恩已经没在哭了,但心里还是掛念着厕所里的陈以恩。 一会儿过去,小陈总算买到了止痛药,段又然倒了一杯温水,加上止痛药拿给了安安,他道:「安安,你拿去给妈咪。」 安安点点头,拿稳了水和止痛药,短腿小碎步地走向厕所。 段又然看着安安进入厕所难掩满脸的担心,以往陈以恩经痛总是满身冷汗,看了就让人心疼。他是很想自己送去给陈以恩,顺便查看她的状况,但怕看到她不舒服的样子自己会表现得过于关心,眼下只能等安安出来问问她了。 没多久安安走了出来,拿着空杯子和被拆封过的止痛药给段又然,「爸比,妈咪说她想到房间休息一下,我要跟她一起。」 段又然点了点头,「你妈咪有好一点吗?」 「有,她好很多了。」安安道,她刚刚进去陈以恩满脸的泪痕已经洗乾净,也会对她笑,看起来比较不痛了一些。 段又然放心了许多,他摸了摸安安的头:「那你陪妈咪去房间休息,她就交给你了。」 「嗯,安安会照顾她。」安安说完,啪噠啪噠地又跑回厕所。 段又然洗了杯子回到桌子前,他和安安之间一来一往的对话张米思都有听见,同为经痛所苦的她也有些担心陈以恩,她于是问道:「以恩姐还好吗?」 段又然頷首,道:「嗯,好像好多了。」 「那就好。」张米思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我也常常经痛,那真的是痛不欲生。」 段又然看过很多遍他也很清楚,就希望止痛药可以撑久一点,让陈以恩舒服点。 即将往前迈步的人生 派对当天风和日丽,客厅落地窗门敞开,有些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庭院的草皮刚洒了水沾上闪闪发亮的水珠,四处佈置着手工製的装饰,气球打满了气排成一座拱门和花朵模样,段又然请来的摄影师已经替安安拍了好几张照片。 通往车库的车道停满车,门庭若市,陈以恩和段又然在门口迎接客人,安安在幼稚园的朋友由他们的父母带来,这些父母们普遍都认识陈以恩,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每新到一个朋友,安安总拉着他们热情地介绍着家里每处角落,孩子们的欢笑声此起彼落,陪同的父母们聊得也很开心。 又一组客人到来,段又然打开了门,对方一见到陈以恩就喊:「安安妈妈,你好!」她是安安好朋友家昀的妈妈。 「欢迎欢迎,谢谢你来。」陈以恩笑着道。 段又然在一旁陪着笑,来的人通常都只对他点头致意并不会多搭话。 家昀妈妈环顾四周,房子里外的豪华程度她还是第一次见,惊奇地道:「哇——你们家好漂亮啊。」 陈以恩笑容有些僵硬,无视了家昀妈妈的话向庭院喊道:「安安——家昀来了!」 「家昀!」安安的声音从庭院传来,她和另一个小女孩笑着跑了过来,家昀见到他们放开妈妈的手,在幼稚园以外见到朋友让他们很兴奋。 三个小女孩互相牵着手开心地跳着,家昀道:「安安你家好大喔。」 「这是我爸比的家,我带你到外面去。」安安说完牵着两个朋友的手又往庭院跑去。 家昀妈妈和陈以恩又寒暄了几句后,段又然让张米思带着她到庭院外和其他家长聚会。 虽说张米思也是客人,但她主动提议帮忙,段又然就让她充当着和家长们间聊的角色,不断开啟话题让他们不至于无聊。 家昀妈妈离开后,大门闔上,门口陷入了一片寂静。 陈以恩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回到厨房里,她得准备饮料、零食,也要时不时帮常阿姨收拾垃圾,不然常阿姨上了年纪,全部都交给常阿姨做太吃力了。 她整理着餐桌上用过的盘子和杯子,稍微冲过后放进洗碗机里,再把洗好的碗盘用乾布擦拭一遍,没有客人进门时她都做着这些事,要让安安有个完美的派对是她唯一的动力。 一会儿过去门又开了,陈以恩擦乾了手连忙走了出来。 见到门外的两个人段又然愣了一下,带着礼物的陈以卉有些尷尬地打招呼,「嗨、嗨??我们有带礼物过来喔。」 在陈以卉旁的黑龙戴着鸭舌帽和墨镜,黑色背心露出手臂上的刺青,手上提着一袋礼物,他不带一丝笑容轻轻对段又然点了头。 陈以恩见到两人面带微笑,她拉着黑龙的手道:「快点进来,安安等你们很久了。」 黑龙跟着陈以恩进入客厅,留下陈以卉在门口跟段又然对看,她低声地道:「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也是到门口才看到他,我一发现就传讯息给你了。」 段又然不发一语,他在当门僮,陈以恩又不太对劲,他根本没心滑手机。而且也没要怪陈以卉的意思,只是突然见到黑龙不知所措而已。 「我先过去了。」陈以卉怕陈以恩起疑,说完话绕过段又然赶紧跟上黑龙和陈以恩。 庭院里,黑龙的出现吸引了家长们的目光,刺龙刺凤的手臂、下垂的嘴角看起来兇神恶煞,在一群父母中异常突兀,他们纷纷在心中臆测黑龙的背景,对他敬而远之。 如此显眼的人一进场,安安立刻就看见黑龙,她朝着他用力地挥手:「黑龙爸爸!」 黑龙拿掉墨镜,一见到安安立刻笑了出来:「安安,生日快乐!」 安安跑了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黑龙把安安抱了起来,「我每一年都要跟你说生日快乐,今年怎么可能缺席?」 旁观的家昀妈妈实在忍不住好奇,小声地问陈以恩:「那位是安安的谁?」 陈以恩道:「他是安安的乾爸爸,从小看她长大的。」 「他是不是??背景比较特别一点?」家昀妈妈努力想要委婉一点,「我看他刺青刺成这样,会不会吓到小孩子?」 陈以卉从旁边插话,指着黑龙道:「他那是刺好看的啦,而且他对小朋友很有一套,你不用担心。」 家昀妈妈点了点头还是有些怀疑,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刺成这样不痛吗?」 就如陈以卉所说,虽然黑龙的手臂刺龙刺凤面无表情时又很吓人,但面对可爱的孩子们他总是面带微笑,加上安安和他玩得开心,渐渐的原本害怕他的孩子们都和他打成一片,庭院里的笑声更甚。 真的不对劲 等到邀请的客人全都到齐后,所有人聚集在客厅里,孩子们围着桌子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生日派对最重要的蛋糕伴随着响亮的生日快乐歌出场,摄影师的闪光灯闪了好几下,捕捉所有安安和朋友们兴奋的表情。 蛋糕被分剩下不到一半,从派对开始,此时是房子里最安静的时刻,只有吃蛋糕的声音和偶尔的欢笑声。 看摄影师忙碌地在各个角度按下快门,安安让陈以恩切了块蛋糕拿给客厅角落的他。 摄影师放下手上的相机,他没想到安安会拿蛋糕给他,惊讶地道:「谢谢你。」 安安摇摇头有些害羞:「摄影叔叔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没有吃蛋糕很可惜。」 摄影师很开心地笑着,通常客户都当他空气,第一次遇到有人分他吃蛋糕。 陪着安安过来的陈以恩向他道谢:「你辛苦了,我看你都没什么休息。」 「我不会累啦,拍照很快乐不用休息。」摄影师摇摇头道,虽然不累但他肚子倒是饿了,又再向两人道谢后便吃了起来。 突然他停下叉子,小心翼翼把蛋糕放到桌上,赶紧吞下嘴里的蛋糕,道:「喔、对了,你们要不要来拍全家福?」 陈以恩愣了一下,摄影师继续道:「我看你们刚刚在忙,没拍到你们一家,趁现在客人都在吃蛋糕先来拍吧。」 陈以恩有些慌张,「不、不用了,我们——」 「什么是全家福?」安安没听过这个词疑惑地道。 摄影师很亲切地解释:「全家福就是你跟爸爸妈妈一起拍的照片,是很好的纪念喔。」 「好啊!」安安一听到是和陈以恩、段又然一起的照片,立刻就答应了,她没有等陈以恩说话,逕自拉着段又然过来。 安安很兴奋地拉着段又然的手道:「爸比,我想要跟妈咪还有你一起拍照!」 段又然和陈以恩对看一眼,默默各自别开视线,摄影师擅长的就是观察,这对父母绝对不在可以拍全家福的气氛。 他委婉地想替他们打圆场,道:「还是你们想改天穿漂亮一点再来拍,我工作室随时欢迎。」 「安安想拍的话,那就来拍吧。」陈以恩对安安莞尔,她抬眼也对段又然笑了一下。 段又然愣愣地瞅着她,她别开视线和摄影师道:「麻烦你了。」 两人不自然的互动让摄影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拿起相机,「那我们要在哪里拍?」 安安想了一下,第一次三个人一起拍照她要选个漂亮的地方,「气球门那边好了!」说完她自己跑到了外面。 陈以恩面带微笑走了出去,今天是安安生日,只要她开心什么都不重要。 还站在原地的段又然脑子很混乱,他终于知道这星期以来陈以恩哪里不对劲——除了方才对视的笑容,其馀面对他的任何表情一点情绪也没有,包括在安安面前给他的笑容都只是皮笑肉不笑。 他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突如其来的转变杀得他措手不及。 庭院里太阳光斜射提供了恰到好处的亮度,气球门上贴着段又然剪的「生日快乐」,陈以恩和安安摺的七彩的鱼吊在上头随着风吹而摇晃。 安安站到中间带着满脸的笑容,她两手紧紧牵着段又然和陈以恩。 摄影师一路退到了适合的距离,他透过镜头道:「来——爸爸笑一下喔。」 段又然瞟了陈以恩一眼,她就站在安安身边,但此时此刻他感觉陈以恩离他很远很远。 「爸比??」安安拉了拉段又然的手,她眼神闪过一丝不安,随即笑着道:「西瓜甜不甜?」 段又然赶紧笑了下,「甜。」 「好,要拍了喔,看我这边。」摄影师举起手道:「1、2、3——」 下一个受害者? 派对结束只剩下杯盘狼藉,窗外夕阳西下逐渐暗了下来,已经要入秋的白天不再像盛夏时那么长,所有客人都先一步离开,摄影师也告知相片洗好的时间后就走了,只有张米思自告奋勇留下帮忙整理。 张米思从庭院外进来,手里叠着好几个碗盘,「以恩姐,这些是最后的了。」 陈以恩指了一下水槽,「谢谢,你帮我放水槽里就好。」 张米思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她趴在桌上吐了一口大气,没想到办派对可以这么累。 陈以恩把新送来的碗盘冲过一次送进洗碗机里,如此一来除了庭院段又然和小陈在拆的装饰外,总算告一段落。 她替张米思倒了一杯汽水,道:「今天谢谢你,辛苦了。」 「不会啦,反正我也没事。」张米思坐起身子喝了一口汽水。 陈以恩坐到她旁边,「除了今天之外也谢谢你,你一直都很照顾安安。」 张米思觉得没有什么,她只是做份内的事,而且安安很好带她没花太多心思,她道:「你太客气了,只要是老闆交代的都是我的工作,况且安安很可爱,我都把她当妹妹看待。」 陈以恩欣慰地笑了一下,接着低头不语思忖着,过了一会的时间,她道:「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段又然。」 张米思愣了一下,被陈以恩这个前女友发现她有些心虚,「那、那又怎么样?」 「我上星期注意到之后,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陈以恩轻描淡写地道,「要跟他们这种有钱人交往,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 张米思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两个人相爱而已有什么难易问题,她以为陈以恩这话是要她离段又然远一点,她有些激动起来,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钱才喜欢老闆的?我没有那么敷衍。」 张米思接续道:「老闆对我很好,如果要我加班也都会让小陈送我回家,我身体不舒服要请病假,他也从来不过问理由??」 要说到段又然的好,张米思可是说不完,她道:「如果你和他相处过,你就会知道他的优点。」 张米思说的、没说的陈以恩清楚不过,她只淡淡苦笑,道:「我认识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董事长儿子,我知道他有多让人??」 张米思傻愣住,她说得太激动忘了陈以恩和段又然的过去。 陈以恩的眼神黯淡许多,告诉张米思的过程等于把她所经歷过的一切做总结,她忍着心痛道:「可是两个人在一起不只是你跟他的问题,只要提到结婚一切都变得复杂。」 「你是个单纯的人,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先提醒你——」陈以恩看着张米思压低嗓子道:「他妈妈很讨厌我们这种普通人,趁你还没放不了手之前能放弃就放弃。」 张米思不是被吓大的,她有信心对段又然的感情能够克服困难,她道:「虽然我和老闆认识的没你那么久,但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就算董事长夫人再讨厌我,我也会克服下来。」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陈以恩说完,瞥见安安从房间走出来,她对张米思笑了一下后就转身离去。 张米思傻愣着,她从没看过如此悲伤的眼神,并不是含着泪水或眉头深锁,而是一种让人窒息、更加压抑的情绪,她不禁想,或许六年前的事不像他们旁人所知的,陈以恩是输给了王雅慧才被迫带着安安离开。 想到此她有些迟疑了,要是输了是陈以恩的下场,她不觉得自己能够撑下去可以忍受别人的间言间语,她知道公司里对陈以恩的传闻有多难听,如果最后她没能闯过王雅慧这关,她是不是会沦为第二个陈以恩? 突然,段又然从庭院进门和她搭话:「米思,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家吧。」 「喔、好。」张米思回过神,接下段又然给她的一千块。 段又然关心地道:「现在时间比较晚了,你一个人坐计程车要小心,知道吗?」 张米思愣愣地看着段又然,她的心即便在知道了王雅慧的可怕还是为他悸动,这种美好的感觉她不想轻易放弃,至少不能在尝试之前就放弃。 张米思点了点头,看着段又然的眼睛反而更加坚定,她微笑着道:「我知道了,谢谢老闆。」 段又然朝她莞尔:「明天见。」 张米思脸颊有些泛红,精神地向段又然鞠躬后转身离开。 酒后闹事 陈以恩能待在老公寓的时间不过就是星期日傍晚到星期三傍晚,只要时间一到,阿财叔就会开车在公寓楼下等她,安安会兴奋地背上书包拉她的手催促着下楼,她能暂时摆脱段又然的时刻,就是上班时专注在工作上的瞬间。 不过最近她觉得心里好多了,即便每天都要见到段又然,但藏起所有感情是有用的,当看见张米思和段又然说话时,她心里的波澜不再那样兇猛,只是静静的起了一些涟漪,至少她不会难受的忍不住眼泪。 老公寓的门一开就能看见对面的黑轿车,在路灯之下烤漆反光着,阿财叔见到陈以恩和安安便下了车。 安安精神地和阿财叔道:「阿财叔吃饱了吗?」 阿财叔笑着替安安打开车门,「吃饱了。」 安安一边坐上安全座椅一边和阿财叔间聊着晚餐,「我吃了一隻小鸡腿,妈咪煮的很香喔——妈咪下次可以给阿财叔吃吃看吗?」 陈以恩笑着道:「可以啊,不然改天我们一起做?」 「好啊!」 阿财叔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啦,这么麻烦。」 「不麻烦,反正都要煮饭了。」陈以恩说完后从另一边上了车,阿财叔也接着坐上驾驶座,打了方向灯之后往路口驶去。 等红绿灯时阿财叔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今天少爷要去应酬,可能晚一点才回来。」 安安听了露出失望的表情:「咦——我还想说要给爸比看这个耶??」 相反地不必见到段又然陈以恩心里轻松了一些,她问安安:「你要给他看什么?」 「这个。」安安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图画纸,递给陈以恩看的时候她憋着笑。 她道:「是我画爸比弄掉冰淇淋所以在哭的样子。」 街口的路灯照上画纸,蜡笔画出的段又然摀着眼睛,脸的两旁有一粒粒泪珠,地上还有一个倒盖着的甜筒,虽然充满童趣很可爱,但这主题实在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安安加码道:「家昀说冰淇淋很像大便。」 陈以恩苦笑着道:「因为掉在地上了吗?」 「对啊。」安安从陈以恩那收回画纸,「等明天再给爸比看。」 车子一路开回山区的豪宅里,段又然如阿财叔所说的不在家,诺大的房子里只有陈以恩和安安,两个人也没事做,早早就回房间休息。 —————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时分,夜深人静,由小陈驾驶的黑色轿车引擎声在蜿蜒山路上低鸣,车内瀰漫一股酒味,广播的音乐很轻松愜意,然而后座的张米思心情有些紧张,在她身旁的是喝得醉醺醺的段又然,他瞇着眼睛身体随车子晃动而摇摆着,有时会突然醒来指着窗外的招牌发笑,或问小陈到家了没。 晚上他们陪韩文华见外国客户,虽然和亿海没有生意关係但就当做交朋友,一群人聊得很开心,第一摊高级餐厅吃不够尽兴,韩文华便提议再到酒店,一晚上喝下来段又然不胜酒力,韩文华就让张米思送他回家。 张米思忐忑着,今天晚上她只要大胆一点待在段又然房里过夜,和他的关係就能有所进展,甚至运气再好一点就让她奉子成婚,她看了一眼眼神朦胧的段又然,不禁露出期待的笑容。 车子很快就到了车库,张米思拉着段又然要下车,见她有些吃力一旁扶着车门的小陈道:「你确定不用我帮你扶老闆进去?」 张米思总算是搀起了段又然,他虽然可以自己站着但站不稳,张米思喘着气道:「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陈有些迟疑,但他也不想坏了张米思的机会点了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段又然突然举起手笑着道:「掰掰,明天见啦——」 小陈觉得有些新奇地笑了,向段又然点了个头:「老闆明天见。」 小陈走了之后,张米思扶着段又然朝大门口走去,段又然酒醉的步伐,让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好像随时都会跌倒,张米思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总算安全到达大门口。 「哈哈??到家了。」段又然笑瞇着眼指着自家的门。 张米思艰难地从手提包里找到钥匙,「对,终于到了。」 推开厚重的大门,客厅点了一盏黯淡的黄灯,紧紧关上的落地窗反射出两人的身影,在张米思的搀扶下段又然蹣跚地拖着脚步。 在经过粉红色的木门时段又然瞟了一眼,他记得今天让小陈而不是阿财叔载他去应酬,是因为阿财叔有更重要的人要载。 张米思费尽千辛万苦来到段又然房门口,扶着一个酩酊大醉的男人比她想像得要更加费劲,比她上健身房运动还累。 她一手拉着段又然让他不至于随时倒下,另一手则压下了门把。 她急速的心跳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紧张,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不只是单纯独处,而是在酒精加持下共枕一张床。 站在床前她用脚踢了门,清脆的喀噠声一响,她有意无意地踉蹌,站都站不稳的段又然瘫倒在床上,而她顺势扑了上去。 一切静止下来,但她心脏的咕咚声简直是响在耳边,她和段又然朦胧的双眼四目相对,即便是一双醉眼也是那么迷人,目不转睛的凝视勾人心弦,张米思的魂都要勾没了,她只能屏息注目着。 段又然的手缓缓抬起,张米思静静等着。 「不是你。」 段又然推开张米思,踉蹌起身后打开了门,他要找的不是张米思。 酒后乱性 『碰、碰、碰!』 接连几声的敲击打在扎实的木门上,就算隔音再好的门也挡不住,被酒精麻痺的段又然浑然不知道痛。 「陈以恩、陈以恩??你给我出来——」 震耳欲聋的声响惊醒了陈以恩,安安也醒了过来,她坐起身子摀着耳朵含糊地道:「妈咪,是爸比找你吗?」 陈以恩让安安躺回去,拍了拍她的胸口安抚道:「你继续睡,妈咪去看看。」 「嗯??」安安拉了棉被又闭上眼睛。 陈以恩穿起拖鞋,极度不悦地拉开了门,一见到段又然,她关上门压着嗓子开口就骂:「你是怎样?安安明天还要上课耶!」 「??」段又然安静了下来,他一隻手为摇晃的身子撑上了门,莞尔着直勾勾地盯着陈以恩。 他唇角微勾,深邃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被酒精影响又朦胧得神秘,红润的薄唇微张,声音十分沉稳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喝醉了吗?」 心跳诚实地让陈以恩慌了,她明明已经决定了不要再被段又然影响了。 陈以恩推开他,泛红的脸掺杂着怒气,「关我什么事?莫名其妙!」 「不准走。」 段又然一把拽回开了门正转身要进房的陈以恩,她想甩开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放开我!」 他搂上陈以恩的腰,近得充满酒味的鼻息扑来,捲长的睫毛半遮着眼,一根根都清晰可见,他用撒娇的语气道:「谁叫你都不理我。」 陈以恩顿时脑筋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她猛地挣脱段又然的手。 她不能被段又然耍着玩,他是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能因此让原本压在心底的感情露了馅。 陈以恩躲回安安的房间,大口大口喘着气,虽然下定决心,但心跳没有这么容易控制,有如雷声般在耳边响着,感觉下一秒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在门边佇立了一会,试着不去想任何刚才发生的事,努力用明天一天的行程分心——她得替安安准备早餐、和她一起出门、工作、吃饭—— 『碰、碰、碰??』比第一次更甚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靠在门上的身子都能感受到震动。 「陈以恩,出来——你不出来我就继续敲!」段又然隔着木门喊道。 陈以恩心里燃起一丝丝火苗,她多么努力想往前走,段又然却要发个酒疯打乱她的决心。 儿童床上的安安刚睡着又被吵醒,她坐了起来,皱起眉头瞇着眼看着陈以恩道:「爸比到底要干嘛?他好吵喔。」 「妈咪去骂他,你先睡。」 陈以恩这次出去握紧了拳头,就算打晕他也要让他酒醒。 段又然依旧见到她就变得安分,只微微一笑凝视着她,彷彿要看进她的心里。 看着那柔情似水的眼眸,陈以恩一剎那心软,而段又然醉归醉,却没漏看了那瞬间。 他推她靠上墙,陈以恩举起的拳头被他牢牢抓住。 她挣扎着,试图推开他:「放开我!」 「不要。」段又然调皮地吐了舌头,他搂着陈以恩的腰,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和她靠得更近。 陈以恩抗拒着想逃开他,却一点用也没有,她有些急了:「放开我!你有什么毛病啊?」 段又然笑瞇起了醉眼,「想你的病。」 陈以恩脸窜上一阵红,她眉头直竖,要再张口骂他的瞬间:「神——!」 段又然的唇贴了上去,堵住了陈以恩的嘴,温热柔软的触感无比熟悉,他轻柔地咬上陈以恩的唇,此时一切时间都没了意义,感觉彷彿回到从前。 陈以恩并没有恍神太久,她猛力地推开段又然,心里又气又乱,没顾得房间里还在睡的安安,对他大声骂道:「你到底要干嘛!」 段又然往后踉蹌几步,毫不在乎被她这么大骂,他站稳脚步,能够魅惑人心的笑眼看向陈以恩:「陪我回房间。」 「啊?」陈以恩瞪着他满眼眸的荒唐,又骂道:「你能不能醒醒——」 「喂!」 段又然揽起陈以恩,像扛沙袋把她放在肩上,这时的他倒是走得很稳。 陈以恩挣扎地扭动身子,一边对他又捏又捶,「段又然、放我下来!」 段又然没有理会逕自走进房间,床上坐着的张米思一脸傻愣着,她全部都看见了,包括段又然强吻陈以恩的那一幕。 段又然站在床前,对张米思道:「出去。」 陈以恩听见段又然在跟别人说话,她抬起头只看见一双女人的脚,陈以恩更慌张了,「他只是喝醉了,你——」 张米思回过神,没等陈以恩说完话,连忙起身低头说了好几次抱歉,陈以恩看着她跑出去还关上了门,陈以恩听见出去的声音,着急地喊:「等一下!」 陈以恩喊的只有实心木门听见,不管是谁都不能让她把事情说出去,段又然不过是喝醉了而已。 「来吧。」段又然说完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不稳地往床上倒去。 陈以恩趁着段又然还没撑起身子,使出她最大的力气推开一个缝隙鑽了出去。 「陈以恩??」段又然慢慢起身,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 陈以恩没有理会,连忙逃出房间。 无法介入 客厅里张米思失神地慢步向大门走去,即便段又然喝得酩酊大醉正眼也不瞧她,她根本没有机会,一丁点也没有。 「米思?」陈以恩从房里出来,她道:「你不要误会,你们老闆只是醉了,他——」 张米思抬起手,挤了个笑脸道:「没关係,我知道。」 不管是被人看见那副场景,或者是知道张米思喜欢段又然,陈以恩都尷尬不已,「你不要想太多,我们没有要復合,只是他喝醉了。」 「我知道,我要回去了。」张米思一脸平静,说完转过身要离开。 「这么晚你要怎么回去?还是要留下来过夜?」陈以恩有些担心,毕竟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在外面很危险。 张米思回过身正准备要说话,馀光就瞥见段又然蹣跚地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告诉陈以恩,段又然就扑了上去从背后抱着陈以恩。 陈以恩吓得一颤:「喂、你——!」 「你怎么还在?」段又然瞥了一眼张米思,说完话就把头埋进陈以恩的肩膀里,她身上的味道和记忆中的一摸一样让人着迷。 陈以恩掐了他的手,勉强在他怀里转了身子狼狈地推开,她指着段又然低声道:「不要再碰我了。」 段又然痞痞地举起双手,嬉皮笑脸地看着陈以恩气得涨红的脸,她生气起来很可爱。 「我坐计程车回去。」张米思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想赶紧离开,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陈以恩回过头对张米思道:「那你等一下,这么晚了坐计程车很危险。」她记得张米思会开车,车库里也还停着段又然在开的白色轿车,她对段又然伸出手冷冷的道:「车钥匙给我。」 段又然依旧举着手,低下头凑近陈以恩,醉眼凝视着她唇角微勾道:「你知道我都放哪。」 段又然摆明着要陈以恩自己动手,她瞪了他一眼,把手绕过段又然的身体,他都把钥匙放在裤子后面的左边口袋。 空的? 陈以恩在那扑了空,她抬头要再逼问段又然,只见段又然笑着,手上拎着他早一步拿出来的钥匙。 「嘖。」陈以恩咋舌一把抢下钥匙。 从头到尾张米思都冷冷地看着,她不是那么死缠烂打的人,她已经放弃了。 陈以恩拿到钥匙转过身对张米思道:「车库里的白色轿车你先开回家,随便停就好,离你家近一点,安全比较重要。」 张米思接下钥匙一脸放空地点了点头,面对这两个人她觉得自己好多馀,还是赶紧走人,免得当电灯泡,她转过身道:「那我先走了。」 「开慢一点——喂!」 张米思脚都还没踏出去,陈以恩又被一手抱了起来,张米思无视着眼前的光景将门关上。 进展 段又然抱着陈以恩就往房里走,她很确定自己一定有抓伤他的手,不然至少衬衫下的手臂也有几处被她掐到瘀青,但段又然一点也不在乎。 两个人又进了房间,陈以恩一被放下便迅速从床上爬起来,看段又然眼神朦胧站在床前脱掉西装外套,他是真的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陈以恩瞥见他身后的厕所门,灵机一动指着厕所道:「你先去洗澡。」 「嗯?好啊。」段又然笑着随手丢下西装外套,摇晃地走向厕所。 陈以恩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就怕他一个反悔转过身来。 幸好如她所愿,段又然打开厕所门走了进去,里头是乾湿分离设计,透明的玻璃隔出淋浴空间。 陈以恩猛力推了段又然一把,他踉蹌几步跌进乾湿分离的隔间,扶着差点撞上的磁砖墙。 『哗啦啦——』 既然醉了,那就让他酒醒。陈以恩转了冷水拿着莲蓬头不留情地往段又然身上淋去。 「咳、咳??!」在入秋的半夜时分,冰冷的水不留情地冲上段又然的脸,他呛到咳了好几声。 陈以恩毫不手软,要是不这么做,就算她到安安房里躲起来,段又然还是会继续在门口吵。 段又然向后坐到地上,靠着墙抬头瞇眼看着陈以恩,即使陈以恩一脸生气,但与她对视段又然不禁微笑,就像以前他们还在一起那样。 陈以恩见他笑了就更加不爽,他喝了酒一点事都不记得倒好,她却清醒得知道所有的一切,根本就不公平,她不会再让自己的努力白费。 隔间里的地板积了水,段又然坐在地上全身上下没一处乾的,陈以恩关掉水,将莲蓬头放回架子上。 段又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发一语,视线随着陈以恩退出了隔间,她指着他冷冷地道:「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说完话,陈以恩头也不回离开厕所,走出段又然的房间。 陈以恩回到安安房间,床上的安安踢开了被子露出肚子,陈以恩替她盖好摸了摸她的头坐回自己床上。 陈以恩静静坐着望着接近漆黑的房间,门外没有再传来敲门声音,只能听见安安熟睡的呼吸声,但脑子里段又然的声音不断响起,吵得她快要疯了,她把头埋进枕头无声地吶喊。 她怎么还是能被他影响,不是都下定好决心,不管所有感情都要隐藏起来吗,明明如此一来就再也不会为段又然而痛苦了。 她受够了,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事情该要有些进展,她得要彻底忘记段又然。 她陈以恩的人生必须要改变。 清醒之后 潮湿的厕所里积水已经退去,抽风机嗡嗡低鸣吵醒了段又然,他皱起眉头,一醒来便感受到头痛欲裂,好像脑袋随时都会炸开来,接着他发现自己全身湿淋淋,只有发梢乾了一些。 「??这什么?」他仔细瞧着自己手上的抓伤,什么时候受的伤他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自己昨晚跟猫打了一架? 他站起身子,浸湿的西装裤和发麻的脚让他踉蹌了几步,他从厕所探出头看房里时鐘,指针已经要接近一点,安安都要从幼稚园回来了,他得赶紧准备,即便晚了还是得去公司看看。 一会时间过去,段又然洗完澡吹乾头发换上乾净的衣服,拿着西装外套一边捲起袖子走出房门。 看着手上至少十处的瘀青,他更加纳闷自己到底酒醉过后做了什么,而且不只手上就连身体上也有,不仅如此右手还很痛,他昨晚难道喝酒闹事和什么人打架了吗? 常阿姨从厨房看见段又然,笑着打招呼道:「少爷午安,午餐我已经放在桌上了。」 「好,谢谢你。」 沙发上的安安已经吃完常阿姨准备的午餐正吸着养乐多,一见段又然走了过来,她大声地喊:「爸比,你终于起床了!太阳公公有没有打你屁股。」 段又然放下袖子,不能让安安看到这些伤怕她会担心,他笑着道:「有,打了好多下。」 「喔、对了对了!」安安突然想起什么,她放下养乐多蹦蹦跳跳跑回房间,没多久她双手背在身后,憋着笑走了出来,道:「我有个东西要给爸比看。」 段又然有些好奇起来,他蹲到安安面前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安安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看!」她一边说一边把身后的画纸拿了出来递给段又然看。 段又然看着画纸有看没有懂,他疑惑地皱起眉头:「这是???」 「你弄掉冰淇淋在哭的样子。」安安指着画纸上的人又指了指地上的冰淇淋。 段又然瞅着画,实在不懂安安到底怎么想到这个主题的,他不禁发笑又假装生气道:「爸比才不会弄掉冰淇淋,你欺负我,我要好好修理你!」 「啊——不要抓我!」安安从段又然身边跑回沙发去,段又然抱着她搔痒肚子,她痒得咯咯笑着,房子里都是他们俩的笑声。 安安笑到累了向段又然投降,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安安喝着养乐多,段又然则吃着午餐。 安安喝完养乐多道:「爸比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可以啊,你要问什么?」段又然撇过头看了她一眼。 安安放下养乐多道:「昨天晚上你跟妈咪怎么了?你一直叫她,还敲门敲得好大声,你们吵架了吗?」 瞬间,段又然愣住了,安安的话让这段记忆模糊地浮现在脑海,他的确做过这件事。 「而且你还敲了两次。」安安歪着头疑惑地看他,「妈咪第一次出去很快就回来了,但是第二次我没有等到她回来,我就睡着了。」 段又然瞥向自己的手,该不会他对陈以恩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所以才满手都是伤吗? 「你们如果吵架的话也没有关係。」安安有些担心,「不要切八段就好了??」 段又然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挤了个笑摸安安的头道:「没、没事,我们不会切八段。」 安安一直都知道他们两个不是很好,就算段又然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担心,但她点了点头:「嗯。」 段又然冷汗冒了出来,他绝对是做了什么,手上的伤和他湿淋淋睡倒在厕所,加上安安所说的就是最好的证明。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陈以卉打来的,段又然没有太好的预感,他从安安身边离开到走廊去。 他接起电话。 「哥,你对姐姐做了什么?」电话另一头的陈以卉劈头就问,口气不是很好。 「我也不记得。」段又然一脸懊悔扶着额头,「我昨天晚上喝醉了,早上醒来全身湿的坐在厕所里,手上都是伤??」 「哥!」陈以卉喊得大声到听筒负荷不住发出嗞嗞声,「你在搞什么啊?」 段又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竟然会喝酒误事,早知道心情不好就不该答应韩文华的邀约。 「你知道姐姐刚刚跟我说什么吗?」陈以卉继续骂,「她说她今天晚上要去联谊。」 「联谊!」段又然没能忍住大声惊呼。 「对。」陈以卉的语气很生气,「我劝过她,也用安安当藉口说过了但没有用,她说她是时候为自己着想了。」 段又然说不出话,感觉像被一颗石头重压得不能呼吸。竟然连安安出面都没有用,陈以恩是下定决心要忘了他,要是再不快点一切就会来不及。 陈以卉沉默了会,只听见听筒传来她深呼吸一口气,接着她冷静地道:「哥,我们不要紧张,只是联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以卉继续道:「姐姐有告诉我她要去哪里联谊,我等一下传给你,看你是要装巧遇还是怎样,总之先去看看样子,没准都是一些烂男人。」 段又然觉得很感激,幸好他有陈以卉这个眼线,他道:「好,谢谢你。」 「先掛了。」 听筒只剩下嘟嘟声,段又然呆愣地佇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手里传来手机震动他才回过神。 他打开陈以卉传来的讯息,时间地点都有了,无论如何事已至此,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联谊他一定要去看着,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 联谊 在陈以恩公司的附近有一间不大的热炒餐厅位在一条小巷子的巷口,傍晚时分招牌点起了灯,快速炉的火声响起,随着夜越黑就再也没有断过。 店内空间并不是很大,只够放下十张方桌,在最前方有个红色小舞台,角落摆着投币式的点唱机,上头的麦克风被拿在热炒老闆手中。 他朝着麦克风敲了几下,扣扣声音回响在店内,他道:「今天非常欢迎我们这个、呃??华生股份有限公司,以及家峰商行的各位先生女士来到我们福气餐厅。」 他指着身后小白板上的字,完全无视店内还有其他客人,道:「这个男生女生配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节目,所以一收到家峰商行的订位,我丢下锅铲拾起麦克风,说什么也要替各位主持,首先让我们为各位鼓掌欢迎!」 鼓掌声此起彼落,参加者总共十六人,两男两女坐一桌,最靠近舞台的四桌都是联谊的人。 陈以恩坐在第三桌,她为了这场联谊临时借了化妆品画上淡妆,虽然简单但是看起来十分有气质,和她同坐一桌的女性是她的同事谢宜静。 谢宜静低声地对陈以恩道:「今天早上我问你的时候还想说你一定又会拒绝我,没想到你竟然答应了,今天好好玩啊。」 陈以恩浅笑着道:「之前想说安安还小,现在她大了,我可以比较放心。」 谢宜静摆了摆手:「今天晚上不要说小孩的事,忘掉、你都给我忘掉。」 陈以恩笑而不语,她想忘掉的不是安安,而是段又然,她已经因为他裹足不前太久了,安安自始至终都只是她的藉口,她是时候该踏出新的一步了。 「??这个我们的菜呢,非常的美味可口、用料十足。」台上的热炒老闆继续介绍自家餐厅:「我个人很喜欢的——第一道是辣炒地瓜叶,这个地瓜叶都是我自己种,有机的!来品嚐一下。」 眾人纷纷拿起筷子要帮热炒老闆捧场,但他突然大喊一声:「且慢!」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热炒老闆笑瞇瞇地道:「我忘了说——帮你对面的帅哥美女夹吧。」 陈以恩抬眸和对面的男子对上眼,他带着黑框眼镜,一件简单的灰色polo衫,瘦长的脸有着一对被镜片缩小了的眼睛。 陈以恩莞尔对他点了头,他照着热炒老闆所说,筷子夹了一些地瓜叶,筷子就要伸到陈以恩的碗里,热炒老闆突然又喊停。 热炒老闆指着他道:「来!这位动作很快的先生,请你跟对面的小姐一起站起来。」 男子和陈以恩又对上眼,他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站起身,陈以恩疑惑着站起来。 「请你自我介绍一下。」热炒老闆的麦克风首先递给了对面的男子。 男子推了一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家好,我是家峰商行负责人的黄瑞昌。」 「喔!负责人——少年头家耶!」热炒老闆为炒热气氛大声地说道,眼神示意一旁的服务生跟着欢呼。 麦克风接着到了陈以恩的面前,她礼貌地朝眾人微笑道:「我是华生的陈以恩。」 「陈小姐你很幸运喔,坐在我们少年头家的对面。」热炒老闆开玩笑地道,服务生又是一阵欢呼。 陈以恩挤了个微笑回应,就她个人经验来说幸运这两字不适用,有钱人她敬谢不敏,段又然给她的阴影够重了,没笨到入第二次火坑。 「究竟我让这两位起立要做什么呢?」热炒老闆说完拍了拍手,店里的服务生递上了一捆被捲起的纸,热炒老闆跟着服务生beatbox的配乐一边打开,大声复诵并现给所有人看:「将将!『餵我吃一口!』」 热炒老闆接续解释:「游戏规则很简单,你们双方叫对方的名字,然后说『我也想吃。』另外一个人再餵他吃一口超讚地瓜叶,这样就可以了——应该不需要我示范吧。」热炒老闆挑着眉头在两人间来回瞟眼。 陈以恩和黄瑞昌面面相覷,在这么多人面前互餵,而且还有其他客人在,怎么说都太难为情。 然而陈以恩想,出来玩也不能说不敢,黄瑞昌似乎也有同感,他已经准备好了筷子,随时等陈以恩喊他的名字。 「看来是女士优先了。」 热炒老闆看向陈以恩,她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儘管再羞耻再为难,她牙一咬道:「瑞昌??我也想吃。」 ——又是一阵欢呼声传来。 站岗 在店里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两个穿着衬衫的男子面对面坐着,其中一个瞇着眼睛看向前方的舞台,他道:「段总,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对面的段又然戴着原本属于徐翰昇的眼镜,度数不合让他有些头晕,他口气很差地道:「我也不想看,但我听得到。」 徐翰昇望着前面舞台的方向,皱起眉头道:「啊??她吃掉了。」 段又然瞪了他一眼:「不要帮我转播。」 徐翰昇故意假装在欢呼声里没听见段又然的话,蛤了一声,在黄瑞昌喊了陈以恩的名字后,又继续实况:「哇,好大一口辣炒地瓜叶。」 「徐翰昇,我合约还没签名。」段又然一脸烦躁语带威胁道。 徐翰昇倒是不太在意,「不会吧,段总都付了违约金,又要反悔回去和日世企业合作,不太划算吧?」 段又然翻了他一个白眼,要不是过于临时而找不到人,他才不想找徐翰昇帮忙当烟雾弹。 「段总你太紧绷了啦,那么严肃干嘛?」徐翰昇笑了一下替他夹了一些下酒菜到碗里,「你跟姐姐现在又没关係,人家出来认识朋友,你有什么立场不开心?」 徐翰昇虽然说得对,但段又然心头的烦躁去不了,想到这些男人都有可能取代他在陈以恩心中的位置他就冷静不下来。 「你跟姐姐的事我都听说了。」徐翰昇拿着小酒杯摇晃,「看你还这么爱她,肯定是有些内幕吧?」 段又然闭上了眼睛低下头,试图让眼睛舒服一点,道:「是我妈。」 「喔??难怪。」 段又然扶着额头瞟了他一眼,「难怪什么?」 徐翰昇笑了笑道:「陈以卉说看她姐姐的样子,她不敢跟我在一起。」 段又然疑惑地看着他,他什么时候跟陈以卉搭上线了? 「段总以为我只为了合约来吗?」徐翰昇戏謔地笑了,道:「你跟姐姐没有修成正果,陈以卉不会答应我,说什么我也要当你们的邱比特。」 段又然这才知道徐翰昇动机不单纯,他还以为他只是觉得有趣,没想到是为了陈以卉,他道:「你确定陈以卉不是拿这个当藉口?」 徐翰昇耸了耸肩,「等你们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就知道了,总之我们现在目标一致,先看好姐姐吧。」 当联谊的所有人都吃过一轮,也等同于自我介绍了一遍,热炒老闆第一阶段的任务完成,儘管主持兴还意犹未尽,但反正还有后面的桥段,他放下麦克风把时间留给他们。 儘管热炒老闆主持风格非常诡异,但料理的味道还算美味,也有创新的菜色。 与陈以恩同桌的另一个男子名叫陈国华,也是家峰商行的人,他替其他人分送了一盘盘焗烤,「来,两位小姐,还有老闆——小心烫喔。」 陈以恩和谢宜静分别向他道谢,陈国华道:「很高兴可以认识你们,希望今天大家都玩得尽兴。」 「我跟我们老闆真的很幸运,可以和两位一桌——我来想个话题好了。」陈国华又道,「两位平常假日都在做什么?」 谢宜静有些害臊地道:「我平时都是和朋友出去玩,到处走走或是看电影之类的,有时候也会去爬山。」 「谢小姐好健康,是户外派的呢——那陈小姐你呢?」陈国华看向陈以恩道。 陈以恩迟疑了一下,她都是陪安安做她想做的事,但才第一次见面她不想提及自己未婚生子的事,因为那通常只会引起侧目,她笑了笑说:「我都在家里休息,没什么特别活动。」 「那老闆呢?」陈国华道。 比下有馀 「我吗?」黄瑞昌连忙放下筷子,吞下嘴里的食物推了推眼镜,笑得含蓄道:「我有空的话会到日本或香港去shopping,如果比较忙就到我家的渡假别墅去放松心情。」 谢宜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哇??有钱人的休间就是不一样。」 黄瑞昌谦虚地挥了挥手,笑瞇了镜片下的小眼睛道:「没有啦,就很普通——如果不嫌弃,我可以带你们去玩。」 虽然是跟陈以恩和谢宜静说的话,但黄瑞昌最后靦腆地看着陈以恩。 「??」陈以恩被看得尷尬地笑了下。 「对了,说了那么久,都还没和你们喝一杯。」黄瑞昌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也自动把其他人的都倒满,「来乾杯吧。」 四个人道了声乾杯一口饮下了酒,黄瑞昌害羞地瞟了陈以恩一眼低下头。 一旁的谢宜静见状,知道自己嫁入豪门是没望了,不想妨碍别人的姻缘她主动提议要和黄瑞昌换位置,好让陈以恩可以和他近一点,黄瑞昌表现得害臊,暗自窃喜换了位置。 两人换好位置后,黄瑞昌道:「我可以叫你以恩吗?」 陈以恩觉得无所谓点了点头,「都可以,你觉得顺口就好。」 黄瑞昌开心地笑了出来,「那你也叫我瑞昌吧,不然好像很生疏。」 「呃、好??」 黄瑞昌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添满了陈以恩的酒杯,「以恩有什么兴趣吗——我喜欢看书,特别是科技相关的期刊,或是科幻小说。」 陈以恩思忖了一下,自从有了安安她没有自己的时间,兴趣自然也没有,她道:「最近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以前我会画素描。」 黄瑞昌逮到机会,道:「我大学有学过一年油画,家里有几幅作品,要不要结束之后到我家看看?」 陈以恩笑着拒绝:「不了,我太晚回去家里的人会担心。」 黄瑞昌眼里闪过一瞬可惜,他装作没事笑道:「那我们改天再约。」说完他拿起酒杯,和陈以恩对敲了一下酒杯。 黄瑞昌喝乾了酒又动手倒了一杯,一边道:「不知道你对车子有没有研究,我的车开了一年最近想换,但是不知道要换跑车还是要选环保的电动车。」 陈以恩摇摇头,「我对车子不是很了解,只要可以坐、安全就好。」 「虽然这么说也对,但如果是长途旅行,还是得买比较好一点的。」黄瑞昌推了眼镜道,「还是待会我送你回家,你可以坐坐看我的车。」 陈以恩看了一眼黄瑞昌的杯子,道:「你有喝酒,等一下还要开车?」 黄瑞昌顿了一下,他忘了自己还得开车回去,乾笑道:「找代驾就好了,我们也可以在后座聊天。」 陈以恩有跟阿财叔说了要来接她,摆摆手道:「不用了,我有请人来载我,而且我住的离这边有点远。」 黄瑞昌不死心死缠烂打继续道:「没关係,你可以不用麻烦他——你住哪里我都顺路。」 陈以恩觉得他有点烦人,挤了个笑道:「真的很远,开车要快一个小时。」 「呃??真的这么远?」黄瑞昌眼神有些怀疑陈以恩糊弄他,他有些纳闷难道是自己表现得过于隐晦,陈以恩不懂他到底多有钱。 陈以恩点点头,「我每天都要很早起床才来得及上班。」 黄瑞昌装得惊讶道:「那么辛苦,不然我在这附近的套房借你住,这样就不用早起了。」 「没关係,我已经习惯了。」陈以恩陪笑着道。 「这样啊。」黄瑞昌装笑着,他频频吃闭门羹,没想到眼前女子竟然这么难以攻略,眼看这招不行,他转移话题继续有意无意透露自己的财富,「我们聊点别的好了——你有出过国吗?」 陈以恩点点头,她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她想起以前有空段又然会带她去地中海上的一座小海岛,她还记得那里的风景有多漂亮,整座岛上就只有他们两个,生活十分愜意,可惜再也去不了了。 她偷偷掐了手臂,告诉自己不能再想起段又然,要专心认识新朋友。 「那你有去过欧洲吗?我爸在瑞典有认识的朋友,他每年都邀我们去他家看极光,但我都看腻了。」黄瑞昌从原本有些嫌弃的神情,转成笑脸道:「不过我想如果可以多一个人陪伴,一定会找回第一次看的感动。」 「我之前去过义大利」陈以恩无视了黄瑞昌的暗示,道:「那里的建筑都很古色古香。」 「义大利也很不错呢!」黄瑞昌道,「他们红酒做得很好——不然我们开一瓶红酒好了,虽然是便宜货,但有总比没有好。」 同桌的陈国华听见了举双手赞成附和道:「哇!老闆要帮我们加酒,谢谢老闆!」 「不必客气。」黄瑞昌摆摆手,说完向服务生招手,道:「麻烦这边帮我们开一瓶红酒。」 小赌怡情 听见黄瑞昌要开红酒,热炒老闆抓了麦克风又衝上台,他道:「少年头家要开酒,怎么能不玩个小游戏呢?」 热炒老闆话一说完,服务生又从旁递来一捆捲起来的纸。 在一样的beatbox声中热炒老闆神秘地打开,猛地亮给了台下的人看一边大声地宣布:「『红骑士、黑骑士救救我!』」 台下一片寂静,看的人一头雾水,热炒老闆接着解释:「这个游戏很简单——我们男女一组,轮流当庄和其他组别玩骰子乐比大小,输赢用酒做赌注,喝越少杯的就是最后赢家,但是如果只有这样就不符合游戏名称,所以呢——」 老闆为了卖关子停顿一下,接着道:「女生当庄由女生挑战,输赢时黑骑士要出来挡酒;换言之,男生就是红骑士要喝。」 「这是一个小组竞赛,刺激感会引发吊桥效应,增加彼此感情。」热炒老闆挑着眉语气挑逗地道。 热炒老闆道:「大家应该都了解了吧?那就由开酒的少年头家和陈小姐先来当庄。」 热炒老闆说完话,由服务生准备了碗公和四颗骰子,搬了张桌子摆到舞台中间。 黄瑞昌看起来跃跃欲试,但和他一组的陈以恩面有菜色,她今天原本就只打算小酌,但这游戏听起来就要喝很多,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跟黄瑞昌增加感情。 谢宜静看她没有要往舞台上动作,戳了戳她的手肘低声地道:「不要犹豫了,不说好今天一个晚上忘了安安好好玩?赶快上去吧!」 谢宜静说得没错,她既然参加联谊了就不该退缩,都决定出来玩了就要玩得尽兴,不该因为讨厌黄瑞昌就不参加,况且她一直以来赌运都不错也不一定会输。 陈以恩思忖完,对谢宜静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后站上舞台。 热炒老闆对她微笑着欢迎,「好的,那我们就照刚才的男女顺序——女士优先。」 陈以恩站到桌子面前,碗公旁放着下注用的酒和一叠共十隻的酒杯,她微笑着对前来下注的谢宜静道:「你要赌几杯?」 谢宜静看她投入游戏很为她开心,她道:「才刚开始就一杯吧。」 陈以恩点了点头,一旁的服务生倒了满满一杯酒,谢宜静抓起了骰子在手里摇晃着,两个人莫名紧张起来。 热炒老闆默默地道:「请喊『黑骑士救救我!』然后掷骰子。」 谢宜静点了点头,做好准备后她道:「黑骑士救救我!」 清脆的骰子声在餐厅里近乎不间断地响起,由酒作为赌注虽然不像钱那样刺激,但有输赢的游戏就容易炒热气氛,不只是参加联谊的人,店内其他客人也凑上前去观赛,段又然和徐翰昇也是。 两个人藏在人群里能更近距离的看见陈以恩的样子,而陈以恩也不容易注意到稍微变了装的段又然和徐翰昇。 段又然稍微将眼镜推下了一点,从眼镜之外他终于看清楚陈以恩的脸,舞台上的她在他眼里非常闪耀,好久没有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他都有些嫉妒起那些能更近距离看见她笑容的人。 所有人玩过一轮下来,陈以恩的运气一直都不错,多亏如此,黄瑞昌几乎没喝到几杯酒。 热炒老闆拿着纪录的小白板道:「陈小姐势如破竹,少年头家只喝了八杯,目前赢面非常大——接下来就由少年头家做庄,究竟结果会如何呢,让我们期待下去!」 陈以恩和黄瑞昌换了位置,黄瑞昌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没有像以恩这么会玩这种东西,过年时总是每玩每输,所以先跟你说声抱歉。」 陈以恩不以为意,反正就是喝酒而已,她道:「没关係,你也替我喝了不少杯,你儘量玩吧。」 黄瑞昌点了点头,心里暗自窃喜着,既然陈以恩都这么说,那他就不必感到愧疚了,他向着第一个来的男子使了眼色,对方也朝他微笑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 黄瑞昌道:「你要赌几杯?」 男子考虑着但其实心里早已有了打算,他捉起骰子道:「为了赢过老闆,我要赌四杯!」 「四杯太多了啦,万一我们输了我怕我喝不下。」男子的女伴身穿华元的制服有些担心地道。 陈以恩笑着对她说:「你们也不一定会输,难得玩游戏,就赌吧。」 女子听了思忖了会,道:「连以恩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赌四杯!」 黄瑞昌眼里闪过一瞬的不怀好意,他笑了一下,「那就开始吧。」 男子点了点头,丢出握在手里已久的骰子:「红骑士救救我!」 热炒老闆探头过来看:「是五点——这个数字很大,看来会是少年头家遇到的第一个难关。」 黄瑞昌拾起骰子,清脆一声响——两点。 「陈小姐四杯进帐!」热炒老闆喊得热烈,服务生用餐盘端起倒满的四隻酒杯等着递给陈以恩。 「喝、喝、喝??!」所有人默契地起哄,气氛十分热闹,店内的墙都快要被声音撼动。 陈以恩拿起酒杯,豪气地一口饮下。 喝完了四杯全场轰动不已,黄瑞昌面前的人很快换了一个华元的人,他保守的只赌了一杯,结果由黄瑞昌获胜,对方一边说着道歉而女伴一边喝完了酒。 下一个是家峰商行的人,他和女伴窃窃私语了一会后,道:「老闆对不起了,我会拿到最后的胜利——我要赌五杯!」 「好,我不会输给你的。」 只见黄瑞昌说得信心满满,最后掷出的骰子却也只有三点,他一脸抱歉看着陈以恩,但愿赌服输,陈以恩不是很介意。 守护 台下的段又然看着觉得有些奇怪,他跟徐翰昇道:「好像哪里不对劲??」 徐翰昇倒是看得很融入在热闹气氛中,「有吗,哪里?」 「不知道。」段又然也说不上来,就是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徐翰昇忍不住开玩笑道:「你只是不想看姐姐和别人玩得那么开心吧?」 段又然白眼了他,徐翰昇笑着道:「放心啦,你都亲自看着了,姐姐能出什么差错?」 段又然瞟眼回舞台上,徐翰昇说得对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在那之后,黄瑞昌手气差到谷底,没一局掷出大于四点的数字,庄家越输玩家赌得越大,每个人都是赌三杯以上,陈以恩一杯接着一杯被灌下肚,她已经满脸通红,视线有些不能集中。 黄瑞昌见状假装一脸担忧,道:「以恩你还好吗?还可以喝吗?」 陈以恩还没回答,黄瑞昌桌前等着下注的男子却先说话了:「我等了那么久,也是最后一个了,老闆你们可不能说不玩就不玩啊。」 陈以恩摆摆手笑着道:「我没事,你们继续。」 「好吧——那你要下多少杯?」黄瑞昌一边说一边眼神示意对方,陈以恩酒量已经差不多,没必要再赌太大。 对方微笑回应——从最一开始这场联谊就是黄瑞昌狩猎,家峰商行的人都为了保留工作成为他的棋子,从他见到陈以恩并坐到她对面时,他和他的员工们就锁定了目标,这场游戏也是收买热炒老闆才有的,是家峰商行群起而出的攻击。 而最后的这名男子就是来给予最后一击,他道:「那就来个四杯。」 「好,掷骰子吧。」黄瑞昌暗自窃喜。 男子握紧了骰子接着随手一掷,四颗骰子在碗里打转,接着一个个停了下来。 「是豹子!」热炒老闆兴奋地喊道,一脸可惜:「由陈小姐守住的优势明显被逆转了,少年头家以后要好好练习掷骰子啊。」 服务生端来毫不留情地倒满的酒,一旁的谢宜静看着快溢出来的酒和精神开始恍惚的陈以恩,她觉得有些不妥就出声制止:「以恩如果你喝不下就不要再喝了。」 「怎么可以!」男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这都是游戏规则,她输了就要喝。」 谢宜静很是不爽,她对黄瑞昌道:「不然黄先生你替以恩喝,你刚才只喝了八杯,她帮你喝了二十几杯了。」 「不行,规则就是规则,她得自己喝。」男子很坚持,因为老闆没有说不,他的工作就是把最后四杯灌进陈以恩嘴里。 「说得没错,只是几杯酒而已。」 「愿赌服输,我们刚刚都喝了。」 「让她喝!」 台下家峰商行的其他人也开始起哄,你一言我一句地要陈以恩自己喝。 谢宜静还是觉得不公平,她开口要再替陈以恩说话:「但是她已经——」 「宜静我不要紧,我还可以喝。」陈以恩捉着她的手,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整个人已经站得不太稳。 谢宜静担心地看着她,此时台下又开始喧闹起来:「喝、喝、喝、喝??!」 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即便陈以恩已经有些醉眼朦胧了,她还是不得不把酒喝下。 随着眾人的起鬨,她摇晃地拿起酒杯,往唇边靠上。 突然,酒杯被一把抢下,喊叫声瞬间休止,台下的人惊讶地无语,黄瑞昌傻愣着盯着眼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 段又然喝下第二杯、第三杯?? 『喀!』地一声,最后一只酒杯倒盖在桌上,段又然嫌恶地睨了黄瑞昌一眼,「垃圾。」 黄瑞昌回过神,莫名被骂加上计画被打断他很不爽:「你谁啊?」 段又然没有理会,捉着陈以恩的手腕转身就走,她身子摇摇晃晃地,有残影的视线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只知道他的手很温暖。 「你给我放手,她是我的!」黄瑞昌着急地快步追了上去,不过就在半路中突然被个人挡了下来,他横眉怒目地瞪着对方道:「别挡路!」 「你不是问他是谁吗?我告诉你吧。」徐翰昇笑瞇瞇地看着黄瑞昌。 黄瑞昌瞪大了眼睛骂:「不管他是谁都没有资格跟我抢女人!」 徐翰昇面不改色笑着指了指段又然的背影道:「他是亿海企业的总裁,要比身家背景你比不上,更重要的还是人家孩子的爸,够资格了。」 说完话,徐翰昇拎着自己的眼镜慢悠悠地晃出了店门,留下目瞪口呆的眾人。 交换立场 时间不过才快晚上九点,但福气热炒外头街上路人寥寥无几,昏暗的街灯光线下有两个身影穿梭在其中,陈以恩踩着醉醺醺的蹣跚步伐被段又然拉着走,花了一点时间她才认出眼前的人。 她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猛地甩开段又然的手,醉得含糊地道:「不是叫你别再碰我了!」 她瞎指着段又然一旁的空气道:「你这个——变态!」 「别闹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段又然说完靠上前想再牵陈以恩的手,但她很快地闪过,顺势抢走段又然拿着的她的包包,步伐踉蹌又立刻站稳对他道:「谁要跟你回去?」 陈以恩往前走,「我要回我跟安安的家,谁理你啊。」 段又然连忙追了上去,「安安在我那边,你忘了吗?」 「在你那又怎么样?」陈以恩停下来对段又然挑起一边眉头问他,摇摆着脚步又继续往前走一边碎念:「她够大了,我偶尔放松一下又没关係,而且常阿姨也在??我今天要放假!」 陈以恩对自己的话点头如捣蒜,放声大笑出来:「没错,放假、放假——哈哈哈??」 段又然看她这副模样就算硬拖回去让安安看到也不好,但也不能放着让她在街上游荡,他道:「那我陪你回去。」 「不要!」陈以恩大力挥手喊道,「我自己可以回去,都几岁人了还要你担心?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了,给我走得越远越好!」 「??」陈以恩说得无情,段又然心里不禁难受,但毕竟她是醉了,放心上也没太大意义。 陈以恩慢悠悠摇摆地走着,生气地喃喃道:「有钱了不起?还不如屁孩们善良??谁才对社会有益?噁心死了??」 段又然看陈以恩这副模样是哄不动了,再说下去恐怕也只会吵起来,于是他决定悄悄跟上,默默走在陈以恩后头。 陈以恩一路蹣跚地走着,嘴里时不时咕噥着语意不明的话,神智不清的她意外知道回家的路,她摇摇晃晃地走着,平时30分鐘的路程花了一倍多的时间才到老公寓楼下。 她把钥匙从包包里拿了出来,试了好几遍才选对钥匙开了大门,她进去只随手带上门,段又然趁机鑽了进去。 陈以恩一步步爬着楼梯,段又然看她走得不稳在心中捏了好几把冷汗,半晌过去她总算到了家门口。 一样又花了点时间开门,正当她进屋后要关上时,段又然挡住了门。 陈以恩半瞇着醉眼睨着他:「你怎么还在?听不懂人话吗?」 「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段又然道,手里紧抓着铁门,就怕陈以恩下秒会用力关上。 陈以恩不屑地盯着他,道:「好——就看你有什么话好说。」 说完话她退开一步让出位置,段又然愣了愣,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可以进家门,他赶紧放开手走进去。 铁门沉闷的声音响起,屋内没有点灯,唯一的光源是沙发边的小灯,不过也够看清了整个客厅,陈以恩坐在三人座沙发最旁边靠着背,双眼斜睨着段又然坐下。 段又然隔着一个位置看着醉醺醺的她脸颊泛红,想到她被人灌酒心里就不捨,幸好陈以卉通知他联谊的事,不然陈以恩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 段又然知道陈以恩突然参加联谊一定和昨晚的事有关,但还是想知道她确切想法,便问道:「你为什么去联谊了?」 陈以恩别开眼睛,「我要干嘛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我怎么了都跟你无关。」 陈以恩撇得一乾二净,加上她不懂保护自己让段又然生气起来,「你喝得那么醉,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你能喝醉,我就不能了?」陈以恩口气很差地说完别过头去。 「我是跟认识的人去喝,你跟第一次见面的人喝很危险,知不知道?」段又然忍不住责骂,「不认识的人什么品行你都不知道就傻傻喝,出事了怎么办?」 陈以恩被他唸得皱起眉头,「好,认识的是不是?」她一脸不悦踉蹌起身,「那我就跟认识的喝。」 酒后吐真言 她转进厨房,拿着一罐高粱出来,那是陈以卉参加喜宴带回来的,她喀地一声放在小桌子上,瞪着段又然转开瓶盖,「我要喝到吐、喝得乱七八糟,你敢拦我试试看,我酒瓶就给你砸下去!」 说完话,她把扭开的瓶盖往段又然身上丢去,提起酒瓶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几口。 段又然有些傻住了,没想到陈以恩醉起来跟酒鬼一样。 「哈——」陈以恩大口吸气擦了嘴角的酒,抬眼盯着段又然看了半晌,嘴角忽然无预警上扬,挑衅地道:「羡慕吗?」 段又然愣了一下,陈以恩炫耀着高粱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他便点了点头配合她。 「那你就给我喝。」丢下一句话,陈以恩挪过身子到段又然的旁边,拿起手里的高粱。 「唔!」段又然嘴里塞着高粱酒瓶,差点被灌进喉咙的酒呛到。 陈以恩让他喝了好几口才放下,她跪坐在段又然身边莞尔看他,宝贝地抱着高粱道:「这是我的,不能让你喝完。」 段又然擦了擦从嘴边流出来的酒,喉咙还很呛辣口中残存着浓厚酒味,身子瞬间都热了起来。 「哈哈哈??」陈以恩见他狼狈模样笑嘻嘻的,一边靠着段又然肩膀侧边躺了下来。 她吐了一口长气,双眼闪着水光道:「时间过得好快——安安已经要六岁,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她刚出生的时候,就跟这个——」她举高手里的高粱细细看了一会,突然猛地摇摇头:「不不不、比这个还要小。」 段又然很喜欢听陈以恩说安安小时候的事,因为那是他没能参与到的时光,但每次听他又会心疼,他道:「你一个人照顾她很辛苦吧。」 陈以恩转过头一隻手压在他腿上,瞪大的眼睛带着笑意道:「当然!不过——」她慢慢躺了回去,一边傻笑着说:「只要看到她的笑容,一切都值得了。」 说完她灌了好几口高粱,望着什么也没有的空气继续说:「安安她啊,很乖,也很贴心,非常非常好带。」 她一边说指甲一边敲着酒瓶瓶身,伴随清脆的叮叮声她接续着说:「我妈老是说我小时候也没她那么好顾,不知道是像谁了??」她说到最后很骄傲的笑着。 段又然听着也不约而同地微笑,安安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不吵不闹也很懂事,陈以恩把她教得很好,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安安是由他带大,肯定会是个调皮的孩子。 陈以恩又喝了几口高粱,不知不觉中,瓶子已经快要见底,她道:「但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像你。」 段又然看着她的侧脸,有股惆悵感在她的话语之中:「不只是长得像、笑起来像,连个性也很像,喜欢逗我开心、乐观开朗??你们明明就没有见过面。」 她顿了一下,又道:「——害我没办法好好忘记你。」 段又然愣愣地盯着她,心里不断鼓动着。 陈以恩望着前方眼里闪烁着泪光,她一下灌进好几口想冲淡心里难受的感觉,然而大口大口吞下的炙热高粱却没什么用,逐渐挡不住想告白的心情。 「其实——」她放下酒瓶,转过头看着段又然,「我一直都很想你。」 她这一句话加上噙着泪光的眼眸,段又然再也压抑不住衝动,低头吻上陈以恩的唇,闭上眼享受她身上的香味和嘴唇触碰到的温热。 这次她没有抗拒,靠上去轻柔回应着,感受带着酒气的甜味,唇上记忆犹新的感觉温暖了身心,她双手圈上段又然的脖子,更加深入回想着过去的时光。 许久以来的接触让段又然忘了他和陈以恩之间的所有阻碍,世界变得安静无比,只有两个人唇齿交融在一起的细微声响。 他的手自然扶上陈以恩的腰,她衣服底下的肌肤依然滑嫩,他更往上摩挲。 「??怎么了。」 陈以恩突然停了下来,她低头不语眸子黯淡下来,委屈地依偎在段又然胸口抱着他。 段又然顺着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脑,「你不想继续?」 陈以恩靠得更紧,摇了摇头道:「你妈不会喜欢我们这样。」 陈以恩既然自己提起王雅慧,段又然抓紧机会也就顺着问下去,「我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道出真相 陈以恩把头埋进段又然怀里,咕噥着道:「??不好的事——她很坏。」 段又然一边安抚着一边循循善诱,「告诉我她做了什么,我会帮你。」 陈以恩像孩子一样撒娇,段又然怀里的安心感舒服得让她有些发睏,「??我想睡了。」 段又然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让陈以恩离开怀里强迫她和他对上眼:「你说完我就带你去睡。」 「??」陈以恩眉尾垂了下来,水光瀲灩的眸子除了酒意外还有一点悲伤,深情凝视着段又然的双眼,她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我真的很爱你。」 「那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段又然捉住她的手,「这六年来我一直以为你背叛我,每天都活得很痛苦,只要想到那张照片,我——」 陈以恩用唇封住段又然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她稍微退开来,捧着他的脸,朦胧醉眼变得湿润起来,她道:「我不喜欢那张照片。」 段又然看着她充满泪光的眼眸很心疼,但还是得继续问:「那为什么会有?拜託你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知道了我心里好受一点。」 陈以恩不捨得段又然难过,她没能忍住泪,怜惜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段又然摇摇头,他擦去陈以恩脸颊上的泪水,坚定地道:「我妈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但实际上只有造成伤害,我需要知道她哪里做错了,我才可以告诉她。」 陈以恩貌似逐渐被他说动,她道:「我很羡慕你有爸爸妈妈??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 「你想太多了。」段又然苦笑着道,「我还不至于跟她断绝往来,只是要跟她说她哪里错了。」 陈以恩有些迟疑,「你不会跟她吵架?」 「不会,绝对不会。」段又然对她莞尔十分篤定地说。 陈以恩凝视着段又然的双眼,他的笑靨依旧让人心安,她低头不语了半晌,深呼吸了一次,终于点头答应,将六年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那一天是你生日的前一天,我准备了安安的超音波照片,打算要做成卡片送给你,突然,我妈哭着打电话来,要我到隔壁市的饭店去救她还有以卉。」 「我到了之后,才知道是你妈骗我妈签了一千八百万的本票,她还带了几个黑衣人把他们两个绑起来,威胁说如果不还钱就要把以卉卖到酒店去。」 「一千八百万我怎么可能拿得出来,所以我向她??求情,也把超音波照片拿给她看,希望她可以看在安安的份上,至少让我慢慢还钱。」 「没想到她反而生气了,不仅要我跟你分手,还要我保证会把安安拿掉,不然我们三个人都别想离开那间饭店。」 「后来她接到电话暂时离开房间。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黑衣人,意外地人都很好,他们趁机告诉我,卖女人的事他们没有在做,只是想帮我们配合着演戏而已。」 「你妈不在时他们不断劝我,与其跟有这种妈妈的人在一起,还不如分手比较好,而且如果这次你妈没有得逞,下次她的手段会更残暴,找来的兄弟也会更狠??遇到他们是我运气好,我很谢谢他们——你妈回来之后,我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她很了解你,知道只是口头分手、没有铁錚錚的证据你不会相信,所以她要我演一齣戏。」 陈以恩说到这眼角的泪又冒了出来,她躲进段又然的怀里,哽着喉咙道:「我们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去,我只能闭上眼睛,静静等他们拍好照??」 陈以恩说完紧紧抱住段又然,满身酒精的她很害怕段又然随时会消失,「请你相信我,我跟黑龙之间什么也没有,他只是——」 「我知道他有个男朋友。」段又然打断了她,眼神里满是心疼,他抚着陈以恩的头道:「那张照片你不需要解释,我想知道的只有我妈对你做了什么。」 陈以恩抬头望着他,水汪汪的醉眼有几分朦胧:「你相信我?」 段又然点了点头,「是我对不起你,我早就该相信你了。」 终于,陈以恩浅浅地笑了,她伸手温柔地摸着他的脸,两人没有一句话,就只是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彼此。 不安分 坦白了一切陈以恩如释重负,她躺进段又然的怀里,耳朵紧贴着他的胸口,心跳和呼吸声给予无比心安的舒适感,酒精引起的睡意又再次袭来。 她抱着段又然道:「我想睡了。」 夜还长着,段又然抱着陈以恩那么久,事情又告一段落,即便被陈以恩灌了好几口的高粱,他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 昏暗的客厅灯光照出曖昧不清的轮廓,陈以恩规律呼出的鼻息搔痒着段又然心尖,她已经六年没有如此唾手可得。 段又然让陈以恩从他怀里离开,道:「??我们洗完澡就上床睡。」 陈以恩眨着昏沉沉的醉眼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思考,她揽上段又然的肩膀,撒娇道:「你带我去。」 「好。」 段又然毫不犹豫点头,抱起如无尾熊般巴着他的陈以恩,两人一起进到走廊底的厕所。 ————— 天上高掛太阳,室外被兇猛的秋老虎攻佔,不输夏天的酷暑热气蒸腾在马路上。 相较室外,房内有窗型冷气运转着维持舒适的温度,唯一能让阳光照射进来的窗户被窗帘遮盖起,晦暗的房间里,隐约能看出床上凌乱的被单里窝着一个身影。 陈以恩终于被冷气马达嗡嗡作响声吵醒,她勉强翻过身,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整个人像被车子辗过般地腰痠背痛。 尤其是她的头,她这辈子从未感受到如此头痛欲裂,她没有印象昨晚到底喝了多少,记忆断片在黄瑞昌输了最后一局,谢宜静正替她说话,之后好像有谁出现了?? 来的人好像是她认识的人,他们还说了很多话,但感觉不是在热炒店里,她把头埋进枕头里,「唔嗯??」她的头像被装了好几颗石头,又像是被灌了浆糊丝毫无法运转。 她又躺了一会才挣扎着探出头来,在昏暗的房间里,她没有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她老早就迟到了。 她缓慢而不稳地撑起身子,棉被从她身上滑落,一阵凉意传来,她愣愣地,盯着自己一丝不掛还有几处红印的上半身。 她倒抽一口,连忙拉起棉被盖住自己,她掀开探头看,连下半身也什么都没穿。 「为什么!」她整个人都醒了,慌忙回想昨晚的事。 在热炒店黄瑞昌好几次提议要送她回家,之后玩游戏他输得一塌糊涂,害她喝了一堆酒,在不胜酒力前谢宜静帮她抱不平,但最后她自己说了没关係,??后来? 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是黄瑞昌送她回来的? 她懊悔地抓乱头发,一边咒骂自己:「陈以恩你这个白痴——」 她拉着棉被往地板找自己的衣服,但什么都没有,她的脸垮了下来,「该不会是从客厅就??!」她快被自己气死,朝着无辜的床垫猛捶了好几下出气。 气归气衣服还是得穿,她于是披着棉被起身到衣柜去。 「咦?」 一开门她傻在原地,里头是空的,一件衣服或裤子都没有,就连底下原本放着内衣裤的抽屉也是空空如也,她接着找了角落收着冬天衣服的箱子,里头也是什么都没有,而且找了一轮她发现整个房间里就只有她的衣物不见。 她瘫坐在床上,原来就头疼的她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是被捡尸,还是遭小偷又被捡尸。 如果是黄瑞昌,那为什么拿她的衣服?如果是小偷,又为什么只拿她的衣服? 她搓揉着太阳穴,酒精的后座力太强,她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 『吱呀——』 开门声突然传来,她捉紧了棉被,惊恐地望向门口。 不管是谁,他竟然还在家里! 门已经半掩,她四处张望想找手机,但一无所获。 最后,门后的人露出身影。 半推半就 门后的人露出身影,段又然的衬衫只扣上几颗扣子,隐约能见到他的胸口线条,他对她笑着道:「你起来的正好,午餐我煮好了。」 陈以恩一脸不解又惊恐:「你为什么在这!」 段又然朝陈以恩走了过去,「你昨天让我进来的。」他蹲在她面前莞尔着道:「你忘记了?」 陈以恩皱起眉头,脑里闪过她和段又然走进家门的画面,的确是自己让他进门的。 「但、但??我们——你为什么???啊?」她结结巴巴地,不只是昨晚在脑海里消失的记忆,又或是段又然对她的态度都让她一脸疑惑,「你??你脱我的衣服?」 「是你自己脱的。」段又然眼神无辜,「我只是问你要不要洗澡而已。」 「你干嘛问我要不要洗澡!」陈以恩很不解,同时对眼前的状况有些恼火起来。 段又然看着她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反正不重要。」陈以恩从棉被里指向门口,「你回去!」 段又然没有要离开的跡象,一脸惋惜道:「好可惜,亏我们昨天玩得很开心。」 羞耻涌上陈以恩心头,一股热窜上脸颊,她红得像一颗苹果,「段又然!」 段又然看她生气只觉得可爱,他故意又再道:「你不要说得我欺负你一样,从厕所出来之后,在这里你也主动了一次。」 「啊——!」若是现在有个洞陈以恩就自己鑽进去了。 看着陈以恩更加红的脸,段又然不禁笑了,「又没关係,我们两个在一起,不管几次都很正常。」 「段又然——我很想掐死你!」陈以恩又羞又气隔着棉被把手伸向段又然,要是杀人不犯法她恐怕就动手了。 段又然面对她的兇狠样欣然一笑,「你不会捨得的。」 陈以恩突然想到更重要的事,直接就问:「你有没有用保险套?」 「我原本只打算去看看你而已,怎么可能带在身上?」段又然说得理所当然,他笑着道:「况且戴了也不一定有用,不然安安怎么来的?」 「我真的——真的很想掐死你。」陈以恩咬着牙道,她搞不懂段又然在想什么,万一又有小孩难道他要娶她吗?只是上了床就忘了她做过什么了? 段又然虽然还想欣赏她生气的模样,但似乎有点太残忍了,而且还得劝她回来他的身边。 他隔着棉被握住了陈以恩的手,收起开玩笑的情绪道:「你昨天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闻言,陈以恩立刻傻愣住,瞬间没了那股要杀人的气势,她真的不应该喝酒的。 段又然厚实的手隔着棉被都能感受到温暖,他轻轻握着陈以恩的手,眼眸柔情似水地看着她道:「所以你不用生气,如果真的有孩子了,这次我会照顾你们。」 陈以恩抽开手别过头,语气很冷淡:「既然你知道,那就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不行?」段又然伸手摸上她的脸,让她和自己对视:「我不会让她再伤害你了。」 陈以恩推开他的手,说话多了点情绪:「你不懂吗?你妈能骗过我们一次,就能再骗第二次。」 「但这次我们知道她的手段,而且我也会在。」段又然抓住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道:「我不会像六年前一样蠢,你的手我不会再放开。」 段又然的话很诱人,面对他的柔情攻势,陈以恩好想卸下自己的武装和他在一起,但她不能,她还有安安要保护。 她狠下心无视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她提高音量道:「你难道还不懂你妈有多讨厌我?她连安安都要我拿掉——安安是你的孩子,也是她的孙子,就因为在我肚子里所以她连犹豫都没有,就要我拿掉!」 「现在情况不一样,我们知道她的伎俩,就算这次她对你多好,我们都不会相信。」段又然耐心地安抚,他早就知道陈以恩醒来又会是一番劝说,但他绝不轻言放弃。 「我担心的不是我——是安安。」陈以恩看着段又然道,「她还小,是非善恶都不会判断,万一你妈真的狠下心——」 陈以恩不敢往下想,她眼里透露这害怕,「段又然,我只剩下安安了。」 段又然一边摇头道:「不会,我保证不会发生那种事,而且现在你也不只有安安,你还有我,安安也有我。」 说完话他单膝跪到地上,抬头仰望着陈以恩担心的脸,他不捨地轻抚着,「六年前我们都做了让自己痛苦的决定,我们不要再做错一次了。」 陈以恩好想就这样被他注视着,但现实总拉着她回过神,她别过眼神道:「至少这六年安安平安的长大了,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你确定?」段又然追着她的眸子,不让她逃避他的问题,「你能用安安发誓自己没有其他愿望?」 她不敢用安安发誓,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在撒谎,段又然逼着她来到角落,她无路可退。 段又然莞尔一笑,他凝视着陈以恩的眼睛,温柔地道:「只要一次就好,让你自己可以有两个愿望。」 陈以恩讨厌那么迷人的段又然,也讨厌总是能轻易被俘虏的自己,她不敢下定决心,迟迟没有开口。 看着陈以恩摆盪不定的神情,段又然决定再推一把,他送上自己的嘴唇,只蜻蜓点水了一下。 对昨晚的事丝毫没有印象的陈以恩,被突如其来的一吻,吓到只傻愣着,瞪着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只见段又然狡猾地微笑着,道:「你没有推开,我就当你答应了。」 「咦?不是,我只是——」 「别说了,我的炒饭都凉了。」 段又然打断陈以恩的话,接着连棉被一把抱起她,她吓得慌张起来:「喂!你在干嘛?放我下来!」 「炒饭我放在外面,我们到外面吃。」段又然满脸微笑,显然很享受这样运送陈以恩的过程。 回我们家 客厅的窗户也被窗帘遮蔽不过有点着灯,小桌子上摆着一锅还冒着烟的炒饭,电风扇摆着头吹了过去,香气四处飘散。 「我什么都没有穿耶!」陈以恩在棉被里挣扎着,只是被棉被包裹着的她没有太高的行动力,就像被蜘蛛丝裹住的猎物无法动弹。 段又然放她到客厅沙发上,双手插着腰道:「吃东西跟有没有穿衣服又没有抵触。」 陈以恩把棉被拉得更紧,深怕有任何一处曝光,「说到衣服,我的衣服呢?」 「在我车上。」段又然一边平淡地说替,一边帮陈以恩盛了一碗。 陈以恩皱起眉头:「为什么在你车上?」 段又然把碗放到陈以恩面前笑了一下,道:「我很了解你,如果你突然反悔,抓到机会就会偷跑,但只披着棉被你哪都去不了。」说完他靠了过去,莞尔着在她面前低语道:「而且我喜欢你这样。」 陈以恩一下红了脸,推开段又然:「认真一点!」 段又然调皮地吐着舌头坐回沙发,「我餵你吃吧。」 「??我自己吃就好。」陈以恩调整着棉被勉强把手露出来。 棉被毕竟不是设计来让人当衣服穿的,陈以恩伸出手难免有了一些缝隙,段又然瞅着她,「但你这样我不能专心吃。」 陈以恩注意到他的视线,拉了一下棉被道:「谁理你,不然你给我件衣服啊。」 「等我们回去了我就会给你——所以我餵你吃,这样比较快。」段又然没有等她回答,直接抢过她面前的碗和手上的汤匙。 他舀了一汤匙的饭,莞尔着递到陈以恩面前,「啊——」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陈以恩其实是有些害臊的,看着他也有点泛红的脸颊,她不得不承认心里充满带着甜味的幸福感。 陈以恩吃下一口饭,段又然很满足的笑了。 等炒饭吃完段又然洗好了碗,陈以恩换上他给的衣服,带上包包和他一起下楼。 她拉着衣襬,就怕身上的衬衫不够遮住自己的屁股,段又然防她像防贼一样,只肯给内衣裤和他自己车上的备用衬衫,陈以恩即便再三保证,他就是不给她一件裤子。 段又然在楼梯口伸出手想牵她,她不悦地竖着眉头只瞟了一眼无视掉自己走了下来。 段又然跟在她后面道:「就跟你说衣服有够长,当穿洋装就好。」 陈以恩回过头白了他一眼:「你有看过我穿那么短的洋装吗?」 「没有。」段又然笑着打开车门,「但我一直很想看你穿。」 陈以恩瘪嘴不语坐了进去,段又然也随后上车。 刺眼的阳光照射进车内,陈以恩突然想起了工作的事,惊呼一声:「等一下,我没有去上班也没有请假!」 「我帮你请了。」段又然微笑着道,「而且我请了一个星期。」 陈以恩大声地道:「啊?为什么!」 「没为什么。」段又然耸了耸肩,「我顺口问你们老闆可不可以,他说可以我就帮你请了。」 「你为什么自作主张?」陈以恩骂了一声想从包包里拿手机跟老闆说明,但段又然一个反手就抢走了。 「有什么关係?」他道:「你老闆都说可以了——他人很好耶,还不扣你薪水。」 「就是因为他对我很好,我才不想给他添麻烦。」陈以恩想拿回包包,但车子已经在移动她去抢会太危险,只好耐心等着。 「我之后帮他介绍一些生意,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你不要想回去上班了——」接着段又然撇头对陈以恩笑得像个孩子道:「先陪我一个星期再说。」 陈以恩无奈地别过头去,喃喃道:「你怎么可以六年了还是这副德行啊??」 段又然一副得逞笑而不语,继续驱车前往目的地。 半晌时间过去,白色轿车驶进位在山里社区的豪宅车库,段又然和陈以恩下了车一起往大门过去。 大门一开,客厅里的安安立刻回过头来,放下手里的彩色笔快步跑了过来,一边大喊着:「妈咪!」 她抱住陈以恩的腿,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道:「我好想你——你昨天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回来?」 陈以恩摸摸她的头愧疚地道:「对不起,妈咪昨天太累,就在我们家睡着了。」 安安知道陈以恩上班辛苦,她不捨地看着陈以恩:「那你今天还累吗?」 陈以恩摇摇头,安安才放心地笑了。 陈以恩问她:「常阿姨呢?」 「在后面浇花。」安安回答完,转问段又然:「爸比咧?你去哪里了?」 段又然蹲下身子,莞尔着对她道:「爸比去找妈咪了,所以我们才一起回来。」 安安皱起眉头,瞟了一眼陈以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对段又然道:「你们偷偷出去玩了?」 「喔、被你发现了。」段又然莞尔着点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才不是!」反观陈以恩慌忙地道:「我、我们没有??」 段又然笑眼看向陈以恩,到现在还泛红着的脸颊看起来十分曖昧,陈以恩想起段又然说他们昨晚玩得很开心,原本想说的话堵在喉咙。 安安抬头看着陈以恩等她把话说完,这才发现陈以恩只穿着一件衣服,她皱起眉头道:「妈咪,你为什么没有穿裤子?」 陈以恩都忘了自己只穿着一件衬衫,她拉了拉衣襬,一边说一边想藉口结结巴巴起来:「因、因为??我的衣服??」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安安解释,段又然手就伸上来了,他一边摩挲着一边道:「安安你摸摸看,你妈咪的脚很滑。」 小腿传来搔痒的感觉,陈以恩害羞地脸一下窜红:「喂、你在干嘛——」 「真的耶!」安安小手摸了上去一脸觉得惊奇,她从来没注意过,抬头看向陈以恩道:「妈咪你滑溜溜的。」 陈以恩很想生气,但安安是无辜的,她一脸无奈地对安安笑了笑道:「是吗??」 安安轻轻的摸来摸去,和段又然蹲在陈以恩脚边研究哪里比较好摸,最后陈以恩受不了,道:「够了。」她退了开来,「我要去换衣服。」 「好。」安安精神地回答,她看得出陈以恩和段又然之间的感觉不一样,比起以前他们更要好了,只要他们俩不吵架她就开心。 着凉 陈以恩进到房间关上门,从醒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自己独处的时间,她愣愣地盯着门板佇立着回想段又然对她说的每句话、每个看着她的眼神,虽然她有些生气,但不得不承认一切十分美好,她每分每秒都被幸福围绕着。 然而,每当在她想松懈下来好好享受时,心里角落却总有股不安袭来,警报声从远方逐渐逼近的窒息感让她坐立难安。 她随手拿了件衣服和裤子换上,看着半身镜里的自己,她不禁想,这个决定是对的吗?这对安安真的是最好的吗?像她这种人,真的可以和段又然在一起吗? 镜子里的她神情有些害怕起来,她看着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 突然,她想起自己曾经希望能回到过去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这次不正是段又然给她的第二次机会,既然如愿以偿,她是不是不应该有所犹豫,要比六年前的自己更有勇气? 『扣扣!』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打起了精神到门口开门。 安安抬起头看着陈以恩,她皱起眉头道:「妈咪,爸比好像头晕,他刚刚站起来差点跌倒了,虽然他说他睡一下就好,但是我有点担心。」 陈以恩瞟向段又然房门,他刚刚看起来都还好,除了脸红一点也没太大异状,怎么突然不舒服了? 她莞尔着安抚安安道:「妈咪去看一下,你到客厅等我。」 安安即便也想过去看看,但陈以恩都这么说了,她点点头乖乖到沙发上坐好。 陈以恩有些担心进了段又然的房间,只见他侧躺在床上蜷曲着身子,陈以恩进门后他稍微转了过来。 他瞇着眼睛看着陈以恩道:「你要来陪我睡吗?」 「安安说你头晕,怎么了?」陈以恩蹲到床缘没有理他的玩笑话。 他翻了下身子能够更好的看见陈以恩,道:「我睡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真的吗?」陈以恩不太相信,知道他或许不舒服后,才发现他的脸色的确不是很好,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炙热的高温传来,她皱起眉头道:「你发烧了。」 段又然本人倒还有开玩笑的心情,他笑着道:「那是因为我看着你??」 「认真一点。」陈以恩替他拉好棉被,「你的家庭医生还是同一个吗?」 段又然闭上眼点了点头,陈以恩起身去拨了电话。 没多久家医就提着医疗箱到了,他替段又然看了诊,半晌时间后道:「可能是最近入秋日夜温差大所以感冒了,不要紧的,多休息几天就可以。」 段又然昏沉沉的点了点头,陈以恩则向家医道谢:「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会,药我会再让人送过来。」家医说完从医疗箱拿出一包药交给陈以恩:「这个退烧的先吃,人会比较舒服一点。」 陈以恩点了点头:「好。」 「我想起来了??」段又然突然说话,语气里充满疲倦,「前天我喝醉了,湿答答的在浴室里睡了一晚。」 陈以恩愣了一下,原来她是段又然发烧的罪魁祸首。 家医笑了出来,「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接着他提起医疗箱道:「那我就先离开了。」 陈以恩到门口去送他,笑得有些心虚:「今天谢谢你了。」 家医道:「你先忙吧,这里我很熟,我自己出去就好。」语毕他逕自走出房间,和客厅的安安挥了挥手后离开。 段又然房里陈以恩不发一语站着,心里不禁对段又然感到抱歉,要是她那天晚上至少开了厕所的暖气,说不定他不会感冒。 段又然用床头柜上的水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道:「医生都这么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陈以恩撇开眼神,一边打开药包道:「就??能怎么办?」 段又然把药吃下,道:「你叫安安过来一下。」 「不行。」陈以恩道:「你现在感冒了,她会被你传染。」 段又然挑着眉头,「你就不怕被我传染?」 陈以恩道:「我们昨天都??现在也来不及了。」 「说的也是。」段又然莞尔着躺了下来,他道:「那你就不能照顾安安了。」 陈以恩还没想到这点,她皱起眉头,昨晚已经没有陪着安安了,接下来恐怕还得等到段又然病好,她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段又然侧躺着瞅着陈以恩道:「你不用担心安安,昨天只有常阿姨照顾她也没事,她已经够大了。」 「??你说得倒轻松。」 陈以恩说完走出房间,安安立刻就跑了过来,她道:「妈咪,爸比还好吗?」 「嗯,爸比只是感冒了。」陈以恩语气抱歉地道:「妈咪怕会传染给你,所以这几天你可以跟阿姨一起住吗?」 安安嘟起嘴巴:「可是我也担心爸比,而且昨天你已经没有陪我睡觉了??」 陈以恩其实也不捨让安安离开,但更不想她感冒不舒服,她道:「阿姨可以陪你睡啊。」 「阿姨都玩手机玩到好晚。」安安委屈地垂着眼睛道。 「妈咪会再骂她——」陈以恩说完,为了哄她装起可怜,拉着安安的衣襬道:「安安就先跟阿姨住几天好不好?」 安安每次都拿这招没办法,她道:「好啦??但是等爸比好了,你要赶快来接我回家喔。」 陈以恩点头答应,笑着道:「嗯,我会用衝的去接你。」 「打勾勾。」安安伸出小指头道。 和陈以恩约定好了之后,安安回到客厅收拾自己的彩色笔,陈以恩则到房间替安安整理了一袋换洗衣物。 准备好了之后,她打了一通电话给陈以卉,等电话接通后,她道:「以卉,我可以拜託你照顾安安几天吗?」 陈以卉一边吃着饼乾一边回答:「可以啊,不过怎么这么突然?」 陈以恩不知道如何跟陈以卉解释昨晚的事,迟疑了会,她决定先不说:「段又然感冒了,我怕安安被传染到。」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下,陈以卉知道段又然感冒八成是坐在厕所睡了一晚害的,陈以恩还肯留下来和他独处,她嗅出了事有蹊蹺的味道,试探性地道:「姐,你跟他??还好吗?」 陈以恩有些心虚:「没什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就关心你们而已。」从听筒都能听出来陈以卉笑得僵硬。 「等一下,陈以卉——」陈以恩眉头忽然蹙起,「为什么段又然昨晚会在那里?应该不是巧合吧?我就只跟你说过我会在那里吃饭而已。」 「呃??」陈以卉傻愣着,她要是直接承认一定会被臭骂一顿,她连忙道:「我今天都在家安安可以随时过来就这样我先掛了掰掰——」 一口气说完后,没等陈以恩回復她立刻掛掉电话。 陈以恩对着电话喊陈以卉的名字也无人回应,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陈以卉竟然跟段又然说,这两个人该不会早就连络上了吧? 在这之后阿财叔将安安接走,母女俩又依依不捨的道别。 独处 房子里少了安安便安静起来,陈以恩回到安安房间去,想着趁安安不在家正好可以洗她的棉被。 她抱着一团棉被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好碰到常阿姨从段又然房里出来,她一脸尷尬,「以恩,少爷他说??你不进去他不吃粥,你可以去看一下吗?」 陈以恩皱起眉头,段又然又在耍什么性子?她道:「我等一下过去看看。」 常阿姨不知道他们和好了,就怕陈以恩为难,她摆摆手道:「你其实可以不用理他,可能发烧不舒服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不用勉强。」 陈以恩发现常阿姨是在为她着想,赶紧解释:「常阿姨,我们现在没事了。」 常阿姨瞪大了眼睛,难怪他们俩昨晚都把安安交给她,原来就是和好了,她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她呵呵笑着道:「我都还没好好问你六年前发生了什么,既然你们已经没事,那就不用问了!」 陈以恩也笑了笑,常阿姨伸出手要接过棉被道:「那你赶紧过去看看,这个给我就好。」 「好,谢谢你。」 常阿姨开心地笑着拿走棉被,「不会不会,你赶快过去!」说完话她就往洗衣间离开。 陈以恩推开段又然的房门,他眼睛微张瞇着瞥了一眼陈以恩又闭起来,伸出手拍了拍床缘:「你过来这里坐。」 陈以恩走了过去但没有坐下,端起床头已经放凉了的粥:「你不是要等我进来才吃粥?」 「我吃不下。」段又然瞇着眼睛斜眼看着陈以恩,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刚刚中午的炒饭还在这里。」 陈以恩想想也对,自己也还不饿,她把粥放回床头柜,「那你为什么不跟常阿姨说,还要叫我进来?」 段又然当然是想找她进来,粥只不过是藉口,他对她莞尔:「你过来这坐。」 「你要说话这样说就好。」陈以恩道,她希望段又然多休息,叫她坐到床上感觉就没好事。 「我不要,你快点。」段又然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我虽然发烧,但还是很有力气喔。」 才刚发生昨晚的事,段又然这番话陈以恩很难不解读过头,她睨着他道:「昨天都两次了,够了吧?生病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段又然挑着眉头眼睛都睁大了,嘴角不禁上扬,「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威胁你不过来坐,我就要动手了。」 陈以恩觉得有些丢人,脸颊不禁泛红:「话好好说——为什么我要坐那里?」 段又然浅浅微笑着一言不发撑起身子。 如他所说,他脑袋虽然昏沉,但还不至于没力气,一手捉住陈以恩的手腕,另一手像鉤子扣住她的腰,用力一拉陈以恩人就上了床。 陈以恩一脸惊恐,腰被段又然紧紧揽着,她扭过头问:「你在干嘛?」 段又然已经闭上眼睛,道:「我冷啊,你可以恆温很适合。」 「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不要。」段又然抱她更入怀里,「我是病人,我最大。」 陈以恩试图掰开他的手,但一点用也没有,「哪来病人这么有力气,你根本装病吧?」 「是你把我留在厕所的,你要负责。」 「那是因为你喝醉了——!」 陈以恩使出浑身解数的力道,但被钳住的手根本没什么作用,她喘着气索性放弃,毫不留情道:「你睡着我就会走了。」 段又然浅笑着没有理她,自顾自地说起话:「你刚刚说错了,昨天有三次才对。」 「啊?」陈以恩不懂话题怎么又说回去了,一脸不解。 见她满脸疑惑,段又然眼睛微张看着她开始解释:「从厕所回去之后,冷气吵得我睡不着,但你睡得很舒服,我就一直看着你,不知不觉就发生了。」 陈以恩斜眼睨着他:「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在睡觉耶。」 段又然闭上眼睛,默默转移话题:「你房间的冷气该换了,真的很吵。」 陈以恩瞟了他一眼心里很是无奈,但不得不说,撇开断片的昨晚,她很久没有这样睡了,段又然怀里不管过了几年还是一样温暖,宽厚的胸膛也让人有安全感,光是被抱着就能很幸福。 段又然没有再说话,没多久时间,陈以恩从背后感受到他起伏的胸口,和低沉而规律的呼吸声,他似乎因为退烧药药效睡得很沉,手也渐渐松开。 陈以恩都没发现自己嘴角上扬着,她牵起段又然的手,轻轻抚摸着,厚实的掌心让她很安心。 她闭上眼睛,并没照自己所说的在段又然睡去后离开,而是留在他身边,两人一起做了个好梦。 秋季的尾声 当天晚上段又然的烧便退了,整个人生龙活虎,但他坚持自己还不舒服,硬是要陈以恩留在他房里过夜,陈以恩凹不过他也只好留下来。 几天过去,段又然连一次都没发烧,身体状况之好,根本看不出是感冒的人,要不是目睹第一天他昏昏沉沉的模样,陈以恩绝对怀疑他装病——然而之后几次他的确是装的。 每当陈以恩说要接安安回来时,段又然的状况就会差一点,开始头晕脑胀又咳嗽,前两次陈以恩没察觉不对劲,第三次他才露馅,陈以恩一边骂他过分,一边让阿财叔载她去找安安。 不过总的来说,他们在房里享受了好几天的两人时光。 安安回来之后段又然和陈以恩决定不在两个家之间来回,一方面没意义也麻烦,另一方面是每天起床时间不一,对安安而言难以养成固定的生活习惯。除此之外,段又然成功说服陈以恩把工作辞掉,说是说服其实也是半威胁,陈以恩不想为她老闆添麻烦,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段又然会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收到风声王雅慧已经知道陈以恩和安安的事,正在找机会回台湾,陈以恩不必去上班,其馀时间出入也都有阿财叔陪着,就少了单独被王雅慧埋伏的机会。 就这样几个星期过去,天气已经从微凉的秋季逐渐要步入冬日。 这一天下午,陈以恩从幼稚园接回安安,两人吃过午餐正在客厅休息,通常得到晚上段又然才会到家,然而这天还没过三点他就回来了。 一进门他脸色就不对劲,挤了个笑容和安安打完招呼,就把陈以恩叫到厨房去。 他从西装里的口袋拿出一把钥匙给她,低声道:「这是我刚刚买的房子,你东西整理一下就跟安安先过去住。」 陈以恩看得出有事情发生,她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突然。」 「我妈要回台湾了,是今天晚上的飞机。」段又然把钥匙塞进她手里,「她不知道那间房子,你们在那边很安全。」 陈以恩心头一紧,好不容易稍微放下的心中大石又提了起来,她眼神慌了起来:「你、你妈??那安安,还有以卉,我??」 「以恩,你看着我。」段又然温柔捧起她的脸,莞尔着想让她放心道:「这次我们都知道我妈想做什么了,会没事的,」 段又然的笑容让人觉得安心,陈以恩握着他的手稍微冷静了下来,「但我们总不能躲躲藏藏一辈子,我们都还没想好怎么解决??」 段又然摸了摸她的头:「我已经在叫我爸回来了,他是唯一治得了我妈的人。」 陈以恩从没见过他爸,听了也没多放心,「但是万一你爸也不喜欢我??」 「我是像我爸的,他会喜欢你。」段又然笑着表现得镇定,不想让陈以恩感到不安,「而且他一直很想要个女儿,你替他生了这么可爱的孙女,说不定疼你都来不及了。」 段又然提起她的下巴道:「不用担心,先去收拾吧。」语毕他轻吻了她一下,她点了点头带着不安到房里收拾行李。 在离开前两个人花了一番力气说服安安,她就担心陈以恩和段又然又吵架,这次搬家不会再回来,他们俩一搭一唱地保证她也不相信,最后是陈以恩当她的面亲了段又然,安安才总算乖乖上车。 步入冬季 段又然买给陈以恩的新房在城市的另一头,距离原本的豪宅有一段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不同于独栋豪宅,是高级大楼的顶楼房,社区大门二十四小时都有两个守卫站岗,访客除非是住户亲自带上楼否则一律不准进入。 除了戒备森严之外,段又然还安排了四个保鑣以防万一,保鑣们就住在隔壁间,两个为一组轮班站岗,偶尔陪陈以恩外出买东西等。 因为这里离幼稚园非常远,陈以恩索性替安安请了长假,等王雅慧事情解决了再回去上课。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这天傍晚安安在阳台的草皮上坐着,逐渐入冬的室外有点冷,她穿着厚外套用蜡笔描绘着花盆里不知名的花,陈以恩则在客厅一边看着她一边和段又然讲电话。 「我跟我妈说过了——」段又然道:「她怎么样就是不承认六年前的事跟她有关,她还说要跟你对质,一直问我你在哪。」 「她要对质我就跟她对质,可以解决事情就好。」陈以恩道,只要安安跟陈以卉不会被牵连,她敢自己去面对王雅慧。 「不行,谁知道她会不会动手脚。」段又然直接否决,有钱有势的人做起违法的事总是比较容易,「反正赶时间的人是她,我们慢慢等我爸回来就好。」 陈以恩看着手里的黑白照片,又瞟了一眼阳台的安安,眼神充满担忧:「你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下个星期。」段又然轻笑一声道:「原本还说要半年后,我跟他说了安安的事就变下星期了——我能保证他一定会喜欢你。」 陈以恩欣慰地笑了一下,「希望你爸可以赶快回来。」 「快了,你们再等等。」 「嗯??」陈以恩现在能做的也只能等待,相信段又然的爸爸可以帮他们解决王雅慧。 「对了,你可以找个时间过来顺便帮安安拿个东西吗?她说有个你们一起挑的拼图放在家里想回去拿。」 「我也很想过去,但我现在一举一动我妈都找人看着,不然我也不会用徐翰昇的电话打给你。」段又然说的无奈,他妈根本就当他是罪犯,而且还时不时突袭他家,幸好他早一步都和常阿姨他们都串通好说词。 虽然很想叫陈以恩直接买一个给安安,但自己女儿的个性他也了解,因为是和他一起挑的,再买新的意义就是不同,安安还是会惦记着家里那盒。 安安也是可怜了,幼稚园不能去上,连家门都不能踏出一步,整天看她被关在家陈以恩肯定心里也不捨得。 段又然思忖了会,道:「不然你们明天回来一趟?我妈中午要到南部去,最快也是后天回来。」 「真的吗?」陈以恩声音听得出有些喜色,但很快冷静下来,「但你不是说她派人盯着你。」 「但她没盯着你,你们就留到晚上,回去路上再到附近的大卖场换车。」段又然想得周全,连车子都想到可能被装定位。 不过陈以恩还是很迟疑,明知王雅慧在台湾还和段又然见面总有些不安。 段又然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便道:「你如果担心就算了,拼图我寄过去就好。」 「不用了——」陈以恩看着安安独自画画的背影,她画那么多就是想拿给段又然看,这么多天没见到段又然她一定很想他,只是回去一趟应该没事,她道:「我下午过去。」 段又然自然莞尔,不过神情有些遗憾:「但下午三点我有个重要的会议一定要出席,你们就晚一点再过来吧。」 「好。」虽然少了一点时间,但能见到段又然陈以恩也不禁微笑。 「——对了」陈以恩话锋一转,「以卉还好吗?」 电话另一头的段又然瞟了一眼身后打游戏玩得起劲的两个人,道:「徐翰昇天天看着她,你放心吧。」 陈以恩很庆幸有人可以陪着陈以卉,不然她就得多担心一个人,她有些抱歉地说:「麻烦他了,你帮我跟他说声谢谢。」 「我是觉得他很乐意,不过我会跟他说一声。」 段又然这么说陈以恩不禁纳闷,徐翰昇跟陈以卉到底什么关係?上次问陈以卉她说得曖昧也没个结论,等下次见面她一定要好好问清楚。 段又然道:「安安在旁边吗?」 陈以恩回过神,「嗯,你等一下。」她拿下电话对安安道:「安安,爸比找你。」 「喔!」阳台的安安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放下画笔,蹦蹦跳跳跑了过来,一接过电话安安有朝气的喊道:「爸比,我好想你!」 看安安透过电话和段又然聊得开心,说没几句话就呵呵笑着,陈以恩不禁欣然微笑。 陷阱 隔天,安安起了个大早将这几天的画都整理起来小心翼翼放进大塑胶袋里,从知道能回家见段又然一面她就满心期盼,还没过九点,塑胶袋就放在客厅桌上,她一直背着包包兴奋地等时间过去。 陈以恩也同样期待,经过一个晚上的思忖,她把昨晚拿在手里的照片放进钱包,既然已经决定好要一起面对王雅慧了,她没什么好犹豫的。 等时间差不多,陈以恩和两名保鑣一起出发。 他们共开了两辆车,陈以恩和安安与一名保鑣同坐一台,另一名则是开往卖场等到晚上让陈以恩和安安换车。 在车上颠簸了两个小时,安安都睡了好几次,在太阳逐渐要落入山头时总算到了段又然的豪宅,回到熟悉的地方安安整个人都清醒了,催促着陈以恩替她解开安全座椅,接着像匹脱韁野马拎着塑胶袋跳下车。 「安安,等一下!」陈以恩在后面喊着,安安还是直奔大门,陈以恩赶紧拿了包包和晚餐材料就追上去,她一开大门锁,安安就衝了进去。 空调还运转着温暖着室内,从落地窗射进的夕阳穿过客厅一路到了厨房的大理石餐桌边,光线中连一点漂浮的灰尘都看不见,整体比起他们还住这里时少了一股人气,那时角落总能找到几个安安没收好的玩具,现在则是一尘不染,就和他们第一天到时一模一样,陈以恩不禁心里有股凉意上来。 「常阿姨——我跟妈咪回来了!」安安在客厅里大喊还有些回音,不过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寧静。 安安的热情让陈以恩回过神,一边打开她房门的锁一边道:「常阿姨应该是去看花,等一下就会回来,你先去把拼图放到包包里。」 安安可惜地嘟起嘴巴,「好吧,等她回来我再给她看。」 「快去。」陈以恩拍了拍安安的背包让她进房。 陈以恩提着几个塑胶袋到厨房去,她买了一些菜还有安安的养乐多,在段又然回来以前得要先冰着才行。 客厅里只有塑胶袋窸窸窣窣声音,陈以恩慢慢整理着,拿着该放进冰箱的东西转过身。 打开冰箱门,一阵冷气吹出,陈以恩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她加紧动作把东西都放进冰箱。 『碰!』地一声,冰箱门被关上,陈以恩吓得一颤。 在冰箱门后,一个高过陈以恩半颗头身材纤细的女子似笑非笑瞪着,浓妆艳抹的脸上有些岁月痕跡,不过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艳,一股让人打寒颤的气势飘溢出来。 「你真有脸敢回来。」王雅慧插着一边腰睨着她,语气散发出来的寒意逼人。 陈以恩身子微微打颤,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雅慧为什么在这里?段又然不是说她到南部去了? 「你还是一样笨。」王雅慧瞟了一眼桌上陈以恩带来的东西,冷笑得让人心里发寒道:「我随便说要去南部出差,再让司机开走车你就信了。」 陈以恩本能地往后退去,孤身一人又惊慌的她双手不停止地发抖着。 「你难道忘了你妈欠的那笔钱??是谁帮你还的吗?」王雅慧话语尖酸刻薄,鄙视着陈以恩如过街老鼠。 陈以恩声音颤抖,「阿、阿姨,你听我说——」 『啪!』 一个红印子落在陈以恩脸上,滚烫程度有如烙铁般。 「还回嘴!」 王雅慧呲牙咧嘴,恶狠狠瞪着陈以恩:「当初我们都说好了,你竟然还有胆回来找我儿子。」她大力戳着陈以恩的额头,尖长的指甲都要刺进皮肤咬着牙道:「你是有多破?」 陈以恩身体畏缩着,但还是想替自己解释,抬着眼珠子和王雅慧对视:「我对又然是真心的,请你相信我??」 「相信你?」王雅慧声音提高八度,又高又刺耳,「我才没你跟你妈一样好骗!」她大力推陈以恩撞上其身后的流理台道:「我们白纸黑字签约你都敢毁约了,我信你我就是猪!」 陈以恩怯生生地还是想说明清白,「阿姨,你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给你时间?」王雅慧语尾上扬如指甲刮黑板,字字分明不屑地喊着:「陈、小、姐——我他妈疯了不成?」她嗤之以鼻:「你跟我儿子才在一起两年他就被你迷得认不得妈,再给你时间不就爬到我头上来了?」 「阿姨,我——」 「闭嘴!」陈以恩还想再说,王雅慧又是一记耳光。 陈以恩眼角含着泪,被连搧两个巴掌的脸颊已经肿了起来,不管她说什么王雅慧都听不进去,她已经呈半放弃状态,只希望安安不要出来。 王雅慧看了手錶,斜眼不屑睨着陈以恩:「我儿子还有两个小时回来,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带着你那野种从此消失在他面前;第二,我现在就让人处理掉你们。」 陈以恩听王雅慧要对安安不利,护子心切,她又鼓起勇气,「你也是父母,你就没想过又然见不到孩子的心情吗?」 『啪!』地又是一个巴掌。 王雅慧指着她骂道:「轮不到你教我!」 这时,一直躲在房里的安安鼓起勇气探出头,正好目睹陈以恩被打,她鼓着腮帮子,气愤难平衝了出来:「虎姑婆,不可以欺负妈咪!」 「安安别过来——」陈以恩伸长手却没能拦得住她。 「不要碰我!」 王雅慧反手猛力一推。 『碰!』 灰白的大理石桌角多了鲜红的血花。 「安安、安安!」陈以恩蹲在安安瘫软的身子不知所措,她眼睛上吊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以恩崩溃对着王雅慧大喊:「你神经病啊!她是你孙女耶!」 王雅慧傻愣着,前面吆喝着要做掉陈以恩母女,但她从没想过自己动手,一身冷汗冒出,她慌张地夺门而出。 守在门外的保鑣见王雅慧出来一脸茫然,他从抵达到现在连隻虫子都没进门,怎么就一个女人衝出来了。 陈以恩一看到他连忙哭着求救:「帮我叫救护车!快点!」 保鑣看着倒下的安安愣了下,「??是!」语毕,他动作很快地拨了电话。 房子里除了他通报的说明声音外,只有陈以恩不断叫着安安的哭喊声,一直到救护车人员到达才被警笛盖过。 功亏一簣 医院手术室外一股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谁也不敢开口说一句话,一片寧静之中只有医护偶尔忙进忙出的声响,那些声音就像一隻手掐着陈以恩的心。 她已经哭到没有泪水,她什么也不敢想,湿润的眼睛呆滞地望着地板,手上还沾有一些安安的血,从安安进了手术室之后她都是这个模样。 一旁陈以卉接到陈以恩的电话后立刻跟徐翰昇赶了过来,她着急地来回走着,走到徐翰昇都快晕了,「你就不能休息一下吗?」 陈以卉甩开他的手焦急地道:「还不知道安安情况如何,你要我怎么休息?」 徐翰昇瞥了一眼陈以恩示意陈以卉去安抚她,陈以卉顾着担心都忘了陈以恩比她更不安。 她到陈以恩身边坐下轻轻靠在陈以恩身上,她脸上的印子又红又肿,陈以卉看了十分心疼,她低声安慰道:「安安会没事的。」 陈以恩点了点头,还是木然地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 一阵皮鞋脚步声传来,听得出来者十分焦灼。 段又然跑了过来,第一眼先看到徐翰昇抓着他就问:「安安还好吗?」 「进去快一个小时了。」 段又然皱着眉头往旁边瞥见陈以恩快步走过去,他蹲下身子一眼就看见她脸上的伤,「以恩,你没事吧?」 陈以恩对他正眼不瞧,冷冷地道:「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你不要这样。」段又然一阵揪心,伸手要握住陈以恩的手,「我们一起等安安出来。」 陈以恩抽开手,冷冰冰的语气里不带一点情绪:「不需要,你走吧。」 「我——」 段又然还想说什么,陈以卉突然打断:「哥,你先去那边等啦。」她一边说一边眼神示意他不要再烦陈以恩。 陈以卉有理,他再说下去只是让陈以恩更烦燥,段又然即便不愿意也只好点点头站到一边。 没多久,杨月娥也到了,她提着一只手提包风尘僕僕地赶来。 「现在是怎样?」杨月娥抓着段又然着急地问:「安安呢?安安在哪里?」 段又然摇摇头语气很是担忧:「还没出来。」 杨月娥心一沉,「你们真的是——!」她又气又急动手打了段又然好几下:「孩子怎么顾的,顾到这样头破血流!」 段又然佇在那给她打,「阿姨,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杨月娥哭着说,「我一个好好的孙女给你照顾,你顾成这个样子!」 「??」段又然没什么好反驳的,是他没有保护好陈以恩和安安,是他的错。 杨月娥声泪俱下指着段又然:「我从那么小养到那么大,跌倒破皮就心疼不已,结果你让她伤成这样,到现在还没——」 「够了!」陈以恩怒斥一声,「??你跟他没有两样,要不是你把安安带去找他,今天也没有这件事。」 杨月娥朝她走了过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你怎么这样说?我也是为安安好、为你着想,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没依没靠,到老的时候怎么办?」 陈以恩冷冷睨着她,低下头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我是你妈妈,怎么不关我的事!」杨月娥哽咽着,「你也是做人妈妈,难道不能理解我吗?」 「你也没有理解我啊。」陈以恩默默滴下眼泪,「开庭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你还是坚持做偽证——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杨月娥指着她,想继续吵下去:「陈以恩——」 「好了啦,妈!」陈以卉受不了插嘴阻止,「现在姐姐心情很烦,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杨月娥咬着牙满脸委屈,哼一声撇过头,见到段又然死死瞪了他一眼,闭上了嘴巴。 秘密 五个大人就在手术室外等着,几个小时过去,外头还点着的灯只剩下路灯而已,时间太晚了,陈以卉便让杨月娥回家。 再更晚些,徐翰昇买回来的消夜只有陈以卉咬了一口,其他人都没碰,原本还冒着热气,现在只静静躺在塑胶椅子上。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医生和几个护理师走了出来,他们立刻凑上前去。 陈以恩声音颤抖地问:「医生,手术结果还好吗?」 「情况已经稳定了。」医生着道:「再观察一下就可以到加护病房。」 听见好消息陈以恩差点软腿,悬着一颗心终于稍微放了下来,她焦急道:「那我现在可以去看她吗?」 医生摇摇头:「现在还不行,你先跟我们护理师回急诊办住院手续,有什么消息会再通知家属。」 陈以恩有些悵然点了点头。 护理师道:「陈小姐,这边请。」 陈以恩拿着包包和陈以卉一起跟着护理师下了楼。 段又然离着一定距离默默守着陈以恩,他心里既烦又糟,都已经在提防王雅慧了,竟然还是被摆了一道,他好不容易找回的感情,依然被她视为粪土。 他拿出手机,一个人到了楼梯间去。 『嘟嘟嘟??』 拨打电话的声音回响着,响了几声王雅慧就接了起来。 一接起她马上道:「又然,你听妈说,那都是意外——」 段又然没打算听她解释,冷冷打断她:「你太过分了。」 「你别这样,妈也是为你好——」 段又然直接掛了电话,耳边回盪王雅慧一句为你好,『匡噹!』一声就把手机砸到墙上,破碎的零件四散在台阶上。 —————- 急诊柜台边,陈以恩低头填写资料,隔板后的护理师发现她的伤,关切地道:「陈小姐,你需要冰袋吗?冰敷一下比较舒服。」 陈以恩浅笑着拒绝:「没关係,不怎么痛了。」 「旁边人看着痛啊,你就冰敷一下嘛。」一旁陈以卉趁机劝她,护理师也跟着再说:「急诊那边拿来很快,你说不定还没填完就拿过来了。」 「真的不用。」陈以恩依旧莞尔回拒。 陈以卉和护理师对视一眼无奈耸肩,她也拿她姐姐没办法,有时候陈以恩就跟杨月娥一样固执,说都说不听。 陈以恩简短道谢后低下头继续填资料,过了一会时间她将填好的资料交还给护理师。 护理师道:「有任何事我们会再打电话通知。」 陈以恩点头,「好,谢谢你。」说完话她转身和陈以卉一起离开。 突然,她眼前一片黑。 「姐姐,你怎么了!」陈以卉一个箭步接住陈以恩,但她个子小了点,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她倒坐在地上摇着陈以恩的肩膀,「姐姐、姐姐!」 段又然从楼梯间回来听见陈以卉的呼喊赶紧衝上前,不远处经过的护理师也跑来查看,一阵混乱中,陈以恩被抬上担架接受检查。 —————- 惨白的墙面是病房的基本配备,但在vip病房中多了一点木头色点缀,整体看上去就是比一般病房还要高级,窗外不知不觉已经是一片鱼肚白,不同于一般住家,厚重的窗玻璃让虫鸣鸟叫无法传进来,唯一的声响只有墙上的时鐘。 墙角的陪病床上陈以卉默默流着泪,经过一天折腾,陈以恩无预警倒下让她终于忍不住,徐翰昇坐在她旁边也只能静静陪伴。 段又然在房门外忐忑等着,终于白袍在走廊底出现,他连忙开了病房门让医生进去。 一进门,陈以卉和徐翰昇立刻起身,她着急地道:「医生,我姐姐她还好吗?」 医生是个戴着眼镜中年发福的男子,他环视了三个人道:「你们都是家属?」 陈以卉点头,「对。」她战战兢兢问:「所以她是怎么了?」 「其实没什么事啦。」医生继续解释:「就是小孩子刚发生这种事,精神比较紧绷,又一整个晚上没睡,加上她刚怀孕,身体负荷不住就昏倒了。」 医生说得泰然,但他们三个人却一脸惊讶目瞪口呆。 「怀、怀孕?」陈以卉以为自己听错重复了一遍。 「对啊,她已经在我们医院做过一次產检了,你们??都不知道吗?」医生说完才意识到不对,他笑得僵硬:「哈哈??有点尷尬。」 说了就说了,他也没什么办法挽回,说了一声要陈以恩多休息就出了病房。 病房内重回了一片寧静,但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陈以卉很是气愤,猛力地捶了段又然手臂,压着嗓子骂道:「你在搞什么啊!一个安安你嫌情况不够复杂吗?」 段又然还木然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翰昇抓住还想多打几拳的陈以卉安抚道:「你先冷静下来,这么激动怎么解决事情。」 陈以卉一推就挣脱开来,「他要怎么解决?」 「当初我到底哪根筋不对跑去求你?」她眼里噙着泪,瞪着段又然哽咽地道:「??还奢望你可以让姐姐跟安安幸福,我根本就白痴!」 徐翰昇拉着她道:「好了,你小声一点,会吵到姐姐。」 陈以卉擦了眼泪愤恨不平,心里气段又然也气她自己,都怪她多管间事,今天安安也没必要受这种苦。 「以卉——」病床上的陈以恩被她吵醒,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边道:「你不用跟他说那么多。」 「姐姐!」陈以卉连忙到床缘,眼角还滴着泪心急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好多了。」陈以恩嘴唇还有些发白却微弯着让人心疼,她道:「你跟翰昇先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好。」陈以卉不捨地点了点头,瞪了段又然一眼和徐翰昇离开病房。 勇气 病房内的寂静压得就要让人窒息,墙上时鐘孤独的滴答声有如巨响简直要震耳欲聋。 段又然走到病床边率先打破寧静:「医生刚刚说你怀孕了——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我原本打算告诉你的,但也没差了。」陈以恩没有看段又然一眼,她转了身子在床头柜的包包里翻找自己的钱包。 她拿出两人通话时在看的照片递给段又然,语气冷漠:「孩子我不会留,这个超音波照片你如果不想要就丢掉,从今以后我跟你没有任何瓜葛。」 陈以恩字字句句有如刀割,段又然一阵难忍的心痛,「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但我不想离开你。」 陈以恩淡淡一笑,瞟了一眼手上的照片:「还是算了吧,你们段家我高攀不起。」 陈以恩不带情绪的话让段又然心如刀割,他还寧愿她对他又打又骂,「你不要说这种话,有问题的是我妈。」 「你不管说什么都是浪费口水,我不想再跟你有关係。」陈以恩态度冷得让人窒息,「等安安出院之后我会带她离开,你要是想要小孩,就叫你妈找一个她喜欢的帮你生,不要来打扰我们。」 「陈以恩——!」她这番话段又然实在忍不住,「你能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想一下?」 陈以恩斜眼轻瞟,嗤笑一声:「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被打的是我,被骂的是我,看到安安一动也不动的也是我,你有什么损失吗?」她一边语气平淡地质问,眼眥却流下泪。 她任凭泪珠落下:「我原本过得好好的,第一次遇见你,我未婚生子还变成婊子;第二次遇见你,我女儿到现在还没醒来——段又然,我遇见你没一件好事。」 陈以恩不明白她有多痛段又然心就有多痛,她的字字句句如刃如剑,强调着他没能参与的过往已经无法挽回。 他有多渴望能回到那时候紧握住她的手不放,又多悔恨陪她渡过那一段痛苦时光的人不是他,多羡慕能陪伴安安成长的所有人,他错过太多太多,经不起再失去一分一毫。 「以恩??但是我有。」他更靠近病床边,泛红的眼深深凝视着她,回想着和她相识的第一天,在一起的第一天,每分每秒都是那么的快乐,他从来都不知道只要能待在一个人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很幸福。 他眼泪交杂着莞尔:「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 「??」 陈以恩咬牙强忍着悲伤,她何尝不是,不论她的生活变得多糟糕,也不得不承认在心深处她很庆幸自己能遇见段又然。 她多么期望当年可以再多勇敢、自私一点,告诉他王雅慧的计谋,告诉他照片是假的,而自己又有多爱他,如此一来,两个人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安安也能有个完整的家。 「——还有安安也是。」段又然在泪水之中展顏微笑:「我真的很幸运。」 「呜??」 安安也是陈以恩最珍贵的宝物,她愿意牺牲一切只为与安安相遇,就算得经歷那些辛苦的日子,她也愿意为安安再忍受一次。 眼前的照片朦胧成一片,然而角落的黑点却很清晰,这个孩子和安安没有什么不同,她呜咽起来,将照片抱在胸口,她很抱歉曾经有了不要他的念头。 「那天你给我看安安以前的照片??」段又然脸上满是掺杂悔恨与心痛的眼泪,「我多希望我能陪在你们身边,参与她成长的每一个时刻——她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第一天上学??我好想、好想和你一起见证。」 听着他说的话,陈以恩脑海浮现了种种美好想像。她啜泣着,这六年要是有他陪伴该有多好,可以和他一起看安安一点一滴长大,那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以恩,拜託你——」段又然恳求着,「我想陪安安和这个孩子长大——还有你,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陈以恩掩面哭泣出声,段又然再也忍不住拥她入怀。 「我也很想??我也很想跟你在一起??」陈以恩抽泣着道,「可是、可是——」 段又然一边摇头一边道:「不要再说了,我们都想跟彼此在一起就够了。」 「呜??段又然??为什么你要是段家的人?就不能只是个普通人吗?」她在他臂膀里放声慟哭:「为什么你妈要这么讨厌我——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她就是看我不顺眼?」 「对不起??对不起。」段又然紧紧抱着她任她在怀里哭泣,斗大的泪珠浸湿了他的西装外套,他脸上的泪水也是涔涔落下。 「呜??」陈以恩泣不成声,和他相识后的积鬱、委屈都化成泪花滚滚流出。 段又然紧抱着她,哽着喉咙道:「请你再相信我一次——让我保护你们。」 陈以恩紧紧捉住他的手臂,啜泣着点头:「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他坚定地摇头:「不会,再也不会。」 段又然不会再轻易让陈以恩离开,而陈以恩也决定再更加勇敢,随着他们的相拥而泣和许下的誓言,原先压迫人的寂静消失殆尽,孤寂的指针声响也有了陪伴。 和好 等彼此的情绪都冷静下来,段又然放开陈以恩,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她很是不捨,他不想再看见这样的她。 段又然道:「这次不能放过我妈,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替她揩去脸颊上的泪痕,一边还有点红肿的脸颊让他心疼:「不只是安安,等一下我请医生帮你验伤。」 陈以恩轻轻頷首,王雅慧伤到安安就越了底线,同样的事不能再发生,她不会再对王雅慧手下留情。 段又然道:「还有六年前的事,你如果有证据都拿给我,我再来整理。」 「不行。」陈以恩道,「六年前的事黑龙是共犯,不能追究。」 即便知道黑龙喜欢男的,是为了保护陈以恩才牺牲自己拍了那种照片,但段又然心里还是对他有敌意,但他也知道黑龙是陈以恩和安安的贵人,的确不能牵连到他,段又然点了点头:「照你说的做。」 「嗯??」 陈以恩也帮段又然擦了脸,他把头轻轻靠在她的手上享受她温柔的抚摸,瞅着陈以恩凝视着自己的神情,一想到差点就再也看不见她这副让人着迷的模样,他忍不住害怕起来。 他道:「我还以为会挽回不了你们。」 「说这句话还太早了。」陈以恩别开视线收回手,低头把手里变得有些皱的照片捋平:「如果这次没有成功,我还是会带安安跟孩子离开。」 段又然苦笑着,「你就没想过带我一起走?」 「你是问题来源,带你走要干嘛?」陈以恩细细看着照片,「我不想自讨苦吃。」 段又然一脸吃醋样:「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安安。」 陈以恩没有理会,照片上的摺痕让她后悔刚刚捏得那么紧,看来只能用电子档的备份再洗一次了。 段又然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可想未来又多一个跟他抢陈以恩的人,心里难免失落起来。 多一个孩子他很开心,不过光安安就佔据陈以恩大半的注意,等这孩子再出生陈以恩眼里恐怕就容不下他,得抓紧这段还只有安安的时间。 陈以恩把照片收回钱包,将钱包放回包包不过一个转瞬的时间,她再回过头段又然已经脱好西装外套,她盯着他有些傻眼,「??你在干嘛?」 段又然脱掉鞋子一边说:「我也是一个晚上没睡,让我躺一下。」 他拉下床尾的护栏撑着身体就要爬上床,陈以恩连忙伸手挡住,慌张指着一旁的陪病床:「两个人睡会太挤,你睡那边不就好了?」 「vip的床没那么小。」 段又然自顾自上了床,陈以恩一脸莫名其妙,她想下床但另一侧的护栏全拉了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放下去,段又然一直靠过来她只能挪动身子,她退到床角不耐烦地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对。」段又然已经躺好,他拍了拍怀里的空位,对陈以恩莞尔道:「你躺这边。」 陈以恩瞇眼瞅着他,转身研究起护栏:「给你睡,我要去问安安的状况。」 「护理师说已经到加护病房了,中午就可以进去看她。」段又然瞟了一眼时鐘:「还有四个小时,你再睡一会吧。」 陈以恩没理他,继续摸索放下护栏的方法:「要睡你自己睡。」 段又然看她根本没碰到开关,再瞎忙也不会有进展,他坐了起来在她身后伸出手替她放下护栏,「如果你不睡那我也不睡了。」 陈以恩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憔悴,她昏过去之后至少睡了几小时,而他却一直没有休息,她忍不住心软,「??你真的很烦。」 护栏『喀啦』一声又被固定住,两个人一起躺了下来,段又然抱着陈以恩,喜孜孜的神情像个孩子一样。 他就知道装可怜有用,陈以恩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安安就是像她,所以才也吃这套。 「你有调闹鐘吗?」陈以恩抬头问他。 段又然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道:「赶快睡吧,等一下就可以见到安安了。」 「嗯。」 陈以恩简短回答了一声,她把头靠上段又然胸口,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病房外,徐翰昇拖着陈以卉绕病房区走了好几圈,但病房内一点动静也没有,也没有见到段又然出来。 陈以卉已经倚在扶手上乾等了好久,靠在门板上偷听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她实在按耐不住,悄悄推开门虚掩着,但里头鸦雀无声,她皱了眉头疑惑着和徐翰昇对视,他朝里头指了指,示意她再向前,她点点头,躡手躡脚走了进去。 只见床上两人相拥着睡得很舒服,她佇立在病床前一脸茫然,「徐翰昇??我刚刚那么生气要干嘛?」 徐翰昇松了口气,轻笑一声:「我们出去吧。」 为人父母 西装外套里的嗡嗡声打破了安详的寧静,段又然起身按掉闹鐘,温柔叫醒陈以恩后,两个人到了加护病房外。 闹鐘设定提前了十五分鐘,当两个人到加护病房外时门还没开,陈以卉、徐翰昇和杨月娥等在门外。 「姐姐,你好多了吗?」陈以卉上前关心,神情有些担忧,「你应该在病房多休息,安安如果有醒来你再过来就好。」 陈以恩莞尔着道:「我已经好多了。」 陈以卉见她气色回復,说话也精神许多放心下来,「那就好——你差点吓死我了。」 陈以恩笑了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陈以卉给了陈以恩一个拥抱后,她瞟眼看向段又然:「哥??你的手还好吗?」 「还好。」段又然揉了揉被她打到的地方笑着道:「只是有点瘀青而已。」 陈以卉一脸歉疚:「对不起,打你打那么大力。」 「不要紧,没事的。」 「你当然没事。」一旁杨月娥一见到段又然就没好脸色,说完话后又无视了他,径直走到陈以恩面前,她道:「以恩,妈想过了,我们把安安带回家。」 「我不知道他那么没用,连个孩子都顾不好。」她斜睨着段又然,「我们再告一次,这次我会跟法官说上次是我记错了。」 陈以恩和段又然相视一眼尷尬地笑了一下,她对杨月娥道:「妈,我们谈过了??」 杨月娥打量着两人,他们看起来的确是和好了,她瞇着眼睛道:「你原谅他?安安现在躺在里面都是他害的,你还要跟他在一起?」 段又然道:「阿姨,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我不相信。」杨月娥扭过头拒绝和他说话,对陈以恩道:「你不要那么笨又被骗,他什么都做不好,这种男人没有用。」 陈以恩道:「安安会受伤跟他没有关係。」 「哪里没有?王雅慧跟他没有关係吗?」杨月娥十分不屑,「六年前要不是他妈,你跟安安现在会这样吗?」 「妈——」陈以卉听不下去出来帮腔:「要说到六年前的事你也差不多啦,要不是你让阿姨抓到把柄姐姐他们现在也不会这样。」 杨月娥竖直眉头指着陈以卉骂:「你不要老提这件事!」 「我有说错吗?」陈以卉道,「这次也是,要不是你鸡婆,跑去跟哥说安安的事,哥不会发现安安是他女儿,姐姐和安安不会到他家去,今天安安也不会受伤。」 「我——」杨月娥欲言又止,最后难得没有反驳陈以卉的话,话锋一转:「你怎么总是跟我作对?我是你妈耶!」 陈以卉手一摊:「没办法,你说话一点道理都没有。」 杨月娥捲起了袖子,「你这丫头——」 「好了啦。」陈以恩出声阻止,以免他们越吵越烈,「以卉你少说几句。」 陈以卉瘪着嘴,不情愿地被徐翰昇拉到角落。 杨月娥瞅着陈以恩,「??你是不是跟你妹一样,觉得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那个意思。」陈以恩解释着,「六年前谁对谁错不重要,那都过去了,一直计较那些没有意义。」 「算了啦。」杨月娥道:「你们长大了都不听我的话了,为你们着想,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陈以恩蹙起眉头:「你干嘛这样说?」 「我有说错吗?」杨月娥睨了一眼段又然,对陈以恩道:「你都没有说,但我知道你很恨我。」 陈以恩荒唐地看着杨月娥,毕竟是亲妈妈说到恨就太过头了,道:「妈,我——」 杨月娥转身离开,拒绝和她再说一句话。 陈以恩皱着眉头跟着走了过去,面对杨月娥的态度她有些烦躁起来,「如果今天你是我,你不埋怨吗?」 杨月娥不发一语别过头,陈以恩深吸了一口气,硬碰硬可不能说服杨月娥,继续说:「这几年来我或多或少对你都有怨言,但我什么都没说,因为你是我妈。」 杨月娥听她说着,心里一阵难受,果然陈以恩是恨她的,不过的确要换作是自己,她也很难释怀。 她就是厚脸皮,不想承认一切是自己的错,但安安突如其来的意外,加上陈以恩昨晚对她说的话,她回去之后想了很多,从六年前到现在,陈以恩和安安会过得那么辛苦就是因为她,但她明明做任何决定的初心是为了他们母女,怎么也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以恩站到她面前,「你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我跟妹妹都很感谢,但几次下来??」陈以恩停了下来,说得太直接杨月娥一定会恼羞成怒。 「妈,一次就好,就这一次。」陈以恩牵起杨月娥的手,诚恳地说道:「你放手让我自己试试看,我也想有所改变。」 忽然,杨月娥哭了出来,老泪纵横:「你就是嫌我多管间事嘛。」 「我、我没有。」 陈以恩说谎的样子杨月娥很清楚,她哭哭啼啼:「难道我不后悔吗?看你这么辛苦??」她抓紧胸口道:「我也很难过你知不知道?」 杨月娥痛哭流涕着:「我知道我的方法有错,不应该想靠赌一夜致富,不应该想让你好过一点,就把安安推给段又然,但我都是为了你。」 她一抽一泣着哭诉:「我怎么会想到我们安安这么可爱一个小孩子,会有人这样对她?」她一边哭又气得跺脚:「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这么做了!」 「妈,我也不是全都怪你,昨天是我气头上,说话重了一点。」看杨月娥一把年纪哭成这样,陈以恩不禁心疼,「我虽然对你有埋怨,但也很谢谢你。」她握起杨月娥的手:「要不是你,我跟又然现在也不会在一起。」 杨月娥见陈以恩不计较她害安安住院,还向她道谢,忍不住更加呜咽地哭起来,「呜??我想不懂,我都是想让你们好过一点??为什么怎么做怎么错?」 她心中满是懊悔:「都怪我!学不聪明,才害安安这样??」 「没关係啦??安安会没事的。」陈以恩替杨月娥擦眼泪,安抚道:「你不常说她傻人有傻福?等到她好了,你帮她煮个麵线,好不好。」 杨月娥泪眼汪汪看着陈以恩,哭着点了点头,陈以恩莞尔着,心里松了一口气。 杨月娥又哭了一会,情绪才平復下来,她决定趁着加护病房还没开放之前,先到厕所去洗脸整理仪容。 陈以恩回到段又然身边,他拍了拍她的头:「辛苦你了。」 她叹了口气,轻轻抱着他把头靠在他身上:「希望我妈不要再搞出什么事了。」 「不会吧,我觉得阿姨这次被安安的事吓到了。」 「??」陈以恩抬起头,盯着他貌似欲言又止。 看着她如秋水一般的双眸,段又然扬起了嘴角,有些疑惑地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陈以恩眉眼微微垂下:「??我妈那样说你,你不放心上吗?」 她可爱的模样,段又然心里不禁悸动,他莞尔道:「你心疼我?」 陈以恩耳朵红了起来,放开段又然道:「是我在问你问题。」 「好吧——嗯??」段又然假装思忖,只一霎时间他就道:「你说你心疼我,我就不放心上。」 「无聊。」 陈以恩双颊泛红撇过头去,正好加护病房的门开了,他们两两换上隔离衣,轮流进到加护病房内。 爸爸 两个星期过去,安安恢復得很快,她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受到那种惊吓她的个性却还是和之前一样活泼开朗,除了一边头发被剃光之外,根本看不出她曾经受过重伤。 天气已经入冬变得寒冷,路上行人都穿上了外套,有些阴鬱的天空遮蔽了太阳。 这天陈以恩替安安向医院请了假,让她换上一套粉色蓬蓬裙、背后系着蝴蝶结的灰色牛角外套,和一顶蕾丝边缘的帽子,到医院对面的美式餐厅去。 餐厅内以黑色为主色调的西部风格装潢,墙上音响播放着英文的流行乐,他们一家三口坐在最角落的一桌,桌上摆着一盘炸薯条,安安坐在靠墙沙发椅低头画图一边晃着脚,陈以恩和段又然则站在桌旁。 段又然穿得西装笔挺,头发稍微梳上额头,几缕发丝自然掉落在两旁,白皙脸庞十分俊秀,他靠在沙发椅旁看了下手錶。 他面前的陈以恩一身杏色的连身洋装,原本一头黑长直的头发烫成浪漫波浪捲,脸上淡妆抹得恰到好处,气质优雅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她神情有几分紧张,段又然对她微笑:「放轻松就好了。」 陈以恩眉头微蹙:「你说得倒简单??」 「我爸很随便的。」段又然打趣着说:「可能我带男的回来他都没有意见。」 陈以恩不太相信,「真的吗?」 段又然耸耸肩,「他就是这样的人,从小都不怎么管我,只要我不学坏、会呼吸就好,跟我妈天差地远。」 「说到你妈——」陈以恩瞥见段又然的领带歪了,她伸手调整一边道:「她还有去找你吗?」 「有,幸好我都没进公司,不过米思倒是被她烦了好几天。」 陈以恩拉紧了他的领带,看着他道:「这样要帮米思加薪吧?她好可怜。」 「加过了。」段又然忍不住捧起她迷人的脸蛋,莞尔道:「如果你觉得太少可以再加。」 被段又然直勾勾地盯着陈以恩有些害臊起来,红着脸挪开他的手,「认真一点。」 段又然痞痞的笑着:「我一直都很认真。」 又过了一会,门口欢迎光临的语音响起,服务生上前去迎接客人。 来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一进门就脱了头上的黑色帽子,长相神韵和段又然有些相似只不过多了一些细纹,合身深蓝衬衫加上西装裤,未扣上的领口扣子显得随性,他由服务生领着朝角落的桌子过去。 他刚接近,段又然和陈以恩就站起身,段又然首先打招呼:「爸,你终于到了。」 段正义看了手錶,「我也才迟到半小时,太夸张了吧。」 段又然有些无奈:「从我第一天联络你到现在,我等了四个月了。」 「唷——」段正义笑了一下,拿帽子打了段又然手臂:「这么久不见,你倒教训起我了?」 「我怎么敢?」段又然也笑着轻打了回去,「开个玩笑而已。」 「你以为什么都不用做,分公司就会自己建立起来吗?」段正义挑着一边眉头斜视着段又然,「我已经尽量排出时间赶回来了。你最好祈祷接下来美国的业务我可以在线上就解决,不然我随时都会走。」 段又然莞尔着:「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有什么不能线上解决?你要找藉口回去可难了。」 「哈哈哈!你还太年轻了。」段正义哈哈大笑起来,「还好没让你去美国。」 段又然跟着笑出声:「还好我没去。」 一旁的陈以恩看不太懂父子俩的互动,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想太多,她惶惶不安只能等段又然介绍自己。 段正义道:「你不是有人要让我认识?」语毕他顺着段又然瞟向他身后的陈以恩,道:「这个美女吗?」 「对。」段又然让陈以恩往前站了点,「她是陈以恩——以恩这位是我爸。」 陈以恩心里忐忑着,点了点头道:「叔叔你好。」 「你好你好??」段正义随口回答,他对着陈以恩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道:「很漂亮啊,你妈在嫌什么?」 陈以恩有些害羞礼貌地点了头,段又然道:「妈就固执,她看不顺眼就是不顺眼。」 「哪里不顺眼了?」段正义扬眉道,自己老婆什么性子他很清楚,他摆了摆手:「你没必要说得那么委婉,她还不就狗眼看人低了?」 「也不想想自己出身也不好,整天看不起人,她啊——」段正义还想继续说,不过要说下去腿会先断,指了桌子道:「我们坐着聊吧。」 顺着指头瞟向桌边,他这才看到了安安。 「这——!」他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看着安安道:「我??我孙女吗?」他一脸吃惊转头问段又然,「你不是说她不能来?」 告知 「我帮她请假了。」段又然瞟了陈以恩一眼,两人相视而笑,看老人家这么开心,果然不先说安安会来是正确的,他道:「要帮你介绍吗?」 段正义小心翼翼靠近安安,「不用,我自己慢慢问就好。」 她娇小可爱像朵小花,段正义自然而然轻声细语道:「你好啊?」 面对生面孔安安很靦腆,但她记得今天是来见阿公的,她小声地道:「你好??你是阿公吗?」 段正义的心都要被融化,「对对,你好聪明喔。」 安安瞥了一眼陈以恩,「妈咪有跟我说。」 段正义坐到她身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安,是妈咪帮我取的。」安安很害羞,说话都小声起来。 「今年六岁吗?」 安安慢慢地点头,她露出一点笑容:「上次爸比有帮我办生日派对,家昀还有其他幼稚园的小朋友都有来,阿姨也有来,还有黑龙爸爸。」说起生日的事她变得放松一点,声音也大了起来。 「爸比对你这么好啊。」段正义笑容丝毫都没有消退,「派对好玩吗?」 「很好玩。」安安笑着点头,「爸比、妈咪还有漂亮姐姐做了好多东西,我还有跟妈咪摺很多鱼放在气球上面。」她一边说手一边照着气球门的形状在头上画弧线。 「对了,拍照的叔叔有拍很多照片——」她转头问陈以恩,「妈咪你下次帮我拿照片,我想给阿公看。」 陈以恩莞尔点了点头,「好,下次帮你带来。」 段正义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安安,整颗心完全被她俘虏,他一直想生个女儿,但王雅慧嫌生孩子发胖很难瘦,怎么样都不肯再生,现在有个安安在也算是圆了他的梦。 「阿公你要不要吃薯条?」安安指着桌上的盘子,「很好吃喔。」 段正义点头:「好啊,你餵阿公吃一口。」 安安从薯条堆里挑了一根,「这种顏色最好吃。」 段正义咬了一口,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薯条,他夸张地表现美味的感觉道:「哇——真的好好吃!」 安安开心地笑了,段正义又再次被融化,怎么有孩子可以这么可爱,他举起手想摸摸安安的头。 「叔叔——!」 手都还没碰上,陈以恩急忙阻止,但说完才发觉自己不礼貌连忙道歉,「对不起??我??」 段正义有些被吓到一脸茫然,「你不喜欢别人碰孩子的头吗?」 陈以恩有些慌张起来,段又然解释道:「爸,不是这样,安安她——」 「我的头受伤了。」安安打断段又然,她摸着头上的帽子说:「护理师姐姐说不可以乱摸,不然头发会长不出来。」 护理师是骗她的,但安安很相信,她知道自己少了一边头发后一直很难过,神情不禁黯淡下来,让段正义看着十分心疼,抬头质问着两个人:「怎么回事?出车祸了?你们孩子怎么顾的?」 「是妈——」段又然道:「她推安安撞桌角,前两个礼拜发生的事。」 「你妈神经病啊!」段正义瞬间勃然大怒:「这么小的孩子她没养过吗?不知道孩子头很脆弱吗?」 「她看见以恩在我家很生气,安安刚好跑过去,她就??」 段正义气得鼻子都快喷出火,「搞什么东西!欺负这么个孩子还是人吗?要不要那么残忍?亏她也是做人妈妈!」 他劈里啪啦骂了一串后,又不捨地看向安安,这才注意到在她戴着的漂亮帽子底下,有一边连根掉下的头发都没有,他细声问:「头还痛不痛?」 「现在不会——阿公我跟你说,那个虎姑婆很坏。」安安想起来还是觉得生气:「她也欺负妈咪,很用力打她,我都有看到。」 段正义皱眉抬头看向陈以恩,「她还打你?」 陈以恩抿着嘴点了点头,段正义又更火大:「你妈是更年期是不是?还是需要去看精神科?到底哪里有问题啊她?」 段又然苦笑着道:「妈她本来就这样了。」 告知2 段正义接连又骂了好几轮,段又然默默拉着陈以恩坐了下来,段正义嘴里还不断喃喃地念叨,他真不知道自己当年怎么娶了个问题这么大的女人。 段正义叹了口长气,「——真是的,我会被你妈气死。」 段又然替上菜的服务生腾出空位,「其实今天找你来也不只是要介绍他们两个而已。」 段正义瞟了一眼正装的两个人,挑起眉瞅着段又然,「你要结婚了?」 段又然顿了一下,「??我是有打算,不过不是这个。」 陈以恩有些吃惊,她还没听段又然提过,小声说:「你要结婚?」 段又然反问她:「我们还不结婚吗?」 的确如此,而且她肚子里又有个孩子,再不结婚也很奇怪,「可是我??」陈以恩顾忌段正义在场没有继续说下去。 段又然知道她要说的是王雅慧,他道:「我也没说是现在。」 段正义摆了摆手:「这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日子选好记得跟我说就好。」 段又然哂然而笑:「是。」 段正义道:「那你到底要商量什么?」 「爸——」段又然正色起来,「妈让安安受伤的事情??我会提告。」 段正义皱起眉头,「你确定?」 「妈针对以恩不只这一次,之前我们分手就是她从中作梗。」段又然道,「她诈赌骗以恩妈妈签本票,还找黑道威胁他们,以恩迫于无奈只好答应她的要求,要不是遇到好人帮忙,她或许还不会留下安安。」 「你妈还搞这种事?」段正义这次听了头痛了起来,王雅慧手段还真阴险,不仅诈赌还和黑道合作,很难想像自己是竟然和这种女人同床共枕了四十年。 「这次我原本是想说服她接受以恩,结果就??」段又然看着安安很是心疼,他坚定地道:「我也不是要徵求你的同意,只是知会你一声。」 段正义瞟向画画的安安,不忍心如此天真的孩子却莫名遭罪,但毕竟也是四十年的夫妻情,他眉头深锁低头思忖。 过了一会他才终于开口:「我知道了——是该让她嚐到点教训,又是诈骗又是伤害的,不能惯着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段又然点点头:「谢谢爸。」 段正义叹了口气,「没事、没事——菜都凉了赶紧吃吧。」 「好。」 几个人开始用了一桌的汉堡牛排等,段正义帮安安切了能入口的大小,她津津有味地吃着,半晌时间过去,所有人都吃饱喝足,段又然突然道:「对了,爸,还有一件事没讲。」 段正义正享受和安安的天伦之乐,段又然这话他不禁蹙了眉头,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还有什么你妈做的事没说到?」 段又然笑了一下,「不是——是以恩怀孕了。」 「啥!」段正义大声地喊出声,他指着段又然道:「你这不应该先说吗?」他一改愁容,满脸喜色瞅着陈以恩道:「几个月了?」 陈以恩有些羞涩地莞尔:「两个月了。」 段正义笑呵呵地:「好好好,再给我生个孙女,孙子其实也是可以——唉唷、我在说什么,健康就好,哈哈哈。」他低头问安安:「安安希望有弟弟还是妹妹?」 安安吞下一口薯条道:「我觉得妈咪的小宝宝是男生。」 段正义道:「为什么是男生?」 安安童言童语对他道:「因为照片的点点看起来像男生,给你看——」她把放在一边的画拿给段正义,笑着道:「我都画好了喔。」 段正义瞧了瞧,画中好有几个人,除了房子前的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其他人他都认不得,而角落有个明显是临时塞进去的人,手上拿着顶黑帽子穿着蓝色衬衫,他不敢置信期待着道:「这是我吗?」 安安笑盈盈点头:「对啊,我刚刚画的。」 段正义又再次被安安俘虏,笑得合不拢嘴:「这可以送给阿公吗?」 「可以啊。」安安说,「我跟你说其他人是谁——」 段正义小心翼翼拿着画,接下来的时间他认真地听安安介绍,虽然没一个人他认识,但他听得专心,一直都面带微笑,直到安安和医院请假的时间到了,自己也有事情要处理,他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段又然迟迟没有对王雅慧提出告诉的原因就是因为还没通知段正义,既然知会了,段又然当天下午就吩咐律师将准备好的诉状交出去。 很快地王雅慧就收到了消息,她又气又急,想找段又然求他原谅,但却怎么也连络不上,就算直奔医院也问不出安安住的房号。 实在无计可施,她只好哭着找段正义希望他能替自己主持公道,原本想装可怜博取同情,但没想到慢了段又然一步,差点被段正义骂得臭头。 求情 安安出院当天,冬日的寒气更甚,但接安安出院的人一点也不介意刺骨的寒风。 陈以卉和徐翰昇准备了气球和与安安等身的大熊玩偶,杨月娥提着一盒积木玩具,张米思也做了大卡片等在门口,段正义更是抱着一束鲜花和满手的纸袋引颈期盼。 没多久电动门『咿——』地一声打开,安安一手牵着陈以恩,另一手牵着段又然,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医院。 「安安!」陈以卉首先跑了上前,她蹲下身子给了安安一个拥抱,「恭喜你!」 安安抱着陈以卉,虽然几乎天天见面,但她俏皮地道:「阿姨,我好想你。」 陈以卉点了安安鼻子一下:「住个院,嘴巴变这么甜。」她说完从徐翰昇手上接过大熊:「来,这是出院礼物。」 「哇,好大的熊熊。」安安接过大熊有些吃力地抱住,「谢谢阿姨。」 一旁徐翰昇插话,指着自己邀功:「这是哥哥替你挑的,可以陪你睡觉,你也要谢谢我。」 安安笑盈盈地,很有精神地对徐翰昇喊:「谢谢叔叔!」 徐翰昇一脸无奈:「就说不要叫我叔叔了。」 安安淘气地吐了舌头,她瞟向其他人,杨月娥笑着走了过来,安安道:「阿嬤,我也有想你喔。」 见安安现在有精神的模样,杨月娥不禁红了眼眶,她把玩具拿给陈以恩对安安道:「回去阿嬤准备麵线给你吃。」 「阿嬤要煮麵线!」安安一听有麵线吃眼睛都亮了:「那你不要帮我加蚵仔。」 「不是那种麵线啦——算了,随便你。」 接着换张米思上前,即便早已对段又然死心,但并没有因此改变她对安安的态度,那天听到安安受伤她下了班立刻就赶过来,今天安安出院还特地做了张卡片。 她道:「安安,恭喜你出院!这是我帮你做的卡片——」她把卡片摊开在安安面前,「里面有阿财叔、常阿姨画的图,还有家昀他们给你的留言,你可以回家慢慢看。」 段又然先替安安拿着大熊,安安收下卡片非常开心,「谢谢漂亮姐姐!」 卡片拿在手上她忍不住就先看了起来,「哇??」她转头对陈以恩说:「妈咪,还有黄冠豪耶。」 陈以恩和段又然都凑过去看了,孩子气的歪斜字体的确写着黄冠豪的名字,两人对看一眼,陈以恩对安安道:「真的耶——他还跟你说对不起。」段又然则很不屑:「都过那么久了。」 卡片还没看完,段正义就迎上去,安安也是笑容满面很有朝气:「阿公——!」 段正义将花放在安安面前莞尔道:「小美人,这花送给你。」 安安笑得灿烂收下花,「谢谢阿公,这个好香喔。」 段正义给安安看手里的袋子们,「这些也是要给你的,我挑了一些帽子,在你头发变长之前可以戴。」他拿了一顶出来,「你看蝴蝶结有没有很漂亮?」 安安笑着点了点头,「有。」 段正义笑呵呵地,手上的袋子全塞给了段又然,手里的袋子沉甸甸地,段又然皱着眉头道:「爸,这也太多了。」 段正义敷衍着,「你拿着,话别那么多。」说完他就没理段又然,继续和安安说话。 陈以恩笑眼瞅着段又然,「你还说你爸了,明明自己也买一堆。」 「就是因为我已经买了才太多。」段又然瞥了一眼袋子里的帽子,「而且我们买的还差不多。」 陈以恩忍不住笑了出来,段又然果然是像他爸,两个人连品味都差不多,早上段又然也想买花但被她阻止,幸好没买,不然这么多东西他们两个根本拿不动。 站在医院门前脚也酸了,一群人打算要回段又然家,一起吃陈以卉订的蛋糕接续着庆祝。 正准备离开时,突然,一个女人衝了出来,好像古代拦轿喊冤似的。 「等一下、又然!」王雅慧硬生生打坏了原本愉快的气氛,所有人都没给她好脸色。 段又然立刻护在陈以恩前面,正色道:「你来做什么?」 王雅慧放软姿态:「又然,妈带了很多礼物要给孩子。」她招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上前,他们双手提满了专柜的纸袋,「这些都是,你拿回去。」 段又然连看也没看一眼,冷冷地道:「放公司就好,我会再过去处理。」 他冷漠的态度让王雅慧揪心,就怕他永远都这样对她,她道:「又然,你别这样,妈知道错了。」 「你真的知道错,就不会只对我道歉了。」 王雅慧闻言,赶紧到段正义身边,他手里抱着安安也是转向背对王雅慧不让她接近:「你站远点。」 王雅慧低声下气地:「你也别这样,我是真心诚意要来道歉的。」 就怕安安受惊吓,段正义退了一步道:「道歉在那说就好,别靠那么近。」 安安倒也不是怕王雅慧,只是她打陈以恩的事还气头上,而且她还害她被剃成半颗光头,怎么可能轻易气消。 但陈以恩也和她说过虎姑婆也是她阿嬤,她必须要有礼貌,于是她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过头,语气僵硬地勉强吐出两个字:「阿嬤。」 「安安乖。」王雅慧这一笑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勉为其难,「阿嬤买了很多玩具给你——你原谅阿嬤好不好?」 「我不要玩具。」安安撇过头去,小嘴翘得都能吊起猪肉。 王雅慧不死心想更靠上一步说话,但她往前段正义就跟着退一步,她只好停下又道:「那你原谅阿嬤,去跟爸爸说不要告了好不好?」 段又然就知道王雅慧不是真心想道歉,不过是想让安安替自己求情罢了,在他准备要赶人时,段正义先开口:「够了,你可以走了。」 王雅慧有些不耐烦起来,「正义,你骂过我,我也知道错了,有必要为了个外人这样吗?」 「你看看你!」段正义一手指着她:「到现在还不知道错?谁才比较像外人?」 「王雅慧,我告诉你——」他继续道:「要是以恩或安安其中一个没原谅你,你等着收离婚协议书吧!」 事不过三 王雅慧脸垮了下来,没想到段正义竟然如此狠心,他们好歹也是四十年夫妻,就为了两个女人跟她翻脸,她只好祈求儿子能替她说话,转而向段又然求情:「又然,帮我劝劝你爸,你也不想我们年纪那么大了还离婚吧?」 段又然别过头,「你听到爸说的了。」 他冷漠的态度让王雅慧难受又生气,对他说话声音大了起来:「你也念在我是你妈,有必要这么残忍吗?」 「你也没看在以恩有了我的孩子对她好一点不是吗?」段又然睨着她:「你没资格说这些。」 「反正现在都没事了??」王雅慧说着眼色十分心虚,但还是大言不惭:「有必要这么计较吗?」 「哇,阿姨——」陈以卉受不了站出来说话:「我姐姐运气好,你以为是自己的功劳是不是?」 陈以卉没想过她一开口,心窝整把火都烧了起来,「六年前我大学都还没毕业,知不知道被你这样一抓我心里多少阴影啊?」她双手一摊:「结果咧?六年后你一句道歉都没有,打我姐、还害安安住院,你脸皮看来也是挺厚的。」她越说越气捲起了袖子道:「让我打你一拳测试厚度。」 王雅慧往后退缩了几下,徐翰昇连忙拉住陈以慧,「好了,冷静一点。」 杨月娥因为陈以卉的话也长了胆子,指着王雅慧道:「你不仅骗我,还要以恩把安安拿掉,多少也要说句抱歉吧?」 王雅慧语气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你们要道歉,我也是可以道歉。」 她挺直了身子,转过身看着陈以恩,为了不被判刑也只能先委屈自己,她微弯腰桿,道:「对不起??」 陈以恩从段又然身后站出来,即便是在他身后,她也看出王雅慧眼里透露的一丝不情愿,要是就这么原谅王雅慧,那她就真如王雅慧所说的笨了。 她缓缓开口:「阿姨,我理解你是为又然好,我自己也有孩子,能明白爱子心切的想法,我不怪你。」 王雅慧松了一口气,果然陈以恩还是一样蠢,虽然心有不甘,但眼下能和解就先和解,未来的事好解决,她諂媚笑道:「谢谢,以后阿姨会好好对待你的。」 「阿姨如果真心这么想,我很开心。」陈以恩掛上浅浅微笑,却是一点情绪也没有,「——但是阿姨,六年前你假装接受我,结果利用我妈跟以卉威胁我离开又然;六年后你骗我们到南部出差,躲在又然家里等我跟安安回去??我被你骗了两次,这次再被你骗就真的是笨了。」 「我没有原谅你也不会和解。」她语气很平淡:「法官怎么判就怎么罚吧。」 王雅慧脸瞬间刷白,她指着陈以恩道:「你、你怎么这样?我好歹也是你孩子的阿嬤!」 「等你罚完了——」陈以恩依旧面不改色,「我会考虑要不要原谅你,到时候再说吧,现在请你离开,我们要去吃饭。」 「你、你??我??」王雅慧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完全,瞟向一边段又然,他别过眼神丝毫没有要替她说话的意思,段正义也是,还对她摆手要她赶紧离开。 见她没有动作,陈以恩和段又然绕过她,其他人也跟着离开。 王雅慧傻愣在原地,她面前的人都走了,这次是真的没有人要原谅她了。 她不知所措起来,全身打颤着,想要追上去再一次求情却连脚都动不了,她腿一软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没人扶起,她抬眼看着眼前远去的家人们,他们的背影在她湿润的眼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些微成长 到了停车场,安安、段正义、杨月娥和张米思坐阿财叔的车,陈以卉由徐翰昇载,陈以恩则和段又然一台。 上了车,陈以恩的心情明显受王雅慧影响,从一早就含着笑的眼睛现在多了一些担心。 段又然发动了车但没往前走,他道:「别想那么多,我妈该受点教训。」 「??我只是觉得,」陈以恩眉头微蹙着,「这样真的好吗?」 段又然瞅着她道:「你不会是同情我妈吧?」 「刚刚我气头上。」陈以恩扭过身子看着段又然,「现在回想起来,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最后你妈的表情??很难不去想,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陈以恩——」段又然伸手轻捏着她的下巴,神情真挚深深凝视着她,「你刚刚帅惨了。」 说完他轻吻了一下,唇角带着迷人弯勾道:「我都想嫁给你了。」 陈以恩羞赧着推开他:「你真的很烦。」 「我也觉得我妈可怜。」段又然笑着,话锋一转认真回答:「但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牵起陈以恩的手莞尔着道:「我们要学着狠下心。」 陈以恩垂下眼,的确不论是为了他们两个,又或是孩子们,面对王雅慧绝对不能心软,没有确定她是真的悔改之前,谁都不行轻易对她说出原谅二字,做人太过善良就是笨了。 她点了点头:「嗯??」 「——好了。」见陈以恩至少下好决心,段又然抽回手,放下手剎车道:「换你亲我一下,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陈以恩不可思议地瞅着他,「不是刚亲过?可以回去了吧,其他人车都开走了。」 「那是我亲你的。」段又然指了自己又指了陈以恩,道:「你很久没亲我了,大概有——」 他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似乎从陈以恩搬出他家后就没有过了,那时不能每天见到她简直度日如年,他张开眼睛道:「——很久了。」 「我才不要在这里亲你。」陈以恩脸蛋逐渐泛红,指着挡风玻璃说:「人走来走去的,等一下被看到。」 「不用担心,我隔热贴得很厚。」段又然拉回手煞车,连安全带都解开来,整个人转过去面对陈以恩,坏笑着道:「万一亲得太投入,想要做点别的也没关係。」 「你说什么啦!」陈以恩整张脸像颗红苹果,也分不清是害羞还是生气。 段又然喜欢看她气得脸红的样子,不禁莞尔起来。 他道:「反正跟你一起在车上吹暖气也不错,我就在这里慢慢等。」 说完话,他装作若无其事,观望起四处都是车的风景。 陈以恩看段又然一副没等到吻就不出发的模样,她是真的要主动了。 仔细想上一次亲他好像是在家里,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忙着照顾安安也没什么心思放在他身上,的确是冷落他了。 这一阵子他要上班,下班也要来看安安,还要处理王雅慧的事,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陈以恩常看到他在医院打瞌睡,她也知道他真的辛苦了,是该好好慰劳他一下。 陈以恩解开安全带,缓缓靠了过去。 当她的唇贴上来时,段又然愣了下,他以为陈以恩不过就是敷衍他,只会蜻蜓点水而已,相对的,她动作很轻,纤白的指头扶上他的脸慢慢摩挲到耳朵,唇与舌尖在他的双唇之间来回触碰。 陈以恩虽然平时对他很兇还爱理不理,但就是这种偶尔流露的温柔反差地让人倾心。 没多久陈以恩心跳达到极限,她退了开来靠着段又然轻喘着气。 她一眨一眨的睫毛搔痒着段又然的脸颊,他很久没有嚐到这样的滋味,还意犹未尽,话中有话道:「这台的隔热真的贴得很厚喔??」 他这句话曖昧得让陈以恩原本逐渐冷静的体温又升了起来,她猛地推开他,红着脸道:「赶快开车??!」 段又然一脸可惜坐了回去系上安全带,「——好。」 童话 日正当中马路上的热气如烟裊裊上升,明明已经过了九月却还是暑气逼人,可以免费吹冷气消暑的百货公司自然是出门散步的首选。 对于刚生產完的陈以恩来说,百货公司既有哺乳室也有休息的椅子能坐,不论饿了或是渴了还有超商可以轻松解决。 超商内的角落报架上摆着所剩不多的早报,头条是「亿海企业的前老闆娘王雅慧放弃上诉机会」,陈以恩下意识瞟了一眼,很快就被一旁架上的杂志给吸引了注意力。 另一边冰凉的冷风从饮料架飘溢出来,安安连一瞬间的犹豫也没有就拿了养乐多,蹦蹦跳跳回到陈以恩身边。 她对陈以恩道:「妈咪,我们一起喝养乐多。」 「好啊——」陈以恩放回杂志,「我们去结帐吧。」 安安点了头,牵起陈以恩的手一起到了柜檯边,已经长高了一点的她踮起脚尖把养乐多放到店员面前,她一边道:「妈咪,弟弟可以喝养乐多吗?」 「弟弟还太小,只可以喝奶奶。」陈以恩一边说一边付了钱。 安安拿回了养乐多,「那什么时候他才可以喝?」 「嗯??还要很久。」陈以恩接下零钱,接续道:「等他跟安安一样大的时候,就可以喝了。」 安安皱起眉头,「咦!那还要好久耶。」 「对啊,还要很久。」陈以恩向店员拿了吸管,道谢之后,安安笑着向店员说了声再见,两人一起出了超商门。 一出超商门,不远处欢快的音乐声袭来,孩子们的笑声此起彼落,陈以恩没有太在意,牵着安安不疾不徐走着。 安安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声音,她单手摇晃着养乐多,这时才注意到原本手里的吸管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她看了一下周围的地板但哪里都没有,她拉了拉陈以恩的手,「妈咪,吸管不见了。」 陈以恩停下脚步,「掉了吗?」她朝身后看去,但细细的白色吸管掉在米白色的磁砖上不是很明显,她道:「那我们走回去顺便找一下,没有的话再跟店员拿一根。」 「好。」安安点了点头,跟着陈以恩往回走。 她低下头,一边摇晃着养乐多,朝地板仔细地瞧。 突然,陈以恩停了下来,安安眼前有四隻擦得黑又亮的鞋子挡住了他们的路,安安抬头看去,她眼睛一亮,惊喜地道:「爸比!」 陈以恩傻愣着连招呼都没打,段又然瞇着眼睛看她,眼神充满责备的意思,他身后的阿财叔也是。 陈以恩没想过段又然会找到这里来,怀孕之后她和安安单独出门的地方不包括这里,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决定到这里来放风。 安安抱住段又然的腿,对他笑得灿烂:「你怎么在这里?」 段又然面对安安挤了个微笑,把捡到的吸管拿给她,「你东西掉了。」 安安很惊喜,转头跟陈以恩说:「妈咪,爸比找到吸管了!」 「??」陈以恩没有回答安安,整个人像个做坏事被逮个正着的现行犯不知所措。 段又然瞥了她一眼后对安安道:「你先跟阿财叔去那边看表演,爸比有话要跟妈咪说。」 「我要看表演!」安安睁大了眼睛,向阿财叔伸出手:「阿财叔,我们赶快去!」 阿财叔牵起安安:「好,走吧。」 阿财叔和安安离开了之后,段又然俯视着陈以恩一言不发,盯着她心里都发寒了。 「??我都被关两个月了,只是出来透个气而已,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吧?」陈以恩说得有些心虚也有些委屈。 段又然叹了口气,「你可以跟我说,让我陪你一起来。」 「我才不要。」陈以恩绕过段又然向安安离开的方向走去,「你不要老是跟着我,我没有那么脆弱。」 段又然在她跟前走着,「你才刚坐完月子,我怎么能不担心?」 「你太大惊小怪了,你们全部的人都是。」陈以恩瘪嘴道,「之前生安安的时候,我一个星期就去上班了。」 段又然听了不禁心疼,很难想像陈以恩那段日子有多难熬,他不会再让她那么辛苦了。 「那是那时候。」他牵起她的手,肩并肩一起走:「现在有我在,你可以好好休息。」 陈以恩望向他的侧脸,心中不禁满盈着安心,她握住他的手,「我知道??」 「下次不要再偷跑出来了,跟我说一声,我会陪你。」 段又然的关心很温暖,陈以恩用指尖抚摸着他指头上的戒指,「我问你——」她抬头看着段又然道:「那天在这里看到我,你在想什么?」 「嗯??」段又然思忖起来,那天的场景他还记得,他瞟了一眼正看着自己的陈以恩,可以确定每次看见她,他的想法从一而终,没有变过。 他道:「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你当然是不谅解,又看到安安那么可爱,就更恨你了??」 听他这么说,陈以恩不由得害怕起来,不敢想像讨厌自己的段又然。 「除此之外还有个想法——就连现在看着你也有。」段又然停了下来面对面瞅着陈以恩。 那一双星光熠熠的眼睛凝视着,深深吸引着她,无法轻易逃离。 他俯身凑近,莞尔一笑:「天啊——我好爱这个女人。」 陈以恩脸颊泛红着,「你真的很烦。」 语毕,她唇角微勾,踮起脚尖。 他们轻握着彼此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