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 躲 chapter.2 温时宇现在坐在教室里,看着玻璃窗上雨水之前打上去的水跡,一滴水珠拖下长长的一条小流往旁边的另外一颗水珠撞去,这一撞,让他从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刚下了雨,外面的空气比想像中的还要闷热,水泥地散发出阵阵的热气,在这种天气里,草坪里泥土的味道和水泥地上灰尘的味道显得格外厚重。 他今天本来是没课的。只是今天一大早他刚起床,莫居凡甩下一句:「温时宇今天帮我点名。」把门一关风风光光地和柏榕约会去了。 「mojufan?」 「有。」温时宇懒懒地应着。 不知道是不是下了雨的缘故,教室里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看着教授在讲台上满嘴美式英语,温时宇实在撑不住也倒下睡了。 醒来的时候刚好下课,起身收拾好摆在课桌上的几本书一抬头就看见了以前高中的时候向自己递过情书的同一届的女生,和她的男朋友。男生对女生很好,看样子是在开着什么玩笑。 温时宇歪头,笑了笑。 看来,他也需要去找一个伴侣了。 莫居凡牵着柏榕的手,在百货公司和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即使是这样也不会觉得无聊。因为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皮肤隔着衣料的轻触撩起柏榕脸上的红晕,因为怕莫居凡感觉到自己逐渐变快的心跳,索性松开了手,在一旁悄悄地看着身边的这个在她的画纸上出现过无数次的男人。 不是没发现柏榕在看自己,只是装成一副毫不知情冷静淡定的样子,故意放慢了脚步,直到身边的人跟上来后再轻轻地牵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了两握,像是在说:「不许再松开了。」 柏榕低头看着牵着自己手的那一隻大大的指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手,今年,是和他在一起的第三年了,对吧? 黄昏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直到温时宇吃完饭后还在下。 温时宇望望眼前豆粒大的雨,瀟瀟洒洒地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回公寓。 「下雨你还不走快点。」郭士然一巴掌拍他肩膀上。 「走慢点淋雨面积比较小。」温时宇斜眼。无意间瞥到右前方的一对情侣正撑着伞背对着自己向前走着。顺着伞边流下的雨水湿透了男生的衣衫。 果然恋爱的人都是傻子=.=。温时宇想。抹了把脸,等等,那不是莫居凡和柏榕吗… 「啊喂,郭士然你等等我。」 「你不是说走慢点淋雨的面积比较小吗?」郭士然看着刚追上来的,衣衫前襟湿透了的温时宇。 温时宇咧嘴嘿嘿一笑,说:「今天热的慌,就来了个透心凉,心飞扬唄~」 狐疑地看了温时宇一眼,然后往温时宇身后看了看,果然。 「少来,温时宇,人都在一起三年了你怎么还躲着他们,像个男子汉行不行?」顺手往温时宇后脑勺巴了一下。 「我觉着我应该留多点时间给他们,你知道的,莫居凡是害臊小白狼……」 「你再装!」 「唉,你不信就算了…」 莫居凡在自己的床上翻个身,他看见了温时宇,他就走在他的前面,和郭士然一起,还回头看了自己和邱柏榕一眼。 他一直知道温时宇在躲着他们,只要自己和邱柏榕在一起,温时宇就绝对不会出现,他不知道温时宇还要躲多久,可他知道,这件事连温时宇自己都不清楚。 房间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莫居凡有一个怪癖,就是晚上的时候就算再黑他也不愿意让一丝月光透进来,因为他觉得那样太难受了。温时宇还因为这个笑过他心理阴暗。 手机在黑暗里振动起来,屏幕上的光照得天花板一闪一闪的,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打开刚才收到的简讯,是柏榕的: ——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笑了笑,嘴唇在脸上扬起一条弧线。应该是犹豫了很久才发过来的吧?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的移动起来: ——怎么还不睡?现在很晚了,早点睡吧。:-) 爬下床,拉开窗帘,他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过月亮了,今天的月亮挺圆,淡黄色的灯光在夜空中晕染开来。 外面偶尔响起几声车鸣。 莫居凡抿抿嘴,在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出了门。 公路一排排橙黄色的路灯快速地在他馀光中闪过。 远方开来一辆车子,它的远光灯闪得莫居凡有点眼晕,他打方向盘,往出来的地方开去。 回公寓时莫居凡在楼下看见了那些深夜才回家的女孩子,刚下班带着一脸倦容回家的,一个人睡不着穿着睡衣出来散步的,穿着高跟鞋妆容精緻脸上还留有泪痕的。她们从莫居凡的车旁经过,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瀏海下的阴影遮住了她们的眼睛。 他想起了柏榕,她会不会也在睡不着的时候穿着睡衣独自出去散步,她在难过的时候会不会装成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笑着说没关係。 熄灭引擎,回到家,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微微挑起了嘴角。 出来倒水喝的温时宇不动声色地在厨房里看着莫居凡因微笑变得柔和的侧脸。 在遇见柏榕之前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从没见过莫居凡这样。 或许吧,或许莫居凡真的很爱柏榕。 圣诞快乐 chapter.4 前几天下了雪。 莫居凡拉开窗帘,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这样的景色他向来熟悉,因为通常在平安夜前夕,台湾的天空都会飘飘扬扬地下起雪。他把自己的手反过来,上面还留有几个月前邱柏榕醉酒后用指甲在他手掌上留下的一条挺深的疤痕,它早已癒合,长出了粉红得反光的嫩肉,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瞄一眼床头的日历,12月24日,今天是平安夜。 在温时宇和莫居凡的记忆里,小时候的平安夜晚都会有平安夜大餐。 长长的一张餐桌上铺着色彩柔和的桌布,餐具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面前。吃饭前还要进行一场庄严的祷告。 这天妈妈会为家人准备西式的晚餐和饭后甜品。温时宇很是喜欢母亲做的罗宋??汤,这和那些高级西餐厅做的正宗罗宋汤不一样,母亲做的,会有一种特有的台湾的气息在汤里面,这是最特别的地方。而莫居凡,他似乎没有特喜欢的东西。 晚饭过后,温时宇都会到莫居凡家里找到他,穿着厚厚的衣服和他坐在屋顶上交换对方的礼物,然后躺在同一张床上,扯着牛鬼马神。 这段记忆一直延续到了他们小学毕业。 温时宇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饶有趣的看着这个大大的纸皮箱子。 「这个是什么?」莫居凡在温时宇身边坐下。 「家那边寄来的圣诞礼物。」 从温时宇手里拿过包裹拆开,点了点,一共有八个盒子,因为怕弄混,每个盒子上都贴了一张纸条。 温时宇把八个盒子抱起来放在了圣诞树下。 门铃响起,莫居凡走去开门:「请问是莫居凡先生家吗,这里有两份快递,请您签收。」 莫居凡接过笔,在单子上洋洋洒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拿出包裹里的东西也放在了圣诞树下。 「今天你和邱柏榕怎么过?」温时宇剥开一个橘子,清香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发开来。 「约会。」 「早点回来。」 「知道了。」莫居凡拿起桌上响得有点刺耳的电话,接了起来。 莫居凡接过电话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掛了,径直走进卧室,连头都没回。 不对劲啊。温时宇想,三两下把手里的橘子吃完走进莫居凡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电视屏幕的游戏里一大堆的殭尸尸体,温时宇刚想开口时莫居凡就把身边的游戏机手摇丢给他:「2p。」 靠,谁又惹他了!?温时宇接过手摇,在心里大喊一声。 长时间的视觉疲劳导致温时宇出门赴约的时候眼睛酸涩得刺痛。 坐在车里,温时宇拿起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妈~圣诞快乐,礼物收到了。」 「小宇,今天晚上比较冷,出去的话要多穿一件衣服。」 「恩,妈,我们寄过去的礼物收到了吧?」 「看包装就觉得很期待呢。呵呵~小宇啊,还记得寀妮吗?那孩子回来了,和小时候一点都没变呢。你于资阿姨刚打电话告诉了居凡,那孩子听语气好像不太开心啊。」 「妈。您让阿姨别多想,那傢伙那时刚睡起来,有起??床气。」 「你阿姨让你看看这孩子怎么了,没事就好。」 「恩。」 莫居凡那抓着游戏机手摇时因过于用力,手臂上爆出青筋的画面浮现在脑中。 如果是因为她的话,那还真是伤脑筋。温时宇想。 把车停在向自己招手的女生身边:「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是让你在商场里等我吗?」女生开门时进入车内的冷气在提醒着温时宇外面的温度。 「节省时间嘛,嘿嘿,」女生坐在副驾驶上两隻手不停地搓着被风吹的快没有知觉的脸颊,「哦,对了。这个给你,大半部分还是姐姐帮忙做的呢。」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将礼物放在了驾驶座旁的置物箱里。 「谢谢你~」温时宇笑笑,腾出一隻手握着高薇的手,把手里的卡片塞入她的手心。 「这是……?」 「呵呵~猜吧。」温时宇的眼睛笑得瞇成一弯弦月。 台北大大小小的地方早已竖起高大的圣诞树,各处的灯光匯聚成巨大的「merrychristmas~」照在每一个人的笑容里。街上的商店也在为圣诞的到来打折促销。 莫居凡和柏榕面对面地坐在西餐厅里。 柏榕微侧着头看着窗外,刚才莫居凡为她拉开椅子的样子让她怦然心动,脸颊上的两片红晕被柔和的橙黄色灯光照得愈加明显。 犹豫了一下,将织了很久的围巾递给莫居凡,微微低着头,小声的说:「送围巾的话,是不是,太没新意了。」 「既然这样,那么送这个也不会有新意吧?」把耳罩轻轻地戴在柏榕的头上,盖住她被冷风吹出冻住的耳朵。静静地看着她由茫然变为惊喜的脸,无意识的扬起了嘴角。 寀妮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她们笑着时,都能让一切看起来十分美好。 又不自觉想起寀妮了。 微微皱起眉,她们两个… 温时宇带着高薇吃晚饭顺带看完电影后出来,已经快十二点了,不断地有恋人聚集在各个地方的圣诞树下,听着圣诞的倒数计时。 温时宇和莫居凡在不同的两颗圣诞树下,和所有情侣一样,紧握身旁人的手,在0这个数字响起时,亲吻身边的人。世界上的一切似乎因为这个数字都变得戏剧化起来。 接着温时宇带着高薇走进西饼店,拿出之前放在她手心里的卡片,向店员取走了自己精心製作的起司蛋糕。 「这个礼物,不会太晚吧?」温时宇微笑着问高薇。 「不会。」高薇抬起头笑着,眼角泛起点点水光。 待两人回到家已经是一点半了。 「圣诞快乐。」温时宇对莫居凡说。 「圣诞快乐。」莫居凡扯扯嘴角。 客厅的电子鐘上显示的日期是:12月25日。 早晨起来吃完早餐,莫居凡和温时宇坐在圣诞树底下拆礼物,盒子和包装纸堆了一地。 还剩下两个盒子没拆了,抬头对视一眼,动手拆了开来。 温时宇手上是莫居凡送的好几本不同尺寸的moleskine,莫居凡手里的是温时宇送的一副monster的入耳式耳机。 「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发扬恶搞精神…」温时宇有点无奈。 淡淡地看了温时宇一眼,把手上的耳机插入mp3,戴上耳机往口袋里一丢就跑出去觅食了。 摊牌 chapter.7 这段日子在准备过年的同时,两家人也在筹备着另一件事。 那就是莫居凡的生日,在家里过生日意味着父亲会请上物慾横流的社会里在各行各业的成功人士。 因为这件事,莫居凡小时候就特别羡慕温时宇——作为一个同样在商业上有一定影响力的父亲,温时宇的父亲至少不会把自己儿子的生日会弄成一个被塞满物质垃圾和虚偽面容的商业联谊会之类的经济產生物。 「妈。」莫居凡站在穿衣镜前松了松刚系好的领带,在镜子里看见于资轻轻开门走进房间。 「你爸今天要把璇希介绍给你,我知道你有喜欢的女孩,但是你作戏也得做的像一点,别让你爸不开心。」 「您没发现我活的这二十多年都跟拍香港的粤语残片一样吗?」莫居凡转过身似笑非笑地对于资说。 一米八三的身高使莫居凡在自己母亲面前早已形成一种压迫感,特别是他的眼神和从那娘胎里带出的那股子震慑力。 莫居凡发飆了。 于资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出更衣间。当年的小屁孩现在已经算是社会学上所谓的人才了。再过些日子,等整个公司的大权掌握在他的手上....想到这里,内心有点自豪起来的于资叹了口气,自己儿子一早被丈夫规划好的人生让她也有点喘不过气来。 想了想,走进书房,对莫燮说:「居凡接手公司这件事,晚点再说吧……他现在才23。」 取下眼镜,放下手里的报纸:「两年内——三月份就把他丢到美国去,这两年他要是不能养活自己,公司就交给老温家,温时宇那孩子也不比莫居凡差。」 「这...是不是太...」于资瞪大眼睛,对丈夫的决定很是惊诧,「你不…」 「这个没有商量的馀地,你没必要为他求情。」 「那么婚姻呢...这事可以缓一缓吧?居凡不一定喜欢璇希...」神情里满是对丈夫的不理解。 「我和你不也是商业联姻吗?」 一句话让于资顿时哑口无言。 原先想要与父亲交待他与柏榕一事的莫居凡把书房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直知道他想要的和父亲想要的。 只是,父亲想要的东西,总是把他想要的轰炸得灰飞烟灭。 所以他要反抗。 体内蓬勃生长的野心汲取着愤怒正一点一点地进化为洪荒巨兽。 下面我们来说说莫居凡小时候冰山的一角。 「你爸他是为你好,你要原谅他。」这是母亲从小就对他说的话,儘管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 ——莫燮是个刻薄的主,所以莫居凡那时作为一个六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每每在父亲那挨了骂都会哭得格外的惨烈,可因为人家那时很听他妈的话,于是每当莫燮训完他后,他都会对自己说:「他是为我好,我要原谅他。」但是久而久之莫居凡就觉得哭是一件特别丢脸的事——因为那说明他又做错事了。于是他的潜意识里產生了这么一个概念:只要我让他无话可说,那我就不用丢脸了。也就是在这个概念形成初,莫居凡开始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很好。 可是作为一个孩子,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也会叛逆。而且比别的孩子叛逆的还要彻底:十多岁的他可以用风清云淡的表情若无其事的反驳父亲麦芒般的话,他也可以镇定自若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看漫画书玩psp或着从窗台跳出去找温时宇玩。即使父亲已经在家里气得跳脚,把他房间的门拍得“砰砰”响。 但是,就算莫居凡在十多岁时叛逆得能在父亲的底线上不断地打擦边球和出界球,可结果永远都只有一个:妥协。 所以在那段时间他往往会被”三振出局”。 也是因为如此的“三振出局”正好造就了他不轻易妥协的性格。 视线在大厅里环视一圈,宴会很漂亮,比往常的生日佈局还要漂亮。连餐具都是莫居凡从没见过的。 宾客陆陆续续赴约,父亲和母亲领着他拿着个装了些不知名饮料的高脚杯向宾客问好,有时还寒暄几句。奉承恭维的话莫居凡不爱说,只好离开父母的圈子拿着另一个高脚杯到处走。 没想到碰上了吴松。 「怎么?没预料到我会来吗?」吴松一如既往地笑着,并递过自己的左手。 莫居凡也在笑,白森森的牙藏在温软的粉色嘴唇之下笑得不带一丝感情,没在乎吴松这左手象徵的挑衅,同样伸出左手握上。 像在完成某个程序,这绝对是他最讨厌的一项程序。 一偏头??,刚好看见温时宇。于是在他身边坐下,靠在沙发靠背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脸上面无表情,眼里却被冷漠和嘲讽浸泡着。 温时宇见他这副表情,一拳砸他肩膀上:「她和你爸过来了,换种表情行不行?莫碉堡?」 把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站起身用恰到好处的笑容对璇希点点头:「你好,莫居凡。」 「你好,我叫李璇希。」 眼前的女孩虽不至于漂亮到极致,但是耐看。 深棕色的头发垂在肩上,唇红齿白的,嘴边还有一酒窝。眼睛像湖里的水,一笑就荡漾起来。 「我是温时宇,你好。」温时宇起身示意。 「居凡,你和时宇要是出去玩的时候也叫上璇希,这孩子也爱玩,只是比较内向。要是出去你们要多照顾她。」莫燮带着慈祥笑容的脸上透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 「那你们好好交流交流没事多联系相约一下,我先走了。」 点点头,温时宇的脑子里正飞速转动搜寻着聊天可用到的词汇,要问为什么会是温时宇,原因很简单:因为莫居凡压根就不爱说话,他可以一直这么跟你耗着。 「想喝点什么呢?果汁还是蒸馏水或者红酒?」温时宇知道莫居凡对联姻一事的种种不乐意,于是抢先把话题从莫燮预先开啟的“联系方式”绕到了另外一件事上面。 「蒸馏水就好了。」璇希会心一笑,和温时宇一同在莫居凡对面坐下,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比如说喜欢的小说作家,最近财经频道里面分析的全球股市的趋势走向,莫居凡在整个过程是一句话都没说的,这被璇希注意到了,其实对于莫居凡这个人她说不上讨厌,只是隔着一张桌子都能感受到的气场让她很不舒服。她喜欢的是温时宇的收放自如,这种性格无论是放在什么场合都会让人感觉很轻松。 「玩不玩uno?」温时宇突然提出说。 莫居凡站起身,向楼梯走去。 「他是不是生气了?」璇希问。 「没有,他从小就这样。等着吧,他会下来的。」温时宇不以为然。 没一会莫居凡就真的又出现在两人面前,手里拿着一盒尚未拆封有点掉色的uno。 后来有一次说起这件事,温时宇问莫居凡:你怎么会有uno? —8岁的时候和你去加拿大买的。 —怎么又买了? —那时你威胁我说不买就把我推到苏必略湖里去。 —........ 最近莫燮心情很好,原因追溯到他儿子生日的那天,莫燮看见璇希、居凡、温时宇三人在客厅上玩uno玩得挺开心,而且莫居凡脸上还透着点红晕(其实是因为一下子喝太多酒导致的)便觉得这小子肯定是对璇希有点感觉了。要是能再发展发展,谈婚论嫁基本不成问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要知道莫温联姻就像是一部上升的电梯,它能载着mystery攀上商业界的最高点,成为眾人仰视的恆星。莫燮硬压着那开心的表情走过去说:「玩得满好啊,还怕你们合不来呢。」还顺便看了眼他儿子脸上的红晕,结果当天晚上一晚都没睡,一向以淡定着称的他居然整晚通宵计划着莫居凡跟璇希订婚的事情。 可对于这件事,孩子他妈反倒是没多少反应,还有点闷闷不乐的感觉。 之后几天莫燮就开始把和儿子的话题微妙地转到自己儿子与璇希的事比如说:两人有没有一起出去玩?有没有打电话?跟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四岁小孩一样。 莫居凡说:有啊。 当然有。 事实上是几次和温时宇出去买东西或者健身的时候碰见过,还在一起吃了几顿饭。 至于电话——他们真没有,这不能怪他们… 其实莫居凡早就想把关于璇希这事挑明了,要不是他想说时于资一直在一旁使眼色,不然当天他就说了。 俗话说: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莫居凡不忍心看见他老爸摔得那么惨,就一次性把事全说了:我喜欢的那个女的她叫柏榕不是璇希。我和她在一个学校,我们在一起很好。莫燮听后没有掀桌子说:「人家璇希有什么不好了?」也没有眼一翻腿一蹬,歇菜后被救护车beebubeebu地送到医院,更没有大手在办公桌上一挥,骂:「莫居凡你这个逆子!」两人周遭白纸满天飞——因为这并不是民视台没建设性的电视剧。 他只说了一句话:「下个月你就去美国,她要是追你追到美国没房没车也跟着你你就算和她去殉情我也不拦你。」 就是这么的一段话让莫居凡觉得自己像是在玩大富翁,每掷一次骰子就要面临机会和命运的抉择。 谁知道柏榕愿不愿意跟他走? 谁知道就算柏榕和他去了美国又会怎样? 谁会知道那么多东西!? 连上帝都不知道,你莫居凡凭什么知道? 「我要去美国了。」莫居凡对温时宇说。 「你们最近一个两个怎么了?个个被妖精迷了一样的都往美国那跑。什么时候的事?」温时宇正吃着麻糬,差点被噎着:莫居凡他一向讨厌美国。 「我摊牌后老头子决定的。」莫居凡拿起筷子往嘴里塞进一大块年糕。 「要不要陪你去啊?」温时宇戳戳莫居凡的腮帮子。 「不要....」把嘴里的年糕一次性吞下,躲开温时宇的手。 「也是,你今年都二十三了,自立这一点还是得锻炼锻炼的。」温时宇语重心长得像一个老妈子。 莫居凡白了他一眼。 当晚莫居凡翻了翻日历,上面写的是27号,开学是2号。4号出发。 他把27号那页纸撕去,攥紧纸团,又慢慢松开。手腕隔着布料轻碰着放在裤袋子的手机,那个倒背如流的柏榕的手机号码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在想像着自己拿起手机拨过去时的样子:电话接通后,自己嘴巴一张一合地说:「邱柏榕,我们分手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那张写着27号的日历纸团被再一次攥紧,接着从莫居凡手里掉下,在纸篓边上转了一小个弧度,最终掉了进去。 「居凡,下楼吃饺子了。」于资在门外叫道。 「知道了。」他说。 心里空了一块 chapter.8 3月2日这一天莫居凡和温时宇回到学校。办完事后温时宇先回公寓了,留莫居凡一个人在校园里到处走走逛逛。 最近天气变暖和,莫居凡在草地上坐下,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你在哪?」 「我看见你了~」对面依然是充满活力的声音。 「嗯,那过来吧。」 柏榕跑过来的时候带过一阵风,莫居凡把她拉下。从后面揽着她,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微瞇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照在睫毛上散开的彩色光晕。 他说:「我要走了。」 「嗯?」 「我要走了,去国外。可能不会回来了,所以我们分手吧。」莫居凡的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怀里的那个身体一僵,身体的主人转过头来,对莫居凡灿烂一笑。宛如第一天见到她时她的样子,洁白的小虎牙露着,亮晃晃的笑容就像一把小刀把莫居凡的心都给晃疼了。她说:「好啊,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送你。」 「后天,早上四点。」 「好,那我先走了。」挣开莫居凡,她向离他更远的方向走去,看似活泼的背影在莫居凡的眼里如风捲残云般握都握不住。 莫居凡的内心很平静,毫无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闭上眼睛对着太阳,阳光的重量压在他的眼皮上。 视线里一片温暖的红色, 这一种温暖像是在讽刺着他。 「回来啦?」听见开门的声音,温时宇问。 「嗯。」样子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望着房门被关上,温时宇的视线又回到了word文档里学弟学妹们的论文上。 把鼠标移到最右上角按下,接着弹出一个对话框。 看着对话框上的”是”与”否”温时宇停下了。 真是棘手啊。他想。 他指的是莫居凡的那件事。 「你箱子够不够用啊?」温时宇啃着一苹果站莫居凡身边看他收拾东西。 「够了。」 「你刮鬍刀漱口水什么的收拾了吧?变压器带了没?」 「嗯。」 「我先去睡了,晚安。」 「晚安。」 莫居凡收拾完东西,走进温时宇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他。 温时宇隐约听见点动静,于是睁开眼睛,看见莫居凡站在他的面前。 这让温时宇想起了4岁有一次莫居凡晚上看了鬼片不敢独自入睡的样子,他那时从他自己家跑到温时宇的房间,也是这样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床头。 「上来吧。」温时宇往前挪了挪。 得到应允的莫居凡爬上床,躺了进去。 冰冷的手脚让温时宇打了一寒颤:「喏,给你。」温时宇把怀里的热水袋塞给莫居凡不用了,被子里传来莫居凡闷闷的声音。 两点鐘温时宇爬起来到厨房帮莫居凡做早餐,他爬起来的时候莫居凡睁开了眼睛,他其实一直没睡。 他侧躺着,听着厨房那细微得要很仔细听才能听见的锅碗瓢盆的声音。他按按自己的眼眶,从床上起来,打赤脚走下地板。拿起自己的拖鞋悄无声息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温时宇把牛奶倒进杯子中,放进微波炉里热定个一分半鐘。趁着这个空档他走到房间想去叫醒莫居凡,没想到却看见莫居凡早已换下了睡衣。精神极好地从他自己房间走了出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你起来不久。」不经意间打了个哈欠。 「哦。那你去吃早餐,牛奶在微波炉里自己去拿。」看见莫居凡用指节不断按着眼眶的样子温时宇在想他是不是一直没睡。 莫居凡咬下一口三明治,在房子四处张望着厨房、客厅、房间、阳台。 「看来要招新室友了。」温时宇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墙漆被两人冬天吃火锅时的热气熏得鼓起来的样子,接着把昨天他给自己的钥匙还给他,「房间替你留着,想回来了,就来这里,这几年我可能都不会搬了。」 「嗯。」接过钥匙放入口袋里,喝下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用餐巾纸擦擦嘴巴:「走吧。」 柏榕很早就到了机场,看见温时宇他们后笑得特别的丑,丑得眼泪都不想在她眼里待着了。莫居凡淡淡地伸出手,替柏榕抹乾净眼泪。 温时宇十分识相地走到不远的咖啡店里去买喝的。 「莫居...」男人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凡”字在她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双手攀上男人的背,紧紧抱着。她听见莫居凡清晰且具有节奏的强劲有力的心跳正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把脸埋入莫居凡的胸膛,莫居凡身上铺天盖地的海洋的味道像是要把她吞没。 「再见。」莫居凡的胸腔里发出乾净空灵的声音。 「再见。」柏榕从怀抱中脱出身来。 「她呢?」温时宇手里拿着三杯咖啡。 「走了。」 「拿着,」将手里的其中两杯咖啡递给莫居凡「另一份你看怎么处置吧。」温时宇无奈地耸耸肩。 莫居凡接过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随手丢入了垃圾箱里。温时宇漠然地看着。 这时机场的广播刚好响起,他把行李拿给莫居凡:「去吧。」 莫居凡接过行李向登机处走去。 温时宇是唯一一个没有对他说再见的人。 老头子给莫居凡订的是头等舱。 空姐带他到他的位置,替他放好行李箱:「请问莫先生需要早餐吗?」 「不用了,谢谢。」从包里拿出温时宇送的那副耳机戴上闭上眼睛,听着耳机里传出的音乐,缓缓入睡。 飞机飞入天空,窗外开始被云层笼罩。 等到莫居凡醒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午。 「莫先生中午由我们提供您的午餐,请问你是要西冷牛排...」 「就这个了,七成熟。还有一瓶希拉兹。」 「请您稍等。」 莫居凡拿起高脚杯,看着里面因光的透射而变得如红宝石一般的液体。想到的居然不是柏榕,而是温时宇。想到两个人高中时偷偷跑到路边的小摊上,被关东煮烫得嘶哈嘶哈的样子。 温时宇送走莫居凡,觉得心里突然空了一块,接着又什么感觉都没了。 打个比方,就像是你出门都会带一个包,有一天你出门没把包带上,走到一半时你就会觉得自己把它给弄丢了,特别的慌。后来一想:哦,原来是自己放在家里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温时宇开着车在郊区兜了一圈才回家。 上楼后他看见柏榕蹲在自己的房门口脑袋埋在膝盖里,长长的头发垂在两侧,把脸都给挡着了,看样子蹲了挺久。 她见温时宇回来,立刻抬起头来,问:「温时宇,居凡……,去美国哪个城市了?」 温时宇见她像是感冒了,赶忙把她扶起来:「进门再说,你别急。」 柏榕坐在沙发上,一杯温水和一盒药摆在她面前。 「喝吧,药一次吃三颗。慢点。」温时宇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说。 「谢谢...对..对..不起...。」感觉自己的行为像是有点冒犯,柏榕小小声地说。接着乖乖地吃药。 「没事。」温时宇见她把药嚥下去,又喝了一口水才开始说:「莫居凡他去纽约了。」 「他好像是怕我去美国找他,所以没告诉我,我有那边...」 「呵呵,」温时宇笑了出来。从旁边拿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地址拿给柏榕,「这是他去那边住的地方,离华尔街不会太远。」 「可...」 「我早料到你没那么容易死心,」温时宇打断她说,「所以我替你订好机票了,你去机场改签下一个航班,再报上名字就好了。下一班好像是明天晚上9点的。」 「...谢谢,可是莫居凡他..」亮起的眸子瞬间暗淡下去。 「他也没那么容易死心的,呵呵。去还是不去完全看你,你好好考虑。如果决定要去就告诉我,我明天晚上和高薇一起去送你。」 「那..我先回去了。温时宇...谢谢你...」柏榕站在玄关处对温时宇深深地鞠躬,随即跑了出去。 ——柏榕要过去找你。 温时宇编辑好简讯发送到莫居凡的手机上。 他对自己的判断毫不怀疑。 时隔十小时才开机看到简讯的莫居凡推上遮光板,望着太平洋上空被夕阳染得一片通红的云,它们像火一样在燃烧着。 如温时宇所预料的那样,柏榕最终还是决定去美国。她上飞机前跟温时宇和高薇说,当她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后,母亲对她说:「去吧,累了就回来。」她边说声音逐渐变得哽咽起来。 温时宇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学长,我们去看电影吧。」高薇仰起头,把被围巾遮住一半的脸露出来,望着温时宇。像一朵从草丛中探出头来的小雏菊。 飞机起飞了,柏榕侧着头,在飞机窄小的窗口看了台北最后一眼。 然后用脸蹭蹭自己带过来的枕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渗入枕头套的绒布里,水跡倏地一下被吸得一乾二净。 就像从没被被水渍湿润过一样。 电影院里在这个时候很冷清,若大的影厅里稀稀少少的只坐了十几个人。 幕布上放的是几十年前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他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出神地看着每一个片段,或许是为童年的记忆,又或者是心血来潮。温时宇模糊记得爱丽丝的原作者好像是一个数学家。这个故事是他为一个名叫爱丽丝的女孩子写的。 突然地,手背上有点湿湿的凉凉的感觉。温时宇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接着又一滴液体滴在了他的手背上,他转头看着高薇,看见泪珠从她的眼里滑出。在他手上又滴上一滴。 「我们走好不好?」高薇低头咬咬嘴唇握紧温时宇的手。 「好。」她的手真凉。 两人走出影院温时宇陪着高薇在街道上走着,他拉着高薇的手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两人一句话没说沉默地向前走,路过那个摆过大大的圣诞树的广场,路过他们在一起吃过饭的麦当劳,路过一个名叫corner的咖啡厅。 走到高薇的宿舍楼前停下,温时宇深深地看着高薇的侧脸。一种心疼操纵着他。 他松开高薇依然冰凉的手,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温时宇散发出的特有的清爽的味道很是熟悉。高薇嗅着这种味道心中格外的踏实。 「不要再哭了,嗯?」温时宇的嘴唇贴着她的嘴唇,用或是清晰或是模糊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嗯。」她重重地点头。 「快上去吧,早点睡,晚安。」温时宇扬起嘴角站在楼下直到看见她进到宿舍才走。 入夜,温时宇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坐在马戏团的观眾席里,台上的小丑踩在钢丝上唱着欢乐的歌。一曲终了,小丑重重地摔了下去,“砰”地发出一声肉体坠地的沉闷的声音。 小丑躺在地上,后脑勺处流出的血和他那似乎一直在笑的嘴巴上的顏料一样鲜红得刺眼。 回到宿舍的高薇翻出压在箱子底的一串钥匙,看起来很久没用了,上面锈跡斑斑。 没关係,她扬起嘴角,我可以再去配一套。 「莫居凡,你下楼一趟...」柏榕照着温时宇给的地址,站在莫居凡公寓楼下。 接到电话的莫居凡慢悠悠地下楼,推开门,见到柏榕站在自己面前。 像是早猜到柏榕会来一样,脸上并无惊讶的表情。 他挑挑眉,示意柏榕进来。 柏榕小心翼翼地——这种小心翼翼似乎让她都觉得奇怪。她跟在莫居凡背后,一种恐惧感和紧张感迎面袭来,她怕,即使她知道自己理应理直气壮。 她颤抖着双手从背后圈着莫居凡的腰,本想立刻缩回却又不自觉的圈得更紧。把脸紧贴在莫居凡背上,张开乾涩的喉咙,叫:「莫居凡。」 「我在。」莫居凡说。 新室友 chapter.9 自从柏榕来了之后每天早上起来莫居凡都能看见柏榕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睡容很是安寧的样子。 莫居凡静静地看着她,轻轻地掀开自己那一边的被子。 她睁开迷濛的双眼伸手把男人抱住:「别走。」 「别闹,」?莫居凡笑笑,爬起身,「?我要去上班了。」在柏榕额上落下一吻。 柏榕从床上走下,将散了的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默默看着莫居凡换好衣服,然后替他系好领带,把他送到玄关。挥挥手向他告别。 新婚夫妇一般的生活。 莫居凡在一家中型企业上班。 像所有上班族一样,他们十几个人都挤在同一层楼工作,每人只佔有一个几平米的小空间。一举一动都可以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毫无任何隐私可言。空气里飘满的是速溶咖啡和汉堡的味道。 隔着一个走道的那些美国女孩们似乎对莫居凡这个新来的不爱说话的亚洲小帅哥很是好奇,时不时地在莫居凡的电脑萤幕上贴便利贴,无非就是些:「你是单身吗?」、「你有没有女朋友?」、「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甚至还有人穿着黑色丝袜以一分鐘三次的频率拿着不同顏色的没夹任何文件的文件夹在他身边经过一副要拿文件去复印的样子——虽然她们都知道莫居凡所在的那条走道再往前走就是安全出口可她们依旧乐此不疲。 莫居凡当然不会理她们,他永远都是以一种忘我的形态坐在电脑面前录入数据或者翻译一些写着繁琐外文的文件。每当有些美国小妞一扭一扭地经过他身边被他无视的时候,走道那边那些看戏的美国女孩总是发出一声或是响亮或是故意压低声音的「真蠢」。 有一天中午柏榕来送莫居凡的午餐,那些美国女孩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待柏榕离开后一群人围着莫居凡,问他:「刚才那个是你girlfriend吗?」莫居凡点头,没再理那些美国女孩还有一些傢伙的懊恼,把头转向萤幕继续自己的工作。 于是从那天起就再也没美国女孩往他电脑上贴便利贴了。 真是谢天谢地。 台北这边天气不错,可仍透着寒意。 午间的天空乾净得没有一片云彩,蓝得空灵。 温时宇陪高薇坐在河边吹风。被风带来的是藏着水里新鲜的微微有点腥味的气味分子,温时宇嗅着这种味道哼起了歌。高薇仰起头听着温时宇唱,不知不觉也跟着哼起来。天上突然出现的一片有点晃眼的白云被风吹得变了形,她侧过头看温时宇,眼前突然有点模糊,泪水把她的整个眼睛蒙得严实。这时温时宇恰好回过头来看她,这一回头像是无意间触动了一个藏在高薇身体里的开关,“咯嗒”一声,全身的血液全往她的泪腺衝去。从鼻腔深处传来的酸痛让她想起几个月前两人在回转餐厅吃到的饭里有一大堆芥末的寿司——她倒寧愿这是芥末带来的短暂刺激。 温时宇从河堤上跳下地把高薇扶下来,高薇的指甲抠着他的风衣抓出一条条深色的痕跡,她的手紧紧的掐住温时宇的手臂像是想把温时宇的骨头捏碎。 这是他第一次见高薇如此失态。他用力握住高薇的肩膀,把她紧紧箍在怀里,想要她镇定下来,可是高薇却用力推开他,慌乱地往车站跑去了。 之后他一连几天都没见到高薇。 后来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给温时宇,叫他去医院一趟,说高薇在里面,已经醒了。 他匆匆赶到病房,看见一个女孩子坐在高薇的床边陪她聊天。 见温时宇过来,女孩便走出房间。温时宇走到床边看到高薇正吊着点滴,手背上的针头处隆起小小的幅度。出于本能地,他伸出手去想替高薇消肿,没想到高薇却把手一缩,说:「温时宇我们分手吧。」温时宇望着她手背上快要掉下的针头,几乎没有犹豫:「好。」然后头也没回地走出病房。 他有点想笑,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有点不太敢笑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殯仪馆里参加葬礼想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但是必须得绷着个脸生怕自己笑出来然后被死者的亲属云云狠狠地瞪着一样。 直到他坐在自己车里时才微微挑起嘴角。 ——你想分手,你出轨了你大可以直说,我温时宇不是琼瑶剧里的人物。 温时宇拿出手机,把里面所有关于高薇的东西一一删去。 ——我可以一句话不说,我只需要点个头你就可以知道我的意思,我不会在分手以后下雨时在你公寓前等你一个晚上,我更不会说什么即使不能在一起我也要守护你一辈子,要是我这么做了我真的替自己不值,而且你觉得你这么装病躺病床上跟我说我们分手吧你良心过得去吗? ——可是,温时宇,你刚才在干嘛?你装个屁矫情?你就是一懦夫。 女孩走入病房,帮高薇撕掉那层固定针头的胶带:「走吧,真有你的。」 「我可以为他做一切,包括甩掉对我那么好的温时宇。」高薇露出一抹似乎在自嘲的微笑。这时她想起了温时宇的种种——这些天她不是第一次想到温时宇了,她有点内疚,温时宇是一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的男孩子,他从没对自己说过什么动人的情话可是他很细心,这就是当初决定和他在一起的原因。温时宇不是自己的初恋,可他是一个可以过一辈子的伴侣,只不过,自己的选择终究不是他。 温时宇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企图喝下让自己更加清醒。他有点兴奋,?为的是刚才在高薇手上的发现。 这时候门铃响了,他打开门,看见一位高大、嘴角透着邪气的男子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外:「你好,我叫刘青砚你的新室友。」 「你好,我叫温时宇。」温时宇把男人邀进屋,「要喝些什么吗?」温时宇问。 「白开水就好了。」 把水放在刘青砚面前:「这里该有的都有,如果需要就告诉我好了。」 「嗯。」刘青砚笑笑,嘴边的酒窝在脸上深陷下去。 门被咔嗒地关上,楼梯间里的清洁阿姨捡起温时宇家门前掉在地上的名片看了看:「ser?」 下班回到家,莫居凡发现柏榕不在,他不紧张,真的不紧张,就如同他小时候的巴斯光年不见时他也不着急着找似的,因为他知道那是妈妈藏起来了,自己还会看见他的。 饭菜在冰箱里,是中午剩下的。莫居凡打开冰箱,里面飘出来的冰冷的食物味道让他作呕。他立刻关上冰箱喝了好几口水。 他看着饭桌,想起以前和温时宇住在一起的时候,每次回到公寓里就算家里没人,但是桌子上都会摆着一些菜还有一碗饭、一碗汤。虽然有时候已经冷了,但是它永远不会散发出冷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再次打开冰箱将菜从冰箱里拿出,撕去保鲜膜把它们放入微波炉里加热。 「我回来啦!」?客厅里传来柏榕的声音。 莫居凡把刚泡好的蜂蜜水递给她,替她解开围巾和帽子:「这么大的人了还到处乱跑。」 「嘿嘿...?我去面试了,在唐人街的一个日本餐馆。可是老闆是一个台湾人呢~很奇怪吧?」她看着莫居凡,她的眼睛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菱角,水灵灵的。 「或许他的爱人是日本人呢?」用指节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吃饭去吧。」 「以后下班要去接我哦?~」 「知道了。」 温家父子俩拿着鱼竿坐在湖边垂钓。 「时宇啊,你应该离开学校了。出去锻炼锻炼。」 「我明天会去办理毕业手续。」温时宇拉起鱼竿,一条鱼随着鱼线在空中划过一丝冷冽的银光。 「ser的吴松刚好缺一个助理,一切都替你办好了,明天就过去实习。」 「那么赶…」温时宇皱眉,「专程来台北让我陪你钓鱼就是因为这件事?」 「这只是一个部分,我希望你在接手公司之前一定要订婚。」 「一定吗?」 「是的,一定。」湖对面一阵风吹来,冬鸟的声音好像越离越远了。 「回来了?」刘青砚把房间的暖气开得很足,以致于他可以穿着工字背和短裤打着赤脚在木地板上到处乱跑。 「嗯,明天得去上班ser了。」温时宇无奈地耸耸肩。 「哦,在那间公司得小心里面的女人哦~」刘青砚对他眨眨眼睛。 「我尽量吧...」温时宇开玩笑似的说。 美国唐人街的一家日本餐馆里出现了一个亚洲的脸孔。 柏榕擦乾净洗过碗的手对店主微微一笑,接过店主手里的围裙套上。 「嘿!新来的,把这个送到四号桌!」 「噢!,」柏榕跑过去接过菜盘,走到4号桌:「先生,这是您要的赤身.....」 莫居凡接过她手里的菜,往旁边的黑人面前一放,点头以表谢意和抱歉。 「你...来这里干嘛?」 「接你。」 「走吧。」莫居凡又说了一次。 「等等,我去打卡...」 望着柏榕小跑着过去的样子,莫居凡把手放入口袋里,轻轻摩挲着袋子里的绸缎包裹的小盒子。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衝动的一件事了吧?他想。 当然,这仅仅只是他认为而已。 莫居凡只能被我欺负 chapter.11 刘青砚爬起身掀开被子往裤襠处看,靠!他大手一挥,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从衣柜里拿出裤子换上,然后跑到厨房去倒水喝。他往喉咙里倒了一大杯冰水,从肺部传来的冰冷刺痛感让他更加清醒了。 幸好温时宇出差去了。他想。又跑回房间,把整套床上用品拆下来连着刚换下的裤子丢到了洗衣机里,倒了一大瓶洗衣精外加半瓶消毒液。 这种生理反应他打从大二后就没有过了,也许是因为禁慾太久了,这倒没什么,可让他真正想撞墙磕死自己的是让他起反应的对象居然是梦里那个叫着:「进来吧。」的温时宇。 真是见鬼了!他在自己的小臂上用力捏了一下。 刘青砚向来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没问题,因为他从小就喜欢漂亮姐姐。 小学时周围的同学都忙着收集变形金刚模型、热衷于lego玩具和超级马利欧的时候他是在家里默默收集漂亮姐姐的海报和贴纸的;当周围的同学在讨论谁家的车多、谁的父亲乐意让谁谁天天玩超级马利欧、谁家的玩具最多时他是在看书的。看什么?看《茶花女》,小仲马的成名作。因此,别的女生都觉得刘青砚很特别,于是一个个都跑去问刘青砚:「你在看什么?」每到这个时候刘青砚都会特别有风度地合上书,回答:「《茶花女》?这是小仲马写的,小仲马是大仲马的儿子,也就是说大仲马是他爸,其实我更喜欢復活里面的卡秋莎·马斯诺娃~她可是一个唯美又高贵的女人啊!可是我觉得你们都比她好看......」每个小女生都被他这几句话迷得神魂颠倒的。 而至于他有没有去看、有没认真去看、有没有看懂这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不过我想谁都会原谅他把卡秋莎这样一位几乎后半辈子都得在监狱里度过而且还酗酒吸烟饱受沙皇摧残的女子描述成一位每天举止优雅、被男人们所追捧的贵妇,毕竟那时候谁都没看过这本书。 直到他在上大学那一年听哲学系的女友说起对这本书的见解,才去借了一本好好”温习”了一遍?。 介于那么多的”前科”刘青砚再次坚定了自己是一个异性恋的想法,于是“啪啪啪”?跑到温时宇床上安安心心地睡他的回笼觉去了。 与此同时,远在美国的莫居凡正从公司里走出来。今天是愚人节,虽然没有人敢耍他可他也不可能记错,因为他办公桌左上角的那个不知道谁塞给他的桌歷上面的每个节日都被赠予者用红色的马克笔做上了夸张显眼的标志。 他把车开到一个超市里,选了一些蔬菜和肉类准备带回家。 这是下班高峰期,所以路上常常会遇到塞车。 莫居凡此时正被堵在一座高架上。 周围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不过幸好莫居凡车子的隔音效果比较好,再加上从车上音响放出音乐,这些噪音才无法进入他的耳朵里。 他修长的手指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敲着方向盘,他想起了小时候和温时宇过的某一年愚人节。 小时候的莫居凡和现在一样,因为相貌的原因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可是他也和现在一样:不爱说话。于是就有些小混混结成一团每天都会在放学狠狠地找莫居凡麻烦,奇怪的是莫居凡倒也不还手,于是他们也就一直无法无天了。 那时温时宇每天下午放学都得去上围棋课,所以对于莫居凡被人欺负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年的愚人节温时宇的围棋老师生了病,他被告知不用去上课,可又鑑于那天是愚人节,温时宇决定耍耍莫居凡。 放学后温时宇躲到一边等莫居凡出教室偷偷跟着他回家,没想到刚出校门就看见莫居凡就被那些男生拦住,都是些身上学校制服的釦子解开三颗露出胸前那看不出轮廓的胸肌的小混混。温时宇见情况不对劲,立刻窜了出来对着那些男孩子拳打脚踢一阵,直到他们求饶时温时宇才说话。 他说:「莫居凡只能被我欺负。」然后拖走了莫居凡。 莫居凡问他:「你这样你爸不会打你吗?」 温时宇没看莫居凡,就直视着前面的路:「在围棋班的时候我也常和同桌打架。」 骗人。莫居凡心想。 是的,温时宇在骗人,因为他跟人说话时从来都是看着对方说的。 回想这么多年来自莫居凡捅了什么篓子一直都是温时宇来扛,小时候他被人欺负也有温时宇罩着。 记得高中那时喜欢莫居凡的一个女生,挺着大肚子到他们班前闹,温时宇悠哉悠哉的走到那女生面前,看了她一眼,把生物书往她面前一递,说:「回去好好复习复习受精卵的形成过程,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还有顺便恭喜你一下,现在全校人都知道你怀孕了。」那女的霎时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把书往地上一丢,走了。 放学后温时宇把莫居凡拉到小巷口揍了一顿,莫居凡倒也不躲,只是让他揍。 揍累了,温时宇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哧呼哧地说:「就会招些是非,认识那女的吗?」莫居凡摇头,起身理好衣服从地上捡起书包到自动贩卖机那买了两瓶可乐,丢了一瓶给温时宇。 后来温时宇找到那女的跟她道歉,顺便帮她做了思想教育。然后带着她去医院堕胎,还买了一大堆补品给她——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可想而知,这事被温仓海知道了,之后温时宇三天没去学校。 不过,万幸的是温时宇的努力没有白费:莫居凡再也没见过那个女的了。 再后来的一天,两人坐在高高的废弃仓库的屋顶上喝可乐,莫居凡用手指按了一下温时宇手臂上被温仓海打出的淤青:「痛吗?」 温时宇回他:「不疼。」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看向莫居凡。 莫居凡把手放在摇桿上换了档,接着踩下油门发动了车子。 视野两旁的景物快速地向后面退去。 「你还好吗?」吴松敲着洗手间的门。 「没事...」说话的声音瞬间被从胃里涌出的呕吐物给堵在了咽喉,温时宇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眼睛通红。 「发烧了你请个假我又不会开除你。」里面又没了声音,温时宇又吐了。吴松靠在门边,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刚掛电话,温时宇把门一开,从里面走了出来。眼镜背后的眼神清冽,神情清醒,身上还散发着一种清新的味道:「总经理,今晚我们有个饭局,在村上旗下的餐厅,您...」 「村上那里说饭局推到明天,你今天在饭店待着。」 温时宇听了,微微一怔:「是。」 村上泽名解开袖扣和领扣,把袖子挽到小臂处,对司机说:「在这里放我下来。」 「村上先生...」助理叫住村上泽名,「饭局改期到明天,」他对助理说,然后看着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睛,「送他回家。」 村上一个人走到公车站,他抬头看见站牌上的“诺”字?。 程品诺的“诺”。 他曾经在台湾用的名字。 程品诺。 温时宇在床上半躺着,把电脑放在自己腿上,登录了自己的信箱,里面有一封署名是莫居凡的邮件,他点开它,页面里显示的是莫居凡和邱柏榕的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莫居凡被柏榕掐着一边脸颊的肉往上提才勉强有那么点笑意,柏榕在一旁笑得很自然。她的头发长了些,染成深棕色的头发从发根那长出了黑色。她把头发撂到耳后,随意扎起的马尾搭在肩上,另一隻手上还拿着画笔,看样子是刚从画室里出来。 照片下面打了一行字——时宇哥要天天开心哟~~~柏榕敬上(^^) 点击“回覆”温时宇在电脑里找出之前拍的一张东京铁塔的照片。那是在太阳下山时分照的。在铁塔的后面,是一片被夕阳染到红得略显惨烈的天空。 ——现在在日本出差,日本的景色真的不错,有时间就来看看吧~ 温时宇在图片后面打下一行字,再按下“发送”。 这张照片让温时宇想起小时候看的多啦a梦里的一个画面:大雄和多啦a梦坐在高高的塔顶面对着被地平线吃掉大半的太阳,周围亮红却不晃眼的云海在他们身后染上一片汪洋。 直到多年后当他看见这张照片,脑子里闪现的,依旧是两个人坐在铁塔上面的画面。只不过那两个人不再是大雄和多啦a梦了。 深渊 chapter.12 温时宇和吴松正坐在车里一言不发,你甚至听得见细小的尘埃们穿梭在他们中间时身上的绒毛被暖气的风吹得呼呼作响的声音。 让他们陷入这种诡秘的沉默的是几个小时前的那顿饭局,也就是之前因为温时宇发烧而被改期到这天的和村上的饭局。 当吴松远远地看见程品诺的那张脸时,手里的杯子狠狠地一抖。温时宇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把它从手里拿起来:「takeadeepbreathe.」 吴松拍拍温时宇的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即站起身与村上握手:「您好,希望我们的谈判愉快。」 村上微微一笑,表示认同。 「我们村上对于吴先生您的公司ser是久仰大名,一个月前看见ser与村上的合作草案时我是十分满意的。ser的诚意让我们深表感动。再者,能和ser合作是我们村上的荣幸。」程品诺说。 「哪里,村上的对于员工素质的培养以及高层人员的管理是我们一直需要学习的。ser不过是一个成立二十多年的上市公司,自然是比不上村上这样的家族企业,在合作的过程中还请村上多多指教,以弥补工作上的缺陷。」温时宇站在一旁不失礼节地说。 程品诺看了一眼吴松身旁的助理,那位年轻人恰到好处地微笑,谦和的态度中不缺步步紧逼之意。在这种场合他选择了一套黑色的西装与宝蓝色的领带相搭配,领带上细心地别了一款设计精巧的银色领带夹,使场面严肃却不压抑。他还戴上了一副与眉型相称的半黑框眼镜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能在ser的人果然不简单。程品诺狡黠地挑起嘴角:「我想,你们已经把合约带来了?」 「是的,」温时宇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放到程品诺面前,「如果您认为哪些地方不合理,我们可以即时进行修改。」 「笔,」程品诺翻开最后一页,把手往助理方向一伸,「是在这里签吧?」他戏謔地看着温时宇,想从温时宇脸上看见一丝惊讶。 「是。」温时宇波澜不惊地回答道。 程品诺把笔盖套在笔尾上,不着痕跡地又看了一眼温时宇,洒脱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祝我们合作愉快。」吴松起身再次与程品诺握手。 「合作愉快。」程品诺打了个指响,一道道菜随即被端了上来,说:「这顿算我请你们的,祝你们用餐愉快。我先告辞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两人点点头,套上助理递来的风衣。推门走出了包厢。 吴松眉头紧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总经理?」温时宇叫了一声吴松。 「你饿吗?」吴松缓过神来问温时宇。 温时宇会意,他对上菜的服务生说:「不用上了,我们不吃。请帮我们转告今晚的大厨,感谢他为我们准备的晚餐。谢谢你了。」然后他拿出1000日元的小费给服务生。 然后就到了我们开始的那幅情景。 吴松脑子里有点乱?。 因为,他死都没想到,当初在pub里的那个程品诺,居然是村上。 也就是说那个至关重要的随身碟是自己亲手送给村上的,他这下似乎闯下大祸了。 「总经理,到了。」温时宇拉开车门替吴松撑开伞。 吴松看着温时宇的脸,他那年轻的面容如同被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清洗浸泡过。他的眼睛里倒映出的灯光似乎揉入了他漆黑的瞳孔里,变成一片邃亮清澄的星空。 这样的温时宇一下子吞噬了吴松的恐惧,他那温暖得如同阳光底下热蜂蜜水散发出的氤氳水蒸气的样子,似乎在对吴松说:欢迎回家。 吴松把温时宇拉到眼前,嘴贴上他的唇,轻轻地噬咬。 他只是想知道:温时宇是不是也像蜂蜜水那样,甜而不腻。 仅此而已。 「总经理,」温时宇的嘴唇轻轻蠕动,喷出的热气洒在吴松的脸上:「请您适可而止。」 他放开温时宇,看着他白皙得带着一丝凛冽的面容,心底没由来地为刚才的做法感到理直气壮:「对不起。」 「没事。总经理晚安。」温时宇挑眉。 「晚安。」吴松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舔舔嘴唇,眼睛一弯。笑了。 「他们没吃饭吧?」程品诺向助理问道。 「是的。」 「我要是吴松,我也会吃不下的。」程品诺把随身碟从usb接口上拔下来,关掉一个个窗口。 他背后的玻璃照出了他电脑的桌面背景,那是他和一个女孩亲暱的合照,就像五星大饭店里面汤豆豆和潘玉龙的那张合照一样,他那青涩的样子和女孩子笑得活泼没心没肺的样子形成的对比让人忍俊不禁。 他想不到自己居然还留着这张照片,而且像那些热恋中的年轻人那样把它作为了桌面背景。 实际上他和她早已分手。 女孩的名字叫,寀妮,吴寀妮。 吴松的亲妹妹。 至于他们两个怎么认识的这件事,似乎得从寀妮在西饼店工作说起了。 那时村上还叫程品诺,他只是一个在圣路易斯奔波的上班族。 他得每天坐在电脑前录入一些杂七杂八的数据,再要嘛就是搬着一小箱光盘帮新人安装程序。每次安装程序时电脑主机里发出的读盘的“咔嚓咔嚓”声都会让他想起恐怖片里的那些被齿轮碾碎的人的惨不忍睹的肉体。 要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那种在潜意识里发生的痛感转移让他感觉似乎自己就是那些被碾死的人。同时大脑皮层臆想出的粘腻的肉体碾碎的声音激起的层层快感足以使他的坏心情和安装程序的烦闷得到排解。 每当它们消耗殆尽时,程序也就安装完了。这时的程品诺总会从主机里拿出最后一张光盘,对新人发自内心地灿烂一笑,以感谢他们并不高级的电脑发出的爽快的毫不含糊的“咔嚓咔嚓”的读盘声。 由于这种习惯,他都会给新人留下一个“前辈人好好啊”的印象。 毕竟谁都不知道他这一笑容是为这种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心理排解方法而绽开而灿烂的。 当他第一次出现在寀妮面前时,他也绽开瞭如此的笑容。不同的是,他为的是寀妮烘焙出的挪威曲奇饼乾在嘴里咀嚼时敲击到他的牙齿、撞击入他耳朵里那喀兹咯兹的松脆感和跑到他鼻腔里的那些牛油味十足的曲奇气味分子。这真让他着迷。 从此以后他每天的下午茶时间都会光顾寀妮的店。去多了他和寀妮也就慢慢认识了,后来有一次程品诺在上班时间跑到了寀妮的店里,把寀妮拉去了一个小广场。两人累得呼哧呼哧地喘气?。 「哥,有什么事吗?」 「寀妮,跟我在一起吧?」程品诺咧开嘴笑,嘴边的酒窝陷得深深的。 她看着程品诺,攥紧了拳头。 她想忘记莫居凡,彻彻底底地忘掉。所以她必须死死抓住每一次能够忘掉他的机会。 她怕自己后悔。 「好啊。」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她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那部用来拍摄自己每一次作品的数位相机,跑到程品诺身边,一手勾着他的肩膀,“咔嚓”一声拍下了那张程品诺做了三年电脑桌面的相片。 莫居凡现在正被柏榕拖着在选喜帖的样式。 他们快要结婚了,就在下週。 「你看,这个怎样?」柏榕指着一个淡粉色的周边印有蕾丝中间的爱心是小碎花的喜帖样板?,「好看吗?」 「恩。」 「那就这个好了,」?柏榕笑得眼睛都瞇了起来,她窝进莫居凡怀里,「我们要结婚了。」她轻声说。这种不太真实的晕眩感让她感觉自己正往幸福的漩涡中心捲去。 她也在往死亡的深渊走去, 只因为她是莫居凡的女人。 莫居凡放下模板,搂着柏榕。他抬眼望出窗外远处被雾熏得模糊的街景,那景像模糊得就如同他即将要面对的婚姻生活,只是一颗包裹在龙眼果肉里的果核,他突然有点迷茫,他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怎么把关于他们两人的未来从果肉里挖出来仔细瞧一瞧。 就像他一点也看不见那么模糊的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样。 「莫居凡,」柏榕用沙哑的声音叫他,顺便调整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柔顺的头发随着身体的动作扫过莫居凡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她仰起头与莫居凡接吻,羞涩的舌头伸入莫居凡的嘴中舔舐着他的上顎。莫居凡把一隻手放在她的腰上,用舌头紧紧地缠绕上柏榕的舌头然后恶趣味地舔过她的牙齦。 「唔…」柏榕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莫居凡放开她。把她压在地毯上,与她的舌头再次纠缠了起来。 柏榕躲开莫居凡的侵袭,把嘴附在莫居凡的耳边说:「我们,去房间....」 莫居凡微微一笑,站起身,横抱起柏榕走入房间。 「程品诺,你到底想怎样?」吴松皱起眉头压低声音对电话那边的人说。 「我?有什么问题吗?」程品诺轻佻地问道。 「你想用这些文件干什么!?」 「怎么?你也有害怕的事?」 「我是问你要干什么!」吴松咬牙切齿道。 「总之我不会伤到你和你亲爱的小助理的,恩?」程品诺说完这句话后拇指在结束通话的按键处轻轻一按,轻快地掛断了与吴松的电话。 吴松握着手机,听筒里传来忙音的嘟嘟声让他想把手机狠狠地往墙上砸去。他突然想看看里面的电池和零件叫嚣着从机身里蹦出来的样子。 想见温时宇了 chapter.14 从美国回来后刘青砚和温时宇的关係一如既往地和谐。 和谐得快要把刘青砚逼疯了。 靠,该疯的不应该是温时宇才对吗?他狠狠地按着游戏机手摇。 温时宇叼着条雪糕穿着一套休间装背着一双肩包“啪嗒啪嗒”走到门边,对刘青砚说:「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bye。」 然后门“咔嗒”一声关上把两个空间给隔开了。 刘青砚直愣愣地看着门,丝毫没有注意到萤幕上早已闪着大大的gameover。他把游戏机手摇往沙发上一甩。「温时宇你真该死。」他用手臂盖着双眼大叫道,沙发下的avatar不满的呼嚕一声,在地毯上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刘青砚把手从眼睛上拿开,一脚踹狗屁股上。avatar后腿一缩,立刻爬起来红着眼嗷嗷地追着刘青砚一屋子跑。 温时宇把自己的变速自行车停好,背着双肩包往ser走,吴松看见他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先是一愣,然后笑,说:「满好看的。」 「谢谢,我先去忙。」温时宇微微鞠躬,然后走到自己的工作区坐下,从包里拿出笔电把一块砖似的硬碟盒接在了上面。 趁着开机,他拿起桌面上的文件翻了一下。他发现本应该印着ser的地方多了个前缀:lraty。他皱起眉,抬眼,看见吴松两隻手搭在自己电脑后的隔板上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问他:「你难道不知道你爸把ser收购了吗?」然后留下温时宇一个人自己跑阳台上晒太阳去了。 「靠。」温时宇轻轻地说出这个字把备忘录上完成了的工作一一删去。 吴松坐在阳台的白色布艺沙发上看着温时宇穿着休间装的背影,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温时宇——他指的是建立在荷尔蒙基础上的喜欢。但是他喜欢他软软的,像三文鱼一样的嘴唇, ——不对,那不叫喜欢,我们通常称"那"为"爱" 他爱那两瓣软得能让他嚐到甜味的嘴唇。 因为,程品诺的嘴唇也是这个样子的。 莫居凡有时候在想,如果温时宇是个女孩子自己到底会不会和他结婚——可是,他不是,也不可能是,为此,莫居凡居然觉得有些可惜。 对于这想法最好的解释便是大人之前对他和寀妮的评价:金童玉女。 照这么来说或许也太墨守陈规了一点。 第一次想这件事是正在电视上看一则一个男人变性成女人的新闻。那时候他还和寀妮在一起,而且这条新闻是他和寀妮一起看的。寀妮打了个哈欠,问莫居凡:「换个频道好吗?」莫居凡没动,他正在想这个问题。 寀妮从侧面看了看莫居凡的眼睛,他在放空,他的眼睛在日光里就像一滴落在刺猬的刺上的露水,露水的弧度反射的光能让人照见自己的影子。寀妮想到一句话,透得能滴出水来。这句话或许可以用"晶莹剔透"来概括,但是她不太乐意用这个词,因为这瞳孔在她眼里看来是真的有水的,而不是像"晶莹剔透"那样听起来有水看起来却乾巴巴的。 她碰碰莫居凡的胳膊:「哥,换个频道吧?」莫居凡转过头看她,看她柔软的样子,看她那暖得像美国佬在二十世纪初的猪油膏广告上用圆润的粉色和棕色色调为主勾勒出的女孩脸蛋,那张如同芭比娃娃般甜得腻人,拥有着加利福尼亚女孩特有的阳光顏色的脸蛋。 她真好看,只是这张脸实在是太腻了,腻得就像"猪油膏"这三个字。他第一次觉得寀妮的脸原来那么腻。 他那时只想看看温时宇的脸,那张看起来有着森林里清新的木香的脸。 他把视线从海面上收回来看着柏榕,这个正沉醉在蜜月中的女人。可是脑子里的某些神经末梢又轻轻地缠绕在那个问题上,它们似乎想把自己深深地扎进莫居凡潜意识里那个叫做温时宇的小方块中。 他突然有点想见温时宇了。 「您好,请问是温时宇先生吗?」温时宇接起电话,对面响起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吴松先生喝醉了,请您过来smiss接他吧。」 「好的请帮我照顾一下他,我待会就过去,谢谢了。?」温时宇掛掉电话,把药膏的盖子拧好,继续对刘青砚道:「ser好好的你说被收购就被收购,你大学学的东西都丢去餵又鸟了是不是?有病吧你。车钥匙给我。」 刘青砚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温时宇:「我现在好歹也算你爸公司的一大股东,你就不怕我退股吗?」 温时宇接住钥匙,没理刘青砚把门一关直接走人。 「况且有病你能治是不是....?」刘青砚望着手上被avatar追着跑时不小心撞倒桌角磕出的淤青,闻了闻,上面还残留着很浓的药膏味,皮肤传来的炽热感让他感觉温时宇的手温还留在上面。 温时宇是把吴松扛出酒吧的,他很重,比温时宇想像的要重得多,他全身软塌塌的,就像从货车上拖下的一袋水泥。可是他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一点不像喝醉酒的人。 在温时宇把他塞到汽车后座时他抓住了温时宇的肩膀,把温时宇拉到面前,轻轻地用牙齿咬上他的嘴唇,咬入的嘴唇碰到了温时宇的牙关,这种奇妙的角虫感引得吴松把温时宇的舌头勾进了自己嘴里纠缠口允吸,发出黏腻噁心的声音,就像鱼被人们从水里捞出来按在砧板上牠拼命甩动的尾巴打在一旁的磨刀石上的啪啪声。 期间温时宇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看吴松,他看的是窗外因为透过玻璃上的uv纸而变得有点发绿橙色路灯灯光,那让他想起中国的一种叫做琉璃的东西。 「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喜欢你。」吴松终于松开了嘴,他在温时宇耳边对他说,黑亮黑亮的眼睛像是被灌了凛冽的酒精那样清净。 「真是谢谢您。」温时宇笑,关上后座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嘴里淡淡的一股青柠鸡尾酒预调酒的清苦味。 「你知道我喜欢谁吗?」吴松趴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带着傻气地问,「我喜欢程品诺。」他眼里的认真告诉温时宇,他确实喝醉了。 温时宇回到公寓,发现家里并没有开灯。他打开玄关处的一盏小灯,却看见刘青砚在沙发上睡着了,avatar在一旁吐出舌头摇着尾巴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 「来,过来,」温时宇蹲在地上张开双臂压低声音对avatar说。 avatar兴致勃勃地鑽到温时宇怀里伸出大大的粉色舌头舔着温时宇的脸。 「饿坏了吧?」温时宇摸摸牠的头把牠带到阳台餵牠东西吃。 「回来了?」刘青砚打开阳台的纱窗,揉揉眼睛。 「恩。」温时宇转过头看他,然后起身靠在栏杆上看avatar吃东西。 「温时宇,」刘青砚叫他,喉结上下蠕动了两下。 「恩。」 「我难过,」他用刚睡醒的眼睛看温时宇,他的眼睛亮亮的,可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我真的难过。」 温时宇看向外面,那些零零落落只亮了几盏灯的楼房让一种挠心的痒感从他的心里齜牙咧嘴地窜出来。 「温时宇,」刘青砚从后面抱住他,「可以别动吗?就让我抱一下——朝天上看,(莫居凡这样抱过你吗?)你看,月亮金黄金黄的,(吴松这么抱过你吗?)为什么月亮不能和星星一起出现呢?我妈说这是有个故事的,你听过吗?」刘青砚问他。 温时宇摇头。 「这样啊...(原来他们都没这么抱过你,真好。)我妈说,在整个世界还只是宇宙的时候有一个叫切斯的神,他比上帝的官职还大,因为他并没有创立什么宗教,但是每个人都敬仰他——人类都是他把书上的字拿出来拉成一条黑线后绕成的,我妈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一到晚上就很黑,人们在晚上只能在用字拉成的小船里睡觉,但是总有些人爱闹,所以他们从小船里起来后总是会踩到其他人的胳膊小腿。切斯看见这样,说:这可不行,我必须得找点亮亮的东西,这样就不会有人被踩到了。 于是他召集了一大堆星星,让星星们在晚上发亮。 然后就到了晚上。 一些星星说抱在一起发出的光才亮,另一些说要分开点才亮,于是说抱在一起的星星就抱成一个球待在西边分散的星星们就洒在了天空上。但是它们一起发出的光实在是太亮了,人们甚至没办法睡觉。切斯说:那么你们轮流上班吧,总之,在星星球出现时散星星别出现,散星星出现时,星星球别出现就好了。 于是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温时宇笑笑,说:「我猜你小时候一定不喜欢国文,所以你妈才把人说成是字做的。」 「对啊。」刘青砚把脸贴在温时宇的脸上,蹭了两蹭,「皮肤真好。」 「别得寸进尺。」温时宇开口说话,喉咙发出嗡嗡的响声。 刘青砚吻吻他的喉结,只觉得它又震动了起来。 「鬍子该剃剃了。」他听见温时宇这么对他说。 人生自古谁无死 chapter.15 「莫居凡,回来参加葬礼。」在十二个小时前,温时宇打电话对他说。 他现在站在殯仪馆里,女人们的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和她们低声谈论的声音着实让人厌恶。 吵死了。他皱眉,和温时宇一起走进了尸体冷冻室。里面静静地躺着三个人:莫燮、方苡仁和温仓海。 法医说是突发性心脏病,但是经过对三人胃里食物成分的鑑定,三人均为ttx中毒,说白了也就是河豚中毒。 于资坐在一旁脸白得像刚从冷冻柜里被推出来的,她这时的哮喘症状让她看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她是唯一没有死亡的人,原因很简单,她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吃河豚的人,因为她对鱼类中含有的小清蛋白过敏,也就是说她并不能食用鱼类也不能直接或间接接触一切和鱼类有关的东西,而这条河豚又是莫燮从北海道空运过来,并交由某个知名日本料理店的厨师处理的,所以,罪名也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位厨师的身上。 莫居凡和温时宇也看见了那名厨师,他是个日本人,眉宇间的正气和瞳孔深处的后悔让温时宇和莫居凡觉得要是他身上有把武士刀那么他随时都有可能剖腹自杀。 比起周围的亲戚们温时宇和莫居凡自然得对父母亲的死亡表示淡定,他们在与律师商量遗產分配以及双方父亲是否有立遗嘱的一切事宜,据两人遗嘱上说,lraty要与mystery合併,其馀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莫居凡家的就是莫居凡本人和于资的,温时宇家的就是温时宇一个人的。两人共同拥有一个公司。一切十分明了。 在举行葬礼的那一天于资昏过去了——女人总是对一些突然性发生的事情表示无法接受不知所措,她们太过感性了。 莫居凡叫了救护车把于资送到医院,接着葬礼继续举行。 温时宇虽说双亲去世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悲伤的情绪,毕竟没那必要,他小时候听过一句话说是: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人总得死,看你的主观意愿而已,要是温时宇现在想死,那么他现在马上就可以死。就是这样。 牧师站在讲台上,缓缓地说,乾净的嗓音如同金色圣钵中盛着的清澈的圣水: 「上帝与你们同在, (与你们的灵魂同在) 主啊,请听我们的祷告 (让我们讚美你) 求主怜悯, (求基督怜悯) 现在,让我来介绍莫燮先生的儿子,莫居凡先生。」 莫居凡走上台,「你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吗?莫居凡?」他漠看了牧师一眼:「formanalsoknowethnothistime:asthefishesthataretakeninanevilnet,andasthebirdsthatarecaughtinthesnare;soarethesonsofmensnaredinaneviltime,whenitfallethsuddenlyuponthem.」(出自《圣经》箴言书9:12)语毕,他又坐回了柏榕的身边。 「那么温时宇先生有什么要对大家说的吗?」 「我希望大家能开心点,他们去的是天堂,不是地狱。」温时宇笑笑,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走下台,坐下。 葬礼过后的几天莫居凡把在美国的一切东西搬了回来,住进了原来和父母一起住的房子里,温时宇也从ser辞职——如果从整个ser的利益出发,刘青砚让lraty收购ser确实是明智之举,因为谁都难保温时宇从手头掌握的ser的内部资料中找到ser的致命弱点然后一步一步的打垮ser,这么说起来事情多少有点蹊蹺:既然明知道温时宇是lraty的头头温仓海的儿子,那么当初为什么要把温时宇招入ser呢? 除非——lraty其实在温时宇父亲让他到ser工作时就已经对ser进行收购,要不然在面临公司周转不济时ser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恢復原有的利润以及超出往常好几倍的海外商品输出。 老头子又耍我。温时宇合上文件命令助理把它送了回去。 「莫太太您好,我是村上泽名,有些事想找您说,请问您方便吗?」话筒那边的男人抬手看了看錶。 「村上的总裁吗?有什么事吗?」邱柏榕皱起眉头。 「关于您父亲的,您要庆幸您父亲已经去世了不是吗,他可不想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你说是吧?」程品诺笑。 地狱 chapter.17 「温时宇今天下午会代表l?m来你们公司签合约,作为lraty?mystery的建材提供商,你们应该知道这是一笔大生意,不过,不知道——daniel你想不想从中赚点外快??」邱柏榕优雅地把牛奶倒入英国红茶中,用勺子轻轻搅拌,慵懒的样子如同一隻趴在雪地上晒太阳的白猫。 daniel的身体微微前倾,表示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比如说?」 「在温时宇跟你谈到原料价钱时,你尽量把价钱抬高,先抬高到一个比普通市价高出60个百分点的价格,这时候,他自然会跟你们讲价,你就把价钱降到一个稍高却又不大离谱的价格——照市场上各公司材料的性价比来看,你们公司一定是最高的,再加上你们在价格上已经做了这么大的退步,温时宇一定会答应的。」柏榕喝下一口红茶,看见daniel稍稍犹豫的样子,继续道:「你放心,在事情办成后,我会保证你的清白,并且如果公安局查到这件事,你将会是与整件事没有一点关联的。」 「那财务部的人呢?怎么办?」 「我已经买通他们了,在划帐的时候,你就把多出的一部分钱划到温时宇的帐户上,财务部会帮你的,而且银行也绝对查不出记录。」 「那么你开价多少呢?」daniel把好看的眉毛扬起,恢復了原来的坐姿。 柏榕从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这里是10万英镑,」 「就这么点吗?」 「你听我说完——还有二十万英镑会在你办完事情后以支票的形式给你。」 「我们不需要签合约吗?」daniel问。 邱柏榕得体地微笑,说:「不用,不过要是你做得不合我意,我会先把你受贿的事情报上去,然后再把你们公司的财务部以不存在的交易合同入帐,造成资金流出,增加本期费用的方法做假帐用来避税的事情报上去——要知道这些,我都有足够的证据,而且我可以把所有的罪证推到你身上去。你想嚐嚐这种滋味吗?」说完,她招手,叫服务生来买单,然后拿起包,踩着高跟鞋走出了daniel的视线。在推开咖啡厅大门的那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程品诺之前威胁她的快感。 那简直,比做爱还爽。她想。 daniel喝完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也离开了。 邱柏榕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自己也承认,但是,谁知道呢,「我在半年前还是一个从台北飞去美国追求爱情的文艺热血女青年。」这是她的原话。 爱情是一种滋润的东西,它可以让爱茁壮地扎根在情侣们的心脏上,也可以让一些丑恶的东西在肥沃的土壤里蠢蠢欲动。 它们总有一天会佔领整片土地。 我不信。柏榕说,因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是她忘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词,它叫做万劫不復。 女人天性愚蠢,莫居凡说得没错,他的女人也不例外。 空调往房间里不断输送着暖气这不高不低的温度也恰好满足了女人们穿黑丝和漂亮的皮草小短裙的慾望,她们穿着细细的高跟鞋走到办公室的每一个地方都会发出鞋跟敲击到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凛冽的声音。 这让整天坐在电脑前对着键盘打文件的男人们图添了一种乐趣,比如说谈论女人们谁的黑丝更加性感,谁穿黑丝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暴露自己的腿部缺点——要知道男人是做得出比女人们还要八卦的事情的,只不过这种事情的涉及范围只圈限在"女人"的这个群体中。 温时宇拿着一叠复印好的文件走进办公室,经过那些女人们时她们总是諂媚地向温时宇问好,温时宇倒也不吝嗇自己的微笑,如果是莫居凡经过她们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要是她们敢对莫居凡諂媚地笑得跟吃了几斤柠檬那样,莫居凡做的第一件是开除她们——当然,对莫居凡她们自然不敢做这种事情。 温时宇推开门把文件放在莫居凡桌上,然后听见莫居凡对自己说:「三千万去搞定那批建材,或者更低。」 「好。」温时宇狡黠一笑,应道。那种狡黠,像是把整个月亮藏在了眼里。 当温时宇来到与u-live建材公司约定的地点时,对方已经到了,那是一个金发的男人,他没有碧眼,他的眼睛是深棕色的。他的样子让温时宇想起美国那个叫做christopher?nolan的导演。 「你好。我是温时宇。」温时宇向他伸出手,得体地微笑。 「你好,我是daniel。希望这次我们能合作愉快。」 「u-live信誉向来很高,这就是我们l?m选择你们的原因。相信您也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对吧??」 「是的,u-live这次能为l?m提供建材自然是荣幸至极,我们的公司将会为你们提供最优质的材料。」 「那么,我想知道,我们公司需要那么大一批建材,需要多少钱呢?」 「是这样的,由于你们选用的建材是具有很强隔音效果的而且在房子建好的70年内墙体都不会出现裂缝——您之前也看过我们的样板,所以我们的价钱也要比普通市场价钱要贵。你们需要的这一批,大约要五千万左右。」daniel友好地笑,眼镜背后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 「据我所知,这比你们原先的开价要高了百分之60吧?」 「不,」daniel拿出报价表,「你们选择的是这种。」 「我们并没有选择能调节室温的,先生。」温时宇指着报价表上下面的一小排英文,「我们选择的只是能滤噪和防震性强的。我想你搞错了。」温时宇笑,然后把表格翻到背面,指着第三行,「这个才是,我之前看过的样板是这个的。」 「能自动调节室温的不是更好吗?冬暖夏凉,这更加人性化不是吗?让顾客住得舒适才是最重要的。」daniel似乎有点慌了,他喝下一口冰水,说道。 「这不是为高收入顾客提供的住宅区,如果提高我们的成本,房价自然也要提高,提高后的房价就超出中等收入家庭的承受底线了,所以我们就选用了这种建材,用比较好的建材,但价格却keep在了一个适中的位置,对于这种顾客来说,就是人性化的。而且,就像您说的,我们需要了解顾客的需要,我们的顾客是从旧居搬入我们的楼盘的,按照中等家庭的收入情况,他们在搬入新居前所住的地方一般是几十年前的旧楼,自然没有现在那么先进的冷热调节功能,所以他们都会购置空调一类的电器,如果搬入了能调节温度的房子自然是好事,但是这意味着他们的电器就荒废了,您觉得他们会把电器丢掉然后再出高价购得一套房子吗?」温时宇扶了扶眼镜,身子微微靠在了靠背上。 「.......既然你们坚持选用这种,那么,按你们的需求量来看,它的定价是3130万左右。」daniel的语气微微软了些。「其实我个人觉得2900万就可以了,您觉得呢?」 「温先生,这是我们公司规定的价格,我不能...」daniel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感觉。「2900万刚好比原定价低了20万,所以2900万这并不是你们公司规定的价格,不是吗?」 daniel抬眼看温时宇,是一种惊诧的眼神,但是他很快就恢復了原先的表情,「是啊,那又怎样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刚说的话吗?」他轻蔑地笑。 「不然你以为这个是什么呢?」温时宇从西服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按下了结束录音的按键。 「所以你想怎样?」daniel挑起眉毛。 「告诉我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我自己。」daniel把身体微微前倾,眨着眼睛对温时宇说。 「别嘴硬,不然你知道后果的。」温时宇半瞇着眼睛笑,笑得像那些在麦田里赤着脚奔跑的少年。 daniel无端地有些恐惧,他坐正了身子,咽了口唾沫:「其实我觉得我不应该说的,」他抬眼看温时宇,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害羞的表情,但这并不彆扭,「是…邱柏榕,你认识她吗?」 「按照你的计划做下去——要不然我想你会更麻烦。」温时宇喝下一口水,看着那男人。 「我...」 「行了,别问为什么。2880万会在明天匯到你们公司的帐户里,剩下的那250万我会另外付给你。」温时宇把录音笔收回口袋里,「合作愉快。」他点头,笑,然后踏着玻璃窗外透入的阳光,走了。 温时宇是一个足够聪明的男人,邱柏榕是足够聪明的女人,不过温时宇是男人,他身上没有女人特有的那种浑然天成的"愚蠢"。 莫居凡也没有, 所以——你以为莫居凡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吗? 至少他知道,柏榕动过他的笔记型电脑,她把12222.34155187的小数点推到了“15”的后面。 15,16,17,18。 她离地狱还有3步。 邱柏榕你觉得自己委屈吗你?嗯? 去死 chapter.19 下午天华国际的人要到lraty·mystery,温时宇吩咐connie去安排一下,然后自己靠电脑椅上补眠。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莫居凡站在他的办公桌旁边,眼神有点飘忽地看着他。 「怎么了吗?」温时宇问。 「天华的人待会会来。」 温时宇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子:「我叫connie都安排好了,现在还早,他预估是3点鐘左右才来。」他对莫居凡笑笑,「没耽误什么吧?」 莫居凡摇头,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温时宇的桌上:「给你。」 「你怎么了,又,」温时宇眼睛一瞇,笑了开来,「一下午奇奇怪怪的,没睡好觉返璞归真了吗?」 「温时宇。」莫居凡叫他,声音低低的,如同一把雪被温暖的手心握紧后那些凛冽的冰碴和雪水发出的沙哑的“唰唰”声。 「在。」温时宇对着窗外把人照得懒散的阳光漫不经心地应道。 莫居凡看温时宇的侧脸,窗外吹入的风将温时宇的头发扬起,凌乱的发梢摩擦着莫居凡的心脏,撩起一阵无法触及的微痒。 夜晚。 莫居凡和邱柏榕躺在床上,邱柏榕看着莫居凡的侧脸,那是她让疯狂迷恋的一张脸,她想起自己的羞涩,她想起莫居凡在几年前的圣诞节送她的耳罩,那些都是美好的东西,她只是“拥有过”,并不是“拥有”,这种拥有的曾经让她恐惧,这些曾经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从她答应替程品诺做那件事情后这种消失就开始了,它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她摸上莫居凡的脸,半躺在床边,脱下丝製的睡裙,把内衣的带子解开,白皙丰腴的乳房带有诱惑性地露了出来,她吻上莫居凡的耳朵,用柔软的舌头湿润莫居凡的耳垂,用极具情慾的嗓音问他:「我们,做,好吗?」 莫居凡看她,看她的脸,看她的脖子,看她的锁骨,看她圆润的乳房,看她姣好的身材,这些都是让男人们为之疯狂的东西,可是他起不了一点反应,一点都没有,他开始厌倦了,结婚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柏榕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扭曲成了一条与无数男性进行过性爱的母蛞蝓。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扳过柏榕的脸,牙齿撕扯着她的嘴唇,然后松开她:「柏榕,穿上衣服,别这样。」 柏榕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动作僵硬地穿上衣服,她打着赤脚走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子抱在怀里:「你去死吧。」她对莫居凡说,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去死的不应该是我,是你,你知道吗?莫居凡关上灯,闭上了眼睛。 温时宇接到柏榕的电话,她说有事想和他谈谈,他在电话这端不疑有他,接受了邀请。温时宇身上的计时器无形中从三开始倒数,只有柏榕知道,然而她身上的计时器也亲手被自己按下却无法自知。 柏榕驾着车停在路边,「上车吧。」她摇下副驾车窗对站在路边的温时宇说。 温时宇上车,系上安全带,安全带"喀喳"的被扣上。柏榕轻抿薄唇,乖戾地一笑。 车辆沿着弯曲的山路穿梭而行,女人紧握着方向盘。寂静的车内中环绕着沉重的氛围,温时宇知道柏榕拿走硬碟盒做了什么事,他在等她开口。 柏榕的目光集中在前方的公路上,莫居凡的名字忽在她脑海中回盪,她深知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多么危险,但却无法摆脱这股执意,她心中的黑暗情感不断蔓延,「你都知道了?」她的语气理直肯定却又颤抖,她极力隐藏内心的不安感。 「是的。」温时宇看着眼前曾清秀纯朴的女人面容,「柏榕收手吧。」他很平静,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已经变得贪婪丑陋。她就像一头地狱之门的看门兽,皮肤枯槁、血肉灰白腐败,眼睛犹如两个黑洞,手臂的尖爪上覆盖粗礪的毛发,某些慾望在她心脏狂热,她到底是狩猎者还是被猎者,她能肯定自信的回答你:是前者。这时温时宇想起的,是莫居凡说过的那句话——女人总是没什么脑子。他轻闔上眼睛尽力压制住心底的烦躁与不适感。 「来不及了。」女人的心境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发狂不止,车在弯曲的山路上疾驰时,她心跳加快,激动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这让她呼吸有些急促。 温时宇凝视挡风玻璃前驶急的景象,敛起神色,「莫居凡一定会去查的,在事情还没那么糟之前....」 「莫居凡知道了又怎样,他爱我,」邱柏榕打断他。不用摆明说出来的话,现在从她嘴里说口的那一刻,那早已不是答案。刻意说给温时宇听就像帮自己打一剂强心剂,「莫居凡,爱的,是我。」她一字一顿又说一次,手指紧抓方向盘的力度从未松过,那像是不属于她且控制不住的东西,汗水渗透着她的掌心,她必须掌控目前境况。 温时宇明确感受到眼前柏榕的执意,他深吸一气,「我知道。」 「你知道?」柏榕上扬的语气形成了一种质疑,「你别装模作样了,」车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彷彿在嘲笑她的疯狂决定,她试图压抑自己的罪恶感,「你先是装作不知情然后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停手吗?你以为你这么做莫居凡就会感激你?别把我当成傻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包括现在!」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不要问我。」她重踩下油门,他们的炼狱之门就此开啟,狱门"哐啷哐啷"开啟一道缝。 「你有苦衷的吧?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温时宇皱眉,缓下语气。 「我不要你的帮助,我不要我不要!」柏榕近似抓狂的语调低吼着,她恨温时宇面临此刻境况还能如此轻描,她恨温时宇的存在,她才不要温时宇假惺惺的温柔,她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下一步。是的,只要温时宇不存在,一切就能走回正轨。 「柏榕…..」 「闭嘴!」 温时宇发现邱柏榕加快了车速,直觉不对——「停车!」他紧急大喊出声,突然,一辆车从弯道的盲点急速驶来,与邱柏榕的车差点相撞。邱柏榕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紧急地踩下煞车使车辆剧烈摆动,她将方向盘往反方向转,车辆在道路上猛烈地左右摆动,狂野的力量让她无法掌控,即使这是她自己所製造的局面,但她的面目仍充满了惊恐,温时宇双手附上方向盘拼命控制试图稳住车辆,邱柏榕狰狞的面孔迫使自己冷静,她加重了脚下油门的力度同时放开方向盘解开安全带,手附上门把准备拉开车门,「不要跳!」温时宇的声音充满了警告和恳求,只见她侧首带着冷冽的目光—— 「永别了温时宇!」邱柏榕篤定的对温时宇说。她提前在副驾的安全带动了手脚,她知道温时宇的安全带已经卡死,这表示她跳车后温时宇也无法移动到驾驶座控制车辆。 若不是我和莫居凡要死,那就是你温时宇去死。邱柏榕无数遍在脑海里回盪这句话。然后她拉开车门颇有把握的跳了下去。 「柏榕!」温时宇被安全带紧勒着仍伸手想要拽住邱柏榕,指节末梢轻轻扫过邱柏榕的发硬生抓了个空,那触感轻得像羽毛般不堪一击,这是温时宇对邱柏榕最后的映像。车道对向忽急驶一辆车,温时宇迅速把方向盘反向一转失控的车辆瞬间失去了平衡翻了一圈,像一头没有理智的怪物。车顶擦过地面,火花四溅,金属撕裂的声音与玻璃破碎的声响交杂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车内的物品在撞击和翻滚的力量下四处飞散,彷彿失去了重力的世界,在短暂而混乱的瞬间,时间似乎变得缓慢而扭曲,最终,车辆急速翻转撞上了护栏后停下,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女人天性愚蠢,邱柏榕也不例外。 「先生,请不要靠近现场。」一位警察拉起警戒线,对莫居凡说。 「她是我妻子,」莫居凡指着地上闭着眼睛的邱柏榕,对警察说,「你要看身分证吗?」他看见警察怀疑的样子,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那你进来吧,」警察极不愿意地抬起黄色警示条,示意莫居凡进来。 「谢谢。」他头也不回直接走向柏榕,这是一种责任,被迫的,责任这种东西特操蛋——他走向邱柏榕,把她轻轻地搂在怀里。 「莫居凡,」柏榕睁开眼睛看莫居凡,把头埋到他的怀里,「你还是爱我的对吧,你的爱那么不值钱,可我还是爱你。」她轻轻地笑。 莫居凡看着胸口上的那颗脑袋,有一种想掐死这女人的慾望,他想拽着她的头发让她的头抬起来看着自己——你真是演技派,不去报考台湾艺术大学真是浪费了,琼瑶就应该把你当成下一本书的女主角。你图什么?你以为爱情是在扮家家酒吗?你终于把我惹毛了,你跑到我前面让我看着你的背影然后追上去表示一下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再把你抱在怀里轻轻哄你吗?你们女人为什么都这样?你们女人都是拥有了爱情就把自己当成暴发户的动物,一文不值的东西是你挥霍出去的,我从没给过你任何你可以去挥霍的东西,包括爱情。 所以,还给你。 这些一文不值的东西通通都还给你。 「醒来吧,别开玩笑了。」莫居凡放软语气,轻轻地对她说,他感觉到她的脖子正在缓缓地往上抬,然后——“啪”,像某根筋断掉似的,她的脖子重重地摔在了莫居凡的手臂上。 他用手盖上柏榕的脸,手指触着女人刚刚断掉的鼻息:现在你死了,终于消停了。 这就对了——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的。 莫居凡抱起她,把她放在担架上。 再见。他说。 他侧过头看温时宇的那辆车,旁边的几个警察拿着一本本子在画些什么,他走过去,手轻轻地放在早已变形的门把上。「先生,你又要干什么?」一位警察跑过来皱着眉头,对莫居凡的行为很是不耐烦。 「走开。」莫居凡说,手握紧门把。 「先生,这种方式不恰当的话,里面的伤者很可能会死。」 「如果我说可以呢?」莫居凡把手放到被撞得翘起来的门边,狠狠地往外一拉,门勉勉强强地开了一道缝,温时宇的手从里面掉了出来,上面沾满了血渍和玻璃。莫居凡微微皱起眉头,从衬衫露出来的小臂上细细密密的汗水,他绷起小臂上的肌肉,再次用力一拉,门吱吱嘎嘎的开了,副驾驶座的位置黑黑的,温时宇正静静地坐在上面。莫居凡转过头指着温时宇,对旁边的警察说:「把担架拿过来。快点,然后把他给我抬上救护车。」 警察吩咐护士抬了个担架过来,莫居凡站在一旁看着温时宇掉出来的手机,把它捡起,放进了口袋里。 交通事故发生时特有的红色和蓝色的灯光温柔地洒在莫居凡不带任何情绪的脸上。 灯光是因为他的脸才变得温柔的。 你还活着,这很好 chapter.20 莫居凡正坐在手术室外,他手里握着温时宇的sim卡,sim卡完好无损,只是手机彻底报废了。他瞥了一眼手术门上面亮着的红灯,红亮的光线抽成一条条像烧得发红的铁丝勒在他的喉咙上,他摇摇头,把自己的sim卡拔下,在手机里装上温时宇的卡,然后走到諮询处倒了杯水喝了下去。 他坐回椅子上,医院里凛冽的气息让他感觉得到死神正顶在温时宇脑袋上的镰刀,他翻开温时宇的通讯录,找到刘青砚的名字,拨过去,说,温时宇出车祸了,你要过来吗?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打电话让一个陌生人过来,或许他是怕的,他怕温时宇死,真的怕,怕到他自己都没发现。 没一会刘青砚到了,一起的还有苏子晨,刘青砚为两人作了介绍后三人便没再说话,一排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莫居凡抬起手腕看鐘,时针指着5和6这个数字之间,温时宇进去有8个小时43分21秒了一共是31401秒,重症监护室里仪器发出的滴滴的声音从他小时候看电视的记忆里一下子跑了出来。它跑得很快,跑得也很远,它滴滴滴滴地叫个不停,像小时候抢了莫居凡玩具远远跑在前面对莫居凡咯咯咯咯笑的温时宇,可是莫居凡并不想它停下来,于是莫居凡对它说:你跑好了,跑慢点,别摔跤了,摔跤了你就再也活不成了。它不听话,它越跑越快,它跑到悬崖边没剎稳车,结果掉了下去,然后发生滴——的长鸣声。 「莫先生?」刘青砚拍了拍身旁一动不动的莫居凡。 「嗯。」 「他会活过来的。」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应该死的那一个。我知道的,温时宇怎么能死呢? 他把手指骨节泛青的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捏了捏温时宇送他的monster耳机的耳机线。 「他要出来了。」苏子晨说。 刘青砚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等在门口边。果然,手术灯一下就灭了,然后温时宇满身伤痕地被推了出来,他的伤口周围黄黄的,是涂了碘酒的缘故。他的头上缠着一圈绷带,眼睛也被蒙上了。苏子晨也走过去看了下,医生对他们说:「他的眼睛里进了几小块玻璃,已经取出来了,眼睛没事,不过头部受到过大撞击,加上麻醉药的原因应该会睡上几天,不用担心,他的内脏有点内出血的情况,现在没有大碍了,不过不要给他喝补的东西,要不然又出现内出血就麻烦了.....」 莫居凡远远地站着,似乎医生和刘青砚的空间是另外一个世界,医生的声音从一个遥远的地方清晰地振动到莫居凡的听觉神经上,从温时宇要好好休息,不能给他吃补的东西,他还会过几天才醒,到温时宇身上一共有103条伤痕,眼睛缝了20针,头上缝了14针,腰上缝了8针,手术期间输了672毫升的血,左手的小指往上数的一节骨头有点骨折。 他听得很仔细,就连结婚时牧师念的誓言他都没那么仔细。 点滴的药水快没了,莫居凡合上书,用指腹抚了抚温时宇插着针的手背,然后按下病床旁的护士铃,护士推着车走过来,替温时宇换上了一瓶葡萄糖之后嘱咐了莫居凡一句什么,然后推着车轻轻地走了。 打葡萄糖会痛的。莫居凡伸手把点滴的速度调得慢了些,接着坐回椅子上,翻开书,轻轻地念了起来:「从那一刻起到现在,四分之一个世纪已经过去了,她依然躺在他的臂弯里,此时正慢慢地甦醒……」 「….贝罗安将视线挪开,拐进一个马棚改造的车库,他的车就停在那里。古人的生活是多么的简单,在他们的年代…….」 「…..就像它的设计者所预期和承诺的那样。人,」他顿了顿,「人车已成一体。——今天就读到这里好吗?」他对尚未甦醒的温时宇说。吊针的滴管滴下一滴液体,算是对莫居凡的回应。莫居凡合上书,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太阳渐渐升了起来,他并不喜欢日出,于是轻轻拉上窗帘,又坐回了温时宇身边。他摸摸温时宇肿起来的手背,温时宇的手背凉凉的,上面青色的静脉清晰可见。 你还活着,这很好。莫居凡说。他的手指触着温时宇凸起的静脉,他似乎能感觉得血液在里面流动着,这是生命的流动性,它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明,微乎极微的证明,它用它触摸不到的流动性证明了一个人还活着。 真了不起。 莫居凡看温时宇的脸,上面有一些伤痕,带着血跡掛在温时宇的脸上,温时宇的下巴很好看,线条直直的,不像石膏画像那样硬邦邦的还带着点棱角,不是这样的,是光滑的,肌腱轻轻地把它拉着,在脖子上留下具有生命力的印跡。 刘青砚早上去了趟教堂,他是不信"信基督,得永生"这一套的,跑到教堂去只是为了求得心理安慰罢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些什么安慰。他站在门口想了想莫居凡结婚的那个教堂里他和温时宇坐的那个位置,然后走了进去,那是第四排,还得往里面挪一点,因为外面的位置是温时宇坐的。他抬眼看向前方,视野刚刚好,讲台前站着一个男孩,戴着毛线帽,背着双肩包站着。 「子晨!」他叫。 男孩回过头看他,说:「该去医院了。今天是我替莫居凡,你去吗?」 刘青砚坐上苏子晨的车,座位上摆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桶。 「那是熬给温时宇的,我熬多了,你和莫居凡要是想吃也可以。」 刘青砚应了一声,然后倒在后座睡着了。苏子晨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脸,眼窝子青青的,鬍渣也冒了出来。应该是一晚上没睡的。 医院到了,两人打开病房的门,莫居凡把文件放在一边,揉了揉睛明穴,然后露出一笑:「早。」 「喝粥吗?」苏子晨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 「谢谢,不了,我要去上班了。再见。」莫居凡把文件放入包里,提起包,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对苏子晨说:「桌面上的书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帮他读读吧,我已经把页数标好了。谢谢。」轻轻地带上门。 苏子晨把保温桶放在一边,端了盘子去洗手间洗毛巾。刘青砚坐在莫居凡刚才坐着的地方,翻了翻那本书。封面是硬皮的,纯普鲁士蓝,侧面用银色字体印上了书名和作者。 这时苏子晨端着水出来了,他拧乾毛巾,替温时宇轻轻地擦着身子,刘青砚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然后伸手帮苏子晨抬起温时宇的手,因为抬得太高的缘故静脉的血液有点倒流,苏子晨说:「放下吧。轻一点。」刘青砚乖乖地把温时宇的手放在了床上,血液一下就流回去了,导管的药水里留着淡淡的血红。 莫居凡坐到办公椅上,桌子旁的垃圾桶里还留着温时宇的可乐罐子,他走到温时宇的办公区,他的桌面很整洁,几年前送他的其中一本moleskine被好好地放在桌子中间,并且每一页都贴上了标籤。他翻开温时宇的本子,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上了必要的备忘:莫居凡的体检时间,每辆车的车检时间,影印机所用墨水的牌子和型号以及纸张的材质质量和尺寸,每个重要合作人的饮食习惯等等。 莫居凡感觉眼睛有点酸胀,他合上温时宇的本子,又看了一眼温时宇空空的位置,感觉那就跟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似的,一颗石头丢下去,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下班后莫居凡到了医院,温时宇的病房。苏子晨拿着书帮温时宇唸着,从内容上看,已经快读完了。 「吃饭了吗?」苏子晨放下书微笑着问他。 莫居凡对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回道:「还没。」 「那你在这里先坐着,我去帮你买饭。」苏子晨站起来,将点滴速度调慢了些。 「不了,」莫居凡说,「你先回去吧,今晚我照顾他。」 苏子晨看了莫居凡一眼,虽然和莫居凡认识不算太久,但是他知道莫居凡是什么性格,于是他点点头,拿起保温桶和双肩包:「那好,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 「再见。」莫居凡对他笑了笑,把大衣脱下,搭在椅背上,坐下,将手指放在温时宇手背上的肿块轻轻按着。温时宇的手很凉,他睡觉时手都是凉凉的。莫居凡把他的右手放入被子里,想了想,感觉似乎没多大效果,索性把他的手握在手里。那隻手的指甲修剪得很好看,只是指甲盖上的小月牙已经不见了,都不见了。 待温时宇的手暖了些,莫居凡便把它放入被子里,然后打开电脑查看起文件来。虽说周围很安静,但毕竟是医院,隔壁房的病患突然发生了些状况,医生护士推着护理推车匆忙地赶到病房拉上帘子进行抢救,家属站在病房外哭的哭说话的说话。接着走廊上安静了一会,医生似乎说了句什么,哭声顿时响彻走廊。要不是眼前还躺着温时宇,莫居凡可能还真会以为这是进了殯仪馆。 可哭声让莫居凡莫名地有些心慌,又静静地握住了温时宇的手。似乎温时宇下一秒就会丢了他跑了似的。 他走到洗手间去洗了把脸,打开书,还剩下最后一句了,他轻轻地唸了出来:「贝罗安在黑暗中亲吻着她的颈项。他最后想的是:就算一无所有,至少还有她,也只有她。终于,他在朦朦胧胧中睡着了——这个星期六终于画上了句号。」 「莫居凡。」他合上书,听见病床上的人这么叫他。 以后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chapter.21 温时宇醒了,毫无徵兆地醒了。 莫居凡看着他醒的,可他一时间忘了按护士铃。他帮温时宇餵了口水,看着他咽了下去:「傻啊你。」温时宇说,然后右手在床头摸到护士铃,按了下去。 「我明天想听《杀手的女儿》。」温时宇对着天花板说。 「好。」莫居凡挪开位置给医生,待医生检查完走后又坐了回来。然后拿起手机,正要按下通话键。 「别打电话给青砚和子晨。」 莫居凡收起手机,把它摆在温时宇的床头柜上。 「他们都说瞎子的耳朵特别的灵,我也觉得。」温时宇笑着说,莫居凡似乎能看见厚厚的纱布下那弯成两弯月亮的眼睛。 「你没瞎。」 「我想起以前我们小学老师总嘮叨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你眼睛过一星期就拆线。你不用去奢望那三天。」莫居凡把他的上半身扶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在他后背让他半坐着。 「........」温时宇沉默了一会,问:「邱柏榕怎样了?」 「死了。」 「我没有拉住她。」他把头转到莫居凡的方向,说。 「不是你的错。」莫居凡拿了一个苹果,帮温时宇削皮。 「莫居凡你别这样。」温时宇歪着脑袋。莫居凡看不见他的眼睛。 「饿了吗?」莫居凡把苹果递到温时宇面前,抓起他的左手让他拿着。 「你扶我下来,我们去吃阳春麵。那家店还开着呢。」温时宇把苹果咬得喀嚓喀嚓响的,看来是真饿了。 「我帮你去买粥。」莫居凡穿上衣服,把门一关,走了。 温时宇啃完苹果,用纸巾擦了擦手,然后在右手手背上摸到针,撕掉胶带,抓着导管一扯,一些血液随着药水滴滴答答掉到地上,血管感觉有点刺痛。 再吊下去我都要变成糖尿病病人了,他想,然后把打了石膏左腿从床上搬下来,扶着墙,在床头柜旁摸了摸,伸手把轮椅拉过来,接着坐上去把自己摇出了房间。他记得莫居凡出门后的脚步声是往左边走的,于是摇着轮椅往左边去,他顺着墙上的扶手慢慢地摇,隐约在右前方听到些打字的声音,往那边摇去,对諮询台的护士说:「可以把我推到花园吗?」 只感觉身后走来一人,帮他披上一件大衣,推着他的轮椅到了花园。外面下了雪,有点冷,温时宇用手敲了敲腿上的石膏,在冷空气里它们发出的声音格外的清脆。 「子晨,」温时宇抬头对那个人说,「推我出医院。」 苏子晨帮他把手背上的针孔贴上ok绷:「不行。」 「那把我推到荷花池,陪我坐一下。」 苏子晨没说话,只是把他推到了荷花池,温时宇伸手摸了摸池壁:「里面的鱼冻死了吧?」他问。 「里面没鱼。」 「那是都冻死了,所以尸体全被扔了。」 「它们是被肿瘤科的小孩子给收养了,等你拆了线我带你去看。」苏子晨帮温时宇把大衣裹严实了些。 温时宇说好。 苏子晨在一旁看着四周,冰棱包裹着每一条松针,它们看起来像实验室里被冷冻起来的样品,硬硬地掛在树上,似乎一掉下来就会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他把手放上去摸,指尖的冰化成水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他的袖子里。他缩回手看温时宇,温时宇的手里抓着一片不知道哪里来的树叶,手在上面摸着它的叶脉,上面的冰已经融完了。 「你冷吗?」像是发现有人在看他,温时宇把头转到苏子晨的位置,将树叶放在了水塘边。 「回去吧。」苏子晨站起来,瞥了一眼连荷花都没有的荷花池,把温时宇推回了病房。 莫居凡在房里,看见温时宇时他站了起来,走过去接过轮椅,将温时宇推到床边。 「那我先走了。」苏子晨留下一条毯子,轻轻关上了门。 莫居凡点点头,然后伸出手要把温时宇抱到床上。 「给我拐杖。」温时宇说。 动作僵了一下,直起身来将皱了的西服拉好,从墙边拿过拐杖递给温时宇。那人接过拐杖,颤颤地站起来,手背的青筋原本就清晰可见这时更是愈加狰狞,是废了很大力气的,他脸上的咬合肌紧紧绷成一块。 莫居凡索性拿走他的拐杖,把他接住,将他放到了床上,接着替他盖好被子,帮他把桌子打下来,粥放在桌子上,勺子帮他塞手里,然后自己拿起一个橘子剥着。莫居凡低着头,看着床边白色的床单,温时宇身上裹着一股医院的味道,但还不至于把原本的味道掩盖掉。他把手放进衣服口袋里,用力握紧随身带的那副温时宇送他的耳机。圆滑的边角因为用力的原因硌得他的手心生疼。 温时宇把桌子拉到跟前,手摸索着碗,把头凑过去一口一口地吃。是芥菜粥,温时宇喜欢它绿绿的顏色,只不过他这时看不见它——让我看看吧,就一下,让我的眼睛离它近一点。他把手伸到后脑勺那,想要把纱布解下来。 这时一隻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把它拉了下来:「不要去弄。」莫居凡抚了抚温时宇眼前的纱布,「就快拆了。你还吃吗?」 「不吃了。」温时宇把桌子往前一推。莫居凡把一个剥好皮的橘子放他手里。 「明天你回公司吧,苏子晨会暂时去做你的秘书。还有些文件在我家的书房。你自己去拿。」温时宇把一瓣橘子塞嘴里说。 莫居凡没回话,把碗和勺子收好,拿去浴室清洗。 温时宇觉得莫居凡最近有点不对劲,也没在意那么多,从枕头下摸出mp3,塞上耳机。里面放的是chrisgarneau的歌,男人如同梦醒时分的声音让他昏昏欲睡。 莫居凡从浴室出来,把冰冷的手放口袋里捂热后,小心翼翼地摸着温时宇的脸,说:「以后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家 chapter.22 第二天醒来莫居凡就走了,温时宇拄着拐杖自己走进浴室洗漱,洗漱完了他便又躺回了床上。 他在等人,他也不知道是谁,反正总有人会来。 门在这时候开了,一个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了他的病床旁。 「醒了?」刘青砚问。 温时宇点头:「早。」 刘青砚把温时宇扶起来,让他靠着,扭开保温桶的盖子,用勺子勺了满满的一勺燕麦粥,轻轻地吹去热气伸到温时宇嘴边:「张嘴。」 「我自己来。」温时宇张开嘴,把勺子叼在嘴里,手流利地找到扣在床边的桌子,将它打上来拉到身前。刘青砚把粥放在桌子上,握着温时宇的手让他知道粥的位置。 「今天帮你唸阿加莎的《东方快车谋杀案》。」 「这书你看过没?」 刘青砚摇摇头,突然想起温时宇看不见,便赶紧说了句:「没。」 温时宇点了点头:「那好,我们打个赌吧,我们来猜兇手。猜三次,要是我最后猜对了你就得偷偷带我出去吃阳春麵,如果你猜对了那你随便提条件——开始吧。」 刘青砚翻开书,唸道:「叙利亚的冬天,清晨五点。」 刘青砚的声音哑哑的,像雪梨一咬下去一般沙润沙润的感觉,这把声音懒懒地挠了温时宇的耳膜半天。 听完整本书后温时宇小小地伸了个懒腰,他似乎感觉到了黄昏逼近的气息。 「走吗?我们去吃阳春麵。」刘青砚帮他把挽起的袖子弄下来,扣上袖扣。 「不了,」温时宇摇头,「莫居凡要来了。被他发现我吃的话会很麻烦的。」 「哦?」 「大学我那时候阑尾炎住院出去吃了一次,导致多住了几天院。那傢伙因为这个他一星期没跟我说话...看我那眼神能把我胆汁吓出来。」温时宇耸耸肩,把左腿搬下来让它垂在床边,甩得不亦乐乎。 这时门被推开了,是苏子晨,他是赶过来的,身上的西服还没有换下。他笑笑,把手里的东西摆在一边:「今天是乾蠔鸡肉粥,放了点发菜。医生说你可以补补了。」 粥是莫居凡下午回家熬的,他说温时宇喜欢吃,以后会没时间做,于是告诉了苏子晨做法:乾蠔、冬菇、鸡和发菜还有几块薑先放进沙煲里燜,并且调味料要分几次加,几次的量都不一样,燜熟后再倒进熬好的白粥里用小火慢慢地熬,说是这样蠔的腥味才不会过多的渗入到粥里去,而且食材的口感也会更好。苏子晨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着,这是莫居凡在他印像中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末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还没有拆包装的书,对苏子晨说:「你把这本书带过去,他说他想听。我今天就不去了,谢谢。你可以下班了。」他喝下一口咖啡,又埋头在桌角堆成小山的文件里工作了。 听见关门声后,莫居凡拿出手机,解锁,按下一排号码——那是温时宇的,他一直没有把温时宇的号码存到通讯录里。他记得的,一直都会记得。 他愣愣地看着那号码,直到萤幕暗下自动锁上,然后慌忙地解锁,又看了一会,手按住右下角的撤销键,把光标一个个退了回去,再按回主萤幕,将它丢进一个抽屉里锁了起来。 吃完晚饭后温时宇把刘青砚和苏子晨赶回家了,说总这么照顾以后不好收房租。其实刘青砚和苏子晨心里清楚,温时宇是不想麻烦他们,也就点点头,把该吩咐的吩咐好,然后不知道从哪找到一个按键手机,说是设好快速拨号的,把它放在温时宇触得到的地方才走。 门关上那一刻,温时宇便下了床,拄着拐一路摸到窗边站着。他把手放在冰凉的玻璃上,指尖凉凉的,眼前漆黑的一片,像是站在冰河世纪的边缘,只要推开窗子呼啸而来的猛獁象就会踏着他的身体逃过整个世纪的劫难。它们的脚边扬起滚滚冰晶。 他打了个冷颤,收回手,找到拐杖,一瘸一拐地把自己拄到了浴室,他抬头对着天花板上的浴霸,手一个一个地打开,具有巨大热量的光线便透过纱布勉勉强强地覆盖着他的眼皮然后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一片半乾的血液的顏色。他觉得这样很好玩,开开关关了好几次,胳膊肘把水龙头的开关碰开了都不知道。 天台的风很大,一吹起来一些冰晶便会捲在风里刮到人脸上。莫居凡把手放在口袋里,坐在那时和温时宇坐过的地方,两条腿长长地垂在建筑物边缘,下面是滚滚的车流,如果他摔下去的话不摔死也会被撞死。他不怕死,他是亡命之徒。但是他怕温时宇死,他寧愿自己摔死后被无数辆车轧过他也不要温时宇死。 他喜欢温时宇? 不,他爱他。一开始就是,小时候他怕温时宇喜欢上寀妮,所以让自己喜欢寀妮然后用尽方法让寀妮和自己在一起。上大学时他怕温时宇和柏榕在一起,所以他爱上柏榕,然后和柏榕结婚。可是温时宇后来爱上了高薇,他知道了世界上也有他掌控不了的事情,于是他在温时宇23岁生日那天晚上用自己的背脊靠着他的背脊睡了一晚。他要去美国了,他怕自己会忘了温时宇的样子,于是他跑到温时宇床上,对着温时宇的睡顏,闭上眼睛把他的样子在脑子里描绘了一宿。他要结婚了,他提早三天把温时宇请了过去。 莫居凡,你爱他。 ——别死活不承认,况且,这”不”和”承”之间还有一个叫做“敢”的隐藏字眼。 我说,你别死活不敢承认。 天上这时飘飘扬扬地开始下雪,落得莫居凡满身都是,他站起身,从水泥阶上跳下来拍乾净身上的雪花往楼下走去。 他想去医院,他不得不去,因为医院里有温时宇。 病房里亮着灯,莫居凡推开门,苏子晨和刘青砚不在里面,显然是被温时宇赶回家了。浴室里传来水声,潺潺地流个不停。他跑到浴室,看见温时宇僵硬地站在浴霸底下,绷带下的嘴咧开笑着,露出两排在浴霸下闪闪发亮的小白牙。 「你来啦?」他说。 「恩,」莫居凡看着他湿透的左裤腿微微皱起眉头,「你....」 「你做的粥很好吃。」温时宇打断他,在洗手池上摸到水龙头,立刻把它关上。 「出来换裤子。」 「你先去坐着,让我再站一下,腿好像麻了。」温时宇尷尬地笑笑,用拐杖敲了两下左腿。 莫居凡深深地看了温时宇一眼,快步去把轮椅推进了浴室,让温时宇坐下。温时宇的裤子被水湿得很透,裤脚滴滴答答地掉着水珠,他伏下身把温时宇裤脚的水扭乾,冰冷的裤脚让他内心一窒,然后挽起温时宇的裤脚,手指轻轻地替他按摩着小腿。 温时宇动了动,说可以了,然后自己拄着拐坐回了床上。莫居凡站起来,从衣柜里拿出一条乾净的裤子拿给温时宇。那人接过裤子,把身上的裤子脱下,折好放在一边,他的睡衣有点大,领口松松地掛在锁骨那,好看的锁骨在白色的睡衣下显出若隐若现的轮廓,他瘦了些,所以锁骨上方的凹陷十分明显。他利索地把裤子套上,一下把肌肉分佈均匀而修长的小腿遮着了。 莫居凡的内心有点躁动,他倒了一杯凉水灌下肚中,想安抚身体里那些燥热的分子,可是水的衝力让这些分子运动得更加剧烈了,它们企图衝出莫居凡的最后一道防线在空气中自由地释放它们的热度。 「莫居凡。」温时宇叫他。声音泛起的一阵振动轻轻撞着莫居凡的耳膜,如同一剂催化剂,让分子们的反应变得愈加剧烈起来。 「不要说话。」莫居凡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低低的嗓音像一把烤得灼热的沙子。他闻得见温时宇身上淡淡的来苏尔和暖暖的洗衣粉的味道,这味道上有温时宇的体温。 温时宇没有说话,就在床边坐着,窗外传来模糊的鐘声,它响了十一下,不多不少。该睡觉了,他想。他鑽到被子里,往里挪了些,想到莫居凡是肯定不会回家的,叹了口气,道:「上来吧。」 然后他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一个暖暖的身体就穿着衬衣和西裤就躺在了他的身旁,温时宇把被子给了他一些,将边角抚好,面对着莫居凡的背睡着了。呼吸抚着莫居凡的背部。 在睡梦中,他感到眼睛有点痒痒的,应该是新肉长出来了吧? 莫居凡的嘴唇离开温时宇眼睛上的绷带,缓缓地转过身去。 他的心脏有力地衝撞着他的肋骨,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他的血肉里,蓄势待发。 他闭上眼睛: 温时宇,你总有一天会是我的。 温时宇,你一直都是我的。 温时宇的眼睛是在星期三拆的线,疤痕不会太明显,在眼皮上,浅浅地凹下一条,他眨两下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泛着白芒,十分刺眼。李知祐和刘青砚、苏子晨站他面前,从轮廓上隐约分辨的出来,温时宇两隻手往前挥了一会,咧起嘴笑着大声说:「我要墨镜!」 「早帮你准备好了。」刘青砚宠溺地笑笑,替温时宇戴上墨镜,顺带在他的寸头上揉了一把。 旁边的李知祐和苏子晨一阵恶寒,刘青砚也太腻歪了。 莫居凡没有来,他去中国出差了,他说要去一个星期,把苏子晨留在台湾说要他照顾温时宇。 他不是去出差的,他踏上飞机那一刻有点犹豫,他脑海里温时宇那双清明澄澈的眼睛差点就把他带下了飞机。你不能下飞机,他对自己说。然后他戴着温时宇送他的耳机和飞机一起穿过了层层云天。 刚站到机场时满眼的简字让他有点眩晕,当时还是早上,八九点鐘的光景。 他来的是张家界,而他的目的地是凤凰,那个闭塞却变得愈加商业化的湘西小城。 他是在下午三点鐘到凤凰的,那里正在下雪,雪花落得他肩头白茫茫的一片。河边有些女孩子在洗衣服,她们穿着厚厚的棉衣,手冻得通红。湿答答的衣物让他想起温时宇那天晚上的裤脚——他感冒了吗? 男人摇摇头,打算进了旅馆再说。旅馆的条件并不太好,但也算得上是舒适,米白色的枕头和被子上透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他脱下羽绒服,仰面朝天,四肢伸展地躺在床上,帽子也还没取下来,光是愣愣地看着天花板,mp3里面的歌已经随机播放完了,耳机静静地躺在他的耳垂上。睡个觉吧,他说。然后他就真睡着了。他做了个梦,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做梦。 他梦见小时候的温时宇在他脸上啪噠亲了一口。他是小时候的莫居凡,他捂着脸问温时宇:你不咬我啦?温时宇把手里的乐高玩具拆得卡擦卡擦响。他说:你是我的,咬坏了就没得玩了。然后温时宇把他的凳子往后一扯,伴随着巨大的离心力,莫居凡就到了医院的荷花潭边。小时候的温时宇站在里面,莫居凡过去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脸,冰凉的。这算是亲我吗?温时宇问。不,其实我想咬你。莫居凡说。 你说什么?温时宇歪着脑袋问他。 我是说,我爱你。 我知道。温时宇笑笑,他在莫居凡脸上咬了一口,我希望他也能知道。他说。然后他咬上莫居凡的嘴唇,小小的牙齿,不会太疼,像脑袋枕在枕头上的力度。他在莫居凡的嘴唇那嗡嗡嗡嗡地说:莫居凡,我是你,我不是温时宇,你那么想他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 这时莫居凡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的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 零点整,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莫居凡摸索着去开灯,然后打开电视。电视的画质并不好,不时发出啪啪的信号不好的声音,把莫居凡搅得有点心燥。他关上电视,戴起耳机听歌,里面放的是animalinstinct,thecranberries唱的,温时宇喜欢的一个乐团。 他们升高中的那个暑假,温时宇拉着莫居凡听了一整个夏天的小红莓,那时候温时宇的cd架上摆的都是他们的歌,他说他喜欢gold那张专辑,animalinstinct就收录在里面,还有温时宇喜欢的newnewyork和timeistickingout。莫居凡喜欢wakeupandsmellcoffee中的dyinginthesun。这有夏天的气息,像是嘴里叼着一根小麦在太阳下逝去那样——我说的是蜻蜓,太阳下的。温时宇说。那时候他听着这首歌,大大方方地躺在莫居凡的大腿上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末了他还添上一句,然后就在这首歌的循环中睡着了。短短的头发扎得莫居凡大腿痒痒。他似乎并不知道莫居凡听得懂他的话,而且也不在乎。 他们的夏天就这么留给了dolores慵懒的爱尔兰女声。 莫居凡在床上又躺了三个小时,接着取下耳机,走到浴室里去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收拾好东西拿上房卡便走了。柜檯的小女孩用蹩脚的英语问他:「不留几天吗?凤凰真的很不错呢。」 他笑,说:「家里有人在等。」 他说的是家里,家。但那个人不是于资,是温时宇。 家里是有温时宇的地方。任何地方。 你好,温时宇,我叫爱 chapter.23(上) 莫居凡下飞机后去的是医院。 可是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蹲下绑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的鞋带,然后走到諮询台前向值班的护士询问,护士打开档案查了下,说病人已经出院了,就在下午。莫居凡道声谢谢,匆匆走出医院拦下一部计程车要赶回家。 「他啊,出差去了。」苏子晨回答道。 「最好是,他最近根本就不用出差,」温时宇打了个哈欠,「应该出去散心了。」 「睏了吗?」刘青砚把一条毯子盖温时宇腿上。 「还好,我先上楼睡了。你们聊。」温时宇拄起拐,一步一步往楼梯走。刘青砚看见温时宇拖着还未拆石膏的腿有点打滑的样子心里着实难受,就跟那石膏是一步一步敲自己心上似的,于是跑上前扶着温时宇。 苏子晨喝下一口松子茶,门铃叮噹地响了。他跑去开门,莫居凡就站门前,背上背着个包,鼻子有点红,似乎是被冻到了。 「进来坐一下吧。」苏子晨退开位置,把莫居凡邀进房子里。 或许是太久没来温时宇家了,莫居凡发现这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谁啊?」片刻,刘青砚从楼上下来。 「居凡,」苏子晨说着,帮莫居凡倒上一杯松子茶,「睡了吗?」他扭过头去问刘青砚。 「头刚着枕头就睡了,有点感冒,」刘青砚嘴角扬起,狡黠地看着莫居凡,继而又看向一边默不作声却欲言又止的苏子晨:「放心,我没让他吃感冒药。」见苏子晨了然,才对莫居凡说:「你好。」 「你好,」莫居凡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我先走了,谢谢你们的茶。」 「不多留一下吗?」苏子晨问。 「不了,」莫居凡在玄关穿好鞋子,打开门,淡淡道:「要是他醒来还在感冒,给他喝白兰地,阿司匹灵对他没用。」 门被悄无声息地关上。但是刘青砚心里的一个扣搭却被清脆地打下了。这似乎是一场战争开始的徵兆。 喀嗒一声,一把上了膛的枪。 「你已经输了一局了。」苏子晨说。 「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刘青砚眨眨眼睛。 「别不自量力,空间和时间是没得比的,刘青砚。」叹口气,拿起一旁充满电的电脑,踩着拖鞋上楼去了,房门关上的声音撞了一下刘青砚心中的那座山,然后滚下山腰碎了一地。 刘青砚想要每个人都知道他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坚定。那堆碎片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是他没发现,声音砸到心上的那一点点振动让一些什么东西脆弱地裂开了一条如婴儿发丝般细小的裂痕。 温时宇闭上眼睛,手指在床单上一下一下地画着小圈。 莫居凡回到家,发现玄关处多了一双鞋子。女式皮鞋,羊皮的半高跟,看起来走在路上会发出清脆地噠噠声那种。 他走到客厅,邱柏榕的母亲坐在单人沙发上正和于资说些什么。 「妈,」莫居凡叫她,继而在自己母亲身边坐下。 「你们谈吧,我先去睡了。」于资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居凡啊,柏榕的事,你.....」女人双手抓着衣角,不安地互相摩擦着。 「事情我安排好了,葬礼会在四天后举行。」莫居凡对女人说。 「你忽视她多久了?她死了你也要这么对她吗?居凡,柏榕毕竟是你的妻子,况且她做出这些事情完全是为了你,你为什么不能替她想想?你非得让她走得不安寧吗?」女人低着头,深吸一口气。似乎只有不看莫居凡她才能更加理直气壮些。她承认,她希望的,只是从女儿的死亡中得到一些叫做金钱的可爱的小恶魔,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呢?她想得到的就只有这些啊。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女儿不要因此怪罪于她,她是爱女儿的,她发誓。可是她的眼睛却在迫切地寻找莫居凡家中的十字架,她可不希望在基督面前撒谎。她是如此虔诚的天主教教徒。 「要是死的是温时宇,邱柏榕就会被判刑,如果是这样,您也依然要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做一些什么吗?我没欠你们什么,温时宇也没有,但是你们差点欠了温时宇一条命。」莫居凡说,他把手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他有些慍怒,或许是慍怒,但是他很期待邱柏榕母亲接下来的反应,他好奇邱柏榕那么聪慧的基因里要了她整条命的染色体缺陷是不是从眼前这个妇人身体里带出来的。 「温时宇有我们柏榕重要?」女人冷笑,「温时宇算什么?我反而希望死的是他。」 「都快死了的人了,还不帮自己积点嘴德啊?」莫居凡笑,如同画里笑容温和如水年轻英俊的死神,「明天如果您愿意的话那就搬过来吧,要是真发生什么意外那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莫居凡按按太阳穴,「晚安。」他说。 他今晚睡的是原来的房间,从窗子那可以看进温时宇的房间。他躺床上把记忆整了整。 他第一次与柏榕做爱的时候。女人在床上的娇羞与迎合,女人的声吟。甜腻的,如同直灌入喉咙的一茶匙蜂蜜,粘粘地滑过脆弱的喉咙。女人温暖柔软的身体,丰腴的乳房,潮湿的内壁。 结婚的时候。女人的侧脸,女人涂了唇彩而变得愈加诱人的嘴唇,还有他吻过的耳垂,粉红色的,上面覆盖的绒毛泛着金光。玲瓏的锁骨。 女人最后一天坐在他面前化妆的时候,姣好的容貌,白皙的肌肤,挽起发髻高傲的头颅,普鲁士蓝的眼线。指甲上碎得如水花的水鑽。 美好吗?很美好。荒谬的美好。 酒吧里带有酒精味和被水泡过的香烟味的发霉的包厢,沾有汗跡和精液的沙发套,浸泡在鸡尾酒里咬掉一半的橙子,它们像口香糖一样揉在一起,黏在漆黑的垃圾袋上。 ——邱柏榕留给莫居凡最后的味道。 邱柏榕糜烂的气息。 邱柏榕糜烂的痛恨。 这是莫居凡厌恶的东西。 莫居凡爱的是温时宇, 因为他爱的是温时宇。 他睡不着, 起床打开窗子,窗外的风雪捲着寒气吹得窗帘呼呼作响。 温时宇的房间离他的房间很近,一条手臂的距离。他爬上窗台,摸到温时宇的窗子,没锁。轻轻地把它拉开,抓着以前为了安全装上的把手翻了进去。他探出半个身子关上自己房间的窗子,然后拍拍身上的雪。 他知道温时宇还没睡,因为小夜灯亮着,这是小时候定下的信号,说是没睡着就打开小夜灯。这小夜灯也只有温时宇有,为什么?莫居凡说温时宇爬肯定得摔。说得自己就不会摔一样——不过,他确实从没摔过。 现在小夜灯在他眼前亮着,橙黄色的,像站在南瓜田里看夜空中那被南瓜染得有点发橙光的圆圆的月亮似的。 「终于肯在我明眼时来看我了?还用那么幼稚的方式.…」温时宇说,他漆黑的瞳仁像两颗黑加仑一样镶在他的眼睛里,一闪一闪发着光。 莫居凡没说话,他拿出一小瓶白兰地给温时宇:「喝下去。」 温时宇挑挑眉毛:「我没感冒。」 「喝下去。」莫居凡没有任何表情可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一口透着点点水光的深井。只有莫居凡他自己才知道那些水光意味着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温时宇摆摆手,拿起白兰地,大口大口地往下灌,企图填上心里的空洞,可是白兰地的量太少,两口就灌完了。他擦擦嘴,他被莫居凡的眼睛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这是他第一次在莫居凡眼里看见异样的情愫。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这也是第一次他看不出来那细细密密的目光里包裹的到底是怎样的饕餮之物。 只能说莫居凡一直把它隐藏得太好,而它现在忍不住了,它从莫居凡的血肉里跳了出来,上面还掛着莫居凡身体里的一些用来紧紧包裹着它的细细的神经——或许莫居凡早就忘记它的存在了。 它在温时宇面前出现得太过突兀,可是它一早就认识温时宇不是吗?来,打个招呼吧,你好,温时宇,我叫爱,我们见过的,在你还是一个小毛孩的时候。在莫居凡还是一个小毛孩的时候。 莫居凡把酒瓶从温时宇手里拿走,放到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温时宇抬头看他。 你怕我吗?温时宇,嗯?你怕我吗?温时宇?莫居凡捧起他的脸,深深地看入他的瞳孔,你怕我吗?他感觉温时宇的脖颈有点僵硬,可是,管他呢。他闭上眼睛吻了上去,小小地啃咬,温时宇的嘴唇如同软得不像话的凝胶软糖,灵巧的舌头深入温时宇的口腔,橙子味漱口水和白兰地的味道,两种酒精混在一起有点泛甜,温时宇光洁的牙齿不时地刮到他的舌头,挠得他有点痒痒,他感觉得到温时宇舌头下面那根连着舌头的薄膜,脆弱得像人类的鼓膜一样,一根筋把它直直地牵扯着。 「唔,」温时宇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莫居凡终于松开了他,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笑着瞇成一条线:「你,小子,肺,活量,真不错。」莫居凡用手指摸着温时宇的唇纹,细细的一条条,温时宇有漂亮的唇线,笑起来上唇微微抿起,嘴角两边窝下两道短得有点像小窝的浅浅的沟沟。莫居凡把手指戳到温时宇的嘴角,小小地画了两个圈圈才离开。 「瘦了。」莫居凡说。 「你煮的粥很好喝,真的。」温时宇眨眨眼睛,说道,似乎这两件事是因果关係。 「不是我。」莫居凡垂下视线,睫毛在下眼眶打上深深的阴影。 「只有你才会把薑挑出来。子晨不会,你故意没告诉他吧?」温时宇半瞇着眼睛看他。 莫居凡没有理他,只是站起身,打开温时宇的房门走了出去:「晚安。」他说。温时宇的味道缠绕于他的鼻尖。 温时宇从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小孩儿~」他喀嗤喀嗤地笑。不知道在笑谁,或许是他自己,或许是刘青砚和莫居凡——总之,他憋了很久了。 莫居凡发烧了。在医院里吊点滴,这完全得益于他直接穿着睡衣在冰天雪地里从温时宇家走回自己家后在家里客厅神游了几圈的功劳。 温时宇正好这天拆脚上的石膏,他拆完后看好戏似的跑莫居凡面前,一脸幸灾乐祸:「活该~」晃了两下拆了绷带的左腿然后单脚跳了几下,由于腿上肌肉有点萎缩,导致他在落地时有点腿软。 莫居凡见他快摔了一个箭步衝过去把他拽稳,刘青砚扶着温时宇,说:「我来吧,莫先生。」莫居凡没松手,只是把手又收紧了些。针管里的药水被静脉的血液染得一片鲜红。温时宇推开他们蹦噠几下:「好了,没事。」然后举起莫居凡的吊瓶让他回椅子上,转过头对苏子晨说:「子晨你看着他。」 苏子晨从笔电上抬起脑袋,点了点头,温时宇便拉着刘青砚跑外面玩去了。 「是故意支开他们两个跟我过两人世界的吗?」刘青砚满脸淫笑,把胳膊搭温时宇肩上凑到温时宇耳边说。 温时宇同样笑得淫荡,踮起脚胳膊也搭刘青砚肩上往下压了些:「要过两人世界也不应该到这种光明正大的地方来啊,不如我们去开间房薰衣草红酒备着?」 「你明知道我对薰衣草过敏,」刘青砚趁温时宇不注意,亲了他耳垂一下:「算惩罚。」他说。 「真是被狗咬了。」温时宇擦擦耳朵横着眼瞪他,「再乱来满清刑具伺候。买早餐去。」 「小的遵命,」刘青砚摸摸嘴唇,狗腿地跟了上去。 冬阳照着,温时宇没心没肺地在前面甩着胳膊腿撒欢。 刘青砚看着温时宇垂在背后一跳一跳的帽兜,第一次感觉温时宇是属于自己的。 即使除了他之外再也没人承认过。 莫居凡仰着头看着电视里播着的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是这么说的:多人见证的,那叫婚姻,爱情只不过是婚姻这座城堡后的一个马厩,若是你不敢打开这座城堡的大门,我便骑出马厩里唯一的马儿,放弃整个城堡带你逃离你不想面对的一切。 这是一部小成本电影,甚至让人叫不出名字,人物设定,剧情都是白烂的,唯一的看点应该也只有这句旁白,而且写得也不怎么样。 莫居凡低下头,活动了两下脖子。 只听见苏子晨在一边开口:「你怎么看?」 「没意思。」莫居凡说。 「我指的是那一句话。」 「婚姻可以是人的一生,但是爱情不一定。」 「因为您没有想过要爱一个人一生。」 莫居凡没有说话,他的手摸上那幅用了好几年的耳机。 我有,不是有过,是一直都有。 邱柏榕的葬礼是在小寒那一天举办的。邱母在一旁默默站着,收下为数不多的人所给的帛金。 温时宇递上自己的帛金,微微鞠了个躬:「请您节哀。」 妇人的眼皮抬了一下,疲惫地说:「谢谢。」她的眼里并没有什么,没有悲伤,没有爱,就像那些会自己眨眼的娃娃,她们的眼睛能反射光亮只是当初的设计者装入的是玻璃珠子罢了。 温时宇和刘青砚坐在后面听牧师念着圣经箴言书上的内容。再接着是把棺材放入墓地的仪式。 阴暗天空下骯脏的融化一半的雪很符合当时的气氛,没有任何悲伤,只是沉默中的压抑。一些不认识的亲戚例行公事地站在墓边,眼睛看来看去,想与身边人说些什么却怕破坏气氛的样子。 邱柏榕的母亲踩着她的皮製小靴子,接过莫居凡递过来的土铲,软绵绵地铲了几铲混着雪的泥土盖在邱柏榕的墓上。高跟鞋磨着湿地发出卡擦卡擦的响声。 一个小孩抓着温时宇的袖子,抬起头问他:「姐姐还会醒吗?她那么漂亮,她的心不应该埋在那么黑的地方,她会怕的。」 温时宇摸摸孩子的头,看了一眼墓碑:「姐姐要睡觉了,嘘,别说话。」 听见对话的莫居凡看着温时宇因为和孩子对话而变得柔软起来的脸,嘴里感觉像是吞下了一口和着乾净的雪的清酒,微暖的酒和冰碴滑过喉咙那怪异却舒适的暖凉感让他说不上是讨厌还是喜欢。有点挠心窝。他觉得。 这时,温时宇看向他,没有任何变化的眼睛里发出的亮光像是对他笑了笑,那样子却犹如一处微亮的明火,把冰碴熔成条条温暖的细流把莫居凡的心脏慢慢地包裹起来。 ===番外插入「人生自古谁不找打,早打晚打都要打~番外献上=v=」=== 「你眼睛会笑。好看。」莫居凡在氤氳的牛奶热气中对着温时宇有点模糊的脸说。 「是吗?像这样?」温时宇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莫居凡。 「......」莫居凡举起杯子喝下一口牛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不是说看得出来的吗?再看看。」温时宇扳过莫居凡的头,又摆出刚才的样子来。阳台吹来一阵风,一些灰尘进到温时宇的眼睛里,他揉揉眼睛,继续给莫居凡看。 「恩,现在有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温时宇做了个鬼脸,问道。 「邱柏榕葬礼那时候。」 「.......」温时宇举头望明月,好像有点惆悵。 「怎么了宝贝?」莫居凡把他裹进怀里,吻了吻他的头发。 温时宇从莫居凡的大衣里露出两颗眼睛,眨了两眨,说:「那时候眼睛拆线没多久,医生说睁眼超过三秒会迎风流泪...」 「......所以你那时是?」 「想找你借纸巾......」 「…......」 ====小番外(一)完==== 在家休养几天温时宇便回公司了,苏子晨被调到了财务部。 温时宇把腕上的錶取下放抽屉里,一个半月没碰过的文件让他感觉有点生手,他撕下苏子晨贴在电脑上的便利贴,上面清秀的字体写着今天晚上会有个饭局。 据说这一个多月来莫居凡推了不少饭局,当初听说他把宏达的也给推了后温时宇的脸顿时麻了半边,那可是公司最大股东摆的席啊得罪他莫居凡你居心何在...... 把便利贴贴回去,温时宇忽然感觉有些饿,眼皮动了动,立刻保存好文件把电脑设成待机跑下楼去找苏子晨。 苏子晨正靠在沙发上小憩,温时宇推开门看了下,正要把门拉上,苏子晨便睁开了眼睛:「我们下去吃东西吧?」他理理头发,笑着说。 「这可是你要吃的,」温时宇说,又想了一下,「我请你吃好了。」 两人坐在楼下员工餐厅里,温时宇拿着汤匙在搅红茶,因为刚调养过来不能吃太甜的东西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苏子晨津津有味地挖面前的轻乳酪蛋糕。 「苏子晨我要加你房租。」温时宇充满怨念。 「那就再给我来一份蜜汁鸡翅。」苏子晨笑着对餐厅的服务生说。 「.........」 莫居凡从员工餐厅外经过,他隔着玻璃看着温时宇和苏子晨两人,他们在笑着,温时宇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但是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抬起脚,走了。 苏子晨的视线扫过莫居凡的侧脸,他吃下一口蛋糕:「莫居凡刚才来寻人了。」 「那我先走了。」温时宇喝完杯里的红茶,匆匆离开。 苏子晨歪着头看着温时宇的背影,轻笑一声。 推开办公室的门,听见动静的莫居凡头也没抬。 「待会有个饭局。」温时宇说。 莫居凡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待会的饭局我让苏子晨和我去。你回家。」窗外透入的夕阳在他的脸上踱上一层金光。 「苏子晨酒精过敏。我和你去。」 「不行。」莫居凡皱起眉头。 「少废话,衣服在打开柜子左数第一套。」温时宇把手上的纸巾掷到垃圾篓里,然后走去自己的办公区。 等莫居凡换好衣服出来,温时宇已经穿好另外一套衣服在门外等着了,他戴上了一副无框的眼镜,镜片的棱角闪着凛冽的光:「走吧。」他说。 跟我在一起 (内含R18) chapter.23(下) 莫居凡把温时宇压在墙上,双手用力抓着温时宇的手臂,薄薄的嘴唇贴温时宇的嘴上,舌头舔着温时宇的牙齦。 他喝醉了,他帮温时宇挡了不少酒。 「莫居凡,停下。」温时宇紧咬着牙关,手用力挣了几下。他有点害怕,他知道莫居凡要对他做些什么,「莫居凡,我说停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莫居凡解下领带,勒住温时宇的手腕,吻上他的喉结,温时宇颤抖的声音让他很是喜欢,他细细地啃咬着,然后咬开一颗颗釦子,手在茱萸上揉捏着。 温时宇浑身抖了起来:「真是见鬼...」男人解开他的皮带,拉开拉鍊,隔着衣物揉着他的下体。 「唔...」温时宇呜咽出声。莫居凡用嘴唇堵住温时宇的嘴,舌头闯入牙关与柔软缠绕在一起。浓重的酒精味让温时宇皱起了眉头。 莫居凡的手加快了速度,手下的小东西变得硬挺起来,他一把扯下温时宇的裤子,含了上去,舌尖在铃口打着转,不时用牙齿轻轻刮着那小东西,快感让温时宇仰起了头,他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一种厌恶随着情慾在他身体蔓延开来。 小东西胀了一圈,在那一瞬间莫居凡清醒了点,他解开领带,摸着温时宇发凉的手,放在手里暖着,有那么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他停下来,把温时宇箍在怀里头靠在他的小腹上,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么的微妙,他的呼吸抚着温时宇的下体,勃起一下顶住了莫居凡的喉咙,莫居凡抬头看他,他亮如星辰的眼睛倒映着莫居凡的脸。吻吻小东西,再次含入,舌头顶着温时宇的铃口。 「恩...放开...」温时宇的嗓音变得怪异起来。他扭着身体,然后全身抖了一下,白色的液体从莫居凡的嘴角流了出来。温时宇的身体有点痉挛,靠着墙壁滑下。莫居凡抱起他,脱下他全身的衣服,把他往床上放去,背部碰到微凉丝织床单的感觉让温时宇闷哼了一声,莫居凡脱去衣物,欺身压上温时宇,把嘴里甜腥的液体过到那人嘴里。肿胀的下身不时蹭着温时宇的小腹,温时宇再次硬了起来。莫居凡在昏暗的床头灯下看温时宇染上情慾带着水光的眼睛,铺天盖地地吻了下去,一隻手套弄着小东西,又绕到后面去或轻或重地揉捏着两个小球。温时宇哼了一声,如数洒在莫居凡的小腹上。 莫居凡的气息喷在温时宇的脸颊和他闭上的双眼上,氤氳成热气在空气中飘散,将温时宇的腿搭在肩上,紫红色的菊穴让莫居凡着迷,将一根手指探进去,突如其来的痛感让温时宇禁不住叫出声来,还未开发的密道紧涩地闭着,莫居凡用手指恶趣味的刮了刮壁肉,温时宇不适地抬起腰来哼了一声,声音覆盖在莫居凡的耳膜上,微痒的振动让莫居凡下身又肿胀了一圈,他插入第二根手指,扩张着菊穴,缓慢进出,内壁开始湿润起来。「啊...嗯...」温时宇叫出声,快感似乎要从他的天灵盖贯穿而出。莫居凡立刻插入第三根手指,一下顶到深处,然后快速地抽动,痛感和快感在温时宇体内叫嚣着,他拼命把叫喘堵在喉咙里——但不得不说,这让他有些缺氧。 莫居凡一下把手指抽出,吻了吻温时宇的手腕。 嫩红的菊穴正湿润地一张一合,下身的空虚感让温时宇不满地哼出声来。 扶住早已肿胀不堪的硕大,深深地没入温时宇的菊穴中,撕裂般的疼痛让温时宇的眼睛紧紧闭着,莫居凡把他的腿环在腰间,俯下身咬着温时宇的锁骨,突起的茱萸,不时溢出声吟的嘴唇。他加快下身的速度:「叫我名字....」 温时宇睁开眼看他,懒懒的一笑:「我不。」他的身体随着抽动震动着,发出的声音也有点颤抖。 莫居凡停了下来,慢慢地抽出硕大。温暖的血液从菊道一股脑涌了出来。 被情慾燃烧出的空虚感迅速在温时宇的体内扩散,他的指甲拼命在大腿侧上刻着些什么,痛觉让慾望消退了些,手紧抓床单挣扎起身,胸膛上下起伏着,他挪到床边,脚踩在带有消毒水味道的地毯上,地毯有点扎脚的布料挠着他的脚底板,未得到满足的性慾让他腿软。他扶着床头柜,低下头喘气。 莫居凡看着他,被酒精浸泡过的情慾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凛冽:「温时宇。」他叫他。 「在。」温时宇应道,眼睛对上他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爱你。」莫居凡一字一顿地说。 「是啊。」 「我说我爱你。」 「我说是啊,你才知道。」他笑,漆黑的浓墨在他的眼底打着小旋,包裹了漫天的星光。 莫居凡一把拉过他的身子,把整个自己深深埋了进去,用力顶撞着那一点。 随着沾着汗液的躯体之间的摩擦,温时宇声吟出声——这很温暖,它没有炽热那么咄咄逼人,所以,没错,是叫温暖,粘腻的温暖,这种粘腻的温暖让他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像被薄薄的胎盘包裹着放入瞭如宇宙般黑暗的子宫里,他甚至听得见透明的羊水流过他身体的声音。他仰起头,乖戾的手指扫过莫居凡的胸膛。 早上起来时温时宇已经走了,莫居凡拿起衣服走到浴室里清洗。 水流砸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记忆像黑胶唱片上的轨道那样清晰地印在莫居凡的大脑沟回上。酒精真是样好东西。他抬起头,莲蓬头的水流冲得他两眼模糊。 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着头发,宾馆的用具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感到噁心。扣上衬衣的釦子,在床边坐下,头发上的水顺着他的流过他的耳垂。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温时宇提着碗粥和一个袋子进了房间。莫居凡抬头看他。 「怎么啦?」温时宇笑笑,眼睛下的黑眼圈格外的明显。他把衣服拿给莫居凡,「先去把衣服换了,吃完早餐就该去公司了。」 「你今天可以不用去上班。」莫居凡冒出一句。 「那不准扣我奖金。」温时宇笑得嘴角有些僵硬。 「温时宇,」 「在在在。」 「跟我在一起(吧)。」一句明显的问句硬是被莫居凡改成了陈述句。 「好啊。」他想也没想。 他笑着。 他的笑容藏了二十年的光景。 温时宇躺在床上,有点发烧,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他至少在刘青砚举起拳头要揍莫居凡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为这事他有些沾沾自喜,可是如果你问他为什么就这么把自己给了莫居凡还和他在一起—— 他一定会在你面前沉思一会,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发烧,不能吃冰,然后冰箱里有条红鮭鱼,今天得煮了。那样子就跟他刚刚真的在考虑着今天中午和晚上吃的东西一样。 实际上他在干嘛,他在心里面吶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莫居凡那小兔崽子要我不就给他了从五岁开始我就没拒绝过他这是习惯啊你以为这么多事都一定有原因的吗难道你摔个跤还要镜头回放观察摔倒动作提出问题分析受力情况探究痛觉是怎么传到你的大脑皮层然后推测按照生物的原理你的哪个部位应该做出点反应吗你们不用安慰我啦我一个男子汉又不是没经歷过这种事情——但是昨天真的是我的第一次想起这个我就火滚你干嘛要问我这个问题!!! 他闭上眼睛,把被子拉过头顶,一夜情吗这是?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这真是让人绝望,温时宇居然也有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的时候。 他浑浑噩噩地睡了整个上午,醒来时感觉好了些,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里面塞满了connie的电话和讯息。 「我十五分鐘后到。」他回给connie。 起身换上一套衣服匆匆赶往公司。 他揉揉太阳穴,据说是公司的一位新晋员工弄错了客户的要求,结果生產出的產品全部报废,现在客户找上门来要求理赔,说是拖延了新產品的推出时间,损害公司信誉,造成公司营业额有所下降。 推开会议室的门,程品诺慵懒地坐在一旁,一副找麻烦的样子。这就对了,温时宇松了一口气,挑起一个微笑:「您好。」 程品诺点头,示意温时宇坐下。connie帮二人送上茶。 「村上先生,您今天来...」 「对于那件事,相信您也知道了。」程品诺打断他。 「是的,我们公司会就你们公司的损失作出相应的赔偿。而且那位员工我们会尽快开除。」 「那好,我需要你们赔偿协约金的五倍,而且重新作出一批產品。不知道您意下如何?」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村上先生,我们说的是就你们公司的损失,并不是就您所定下的赔偿方案。给你们公司造成损失确实是l?m的过失,对此我们感到很抱歉。」 程品诺笑,两个梨涡在脸颊边凹下去:「我没间时跟你们玩文字游戏。」 「村上先生,您一定是没有认真看合约,文件上写得很清楚“若是由于过失造成了对方公司的损失,就损失的百分之九十和已定违约金的两倍进行赔偿”文件上的名字是您亲手签上去的,难道您忘记了吗?」温时宇推了推眼镜,把文件递到程品诺面前。 程品诺把文件合上往桌上一甩:「我可不记得我签过这个合约,或者说里面的内容我看都没看过。」 「您现在可以仔细看看,相信您的助理也带了原文件过来,您可以让她帮您核对两份文件是否相同。」 「我签了那又怎样?我可能是被迫的,你又怎么证明这个呢?」 「当然,您签了,这份文件就具有法律效力了——对于您是否有受迫胁,您自己都不能回答我们又如何知道呢?」 「如果我说我受到威胁了呢?」 「可是没人能证明啊,」温时宇笑,「您签合约这件事,我们,包括您的助理都知道,但是签合约的过程中只有您一个人,也就是说您受威胁这一说法只是您单方面提出的证据,没人可以证明它的真实性。所以说这并没有任何法律效力。如果您想让我们收到法院传单,我们当然欢迎,但是这样您或许会损失掉您应有的赔偿,像这种冒险的事情,我想村上先生是不会做的,对吧?」 「你们确定不按照我的要求进行赔偿吗?」 「当然。」温时宇笑。 「那看来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程品诺把杯子放回桌子上,站起身「这可是你们自找的,我会找到证据的,再见。」 「祝您好运。」温时宇站起来,替程品诺拉开会议室的门。 程品诺从温时宇身边擦过,身上一股薄荷芝华士的味道。 待他走远,温时宇立刻垮下脸对一旁的connie说:「大小姐我今天好不容易休息,这点事情找莫居凡不就行了。」 「嘿嘿...我就是看莫总一整天都心情不好...」connie小女生般嘻嘻一笑。 「你怎么来了?」莫居凡皱着眉头问。 「收拾烂摊子啊,你不做只好我来了。」 莫居凡走到温时宇面前,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会:「还在烧。」 「开玩笑,我早好了,你那是没看到我刚才有多风光,要不然你肯定不会说我生病。」温时宇摆摆手,他这时只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东西把玩着。莫居凡在一旁静静地看他。 「你还留着啊?」拿起自己在莫居凡十八岁成年礼送他的马克杯。 「嗯。」莫居凡扯了扯嘴角,笑了。 莫居凡笑得太好看了,小白牙闪得温时宇当时只感觉上下一白,然后他的记忆就停留在了他的脸最后接触到的那温暖的东西上。 莫居凡一手接过温时宇横抱着风风火火就往停车场跑,公司的小职员哪见过这仗势啊,个个被吓得把手摆键盘上装模作样地打些什么东西,还有的去摸滑鼠,结果手一抖,文件一关没按保存,恨不得像温时宇那样两眼一黑。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莫居凡那么不淡定,办公室里顿时静了十秒,突然有人一拍脑袋:「啊,刚才没拍下来。」、「对啊对啊」、「多稀奇啊,那是莫居凡吗」、「莫居凡那样子真吓人。」办公室又变回唧唧喳喳一片。 不要走 chapter.27(上) 「您还好吗?」苏子晨把咖啡端给莫居凡。 「没事,你可以先下班了。」莫居凡头也不抬地看着文件,空调的暖气扫过他裸露的小臂。 「是。」苏子晨退出办公室,门被轻轻地关上。 莫居凡揉揉太阳穴,拿出手机在屏幕上轻轻地划过解锁,然后点开信息——温时宇留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 我在国外,会长住一段时间,所以这张卡也要报废了。我会回来的。接下来的一切事情由子晨替我接手,不用质疑他的能力。 黑色的字扎得莫居凡眼睛有点疼。 走了? 哦,走了啊。 他把手机屏幕亮度调暗了些,整理好excel里面的一些数据便关上电脑走了。 他今天回的是原来的家,打开门,于资正坐在沙发上,电视的灯光打在她日渐衰老的肌肤上。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老人家睡着了,弯下腰,手穿过她的膝关节下面和颈部正想把她抱起来,老人家就醒了。手指摸上儿子被时光雕刻得愈加成熟的脸庞,感觉莫居凡碰到什么麻烦了,便问:「怎么啦?」 莫居凡放下母亲,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挑挑眉毛:「没事。」 「怎么不叫上时宇那孩子?我今晚做了汤圆,本来想让你叫上他一起来的。」 「他去国外了。准备住一段时间。」 「哦...这样。很捨不得的吧?陪了你这么多年了......」 莫居凡没说话,单纯看着于资,半晌,动了动脖子:「我先去睡了,晚安。」 莫居凡躺床上倒也是睡得安稳,窗外的狗吠吵醒了他,睁开眼透过窗户看见的便是温时宇的房间。黑漆漆的一个小方格。 很自然地翻过身想寻找安安静静躺在身边的那个温软的躯体,摸到的却是带有自己体温的床单,而且热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散发到空气中去。 走了? 哦,走了啊。 莫居凡微蜷着身子,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第二天去上班,莫居凡神清气爽,苏子晨见他来了,问了句:「早,您昨晚睡得还好吗?」 莫居凡笑了笑,说:「不错,第一次睡足六个小时。」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温时宇的离去吗……?苏子晨愣了愣,拿起文件跟着莫居凡走进办公室。 温时宇不断地按亮手机屏幕,他还没有把电话卡换掉,因为他还没找到好记的电话号码——应该是:他一直在等莫居凡的电话。 飞机飞上天时他就马上开了手机,他把手机调成震动攥在手里,他很纳闷这一举动,或许是做助理24h随时待命的习惯,他甩甩手腕,大拇指移到一个按钮上想要把手机关掉,却发现自己迟迟下不了手。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刘青砚,那边嘟了两声刘青砚就接了,沙哑的声音传入温时宇的耳朵里:「时宇吗?」 温时宇听见是刘青砚的声音有点疑惑——不然呢?你打的可是刘青砚的电话。愣了愣,听筒那边的刘青砚又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拿着手机话筒在布料上蹭了一下才拿到嘴边:「啊,青砚,对不起我按错键了,你睡吧。」 「没事吗?」刘青砚似乎清醒过来问了一句。 「没事,对不起。再见。」温时宇快速地说出几个词,掛了电话。 刘青砚也没太在意,在那边嗯了一声,也掛了。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温时宇拉下半开的遮光挡板,盖上苏子晨在上机前塞给自己的毯子戴上眼罩睡了,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手心依旧覆盖着自己的手机。 直到下了飞机打算着换一个手机号他才反应过来他等的是莫居凡的电话,他以为莫居凡会打个电话哭着问他为什么要走。 人都是有私心的,温时宇希望把所有事情都做绝,是只由他来做,但是所有计划被一个电话破坏得全盘脱节。 他胡乱选了一个手机号,拔出原来的卡将新卡装进去。还显示着台湾时间的介面让他了解到:必须换一个手机了。 换一部双卡的?他开玩笑似的想。随即在货柜里随手捡了一部装上卡,完事。右手握着旧手机,想了一下,终究还是把它丢进了包里。 苏子晨之前在纽黑文租过一套房子,房东是一个亚裔,叫施天其,长得挺标致的一个男人。 温时宇拖着行李在楼下打了个电话那人就躋拉着毛拖鞋下了楼。帮温时宇拿了两箱行李就往前走,到了电梯里他才说话:「我叫施天其。苏子晨走后这房子就没人住了,可能水管煤气什么的有点老化。要帮忙的话可以上楼找我,」掏出一串钥匙塞温时宇手里,「这是钥匙,我那里还有一串,回家没带钥匙可以找我拿...」男人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把附近的地图给温时宇,又给了一张外卖的电话才走。 温时宇站在客厅中间,对着施天其替他关上的门看了一会才动手收拾起东西来。 真是一个,热心的人啊。 收拾完东西顺便大扫除温时宇就累瘫了,躺在刚舖的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头发被汗湿成一条条黏在脸上。 这时听见有人在按门,趴在猫眼上看了下,便把门开了。施天其拿着两盒饭进了门:「我想你可能还没吃饭...」 温时宇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摆在饭桌上:「嗯,刚整理完。」对那人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洗乾净倒上水摆在那人面前。 「谢谢。」施天其接过水,伸出手用纸巾帮温时宇啊擦了擦脸上的汗,「满头大汗也不擦擦。」 温时宇愣了下,接过纸巾笑着说:「我可是弯的,小心我喜欢上你。」 施天其眨眨眼睛:「我来者不拒。」 莫居凡发烧了,高烧。 苏子晨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公司楼顶上坐着,身体都冻僵了。正要把莫居凡扶起来的时候那人眼皮动了动,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说完果真扶着水泥墙站了起来往办公室走,每一步都像踩上了海绵那样无力,他又不让苏子晨扶着,苏子晨只好跟在他身后,就怕他一下摔倒。 突然,莫居凡停了下来,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苏子晨一个箭步衝上去把他扛进了办公室。莫居凡比苏子晨要高出半个头,苏子晨扛不了他多久,只好把他放办公椅上推进电梯里。 去医院的途中莫居凡一直迷迷糊糊地在念叨,声音像要融入到这夜色中去。直到苏子晨要把他弄下车时才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说: 时宇,不要走。 苏子晨听罢,笑了。怪不得几天都没动静,原来是一直在忍着。抬手要穿过苏子晨的胳肢窝把他抬起来,却发现他的右手一直紧贴着身侧插口袋里,想要拿出来都不行。苏子晨没办法,只好去扯他的手,这一扯莫居凡立刻睁开了眼睛,手又贴紧实了些。眼前模模糊糊地对不上焦,扶着门站起来,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是笔直地往前走,背挺得直直的,医院里惨白的灯光透出来打在他的身上,乍一看过去—— 「喂喂喂…莫居凡。」苏子晨在后面追上去。 莫居凡没搭理他,医院门前有个台阶,莫居凡没抬,硬生生地栽了下去,膝盖骨磕到水泥地板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那一声听得苏子晨感觉胸腔都震了一下。 「居凡!?莫居凡?你醒醒!」一个男人半跪在地上扶着莫居凡的身体,「医生?!这里有人晕倒了!」 「你是?」苏子晨帮忙把莫居凡抬到病床上,偏过头问身边的男子。 「啊,我叫郭士然,是他高中同学,」郭士然挠挠后脑勺,伸出手「你好,你是?」 苏子晨握上他的手:「苏子晨。莫居凡的助理。」 「哦,这样。」郭士然了然,「我还有事,先走了,这是我号码,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名片塞苏子晨手里,匆匆跑走了。 看着莫居凡被推进小手术室,苏子晨终于松了口气,坐在门外的休息椅上,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您好,苏子晨。」 「我换号码了,」温时宇在电话那边说,「施天其人满好的。」 苏子晨看了一眼手术室的门,走过去靠在门边看着医生给莫居凡包扎腿上伤口:「莫居凡发高烧了。」 「哦,」温时宇应了一声表示了解,等着苏子晨的下文。 「晕倒了两次,」看了一眼莫居凡苍白得不像话的脸,「我在公司顶楼找到他的。那时候他像具冰雕一样。」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苏子晨不管温时宇听没听,继续说下去:「送他去医院时他念了一路:时宇别走。这几天我头一回听他这么念。之前他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我以为他不在乎。」 这时一个医生走了出来,苏子晨对话筒说:「你等等。」接着用手摀住话筒,「医生,请问我朋友怎样了?」 医生皱了皱眉,说:「你怎么做他朋友的?他都烧了三天,再晚点送来就要有生命危险了。你们年轻人身体好但也不能这么玩命啊,他必须在医院住几天,我现在去开单子,去大厅缴费。」医生边说边叹气。 苏子晨没把听筒捂严实,医生的话透过指尖的缝隙传到温时宇的耳朵里,温时宇在那边皱了皱眉,心里空荡荡的。从小到大莫居凡就不是爱生病的体质,居然因为他温时宇生了两次病。 这有什么,他自找的。温时宇心虚地想——你心虚个鬼啊。随手抓起一个枕头用指甲抠着。 「医生说莫居凡发烧发几天了,再拖就严重了。你好端端的干嘛要走。」苏子晨的声音扯回了温时宇的思绪。 「他生病关我什么事?自己不照顾自己赖我头上来了?」温时宇压着语气淡淡地说。 「不赖你赖谁?」苏子晨皱眉,「他这是被你惯坏了吧?从小就把事情帮他安排得妥妥贴贴。现在留条讯息你逍遥自在去了。」 「我掛了,你早点睡。」温时宇快速按下了结束通话键。仰躺在地毯上看着天花板:你以为我想走吗,要不是...温时宇把手举在半空,半瞇着眼睛看手背上的阴影:不对,我好不容易出来干嘛要回去... 苏子晨望着暗下去的手机,感觉温时宇的反应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先生?」门里的护士叫他。 「嗯?」 「您朋友的手受伤了,但是他一直抓着耳机不放,您有什么办法吗?」 苏子晨走进房间,看了眼莫居凡手里那沾满血跡的耳机。手指轻轻按下大拇指下绷得紧紧的肌肉,叹了口气,把手插入口袋,转身走出房间:「不用理他了,等他醒来再说。」 「可是先生...这样下去伤口会感染的。」护士急切地说。 苏子晨停下脚步,半侧过头,说:「他自找的,不用理他。」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一直走到医院外面的花坛他才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汗津津的手掌在路灯下闪着光。 他发现,要当温时宇这种人,真的很难。 温时宇直接在地毯上睡着了,门铃叮叮噹当响个不停,他睁开眼,天已经黑透了,一个猛力爬起来,结果脑门磕上了桌角,疼得温时宇齜牙咧嘴的。揉着额角去开门,门外的施天其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楼上拿了瓶活络油下来帮温时宇揉。 温时宇从没见过这东西只感觉新鲜,扭开盖子凑过去闻。怪异的味道让温时宇挑了挑眉毛:「你哪买的?」 施天其帮他揉着:「旧金山的唐人街啊,虽然味道不太好,但是效果不错。得再揉一下,等瘀青散了两三天就好了。」 温时宇嗯了一声,拿起新手机在那瞎按按。手机里有条新简讯,闭着眼睛想想都知道是谁的。他打开它—— 莫居凡醒了。他手受伤了一直抓着你送他的耳机你知不知道? 手机的亮光直直地穿过温时宇的晶状体:「太亮了。」 「什么?」施天其停下手里的动作问温时宇。 温时宇删掉简讯,躺在施天其腿上:「没事,你继续,我睡一下。」 施天其调整了一下姿势,挑起嘴角笑了:「嗯,那你睡吧。」 世界崩塌 chapter27.(下) 「醒了?」苏子晨帮莫居凡掖掖被角。 「温时宇?」莫居凡模模糊糊吐出这三个字。 「你说什么?」苏子晨凑到他眼前。 莫居凡揉揉眼睛,看见是苏子晨便松了口气:「给我手机。」 苏子晨把手机递给莫居凡:「说好了,不能超过三分鐘。」 「嗯,」乖乖地点了点头,解锁按下一排号码拨了过去,没想到居然通了。 温时宇的房间里传出手机的声音,施天其把他抱到沙发上,走进房间帮他接了电话:「您好。」 温时宇果然把电话换了。 莫居凡握紧手机,他感觉鼻腔深处有些酸痛:「对不起,我打错了…再见。」声音变调得连莫居凡自己都觉得奇怪。巨大的失望感把他封得严严实实。 温时宇的离开像一针麻醉剂,不痛不痒过后毫无缓衝过的疼痛如同原子弹一样在平原上炸开,它辐射着你的每一寸肌肤。 「嗯,再见。」施天其掛了电话,把它摆在温时宇床头。 听筒那头传来断线的嘟嘟声。 莫居凡耳朵紧紧贴着听筒。 「三分鐘过了。给我吧。」苏子晨说。 「不要…」莫居凡抓着手机,眼泪安静地滑出眼眶,消失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枕套里,「不要…不要拿走…不准走…」 一个号码可以存在很久,一个人也可以存在很久。 号码会辗转成为无数个人的手机号被装进无数部手机里,它可以像超级玛丽一样死了后在原点復生。 可是人不会,他们可能会是某个人赖以生存的世界。 世界崩塌,存在终止。 莫居凡在他的世界里苟延残喘地活着。 房子里溢满了饭菜的香味,温时宇揉揉眼睛,起身走到厨房。 施天其穿着围裙拿着锅铲转过头看他:「待会就可以吃饭了。先坐着吧。」 「恩。」温时宇应了声,走回饭厅拉开椅子坐下去。 「哦,对了,今天有个人打电话给你…」施天其不断翻炒着锅里的菜,食物的香气愈加浓郁。 「嗯?」温时宇掏出手机看,「哪有…」 「我说的是你房间里那支…我帮你接了,是个男人…」温时宇听了一愣,立刻跑到了房间。 「没说找谁,马上就掛了…喂,你在听没?」听温时宇没动静,施天其便回过头去看,发现温时宇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翻开通讯录,第一个已接来电上显示的是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重重地压着温时宇的胸骨,这种感觉如同当初莫居凡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的钝痛,憋得他想大声地喊一声什么。 打开手机后盖抠出电池和卡紧紧握在手里,边缘的棱角深深地按入手心,让他手背的筋络一阵酸痛。 「温时宇?吃饭了。」施天其在外面喊。 「来了!」温时宇把拆下来的东西一股脑塞抽屉里,锁上柜子走出了房间。 「嚐嚐看~」 眼球挪到上面看了一眼正对着他露着小白牙笑的施天其,拿起勺子勺了一勺子汤塞嘴里:「唔,苏子晨在你这里一定享了不少口服吧?」 「没啊,」施天其拉开椅子坐下,挖一勺子土豆泥到碗里,「通常都是他做给我吃,只有他生病我才做给他吃。可是他在这里从没生过病。」 「哦…你这是良心上过不去了。」温时宇笑着掏出手机给苏子晨打电话。 「你干嘛?」施天其显然还不知道温时宇要干什么。 苏子晨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握着手机睡着了的莫居凡,转身走进洗手间按下通话键:「怎么了?」 「晨晨~今天是施天其给做的晚饭。」温时宇在电话那头得瑟地说。 「你无不无聊…」苏子晨无奈。 「嘿嘿,我掛了,bye~」温时宇立刻掛了电话。 苏子晨张了张嘴,却听见电话里早已一片忙音。 —你知不知道莫居凡刚才哭了? —我只知道你苏子晨又要讲他。 莫居凡做了个梦,梦境真实得让他无法醒来。 他看见温时宇赤裸着身体穿上衣服,弯下腰时脊椎骨上吻痕扎入他的眼睛,他看见温时宇在走的前一天往他的杯子里放了一颗安眠药,他看见温时宇离去的背影,他扶着阳台的扶手看温时宇的背影,看他渐渐地变成一个黑色的小圆点,然后消失不见。邱柏榕死的那一天跑下楼的背影闪进他的眼里——他们两个不一样,温时宇从没想过回头,他就这么走没有犹豫地走,就像旅客离开只住了一天的旅馆,放下房卡,拿走自己的行李,走得乾乾净净,遗留下的分子变成灰尘厚厚地积在空调里,一个服务生走入房间,拆下滤网。 不要…拜託了不要… 莫居凡抢过滤网将它贴在胸前,毛绒绒的灰尘蹭着他白色的西装。 「你干嘛?」服务生挑眉,「有病啊。」伸手要去抢滤网。 不要!莫居凡紧紧抱住滤网。 「你看,温时宇在那里,」服务生指指窗外,狡黠地半瞇着眼睛。 莫居凡慌乱地回过头去看,窗外耀眼的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伸出手去挡。服务生趁机一把抢过了莫居凡怀里的滤网,丢进水里用力刷着,骯脏的水流进黑暗的下水道。 莫居凡回过头,看着变得乾净起来的滤网却无动于衷,他抬起头:「我不认识你为什么你也要骗我。」 莫居凡身上和脸上沾着灰尘,服务生见罢,打开水龙头拿起水管往莫居凡身上冲,不管莫居凡是不是正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停下来。他满意地看着莫居凡身上被冲得乾乾净净,关上水龙头,一把推开莫居凡,莫居凡的头重重地撞到洗手台的角上,血液掺着水随着他的后颈滑下来。 「我认识你就行了,」服务生拍拍身上的水,「看见你这副被温时宇的离去折腾得生不如死的样子,我觉得真开心,我终于找到一个能和我以前找到情感共鸣的人了,」他捏起莫居凡的脸,拿出一把刀割开莫居凡的嘴角,割出一条挑起的弧度,「你看你笑着多好看,你也为我开心的,对吧?」 痛觉让莫居凡皱了皱眉。苏子晨跑过床边摇醒了莫居凡。 莫居凡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浑身汗湿的感觉让他十分的不适。苏子晨扶起他帮他拿出毛巾和乾净的衣物。 起来时无意间看见的窗外的阳光晃得他的太阳穴有点疼。 他甩甩头,突然发现,梦里的服务生,长着一张和村上一模一样的脸。 你有病 chapter.28 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 比如说,吴寀妮在上个月去世了,因为胃癌。 莫居凡去参加了她的葬礼,他看见了吴松,寀妮的哥哥,他和寀妮有几分相似,眼睛看起来亮亮的。 「你和寀妮的事情他知道了,那套茶具就是他让寀妮留下的。」温时宇的话一下子插进莫居凡的记忆里。 送上帛金,对吴松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吴松为什么会找他过来参加葬礼,而且当初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有些奇怪,听对方说自己是吴寀妮的哥哥后莫居凡才点头答应说好。其一是他觉得毕竟以前玩得那么好,去参加也是应该的,其二他觉得,既然请了他,那么温时宇也一定会被邀请的——人都有私心,莫居凡也不例外。 结果当然是,温时宇没去参加葬礼。 「温时宇没来。」莫居凡低着头,说。 苏子晨站在莫居凡身边,莫居凡的表情堵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回去后的第二天又是紧张的工作——自从温时宇离开后,莫居凡把每天的行程排得很紧凑,紧得像下班高峰期的地铁那样,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化压力为动力嘛,可以理解。 苏子晨打开备忘录,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眼晕,莫居凡把所有原本交给下面就能完成的事情全部排到了自己的行程上,所以苏子晨这一个月也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待会会有——」 莫居凡打断他:「推掉。」 哦?平常你不是什么事情都巴不得去做的吗?苏子晨有些小惊讶。 「今晚你不用加班了。」莫居凡又补充了一句。 「是。」苏子晨退出了办公室。拿出不断振动的手机,按下通话键:「您好,苏子晨。」 「阿姨最近怎么样了?」温时宇在电话那边问。 这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于资一直在说胸闷头晕,莫居凡让苏子晨带她去医院,她死活不去,说是没睡好而且可能晚上有点着凉所以感冒了。莫居凡见拗不过她也就没管了。后来有一天莫居凡回家,见家里没人觉得奇怪,便打电话给母亲,手机在卧室里响着没人接,莫居凡便到处找人。最后在浴室里找到了,老人家穿着睡衣倒在洗手台前,拨了119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她有高血压,有点严重,最好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上星期又发了一次病,躺医院里才醒来。 苏子晨在电话那边挑眉:「她很好啊,病情暂时稳住了,」接着他话锋一转,「莫居凡瘦了不少,他现在把人力资源部财务部人事部的事情都揽过来做,我有点怕他会把收发室的工作也接过来。」 「你要跟我诉苦吗?」温时宇烦躁地拿起一个小东西把玩着。 「没啊,我就匯报匯报而已,诉苦我可做不来,」苏子晨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如果没错的话你那里现在才凌晨三点鐘吧?你会这么惦记莫居凡的妈?」 「我刚爬起来在看电视,突然想起来就来问问」温时宇盯着一片漆黑的电视萤幕行云流水眼睛眨也不眨地扯谎。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了。」温时宇说得风清云淡,就跟他真的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一样。 「哦,这样,」苏子晨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莫居凡很想你。」 「嗯哼,掛了,再见。」温时宇按断电话,每次苏子晨一说起莫居凡他都会匆匆结束对话,他受不了这样,他温时宇又不是罪人,为什么要有这种负罪感——当然,如果他真的知道原因的话就不会把它归类为负罪感了,不过他是理科生,这情有可原。 接下来我们来说说程品诺,自从知道温时宇守信离开莫居凡后他就真的放弃了打垮l?m的计划,毕竟村上也是个大企业,打不打垮l?m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而且程品诺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逼走温时宇而已,现在温时宇走了,也就没那必要了。 他知道了温时宇离去后发生在莫居凡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这就是他想要的,他就是想让莫居凡嚐嚐寀妮当初离自己而去的心情。他乐于这么折磨人。 他喜欢把事情告诉吴松,因为只有他才乐意听他说。 「温时宇终于走了。」 吴松说:「嗯。」 「听说莫居凡发烧了。」 吴松说:「嗯。」 「莫居凡天天把日程排得紧得要死。」 吴松说:「嗯。」 「看见莫居凡这样子我觉得真开心。」 吴松说:「嗯。」 「今天我约了莫居凡。」 吴松皱了皱眉,问:「你想怎样?」 「哟,」程品诺挑眉,「你终于有反应了?」 「你想怎样?」吴松又问了一遍。 「你说我?」程品诺指指自己,「我想要莫居凡嚐嚐我的痛苦,当初我上寀妮时你知道她叫的是什么吗?她叫居凡,居凡。你说她自慰的时候想的是不是也是莫居凡?」 荒谬的话语刺激着吴松的神经,泪水随着他的脸颊滑下,他用尽全身力气握着程品诺的肩膀,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寀妮欠你什么了吗?莫居凡欠你什么了吗?温时宇欠你什么了吗? 程品诺挑起嘴角笑,疼痛让他的笑容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他好像听见了吴松的质问,缓缓开口,道:「你那么想知道?寀妮她不爱我,她丢下我离开了,你他妈知道我这里有多痛吗?」他指着自己的心脏,「既然我得不到的,他莫居凡也别想得到,所以我糟蹋了寀妮。至于莫居凡,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点都不爱寀妮,寀妮那么爱他,他说不爱就不爱了,结婚跟邱柏榕上床他过得多么快乐,他过得越快乐我就越他妈恨他。邱柏榕?他爸害死了我爸,你觉得我能原谅她?做那么多缺德的事情还想嫁祸给温时宇,你觉得我会帮她吗?温时宇?莫居凡爱上了他,那么寀妮怎么办?所以就让他离开莫居凡,我本来只想莫居凡生不如死的,可是现在我发现,温时宇也必须死,哈哈哈...」 「程品诺,」吴松深吸一口气,「你有病。」 「是啊,我是有病,所以我害死人不用判死刑,哈哈哈。」程品诺的笑声一下下撞到吴松心上。 「你今晚别想从这里出去。」吴松把程品诺推倒在地,往外走去。 「哈哈,吴松你不是爱我的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假?哈哈哈,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像那些死人一样一句话不说?你话可多了,所以你也要去死,你死了就没人拦我了哈哈哈...」 吴松听见最后一句话,放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了顿,终究是走了出去,并且从外面把门反锁了。他吩咐程品诺的助理无论如何都不要把门打开。 助理本想问一句什么,却被吴松阴暗的表情硬生生堵了回去。 门里不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助理吞了一口口水,暗暗地跑回办公桌前坐着了。 程品诺在办公室里把能砸的都砸了,折腾累了他就躺沙发上瞇了会,醒来时离他和莫居凡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走到里面去换了套衣服后就打电话给助理:「开门。」 助理在那头为难了,说:「可是…吴松先生说不能开…」 「他?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可以炒你的是我,不是他。」程品诺在电话那边冷笑。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 「你自己看着办。」程品诺掛掉电话,挑起嘴角等着助理给他来开门。 门外响起了钥匙的声音,程品诺推开门,瞟了助理一眼,下楼开车去了。 莫居凡收拾好桌面的东西正准备下楼,程品诺突然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在楼下,让他不用开车。 拉开车门,前面传来程品诺的声音:「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坐副驾驶吗?」 莫居凡挑眉,把车门关上坐到了副驾驶座。 「谢谢。」程品诺笑,把车掉了个头,一踩油门开走了。 车里的气氛沉闷得难受,天空这时下了雨,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声音。莫居凡直视着眼前摆动的雨刷,动了动脖子。 程品诺用馀光看他,将空调开大了些:「是我让温时宇走的。」他说。 他的心跳得很快,他很期待莫居凡接下来的反应。 「为什么?」莫居凡问,他的嗓子哑哑的,如同车子碾过破碎玻璃的声音听得程品诺很是兴奋。 他把雨刷关掉,笑着说:「温时宇他自愿的,他用离开跟我换l·m。反正他也不想在你身边待着了。」 「这关你什么事?」莫居凡皱眉,视线依旧没从挡风玻璃上移开。 「你真应该笑笑,你没有温时宇你还有寀妮。哈哈…」巨大的喜悦感让程品诺有些手抖,他感觉方向盘有点不受他的控制。 「她死了你不知道吗?」莫居凡抢过方向盘,想要靠边停下。 「她死了?谁说她死了,她明明还活着,」程品诺趴在莫居凡肩上,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她才没有死呢…她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的。怎么可能死呢?」 「她胃癌死了,上个月,」莫居凡说,「葬在墓园里。」 「你骗我。」程品诺的呼吸轻扫着莫居凡的脸,「你才是应该去死的那一个,寀妮才没有死,哈哈…」他抽身坐回驾驶座,使劲踩油门,「你才是应该去死的那一个。」 车子快速地啟动了,直衝衝地朝人行道衝去,莫居凡一把夺过方向盘往左边打。 程品诺在旁边笑着说:「我前几天把车子的安全气囊拆了。」莫居凡没理他,单手解开程品诺的安全带把他扯到副驾驶座上,自己跨到驾驶座踩下剎车。 程品诺的头重重地撞到玻璃上,发出砰地一声,凝好的水珠被这一撞又滑了下来,模糊了整块挡风玻璃。 雨天的地面让车子有点打滑,莫居凡打开雨刷,想要看清前面的路,昏黄的路灯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车子衝破护栏掉到了海里。 「别开门窗。」他对程品诺说,然后拿出手机拨号110,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小臂流下。 程品诺是个疯子,他毫不怀疑。 我有的,你都可以拿去 chapter.31 「莫居凡,我想你了。」 莫居凡沉默了,他有点,受宠若惊?或许这也是他意料之内的事情。 温时宇把话筒紧紧贴在耳边,电话那头十分的安静,他怕了,他终于知道怕了。莫居凡之前掛了他那么多次电话他都不怕,可是现在电话通了,他要说的说完了,他怕了。 隔着电话莫居凡好像能听见温时宇的心跳,一下一下像隻藏羚羊一样顶得他的心脏生疼。没错,莫居凡他心疼了,他第一次听见温时宇哭,温时宇说想他了。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莫居凡对着电话那端说,他的声音依然如装在透明玻璃杯里的温水一样乾净。 温时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握着电话,握了很久,他的嘴张了几次,可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他从脑子给出的选项中好不容易挑了一个最简单的,深吸一口气,说:「苏子晨知道。」 「我去找你,等我。」 然后电话断线了。 他把手机还给施天其。 现在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他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莫居凡低下头,空气中的尘埃飞舞着跳到他的睫毛上,他刚才做了什么?一切发生得像被人按下快进键一样行进得快速。画面一帧帧地滑过他的眼睛,在他的眼角闪出一道光辗转藏匿在太阳穴里,它们似有似无地擦过神经元触角带来的瘙痒感把莫居凡拉回了现实。 他回家拿护照,收拾了两套乾净的衣服让苏子晨把他送到了机场。 窗外的亮光透过大大的钢化玻璃照在莫居凡身上,还有七分鐘登机,手上的錶滴答滴答地走。他好像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温时宇还在他的身边,温时宇帮他买了咖啡,温时宇看着他过了安检,可是他头也没回,因为他知道温时宇在看他,他一点也不用担心温时宇会不见。 登机的提示响起,他拿起行李通过了安检。 这次他也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温时宇在等他。 吴松揉了揉眼睛。这一个星期来他只睡了十个小时,程品诺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每天都会去看他。 抬起手腕看錶,差不多该走了。把桌面上打开的文档全部保存,把车开出了公司。 医生们称病人们待的地方为急性护理病房,目的是为了避免患者们情绪激动。 要知道所有骯脏的东西都有着一个官方正式的名字把它们罩着,他们称自己叫做雷锋,一切为人民利益出发。就像妓女也叫小姐,她们都说自己是靠体力运动赚钱的一样——当然,你没理由说他们的不是,第一,忽略期间过程,医院确实把病人好好看好了没让他们乱跑。第二,妓女们确实是靠着体力运动赚钱,而且她们很聪明地把“劳动”的“劳”字改为了“运动”的“运”字。 程品诺不在房间里,查房的医生告诉他程品诺去了日光浴室晒太阳。那是一个为病人设计的露天共用房间,阳光可以从外面很好地透进来。 程品诺坐在一张椅子上,阳光照耀着他的整个身体。他的头发长长了,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吴松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把手放在他的头上,阳光把他的头发晒得暖暖的,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洗发精的味道。 「你来了。」程品诺说,他看着吴松,他没发病的时候看起来很安静,「温时宇怎样了?」 吴松把毯子披在他的身上,理理他的头发,说:「莫居凡去找他了。」 「哦,这样,」他点点头,「其实精神病患者的好处就是造成任何事故不用承担法律责任吧?法院怎么说?」 「如你所想,无罪。」吴松轻松地呼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头顶的阳光。 「我差点弄死我自己和莫居凡,」程品诺笑笑,「除了发起病来会把自己陷入生命危险中其他也都还好。」 吴松没说话,程品诺的话像醒木一样敲得他心里一颤。 「我发病时他们总是给我吃安定文,」程品诺说,盆栽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你要是睡不好也可以吃那个。吃了那个后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知道了。」吴松瞇着眼睛笑,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然后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 「好。」程品诺说,他笑着,酒窝在他的脸颊上凹下去,小小的一个。 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拿了我的公司对我心存愧疚?我真后悔没连着你和邱柏榕一起杀掉。 他站起来,搬起一盆盆栽往地上砸去,陶瓷的材料碎了一地,他挑了一块尖利的往日光浴室外面走去。一位护工走到他面前:「你要用它做什么呢?」 关你什么事?程品诺没理他,指尖摸着尖锐的边角,他喜欢这种尖利的感觉,他想用它挑断一个人的颈部大动脉,他想让一个人温热的血液洒到他的身上,他想听听内脏掉到地上的声音。他不想伤害人,但是他会。 他感到有个人从后面把他拦腰抱起,紧紧地捆着他的手臂要去抢他手里的碎片。 你们怎么都他妈那么爱抢别人的东西?吴松也是,温时宇也是,莫居凡也是。你们怎么他妈什么都爱抢? 他用胳膊肘子狠狠捅上后面护工的肚子,他兴奋得有点手颤,他举起碎片,碎片的边缘在他手上印上一条条的伤口,血液一滴一滴沿着碎片边缘滴到护工的脸上。护工的瞳孔因为惊吓剧烈收缩着,碎片尖端在他眼里不断地放大。佔有优势的快感像要把他的大脑绞碎,他耳边好像响起了瓷片扎入肉体那种浑厚诱人的声音。 护工缩起腿,往他肚子上一顶,然后迅速按下他从后面捆着他的手:「快点,给他餵安定文!!!」 他的脸贴在地上,他笑着。 看来,比起我的东西,你们还是比较想要,命。对吧? 他放弃了挣扎,然后感到肩上一阵尖锐的疼痛。安定文缓缓地流进他的血液里。 他累了,他需要睡一会。 飞机在云层上空飞行,往下面看去是被云笼罩着的城市的灯光。 莫居凡有点睡不着,他在黑暗中看他的手心,之前被邱柏榕弄出的伤痕上覆盖上了新的伤疤,是车祸那时候添的,是疤,不是痕,它好不了。 温时宇送他的耳机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口袋里,这几年来他都没有换过耳机。 为什么不换?——人的问题一来了就会没完没了,为什么不换?为什么爱上温时宇? 举一反一,为什么不换?因为莫居凡他念旧。 为什么爱上温时宇?因为莫居凡他念旧。 —那为什么又要拼命升级一切电子產品的系统和软件呢? —我不知道。 —看吧,温时宇和他留下的东西你都会像吸毒者渴望毒品一样想要佔有。 —那又怎么样? —你待会就要见到他了,好好休息一下。 他抵达的时候纽黑文下雨了,空气中的燥热和灰尘被冲刷得一乾二净,流进骯脏的下水道里。莫居凡没有带伞,雨水打在他身上渗入衬衣的棉布里。凉凉的感觉让他打了个冷战,他拦了一辆车,咖啡被他握在手里,香气氤氳成蒸气在空气中散开,燻得他眼前有点朦胧。他想起大学的一次他和温时宇回家,他靠在温时宇肩上睡着了,太阳穴压在温时宇的肩胛骨上,体温透过衣服传到他的脸颊上,上面残留着和他一样的洗衣精的味道。顺着脖子一直看上去是一张完美的侧脸,上面散着白芒,线条像被橡皮擦擦过一样,模糊了那人的容貌。 他有多想见到温时宇。 车子在房子前停了下来,路灯上掛满了水珠,啪嗒啪嗒地滴到地上。周围安静得让他感觉得到时间正擦着他的耳尖快速地流动。白驹过隙。 他拿起手机给温时宇打电话。 温时宇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电话的声音吵醒了他,眼前的檯灯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摸到放在桌角的图钉,狠狠地被扎了一下,睡意顿时少了大半,他半瞇着眼睛找到手机,按下通话键:「喂?」 「我在楼下。」莫居凡说。被电波模拟的有些失真的声音传进温时宇的耳朵里,这比疼痛更能让他清醒。 他抓紧手机赤着脚往楼下跑去,心脏的跳动似乎都要撞上他的小舌头。要不然他现在为什么那么想哭?莫居凡就站在他面前,雨水流进他的眼睛里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泼了水的油画一样模糊。 他不想说话,他觉得自己的声音现在一定很难听。 他一步步走过去,他走得很快,被水湿润的地面引出他在灯光下的身影,莫居凡的脸在他眼里越放越大。离莫居凡只有一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流不出来的眼泪装在他的眼睛里,让他看不清莫居凡的脸。他突然想赌一把—— 这算什么?游戏?他温时宇可一点也不想把他的人生当成游戏来玩。可是赌一把怎么样?我们不把它当真? 正当他在犹豫不前时,莫居凡一步迈过去把温时宇抱在怀中,他的鼻樑重重地撞到莫居凡的胸骨上,他一点也感觉不疼,可是他哭了,莫居凡的心跳传到他的额头上。 这就是他想要的。 让莫居凡迈出最后一步。 是的,就是这样,他想要的是一个敢为他迈出最后一步的人,而不是一个肯为他放弃终点的人。 谢天谢地莫居凡就是这样的人,他需要的人,也需要他的人。 他们在雨中接吻。 他们在房间里疯狂地做爱。 炽热的皮肤让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一切都像树木在春天抽出新芽一样理所当然。 「你是我的。」温时宇凑上去舔了舔莫居凡的嘴唇。 「我是你的,我自愿的,」莫居凡笑,他的眼睛里闪着光,碎碎的像屋簷上的水珠砸在地上溅出的水花,「那么,你也是我的吗??」 不自信的提问让温时宇心脏像被什么用力拉扯了一下。他的手环上莫居凡的脖子:「我当然是你的。我有的,你都可以拿去。」 你把你的全部都给了我。 那么,现在,我有的,你都可以拿去。 它们也全部都是你的。 Q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章,q有话想说: 《1942》大概是在2012年完成雏形的长篇文,那时候从书名到两位主角名字只花了短短三分鐘,为什么叫《1942》?其实也只花了一分鐘就决定了原因,当然你们很快就会在完结章揭晓我年轻时那单纯又可爱的原因。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发佈?我想我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只知道从小我喜爱的事物和其他小孩不同,它们通常不太被受欢迎,或是说被重视。也于是让我形成了觉得自己喜爱的事物决大多数不会被看见或认同的性格,但我长大了,我的生活与人际是我可以主导选择的,不再被动的分配到什么年级、什么班级、什么科别?。所以这次长大的我毅然决然的翻出多年前的作品,把它改编成我想要的样子,于是单纯的我和成大的我,完成了这篇《1942》。 「莫居凡爱过邱柏榕吗?」这是试读时的朋友唯一的提问。 从正文里,莫居凡就挑明了,他从一开始爱的就是温时宇。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什么莫居凡能在邱柏榕面前表现的专情呢? 我想,从小出生在财阀世家,「墨守成规」这句成语已经深深烙印在莫居凡心里,但同时他又是「桀驁不驯」的,他绝不服从的性个比起「墨守成规」烙印在心里;「桀驁不驯」却是深深钳入他血液里。莫居凡既是「墨守成规」的维持家族企业形象,既又「桀驁不驯」的不服父亲为他做的所有决定,越是被反对他越爱唱反调,邱柏榕或许也是他唱反调之一的事。当然,那是年少时的莫居凡。 他在面对邱柏榕时是从容不迫的,是有馀裕的,在感情方面他完全可以主导一切,在正文中他对邱柏榕说「我爱你」时,他可以笑笑的带过且视线不经流连;但他对温时宇说「我爱你」时,是看着他的脸,是篤定的,是决绝的傲然,面对温时宇的一切事情他是无法自拔的深陷,靠近温时宇的每一步,流露的爱意都是催生热度,经久难散。所以「莫居凡爱过邱柏榕吗?」答案在31章,邱柏榕最后留给莫居凡的,是那道手心的伤痕,最后被与程品诺的车祸中覆盖住了,而那道痕只会永久被疤覆盖着,就像不曾有过那样,就如莫居凡对邱柏榕的感情:不曾,有过。 在正文前几篇中都能够找到莫居凡爱温时宇的蛛丝马跡,不过朋友好像无法接受前几篇莫居凡与邱柏榕的相处,所以没能好好的看下去,反而到18章后才开始认真阅读,明明前几篇也很重要呢,所以我就想,其他读者们是不是也和q的朋友一样不忍直视莫居凡与邱柏榕的相处而快速翻篇呢? 如果你不是,不妨在底下留言,告诉我你看到了哪些细节,和我热烈分享讨论吧~ 而温时宇爱上莫居凡的过程在正文里完全不隐藏地呈现出来,所以就不赘述了。 预告,完结章后会有特别篇和其他cp番外篇~ 最后,送上陶喆的《太美丽》,听着这首歌,带入温时宇的心境享受这段完结篇吧。 简介会附上音乐网址~ 我们去蜜月吧(番外一 内含R18) 凡宇番外: 温时宇是不爱出门的,结婚之后除了外出购买些生活必需品,莫居凡饭局喝醉酒开车去接送一下就再没出过门。日子自然是过得有点百无聊赖。整个人都显得颓了下来。 晚上难得没事,吃完晚饭温时宇坐客厅里玩电脑,莫居凡就在厨房里洗碗,时不时转过头来看温时宇两眼。温时宇戴着耳机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萤幕,时不时低下头去打字。 温时宇一直知道莫居凡在看他,等莫居凡转过头去温时宇就抬起头往厨房看了一眼,高高的身子佝僂着在洗碗,温时宇心里一颤,放下电脑取下耳机就走了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莫居凡身体一僵,回过头来看他,这样的剧情他很熟悉,撑起一个八颗牙的微笑:「怎么啦?」 温时宇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拿起一边还没过水的盘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说:「放心吧,我不会再走了的。」 整个厨房一时间只剩下水声和餐具碰撞的声音。莫居凡把最后一个盘子摆回碗架上,不适地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头发扎得他眼睛有点不舒服。温时宇抬手把他的瀏海拨到一边去:「头发该剪剪了。」 「恩,你陪我去。」莫居凡说。 「好。」温时宇说着,正要走回客厅。 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们去度蜜月吧?」 「恩?」温时宇回头看着莫居凡一本正经的脸,笑了一下,说:「好啊。」 两人去的是北京,至于如何定下来的,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温时宇说:「看机场大萤幕上写的第五个航班,买了票我们就走。」 然后他们就到了北京国际机场。——这事情被李知祐听说后,他整个人顿时呆在那。 「这可是所谓的有一颗想走就走的心啊~」温时宇荡漾着,如是说。 北京是中国的首都,外国游团每年都会一团一团地来,所以很荣幸,莫居凡和温时宇就和一群外国游客欢乐地去了北京。 睡过一觉,两人爬起来,刷牙洗漱,然后去到了旅馆楼下早餐店。 「你要吃什么?」莫居凡转过头问温时宇。 「那个,」温时宇指着一锅子灰得发绿的豆汁,接着低着脑袋琢磨了一下油条的中国捲舌发音,抬起头,说,「还有油条儿。」 「一碗豆汁儿和二块钱油条儿,还有一份驴肉火烧。」莫居凡的捲舌发音满标准,只不过语法出了点问题。 卖早餐的师傅是一个豪迈的人,他的脸被周围炉子的温度烤得通红,一笑起来脸上的两肉团就红红地鼓起来:「哟,小伙子是台湾人吧?在北京挺久了吧?'二'字表数量在这儿也用'两'和台湾一样,驴肉火烧单吃着有点乾,我再送你一份豆汁儿吧,也算尽尽地主之谊~」莫居凡的中国话让他错觉莫居凡是在中国企业上班的小白领,本想提醒一句说一般人受不了豆汁那味道,可是想着莫居凡应该嚐过了也就没说了。 莫居凡点点头,说:「两块钱油条儿?」 「好叻!」师傅依旧笑得满面通红。 「谢谢。」莫居凡低头掏钱包,心想中国人还真热情。不过,如果,他知道豆汁的味道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想了。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温时宇胳膊肘子撑桌子上:「我有点期待那什么…豆……汁?的味道。」显然他也不知道豆汁到底是什么味。 没一会豆汁就上来了,还冒着热气,物理学上说温度越高,分子运动得越剧烈,所以这股子餿味自然也运动到了温时宇莫居凡两人的鼻子里。温时宇闻着直想吐,莫居凡忍着,喝下一口水,叫住服务生:「您好,我想知道这豆汁是不是坏了。」 服务生停下来,笑着说:「先生,一看您就知道是外地来的,这豆汁儿啊,您看过《家有儿女》吗?里面那刘梅说了,北京豆汁儿,闻着餿,喝着香!您就好好品嚐一下吧~绝对让您回味无穷~」显然这人把莫居凡当中国人了。不过后面那句话他确实说对了,不仅回味无穷,而且,简直荡气回肠。 温时宇皱着脸看着面前的豆汁,忍着强烈的噁心感喝了一口,怪异的味道在鼻腔和口腔里打转,它滑到温时宇食道的时候温时宇被那味道噁心地嗝了一下,险些呛到,不过还是吞了下去。 莫居凡看着心疼,说:「喝不下就别喝了。」 「那你把两碗都喝了吧。(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别浪费。」括号里的那句话在温时宇的腮帮子里转了一圈,想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好。」莫居凡说。端起两碗豆汁就这么灌了下肚喝得一滴不剩,灌得脸都和这豆汁一样绿了。 这下换温时宇心疼了,他跑门外买了杯酸梅汁给莫居凡喝:「叫你喝还真喝啊?平时这么机灵这次怎么傻了。」 莫居凡没说话,脸青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两人站起来缓了一下噁心感,吃完油条和驴肉火烧后白着脸走出了早餐店。 门口的师傅看着奇怪,心想是不是做得不好吃,顾客有意见。于是叫来店里的店员:「刚走的那两位是不是投诉食物了?」 「没啊,就那豆汁他们也喝得一乾二净咧~」店员说。 师傅点点头,哦,那应该是看错了。 看来有时候外国口音仿得太好也是一个错误啊。 「我们去哪?」出了门温时宇问莫居凡。 「长城。」 「怎么去?」 「问路!」莫居凡说得斩钉截铁,然后随手拦了一个穿着汗衫推铁圈玩小男孩,「请问你知道长城怎么走吗?」 「您是说居庸关,山海关,还嘉峪关?」小男孩眨巴着眼睛问。 「jiong关是什么?」莫居凡被小男孩口音搞懵了,他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字。 「是居,庸,关。」 「去jiong关。」温时宇在旁边说。看吧,还是jiong关。 「我不知道。」小男孩摊手。 「山海关和嘉峪关呢?」 「我也不知道。」 「请问您是北京人吗?」莫居凡压着心底的怒气,怎么一出门就遇到些倒霉事。 「是啊。」 「那怎么没去过呢?」 「先生您是台湾人吧?」 「恩。」 「那您去过台北的龙山寺吗?」 「没有。」 「所以说嘛,我没去过长城不代表我不是北京人啊~」小男孩耸耸肩,推着他的铁圈啪嗒啪嗒地走了。 死小孩..…莫居凡黑线。 「问到什么了吗?」 「没有,」莫居凡说,然后他掏出手机,说「但是我们有google地图。」 最后两人经过各种google地图和问路终于到达了居庸关大门,期间温时宇学会了不少中国常用语,什么「份儿饭」、「扎啤」、「桑拿浴」、「调羹」、「儂」(这是问路问到了上海人)。学了总得知道意思吧?所以温时宇开问了。 「'份儿饭'是什么意思?」 「套餐。」 「'扎啤'呢?」 「生啤酒。」 「'桑拿浴'呢?」 「三温暖。」 「'调羹'呢?」 「汤匙。」 「还有不一样的吗?」 莫居凡默,抬起头,再次斩钉截铁:「没了。」 啊哈哈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根深蒂固源远流长,光是方言都能学死一批又一批的语言天才,和台湾国语不一样说法的东西当然多得不得了所以不再追究才是明智之举….. 上居庸关有两条路,一条接近垂直于地面,另一条虽陡,但至少比第一条好多了。莫居凡问温时宇走哪条。 温时宇吞嚥了口口水,看了一眼在第二条路上坚持不懈的金发碧眼的肌肉汉子,一共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 「当然第二条!」 第二句: 「其实我很好奇,那时候上他们打仗长城时他们一个人摔倒后,那队伍是往后倒的还是往前倾的?」 莫居凡说:「都有。不是有个成语叫'前俯后仰'吗?」 温时宇:「原来如此….」 两人就这么往上爬,一些路虽然看起来不大陡,但是台阶间的高度差不一,爬得也算累人。总算找到一个买水的地方,温时宇屁颠屁颠跑过去依旧用琢磨很久的中国捲舌口音问水的价钱。 「3块。」那人说。温时宇掏出钱给他。 到了第二个卖水的地方,温时宇的水又喝完了。又屁颠屁颠跑过去买水。 「5块。」那人说。 「moreexpensive!」温时宇用英语说了句。 「youknow,ourstorei死higherthanthela死特儿store。」店家看样子是个老北京。 「okay,okay。」温时宇掏钱。 到了第三层,温时宇学聪明了,不去买水了,他去买雪糕。 「15元。」 「why!?第一间第二间明明都没有卖啊?!」温时宇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凑巧店里面有一个台湾店员,他说道:「雪糕明显比水要高两个level嘛,如果你买了饮料你就会发现了。」 温时宇才不上他的当,他只买了雪糕,在下去的时候他跟第二间店的店家说:「你们真应该进一些饮料,第三间店就只比你们高一个level啦。」 「什么意思?」店家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 「………」——by知道内情+在风中凌乱的莫居凡。 回到旅馆两人都累坏了,温时宇坐在沙发上,屈起来的小腿一直在抖个不停,小腿肌软的有点发疼。 「你怎么抖得那么厉害?」莫居凡问他。 「没,我就看看我腿可以抖多久才会累。你先去洗澡。」温时宇把手从腿上移开,摆在沙发上。 「恩。」莫居凡拿起浴巾和换洗衣物走进浴室,门关上时往外看了一眼。 「没事啦…..」温时宇绷紧小腿肌肉让脚板紧紧贴在地上。 莫居凡点点头,然后把头从门的夹缝中缩回去了。 温时宇把腿盘起来,打开电视调到cctv中文频道看。里面一个西方的美女在教中文,什么小明小刚小红,小明和小刚去了小红家。小红和小刚去了小明家。等小红小明小刚去完所有人的家之后,莫居凡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头发被毛巾擦得乱糟糟的,睫毛上还沾着水雾:「去洗吧,水温帮你调好了。」 「嗯。」温时宇站起来甩了两下腿走进浴室。 打开莲蓬头,温度适宜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他的腿又不可控制地抖了起来。他把右腿抬起微微屈着伸过手去挤沐浴乳。把乳白色的固体在手心揉开,抹上身体,滑滑的泡沫从上半身流下来,温时宇伸直右腿,弯下身子抹泡沫,一种筋络被牵扯的酸痛感从小腿传到大脑皮层。他用力把腿伸直,抽痛感愈加强烈,右腿小腿肌肉在皮肤下面怪异地紧绷着。 温时宇直起身子,把身上的泡沫冲乾净,穿上浴袍凑到门边去听外面的动静,电视的声音还响着。突然,门在他太阳穴旁砰地打开,吓得他一跳,差点摔在地上。 「你在干嘛?」莫居凡接住他,把脸凑到他面前问道。 「没。」温时宇往后跳了一步。 「你单脚?」莫居凡继续逼近。 「对….我看我左脚能支撑多久。」温时宇又跳了一步。 「可是你刚才抖的是右脚。」 「……交换使用效果更好。」 「你把右腿伸直看看?」 「哎嘿嘿…..」温时宇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放在后脑勺上乾笑。 「你抽筋了?」 温时宇摇头。 「嗯——?」莫居凡拖长后音。 温时宇往后退一步。点头。 莫居凡低头叹了口气:「抽筋你就说啊,多大的人了。」把温时宇抱起放到床上。 「我又不是小女生。」 莫居凡没理他,掀开浴袍,温时宇右腿的肌肉实在紧得吓人。握住他的脚跟,用力往前一拉。 「哎…轻点!」温时宇轻叫。 「疼吗?」莫居凡手指按上他的肌肉,手又配合着拉了温时宇的小腿几下。 「你有点人性好不好。」温时宇扶着自己的小腿白了莫居凡一眼。 「还抽吗?」莫居凡问他。 温时宇护着自己的小腿摇头。 莫居凡了解,把浴袍盖下来,把温时宇放入被子里,自己再躺进去。 温时宇往身后温暖的躯体里蹭了蹭,后面一双大手就环上了他的腰。温时宇哼哼几声,调整了一下姿势。 「缺乏锻炼。」莫居凡在他耳朵后面说。 温时宇倏忽地转过身:「你才缺乏锻炼!我这不是走得比你快吗?」 「不是叫你下去别走那么快吗?」 「没听见。」温时宇心虚地把脑袋往莫居凡的胸前埋了埋。 「哦……这样,」莫居凡点了点头,「要罚。」 「你又趁人之危!」温时宇猛地抬起头对上莫居凡的视线。 莫居凡低头吻上温时宇的锁骨,手游走到温时宇的小腹,把浴袍的带子一扯,手摸上软软的小东西。 好啊你…温时宇眨眨眼,手轻轻抚上莫居凡裤子下微微抬头的慾望,感受它在手下慢慢地硬起来。 莫居凡跨到温时宇身上,挑开他的衣服,指甲划过红色的茱萸:「不要说话哦。」 「唔……」温时宇不适地抬起腰。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看,说话了吧。」莫居凡挑起嘴角,用力捏了捏手里的小东西。 「啊…..」温时宇轻叫,撑起身子去轻吻莫居凡的喉结,听男人的气息传到他嘴唇上的声音。 莫居凡转移到温时宇的下半身,啃咬上温时宇小腹上的皮肤,此时白皙的皮肤已经染上一层蜜色,随着温时宇的呼吸一上一下着。 「想要吗?」莫居凡笑着,舌头舔上温时宇的小东西。 温时宇没吭声,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着。 「不想要吗?」莫居凡的舌头慢慢滑到领口,打着圈,丝丝蜜液渗入他的嘴里。 「嗯…嗯…」温时宇的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努力把腰抬得更高。 莫居凡的手揉捏着后面的两个小球,用舌头堵住领口。 「放开…..」温时宇微微动着身子,他快要射了。 温时宇的慾望在莫居凡的嘴里震动着,手指再次用力捏了一下小球,然后移开舌头。 「啊…..」白浊的液体射入莫居凡的嘴中,泛着一股甜腥的味道。 把液体涂在手上,抬起温时宇的一条腿,紫红色的菊穴一收一缩着,莫居凡吻上褶皱,舌尖在凹处轻轻刮了几下。 「恩…..」快感在温时宇的太阳穴上突突的跳着。 莫居凡停下来,把两根手指探入菊穴,温时宇闷哼了一声,莫居凡慢慢地进行着扩张。 温时宇的体温高的吓人,有些乾涩的内壁咬上莫居凡的手指,找到温时宇体内突起的那一点,轻轻地按下去。 「啊…..」温时宇仰起头,灯光压在他的眼皮上,在他视网膜上印上一层棕色。 娇喘激起了莫居凡的慾望,他插入第三根手指,直直地捅到最深处。然后慢慢地抽动。 「嗯嗯…啊….」 「呵……」莫居凡呼出一口气,把手指抽了出来,「想要吗?」 温时宇的慾望再次硬了起来,顶住莫居凡的喉结,说话的震动让他的下身又涨了一圈。 「进来…,我要…」巨大的空虚感让温时宇无所适从,汗水从他的额角流下,湿透了枕头。 「你要谁?」莫居凡掏出肿胀不堪的慾望,抵在温时宇的菊穴上,「你要谁?」 「居凡,莫居凡….」温时宇的声音染上的情慾如丝线般缠绕上莫居凡的理智,巨大的压力像是要把莫居凡勒到窒息,他把温时宇的腿压到他的胸前,身子前倾吻上温时宇一张一合地翕动着的嘴唇,将硕大深深插入了温时宇的体内,温时宇的内壁又湿又热,夹得莫居凡有点疼,他活动起腰部,慢慢抽动着。 「快…唔…」温时宇模糊着声音说。 莫居凡蹂躪着温时宇的嘴唇,加快了下身的速度。温时宇的手指陷入床垫,持续的衝撞足以把他的理智击碎。他抬起腰,快点,再快点。 空气中肉体交合的声音撞到墙上。 我们还很年轻。 莫居凡睁开眼睛,温时宇躺在他的手上还在睡觉,他拨开温时宇额前的碎发,在他的眼睛上印上一吻。 感觉到动静的温时宇睁开了眼睛,半瞇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莫居凡揉了揉他的脑袋:「起来吧,今天我们去故宫。」 「恩。」温时宇点点头,爬起床去穿衣服。 窗外透进的阳光洒满了整间房间。 天气很好,莫居凡和温时宇是乘坐地铁去的故宫,故宫有两扇大红门,上面整整齐齐地镶着金色的门钉,莫居凡握着温时宇的手腕让他把手掌贴在门钉上,说:「中国人说摸一摸会沾上好运的。」 温时宇兴致勃勃地摸了两下,然后放下手,对莫居凡说:「没想到莫居凡你那么封建~」 你不也摸得兴致勃勃吗?这句话撞了一下莫居凡的小舌头,让莫居凡咳了一下。 有些殿门前摆着两口金缸,温时宇这下聪明了:「是不是摸一下也会沾好运?」 莫居凡没点头也没摇头,说:「这些缸本应该是纯金的,中国清朝有个叫和珅的,他没做金缸,他只在铜缸上面镀了一层金。」 「那不是很多钱都入他的口袋了?」温时宇问。 「恩。」莫居凡点头。 「哦,这样,」温时宇把手放在缸上,上面的金被人刮过一遍,留下了难看的痕跡,「中国皇帝还真享受,在大门前洗日光浴。一摆还摆两口。和嬪妃一起洗?怎么不洗鸳鸯浴?」 莫居凡叹了口气,说:「要是被皇帝知道了你肯定会被丢进这口缸里的….」 「噢噢!你是说这是煮东西的?中国的那什么瓦罐汤?」温时宇恍然大悟。 「不是…这是扑火用的…」莫居凡扶额。 「他真应该学学庞贝城,人家那抽水马桶,咻——就把水给送来了。」温时宇嗤之以鼻。 「….……」 一般在这种季节游人不多,比较安静,两人一直往前走,走进了一片小树林,里面有一对老年夫妇在散步,阳光从茂密的枝叶上投下来,印在他们的身上,两人头发花白,互相掺着,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原本有点吵闹的温时宇也安静下来看着那两位老人的背影,空气中飘来香樟树的味道,淡淡的,像是被阳光晒化了。 莫居凡握着温时宇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每个人都会老的。」温时宇说。 「我会陪你老的。」莫居凡把温时宇的手攛在掌心,紧紧握着,中指上的戒指几乎要嵌入他的手心。 totheworldyoumaybeoneperson,buttoonepersonyoumaybetheworld. 温时宇抬头看莫居凡。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全世界。 ==凡宇番外(完)== 回到未来(番外二) 松诺番外: 秋天是个乾燥的季节,今天难得下了场雨,雨水落在落叶上沿着捲起的边缘滑了下去。 吴松撑着伞把盖在程品诺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点,手上提满了生活用品,衣服鞋子,大包小包。 就在一个小时前,吴松去了医院。 「我来接你回家。」吴松说。 程品诺没有把眼睛从书上抬起来,他动了动眼皮,似乎对吴松的话有点感兴趣。 「我接你回家,我帮你办了出院手续,你,可以回家了。」吴松说着说着有点被哽住,就像被人扯走一样东西又被狠狠地弹回他的身体里,剧烈的疼痛伴随的是失而復得的喜悦。 「我还有家?你给的?你是圣人?还是耶穌?」程品诺觉得好笑,把书翻过一页,粗糙的纸质摩挲过他的指尖,让他感觉整隻手麻麻的。 「是,我给的。我什么都不是,但是,你要不要?」 「要。」程品诺抬头,轻轻笑着,他要,吴松欠他的,必须得还。 房子里乾乾净净,阴暗起来的天空透进来的光显得十分冷清。 程品诺看着吴松把一切都安顿好,再看着他走向玄关,他突然有些害怕吴松的离去,心慌地叫住他:「喂…你…」 吴松穿好鞋子,手扶在门边:「我会回来的,这里也是我家。」抬起头对着那人扬起一个微笑。 我凭什么得和你住一间房子?程品诺的指甲用力抠着皮质沙发,脸上的肌肉变得僵硬起来,安定文,他需要这个东西。安定文。在哪里?吴松在一定会给他餵安定文,但是它在哪?吴松带走了?你他妈还是要抢我的东西,没了它你睡不好了吧?你良心不安了吧?安定文安定文。它在哪里?你睏吗?我不想睡觉,安定文安定文,我不要吃它,我他妈没??有病我干嘛要吃,安定文安定文,吃了你就能休息一下,安定文安定文。 在洗碗槽的柜子上,安定文安定文,踩着凳子就能拿到,白色的小罐子,安定文安定文,摸到了,拿出来拧开它,安定文安定文,白色的药片,好的,拿着它。 程品诺从凳子上下来,手心里紧紧攥着一小瓶安定文,他拧开它,把安定文倒在砧板上,含了一颗在嘴里,苦涩得发咸的味道让他出奇地兴奋,在柜子里找出一根擀麵棍,压在药片上面,嘴里药片的苦涩感让他的眼部肌肉抽搐起来,药片在擀麵棍下碎成颗粒,一些弹出来的颗粒打到他的脸上,安定文安定文。唾液融成的药片粘液滑进他的喉咙里,舌根已经乾涩得只感觉得到苦味,平滑的药衣下面是粗糙的药体,像块状的碳酸钙,从舌头一直痒到喉咙。 药片还不够碎,要碎成粉末才可以,一些早已碎成粉末的药片嵌如木质的砧板里,木头的细毛把粉末困在里面,似乎整块砧板都泛着苦味,程品诺推着擀麵棍滚了两圈,然后把它丢在一边,沉重的木块撞击合金的洗碗池发出巨大的声响。从冰箱里拿出吐司麵包和花生酱草莓酱放在砧板旁边。先给吐司块抹上花生酱,把药末洒在上面。似乎草莓酱更甜。挖出一块添在药末上,药片的些许颗粒从酱里突出来,再加点花生酱,对,涂厚一点,撒一些砂糖,砂糖在哪?在柜子里,撒上去,再挖一勺花生酱,一勺草莓酱。味道一定不错。 你喜欢安定文夹心的花生草莓三明治吗?我做的你必须喜欢,因为是我做的。你欠我的,但是我要帮你做吃的?凭什么?——里面有安定文,没错,我要让你嚐嚐它的味道,然后你会睡很久,就像我在医院里那样,像医院里一躺上去就咯吱咯吱的病床,你一躺上去骨架就会断掉,它锈了太久了,然后从背后戳进你的肺里,你会看见一根白色的管子带着血液一下子从你的胸腔戳出来,你一定会以为那是你的肋骨。你想看看你的肋骨吗?它很有弹性,比那根管子有弹性,如果你发现那不是你的肋骨,你会是什么表情? 程品诺笑着,把第二块吐司盖在涂好的酱上。将擀麵棍和砧板清洗乾净擦乾放好。他发出的笑声很沙哑,药片还在他的嘴里,空气进入到他的嘴里让苦味泛得更加厉害,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喝下。 接下来,打电话给吴松。三秒鐘后电话会被接起,之后就是吴松的声音,然后我要对着电话,说:「我帮你做了花生草莓三明治,你要吃吗?」再过二十分鐘他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很了解他。 所以,他来了,程品诺把三明治给他。 吴松看着程品诺的手,指甲边缘沾上了白色的粉末,三明治从边边被挤出来的草莓酱里粘着些许白色颗粒。 伸出手接过程品诺手里的三明治:「花了心思做的吧?」眼睛瞇瞇的,藏着一江春水的剪影。 「嗯。」程品诺抿着嘴唇笑,对你必须要费心思,为了磨碎安定文我可费了不少力气,你不吃下去真是对不起我。 「那我开动了?」 「好。」吃吧吃吧,吃完了,我就可以逃出去了。 洁白的牙齿咬下三明治,红色的草莓酱如同血液染红了吴松的牙齦。嘴中的粉末在大牙下被研磨着,苦味如同针脚,细细地在他的舌尖上炸开。 「你要走吗?」吴松的眼睛有点模糊,「你要走吗?」 「如果你抓得住我的话。」程品诺眨眨眼睛,安定文在他体内好像起了点反应。不过,没关係,吴松看起来也撑不了多久了。 「你别走。」吴松抓住程品诺的手腕,手指的骨头恪得程品诺的手腕生疼。 都快睡了还这么大劲?程品诺抬起腿往吴松小腿一踹,吴松立刻疼得弯下身子,可是手死活不肯松开:「放手!」 吴松抬头看着程品诺的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放手。 「我说放手!」程品诺低下头拼命地踹吴松的小腿,一下一下,有弹性的肌肉把他的脚弹回去,他感觉得到他坚硬的骨骼。 「为什么总是这样?」吴松说话了,他松开程品诺的手把他的腿搂在怀里,拖鞋的鞋尖踢到他的胸骨上,「为什么总是这样?」 程品诺甩了几下腿,最终放弃了挣扎。 「为什么总是这样?」滚烫的眼泪掉到程品诺的裤脚上,染出一块深色的痕跡,「总是想着走,想着走,也不让我爱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湿润的布料蹭到程品诺的皮肤上,像是手指划过火舌那一种短暂缺烫得辣人的痛感。 他低头看着吴松的发旋,小小的一个,头发做成有点蓬松的形状,这样可以遮挡住掉发的头皮。他的鼻樑像被进了水一样发出带着异物高速摩擦绒毛的酸痛。 我恨你,我有病,你拿了我的东西,我想把你杀了,我下不了手,我有病。我要安定文,我有病。我吃了安定文,然后我爱上你了。 我真的有病,你把我的安定文都吃了。你要把安定文还给我。 晶莹的液体掉到吴松的头发上顺着他的耳廓流下。 「我爱你。你为什么不安静一点让我爱?」吴松把怀里的腿收的紧了一点。 程品诺的手指摸着吴松的头发,捲到自己的手指上,在空气中画着圈。把我的安定文还给我,把我的所有还给我。 窗外下起了雨,大滴大滴地打到玻璃窗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还给我所有的东西。它们都是我的。有了它们我就可以…有了它们我可以乾什么呢?可是还是要还给我,这是你欠我的。程品诺手指转动的速度加快,放在吴松肩膀上的手用力捏起皮肤?下的结缔组织。 你欠我的,可是我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它们对我有什么用? 没用,好像是这样的。 没用。通通都没用,你拥有它们,它们曾经是我的。 我的我的。 我不能没有你。 程品诺坐到地上,抱住吴松有点发凉的身体。西装隔着薄毛衣接触到他皮肤的力度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不能没有你。 「我不走。你爱我吧。」程品诺说。 他吻了吴松的耳垂,上面有他的眼泪,它像安定文的后味一样咸。 我的血液里都是安定文,我可以让你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所以你可以睡了,我不会走的。 因为我也累了。 治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两人在一起后虽然发病的频率少了不少,但是一发起病来所有事态都会像坐上了螺旋形的溜滑梯那样,急速下滑。 我要杀了你,程品诺手里拿着刀,我要毁了你最爱的君子兰。我要在你的杯子里倒玻璃水。 窗帘被风吹起,在他的眼前摆来摆去。他抓住布料,把刀捅进去,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跡把窗帘分成两块。发出嘶啦嘶啦的断裂的声音。抓住刀柄的手和布料蹭得有些发热,这种破坏的感觉激起了他大脑皮层的兴奋感,他又把刀尖插进沙发里,用力划动,划出的洞口有黄色的海绵从里面翻出来。像人体的脂肪。 他挑起嘴角笑,人类的皮肤更具有弹性,脂肪更加充足。把刀拔出来,刀尖抵在自己的手臂内侧,这里有多馀的脂肪,这里的皮肤很柔软,有充足的脂肪,是的,没错,一定是这里。 「你要干嘛?」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关你什么事?」程品诺转头,带着一抹戾气的笑容,他发现没必要在自己身上开刀子,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实验品。他把刀尖对着吴松,「我要杀了你。我要出去。」 家里的刀具都被锁了起来,锁在厨房顶端的柜子上,吴松不知道他哪来的刀,或许是从邻居家借的。程品诺是个聪明的人,他??绝对不会让你发现他藏刀的地方。 程品诺的话让吴松的脑袋嗡嗡地响,杀了我?你说你要杀了我?吴松的表情扭曲得可怕,青筋在脖子上爆出,一条条连接到锁骨。 「快帮我餵药...」程品诺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快帮我餵药...」 吴松抬头看他,凌乱的头发,乾净的睡衣。 叹了口气:「你走吧,我让你走。」 程品诺瞪大眼睛,你让我走?你终于不耐烦了,你让我走?你说爱我的呀,你让我走?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走? 放开手,刀子砸到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你居然让我走?抬起手扣住吴松的喉咙,你让我走? 扣在脖子上的手力度渐渐加大,吴松把手放在程品诺的肩膀上,大拇指用力按着他的锁骨。逐渐蔓延开的痛感让程品诺皱了一下眉头。 「我要杀了你。」程品诺说。我要杀了你。 「你真是个疯子。」吴松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说,他的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液。你真是一个疯子,你他妈也在努力把我变成疯子。很好,你办到了。收回按在锁骨上的大拇指,扭转一个角度,压在程品诺的喉结上,具有弹性的喉结因为咳嗽而上下摆动起来。 程品诺松开吴松的脖子,指甲抠在吴松的手指上,想要挣脱开他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周围的以前变得让人感觉眩晕,他现在需要什么?空气,空气就足够了。 给我呀,你说过什么都给我的。 你怎么。光线在睫毛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不给我了呀。头重重地垂了下来,发丝扫到吴松虎口。 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疼,程品诺揉揉太阳穴,走出卧室,客厅已经被收拾得乾乾净净,桌上留了一串钥匙,下面压着一张信用卡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是吴松的留言—— 我会离开一段时间,公司交给jackson打理了。信用卡里有足够的钱。不用找我,会回来的。 我爱你。 吴松。 走?你他妈跟我说走?我不走所以你走,很好。那我就等你回来。 我要杀了你。 程品诺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在抽屉里找安定文。 我要杀了你。 时间平平淡淡地过了三年,莫居凡温时宇二人时常会带着一些旅游带回来的小礼物上门拜访。 医生说程品诺快要痊癒了。本来病情就不是很严重,修养两年也该好了。 安定文摆在柜子里,还剩下几瓶,是吴松那时候留下来的。没有开封,上面落满了尘埃。原本白色的塑料瓶染成了黄色,瓶子上标籤的胶水完全失去作用,手指轻轻一碰,就掉了下来。 拿起那几瓶安定文一起丢到垃圾桶里。坐回沙发上。桌上还摆着冒着热气的茶和莫居凡温时宇两人放在桌子上的琉璃灯。 「等等。」刚踏出程品诺家门外的温时宇回头看了一眼窗户。 「怎么了?」莫居凡顺着温时宇的视线看过去,握着他冰凉的手放进口袋里。 「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他…」温时宇对上莫居凡的眼睛,问道。 「他会回来的。」闭眼吻上温时宇柔软的嘴唇。不要担心,吴松会回来的。 两人是在日本旅游时遇见的吴松,穿着一件风衣,站在小摊前挑选着些什么。 「哥!」温时宇喊道。 吴松回过头来,手里拿着几串珠子,见是温时宇莫居凡两人,笑弯了眉眼。 「是你们呀。」 温时宇拉着莫居凡走到他身边:「恩。你和村上先生一起来的吗?」 「没有,」吴松摇头,「我自己来的。他在家里。」 「哦?」 「这事情有点长,到一个地方坐着说吧。」 三人到了一个餐厅,吴松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临走前递给二人一个盒子,说:「在下一个冬天,请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 盒子里装着的就是正躺在程品诺家桌上的琉璃灯。 程品诺拿起琉璃灯,把灯放在床头,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屋顶上的雪花掉了一小块,没有发出砸到地上的声音。 隐约感觉门没关好,于是走出卧室,按下门把,窗外的风灌了进来,程品诺被冻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抬头要把门关上,却看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外。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气味。 吴松并没有任何尷尬的感觉,收回放在门铃上的手,搂住身前的人,头深深地埋入那人的脖颈里:「我回来了。」 呼吸的热气传递到程品诺的脖子上,让他浑身僵了一下。 「我等你好久了。」泪水从眼角滑落。 我等了你好久了。 ==松诺番外(完)== 够了(番外三) 然祐番外: 李知祐和郭士然从国中开始认识的,上高中后和莫居凡温时宇两人简直是物以类聚,直到高三总复习时才消停。 其实郭士然是因为李知祐才和莫居凡温时宇在一起玩的,每次三个人在打啊闹啊郭士然都会在旁边看着他们,有时候也会去挠挠其中一个人的痒痒。 温时宇眼尖,把郭士然从三个人外面拉了进来:「你们干嘛无视他!」于是有一段时间郭士然特别亲近温时宇。 人人都有佔有欲,所以对于郭士然对温时宇的依赖,李知祐是十分不爽的。 一上高中人手一本牛津高阶词典,两块砖头这么厚,每次郭士然去找李知祐玩一下李知祐的一本词典就会砸到他的脑袋上,那力度刺激得郭士然不想哭眼睛都要飆出眼泪了。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郭士然只好一下课就在座位上乖乖坐着,就算出去打篮球也不叫上李知祐,完全是一副当李知祐不存在的样子,只有放学后李知祐才能找回些存在感——郭士然每天放学都会站在班门口等他,听到李知祐的脚步声后才往前慢慢走去。 后来李知祐憋不住了,主动去找了郭士然:「痛吗?」 之前郭士然回家被一辆自行车蹭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膝盖上涂了一大片红药水,鲜红得刺眼。 郭士然抬起头看李知祐眼睛下淡淡的黑眼圈,说:「不痛。」 「恩。」李知祐应了一声,坐到郭士然身边去跟他说昨天打游戏的事情。 李知祐总是喜欢用形容词,用得出神入化的,郭士然听着他说时不时爆出几声笑声,露出粉红色的牙齦。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高二,分班。 郭士然选的是文科,李知祐在高一填表的时候就去问了郭士然,郭士然死活不肯告诉他,就怕拖了李知祐的后腿。李知祐一气之下填了理科后就直接上交了。 李知祐是班上的学艺股长,帮老师去送档案的时候顺便看了看郭士然的表。 好的,文科是吧。 李知祐从档案里找出自己的表,刷拉刷拉撕成碎片丢垃圾桶里,接着苦着一张脸走回办公室。 「怎么了?」班导师见李知祐又回来了,问了一句。 「老师…我刚才到数了一下,我发现我的表格不见了…」低着头,脚尖踢着地板。 老师接过档案,再清点了一次,果真是少了李知祐的表格。 「老师…」李知祐抬起头看着老师的脸,眼睛红红的,快要哭了。 老师看见李知祐楚楚可怜的样子很是心疼,走到教务处对着主任软磨硬泡才又弄回一张表格。 李知祐拿着表格填完后终于松一口气。 郭士然不知道这件事,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每天都陪着李知祐,李知祐要干什么他都陪着他。说是补偿,实际上内心还是空虚的。 等到开学了,分班情况表一发下来,郭士然的名字下一个就是李知祐。 李知祐自然是开心的,同时也有些不解和愤怒,李知祐理科比文科好,无论如何也应该选理科。后来郭士然踹开李知祐家门找他去理论,问他为什么不选理科。 李知祐摊手:「手滑,写错了。」 郭士然看着他那样子又气又好笑:「那我们还真有缘,又同班了。」 天知道李知祐为了和郭士然同班不惜去走后门求了他爸多少次。 白驹过隙。要上大学了。上了一年后李知祐去了国外,郭士然到机场送他,两人一句话没说。不敢说,也没话说。 要过通道了,李知祐拿着行李,回头看了郭士然最后一眼。再见。 有首歌,叫做《shallwetalk》 大门外有蟋蟀回响却如同幻觉 shallwetalkshallwetalk 就当重新手拖手去上学堂 陪我讲陪我讲出我们最后何以生疏 谁怕讲谁会可悲得过孤独探戈 难得可以同座何以要忌讳赤裸 如果心声真有疗效谁怕暴露更多 你别怕我 如果心声真有疗效,谁怕暴露更多。 你怕吗?我怕。 我喜欢你。 你也喜欢我,对吧? 可是我们都在等。我们都怕暴露。就像埋伏在草丛的士兵,我们都害怕暴露后的枪林弹雨。 李知祐在纽黑文待了两年,两年里他再也没有和郭士然联系过,有时候和父母扯起家常来会听见他的名字。什么郭士然今天来家里啦,郭士然去考了研究所啦,郭士然有工作啦,郭士然郭士然郭士然郭士然。 李知祐刚掛下母亲的电话,老人家问他,今年回家过年吗?他说看情况。然后掛了电话。他怕回家,他怕看见郭士然的家,看见他在自己家用过的滑鼠,看见他送给自己的书,包括看见,他。 走到厨房帮自己泡了一碗麦片,手机的讯息提示音响了起来。 李知祐拿起手机查看简讯,只有短短的三个字——我想你。 发件人是整个通讯录里面唯一备註是中文的人。 我也想你,在我两年前在通道前转过头不看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开始想你了。 李知祐紧紧抓着手机,机子里小小的芯片像是变成了一个心脏,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跳动。 手机又响了一下——两年时间够了吗? 够了。 我们伏击了两年,身边的草丛早已被我们压得无法掩饰我们的存在。 够了,真的够了。 又是一条简讯——那我敲门了。 李知祐觉得好笑,手指终于在键盘上按起来:别开玩笑了 抬头看了一下门,再打上一个句号。 正要按下发送。 叩叩叩—— 李知祐没有动。他知道失望的感觉。 门外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不是郭士然...… 失望的感觉比他想像得要来得猛烈。 门被打开,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走进房间。好心的房东把钥匙塞给郭士然,然后下了楼。 郭士然一把抱住李知祐。硬硬的骨骼硌得李知祐生疼。 我爱你。 ==然祐番外完== 这是爱呀(番外四) 砚晨番外: 蜜月回来后温时宇把自己的房子交给了苏子晨和刘青砚。 而刘青砚在莫居凡和温时宇结婚后就彻底放弃了温时宇,于是搬回自己家去住了,所以现在房子里只有苏子晨一个人了。刘青砚偶尔来蹭几顿饭顺便住几天。 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想必也是枯燥的。 在空间的日子里他时常跑到花园里打理打理花花草草,之前由于疏于照顾而变得焉头焉尾的,温时宇母亲亲手种下的一片粉色月季也被苏子晨打理得生机勃勃起来。苏子晨还把原本枯空的水池洗刷了个乾净,灌上水,在里面养了鱼,种了几朵睡莲。草皮也被苏子晨折腾着铺了新的。 有一次温时宇和莫居凡一起回家看见这个院子,满脸难以置信,尤其是温时宇,看着自家的院子焕然一新的样子乐得合不拢嘴。 当然啦,有时候他也会去陪陪莫居凡的母亲,陪她聊聊天,陪她喝茶,陪她看看日落,或是在清晨陪她上山去转一圈。 今天是冬至,苏子晨煲了一锅鸡汤送到于资家,老人家笑吟吟的迎他进门,帮他煮柚子茶喝。天正下着小雪,却也看得见点点白色在窗外一把一把的洒下。两人对着火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谈话间于资偶然提起了刘砚青:「咦,之前那个和我们家居凡差不多高的孩子呢?现在怎么样了?」 「啊,」苏子晨那天才收到他的“冬至一定要喝一碗暖暖的鸡汤!”的简讯,「他回去继承家族產业了,有时间时会来坐一坐。」 于资把视线投向窗外,缓缓道:「子晨,你也别怪我一个老太婆爱管间事。可能是接受了居凡和时宇这俩孩子的爱情吧,突然感觉,你和青砚那孩子,也挺配的。」 苏子晨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道:「没啦,我们,」他突然不知道该回一句什么。喝下杯盏里最后一口柚子茶,站起身理了理衣服,「阿姨,我该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好,好,」于资点头,将他送到了玄关,「走慢点。」 「阿姨再见。」 于资家离温时宇原来的房子只有几步路的距离,苏子晨低着头慢慢走着。他脑袋里空空的,可又似乎填满了东西。 一年多前他是看着刘青砚收拾东西的。刘青砚东西本来也就不多,只收了两个箱子,一些生活用品留在了那里,包括两套换洗衣物还有一套睡衣,以及他的游戏机。说是有时候「万一要在这里住一两天呢?」,那种开玩笑又看似正经的话让苏子晨轻轻笑了出来。 刘青砚走后房子似乎空了一大半,就连最爱在院子里刨坑把苏子晨气得跳脚的avantar也跟着牠的主人走了。 刚开始刘青砚一两个月左右会来住一次,总是拿不准他是什么时候来,所以苏子晨时不时会把他的衣服拿出来丢洗衣机里洗一遍,然后拿到外面去晒晒太阳,再整整齐齐的叠好收进柜子里。 有一天刘青砚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扯着自己的衣服,拿到鼻子下面闻,眼睛亮亮的,问苏子晨:「晨晨,这衣服真香!」 苏子晨那时候正在帮他煮宵夜,听见他的话,笑而不语。 后来逐渐变成了三个星期来一次,说是觉得苏子晨做的饭好吃。可是因为苏子晨工作忙,每次过来都要提前预约,而且苏子晨总是会遇到休假时需要加班的时候,只能是刘青砚打包了餐厅的外卖拿到家里等苏子晨回来一起吃。 有时候苏子晨因为加班回家晚了,看见刘青砚草草靠在沙发上的睡了,总是有点自责。 其实第一次这样的时候因为不想吵醒刘青砚,本打算扛着他上楼的,结果刚把他扶起来,就让他摔回沙发上了,而且小腿在桌角狠狠地磕了一下,不仅擦破了皮还磕出了一块淤青,把刘青砚一下给痛醒了。 「你等等!」苏子晨把他扶好,让他靠在沙发上,急匆匆的跑去楼上翻找药膏。因为太过着急,自己的额角也在柜子的边角处磕了一下。顾不上疼痛,又急匆匆的跑下楼帮刘青砚揉药膏。他挤了些药膏在手心,刚一按上去,刘青砚就疼得直吸气。苏子晨只好减轻力度,揉了约莫有半个小时,刘青砚感觉伤处发热了,刚想吱声,却看见苏子晨已经在打瞌睡了。 有点好笑的把手按上他的额头,想要把他的头扶起来,却看见他两隻眼睛忽地睁大,把刘青砚的手打了下来,跑去厨房里从冰箱直接抓出一盒冰按在额头上凉。刘青砚见状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边,抢走他的冰模,撩开他的瀏海,看见他的额角上有一块紫色的淤青,皱眉道:「怎么弄的。」 「没事。」苏子晨摇头,甩开他的手,自己抬起手掌一下一下的在额角按着,然后从房间拿了衣服,跑浴室洗澡去了。 刘青砚把冰模放到洗碗槽里,看着冰块解冻融下的积水,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从那次以后,为了防止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苏子晨只好摇醒刘青砚,让他回房睡了。 因为吃外卖的时间佔大多数,所以偶尔苏子晨能下一次厨,刘青砚也是吃得很给面子,把所有饭菜一扫而光,然后躺在沙发上打嗝。 是真的好吃!刘青砚默默辩解道。 后来有一天,大半夜的,刘青砚把苏子晨拉上车,开着车去了海边喝酒。 两人不说话,也不想说话,苏子晨懒得去问为什么,那时公事多得他喘不过气来,一直想找东西发洩一下,正好,刘青砚把他拉了出来,吹吹海风喝喝酒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两人一瓶一瓶的喝,也不清楚喝了多少,总之两人是红着眼睛看完了日出,刘青砚半梦半醒中靠着苏子晨的肩膀,模模糊糊的跟他说:「晨晨,快,祝,我生,日,快,乐。」头发一下一下蹭得苏子晨脖子痒痒。 「生日快乐。」他说。 「要说上名字!」刘青砚的语调一下升高,带着点不清醒的软糯,似乎是在撒娇。 苏子晨无奈的笑笑,道:「青砚,生日快乐。」 刘青砚满意的点点头,一下睡了过去。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挺多次,苏子晨也不清楚为什么刘青砚单单来找他。他也懒得去猜测,只是这次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比他二十多年人生中的任何一次,都让他感到高兴。就像冬日的早晨,从森林里的小木屋里起来,推开窗就闻到阳光的味道那样的开心。 其实这段时间来,刘青砚很少再提起温时宇,虽然不知是刘青砚在隐藏自己的情感还是早就淡忘了对温时宇的喜欢,可苏子晨总还是松了一口气。 短短的一段路苏子晨走走停停,脑海里看幻灯片似的过了不少这一年半年来的记忆。 终于到了大门口,苏子晨推开大门,冰冷的铁质材料让他打了个寒颤,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紧,走到家门前,哆哆嗦嗦的拿出钥匙开门。 门后传来熟悉的味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把他搂住,他靠在那个身体的肩膀上,感受着柔软的布料泛出的暖意。 「我不知道是你太过迟钝,还是…我暗示得不够明显,」低沉的声音,特意放低了音调,那是只能说给苏子晨听的话,「我不明白,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这让我几乎……在看见温时宇时,忘记了自己曾经喜欢过他,曾经想过要得到他。」 「很想问,你是不是……」 苏子晨听着这一个个字,如同字被键盘一个一个字母的敲在word文档上,如它被钢笔写在重要的档案上,如同它被刻在石头上。这段时间来的一切如同温度恰好的热水,一点一点地把他浸在里面。让他有点窒息,却又全身放松下来的感觉。 「是。」苏子晨咬紧嘴唇,在刘青砚的肩窝上狠狠地点头。下巴一下一下磕着他的锁骨。 刘青砚笑了,把苏子晨的脸捧起来,跟他说:「于是啊,我跑来了这里。」 「看见你后, 我突然发现,对于你啊,那种感情,和喜欢一点都不一样 因为, 它明明就叫爱啊。」 两人在黑暗里接吻。 谁也看不见他们。 因为,这时的世界,恰是属于他们的啊。 ==砚晨番外完== 电波(特别章) 凡宇特别章: 高三的到来让一切都变得急促起来,黄绿色的考卷像是被覆盖在了视网膜上,函数图像扭曲着理科生的大脑沟回和脖子上的神经。 温时宇和莫居凡翘掉了晚自习在天台上吹风。带点湿气的凉风吹得皮肤有点起鸡皮疙瘩。 「你知道李晓吗?」温时宇在衬衣扣上一颗釦子,把挽起的袖子拉下来。 莫居凡不适地咳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嗯。」 「觉得她人怎么样?」凑到莫居凡身边,「你感冒了。」 「咳,没事。吃了药了。我和她不熟。」莫居凡下意识地躲开温时宇的视线,侧头看向篮球场边的灯,白得有些发黄的灯光照在蓝色的球场上让整个球场变成了蓝紫色。风吹下几片枯叶在球场上打着小旋,似乎能听见它们摩擦地面发出的苍老却带着些许脆的声音。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他的眼睛有些酸涩,他有些迷茫,他在逃避什么?就像当初父母丢到他面前的那一大本偏微积分方程的教材那样,不知所措却急着想要知道的心情像一隻粮仓里的耗子,獠牙和爪子抓得他心慌意乱。 「我好像喜欢她。」温时宇把头缩回去,看着裤子的布料,上面沾染上了粉尘,应该是今天擦黑板的时候留下的,「我喜欢看她笑的样子,」抬起头看着黑得显得十分高十分清澈的天空,上面有星星在一闪一闪的,「她很善良。」 莫居凡没有说话,他偏过头看温时宇的颈线,又长又直,校道上的路灯被他的喉结挡住一半,顺着线条折射出来的灯光照得温时宇的脖子十分的白皙。 「我喜欢,看她,笑,的样子。」温时宇咧开嘴对着夜空笑,因为抬头在喉咙上方牵扯起的皮肤拉着嗓子,显得他的声线像揉了一把乾净的细沙,在空气中发着细细碎碎的光。 「你喜欢她。」莫居凡照着他的话说了一遍句子。你不能喜欢她,你就是不能喜欢她。莫居凡感觉自己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勒紧了,怎么喊都喊不出声音,你不能喜欢她。 「你说,为什么?」温时宇问。 你就是不能喜欢她,没有为什么,我不想你喜欢她。 「为什么我会喜欢她?」温时宇问。 我不喜欢她,所以你不能喜欢她。 因为你喜欢她,所以我才不喜欢她。 你不能喜欢她。 你就算不喜欢她了我也还是会讨厌她。因为你曾经喜欢过她。 「有点冷。」莫居凡把手撑在两边,低着头,突出的肩胛骨把衣服支了起来,冷风从领子里灌了进去。 温时宇转过头看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件衣服递给他:「应该够大,我妈帮我买了加大的。」他笑着,右手的食指在红红的鼻子下面左右擦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嗯。」莫居凡穿上衣服,书包是背在温时宇肚子前面的,体温从书包后面的海绵传到了里面的衣物里。所以衣服有着温时宇的体温。 莫居凡把外套拉上鍊子,温时宇把后面的连帽盖在莫居凡脑袋上,用力揉了几下,额前的瀏海被揉得乱七八糟的。 笑嘻嘻地等着莫居凡进行唇齿攻击,可是那人却一动不动看着前方,天台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灯光中上上下下地漂浮,像是海里的浮游生物,最终沉降到莫居凡头顶盖着的帽子上。 「我也喜欢她。」莫居凡说,他的心跳很平缓,「我喜欢李晓。」这样你就不用喜欢她了,我喜欢她。 「你不是说和她不熟吗?」温时宇默了一下,问。 「我喜欢看她帮老师整理课表的样子,她在黑板上翻书的时候粉笔灰会撒到她的短发上,然后落在她的裙摆,」这是以前在寀妮的言情小说上看到的话,噁心感在他的前额血管里跳动,「我和她不熟,可是我喜欢她。从一开学就是。」莫居凡把每个字都拿准了音调,不缓不急,带着点颤音。 「..……」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她。」上眼瞼的睫毛遮住了莫居凡的眼睛,一副落寞的样子。 「我和她告白了,」温时宇的声音像湿润的绿色顏料,划过莫居凡的心脏,带着一股青草的酸味,「我喜欢她,可是她不喜欢我。」 那就好。莫居凡感觉松了口气。沾上灰尘的手指抓住身上穿着的温时宇的衣服的衣角,布料的柔软感像是要融入手心。 「她说,她喜欢的是你,真好。」青草的酸味渗入心脏,一瞬间如同宣纸吸入墨汁那样,青灰的顏色留在血管上,味道鑽入了骨髓里,酸的莫居凡肋骨有点发软。 莫居凡皱眉,又多一个麻烦。 「是因为她像寀妮吗?我觉得也像,安安静静的。」温时宇喝下一口热带水果味的果汁,浓重的芒果味在空气中散开,和冷色调的青草味的反差强烈得让莫居凡有点作呕。 沉默了一两秒,不要给我提起她,为什么总是提起她。 「恩。」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嘟噥一声。 「好吧。你比我先喜欢她,我们不是同一起跑线的。」温时宇指着操场上的跑道,因为是环形的,所以各道的起跑线都不在一个平面上。 温时宇突然像想起什么,轻呵一声:「我觉得内圈比较有优势一些。」 「什么?」 温时宇看着莫居凡:「你忘了吗?那时候运动会,李晓跑的是外圈,被12班跑内圈的何婷萱超了。」 莫居凡把手里的衣服抓紧了些,他似乎感觉到衣料里的纤维在他的手里被扯得有点变形。 「忘了。」我为什么要记住?我讨厌她。她没有一样东西是值得我记住的。 温时宇点头,也不管莫居凡看没看见,继续垂着头在吹风。莫居凡身上的味道随着风飘到他的鼻尖。淡淡的,像是随着热量传到了空气中。 莫居凡也没说话,把外套的拉鍊拉到顶部,将半个脸埋到衣服里,呼吸喷出的热气带着温时宇的味道洒到他的睫毛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校园里想起了下课铃,楼下变得躁动起来,桌子椅子挪动的声音咯吱咯吱的,教室外的走廊想起女老师穿着高跟鞋走过的声音,像远古的某种乐器,有节奏地走过,然后停了下来。躁动里响起一个音调有点高的女人的声音,听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这声音带着一种香水和高级化妆品的味道,粉底和口红味格外的厚重。说完教室里便响起一阵唏嘘声,再然后又是桌子椅子移动的声音,如同电子產品復位那样教室里瞬间又安静下来。 有五分鐘了吧,这沉默。有五分鐘了。 听着女老师渐行渐远的高跟鞋声,温时宇感觉喉咙痒痒,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楼下有清洁阿姨拿着不銹钢製的桶和盆子洗刷的声音,水源源不断地流到下水道里,咕嚕咕嚕的。 不一会又安静下来,安静得听得见阿姨甩乾手,把手放在围裙上擦乾的声音。 「寀妮走的那时候你哭了。」温时宇冒出一句,突兀得如同在安静的殯仪馆里放的一串鞭炮。 「我知道。」莫居凡把手放进口袋里,我奶奶那天去世了,不然我不会哭。他把头埋低了一点,挑起嘴角在黑暗中轻轻地笑。 「你还爱她。所以你只是喜欢李晓而已。」温时宇的声音似乎有点兴奋。 所以呢?那你也没戏。你别想和她在一起。 「算了,」温时宇的声音有一个降调,「想开了。」 「嗯。」那就好。衣服后面的笑顏慢慢加深。 「我睏了。让我睡一下。」温时宇靠在莫居凡身上,闭着眼睛说了一句,没过几分鐘就睡着了。 莫居凡支着他的脑袋,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温时宇身上。 温时宇的皮肤贴在他的身上,暖暖的。 他低下头凑过温时宇的脸,呼吸扫着温时宇脸上的绒毛,温时宇不适地把脸在莫居凡身上蹭了蹭。 理了理温时宇额前的瀏海。稍长的瀏海让那人皱了皱鼻子。 拉起温时宇因为动作有些下滑的外套,手穿过温时宇的身子环在他的身上,软软的身体轻轻地压在他的手臂上。 天空上的卫星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它们把所有信号传导人们的手机上。只要一条电波,发射。然后收件人就可以收到你的讯息了。 我只替我自己发送讯息,收件人只有你。 我对你那么好,你要知足。 不要喜欢别人。 我只对你好。 ==正文、番外+特别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