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雨》 1-1相识全靠猪队友 「来吧。」男人说。 闻言,女孩像是吓到一般转过头,直直盯着声源。 奈何环境实在是太暗,女孩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隐约能见到那身形起伏的轮廓。 是个人、是个没有镁光灯闪耀也能发亮的躯体的……男人。 男人左臂弯曲撑着头、侧躺在床沿,拍了拍床垫,看着坐在床中央的女孩。 女孩不明所以,没有动作,只是那稍微往左歪的头跟右边那道挑起的眉洩漏出女孩的疑惑。 「啊……」女孩被男人伸手一拉,重心不稳的往后倒。脖颈连着肩背的正下方正好是男人刚才伸出的另一隻手的手臂。 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女孩呆滞了几秒后,反手挣扎着要起身。 男人似乎能预想到女孩的心思,枕在女孩脖子下先的手臂一步动作了。 曲起的左手臂使得女孩顺着力道往右翻进男人的怀里去,女孩的鼻尖只消再一个指节的距离就能碰上男人胸前的衣襟。 突然紧缩的距离,让女孩的鼻腔里充斥着属于男人的气味。陌生的感觉带点后知后觉的兴奋,让女孩两眼发直不敢乱动。 「呵呵……」男人感觉到女孩僵硬的身体,垂眼看笑了。 他右手伸过女孩的身体上方往她的后腰去,搭上的瞬间微微施了些力,女孩的身体往男人的方向更靠近了。 两人之间那仅剩的空间被抽离,气氛有些微妙。 女孩稍微动了一下,头微抬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男人先出声了。 「睡吧。」而原先放在腰上的那隻手换了位置,按在女孩的头上,还摸了两下,安抚的意味浓厚。 「……」女孩无话,只是盯着眼前男人身上距离她最近的那颗扣子。 「……我什么也不做,放心吧。嗯?」 女孩听着男人最后那上扬的语调,感觉心里痒痒的。 伴随那特别迷惑人的声线,女孩也感觉到男人抱着自己的手臂又紧了一些。 女孩闭上眼睛,沉醉在那如梦似幻的拥抱里。 在一片安静到掉根头发都能听见声音的环境里,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梁颐宁吓得眼睛瞬间睁开,但还没睁完全就又给闭上了。 敲门的叩叩声一阵乱响,那毫无节奏的节奏搭配上门板被敲响的力度,可以感觉得到敲门的人又多不耐烦。 打断的,是梦啊。 「嗯……」梁颐宁眉头微皱,像是不满睡眠被打断,喉咙发出的语调带了些抗拒的色彩。 梁颐宁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吼,就不能晚点再敲门吗!」美梦被打断的怨气让她翻回身正躺在床垫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开始自言自语。 「敲这么用力是怎样,门都要被敲破了。」 「起床气这么大干麻呀!啊?」 「……就不能让我再多梦一下、多感受一下的吗……」 「啊,真讨厌。」梁颐宁说着,棉被里的脚顺带踢了几下。 这一动,被子外的冷空气顺着气流混进了被窝里;原本躺在床上、全身窝在棉被里的女孩突然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因为掛不住而往下掉,一直环抱身体的手也因此露出来。 梁颐宁半睡半醒恍惚地低头一看发现手的位置,愣了一下后突然笑出来。 「原来是被子吗?难怪那个抱那么温暖……」 「哈…原来这才是男人抱我的手臂吗……」 抓了抓头发后,侧身伸手点开床头柜上的手机萤幕,上午六点十一分。梁颐宁愣了会儿,便不紧不慢地掀开被子、伸脚下床。 打开衣柜、抓出吊掛在衣桿上的白色制服跟黑色百褶裙丢到床上,转身再抽出一件内衣准备换衣服。 套上发热衣后,梁颐宁突然轻轻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又笑了:「春天还没到啊,姊妹。」 「到底起来了没,叫你一次的时候就应该要起来了啊。拖拖拉拉的。你已经错过社区巴士了你知道吗!你开学第一天就想迟到吗?动作快点,我直接送你去公车站还来得及。」梁爸再次用力地敲了一下门板,在房门外用一副似骂非骂的语气教育着。 梁颐宁的爸爸简称梁爸,是个标准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但脾气不好也是真的。 「你要送我去?」换好衣服的梁颐宁转开门把,看着梁爸身后走道墙上的时鐘,六点十五分。对着还没离去的梁爸说:「给我五分鐘。」 「提早一点不好吗?时间算得刚刚好都不会刚刚好的啦。如果下次还要叫第二次的话,我以后就不叫你了,你也自己去学校!迟到也是你自己的事。」梁爸碎念。 「大哥,不急,好嘛。」刚走进浴室拿起牙刷的梁颐宁马上又转身出来,很兄弟似的拍了拍自己父亲的肩膀,说完又转身走进浴室。 话是这么说,但梁颐宁还是加快了速度。 「大姐,我也要上班的,好吗。」梁爸说完转身准备离开,走的时候又开口,「我在车上等你,快点。」 梁颐宁出门的准备非常简短,洗完脸擦个化妆水、用手指梳了几下头发,就背起书包出门。 梁家住在都市外围开发了几年的山坡上,山坡上是一栋又一栋的住宅集合起来的社区。地段清幽,交通也颇便捷,空房率很低,住户也很多元,什么年龄层的都有。 社区腹地很大,专用的社区巴士每天都会固定在六点十五分的时候在梁颐宁家小路外的站点等待需要接送的人。时间一到,就发车前往社区的第二个站点。 梁颐宁通常会搭上这一班车,然后到社区外的公车站转车去学校。 梁爸紧赶慢赶,梁颐宁最后顺利地搭上前往学校的公车。车上几乎都是学生跟上班族,偶尔还会有几位老人家。 一路颠簸,梁颐宁从人满为患的公车上艰难地挤下车。 随后走进早餐店,一下子盯着掛在墙上的菜单,一下子看着老闆笑着说道:「老闆早,我要一份潜艇堡蛋饼跟一杯橙汁带走。」 二月里的寒风凛冽,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可见的颤抖。 点好餐,准备伸手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时,突然有个男声从梁颐宁冒出来,吓得她一抖。 「老闆,我也要来一份一样的,但饮料要换成豆浆。」 「好的,没问题……一起算吗?」老闆抬头,眼神来回扫了扫柜檯前的一男一女。 「不……」梁颐宁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孩打断。 「当然,我们一起的。」 站在前方的梁颐宁等速的转头看向男孩,眉眼微挑,一脸「你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对方。 「嘖,上次打赌输了说要请吃早餐的事你不记得啦?」男孩看前者没反应,用手肘撞了下她后,提醒说,「快点,后面还有人呢。」 男孩身后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梁颐宁闭了一下眼,转头回归笑脸迎人模式迎向老闆,「老闆,总共多少?」 梁颐宁乖乖地愿赌服输付钱、徐九舟乖乖地拿了早餐、两人乖乖地谢过老闆后,一前一后走出了早餐店。站在人行道上,等待过马路。 「让你付钱你不开心啊?」男孩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孩问。 「呵,开玩笑,我是那种玩不起的人吗?」 「那干嘛都不说话?」 「没。只是感慨寒假结束后开学的第一天最先遇到的竟然是你。」梁颐宁见可以过斑马线了,说完话抬脚就走,也不管后面的人跟不跟得上。 「哎~太难过了吧。」男孩状似心痛得捧胸,长腿往前跨几步又跟上了梁颐宁的步伐,伸手搭在了梁颐宁背着书包的肩膀上,像是把女孩夹在腋下那般。「好歹我们都同班一年多快两年了。」 「……徐九舟,你给我留点名声不好吗?」梁颐宁看着越接近校门,周围的学生越多,暗暗地咬着后牙、面不改色地说。 「我这就是在帮你累积名声啊,跟我走在一起关注度高,也会有人好奇你、想认识你的。」 感受到肩膀上的拍动,梁颐宁斜眼瞥了下徐九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下一秒白眼翻到天际去。 走没几步,梁颐宁准备拍开肩膀上的那隻手时,突然听见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干什么干什么。才开学第一天,干什么勾肩搭背的!」教官站在校门口,见状就要走过去「关照关照」。 「嘖,抱歉了朋友,我实在是不想再被叫去教官室了。」梁颐宁一听见是教官的声音,微微皱眉,小声地说着。 徐九舟侧头还在困惑着梁颐宁话里的意思,下一秒就受到梁颐宁那六亲不认的攻击。 只见梁颐宁抬起左手按住搭在她右肩上的手腕,左脚向后一跨步、中心一移,压低身体侧面晃过徐九舟那被固定住的右手臂后,伸直右臂往徐九舟手肘外侧压过去。 因为人的手肘不能反折,所以当徐九舟的手肘被梁颐宁固定且施力的时候,徐九舟除了关节会痛之外,作用力也会带动肩膀跟身体,以梁颐宁为轴心,有弧度地往前踉蹌。 梁颐宁达到目的后也顺势松手,而徐九舟往前扑的同时,另一隻手拎着的早餐也跟着飞起。 「啪——」闯祸了。 1-2转学生(1) 徐九舟往前一摔,但没想到却跟某个要走进校门的人碰得正着。那人见状后,伸手扶住了徐九舟的腰,避免了被扑倒的意外,可却依然躲不过被饮料溼身的命运。 那袋早餐直接打溼了那人右半边的身体。 只有从破掉的袋口不断渗出的饮料能烘托出那既惊讶又目瞪口呆、还颇具戏剧性的社死现场。 「哈啊……」梁颐宁倒抽一口气,嘴巴张得老大,或许是意识到自己也是闯祸的一份子后,慢慢地把嘴合上、然后抿起。 「天啊……」路人学生甲吓到摀嘴。 「哇……」路人学生乙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嘖嘖,这什么运气啊,也太惨了吧。」 「……算了算了,别看了。快走快走,老丁昨天说迟到的人要抽考化学公式。」路人学生丙跟丁勾着手从旁边走过去。 抱着徐九舟的那个人似乎也没预料到事情的走向,只是嘴巴微张、低头看着被饮料弄脏的外套,眨了眨眼睛。 「……对不起,同学,但是也谢谢你。」徐九舟回过神来,立马站到一旁打开书包找着卫生纸。 「卫生纸!」找不到卫生纸的徐九舟转头求救。 「喔喔喔,这里这里。」梁颐宁听见后,边快步走去边从书包里拿出卫生纸拆开、递给徐九舟。 「同学……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对不起。」梁颐宁手抓着卫生纸,一脸歉意地对着那位「被殃及的池鱼」说道。 徐九舟的手也一会儿抓头一会儿用卫生纸吸掉那人外套上多馀的液体,无处安放。 嘴巴动了老半天,最后只憋出这样一句话,「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算了,我等一下去……」 那条「池鱼」话还没说完,在一旁目睹了整件事的教官先给出了建议。 「去教官室吧,那边有可以替换的乾净的制服。天那么冷,赶紧去换一换,免得感冒了。」 「对啊!教官说得对!走吧走吧,我们换衣服去。」徐九舟眼睛一亮,原来还有这个解决办法。说罢,伸手搭上那池鱼的肩后,双双往前走。 「……谢谢教官。」看着已经走出一些距离的两人,梁颐宁落后了些,向教官道谢。 「呵,谢什么。本来就知道你跟徐九舟打打闹闹的,只是没想到这次……嗯……出了点意外。身手还不错。」 「呵呵……」梁颐宁尷尬地笑了笑。 「没事啦,解决了就好。」教官用手上的板子轻拍梁颐宁的手臂,「你也跟去看看吧,免得徐九舟那小子又把人给带偏了。」 「好,教官再见。」梁颐宁快步走向教官室。 教官室后方有一间小教室,里面放了一些宣导器材跟课桌椅,那些乾净的制服就放在那几张课桌上的塑胶袋里。 徐九舟站在桌子前面找着能穿的衣服。 「刚刚搭你的肩,感觉你跟我差不多高,也是穿l吗?可是你好像有有点肌肉,还是穿xl?」徐九舟拿起一件白色制服隔空比划一下,问。 「……我穿xl,谢谢。」那池鱼也跟着踏进小教师,嘴角含着些许的笑意,没想到自己转学来的第一天遇到这么妙的一个人。 「同学,真的对不起,害你大冬天的还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徐九舟看见池鱼校服外套里的毛衣也有明显的痕跡,愧疚地说着。 「呵,你从刚刚到现在已经说了大概快一百次的『对不起』了。真的不用那么抱歉,人难免都会发生类似的事。」 那条池鱼走到距离桌子五步远的地方,背靠着墙站着。 「真假?有一百次那么多了喔?」 「……要算给你听吗?」 「嘿嘿……不过说真的,你真的不生气吗?」徐九舟大概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良心不安地又问。 池鱼闻言后,先是歪了歪头,笑着说,「难道我看起来像是脾气不好的人吗?」 「不是,通常就算嘴上说没事、也不会发脾气,但都会无意间透露出『真是!为什么不小心一点』的表情或是语气。」徐九舟解释,「明明就很不爽但是又表现得很为难的样子,我不懂。」 「……你觉得我是这样?」 「我觉得你不是,但我又不确定,所以我才问你。」 「嗯,当下是有些错愕,不过你认错跟解决的态度很好,我不觉得有什么需要继续生气的理由。」池鱼说完,看向一旁还在翻找衣服的人。 听见对方的话,许九舟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抬起头,「我叫徐九舟。双人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一条小船的那个舟。」 徐九舟做完自我介绍后,「池鱼」感觉到对方友善的示好,也跟着自我介绍。 「我叫周……」 梁颐宁发现,她刚抬脚踏进小教室里,里头的声音就停下来了,「抱歉,我......来得不是时候?」 「梁颐宁,你也太慢了吧。」徐九舟听到动静后转身看向门口的人。 「啊对了,我跟你说,她也是始作俑者之一!」徐九舟像是想到什么,转头跟池鱼打小报告。 「誒?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招数,我怎么不知道?」徐九舟又对梁颐宁產生了疑问,「而且有必要用在我身上吗?」 徐九舟一脸「你说说看啊」的表情。 后者对于话多的徐九舟感到头疼,无语斜睨了他一眼,随后抓了下后脑勺,转向池鱼的方向走去。 「同学,真的很抱歉,因为我一时衝动造成你的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梁颐宁鞠躬道歉。 「没事、没关係的,刚刚他已经道歉过很多次了。」他指的是徐九州。 「那不一样,他是他我是我,他没办法代替我道歉。」 直起上半身,梁颐宁才发现,周呈衍是单眼皮。 是轻微遮瞳的单眼皮。 「欸欸欸,我找到了。」徐九舟总算找到了两件能穿的外套跟毛衣,直接打断了正在对话的另外两个人,「来试试看。」 池鱼拿过衣服当场就换,还好只弄脏了外套跟第二层的毛衣,里面的衣服都还能穿。虽然气温是降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太冷。 看着他换下来的衣服,梁颐宁有了个想法,想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那个,要不你衣服给我吧?我洗乾净了再还给你。」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池鱼似乎是明白女孩这话背后的涵义,也没有推託,只是眨了两下眼睛,点了点头后同意了。 都整理好后,一行三人踏出教官室,往教室方向走去。 路上,梁颐宁走在两个男孩中间,手上还提着准备带回家洗的脏衣服,突然发现自己忘了问池鱼的联络方式。 「啊,差点忘了。我叫梁颐宁,我是二年级的,我跟他都在十六班。你是几班的?我衣服洗好之后要怎么还你?」这个他指的还是徐九舟。 「……梁颐宁……?」那条池鱼像是在确认些什么,步伐也慢了下来,但没几步又跟上了速度,「你是金和国小毕业的?」 徐九舟凭藉动物的直觉凑近说话的两人,「什么情况,你们认识?」 「对。不认识,我不认识。」那声「对」是在回答前者,后面的才是对徐九舟疑问的回覆。 就在梁颐宁跟徐九舟还不明究里的时候,那条「池鱼」开口说话了。 「我叫周呈衍,二年级的,也是十六班。」 闻言的两个人双双停下,双双看过去,「……十六班?」 「嗯,我是转学生。」 开学第一天,学校到处都是人声,就连上课时间也会听见学生兴奋的喊声。 等到梁颐宁跟徐九舟进到教室的时候,早自习已经结束了。 「梁颐宁、徐九舟,你们怎么现在才来?」这是林婧涵,高二分班前后都跟梁颐宁是同班。「我都快无聊死了。」 徐九舟咧嘴,捧场地笑了笑,就算是久别重逢的招呼了。 「就……帮一个人带路去导办,然后回来的时候就下课了。」梁一宁看了下周围又问:「大家也太嗨了吧。现在有要做什么吗?」 「你还不知道吗?开学第一天的惯例,十点之前都是导师时间跟领新书,之后是开学典礼,下午就要正常上课。」林婧涵哀号。 看到梁颐宁手上提着大包小包,又调侃道:「才刚开学你就带这么多东西来,别告诉我你那是什么讲义,成绩那么好还这么用功念书……完全不给其他人活路嘛。」 「呵,你还真看得起我。」梁颐宁在林婧涵预先留的位子坐下,把那袋衣服放在了桌子下面。 徐九舟则坐到梁颐宁后面。 早上那一番折腾,让她现在像没有骨头的人似的靠在椅背,那样子要多软烂就有多软烂。大概是假期结束都会有的后遗症。 「欸欸欸,你知道吗?」坐在左边的林婧涵把椅子拖了两步靠近梁颐宁,用手圈着嘴巴靠近她的耳朵,声音也比刚刚转小,「听说有我们班转学生,这个时候竟然有转学生!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梁颐宁正打算要说话,上课鐘就响了,可教室里还是闹哄哄的。 一分鐘不到,班导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 班导直接走进教室,有同学喊了声老师,其他人听见后,注意力纷纷聚集到讲台上。 「干什么,造反啊。」班导站上讲台,把提着的袋子放上讲桌,半严肃半玩笑地看着底下的学生说道。 班导虽然是个中年女性,身上有一种魄力跟气场能够镇住骚乱的高中生,但同时也能跟学生相处得融洽。 师生间隔空聊了几句、吐槽了谁变胖了、谁又变高了。 「来,跟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班这学期来了一位新同学。」班导看向门口,示意站在外面的周呈衍进到班上跟大家打招呼。 「大家好,我叫周呈衍。刚到新环境可能会闹出一些笑话,到时候还请各位……见谅。」 1-3转学生(2) 周呈衍一站上台,台下出现了许多感叹词、以及兴奋的讨论声。 有的说腿很长,有的说笑起来既靦腆又大方,还有的说他身上有一股迷人的魅力。 「老师,那新同学要坐哪里?」有人举手问。 「等学艺领完书回来之后,让你们来抽籤决定座位。如果有特殊情况就再微调。」 换座位对于高中生来说绝对是读书生涯里值得激动的事,那种悲欢喜乐的情绪就跟买乐透对奖差不多。 最后梁颐宁跟林婧涵坐在教室中间的位子,两人是前后桌。徐九舟坐在教室后门进来的第一个位子,周呈衍坐在他右手边。 因为是开学第一周,可以不用上第八节,所以四点就能放学了。 「那个,我想介绍一下我男朋友给你们认识,明天放学一起吃晚餐?」老师一离开教室,林婧涵就马上转头问梁颐宁的意愿。 跟早上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差异,眼角多了几丝女儿家的娇羞。 「好啊,那你等等问问黎黎。虽然感觉她明天应该也没事,但还是问一下好了。」黎黎是梁颐宁跟林婧涵对黎谨知的叫法。 黎黎是黎谨知,二年级十班。高一的时候跟梁颐宁、林婧涵、徐九舟都是同班同学。 除了徐九舟,黎谨知跟其他两人玩得很好;徐九舟只是偶尔会聚在一起玩乐的朋友……的朋友。 高二分组,黎谨知选择二类组,最后只能跟选择三类组的两个好朋友分开到不同的班级。 虽然不在同一班,但还是时常联络,有时候中午吃饭也会到梁颐宁班上聚在一起吃。 「要问什么?你们要做什么吗?」徐九舟背着书包走过来要找梁颐宁。 「怎么哪儿都有你?」梁颐宁抬头看一眼徐九舟后,拉上书包的拉鍊、拿着装有脏衣服的袋子准备起身,还不忘对林婧涵提醒,「我赶车,要先走。你晚点记得跟我说结果,我好先跟我爸妈说一声。」 「好,晚点聊。」 「那我走囉,拜拜。」 「嘿嘿,那我也先走囉,拜。」徐九舟看梁颐宁转身要离开,也跟着对林婧涵说再见,只是话语间多了些玩闹的调调。 林婧涵还能听见徐九舟要梁颐宁等等他的声音,看着两人往教室后门走去的背影,她只觉得一脸莫名其妙。 梁颐宁经过周呈衍的座位,碰巧跟对方对上眼,只好尷尬地面带微笑,点头示意,「拜拜。」 梁颐宁没有社交恐惧症,只是早上的意外还是让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周呈衍相处。 「再见。」周呈衍也同样模式回应。 「拜拜啦。」跟着梁颐宁走过来的徐九舟又再一次复诵,经过周呈衍身边的时候还伸手拍了两下对方的肩膀。 一整天下来,周呈衍几乎没有空间的时间,因为都在回答着班上同学的疑问。 他看着已经没有两人身影的门口,也默默地背起书包离开教室。 「你不回家吗?」梁颐宁见徐九舟出了校门口也还是跟着自己,「还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吼,我事情是多了一点,但是也没那么多好吗。」徐九舟为自己喊冤。 梁颐宁依旧看着前方走路,用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早上的时候啊,我跟新同学走了之后,教官有又问你什么我的事吗?」比起笑闹的语气,徐九舟声音里更多的是试探。 「呵呵,你也知道教官会找我打听你的情报啊?」梁颐宁半惊讶的看了徐九舟一眼,一副「原来你也知道啊」的表情,不过语气里却染了几分轻松。 「……」 「放心,我什么也没说。而且今天教官也没问。」 「那就好。」 「徐九舟,是因为你说你可以处理好那个问题,所以之前教官问的时候我才没说。但是,」梁颐宁停下脚步,「如果我发现你还跟那边纠缠不清的话,到时候教官问我,我还是会照实说的。 「你是我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受伤。好吗?」梁颐宁又说,看着斜后方也停下的男孩,眼里有着担忧。 「……知道了。」徐九舟没看梁颐宁,只是垂着头看着铺成人行道的几何砖。 「嗯,乖。」梁颐宁同情心氾滥,看不得可怜兮兮的人,伸手拍拍徐九舟的肩头,「好了,回家吧。」 梁颐宁率先迈开脚步走向公车站,但走没几步就折返回来。 「徐九舟,明天买好早餐放我桌上啊。不要再打翻了。」梁颐宁假装兇狠地说,就又转身走开,嘴巴还隐约唸着,「今天没吃到,差点饿死。」 徐九舟看着走远的人,笑着摇头,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反方向离开学校。 晚上,梁颐宁刚洗好澡回到房间,就听见手机在桌子上的震动声。 是讯息。 「朋友们,明天放学不要忘记喔。」是林婧涵在三人群的line传来的提醒。 「不会太久吧,我门禁十点喔。」梁颐宁拿起手机就回。 梁颐宁家里的管教跟其他同学相比,算是严格很多的。梁爸梁妈虽然不干涉孩子的交友,但都会从旁灌输学生应做的本分是什么、女孩子应该要怎么做才安全……这类代代相传的话。 黎谨知:「我也不能待太久,明天我妹生日,要去外面庆祝。」 梁颐宁:「那你这样还能来吗?」 黎谨知:「是可以去打个招呼,但我大概六点半就要走了。」不到三十秒又来一则讯息。 黎谨知:「我爸订了七点的餐厅。」 林婧涵:「喔喔喔那可以啊,我的目的是有看过人、大概知道对方长怎样就好哈哈哈。」最后还传了一个爱心贴图。 梁颐宁看见最后一条文字,突然想起周呈衍早上问的那句话,自言自语,「难道哪里见过?」 「……没吧,他那张脸长成那样我怎么可能记不得……」梁颐宁也跟着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梁颐宁正要退出群组对话框时,梁妈突然出现,斜倚在房门口,问衣桿上怎么有两件没看过的而且很大件的深色毛衣跟校服外套。 那两件衣服是周呈衍的,上面沾染了豆浆跟柳橙汁的混合味。 是梁颐宁下午放学回家闻着难以言喻的味道洗完后晾起来的。 「呃额,你吓到我了,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梁颐宁吓到转头,隔了几秒才回答说:「喔,早上不小心打翻饮料弄脏别人的衣服,想说带回来洗乾净了再还给人家。」 「……是吗?」梁妈的眼神充满探究。 「呵,不然你以为我那么间,还没事帮别人洗衣服啊。」 「……好了,赶紧把头发吹乾,都不知道洗好多久了。小心头风,就跟你说过了。」梁妈又开始了她的「教育」。 梁颐宁赶紧打断她,指着客厅的方向,「妈、妈,爸在叫你,你有听到吗?」 「有吗?没声音啊?」 「……浅秋~」像是串通好的一样,梁爸的声音传来,「来一下。」 「哎,来了。」梁妈听见梁爸的声音转身就走,来去匆匆。 见梁妈总算是离开了,不用继续接受「谆谆教诲」让梁颐宁松了一口气。 吹乾头发后就往床躺去,确认手机没有漏掉重要讯息后,看见line的班群里显示了一则系统提醒:周呈衍已加入群组。 梁颐宁停顿了两三秒,在成员列表找到了周呈衍的头像,点开。 「……长得是不错。」梁颐宁笑了,退出程式准备睡觉,「哈哈,以后有眼福了。」 1-4交集来自意外安排 中午,吃饭时间。 黎谨知因为中午常到十六班来串门子吃午餐,班上有些人也渐渐眼熟了这号人物。 拎着讲桌边的空椅就坐到梁颐宁跟林婧涵身边,三个人吃着自己便当里的,也时不时伸手去夹对方便当里的菜,聊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日常琐事。 「梁颐宁、周呈衍,班导找你们去办公室。」班长的声音大到全班都听见了。 但也不能怪班长声音大,毕竟刚开学前几天的下课时间大家都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一样,到处都是人声。 不大点声喊的话,估计会湮没在嘈嘈切切的背景声里。 可班长这话一出,班上瞬间安静如鸡,纷纷看向被点名的两人。 本来还打算伸手偷菜的梁颐宁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看向班长,几秒过后又转头看向周呈衍,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旁边坐了几个一起吃饭的同学。 突然的对视让梁颐宁尷尬了一下,默默地移开目光后,听到周呈衍对班长问,「现在吗?」 「嗯,现在。」 梁颐宁点点头,放下筷子,站起身。 「欸,怎么同时叫你们两个了?」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能听见林婧涵语调里透露着的八卦,噢,还有那眼神也是。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梁颐宁也没想法,只是咬着嘴里的饭。 「老师有说什么事吗?」周呈衍出声问的同时,往教室前面、也就是班长跟梁颐宁的方向走过去。 「没,老师只让我喊你们过去而已,也没说什么事。」 周呈衍点头,隔了一排座位对梁颐宁说了句,「走吧。」人就往门外走去。 梁颐宁迅速吞下嘴里的饭,拿起水壶喝了几口。 抽起桌上的卫生纸边擦嘴,边对着刚刚还在一起聊天、吃饭的林婧涵跟黎谨知说,「我去去就回,回来继续啊。」 「呵,你午休前回得来再说吧。」黎谨知手撑着头调侃。 梁颐宁给「看戏」的两人演绎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着跟在周呈衍身后走出教室。 等到两人去完导师办公室、再回到教室时,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你们怎么去那么久?」轻手轻脚地回到座位上刚准备坐下,梁颐宁就看见前面原先趴着的人转过头问。 「你没睡啊,外套包成那样,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哪有这么好睡啊。走啦,去小花园说。」林婧涵用气音说着,拿起梁颐宁桌上还没吃完的便当盒就往教室外面走。 看她那悄悄地移动样子,那姿态就跟小偷准备要偷东西没两样。 梁颐宁看自己的便当被劫持走,只好乖乖听从「歹徒」的命令,前往小花园。 途中还特别绕到十班,偷偷摸摸地把黎谨知拐出来。 小花园在艺能科教室偏多的楼顶上,是个用瓷砖堆叠出来的、圆形的、露天的、隐密的小花园。 从小花园往外看,可以俯瞰学校的景色;从外面看小花园,只能隐约看见有个空间,几乎看不到人,因为人都被花草给挡住了。 梁颐宁高一打扫时无意间发现后,这里就成了她偶尔会来吹风放松的地方。 「说吧,怎么回事?你刚刚跟那转学生是笑着进来的,别以为我罩着外套没看见就说没有啊。」林婧涵勾着黎谨知的手,两人坐在一起。对面是梁颐宁。 「大姐,我又冷又饿,你好歹先把饭还给我吧。」梁颐宁语带求饶。 拿到便当吃了几口,看见对面两人的「奸视」,只好妥协。 「事情是这样子的……」 去导师办公室的路上,一路无话。 冬天的风吹得呼呼响,让人忍不住踡缩身体,头发也被吹得在空中狂风乱舞。 好在风从前方来,不至于挡住视线。 梁颐宁本想说些什么化解尷尬,不过周呈衍却先开口了。 「那,这个给你。」周呈衍手上的是暖暖包,「拿着吧,我有两个。」 「……谢谢。」梁颐宁思考了几秒,伸手接过,马上连同手一起塞进外套口袋里。 「今天才十三、十四度,比昨天还冷,你怎么没想着带暖暖包?」 「你怎么知道我没带?」 「我看见你跟你朋友借了几次。」周呈衍说的是林婧涵。 「啊……是哦。」梁颐宁一脸「原来如此」的点点头,「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呵呵。」 「不过你竟然带了两个,你很怕冷吗?」 「也还好,只是带两个的话,可以一边口袋各放一个,这样两隻手可以一起暖。」 「就……就这样?」梁颐宁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 「很奇怪吗?」周呈衍转头看着梁颐宁,嘴角染上几分笑意。 「不是,只是有些意外。」梁颐寧没想过会有高中男生同时带着两个暖暖包走来走去。 周呈衍的眼球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不太明白意外在哪里。 「就是你的回答跟你给人的感觉不太搭,有点反差。」梁颐宁笑得很明显。 「我给人什么感觉?」周呈衍挑眉。 梁颐宁一噎,没有预料到自己给自己出了一道难解之题。 这时候刚好走到办公室门口,有个老师从里面走出来,双方打了个照面。 「噢,老师好。」这是长久以来人文品德教育的成果,梁颐宁反射性地问好。 「颐宁啊,哈哈哈刚刚一瞬间没认出来。寒假怎么样?有没有多写几题数学?」老师是教数学的,说的话也都跟数学有关。 梁颐宁手压着门板、侧身让老师先行,笑着说,「吼哟,老师,刚开学就要说这么伤感情的事吗?」 老师被梁颐宁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手指着梁颐宁点几下后,无奈地表情写满脸上,摆摆手示意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刚刚那个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姓陈,学生缘很好。」梁颐宁回头小声跟周呈衍介绍。 两人喊了声报告就进到办公室里。 「老师?班长说您找我们。」梁颐宁走到班导的座位区。 周呈衍也跟在身后走。 「来啦。」班导先是关心地问了周呈衍的适应状况后,才进入正题。 「学校跟韩国那边有姊妹校,学校是说他们三月底左右会过来跟你们一年级的学弟妹交流一天。那天会先在礼堂办个欢迎仪式,司仪的部分学校是想让你们两个来负责。」 梁颐宁双手交叠放在胸口,「我、我吗?」 「怎么,不敢相信学校会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吗?」 「呃……我能问为什么吗?虽然我是会一些基本的韩文用语,但也还没到可以担任司仪的能力……」虽然梁颐宁不举手班导也能知道是她在说话,但她还是半举着手、头微微前倾疑惑地问。 「喔这个啊,高一的时候不是有二外选修嘛,你不是选了韩文嘛。后来因为要跟韩国交流,学务处就有去问授课老师你们的学习状况跟程度,发现你学习很快而且知道的用字也很多,跟其他同学比起来你程度算是不错,所以才选你的。」 教育部这几年开始推行高中的选修制度,高一年级是选修第二外语,高二年级则是各种领域的文化涵养选修课程。 加上梁颐宁的哥哥交了一个韩国女生当女朋友,三个人偶而会见面吃饭,一来一往的,梁颐宁也就跟着学习了一些韩国的语言跟文化。 不过绝大部分都是靠自学跟网路上的资料。 「……」梁颐宁还是一脸没有缓过神的样子,意料之外的任务让她心里没底。 「哎呀,你不用担心啦,这有好几个星期的准备时间,而且学校也会让韩文老师来指导你们。」见梁颐宁还是没吱声,班导指向周呈衍又说,「人家周呈衍也会说韩文,到时候让他教教你,你压力也不用那么大。」 「嗯?你也会?」梁颐宁总算是有反应了,很好奇为什么男孩也会。 周呈衍点头回答,「我爸是韩国人,所以会一些。」 梁颐宁惊讶到嘴巴开开,听到班导的声音后才自觉到自己的动作,连忙合上嘴巴。 「来,这个是当天的流程表、这个是预演时间、这个是训练时间跟地点,会不会再修改还不知道,但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们先看一下。」 两人接过相关的资料,一人三份。 「如果有问题啊,就去找活动组组长,他负责这次的活动安排。」班导最后拍了一下手,「ok,还有想问的吗?没有的话就结束囉,回去吃饭。」 语毕,老师俏皮地摆手,做出赶人的动作。 「谢谢老师。」周呈衍说,离开的时候不忘看梁颐宁一眼。 「……谢谢老师。」梁颐宁慢了半拍。 两人才出导师办公室不到一分鐘,午休的鐘就响了。 「不要边走边看,很危险。」周呈衍看梁颐宁下着楼梯还在翻看手上的资料,出声提醒。 「没事,我有看着。」梁颐宁表示她有注意脚下的台阶,但眼睛仍旧黏在资料上,嘴巴一开一合地自言自语着。 周呈衍见梁颐宁说不听的样子后,没再制止她。只是看着她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觉得无言又好笑。 「呵,有这么害怕吗?都说会有指导老师了。」 「也不是……」 「那是什么?」 「就是、就是……就是担心啦,不行吗?」找不到适合用来形容的词,梁颐宁乾脆自暴自弃地承认自己在害怕。 女孩那又要面子、又要倔强的神情跟语气,让男孩看得直接笑出来,「……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梁颐宁满脸问号,直接站在楼梯上不走了。 「你真的跟听说的一样有趣。」周呈衍直接超过梁颐宁,走在她的前面。 「听说?听谁说?」 梁颐宁见周呈衍继续往下走而且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好迈开步伐追上去。 但没想到跟周呈衍剩下大概三、四阶的距离时,竟然踩空了一脚,整个人往前扑。 「啊!」 周呈衍刚下到楼梯层跟层之间的转角过渡平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就被撞得往前踉蹌了一步。 梁颐宁因为没注意脚下,踩空撞上周呈衍半边身体后,身体重心不稳地转了一百八十度,背朝下,准备往旁边下行的楼梯跌去。 周呈衍稳住自己后,眼疾手快地抓住梁颐宁为了要平衡身体而挥动的手,用力一拉;梁颐宁是被拉了回来,但因为过大的力道,让她按照惯性摔进周呈衍的怀里。 为了稳住身体,周呈衍另一隻手抱上梁颐宁的腰,顺势往另一边、也就是往层间的墙壁方向一个旋身;原先拉住梁颐宁手的那隻手松开,扣住了层间墙上玻璃的窗框后,两人才避免了跌倒的命运。 梁颐宁跟周呈衍身体相贴,背后是墙,两边都紧密得没有缝隙。 两三秒后,梁颐宁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边胸口下强烈的心跳。 咚咚咚地,是被吓的。 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梁颐宁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几不可闻。 但是她胸腔随之的起伏,周呈衍感觉到了。 他看着个头还不及自己下巴的女孩,想兇也兇不起来,因为没有立场,连朋友都称不上,充其量就只是同班同学而已。 周呈衍往后退,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弯腰捡起刚刚两人因为意外而丢下的纸张,拍了拍沾在上面的灰。 「以后还边走边看吗?」 这语气有点像是老父亲要教育女儿的开场白。 「……谢谢。」梁颐宁跟周呈衍对上眼,没一会儿又移开,反覆了几次。有些不自在、有些心虚的说,「差点就英年早逝了呢,哈哈。」 「哼,你也知道。」周呈衍揶揄道,「算了,没事就好……走吧,回教室。」 说完,周呈衍就转身继续下楼,但这次稍微放慢了速度,等梁颐宁跟上。 「事情就是这样,你看到我笑,我那是在谢谢他。」梁颐宁总算是交代清楚了。 「这样子啊,人家长得也帅帅的,你没感觉啊?」若是放在古代,林婧涵这眼神就像是青楼里的老鴇在引诱良家妇女。 「有啊。」梁颐宁不想理林婧涵那话语里的潜台词,「没感觉的话就要去医院报到了吧。」 「嘖,你怎么这么没情调呢。」林婧涵不满意她这种先吊人胃口、然后又一本正经的回答,转而提醒,「算了算了,今天放学不要忘记啊,提前收好书包,打鐘了马上就闪人。」 「哪家店啊?我们怎么去?」黎谨知问。 「我们搭捷运去。那家餐厅我也没去过,到时候出捷运再导航就好。」林婧涵看着手机显示出来的店家资讯说,「我男朋友已经订好位了,不怕没位子。」 「哇,你看看,着笑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黎谨知最受不了恋爱的酸臭味,肉麻兮兮的。 「我就当你是在羡慕。」 「笑死,路在那边,慢走不送。」 三个女孩笑闹在一起,时间就在一遍又一遍的鐘声里流逝。 1-5「池鱼」换人当 很快就到了约定要吃晚饭的时候。 冬天的夜总是黑得特别早,沿坡路上的路灯早早亮起,点亮了黑夜。 空气中瀰漫着冷然又寧静的氛围,偶尔还能听到附近住家的点点欢笑。 餐厅在一个坡道上,门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物,只有壁灯下掛着的布条说明了这家巷弄饭馆的存在。 从门口的玻璃能够看见里头正在用餐的人们。 一串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告知着老闆有新客人的到来。 「哇,这个气氛也太棒了吧。」梁颐宁看到餐厅里面的设计跟灯光的营造,忍不住感叹道。 室内以米白色的木头为基底,带橘调的灯光繽纷出暖意,让人由衷感到好感。 「……婧涵,这里!」 一个男声的声音,是林婧涵的男朋友,坐在一个靠窗的四人座上,对着站在门口的人挥手示意。 几个人落座、互相打了招呼,聊的内容都是围绕在林婧涵个人或是跟她男朋友两个人的身上。 一来一往,时间让陌生的几个人变得侃侃而谈。 聊到一个段落,梁颐宁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座位上只有林婧涵的男朋友一个人。「欸?他们两个呢?」 「喔,刚刚你去厕所没多久,另外一个朋友接到家里的电话说要先走了,婧涵陪她走到大马路就会回来了。」 「喔~」梁颐宁想起昨天黎谨知在line上的讯息,「也是,时间差不多了,等她回来再聊一下,我也差不多要走了……我就不当那颗灯泡了。」 梁颐宁说完,两人都被逗笑。 「也好,女生晚上早点回家也比较安全。」林婧涵的男朋友点点头。 安静了几秒鐘,梁颐宁问:「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间店的?很有那种慵懒、温馨的感觉。」 「很棒吧,我也是无意间找到的,你也知道大学生的自由时间比较多嘛。」 梁颐宁笑笑,正要感叹大学生不像高中生被严格限制、被强迫规定的时候,一杯奶茶迎面而来拍在梁黎宁的脸上。 「你是谁?为什么要约别人的男朋友出来?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从被泼得一脸溼的惊愕中回过神,梁颐宁就接着听到女子劈头盖脸的骂声。 「江可沁你干什么!」林婧涵的男朋友起身拉开突然出现在梁颐宁旁边的女子,出声质问。 「方皓文你兇我?」那女子似是没想到会如此,「是她约你出来的是不是?」 林婧涵的男朋友叫方皓文。 「那个我……」梁颐宁抹了一把脸,跟着起身想说明状况。 「你什么你!」江可沁扭头瞪向梁颐宁,看到她身上的制服后情绪更加激动,「制服?高中生?你才几岁就想着要勾搭男人,你有没有羞耻心啊!」 「是因为她,你才要跟我分手的是吗?」江可沁抬手指着梁颐宁问方皓文。 「江可沁你够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已经结束了、很早就结束了。」 「闹?你说我在闹?好……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闹!」 自称是方皓文的女朋友的江可沁撂下狠话,就朝梁颐宁的方向伸出手作势要打。 「你敢打下去,我就敢打你。我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习惯,不信你可以试试看。」有个男人闯入,左手抓着梁颐宁护在身后,右手抓着江可沁要逞凶的手。 梁颐宁看着身前的人,不确定的说:「周呈衍?你怎么——」 「哈,原来是救兵啊,小小年纪就知道招惹男人,真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林婧涵送完黎谨知后回到餐厅才发现出事情了,赶紧走到好友身边维护,「你这样闹就要脸了?」 「是你?」江可沁使劲抽回自己被固定不能动的手,看着眼前的场面忍不住发笑,「哈,现在是要以多欺少?」 「我拜託你不要再为自己的行为找藉口、扭曲事实了可以吗!」当事人之一的方皓文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最终忍无可忍地喝斥道。 眼见又要开始新一轮的争执,林婧涵转头对着梁颐宁说:「抱歉,我不知道她会跑到这里闹事。你先回家吧,我之后再跟你解释,好吗?」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现在这样——」 「颐宁你不明白,这是我跟皓文必须解决的问题,我已经拖了很久的时间了,也该好好处理了。你别担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林婧涵拍了拍梁颐宁的肩膀。「而且你现在也需要换一件衣服。」 梁颐宁的白色制服上有明显的奶茶痕跡,风从窗户开的缝隙吹进来,在梁颐宁脖子上吹出可见的疙瘩。 「……这样吧,先到我家。我家有衣服可以换,在附近而已。」周呈衍想了一下,提出建议。 梁颐宁只是眉头微皱看着林婧涵,不说话。 周呈衍似乎看出了梁颐宁纠结的心理,出声劝道:「走吧,这是他们的事,你帮不了的。」 「……好吧。」梁颐宁妥协。 「那就麻烦新同学帮个忙了。」林婧涵微微松了一口气,对周呈衍表示谢意,「谢啦,之后请你吃饭。」 「小事。」 周呈衍让梁颐宁穿好外套背好书包在原地等他一会儿。等周呈衍人再次出现的时候,他身上也多了一件外套、手里多了一把伞,对着梁颐宁说:「走吧。」 「有事就打电话给我,要是真的很紧急的话,就报警。然后,」梁颐宁最后拉着好友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口,「不管多晚,都记得报个平安。」 林婧涵被梁颐宁的言论逗得轻笑出一声来,「哈,知道了。走吧。」 梁颐宁三步一回头,最后跟着周呈衍离开了餐厅。 沿着来时的坡道继续往上走,周呈衍打开透明的长伞撑在两人的头上。 「下雨了?」 梁颐宁抬头看着伞面上被路灯闪耀的水珠,灯光穿过透明的伞,在她的下頷处留下了阴影。把手伸出伞缘感受着雨的大小。 「虽然是毛毛雨,但打在身上还是有感觉的。」 「……就算会溼,也不会比我现在更溼了。」梁颐宁开起了玩笑。 周呈衍看她还能自我解嘲,便也跟着笑,「差不多再三、五分鐘就会到我家,在这之前我会努力不让你再溼的。」 「哈,这是要开深夜末班车的节奏,是吗?」梁颐宁顿了几秒,感觉到话里的双关,一脸不可思议地斜眼看向说话的人。 「开车?」周呈衍挑眉,眼睛眨了几下才明白刚刚话语里那隐含的歧异,意味深长地说:「喔……原来你是这样的梁颐宁啊。我知道了。」 看着周呈衍上下点头的样子,梁颐宁双眼直盯着对方、底气不足地说:「知道什么?」 「知道……知道你溼了啊。」 周呈衍手指了下梁颐宁外套下的白色制服衬衫,半无辜半痞里痞气的神情让梁颐宁忍不住停下脚步、用舌头顶了下牙齿,开始反击。 「喔……原来你是这样的周呈衍啊,嗯,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周呈衍跟着停下。 两人距离稍稍拉开,周呈衍侧身、伸直了手,把那把透明伞打在梁颐宁头上。头歪了歪,捉弄道:「我家到了,要进来吃碗麵再走吗?」 梁颐宁马上就听出这个富含隐喻色彩的中文版韩国当地用语。 「……我让警察来陪你吃。」梁颐宁作势要打电话。 「哎哎哎,我开玩笑、开玩笑的。我下、次会拿捏好尺度的。」周呈衍赔笑。 梁颐宁祭出死亡凝视。 「好了,不闹了。说真的,前面脚踏车旁边的那个铁栏杆门就是我家。」 梁颐宁双眼依旧死亡凝视,伸手那过伞把,抬脚往前的方向走去。 周呈衍边笑边跟上,最后在门锁前停下,拿出钥匙开门。推门进去时突然转身对着身后的人说:「但这个你真的不知道了……我爸妈今天不在家。」 梁颐宁一脸「又来」、「我信你个鬼」的表情,收起雨伞就要追着前面的人打。 踩上几阶让整体地基都抬升的台阶,踏过草坪上铺的浅灰色地砖,进到了院子里。 感应灯随着两人身影的出现时暗时亮,为两人的笑闹追逐增添了无声的背景音乐。 「你家还真的没人啊……」微喘地站在亮着灯的玄关处,梁颐宁发现屋子里其他的空间都被黑暗佔据。 「都说是真的了,你还不信?」 「……谁让你表达的方式有问题。」 「我,」周呈衍无话可说,只好先暂停言语回击,也跟着调整呼吸。打开客厅的灯,就让梁颐宁也进来,「我爸妈他们回爷爷家去了。你先坐一下。我去拿衣服给你。」 梁颐宁缓步走到沙发上坐下,好奇地东张西望,却也不敢打量得太明显,显得不礼貌。 「给,我家就我一个孩子,除了我妈也没有其他女的,这件帽t是我的,你就先将就穿。厕所是那一间,你可以去那边换。」周呈衍拿着衣服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 「绿茶、红茶、黑茶、奶茶、抹茶、花茶、凉茶,你选一个。」梁颐宁接过衣服走向厕所,刚要反手关门,又听到周呈衍报茶名。 都这个情况了,谁还有喝奶茶的心情? 「……我喝水。」 周呈衍在茶几前拿茶包的手一顿,又把茶包放回原位,倒了两杯温开水就坐在沙发上休息。 几分鐘后,把男生一般帽t穿成oversize的梁颐宁从厕所出来,「谢谢,我一样洗好之后再还你。」 「才认识两天你就已经借走我三件衣服了,明天还借吗?」周呈衍打趣。 「我也很冤枉的,好吗!」梁颐宁有理说不清。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静下来,气氛恬静自适,梁颐宁把腿收起来盘在沙发上,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你真的会打她吗?如果她的手真的打下来的话。」 1-6恋爱生物观(1) 周呈衍沉思片刻道:「不会。」 「嗯?那你……」 「我只是随口说的,她都敢在公眾场合大声嚷嚷,就算警察来也只是劝阻,她根本不害怕。」 「所以你就装作一副衝冠一怒为红顏,说得好像为了我没又什么不能不能破例的样子?」 「bingo,我只是自保然后顺便保你而已。」 梁颐宁简直啼笑皆非,却也佩服周呈衍的心思跟做法,喝了一口水,脸上掛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周呈衍看着她连喝水都能喝出笑意,也跟着喝了水,嘀咕了句,「会笑了就好。」 这话被梁颐宁听了去,这才了然他刚刚接二连三撩人的话是为了要缓解她紧绷、烦闷的心情。 原来他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吗?梁颐宁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他有别于在学校的另一个面向。 话锋一转,「话说,你怎么刚好那个时候也在那边?也太巧了吧。」 「餐厅我爸妈开的,我当然会在那边。我去的时候碰巧在门口遇到跟你很好的那两个朋友,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刚好,就目击到你……被波及的场面。」 「喔?那餐厅是你家的?那店里弄成那样你爸妈——」 「没事,店里有经理在,他会处理的。」 梁颐宁点点头表示明白,难怪他会说他是自保。想到林婧涵的事情又不禁感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谈得怎么样了。」 「感情的事不好说,有时候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周呈衍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眼神有点失焦地看着手中的杯子。 停顿了两三秒,又开口了。 「但比起肢体语言,有些该说的话还是得清楚地说出来,隐忍或是拖延对感情都是没有好处的。缺乏沟通跟同理的关係,只会消耗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最后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有感触的样子。」梁颐宁头微侧看过去。 「……因为我爸妈就是这样,虽然最后走在一起,但中间分分合合太多年。」周呈衍像是感觉到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突如其来的坦白让梁颐宁不知道能说什么。 「啊,抱歉,我好像说太多了。呵呵。」周呈衍一改方才的感慨,看着时鐘转移话题,「七点半了……你家在哪?要送你回去吗?但如果你想留下来的话,我也是可以的。」 周呈衍试图找回原先轻松的氛围。 「我不可以。」梁颐宁回了一个得体的国际微笑给他。起身背起书包就要往外走。 「哎你等等,有东西忘了。」周呈衍突然叫住要离开的人,快步回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张纸,「那,这个中午的时候忘了还给你。」 是班导中午给的跟韩国姊妹校交流事宜相关的资料。 「对齁,我都忘了。谢啦。」梁颐宁挥了挥纸表示感谢。低头穿好鞋准备伸手开门,但手放在门锁上一直没动作。 「怎么了?还缺什么东西没拿吗?」 梁颐宁回过身,看着站在玄关台阶上的男孩,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把话说出来。 「虽然不知道你爸妈之间的故事,但他们现在能一起为了同一个事情努力、共同去爱那些他们所爱人事物,那也就代表他们都明白对方对自己的重要性,所以也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怀疑跟争吵上。毕竟,能够找到让自己笑得这么灿烂的人真的很不容易。你说是吧!」 梁颐宁说完,把玄关钥匙柜上的相框拿起来递给周呈衍。 那是周呈衍父母年轻时在海边玩的照片,上面的人灿笑得让人瞇了眼。 「不用送了,明天学校见。」梁颐宁匆匆道别。 过了很久,周呈衍才看着紧闭的家门,轻轻吐出一句:「明天见。」 ? 几天后。 下午最后一堂课。 「唉,那个谁再叫一下徐九舟,把他叫醒。」教数学的陈老师站在讲台上,指着周呈衍,看着趴在桌上睡着的徐九舟第三次开口说道。 「老师,你喊人家新同学三遍了你还记不住人家的名字啊?」有同学开着老师玩笑。 「……就你话多。」陈老师跟着回笑,「那个新同学啊,喊一下你旁边那位同学唄。」 班上又是一阵哄笑。 周呈衍也是笑笑,不再用拍肩膀的方式叫醒徐九舟,反而是拨开了徐九舟盖在背上的外套,还把徐九舟旁边的窗户给打开了。 正好一阵风吹进来,直吹徐九舟的后脖子。 「妈呀,怎么这么冷……」徐九舟冷到抬起头,整张脸皱在一起,嘴角还有口水印,「我的外套呢?」 班上又是笑成一片。 「现在才开学第几天你就累成这个样子啊。要不要我另外多给你盖一张毯子啊?」陈老师无奈。 下课鐘响。 「赶紧调整过来啊,上我的课睡觉也不怕我伤心。」陈老师的逗趣反应又收穫了笑声,「好了,今天回去把讲义后面的单元演练写完,我明天检查,写了没奖励但没写的扣总分啊。拜拜,下课回家。」 在老师的威逼利诱下,迎来了放学时间。 「那你们先走吧,我等等还有语言特训。」梁颐宁身体前倾,对着前座的林婧涵说。 「啊~姊妹校交流的那个是吧。」 「就是那个。学校把训练时间定在放学后,所以可能有一段时间晚自习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喔。」 「没事,我妈这学期给我请了四天的家教、剩馀的时间给我家皓皓宝贝也不知道够不够,而且谨知要去补习,我们也没时间陪你。拜拜囉。」 看着好友那走得瀟洒的样子,梁颐宁也跟着发笑。 「梁颐宁。」 「嗯?」梁颐宁抬头看向来人,是周呈衍。「喔,我记得今天要练习,我想说还有一些时间想先吃个东西再去。要不你——」 「那一起吧!」 「……喔,好啊,那、你、等我一下。」梁颐宁没想到周呈衍会提出邀约,吓到结巴。 「我在门口等你。」 收好书包,梁颐宁坐在位子上滑开手机,在line的家族群里传讯息。 「我要在学校多留一些时间,要司仪培训,我前两天忘了说。」 「还回家吃饭吗?」梁妈回覆。 「留碗汤给我就好。」 「好吧,那你记得吃点东西垫肚子。」梁妈最后传了一个贴图,对话结束。 收起手机,梁颐宁背起书包走到班门口,发现有几个不认识的女生一直看过来,疑惑得让她放慢了脚步。 「好了就走吧。」站在门边的周呈衍适时出声。 梁颐宁看着绕过自己走掉的男生,只得让她快步跟上。 待会儿要练习的活动教室里禁止饮食,两人只能坐在外面走廊的石凳上吃着刚刚买回来的晚餐。 「你不是高中男生嘛,真的只吃这样就行了吗?」梁颐宁盘着腿,咬着手上的茶叶蛋,看着同样吃着茶叶蛋的周呈衍问道。 「除去走路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我才不想吃得那么赶,而且我也没有那么饿。」 「那你刚刚在便利商店选了老半天是?」 「配合你的速度而已。」周呈衍一本正经地说着损人的话。 「……哈,那我还真谢谢您啊。」 「您客气了。」 冬日放学后的校园,教学区总是特别安静,走廊远处传来的高跟鞋的声音也是清晰可闻。 「你可能要再吃快一点,老师好像来了。」周呈衍看着走廊另一端的人影越走越近,出声建议梁颐宁。 「呜……我已经很快了好吗。」 「两颗蛋你能吃半个小时也算是挺厉害。」 梁颐宁又气又鬱闷地盯着周呈衍嘴角勾起的那抹坏笑,把最后一口蛋塞进嘴里用力地咬,彷彿嘴里的蛋就是周呈衍本人。 周呈衍看着梁颐宁那憋屈的模样,笑着起身,走进了活动教室。 不过几秒的时间,学校请的韩文老师已经来到,三人开始了第一次的韩文特训时间。 1-7生物恋爱观(2) 活动教室充斥着一声又一声的韩文朗读声。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边。」韩文老师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时间,宣布下课。 「谢谢老师。」梁颐宁拿起水壶喝水,吞下水后感叹,「唉,为什么我觉得我念起来那么彆扭呢?」 「因为你有台湾腔啊。」周呈衍一语道破。 「……大哥,你念起来也不像韩国人的调调。」 周呈衍耸耸肩,一脸「喔,是吗」的表情。 「哈哈哈,好了好了两位同学,我今天只是让你们你们练习了几篇韩文的主持稿,想大概了解了你们可能需要加强的部分。下次上课就没那么轻松了喔,我会准备比较针对性的练习来强化。」韩文老师见状,乾脆安排起了作业,「那这样,我给你们音档,仔细听,然后去调整自己的腔调。」 「老师,还有一个问题。」周呈衍正色道:「下周开始学校要上到第九节,会跟我们训练的时间撞到。」 「这样子啊,那我等等去问问组长看时间要怎么改,我到时候再在line上通知你们,可以吗?」 「好的,没问题。」 「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囉。」 「老师再见。」梁颐宁跟周呈衍目送老师离开。 两人关好门窗、确认没有东西遗漏,便到总务处归还钥匙,离开学校。 经过公车站,梁颐宁眼见要乘坐的公车已经到站停下,马上迈开腿狂奔,头也不回地对周呈衍喊道:「我车来了,先走了,拜拜。」 梁颐宁刷卡上车,正喘着要向司机道谢时,又听见刷卡机嗶地一声,后面随即传来了一声带有微喘的谢谢。 梁颐宁转头一看,发现周呈衍跟在自己的身后也上了同一班车。 「同学,后面还有位子,不要挡在走道,很危险的。」公车司机见梁颐宁走到一半不动,遂出声劝导。 梁颐宁表示抱歉,往车厢内走去;周呈衍跟在身后走。 公车上,两人并排而立。 「你也搭公车?你家不是搭捷运的吗?」梁颐宁抓着扶手杆边平衡自己的身体边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公车也能到。」 「那你不找个位子坐?」 「你都站着了,我哪好意思坐下。」周呈衍低头看着梁颐宁,但因为又身高差,所以只看得到头顶。「那你怎么不坐?」 「我要坐好几站,但是现在剩的都是博爱座。坐的话就要一直观察又没有人需要,没有及时让座的话还会被人侧目,坐着比站着还要紧绷,还是算了。」 公车一路走走停停,车上的人来来去去。 「我下一站下车,你呢?」听着公车的站名广播,梁颐宁问。 「总站前一站。」 「……您辛苦了。」梁颐宁尷尬地笑。 梁颐宁下车后看着公车尾灯远去,默默说道:「不对啊,他家不是搭捷运更快吗?怎么会搭公车呢?」 ? 「……神经元轴突上因为有绝缘的髓鞘间隔包覆而形成的兰氏节,电位传导变成是跳跃型态传导,可以加速讯息传递……」 「……神经传递物质多巴胺主要跟人的情绪、酬赏机制有关……」 「……所以不管是分泌太多,或是分泌不足,都会直接或间接影响到其他的神经内分泌。」生物老师的ppt一张换过一张,最后停在笔记页面,给时间让学生抄笔记。 梁颐宁抄笔记一个顏色从头写到底,看上去不是一片蓝,就是黑压压的一团。 因为没有换笔的动作,加上只有眼睛在投影布幕跟课本上来回移动、手速也不慢,省去了很多抄写的时间,很快就写完了这张简报上的重点内容。 梁颐宁放下笔,拿起桌上的保温瓶仰头喝水。 把水壶放回原处,随意摆头活动一下僵硬的肩颈,骨头还传来咯咯声。偶然瞥见生物老师咬着吸管喝着水,眼神放空的样子。 生物老师松开吸管,那儿有一圈桃红色的口红印,似乎还带有紫色调。梁颐宁每次迅速的抄完笔记后,很大的概率都会被那透明吸管上的红印吸引住,直勾勾地盯着。 跟学校其他老师不一样,透明水杯盖上多插一根吸管,这是生物老师独有的补水方式。 生物老师见台下大部分的学生仍然还在奋笔疾书,就结合了刚刚的课程内容间聊了几句。 「你们班有班对吗?」生物老师打开麦克风问,看不出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课程安排原先就是如此。 台下学生开始凭藉自己的印象跟观察回答。 「没有。」 「应该没有吧……」 「老师,檯面上的是没有,但偷偷来的有没有我们就不知道了。」这言论像是病毒,染得全班都得了「笑笑病」,不过发病时程很短,一下就结束了。 「那我就当作没有班对这回事。」生物老师也被逗笑,「其实多巴胺跟你们谈恋爱也有些关係。」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生物老师的用词成功攫取一票学生的注意力,各个都停下笔看向老师,就算没停笔,心思也已经不在笔尖的字上。 「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爱情就跟多巴胺的分泌很有关係,但我觉得那个用『激情』去形容比较适合。 「我们不是都说谈恋爱有热恋期吗?因为多巴胺的酬赏机制会让你在面对你喜欢的人的时候,分泌得更多、变得更加喜欢,你就会觉得你非常非常喜欢那个人、可以为那个人做任何事。 「但是当多巴胺慢慢减少的时候,人会恢復原先比较理性的状态,就会开始对对方的行为挑三拣四,然后有的情侣就会分手。」 台下有些躁动,也许是被惊讶到了,没想到谈个恋爱也跟多巴胺有关。 生物老师给出非常生物观点的结论,「所以如果真的想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个人的话,三个月,间隔三个月后你冷静了再来看他,你就知道自己对他是激情还是爱了。」 梁颐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述,还没消化完全,又被生物老师强制唤回上课频道,继续抄下一页的笔记。 但已经分离的心神,使梁颐宁回不到先前那种「天大地大,读书最大」的认真状态,恍惚间在课本上涂涂写写的。 下课,林婧涵让梁颐宁陪她去厕所。 两人离开教室,梁颐宁桌上还摆着生物课本,笔帽下藏了一句话:恋爱保鲜期这么短,还有谈的必要? 「同学,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帮我把这个给徐九舟吗?」 下课时间黎谨知来找梁颐宁借英文杂志,十班跟十六班十同一位英文老师,上课的进度也差不多;黎谨知早上到学校才发觉杂志不小心忘在家,只能先借朋友的来应急一下。 时间还算充裕,梁颐宁打算顺道一起去厕所,谁知刚出班门就被别班不认识的女生拦下。 梁颐宁挑眉,答应了请託。将要转交的盒子放到徐九舟桌上后,跟黎谨知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厕所去。 上完厕所回到自己座位后,梁颐宁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盒子。「欸?我不是放徐九舟桌上了吗,怎么跑来我这了?」 「喔,你刚刚去上厕所没多久,他就把盒子拿过来放了。」林婧涵听见声音便开口解释始末。 「蛤?」梁颐宁一脸不解徐九舟的举动,「别人给他的,他给我干嘛?我又没什么收惊喜包或是二手礼物的癖好。」 「出来我们谈一下。」徐九舟从梁颐宁身后走过,脚步不见放缓,只是丢下一句话就率先离开教室。 1-8吃瓜群眾免费吃瓜 「他这是怎么了……这种表情?」林婧涵见状,问。 梁颐宁摸不着头绪,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去去就回。」 徐九舟走到后面一个人不多的楼梯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靠近,才转过身面对来人。 「你以后不要帮其他人转交这种东西了,你难道没想过是因为我不收所以她才让你帮这个忙的吗?」徐九舟开门见山。 「我……我不知道……」 「你啊……」 「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想那么多。那现在怎么办?」 「哈,当然是还回去啊,不然还能怎么办!但是,」徐九舟往前一步,双眼直盯梁颐宁,「你要帮我还回去。」 「我?」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梁颐宁的认知范围。 「那个盒子是你收的,当然是你负责还回去了。这逻辑没错吧。」 「是没错,但是——」 「不要但是了,就这么定。你不用怕找不到人,她里面有写自己是几班的。」徐九舟见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拍了拍面有难色的梁颐宁就走了。 梁颐宁叹气。 下午打扫时间,梁颐宁拿着盒子走到送盒子的女生所在的班级,随手抓了一个正在擦玻璃的同学。 「同学,请问——」 「欸?你不是徐九舟的朋友嘛,怎么会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耳边传来另一个声音,说话的人正巧是早上到梁颐宁班上送盒子的女生。 「喔对,我是徐九舟的朋友。那个……」梁颐宁把拿在手上的盒子往前伸了伸。 「嗯?这不是我给徐九舟的东西吗?你怎么……他不收,是吗?」 梁颐宁不知道这种另类得拒绝场面能说什么,总感觉说什么都会她的伤心事,只好回以一个歉意的笑。 「他有喜欢的人了?」 「这……我倒是没听他说过。」 「是吗。」送盒子的女生接过盒子,「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多跑一趟。谢谢你。」 「不会,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好男人还是有的。」梁颐宁安慰道。 「徐九舟人就很好。」 声音近似于呢喃,梁颐宁没听清女生说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个就当你帮我的谢礼。那我就先进去囉。」女生笑着拿出原先装在盒子里的巧克力送给梁颐宁,就回到自己的班上。 梁颐宁看着手里的巧克力,若有所思的走回教室,不过才到半路,就遇到了林婧涵跟她们班的康乐股长。 「怎么了,怎么背书包了?」梁颐宁看着背着林婧涵背后的书包。 「还好遇到你,跟你说,等一下的英文课改成体育课,直接司令台集合。」林婧涵解释道:「我是值日生,要跟康乐提前去借器材,就不等你一起走囉,怕来不及。」 「喔喔喔,没事,那你们赶快去吧,我收好书包就下去。」 「行,那我们先走了。」林婧涵跟康乐股长风风火火地跑下楼。 三人分别,梁颐宁回教室收拾书包准备往司令台去。 刚走出教学楼,徐九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追上了梁颐宁的速度。 「梁颐宁,怎么就自己先走了啊,也不等等我?」 梁颐宁没想到来的人不只有徐九舟,连周呈衍也出现了。「你们两个关係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怎么还一起走?」 「这不是你的功劳嘛!」 梁颐宁闻言呆滞了几秒,随即舒展眉头,话锋一转,「但我还是不解你们竟然会走在一起。」 「有这么复杂吗?两人和拍就是朋友啦。」徐九舟突然声音转小,贴近梁颐宁耳边问:「你还了没?」 「早就还了。难道我还会留着那盒子过年吗?我又不是吃饱撑着没事做,给自己找麻烦。」梁颐宁一双「我还需要你提醒?」的眼神看过去。 徐九舟满意得瞇起眼睛,伸手像摸狗似的把梁颐宁的头发拨乱。「就知道你效率高。」 不等梁颐宁反抗,就又被路过的同学叫走去组队打球。 「你不跟去吗?」梁颐宁问被徐九舟拋下的周呈衍。 「不了,今天晚点要去店里帮忙,流汗的话不太方便……你看起来兴致不高,不会是刚刚去还东西的时候被说什么了吧?」 「没有,人家女生很客气。」梁颐宁头摇得如铃鼓,虽然跟那个女生不怎么认识,但还是要给人留名声。后知后觉惊讶周呈衍的消息来源,「所以你也知道?你跟徐九舟两个人有好到这种程度哦?」 「还好。既然那女生没针对你,那你在低落什么?」 「……只是觉得要『我喜欢你,然后你也喜欢我』这样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梁颐宁摇摇头感叹。 「哈,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周呈衍故意靠近梁颐宁的身边,用迷惑人的低沉嗓音说着。 梁颐宁眨了眨眼,眉头有些微皱褶。食指分别指向周呈衍跟自己,「你,喜欢我?」 「不是你喜欢我吗?你刚刚说的啊。」周呈衍改倒退着走,声音里带了一丝笑。 「我什么时……大哥,我那是一种比喻、比喻你知道吧?」 梁颐宁翻了个惊天大白眼。 「喔~所以你不喜欢我喔……这么没同学爱,亏我还挺喜欢你的。嘖嘖嘖,你做人怎么能这样呢?」周呈衍顺着语意继续开着玩笑。 梁颐宁没想到周呈衍还能顺着桿往上爬,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就指着对方喊,脚下的步调也跟着加快。 「站住。」 「你别动。」 「停下,你别跑!」 从教学楼到司令台这长长的路上,上演着追逐的戏码。 冬天的体育课虽然不比夏天的热,但认真活动还是能出不少的汗。 球场被一道又一道的跑道层层围绕在中央,跟司令台相望而立。 梁颐宁放下排球,跟同队的同学示意自己要休息,就离开了球场;走到台边拿起水打开就喝,呼吸了几个来会后,转身一屁股就坐到了台上。 正看着球在网子的两边飞来飞去,同样坐在台上休息的黎谨知移动到梁颐宁旁边坐下。 黎谨知这堂课本来就是体育课,梁颐宁也是因为老师临时调课的缘故,才有机会在上课时段跟黎谨知碰在一起。 好巧不巧,两人的体育课场地还是一样的,更加方便两人结伴混水摸鱼,呃……不是,是相互切磋。 「你真的觉得追着一颗球跑来跑去的很好玩吗?」黎谨知看到梁颐宁脱下外套、颊边还有汗珠的样子,内心实在是没有同感。 「嗯……其实也还好。」 「那你玩得这么起劲?」 「那不一样,有人一起玩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梁颐宁看了眼她手里的单字本,指了指场中正在又叫又跳林婧涵说:「你看林婧涵,疯成那样,哈哈。虽然她本来就有点疯疯癲癲的,但独脚戏很难唱起来的,可是一来一往大家情绪起来之后,享受的就是那个氛围了。」 黎谨知努嘴,似在思索之中的意涵。 「要不你也去玩一下?你看你单字本都要被你翻烂了,这才刚开学几天……」梁颐宁拿过黎谨知摊在手上的单字本,快速翻了两遍,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气感,跟新书那种翻起来啪啪啪毫无遐想的感觉完全不同。 「算了吧,我不想大冬天的还流汗。」黎谨知双手往后一撑,脚伸直搁在地面上左右晃,看起来很享受现在的状态。 怕被梁颐宁继续批斗,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刚刚看你跟周呈衍是一起笑着跑过来的,你俩看起来有点什么的样子?」 旁边也在休息的几个人听到问题,也纷纷转过头来想参与话题、开口表示好奇。 当中有十班的也有十六班的。 「我?跟周呈衍?那你可能需要重新配一副眼镜了,我那哪是笑,那明明就是瞪!难道看不出来我在瞪他吗?」梁颐宁发笑。 「你是在瞪,但人家周呈衍那笑容我八百里开外就看见了。」黎谨知吐槽。 「有吗,有这么夸张吗?」 黎谨知摆摆手,「不夸张,你们动静那么大,多少人都看见你们两个『你追我跑』的了。」 「不是,你们只看到表面而已,没看到我被他气得跑到鞋都掉了吗?」 「这就是重点了啊,宝贝。」黎谨知圈住梁颐宁的肩膀,故作神秘道:「你想想,你们班上这么多人,他不跟婧涵跑、不跟徐九舟跑、不跟几个关係好的人跑,偏偏就跟你跑,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你是想说他对我有意思?」 黎谨知打了个响指,一脸「孺子可教」地看着梁颐宁。 「我看你就是太间了,没事找事。」梁颐宁随便翻开一页,直接闷头盖上黎谨知的脸,「背单字还堵不上你的嘴!」 她彷彿忘了刚刚还让黎谨知多动动的人是谁。 黎谨知捏着书脊拔回了巴掌大的单字本,挣扎着逃开她的魔爪,弄得头发有些凌乱。「哎呦,你不觉得吗?」 败给她了,朋友的存在就是用来看好戏的,而且还可以免付费、不用升级会员就可以观看。 「我觉得不是。」梁颐宁向正在打球的周呈衍望去,反驳了黎谨知的想法,「可能是因为我跟他都要准备交流的东西,所以看起来比较熟吧。」 黎谨知也跟着望过去。 一颗球正好削过周呈衍的侧脸,其他人见状上前关心,周呈衍摆摆手后退了一步。 「你看,虽然他也会跟大家玩在一起,但有时候又觉得他有距离感。都跟你这样边跑边笑的了,还不算是关係好吗?」 「哈哈,那照你这样讲,我跟每个人的关係都很好啊,我连跟警卫室的那隻狗关係也不错,也会追来追去的。」 「……是是是,你厉害。」黎谨知捧场地拍了几下手。 「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依周呈衍的长相跟气质,如果跟你嘛……」黎谨知捏着梁颐宁的下巴左右端看,「是周呈衍吃亏了。」 「去你的。你还是我朋友吗!」梁颐宁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话里的意思,伸手就要推黎谨知一把。几乎是同时,黎谨知跳开了,对着后面追来的人做鬼脸往台下跑去。 梁颐宁又气又好笑地跟自己的好友又跑了起来。 2-1见家长(1) 「喔~发音跟语气都不错喔,继续保持啊。」韩文老师称讚了梁颐宁的语感改变。 「真的吗?总算是不枉费我每天都在练习的功夫。」 韩文老师故作骄傲地说:「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教的!」 「果然啊,名师出高徒。」梁颐宁双手作揖,也跟着阿諛奉承了一把。 「高徒?高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周呈衍戏謔。 「你——」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每次上课都要斗个几句,也不知道你们司仪主持是怎么搭档到一起的。」韩文老师及时出声暂停了一次唇枪舌剑。「明明吵的时候可以一句来一句去的,怎么我要你们临场串词的时候就给我结结巴巴的?」 梁颐宁无话可说,皱了皱鼻子,又听见韩文老师叹息。 「唉,你们的默契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老师,那不一样。我们吵架用的是中文,但是串词要用中文、韩文并用,反应没那么快……」梁颐宁喊冤。 「我可没这个问题。」周呈衍意有所指地瞥一眼梁颐宁。 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架来,韩文老师又开口。 「那你们到时候上台还要让台下的人等你们翻译吗?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把一些万用的串词练一练,等下周预演的时候就知道哪里需要微调,把一些可能会有的小插曲也算进去,然后练顺就可以了。」 梁颐宁点点头表示明白。 席间,梁颐宁到教室外接了一通家里来的电话,再回到教室后就只剩下周呈衍一个人。 「老师走了?」 「嗯,说要去安亲班接小孩就先走了。」周呈衍解释着。「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两人归还活动教室的钥匙,一起走出校门。 一阵风迎面吹来,梁颐宁稍稍拉拢了自己的外套衣领。看向走在左侧的人,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你今天也搭捷运回家吗?」 「嗯,毕竟要上第九节。练习时间往后延的话,搭捷运比较省时间。」 「好吧。」 「干嘛,听你语气感觉好像有点遗憾?」 「喔,是有点遗憾。」 周呈衍没想到回听到如此坦白又不加掩饰的答覆,颇意外地朝梁颐宁看过去。 两人恰好走到公车站。 梁颐宁抬头看着公车站跑马灯显示的公车候车时间。 「我本来想说路上还可以顺便对话练习一下的说。每次练司仪稿的时候都没问题,但是跟你对话串词就是会卡住……」梁颐宁抓了一把头发惋惜地说着。「不过你家真的挺远的,早点回去也好。现在男生晚上单独走在路上也是有些危险。」 「走在你旁边我倒是觉得挺安全的。」 「周——」 「你车来了。」 「……我劝你善良!」梁颐宁咬着后槽牙,忍着怒气吐出最后几个字。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拦公车。 公车离站,窗外景色不断后退、后退、再后退,直致看不见。 梁颐宁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下看着窗外的车阵、一下看着路旁各色各样的行人、一下抬头看着天上的下弦月忽隐忽现。 走走停停,公车在一处红灯前停下。 原先安静躺在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梁颐宁拿出手机、点开萤幕上跳出的line通知。 周呈衍:「我的衣服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要还我?」 梁颐宁:「喔,抱歉。这几天有点潮湿,我想说晾乾一点再还你。」 周呈衍:「星期六带着我的衣服到我家餐厅来。」 梁颐宁:「你急用的话,我明天带到学校给你。」她间隔了两分鐘才回传。 周呈衍:「不要。」 梁颐宁:「我不想多提一袋衣服,很重。」 梁颐宁看到文字内容气音地哼笑了一声,也不管周呈衍听不听得见,直接开口抬槓回去:「你真的很不客气,难道我拿就不重吗!」 随后就抬指在两人的对话框按了几下萤幕键盘,「放假不想出门。」 周呈衍:「这是欠别人东西的态度?」 梁颐宁自知理亏,只好答应周呈衍的要求。「说吧,几点?」 周呈衍:「下午两点,我家餐厅,不要迟到。」 梁颐宁练打字都懒得打字,丢了一个line系统的「凝视」表情贴图后,看到瞇眼抿嘴的人头像右下角显示「已读」两个字后,就退出程式关闭萤幕,嘴里还念念有词。「拿人手软,我就让你一次。」 ? 转眼匆匆,春天的气息在三月天已然能看得见踪跡。 气团转变不定,天气时好时阴,最是难拿捏衣服厚薄度的时候。 梁颐宁穿着灰色的刷毛帽t,内搭一件白色短袖上衣,露出的白色衣襬下是黑色的束裤。站在镜子前,梁颐宁把穿着白袜的脚塞进一双浅灰色运动鞋里,抬手拿下掛在墙上的经典红色老帽戴在头上。 左右来回看了几遍,确认可以出门之后,拿起桌上的钥匙、带着还未还给周呈衍的衣服,抓起一旁的雨伞就出门。 搭上公车,往周呈衍家开的餐厅驶去。 濛濛烟雨,将整个城市点缀得像是仙境一般,好不浪漫。 梁颐宁撑着透明伞走上坡道,本来还有些不情愿的情绪在看到这种意境后,微蹙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嘴角的扬起带有几分愜意。 还没到餐厅门口就看到一位半挽着发的妇人正扫着外围院落的落叶,偶尔还有几片淘气的叶子随风飘落在扫把刚抚过的鹅卵石地上。 梁颐宁走近,正好跟妇人对上眼,便略微弯腰打招呼,「您好。」 「你好。」妇人上下打量着眼前穿着乾净大方的女孩,随即领着梁颐宁进餐厅里。「快进来快进来。」 妇人又开口招呼道:「外面飘雨,冷冷的齁。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风也吹得比较强,我看你没穿外套,阿姨给你泡壶茶暖暖身体,你先坐一下啊。」 「不用麻……谢谢!」坐到一半,听到妇人的话,梁颐宁立刻站直想喊住对方。无奈妇人已经走进柜台后面,梁颐宁只好稍稍提高音量道谢。 左看右看,都没看见周呈衍的人,梁颐宁看了眼腕上的錶,「都快到时间了,自己约了人结果自己还不出现。」 坐了约莫一分鐘的时间,梁颐宁拿出放在帽t口袋里的手机,打算传讯息问问。 才刚打开line,有个同样穿着帽t的男孩从楼梯上迎面而下,缓步走向梁颐宁坐的位子。 「来啦,还挺准时。」周呈衍打了个招呼就拉开梁颐宁对面的椅子坐下。 「还好,没您准时。」梁颐宁抬头看周呈衍,又垂眼看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表面地恭维一声。 「那,你的衣服,物归原主。」 2-2见家长(2) 梁颐宁拿起旁边座位上的一袋衣服放到桌子上,往前推到周呈衍面前。「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我就要回家了。」 周呈衍不急不忙地翻看袋子里的衣服,拿起一件之前借梁颐宁应急用的灰色帽t就开始检查。 梁颐宁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看见周呈衍手上的灰色帽t跟身上那胸前带有一行靛蓝色染料转印法文字母的奶白色帽t,忍不住开口问:「你衣柜里最多的就是帽t吧?」 男孩闻言,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向说话的人。否认道:「不是。」 得到否定的答案,梁颐宁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狐疑得歪了头。 妇人一手托着托盘底部,一手虚扶在侧稳定平衡,从柜檯后面的小厨房走出来,「来来来,茶来了,这个是——」 「妈,你别忙了,我们等等就到楼上去了。」周呈衍听见声音,忙放下手中的衣服,起身走到妇人身边接过妇人手中的东西。 梁颐宁听见周呈衍对妇人的称呼,也立刻跟着站起来,手有些无措地撑在桌子边缘。 「说这什么话呢,难道上楼就不用喝茶了呀?你不喝,人家也要喝的啊。」周妈递过手里的茶盘,抬手就打了一下周呈衍的肩背处,笑着怨儿子不够体贴,随后又走到梁颐宁身侧。 「哎?同学你怎么也站着呀?坐啊坐啊。」 「阿姨,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您是周呈衍的妈妈……」 「我又没跟你说过,你当然认不出来,而且我长得比较像我爸。」周呈衍插话道。 「你这孩子真是……」周妈这次朝着自己儿子的手臂拍过去。 「没事,你又没做什么或是说什么不尊重的事情,别那么紧张。」周妈说着,边亲暱地让梁颐宁放松情绪,「坐吧坐吧,喝口茶缓缓。」 周妈右手放在腿上,左手伸到腿后顺了顺裙襬,坐到梁颐宁旁边空出来的位子上。把陶製茶壶里的慢慢地倒进组合的小陶杯中,放到梁颐宁面前。 「喝喝看。」周妈抬了抬下巴,示意女孩嚐嚐味道。 梁颐宁盛情难却,拿起茶杯闻了闻味道,然后一饮而尽。 「如何?」周妈看着女孩放下茶杯,遂问道。 「是乌龙茶……但是有花香?」梁颐宁看着周妈回答,眼神里带有不确定。 「是桂花乌龙茶,我还特别用陶壶煮,茶的味道会比较浓郁一些。」周妈笑着解释。「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都爱喝手摇饮那些的,我原先还怕你喝不惯,没想到你喝得出茶的种类。」 「碰巧碰巧,只是我爷爷喜欢喝茶,在陪他老人家的时候也会跟着喝,久了也就大概知道喝的是什么茶。」 「……呈衍他爸也是跟着他爷爷学喝茶的,但是呈衍对茶就不怎么感兴趣。」 梁颐宁闻言,眼睛看向不知何时也跟着坐下喝茶的周呈衍。 周妈见气氛有些降温,当即又问:「同学,阿姨方便问问你叫什么吗?」 「我叫梁颐宁。颐和园的颐,宁是上面一个宝盖头、中间一个心,下面一个用。」 「颐、宁……那阿姨就喊你小颐行吗?」不等梁颐宁说话,周妈又兴致勃勃地说:「呈衍说你们最近因为交流的事情在练韩文版的司仪稿,但是串词串不起来,所以今天来我们家练习。」 「……练习?」梁颐宁看了周呈衍一眼,有看回周妈,疑惑的语调藏不住。 「不是吗?我这壶桂花乌龙就是特别准备了给你们的。司仪不是要一直说话嘛,这乌龙茶跟桂花都是润喉的,而且桂花还能舒缓情绪,让你们不那么紧张的。」 「那为了不辜负你的心意,我们就上去准备稿子了。」周呈衍顺势开口,「妈,你也休息吧,晚上餐厅有得忙的。」 周呈衍起身,对梁颐宁说了句:「走吧,上楼。」就拿起桌上的茶跟衣服的袋子率先爬上楼梯。 周妈边走边拍拍梁颐宁的手,让她不要拘束。 梁颐宁还没弄清楚状况,脚就跟着周妈的速度往楼梯走去,在周妈的注视下抬脚跨上台阶上楼。 二楼整块地板铺满了带有木头纹路做成的长条形木板,大片的下开式落地玻璃窗还能依稀反映出室内的格局。 长方形矮桌也是木质的,顏色与地板相近到像是一体成形、直接镶嵌在一起那般融洽。 白色微透光的窗帘被整齐地推到两旁,外头吹进来的风使得帘子轻轻飘起优雅的弧度,再缓缓落下。 「脱了鞋再踩进来。」周呈衍见梁颐宁站在楼梯口准备穿着鞋继续往前走,出声提醒后,拿过两个懒人沙发走到矮桌边坐下。 「哇,我都不知道这个二楼是可以上来的,我上次来还以为是什么员工专用的空间。」 梁颐宁脱鞋走到窗边外看,看得见刚刚走上来的那条坡道,还有两、三个行人。 「二楼也是客人的用餐区,就看客人想在哪里吃。」周呈衍说着,又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资料夹跟笔。 梁颐宁环视了一圈整个空间后,这才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改方才惊叹的神情,脚下生风似的快步走到周呈衍旁边坐下。 即使克制住了响动,但那脚步声仍旧洩漏出当事人的脾气。 「不是,我说、我只是来还衣服给你的不是吗?你妈刚刚说的练习是怎么回事?」 周呈衍拿出资料夹里的资料放到梁颐宁面前的桌上,还顺带用手指点了两下,「反正你来都来了。」 梁颐宁见桌上放着的是写有自己姓名的司仪稿,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笔记的痕跡。 拿起稿子,又看周呈衍的表情,梁颐宁嘴巴开开合合,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话语。 「难怪你昨天说跟我说什么要借笔记对照的,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只能说你反射弧可能已经变成直线了吧,我的程度还需要跟你借笔记?」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来还你衣服之后就没事了呢?万一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呢?」 周呈衍突然正色,「那你等等还有事吗?」。 「没有啊。」 「哈,那不就行了?」周呈衍抬抬肩膀,一脸「还有什么问题吗?」的态度,嘴角暗藏坏笑。 梁颐宁无话可说,被周呈衍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的。 最后只憋出一句,「算了,反正练习我也不吃亏。但是你也太不厚道了吧,也不事先跟我说会遇到你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要什么心理准备?又不是见家长。」 「嘖,话是那样说的吗!提早说才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万一闹笑话了怎么办?」 「看不出来你这么担心自己的形象。」 「废话,第一印象多重要啊!」 「喔,友情提醒,他们昨天刚从韩国回来,你晚点可能有机会会看到我爸。」 「……我谢、谢、你。」梁颐宁白眼翻得有多多,这声道谢就有多违心。 周呈衍将笔塞进梁颐宁握成拳头的手中,双眼含笑,「开始吧,如果你不想交流那天出丑的话。」 2-3脱臼(1) 操场。 灰色的云厚重地黏在浅蓝色的天空中,遮盖住了绝大部分太阳照射下来的光线。 风很微弱,吹不动树梢、吹不乾水洼、也吹不不散环绕在身边的湿气。 大气中过多的水气把温度封装,连呼吸也能感受到空气的黏腻,既潮湿又闷热。 在操场上活动的学生都纷纷脱掉外套。 直线跑道上前后速度不一的男孩们,正在进行一百公尺的体适能测验。 跑完了的男生们按照先后到达终点线的顺序依序报上学号,一一配对着码表上记录的秒数。 「嗶——」体育老师哨声一吹,「男女交换,起跑点裁判换人。」 「啊啊啊,我今天衝刺下去的话,明天一定肌肉痠痛。怎么老师每个学期都要测一次啊……」等裁判换人的时间,梁颐宁还没跑就已经能预想到结果,有随口抱怨了一句。 林婧涵打趣,「谁让我们的老师那么有热忱呢?」。 「别说了,我也差不多,寒假吃饱睡、睡饱吃,根本没动过。」旁边有同学也表示同感。 终点处拿红旗的同学左右挥舞了几下,表示作业已就绪,随时都可以开始。 「第一组准备。」来接替起跑位裁判的男同学已经就位,接收到讯息后,也挥动着手上的红旗向终点处回报。 「预备。」红旗被高高扬起。 起跑线上的六个女孩听到口令,都呈现预备动作。 大家很有默契地都安静下来,微微秉住呼吸,等待那红旗落下的瞬间。 「嗶——」伴着哨音响起的是旗子用力划破空气的声音。 女生第一组离开起跑线后,就全速往前衝。第二组的同学也自觉地走到相应跑道等待指令。 「天啊,好煎熬,再下一组才会到我。」梁颐宁双手交叉抓着手臂处的外套,止不住的刺激感让她说出的话都带有低沉的喉音。 林婧涵刚好站在第一道、跟裁判与场外同学距离得最近,她伸手拍拍梁颐宁的肩膀,「你保重,我先走了。」 回应她的只有裁判举起的旗子。 「第二组预备,嗶——」 「来吧,第三组,就剩你们了。」裁判起跑点的男同学看着跑道这一端剩下的几个人说道。 在起跑线预备的只剩下五人,还有一位裁判同学。 梁颐宁依言走到第二道的位置,抬起脚跟转了转脚踝,在活动肩颈的时候,发现旁边第三道的女同学有些不对劲。 「佳伶,你不舒服吗?」 「嗯?喔,有点。」第三道的佳伶把手放在肚子上,微微用力下压。 「你看起来有点严重,而且……你是在流汗?」 「没事,可能是没吃早餐肚子饿的吧。」 「也是,都快中午了。」梁颐宁没再多问,只觉得这个理由也合理。 佳伶同学回以一笑,只是那笑也掩饰不住那发乾到略微起皮的嘴唇。 「好了就预备。」裁判的同学出声,拉回了注意力。 「等等跑完就能吃了,加油。」梁颐宁说完鼓励的话,就蹲下做出起跑姿势。 「第三组预备,嗶——」 每个人脚下发力,都相争着蹬出了起跑线。 梁颐宁只看得见自己前方的跑道,一路向前。好胜心让她更加用力地快速摆动双臂,企图带动换腿的速度。 脸部肌肉也不自觉地跟着出力。 「梁颐宁,你的脸超丑。哈哈哈哈哈。」 梁颐宁一一跑过站在跑道中间段外侧观看的同学,突然就听见一阵指名道姓的嘲笑声。 徐九舟在一旁笑到喘不上气,哄得身边站着的几个人也跟着一顿笑。 周呈衍也难得笑得比平常欢快,见梁颐宁跑远了,也抬步往终点慢慢走去。 梁颐宁没有功夫去回嘴,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十三。」跨过终点的同时,听到老师按压码表后给出的数字序号。 随后又听见老师连续报出了几个数字。 按照速度惯性,梁颐宁往前又跑出了几公尺的距离才减速停下,转身往回走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徐九舟算帐。 沿着来时的方向,小跑着重新回到跑道上,搜寻徐九舟的身影。 突然全场一声惊呼,有人跌坐在跑道上。 一群人蜂拥而至,梁颐宁站在层层人墙的外围。 「怎么了怎么了?」体育老师蹲着询问状况。 「……腿软了。」跌坐在地上的佳伶不好意思地说。 一听见腿软了三个字,体育老师不由自主地笑出来,「哈,受伤没?能站起来吗?」 佳伶点点头,藉着旁边好友的力站起身。 「你还是先去司令台坐着休息一下好了,可能是突然高强度运动,身体没反应过来。」体育老师眼神来回扫了扫佳伶,保险起见道。 随后又朝周围的同学喊:「好啦,散了散了。测完的都去打球,不要都挤在这里,一人一口二氧化碳闷死了。那个,康乐去借球啊。」 康乐正好是扶着佳伶的女生,接到老师的指令,只能去借球。 「佳伶,我去借球,你慢慢走,我很快就回来。你先休息一下。」 「嗯。」佳伶点头,跟着大批人马,一个人慢慢走。 梁颐宁看没什么大事后,锁定了徐九舟的方位,手指着对方、开口就是一阵吼,「徐九舟你——」 梁颐宁快走几步、越过前面几个人,刚要跑起来,又听见后面有人急切地喊着的声音。 转身一看,发现距离自己身后只有一隻手臂的佳伶已经站不稳、就要往前朝自己的方向跪倒在地。 连忙伸出手要接住对方,但使出的力气不足以支撑两个人的重心,双双倒在地上。 2-4脱臼(2) 眾人一阵手忙脚乱,佳伶跟梁颐宁都被送往保健室。 「老师!老师在吗?出事了!」徐九舟火急火燎地拉开保健室的门,喊得迫切。 「怎么……」保健室老师从休息区的布帘子后走出来,正要训斥徐九舟大声嚷嚷时,又看到一个成年男子背着一个女学生匆匆跑进来。 女学生双手无力地垂跨在男子的胸前、双眼紧闭,像是失去意识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快进来快进来,把她放在这里让我看看!」保健室老师见状也顾不了其他,马上拉开帘子、催促着男子的动作。 「老师您快给她看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昏倒了。」背着佳伶的体育老师把佳伶放在休息室的诊疗床上后,喘着气说。 保健室老师一边翻看佳伶的眼皮,一边询问细节,「突然昏倒?在哪里昏倒?昏倒前有什么状况吗?」 「在操场,刚刚上体育课,在测一百公尺短跑……跑完之后,她有腿软跌倒过一次。」体育老师回忆着课堂中发生的细节。 「腿软跌倒?」 「对。我问她怎么了,她只说腿软。然后站起来走了……大概两、三分鐘吧,她就昏倒了。」 「昏倒的时候头有撞到地板还是什么的吗?」 「没有,她倒下去的时候我手抱着她,她倒在我身上。」从后面传来另外一道女生的声音。 梁颐宁右手放在身上、左手压着右手上臂肩关节的地方,眉头皱起、一脸痛苦的神态被周呈衍横抱着快步进入保健室。 休息室里的人听见声音都转头看向来人,保健室老师见又有伤患,马上上前查看。 「你什么状况?」保健室老师问。 「她刚刚没接稳昏倒的同学,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然后她就说手很痛、没办法动。」不等梁颐宁开口,周呈衍就先一步回答。 「手不能动?」保健室老师才刚抬手搭上梁颐宁左手抓住右肩关节的手,梁颐宁就缩着身体,倒吸一口气。 保健室老师只好让梁颐宁也坐到另一张诊疗床上。 梁颐宁疼痛到坐不直,弓着身体往右边倾斜,额角已经躺着点点汗珠。 周呈衍只好也跟着坐到床沿,扶住梁颐宁另一边没有受伤的肩膀,以防她重心不稳又从床上摔下来,造成二次伤害。 「你刚刚说她昏倒的时候你有接住她,知道她为什么昏倒吗?」保健室老师弯腰看着梁颐宁的手,边更深入地问着当时的前因后果。 「我不太确定,但有可能是低血糖?跑步前我看她脸色不是很好,我就问了一句,她说她没吃早餐。」 梁颐宁的声音半实半虚地,一阵解释完后还有些小喘。「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保健室老师大概了解事情的原委后,转身回到佳伶的诊疗床,去按佳伶的人中,企图要让佳伶清醒。 可惜佳伶眼皮动了动,睁开没几秒又闔上了。 「不行,这个送医院比较保险。」保健室老师做出决断。回头又对梁颐宁说明,「你这大概率不是关节错位就是脱臼了,也要一起送医院。」 「出什么问题了吗?干什么都挤在保健室?都不去上课吗?」教官见是上课时间,但是从保健室延伸到走廊上,还站着好几位没有在上课的学生。 保健室跟教官室就见隔了一条走廊的宽度,同学们的议论声引起教官得注意。 走到办公区,拿起电话就要打给救护车的保健室老师看到教官的人后,也没来得及说明状况。 教官也没有重复问题,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完保健室老师的电话对话内容后,默默地安排着后续的行政通报工作。 保健室老师结束电话,又进到休息室给两人进行后续的处置跟监控。 梁颐宁被告知说要去医院,也只是虚弱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安静地坐在诊疗床上,借力使力地靠在身后周呈衍的怀中,不喊不叫,只是双眼紧闭,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保健室老师拿了两三袋的小冰块,用一块毛巾包裹着,拿给梁颐宁冰敷用。 见梁颐宁左手紧紧固定着右手,已经没有空间的手可以用,便将冰块递给周呈衍,让周呈衍帮忙冰敷在患处。 周呈衍,缓缓地把毛巾贴上梁颐宁右手得上臂处,感受到女孩瞬间呼吸深浅不一的节奏,手更加不敢乱动,就怕自己牵扯到对方的伤处。 周呈衍低头注意着梁颐宁的状况,抽起旁边置物桌上的卫生纸就往女孩的额边擦去,点压掉拿因为隐忍着痛意而冒出的汗水。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至近,最后在目的地停止鸣笛。 走廊传来救护车担架床跟急切的步伐,踩得地板阵阵震动。训练有素的救护人员搬过佳伶、推着担架就先行一步前往医院。 救护人员接过周呈衍手上的冰块,将梁颐宁也被安置到担架上,扣上绑带固定。 周呈衍握了握微凉的手心,拿来托徐九舟保管的外套,上前一步盖到梁颐宁的腿上。 担架刚被推出保健室的门就遇到匆匆而来的班导师。 「不好意思,刚刚才安排好事情,来晚了。我是孩子的导师。」 「刚好,那就麻烦您先随车去医院,我等同事外出回来就会跟着去。」保健室老师说。 「小颐,这个是你的钱包跟手机,带着走吧。」林婧涵回了一趟教室将梁颐宁的手机跟钱包拿出来,放到梁颐宁盖着外套的腿边。 梁颐宁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感谢。 佳伶的好友也把她的随身物品转交给老师,以便不时之需。 「好了,你们也赶快回去吧,不要都挤在这里。让班长管管秩序,不要让大家这么浮躁。」班导师叮嘱完,跟着救护人员的脚步赶往医院。 「……走吧,她手机在带在身上,结束了会连络我们的。」周呈衍看着梁颐宁被带离的方向,对着一旁的徐九舟、林婧涵两人说道。 「你们怎么也来了?我只有跟她们说而已……」梁颐宁刚走进校门口,远远地就看到周呈衍跟徐九舟也随着林婧涵跟黎谨知站在中央穿堂。 「还用说嘛,当然是来接你唄。」徐九舟理所当然地说。 「你手是怎么样?还吊起来,是很严重吗?」黎谨知看着梁颐宁被吊起来固定的手,上前左右观看了一番。「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没吓死。」 「喔,医生说是脱臼,然后就给我推回去了,让我用固定带保养几个星期。」 「……就、就这样?」 「嗯,就这样。」 「回教室再聊吧,现在打扫时间外面人太多,万一再撞到,那隻手就可能就要打石膏了。」徐九舟适时开口。 「……嘖,怎么说话的!你早上还笑我跑步丑,我还没——」 「徐九舟说得没错,」周呈衍话才说到一半就看见梁颐宁转过来的脸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赶紧补充道:「啊哈,我是说徐九舟提议回教室再聊这件事没错。」 「大哥,你下次说话能一口气说完吗?」梁颐宁露出无奈地笑,转头对着徐九舟大发慈悲,「算了,本人我大难不死,就不跟你一个屁孩计较了。」 「哼哼……走吧,我们护送你回教室。」说完,徐九舟率先抬脚就走。 林婧涵跟黎谨知一左一右地跟在梁颐宁旁边,周呈衍则是走在一行人的最后。 到教室门口,梁颐宁就被眼尖的同学发现回了学校,被几个或八卦或关心状况的同学团团围住、簇拥进教室。 林婧涵稍稍落后,喊住了也要进教室的周呈衍,两人在外面说了几句话才回到室内。 2-5大概是犯太岁(1) 放学回家。 梁妈到学校接女儿回家,半途让梁颐宁下车买晚餐。 晚餐时间,便当店的便利性总是吸引很多赶时间、或是怕麻烦的人群,一个接一个,队伍从店内排到店外,甚至往隔壁巷子延伸过去。 梁颐宁拿着手机,用计算机算着不同便当组合的价格。按到一半,就看到手机上方跳出浮动视窗。 是来两条自周呈衍line的讯息。 「交流剩下不到两周。」 「明天周六一样来我家练习吧。」 「我手都这样了,还让我舟车劳顿的……真不体贴。」梁颐宁看着聊天室里周呈衍的头像抱怨道。 ? 休假日的天气总是意外地比平日来得好,风跟太阳交互成宜人的舒爽比例。 梁颐宁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上衣、经典单寧色调的修身小直筒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绿色的帆布鞋,跟衣服正面带有绿色简笔画成的小花相呼应。 套上灰白色短版连帽外套,再小心地绑好手笔固定吊带。左肩背上帆布袋,左手再拿起地上装有周呈衍外套的袋子就要出门。 「妈,那我出门囉。」 「等等、等等,你忘了这个,给人家的谢礼都能忘。」梁妈从厨房拿出一盒自製的提拉米苏,用厨房纸巾稍微包起来就跟外套放在一起。 「……还是我送你去吧,你看你手这样,又要提东西、又要搭公车的,万一再出——」 梁颐宁立起左手手掌,做了一个带有「停止」含意的手势。 「停,我们昨天说好了的,我自己去比较不会给人家太大的负担。而且爸今天就要回家了,你还是在家等他回来吧,免得他到是后找不到人又要大惊小怪了。」 「好吧……那有事的话记得打电话啊。」 梁妈看着女儿边点头边转身,抬起左手挥了几下就出门了。 看着那没关好的门缝,梁妈无奈地走过去把门关好。 梁颐宁没有想到,周呈衍的人竟然也出现在公车站。当她到站下车的时候,他就正好站在车门不远处。 周呈衍穿着白色短袖上衣,外面套着一件宽松的柠檬黄衬衫,衬衫的袖子往上捲了几折,露出手臂的线条。搭上浅蓝色牛仔裤,显得春天气息更加浓郁。 「你怎么在这里?」梁颐宁歪头、料想不到地笑出来。「……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这都几点了,你还没睡醒吗?」周呈衍笑梁颐宁往自己脸上贴金,手却伸过去帮忙拿梁颐宁提着的袋子。 「差不多吧,看到你这么好心就跟做梦一样。」 周呈衍懒得继续跟她吵嘴,斜睨了梁颐宁一眼就逕自往小坡道上走去。 梁颐宁也不气恼,悠间地跟在周呈衍身后走着。 「嗯?怎么感觉今天这条路人变多了?」梁颐宁看着周围明显变多的行人,跟上周小猫两三隻的样子明显多了不少人。 「这坡道上去之后有一个登山步道,最近樱花开了不少,假日来的人就比较多。」 「樱花?是喔。你有爬上去看过吗?」 「没有,我搬来这区的时候已经国三了,没有那么多时间。」 「搬来这里?那你之前呢?」梁颐宁迈开步子,走到周呈衍左边,并肩而走。 「……刚来台湾的时候住的地方是租的,后来……后来隔了几年,我爸妈就在这里买了自己的房子,然后就搬来了。」 「这样啊。」梁颐宁看着周呈衍若有所思、又夹带点不愿多说的表情,对于自己内心油然而生的疑问也是欲言又止。 梁颐宁动了几次嘴巴,最后还是选择安静,走着自己的路。 周围人们的喧闹声衬托着两人之间的无话。 周呈衍见身边的人不再问「周呈衍的十万个为什么」后,侧头一瞥,又看了眼她那被吊起来固定在胸前的右手臂。「下下周就是交流了,你这手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受伤的是手又不是声带。如果学校嫌我绑着固定带不体面的话,我到时候暂时拿下来就好了啊。」梁颐宁说得不以为意,「而且,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把我换掉吗?又没有替补的人。」 周呈衍听着这一大串颇有理的言论,眉头微挑,「我昨天听组长说——」 两人已经走到大路跟从餐厅沿伸出来的小路的叉路口,正转向餐厅的方向走去。 「阿姨!」梁颐宁高高举起左手,对着出现在餐厅门口的周妈笑开着脸、兴奋地挥着手。「你妈真的好优雅。」 正感叹着周妈散发出来的气质,突然就有几个调皮的孩子从后面嬉闹追逐上来;手上还抓着水壶的绳子乱甩,水壶恰好就敲中梁颐宁的膝盖后面的关节处。 「啊!」 在坡道上一个踉蹌,梁颐宁膝盖一弯、屁股就要往后坐。一心急下,左手往前抓、重心用力前倾,结果力道过猛,整个人就要往前扑倒柏油地上。 「呃……咳…咳…」 梁颐宁没有机会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反而是被自己的衣领紧紧地勒住了。 周呈衍在一旁见梁颐宁就要往前摔,情急之下,只能用还空着的左手抓住梁颐宁外套的帽子。 梁颐宁赶紧迈出一步平衡自己,抓着紧绷的衣领就转头惊恐地看着周呈衍,「你——你温柔一点不行吗!我差点声带也要给你勒坏了……」 梁颐宁扭了扭脖子,摸摸自己的喉咙,捏了捏。 周呈衍微微抿嘴,默默地松开抓着的帽子。「你是不是犯太岁啊,怎么老是遇到这种鸟事。」 梁颐宁知道他说的是刚刚被小朋友撞到的事情,「唉,我现在只求我今年可以安全地活着。」脸上那笑比哭还要难看。 「天啊,小颐还好吗?」周妈见状,马上快步上前。 梁颐宁迅速变脸,笑着摇摇头,「谢谢阿姨关心,我没事。」 「太惊险了,还好没真的摔倒。」 周妈抬起梁颐宁没受伤的左手,拍了两下安慰安慰,便牵着梁颐宁走向餐厅。「走吧,进来坐。」 刚过中午,餐厅里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用餐,偶尔能听见细碎的说话声跟餐具碰撞声交错着传来。 「最近几个星期刚好山上的樱花开了,所以来餐厅的人也多一些。」周妈带着梁颐宁一路走到上二楼的楼梯口。「昨天呈衍说你要来,就说了一点你的状况。你手还好吗?」 「好很多了,休息几天就会恢復得很快的。」 梁颐宁眼睛一转,想到了袋子里的谢礼,「对了,昨天周呈衍帮了我满多的,我妈让我带了提拉米苏来道谢。」 2-6大概是犯太岁(2) 拉开周呈衍手中的提袋,拿出里面的盒子给周妈。 周妈不扭捏、也不推託,笑脸盈盈地收下甜点,「那就帮我谢谢你妈妈。你妈妈太客气了,你们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你——」 「妈!我们时间有点赶,差不多要练习了。」周呈衍突然出声打断周妈的话,推着周妈就往柜檯的方向去。 梁颐宁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约莫一分鐘的时间,周呈衍手里拿了一罐蜂蜜水走来,「走吧,上楼。」 「楼上没人吗?」梁颐宁走在周呈衍前面,走没几阶突然转头问道,脚步依旧没停,继续往上。 「有人的话我早就带你回家了。」周呈衍对上梁颐宁的视线,看到她眼底转瞬而过的愣怔。「看路,你也不想想你那体重万一摔下来我可不保证接得住你。」 梁颐宁白眼微翻,用舌头顶了一下口腔内壁,转回去边说:「我个子一六零不到、体重才四十出头,你要是接不住我……」 上到最后一层台阶,恰好是一个转角的衔接处。梁颐宁步子不停继续往前走,又转头对着后面走上来的人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出来。 「那你未免也太体虚了吧。」语毕,梁颐宁倒抽一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梁颐宁说完刚将头转回来,眉骨就要往墙上撞,周呈衍一个箭步用手盖住墙面,梁颐宁撞上的是周呈衍的手背。 后作用力让梁颐宁往后退一步,直接靠到了后面的人身上。 没有想像中的痛意袭来,梁颐宁抚着额眉处睁眼,看见墙上那隻节骨分明的手,顺着手掌处延伸到自己颊边的手臂。 心一跳,发现自己半个人被周呈衍的手臂圈在怀里。 身后那抹温度离开前,感受到那人胸腔微微地震动、轻笑出声。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又听见左耳鼓膜随着气流舞动的声音,「呵,我看你不是犯太岁,是笨!」 春日的白天一下子就过了,日光将大地转交给月夜。 晚餐时间。 梁颐宁抬手捏了捏略微僵硬的后颈,看到外面明显暗了的天色,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錶。「今天就到这边吧,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跟你妈说一声吧,今天在这里吃晚餐。」周呈衍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就起身要下楼。「你等一下。」 梁颐宁不解周呈衍的话,想喊住人,但周呈衍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 虽然疑惑他的要求,但思索了几秒后,梁颐宁也还是拨通了梁妈的电话告知自己晚餐后回家。 通话结束,周呈衍还是没有回来。梁颐宁不禁游神想起了早前的那个似抱非抱的小意外。 感觉到有些燥热,梁颐宁用手背测了测下頷附近的温度。象徵性地给了自己几巴掌,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一定是青春期,荷尔蒙造成的都是错觉……错觉、错觉。」 「什么错觉?」一个女声幽幽地从背后传来。 梁颐宁听见在场有第二个声音,吓得坐着跳了几下,惊魂未定地看着从身后走出来的林婧涵。 见到意想不到的人,梁颐宁眼睛、嘴巴饱含着讶异,随后又走进来一个男生。 梁颐宁打招呼,「你好……」 「你好。」林婧涵的男朋友,方皓文也来了。「错觉也是一种感觉……看你怎么詮释它。」 方皓文脸上掛着礼貌的笑,说得意味深长。 梁颐宁眼球左右动了下,好像听懂了,但又好像不太懂的模样…… 「对面坐吧。」周呈衍最后一个走上来,站到梁颐宁旁边,指了指她对面的两个坐垫。 后又分别放下两份菜单,林婧涵跟她男朋友两人合看一份,另一份则放到了梁颐宁面前。「这是菜单,看看想吃什么。」 梁颐宁没明白事情的走向,指着面前的三人,问出了疑问。「你们怎么……这是约好的吗?」 「上一次吃饭发生的事觉得有点对不起你跟周呈衍,我们就想说另外再请你们吃一顿饭解释、陪罪嘛!」 「真的不好意思,害你平白无故地被误会。」 「我就想说,反正周呈衍家的餐厅也不错,昨天就先跟他商量过了。」 「那天给你们餐厅里带来不小的麻烦,还请见谅。」 情侣档两人一唱一和地。 梁颐宁看着前面那对情侣看菜单看到黏在一起的样子,翻了一页菜单,默默地收回视线。 沿着菜单边缘,梁颐宁看到周呈衍收拾桌面的手,看着他把两人的主持稿跟串词稿分开叠好,放进各自的包包里。 「让你看菜单,你发呆呢?」周呈衍头一抬,看见梁颐宁侧着脸,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桌面发呆。 「喔,就、就这个豆腐煲吧。」梁颐宁回神,随意指了一个页面上的菜品。 周呈衍下楼给几个人点单,没多久就带着另一个服务生把餐点送齐了。 「你不用下去帮忙吗?」梁颐宁看周呈衍在自己旁边坐下。 「楼下有工读生。」 梁颐宁点点头,拿起汤匙就要吃。汤匙外还有一个环保纸膜套着,梁颐宁右手被固定住,没办法单手拆餐具,正打算用牙齿咬开。 周呈衍手一伸,把她汤匙上的纸套抽走,又顺手把扁筷上的外膜给拿掉,放到梁颐宁左手边。 一不做、二不休,看了一眼梁颐宁的餐,帮忙把该打开的盖子打开,夹了几筷子小菜到梁颐宁的个人碗碟里。 「……谢谢。」梁颐宁呆呆地看着周呈衍这一系列的动作。 「不用,我只是不想你带有口水的筷子在菜里面翻来翻去。」周呈衍用湿纸巾擦擦手,转头说了一个字,「脏。」 梁颐宁把唇抿成一字,无话可说。 林婧涵见状,桌下的脚伸直踢了下梁颐宁,贼兮兮地笑瞇了眼用眼神打趣道。 「哼,你也单手吃饭试试,用非惯用手。」梁颐宁知道好友的八卦魂又起来了,拿起桌上已经切成块状的饭捲强行塞进林婧涵的嘴巴,「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林婧涵咬碎了嘴里的食物,勾过自己男朋友的脖子,一脸曖昧地说:「能堵住我嘴的在这里。」 梁颐宁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不是说要解释来龙去脉吗!说吧。」 「……是这样的……」林婧涵一改方才小女人的姿态,开始细说着她跟她男朋友还有男朋友的前女友的故事。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后,梁颐宁得出了一个总结,「所以你们是没有断乾净的三角关係?」 「准确地说,是对方纠缠不清的三角关係。」林婧涵更正。 「这关係有区别吗?」 「这关係区别大了。」 「虽然我还是不太懂,我只知道我现在还不回家的话,关係就大了。」梁颐宁举起了手机,屏幕朝外秀了秀,萤幕显示梁爸来电。 2-7春心萌动犹未可知(1) 放学。 梁颐宁坐在位子上,不收书包,反而还拿起英文模拟考题出来写。 「你干嘛?不回家?」林婧涵背起书包就看到后座还在读书的梁颐宁。 「我想等人潮少一点再出学校,人太多了现在。」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黎黎在门口等我,我先走啦。」 梁颐宁朝着林婧涵跟黎谨知的方向挥挥手,等到看不见两人的影子后,又继续写着题目。 直到警卫伯伯开始巡查教室的时候,梁颐宁才离开学校。 公车站等候区有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梁颐宁走近了,不确定地问:「周呈衍?」 周呈衍正看着马路上的车流,顺着声音回头一看。「……你还在学校啊……」 「嗯,现在要走了。」 梁颐宁站到周呈衍旁边,等着要搭乘的公车出现。 好一会儿周呈衍才问:「你手这样,你妈没说要接送你?」 梁颐宁苦笑着看了身旁的人几眼,挠了挠耳后,「哈,是有说要接送啦,不过只有『送』,没有『接』。」 看周呈衍定格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有听没听懂。 梁颐宁重现跟梁妈的极品对话。 「我脱臼那天,我妈不是来学校接我了吗……」 脱臼当天放学。 「对不起啊,今天早上我公司实在是走不开,没办法去医院看你。」梁妈上班时间接到女儿出事的电话,下班后专程绕到学校接女儿。 「没事,只是单纯的脱臼而已,已经接回去了。」梁颐宁坐在副驾驶座,看着窗外的街道。 「但我也想不通,你说你怎么扶个人还会把自己扶到手脱臼呢。」 「就是她昏倒的时候我接住她,但是我力气不够,所以就往地上摔。刚好我肩膀先着地,刚好她摔在我的肩膀上,刚好我也没穿外套什么的来缓衝,就这么刚好。」梁颐宁重复着不知道说了几百遍的回答。 红灯。梁妈踩煞车,看了一眼女儿。「你身上那件外套不是你的吧?这么大件。」 「喔,送医院的时候可能同学怕我冷给我盖上的吧,毕竟我只穿了一件运动服。」 梁妈点点头,看着红灯倒数的秒数。「这几天我早上开车送你去学校吧,你这手也不方便。」 「真的?」梁颐宁一听,整张脸都亮起来,眼睛睁得跟灯泡那样闪。「你确定真的要送我?」 「确定,免得你没抓稳又给我摔出个什么好歹来,我又要花时间照顾你,多麻烦啊。」 梁妈睨了眼梁颐宁,那眼神、那语气全是嫌弃。大概是梁家母女的相处方式吧,相爱相杀一家亲。 「……妈,你这样总有一天会失去我的。」 「没关係啊,你也从来没有拥有过我。」梁妈开玩笑回击道。「你爸出差明天才会来,我们今天晚餐就吃外面的,就不煮了吧?」 「哇,没爱就算了,现在还要苛扣我的饭?」梁颐宁不可置信,「就算我真的是你们爱情里的一个意外,我还是要吃饭的吧……小心我打113举报你虐待孩童。」 「哈,孩童?有你这么大的『童』吗?还真好意思说……」梁颐宁遭到自己老妈无情地嘲笑。 这说话模式还真是遗传,可惜后浪拍不动前浪,薑依旧是老的辣。 「虽然你是意外,但你还是我的宝贝。」梁妈在一处黄线的路边临时停下车,双手食指跟中指夹着几张红艳艳的一百块钱递给梁颐宁。「所以宝贝能去下车去买个饭吗?车子上不能没人。」 梁颐宁看自家老妈脸上那算盘打得叮噹响的样子,一把抓过钱,用手指搓开纸钞看有多少张。 下车前还意图为自己每个月都被支配的钱包做打算。「要是哥哥在的话你才捨不得让我们吃外食咧……这剩下来的钱就当我跑腿费了。」 「然后我就去买晚餐,再然后我就看到你line的讯息了。」 梁颐宁还是忍不住吐槽:「后来我提醒我妈放学要来接我的时间跟等的地方,我妈竟然说她当初只有答应要送我去学校而已,没有放学还去接我的这个服务。还说这项服务不在她的业务里。」 「好笑吧!」梁颐宁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傻眼的表情在她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也挺好笑的。」 「我?好笑?我好笑?」梁颐宁还沉浸在跟梁妈对话的氛围哩,看着周呈衍那嘴角毫不掩饰的扬起,不可置信地戳了一下他的腰间肉。 周呈衍没预料到梁颐宁会来这一招,没有防备地缩着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间隔距离。 堪比棋盘上的楚河汉界。 一进一退,退的都是周呈衍。 「你怕痒?」看到对方这个样子,梁颐宁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起了一个捉弄的想法,又伸手戳一下。 周呈衍表情瞬间破防,还来不及后退,梁颐宁的魔手又上来又戳又挠的。 「笑?哪里好笑?」 「你够了。」周呈衍想喝止梁颐宁的行为,但又因为被戳得痒到瞬间岔气,那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来啊,一起玩啊」的邀请。 「够了?哪里够了,你说啊,我哪里好笑?」 「哈、哈、你别——哈。」 「别怎样?嗯?」 「你别——」 「我偏不。让你笑、让你再笑。」 周呈衍走到哪,梁颐宁就跟到哪,两人在公车站等候区绕起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圈圈。 几番追逐,周呈衍略微跑在前面的身体突然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站定,一把抓住梁颐宁伸过来又要作怪的左手食指。 梁颐宁没想到前面的人突然不跑了、还转过身面向自己、甚至还把自己唯一能活动的手给固定住,脚下煞不住速度,直接撞周呈衍的身上。 周呈衍也没料到后面的人会一头撞进自己怀里,伸出另一隻手扶住梁颐宁的腰来卸除衝击力度。 头一抬、头一低,两人对上了视线,因为玩闹的缘故都有些喘气。 路灯没开的傍晚,只有行政楼洒出点点光亮,为忽明忽暗的视野渲染上了迷濛。 梁颐宁听着两人的喘息声,感觉彼此交缠在一起的气息,似乎吸进来的空气都带有周呈衍的味道。 周呈衍环在梁颐宁腰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然后又伸直。 即使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却也衬映着两个人的姿势格外亲暱。 马路上突然传来一声喇叭声,惊得两人都各自往后跳开一步。 摸鼻子的摸鼻子、抓头发的抓头发、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那姿态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梁颐宁几次看向周呈衍都是一晃眼就过,不做停留地观察对方的表情语言。 没想到这一眼看过去,对上了周呈衍也看过来的双眼。 不晓得是因为天黑看不清还是其他的缘故,两人对看没几秒后,不约而同都噗哧地笑了出来。 梁颐宁带着些羞赧,含着下唇抿了一下,又覷向周呈衍。 周呈衍不似梁颐宁笑出了声音,但嘴角笑咧的弧度也能看得明白他的情绪。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正是情愫渐生的好时节。 可笑着笑着,却变了调。 周呈衍渐收的笑容吹散了才萌芽的温情,表情有些怪异地看着梁颐宁身后的位置。 转头去看,是两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女生,梁颐宁没见过这两个人。 两方都在互相打量,梁颐宁见那两个女生都凝着眉,但一个眼中难掩难堪,另一个则是盛装着类似忿忿不平的气息。 眼睛来会扫了几圈,她不明白当前这股若有似无的胶着感从何而来,猛然想起之前被林婧涵男朋友的前女友攻击的事,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虽然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的状况就不是没有什么的样子;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梁颐宁是不想再扫到颱风尾了。 谁知,存在感才缩小到一半,梁颐宁就被周呈衍拉上刚进站的公车。 周呈衍毫不避讳,梁颐宁隐藏失败。 「走吧,车来了。」 「喔?喔。」 梁颐宁上了公车,被周呈衍安排到后面双人座上靠窗坐,身边的人也在一旁坐下。 周呈衍还帮她卸下书包给她包在身前,之后直视前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公车离站,梁颐宁隔着车窗玻璃望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两个女生。 公车驶过几站,在原先要直走的路口右转了。 「哎?不是走直线的吗?怎么转了……」梁颐宁眼瞅着窗外的街景不是自己熟悉的,无影手似地直拍左边的人。 「这不是平常坐的那路公车。」周呈衍也从梁颐宁边上的窗看出去。 「……大哥,你现在是在跟我说、你拉着我随便上了一台公车,是这样吗?」梁颐宁手停下,压在了周呈衍置于腿上的书包。 转脸面向周呈衍,脖子略前倾,额心有几道被撑开的纹路,眼白中的黑眸挤满了错愕。 「这台也会到,只是会绕一点路,多花一点时间而已。」周呈衍视线微垂,对上她微扬的目光。 梁颐宁不置可否,撇撇嘴,后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手跟眼睛。 算了,只要能暂时避开刚刚在学校公车站遇见的两个女生,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了。 可是为什么要避开呢? 「你跟刚刚那两个人认识啊?」梁颐宁小心地问出心里的疑问。 「不认识。」 「那她们看到你怎么是那种表情?」 「不知道。」 梁颐宁皱眉,「不认识你怎么一看到她们脸色就变了?那速度快到我还以为你是特别去学过川剧变脸。」 「……天色太暗你看错了。」 梁颐宁一噎,猜想周呈衍许是不想多说,也没开口再问。索性转头看向窗外,自己安安静静地坐着。 还说没学过变脸,明明上车前的气氛还很不错的说。 摇摇头不想了,大概是一时鬼迷心窍,不过是错觉罢了。 2-8春心萌动犹未可知(2) 车上颠簸,颠出了梁颐宁的睡意。没忍住就打了个哈欠,抬手遮了下,随眼就撞见前面有个年轻人起身让出了座位给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爷爷。 年轻人坐的是一般座。 一开始老爷爷还是婉拒了年轻人的好意,但几经来回,老爷爷在年轻人的搀扶下,坐到了那个被让出的空位上。 老爷爷坐下后还对那年轻人点点头,不知道是在表达谢意还是在讚许他的行为。 或者两者都有。 眼前的这一幕尽收眼底,梁颐宁内心猛然发笑。实际上,她也确实笑出来了,不过是无声的哂笑,夹着很轻微、很轻微、几乎闻不可闻的叹息。 眼瞳转了几周圈,窗子上映出了她唇角的弧线。 「你笑什么?」周呈衍感觉身边的人有动静,睇了过去。 梁颐宁见他没有了不久前那拒人千里的神态跟语气,酸了一句。「不是不想说话吗?」 「我怕不跟你说几句话会把你憋成哑巴,那交流那天你怎么办?」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周呈衍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气死个梁颐宁。 「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笑。」 梁颐宁右脸颊的神经抽动了两下。「凭什么?凭什么你问我,我就要讲?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也没见你说……」 本意是想故意找碴,结果说到后面却委屈巴巴的。 小眼神弯弯绕绕似是指责,嘴巴翘得几乎能掛猪肉了。 周呈衍被梁颐宁这个阵仗弄得有些招架不住,有理说不清,憋了好半晌才得出一句话,「那个女生我是真的不认识。」 梁颐宁才不相信他这么单薄的辩解,「有两个女生,你说的是哪一个?」 「是哪一个重要吗?」 「……算了,不想说就算了,搞得我好像在逼你去做什么下三滥的事情一样……」梁颐宁看周呈衍为难的模样,问第二遍了还是不愿意说,果断放弃。 稍稍侧身转向车窗,头往后枕在椅背边缘,靠上车窗玻璃。 瞄到车边有一台摩托车,后座的女生把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往前倾,挡风面甲微上掀的四分之三罩式的安全帽下,还能看见女生眉眼含笑地在说话的表情。 前座的男生带着全罩式安全帽,看不清楚脸,但是安全帽微偏的角度可以让人知道他有在听女生说话。 「反正我也没什么立场要求你解释。」正说着,刚巧车上也同时响起广播声。 梁颐宁本来就是昵暔,被广播的声音一盖,更显得声音支离破碎。 周呈衍看梁颐宁背对着自己,眺向窗外的侧影,又是无措、又是好笑她这般孩子气的动作。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梁颐宁意兴阑珊地回。 「你不高兴?」 「你想多了。」 「那你这是在耍自闭?」 梁颐宁闭着嘴巴又打了个哈欠,嘴巴鼓得跟河豚胀成一颗球,停了几秒才把气吐出来。「你看错了。」 周呈衍主动贴到梁颐宁身边,没有实质意义上的碰触,随着公车晃动,两人之间还有若隐若现的空隙。 缓缓靠近她的耳边,注视她每次上眼皮睁开的弧形变化。「你睏了?」 耳边男性低频的频波,梁颐宁感觉有一股神经电流从脊柱后方一路往上翻越到头顶,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了几抖。 周呈衍姿势不变,察觉到她露出外套的颈子后侧的皮肤,再加上刚才的抖动,以为梁颐宁觉得冷。「冷气太强了?」 说完,还上手扳动她座位上方冷气出风口的角度。 周呈衍单脚跪在自己的座位上,朝梁颐宁的方向稍微压低上半身,方便调整。 梁颐宁感觉到左边肩膀一晃,一阵压迫从身后袭来。眼睛循着肩后那人的身型往上仰,最后定睛在对方的下巴上。 「你——」 「这样还有正对着吹吗?」周呈衍垂眸询问,右手搭在梁颐宁座位椅背的上方,左手撑在车顶的出风口。 悬在头上的那双眉眼被细细地描摹在梁颐宁的瞳孔深处,蔓延到她的心间处。 看梁颐宁没有给出反应,周呈衍伸过左手,用手背在出风口对应的位置附近感受风吹的极限范围。 梁颐宁顿感自己被围困在狭小的空间里,不知道是因为风口改变,还是因为周呈衍的靠近,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有悸动的预感。 挺直腰板,往后坐满整个椅面,她装作镇定地说:「可以了、可以了,你赶快坐吧。」 周呈衍依言而坐,「这里不是博爱座。」 「……我知道啊。」没头没尾的,梁颐宁没听懂他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刚刚不是打哈欠了吗?」周呈衍扯了扯刚刚在跑位了的衣袖、衣襬,「想睡就睡吧。」 梁颐宁才恍然大悟地笑。 「你这次又笑什么?」 「我笑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刚刚看到前面有人让座,就突然想到之前我们的对话。」 「你现在这样子就算真的坐在博爱座上,也不会有人赶你下来。」周呈衍也笑亏她。 「所以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啊,年轻人好像总要哪里有很明显的受伤才有资格坐在上面,不然就是大不敬,搞得我也很很犹豫该不该坐……」 周呈衍但笑不语,注视着她自我吐槽,像是在看什么新鲜事。 梁颐宁又一个没忍住,打了一个嘴巴大到都可以看见悬壅垂在晃的哈欠,立即手动遮掩盖在嘴巴上。 强制停止哈欠,没想到却把眼睛逼出眼泪。 「你这形象管理还真及时。」 周呈衍不亏人几句好像生活就没乐趣一样,梁颐宁微窘得瞥一眼过去。 周呈衍收回视线,端坐着目视前方。「睡吧,到站了我叫你。」 那低沉有力的声音无意间又挑动梁颐宁的神经,又是一个激灵。 晚上,梁颐宁洗好澡平躺在床上抬腿。 单手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在瀏览社群网站上各方好友的贴文,有的不到一秒就滑掉,有的不小心滑掉了还会往回滑、仔细看。 只有左手撑着手机本体,还要滑动页面,梁颐宁力气消耗很快,大拇指跟支撑手机底部的小指已经隐隐发痠。 想着退出instagram程式页面,但是大拇指在home键上停住,迟迟没有一键回到手机桌面。 她追踪的一个摄影帐号发了一张黑白色调的照片,相片上是一个男人的特写照,由下往上的侧面视角特别聚焦在男人的下頷线条上。 剎那间,梁颐宁似乎是看到了重影,想起了傍晚回家时周呈衍在公车上令人难以招架的一幕。 顺着下巴而下的是凸起的喉结,大概是皮肤薄的缘故,挡不住吞嚥口水时忽上忽下的形状。 「嘖,怎么老想起周呈衍……美色误人啊……」梁颐宁歛眉回神,暗叹自己定力不够,才觉察到自己想着想着就走神了。 「我不是说过不要躺着看手机吗?」梁妈熊熊出现在房间,隔着手机跟梁颐宁相望。 「啊——」看到自家老妈倒过来掛在空中的五官,梁颐宁吓得手一颤,手机直接坠落十五公分的高空,砸到自己的下巴上。 手机跟下巴骨头相磕,痛得她嘶嘶抽气。 「你看看,听妈妈的话就没错吧!」梁妈笑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活该行为。 「……周杰伦这个梗都多~久了,你小心曝露年龄……」梁颐宁把靠在墙上的两条腿放倒,侧转坐起身,吃痛地说。 解锁萤幕,打开原相机,看见下巴有一块区域红得显眼。 「话是那样说,但道理是一样的。你要是嫌我囉嗦,那你就——」 「谁嫌你囉嗦?啊?」梁爸出现得很是及时,那要给梁妈撑腰的模样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护妻的人。 这都护到自己女儿面前来了。 「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又跟你妈顶嘴?」梁爸假装凶狠地打了下梁颐宁的手臂,不过那纸老虎的性子已经被身为女儿的梁颐宁给摸透了。 「我冤枉啊我、我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不忠不孝、离经叛道的话。」 「你还想讲出来啊,啊。」梁爸又多打了两下。 梁颐宁给足了梁爸面子,象徵性地躲几下、象徵性地挨了几下打。最后看着两位长辈訕笑道:「我这不是不敢说,所以才没说嘛!呵呵呵呵……」 「说话没个正经的……我还不知道你吗?谅你也没那个胆子。」梁妈是个补枪好手。 「玩笑归玩笑,但是我们身为父母的有些责任还是要尽到,难免还是要跟你嘮叨几句。」梁爸这个居中的调解委员非常称职,教育孩子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但偶尔耐心一点,听听人生前辈的经验谈,对你不会有坏处的。你妈的话是有参考价值,不过最后的判断还是要靠你自己,自己的责任自己扛,免得日后埋怨对方。不然就伤感情了,你说是不是?」 梁爸说得语重心长,梁颐宁也是虚心受教。 「知道了。」 梁妈见女儿多少有听进耳里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梁颐宁的背,「时间不早了,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晚安。」 「嗯,睡吧。」梁爸握着梁妈的肩就要走,离开前,还替梁颐宁关了房间灯,又掩上房门。 梁颐宁想了想,也好,那就睡吧。转个身,拉过被子倒头就要睡。可眼睛闭上没几秒后,又睁开了。 「忘了调闹鐘,嘖嘖,还好有想起来,不然又要被妈——」庆幸到一半就收声,因为点开萤幕后,出现的还是那张特写照。 「……唉,别再引诱我了。」 3-1首次彩排(1) 「这也太好笑了吧!」 「这个po文的同学我佩服。」 「吼呦,好想知道是谁喔!」 「这告白告成这样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哎哎哎,回来了回来了。」 梁颐宁跟周呈衍早上在礼堂彩排完交流的流程,中午吃饭时间刚回到教室就看到班上的同学一个个都在边吃边聊天,嘴里的饭看得一清二楚。 「梁颐宁快点,便当都给你拿出来了。」林婧涵招牌式大嗓门喊着梁颐宁过去一起吃饭。 黎谨知也在。 「黎黎你来啦。」梁颐宁打开便当的盖子,用手肘敲了下另外搬了张椅子坐在左边的林婧涵,「怎么回事?怎么大家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你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 林婧涵乾笑了两声,「嘖,学校告白版看了没?」 「怎么,谁告白了?」 「匿名的怎么可能知道谁告白,而且谁被告白也不知道!」 梁颐宁准备入口的汤匙顿了一下,随后又自然地继续吃饭。「呵,这告白不知道谁告白谁的,这还叫告白吗?」 「所以才让人好奇啊!偏偏人家的告白文还提到你的名字,你觉得正常吗?」 梁颐宁听到林婧涵的话,侧头看过去,咀嚼的速度明显地变慢,仔细看,可能只比动物方城市里的那隻树懒要快一些些些。 「你看看。」林婧涵拿出手机滑到相关页面后,塞到梁颐宁手里。 #告白华新hhsh1030 2年16班的梁颐宁 我喜欢常常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男生 梁颐宁盯着手机看了整整十秒,最后还是林婧涵把她的手机拿回来,梁颐宁才回神的。 「想不到吧,这新奇的告白方式。」林婧涵夹起黎谨知便当里的菜,「怎么样,你要去留言吗?」 「……为什么要留言,说不定人家就只是想隔空、朦胧地告白而已。」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是希望你能留言牵线一下呢?」 梁颐宁耸耸左肩,天晓得呢? 林婧涵撇撇嘴,用舌头勾了一下卡在牙齦跟颊边肉缝隙间的饭粒。「没意思,这个告白的人还是不够大胆。」 「也有可能、是、人家不知道男生的名字吧。」梁颐宁嘴里塞满饭菜,艰难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然还有一个可能,」黎谨知坐在林婧涵的的位子,咬着筷子猜测道:「这个告白的人在卖关子。」 话一出,梁颐宁跟林婧涵纷纷看过去,黎谨知解释。「周呈衍是转学生,连我们班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名字的话问就好了啊,在告白版上面问一定会有人帮忙解答。」 「……所以?」梁颐宁跟林婧涵对视了两三秒,又看向黎谨知。 「所以很奇怪啊,那个发文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心态要用这种方式来告白。不觉得吗?」 「什么啊,感觉有点像连续剧。」林婧涵语气带兴奋。 梁颐宁听完感叹,「哇,你是柯南附身吗?」 「听黎黎分析完,我突然觉得这个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应该都不是什么善类啊。」林婧涵拍了拍梁颐宁的左肩。 放学后的韩文训练课。 「早上的交流彩排我去看了,你们整体的咬字、台风跟串词应对算还可以。继续保持。」韩文老师称讚道。「那最后这几天就保养好自己的喉咙、保持好说韩文的语感就行了。」 「老师你当天也会到场吗?」梁颐宁边收书包边问。 「废话,不然谁来随行翻译啊?」 「哈哈,也是也是。」 「那我先走啦,你们回家小心啊。拜拜。」 「老师拜拜。」 「老师再见。」 梁颐宁跟周呈衍两人向韩文老师道别后,也准备离开学校。 「今天彩排结束的时候,组长跟我说让我们两个统一一下当天的服装,不要一个穿短袖、一个穿运动服这样。」梁颐宁来回指了两人的衣服。 「司仪一定是穿制服啊,这还用说吗?」 「是,是穿制服,短袖还是长袖总要选一个吧?」 「……短袖。」 「蛤~我想穿长袖。长袖的看起来比较有感觉。」梁颐宁走在周呈衍身侧,身高差让梁颐宁要抬头才能看到周呈衍的脸。 「呵,你要什么感觉?」 「就、就看起来比较有气质啊。而且到时候礼堂一定会开冷气通风,穿长袖的话就不用多穿一件外套,还不会冷。」 梁颐宁见周呈衍没有表态,伸手扯了扯周呈衍的外套袖子,周呈衍还是直视前方没有说话。 梁颐宁乾脆停下,周呈衍也被扯得停下脚步,略微侧过身看向抓着自己的人。 「好不好嘛,」梁颐宁边说,拉着周呈衍衣袖的手还边晃了晃,「就穿长袖啦。嗯?」 那上扬的尾音蕴含着些许的讨好、撒娇。 如果梁颐宁有对应的动物体,她的尾巴一定跟猫的尾巴一样会不停地来回扫荡。 扫得人心神荡漾。 「好,那就长袖。」周呈衍读出梁颐宁眼底的期待,感受着她的动作,最后还是妥协了。「那可以放开我了吧。」 梁颐宁才反应过来,放开了手,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顺便拍了拍周呈衍袖子被自己捏出来的痕跡。 「嘿嘿。」 「……狗腿。」周呈衍看着梁颐宁的样子笑着说道。 梁颐宁闻言,看着已经往前走出几步的人的背影,弩弩嘴,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人;随后又放下,小跑着跟上周呈衍。 两人经过走廊,走出行政楼。 办公室门底的缝还有零星的灯光溢出。 「啊,对了,组长让我们那天头发什么的也要整理一下再上台。你问题应该不大,我今天还被组长说披头散发的,看起来超没精神……」梁颐宁摸了摸自己披散在胸前的发尾。 「你如果嫌麻烦的话,剪短就好了。」 「什么……剪短?我疯了我现在去剪短?万一不好看怎么办?而且我好不容易留到这个长度……」 周呈衍不痛不痒的建议让梁颐宁不敢苟同。 「组长说要符合我们现在年龄的造型……辫子?」梁颐宁用手指圈起左半边的头发比划比划,问着周呈衍的意见。 「俗气。」周呈衍瞥了一眼,随口吐出感想。 梁颐宁的笑脸瞬间冻结,右边的眉毛往下压了压。 「那丸子头?」 「老土。」 「马尾?」 「呆板。」 「半马尾?」 「没创意。」 「双丸子?」 「你幼稚园没毕业?」 梁颐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着心里的怒气,依旧笑着,但那眼神似乎能喷出熊熊烈火。 「……那不然您说说什么比较合适?」把主导权交给他。 「我不知道,要不你再多说几个?」 看着周呈衍脸上正儿八经的表情,梁颐宁抿着唇、乾笑几声。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讨论。 「蜈蚣辫?」 「太强势。」 「拳击辫?」 「有区别吗。」 「发带发夹?」 「造型不搭。」 话音一落,梁颐宁直接别过头,抬手顺了顺刚刚因为要展示发型位置而弄乱的头发。 「我、我哈……我真的是、是脑子被风吹得不清醒了才问你!」呼吸声带着些微的粗重。手一挥,直接丢下身边的人往前走,大有一副「老娘不奉陪了」的气势。 周呈衍摸摸鼻子,看着她穿过穿堂,落下的脚步声起了微微的回音。「你慢点。」 3-2首次彩排(2) 追上梁颐宁后又说:「你慢一点,万一跌倒了怎么办?」 梁颐宁给了他一个白眼,脚步不停。 「笨啊,明明就还有其他的,这么多造型你偏偏就跳过它没有说。」 「……你要是不好好说话的话,我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梁颐宁站定,停在了要出穿堂的台阶上。指着剩下的五、六阶台阶,带着最良善的笑容,说着最恶毒的话。 周呈衍没把她撂的这番狠话放在心上,眼里含笑地看着梁颐宁。「双马尾怎么样?」 看眼前的女孩仍旧作对似地瞪着自己,又接着解释理由。「你看嘛,要符合年龄的话,活泼、青春,又要不失可爱,那不就是双马尾了吗!」 周呈衍边细数符合年纪的一个特点,边伸出一根指头作代表。 梁颐宁看着眼前竖起的三根手指,又瞟了眼手指的主人,整张脸写满了不信任三个大字。「你确定?你这直男思维确定可以?你不会又是挖了个什么天坑给我跳吧。」 「……呵,我又不是吃饱太间。」见梁颐宁不领情的样子,周呈衍也不强迫。「我只是提个看法,要不要採纳还是看你自己决定,懂?」 还不给梁颐宁说话的机会,周呈衍慢悠悠地又补了一枪。「说你笨你还真是。」又慢悠悠地踩下台阶。 这气氛的转变就跟山路一样,九弯十八拐的。刚想温馨一下,马上就被强制降温。 忍不了这口气,梁颐宁也走下台阶,学着刚刚周呈衍的语调反笑道:「……也是啦,都说人物以类聚了,而且你还跟我搭档司仪的工作,看来你跟我也差不了多少。」 「啊,友情提醒你一句,你还是别绑双马尾好了。」周呈衍听了也不生气,语气如常。 「为什么?」 周呈衍侧过身,一个跨步靠近梁颐宁,双手伸到她的肩上左右两边各抓起一大撮头发,往上拉到耳朵上方,模拟双马尾的模样。 看了好半晌,才怪笑道:「像海底总动员里的牙套妹。我怕你吓到人。」 「……海底总动员……牙套……牙套妹?」 梁颐宁低声重复周呈衍的话,才反应过来他在损自己。 刚刚没来得及发的脾气加上现在的堆叠,梁颐宁一把拍掉他在自己头发上作乱的手,开始攻击周呈衍的弱点。 搔他的痒处。 说一句,往他的腰上挠个两、三次。 「牙套妹?我戴没戴牙套你看不见?笑?什么东西这么好笑?说啊。怎么不说了,不是很会——」 周呈衍笑着要闪开,但梁颐宁的速度更快。 「梁颐宁、周呈衍!」 两人齐齐转头向身后穿堂的方向看去,徐九舟手上拿着外套前后甩动,小跑着过来。 周呈衍还在扶着腰喘着气,后退几步,退到距离梁颐宁是安全的社交范围上。 徐九舟越过走在前面一位也要出学校的同学,走到周呈衍旁边,称兄道弟地拍拍他的肩。 梁颐宁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头对上的不是徐九舟的人,而是走在徐九舟前面的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发现自己跟梁颐宁对上眼,慌乱又匆忙地错开视线,把手插进口袋里,微垂着头快步绕过梁颐宁一行三人,然后走出校门。 梁颐宁看着那女生走过自己旁边、往前离开,直到徐九舟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走到她正前方填满她整个视野,她才回过神。 「梁颐宁?」 「……嗯?喔,怎么了?」 「你才怎么了!叫你好几次都没有反应,你在看什么?」徐九舟还转头顺着她方才望过去的方向。 「没什么……呵,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学校?」 「打球唄,还能为什么。」徐九舟反客为主,「那你们呢?」 「韩文课刚下课,准备回家,但差点被某人气死在半路。」梁颐宁意有所指地瞅了周呈衍一眼。 「哈,我也是刚下课要回家,但是差点被某人打死在半路。」周呈衍回敬一句。 「那既然两位朋友们都没事的话,」徐九舟走到梁颐宁跟周呈衍中间,抬手一左一右搭上二人的肩膀,「那就陪我去鸦片粉圆吃个冰吧。」 「这种天你晚上吃冰?」 「要去你自己去。」 徐九舟凭一己之力,勾着两个不是很情愿的人离开学校去冰店吃冰。 ? 早上第三节数学课。 「下课。小老师记得去我办公室把作业跟考卷搬回来。」 教数学的陈老师拿起将桌上的水杯,吩咐小老师的工作后,走出了教室。 「嚶——哈。」林婧涵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趴在梁颐宁的桌子上。「我快困死了,结果刚刚还一直被老陈『特别关照』……」 梁颐宁抽起被林婧涵压在手臂下的考卷,折好后放进抽屉里。「昨天又追到几点?」 「两点半吧。」林婧涵揉揉眼睛,打了个大哈欠。「这不是昨天首播嘛,一下子释出十二集,我要不是看到一半睡着了,不然早就追到最新一集了。」 「那你今天竟然没迟到,还真是奇蹟。」 「你忘了我上次迟到,我妈直接电话打过来唸了我一个中午。我真的是害怕她了。」 「也是,那天你午餐没吃、午休也没能睡。我也挺害怕的……」 「算了,不说她了。」林婧涵从臂弯中抬起头,「你那个告白文怎么都没更新的?我还特别等了好几天的说。」 「什么我的告白文,说得好像我是发文的人。」梁颐宁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 「哎呀,反正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就好啦。吊人胃口,真的是!」 梁颐宁一顿,似是想到什么。「话说,我昨天——」 「梁颐宁,外找!」数学小老师从导师办公室回来,被一个在教室外晃悠的人抓住,让他帮忙找个人。 梁颐宁顺着数学小老师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个男生。 那个男生见梁颐宁看到自己,挥手招呼。那手速就跟大狗狗看到食物时,兴奋到尾巴直甩那般。 梁颐宁礼貌地朝他点点头,但一高一低的眉毛写着困惑。 这是哪位?她没印象。 「谁啊,可爱可爱的。」林婧涵也跟着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就差点打坏了梁颐宁放在桌上的那隻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手。「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都不介绍介绍。」 「大姐,你冷静!」艰难地解救出自己的左手后,梁颐宁站起来失笑道:「介绍什么介绍?我自己都不认识……收起你的口水,小心我跟你男朋友告密,说你已经有他了,结果还惦记其他男人。」 林婧涵立刻闭嘴,把嘴唇整个包进嘴巴里,连唇峰都看不见。 离开座位前,梁颐宁还用手指轻推了林婧涵的额头。 一直到站到男生的面前,她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时候跟眼前这个笑起来能完美露出前排八颗牙齿的男孩有过交集。 梁颐宁也拿出社交本事,以微笑相待,笑到感觉苹果肌都有点在抽动了,对方男生也还是只是笑着看自己。 眼球来回转了两圈,抿了抿下唇。「呃……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来谢谢学姐的。」男孩的声音就跟他笑起来的温度一样暖人心窝。 「谢我?」 「对啊,就是前几天交流彩排的时候……学姐不记得了吗?就是被地上的电线差点绊倒的那个……」男孩还做出相应的动作协助唤起记忆。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是你啊。那天我赶着要去后台预备,没有特别注意你的脸,所以没有认出来。」 男孩摆摆手,「没关係,我有认得学姐就好。」 「嗯?」 「喔,我是说,这样才知道要谢谢的人是谁。」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就是看到前面有张椅子,然后顺脚把它踢走而已,要不是后来我朋友抓住你,你还是会倒在地上的。」 「还好那张椅子有被踢走,不然等学姐的朋友拉住我的时候,也会撞到椅子上的。」 男孩把手上拿着的小纸袋往前伸,「所以还是要谢谢学姐,不然我这张脸可能就危险了。」 梁颐宁轻笑,皱了皱鼻子,「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实在不好一个人收下。」 随后眼睛一亮,手往后一指。 「啊,不然我把他也喊出来吧,他刚好跟我同班,算是你学长。」梁颐宁往教室后面瞧,周呈衍的位子上是空的。「哎?他不在教室。」 「那、那没关係,那就再麻烦学姐跟学长转达一声。」男孩靦腆地笑。 「不麻烦,谢谢。」梁颐宁收下了小纸袋。 「那我就先走了。」男孩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学姐,我叫李桓,一年五班。」 虽然有些突然,但来而不往非礼也,梁颐宁也自我介绍。「我叫梁颐宁,二年级。」 学弟笑得满面春风,边倒退走边点头告别,还不小心撞到其他顺着走的同学,最后转身跑下楼梯。 3-3学前班小雏鸡(1) 梁颐宁笑着挥手,往前走了几步,送走了学弟。 手放下,自言自语道:「笑起来是真得好看,但怎么感觉有点傻呢?」 「放走这么好看的人,你才傻吧。」 「啊呃……你吓死我了你!」无预警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就像半夜看见聂小倩的白影。梁颐宁拍着自己的胸给自己顺气,「你不是困吗?怎么出来了?」 「拜託,看到帅哥不用睡觉都可以!」林婧涵看到梁颐宁手上的小纸袋,八卦雷达又开始运作。 「这是什么?」勾过袋绳,林婧涵打开一看,「我的天,godiva耶,而且还是两盒!」 「这是告——」 「这是谢礼,前几天顺手,呃、不是,是顺脚帮了他一个忙。」知林婧涵莫若梁颐宁,立刻开口接过话语权。 果不其然,马上就看到林婧涵噘着嘴、洩气的样子。才两秒她又原地復活,「既然有两盒,那一盒给我唄。帮你消耗消耗热量。」 「不、行。」梁颐宁抽走林婧涵手上的那盒巧克力,「那天帮忙他的人还有周呈衍,有一盒要给他的。」 看到林婧涵失望的眼神,梁颐宁用手搔了搔她的下巴,「你就跟我吃一盒吧,免得你变胖。」 说完,拿着手上的巧克力,迤迤然走回教室。 下午下课。 「谢、谢、学、长。」梁颐宁坐到周呈衍前面的位子,把早上学弟给的那盒godiva放到他桌上。 「这什么?」周呈衍没有动那盒巧克力。 「学弟给的。」 「蛤?」 「彩排那天我们不是差点迟到吗?」梁颐宁开始口头帮他回忆。 「那是因为你动作太慢。」 「……是,但现在那个不是重点。我们跑进礼堂后,有个人不是绊到地上的电线要跌倒吗?」 「然后?」抬头看梁颐宁,等着下文的发展。 「然后你不是拉了他一把吗?」 「所以?」 「所以这就是人家给的谢礼,感谢你那天出手相救,没有让他破相。」梁颐宁见周呈衍看都不看那盒巧克力,又把巧克力往他的方向推过去。 起身拍拍屁股,「好了,谢意转达了,谢礼也转交了。我要回座位了。」 「等一下。」周呈衍喊住梁颐宁。 梁颐宁转头,眼神示意「还有事吗」。 周呈衍坐在位子上,仰头望进梁颐宁垂下来的眼睛里。「剩下的几堂韩文训练课我就不去了,我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 「请假?为什么请假?怎么了吗?」梁颐宁走上前一步。 「就……有点事。」 「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梁颐宁感觉周呈衍语带保留,安静了几秒,自知不好去探究人家的私事,也就作罢。「好,我知道了。」 「你週六再来一趟吧。我那天可以练习。」 「……不方便的话也没关係,不用勉强,你有事就处理吧。」梁颐宁莞尔一笑,体贴地说。 「接下来几天不能一起练习,下周一彩排前我们总要顺过一遍吧。你就来吧。」周呈衍坚持。 梁颐宁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跟他说晚点再给他答覆。 ? 「明天就是星期六,你还没跟人家说要不要去?」黎谨知没想到梁颐宁可以把一件事拖延这么多天。 梁颐宁兴致不高地摆摆头,还没回覆周呈衍前几天的邀约。 「那你犹豫的理由是什么?」帮朋友解惑跟读书两不误,黎谨知听完梁颐宁的话,翻了一页手中的物理讲义。 午休,梁颐宁、林婧涵跟黎谨知三人又相约,偷偷跑到小花园放风。林婧涵远远地坐在一旁捧着手机煲电话粥,声音像是参了人工糖精那样甜腻,让人甜到牙根都在叫嚣。 看着林婧涵的一下笑得前仰后倒,一下笑得宛若江南气质美女,直逼恋爱中精神分裂的那种幸福感,让梁颐宁更加鬱闷。 「虽然他说不勉强,但我总觉得不像他说得那样不勉强。」梁颐宁吐出一口气回答黎谨知的问题。 结果烦闷不但没消散,反而更添愁绪。 「但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对,只是猜测。」 黎谨知没有接着下去说,反而是空白了一会儿是见,才从容开口喊了声梁颐宁。 「颐宁,」黎谨知从一堆物理公式中抬头,「撇开人情世故来说,你觉得星期六有需要另外练习的必要吗?」 梁颐宁回想了前几次的练习跟韩文课的上课状况,「如果只讨论司仪练习的话,我个人是觉得能练习当然好,要是不能多练那一天,我也不会觉得准备得不够。毕竟我已经练习到不看稿都能直接说了。」 「那既然你觉得去还是不去都无所谓,你又跟周呈衍练习了这么多次,你觉得他自己会没有感觉吗?」 梁颐宁往黎谨知的身边靠近,「那他干嘛星期六还要让我再去?」那神情就犹如去算命时,在等待算命老师的命盘分析那样。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本人。」黎谨知看回讲义,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但我有个问题。」 「那你还是另请高就吧,我脑袋没你的灵光,你的问题我恐怕是无解。」梁颐宁瞟过黎谨知大腿上的力学图,以为她是要问题目。 仰头望天,还在纠结心中的问题。 黎谨知看梁颐宁那副样子就知道她是误会了,果断合上讲义、盖起笔盖,双双放到一边。 侧身正对着她,「你这么烦恼有点不像你,通常这种跟学校有关的公事你都是很有主意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如果可以不要考虑那么多,公事公办那就好了……」 黎谨知煞有其事地说:「你跟周呈衍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梁颐宁被问得有些猝不及防,訕笑几声。「……能有什么?」 「……没什么吗?」 「怎么这么问?」 「你没发现你对他的在意有些超出朋友的程度吗?」 「周呈衍,外面穿红色大学t的女生找你。」 「周呈衍,外面有个长头发女生找你。」 「周呈衍,外面有人找你。」 「周呈衍,外找。」 不知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今天已经有四次的下课时间,周呈衍被其他班的女生叫出去。 班上的人前一、两次还觉得新鲜,偶尔还会偷偷在一旁观察周呈衍跟其他女生的互动。 之后次数多了,大家除了感叹『人帅真好』之外,也没太多的好奇心去探究他人的情爱发展。 被拜託找人的人一开始还会形容女生的外在特徵,后来乾脆简化到只喊周呈衍的名字,再往教室外一指。 大家都心知肚明,又是爱慕者。 「也太扯了吧,又来一个。」林婧涵看着周呈衍又再一次走出教室,还是不能适应。「虽然我知道周呈衍长得好看,待人也算不错,但又没有这么抢手啊?」 梁颐宁看着又找到班上来的女生,有些看笑话心态地说:「明明都没跟周呈衍说过话,怎么就想在一起了呢?」 越看越无趣,索性不看了。还是单臂使用者的梁颐宁用左手收拾着桌面,课本、讲义被盖得啪啪响。 就跟带着情绪似的。 「哎呀,这不是春天了嘛,动物的本性而已。」前座的林婧涵手撑着头,脸朝向窗外挑眉,眼角馀光眇了眼梁颐宁。 「欸,你看。」林婧涵抬抬下巴,让梁颐宁也看。 周呈衍笑了。 梁颐宁不语。 转眼又看到那个女生被走廊上追逐嬉闹的人撞到往一边跌去,周呈衍出手帮忙抓住那女生的手臂稳住身体。 女生谢谢周呈衍的相助,那满含迷恋跟感谢之意的笑眼,几乎淹没她整个人,简直能媲美白娘子当年为了救许仙而水漫金山寺那般强烈。 看到这番景象,梁颐宁不由得一愣。 目光落在了周呈衍扶着女生的左手。 即使周呈衍手回了手,她还是没有转移视线。 眉头有不明显地施力痕跡。 「哟,这表情是吃醋呢?嫉妒呢?还是介意啊?」林婧涵看到梁颐宁的反应,侧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说风凉话,一条手还搭在她的桌角。 「……就叫你不要半夜追剧了吧,视力都退化了。」梁颐宁一惊,没料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下意识否认。 「哈。别人我是不知道,但就以你来说,我觉得我多少还是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的。」 「我只是觉得、觉得……觉得我有了不该有的情绪。」 3-4学前班小雏鸡(2) 不用人拷问,梁颐宁下一秒直接自白。 「不不不宝贝,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不该有的情绪呢?」 「喜欢一个人对于高中生涯来说是多么美好又神圣的一件事啊。」 「宝贝你能知道自己喜欢上——」 林婧涵一句接一句越说越来劲,梁颐宁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打断她,「我没说『喜欢』啊。」 「……不该有的情绪……你不是在说『喜欢』?」林婧涵懵了,音量不自觉提高,惹得周围一些同学侧目。 「你小声一点!」梁颐宁察觉到同班同学的注目礼,顿时坐立不安,甚至手动封住林婧涵的嘴。 「呜呜!」林婧涵挣扎。 「走啦,去厕所再说。」梁颐宁单手敌不过好友的双手攻势,撒开手后,压低嗓音嘱咐道。 还顺手抽了两张卫生纸攥在手上,若无其事走到外面。 林婧涵落后一步跟在她后头走,见她走到厕所门口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哎哎哎,你还真的要去厕所喔?」 「反正都出来了,就尿一下。」梁颐宁拉开门板,抖了抖手中的卫生纸,「要借你一张吗?」 回应她的,是林婧涵瀟洒的背影。 林婧涵抱臂,凝视着镜子映射出的梁颐宁的头顶,「可以说了吧,磨磨蹭蹭的。」 梁颐宁已经洗了两分鐘的手。 「我就是觉得……可能是我最近跟周呈衍走太近了吧。」 关上水龙头,甩着手上多馀的水。「这几天看到他跟别的女生有稍微亲密一点的互动就感觉……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想把那些女生给拍飞,可是我又没有立场。」 「你是不喜欢他跟女生有交流?」 「也不是,异性间交流很正常,我只是觉得有些时候看起来有点太亲近了。」 「你不会是对人家周呈衍感兴趣吧?」 「我不知道。」梁颐宁转过身,把后腰抵在洗手台的台缘。「最近接触太频繁,弄得我有些混乱。」 「混乱?这种是非题有什么好混乱的?」林婧涵忍俊不禁,往前走几步站到梁颐宁左边,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间距。「你会不确定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对他并不是没有感觉的嘛!不然你干嘛觉得烦躁?」 梁颐宁看着她拨弄着头发,随意地瞧着镜子里的她自己。 「万一这只是多巴胺什么的神经传导物质一下子分泌太多的副作用,三个月后就会消退,那这个感觉就不是真的了啊。」 一听梁颐宁的这番话,林婧涵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何反应,只是瞠目结舌地看过去。 「什么真的、假的?我、我去!」差点被梁颐宁这个恋爱小白的奇葩言论给吓到失去说话的能力,只能乾瘪地挤出一句话。「嘖,你是怕别人不知你是三类组的吗?谈个恋爱而已,连多巴胺都出来了……」 梁颐宁搓搓脖子,脸上有着困窘。「我就没经验啊,我怎么知道要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喜欢?」 林婧涵两手抓着自己的发尾,无语望向苍天。 可惜头一抬,只有天花板。 叹了口气,谁让自己的朋友是个对恋爱没经验的呢?林婧涵觉得自己像是个长辈在教育涉世未深的孩子,「唉,宝贝。恋爱呢,它不是课本上的实验,你管它是什么化学反应。就算是,那也要有合适的反应物或催化剂,才能加速你脑袋里的目标生成物被反应出来。所以你现在会有周呈衍有感觉,那就代表周呈衍是那个合适的反应物。对吧。是这个道理吧!」 林婧涵末尾还两手手指一上一下相拍,强化自己的论调。 梁颐宁像是处在悲伤五阶段的第五阶段,也就是正在慢慢「接受」这个逻辑。但她不悲伤,只是多少有点迷茫。 「听起来怎么有点肤浅?」 「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会被吸引不外乎就是因为外表或是行为。如果真的想继续在一起,那靠的就是你的心跟价值观。」林婧涵用食指点点梁颐宁心脏,随即手一挥、背过身,「化学反应什么的根本就只是点缀而已。」 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教室,林婧涵那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神态,看笑后来跟上的梁颐宁。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恋爱小能手!」 「哼,经验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学、前、班、小、雏、鸡。」林婧涵最后六个字说得得意洋洋,头还一晃一晃地显摆着。 说完还不忘拍几下梁颐宁的臀侧,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赶紧跑开。 这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举动让梁颐宁是又气又好笑地追在后面。 教室的方位就在大写t字的交匯点,跟厕所呈一直线教室,没有转角或是楼梯,跑起来没几步就到了。 这场追逐赛林婧涵先驰得点回到大本营,前门门口没人,梁颐宁也本想直接上垒得分,不承想杀出了个程咬金,堪堪撞到一起,三振出局。 周呈衍正好在教室前的樑柱旁,礼貌性地送走前来示好的女生后,也要回教室。 梁颐宁从大写t的横桿末端方向过来,周呈衍位在她的行径路段的视线死角。 听到后面机关枪式地直喊「借过」二字的声音就知道是谁了,韩文练习听了那么多遍的声音,周呈衍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闻声识人,那人是梁颐宁。 梁颐宁即便速度不快,却也闪避不急这庞大的「路障」;周呈衍也不躲,就一个回身。 不偏不倚、同样的两个人又一次撞个满怀。 可惜此时此刻此地,梁颐宁根本没心情感受什么投怀送抱的浪漫,急忙推开身前的人,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跑什么?一隻手都被绑住了还不知道注意安全?」周呈衍说得无可奈何,低下来的眸子暗藏梁颐宁没发现的莞尔。 感受着少年的手还虚虚地搭在自己的腰间,梁颐宁即便套着外套还是依稀能感觉到他手掌熨烫上来的温度。 适才跟林婧涵的茅塞顿开对话内容毫无预警地鑽进脑海,霎时心虚得不敢直视周呈衍,眼神直飘。 就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单眼皮又如何?他那双深似海的单眼皮一样危险。 上课鐘声被打响,梁颐宁暗自松了一口气,找到能掩护自己的藉口。含糊说了句谢谢,逃也似的回到座位。 路过前座林婧涵的位子,见她脸上满是看戏的心态,甩手打了她的手臂一下。 老师还没进教室,但班上的人都自觉地回到座位。趁空档,林婧涵给梁颐宁留了个悬念。 声音不大,却能让心泛起层层涟漪。 「……其实你跟周呈衍的氛围也挺曖昧的。你还记得上周六我们在他家餐厅一起吃饭,他帮你鞍前马后的吗?小菜没了马上就补,杯子空了就再装满,汤汁不小心滴到衣服上还帮忙擦。我男朋友都没对我这样。」 「是因为我手不方便,而且我跟他见面的时间都比你们来得多、比较熟悉,所以才比较照顾我吧。」 「哈,姊妹,你手这样在家,你爸妈有做到这种程度?」 林婧涵才没等梁颐宁的回话,见老师进教室马上低头从抽屉里抽出国文课本。 「……是没有。」这声回应更像是梁颐宁说给自己听的。「但是又如何?他对我再好,但我跟他又不瞭解彼此,就算有好感,那也是白搭。」 ? 週六,梁颐宁照旧在下午一点五十分左右站在周呈衍家的餐厅门前。 终究还是来了。 有别于上星期的这个时候,这天太阳不见踪跡,天上只有浓密到几乎完全遮住蓝天的白云。 风吹动几綹梁颐宁额间的发丝,有些微凉意袭人,但不冷,让人流连那吹拂而来的触感。 梁颐宁推门进入,环视餐厅内部一圈,没看到熟面孔的人。但有一个穿着餐厅制服的男生微笑迎面而来。 「你就是周呈衍的同学吧?」 「嗯,我是。他……没有在吗?」梁颐宁也笑着回答,看到他胸前别的名牌,原来是餐厅的经理。 「对,他还没来。」 梁颐宁做了个「喔」的嘴型,点点头。 餐厅经理看出她有些拘谨,拉开靠门边最近的椅子,「不然你这里坐一下吧,他等一下就过来了。」 「谢谢。」梁颐宁入座,又听见餐厅经理热情的招待。 「要喝些什么吗?我帮你倒杯茶吧。」 太过周到的服务让梁颐宁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马上站起来摆手,「不了不了,不用麻烦了。我等周呈衍来了再说。」 「啊,也可以,那你稍等一下,他从家里过来——」餐厅经理从透明玻璃往外探,瞧见了周呈衍从坡道上下来的身影。「来了,你看。」 梁颐宁转过半个身子,看到了周呈衍一路小跑下坡道、转进往餐厅的小路,最后到餐厅的门前。 餐厅经理早在看到他人的时后,就事先把门推开,方便周呈衍直接进到餐厅里面。 「你总算来了,好意思让人家女生等你啊。」餐厅经理站着三七步在门边调侃着。 「谢啦,哥。」 「客气。」餐厅经理用手背拍拍周呈衍的胸膛。 梁颐宁看着他们的互动,感觉两人的关係应该不错,但怎么有种听了像没听的感觉? 「人我带走了,你忙吧。」周呈衍抓起梁颐宁的手退到门外,顺手拉上餐厅的门。 看着眼前的门已经隔绝出两个空间,梁颐宁只能頷首对门另外一边的餐厅经理表示方才招呼自己的谢意。 随后便被拉着往往坡道上去,继续上行。 「你要松手了吗?」梁颐宁看着抓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掌,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明瞭的心态又被打乱了。 「抱歉。」周呈衍先是放松手指的力气,然后才收回自己的手。 梁颐宁想起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甩甩头拋开不必要的情绪。「我们不是要练习吗?怎么还走出来了?」 「有一组团体客人前两天预约,所以二楼今天不能用。」 梁颐宁踩回脚步,站定。「你怎么不提前说?」 「不是你先一直没跟我说到底要不要来的吗?我哪有机会讲。」 「那……」梁颐宁无话可说,毕竟自己是今天才用line回覆周呈衍的,甚至还是已经到站下公车后才告知的。 「……抱歉。」她诚心地道歉,况且这本来就是她不断拖延的后果。 「没事,就算你前几天就跟我说你会来,我们也不能用二楼。还是要顾客优先。」周呈衍解释,让梁颐宁放宽心。 「那现在怎么办?去哪?」 「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周呈衍指着前面的自家住宅。 当梁颐宁回过神时,已经端坐在周呈衍房间里了。进到同龄男生的房间还是初体验,但就算再怎么想探索男女的异同,即使房间的使用者不在,梁颐宁也不敢东张西望。 「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来了呢……」深深叹了口气,怎么就被荷尔蒙给操纵了呢? 3-5想知道(1) 「什么稀里糊涂?是讲稿还有哪里不清楚吗?」周呈衍左端着一盘全是果肉的苹果、右边手指指缝间掐了两杯水走进来,脚一勾就要关上门。 他看见梁颐宁的眼神跟身后的门在动,本想完全关上的门最后停住了,留了约莫半个人的门缝。 虽然不明显,但周呈衍还是看见梁颐宁放松的姿态,与肌肉紧绷带来的氛围感全然不同。「我爸妈去龙山寺拜拜,不在家。」 梁颐宁听到他说家里没有长辈,眼睛睁得比平时还开了些。 真的不能怪她想歪,毕竟她现在属于荷尔蒙略为佔上风的状态,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吹起满山大火。 「我是说,你不用那么拘束没关係。」周呈衍赶紧补充一句,但总有那么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消散不开。 「上次来我家也没见你坐得这么端庄,还跪坐。」 被指出后,感觉自己似乎没有跪坐的必要,遂改成盘腿。「上次不是因为意外才来的嘛,而且我那天跟放肆也扯不上边吧。」 他把果盘跟马克杯放到床头的矮柜上,随梁颐宁席地而坐。「怎么坐地上了?有椅子、有床的说。」 「虽然我有时候玩得没形象,但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还是懂得的。」 「看不出你这么……知书达礼。」 「这真的不是我古板,这里毕竟是你的私人空间,我总不好乱坐乱翻的。」梁颐宁拿起杯子喝水,是温的。 要不是需要练习的缘故,估计梁颐宁最多就是待在客厅,进周呈衍房间那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两人顺着交流当日的流程表练习了一回。 「怎么样,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加强的吗?」周呈衍放下手上的稿子,用叉子叉起一片苹果放进嘴里。 「我觉得都差不多了,就算让我明天就上台主持也可以。」梁颐宁话语里满是自信,跟一开始听到要当交流日司仪的时候相比,说是两个人也不为过。 周呈衍勾唇,似笑非笑,语调难辨地道:「有自信是好事。」也另外叉了一片苹果给她。 梁颐宁防备地盯着周呈衍,慢慢把手伸过去,迅速抽起叉子的握柄,又慢慢地收回手,将苹果塞进嘴里。「你这话是想鼓励我,还是要损我来着?」 「你觉得呢?」 梁颐宁只是左手一摊、左肩一耸,又叉起一片苹果堵住自己的嘴。 她看着周呈衍,嘴巴嚼得很起劲,就是不回答,他又能奈何? 周呈衍也不勉强她,本来就是在开玩笑,没有必要太较真。「那就把东西收一收吧,练到这里就好。」 「只、只练一次?确定?」 「嗯,过犹不及,适当就好。」 周呈衍的话是在理,可梁颐宁怎么感觉还是怪怪的。 周呈衍站起来,抻了抻刚刚盘坐在地的腿,「我去个厕所,你收拾好了就到客厅去吧。」 因为暂时只剩左手活动,刚刚练习又贪图便利性,梁颐宁就把稿子随意散开放在地上,方便直接换页观看。 为刚才豪迈作风的自己买单,现在只好蹲在地上把散落在远近不一的稿子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叠好。 还好周呈衍不是后母,梁颐宁也不是灰姑娘,不用跪着整理那么悲惨。 其中一张纸有一半被床罩的床裙遮在床底下,梁颐宁把纸按在地上移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张拍立得。 显影面上有一层灰,但不至于到会遮住人物面部的程度。 上面是一个稚嫩的小男孩跟一个年轻的女子。小男孩搂住女人的脖子,女人也双手紧紧回抱着小男孩,两人相贴的脸上都是纵情的笑。 梁颐宁第一时间就猜想这两人应该是母子,而且是感情深厚的一对母子。 她把眼睛往相片上移了移,越看越眼熟,总感觉里面的人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你怎么还——」周呈衍回来,发现梁颐宁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不是说非礼勿视吗!怎么还拿别人的照片看?」周呈衍走近,越过梁颐宁的肩头俯视而下,见她手上捏着自己小时候的照片,连忙抽了回来藏在身后。 声音听起来有些冷硬疏离,不如前面亲和。 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单眼皮映照出来的温度也有些寒凉。 梁颐宁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觉得冤枉,又不是她自作主张去翻出来看的,站直了身体想理论。 奈何身高不吃香,不要说平视了,不用抬头看人就该偷笑了。 连带气势也矮了半截,梁颐宁弱弱地指着床底,「收东西的时候不小心从床底下勾出来的,不是我主动乱动你的东西……」 脚边,地上还有支梁颐宁刚用没多久的黄色纸捲蜡笔半藏在床下。 气氛有些凝固,周呈衍微抿唇,知道是自己小题大作了。 梁颐宁抠着裤子边的缝线,心里有些鬱闷自己刚刚为何要手贱去拿照片,真的是好奇心害死一隻猫。 还好她是人不是猫,「好奇心」这项罪于她罪不致死。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相视、出声道歉,不料才对上眼,发现对方也做着跟自己一样的事,马上又各自转开视线沉默。 「我——」 「我——」 谁料第二次开口还是卡在了同一个时间,这莫名的默契让一度尷尬的场面有了消融的趋势。 有种冬天被冻硬了的奶油块在融化的感觉。 周呈衍食指搔了搔额角,最先笑出来。 看到这笑,梁颐宁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出声。 「抱歉,我刚刚语气……不是很好。」 梁颐宁吃软不吃硬,既然周呈衍已经先释出善意了,那也没什么好继续僵持下去的,没意义。 「没关係,是我做得不够恰当在先。」 周呈衍挑眉表示不用介怀,看到地上还散落着一堆东西,什么稿子啊、笔啊、姊妹校的资料啊等等,便把矮桌上果盘拿起来塞到梁颐宁怀中,转过她的肩膀,推着她的背让她坐到跟书桌配套的电脑椅上。 自己又转回身蹲下,整理地面。 「哎?我自己收就好了,你——」 「等你收好都不知道多久了。」周呈衍听见后面椅子传来嘎嘎的声音,侧头说道:「坐回去。」 梁颐宁撇嘴,周呈衍那副想帮人还装凶的模样,真是闷骚。 但是莫名的,让人有些着迷。 无所谓的歪了歪头,有人愿意出力帮忙她当然好啊,干嘛不识相地拒绝别人的好意呢! 说服自己后,心安理得坐回椅子上翘着腿、吃着苹果。眼珠子一转定在桌子前的窗上,想乘着这个和睦的势头为自己解惑。「哎,问你个问题唄。」 「我拒绝。」周呈衍连想都没想。 「我都还没问呢!怎么就拒绝了?你不好奇我想问的是什么吗?」梁颐宁看着蹲在地上捡纸的人。 「哈,以你的脑回路能有什么值得我好奇的?」 这话堵得梁颐宁差点自闭。 梁颐宁不理睬他的回答,反正她这个开场白也只是个过场,一种预告自己行为的客套话而已。 「照片里的小男生是你吧?那是什么时候拍的?五岁?还是七、八岁?」 周呈衍伸出去抓笔的手不动声色地停了一秒,神情依旧。 没有得到回应没关係,梁颐宁不气馁,继续问:「你拍照的时候笑得很开心,是因为有人逗你笑吗?我都不知道你嘴巴笑起来可以到那个高度。」 周呈衍也秉持一贯作风,把沉默进行到底。 「太可惜了。」梁颐宁故作惋惜得叹气。 「可惜什么?」总算是清理好地板,周呈衍站起来,拿着纸笔走向书桌。 「可惜你这张脸……」虽然只剩左手,梁颐宁还是单手做了半个相机取景的动作对着周呈衍。「还是小时候看起来讨喜一些,现在感觉起来很有距离感。」 「距离感?我?」 周呈衍把东西归位,还替梁颐宁把她的东西都收进她的包里。 「嗯,其他人我是不清楚啦,就我来说,」梁颐宁咬一口苹果,「虽然你跟我还会开玩笑,但有时候你会自己拉开距离。问你发生什么事,你又说没有,但是你的表情根本就不是没有的样子。让人很难猜你到底在想什么。」 梁颐宁翘着的脚晃啊晃的,「所以,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分享分享吗?」 周呈衍拉起包包的拉鍊,放到桌上,顿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梁颐宁没有看清。 就在梁颐宁以为他要跳过这个话题的时候,周呈衍突然把手撑在桌缘,正对梁颐宁压低上半身,「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的事?」 3-6想知道(2) 近在咫尺的单眼皮紧抓着梁颐宁的眼睛,两人缩小的距离让她感到些许压迫。 压低下巴,吞下嘴里那口已经化成泥的苹果,慢慢把翘起来的那条腿滑过另一条的膝盖,脚尖点地轻轻施力,电脑椅顺势转了个面向。 周呈衍没有给梁颐宁打马虎眼的机会,抓过电脑椅的扶手,就又把眼前的人给转回来面向自己。 他握在扶手上的手没有松开,正好固定住了梁颐宁的活动范围。 梁颐宁整个人往下滑了些,脊椎跟椅子搭成了三角形。 盯着近在眼前的喉结,内心有些紧张,不过要当司仪的人内心素质都很好,临危不乱是基本技能。 「会想了解朋友在想什么不是很正常的吗?」声线非常平稳,寻步出任何惊慌的线索。 学周呈衍去上厕所之前递苹果的手法,也给他送了一块苹果过去。 周呈衍的视线从梁颐宁的瀏海转移到悬在两人之间的那片削了皮的苹果,缓缓地收回手、直起身站好。 拿过梁颐宁手中的叉子,转身坐到旁边的单人床上。 细细咀嚼完苹果,停了好一会,似是在做心理建设。「这是我五岁的时候在韩国拍的。」 他拿出刚刚情急之下胡乱塞进裤子后面口袋的拍立得,捏着底下白净、没有字跡的白色方框。 意识像是透过画面回想到过去,整个人被一种往事云烟给包围。 梁颐宁撑起快要滑落下椅垫的自己。坐稳后,她把椅子转动朝向周呈衍,听他娓娓道来。 「拍这张照片没多久之后,我才知道我爸长什么样子。虽然在那之前没有爸爸,但却是我笑得最毫无顾忌的时候。 「我爸妈在我小学三年级才结婚,我也是那个时候到韩国念书的。五岁到十岁,整整五年的时间我看着我爸妈争吵、和好、冷战、相爱。我现在回想,都不知道我妈这一路是怎么撑过来的。 「每次看到她一个人因为各种原因累到生病、委屈到偷偷哭的时候,除了在旁边看,我什么都帮不了她,能不给她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不知道。有时候我甚至希望我爸不是我爸,或是我妈她能暂时放下我的话,这样或许她也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梁颐宁大概预料到照片背后会有故事,但这些内容对于她来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不是局中人,很难体会到身陷其中的艰苦。 让她比较意料之外的,是周呈衍的想法。 走到周呈衍右手边的地板上坐下,双腿屈膝抱在胸前,背靠着床板。 「话别这么说,你妈应该是很爱、很爱你,所以才亲自照顾你,就算生活再苦再累也要把你带在身边。对她来说,你的存在就是安慰。」 周呈衍不知道在想什么,动都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望着照片的方向,目光涣散。 「而且你妈有你心疼她,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梁颐宁伸出左手拍拍周呈衍垂在床沿的小腿。 话落,周呈衍眼球晃了晃。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妈每一年二月份都一定会带我到韩国玩,有时候是首尔、有时候是蔚山、有时候是大田,每年都不一样。 「一开始我很开心每年过年都能出国,后来我才知道二月是我爸的生日。她用这种方式为我爸庆祝生日,即使他们没有在一起,在同一片土地上她也甘愿。 「爱情明明就有很多种选择,她偏偏非我爸不可……」周呈衍笑了,但听起来更像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梁颐宁脚趾弯了几下,把小腿骨往前带离身体及公分。「一段感情到底值不值得付出、或是值得付出多少,大概只有真的爱上了的人才能这么义无反顾吧!」 「你还真是满嘴的大道理。」周呈衍舔了舔唇角,眉头微微蹙起,说得满不在意。 梁颐宁嘴角紧了紧。纵然听了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理解周呈衍,打消了跟他吵嘴的斗志。 接着又说:「你不喜欢的话,那就换个说法,你妈是个很勇敢的女性。」 「但是这个勇敢的结果如果是她消耗自己换来的,那这个结果还那么重要吗?」梁颐宁话音才刚结束,周呈衍视线瞬间就射向在自己脚边的梁颐宁,直接反唇相讥,语调急躁。 「那你觉得呢?」不答反问,侧面放倒膝盖,肩膀微转、抬眸直视周呈衍低下来的眼。 梁颐宁那眼神彷彿是在面对在闹脾气的孩子一般。 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拋出其他的问题,循循善诱。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想想你们一家团聚前后家的转变是什么?你妈的变化是如何?你的感受又是怎么样的?」 周呈衍架不住梁颐宁澄澈的眼光,双唇微分、逕自挪开眼睛,不再与她对视。 看着周呈衍逐渐呼吸平和、侧脸眉眼温顺的样子,梁颐宁猜应该是他已经有了某些看法。 「我想这些问题答案应该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尽管周呈衍没有看着她,她还是微微拉起一抹笑。 想着给他一点时间去消化、去思考,梁颐宁转正身体,伸直了腿脚。 周呈衍放下手上的叉子跟拍立得,喊了一声地上的人。「梁颐宁。」 「嗯?」 「你懂爱吗?」 跳跃的问题让梁颐宁像是被电到了似地收了收下巴、挺了挺腰背,眼珠跟着身子左右晃了两下,摇头。「不懂。」 「那你——」 「我是不懂。」梁颐宁左手肘弯曲、抬起来往后搭到床边,借力使力将身体侧九十度,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跟姿势靠在床旁,仰目看着窗外的天空,继续未完的话。 「但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步的吧。我爸妈感情好归好,还是有吵架的时候,我也会想在这种时候为他们做些什么,但我爸都会告诉我什么都不要做。」 「……什么都不要做?」 梁颐宁听出周呈衍的茫然,「嗯,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很简单的道理,但领悟总是后知后觉。 「周呈衍。」梁颐宁叫住他,拉着他垂放在腿间的手臂往下使力,想让他也跟自己一样坐在地上。 虽然不懂女孩想做什么,周呈衍还是乖乖地挪了位子,往下坐到梁颐宁左边。 周呈衍右腿放直,左手耷拉在拱起来的左腿上面;右手还被梁颐宁拉着,稍微侧身对着她。 「周呈衍。」梁颐宁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主动对上他的眼,两人平视着。「我们只是父母的孩子,有些事我们是办不到的。」 周呈衍眼底渐渐清明、恢復了些现实感,对着直视着自己的那双瞳仁,他觉得梁颐宁似是望穿了自己的灵魂。 梁颐宁沉吟片刻,将下巴斜压在腕骨上,半趴在床边。「你不喜欢你爸吗?」 她顺着目视出去的角度,落在了周呈衍腾在半空中的手指上,没瞧见他的睫毛因为她的话而抖了几抖。 没有阳光的映照,周呈衍的手依然被日光打上了亮暗不同的阴影,指尖上的光有些要透不透的,让人想伸手捏一捏虚实。 周呈衍这个高度往下看只能看见梁颐宁的鼻尖。 等了好一会,对方都没声音,梁颐宁扩充解释道:「我只是感觉你对你爸出现之后的生活转变有很大的情绪在里面。」 「……血缘关係其实也没那么伟大,只是我们对他父亲得这个角色有期待罢了。」周呈衍两腿舒展而坐,地上的手随意地屈着,「当他跟自己的期望有落差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就会失望。无关乎喜欢不喜欢。」 他说得很若无其事。 梁颐宁点点头,「那你讨厌你爸吗?」 「我没有讨厌他,都一起生活那么久了,我又不是没有心的人,他对我的好我能感觉得到。只不过有时候他对我的好会有些小心翼翼,会让我想起当初我妈一个人带着我生活的那段日子……」 「你有跟你爸妈分享过这件事吗?」 「提到那段时间我妈都会忍不住哭出来,后来也就尽量避免这些话题。」 「我问你,你觉得结果跟过程哪个重要?」她只看得见周呈衍耳后的位置,后面的头发循着发旋乖巧地待着。 「很多人都说『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的过程』。可如果「结果」真的不重要的话,那我们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呢?你有想过吗?」 梁颐宁立起的下巴还是贴在手腕处,边说头边左右晃。 3-7始料未及(1) 周呈衍不吭声没关係,梁颐宁本来自说自话的功力就不在话下,一人的独角戏也能演得很来劲。 「我觉得就是因为结果不如意,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来自我检讨吧!但假设今天的结果是尽善尽美、让人感到喜悦的,那还有人会说结果不重要吗?」 「你想说什么?」周呈衍转头俯视她,总算肯赏脸梁颐宁的演出。 梁颐宁一改散漫的姿态,端正地盘腿坐着。「如果今天这样的生活就是你妈所求的,那她已经得到了,过去的那些都会成为养分滋养她的现在,让未来的她更加坚强。」 晚上的风不似白天那样亲近人,吹得梁颐宁露在袖口外的手发寒。 因为右手还需要吊着固定,另外再穿有厚度的外套更加不方便行动。轻便为主的梁颐宁中午出门的时候,在白色短袖上衣外只搭了一件很淡很淡的柠檬黄开襟针织外套。 针织外套偏修身,是很适合春天的厚薄度。不扣釦子的话,开口两边的布料自然地垂散在身体两侧,袖子有做一点松份的设计,活动起来也不会觉得伸展不开。 梁颐宁站在公车等候区对着车流,晃盪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大腿外侧,而后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十七点四十三分,是晚餐时间。 离开周呈衍家的时候,都没有遇上周爸周妈。大概是从龙山寺回来后就直接往餐厅去了吧。 手上传来振动,抬起来一看,是家里打来的。 「喂?」梁颐宁接通电话。 「饭点了耶,你不是说回家吃吗?怎么还不出现?」是梁妈。 「嗯……你们先吃好了,我在路上还需要一点时间。」 「唉,算了,不唸你了。你自己注意安全,你哥说最近会回家一趟,你想想我们可以去哪里玩。」 「喔?真的吗?那未来大嫂也会一起来吗?」梁颐宁称呼哥哥的女朋友都会喊未来大嫂,方便又好记。 「你哥他——」 「……他怎样?喂?喂?」 好半天梁颐宁都没听见电话另一端发出声音,把手机拉开耳朵,通话介面还在继续计时。贴回耳边,「你有说话吗?我听不到……喂?」 「怎么回事?我没缴电话费吗?」来回几次,她果断放弃这通品质差到让人怀疑人生的来电通话。 手机电话行不通,梁颐宁毫不纠结转战line文字聊天,直接问哥哥比较快。 嘴里唸着哥哥二字,等待进入line的聊天列表,却看到聊天列表最上面的框框右边有个绿底的圆圈,里面标示罗马数字一。 三分鐘前来自周呈衍的未读讯息。 犹豫几秒后,梁颐宁点开对话框。 周呈衍:「所以你觉得过程不重要?」 一个想法跌进梁颐宁的脑袋,她觉得周呈衍把一切看得很透彻,只是他对于那些于他而言曾经是伤痛的过往,在心理层面上仍无法释怀。 一段话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即便逐字逐句确认过用字遣词,梁颐宁还是犹疑不定是否该如此表达。 梁颐宁被自己畏畏缩缩的行为弄得快要精神衰弱,吐出一口气,最后眼睛一闭按下了发送键。 梁颐宁:「过程也很重要,只是我们有选择权,我们能够选择这些过往的人事物可以影响我们现在多少。」 不过才刚发送消息,她就看到自己绿色的文字框旁边出现了「已读」两个字,吓得她疯狂戳着返回键退出应用程式。 梁颐宁反手把手机扣在自己的胸前,「吓死,他不会一直在等我回他吧……」拿起来看着已经灭了光的屏幕,心有馀悸地又扣了回去。 旁边也在等公车的乘客接连靠近公车停靠区,公车车身跑马灯标示的路线编号不偏不倚地停在梁颐宁面前。 跟着反覆出现又消失的公车号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第三遍不自觉怀疑自己的眼睛,第四遍才回魂惊觉眼前的公车就是自己要搭乘的那一辆,又是吓得一颤。 忙把手机塞回牛仔裤后面的口袋,往车前门跑了几步。还好前面还有一个人刚踏上公车台阶,司机还不至于关上车门。 直至回到家里,梁颐宁都没再碰过手机。 ? 週一,二次彩排日,姊妹校正式交流前一天。 梁颐宁早早地就被梁妈载到学校,不忘教学楼走,而是单肩背着书包就直接进到礼堂里。 公假也是早早地就请好了,从早自习到中午的时间都会待在礼堂,所以没有先到教室也没所谓。比起单手拿着一堆零零散散的个人物品走来走去,她还是觉得把东西都装在包里背着走,更方便她现在的需求。 平常若是没有典礼、表演这类的活动时,礼堂就会被当成室内球场或是体育课的雨备地点来使用。 门挡器以最大的弧度撑开礼堂的门,外聘的场佈工人们清一色穿着黑色短袖上衣拉着推车搬运音响器材,来来回回的,好不忙碌。 跨过小幅度凸起的门槛、地上还没被电线保护盖掩上的电线束、还有铺到一半还没铺完的蓝色防护地垫,梁颐宁直直往舞台后面的小通道走去。 相关的行政人员大概也还在办公室准备,所以礼堂的后台休息室里暂且只有梁颐宁一个人。 左边肩膀倾斜,书包自然滑落到肘窝,略为前拋丢上了摺叠椅。 给周呈衍发了一条讯息告知自己先到礼堂后,解下右手臂的固定吊带,稍稍出力伸展了一直没能活动的右手筋骨。 又将左手握在右肩臂相接处,轻轻抬着右手肘画圆给肩关节暖暖身、活络活络。 忽然觉得喉咙发痒,乾咳了几声想缓解喉咙的紧绷感。 「你也太早来了吧。」 梁颐宁闻声看向来人,「你也不算晚。」 周呈衍走进休息室,在梁颐宁旁边的塑胶椅上坐下,也把书包塞到摺叠椅上跟梁颐宁的并排放。 「哈,这里能放东西的位子还这么多,干嘛一定要跟我的东西挤在一起放?」梁颐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鳩佔鹊巢的「鳩」。 「这里椅子数量又没多少,都拿来放东西的话,等等其他人来了难道都要叫他们坐地上吗?」 梁颐宁斜睨一秒巡视完休息室里的陈设,确实是周呈衍说的这个道理。 「又不是让你跟我两个人挤在同一张椅子上,你至于这么不情愿吗?」周呈衍有些无辜又有些哭笑不得,歪着头瞄着她。 本想说些什么,可谁知梁颐宁刚张口吸了一口气,那气凉得她喉头发寒,咳嗽一个接一个,停都停不下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她手臂弯曲罩上了口鼻,全都咳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咳成这样,你不会是感冒了吧?」周呈衍看她咳到脸胀红、头发丝都在哆嗦,翻着她的书包找出水壶递给她。 「……咳咳咳咳……」梁颐宁没答理周呈衍,用好不容易解放的右手接过;背过身,用大拇指扳下防开扣环后一按,瓶盖弹开,对着瓶口就喝。 连吞了几口温热的水,感觉颈脖暖了、气管也放松了,梁颐宁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咔的一声压上瓶盖,嘴里含着的热水小口小口地吞着,慢慢喘气调节呼吸。 注意力不再被咳嗽集中后,梁颐宁感觉到背上有隻大手带着节奏轻轻地拍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怎样?好点没?」周呈衍看情况感觉是好转了,便关心道。 梁颐宁是看不见周呈衍的表情,但是背后那隻仍然在拍动的手,让她已经暖和了不少的胸腔又热上几分。 这帮着顺气的举动太过亲暱,梁颐宁倒不由得生出一丝赧然,抿着双唇,心里鼓噪声渐响。 担心咚咚作响的心跳声会洩漏了自己的少女心事,转过身不再让周呈衍拍背。 好巧不巧,这一转,周呈衍那隻原先要落到背上的掌心直接欺上了梁颐宁的前胸。 3-8始料未及(2) 感觉到掌下触感的当下,像是被烫口的水烫到一般弹开了手掌,僵硬地隔空停在她胸前,不上不下的。 「对不起。」周呈衍脱口而出。 残留的馀温热得他分不清楚发烫的手心跟胸口究竟哪个更甚。 空气瞬间凝结,但还不到结成冰的水准。 周呈衍直视着「胸案现场」,梁颐宁也机械式地低头目睹了一切,都不知道两人看的焦点到底是手呢?还是胸呢? 梁颐宁本意是想冷静冷静自己的心绪,却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微妙地演变这种初级的、不可描述的亲密接触。 才反应过来事情的始末,身上的毛细孔早已上演着一场看不见的骚动,被水润过的喉咙又开始乾涩,热气蒸腾得咽喉搔痒难耐、炙烧得皮肤泛起阵阵红晕。 梁颐宁秉持着「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都是别人」的作风,看不出有扭捏的不自然感。 纵然内心是鸡飞狗窜、人仰马翻、滔滔江水千里復还,面上依旧是平淡如水的大气。 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可颊上的潮红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已然被自己的生理反应给出卖了。 始料未及的柔软让周呈衍的手、脑双双当机,眼神里的情绪从惊诧至目瞪口呆、再到不可思议,只是那手不知怎地就是稳当当地举在空中。 恍若被定身点穴那样。 梁颐宁反覆地眨了眨眼稳定心态,「怎么样?很软吧?」淡定地拿自己开玩笑,避免气氛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窘境。 周呈衍猛然回过神来,握掌为拳后一收,这才放下了悬在两人之间的手。 明明先不小心冒犯的人是他,这会儿低着眉、脸色如同上了腮红那般红润,反倒像是刚刚被调戏了的人似的。 就连眼神都是飘忽的。 「你干嘛啊,搞得跟我欺负你一样……」看他那羞涩的面容,梁颐宁没忍住想趁机恶搞的心。「你摸都摸了,没打算说点什么吗?」 见周呈衍还是难掩羞赧,梁颐宁不禁小声地发牢骚,「好歹我这胸还是原装的。」 用着最平常不过的字眼,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我又没摸过填充物。」周呈衍抬眼覷了覷梁颐宁,一眨眼又转开,难为情地按了按后脖颈。「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再怎么说你也是女生,有你这样问男生的吗?」 梁颐宁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舌尖舔了舔上唇,然后抿起。「哈……哈,我这不是怕你尷尬,所以在缓和气氛嘛。」 「你缓和气氛的方法还真是特别,更尷尬了。」周呈衍毫不买单。 「……呿,不领情就算了。」梁颐宁暗暗翻了白眼,双手抱胸。故作感叹世风日下,「哎呀,这年头连替人着想都会被嫌弃……做人可真难啊。」 随后就像练功人家那般,在陆地上施展起了轻功水上飘,抱着一直没放下的保温瓶一路飘到休息室门口。 在门口还稍停了会,扶着门框回眸说道:「司仪稿在书包,记得等一下帮我拿到台前啊。」说完,手还拍了两下扶着的门框,又是轻飘飘地走了。 周呈衍看着梁颐宁消失的方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手掌心来回搓着膝盖骨,像是想抹掉什么似的。 梁颐宁离开休息室走到舞台的布幕后驻足,两手交叉搭在肩膀上,在胸前形成了一个叉叉,小碎步地跺了几下脚,生无可恋地仰天叹气。 没几秒又想起那被摸的感觉,死死地拧起眉头,摇晃着肩膀,一脸欲哭无泪的低声哀号。 梁颐宁惋惜自己怎么就这么被人摸了去。 全是嚶嚶啊啊、呜呜咽咽的状声词,中间还夹着几声咳,好不生动。 「梁颐宁?」活动组组长从舞台前面看过去就发现右边的布幕时不时的就会晃盪一下,可是场地的玻璃都是密闭式的,怎么会有风吹进来呢?「你在布幕后面干嘛?我一进来就看到布幕晃来晃去的。」 「啊,喔,老师早啊,哈哈哈。」梁颐宁根本没设想到组长会这么出现跟自己说话,哭天喊地的模样顷刻转换成优雅间适的应对。 「明天就是交流了,今天最后一次正式彩排康辅社跟韩研社表演的同学也会来走个过场,我有点紧张想说早一点来先熟悉熟悉环境。」 组长点点头,「嗯,也好。你手可以动了?」 「不要剧烈运动就可以。反正我上台就是动动嘴巴而已,暂时放下来看起来也比较美观。」 「好吧,你自己衡量好就好。」组长从一大早就很忙,「我还要去看几个设备,你自己慢慢熟悉吧。但也不用紧张到跟『吶喊』一样,放松点,加油啊。」 组长又开始满场飞,果然是打工人的血汗泪。 终究还是被看到了,梁颐宁听出自己被活动组组长形容成世界名画「吶喊」里的人,嘴角一垮,满是无奈。 瘪嘴委屈地上下抖动肩膀,咳中带笑了三声,最后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一下子全吐出来,得了一个结论,「水逆……一定是水逆。」 彩排流程一环接一环,在梁颐宁跟周呈衍的配合下,整个预演节目非常地顺利。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梁颐宁的嗓音发挥失常。 梁颐宁喉咙乾得发痒,就算喝水润喉,说没几句话嗓子又开始烧。吸气的气流流过咽喉又是一阵刺激,为了忍住咳嗽,只能憋着嗓子主持。 司仪台上,周呈衍站在梁颐宁左边,看着梁颐宁就闭麦喝水、开麦说话、憋不住了就轻轻清一下喉咙这三个动作反覆循环。 「……感谢韩国庆江高中的同学们为我们带来的演出,着实精彩纷呈,让我们再次掌声谢谢他们,同时接下来也有请我校学生带来的表演节目。」 梁颐宁跟周呈衍中韩双声道串场完后,就拿着水壶退场,把舞台留给表演同学使用。 回到后台休息室里,梁颐宁蹙着眉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跟书包挤在同一张凳子上也不嫌能坐的地方没有多少。 背脊向后靠直接瘫软在后面垫着的书包上,才想休息一下,却又被自己给咳起来了。 奈何刚举起被子就感觉保温瓶里没有重量,想必是刚刚在台上的用量太过兇猛,这下势必是要到外面的饮水机接水了。 梁颐宁敛眼、用鼻子叹气,唇紧紧地闭着,眼下正是需要用到喉咙的时候,就算麻烦也还是得去。 膝盖一用力准备站起来,左肩被覆上一股压力,梁颐宁又跌坐回去,手上的瓶子也被抽走。 「坐着休息,我去装水。」周呈衍把自己的书包从椅子上拿起来放到桌上,让梁颐宁有更多一点的空间可以坐得舒服。 又塞了一个圆圆的铁盒到梁颐宁还维持着保温瓶形状的手上,「你先吃一点喉糖,我很快回来。」 人就拿着两人的水杯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 大概是被喉咙的不友善虐到產生幻觉了吧,梁颐宁总觉得周呈衍刚才叮嘱的语气异常温柔。 拉近铁盒,黄色的打底色上还画有密密麻麻的枝芽纹路,瞅着上头穿着长袍马褂的两个小人儿,她才知道原来常在广告上睇到的喉糖外盒是长这样。 晃了几下听听声音,感觉里面还有不少的样子,应该是新买没多久的吧。 梁颐宁出了点力气要掰开盒盖,殊不知才拉开一点就又被气压给吸回原位,最后还是半旋半拉打开的。 啵的一声,饱满又沉稳。 挪开盒盖,里面果不其然还有一半的量。 拿出其中一颗,剥开外层的包装纸送到嘴里,嗯,是固状枇杷膏的味道。 含着糖在嘴里翻滚了几圈,逼得口水直生,整个口腔都湿润润的,沾得唇角也有些光泽。 她手里把玩那一张还不到巴掌大的糖纸,摩挲着纸的边角。 嗓子暂时摆脱了乾痒,被一层又温润又舒爽的保护层包围着,阻隔冷空气刺激。 梁颐宁感觉喉咙已经不像是将断不断的布帛那样乾裂了,像是仙丹,救人于水火之中。 良药苦口? ……也许吧,不过她却觉得…… 这等「凉」药,有些甜心口了。 3-9始料未及(3) 舞台上的音乐声还在继续,就算在后台隔了些距离也还是能听得很清楚;可就在这喧闹的背景音里,她却听见了周呈衍的脚步声。 是什么时候,梁颐宁已经能认得出周呈衍的走路调性的呢? 「谢谢。」梁颐宁伸手接过自己的水瓶,下巴点了下旁边的空位,「坐吧。他们表演组的有十到十五分鐘可以綵排,我们可以趁机休息一下。」 「怎么样,有好些了吗?」周呈衍依言坐下。「我帮你装了热水,你先试试水温,不会太烫再喝。」 梁颐宁把喉糖扫到颊边,用牙齿暂时隔绝开来,避免喝水的时候不小心就水给一口吞下去。 是有些烫,但不妨碍喝得速度,对她来说恰是刚好的温度。连续喝了两口放下瓶子,才又把喉糖捲到舌尖上舔着。 「真的谢了,不然我喉咙真的就要报废了。」梁颐宁食指指着桌上的喉糖跟水壶。 周呈衍也喝水解渴,几个呼吸后,慢条斯理地开啟了碎念模式,「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能让自己感冒,你是有多不会照顾自己……认识你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帮你多少次了,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 梁颐宁被懟得没话说,仔细一想,他说的貌似也是事实,她根本无从反驳。最后只弱弱地憋出了一句,毫无底气可言,「……又还不能确定一定就是感冒了。」 「呵呵。」周呈衍句点了梁颐宁,全是鄙夷的意味,满脸「你就嘴硬吧你」的表情。 外面的音乐还没间断,还能听见几个指挥走位的声音。 须臾,梁颐宁望向手上还捏着的淡金色喉糖糖纸,才想到被自己遗忘了的疑问。「可是你怎么这么刚好身上就有喉糖?你也喉咙痛吗?」 「你想太多了。」周呈衍也从小铁盒里捡了一颗出来吃,「平常练习的时候就要顺便保养了,这叫未雨绸繆,懂?」 那脸上全是得意。 梁颐宁「虚心受教」地假笑了一番,嘴里含化了的半颗糖咬得喀喀响。没办法,谁让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呢! 彩排结束,参加预演活动流程的学生都返回各自的教室,接着下午的课程上课。 不知道是被自己乾哑的嗓子折磨到累惨了,还是被春天那欲拒还迎的风给摇睏了,又或是被一堆物理的奇葩符号给催眠了,梁颐宁直接在下午的物理课堂上睡着了。 期间还被物理老师叫醒了两次。 梁颐宁被老师第一次喊醒的时候,头一抬,嘴角边流出的口水那牵丝绵延的演技一下子就出圈了,马上抓住观眾的看戏心理。 免不了给人一阵捧腹大笑的馀地。 那滑稽的呆瓜样绝对是梁颐宁的黑歷史,是在未来看到的时候会想回到过去把自己抠出记忆的那种黑歷史。 偏偏前座的林婧涵还偷偷拍照存证,手机里好友们的丑照都比自己的自拍照还要多……只能说梁颐宁交友不慎。 梁颐宁睡眼惺忪地点着脑袋。左一下、回正,右一下、一个放松脖子还向右后方转,差点后仰倒在后桌同学的桌上。 抵不住睡意的后果,就是地位会蹭蹭蹭地上升,成为老师眼中的冥顽不灵的「钉子大户」。 非本意地引起物理老师的关注,为了长久的将来不会三不五时地就被拉到办公室去以「关爱」之名、行「监督」之实,梁颐宁第二次被叫醒后就这么硬撑着直到物理课下课。 下课铃一打,物理老师前脚刚踏出班门口、后脚还没完全跟上,梁颐宁咚地就把自己砸在桌上。 周围或收拾桌面、或抬放椅子的同学见状,都面面相覷。 林婧涵吓得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抓着桌边扭身往后看,后面的桌上躺着一颗被头发埋得分不清正脸跟后脑杓在哪的头壳,连手都看不见。 「你干嘛?」林婧涵戳了那颗脑袋一下。 那青丝如果用套色技术置换成银白色的话,乍看过去那些发梢盘得倒跟西游记中蜘蛛精的盘丝洞似的。 多到有些密集了。 「……睏……」一头散发下,冒出近似于住在荒郊野岭、然后营养不良的老女巫独有的嗓音。 沙哑、分岔、中气不足。 「你中午不是有午休吗?怎么还睏成这样?」 跟在林婧涵话语后的徐九舟,他抬好椅子到桌上就走过来,附和林婧涵的话。 「就是,还上课睡觉?连我都没睡了,你竟然还会上课——」 梁颐宁倏忽平行离开了桌面,连摇带晃地直起上半身,跟贞子的区别大概就是她不是从电视里爬出来的吧。 一缕缕的头发跟着气流被拉起,而后顺着面孔起伏的弧度披散着,莫名的有种凌乱美。 五官半遮半露,看不清全貌的样子有些搔人心弦,让人不由生出想挑开那根根发丝、一窥虚实的欲望。 徐九舟被她突然离开桌面腾空的动作弄得满头问号,说出「睡觉」两个字完成了刚刚还没说完的句子后,吊儿郎当地倚在梁颐宁左边同学的桌边半坐在上面。 梁颐宁从喉部发出几声呻吟声,用着残存的意志力半瞇着眼摸过桌角上的水瓶、贴着桌面移动到身体正前方。 重量比自己预计得还要轻很多,重心也被瓶盖主导,没拿捏好施力大小,保温瓶在桌上华丽丽地扑街了。 手忙脚乱地扶起瓶身,抓着瓶盖抬手,「徐九舟你的功能来了,帮我装水,温热的水。」 「操,你声音是怎样?你是去哪里嗨整晚嗨成这样了?」徐九舟听到梁颐宁的声音吃了一惊,像是吃了半颗坏皇后给的毒苹果,低哑得快认不出刚刚那声线是她本人。 「你才嗨了整晚吧!」梁颐宁习惯性地回嘴徐九舟,挥挥水壶。「你帮我一下嘛。」 梁颐宁其实也没有不舒服到需要人帮忙的地步,就只是嗓子老是觉得乾痒,话不能好好说、气也不能好好吸而感到烦躁。 只能说是徐九舟自己时运不济,恰恰撞在了枪口上,梁颐宁便不客气地使唤着他做事。 「哈,你自己装,你只是喉咙有问题,又不是手有——」 徐九舟又再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因为梁颐宁把吊着的右手往他的角度抬了抬。 结束彩排后,梁颐宁还是把右手重新吊回去原位。虽然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了,但为了确保不会再有意外,还是先吊着以防潜在的衝撞。 高中生一衝动起来后那不管不顾的力度实在是不容小覷。 林婧涵也帮腔,「你就帮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还是会消耗热量啊。」徐九舟还在倔强着,主要是他不想走到走廊另一端的尽头装水,然后再走回来,懒得走。 「你……」林婧涵竟无从反驳这个生物性的论点。 徐九舟不是怕麻烦嘛,梁颐宁只好使出终极杀手鐧,反正惹事的主人公又不是自己。 「那没办法了,看来等下次教官又找我去喝茶的时候,我只能——」 「不就是装个水嘛,多简单的事。」徐九舟见梁颐宁话锋有变,赶紧拿走她手上的水瓶来表示立场。「提教官就伤感情了,哈哈。」 那諂媚的样子梁颐宁真的没眼看,像皇宫里的贵妃娘娘那般摆摆手,让他跪安,呃……不是,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刚走没几步徐九舟又倒退回来,拋了一个东西给梁颐宁,「啊,对了,这个给你。」 梁颐宁慢了半拍才有动作,虽然过程有些拋接的行为让人误以为那东西似乎是烫手的,但最终还是完美地落到她手上。 定睛一看,是装有喉糖的小铁盒,梁颐宁回头看向周呈衍的座位。 只有扫地的同学,看不到他的人。 然后又听见徐九舟说:「周呈衍刚刚一下课他就被外扫的人拉出教室了,喉糖是他让我转交的。」 3-10始料未及(4) 梁颐宁打开铁盒,发现里面还剩五颗,比早上还有半盒左右的量又更少了。 非常时期,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嗓子要紧,拿起颗喉糖就要剥开吃。 「不是我说,怎么那么刚好啊。」徐九舟连水都不装了,八卦地蹲在梁颐宁桌子边,冒出个脑袋分别看着她跟桌上的糖。「你喉咙不舒服,他马上就有喉糖给你。」 梁颐宁知道这个「他」是在说周呈衍。 懒得费口舌跟徐九舟解释太多,「看来我还是要跟教官聊聊——」 「嘖,不说就不说,哪有你一直这样的……」徐九舟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猫,本想出拳反击,但一看到对手的招术,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看你现在说不了什么话的份上,我就大人有大量,先不跟你计较!」 梁颐宁再一次成功拿捏住徐九舟的痛处。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让你装水就去,话怎么这么多呢!」林婧涵乾脆起身把徐九舟一路推出教室,看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这波小插曲是让梁颐宁清醒了许多,也跟着要起身打扫,抓了个路人同学帮忙把椅子搬到桌上后,准备擦玻璃去。 林婧涵回来没看到梁颐宁人,一双眼睛隔着一堆高耸的椅子空隙间找人,最后在回收桶旁边找到目标人物。 走过去,一把搂住梁颐宁的脖子,像是特工在接头那样神秘兮兮地。「哎,人徐九舟说得也没错,太巧合了……你们有进展了?」 梁颐宁弯着腰翻着桶里的纸,挑还能用来擦玻璃的旧报纸,「哈,什么进展啊,没有。」 有喉糖就是不一样,说话没有那么费劲了,发声听起来也没跟刚才那样快喘不过气。 「那为什么喉糖出现得这么即时?」林婧涵捏着梁颐宁的下巴扳向自己,颇有副女霸总在詰问人的既视感。 梁颐宁反手挡开束缚,「太近了,小心我传染感冒给你。」 「你别转移话题!」林婧涵鍥而不捨,又重演女霸总的魄力。 「那我问你,你是怎么喜欢上你男朋友的?」梁颐宁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我去仁人大学校庆看到他在舞台上唱歌。」看她一脸好像出什么大事的表情,林婧涵突然一颗心就悬起来了。 「只有这样?」梁颐宁抽回下巴,拿着报纸跟魔术灵就往前门边的窗台走去。 教室左右两排窗户,左边是梁颐宁,右边是林婧涵。 分工是这么分,但林婧涵嫌无聊,都会跟着梁颐宁一起擦她负责的玻璃,一个窗台左右两片窗,左边还是梁颐宁,右边还是林婧涵。 等到梁颐宁的部分擦完后,两人又移到林婧涵负责的扫区一起擦玻璃。 林婧涵跟在身后,「他把麦克风给台下的人接唱,然后我唱没两句就被他拉上台跟他一起唱。」 「还有然后吗?」 「有,之后突然就下雨了,他还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恋爱的味道是什么吗?」梁颐宁压了两下魔术灵的喷枪,魔术灵的溶剂瞬间巴着玻璃不放,还有几滴因为地吸引力而顺着玻璃表面下滑的水珠。 擦了几下,鼻尖都是报纸油墨跟清洁剂的混合味。 有点刺鼻。 「怎么可能会忘?」林婧涵也擦着另一片窗,谈到这个话题脸上笑得能开好几朵花。「那天的天气跟着几天的很像,阴阴的,而且动不动就飘雨,一下子大一下子小的。」 她指着从走廊望出去的天空,淡灰色云团层层叠叠,有的薄、有的厚。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云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水气,下着或大或小的雨滴,在或早或晚的日子里。 「春雨的味道你闻过吗?混着泥土味的那种,很容易让人放松、產生好感的一种味道。 「真的很奇妙,如果那天我男朋友他借我挡雨的外套没有湿透的话,不知道我会不会被其他的味道迷惑,然后跟我男朋友有不同的发展。」 不得不讚叹爱情的威力,林婧涵少女式地又仰头又娇羞的,跟平常大大咧咧的样子判若两人。「扯太远了,所以你的重点呢?」 「你的是春雨味,我觉得我的是喉糖味,还是枇杷口味的。」梁颐宁侧眸看过去,语毕后停了一秒又继续专心地擦玻璃。 「什么枇杷润……」林婧涵才连结上话的主题,扔掉手上湿软的报纸、靠近梁颐宁的身侧。「真的假的?你有感觉你喜欢上周——」 「嘘!小声一点!」梁颐宁惊得左手在空中上下挥,还以为就要飞起来了。 林婧涵摀着嘴、眼睛四处瞄来瞄去,唯恐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用更小的声音在梁颐宁耳边说:「你确定你喜欢上他了?你不是前几天还在困惑吗?这么快就有答案了?」 林婧涵怕自己的话被顺风耳给听了去,索性用「他」来代称「周呈衍」这个人。 梁颐宁左手拿着报纸在玻璃上打圈,「不是很确定,不过早上他给我喉糖的时候,我就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蛤?」 「我确定我对他是有好感,但是『喜欢』嘛……感觉还差点什么。」 「差什么?」 「……我要是知道的话还用在这里烦恼吗?」梁颐宁说得不太自信,「而且、就算我知道我自己的态度,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是怎么想的。」 「他敢不喜欢你,他试试看!」林婧涵一股子「要是有人说不,就抄他全家」的气势,似是要给梁颐宁撑腰。 搭过梁颐宁的肩膀,再用那隻搭在她肩上的手把她的脸一推,正面面向自己。「我们小颐这么可爱又好笑,对吧,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呢!」 林婧涵还顺手捏了一把梁颐宁的颊边肉,不知道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慾,还是想侧面展现出至亲友人的魅力。 「呵,我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梁颐宁直接用手里抓着的湿报纸反手打在那隻「覬覦」自己脸颊的手指上。 那又湿又凉的触感让林婧涵只得灰溜溜地放开到手边的肉,用另一隻手擦拭着手背想要抹掉那个噁心的感觉。 拿起乾报纸继续打扫,「坦白讲,我是不知道周——」,林婧涵力度不大,但有模有样地给了自己掌了一个嘴。更正后接着说:「我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又一点我总归不会感觉错。」 「什么?」 「你看啊,一知道你喉咙痛,周呈、周同学是二次送喉糖,可是徐九舟呢?」林婧涵哂笑,「呵,请他帮个忙还要人三催四请的,真是白瞎了我们从高一到现在的交情。」 「徐九舟啊,他就是我年少不懂事时误交的损友。」谈到徐九舟,梁颐宁也忍不住笑叹自己跟他的孽缘。 「笑死,之前高一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最后会变成班对,没想到结果是兄弟来着。真的有够好笑。」林婧涵笑自己看了个「看到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系列。 两人说说笑笑,即便一周五天上学日都待在一块,还是有说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根本不用到三个人,两个女人也是能成为一台戏,一搭一唱天天和和乐乐地未完待续。 梁颐宁依赖周呈衍给的喉糖度过下午的课程,为避免喉咙的不适愈演愈烈导致明日不能完整说话、主持交流仪式,思虑后决定去给医生看看。 3-11始料未及(5) 放学后,她去了从小看到大的儿科诊所,进到诊间问诊不到三分鐘就让医生请了出去、接着叫下一号。 说是一般换季时会有的小感冒,只是梁颐宁从小气管方面就比较弱,一有什么症状几乎都是从咽喉发展起。 医生另外开了药用的喉片给她,但喉片的数量只有四片根本不够吃,梁颐宁出了诊所,去了马路对面的药局买了盒新的喉片。 问药局的药师拿了盒适合自己状况的喉片,结账时看到柜檯边上有加价购的袋装版枇杷润喉糖。 那大小看起来跟三十九元袋装口香糖的大小差不多,也不知道里面有几颗。 她顿时就想到了书包里已经空了的小铁盒,手比脑袋还快地抽了两袋喉糖跟自己的喉片放在一起。「我还要多加两包喉糖。」 站在收银机前的药师一听,「都是你要吃吗?」 「喔,我是要还给别人的,不是自己吃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打算两种一起吃。」药师的职责叮嚀,「虽然你没有痰也可以吃这个喉糖,但是如果你已经有在吃喉片的话,建议吃一种就可以了。」 药师看起来五十好几,虽然没什么笑容,但也不会给人一种自视甚高、言语无理的感觉。 「谢谢。」梁颐宁笑着道谢。 「不会,那这样总共是一百三十八。」 梁颐宁付完钱、收好东西,又道了句谢谢才离开药局。 坐在社区的接驳车上,梁颐宁把两袋喉糖放在腿上,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打开跟周呈衍的line聊天室,单手打字。 梁颐宁本想传「不要说我白拿你的糖,这两袋就当是报酬送你了」这样的用词、这样的语调。 虽然很符合她平时说话的方式,但是梁颐宁对这句话是怎么看怎么怪,发送键愣是按不下去。 最后一口气全删了,文字框又是一片空白如也。 平常这语气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感觉有些不妥当,总怕周呈衍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又怕他看出个什么端倪...... 忽地脑袋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还算吻合自己的性格,而且用字、语气看起来没有那么刻意的语句。 梁颐宁:「薄礼回赠,还望笑纳。」 梁颐宁:「〔喉糖图片〕。」 周呈衍回讯息的速度不急不慢,不会太快地回覆让对方感到压力,也不会拖很久让对方一直确认讯息的有无。 是很愜意的节奏。 梁颐宁刚在自己家外的接驳车站点下车,手机就传来震动。 锁定萤幕上跳出line的讯息通知。 周呈衍:「你去看医生了吗?」 瞥了眼时间,还没八点,梁颐宁随性地走到社区每一小段路就会公设的木製长椅上坐着。 长椅边上有一根桿,顶端处还特别做了弯鉤的造型向下垂吊,上面焊着一盏吊灯,灯泡外还有类似油灯的外罩罩着。 橘光倾泻,照亮周身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绵绵雨幕,甚有意境。 梁颐宁:「看了,医生让我多喝水、早点休息,明天说话应该是没有问题。」 周呈衍:「所以你决定好要绑什么头发了吗?」 梁颐宁完全忘记自己还要绑头发这样一回事,隔着屏幕呆愣了一会儿。 周呈衍:「不要挣扎了,双马尾也没什么不好的。」 梁颐宁看到「双马尾」三个字,记忆顺间涌现、回到两人争论发型的那天晚上。 她用舌头扫了一圈上排的牙齿,她的头发她作主,戳着手机萤幕键盘回覆。 梁颐宁:「抱歉,明天牙套妹在海洋的另外一端来不了了。」又丢了一个你奈我何的贴图。 一提到双马尾,梁颐宁就会联想到海底总动员那个双马尾、戴牙套的小妹妹,这个梗的后劲太强大,大概是过不去了。 周呈衍:「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可惜他传来的文字梁颐宁是连一个笔画都不相信。 周呈衍:「那你记得弄好头发再来,你可别指望我会帮你。」后面加了一个眼睛笑得充满算计意味、上弯得让人觉得猥琐的系统人头贴图。 梁颐宁:「呵。」 梁颐宁:「您多虑了。」 梁颐宁:「你别给我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周呈衍:「明天要怎么穿没忘吧?」 梁颐宁:「如果你忘了我可以友情提醒你。」她的槓精灵魂又蠢蠢欲动了。 周呈衍:「没忘就好,我怕你睡觉睡到记忆跟口水一样出走。」 梁颐宁知道周呈衍说的是今天下午物理课的小插曲,在萤幕这头翻了个没人看见的白眼。 梁颐宁:「不劳您操心我的脑袋,小心一个头两个大。」 周呈衍:「再大也没你嗓门大。」 周呈衍:「啊我忘了,你现在连正常说话都有问题了。多喝水你还记得吗?」 周呈衍这是打算脑子跟声带一起嘴的节奏是吗?梁颐宁不解怎么气氛就演变得跟幼稚园大班在争夺谁有理一样,明明开头看起来很有sense的说。 梁颐宁:「……我就当你是紧张,不跟你计较。」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莫要生气,一气伤身。 周呈衍:「你还是早点洗洗睡吧,我说真的。」 后面四个字出现的时机真微妙,梁颐宁当真分不清周呈衍是在嘴自己,还是在体贴自己的病情。 梁颐宁:「行吧,不聊了,明天别迟到啊。」她看了眼时间,再不到十分鐘就要八点了。 周呈衍:「东西记得带齐,要是忘了我也不一定能帮得了你。明天加油。」 梁颐宁:「你别乌鸦嘴就行了,我的脑袋我有信心。」 周呈衍传了个「你棒棒」的拍手贴图过去,梁颐宁已读,没有继续回话的打算,不然一来一往的真的就没办法结束话题了。 而且就算要回,梁颐宁看着前面那些孩子气的对话模式,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是哪位啊?」一位男子背着后背包、拉着行李箱走到梁颐宁面前。「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莫不是出来迎接我的?」 闻声,梁颐宁视线从手机上抽离,认出来人后,高兴得站起来扑过去,「哥哥!」 「天啊,你怎么这么重?」梁颐宁的哥哥装出快要负荷不住的样子。 「嘖,没礼貌,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真不知道未来嫂嫂是怎么看上你的。」 「笨!当然是靠我的美色啊。」梁颐宁的哥哥两手一摊,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还需要怀疑吗? 看着自家老哥毫不谦虚的模样,梁颐宁是在没眼看,差点没有吐出来。「梁谦仁,你现在一点都不『谦』、『仁』。」 「没大没小,喊什么名字,喊哥。」梁颐宁的哥哥梁谦仁空出左手弹了一下妹妹的脑门,也不管她在后面吃痛得哀怨成什么样子,拉着行李就往家门口走去。「回家、回家。」 哥哥梁谦仁是什么尿性,身为妹妹的梁颐宁再清楚不过了。搬出未来嫂嫂包准能整治老哥的坏毛病,来日方长,不怕找不到报仇的机会。 梁颐宁追上哥哥的脚步,开始嘰嘰喳喳地问着诸如怎么回来的?怎么跟当初说的时间不一样?有没有从韩国带些什么好东西回来? 活脱脱一小跟班。 地上的影子逐渐缩短、又慢慢拉长,反覆了几次,两人的影子在家门开啟的一剎那就双双隐没到黑夜中。 3-12始料未及(6) 隔天,週二。 与韩国姊妹校庆江高中交流日当天,一进校门口就看到老师、工友伯伯们在绑欢迎布条。 穿堂上也有别于往日,脚步声多了些回音,老师们的穿着也显得比平日正式许多。 半梦半醒的一大早就跟课间时间一样热闹。 梁颐宁今天到学校后,跟昨天彩排时不同,不先去礼堂,而是先去了教室一趟。 她原本以为除了开门的同学之外,她就是第一个到教室的,没想到刚从后门踏进教室就看到周呈衍放下书包、弯着腰拿东西的样子。 教室里只有他跟她,没看到开门的同学。 「早啊。」梁颐宁走过周呈衍的座位,往自己的位子走去。 「早。」周呈衍抬头瞄了眼女孩,又低头从书包里拿出资料夹跟水壶。「今天声音听起来没昨天那么扁了。」 「是吗?我也觉得。」梁颐宁边衝他笑了一下,也边拿起等会需要用到的物品。「保持喉咙湿润的话,说话也没那么费力了。」 周呈衍看着梁颐宁后脑勺上的那束被一节一节绑着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颠一颠的,有几根黑色的碎发扎不起来散落在白皙的后颈上,强烈的顏色对比看得他有些出神。 「你是要等一下就去礼堂预备,还是早自习开始后再去?」等了几秒,梁颐宁都没有得到回应。 发现周呈衍朝着自己的方向似乎在……放空? 不太确定地靠近他,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没有反应;再挥一次,还是神游状态;梁颐宁最后打了一个响指又喊他的名字,终于成功召唤千年神兽,呃,不是,是成功拉回周呈衍的注意。 「你发什么呆?叫你几次都没有反应。」 「……没有,你刚刚说什么了?」 梁颐宁狐疑地上下瞟了两眼周呈衍,「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去?」 周呈衍内心大大的喘了一口气,还以为她看出了什么、要问些什么惊人的问题。 翻开资料夹看流程表,「姊妹校的人八点五十才会到,早自习快结束再去就好。」 「喔,那时间差不多了你再叫我一下唄。」梁颐宁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先拆掉右手臂的固定带了,但连续两周的时间几乎都只用左手,所以现下下意识地用左手拍了拍周呈衍的桌子就要转身回自己的位子。 「你刚刚是看我看到发呆了吧?」梁颐宁顿步看向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周呈衍以为的危机这个时候才来。 「你这反应……」梁颐宁背着手走上前几步,「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周呈衍不知道她脑回路怎么拐的,看似抓到重点但又擦边而过,整个心大起大落好似坐云霄飞车。 「马马虎虎,勉强能看。」但他现在却很庆幸梁颐宁这种少根经的解读,可以让他继续躲在她的黑洞魅力下欣赏着她。 梁颐宁牵起一股违心的笑,「跟你讲话还真不容易。」放弃跟周呈衍探究这个问题。 她二次转身要回自己的座位。 「啊!」梁颐宁被一股力道扯得头往后仰,还好右手解放了,很快就抓到平衡没有又跌又撞的。 松开护着头颅的左手,眼睛向旁的一瞧,见自己的灯笼马尾被周呈衍粗鲁地握在手心,满脸不可置信。「你干嘛?」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话虽如此,周呈衍也没松手的跡象。 瞅着自己快要变形的「小灯笼」,心里面直呼: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指着自己的马尾,「有事吗?」 「有、有事。」 「……什么事?」就不能先撒开她的灯笼马尾再说事?这小尾巴被捏住的姿势看起来真有些憋屈。 偏偏还不能直接抽回头发,要是乱了又没工具整理,靠自己能够折腾大半天,到时候交流典礼开始了也不见得能弄顺。 「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 「蛤?」 「昨天说的。」 「……」 「薄礼回赠,还望笑纳。」 「……就为了这个至于抓着我的小辫子不放?」 「不至于吗?」周呈衍把问题丢还给她。 受人恩惠,礼尚往来,合情合理。 梁颐宁乾笑两声,「至于、当然至于。」 从外套口袋掏出两包全新的喉糖给他,「嘿嘿,早就想说要拿给你了,你看,连口味都跟你昨天给的是一样的。」 周呈衍摸摸鼻子,松开绑架马尾的手,接下那两包投桃报李的「李」。 「没事了的话,那我就先走了。」梁颐宁逃也似地奔回自己的座位,就怕他又要作出什么惊天之举。 看着自己马尾上最后一节小灯笼左右不对称,叹息道:「这种程度已经可以算是我的黑粉了吧!」 时间已经不算太早了,班上的同学或一个或两个的陆陆续续地进到班上。 周呈衍默默地盯着喉糖,把其中一袋放进书包前面的小隔层里,拉上拉鍊收好;另外一袋则是拆开外包装,把里面独立包装的喉糖全部倒出来,然后再一颗颗放到黑色的制服裤袋里。 梁颐宁跟周呈衍向副班长告知接下来的行踪以及公假证明后,两人在早自习下课鐘响的时候,已经到了礼堂、站到了司仪台前。 已经有高一班级的学生坐在后方跟二楼大阶梯式台阶上预备,现场到处都充斥着喧闹声,可以感受到在座的各位那高扬的亢奋。 「高一的这么早就来预备了?」梁颐宁稍微拨开白色的袖口睇了眼錶,「才八点多一点点而已,连第一节上课都还没到。」 学务处支援的同学恰时来放了三隻麦克风到司仪台上,给了梁颐宁解答。 「我听说庆江高中的学生来之前,组长想先炒热气氛避免冷场,所以就让高一的提早就位。」 「冷场?现在才几个班而已就这么吵,会冷场吗?」 「谁知道呢?」那位同学耸耸肩,「对了,等一下会进行麦克风测试,就麻烦你们注意一下看哪些地方需要再调整。」 「好的,没问题。」梁颐宁又看着那位同学忙去了。 「坐一下吧,我觉得没那么快开始。」周呈衍拿着两人的水壶到前面的舞台边坐下。 上下舞台的台阶不是装置在左右两侧、一次只能供一个人走的那种,小阶梯式的设计跟舞台的长度等长,最后一阶直接跟舞台平面衔接,顏色统一得好像一体成形。 梁颐宁用手顺着黑色的百褶裙跟着一旁坐下,确认不会走光后,拿起周呈衍顺手放在地上的水壶喝水。 喝了两口,面前伸过来一隻手,两颗枇杷味的喉糖掉在了裙面上。 想起口袋里的喉片,她口里含着水朝周呈衍呜了两声,拿出口袋里铝箔包装的喉片示意,随后剥了一锭含在嘴里。 「改吃喉片了?」周呈衍挑眉、手往后撑着,看着旁人一系列的动作。 「嗯,医生说喉片可以杀菌、减缓发炎。」 「是吗。」周呈衍说得漫不经心。 「反正还没开始,你要不也吃一颗?」梁颐宁捡起裙子上的喉糖,捏着小包装的锯齿状边角,递了一颗到周呈衍面前。 周呈衍没有马上接过喉糖。 「学姐!」突然有一声响彻整个场地的呼喊声从对面观眾席中间的五号出入口传来。 梁颐宁反射性地朝声源看过去,一个男生高挥着手小跑进会场里。 快速地扭头看着周围,没有看起来符合「学姐」两字特徵的人,这个方位唯一符合学姐性别的人只有她自己。 那人拍拍身旁的朋友像是在说些什么,之后便脱离班级队伍一路穿过场地中间一排排摺叠椅,朝舞台方向越走越近,脸上的喜悦清晰可见。 所谓乐极生悲,男生没注意脚下,踢起了地上的蓝色防护地垫交叠处的布垫,一个站立不稳就要往前扑。 所幸没有真的跌倒,虚晃几下就稳住身形,把弄乱的地方回归秩序。 「喔?」看到男生接连踢歪摺叠椅然后重踩地面的声音,梁颐宁脑中闪过几个画面,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是那个送godiva的学弟! 3-13始料未及(7) 「学姐!」那男生整理好椅子跟地垫后又向着梁颐宁走去,笑得极其阳光,活像一颗夏日太阳。 可惜现在仍然是万物復甦的春日,过早且过热的烈阳容易让土地寸草不生。 梁颐宁虽有些尷尬学弟的热情,可还是明媚地笑着,空着的那隻手半举,开口就要打招呼。 周呈衍不早不晚,偏偏就在这个时间点若有似无地碰上她捏着喉糖的两根指头,顺势抽走了喉糖。 梁颐宁本来要随着话语呼出去的气就这么卡在嘴边,周呈衍碰上她的手的一瞬间,整个心神全被手上的感觉神经给佔据。 她感觉到周呈衍的手指滑过自己食指的两节指节,最后捏在喉糖上,两人的指尖堪堪相抵。 前后不到一秒的间距,她看着周呈衍摸走了她指间的糖。 周呈衍很随意地举到嘴边,用牙齿把包装撕开一道口,手指一捏,喉糖就这么跳进他嘴里。 下把一抬问:「谁啊?」 看着他慵懒随兴的样态,梁颐宁对他本就有些好感的心莫名地更加跳起来了,跳得比一般时候都还要有感觉。 大概是肢体接触的奥秘吧,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自己给自己画的粉红泡泡里。 「啊,喔,是学弟。」美色当头果然还是没住不心动,一句话都能说得坑坑巴巴的。 可梁颐宁看着周呈衍周身淡然的氛围,心里的那把火突然就灭了,灭得连馀烬的烟都消散了。指着来人,「就是你之前帮助的那个。」 「哪个?」 梁颐宁嘴巴动来动去,抓着前额发际线的边缘,脑袋快速运转着要怎么形容才能勾起他的记忆。 眼睛一睁对上周呈衍的,激动地拍着他的大腿。「就那个啊,送godiva的那个。」 周呈衍嘬了一口嘴里的喉糖,想起了那盒至今还没拆封、依旧放在自家冰箱冷藏的巧克力。 感觉大腿有一块肉被击打得就快要组织坏死,抬手一掌拍掉那隻胡作非为的手。「痛!你力气多大心里没点数吗……要拍拍你自己的去。」 梁颐宁搓了搓手,心里窃窃私语,她有很用力吗?有那么夸张吗?还好吧?难道是周呈衍体虚? 观察到周呈衍还轻轻按着那块肉,梁颐宁越发认同自己的猜测,他体虚。 「学姐?」送godiva的学弟穿越重重障碍总算到了梁颐宁面前,出声喊了她。 瞬间回神,梁颐宁对学弟的印象就是godiva,名字什么的早就忘得一乾二净,还好学校这种场合不叫名字也不奇怪。「嗨,学弟。」 梁颐宁真的要被自己的智商给拜服了,看看如此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学弟」二字就能解决难搞的人名。 学弟没有踏上台阶,站在最下面的平地刚好跟坐在最上阶的梁颐宁的视线相差无几。 「……有什么事吗?」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劲儿地笑,梁颐宁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不知道人类为什么笑哈哈的。 「啊,学姐喉咙好些了吗?」 「嗯?」学弟怎么知道的? 「昨天彩排的时候感觉学姐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本来想说给你买喉——」 「喔不用、不用,没事~我好很多了。谢谢。」一听到学弟又要「买」,梁颐宁二话不说直接谢绝。 如果又要送礼,梁颐宁真的吃不消,这么多人情何时才还得清? 学弟原来如此地点点头。 「李、桓!该回、来、了!」对面观眾看台上有几个男生站着,其中一个喊得声音贯穿整个室内空间,喊完后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嘰嘰喳喳。 梁颐宁看学弟转身,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转回来之前朝他的朋友那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原来学弟叫李桓啊,梁颐宁心想。 李桓转回身,不好意思地笑笑。 梁颐宁扫过后面那群学弟妹,又瞥过掛在二楼总控室墙外的大时鐘。「时间差不多了,你就回班级位子吧,我们也要预备了。」她来回指了指自己跟周呈衍。 「喔,那……学姐加油!」李桓还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只给学姐加油吗?」一直没说话的周呈衍用臼齿把喉糖咬着,嘴巴微微开啟,眼神里的狭促让他看起来有些想挖坑给人跳的心思。 「学长也加油,上次还好有学长,不然我真的可能会见血。」李桓学弟很上道,熟諳社会上的生存法则,张口就是讚美。 周呈衍闭上嘴唇笑着点点头,「过奖了。」随后便站起身拍拍裤子、拉了拉衣襬。 「走吧,组长来了。」这是对梁颐宁说的。 「回去吧学弟,拜拜。」梁颐宁也拍拍屁股站起身,跟着周呈衍回到司仪台边等待组长的发落。 翻开资料夹看着自己给自己的备忘录,就听到周呈衍语带戏謔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心态。 「你这学弟还真热情。」 「什么我这学弟……」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梁颐宁看见李桓挥舞的手挥得更卖力。 梁颐宁见状,也小幅度地抬手、微微一笑招呼回去。「呵,是有点太热情了。」 「好了,别聊了,测试一下麦克风,注意跟总控室的回报。」活动组组长总算现身开始要场控,「我去确认一下表演的社团跟庆江那边的进度,大概三十分的时候会回来。」 「好。」 「好的。」 这么短的回答组长都还没听完全就又往后台走去,后台有康辅社跟韩研社的同学提前集合做着最后的服画道准备。 「台上的司仪同学,请帮我测试一下三隻麦克风的收音状况。」舞台正对面的二楼总控室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学生,拿着麦克风传话。 梁颐宁拿起最左边的麦克风,「好的,没问题。二号麦测试、二号麦测试,请问后面声音听得到吗?」 「听得到!」 「可以。」 「很清楚!」 结果回话的不是总控室外的那个同学,而是已经在场的、坐在后方观眾看台上的高一学弟妹们。 这回答此起彼落的,充分体现出了高一的活泼特质。 总控室外的同学没预料到自己的工作被抢先一步了,但又觉得这场面很有趣,笑着说:「感谢各位学弟妹的回应。」 这一届高一真的很喜欢互动,齐齐答道:「不客气。」 那个总控室同学被学弟妹这一波操作整得彻底没话说了,麦克风是拿起又放下,倚着白色防护栏杆缓着笑意。 梁颐宁看这一来一往,没想到一个麦克风测试还能有这样的发展,直接脱口而出,「这届高一也太可爱了吧。」她更没想到的是,这句话直接透过喇叭被放出来了。 现场安静了一秒,真的就一秒,一秒过后又是学弟妹们各种花式感谢。 听着喧闹的感谢,梁颐宁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她似乎不小心啟动了学弟妹们的兴奋dna。 一发不可收拾。 周呈衍见梁颐宁瞳孔有些晃动,伸手盖住收音口,略带着一点笑。「大姊,你麦克风没关你知道吗?」 这哪是学弟妹们的感谢啊,分明就是梁颐宁她的公开处刑。 梁颐宁看见麦克风的电源亮绿灯,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有些懊恼地抓抓前额。 灵机一动,虽然方法有点幼稚,但也是现下没办法的办法了。 「嘘——」,她把食指摆在麦克风旁边试图让状况平静下来,两三秒后还真的都没人说话了,安静得有些过份。「感谢各位的配合,感激不尽。」 随后关掉电源一把放下麦克风,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向对面的学弟妹们表示谢意。 她这谢谢绝对是真心的,因为她刚刚差点就要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哈,不是,你是有什么魔力吗?」周呈衍哭笑不得,用手撞了一下还在低头道谢的梁颐宁。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我晕……什么啊这是……」梁颐宁真的已经无话可说。 只见对面看台上的学弟妹或站或坐,但各个都双手抱拳作揖,像个江湖人士那般应答的姿态。 「这是去哪里进修了吗?动作还真是整齐。」总控室的同学调侃道,清了清喉咙,把主导权拉回手上,「司仪,二号麦再试一下,说长一点的句子。」 梁颐宁拿起二号麦克风举到周呈衍面前,「你来吧,我相信你。」 周呈衍挑挑眉毛,接下麦克风测试的任务。果然不负眾望,总算是顺利地在活动组组长回来之前把三隻麦克风都测试完毕。 时间接近八点四十分,再过十分鐘就是表定的韩国庆江高中的同学要进场的时间。 此时已经有很多行政处室的教职人员纷纷入场就座,左右两边跟后方看台上也坐满了绝大部分高一年级十六个班级的学生;从舞台看出去,整个排场是既浩大又壮观。 少部分的学弟妹被安排在校门口迎接,到时候会跟着姊妹校的同学后面进到礼堂、回到自己班级的位置。 「完蛋,突然有点紧张是怎样。」梁颐宁摸着心跳,口乾得直喝水。 「好了,先别喝了,等下没有时间让你去厕所。」周呈衍按下她还想继续举杯的手,谁叫她刚刚半小时之内跑了两次厕所。 「可是我喉咙乾……」 「吃喉片。」 「我已经吃两片了,药师说一天不要超过五片,我总要留一些晚点吃。」 周呈衍转身背向观眾,从口袋摸出两颗喉糖,拿了一颗给她,「要吗?」 梁颐宁内心挣扎几番,也背对着台下的人,「现在吗?可是快开场了耶……」 「虽然这样嘴里有东西说话不礼貌,可是有其他办法吗?还是你想等一下说话又跟昨天一样憋着嗓子?」 梁颐宁看着喉糖,心里拿不定主意。 没时间可以继续耗下去了,周呈衍看出她的顾虑,嘴一抿又放开,撕开喉糖包装就要吃。 「你干嘛?」梁颐宁一把压住周呈衍的手,压低声音问,不明白他这一举动的用意究竟是为何。 但她隐约有种预感。 手被拦截了也无所谓,周呈衍直接换手拿喉糖,当着她的面一口吃下去,空了的包装袋捏进掌心。 「不吃也没关係。想吃的话,」将喉糖放在手心举到梁颐宁面前,给她自己决定。「我陪你。」 3-14默契 梁颐宁被周呈衍这捨命陪君子的架式给震慑到。 之前那些训练的日子,也学了司仪上台时的规矩,周呈衍现在明知故犯的行为到底是几个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梁颐宁眉心微皱,心里满是忐忑,不禁猜测这其中有几分可以归结于他的真心、有几分只是义气相挺。 那句「我陪你」三个字真真是撞在她的心上,明知在主持的时候吃东西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手还是不自觉抬起,在半空中却又顿住。 梁颐宁看着那颗糖、又看着他,闭了闭眼。 也罢,就当作是受了他的蛊惑吧。 这潭深水她还没跳,他就跳了。他既已奉陪至此,她还有不跳的理由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梁颐宁拿起他掌心上的喉糖时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各种意义上的没有退路。 喉糖的枇杷味散开在嘴里,除了场地中间还空着的庆江高中的座位,梁颐宁回到原位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心里多了几分刺激感。 早上拿麦克风来测试的学务处支援的同学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多穿了一件紫色的识别背心,从舞台边缘快步而上。 支援的同学捎来了组长的口信,「组长说庆江的人会准时五十分到校门口,随时都会从五号门进来,要你们随时准备拍手欢迎的时机。」 传完话又退到一旁的外聘音效工人边上,随时待命。 梁颐宁跟周呈衍手各拿一支麦克风,时不时看着正对着舞台的五号门的动静。 「你衣领掀起来了。」周呈衍一会儿看五号门、一会儿又看桌面上的稿、一会儿又看看身边人的动静,发现梁颐宁的衣领不是很平整。 梁颐宁低头一瞄,伸手抚平,「谢啦。」 随后扫视了他一番,「嗯……你很整齐,不用整理。」又赶紧把焦点放到五号门,就怕出错。 周呈衍看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也稍微紧了紧心神看过去,却偶然瞥见对面看台上有个平板被横着立在某学弟的胸前。 平板开了跑马灯app,上面跑过一行字,周呈衍只看到最后「加油」两个字,然后又开始循环。 「哈,还真是殷勤啊。」周呈衍语气酸溜溜,但被他修饰得很好,不细听的话,还真得以为他在说什么讚赏的话。 「你说什么殷勤?」梁颐宁眼神不离五号门,微微侧头表示自己想再听一次。 「……你看对面右边有个跑马灯,五号门我帮你看。」 梁颐宁眨眨眼,眼睛转开迅速搜寻,定位到周呈衍说的跑马灯的位置后,恰好看到自己的名字闪过:颐宁学姐跟旁边的学长加油!好人有好报,技能100%发挥。 一串字后面又跟了数个爱心,最后还有三个不同顏色的加油。 梁颐宁着实被雷了一下,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她没想过这种台韩校际交流的场合还会有自己跟周呈衍的电子应援板。 瞇眼微调了眼睛的弧度,看清了原先因为散光有些重影的人像。 是godiva学弟。 可见第一印象有多重要,「godiva学弟」这个标籤之于李桓这个学弟而言,在梁颐宁心里大概是消除不掉了,毕竟比名字还好记。 「有吗?还好吧,一般的加油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算哪门子加油啊……」 「你不会是嫉妒我吧?虽然没有打上你的名字,但是也算有提到你,这个殷勤也有你的份。」 周呈衍鬱闷梁颐宁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转而感慨起梁颐宁的脑瓜子,「看来iq跟eq要双全真不简单。」 梁颐宁听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他话题又跳哪里去了。 「你真以为学弟只是来给你口头加油而已吗?」 「哈,难不成是因为爱慕我才这样的吗?」 周呈衍转了半圈眼睛斜眼看向梁颐宁,「你说呢?」 「唉,我只能说……」捏捏鼻樑,故作百般无奈地感叹,不过语气里全是得意,「我这该死的魅力实在是无处安放啊。」 「学弟眼光有待加强。」 「excuseme?我哪里不好了吗?」顺了一把马尾,左手肘搭着司仪台桌边侧身倚在上面,右手轻轻覆上左手腕,半对着他,巧笑倩兮地等着他给出的理由。 可那眼神带着些狠,彷彿在说「我给你机会,你好好说,我保证不打你」,不过搭配上梁颐宁那张还保有稚气的脸,杀伤力大打折扣。 「没有不好……就是矮了一点。」周呈衍手指上下指了指她,觉得她不像在威胁人,更像是小朋友在试着讲道理、装大人的那种倔强。 梁颐宁每年健康检查看着自己没怎么变动的身高也是异常沮丧,想拥有双大长腿的美梦看来注定是泡汤了。 身高是硬件,很难改变。 虽然大家都说女孩子稍微矮一些没关係,但就差一两公分的差距,她就可以加入一六零的队伍了,心里难免有些不甘心,对自己的生长板真是恨铁不成钢。 被戳中硬伤的梁颐宁此刻实在是大气不起来,奈何他说的也是事实,是又气又好笑地指着周呈衍,「哇……真该让那些来班上找你的女生看看你现在的嘴脸。」 天时、地利、人和三个因素都没有站在梁颐宁这边的阵营,此时此刻此地根本不是适合玩笑打闹的时机,那就只能先放狠话了。 能膈应对方多少算多少。 周呈衍盯着她「赏给」他的后脑勺外加一条灯笼马尾,对着她淘气的言行不禁失笑。 唇角微扬,印出一道浅浅的笑纹,里头藏着隐晦的情感跟放纵。 「来了。」 「来了。」 两人同时出声提醒对方,没想到在拌嘴的时候都能分心去观察五号门的状况。 梁颐宁剎那间会心一笑,瞧了他一眼,周呈衍也同时看过去。 台上这一对男女有着同款的盈盈笑容。 确认过眼神,是时候该认真。 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双双进入司仪的工作状态。周呈衍首先开场,拿起麦克风就开始引导大家的注意。 整个交流就在这一阵阵的掌声跟尖叫欢呼声中揭开帷幕。 4-1朋友会做的事(1) 十点是韩国庆江高中的学生入班近距离交流的时候,梁颐宁跟周呈衍笔直站在台上,看着台下一拨拨的学生往礼堂外鱼贯而出。 直到会场只剩下空荡荡的座位,梁颐宁绷紧的神经才全然放松,有一点弹性疲乏的痠软无力。 弯了弯膝盖,又蹲了几下,总算是找回腿的感觉了。 「真的会被自己笑死,紧张到腿都僵了,到底有没有这么夸张啊。」梁颐宁自嘲,对于自己身体反应唯有摇头。 「累的话就坐一下,反正礼堂还要场復,你也还有公假。」周呈衍一一收拾着两人用得有些杂乱的桌面,该收走的收走、该摆正得摆正。 一如来时的样子。 梁颐宁抱着水壶小口小口喝,还好刚刚有两校轮流表演的环节,自己能到后台稍微休息,以至于现在不会过于狼狈。 但也没好多少,虽然今天吞口水喉咙不刺痛了,但是在典礼后半场的过程中,沙哑的音质已经掩藏不住了。 「你觉得我声音听起来怎么样?」梁颐宁 「可惜你没有成为烟嗓歌手的潜质,因为声音一回復马上就会失业。」 「……这是在夸我吧?」至少梁颐宁觉得他现在的意思是在表达她的声音沙哑得很好听,连成为歌手都有希望的程度。 周呈衍瞧了她一眼,「你要自欺欺人也没有可以,人活着开心就好。」 梁颐宁被他这话电得体无完肤,这人嘴巴怎么这么厉害,一点变便宜都不给人佔。好歹她现在也算个病号,跟病人这么计较真的好吗? 什么绅士风度?被狗吃了吧……梁颐宁不只一次希望广大的女孩们能够擦亮眼睛看清楚这隻披着人皮的……狗。 只好先委屈一下狗了,梁颐宁实在找不到可以用来形容的物种,要怪只能怪周呈衍太狗了。 「真该吐几口口水进去,让你也尝尝拥有烟嗓是什么样的滋味。」看着周呈衍完全没盖上盖子的水壶瓶口,只敢抠着司仪台的木头偷摸地说。 有作恶的心,但是没做恶的胆,说的就是梁颐宁。 周呈衍看出她怨念颇深,对着自己的水瓶嘴里念念有词,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他从口袋摸出一颗喉糖拿到梁颐宁面前,「吃吧,别说我没照顾你。」 盯着那颗喉糖,梁颐宁自认很有骨气地把头扭到一边,软硬不吃、刀枪不入。「哼,我才不受这种嗟来之食。」 「别逞强了,你那嗓子再不好好休息的话,你连吃喉糖都没用。」 「你在唱衰我吗?」梁颐宁把头斜着平移看向他,那副哑到如同换了一个人的嗓子倒是满有喜剧意味。 「我只是就事论事。」 「那你少管我的间事。」 虽然抬槓是周呈衍的强项,但梁颐宁一直说不通、而且把好意拒之门外的态度让他有些恼火。 不过他有的是办法治她,在梁颐宁视角盲区里,悄悄地把外面的糖纸撕开,捏着喉糖藏在包装袋的边缘,蓄势待发。 「吃吧。」周呈衍比方才又软了一些音调,听起来像是掺了点温柔进去。 「不吃。」梁颐宁被激起了逆反心理,说不过周呈衍就算了,唱反调总不会又被毒舌到心灵受创了吧。 「真不吃?」 「就不吃。」 「一颗就好。」 「半颗都不要。」 「啊。」周呈衍出其不意。 「蛤?」非意料之中的句型格式,梁颐宁直觉式的回应让她直接露出破绽,唇齿张开的大小恰好是可以通过一颗喉糖的大小。 周呈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了早就预备好要作案的工具,轻轻一推,喉糖就成功被送进梁颐宁的嘴里。 梁颐宁一惊,呜呼着向后退了一步,原来周呈衍设好圈套在这里等着她。「你太阴险了吧。」吓得她还不敢完全闔上嘴巴,嘴唇虚虚碰在一起,嘴里似乎含了一颗鸡蛋那么大的喉糖。 「兵不厌诈。」周呈衍脸上藏不住得逞的窃喜,「跟我耍心机,你还太嫩了。」 梁颐宁毕竟还是少女,一丁点儿的肢体接触或是体温感受,都能在心里激盪起千层巨浪。 嘴唇象徵的意义很微妙,被他用手触碰到的嘴唇更是令她不知所措,习惯性的抿唇也抿不下去,好似抿下去的不是自己的嘴唇,而是周呈衍的手指。 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呆滞,幸好今天因为要担任司仪的缘故,出门之前借了梁妈的化妆品修饰了一番,加上妆效的加成,有种呆萌美人的既视感。 周呈衍走下一阶台阶,屈膝坐在舞台台缘,大概是觉得腿离身体太近了,又把脚往下放了两个阶。 梁颐宁见他坐得豪迈,看不出有任何奇奇怪怪的地方,刚才的接触貌似有异样的只有她、激动的也只有她自己。 单向的喜欢是常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暗恋、或是单恋无果的青春纯爱故事了。 明明两个人有独处的时间,梁颐宁却觉得沮丧,虽然身边的好友都说周呈衍对她跟对其他人很不一样,但是这种不一样似乎也跟情爱什么的扯不上边,充其量就是好一些的兄弟相处模式而已。 梁颐宁仍站在台上,看着台阶上的周呈衍,内心有股无法言说、却又说不明白的纠结。 不过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周呈衍手放在腿间,手腕微抬,低头注视着右食指指背上的半圈淡粉色的涂料。 那是在餵梁颐宁吃糖的时候从她下唇沾到的痕跡,可以浅浅地看出她下唇的轮廓。 周呈衍脑海里浮现了两个字:唇印。 4-2朋友会做的事(2) 有了这个认知后,他有些坐不住,越发觉得这道口红印乱人心弦,控制不住自己想一直盯着这个印子的行为,像是魔怔那般。 收紧了其他手指,再瞬间抽开力量松开指头,掌上已经出现了几道指甲压出的凹痕。 随即一个起身、跨步,就站到台下,跟凉意宁隔着数阶阶梯遥遥相望;伸手向梁颐宁讨要东西。「我去趟厕所,借我张卫生纸。」 厕所?卫生纸?周呈衍? 梁颐宁第一个反应就是周呈衍要去排遗,「只要一张吗?一张不够吧?」 周呈衍知道她是误会了,但也没打算多做解释,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道:「你管我用几张。快点。」手指也跟着迅速弯曲几下催促着。 「这么急,你怎么不自己带?」话虽如此,梁颐宁还是把她早上放在桌上的那包迷你纸手帕丢过去。 纸手帕在空中沿着拋物线往周呈衍的头上落去,周呈衍手一举,接住了那包卫生纸。 「多的算我送你的,不用谢。」固然前几分鐘还因为周呈衍跟她的反应、感受有温差而感到些许失落,可要是能帮到对方的忙,即便再小的一件事,也会觉得满足,之前的难过也会由阴转晴,变得不值得一提。 真的被她打败了,周呈衍无奈地送她一个浅笑,转身向五号门外面的附设厕所走去。 来到厕所外,他抽出其中一张、捏住一个角抖开,把其馀的暂时放在洗手台上没有水渍的磁砖上。 正要上手直接胡乱擦掉口红的时候却顿住了,卫生纸跟唇印只有三公分的距离,怎么样就是下不了手。 周呈衍不明白自己出于什么心态,把摊开的卫生纸又照着摺痕叠好成一块豆腐薄片那般工整有型。 摊开一摺,用纸巾的内面盖上染有粉色印记的食指上,微微用力,再小心地把两者扯开。 反手一看,唇印被转印在纸面平滑的纸手帕上,因为纸手帕的作工的缘故,也不会有一般卫生纸摩擦过后会有的纤维纸屑。 经过几次辗转,染料的顏色在手指上看到的跟在纸上看到的有些微的差异,卫生纸上的粉色看起来又有些桃红的顏色,说是原生唇色应该也不为过,引得周呈衍有些心猿意马的。 按着摺痕摺好,把秘密藏在相叠的卫生纸纸面之间,放进白色制服胸前的口袋里。 把裤兜里的喉糖外包装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一手抄起台面上还是乾净的卫生纸包插进口袋,走回场地内。 梁颐宁觉得周呈衍解决内急的速度应该没那么快,而且距离表定的大合照跟欢送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多的空档,这么长的休息时间总要找点事情做来打发时间。 靠在司仪台边无聊得撑着头,手指轮番点着桌面,一双眼睛上下左右全都看了个遍,最后落在静置于手边的手机上。 当周呈衍一回到礼堂,还没往舞台靠近,远远地就看到梁颐宁站在舞台下一个人在做着奇怪的动作,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又趴在阶梯上。 周呈衍跨步大,没几步就走到梁颐宁身旁,看她坐在阶梯上低头滑着萤幕滑到人都快栽进去的样子,也跟着弯腰,两颗头并列、对齐她的视线。 「没想到你喜欢这样拍照。」在梁颐宁多翻了几张手机相簿里的照片后,猛然出声。 手机靠着台阶而立,梁颐宁一听到周呈衍的声音忙慌地直起上半身,手一挥把萤幕往下盖。「你、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是你看得太入迷了,人来了都没有发现。」周呈衍扶着踏阶矮身侧坐而下,比梁颐宁坐的地方还低了三阶。「难怪你老是被人拍到一堆丑照,这也怨不得别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堆自己的丑照?」 「你刚刚不是自己翻出来看了吗?我就好奇你在看什么,所以就跟着看了几张。」周呈衍摸摸下巴,笑得很意味深长,「呵,看不出来你还有收藏自己的丑照的怪癖。」 「丑照又怎么了?」梁颐宁没觉得被喜欢的人看去自己的丑照是一件丢脸的事,虽然可能多少会有些毁形象就是了,「那也还是我啊,人又不可能随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准备被拍。 「而且如果你有一个随时都准备好要看你笑话的朋友,你哪逃得过?黑歷史这种东西贡献得最多的就是身边的朋友,可惜关係太好了,根本绝交不了。举例来说,林婧涵就是其中一个。」 梁颐宁耸耸肩,说得一脸束手无策,可嘴上的笑却有些乐在其中。 「嗯,我看过。」 「看过什么?」 「林婧涵拍你丑照的时候。」周呈衍又补充道:「物理课睡觉流口水那次。」 「睡觉……」梁颐宁想起来了,欲哭无泪地扶额,「她最会的就是拍丑照,怎么丑怎么拍,然后就会被她当成哏图在用line聊天的时候传给我。啊,如果有丑图大赛,她一定是第一名。」 「生活里有这样的朋友应该也不会无聊了。」 「是不无聊,而且每天都有笑料。」梁颐宁想着从认识林婧涵到现在发生过的趣事,又是一阵笑。 周呈衍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看着她的笑,他自己也跟着不自觉地笑起来,可那笑顏却难掩落寞。 梁颐宁正好捕捉到这一幕,直觉告诉她周呈衍似乎有什么没说出口的话,整个人看起来像灭了火的蜡烛。「你呢?好像没怎么听你说过你跟你朋友之间的事。」 周呈衍瞥了梁颐宁一眼,面向对面观眾席的方向坐正,手肘搭在膝盖上、手指相交而握,没有说话。 「如果不想说的话也没关係,我就是怕我一直说,你听久了会觉得我怎么那么聒噪,所以才想着问问你。」梁颐宁怕自己不小心把在意表现太明显、越过了朋友的那条线,惹得周呈衍对自己反感。 听见「聒噪」二字,周呈衍没忍住笑意,中间隔了十多秒,周呈衍才又缓缓开口,「其实,我没什么要好的朋友。都是因为同班才比较熟,但分班或是毕业之后会继续联络的朋友就没有了。」 「一个……都没有吗?」 「刚分开的时候还会连络一阵子,久了之后也没什么话聊,聊天纪录不外乎都是『最近怎么样』这样的问候。」 「其实也是满正常的啦,毕竟生活圈不同,要维持一段友谊还是要有共同的话题才会比较长久。」梁颐宁想着自己也有类似的经歷。 「你也知道我十岁左右才来台湾住,很多东西都要重心去学、去适应,初期的时候跟人沟通都有些困难,更何况交朋友? 「国中之后是没有语言障碍了,但有时候会请长假回韩国,我甚至还会用facebook看他们的动态,想跟上他们。可是来来回回的,小团体都固定下来了,偶尔也会有跟几个人同学谈得来的时候,但终归还是毕业了就没再交流了。 「高中又是转学的,根本没深入了解朋友的机会。不过我一个人也挺好的,跟大家关係都差不多,也不用怕人际关係出什么问题。 「之前小学交的韩国朋友也记不清了,那时候年纪小,又没手机,离开了就真的是永别了。」 周呈衍说了很多,断断续续的,对过去有着缅怀、也有遗憾。 消化了好一会儿,梁颐宁这才闷闷地开口,「你太悲观了。」 「要是你也像我这样生活过,你也会这么想的。」 「是吗……」 周呈衍挺挺腰背,看向梁颐宁的眼里满是惆悵。「所以我很羡慕你,羡慕你生活稳定、还有能说话的朋友。」 安慰人也是一种技术活,梁颐宁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这种天分,但是又不忍心看他沉浸在过往低落的样子,想承接他拋出来的情感。 「没事,之前的事情过了就过了,朋友从现在开始也不算晚。」梁颐宁清了清喉咙,起身微跳着往台阶下面走去,拍拍裙摆站到周呈衍斜前方。「你没听老一辈的人说过吗?要好好珍惜高中交到的朋友,因为等上了大学之后,要再找到合得来而且能深交的朋友就很难了。」 梁颐宁现在无比庆幸自己的老妈偶尔会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一些过来人的心路歷程。 「是这样吗?」周呈衍应付似地扯了扯嘴角。 「哎?不相信吗?」梁颐宁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动了动手指,「也是,没有实际行动要怎么相信呢?来来来。」 抓起周呈衍的手就要拉他起来,结果没拉动,只好又再发动一次邀约。「来嘛、来嘛!」连拖带拽地硬是把他拉到自己旁边站着。 周呈衍不知道她的用意,轻声叹息,「唉,要做什么?」 「做点朋友会做的事。」梁颐宁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4-3朋友会做的事(3) 看着梁颐宁那笑,周呈衍感觉自己答应的下一秒好像就会被卖了。 只见她又半跪半趴在阶梯上捣鼓着手机,背对着自己飞快地喊了几句,「准备、准备,要拍囉!」 又一个箭步退到原先的位子,跟着萤幕显示的倒数数字一起倒数,「四三、二、一。」 在梁颐宁连续换到第三个拍照姿势的时候,周呈衍问:「你在干嘛?」知道她在拍照,但不懂怎么突然就这么拍起来了。 梁颐宁做了个侧身看着镜头仰头笑的动作,但不耽误她的回答,「不是很、明显嘛!拍照啊。」 抽空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站得跟电线桿一样直挺挺的。 偏偏周呈衍动都不动,看着她一下抬手、一下转头的眼神,像是在看个不明生物体似的,一个人也能演出群魔乱舞的画面感。 「动啊,你不会都一直这个姿势吧?」 十连拍很快就拍完了,梁颐宁拿回架在阶梯上的手机翻看刚刚的成果。「好好笑,你还真的都没变,从第一张站到第十张。」 把萤幕举到他面前,一张、一张滑给他看。 「不站着,难不成要飞起来吗?」周呈衍见自己在照片里从一而终的模样,而旁边是个动来动去、一点都不安份的她,这种反差让他有一股异样的情绪由心底升起。 有新鲜感,也有无措,更想留住这样子的时光。 「欸~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梁颐宁斜了他一眼,收回手机,有些娇嗔他杀风景。 周呈衍摸了摸人中上面的那块肉,看来是开错完笑了。 他笑她,「你这样连拍能拍到什么?有几张都没卡到点上。」 「嘖,你懂什么?拍照的意义在记录生活。什么叫记录生活?那就是要出其不意,如果都设定好所有的角度光线构图啥的,那哪有乐趣了,每张照片看起来都差不多。又不是要去参加摄影比赛,不用那么讲究……而且等你之后回忆现在,一定那些看起来搞怪的照片比呆呆站着拍的那些更能让你產生共鸣!」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梁颐宁又觉得自己喉咙变得乾哑,转过头咳了一声。 周呈衍看她说得长篇大论、头头是道,不以为然地点了几下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认同还是没认同。 梁颐宁又秀了一次连拍的ng图,特别放大周呈衍的脸给他自己瞧瞧自己。「看到没?抓拍的经典照就是这么来的!」 周呈衍看见照片里的自己表情有些无可奈何,但是又夹杂了些只有他自己才能瞧出来的纵容。 「这才是『不经意』的精髓。懂?」梁颐宁脸上写满了「不识货」仨字,可惜地瞅着他,而后又自己研究起刚刚的十连拍。 凝视着她的侧顏,周呈衍驀地脱口而出,「你还挺真实的。」 梁颐宁手指从萤幕上移开,眼球从左边眨到右边都猜不透含意。是称讚?还是高级的反讽手法? 她琢磨不出来,嘴巴一下嘟起、一下又抿直了。 「呵,别猜了,这次是讚美你。」周呈衍直接公布解答,免得她哪天得了被害妄想症然后反过来指控自己是加害者。 梁颐宁很意外他这次的坦率。 周呈衍拍拍她的头,走回阶梯上坐下,微微抬头说,「刚刚拍的照片记得传给我一份。」 被摸了一把头的梁颐宁还在感谢昨天自己有勤劳洗头,冷不防地听到周呈衍这一句,没忍住想亏他,「十张照片表情动作都一样,我传其中一张给你就够了吧?」 「……你管我,就算完全一模一样,我十张全都要。」 「欸~那哪能呢?刚刚才说现在是全新的开始,怎么能够让你毫无变化、而且这么简单就结束这回合呢?」梁颐宁竖起食指想节拍器那样左右摆动了几下。 「你还想做什么?」周呈衍有不祥的预感。 梁颐宁笑得贼兮兮地,将手机举到脸旁边晃了晃,「再拍一次。」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周呈衍的第六感得到了验证,翻着白眼不停摇头,还伸手做了个「停」的动作。「感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拒绝。」 周呈衍话是这么说,但最终还是逃不过梁颐宁又是撒娇、又是哀求、又是威逼的攻势,被她拉着拍了一次又一次的十连拍。 从舞台下到舞台上、再到中间的过道台阶、再再到旁边的玻璃墙,只要是能当背景互动的地方,梁颐宁带着周呈衍全部拍过一遍。 什么搞笑的、正经的动作都轮过一遍,周呈衍总算是见识到梁颐宁说一不二的行动力了。 最后还是拍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刚好跳出line的通知才暂时停止梁颐宁拍照的战斗力,只好先去校门口帮忙组长去领要给韩国姊妹校同学的餐盒。 十二点十五分,午餐时间。 学校五分鐘前才送走了庆江高中来交流的全体师生。 学务处活动组还有多的餐盒,组长让梁颐宁跟周呈衍各拿一盒走,就当是勤奋工作的果实。 两人谢过组长后就要回教室,可组长却又喊住二人,让他们再等一会,组长自掏腰包请客的饮料还在路上,就快要送来了。 午餐时间虽然办公室没什么行政人员在,但组长还是让梁颐宁跟周呈衍到一旁的沙发区坐着等,免得挡到行走的动线,还可以顺带吃吃餐盒里的小点心、休息一下。 「还好我今天没带便当,要不然吃完这个餐盒里的东西,哪里还吃得下一铁盒的饭?」梁颐宁咬了一口蜂蜜蛋糕,觉得有些甜,喝着水解腻顺便数着盒里的点心数量。 周呈衍吃着菠萝麵包没有说话。 早上大概是累到了,这会儿半躺在沙发上吃着甜食,梁颐宁睁了睁眼想打起精神,徒劳无功,更睏了。 还用蜂蜜蛋糕遮住打哈欠的嘴。 「想睡了?」周呈衍看她懒洋洋的样子,随手把空了的麵包袋折好,塞到其他麵包下面压着。 「有点,这里太舒服了,哈哈。」 「吃饱睡、睡饱吃,你也是过得不错。」 「……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影射我是猪。」 「看来你意识还算清醒。」 梁颐宁意思意思地笑了一下。 「来了来了,等很久了齁。」不到一分鐘,组长的声音出现在二人身后,「一人、一杯,都是微糖去冰。」 分别在两人面前各放一杯大杯的手摇仙草奶冻,「辛苦你们这几个星期了,接下来就可以放松休息好好念书了。」 「老师,念书也是体力活啊。」梁颐宁内心感叹,果然当老师的人说话半句都离不开书。 「我看你啊,你就是想偷懒。」 梁颐宁訕笑几声。 「组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今天拍的活动照片?」周呈衍转着吸管问道。 「你还会关心这个?看不出来啊。」不等组长开口,梁颐宁便出声。 明明早上她拉着他拍照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的,这时候反倒是来问起处室专门拍的照片的下落了。 周呈衍放下吸管靠到沙发椅背上,「你看不出来的多着呢。」 4-4人情债 两人一句来一句去地过招。 组长也没觉得被冒犯,只是看着两个人斗嘴的日常,一方面已经习惯,因为前些日子在关心司仪工作进度的时候常常都能听见;另一方面则是奇妙两个人从开始斗到现在似乎都不嫌烦,果然还是青春无敌啊。 「好了好了,别说了,每次见到你们都要听你们吵两句。你们不嫌烦,我还听腻了。」组长像个拳击裁判赶紧坐到两人之间空出的位子上中止两人的出击。 梁颐宁鼓了鼓双颊,有些不好意思;周呈衍也眼观鼻、鼻观心地乖乖双手放到膝盖端坐在沙发上。 见到这副样子,组长忍不住心想:真是两个欠收拾的臭傢伙。 「照片大概要下个月月中才会整理好上传到学校云端。怎么?你着急着要?」组长朝周呈衍看过去。 「没有,只是想纪念用的而已。难得在学校有这种经歷,不存点现场的照片有点可惜。」 「啊~也是,之后也能写进备审资料里面。」组长点头,「啊,对了,早上在礼堂摄影的同学都是侧拍,你们两个应该还没单独拍过吧?」 梁颐宁一听,是欲言又止的。拍是拍过了,直白讲没有不好,就怕组长心血来潮想看看照片拍得如何。 她想着早上的情景还有手机里那近百张的相片,果断闭嘴,不然的话到时候尷尬的就是在场的三个人了。 拿着手摇饮来回倒几下,把吸管戳进去搅碎仙草冻的冻体、吸了一口,嘴里含着饮料看向组长要笑不笑地眨了两眼。 就看组长怎么解读了她的表情了。 周呈衍覷了眼梁颐宁,稍微抿起嘴,不知道是在憋着偷笑还是在思索要怎么解释,可思来想去,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面前两人如此安静,组长也就更加肯定自己的推论,手一拍开心地说:「正好庆江高中主任送了我们学校几台拍立得当作友好的礼物,我刚好拿到一个,我就现在帮你们俩拍一张吧!啊?」 那个「啊」字虽然是在徵求意见,但组长才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就兴冲冲地跑到自己的办公区拆封新收穫的拍立得相机。 「来来来,两个坐靠近一点,我看一下画面。」组长摆手催促。 周呈衍从靠近走道的单人沙发上起身,坐到梁颐宁旁边。 才刚坐到沙发还没坐稳,周呈衍又听到组长的话。 「还是不要坐着好了,我怕你们下半身跟沙发融成一体,到时候照片看起来只有一个上半身漂浮着。」组长四处张望,「来来来,到这边试试看。」 梁颐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黑色制服裙,想了一下跟屁股底下的黑色沙发混在一起的样子,确实是有些诡异。 两个人跟小木偶似的随着组长下的指令,最后站到了办公区的蓝色隔板前面。 组长一共拍了两次,两张照片的差别只在于梁颐宁头摆的左右位置不同而已。 梁颐宁拿了自己朝右边外头的那张,另外一张歪左边的给了周呈衍,两人一人拿一张。 一直到午休结束,梁颐宁跟周呈衍都待在学务处的沙发区吃着麵包点心、喝着饮料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组长,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周呈衍拿着资料夹、水壶、还有半杯的奶茶准备要离开学务处。 「喔?要回去啦?」 「嗯,刚刚已经打鐘了,差不多要回教室了。」 组长从座位后走出来,拍拍周呈衍的手臂,「这几个礼拜辛苦你们了,回去好好休息啊。」 「谢谢组长。」 「感谢招待,组长拜拜。」梁颐宁抱着自己的东西跟在周呈衍身后,经过组长的时候晃了晃手上的饮料,就一溜烟地追到已经站在门口等的周呈衍。 周呈衍向里头的组长微微弯身鞠躬,随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呵,整天风风火火的。」组长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梁颐宁跟周呈衍才走到二楼的拐道,就被拦了下来;准确来说,是梁颐宁被拦了下来。 「学姐!」 梁颐宁差点跟来人撞上,还好午休下课后教室外面没什么人,没有造成追撞事故;惊呼一声后定睛一看,是送godiva的学弟。 「啊啊,是你啊,你叫李……李什么来着的……」她还是记不得这位学弟的名字,眉头微扬闭眼在脑海里抓取有关他名字的记忆片段。 李学弟满眼期待地等着梁颐宁想起自己的姓名。 「学弟有事吗?」这是什么相认大会吗?周呈衍打断两人,看了眼腕錶上的时间,「快要上课了。」 「喔,我找学姐有点事。」 「有事就现在说吧,不然要来不及了。」 「嗯嗯,说吧,还有五分鐘就要上课了。」梁颐宁也看了眼手錶附和道。 学弟看起来有些紧张,盯着周呈衍看。 该说是人之间都有一种普通的默契吗?周呈衍看懂学弟想表达的意思,往边上走了几步跟他们拉开距离。「你们聊。」 梁颐宁看不懂这个情势,但还是问学弟找她有什么事。 「这个给你。」学弟把手上提着的米白色纸袋伸到梁颐宁面前。 梁颐宁好奇地拿过袋子,拉开提把一看,里面有一个绑着缎带的方形盒子跟一个鹅黄色的信封。「这是什么?怎么突然送我这些东西?」 「就……庆祝你司仪的责任圆满结束。」 「谢谢,但是这个看起来有些贵重。」梁颐宁重新将提把合二为一还给学弟,「我不太方便收。」 「不太方便吗?我……」学弟抓了抓头发,有些语无伦次。「里面就是、就是……我只是想……想说……」 梁颐宁结合他的反应跟手里的礼物,心里有一个模糊想法,但在明白之前又瞬间消散了,快得让人抓不住。 「李……桓?」梁颐宁叫了声学弟。 「是,我是李桓。」那双眼睛睁得老大,紧紧地黏着梁颐宁投过去的视线。 梁颐宁看着他又大又亮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心软,沉默几秒后说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不然这样好了。」梁颐宁从袋子拿出信封,「这个我收,但是剩下的这个礼物你还是拿回去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纸袋横在二人中间,谁都没有收。 「好吧,就不勉强你了。」李桓熬不过她的坚持,拿回纸袋,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梁颐宁跟李桓分别后走到周呈衍旁边,「走吧,回教室。」 周呈衍看梁颐宁怀里抱着零零散散的物品,动不动就要调整姿势以防东西掉落的模样,顺手帮她拿了餐盒就继续上楼。 「人不是给了你一袋东西嘛,怎么没有收下?」周呈衍佯装随口一提。 「哈,你是没看到袋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收下!」梁颐宁不赞同地摇头。 「你不也还是收了吗?」周呈衍瞥了眼她压在水壶跟资料夹中间的黄色方块,「卡片之类的东西。」 「……完全回绝的话有些伤情面,怕他没有台阶下场面会有些尷尬。他就说恭喜我可以结束司仪工作什么的,毕竟也是人家的心意,我也只是收下所谓的『心意』而已,其他的不碰就是了。」 「收了『心意』,那就是人情债了。」 「怎么就人情债了?」梁颐宁疑惑得笑了,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好地跟学弟划清界线,而且也没做出什么会让人误会或是踰矩的行为。 「你跟李桓熟吗?他这样三番两次来找你,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加上刚刚总共也才见过一、二……见过四次,是能熟到哪里去?卡片已经是比较没有负担的选择了好吗!」 周呈衍勾起单边的嘴角,眉头往上抬了抬。「所以他还送了什么?」 「嗯……不知道,看不出来本体是什么,但是包装很精緻就是了,看起来就很贵重的样子。跟他又没什么交情,我要是收下那还得了?」 「那倒也是。」 经过楼梯转角,梁颐宁发出了一声怨气,「吼,烦耶,害我现在也觉得这个卡片不该拿。」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看着那露出一角的黄就跟烫手山芋一样。 她越想越觉得周呈衍说的人情债似乎也不无道理,但又怕自己想太多反而被自己误导。 「后悔了?」周呈衍看见梁颐宁微皱的眉心。 「……没有,当下那个状况我的性格就是会那样做,就算再来一次也还是一样。别人又不是要对我做什么坏事,没必要给人难堪。」 「那你在烦躁什么?」 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最后只匯成了一句,「算了,我也不知道。不想了,越想越累。」最后还应景地打了一哈欠,慢悠悠地走回教室。 4-5喜欢就要交往吗 交流结束,梁颐宁跟周呈衍不需要再放学花时间上韩文课,假日也不需要另外约时间练习。 两人私下见面的机会虽然减少了,但多亏前段日子的相处,梁颐宁跟周呈衍的关係不单单只是同学,还上升到了朋友。 偶尔中午也会一起吃饭、放学也会一起搭车回家。 打扫时间,林婧涵将沾了清洁液的湿报纸放到窗台边,想着更新一下好友的恋爱进度。 「哎,你们最近关係不错嘛!」 「你说谁们?」梁颐宁右手已经可以不用再绑固定带,拿着小刷子扫着窗轨的积灰,扫不到的地方就吹一口气试图把灰吹出来。 「还能有谁?就你跟……」 林婧涵突然消音,梁颐宁转头看去,看到她眼睛像迷了风沙那般眨呀眨的。 彼此都知道那个没说出来的名字是谁。 那眼睛眨得梁颐宁颧骨自动上升,不经意笑露了唇边的几颗白牙。「是满不错的。」 不用她多说,林婧涵看她这情况就知道梁颐宁最近过得挺滋润的。 「笑得跟傻子一样,什么东西不错?」徐九舟跟个背后灵突然出现,靠在梁颐宁耳边也没减低音量。 吓得梁颐宁掩着耳朵往前一弯腰趴在窗台上,好险窗户是开着的,不然就直接撞玻璃上了。 「有这么夸张吗?」徐九舟右手握着扫把顶端,左手横搭在上面。 梁颐宁没好气地回过身,「要不我也在你耳边这么大声说话试试看如何?」 「哎呀,大家都是兄弟,别这么计较嘛。」徐九舟一把勾住她的肩膀,打着亲情牌矇混过关。 「兄弟?呵,等你哪天跟我变成了姊妹,我保证我会更包容你的。」梁颐宁冷笑,抬手挥落肩膀上多馀的那隻手。 「欸?周呈衍?你怎么也回来得这么早?」林婧涵不想理那两个幼稚的人,无意间看到周呈衍从前面的走廊转角转出来。 「喔,我那层楼梯没什么垃圾,把灰扫一扫就回来了。」周呈衍也站到三人旁边,跟梁颐宁相对而立,随口问徐九舟,「你也这么早就回来了?」 「跟你一样,没啥可扫的就回来了。」 「我看你是懒得扫吧。」梁颐宁堵了徐九舟的话。 「欸~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兄、啊不是,姊妹,这样讲多伤感情啊是不是。」徐九舟又重新搭上梁颐宁的肩。 「虽然大家都是姊妹,但也别老是动手动脚的,伤感情。」梁颐宁顺着徐九舟的话接下去。 「我还没动脚呢!」 「你还想动——」 「周呈衍,方便说一下话吗?」一道陌生的女声打断了四人的日常。 眾人停了下来,都朝说话的那个女生看过去,但那女生就只盯着周呈衍一个人。 那女生太阳穴上有一颗痣。 周呈衍都还没发话,徐九舟就抢过他手里的扫把,再用手肘撞了撞他,「去吧去吧,扫把我帮你收就好,不用谢。」 瞧徐九舟那挤眉弄眼、自作主张的举动,林婧涵悄悄地看了眼梁颐宁,果不其然一丝笑意都没有。 愁得她拿起刚刚擦玻璃的报纸就往徐九舟身上丢,不断地对徐九舟使眼色,让他别再自作聪明。 奈何徐九舟看不懂林婧涵的暗示,对着林婧涵用唇语说着「干嘛、怎样」的字眼,独自往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就一下,不会耽误你太久。」那女生又在努力地为自己争取机会。 「……好吧。」周呈衍走到了更加外面的位置,方便两个人有独立说话的空间。 「哇,都开学这么久了,周呈衍对女生的吸引力还没下降啊……嘖嘖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对眼的。」徐九舟兴奋地窝到梁颐宁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欸,你说我要不要帮他一把?你跟他关係不错,他有跟你透露什么口风吗?像是对谁有兴趣之类的?有吗、有吗?」 梁颐宁才没心思管徐九舟,斜了他一眼,将手上的小刷子拍到他的身上,绕过他转进教室。 「靠,这么用力的吗?什么姊妹,果然还是兄弟。」徒留一脸惊魂未定的徐九舟一手拿着刷子、一手揉着刚刚被突击的胃,目送梁颐宁。 林婧涵扶额,真心觉得徐九舟没救了,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没眼力见。 「她是怎样?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徐九舟一头雾水事情的走向。 「你啊你,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自己体会去吧。」林婧涵拍拍他的肩,恨铁不成钢地也走回教室。 看着不远处的周呈衍,又看看教室里的梁颐宁,徐九舟依旧不明所以,「我是错过什么了吗?」 梁颐宁用湿纸巾擦着桌面上残留的椅脚痕跡,擦得格外仔细,好似这样就可以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小颐,还好吗?」林婧涵跟在后面小心地问。 「……不好。」 「哎呀,你也知道徐九舟那个人就是这样,有点白目、说话也少根筋的,你别理他就是了。」 「很烦,烦死了。」 「什么?」林婧涵把手放在胸口上,不是很确定地问:「你说我吗?」 梁颐宁停手,抬头看着林婧涵,眼神直到像是是去灵魂那样,「说我。」 没头没尾的,但林婧涵身为知情人士,知道她表达出来的是什么意思;搬下自己的椅子转向梁颐宁就开始扮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 「说说吧,怎么个烦法?」 「我问你。」梁颐宁不答反问,「喜欢的话就一定要交往吗?」 「嗯……应该说,通常只要是真的喜欢上了的话,都会想要交往,如果没有想交往的意思的话,那大概就还只是欣赏的阶段吧。」林婧涵又加了一句,「以我自己的经验来说是这样。」 梁颐宁咬了咬下唇,「那要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交往了?」 「比起这个,你应该要先让对方知道你的心意吧。」林婧涵从中嗅出了一丝线索,「怎么?你想主动了?」 梁颐宁发出一阵喉音,也不确定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主动也没有不可以,但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总觉得我跟他之间好像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啊……」林婧涵后靠在椅背上复诵着。 「那我这样问好了,你跟你男朋友是怎么在一起的?」 「就……就一个瞬间的感觉,那天气氛刚好,我也有点预感好像会在一起了,我就问他要不要跟我交往,然后、然后就成了。」林婧涵讲起她跟她男朋友告白的那一天,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 「感、觉?什么感觉?」 「呃……每个人状况都不一样,有时候是可以跟着计画走的,但有时候是需要衝动的,很难去界定说遇到什么情况就要怎么做。」 梁颐宁眨了眨眼,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衝动吗……那我要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才是衝动的时候?」 「那个瞬间出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的身体会比大脑运作得还要快那么一些些。」林婧涵说得高深莫测。 4-6衝动(1) 时序进入初夏,过了清明连假,几乎全校的学生都换成了夏季制服,活跃程度也比冬季更盛。 体育课下课,林婧涵勾着梁颐宁就往合作社去,美约其名是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喝,实则是去蹭冷气吹。 「哇,好凉。」林婧涵进到合作社正门,双手高举着站在冷气的中央出风口享受冷风的降落。「老天,现在才四月就这么热了,那五六月得热成什么样子?」 梁颐宁也觉得这室内的温度正舒服,看到林婧涵像在吸收天地日月精华的模样,不免唸了一句。「你小心感冒,汗都还没擦乾就这样对着吹。」 「好啦好啦,再一下下就好。你自己逛逛,我结束了会找你。」 看来在冷气跟她之间,林婧涵选择了冷气。梁颐宁原地站了几秒,双手插进运动短裤的裤袋,在商品陈列区走走停停。 「稀客啊稀客,难得看到你也在这里。」徐九舟拿起梁颐宁面前的薯片,「吃吗?」 「不吃。而且,」梁颐宁又转身走到后面的饮料柜看着有哪些种类,中途瞥了眼徐九舟,没有看到想看见的人,她猜那人应该还在还器材。「你没遇到我又不代表我就不会来。」 徐九舟把薯片放回架子上,跟着梁颐宁也站到一冰箱前面,指着里面的饮品就说,「芭乐汁、豆浆二选一。」 「豆浆。」梁颐宁知道他又要用终极二选一的模式来决定要喝什么,反正他把选择权交给自己,那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那芭乐跟葡萄?」 梁颐宁看向徐九舟,没想到他来了个反向操作,弄得她一脸莫名其妙地又收回视线,「……芭乐。」 「芭乐、苹果?」 「苹果。」 「苹果、柳橙?」 「柳橙。」 「柳——」 「没有其他的了,无条件柳橙汁,你爱喝不喝。我走了,你自己慢慢想吧。」梁颐宁懒得继续帮徐九舟出意见,找到林婧涵、推着她就往旁边的小楼梯往上去到一楼。 从地下室合作社旁边的楼梯上去可以避免晒到太阳,又可以接着教学楼的走廊回到教室,林婧涵还在小声抱怨自己衣服都汗湿了。 这时飘来徐徐一阵风,微微吹晃了两人束起来的马尾。 「那你就风乾唄。」梁颐宁觉得四月天的风沁人心脾,就连开玩笑都很有间情逸致。 林婧涵一副「你在说什么疯话」的脸色,梁颐宁含糊地笑了笑。 「梁颐宁!」身后传来呼喊,惹得周围的人也看向声源。 梁颐宁才转身,都还没看清楚人的模样,就飞来一橘色的东西,反射动作接住拋过来的物品。 「给我的?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梁颐宁抬头看着走过来的徐九舟,这次她还看到了想看见的人,跟着徐九舟一起走向她。 「那我的呢?只给她不给我,你的良心过的去吗?」林婧涵伸出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手指波浪状地动了几下,也跟着探讨徐九舟的「良心」。 「那你应该问问我们周哥的良心。」徐九舟抬臂靠上周呈衍的右肩,对着他开口就是一阵幽怨,「竟然连我都没有。」 「你话太多了。」周呈衍推开徐九舟的手,直接走过三人。 「嘖,这人不禁逗啊。」徐九舟看着周呈衍的背影来了一句,对梁颐宁说着果汁的来歷,跟在周呈衍屁股后面也走了。「周呈衍请客给你的,不喝白不喝。」 「原来是爱心饮料啊,难怪我没有。」林婧涵在一边语调酸酸地去调笑着。 「柳橙汁……」梁颐宁看着手中的果汁喃喃自语,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摸着自己心跳,「好像是有点衝动了。」 ? 每週二早自习都有例行的升旗典礼,梁颐宁进校门的时候已经快上打鐘了,思量几秒,决定跟着大批踩线进校园的学生们直接到升旗台集合。 到集合场的班级固定位置后,班上的人已经在了,还能看到几个跟她一样背着书包的同学。 走到自己平时站的位子,发现后面竟然是周呈衍,脑袋还没来得及运转手就已经抬起来,「早安。」 「早。」周呈衍微微一笑。 转身面向升旗台,歪着身子跟好友问早。 「早~你再不来的话,你的位子就保不住了。」林婧涵收回帮梁颐宁留的位子的右脚,凑近她,「这么难得的机会你还不把握?」 「不是,怎么今天就排后面了?」 「还不是大家都晚来,往前补位就补到你后面了唄。」 台上的旗手早就就位,教官还在前面赶着姍姍来迟的学生,早自习的鐘声也在一片哄闹中顺势打响。 升旗典礼后半段是师长致词,依照惯例都会让学生坐下,当教官让全体同学坐下时,场上发出了奚奚落落的解脱声。 「比起升旗,我还寧愿在教室考週考。」林婧涵边坐下边说。 「你不是喜欢待在外面嘛?」梁颐宁盘腿坐下,书包依旧背在肩上。 「这不能比,升旗什么都不能做,还要听一堆组长、主任说话,好歹在教室週考还能趴在桌上吃个早餐、解个题什么的也没那么无聊。」 台上的老师还在说话,天空就陆续传来几道闷声的雷鸣。 梁颐宁抬头看了眼天空,「不会下雨吧?」 「不是吧,怎么就阴成这样了?我早上出门还看到阳光的说。」林婧涵也跟着望天。 像是在回应她们的猜测,又来了几声雷响,比刚才还要响亮一些。 那乌云的顏色梁颐宁越看越觉得不妙,想说把雨伞拿手上预备着,结果在书包翻来翻去都没找到自己那把黄色的折叠伞。 「咦?我没带吗?怎么可能——」还在疑惑自己的伞到底到哪儿去了,忽然想到前几天假日的时候借给哥哥去跟他朋友去旅行用了。 「啊......哈哈。」梁颐宁一拍脑袋苦笑,心里祈祷着老天不要让她一大早就变成落汤鸡。 滴、答,滴答,缓衝期很短,才刚感觉到有雨滴滴在身上,没几秒雨滴就密集到可以打湿衣服的程度了。 梁颐宁抱着头在心里哀嚎,早知道就不要乌鸦嘴了。 突如其来的雨势中断了週会,教官拿着麦克风指挥,让各班按照路线迅速回教室避雨。 梁颐宁拉着林婧涵就要起身,刚站起来视线上方就映入了黑色的阴影。 顺着往上一路看到后面,周呈衍撑着伞往她的方向稍微倾斜。 在周围手忙脚乱的衬托下,这种游刃有馀的稳重让梁颐宁安心的同时又添了些心动;本该是柔情的时刻,她却听见徐九舟鬼吼鬼叫的声音。 「周呈衍,我的伞你往哪里撑?我都淋到了。」 原来是徐九舟的伞,梁颐宁才不会跟兄弟客气,「借撑一下,你伞这么大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移动一下就不会淋到了。」周呈衍说着大实话。 「多一个人也不嫌多,刚刚好。」林婧涵也跟着躲到伞下。 徐九舟已经不知道该对这一群反客为主的人类说什么了。 四个人小心翼翼在伞下闪着雨走的样子在大家脚步飞快要躲雨的人潮中显得独树一帜。 学生一下子涌入太多,升旗台两边的通道没有那么宽可以同时提供这么多人通过,不可避免地產生人潮回堵的现象。 「唉,学校这个设计真的很不优,路这么窄是能走几个人?」林婧涵拍掉滴在袖子上的雨珠。 「这个路也是啊,下雨就会坑坑洼洼的,我的新鞋啊......」徐九舟更是紧紧地抱着周呈衍撑伞的那隻手臂,踮着脚尖跨过看起来地砖松软的地方。 梁颐宁抱着书包走在周呈衍身前,跟前面的同学保持一点距离,就怕跟那人撞在一起。 「小颐。」 「对耶,你也走这里,可是十班不是应该在很前面吗,你怎么还在这里?」梁颐宁看着撑伞走在自己斜前方的黎谨知。 「一二三年级近两千人都从这里过,而且雨又不算小,跟班上走散很正常。」 「黎黎你来的正好,我快受不了了。」林婧涵弓着背鑽到黎谨知的伞下,「那边四个人真的太挤了。」 「林、婧、涵!我的鞋!」徐九舟的声音从紧闭的牙关渗出来,那被林婧涵踩到溅起来的土色泥水在纯白的鞋面上更是一目了然。 「啊,sorry我不是故意的。」林婧涵贴着黎谨知走,稍稍侧头关心了一下,说得不是那么诚恳。 徐九舟见自己的鞋子才刚出家门没几个小时就遭受到这种对待,也不管会不会淋到雨,追着林婧涵就是一顿锁喉。 看那架式大概没那么快休战,梁颐宁在这短短几分鐘的雨天乱世下决定明哲保身拉开间距,却忘了她身后还走着一个周呈衍。 「你——」梁颐宁放慢步伐,周呈衍不可避免地踩到她的脚后跟,皆是趔趄。 他空着的右手往前握住梁颐宁的右手臂稳住身形,两人几乎没有距离可言,真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前胸贴后背了。 尤其是梁颐宁双手还抱着胸前的书包,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周呈衍从背后环抱着她。 薄薄的两层制服布料挡不住体温,也分不清楚谁得更高一些,梁颐宁后脖子激起一片疙瘩,汗毛竖立的样子被周呈衍看在眼底,挑着眉向后退了一步。 周呈衍手改扶在梁颐宁的右肩上、走到她左手边,带着她往旁边没那么挤的空位移了移。 梁颐宁看着他那不着痕跡的贴心举动,默默地盯着前面的徐九舟就说:「要不我们放生徐九舟吧。」 4-7衝动(2) 她说了什么?梁颐宁猛然回神,才惊觉她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口了,可表面上还是稀松平常。 周呈衍先是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梁颐宁,又看着前面那把小伞下「热闹」的模样,斟酌几秒后开口道:「那就放生吧。」 便带着她往另外一边人已经少了一大半的过道走去。 梁颐宁眼珠子悄悄飘向周呈衍拿着伞柄的手,心里暗暗想着:刚刚那话……是衝动了吧? ? 自习室,梁颐宁解着三元一次联立方程式,手边的计算纸上写了几个不同的解法,有的有答案,有的算到一半就卡关了,就是跟老师给的正解对不上,盯着题目不知道还能从何下手。 周呈衍站在她身后,看她愁得左手撑着太阳穴,右手转着笔,便指着某一处的步骤,微微附耳过去悄声说:「这一行应该要共同乘以负二才能继续往下算。」 梁颐宁彷彿被点化了那般,跟着修正了原本的算式后得出了解答,脸上不再是愁云惨雾的神情,总算是解决了一道钉子户习题。 不对,这位不吝赐予指教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梁颐宁后知后觉往后抬头看,意料之外的人让她睁大了双眼,惊讶又欣喜的样貌全写在脸上了。 她正想出声,周呈衍却伸出食指压在唇上,再用大拇指指了指门外,示意到外面聊聊。 梁颐宁嘴巴微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看了眼錶上的时间,又扫视了有些凌乱的桌面,抿起嘴思考了一秒,就将讲义什么的整理好,起身跟着周呈衍走到外面。 两人坐到距离自修室转角处有一个教室那么远的石椅上,这边天花板上的灯是暗的,好在自习室灯火通明,映出的光也亮着这头的半条走廊。 「给你的,休息一下吧,我看你刚刚快被数学搞疯了。」待梁颐宁坐好,周呈衍给她了一瓶喝的。 「喔?那我就不客气嘍。」梁颐宁紧急回想刚才在自习室应该没有做出什么抖脚、咬指甲的怪异行为吧? 周呈衍哪会放过可以戏弄她的机会?既然他没明说,那目前应该是没有形象危机的问题。 看着透明瓶身的里的橘色液体,慢吞吞地问:「我没嫌弃的意思啊,只是……为什么又是柳橙汁?」 「不是你说的吗?无条件柳橙汁。」 「……我有这么跟你说过?」 「在合作社你跟徐九舟说的,我听到了。」 梁颐宁点头,嘴上抿着笑。 「还是说你其实对柳橙汁也还好?」 「没有、没有。」梁颐宁赶忙否认,为了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拧开瓶盖对着口就连喝了两口,「好喝,市售的果汁我只喝柳橙汁。」 周呈衍笑笑,「喜欢就好。」 隔了几秒,梁颐宁才想到自己会跟着周呈衍出自习室的理由,「对了,你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你也留自习吗?」 「嗯,在你隔壁那间。」 「怎么突然就留晚自习了?你家满远的,回家要很久的说。」 「期中要到了嘛,念完进度再回家比较省事。」 梁颐宁深有同感,又喝了一口果汁,扭紧瓶盖握在手上。 「我看你好像很常留自习的样子,怎么不在家唸?你家也不算近。」周呈衍也回问。 「在家唸不下去唄,学校比较能集中。」梁颐宁犹豫着开口,想约周呈衍下次一起晚自习,「那下次——」 「哎呦,你们都在啊。」徐九舟抱着篮球从黑暗的走廊末端出现,看了眼不远处自习室的牌子,又看回石椅上的两人,「唸得如何?」 梁颐宁放下果汁,双手手指交叉伸展着,「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打球呢。」 徐九舟不知道她说的是现在的时间还是在说快要段考的这个时期,不过他也不在意,摸了一把汗,「你不懂,这叫劳逸结合。」 「我看你是安逸过了头。」 「不要这么古板嘛,我多少还是有读书的好吗。」徐九舟把篮球拋给梁颐宁,拿起她旁边的柳橙汁解渴,「刚好,借喝一口。」 碰到球杀那梁颐宁高高皱起眉头,手掌弓起来,只用拇指跟食指的尖端掐住,「咦——什么东西,怎么湿湿黏黏的。」 「喔,可能是汗吧。」 「我去……脏死了你。」梁颐宁想也不想就把球丢在地上,也不管那颗球会滚到哪里。 「我不管,我的球你要给我捡回来。」徐九舟向来奉行谁做的事谁负责的原则。 正想继续旋开盖子,却被周呈衍按住了圈在瓶盖上的手,「干嘛?就一口而已。」 周呈衍还是没有松手,「这梁颐宁已经喝过了。」 「没事,我不嫌弃她。」 「你喝你自己的去。」周呈衍知道徐九舟在自己在的那间自习室佔了一个座位用来放书包。 「太远了,还要走过去。」 「才几步而已。」 「没这么小气吧,又不是喝你的。」 「那是他买的。」梁颐宁小声补充一句。 徐九舟只是想喝一口饮料而已,没想到困难重重,「哈,那、那我付钱总行了吧。」 周呈衍依然不动如山。 两人谁也不让谁,都各自集中力气在果汁上,推拉之间,果汁还在原处丝毫未动。 看着眼前互不相让的两个幼稚鬼,梁颐宁心里默默嘟嚷:不过果汁的所属权是她的吧,怎么不尊重一下她的个人意见来问她一下呢…… 眼见僵持不下,周呈衍一不做二不休掰开徐九舟的手,拿过瓶子打开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柳橙汁,然后把空了的瓶子扔到梁颐宁怀里。 这一套动作惊呆了徐九舟跟梁颐宁。 「我的天……你这人胜负欲也太……算我输、算我输。」徐九舟算是怕了他了,对他的不择手段甚是甘拜下风。 梁颐宁呆滞地看着周呈衍直接对着瓶口吞嚥,那是她自己刚刚喝过的地方。 瓶子里越喝越少的柳橙汁,直到最后一滴都不剩,梁颐宁脑子里被撩拨到杂乱得只剩下四个字:间接接吻。 回到家,梁颐宁擦着刚洗好的头发,边用手机开着line的扩音跟林婧涵讲电话。 「快快快,问你个事。」不等梁颐宁出声,林婧涵直接说出来意。 「这么突然吗?还打电话来。」相较之下,梁颐宁的语调显得悠间许多。 「是你在告白版发文吗?」 「啊?什么文?」 「告白版还能有什么文,当然是告白文啊!」 「哈,我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吗?」 「我就是摸不清楚所以才问你嘛。」 「那你觉得呢?以我现在的状况我有必要吗?」 「谁知道呢?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谢谢再联络,有事改天说。」梁颐宁停下手边的动作,弯腰靠近桌上的手机说着,打算一指掛断电话。 「哎哎哎,等等等等,别掛别掛别掛。」林婧涵为了保持通话,连rap都快使出来了。「所以真的不是你吗?」 「不是、不是,不管你问几百遍,我的答案都一样的。」梁颐宁手指在掛断键上方拐了另一个轨道,把手机放到镜子旁的书柜上,拿起梳子在镜子前梳理着一头混乱的湿发。 「那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林婧涵声音冷静了一些。 「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周呈衍上告白版了。」 梁颐宁一顿,看向还在通话的手机画面。 林婧涵见手机那头的人没有回应,又说了一句,「有人匿名跟周呈衍告白了。」 一个震动,梁颐宁点开上方的即时讯息框,是林婧涵传来的一张照片,是学校告白版的截图。 #告白华新hhsh1787 2年16班周呈衍 我喜欢你,有机会可以认识你吗? 4-8一起玩吧(1) 「你不好奇是谁吗?」 「不好奇,而且就算知道是谁又不能怎么样。」梁颐宁返回通话介面,放下手机继续梳开纠结在一团的头发。 「哇,该说你是初生牛犊还是心如明镜呢?这么自信啊。」 梁颐宁被林婧涵给说笑了,「还好吧,这就叫有自信吗?」 「那你不会有危机感吗?」 「哈,什么危机感,你没仔细看贴文吗,人家都说有机会想认识周呈衍,那不就表示他们根本不认识吗!」梁颐宁在掌心处倒了些发油,加热搓了几下,一搓一搓抹在发尾。 「果然梁颐宁就是梁颐宁,学习能力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参透了某些感情的心理。也是啦,你本来就是很有想法的人……不意外。」 梁颐宁不由自主想起周呈衍跟自己说过的他父母的某部分过往,「过奖过奖,只是听了一些故事,略有感悟而已。」 「呵,前一两个月不是才在问我什么是喜欢吗,短短几个月你悟出什么了?」林婧涵好奇梁颐宁能得到什么感触。 「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我只在乎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喜欢我,至于他的其他追求者就不是我需要考虑的范围了。」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洒脱啊!」梁谦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笑咪咪地斜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家妹妹一阵慌乱。 「掛了掛了、明天再说。」林婧涵还没问清楚状况的声音就被梁颐宁强制说再见、手忙脚乱地切掉了,然后戒备地看着哥哥,不知道他都听到多少内幕了。 「有你这么偷听妹妹说话的吗!」 「不能怪我吧,你门没关、手机又开扩音,我不想听到都难。」梁谦仁痞笑,放了一杯人参顏色的水在梁颐宁书桌上。 「你听到多少了?」 「大概……你朋友说你有自信那边之后。」 梁颐宁紧紧地闭上眼睛,内心抓狂,那岂不是一大半对话都被听去了! 梁谦仁看她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心生捉弄她的恶趣味,拉过她的椅子面向她坐下,说得一点都不委婉,「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不是,是我、我朋友!她就是打电话来问我一些事。」梁颐宁极力否认,被梁谦仁这个当哥哥的给撞破该有多没面子。 「啊~朋友~」 「对啦!就是我朋友啦!」生怕梁谦仁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止不住提高音量,可听起来更像在虚张声势。 梁谦仁手指来回摸着下巴,别有深意地说:「不过你朋友竟然问你这么一个没经验的人?」 这是……被瞧不起了吗?梁颐宁半张脸要皱不皱的,看起来有些顏面失调,「怎样,不行啊?」 梁谦仁没有马上回她,只是目不转睛地攫着梁颐宁细看。 被老哥盯得心里直发毛,梁颐宁抓起肩上的头发交叉在脸前挡住那探寻的目光,「干嘛,看什么看?」 又过了几秒鐘,梁谦仁舌头发出噠的一声,放下翘起来的左腿,手扶着膝盖站起来,「都几点了,赶快头发吹一吹就睡觉吧,每天早上都要人叫老半天才甘愿。」 离开前敲了两下桌面,「说你前几天晚自习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很累,妈让你喝完红枣茶再睡。」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梁颐宁慢慢地放下头发,坐到椅子上拿起还在冒着热气的红枣茶小口小口地喝。 书柜上又发出响声,梁颐宁滑着椅子靠近书柜取下手机,又是line的通知,「怎么今天大家对我这么热络……」 点开聊天室。 徐九舟:「在家?」 梁颐宁:「废话。」拜託,都快十一点了,她不在家还会在哪? 徐九舟:「问你个事。」 这个对话的开头怎么好像不久前才经歷过一次,梁颐宁以为徐九舟要问跟林婧涵一样的问题。 梁颐宁:「不是我。」 徐九舟:「什么不是你?」 呃……她猜错了吗? 梁颐宁:「没有,你要问什么?」 徐九舟:「就……你最近没遇到什么怪人吧?」 梁颐宁:「呵,你还不够怪吗?」 徐九舟:「……」 徐九舟:「那有什么怪事吗?」 梁颐宁:「干嘛,你又闯什么祸然后牵扯到我了?」八百年也不见徐九舟传讯息问候,明明晚自习结束前还见过,这会儿还特别来关心,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九舟:「嘖,别说得好像我只会闯祸的样子。我是看你一个女的九点多才回家所以问一下,万一你遭遇不测,那我这个最后见面的变成嫌疑人要怎么办?」 梁颐宁看到文字,一口茶卡在唇边又吐回杯子里,随手放到桌上,「哈,什么鬼!真是……」 梁颐宁:「就算你变成犯人我也不会出事的好吗!」 按下发送键,反手把手机反盖在桌上,懒得跟他接着聊,起身去了浴室吹头发。 却在吹头发的时候想起了她这几天上学或是晚自习下课都会看到几个穿着乌漆麻黑的男性在学校附近的公车站出没,有时候对到眼,对方还会装作快速回避。 ?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期中考最后一科打鐘下课,徐九舟、周呈衍、梁颐宁、林婧涵四个人聚在走廊。趴在栏杆上 连考两天,四人不但没有考得病懨懨,反而还很精神地讨论起待会放学要不要去哪里玩。 「总算考完了,可以暂时先不用继续念书了。」徐九舟觉得能从书堆里解放真是太好了。 「你还会读书啊?」林婧涵一脸装得不可思议。 「嘖,你什么意思,好歹我考前一週也留晚自习了。」 「哈,不是去给人家佔位子的吗?」 「那不是还没到考前一週嘛,我之后都跟周呈衍一起的,他可以作证,喔,梁颐宁也在,她也可以证明我是超认真的那种。」徐九舟隔空跟梁颐宁对视,「是吧,啊。」 「别问我,我没跟你同一间自习教室。」梁颐宁转移视线,趴在栏杆上拨着花盆里的草。 徐九舟又撞了下旁边的周呈衍,是兄弟就帮忙说句话。 「人林婧涵说的不是事实吗,前期用书包佔位,后期晚自习三小时有一小时多都在打球。」周呈衍望着对面走廊上走来走去的人。 「哈哈哈,笑死,这是什么打脸现场。」林婧涵还特别探出一颗脑袋看着个自己隔了两个人的徐九舟。 「切,说得好像你们都不玩的一样。」 「怎么不玩,我们只是现在开始玩而已。」梁颐宁觉得那草看起来不像是花的一部份,拔了一根起来看看。 听到要玩,徐九舟眼睛都亮了,「今天要玩吗?都考完试了,就玩一下嘛,怎么样?放学约吗?」 「你去吗?」林婧涵靠到梁颐宁身上问。 「嗯……我爸妈明天要在南部朋友家喝喜酒,今天下午就下去了,跟我哥说一声的话应该可以。」 「哇,那今天是没有门禁的意思吗?」 「可能喔?」 「好耶。」林婧涵抬头对徐九舟说:「加一。」 「加一。」梁颐宁把头换了一个方向,难得跟徐九舟意见一致。 「我也加一。」徐九舟抬手表示自己也加入。 周呈衍察觉到周围的人突然都没说话了,往左看了眼,发现徐九舟睁大着眼、张着嘴看着自己;往右看,右边两个女生除了闭着嘴巴之外,那模样几乎跟徐九舟如出一辙。 见这状况,他不免得眉毛一扬,「嗯,加一?」 其他三人才露出会心的笑。 期中考提前放学,四点十分一出校门,四人就先到后门门口旁的冰店吃冰。 四方桌上,一人坐一边。 「好可惜喔,要是黎黎也能来就好了。」林婧涵喝掉最后一口糖水,咬着汤匙有些惋惜道。 梁颐宁搅着纸碗里剩不了多少的碎豆花跟配料,「我还以为她也能来,结果刚刚问她的时候她说她还要去办什么资料、然后还要补习,明明都考完试了的说。」 「不要这么低落嘛,我们等一下顺便把她的份一起玩不就好了。」坐在对座的徐九舟拿着手机又按又滑的。 梁颐宁撇了撇嘴,果然跟徐九舟是塑料同学情,什么安慰法啊这是。 「哎,我刚看了一下,要不我们等等先去汤姆熊玩一轮,然后再去逛夜市吃东西怎么样?」徐九舟摇了摇手机,「反正明天是星期六又不用上课,没有会迟到的问题。」 「你这种时候还真是积极。」梁颐宁又吃了一口豆花。 「那当然,人生能玩的时候已经不多了,再不积极一点好好玩就真的没机会可以玩了。」徐九舟说得很有一番道理。 看周呈衍一直没说话,梁颐宁视线投向他藉机问:「你去过汤姆熊吗?」 「拜託大姐,这年头连国小生放学都会去的地方,我们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没去过?」徐九舟笑出来,梁颐宁那种问题还需要问吗,答案都这么明瞭了。 梁颐宁给了他一记白眼,「嘖,回答这么快,没人问你好吗。」 徐九舟吐着舌头、晃着脑袋,一副就是讨打的模样。 「我没去过。」 此话一出,其馀三个人都看向周呈衍,徐九舟又问:「真假?一次都没去玩过?」 「一次都没有。」 「天啊,你童年都怎么过的啊?」 听到这里,梁颐宁想着周呈衍之前说过的过去,总觉得多少跟他家庭的变动有关係,心里油然对他生起一股怜惜的情绪。 「一起去吧,我们。」 4-9一起玩吧(2) 周呈衍跟梁颐宁相视,他看出了她眼里的鼓励跟期待。 「对啊对啊,我们一起去,反正你也没去过不是吗,就当初体验了。」徐九舟跟着起鬨。 「有你什么事,你安排路线就好了。」林婧涵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扯出粉红泡泡的范围外,刚刚的气氛都被他打乱了。 无奈徐九舟不甩林婧涵,掰开她的手,转头又对周呈衍拍着胸脯掛保证,「跟你说,第一次交给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梁颐宁嘴角抽动了几下,要不是知道讨论的主题是什么,她真的会很怀疑徐九舟的居心。 一行人来到了汤姆熊世界,兑币入场后就是震耳欲聋的音乐跟各种机台的游戏声响,连带说话的音调也要跟着拉高才能听得见。 「有看到什么想试试的吗?」徐九舟指着四周的设备问周呈衍。 周呈衍放眼看了一圈,低头问了梁颐宁的想法,「你有想玩的吗?」 「嗯……有一个像飞盘的东西在桌上被打来打去的那个。」 「那是……什么?」 「桌上冰球,在那里。」林婧涵伸手指向桌上冰球的摆放位置,「之前跟她来过三次,每次第一个想玩的都是桌上冰球。」 周呈衍点点头。 梁颐宁看他跃跃欲试但又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对他提出邀请,「走吧,去试试看。」 还没踏出第一步,徐九舟就挡在前面,「欸~桌上冰球一下子就没感觉了,一开始当然要从投篮机开始热身啊。」 「你是国中生吗?篮球在学校也打,出来还要打,你不腻我都腻了。」梁颐宁拒绝他的提案。 「你是小学的吧?桌上冰球那东西都是我小时候玩的,你现在都几岁了还没玩腻吗?」 「总比你永远都是篮球好吧。」 「至少比你的冰球更有乐趣。」 「冰球玩的是攻防,你篮球就只是一直投篮而已,哪能跟冰球相比较!」 「呵,我篮球玩到一定的分数后篮框就会移动,比你那什么冰球更有挑战性好吗!」 徐九舟跟梁颐宁两人陷入小学生比较模式,林婧涵跟周呈衍在旁边看得是既无言又无奈。 「唉,这两人真的是,两个人都差不多程度,有需要这样互相伤害吗。」林婧涵微微歪头对着周呈衍道:「别看梁颐宁平时还可以的样子,遇到徐九舟就会整个人被同化跟着一起幼稚,枉费她看起来精明精明的。」 周呈衍看着还在拌嘴的二人,好像只要跟这群人在一块,每次都可以见识到梁颐宁的不同面向,「是吗,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林婧涵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周呈衍,没想到却看见他盯着梁颐宁在笑的画面。 嗯?林婧涵又以为自己眼花,眼神在周呈衍跟梁颐宁身上来来回回,最后发现自己像是撞破了什么秘密,一个人收着下巴偷笑。 最后还是由林婧涵充当和事佬介入,「你们两个玩的都是球,有必要这样吗,再比下去就真的天黑了。」 「那还待着做什么,赶快去开球啊!」梁颐宁左右手各抓一个人直奔冰球桌,留下徐九舟在后面跟着直喊她耍赖。 「哎,比吗?」梁颐宁滑着桌上的手柄挑衅地发起挑战。 「比啊,我还怕你吗?」徐九舟哪有不应战的道理。 「行,不要说我没照顾你都玩你没兴趣的,如果你赢了,那你就可以决定接下来要玩什么,如果我赢了,那你就得闭嘴乖乖地跟着我走。」 「哈,那就太好了,我玩游戏还没怎么输过,怎么比?」 「玩到球不出来为止。」 「来吧。」 林婧涵就看着这二人把战书都下好了,默默在一旁帮着投币开始游戏。 梁颐宁跟徐九舟两个人玩得投入,整场下来两方不是在尖叫就是在尖叫的路上,鬼哭狼嚎的,一下欢喜一下忧。 周呈衍抱着梁颐宁的书包看她似是玩疯了,也被她的各种反应感染得起伏不定,好似这就是一场媲美国际的大比赛。 一串结束的音效响起,梁颐宁右手还握着手柄,左手撑在台面微微俯身定格。 「怎么,输不起?」徐九舟走到梁颐宁侧面,弯腰趴在冰球桌上由下而上地大胆窥探她的表情。 梁颐宁舌头顶了下牙齦,站直后对他露出一个假到不行的微笑,「怎么可能?我梁颐宁拿得起放得下。」 「怎么听着有些心口不一呢!」 「你个男的怎么囉哩八嗦的,下一个玩什么?」 徐九舟从喉咙处笑了两声。 梁颐宁看着篮框上面的红色数字又看了眼隔壁机台徐九舟的分数,果不其然,预料中的游戏选择、预料中的分数差距,一点都没有悬念。 睇着他因为洋洋自得而飞起的五官,梁颐宁连气都叹不出,下唇是咬了又放、放了又咬。「笑成这样也不怕脸抽筋?」 「我赢了啊,你管我。」 「你每天都在玩的东西要是还没赢那还能看吗,倒不如跟我比。」周呈衍往前走到梁颐宁的旁边,把书包放到旁边的平面上跟梁颐宁的放在一起,拍着她的肩膀就说:「我帮你赢回来。」 「唉呦,这是要搬救兵的意思是吗?」徐九舟站着三七步,绕有兴致地看着梁颐宁跟周呈衍的互动。 「组队玩吧,我跟梁颐宁、你跟林婧涵,这样两边实力差不多,我跟林婧涵也不用在旁边只是看你们玩。」周呈衍拉开梁颐宁,对着徐九舟出意见。 「嗯……行吧,那就分组玩,反正两边都有个拖后腿的,你不见得会赢我。」 「拖后腿?」林婧涵气笑了,「看来我不做些拖后腿的行为就太对不起你这个称呼了。」 「别啊,我就是开个玩笑。」徐九舟赶紧灭火,怕林婧涵在等一下的比赛真的故意摆烂。「这样吧,打赌好了。跟刚刚比赛规则一样,赢的人决定玩什么,输的人除了服从之外,逛夜市的时候还要请赢的人吃东西。怎么样?」 「同意。」 「可以。」 「没问题。」 全员一致通过,开始了小组对抗赛。 有了周呈衍,梁颐宁本来没指望能翻身的投篮机竟然赢了,乐得跟周呈衍又是连续击掌又是抓着手摇晃的。 周呈衍看着面前激动得蹦蹦跳跳的人,也跟着笑得开怀,笑得就像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四人转战赛车,梁颐宁的单手操作不只惊艷了同行的两位男生,连路过的人都嘖嘖称奇。 只有林婧涵在一边摇头,「又不是本田,每次摸到车都要秀一下。」 毫无疑问,梁颐宁又拿下一局。 接着是射击、飞镖、打地鼠、摩托车、保龄球,几乎是把大型游戏设施都玩过了一轮。 一两个小时下来,徐九舟跟林婧涵动不动就嫌对方准度不够、速度太慢,吵吵闹闹的。 反观梁颐宁这边,虽然说是打赌比赛,但梁颐宁跟周呈衍像是没有赌约压力,一下帮忙拿书包、一下又帮忙加油,一会儿在旁边指导动作、一会儿又抱在一起喝采。 状态更像是在约会中的男女。 林婧涵将一切默默看在眼中,在徐九舟丢完保龄球后,罕见称讚他道:「主意不错。」 「啊?」徐九舟有听没有懂。 「走吧,游戏币都玩完了,都该去夜市讨债囉。」林婧涵拉着梁颐宁就要往外走,冷不叮地对周呈衍说了句,「人我借走囉。」 外面兑奖台,林婧涵接了通电话回来,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梁颐宁瞄了眼林婧涵手上的手机,感觉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男朋友生病了,听起来鼻音很重。」 「……你想去看他?」 「嗯。」 「好吧,情有可原,就不计较你半途拋弃我了。」 「哈,我这也算是给你製造机会了吧?」林婧涵眉头上下直抖,像是在暗示什么。 「那你应该要顺便把徐九舟带走。」 「抱歉了朋友,你就把那个呆子当成是一种考验吧。」林婧涵看了眼手錶,语气边得有些着急,「不说了,再不去的话,我就真的去不了了,先这样啊,拜拜。」 林婧涵走得急匆匆,还不小心撞到两个路人,梁颐宁看得有些担心想送林婧涵去楼下坐车。 「欸欸欸,去哪啊,还没换奖品耶。」徐九舟跟周呈衍边整理着玩游戏得到的彩票,边从游戏场里面走出来,看到梁颐宁越往外面走,马上喊住她。 「喔,林婧涵有事要先走,我送她下去等等就回来,你们可以先看看想换什么东西。」梁颐宁语毕,就追着林婧涵快步而去。 「这么突然?」徐九舟却满足地笑出来,「那等下夜市我就有双倍的吃的了。」 周呈衍看着已经见不到人影的电扶梯,跟徐九舟两人站到透明护栏旁等着梁颐宁回来。 「都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徐九舟等得有些不耐烦,一屁股坐在地上玩彩票。 周呈衍拿出手机,已经过去十五分鐘了,连梁颐宁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看到,打电话过去她也没接。 「我们去找她吧,时间太久了。」周呈衍用脚踢了踢徐九舟的侧臀,「你在电梯附近找,我沿着手扶梯找,找到人后用电话联络。」 「……需要这么着急吗?梁颐宁四肢健全怎么可能回不来?」周呈衍跑远了后,徐九舟才吐槽周呈衍大惊小怪。 不过他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嘴上是这样说,但还是往电梯的方向找去。 周呈衍最后是在一楼的电梯口找到了梁颐宁,没想到徐九舟也在,「找到人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走近一看,更让他没料到的是,坐在百货附设休息区的两人脸上都有或大或小的伤口。 梁颐宁听到声音,这才想起周呈衍的人,有些歉疚地起身,「抱歉,你找很久了是吗?」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打架了?怎么受伤的?我看看。」周呈衍听不进她的话,握住她的手臂上下观察,「只是送个人而已为什么去这么久?会晚回来的话怎么不传个讯息?没消息就算了,电话打过去怎么也没接?你当手机是摆设吗?」 梁颐宁觉得自己被训得有些无辜,面对劈头盖脸的质问头皮一阵发麻。 认识周呈衍到现在,她从没见过他眉眼里全是心急、焦躁的样子,连抓住她的手都是出了力的。 习惯了他之前最多是说反话来关心自己,梁颐宁现在反倒不太能适应他这般带有怒意的表现。 周呈衍的力气有些大,梁颐宁扭动着缩回手,抚上他刚刚抓得紧的腕部。「没跟他打架。」 额角上的一道血线加上略为蓬乱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异常可怜。 手上一空,周呈衍才发觉自己貌似过于激动了,闭眼微微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吧,你怎么会跟堵我的那两个人认识?」梁颐宁转过身沉声问道,想让徐九舟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一样是血痕加乱发,却与方才散发出的气息略有不同,淡漠的眸子加深了她冷硬的氛围。 徐九舟起身把书包甩到肩上,「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好说话。」 4-10一起玩吧(3) 计程车上,三个人打算到附近的周呈衍家清理伤口,周呈衍则坐在后座中间梳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总结就是说,你送完林婧涵后顺便去上厕所,结果出来的时候在电梯口遇到两个故意找碴的人。」周呈衍指着左边的梁颐宁讲到一个段落,又转而指向右边的徐九舟说:「然后你从电梯里出来刚好看到她被找麻烦,你就跟对方起争执,然后就被打伤了?」 「嗯,差不多吧。」徐九舟将头靠在车窗上,模稜两可地回答。 「那刚刚怎么没看到那两个人?」 「公共场合怕惹事上身吧。」 「他们是谁?你怎么认识的?」梁颐宁回想着徐九舟一见到那两个人就上手抓着他们衣领的架式,说话的内容也让人起疑。 「……就之前找我麻烦的那几个人。」徐九舟没有隐瞒。 「你们还在联络?」闻言,梁颐宁身子前倾瞪向另一门边的徐九舟。 「我没有!」徐九舟也回视着她喊冤。 「你们谈话的内容不像是没有。」 徐九舟语塞,弱弱地解释,「开学之后就没再接触了,就是前不久在学校附近碰上而已。」 梁颐宁霎时连结到了什么,松开审视他的目光,往着窗外靠回椅背上,「啊~所以你那天才会问我有没有遇到怪人或怪事啊……」 「抱歉……我不是想瞒着你的,只是想说你既然没遇到,那我就不多说什么免得害你想太多。」徐九舟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 「算了,反正你也是被连累的不是吗。」 「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像半句都没听懂。」周呈衍本来听了个大概,但是被梁颐宁的「连累」二字搅和得越想越糊涂。 梁颐宁嘴巴紧了紧,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 徐九舟也没细说,只是抓着前座的椅背对着司机说要在前面路口再过去一点的地方下车。 关上车门前,徐九舟还对着车内的周呈衍说:「我就不去你家擦药了,我的伤我自己处理,你帮梁颐宁涂完药之后不要让她一个人回家,你记得送她一下。」 一路无话。 抵达目的地,周呈衍打开门后没有马上踏进去,而是转身对着梁颐宁就说:「既然我也在现场,我想我应该也有整件事情的知情权。 「我去拿医药箱,你想想要怎么跟我说。」 那表情……毫无表情,梁颐宁猜不透周呈衍现在的情绪,莫名地就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她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弱小无助像隻待宰的羔羊般瑟瑟发抖,动也不动地坐在客厅的木地板上想着要怎么应对。 周呈衍很快就提着医药箱回到客厅坐到梁颐宁右手边,打开箱子有条有理地拿出需要的药水、药膏、ok绷。 他也不着急要听回答,慢条斯理地消毒额角的那道三公分的划痕。 「都八点多了,你爸妈还在店里忙啊?」梁颐宁选了个避免尷尬的开场白。 周呈衍视线下移瞥了她一眼,又专注回伤口上,「他们回韩国了。」 「又回去了?这么快,几个月前不是才回去过吗?」 「嗯。」 这话简短到梁颐宁难以继续话题。 「没话说了?」 「……没有。」梁颐宁吞吞吐吐,摇头。 「嘖,别动。」周呈衍扶住梁颐宁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还有要问的吗?」 「……没有。」就这不温不火的语气,谁还敢问啊。 「没有的话那换我问。」周呈衍拿出药膏,挤出一小段到棉花棒上拿着。 来了,她还是逃不过吗? 「伤口怎么来的?」 「嗯……劝架的时候被那些人手上的戒指划破的吧。」原来只是要问这种问题而已吗。 「当下怎么不找人帮忙?」 「太紧急了,没来得及。」 「徐九舟为什么说不要让你一个人回家?」 「可能是怕那群人又找我麻烦吧。」梁颐宁说完才发现,自己又被绕回去了,被周呈衍那探究的眼神注视得乖乖自动交代。 除了劝架的时候听到的徐九舟跟那些人的对话之外,其馀的她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周呈衍听完脸色不是很好,梁颐宁还反过来开解他,「哎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不也没事吗。」 「可是你还是受伤了。」周呈衍拿起棉花棒靠近伤口。 是错觉吗?怎么从平淡的语调里听出了心疼的意味? 梁颐宁眨了眨眼,「又不是什么大伤,只是小——伤口而已。」 不知道是药膏发挥药效了还是周呈衍使的劲大了,伤口一瞬间痛得梁颐宁拉高声调倒抽一口气,后面的几个字也说得有气无力、虚无縹緲的。 躲开棉花棒,眼里多了几分水气,「痛……」 「你还知道痛?你好歹也是个女生,就不知道保护一点自己吗?」 「我有啊,我擒拿又不是学假的。」 「那这伤口——」周呈衍举着棉花棒作势要点在伤处。 「要不是徐九舟太衝动我也不用劝架啊。」梁颐宁往后又躲了一下,「那些人也没对我动手动脚的,只是挡住我的路想跟我『聊聊』,我本来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周呈衍被梁颐宁的话给噎住了,叹了一口气,「过来。」 「干嘛?你又要公报私仇了吗?」梁颐宁戒备地盯着那支棉花棒,一点偏移都没有。 「呵,什么公仇私仇的,我只是帮你擦药。」周呈衍软了些声音,「我保证我会轻一点。」 梁颐宁还是没有动,周呈衍觉得她看起来像一隻进入警戒状态的猫。 周呈衍觉得好笑,扯过梁颐宁的右手,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慢慢拉近,「靠近一点,你太远了。」 没有自动上前,但也没有挣扎抗拒,梁颐宁半信半疑地看着周呈衍在自己的脸上进行修补作业。 「虽然不要遇到这种事比较好,但是万一还是遇到了的话,你不要想着自己会一点拳脚功夫就不把人放在眼里,找人帮忙或是报警都可以,就是不要让自己受伤,受伤是——」 周呈衍的声音被梁颐宁堵在嘴里。 用她的唇。 梁颐宁望着面前大概三个拳头距离的周呈衍,那张嘴开开合合都是说着要她保护学会自己的话,越离越近、越看越清晰,最后左手往前一撑,把唇贴了上去。 微微退开,她在他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没忍住又想亲的欲望。 周呈衍撇开头,就在梁颐宁将要再一次贴上去的片刻之间。 肌肉好像硬化了,没办法做出其他动作,这么近的距离,梁颐宁甚至还能细数周呈衍眼上的睫毛,但是却无法更进一步。 咚、咚、咚。 一下一下强力撞击在她的胸口,为何心跳声在此刻才如此之大、如此响亮呢。 彷彿是在彰显被拒绝的衝击。 「是我……会错意了吗?你没喜欢我吗?」梁颐宁用仅存的勇气问出当下能想到的唯一的问题。 她清楚地看见周呈衍的眼皮颤了颤。 这是被她说中了?还是她解读错了呢? 4-11吃乾抹净擦擦嘴巴 午餐时间。 「黎黎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过来一起吃饭。」林婧涵转过椅子在梁颐宁的桌上扒着饭。 「对耶,我好像真的有好几天都没看到她人了。」梁颐宁听林婧涵这么一说,才注意到这个变化。 「本来大家都一起吃饭的,怎么一个期中过后又散了,中午都少了一点乐趣。」 梁颐宁心虚地用汤匙刮着黏在便当盒上的饭粒。 「你不觉得吗?」 梁颐宁敷衍地嗯了一声。 看她这么随便应付自己,林婧涵用舌头把躺在牙齦上的饭粒捲下来,丢出了一个诱饵,「我前几天听说了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梁颐宁事这么问了,但其实内心并没有很想知道。 「你跟周呈衍祕密交往,而且最近可能在吵架冷战当中。」 「……哈,哈啊,你从哪里听来的?」梁颐宁乾笑着掩饰内心的慌张,明明她也没跟任何人说,怎么就被传成这样了? 「班上都在传啊,你不知道吗?」这下换林婧涵觉得好笑了,果真验证了当事人都是最晚才知道跟自己有关的流言。 班上「都」吗? 梁颐宁麻勉强地笑着,「到底是谁传的啊,我跟他不都很正常吗,你不是都知道嘛,有没有交往是要为了什么吵架?」 林婧涵定定地直视着梁颐宁,彷彿要洞穿她那样。「解释就是掩饰,大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 为防止她还嘴硬,林婧涵列举了几个当事者以为天衣无缝,实则刻意到极点的状况。 诸如在教室突然相互对上视线,梁颐宁都会有意无意地转开,营造出她只是刚好顺着视觉方向走。 几次在班级门口遇到一个要进、一个要出的窘境,梁颐宁要么低头装忙快速通过,要么紧急拐弯走向另一扇门。 放学也会提前收好书包,等鐘响就奔出教室,还以为她再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 就连中午也藉口要跟林婧涵或是黎谨知聊些少女二三事而跟周呈衍、徐九舟分开吃饭。 梁颐宁哑口无言,因为林婧涵说的都是事实。 那天晚上,等不及周呈衍的回应,在他因为手机震动而暂时回房间接电话的时候,梁颐宁从他家逃走了。 面对周呈衍的脸实在是没有普通时候的自信心继续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 对坏消息的害怕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对好消息的期望百分比。 如同鸵鸟心态,不敢去听他表情之下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意。 匆匆一吻后再见,梁颐宁跟周呈衍的相处呈现一个猫追老鼠的模式,不过那隻猫已经不是梁颐宁,而是周呈衍。 「……有这么明显吗?」梁颐宁算是间接承认了快要生无可恋了。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奇奇怪怪的话其实也还好,但问题就是,每次你避开他的时候,他都会用一种很有话想说的眼神看着你走远。」 ……真的吗?梁颐宁眼球往旁边移,不过还是忍住了想回头看周呈衍一眼的想法。 她的微表情全都落入林婧涵眼里,果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林婧涵又给梁颐宁实况转播,「你看看,他又看过来了,嘖嘖嘖,他是做了什么事让你理都不理他?」 「转回来、别看他。」 「你就不想帮我还原一下事实吗?」 事实吗……梁颐宁闭上眼深深叹气,再睁眼时,整个人看上去像受了狂风骤雨鞭打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草,没有失去生命,但也奄奄一息。 拿起手机打开记事本编辑,大概一分鐘后,把手机转手到林婧涵手上,「你看吧。」 林婧涵还在想着究竟是什么事情连说都不行,还要用这种看完立刻毁尸灭跡的方式讲,接过手机,屏幕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我亲他了,但好像被拒绝了。 这讯息量真不是一般的大,惊得林婧涵一口气没提上来、连饭都直接喷出去。 本以为是周呈衍做了什么对不起梁颐宁的事,她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好友先主动玩火,不过看样子是玩脱了。 照梁颐宁说的这个发展,应该是周呈衍要躲着她,可为何跟看到的情况相反,甚至周呈衍还一副伤感的神情? 眼睛从手机上移开,看到梁颐宁本人她又呆住了。 「天啊,抱歉、抱歉。」林婧涵抽起旁边的卫生纸为自己收拾残局,可惜效果微乎其微。 「噗——」梁颐宁压着唇角呼出一口气,眼睛眉毛都快要拧在一起了,下巴、衣服、头发全都被刚刚林婧涵喷出来的饭菜。「有没有这么夸张!」 「我的错、我的错。」林婧涵赔笑,扶着梁颐宁的胳膊就要往外走,「走吧,我带你去洗洗。」 厕所外洗手台,梁颐宁转开水龙头边照镜子边洗脸。 「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亲完就跑谁教你的?」林婧涵帮着挑出黏在发间的米饭。 「我这不是怕他拒绝嘛,他那表情看起来一言难尽的。」梁颐宁抬起头抽空回了一句。 「呵,你没听他的回答你怎么就知道是拒绝?而且假设他真的不喜欢你、要拒绝你的话,你也没办法拒绝人家的拒绝,不是吗!」 「……」完全无法反驳。 「不是,我就不懂了,你有胆子亲他,怎么就没有胆听他的回覆呢?」 「我、我就是觉得太丢脸了,脑子一热都还没跟他告白就亲上去了,万一他把我当成骚扰人士怎么办?连人格都会被他否定吧……」梁颐宁烦忧到手指蜷曲,体会了一波什么叫欲哭无泪。 「衝动,太衝动了。」林婧涵像个经歷了许多的老者那般说着。 「可是、可是、可是我觉得他没有不喜欢我啊。一样是朋友,他对我跟对你就很不一样,你不也是知道的嘛。」梁颐宁关掉水流,想从林婧涵那边得到认同。 林婧涵拨着梁颐宁衣服上的饭菜渣,这种事当然是问当事人最准确。「唉,不是我在说,你真的没打算去问他的想法吗?或是跟他好好聊聊?你这样就跟把人吃乾抹净擦擦嘴巴后就把人丢掉的渣女一样。」 渣……女?梁颐宁像是鱼刺误卡在喉咙那样,心里一堆字想说但就是组不成完整句。 回到教室,梁颐宁还没回到座位上就被同学拦住。 「梁颐宁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干嘛,你要送我啊?」 「哈哈,你说说看嘛。」 「哈哈,我想要一台时光机,你能找到吗?」搭时光机回去给她自己泼一桶冷水看能不能冷静点。 「……呵呵。」同学表面上笑了两声。 「呵呵。」 草草应付完同学,梁颐宁坐回椅子上拿起震动的手机。 通知栏上是徐九舟的讯息。 是要玩什么碟中碟吗,人就在教室为什么还要用line讲?梁颐宁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徐九舟。 徐九舟捕捉到她的目光,用手比了个六放在耳朵下面摇了两下。 神神秘秘的,梁颐宁点开他传来的图片。 #告白华新hhsh1832 2年16班梁颐宁 我知道你想的跟我想要的一样 4-12处境重演 梁颐宁一回教室就倒头摊在桌上,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洗脸的水顺势滴在桌面,那样子活像一摊烂泥。 夏天的体育课真的会热到融化。 「你想要卫生纸吗?」林婧涵指间夹了一张纸巾在梁颐宁的眼前摆了摆。 「滚。」梁颐宁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喔~你想要我滚吗?」 「吼,这个梗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梁颐宁脸上恍若戴了一张痛苦面具。 「大概等你哪天想出家的时候?」 回应林婧涵的是一白眼。 「欸,你这学期跟告白版到底有什么缘分?开学到现在大概三个月就被标註了两次,难怪班上的人看到你都想起鬨一下。」林婧涵侧坐在座位上,看着总务打开冷气。 「我怎么知道……」 林婧涵吹着冷气的风,又看见周呈衍投在梁颐宁背后的眼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跟周呈衍好好谈谈?这都不知道他第几次看过来了……明明就是你主动的,你也好意思吊着人家不理不睬的。」 梁颐宁嘴巴蠕动了下,她也觉得这么躲着周呈衍不是个长久之计,可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跟周呈衍的那个吻,就全身彆扭到无法面对他。 想要好好谈的决心也就一拖再拖。 梁颐宁这边还沉浸在羞涩跟羞耻的双重氛围里,林婧涵那边却突然从桌子底下伸过左手猛拍梁颐宁的膝盖骨,嘴巴丝纹不动,声音全靠舌头输出,「欸欸欸,过来了过来了,周呈衍走过来了。」 「你干嘛!」对梁颐宁来说此刻走为上策。 「跑什么,你就趁这个机会说清楚啊,人家都先找过来了。」可她刚一动作就被林婧涵抓住手按在桌上。「靠近了靠近了。」 见逃跑无望,梁颐宁放弃挣扎,低身趴回桌上把头往另外一边摆,做一隻缩头乌龟。 「找她吗?」林婧涵看周呈衍站定在梁颐宁旁边盯着她的后脑勺之外,什么都没做,便率先打破这些微凝滞的气氛。 「嗯。」周呈衍右手扶上梁颐宁的椅背,「我想找她说些事。」 「你……慢慢聊,慢慢聊。」林婧涵双手摊开往前送了送,说完也没走远,就只是转身面向教室前面。 周呈衍想着把梁颐宁带到人少一点的地方说话,便也不管林婧涵走不走远的问题。 「我们好像需要聊一聊。」 梁颐宁背对着周呈衍闭上眼睛,该来的果然逃不了,脑袋运作功能转瞬间掉出水平线,僵硬着身体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周呈衍唇角动了动,眼睛左右摆了下,胸间呼出一鼻子的气。 左手往前撑在桌边,弯腰俯身靠近梁颐宁的耳边,凝望着她略微被瀏海遮住的眉尾。「你不来找我,就只能我来了。你还要继续躲吗?」 都被当场逮住了,还躲什么躲?梁颐宁强忍着耳边的吐息没有推开人,想用冷处理的方式熬到上课、逼周呈衍先放弃。 期间班长还来告知周呈衍有时间要去一趟导师办公室,班导有事情要转告的样子。 周呈衍应下了,但是却没动身。 就在梁颐宁憋到快内伤的时候,两声清明的叩叩敲门声吸住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力。 「徐九舟、梁颐宁两个同学在不在教室?」教官鋥亮的皮鞋在地上踏了一脚。 还以为是天使来了,梁颐宁一个平移逃出周呈衍的包围网,却不小心用力过猛撞上旁边同学的桌子,还好位子上没人。 移正桌子,连馀光都不给周呈衍,向前走几步、举起手,「梁颐宁在这里。」 「教官有事吗?」徐九舟也从位子上起来往前走。 「请你们去教官室喝茶算吗,出来吧。」教官的幽默并没有减少他脸上的严肃。「啊,副班长在不在?」 「在。」副班长举手。 「等下上课如果老师问这两个人去哪里的话,就说在教官室。」教官就这么带走了梁颐宁跟徐九舟俩人。 教官室里几个任职教官都在,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就属负责二年级的教官,也就是刚刚把梁颐宁、徐九舟请出教室的那位。 「到底说不说!期中考结束之后到底跟谁打架!」教官用力拍了下桌面,对着面前默不吭声的两个学生就是一阵吼。 「又不是我们先挑起的。」徐九舟低头看着地板。 「……好,就当对方先挑衅的,那对方到底是谁?」 「就是不认识的人而已。」 「不认识?还而已?」教官气得把桌上的电脑萤幕一拽,「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是不认识?不认识的话还会一上去就揪人衣领?」 徐九舟扫了眼萤幕上的画面,是期中考结束去汤姆熊玩的那天,梁颐宁送完林婧涵顺道去了趟厕所出来后被两个陌生男子拦下。 其中一个比较壮硕的男子伸出手想搭上梁颐宁的肩,却被梁颐宁抓住手腕旋转了一圈压住;那男子立刻晃了一下身体,梁颐宁往前一推、松开手,两个先来找事的男子撞成一团。 同行的另一个男子迅速起身,往前跨步想抓梁颐宁,梁颐宁一个闪身避开,脱下一边的书包背带自转一圈把书包打在那人适时转过来的脸上。 那个壮硕的男子想从另一边偷袭,可是却突然转头看向别处,下一秒徐九舟就出现一把抓住壮硕男的领子,不时地还用力扯一下。 梁颐宁立刻上前要分开两人,可惜没有成功,还后仰躲着对方的挥过来的手,画面上看不清楚细节,无法断定是否有完全躲开。 随后壮硕男甩开徐九舟,指着徐九舟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几秒就同一起来的同伙离开现场。 徐九舟被推得往后蹬了几步,看着男子离开,回过身拿起梁颐宁掉在地上的书包。 教官按下空白键,影片停在最后这一幕。「这两个穿制服的就是你们两个吧。」 「没想到你还有些身手。」徐九舟微微歪向梁颐宁低声道。 梁颐宁手背在身后,斜了他一眼,都现在这种处境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都有人投诉到学校里面了,你们还不说实话吗?」一段影片的时间,教官也稍稍平静了些。 「还需要说吗?这些都是事实,他们找碴、我们防卫。」徐九舟指着电脑说得有理有据。 「那细节呢?嗯?刚刚就问了好几遍,但就是一个字都不说?为什么?」 没人回答。 「啊?梁颐宁,你说为什么?」教官转问梁颐宁。 「……徐九舟说的、影片看到的,就是事实的全部。」 「你!」教官一气之下直接站起来,底下的滑轮带着椅子滑出几个脚步的距离。 好说歹说,徐九舟依旧油盐不进,教官本想着也许可以从梁颐宁嘴里撬出来,结果比没问的时候还要气。 旁边分心关注的教官们赶忙上前缓颊,刚柔并济、恩威兼施地说了一堆暖场的话。 「别激动,孩子不说肯定有理由的。」 「对啊,不要这么急嘛,给一点时间或许就会说了。」 「同学,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需要帮你什么吗?」 「毕竟学校接到投诉,你脸上刚好又有伤口,你们教官需要调查事情的原委才有办法跟大家交代。」 「有难处的话,说出来,我们才有办法帮你们啊。」 看着教官们殷切的神情,梁颐宁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有难处,影片的就是事情发生的所有经过。」梁颐宁仍旧是那一句话,绝口不提其他更多的。 「看看!讲了老半天就只有这一句话!」级任教官敲着桌子,喘了几口气,看着面前俩学生。 「行吧,要这么嘴硬也可以,就去爱校吧,每天中午都来报到,到学期末为止。」教官手撑腰,做出最后的惩处。「滚吧,回教室上课去。」 「谢谢教官。」 「……谢谢教官。」梁颐宁跟着徐九舟离开前还扫了眼电脑停留的画面。 回教室的路上。 「要爱校到期末耶,你真的没打算说出实情?」徐九舟手插在口袋走的很缓慢。 「……抱歉,害你跟我一起受罚。」梁颐宁向徐九舟道歉,因为。 「呵,没事,只是爱校而已,中午不用待在教室也不错。」徐九舟摆手,不把这种处罚当成一回事,「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反正我也有动手,做些体力活来回报也不算太吃亏。」 梁颐宁也自嘲,「那我也算是罪有应得?我动手的程度还比你严重。」 「真不懂你为什么还要帮那个女的隐瞒,她都找人警告你了。」徐九舟强烈怀疑梁颐宁是不是头壳坏了。 「说出来的话,那个女生之后在学校应该也不好过吧。」 「你不会想当什么圣母吧?」 「不是我太好心,我只是不希望他知道真相之后也对我感到抱歉。」 谁?徐九舟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单眼皮男生的身影,眨眼的剎那一切了然于胸。 中午吃完饭,梁颐宁站在教室后门等着徐九舟,两人准备到教官室听从安排打扫校园。 「你快一点。」梁颐宁看着錶上的时间,还有五分鐘就要午休鐘响了。 「等等,就快好了。」徐九舟坐在位子上奋笔疾书,又翻过一页。 「所以你为什么不提早写完作业,一定要拖到最后一刻才要借别人的来抄。」 「别吵,我会分心。」 梁颐宁靠在墙上,盘算着她要不要拋下徐九舟,自己一个人先去。 「不好意思,请问周呈衍在吗?」 梁颐宁抬头一看,觉得眼前的女生有些脸熟,右边太阳穴上有一颗明显的痣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他不在,去导办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你找他有事的话可能换个时候再来,不然就是我们帮你转达。」徐九舟抄作业归抄作业,嘴巴还真是一刻都不停歇。 坐在门口当门神而已,又不是住海边,管这么宽? 梁颐宁当着不认识的人面前不好发作。 「这样啊。」那个女生弯起的唇微微下垂,「那能麻烦你帮我转交这个东西吗?」 那女生手上掛了一个牛皮色的纸袋。 徐九舟一听要转交物品,顿时作业也不抄了,几本作业本胡乱混作一堆夹在一起扔进抽屉。 「我就说我还有爱校要去,难怪觉得时间那么赶。梁颐宁你好了就跟上,我先走了啊。」徐九舟原地遁逃。 梁颐宁觉得头好痛,大概是要替他收拾残局的节奏。 4-13-变相告白后离开 「那能麻烦同学你吗?」那女的回过头问梁颐宁。 梁颐宁前不久也遇到相同的情境,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她没有接受女生的请託。 看着纸袋,梁颐宁想起自己还没机会得到回答的那个吻、跟周呈衍僵持的关係,内心不太愿意帮女生这个忙。 用了一个很公道的藉口,为她自己脱身,又能不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 「不好意思,我可能不太方便,万一东西损坏了的话我付不起那个责任。」 「没关係,里面没有易碎或是贵重的物品,不怕摔。」 「那万一不见了的话,你的心意不就白费了吗?而且亲手拿给对方不是也比较好吗?还能跟对方说上几句话。」 「怎么可能会不见,这东西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不会有人想偷的。」 不死心啊这女的。 「方便问一下里面是什么吗?」 那女生大约是没料到梁颐宁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呃……就是一些要送他的东西,不太方便跟你细说。」 梁颐宁大致上能猜出个七七八八,这个不情之请再加上近期的几桩烦心事同时袭来,扰得她濒临耐性丧失的边缘。 「他知道你是谁吗?」 「喔,我之前有来找过他,东西放他桌上他就知道我是谁了。」 这人讲不听吗?没听懂潜台词吗?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是周呈衍,我没办法代替他收这些跟感情有关的东西。」梁颐宁看午休时间还有一分鐘就要到了,也不再继续跟那女的耗,「不好意思快打鐘了,我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了。」 梁颐宁转身想从前门附近的楼梯下楼。 「……你是故意的吧。」那女生为了要让梁颐宁听到她的话,刻意抬高音量,「说这么多理由、找那么多藉口不想帮我,不就是因为你也喜欢他吗!」 右脚踏不出去,最后踩在了左脚边,梁颐宁右眼跳了两下。 「我说错了吗?你没喜欢周呈衍吗?」那女生走近了几步,声音更大了。 午休鐘响得很准时,走廊上都是要回教室的人,教室里的同学都自发安静下来。 「我喜不喜欢跟你有什么关係。」梁颐宁回身看。 那个角度、那颗太阳穴上的痣,她隐约想起这人之前在打扫时间来找过周呈衍一次,那次的接触还是徐九舟从中推了一把的。 「已经打鐘了,我劝你不要继续这么大声说话,免得被其他人看笑话,你也不好收场。」 「我有什么不好收场的?反倒是你,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那个有太阳痣的女生依旧咄咄逼人。 梁颐宁皱眉。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大家都在猜测你、周呈衍还有徐九舟三个人到底是什么关係。 只是请你转交东西而已,你却推三阻四的,说什么为了我好,是你私心不想让他们接触你以外的女生吧,你怎么那么贪心两个都想要。 不只我一个人,我看也有几个女生也是因为你这套说词没有机会认识周呈衍跟徐九舟的吧。」 梁颐宁觉得讽刺,感叹这都是些什么逻辑想法,同样一件事竟然可以被解读成这么扭曲。 纵使心里不耐烦,她分毫没有表露在脸上,将扑克脸贯彻到底。「不就是因为他们不接受像你这样亲自送礼物的人,你们才会找上我、拜託我帮忙转送给他们,难道不是吗? 他们都不收的东西,我一个朋友的身分有什么道理能够代替他们收下? 我说得没错吧。」 太阳痣女生咬着唇死瞪着,脸上尽是愤怒与不甘。「……那你要怎么解释这个?」 她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声音不大不小地唸着手机画面上的内容,离得近的人都能清楚听到。 #告白华新hhsh1859 2年16班 你∕你,也喜欢她∕他吗? 〔附图〕 图片上是一双背影,一男一女身穿白色制服肩背书包站在公车站等公车,女生的手往男生的腰间伸去。 照片里天色过暗,遮住了半边的身影,看不清两人脸上的表情跟五官。 不过却能从图片中鞋子的品牌款式找到吻合的人,在光线照射明亮的下半身,女生脚上的那双鞋就是梁颐宁脚上的那双。 「男生应该就是徐九舟跟周呈衍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吧,只要对照一下鞋款就能知道是谁了。」太阳痣女生没有放弃对梁颐宁的逼问。「刚刚一看,这不是徐九舟的鞋子。」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太阳痣女生不屈不挠,「你还不敢承认吗?我就不相信你不帮我是没有参杂任何的私欲——」 「是……我是喜欢周呈衍,但我不至于小人到对你使阴招。」梁颐宁坦荡地承认了。 她发现把『喜欢』说出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 又是告白版?梁颐宁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人物,为何要这么三翻四次地纠缠? 不就是想逼她表态吗,可以,她说就是了。 「呵,你不是说你跟周呈衍是朋友吗?但是你却喜欢你的朋友?」太阳痣女生发笑。 「这有什么矛盾的吗?我喜欢他跟我和他是朋友关係并没有衝突吧,感情的事本来就很难预料。」梁颐宁没空继续搭理她,「多看点书吧,眼界不要越活越小。」 一个漂亮的转身,从容的步伐陡然停住。 他就站在那里。 周呈衍。 她的告白,他都听到了……吧? ? 午休。 已经被罚爱校两星期了,学校的每个角落都快要被探索光了。 梁颐宁这天在学校的停车场扫着落叶,太阳当空照,正是把人放在柏油地上烤了也会熟的时候。 躲在树荫下,挥着竹扫把把的上散落在四处落叶一个区块、一个区块地扫成堆。 「天啊,这才六月初就这么热了,七八月的时候不就热疯了。」她用手背擦过下頷上怎么擦也擦不完的汗水。「还让不让人活啊……」 止不住叹口气,肩膀也跟着垂下去,期中考过后还真没有一件事是顺遂的。 拿过畚箕铲起一筐半乾燥半发黄的叶子倒到垃圾袋里,没几下就呈现满出来的状态,她放开畚箕,拉着垃圾袋袋口、脚踩压树叶,压缩出多馀的空间继续装。 又往垃圾袋里铲了满满两畚箕的量她才罢休,蹲下把袋口打结绑紧,顺便检查袋子有没有被树枝划破的地方。 身后传来声响,梁颐宁头也没回就是一阵抱怨:「徐九舟,你是掉到马桶里了吗,怎么去那么久。」 把收拾好的垃圾袋暂时放到一边,拿起扫把再集中剩馀的枯枝落叶,「别想偷懒,把后面的垃圾袋抽一个新的过来打开。」 用扫把挡着畚箕口防止掉落,小心转过身朝撑开的垃圾袋口移过去,却在看到半跪半蹲在粉红色垃圾袋旁的人时愣住了。 恍若被施展了忍术定身术。 梁颐宁盯着他,眼睛眨了又眨,有几根巍巍颤颤的小枝椏从畚箕边缘掉出。 「不是要装袋吗?」周呈衍抬眼。 竟然认错人了,梁颐宁朝袋口倾斜畚箕抖了抖。「抱歉,我以为是徐九舟上完厕所回来了。」 「爱校不累吗?」 「……也就那样吧。」大太阳底下的,要不要也来试试看? 梁颐宁拿走他手上的垃圾袋敞开放到一旁,继续用畚箕填满。 气氛有点尷尬。 周呈衍看着梁颐宁扫扫倒倒的侧影,语气生硬,「为什么不跟教官说是那些人先挑事的?」 「有路人把拍到的影片传到学校,教官知道是对方先起头的。」 「那你还被罚?」 「……我也有动手回击嘛,教官的处罚也不算不合理。」梁颐宁真的不是很计较被罚做爱校服务这件事。 她的想法周呈衍有些看不懂,也有些火气,「那些人还因为徐九舟的缘故跟踪你,你不处理吗?」 「之前是也有过类似的事,但徐九舟也没跟他们搀和在一起了,我想说也就算了。」 「为什么不追究责任?你是在逃避什么、还是在包庇什么人吗?」周呈衍气她处理的方式太消极。 「追究责任然后呢?教官护得了一时,但之后呢?有谁能保证就可以完全杜绝这样的事?」梁颐宁反问。 很久不曾单独说话了,儘管周呈衍态度不是那么和善,她还是好声好气地说:「我只要不去招惹他们、不要把事情事情闹大,时间久了那些人自然也就不会记得我这种不重要的路人。」 「你为什么要替那些伤害你的人着想?你不说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害怕。」周呈衍靠近,话语里的气愤已然盖不住。 梁颐宁不解周呈衍他为何这么在意这件事的责任归属问题,面对他句句的逼问,为了不让他起疑,她需要用更多的藉口来解释,脾气也跟着起来。 「我没有帮那些人说话,我只是想让整件事情自然收场,不希望有人从中受伤。」 「不希望有人受伤?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多少天过去了,伤口的痂都还在。」 两人相对而立了多少次,只有这次两人都是一身的烦闷、躁鬱。 仰头望着周呈衍的眼,「不是只有看得见的伤口才叫伤。」梁颐宁转身不想再谈。 「你又要躲我了吗?」 梁颐宁心情复杂,被他这话喊停在原地,又见他低沉的声音徐徐入耳。 「那天过后,我们有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不管是吻他的那天,还是间接告白的那天,梁颐宁都没等到周呈衍的答覆就先独自逃开。 「我们不是朋友吗?」周呈衍不明白他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是你的回答吗?你的……真心话?」理智上知道他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梁颐宁还是忍不住猜想。 她这才体会到林婧涵当初说的,果然喜欢了,就会想要更多。 良久。 「颐宁,我要离开了。」 这是周呈衍走之前,梁颐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他这么喊自己。 4-14似在非在 十一月,天气逐渐转凉,冬天又要来了。 梁颐宁坐在小花园里戴着耳机听音乐,吹着沁凉的风,腿上放着一本数学总复习讲义,书页被微微吹起,要翻不翻的。 这个角度能够把整个学校的教学楼尽收眼底,从高一看到现在高三都没看腻过,可惜这片景色那个他没机会一窥。 「果然在这里躲着呢,林婧涵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找你老半天,没想到你在这里吹风啊。」徐九舟从被花丛挡住的小过道后出现。 梁颐宁见是徐九舟,嘴角微扬,瞧了他一眼后又把眸光移回远处的天,那分不清白云的白与蓝天的蓝的那片天空。 「你有空吗?」徐九舟也跟着望天。 「没有。」 「哈,午休时间跑来小花园不是要休息不然要干嘛?」 「对啊,所以我很忙。」说得漫不经心。 「……忙着休息是吧。」徐九舟仰天笑了几声,「说真的,有事找你。」 「说啊,我听得见。」 「不是我。」 梁颐宁顺着徐九舟下巴指的方向看过去,走进来了一个女生。 看见太阳穴上那颗见过几面的痣,梁颐宁恍惚了会儿,针锋相对的那天好似才是昨日的事。 「她说有话想跟你说,就拜託我带她来找你。」徐九舟起身拍拍梁颐宁的肩膀,「聊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徐九舟走出小花园,梁颐宁看着那颗太阳痣走近,站到她的斜前方。 扯着耳机线拔下耳机,梁颐宁边暂停音乐播放边问:「有什么事吗?」 太阳痣支吾了几声才道出来意,「我来是想跟你道歉的,对不起。」 「你坐下吧,挡着我的光线了。」梁颐宁合上讲义摆到一边,顺手指了半圆弧座位的另外一端。 太阳痣依言坐下,「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我跟你的过节也就那一次,不难猜。」 「一次……吗?」太阳痣轻笑,「对我来说可不只一次。你不知道吧,我老早就知道你了,那时候因为担任交流司仪的事常常跟周呈衍走得很近。」 周呈衍啊,这个名字梁颐宁已经有几个月都没听过了,自从上学期他在期末考前两週转走之后,她就几乎不曾再从别人的嘴里提过。 梁颐宁拨开被风吹得在脸上作乱的头发,往耳后一勾,勾到一半感觉到掌心、指缝的空荡。 四个月了,还是不太能适应这头短到与下顎齐平的短发。 「你们同框的比例真的太高了,走廊、操场、公车站,只要我想找周呈衍说话,你就一定会出现在她旁边。」 太阳痣看梁颐宁心不在焉、对她的话不感兴趣的样子,又自我爆料,「你别不信,我还有拍照存证。 「为了知道你们的之间的关係,我只要觉得你们看起来很曖昧的时候我都会拍下来观察。」 公车站?拍照?梁颐宁右眼微瞇,右边唇角也勾得很隐微,「你跟踪还偷拍啊。」 「我、我又不是拍什么不能看的画面。」 「你不懂什么叫尊重吗。」梁颐宁看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上学期告白版那几篇贴文也是你吧。」 「……是我做的,我本来想靠大家对你们的猜测让你自己知难而退。」太阳痣垂眼看地砖,「谁知道你还迎难而上。」 迎难而上?在她眼里是这样吗。 「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我,可是你为什么突然要跟我道歉?都隔这么久时间了。」梁颐宁笑得极浅,还带了丝嘲弄,「突然良心不安吗?」 「我只是为我有些激烈的行为跟你道歉,但还害你跟徐九舟做了一个月多的爱校这件事,我不觉得抱歉,毕竟是你自己主动扛下来的。」 「会爱校不也多亏你吗?不就好在徐九舟跟他们那些人混混之前是认识的,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神通广大,还认识一些江湖朋友。」 太阳痣放下翘起来的脚,「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明知到是我是幕后主使,为什么还要帮我保密?」 帮她?周呈衍当初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帮你?你太看得起你在我心里的份量了吧。」梁颐宁失笑,这是什么天大的误会才会让太阳痣这么认为? 太阳痣唰地一下站起来,被她说得有些恼羞成怒,「那你为什么没跟教官说?说了就不用罚爱校了。」 梁颐宁手往后撑,「是啊,说出来的话我跟徐九舟应该可以免受处罚,但是内心会受到伤害处罚的人,就会是周呈衍了。」 对比之下,梁颐宁显得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都不能牵动到她一丝一毫的情绪。 太阳痣自嘲地笑出来,「到头来,我却成了伤害他的人了吗。」 看着她的反应,梁颐宁什么感觉都没有。 「难怪他这么替你着想,原来你这么维护他。」太阳痣低语。 「你说什么?」有风声呼在耳边,梁颐宁没听清。 「你不知道吗?是周呈衍让我来道歉的。」 什么意思?梁颐宁慢慢前倾坐正,一双眼盯着太阳痣。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自习室里,学生人数寥寥无几,梁颐宁坐到平时的位子上,拿出复习讲义跟空白的纸张就开始中午没能复习完的数学章节。 大约是心不静,原本会算的习题竟然成了无解的坎,一道题重算了好几遍都还是卡在一样的地方。 讲义上有以前写的过程,也许是跟自己赌上气了,就是不肯翻看计算纸下盖住的正解过程,自顾自地埋头苦算。 涂涂改改,明明共同乘上负二就可以解开的行列式,为何就是行不通? 太阳痣中午在小花园说的「他都知道了」到底是知道些什么? 梁颐宁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别再想了,学测将近,分心想这些没有解答的问题无益。 重新把焦点放回行列式上,看着计算纸上各处的算式,每个都卡在相同的步骤,就连现在新写的算法也都没有进展,还是同一套逻辑,难怪跟正确答案无缘。 她跟周呈衍呢?算是无缘吗?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大家都要考大学了,也没敢在line上多问。 回神时才发现自己走神,敲了敲脑袋试图把不相干的人事物剔除。 集中到刚刚未算出结果的题目上,手中的笔在一串数字旁边点了又点、点了又点。 规律的动作不但静不下心,反而更浮躁。 看着那一点的墨水越晕越大,梁颐宁一个狂躁把笔甩开,双手抱着头埋在桌上。 猛地,脖子上一阵冰凉,刺激出一小片鸡皮疙瘩,她惊呼着直起身。「什么东西?」 只见徐九舟放了瓶柳橙汁在桌上,又卸下书包放到前面的空位。「这么早就来晚自习?连晚餐都不吃?」 梁颐宁克制着、强行将自己的眼睛从那瓶橙汁身上拔开,「人太多了,要等很久,浪费时间。」 「不饿吗?」 「还好。」 「是喔,我还以为你饿趴下了。」 「没有,就是算数学累算累了休息一下。」梁颐宁双手抵在桌缘拉开跟桌子的间距,转了转脖子。 徐九舟瞥到她桌上杂乱无章的计算过程,指着一处就说:「你这里负二乘过去后忘了再加上原本的数。」 照着他的话心算一下,梁颐宁苦笑出来,「真的耶,算了这么多次竟然都没发现……都已经倒数六十天了还犯这种错误。」 「你也别那么紧绷,这学测不还有六十天嘛。」 「你还真放松,看来是读得不错?」 「嘿嘿,那是,我是不喜欢读书,但不代表我不会去读,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梁颐宁只是笑,眼神没有焦距地垂着。 徐九舟看她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寻思了会儿,拉起梁颐宁的手跟那瓶橙汁就往教室外面走。「走吧,陪我吃饭去。」 闻着茶叶蛋香,梁颐宁又咬了一口,跟着徐九舟在操场跑道上边走边吃,指着他手上的两个三角饭糰,「你真的只吃这样就够了?」 「嗯,最近运动量没那么多,随便吃吃就好。」徐九舟也回问:「好歹是个成年人了,你一颗蛋就饱了?」 「你说要请我,我本来想宰你一顿的,但我真的不饿,下次吧。」 两人走在最外道,一圈、一圈,聊着最近、聊着未来。 「中午的时候,那颗太阳痣有好好跟你道歉吧。」 前面讲了这么多,是为了接下来的话题铺陈吧。梁颐宁也没揭穿徐九舟的小心思,嗯了声点点头。 「那你都知道了吧?」 「你指的是什么?」 「……抱歉,我都跟周呈衍说了,包含那次在汤姆熊打架的真正原因也说了。他……都知道了。」 4-15是时候了 徐九舟不再往前走,梁颐宁往前走了几步也停下,二人正好经过司令台,梁颐宁也没心情继续走操场了,索性就坐到台缘上。 拍拍左边的位置,看着徐九舟,「猜到了,会跟他说的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了吧,太阳痣总不可能自己去跟他坦白。」 徐九舟走过去坐下。 「我本来也没想说的,是上学期他跟我说他要转学了,不想跟你闹僵后离开,所以我才没有再瞒他的。」 梁颐宁微微举起手中握着的半瓶橙汁,现在看到橙汁都会不自觉想起周呈衍,「你对朋友还真是有情有义啊。」 徐九舟看过去,见她对着柳橙汁出神,「你……还好吗?」 一语双关,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啊,为什么不好?之前就是怕他知道后会自责什么的,我才让你跟我一起保密,也不知道他听到这些之后还好不好……我怕打扰他考试,这阵子都没跟他聊过。」 虽然梁颐宁脸上掛着笑,但徐九舟觉得她不如脸上的笑那样开心,甚至是还有点糟糕。 「你也知道,他也就那样的个性,知道之后也没什么变化。」 梁颐宁点点头,「那倒也是,很像他会有的反应。」 「你也知道韩国升学压力大,他又是半年前才转过去的,也没什么朋友,我怕他太闷了,就偶尔会打视讯给他,他就是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一点。」 「视讯?」梁颐宁吃惊,「你给他打视讯?两个男生打视讯?」 「你那什么脸啊,怎么,不行啊。」 「没、没有不行。」梁颐宁推了下下滑的眼镜,「我都不知道你跟他好成这样。」 梁颐宁庆幸早上出门太赶没来得及戴隐形眼镜,抓了一般眼镜就出门赶车,应该多少能遮掩她眼里的失落吧。 徐九舟看她视线转移、抱臂趴在膝盖上楚楚可怜的样子,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哎,你不会在嫉妒我吧?」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梁颐宁哈出一声大笑,手臂还一挥一挥的,「我嫉妒你干嘛?嫉妒你跟他是朋友?还是嫉妒你有他的联络方式?」 看她这个反应,徐九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憋着偷笑,浅咳一声,搭上她的肩,「别吃醋了,我跟你哪有可比性,想他就打给他或是传讯息给他啊,他都长这么大了,知道分寸的,要是真没时间跟你聊他也会说的。」 梁颐宁侧头,一双眼将信将疑地瞅着他,更多的是心事被看透的羞窘。 晚上,梁颐宁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手机陷入两难。 这么突然传讯息过去,他会吓到吧;而且也不知道他韩国的修能考试结束了没。 可是太阳痣会来主动道歉也是因为他,总要谢谢他的吧。 传吗?还是不传? 一个震动在寧静的夜晚吓了梁颐宁一跳,她拍着胸口点开通知,通知栏里只躺着一条几秒鐘前来的讯息。 徐九舟:温馨提醒,周呈衍的修能已经考完了喔,想做什么就去做唄。 「嘖,这人真是,我有说想知道这些消息吗!」梁颐宁推开手机,装得一派洒脱。 没坚持多久,就口是心非地摸起桌上的手机,「既然都考完了,那我传个讯息感谢他应该也不算打扰吧。」 捨不得删、没勇气看,许久没点开过跟周呈衍的聊天纪录。 最后一条还是她开学前让他读书加油的话,她到今天才已读他回传的贴图跟那句:「你也是。」 编辑好文字,做了好几分鐘的心理建设,牙一咬就发送出去了。 梁颐宁:今天谢谢你。 看着聊天室她那条等着他出现的讯息,忐忑地盼着他的回覆。 一分鐘过去。 三分鐘过去。 七分鐘过去了,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心中的期望落空,打退堂鼓想收回讯息,等日后有时间再来好好地向他道谢。 却发现文字框旁出现了「已读」的字样,手指在屏幕上悬住。 周呈衍:没什么,她本来就该向你道歉的。 看来他知道是什么事,十之八九是徐九舟跟他说的。 梁颐宁:如果你没去跟她理论的话,她可能对我都还不会感到抱歉吧? 周呈衍:我以为她会更早跟你说,没想到拖到现在。 一分鐘后。 梁颐宁:为什么你一个人在离开前默默做了这些事都不让我知道? 是怕她会对他什么要求吗? 周呈衍: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你为我扛一次,我就还你一次。 他都这么回了,那她还可以说什么? 再三犹豫之下,梁颐宁还是想为自己再试一次。 梁颐宁:我们能不能……不只是朋友? ? 寒假。 梁颐宁摊在沙发上,在电视机前追着每年到一个时间点就会开始连播的《甄嬛传》。 看着妹妹像个软烂的沙发马铃薯,梁谦仁站到一旁伸着脚朝梁颐宁的屁股踢过去,「考完学测就放松了是不是?万一要指考——」 「呸呸呸,别乌鸦嘴,我有信心得很,成绩不会差到哪里去。」梁颐宁把手上的橘子皮尽数丢到梁谦仁身上。「而且有你这么乱踢淑女的屁股的吗。」 「淑女?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整个空间都是你的课本讲义题本考卷乱七八糟的,过个路像在走什么障碍赛。」 「多好啊,顺便训练你的反应能力。」 「你信不信我等一下就直接把书整箱丢掉,让你下学期复习都找不到。」梁谦仁放下手上的水杯,拿起柜子上的塑胶红绳就要整叠綑绑打包。 梁颐宁赶紧起身阻止哥哥,「你别动,顺序乱了我又要整理一次。」 「那你赶快整理,至少把客厅的这一部分先清理掉,小心摆到过年又要被骂。」梁谦仁关掉电视,把机上盒也收走,「怕你被电视吸走魂魄,等你什么时候收拾好了我再把它装回去……啊,如果你也不想我把网线拔掉的话。」 这下好了,不收拾不行了。 把手中剩下的橘子瓣塞进嘴里,梁颐宁拍拍手上的不存在的灰尘,一屁股坐到书堆里。 把前面挪出一块空地,开始按科目分类。 数学讲义、国文考卷、国文课本、物理课本、总复习讲义、英文题本、生物讲义、生物笔记…… 嗯?资料夹?里面装了什么? 这个黑色的文件夹是用来做什么的她已经没有印象了,翻开封面的塑胶板看到里面透明资料袋里装的纸,不禁一怔。 是高二的时候担任韩国姊妹校交流司仪时的司仪稿。 上面花花绿绿的,红色、绿色、黄色蜡笔、铅笔、紫色萤光笔等等。 隔着一层透明塑胶层,梁颐宁手指轻轻抚过那各种顏色的笔跡、不同材质的笔触,有她的,也有那个人的。 面上的笑有着怀念。 再翻一页,多了个更撞击心神的东西,她呼吸极轻,小心翼翼地从资料袋里拿出来那被摺得方方正正的锡箔糖纸。 她认得,那是自己当初悄悄放进去的。 因为喜欢那个人,所以连他给的喉糖的外包装也没捨得扔。 又翻了一页,这页也有一个糖纸,是塑胶的、两头边缘带有锯齿状的。 是那时候她回给那人的喉糖回礼包装样式。 她记得那些包装纸都丢掉了,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自己的话,除了那个人,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可是为什么?是想表达什么吗? 回到房间,梁颐宁把取下来的讲稿跟两张糖纸放到桌上,拉开抽屉,拿起里面的约莫手部大小的长方形铁盒,打开。 里面存放了很多饱含回忆的小物件,她还是能一下子就找出那颗她当时一直没吃的喉糖,以及那张两人合照的拍立得相片。 旁边的手机萤幕亮起,映入眼帘的是line的程式通知。 从那天问完他能否不只是朋友后,讯息很长一段时间显示已读状态但却迟迟没有下文。 梁颐宁不急,但也不积极,放假几天了也没主动点开过line,也许现在是时候了。 是他的讯息。 周呈衍:对不起,我没有信心。 梁颐宁鼻子翁动了一下,果然还是改变不了吗?如同高二爱校那天他给的回答。 「还回来吗?」听到他要离开,梁颐宁张皇之下只有这个问题。 「不知道。」周呈衍自己也不确定这一趟是否还有回程票。 梁颐宁沉默许久鼓起勇气,「我喜欢你,所以才亲你,那你对我的感觉呢?」 「……我不确定。」 「那你要跟我试试看吗?看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我……」周呈衍语塞。 「你是怕远距离吗?没事的、没关係,我可以——」 「我不可以。」他隐隐猜出她的想法,但他承受不起。 周呈衍不给梁颐宁任何馀地,道出了最后一句。 「没有归期的人,就不要等了吧。」 眼眶潮湿发痠,梁颐宁侧头趴在桌上,鼻尖下是那放了好几个月的糖纸,枇杷的味道几乎闻不可闻了。 可惜初闻是心动,再闻已是心痛。 5-1跨过(1) 叮铃——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 「旭哥。」梁颐宁松开推门的手走进小酒馆里。 「是你啊,今天怎么这么早?我都还没开店。」被称作旭哥的男子在吧台后面擦着玻璃杯,抬头看了眼来人。 梁颐宁脱了外层的麂皮羊毛外套,坐上吧台前的深色原木高脚椅,梁颐宁扫了眼吧台后面柜子上的掛鐘,「喔……家教结束刚好有空就来了,反正晚一点林婧涵也要来,想说就先来坐坐。」 旭哥笑笑,倒了一杯白开水给梁颐宁,「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上星期说今天要跟男朋友去哪里玩来着,怎么?改行程了?」 「谢谢哥。」梁颐宁喝了一口水,轻轻叹息,「我分手了,就在一个小时之前。」 旭哥推着布在杯壁上旋转的手突然一顿,「……又分啦?」 「嗯,分了。」 「是你说的分手?」 梁颐宁摇摇头,「是他先提的。」 「你就、就这么答应了?」 「嗯,他说不管他为我做了什么,好像都感觉不到我有多喜欢他,所以就想说趁早分手及时止损。」 旭哥哼笑了声,「这个人倒是比你前男友看得透彻一些,抽身也抽得很快,但是也……也太乾脆了吧。」 「乾脆一点也没有不好,这样才有办法继续往前看。」梁颐宁一圈一圈转着玻璃杯里的水,然后一口喝掉。「很好笑的是,我其实没有很难过,跟前男友分手的时候也是……我都有点怀疑我自己对他们到底有没有感情。」 见她这样子,旭哥安慰道:「可能是你还没有遇到非常非常喜欢的人吧,那种会让你记掛很久的人。」 记掛很久的人吗? 四年过去了,两次恋爱、两次分手,不知为何偏偏分手后就会特别想起那个人。 季节转变,生活仍继续着,在漫长的岁月里,那未满一学期的相遇宛若惊鸿一瞥,不深不浅地刻在了脑中。 淡忘之际,重温之时。 「如何,要请你喝一杯吗?」旭哥放了一高脚杯在梁颐宁面前。 梁颐宁看着瘦长瘦长的杯身眨了眨眼,「这个是装香檳的酒杯吧,是要庆祝我分手吗?」 「……不好吗?恭喜你恢復自由之身。」 梁颐宁被旭哥的话说笑了,「是值得庆祝一下……不过酒就算了,连五点都还不到。」 「那我给你牛奶暖暖胃吧,酒就等晚点林婧涵来了再说。」旭哥说完,把热好的牛奶倒进了香檳杯里,「就这样喝吧,也算是庆祝了。」 「谢谢旭哥。」 梁颐宁拿起杯子放到鼻子下,闻了几下后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好笑,硬是把牛奶喝出香檳的感觉才觉得过癮。 张望着小酒馆里的装潢,回忆一波又一波涌现,晃晃脑袋,把扰人的思绪拋到脑后,拿起包包里的平板编辑要出给家教孩子的考题。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周围的灯火也亮得比往日早,小酒馆从晚餐时间就开始有零零散散的人来来去去。 不变的只有小舞台上驻唱歌手那低似耳语的歌声。 当真是呼应了那句歌词: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今天店里人不少耶,是附近有什么活动吗?」梁颐宁趁旭哥休息喝水的时候问了一句。 「不是快过年了嘛,附近商圈都在做活动,人潮自然就来了。」旭哥又多喝了几口。「都九点多了,林婧涵还不来吗?」 「快了吧,她刚刚才发讯息说在路上快到了。」 「行吧,那我就不招呼你了,这里的东西你也熟门熟路的,要喝什么、吃什么就自己来,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 「好,那我可赚到了。」梁颐宁也没跟旭哥客气。 旭哥去忙之前还不忘提醒一番,「拿多少都没关係,事后记得付钱就好啊。」 梁颐宁笑着摇头,把心思放回平板上。 没多久。 「能请你喝一杯吗?」有人坐到了梁颐宁左边的空位。 左手边的光线被遮挡,顺势往上看,是一个穿着帽t、戴着金属色镜框的男生,梁颐宁细看发现他的左眼下有一颗泪痣。 梁颐宁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平板,「你的钱你自己决定。」 「如果我请你,你也请回我一杯,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有人请客当然好。」梁颐宁放下平板往后靠了靠,「可是怎么办呢,作为等价交换,我除了钱,没有能给你的。」 泪痣男一会儿笑、一会儿审视着眼前的女孩,大概是被梁颐宁的话弄得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梁颐宁学姐?」 梁颐宁应声看过去。 「哇,还真的是,我刚刚远远看的时候还在想说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是?」 「我是李桓啊,你高中学弟,学姐你没印象了吗?」 梁颐宁转着眼球回想着这号人物,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记忆点。 「什么啊李桓,这你学姐?这么巧?」那个泪痣也没料到转了一圈都是认识的关係。 「嗯,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学姐,学姐跟我高一刚认识的时候变得不太一样了,我刚刚还怕我认错人就尷尬了。」 李桓跟泪痣男在交谈。 高一……李桓……学弟…… 突然间一个片段闪过,梁颐宁想起来了那时候的那盒巧克力谢礼。 「啊啊,是你啊,我想起来了。」梁颐宁也是一脸惊奇,竟然在想不到的地方遇到想不到的人。 「既然大家都认识,李桓你不介绍一下吗?」泪痣男搭上李桓的肩膀,脸上全是想掩盖都掩盖不住的兴奋。 只见李桓拍落泪痣男的手,双眼戒备、语气不屑,「滚,我们学姐不是你可以招惹的,要玩你找别人玩去,别玷污我们学姐。」 泪痣男还想再努力一下,但下一秒就被李桓推搡着远离吧台。 呵,男人的友情。 「学姐,不好意思,我朋友就是那样,他没对说什么冒犯你的话吧?」李桓又再度回来,边解释边替朋友道歉。 梁颐宁笑笑,「那倒也没有,你出现得很刚好。」 两人交流了会儿各自的近况。 「不过学姐你朋友还没来吗?不是说快到了?」李桓环顾小酒馆的落地透明玻璃窗,没看见有人推门进来。 「嗯……她的快到了的定义可能跟我们普通人的不太一样。」梁颐宁也跟着看了一圈,拿起桌上的牛奶抿了一口。 李桓看着梁颐宁喝东西喝到一半突然发起呆来,出声问道:「学姐,你怎么了?」 5-2跨过(2) 「嗯?」梁颐宁回神,不知道李桓怎么这么问。 「学姐是有什么事吗?看起来有些心情不好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学姐一个人来喝酒消愁。」李桓开着玩笑。 「no,no,no.喝酒消愁不是我的风格啊,学弟。」 「因为会愁更愁吗?」 「bingo.人几百年前的大文豪都说了,根本没有喝酒消愁这回事,醒来之后之后也只会愁上加愁,烦心的事根本不会消失。」 四眼相对,两人都噗哧笑出来。 「既然学姐是这里的常客,那有推荐的吗?」李桓指了指那杯被装在酒杯里的牛奶,「学姐喝的那杯白白的是什么?有这种顏色的酒吗?马奶酒?着理会有这种东西吗?」 李桓还特别靠近酒杯瞧了瞧。 梁颐宁瞬间岔气,还马奶酒?这孩子到底怎么想到那里去的,多年不见,感觉还是跟从前差不多的个性。 「嗯……勉强算你猜对三分之一吧。」梁颐宁卖关子。 「三分之一?不就对、错两种答案吗,还有这种几分之几这种算法?」 「三个字对一个字,不就是对了三分之一嘛,不是吗。」 李桓尷尬地笑,「对一个字的话……所以是酒囉,总不可能是『马』、『奶』这种在酒馆里这么不常见的字眼吧。」 梁颐宁挑眉,食指跟中指夹着杯柄压住杯座,在桌上画圆晃了两三圈,乳白色的液体微微被晃起掛在杯壁往下滑。「你闻闻看。」 「……什么酒啊,闻起来还有奶味。」李桓满脸新奇的来回看着杯子里的液体跟梁颐宁。 这回答让梁颐宁都不会笑了,这学弟莫不是喝醉了吧,都这么明显了还没猜出来。 「学弟你真的是大三的学生吗?」真的不是她要欺负学弟,「这是牛奶,只是装在酒杯里而已你就被迷惑了吗。」 李桓惊讶地全方位扫视着那杯牛奶,只差没说要试喝来验明牛奶的正身了。 「李桓。」 有个女生走过来边喊,李桓看到她后笑得异常开怀,还向那女生伸出右手。「来得正好,我跟你介绍一下。」 那女生牵住李桓的手站到他身边,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这是我高中学姐,就我跟你说的无意间拯救我这张帅脸的那个学姐。」然后李桓又对梁颐宁说:「学姐,这是我女朋友,很可爱吧。」 李桓的女朋友似是害羞地打了下李桓,李桓回捏着女朋友得脸颊。 单身人士面对情侣大概只有三个反应,一无视、二羡慕、三厌弃。 虽然梁颐宁没有很伤感自己刚分手的事,但是看到眼前这对男女亲暱的样子还是鸡皮疙瘩掉满地。 梁颐宁感叹自己真的不适合走肉麻路线。 「小颐~~」 不用转头都知道是林婧涵的声音,也只有她会这么喊,那尾音绕得人头昏眼花,大概要三天后才会清醒的程度。 肩上一重,是林婧涵把脸埋到梁颐宁的脖子处取暖,大概是外面冷风强劲,梁颐宁被林婧涵的寒气冷得脖颈一缩。 「小颐,我好冷喔,快给我暖暖。」林婧涵连手都抱上去了。 「欸你、不要,很冰!」梁颐宁挣扎着要逃出林婧涵的魔掌。 「学姐的朋友来了的话,那我们就不打扰、先走了。」李桓见机出声,推着自己的女朋友回到自己的座位区。 看着李桓跟他女朋友十指交扣的手跟时不时因为说话而侧过来的笑顏,梁颐宁更觉得自己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怎么我就是跨不过过去呢……」 「嗯?你说什么?」林婧涵迷迷糊糊地没听清。 梁颐宁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林婧涵从自己身上拔下来,「你怎么跟水蛭一样看到人就巴着不放。」 「那你说,是我好还是水蛭好?」 「……你可能好一点吧,至少不用撒盐就可以把你拉开。」 「嘖,说的什么话,而且我那有你说的看到人就巴上去,我哪有那么不挑。」林婧涵脱下外套坐到梁颐宁右手边的位子,「除了我男朋友,我也只对你跟黎黎这样~」 梁颐宁对着又靠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张脸咧了咧嘴,抖着肩膀推开林婧涵。 「来啦?」旭哥走过来招呼。 「旭哥。」林婧涵也回以一笑,双手合十抵在下巴,「旭哥,能给我杯热的喝吗?拜託拜託,今天外面太冷了,风一直吹。」 「别,别那个语气啊,听了怪噁心的。」旭哥一点面子都不给,还做了个要吐不吐的表情。 林婧涵气得撑开鼻孔、鼓起双颊,半睁着眼盯着旭哥。 旭哥一如往常,对林婧涵的气愤的态度不痛不痒,一两分鐘后就给了她一杯热红酒。 一有喝的,林婧涵哪里还会记得一开始的气,欢快地拿起酒杯就品,还不忘称讚旭哥几句。 这种小学生相处模式梁颐宁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来几次小酒馆就上演一次这种情节。 「欸欸欸小颐,这个超好喝的,很像在喝玫瑰味的果汁,你要不要也来一杯?」如果给足林婧涵时间的话,她大概可以当热红酒的代言人了。 「今天就算了,下次吧。」梁颐宁婉拒。 林婧涵想再多推销几句,但是被一旁的旭哥用眼神制止,两人眼神来回沟通几轮,最后只得作罢。 又啜了一口酒,林婧涵才想到什么,「我今天下午看到你讯息说要约我,我实习太忙都没来得及问你怎么约得这么突然。而且你不是说今天要跟男朋友去玩吗?怎么,取消了?不会是……吵架了吧?」 「……分手了。」 「又分啦,这么快?才两个月而已吧。」林婧涵惊到连红酒都溢出嘴角。 梁颐宁抽了一张卫生纸给她,「一个月又二十三天。」 「第一任三个多月,这个第二任不到两个月,怎么都没多久就断了。」 林婧涵的反应完全在梁颐宁意料之中,跟旭哥听到消息的时候一样。 梁颐宁只好又更加完整地说给她听。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要互相喜欢本来就不容易了,要一起走下去更是不简单。」旭哥也在一边听,最后只剩感叹。 「你还想着那个人吗?」林婧涵有些微醺,撑着脑袋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已经一脚踏在周公殿上了。 「谁?」梁颐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反应过来。 「周呈衍啊。」 真是久违的名字啊。 「我是说周呈衍。」林婧涵以为梁颐宁没听见,又重复一次,「就是旭哥这间小酒馆的前身,周家饭馆的老闆的儿子。」 果然是相伴七年的好友,林婧涵一猜一个准。 明明没碰任何一滴酒精,梁颐宁却也觉得自己被醺得有些醉意,枕着手臂趴在吧台上。 5-3再相见(1) 闹鐘声响了好半天才被关掉,床上那一坨棉被拱了拱,梁颐宁才披着被子坐起来,头微微扬起,眼睛连开都没开。 「嗯……太早了吧,不是才刚睡觉的吗。」林婧涵还在被窝里蠕动呻吟,完全看不到人的头在哪。 梁颐宁打了个打哈欠,「昨天不知道是谁一直追剧不睡觉,还拉着我一起讨论剧情。」 「少来,你后来不是也跟我一起看得很起劲吗,哪有都是因为我的关係。」 「……所以现在才起不来嘛。」梁颐宁一倒,压在了旁边的林婧涵身上。 林婧涵被压得猝不及防,在被褥下扭动着身体想到被外呼吸新鲜空气。「起来,你怎么那么重,快压死我了。」 梁颐宁玩心一起,鑽回被子里从后面抱着林婧涵,连同她手跟脚都捆住,就是不让林婧涵继续乱动。 林婧涵怎么会甘心就这么被压制,还灵活的手指头直接往后掐。 掐得梁颐宁腰间的软肉发痒。 礼尚往来,两人一来一往互相搔对方的痒,房间里顿时充斥着欢声笑语,偶尔还夹杂几句一点威胁都没有的狠话。 两人休战,林婧涵瞥到床头柜上数位闹鐘的显示时间,「我们好像该起床了,春假的游客很多,我怕到时候到处都要排队等入场。」 「嗯,起床吧。」 一阵捯飭,梁颐宁坐在桌子前,对着眼前的小镜子画眉毛。「可惜黎黎还在英国没办法回来,不然这次我们自己组的毕业旅行就可以都到齐了。」 「国外读书嘛,没办法想回来就回来,等她毕业后我们找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再出来玩几次。」林婧涵放下电棒,用手指梳开头发,拨了几下,发丝捲成捲度很大的波浪状,看起来很随性慵懒。 手机铃声响起,梁颐宁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接起来,「干嘛?约的集合时间还没到啊,你不会这么快就要催了吧。」 「没,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早餐要吃什么。」徐九舟在电话那头乾笑。 听起来怎么有点心虚的成分在里面呢。 「等等九点半见面再说,我忙着呢。」梁颐宁赶着化妆也没多跟他聊,连再见都没说就按掉了电话。 白天,梁颐宁、林婧涵、徐九舟三人就在山丘、牧场跟大自然亲近。 天公作美,好天气让人玩得更尽兴。 梁颐宁本以为徐九舟最后只会沦为到处帮忙拍照的工具人,没想到结局却跌破她的眼镜。 谁知徐九舟一接触到小动物,整个人就跟失心疯一样在园区里追着跑来跑去,还拉着梁颐宁让她帮忙拍照、录影,让林婧涵帮他提一堆食物、纪念品。 「哎,我们跟他的角色是不是对调过来了?」林婧涵站在突出的遮阳棚下,看着对面在餵食小动物的徐九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性转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可爱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梁颐宁在林婧涵旁边检视着刚刚拍的相片,然后又把镜头对准徐九舟开始新一轮的侧拍。 看着梁颐宁的动作,林婧涵喝了口刚买的饮料,「你还真是任劳任怨,要是放在高中你肯定丢给他一个gopro就完事,哪还会像带小孩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那不是整组gopro太贵了嘛,哪有钱买。反正我们昨天去海边咖啡厅什么的他也帮忙拍了很多,今天就当回报他了。」 林婧涵虽然无奈但也没多不甘愿,都是朋友,而且好了这么久都没有散,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好吧,就当实习了,一日实习妈妈。」 说笑间,徐九舟没注意脚下有一阶台阶,脚抬的高度不够,直接撞上阶梯的垂直面就要往前扑。 还好他运动神经不错,另一隻脚往前跨步稳住身体才没跌得四仰八叉;站直后,又追着动物而去,完全将刚才的意外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一过程完完整整地被收录在梁颐宁的相机里。 两个女生架不住一个大男人喷发的少女心,为避免乐极生悲出现事故,只好也跟在徐九舟后面四处跑。 傍晚,三人到亲水公园看河景。 坐在草坪上,凉风拂过肌肤,解了好大半早上可以堪比盛夏的暑热。 公园里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朋友,各种年龄层都有,每个人脸上都是舒服自适的神情。 梁颐宁饮了一口酒精浓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水果酒,向后撑着身体看着天空。 「要不是看你现在手上拿的是酒,我还不相信你会在这个时候喝。」徐九舟用手上的啤酒罐敲了一下梁颐宁的水果酒。 「有什么好不相信的,我又不是完全不合酒的类型。」 「是没错,但你喝酒的时机点真的很奇怪,一般人都嘛是在晚上、心情不好、或是庆祝的时候才喝,你就不是。」 「你第一天认识她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时候就是奇奇怪怪的。」林婧涵也加入话题。 「也是,旭哥的小酒馆还会特别帮她准备牛奶、不同口味的果汁,还真是去酒吧不喝酒、吃蚵仔煎不要蚵仔的那种类型。」徐九舟附和。 梁颐宁适时出声笑了两下,「我有那么难搞吗?」 「只有开心的时候才会喝个几杯,而且又不会让自己喝醉,比起徐九舟是好多了,至少不会耍酒疯,看到人就说好可爱,还抱着人不放。」林婧涵隔着梁颐宁对着徐九舟说着他的丑事,下巴还一晃一晃的。 徐九舟打死不承认,越过梁颐宁就跟林婧涵开始讨论对方喝醉之后发生过的糗事。 两个人都是一丘之貉,有必要互相伤害吗……梁颐宁默默地移开目光吐槽,「说我奇怪?你们懂什么,酒喝太多伤身又毁形象,我这叫健康喝酒。」 又喝了一口酒,鄙视的意味浓厚。 一个圆柱状的东西滚到腿边,梁颐宁捡起来看是个保温杯的杯盖,可以当小杯子喝水的那种。 这东西总不会凭空而来吧,环视周围一簇、一簇分散的人群,梁颐宁看见左后方比较高的长椅上有个头发灰白的老爷爷各处张望,手上还拿着个银色的保温瓶,上面没有盖子。 「爷爷,这是您掉的吗?」梁颐宁走到那老爷爷面前,微微弯腰询问道。 「啊对,是我掉的,我还以为没办法喝水了,谢谢你小姑娘。」老爷爷接过杯盖,慈祥地向梁颐宁道谢。「这个是老人家在吃的乾柿饼,送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本来还想拒绝,但听到老爷爷都这么说了,再不好意思也只能收下,「不会不会,有得吃为什么还要嫌弃呢?那我就谢谢爷爷您的好意了。」 老爷爷脸上依旧和蔼。 「那我就不打扰您跟婆婆了,爷爷再见。」梁颐宁弯身分别向两位老人道别。 可那老婆婆却突然抓住梁颐宁的手,嘴里还喊着「孙啊,你要去哪里、孙啊,来奶奶这里」的话。 梁颐宁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也抓着老婆婆的手让她坐回长椅上,有些求救地看向老爷爷。 老爷爷却见怪不怪,握着老婆婆的手臂安抚她的情绪,一边向梁颐宁抱歉地解释着,「不好意思啊,我家老婆子年纪大了,有时候会认不清家人,她把你认成我家外孙女了,吓到你的话还请你别见怪。 「我外孙女在国外生活,一年也才回来一次,她可能是想孙女了。」 老婆婆的手仍就抓着梁颐宁,力气还不小,任凭老爷爷在一旁拿着食物循循善诱都没有用,还是对着梁颐宁就喊「孙啊」。 认不清人了……梁颐宁见这情况,心绪有些复杂。 索性蹲下身子,把手掌盖到老婆婆的手上,「外婆,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你好久都没回来看外婆,是不是忘记外婆了?」老婆婆把手抽起来,拍在梁颐宁手上。 「我就是想外婆了才来看您的呀,从国外大老远飞回来的。」 「好、好,好孩子,在外面生活是不是吃不习惯啊,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啊?」老婆婆颤巍巍的手抚上梁颐宁的脸。 「最近减肥嘛,就吃得比较少,外婆也瘦了,是不是外婆都没有好好吃饭?外公都说你不听话。」 老婆婆一听就抽了老爷爷的腿一下,「你个老头子,干嘛跟孙女说这些有的没的,不是让她多担心的吗。」 「所以啊外婆。」梁颐宁顺势拿起老爷爷拿在手上的寿司捲,「为了不让孙女担心,是不是要乖乖按时吃饭?不然孙女就要哭了。」 梁颐宁还佯装呜了几声。 老婆婆赶紧接过寿司吃了一口给「孙女」看,让她不要难过。 老爷爷让老婆婆慢慢吃、别噎着,又感谢地朝梁颐宁点头笑了笑。 梁颐宁则是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坐在地板上吃着老爷爷刚刚给的柿饼跟老婆婆有说有笑的。 三人看过去就像一家人那样和乐。 老婆婆有些累了,坐在长椅上打盹儿,老爷爷则是拿出袋子里的小被子盖到自家老婆子身上。 四月天的黄昏时分还是有些凉。 「爷爷您跟婆婆的感情真好,还会一起来公园散步吹风。」梁颐宁看着老爷爷的举动有感而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福分跟婆婆一样,遇到像爷爷您这样的老伴,相伴到老还能这么关心对方。」 「你这小姑娘嘴巴还真甜。」老爷爷笑,「我跟我老伴结婚都已经五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有些事情久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哪来什么关心不关心的。」 「欸~爷爷您就别害羞了,没有爱、没有关心,能把婚姻维持五十年这么长久吗?都是金婚了。」 「哈哈,你个小姑娘还真好玩。五十年是真的不容易,尤其早年的生活没像现在这样轻松,那些年我老伴跟着我净吃苦了,现在生活好了,老伴却病了,我除了陪她之外,我没什么能替她做的。」 抿了抿唇,梁颐宁安慰着老爷爷,「婆婆生病了,爷爷您也不好受不是吗?您应该这么想,至少婆婆身边还有您,她不是一个人孤单面对生病后的日子。」 「呵,不是这样比较的,孩子。」 「不是……吗?之前是婆婆陪您,现在是您陪婆婆,一人一次不是很公平吗?」 「哈哈哈,孩子啊,你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人一生中太多事情身不由己,像是出生的家庭、生病、还有寿命。」老爷爷先是笑了几声,然后越说越感慨。 「爷爷是在害怕什么吗?」梁颐宁总觉得老爷爷话中有话。 老爷爷握住老婆婆的手,大拇指微微摩娑着。 「害怕啊……我只希望接下来的时间能跟我老伴一起走,趁还有时间再多护着她一些;要是我先走了,连帮她记得年老时候的人都没有了,记忆错乱了,她该怎么办?」 5-4再相见(2) 梁颐宁太久没有回来,林婧涵跟徐九舟直接找了过去。 最后还叫了辆车送老爷爷跟老婆婆回家后,三个人又去便利商店买了一些吃的喝的才回到民宿。 民宿的院子里很热闹,是其他团体住客在烤肉,三人经过的时候还被邀请一起玩。 梁颐宁还没想好,林婧涵就率先同意,说等梳洗好后再出来同乐。 房间里。 「你干嘛收行李?我们明天再收也可以啊,有这么赶时间吗?」梁颐宁看着林婧涵把个人物品一件件收进行李箱里。 「呃……先收好的话明天就不会收得很慌乱了,提前预备而已。」林婧涵动作微微一滞,不细看的话不会发现。 「但有必要连牙刷都收起来吗?等等睡觉之前、明天早上不也是会用到吗?」 「我、我不是怕我丢东西嘛,这样我就会知道我去刷牙的时候要带牙刷,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就会记得把牙刷一起带出来。」 梁颐宁眉头一高一低,不知道好友又在做什么打算。 夜晚,梁颐宁、林婧涵跟徐九舟三个人跟团体客人玩得很开心,又是喝酒、又是吃肉、又是聊天玩游戏的,关係好到只差没有称兄道弟了。 大概是刚刚情绪太过高涨,现在静下来后,梁颐宁觉得有些疲乏,抱着腿、头枕着膝盖骨,整个人窝在吊椅上,眼睛半眨半眨的。 旁边桌上的橘红色照明灯映得她脸颊也发红,像是喝酒喝多了会有的红晕。 「醉了?」说是这么说,徐九舟又拿了一杯红酒给她,「只有这种一般的玻璃杯,没关係吧?」 「哈,你哪来的红酒?」梁颐宁不记得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有买红酒这种东西,接过杯子闻了闻。 「你不是喜欢红酒的味道嘛,想说就给你带一瓶。既然出来玩,就不要像平常那样时刻清醒,偶尔醉一下没关係,我跟林婧涵都会看着你。」 「是我要看着你们吧,你们这两个酒品不好的傢伙。而且我也有醉过的好吗,别说的好像我生活多没乐趣的样子。」 「喝醉也就一次吧,还是去年你亲哥结婚的时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出嫁捨不得家人似的。」 梁颐宁抿了一口酒,笑笑。「林婧涵呢?怎么都看到她?刚刚跟那些人烤肉的时候也动不动就说要离开一下,她在干嘛?」 「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大概在跟她男朋友讲电话吧。」徐九舟又往梁颐宁的杯子里倒酒。 「这酒是你从旭哥那里拿的吧,喝起来的感觉很像旭哥店里的。」 「你要不要乾脆去当缉毒犬好了,舌头那么灵。」 「好好的人干嘛跟狗抢工作呢?人生不易,狗生也不易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旁的红酒也渐渐消减。 梁颐宁吃吃地笑着,「真的不是我想笑你,只是你那次真的穿得很、奇、怪,凉鞋配袜子是怎样?我真的看不懂,哈哈哈。」 「就说是穿搭了,看不懂是你没那个时尚敏锐度。」 「哈,真这么潮流的话你、你怎么那天还被女生拒绝了?」梁颐宁瞇着眼睛,手指着徐九舟,嘴巴一开一合就把徐九舟的过往给抖出来了。 「你、你就安静地喝酒吧你。」徐九舟说不过她,掩饰性地又给她倒酒,倒满杯底一点点就收手。 「哎,等等,别走别走。」梁颐宁空着的那隻手往前抓。 「干嘛?你要拿什么?」徐九舟抓住她乱挥的手,「你别乱动,你要什么跟我说,再动小心把你自己从吊椅上甩下来。」 「再、多倒一点,倒满。」梁颐宁举着杯子,憨憨地笑了笑,「今天是个适合喝醉的日子。」 「好了,别喝了,再喝就要不省人事了。」 「欸欸欸,你这人怎么辣么奇怪呢,一下索我没喝醉过,一下又不给我酒喝,到底四要我怎样啦?」梁颐宁有些舌头打结,眼皮一眨、一眨的,「快满上,满杯了就、就不会怎样了。」 徐九舟无奈,只好把她的杯子倒满红酒;看着她边喝边笑的样子,徐九舟也笑了,「心情很好吗?」 「嗯,很好。」 「能说说为什么吗?」 「就……出来玩很开心。」 「还有吗?」 「还有……还有你跟林婧涵,有黎黎的话就更开心,但是她还要上课回不来……老爷爷跟老婆婆的好感情开心,有酒喝开心,有喜欢的酒喝也开心,嗯……反正就是很开心。」梁颐宁说一句喝一口,满满的一杯酒也快见底了。 一段话说得坑坑巴巴、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声的,也亏得徐九舟跟梁颐宁熟悉,不然还真不知道她那含滷蛋似的语调到底在说什么。 徐九舟固定住吊椅,蹲在梁颐宁面前,「那除了黎黎之外,还有想见的人吗?」 「想见的人?」 「对啊,像是啊——」 不等徐九舟继续往下说,梁颐宁放下脚踢倒了徐九舟,往前一伸、一跳,站到了平地上。 也许是酒精发挥作用了,她身体一晃,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啊,痛……」 「哇,这人要是完全醉了的话大概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女人。」徐九舟见梁颐宁趴在草坪上摸着屁股的模样,自己也拍拍屁股站起来。 「奇怪,怎么会站不起来呢?小九小九,我腿好像摔坏了站不起来,脑袋好像也摔坏了,桌子椅子都在转。」梁颐宁双手撑地想起身。 「大姐,你下半身不用力怎么起来?」徐九舟又蹲到梁颐宁前面,突然怀念起清醒的她,至少正常沟通不是问题。 「下半身用力?」梁颐宁又再次推了徐九舟一把,然后双手摀着嘴,「齁~被我抓到了吧,怎么可以色色呢,不可以色色。」 末了还打了他一拳。 徐九舟无言地呆看着梁颐宁的行为,只恨自己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不然之后就有可以用来耻笑她的把柄了。 「小颐你怎么坐地上了?」林婧涵走过来,蹲下身子跟梁颐宁视线齐平。 「刚刚烤肉的时候各种酒都有,啤酒、高粱、威士忌什么的,大概全都喝过一遍了,现在应该是酒劲上来了。没站稳就跌倒了。」徐九舟捡起刚刚梁颐宁摔在地上的杯子,一边解释。 「那你怎么不扶她起来?」 「冤枉啊我,我就是因为要扶她才被她又推又踢的坐在草地上好吗,我也很无辜的。」 「那你也太弱了吧,一个醉了没什么力气的女生还能把你推倒。」林婧涵嫌弃地看他,然后就要拉梁颐宁起来。「小颐起来,我们回房间睡觉囉。」 「阿林,我好像看到他了。」梁颐宁丝纹不动,注视着林婧涵身后。 「阿林?谁?我吗?」林婧涵疑惑。 「就是你,她刚刚还叫我小九,感觉跟叫狗一样。」徐九舟帮忙解惑。 梁颐宁反抓住林婧涵的手臂,「阿林,怎么办,我现在连喝酒都会出现幻觉了。」 「什么幻觉?」林婧涵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我看到一个跟他长得好像的人,但是、但是我太久没看过他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 「他是谁?」 「……周呈衍,我快要认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 「看到周呈衍不好吗?」 「不知道。」 「会不开心吗?」 「不知道。」 「小颐你跟我说,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梁颐宁看着林婧涵,歪着头,眼眶外围都染上了一圈薄薄的粉,「我以为我忘了,其实没有。」 林婧涵轻叹口气,「我们回房间好吗?」 「……好,回房间。」 此时梁颐宁几乎睁不开眼了,脑袋也乱成浆糊,眼前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整个人也是软趴趴的。 艰难地把梁颐宁从地上拉起来,林婧涵力气不够撑不住掛在自己身上的梁颐宁,正想让徐九舟搭把手。 「我来吧。」一隻手环过梁颐宁的腰把她带到自己身上,然后俯身将她抱起,带回了房间。 梁颐宁觉得自己像浮在空中,然后被轻轻地放到了云端上,那云软得她滚了半圈趴在上面,逐渐沉睡。 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厕所两个字,扶着沙发靠背、墙壁一路摇摇晃晃地进到厕所,又一路晃晃荡荡地爬回床上。 掀开被子的时候却看到床的另一边坐了一个人,浅蓝色的牛仔裤、纯白的短袖上衣、喉结分明的脖颈,最后是那双形状流畅的单眼皮。 他在床头,靠着后面的墙壁坐着。 梁颐宁一隻脚半跪在床上,一手还扯着一角被子,堪堪定住。「周……呈衍?」 「该睡了,时间不早了。」周呈衍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声音低沉,却非常轻柔。 「啊……」梁颐宁喟叹,盖好棉被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去看他,「你这次在梦里很清晰呢,不像上次喝醉的时候根本看不脸。」 「我很想你。」周呈衍说。 梁颐宁眼皮一颤,「哇,这次连声音都有了。」 「既然是在梦里,不想更靠近我吗?」 梁颐宁睁开眼转头看向他,久久不语;久到周呈衍以为她睁着眼睡过去了,她才收回视线闭上眼、缓缓开口,「不行,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早上起来就会发现梦都是相反的。」 「这次不会了,我保证我还在。」 「……真的吗?」梁颐宁睁眼看他,发现他跟自己一样躺着,侧身面对她。 周呈衍右手往她的后腰搭上去,施了些力,把他自己的身体往梁颐宁的方向更靠近。 两人之间那仅剩的空间被抽离,气氛有些微妙。 梁颐宁推着自己腰上的那隻手,过近的接触让她无所适从,想拉开他的触碰。 「睡吧,很晚了。」周呈衍原先放在腰上的那隻手换了位置,按在她的头上,还摸了两下,安抚的意味浓厚。 梁颐宁只是盯着眼前人距离她最近的白色圆弧领口,脑海中好像有什么要衝出来。 「……我什么也不做,放心吧。嗯?」 就是这句话,一样的断句、一样的语气。 伴随那道嗓音,梁颐宁笑意未达眼底,「我就说怎么有些在哪里看到过,原来是预知梦啊……」 她又感觉到周呈衍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闭上眼睛,沉迷在那如梦似幻的拥抱里。 5-5再相见(3) 早晨。 梁颐宁被窗外射进来的光照醒,翻了个身背对阳光慢慢坐起来。 看着空荡荡的另一半边的床,不久前那梦境的片段还残留在脑海,不禁自嘲地笑,「还保证呢,都是骗人的。 「酒真是个好东西,还能变出『预知梦中梦』这种梦……」 用手往上梳了一把瀏海,吐了一大口气,猛然发现房间内部的装潢摆设跟自己前几天住的那间不一样。 环视四周,都没看见自己的行李,喊林婧涵跟徐九舟的名字也没人回应,吓得梁颐宁双手抱住自己。「天啊,我不会是走错房间了吧…… 「那昨天那个男人……」梁颐宁抬手摀嘴倒抽一口气,眼睛里全是惊愕跟呆滞。「哈,我不会走在这么潮流尖端吧,还走错房间睡错床?」 缓了几分鐘才稍稍冷静下来,谁料起身过猛,又一个跌坐回床上,抚着脑袋,「天……到底喝了多少,头快炸了。」 头低垂着想缓过那阵晕眩,睁眼看见身下被自己压得乱七八糟的被单,只差没有一头撞到墙上。「梁颐宁啊梁颐宁,在外面玩你还可以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还能把人认错,你是不是活腻了……」 说完还握拳敲了好几下自己被酒精浸得笨重的脑袋。 颓然地朝床尾处的大片落地玻璃看去,除了阳光的黄之外,还有几棵只看得到一截顶部的树。 树? 不对啊,民宿是偏小木屋型态的,最多也就两层楼,应该会刚好跟树相望才对,怎么只有一小截? 梁颐宁往玻璃窗外眺望出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了好几跳,木屋变成了大楼、庭园的草坪变成游泳池、而自己现在……不知道在几楼的某个房间里。 「不是吧,我还会梦游吗?我到底在哪里……」 摸了遍自己身上、找了圈房间就是没有看到自己的手机,梁颐宁一手插腰、一手撑着额头,这下子连人都没办法联络。 梁颐宁打开房门,有一条楼梯延伸到楼下。 看着那条楼梯,她心里越没底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么高楼层还有楼中楼的设计。 缓步走下去,逛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影。「怎么都没人……」 随意一瞥,看到开放式厨房长桌上放着她手机,走进了还发现手机下压着的字条。 小颐, 我忘了跟你说我们之后两天改住饭店,醒来不要吓到哦。 先喝点咖啡解酒唄,我去餐厅吃饭了,晚点给你带早餐回来~ 涵 署名的下面还画了个捧着爱心的小人,梁颐宁眨眨眼,「早不说晚不说的,现在才说有什么用,我都已经吓完了。」 又确认了遍是林婧涵的笔跡后才渐渐放下心来,一大早酒都还没解,又度过了几分鐘歷险记一样的过程,整个人像洩了气的皮球呆站了几分鐘。 拿起桌上的咖啡,摸上去还有热度,她估计林婧涵大概是刚出门没多久。 「空腹喝咖啡吗?也行,至少不是冰的。」梁颐宁瞇起眼、唇角轻轻勾起,像一隻午后懒散的猫。 「你起床啦。」 梁颐宁抬头,是徐九舟抓着肚子从楼梯上下来。「你在楼上睡觉?」 「嗯,有问题吗?」 那怎么刚刚她喊他的名字都没人回应?睡得还真死。「啊,我昨天怎么来的?你抱我来的?」 「啊、嗯,是抱来的。」徐九舟眼神飘忽,他可没说是「他自己」抱来的。 这人怎么一天天都奇奇怪怪的,梁颐宁瞅着他,又啜了一口咖啡。 徐九舟看梁颐宁有喝的,也想讨一杯,「你喝什么?还有吗?我也想喝。」 「咖啡。」 「你怎么会有?」徐九舟在桌上没看到有任何跟咖啡有关的材料、包装。 「我们婧涵宝贝给的。」 「我没有吗?」 「你问她啊。」 「不是一人一半吗?」 「她可没说。」 「这么大杯你喝得完吗?」 「喝不完我可以装杯带走。」 「……你就让我喝一口怎么了。」文的不行来武的,徐九舟握住梁颐宁的手腕掰向他,想强行喝一口。 梁颐宁抓住他的手,徐九舟另一隻手捏住杯身。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杯子里咖啡随着两隻手的较劲晃动,在要洒不洒的边缘试探着。 眼见徐九舟就要祸害自己的咖啡,梁颐宁心急之下松开抓住他手的手,往上一抬,一把抓住他的鸡窝头。 没承想徐九舟这么不禁痛、这么爱护自己的头发,马上就撒开箝制住咖啡的双手改抱头。 啪—— 徐九舟突然收手,梁颐宁也没来得及收力,杯子里的咖啡就一滴也没浪费地泼在了路过的第三人身上。 玻璃杯摔在地上碎了。 那人身上的白色的短袖上衣像是宣纸上泼墨那般,只不过那不是墨水,是咖啡,而且是加了奶的咖啡。 那顏色难以形容。 三人谁也没说话,这画面似曾相识。 梁颐宁觉得自己宿醉得不是一般的严重,是宇宙级严重,她看到身边的人竟然是周呈衍。 看到了本该在海洋之外的他。 「我醉得不轻啊我,这不会又是什么梦中梦之类的梦吧。」梁颐宁闭眼抚额,转身就想上楼回房。 「别动!」周呈衍急喊。 梁颐宁抖了几抖,伸出去的腿落回原位,看向说话的人。 还在,没有消失……所以自己没有看错。 可是周呈衍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上出现?这么多年没有联络过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坦然地出现? 脑子乱糟糟的,梁颐宁头一低又要往前走。 「站住!」周呈衍喝斥,把脚上的室内拖鞋脱下来放到梁颐宁脚边,「地上都是碎玻璃,把拖鞋穿上再走。」 看着那双饭店的一次性拖鞋,梁颐宁没穿,眼睛扫视了周围乾净的地方,几个大跨步就踩上阶梯,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徐九舟看着眼下的场面,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还是保命要紧,「兄弟,她不穿我穿,我也在玻璃阵之中。」 语毕还朝周呈衍伸出双手。 周呈衍叹气,出师不利啊,给徐九舟的眼神全是嫌弃。 回房间,梁颐宁坐在床上平復情绪后又是一顿愁。 对着落地玻璃倒映出的她自己就开始自我检讨,「梁颐宁,你也太不成熟了吧,一点气度都没有。 「不就是告白没成功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当初不喜欢你、会拒绝你是很正常的啊。 「现在好了,搞得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似的,很没有风度你知不知道。」 愁得梁颐宁把头埋进被子里哀号,在床上一扭一扭的,怨自己小家子气的行为。 像泥地里时不时会弹跳出来的蚯蚓那样,在床上又拍又滚的。 周呈衍进门后就看到梁颐宁的样子,有些好笑地说:「你在干嘛?」 不知道背后出现了个人,吓得梁颐宁抱紧被子直接滚下床的另一边,顾不上痛,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床垫上,「你怎么进来了?」 「我敲门了,但是没有人应门,我就直接进来了。」 「有什么事吗?」 「给你送一杯喝的。」周呈衍扬了扬手上的柳橙汁。「你昨天喝得有点多,喝点果汁平衡一下。」 「放那边桌上就好。」 周呈衍依言放下,却没有按照梁颐宁预想中的离开房间。 「还有事吗?」梁颐宁还是那个姿势。 「我要换衣服。」周呈衍指着身上的咖啡渍。 「那就回你房间换啊。」 「这就是我房间。」 嗯? 梁颐宁把被子从头顶下滑到脖子上,「你房间?」 周呈衍点头。 梁颐宁眼睛乱乱瞟,换了两口气,裹着被子就要往外走,「那我离开。」 「我的被子。」周呈衍在后面说。 梁颐宁尷尬得只好走回来把棉被丢回床上,又要走。 「你要去哪?」 「去哪都可以。」 「你可能哪都没办法去。」 梁颐宁停下,转过身就问:「你什么意思?」 「这间复合套房有三个房间,一间我的、一间徐九舟的、一间林婧涵的。」 「那我——」 「偏偏。」周呈衍打断她,矮身坐到床上,「徐九舟女朋友跟林婧涵男朋有刚刚就到饭店了,现在他们应该都在各自的房间里,你要去打扰他们吗?」 果然啊,人都是会变的,许久未见,梁颐宁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生怎么变得如此不顺眼。 「我去客厅待着还不行吗。」 「等一下就要去传艺中心了,你不打算整理一下自己吗?还是你打算就你现在这一身去?」 「我——」 「你行李在柜子里,你不会让大家都等你一个吧。」周呈衍指着门边的衣柜。 妥协地抱着衣服跟几袋个人用品站在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梁颐宁叹气,已经不知道可以做何表情了。 也罢,只能等等去找林婧涵问清楚了。 换好衣服、画完妆,梁颐宁用卫生纸擦去手背上多馀的粉体,丢掉的时候瞥见垃圾桶里有几张带血的卫生纸。 怎么会有血?她又没来生理期。 ……不会是周呈衍吧,他刚刚先进来换衣服过…… 梁颐宁倏地移开目光,「哈,人家受没受伤跟你有什么关係。」 摇摇头不再深想。 出来收拾行李的时候又瞄到自己预备着的药膏跟ok绷,本想着眼不见为净假装不知道这回事,最后却半俯在行李箱上,「算了,就当人道关怀了。」 丢了条药膏跟各种大小的ok绷到周呈衍手边,「有伤口就擦,没伤口就当见面礼收下吧。」 说完人又回到自己的行李边继续整理。 周呈衍在床边摺衣服,盯着那些急救用品好一会儿,拿着药膏、贴布走到梁颐宁旁边,「你帮我。」 5-6再相见(4) 落地玻璃窗前,梁颐宁坐在床沿侧对着周呈衍,看着手里拿着的东西心里疯狂叹气,莫名其妙地又被牵着鼻子走。 对着他手指的伤口就开始淋生理食盐水清洗,「伤口怎么来的?」 「刚刚捡碎片的时候弄到的。」周呈衍乖乖回答。 梁颐宁没再说话,但手上消毒、清洗、包扎的动作都没有停。 「好了。」梁颐宁拍拍屁股就想走。 「还有。」周呈衍伸手拉住她,撩起黑色睡裤的裤脚。「还有这里。」 低头就看见他膝盖骨下方的擦伤,梁颐宁惊得直接蹲在他脚边盯着那一片通红。「这、这是怎样?不是刚刚弄的吧?」 「昨天不小心摔的。」周呈衍觉得梁颐宁的转变很好笑,方才还想一走了之,现在应该是赶都赶不走了。 听到笑声,梁颐宁愕然,「笑?有什么好笑的?你脑袋也跟着摔坏了是吧,这样的伤口是可以就这样放着不处理的吗?」 拿过生理食盐水又开始清洗伤口,心里有一股气,手下的动作也没轻没重的。 食盐水淋过伤口,周呈衍腿抖了一下。 见状,梁颐宁才放轻力道,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还知道痛啊?都长这么大了,还不懂照顾自己,活该会痛。」 「……昨天时间太晚了,没来得及处理。」 「有什么事比处理伤口还急?怎么可能一点时间都腾不出来?」 「为了哄某个人睡觉。」 梁颐宁手一顿,皱着眉狐疑地瞟了眼他,「哼,你倒不如说你是为了抓住把你害成这样的人,我可能还会信你一些。」 「你要这么说也对。」周呈衍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 「啊?」她只是随便说说的耶。 「昨天某个醉鬼本来在我怀里睡得好好的,结果半途突然发酒疯一直乱动不让人碰她。」 「所以呢?」就静静地看你编。 「我怕把她给摔到地上会受伤,我就只好当肉垫牺牲一下。」 「呵,真不知道你还这么大爱啊。」 「我没那么大爱。」周呈衍莫名认真地反驳。 梁颐宁抬头想说什么,但对上周呈衍的眼睛后就打消念头,继续给他上药。「摔得还真惨,那醉鬼也喝得太茫了吧。」 「嗯,你昨天是喝了不少。」 「哈,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又不是我害你见血的。」她昨天是醉了,但自己的酒品没那么差吧。 「你还记得昨天是谁抱你回来的吗?」 「不就是徐九舟嘛,我是喝醉了,但我也没醉到——」 「是我。」 「嗯?」 「昨天你醉了抱你来饭店的人,是我。」周呈衍微微低身靠近梁颐宁。 梁颐宁正拿着不同尺寸的ok绷对比伤口大小,闻言手一停放下,眨了眨眼,「不是吧,是徐九舟抱回来的吧,我还问过他了。」 「你怎么问的?」周呈衍反问。 「就问他我昨天怎么回来的啊。」 「那他怎么说的?」 「就说抱回来的啊。」梁颐宁觉得有些烦,她有必要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就胡诌乱扯吗? 但是周呈衍那笑意渐深的脸是怎么回事?就真的是抱回来的啊,有错吗? 不不不,等等,有点奇怪,如果是徐九舟的话,应该一大早就会在她面前邀功、要报酬的…… 好啊,徐九舟这是在跟她玩文字游戏呢。 看着眼前的伤口,没来由的心虚,毕竟喝醉后的事谁也不能保证嘛。 多说多错,梁颐宁匆匆丢下一句话就要走。「等药膏吸收完了再自己贴人工皮吧。」 周呈衍没有放过她,伸出外侧的腿拦住她的去路。「你没话想跟我说吗?」 「……对不起。」 「我不是……唉。」周呈衍从床上站起来,「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不知道。」 「我只这样问过你,你还不知道吗?」 「嗯。」梁颐宁没有半分犹豫、不带任何表情朝周呈衍看过去,「不知道。」 「你昨天最后喝的红酒是我让徐九舟给你喝的,怕你看到我就跑,结果没想到把你给喝醉了。」 「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刚分手不久,你要不要跟我试试看?」 梁颐宁眉峰微扬,头歪了歪、眼闭了闭,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吗?都开到她身上来了。 没忍住笑出了声,可嘴角一点起伏都没有,「在五年后吗?这么突然?」 「突然吗?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才看清自己。」 梁颐宁没说话。 「我第一次有像你这样的朋友,我分不清对你是朋友还是男女间的感情哪个比较多,所以在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才没办法给你答覆。」周呈衍走到她正前方。 「那又如何?都过去了。」梁颐宁一脸不在意,绕过他就往门口走。 「那你为什么见到我的反应还那么大?前面两段感情也都草草结束?你昨天也说了,你没忘过我。」周呈衍没追上去,就是在她身后说着一句一句的事实。「你一直都记得我。」 梁颐宁停在门前,侧身看他,「对,我一直都没忘。当初没办法忘记或许是因为还有留恋,但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楚那种感觉到底是喜欢还是单纯的不甘心了,就算是喜欢,那也不是纯粹的喜欢了。 「人都是会变的,比起橙汁的酸甜,咖啡的酸跟苦更适合现在的我。」 周呈衍瞥了眼床头柜的柳橙汁,「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直到离开饭店,周呈衍都没得到梁颐宁的回答。 5-7再相见(5) 到了传艺中心,梁颐宁拉着林婧涵跟徐九舟的女朋友到处走,把同行的三位男性拋在后边。 「小颐啊,我知道没事先跟你说周呈衍要来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真的要不带他们男生玩吗?」林婧涵被梁颐宁勾着走,离后面的男生越来越远。 「知道对不起我就乖乖听我安排、好好赎罪。」 梁颐宁面上和善,但林婧涵知道那个笑会让她半夜想起来的时候都会发寒。 后面口袋传来一股震动,梁颐宁暂时松开手,不想徐九舟更狡猾,趁她不备之际先一步带着自己的女朋友跑得远远的。 梁颐宁见状也懒得追,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社群的消息通知。 有人在三秒鐘前标註她。 点开一看,是徐九舟发的贴文。 放开我女友。 #梁颐宁观察日记 「哈,你看他。」梁颐宁把手机举到林婧涵面前,「我真的很怀疑他到底能不能大学毕业,都多久还玩这个标籤系列。」 「你跟他不是差不多等级的吗?」林婧涵笑道。 梁颐宁努努嘴不跟她计较。 不过徐九舟才刚发文而已,这么快就有人按爱心了? 本想看看按爱心的人是谁,可是手机又震了震,又有人标註她。 怎么回事?短时间内就被标註两次了,而且标记的标籤名还一模一样。 这次点开是没见过的帐号,但是贴文的图片却是她,而且衣服鞋子包包什么的都跟今天的相同,根本就是复製贴上。 「喔?是周呈衍的帐号耶。」林婧涵把头聚过来看。 梁颐宁微微侧头看她。 「干嘛那么惊讶,你不会不知道吧?这是他的帐号。」 「不知道,今天第一次见。」 「也是,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毕竟你也不怎么玩社群。」林婧涵搭上梁颐宁的肩,「那你应该也不知道吧,你的每一则『观察日记』他都有按爱心。」 「哈,怎么可能,他哪有这么间。」梁颐宁不相信,可是手却不听使唤地去翻看标籤贴文。 「他是很忙没错,但是跟你有关的事情他都会花时间去看。」林婧涵拍拍她的肩,「他比你认为的还要关心、在意你,而且也比你印象中认识的时间还要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 梁颐宁停下脚步,「什么意思?他很早就认识我了吗?高中转学过来之前就认识了?」 林婧涵勾勾她的下巴,给她留了个谜底,「想知道就去问啊,他会跟你说的。」 「中午了,想吃什么?」周呈衍跟林婧涵男朋友走近了问。 「我们分开吃吧,我跟我家宝贝有想吃的,不想带你们两个拖油瓶。」林婧涵勾着自家男朋友,头一甩转身就走了。 梁颐宁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唸了句,「不是毕业旅行吗,怎么就变成情侣约会走了?」 「一起吃吗?」周呈衍出声拉回她的思绪。 关掉手机,梁颐宁看见他眼里的期待,「......你想吃什么?」 桌上的食物已经空盘,两人坐在餐厅里稍作休息。 「我看到你在ig上标註我了。」梁颐宁抬眼看着对面的周呈衍,「你怎么知道那个hashtag的?那是我国中才有的。」 周呈衍想了一下才开口,「我国中是金和的,大部分同学都是从金和国小升上来的,也不知道你国小人缘多好,我在学校常常能听到你的事情。 「后来ig的功能兴起,因缘际会就知道你,只不过你好像不怎么玩这些东西。所以后来高中听到你名字的时候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那还真巧。」梁颐宁就着吸管喝了口咖啡还点了点头,偷偷瞧他一眼,却被他正好抓住,掩饰性地又喝了几口装没事,乾脆把视线移到窗外。 外头熙熙攘攘,她看到前面有一对老夫妻勾手逛着,那丈夫还给妻子拿了大大小小的东西在手上。 妻子想帮忙分担一些,但丈夫最后只将一支糖葫芦塞到妻子手里,不知道还说了什么,妻子笑着把糖葫芦放到丈夫嘴边让他先吃。 老夫妻的脸上皆是梁颐宁看得懂但无法言语的情感。 她不禁想起昨天在亲水公园遇到的老爷爷老婆婆,尤其是老爷爷说的那几个字:趁还有时间。 「互相鐘情已不易,相伴白头更是难。」 这话周呈衍说得很轻、很轻,也许是坐在角落的缘故,即使周遭喧闹,梁颐宁却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她看见周呈衍也在望着那对老夫妻。 「不曾诉说的告白,陪伴只是一厢情愿而已。」想到自己,梁颐宁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快。 周呈衍一怔。 梁颐宁撑着下巴往外看,天色微暗,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路上双双对对的人都被风吹得各种凌乱。 又吸了口咖啡、搅拌了下,靠这椅背随意张望着四周,却瞥见周呈衍正看着她,眼睛不移、神态不变。 久别重逢,她觉得周呈衍眼里多了很多她懂的、不懂的情绪,有什么要呼之欲出的感觉。 春天后母面,雨就在一瞬间哗啦哗啦下下来,还伴随阵阵雷响。 「我们跟雨还真有缘啊。」周呈衍笑着叹道,往窗外看去,雨水在玻璃窗上冲刷,有些看不清外头的景象。 梁颐宁也跟着笑,「是啊,不过这次很幸运,不用被淋。」 许是外头猛烈的雨势衬托,竟显得屋内的两人气氛融洽,也不知道谁先笑出来的,氛围备感温馨。 慢聊了阵子,雨也停了,太阳也重见大地,避雨的人们纷纷出行接着游玩。 走出餐厅,梁颐宁跟周呈衍并行走在街上,虽然没有了最一开始的隔阂,但两人之间还是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几个小孩嬉闹追逐踏起积水,水花飞溅,周呈衍一把抱起梁颐宁腾空转了半圈放到一旁稍高的地砖上。 梁颐宁裙摆飞扬,水珠沾上了周呈衍的裤脚湮没在一片黑墨中。 在周呈衍怀里,看着他跟在后面追过来的孩子家长招呼,心跳声逐渐打响在耳边。 「我——」周呈衍都还没说要做什么,梁颐宁手一推、脚一退,回到了安全距离。 「我去买个东西,你在这里等一下吧。」梁颐宁说完,朝着旁边的便利商店走去。 周呈衍等在原地,等来了一则贴文。 你追我,追到了就是你的。 #梁颐宁观察日记 配图是一张周呈衍坐在雨天的窗边看着窗外的侧脸,是梁颐宁刚刚在餐厅拍下的一张侧影。 周呈衍呆愣了几秒,手指一挥拨出了梁颐宁的电话。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电话接通后也没等那头出声,周呈衍一股脑地重复说着相同的四个字。 「……嗯,我知道。」梁颐宁说。 「你有听清吗?我说了好多遍。」 周呈衍不知道的是,贴文图片为了符合版面大小而被截掉的那一截中,他默默在餐巾纸上写下的四个字早就被梁颐宁知晓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