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to Close》 第一章 拉着行李箱,歷经五六个小时的车程,曹宥馨瘪着嘴,走进这个城市,她从未拜访过的城市。虽然自认为比起玲桾,她觉得自己更接近道地的台湾人,但是出生到现在,她待过的地方不出台北市方圆一百公里吧,大部分的时间都往返于旧金山。海港城市,站在市中心的火车站外都能闻到属于海的味道,夏天来到海边真的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原先临时被分派到地方研习的坏心情也稍稍袪除了几分。 是她爸爸,t大的校长兼董事,临时决定要分派外文系的助理教师到各地研习,也是为每年的慈善教育做热身,传统的教会学校,加上爸爸又是个虔诚的教徒,t大在外认养了许多孤儿院,并且给予他们相当的补助和教育。这回,她才刚刚考进t大的通识课程教师,居然马上被拐来这里当一个月的外语老师!举手遮着阳光,曹宥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这个城市的一员,而不是一个从高消费首都城市来的乡巴佬。 拿着地址,行李箱不时和地板磨擦出恼人的声响,她已经为了这个地址绕了好几圈,想问当地人,却又觉得这年头什么人都有,而这个时间点,年轻人都在公司行号里埋头苦干,路上只剩下年过半百的人,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强行和你推销的妇女阿婆,或是想搭訕然后诱拐的大叔,难道没有和自己年纪相仿一点的人嘛….. 一个轻快的身影穿梭在街道间,直筒合身的牛仔裤,一件t-shirt外搭一件羽毛背心,一顶军帽在加上足以遮去半张小脸的超大耳机,侧背曼哈顿包,踩在滑板上溜过一间间店家。左脚改变施力方向,一个右弯拐入一家小店,店铺里的阿姨看见来人,马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小帅妹你终于来了喔!」 「阿姨,今天没办法待得太晚,有客人要来。」 「又有老师要来喔?」 「恩。」 拿出黄色的围裙,让滑板靠在墙角,脱下了帽子,一张稚气精緻的小脸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微笑忽视了店铺里客人惊艷的、讚叹的、爱慕的眼神,走进吧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铺,装潢说不上典雅,餐点也只是普通的简餐,但是客人却源源不绝,店长阿姨常常说自己僱对了人,僱到了一个”男的帅女的美”的少年,许多人来用餐,为的只是看一眼这个人型招财猫,苏文。 站在柜台里收银兼打果汁,搞得一群人争着要去付钱,女学生争着要去点餐,虽然混乱,不过不影响她的人身安全就好。苏文笑看那边快起争执的女学生,端着果汁往那号桌走去。 「饮料来了,点好了吗?」 「呃……恩….恩……」 女学生憋着不敢喘大气一下,双手颤抖着将菜单递出去,苏文礼貌性地微笑一下,转身离开,女学生虚脱似地瘫在椅子上,五秒鐘之后突然大叫 「她对我笑了!!!!!!」 曹宥馨疑惑地看着一间不起眼的小店,大约只有一般店面的三分之二大,为什么里面的客人这么多?还在这么不起眼的角落?进了门,找个角落坐了下来,忙碌的大婶递了份菜单给她,一一扫视过,恩…..选定了中餐,环顾一下店面,人这么多出菜肯定慢,算了,将就一下就过了。把菜单交给上菜的人,不计形象的靠在椅背上大口灌着水。虽然自己出了名的没方向感,但不至于晃了一个小时都还离不开市中心吧?放弃和那张被揉烂的地址挣扎,她决定酒足饭饱之后直接叫车。 「我去点啦…….」 「我来就好了啦…….」 隔壁桌的女生争着谁要去点餐,曹宥馨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为了点小事也要争,怎么一副快打起来的样子?无聊地看着她们,发现争吵越来越小声,眼角馀光看见一个人走了过来,女士们的眼神跟着那道身影飘向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小姐,你的果汁。」 抬眼,手搁在托盘上忘了收回,就这样毫不避讳地瞧着面容清秀的服务生,好美......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随即回神发现自己竟然对一个同样身为女子的人流口水,心里顿时鄙夷自己千万遍。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给人一种清新舒适的印象,就像这个人的外表,乾净,澄澈。 「谢谢。」 苏文笑了,本来就微笑的面容笑得更开,电晕了一旁花痴的女学生,更让曹宥馨挪不开目光。笑,并非看见什么有趣的事,她看见了曹宥馨桌上的字条,那上面一连串的地址。八成迷路了吧,按照这个时间,这位老师应该已经在院长办公室了才是。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客人比较多,出菜时间会稍有延长,请你稍等。」 没有回话,只是以点头代替言语,这么温柔有礼这么温和清秀,不论是谁都要给她面子吧。真是奸诈。 城市的边缘,一间幼儿院座落在海岸的一角,可以全览欣赏海景,离前方的沙滩还有两百公尺,位于较高的台地上。一名女子正带着孩子们唱唱跳跳,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胸前,从小生长在这间收养孤儿的幼儿院。 「瑋晨啊……」 赶紧过去搀扶着院长,已经双眼失明、年过半百的妇女,扶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怎么了?」 「那个老师怎么还没来?」 「可能迷路了吧。每个新来的老师不都是这样嘛….」 「苏文去上班了是吧?」 「恩,我打个电话叫她下班的时候找找吧。」 「好。」 「孩子们,你们跟院长奶奶玩一下喔,姐姐去打电话。不要让院长奶奶摔倒喔!」 「好!」 屋簷下,形成了一幅景色,和蔼的妇人摸着孩子们的小脸,和孩子们一起童言童语,那是一群被遗忘的孩子,就像无法追溯源头的流水,但愿他们永远不要想寻找自己的来处,那将会是一个永恆无解的迷思。白纸般的童年,有着老奶奶和大姐姐们的彩绘,他们并不孤单。 第二章 忙完了中午时段,店里只剩下零星的客人,苏文不急着休息,游手好间地靠在柜台边看着角落那抹金色,就这样靠着墙壁睡着了啊。如果说美好的事务总是稍纵即逝,那曹宥馨就是停留在她脑海里最久的美好。因为阳光西晒的缘故,那抹金色更显耀眼,淡淡的咖啡色装潢衬托着周遭的气氛,一个安详寧静的夏日午后,外面的行道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苏文拿出她的单眼相机,无声地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刻。 “doyoueverthinkwhenyou’reallalone……” 盯着手机,直到铃声唱到了第二段复歌才接起电话,角落的人有了反应。 「喂,怎么这么晚才接?」 「怕你叫我买山药回去。」 「喂喂喂!你这什么态度啊?吃山药对皮肤好啊笨蛋!那个,你要下班了吧?到火车站附近找找新老师的人影。」 「瑋晨姐,你也要给我连络电话吧,我哪知道哪个是老师哪个是学生。」 「哪里会有学生啊真是……09xx-xxx-xxx,我看她八成是迷路了。」 「知道了。」 拿着抄有电话的字条,这算是变相拿到了她的手机嘛?还是不要打了吧。再次看向角落,沉睡的人醒了,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彷彿还在寻找为何自己会坐在这里的答案。 「喝点水。」 看向声音的来源,是那张精緻的鹅蛋脸,刚才在梦里也看见的.....猛然发现自己居然梦见了眼前的女生,曹宥馨吓得把水洒了出来,引来苏文得一阵疑惑。拿了抹布清理桌面,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对面的人被水呛了一下。 「你是老师,对吧?」 这是攀谈?有人搭訕是用职业来起头的吗?而且,还被猜中了! 「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没想到教师界里还有会染金发的人。」 「这有什么不对吗?」 苏文的口气很轻,轻得让人觉得轻佻,让人觉得不屑,曹宥馨便是栽进去这个误会的漩涡,语气也跟着渐渐强硬起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适合金发,很漂亮。」 本以为能跟她继续槓上的,听见后面那句算是称讚的话,曹宥馨一时间没了气势,反而有些害羞。不小心看见苏文的眼神,里面有不容怀疑的真挚,从那双清澈的眼睛传达出来又是加倍的触动。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 「你要去的地方是一间幼儿院,你的职责是英语教学,你应该十二点半就要到的。」 眼睛驀然睁大许多,这人不是会通灵就是她活见鬼了!看着苏文拿起手边的地址,大脑还没消化刚才的讯息,无法反应该说什么。 「你的名字是曹宥馨,今年25岁,来自t大。」 「你……怎么…….知道这些?」 要不是眼前和她说话的人长得很无害很养眼,稍稍抚平了她的不安,她现在已经全身起了恶寒,麻痒的感觉从脚底直窜脑门,手心冒汗。 「我还知道,你迷路了。」 「你怎么知道!」 突然提高的嗓音,曹宥馨引来其他客人的侧目,苏文始终噙着笑意,不停玩弄着手上的纸条。曹宥馨突然对眼前的人心生厌恶,她生平最痛恨一种人,点中了别人的弱点和痛处,却又微笑带过的人,明知道会对背后的原因多么好奇,却总是带着笑容缄默。这种人真的很讨厌。 「幼儿院在城市的另一端,你完全走反了。」 「你又知道?」 「我知道,因为我在那边长大的。」 曹宥馨看着路边眼前的机车,在看看手上的行李和包包,这人要找交通工具不先用大脑想想吗?她自己手上还有一个滑板……机车上的人,皮肤也太符合海边的形象了,曹宥馨曾经有认真问过连瑋晨这件事,她到底是黯沉还是晒黑的,那时候气得连瑋晨煮了一个星期的山药大餐。 「苏文你是笨蛋啊!机车怎么载行李啦!」 「行李我抱回去,你把她载回去吧。」 说完,带上她超大的耳机,阻隔了外界的噪音,提了口气拿起地上的行李,站上滑板扬长而去。曹宥馨看着刚起步不稳的样子,心里替她捏了把冷汗,行李怎样不打紧,她是真的担心这样在马路上很危险。连瑋晨推了推看着苏文消失的曹宥馨,这两个人熟得这么快?已经会为对方担心了?八成又是一个被电到的女生吧。 「包包要放前面吗?」 「没关係,我背着就好。」 「这样会危险的,放心啦,我们不是什么打劫集团。」 默默交出包包,曹宥馨才发现自己打从心里不觉得这两个人是什么诈骗集团,虽然这样太没有戒心,但是真得压根没想过她们是坏人,事实也证明,这里和台北市的人相比,纯朴多了也善良多了。 「她那样…没问题吗?」 已经上路到一半了,曹宥馨还在想着苏文拿着行李走掉的身影,那纤瘦与竹竿有得比的身材,提得动那样大的行李箱,而且必要的时候还得穿梭车阵间,这….太危险了….连瑋晨摘下口罩,掀开安全帽的面罩,嘲讽的声音真切地传达到曹宥馨耳里。 「她喔,脂肪赘肉没几斤,力气倒是有很多。别担心,待会到远处那个小台地那里就能知道她有没有安全到达了。」 那里有个缓上坡,苏文决定站在那里等待机车的身影,然后再来一次特技表演,她可不想抱着这么重的行李慢慢滑上去。远方传来一阵机车高时速划过空气的声音,苏文突然衝到小路中央,逼得连瑋晨只能紧急煞车,曹宥馨也就这样撞了上去,好吧….男生玩这种把戏就算了,她也要玩是怎样?! 「苏文!要死啦你!」 「快点吧,别让院长等太久。」 从前方置物箱拿出一条绳索,前端有个鉤子,鉤住了机车的后把手,苏文使劲拉了拉,示意连瑋晨可以走了。曹宥馨转头看着苏文这高难度的动作,一手抱行李,一手抓绳子,由于机车速度较快,滑板显得有些颠簸,苏文却依然稳如泰山,这人从小和滑板一起出生的吗?爬上山坡,幼儿院的主要建筑马上映入眼帘,而小山丘的另一面是湛蓝大海,正因为美景而醉心的曹宥馨被一个甩尾吓得紧紧抓住前面人的脖子,然后看见苏文从她们旁边飞了过去。 「喔…..大姐…放手啊…..我知道错了…..」 连瑋晨哀嚎着,以为是因为她故意把苏文甩出去,所以曹宥馨掐着她脖子不放。只是闹着玩的啊,以前都玩过无数回了,那傢伙技术好的勒,根本就甩不死她……. 「这样很危险!」 下意识用力拍了一下前面的脑袋,发现自己的手更痛,轻轻揉着手心,突然有一隻手抓过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曹宥馨心里触动了一下。 「怎么?这样也能打伤啊?」 翻动着手掌,她当然晓得不可能受伤,只是单纯想和这个女生接触一下而已。喔…..怎么讲得自己好像变态怪大叔一样……嗯嗯…..皮肤不错呢,厚度适中…..没意识到自己渐渐搓揉起来的手指,在人家手心划着,想暗示也不是这么速度的吧? 「你可以放开了。」 第三章 被一个陌生人在手心划圈就算了,那暗示些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可是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觉得心痒难耐啊?!这是怎么了?!喔天哪!!曹宥馨!!你怎么可以这么…..你是来工作的你是来工作的你是来工作的……大家都会有感觉大家都会有感觉……不是只有你不是只有你…… 苏文看着被紧握住的手,眉毛正朝右上方抽蓄着,这女人有完没完?让自己放手了现在又反过来紧抓着自己不放,摇了摇手,试图找回她的注意力。 「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呃…….好。」 「苏文,倒茶给曹老师。」 曹宥馨捧着水杯,看着桌子另一边,双眼无法聚焦的老妇人,虽然看不见,却让人看不出她的茫然。进门的时候,苏文蹲在妇人的面前,只是摸了摸轮廓,便能知道是谁,人家都说失明的人,其他的感官知觉会异常灵敏,今天算是见识到。 「曹老师,觉得这里环境如何?」 妇人握着苏文的手,一手在桌上摸索着水杯,苏文拿过递给妇人,乖乖坐在身侧。 「恩,和台北比起来,这里好多了。」 「恩,这次来是要教孩子们英文吧?」 「是。」 「那就麻烦你了,小孩子可能会比较吵闹,如果真的管不住了可以叫苏文或瑋晨,她们会让孩子们安静上课的。」 「恩。」 看着一边低头写字的苏文,突然想起在餐厅的对话,她说她也是在这里长大的,也是被拋弃的孤儿啊……曹宥馨无法体会理解被拋弃的感觉,她家境优渥,自然从小被捧在手心上,也养成了她的傲气,恋爱,自然没有她被甩的道理,凡事都以自己为优先考量,对于苏文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是她从来不了解的。 「苏文啊…..」 「院长。」 「带老师去休息了。」 「好。」 不多话,是曹宥馨到这个城市遇见了这三个人之后的第一印象,连瑋晨算是话多的一个,那是和苏文还有院长比起来。问题的回答是yesorno,就只有那几个简单的字句,就不能多讲几个字? 走出门口,跟在苏文身后,眼神却被突然出现的单车少年吸引,染着一头金发,躺捲的发型很像香菇,和苏文一样都有一个大大的耳机,一个后背包,手腕上绑了一个庞克风格的手环。跳下车,少年看见曹宥馨,礼貌性地点头示意,和苏文打过招呼之后便往院子里走去。 「那是逸铭,今年要考大学,应该有机会到你们学校。」 「你们,要怎么养这些孩子?」还可以养这么大? 「董事们每年捐来的钱够她们餐餐都吃牛排了,为了积阴德也不用这么阔气,搞得我们受宠若惊的。」 连瑋晨手中抱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从厕所出来还一边和曹宥馨解释,金发碧眼,讲的一口字正腔圆的台湾话,曹宥馨倒是很惊讶会在这里看见西方面孔。苏文伸出了手,小女孩轻轻地和她击掌,曹宥馨才看出异样,小女孩的左手只有手掌,没有手指。 「她……..」 「出生前细胞分裂不完全,后来萎缩了所以截肢。」 比平常还要再低一些的声音,苏文宠溺地拍拍女孩的头,带着曹宥馨继续往上走去。一间小别墅出现在眼前,刚才在下面看见的少年,此刻正在房子前面的空地玩着滑板。 「书看完了?」 「没有,学校今天刚考完试。」 「别玩得太晚,要考试了。」 「知道了苏文姐。嗨!你好,漂亮姊姊。」 「你….你好。」 「我会考上你们大学的!」 「那就加油吧。」 终于有一个话多的人,可是好像好客了一点,唉……都是负担呢。进门,全部都是木製的家具看得曹宥馨傻了眼,连杯子筷子碗盘都是木头,窗户的框架也都是木头,一楼的某个角落,放着雕刻器材,苏文看了眼呆住的曹宥馨,逕自上楼客房的所在地。 「这是你的房间,独立的卫浴设备。」 「谢谢。」 「厨房在后面,洗衣机在房子左侧。」 「你的房间在?」 「这里。」 手指着对面的房门,苏文一手摸着脸,思考着还有什么没有说。 「你们都睡在这里?」 「瑋晨和院长还有留宿的保姆睡院内,我和逸铭睡这里,逸铭睡一楼。」 「喔。」 推开房间的窗户,她是面海的那一侧,顿时有一种来度假的感觉,感受不到繁忙的脚步,这里的生活步调悠间得让人想一辈子留在这里,恩……有海的味道…..迎着海风,让头发随之起舞。苏文站在门外,有些愣住,随即回神,伸手敲敲门板。 「下雨的时候要记得把外窗关起来,不然雨会渗进来。」 「知道了。」 没有回头,所以曹宥馨没有看到苏文移不开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想掩饰一下自己的异样,苏文走近曹宥馨,在她身后的柜子前停下。 「喂。」 「啊!吓到我了…….」 「这个。」 伸长了手,轻而易举地探到了柜子的顶端,从上面拿了一把电蚊拍出来。 「最近会有蚊子,自己打。」 噗!实在很想跟她说自己一旦睡着,就是在旁边敲锣打鼓也醒不了,区区几隻蚊子算得上老几。 「不需要,我很深眠。」 「喔。」 「这里有网路吗?」 「有,你可以用自己的电脑上网。」 一阵强风吹了进来,苏文的视线完全被金发给佔据,被曹宥馨随手摆在桌上的资料散落一地,两人不约而同地蹲下开始收拾,混乱之中曹宥馨抓到了苏文的手,就像偶像剧一样,两人对视了一会,才别开脸继续捡拾,苏文起身关上窗户,为这场混乱画上句号。 「苏文!曹老师!李逸铭!吃─饭─囉!」 连瑋晨的声音硬是从幼儿院传了上来,虽然相距不是很远,看苏文见怪不怪的表情,敢情她是每天都这样了。客厅里,逸铭戴着耳机,似乎是没有听见刚才的声音,看着新出炉的舞蹈教学,跟着一起扭动身体,苏文从电脑后面把插头给拔了下来,马上就有人发出哀嚎。 「苏文姐姐!」 「吃饭了。」 「每次都这样……..」 「你陪老师慢慢走,我先下去了。」 「喂!怎么可以…..偷跑…..」 苏文踩上滑板,一溜烟便不见人影,逸铭转过头,搔搔头,朝曹宥馨靦腆地笑了笑。 「嗨,你好,我是李逸铭。」 第四章 「逸铭,带他们去洗澡。」 「喔。」 「男士们,跟逸铭哥哥去洗澡。」 把男孩们赶去一边的澡堂,苏文坐下来收拾院子里的杯盘狼藉,瑋晨和保母带女孩去洗澡,只剩曹宥馨一个人,无所事事。 小小的空地摆着以前幼稚园都会出现的五顏六色的桌子和椅子,年龄稍长的就坐在折叠的椅子上,虽然加起来不到二十个人,要安顿好她们也是一大学问。 「我来帮忙吧。」 「晚餐有吃饱吗?」 「恩,瑋晨的手艺挺不错的。」 「吃饱就好,这里是没有宵夜可以买的。不过,看你这样,应该不吃宵夜吧?」 苏文毫不避讳地打量起她的身材,曹宥馨手上拿着杯盘碗筷的,实在是没有手为自己…….遮羞?笔直匀称的腿部线条,恰到好处的腰围,恩…..上围也是相当傲人…..眼光扫过了身体,在脸部却刻意放慢了速度。那是她身为艺术家的职业病?习惯了观察入微,她可以把每个人的细节刻在脑海,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外表称得上完美,骨子里是什么样子她就不得而知了。 「看够了吗?厨房在哪里?」 明显地被这生硬的语气给错愕到,苏文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收拾,确定东西拿到不能再多,领着曹宥馨走到后院。 「东西放着,帮我扶院长回房间。」 近似命令的语气,曹宥馨临走前还瞥了一眼正在洗碗的人,这人还真有脸,好歹自己也是一名老师,来这里是教书不是帮佣!门口,妇人坐在摇椅上,抬头望着天空,清澈的夜空,没有什么云系的干扰,放眼一望,整片的星空,美得让人心口不断悸动。为什么,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眼神却透着淡淡的眷恋? 「院长,我扶你回房间。」 「宥馨哪,这里的夜空,很美吧?」 「恩。」 「曾经,有一位老师来到这里,三个月之后她要离开,临走之前她对我说,什么样的环境会养出什么样的人,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一辈子都会快乐地活着。」 看看连瑋晨和苏文身上那股浓浓的大海性格,恬静自然、天真乐观、怡然自得、爽郎活泼,莫非世上真有桃花源?无忧无虑地快乐过活?曹宥馨甩甩脑袋,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开。澡堂传来的嘻笑声,属于大自然的天籟,夹带淡淡海味的风,安详寧静的星空,不过一天的时间,她已经忘了繁忙的感觉。扶起妇人,慢慢带她走回房间,确定安稳了,起身要离开,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拉住了她。 「等一下,让我看看。」 拉着她蹲下,双手慢慢画着曹宥馨的脸,每一道轮廓都不放过。 「我记得了。」 「这样摸一摸,就能分辨出来吗?」 「这是我的专属认证呢。孩子里就是苏文和瑋晨还有湘玲最难分辨。」 乐观开朗,连院长都不例外。出去,看见苏文,没来得及接住自己的下巴,就已经掉在地板上。苏文搬了一、二、三……..十四、十五!十五张椅子!一次!十五张!这样她看的到路?椅子都把她的视线挡住了!连瑋晨走出澡堂,被曹宥馨的表情逗得笑出了声。 「大姊,不需要这么夸张吧?嘴巴张着不会痠啊?苏文,你看你把老师吓到了。」 「嗯?」 喔!天哪!她怎么还可以把头歪向看着这里? 「别担心,她力气大的跟牛一样。」 「她这样不会撞到吗?很危险…..」 「她方向感好得很,在山上迷路了也用不到卫星导航,我们有人肉地图。」 连瑋晨走了,荒谬的对话也结束了,苏文也都收拾好了,拍拍手上的灰尘,抬头。她喜欢整片星空倒映在眼底的感觉,没有什么真实的触感,却透过了眼睛传达到了心脏,那是她的镇定剂,也是止痛针。从她晓得想念为何物开始,五千四百七十五天,不管雨天阴天,院长阿姨教会她如何想念,却没告诉她该思念的是什么。 「苏文姊姊!」 撇过头,淡淡的眼神有了一点变化,曹宥馨还在思考眼睛该看哪里,苏文一把抱住了裸奔的小男孩。 「小佑!」 李逸铭跟在后面追了出来,身上也只为了一条浴巾在下半身,脸红不过的某人只好低着头看着地板。 「李逸铭你也五岁半吗?」 冷眼看着半裸奔的高中生,抱着小男孩揪着逸铭的耳朵走进澡堂,曹宥馨才得以解放。五分鐘过去,刚才裸奔的小男孩突然跑出来到她面前,无辜可爱的眼神看的曹宥馨心里痒痒的。 「宥馨老师,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 「诶?」 「苏文姊姊说我会让你的眼睛长不好的东西,要我来道歉。老师对不起。会长什么不好的东西啊?」 「呵呵呵呵……..」 苏文…..你跟一个五岁半的孩子讲些不三不四的还要我来解释?!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和小孩子纠结讲解了半天,直到苏文在后面看足了笑话才结束这奇妙的一幕。 别墅的周围有照明的设备,走近那些木雕,都是线条简单的人偶,不过刨面的技术做得很不错,上漆之后也看不见切割的断面,和家里的木雕摆设可以媲美……. 「你对雕刻也有兴趣?」 「怎么说也有?」 「我对雕刻有兴趣。」 「家里也有几尊这个,这些都是你的作品?」 「如果这里的称得上作品,那房子里面的就是杰作了。」 无语看着苏文,曹宥馨知道自己的掩饰能力大概在哪个程度,她也不惊讶苏文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这个人没什么幽默感。」 「那也看什么人说什么话。」 坐在窗台上,属于今天的思念还没结束,听见对面房间传来关门的声音,自星空收回了眼神,看着自己敞开的房门,隐约还能听见音乐声,她好像忘了拿什么东西给她……. 「sheplayedthefiddleinanirishband,butshefellinlovewithanenglishman...」 跟着音乐哼唱的曹宥馨,全身上下的布料只有浴巾一条,愜意地在衣柜前擦着头发,没心思注意身后慢慢靠近的人。 「喏,吹风机。」 「呀!」 双手护胸左脚抬起的样子,苏文一边的眉毛翘着,手僵在那里,眼神只是直直盯着曹宥馨的眼睛。 「不知道要敲门吗?」 「我敲了三次。」 「…………」 再看看曹宥馨,活像闯进房间的是个男生一样,一副怕被非礼的样子。 「你有的我也不缺,别遮了……..」 遮也遮不住的。 后来,每次苏文想起来都觉得原来当时自己已经对怀里的人有这般想像。 第五章 摸摸头顶,曹宥馨慢慢睁开眼,木头窗户的缝隙透出一丝阳光,多眨了几下,起身把窗推开,阳光强烈得让她张不开眼睛,天气真的越来越热了。 下楼,餐桌上有一份早餐,没见半个人影,曹宥馨走到房子外面。 「难道都在下面?」 苏文正在试玩刚做好的滑板,答应过逸铭高中毕业之后送他一个滑板,绕着房子不停得滑着,太起劲以至于没看见从房子左方突然出现曹宥馨,眼看两人就快撞上。 「啊~~~~~~~~」 那个高分贝的尖叫倒是让苏文清醒许多,往旁边跳开之后滑板就这样衝进去草丛。 「就算是牝鸡司晨,你也太大器晚成了。」 语文能力不甚优良的曹宥馨反覆咀嚼了一下苏文的话,决定忽略这不知道是褒还是贬的句子。不过看苏文掏耳朵的样子,八成是被尖叫声给衝击了。 用完早餐,苏文拿着曼哈顿邮包带上耳机,离开前还示意曹宥馨把碗盘洗出来。给了她一个白眼,愤愤地吃着早餐,这人一定要一副自己跟她认识很久的样子?刚认识的人连名字都不敢直呼对方,她怎么可以名正言顺地叫她做这做那的?她是外文老师不是菲佣! 瑋晨在广场上带孩子们带动跳,就像幼儿节目里面那样,地上一台ipod插着苹果专属的音响,是一首轻快的儿歌。曹宥馨坐在旁边看孩子手舞足蹈的样子,果然还是纯真自然最容易感染人心,只可惜这里的孩子注定要受世人异样的眼光。 运动时间持续着,轻快的歌曲后面是一首慢歌,瑋晨的动作也跟着柔和了许多,只是看孩子们模仿的样子实在有点好笑,那种带点现代舞风格的动作被做得四不像。一曲完毕,一个不同于前面温馨歌曲的前奏,曹宥馨挑起一边的眉毛,这歌不是……不是吧……. “i'mbringingsexyback,themotherboysdon'tknowhowtoact~~~~~” 「yeah~~~」 连瑋晨在前面做着性感撩人的wave,嘴上还一直喊着yeah,让她更傻眼的是,孩子们熟练地一起扭动着,也一起喊着……. 「孩子们,想不想看曹老师跳舞啊?」 「想!」 「那我们让她跳一次好不好?」 「好!曹老师,曹老师……..yeah~~~」 被拉到中间,孩子们围着她跟着音乐一起摇摆,有一种来到舞池的感觉,儿童舞池嘛。前面连瑋晨给她示范过了,这是让她不必注意尺度的问题?蹲了下去,做了一个开腿的动作,再以m字腿上来之后结束。连瑋晨在旁边跟孩子们解释分解动作,而曹宥馨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鑽进去。 她以为苏文已经去上班了,结果她开完腿之后面对着育幼院,苏文正从里面走出来,没看到开腿但是看到了m字腿,她看见苏文眼里微微的惊讶,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还…… 「很狂野,我喜欢。」 好吧,被男生调侃姑且可以当作搭訕,被女生调侃那叫羞辱!遇上苏文那个云淡风轻的样子,根本就是加倍的打击。 「我去上班囉,孩子们,上英语课要听曹老师的话喔。」 「好!」 「曹老师跟我说谁表现好,我会带奖品喔。」 「yeah~~~~~」 苏文笑得有些尷尬,虽然院长对于瑋晨的教学歌曲没有意见,不过把小小年纪的她们教成这样也不太好。 「不要用一些奇怪的歌曲教她们吧。」 「嗄~~我本来还想用蕾哈娜的歌曲………」 「现在是抢答时间,看到这些图卡了吗?」 「看到了~~~」 「这些刚刚老师都有教过喔,等一下老师变换卡片的时候,最先答对的人有糖果。」 这里的小孩平均年龄大概都在四到七岁,学龄前的儿童最适合用图像记忆的教学,所以她也特别带了很多色彩鲜明的图卡。瑋晨忙着准备中餐,时不时经过教室门口,看见孩子们和宥馨融洽相处,心里的讶异多过欣慰,这群被称做魔鬼的孩子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啊。 下了课,曹宥馨庆幸着不是玲桾抽到这个实习,看到小孩和看到飞虫是一样的反应,不晓得是小孩的悲哀还是飞虫的荣幸。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四五个孩子朝她这边衝来,撞上的那一刻曹宥馨故意往后倒了下去,搞笑的动作惹得孩子们纷纷趴到她身上去。 「老师为什么你的头发是金色的?」 「老师为什么你的指甲的粉红色的?被门夹到了吗?」 「老师为什么你的睫毛这么厚?」 「老师为什么你……」 眼看曹宥馨快灭顶,连瑋晨站在门口,两手放在嘴边。 「吃饭囉!」 高频率高分贝的传唤声穿透了孩子们的问句直达耳边,小孩们一哄而散,曹宥馨狼狈地坐了起来。 「真的很恶魔…..」 「曹老师你不吃饭吗?」 「喔不了,我想出去买些东西。」 「这样啊,那你会骑车吗?」 「不会。」 「那你等我一下,我载你下去。」 连瑋晨把车骑到苏文工作的地方,把曹宥馨跟机车留在那里,自己带着滑板走了,留下两个人尷尬无语的窘境。为了等苏文下班带她去买生活用品,曹宥馨坐在上次的位子喝茶吃点心,而隔壁坐了一对刚刚被自己母亲拋下的相亲男女,大眼瞪小眼,怎么瞪也瞪不出一个结果,本来想当作看一部人生剧场,运气不好看了一齣默剧,转头看看外面的街景。午后阳光,烈的让人不舒服,不过金黄色的枝叶和地上的倒影却又温暖得让人醉心。那对相亲的男女走了,结帐的时候还各付各的,这是没有下次见面的必要了,虽然爸妈到现在都没有过这种老土的行为,不过如果30岁之前没有消息,估计自己也会沦落这般下场。 「怎么?你也想要相亲吗?」 苏文突然的出现,还有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曹宥馨举起右手作势要打她。 「我行情好得很。」 「也是啦,苍蝇多过蝴蝶。」 “啪”一声,苏文的左手臂差点废了,痛归痛,苏文还举起来假装脱臼,天生笑点与眾不同的曹宥馨华丽丽得把水喷了出来。 「你知道你这样做的下场是什么吗?」 看看周围的桌子,每个人的眼神都写着”真是没良心,这么漂亮也给人家这样吐。” 「活该。」 不顾与整间餐厅的客人为敌,心直口快地迸出这句,没注意苏文举起的右手,被勾住脖子拉向她。 「够直接,我喜欢。」 第六章 以一个陌生的人而言,一天之内对自己说了两次喜欢,那人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真的煞到了所以胡言乱语?很可惜,苏文不是陌生人,她是曹宥馨来到这个城市第一个认识的人。 「喂?玲桾啊。」 「亲爱的,在那里还好吗?」 「恩,这里很棒,只是你不喜欢小孩,不然你一定也会喜欢这里的环境。」 「看看那里的环境能不能让你不要继续多愁善感,希望你能带个不一样的你回来。」 「哼哼,从旧金山回到台北,你看我有改变嘛…..」 跨过太平洋都移不动的本性,区区几百公里外的海港城市不足掛齿。 「喂,你看事情的角度已经够与眾不同了,千万别在那里养成更奇怪的习惯。」 「这倒可以努力看看。」 「不跟你聊了,我们家那口子要回来了。」 「喔喔喔~~~快点掛电话,我不想听见不该听到的……」 「曹宥馨!」 多愁善感吗?每回听见这四个字,她总是会再重新审视过自己。只是,遇见的人越多,她也就越不在意,因为大家都会这么说。所以,当苏文说她是”本性阴鬱,外表冷漠,内在如火,不甘寂寞,心直口快”,她只给了一个白眼。后来苏文补充了”因为能看见事情的另一面,所以心态和说话的重点也是一般人没注意的",”你还在寻找一种东西,能让内在的温暖融化外在的冰冷”。她为了苏文精确的解析而送上她的心,只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懂她如苏文。 她知道有老二哲学,但是她有自己的一套老大哲学,在曹宥庭出生之后,她学着在家里活得像一名哲学家,在妹妹和父母之间调整自己的角色定位,可以是和事佬,可以是传话筒,同时,她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顶着大学校长之女的光环,也不是什么风光事,接踵而来的只是外界投以关注的目光,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她看见的只有一群捕风捉影的狗仔。 楼下敲敲打打的声音终于截断她的思绪,起身披了外套下楼,逸铭还在玩电脑,一副不受干扰的样子。往声音的根源走去,房子的右后方有一间间小小的木头屋,曹宥馨靠在门边从纱窗看进去,苏文拿着刀子和槌子,对着一块只有雏形的木头敲打着。比起房子外面那有些粗糙的雕工,木屋里面的雕刻几乎是展览级的工艺。 当一个人专心投注在某件事情上,这时候出声音只会让那个人出错,曹宥馨还晓得这个道理,选择站在外面不打扰,只是她没有弄清楚一件事,她为什么要站在那里看苏文? 「站多久了?」 「五分鐘。」 「进来坐吧。」 「不了,我要去睡觉。」 看着被海风吹起的外套,苏文笑意很深,那笑容背后的含意让人捉摸不定。 隔天早上,当曹宥馨走下来吃早餐,苏文看见她的眼袋,撑着头无奈看着她。 「如果这个地方还能让你失眠,我真不晓得哪里可以让你睡得安稳。」 「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什么第一印象是什么?」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不是木雕艺术家,倒是给我一种某某系列的爱情作家。」 「我?」 「恩,你。」 「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换上爱情作家的那一面继续和你谈话?」 「这样也好,现在我需要一个很会嘴砲的假作家。」 「那么请问曹宥馨小姐今天想要諮询什么?」 「这样很像心理医生欸。」 昨天晚上看见玲桾传来的简讯,也是让她今天早上有眼袋的原因,一个很久没联络的人,突然间自己被告知那个人打算回来,而那个人过去的那段又再次被唤醒。 今天的苏文,戴着细黑框眼镜,本来雅痞的气质多了一点文静和书卷气,是个让人很自然倾诉的对象。 「没什么,只是有个人要回来了我有点不安。」 「男朋友?」 「欸……..是女的。」 「所以是女朋友?」 搅动咖啡的手停了一下,抬眼对上苏文兴致盎然的眼神,手上的动作继续着。 「我以为你的思想没有这么前卫。」 「我以为你的个性应该更坦白些。」 「这种事情坦白不坦白无所谓吧。」 「你,从对话的一开始把我设定在某系列爱情作家,对我拋出这样的问题之后告诉我不坦白也没关係,如果我真的是作家是不是应该开导你两句,让你对我敞开心房?」 「我以为你会跟木头一样木訥。」 「我以为你会跟金发一样个性。」 她、玲桾和以禾是同一间大学的学生,她和玲桾唸的是外文系,王以禾是企管系的学姐,但是刚好她们寝室在隔壁,也刚好碰上一隻蟑螂让她们在患难中相识。那是一次的因缘际会,和她们两个同寝的两个室友都不在,是一个周末,大部分的学生都会返家,以禾也刚好留宿学校,电脑里的报告敲打至一半,午夜梦回的时刻一声尖锐的叫声自隔壁寝室传出,一隻拇指大的蟑螂将两个女生逼至墙角蜷缩,以禾永远记得她拿着木裩进到她们房间,两个女生花容失色的样子。 「哼……」 玲桾还在馀悸中轻声啜泣,她则是看着王以禾徒手抓起蟑螂的触角晃呀晃得将牠拋出窗外。 「你们还好吗?」 「恩……..」 接着,她们见面的次数多了,当然多半是在和昆虫奋战的时候,是她们提起寝室以外的地点见面才渐渐熟络,而那时候,她没有想过和以禾会有什么朋友以外的发展。 「很平凡的过程啊。」 「你期待什么轰轰烈烈的开始?」 「我不适合太激烈的情境。」 「我也不适合。」 「但是你渴望。」 渴望?对不可强求的事物,那是渴望还是奢望?许多人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不论是爱情还是事业,这样的人生才不会留白。只是,那些总是说人生就像一块画布的人,即使站在画布的正面以油漆泼洒,上面还是残有白色的缝隙,而在轰轰烈烈的同时,也无法回头再补上顏料。 第七章 如果你的人生可以整天和滑板为伍,曹宥馨以为苏文肯定第一个表示赞成,比起雕刻家她倒不如参加街头滑板大赛。坐在窗台上,外面太阳大得不可思议,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这样才有海港的样子”,也是,不难想像连瑋晨那一身的黑皮是怎么出现的。 「还在烦恼?」 「你不当作家也可以改行当心理医生。」 「什么时候要见面?」 「今天晚上,我朋友会带她一起来。」 「去确认一下吧。」 「确认什么?」 「确认你对她是眷恋还是遗憾。」 「遗憾?」 苏文坐在床边,和她隔着一个走道的距离。 「再美丽的爱情,组成因子都是最美丽的遗憾。」 「这又是哪一本小说的引言?」 「爱情因为遗憾所以唯美,爱过的人总是为了已逝的爱情而惆悵,只因为以为那是他们所拥有最美的一段爱情,然而最后留下的不过是分手的遗憾。」 「你好烦。」 「是因为被我说中了所以觉得我烦吧。」 「你很讨厌。」 「朋友,我们不过认识三个礼拜,没有深入了解过怎么可以妄下定论,而且,我很喜欢你呢。」 在曹宥馨眼里,苏文真的是一个再狡诈不过的心机女。只是那个起初的滑板少女,看不见的是内在的深沉,截至目前,苏文说的话都有她的逻辑和道理存在,而自己找不到可以反击的地方,任人宰割。 「等你们见面了再跟我说吧。我也不介意你们在我的店里相聚。」 「去死。」 本来的三人聚会因为玲桾蓄意的火车误点而造成她和以禾的两人约会,一个从台北搭火车,一个从华盛顿搭飞机,是天意还是蓄意?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玲桾的贴心?」 「恩….嗯?」 以禾的笑容很温暖,不过仅限于温柔的笑,当然也只会对她。 「真的是很久不见了呢,宥馨。」 「以禾在美国过得好吗?」 怎么说,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宥馨的毕业典礼上,她们之间没有人知道,又怎么会有人知道?不牵手不拥抱不传情,有的只是为彼此默默的付出,确切的说,是王以禾默默的付出。连玲桾都不晓得以禾有出现在她们的毕业典礼,而曹宥馨则堂堂正正地从王以禾手上接过毕业贺礼。 玲桾常常说她是个恋爱绝缘体,除了王以禾一个就再没下文,唯一的一个也是在一个礼拜内被告知在一起了和分手了的可怜砲灰男,所以每次都被说是忘不了的一段情,是忘不了还是不想忘? 「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 「想回来确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 沉默许久,以禾带着微笑再开口。 「不过我已经确认了。」 「嗯?」 心里的不安从点发展成线再扩散到面,她突然害怕了,害怕以禾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也为苏文的话感到心慌 「宥馨没有男朋友或是女朋友吗?」 「目前…….没有。」 「那我说这句话就没什么好顾忌了。」 「什么?」 「重新开始,是我确认对你的感觉之后,在美国生活四年之后,在我看见你的时候,最后的结论。」 「以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这个我可以看成是你在转移话题吗?」 她们之间总是这样,一个太懂爱情,一个不懂爱情,又或许,她们两个都在互相学习着。太会照顾人的王以禾,太过迟钝的曹宥馨,奇蹟似地携手走过大学生活。曾经她有一段幸福,她也以为会这样平顺地走下去,只是,原来太过平顺的幸福也会有出错的一天,自己似乎给不了以禾太多的回应,只能放任以禾的付出累积在心里一处名为愧疚的地方,在最幸福也是最适合的时机,大方说了一句”到此为止吧”。看着以禾的咖啡出神,脑海里不断跳针着苏文说的话。 “你对她是眷恋还是遗憾?” 「以禾。」 「嗯?」 「你确定你对我是眷恋而不是遗憾?」 那是第一次,曹宥馨没有得到王以禾的答覆。幸好午茶也吃到尾声,以禾还是以前的以禾,温柔照料着她的一切,送她到育幼院的斜坡前。 「宥馨的问题真的考倒我了呢。」 「如果你觉得麻烦就不要想了。」 「这个我得好好想想答案,不然我在美国做的一切努力恐怕都要白费了。」 「努力?」 「下个星期你就要回台北了吧,我们在那里见吧。」 以禾的努力?自己似乎还是很在意以禾的一举一动,就像以前专注看着彼此的时候,什么叫做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即使两人肩併肩走在人挤人的食堂里,仍然愿意为了看着对方不惜冒犯撞到别人,爱情使人盲目,但她比较怕得是,失去既定的方向。 爬上育幼院,苏文双手交叉站在门口,挑着一边眉毛看着里面,里面传来一男一女和院长的对话,她站的角度刚好看见会客室的沙发上连瑋晨闪神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谈判吗?」 「在看某人可以撑到什么时候。」 「什么意思?」 瑋晨向院长打过招呼离去,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似乎还刮起了一阵风,味道酸酸的……… 「她怎么了?」 「吃坏肚子了。」 没来的及反驳,育幼院里走出一个女子挽着一名男子,两个人搀扶着院长走来庭院。 「她是徐湘玲,这位是她的未婚夫,郑宇翔先生。」 有那么一些印象,曹宥馨微笑伸手向徐湘玲致意。 「你好,恭喜你们。」 「谢谢。」 说话的同时,徐湘玲的眼神看着瑋晨离开的方向,苏文摸着下巴看着对面挽着的双手,再看看徐湘玲和郑宇翔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新婚心情啊。 空气中的氛围甚是怪异,曹宥馨拽了拽苏文的衣角,示意她自己想要上去了,苏文闻风不动地站在原地。 「你先上去,当心上面那头母狮子。宇翔先生不介意我和湘玲单独谈谈?」 「等我一下。」 「恩。我在这里等你。」 苏文很习惯地牵起徐湘玲的手,带着她往上走去。 「姐姐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要结婚了。」 「我知道。还有呢?」 「我只是想带宇翔回来看看院长。」 「还有呢?」 盯着那双诚恳的眼睛,徐湘玲却感到无比沉重的压力。轻叹一口气 「我想看看瑋晨姐。」 「我心里那个沉稳的湘玲似乎莽撞了一次。」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能消弭一个人内在的纠结挣扎,那这世界上的心理医生都可以辞职了。 第八章 老大不爽坐在沙发上,不时摔遥控器洩愤,用力叹着气,一切可以发出噪音的事情连瑋晨都一一尝试了,在餐桌吃饭的苏文和曹宥馨加上李逸铭,吃得很不安稳。突然一个起身,苏文走到客厅抓了一个最大的抱枕,右手一挥朝瑋晨脸上砸去。据曹宥馨的经验来看,某一次的意外她不小心跌坐在沙发上压到那个抱枕,本是棉花填充物的东西异常的坚硬……..她应该晕了吧? 倔强坐直了身体,不让惯性推倒她,抬头瞪着苏文。曹宥馨放下碗筷起身,被李逸铭拉了下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插手。 「姊姊们打一架会舒服一点的。」 「什么?」 连瑋晨回敬苏文一击,但是马上又被苏文击倒,两个人扭打在沙发上,身形上苏文已经算是下风,心情不好的连瑋晨力道更失控,把苏文摔下沙发撞到桌子,顾不上背部的痛,一把拉下连瑋晨,把人压在身下右手握拳打在脸边。 「够了吗?」 「她怎么可以………」 哭了,苏文拉起连瑋晨,帮她整理衣服头发。愿意哭就好,情绪要有疏通的管道才不会积累成灾。让瑋晨靠着自己的肩膀,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你还没有输。」 死灰復燃,不是不可能,只要燃烧还未殆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湘玲,你有心事?」 「没…..没有……」 「你们说了什么吗?」 「这是….我们的隐私,希望你…….」 「我了解,我不会过问的。只是希望你,是真心想要嫁给我。」 「恩。」 托着马克杯,坐在已经布置完成得新婚住所,她似乎,已经无法回头了。 “下次回来,我期待看见你们的幸福。” 苏文最后留给她的一句话,她不该轻信,但是她的直觉每次都准的吓人,苏文的预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所以,你们见面了。」 「恩。」 「那确认了吗?」 「我不想确认什么。」 「是不想还是逃避?」 「你很烦欸,我不需要接受你这么多的质问。」 「你觉得被质问就表示你心虚了。」 揉着背,苏文靠在门边。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样子,曹宥馨没好气地看着苏文。自己是逃避了,因为在确认之后发现和预想中的答案不一样,所以不去面对现实。 「你需要一点刺激。」 「多谢你的提醒。」 「这个刺激,必须是要你无法预测的。」 「嗯哼。」 「所以,我想追你。」 「你吃饱太间吗?」 「吃饱了自然是要干活而不是间着,既然决定要追你了以后我可得吃饱一点。」 「吃饱了不用脑袋也没白搭,我下个星期就回台北了,我们也就到此为止。」 「真可惜我不喜欢半途而废呢。」 「没有开始就没有放弃的疑虑。」 「你真的当我吃饱没事干。喏,给你的布丁。」 「嗯?你怎么……..」 「这是我追求你的第一步,游戏开始了。」 「用甜点收买你不嫌太低劣?」 「有时候贵的东西不见得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提着布丁,苏文赖在她的房间,多听了一段故事才放过曹宥馨,不对,应该说是曹宥馨有感而发自己全盘托出。 「那么,你觉得,是可以预测风平浪静的幸福还是无法猜测的爱情发展?」 「什么?」 「你想要哪一种?」 确实,和以禾一起,她可以闭着眼睛享受没有疑虑的幸福,如果是苏文,她必须花点心思在她们接下去的发展,她太了解以禾,所以知道以禾会带给她什么样的未来,而苏文她不过接触了一个月,任何的举动对她而言都会是惊喜,然则人生不也是需要这样的刺激? 她到底为什么要思考不可能的事? 「就算我要无法猜测的爱情,也不会是你。」 「怎么说?」 「首先,我和相处一个月的人,尤其是女人,谈不上爱;第二,我下个星期就要回台北,我们不会再见面。」 苏文双手一摊,不置可否,笑笑地离去。 直到离开的当天,苏文没有再出现,连带李逸铭也消失了,为她欢送的只有连瑋晨和院长还有一群孩子,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和孩子们培养奇蹟般的革命情感,她也准备了礼物留给孩子们,只是当她拿出防晒油给瑋晨的时候,一些比较年长的孩子笑的一个比一个失控,也留给连瑋晨一脸的黑线。答应他们会常常回来,带着孩子们的眼泪和连瑋晨的咒骂上了火车,回家。 到底算什么?苏文最后一个礼拜的消失,还有她为时一个星期的…..算追求吗?所有的画面停在苏文看似无奈摊手的笑容上,如果以毒来形容一个人,苏文绝对是个陷阱。 外表色泽看似清纯无暇平淡无害,却是最容易使人上癮顿入深渊的毒。 会这样想,是意味自己也中毒了? 「烦死了。」 载着一车的孩子回到育幼院,大门口站着一位长发飘逸的女子,靠在车里转头透着窗户和女子对望。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应该知道苏文接下来三个月都会在台北写作………」 「我是来找你的。」 瑋晨没有再动作,徐湘玲牵住了她的手,却像是被抓住脚踝一样,一步都跨不出去。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祝福你们。」 「说谎。」 「那又怎样?就算骗也是骗我自己。」 一段谁都不愿开口的感情,闷着,最后也闷坏了。不愿坦诚面对彼此,只贪图那份曖昧的甜蜜,怨谁,都不比自身的错误来的严重。抓着的手力道重了些许,隐隐感觉得到徐湘玲激动的情绪,想甩却甩不开的纠缠,瑋晨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动力。 「结婚生子,白头偕老,你会幸福的。」 「为什么姐姐就是不肯坦白!」 「我很坦白,也很真诚。」 泛起一丝笑容,苦涩得让人不忍看着,强烈跳动的心突然紧缩了一下,徐湘玲松开了箝制的手。 「我会带院长去参加婚礼的。」 「这就是姐姐要的结果吗?」 「要结婚的人不该再三心二意了。」 「我知道了,希望姐姐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恩。」 第九章 苏文和连瑋晨从小就被送进育幼院,刚好里面只有她们是同龄小孩,玩耍上课吃饭洗澡睡觉都形影不离,本来的两人世界因为徐湘玲的加入,起了不可逆的化学变化。 认识徐湘玲的时候她们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调皮鬼,两个人每天黏在一起,连瑋晨的个性比苏文来得更大剌剌,当然那是和苏文相比,其实两个人就是孩子气加上个性爽朗的小女生,在功课上的良性竞争,虽然有时候在操场上的赛事会有些摩擦,不过两个人总是打完一架就和好如初,每每带着瘀青擦伤回到育幼院,总是先被院长唸过一顿,两个人也乐此不疲。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文静婉约的女孩,被骂完的两个人抬起头,眼球不自觉被吸引在那双水亮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瞧,苏文瞧着,但是没有像连瑋晨那样张着嘴惊艷万分的样子。 「这位是徐湘玲,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喔。她会跟你们唸同一间学校,是三年级。」 「她好像芭比娃娃。」 「她好漂亮。」 院长安排她们睡在一起,两个人也尽了地主之谊,热情款待了初来乍到的徐湘玲。 「啊!」 「哈哈哈…….徐湘玲这样好好笑喔……」 「瑋晨姊姊…….」 苏文用枕头打乱了徐湘玲的头发,也把她打得昏昏沉沉的,徐湘玲只能求救于连瑋晨。很难得的,连瑋晨没有加入战局,反而轻轻帮徐湘玲整理头发,在她耳边小声说着。那天晚上,苏文被异军突起的徐湘玲和连瑋晨给彻底击溃,发下毒誓她再也不敢拿枕头打徐湘玲。 做为转学生,徐湘玲没有受到同学太多的刁难和排挤,只因为她的上头有两个老鸟级的学姐罩着,凡是找过徐湘玲麻烦的,隔天都会自动乖乖地和徐湘玲道歉并且发誓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这个情况持续到高中毕业得当天,十年下来从没间断过,只是某人从中作梗,徐湘玲身边一直没有男人出现。 「你这样徐湘玲根本没机会谈恋爱。」 「她有我就好了啊。」 「连瑋晨,身为青梅竹马十年同窗金兰之交的你朋友我能否问一句认真的?」 「问。」 「你喜欢徐湘玲?」 「什么啊…..我…..」 「小学,因为怕她被欺负处处护着她;国中,怕混混找她麻烦所以乾脆加入帮派然后放风声;高中,劝退所有对她有意思的男生只因为怕她为情所伤,你到底是何居心?」 「本着一颗救人济世维持公义爱屋及乌的心,我有责任不让徐湘玲受伤。」 从那次的对话之后,苏文发现连瑋晨之肉麻程度不亚于琼瑶戏剧里的经典台词,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也只有她才能看见连瑋晨的意图还有徐湘玲的情动。 慢慢的,苏文不再和徐湘玲有太多太紧密的接触,她把空间留给了连瑋晨,她也清楚知道,徐湘玲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人绝对会是瑋晨,像这样….. 「瑋晨姊姊!」 「湘玲啊。」 「你看!又是全校第一喔!」 总是先送上一个拥抱,只给连瑋晨;拿着成绩单在瑋晨面前兴高采烈,也只有她看的到;情到浓时便是不自禁的时候了,有时候会不小心凑上徐湘玲的脸颊轻轻一吻,或是大庭广眾下做出比拥抱更亲密的动作,搂腰环抱搭肩什么的,苏文老是替路过的人暗自祈祷,希望别因为闪光太强而发生事故才好。 只是,她们都以为,这样,就算是在一起了。因为彼此默认了?苏文不敢自夸什么,只是从小她想做的事情和能做的事情就超乎她想像的多,因缘际会的滑板,做为生日礼物的雕刻刀,一本让她激动落泪的透明系爱情小说,她成了各领域的专家,用与身俱来的灵敏直觉还有淡然的态度看透了徐湘玲和瑋晨,多亏她们的纠结和心情起伏,苏文以笔名”lya”出现在小说界。曾经用她最平淡的笔触写下一篇故事,最后的结局是悲剧,当印刷订製成书之后,连瑋晨看完的第一反应变是和她大吵一架。 「你是在唱衰我们?」 「不够坦白的感情只会石沉大海。」 「我们两个的感情早就省略这个步骤了!」 「是吗?默认不代表完全承认,默认不代表她没有意见。」 「至少她没有拒绝我。」 「没有拒绝不代表接受,不是吗?」 连瑋晨痛恨苏文的文字游戏,但不得不佩服她的逻辑思考,在彼此默认的情况下,确实没有办法确定双方是否想的一样。那本小说,一半的现实一半的虚构,但现实发展却随着小说的想像往下走去,做为旁观者,苏文讶异急转直下的情势,看尽了两个人从形影不离到争吵不休,最后徐湘玲选择了外地的大学,在两人最冷淡的时刻离开。 都是后悔的,只是心境大不相同。苏文的愧疚让她自己不得好眠,那本宛若预言的小说在自己的要求下让出版社别再出刊;连瑋晨没再找寻另一道幸福的身影,虽然一如往常的开朗,也只有苏文看得出来她的痛;专心唸着大学,带着残有连瑋晨身影的心认识了郑宇翔,徐湘玲第一次对外人敞开心房,却始终打不开最后一道关卡,里面藏着她对连瑋晨最后的企盼,也让郑宇翔在与她相处的时候,感到无力和不真切。 她们还会见面,都在苏文在场的时候,两个人都会有意无意避开单独见面的尷尬,她知道她有男朋友,她知道她感情一直空窗,看到彼此心依然会悸动,只是,默认真的不代表一切都会顺遂,没有挽回的感情越演越烈,徐湘玲一直和曹容和稳定交往着,苏文是知道的,也担心着。这是她的小说没有写到的部分,徐湘玲有一天会带着男人回到育幼院宣布她要结婚,她可没写也没想到这么后面,所以瑋晨也没了心理准备。 「我觉得不是你会观落阴就是那本小说卡到阴。」 「我也不晓得怎么会这样。」 「你要是真的知道你现在不会安然无恙坐在这里。」 「我说了,你不会输的。」 「你知道的,很没说服力。」 「你自己加油吧,我有我自己的要解决。」 「曹宥馨?」 「不觉得她很有趣吗?那个人全身上下充满了相斥的矛盾。」 「我才不要插手你们的事咧。」 第十章 「入学手续办好了?」 「恩,只要拿成绩单到学务处缴交就行了。」 用学校推荐的方式,以全校最高的成绩,申请上了全国首府,逸铭跟着苏文一起来到台北,住在苏文在这里置產的公寓。 「姊姊这次想写什么主题?」 「没想法,没灵感。」 「那怎么办?」 「就地取材吧。」 「嗯?」 「你去交个女朋友让我写好了。」 「欸?」 一头雾水看着打电动的苏文,她的人物已经将对手击溃,依然毫不留情继续砲击。 「姐姐你在烦什么?」 「烦?在烦什么?」 自己也不知道,来到拥挤的都市,她的心总是不由自主开始烦躁,又或者,是因为她不晓得怎么找到曹宥馨? 「我跟你去一趟学校吧。」 回到台北的第一顿饭是跟玲桾一起吃的,那个热情如火的黄玲桾,那个嗜小说如命的黄玲桾,那个身为lya疯狂粉丝的黄玲桾,吃饭之虞仍然抱着lya最新出版的透明系爱情小说。她从来对这些人类凭空想像的情节没什么兴趣,更不要说洒狗血的偶像剧,对啦,以前看一看觉得实在百无聊赖之后便再也不碰。 只是,黄玲桾说过一句话 “你跟以禾的相遇不也是狗血的一部份?” 殊不知狗血的人还有她黄玲桾….. 「欸欸,是新书欸!」 她们家梁英琪是出版社的总编辑,那位lya的小说都由她经办,根本便宜了黄玲桾。封面是一条悬掛在窗边的项鍊,曹宥馨挑着眉,她觉得自己可以想像里面的内容多半会和什么有关。 思念。 「你找我出来只是为了推荐新书?」 「你干么?」 「什么我干么?」 「你怎么突然问我书的事情?」 「我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点餐。」 服务生站在旁边有一段时间了,黄玲桾始终抱着她的小说眼神发射着爱心。 「小姐请问今天主餐要什么?」 「法式香蒜牛小排。」 「那么莎拉和汤品呢?」 「凯萨沙拉,海鲜浓汤。」 翻开菜单最后一页,甜点只有两种,巧克力布朗尼和酒酿布丁。她犹豫了..... 「那么小姐的饮料和甜点要什么?」 「冰奶茶……」 「甜点的部分?」 玲桾看着她,不明白平常没什么计较的人竟然和一个甜点开始纠结。 「你们….有推荐的吗?」 「小小的建议给您,我个人很喜欢酒酿布丁。」 她还是第一次让服务生推荐,而没听原因就决定是酒酿布丁了。玲桾放下了书,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不太一样的人。 「告诉你一件事,前提你不能生气。」 「我什么时候对你生气过?」 「今天还有一个人要来。」 曹宥馨愣了一下,为什么她可以直接猜出那个人会是谁?如果潜意识里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那最真实的曹宥馨有这么希望见到王以禾? 「是以禾。」 「嘿嘿,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 「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总觉得你们好像很尷尬。」 「什么意思?」 尷尬吗?她觉得还好啊,以禾还是很温柔的以禾,而自己在她面前依然还是很温顺的自己。 「不好意思,你们等很久了吗?」 微微喘着气,表示她刚才似乎是用跑过来的,闷热的天气让她多留了几滴汗,刚刚坐定便有一张面纸朝她脸上抹来。拿纸巾轻轻替以禾擦掉汗水,原来她还是能够专注地只看着她,看到出神。淡淡的微笑浮在嘴角,就像过去的记忆一样,那个刚好的弧度,划过了曹宥馨大学四年的回忆,轻轻碰触因为出神而停滞的手,让曹宥馨的瞳孔再次聚焦。 「宥馨还是很贴心呢。」 互相碰触的手回到桌面,谁也没有抽离,熟悉的感觉侵占了曹宥馨的思绪,那时候的她,以为这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 「喔,学姐你要点餐了吗?我们都已经点好囉。」 「好啊。」 从没有交集的开始,到有意无意的触碰,接着是交错之后的尷尬,到最后随心所欲的牵手,她们两个完美演绎了一对曖昧青涩的初恋情人。初恋,最悸动人心的一段,那是自己最初情动的时刻,所以一辈子忘不了,以禾就是,儘管曾经想找人重拾那段心动,却发现越是苦苦寻找,越容易看见自己心里,对那个原本的人的遗憾。 因为,没有人能覆盖那段记忆。 餐桌上的话题始终围绕在叙旧和工作上,以禾回国之后找了一家中小企业的经理,玲桾在哲学系多开了一门英语授课,宥馨依然是外文系的人气讲师,本来和乐融融的一切因为黄玲桾一句话给推入尷尬的深渊。 「以禾学姐都没有新恋情吗?」 这句话没有碍到谁,真的。曹宥馨只是单纯想瞪黄玲桾。 「没有呢。」 「怎么可能没有人追啊学姐,说啦说啦,如果有女生倒贴我们也不会介意喔。」 「真的没有,我没有心思和第二个人谈恋爱。」 说着后面那句话的同时,眼光停留在低头吃牛排的曹宥馨身上,带笑的眼神毫不保留,也许曹宥馨会庆幸自己正低着头吃饭,不然对上眼那又会是多么尷尬的情况。 以禾分别送她们回家,和曹宥馨并肩走在巷弄里,太阳底下的影子毫无交集,沉默不语。曹宥馨低着头轻轻踩着步伐,其实她是期待的,期待这一刻,在以禾的身边安静走着,比任何时刻都还要让人舒逸。 是一个下雨的日子,她被困在外文系馆的门口,气象局的误侧让她以为那天应该是晴空万里,雨势没有变小的趋势,外文系馆又位于校园最里面的角落,很少有人会经过这里除了外文系的学生。当以禾撑着伞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曹宥馨极力掩饰自己的诧异和喜悦,为这出奇不意的巧遇感谢着。 「嗯?学妹没带伞吗?」 「恩。」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交作业马上下来。」 看着以禾两步两步踩上阶梯,曹宥馨的心随着脚步声一下一下跳着。从那天开始,她很喜欢雨天,不是因为雨的诗意,是因为以禾的贴心。为了她多带一把伞,为了她走好大一段路来外交系馆接她,提醒她要带伞,下雨的时候她总是能感受到以禾更多的关心,那时的她,没有想过这些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始让自己感觉到负担。 「那是宥馨的朋友吗?」 「嗯?」 她抬头,停下了脚步,热腾腾的记忆翻涌而出 苏文站在她家门口,手上提着两个布丁,面对她们,淡淡微笑。 第十一章 「嗨。」 「你怎么在这?」 「给你送甜点来的。」 递出袋子,苏文笑得很温柔,可是曹宥馨却觉得背脊一阵凉。姑且不论她怎么知道这里,但是从苏文脸上的汗水几乎可以知道她等了多久,而自己刚刚为了吃饭不受打扰把手机关了,本来应该生气的人此刻只是淡淡的微笑,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安。 「给你,回家赶快冰起来,有些退冰了我怕会坏掉。嗨,我是宥馨的朋友,再见。」 来去如风,曹宥馨还来不及问清楚人就已经离开了,留下她和以禾相顾无言。 「朋友吗?」 「恩,在育幼院认识的。」 「看来,我得加把劲了。」 「什么意思?」 「那个人眼里,我看见和我一样的眼神。」 一样的眼神,是什么?以禾没有给她答案,只是要她多注意安全便离开。一样的眼神,曹宥馨迟钝地想着,什么意思?和以禾一样的眼神,柔情似水?为什么她只看见苏文眼里的不羈?还有淡淡的,她的倒影。 「欸,你从你们家梁英琪眼里看的见什么吗?」 「零食,汉堡,鸡块……」 「不是说吃的!」 「什么看见什么?」 「就是,当你们两个对望的时候,她的眼里有什么?」 「宥馨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啊?」 她那个呆板如木头的好朋友曹宥馨,居然突然问起这么纤细的问题,肯定有鬼!玲桾在电话的另一头眼露精光。 「回答我就是了。」 「我啊,她的眼里只有我。」 只能看见对方吗?那么眼角馀光的景物都会自动屏蔽咯?在第二次苏文找上门来的时候,曹宥馨问了这个问题。 「什么样身分的两个人相望?」 「情侣之间。」 「能看见的东西很多,爱恋甜蜜丑陋贪婪都有可能被看见。」 「你果然不一样。」 「嗯?」 「一点浪漫的因子都没有。」 「看着你我想不出什么浪漫的词来。」 「去死。」 坏坏地笑着,吃着自己带来的奶酪,苏文看见曹宥馨的纠结。 「欸,巧克力布朗尼和酒酿布丁,你会选哪一个当餐后甜点?」 「酒酿布丁。」 「为什么?」 动手把盒子里剩下的奶酪搅在一起,洩愤般地搅动着。心里有些生气为什么苏文可以一下子做出决定,而她却没有任何主见。 「这样很噁心欸。」 「为什么选酒酿布丁?」 「这是心理测验吗?」 「只是单纯的选择题。」 其实是申论题吧。苏文的回答在她日后吃到布朗尼或是酒酿布丁的时候又被拿出来回味一遍。 “巧克力布朗尼到处都买得到吃得到,酒酿布丁却只有特定餐厅才会当做甜点。难得到一次游乐园,你会想玩旋转木马还是云霄飞车?而且,在选择之前,你已经想像得出布朗尼的味道,可是酒酿布丁却是一个尝试。比起长时间甜蜜的味觉,淡淡的酒香能慢慢回味,这样不好吗?” 没有不好吃的布朗尼,却有不好吃的酒酿布丁。 「你选了什么?」 「酒酿布丁。」 笑而不语,苏文越来越想探索这个人的内在。在面对自己的欲望想法的同时,不晓得该压下还是助长它,每每最后还是会选择脱离安逸尝试挑战,儘管带着庞大的恐惧。尤其面对爱情如是。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 「逸铭考上了你们外文系,我去外文系办公室要的。」 「你来台北干么?」 「工作。」 曹宥馨恨不得掐死自己,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以为苏文是为了她专程跑上来了。 「当然也是为了找你。」 「你还真是间着没事。」 「不要对自己说谎,你很期待我出现。」 「自恋狂。」 苏文再次出现扰乱了曹宥馨的心思,她没办法和逻辑太好的人斗嘴,只会伤了她的脑细胞。无暇猜想苏文的认真程度,但是能确定的是,她们之间不会太简单。 逸铭开了门进来,两个人影让他不自觉多看了一下,拉开纱门,沙发上苏文双手交错胸前,徐湘玲低着头啜泣着。 「苏文姐姐,湘玲姐姐怎么…….」 「打工还可以吗?」 「哦…..恩……」 苏文冷淡的语气,李逸铭一直看着流泪的徐湘玲,实在摸不到头绪发生了什么事。 「进去吧。」 「喔。」 苏文从曹宥馨家离开之后,徒步回家的时候,在楼下遇见徐湘玲,憔悴得让人心疼。苏文才开口,徐湘玲的眼泪倾泻而下,她只是静默听着。 口是心非,爱情里最要不得的东西。她和连瑋晨都是。当初踏错了一步,到现在每一步都会是错的,当错到最离谱的剎那,却发现自己错在哪里,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要知道。那是多么庞大的错愕和遗憾?在结婚前的一个星期内发现自己真正爱的还是原本的那个人。 「哭完了,把眼泪擦一擦,回去吧。」 苏文进了房间换李逸铭出来,拿了卫生纸替徐湘玲擦掉眼泪。 「姐姐,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靠在逸铭肩膀上,终于哭出声音,从他的语气都听得出来没有希望了,自己不是也该看清事实了吗?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让她感受到强烈的不甘和遗憾?对她、对郑宇翔都不公平。 转机,似乎已经亲手被她扼杀了。 「喂?」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跟你说什么?」 面对苏文的质问,瑋晨庆幸她们是用电话连络,如果当面质问只怕现在她的表情就已经出卖她了。 「湘玲现在,在我这里,哭。」 刻意加重了最后一个字,可以听见话筒另一边轻声的叹气。 「你走了之后她有回来过,说了些话就走了。」 全盘托出后,苏文吸足了一口气 「连─瑋─晨─你─是─白─痴─啊!」 谁伤了谁,谁辜负了谁,谁扼杀了转机?一对恋人,一个白痴,一个木头,论谁看了都觉得头痛!苏文拉开了嗓门,她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可是这次她忍无可忍。 「你们两个!没有勇气就不要招惹爱情!不敢开口不敢表达你们谈什么恋爱?!默认默认默认有什么用!默认到湘玲变成别人的新娘!默认到最后湘玲现在才发现她爱的人还是你!你们俩是鬼打墙吗?!」 逸铭在客厅轻声安抚着徐湘玲,一方面也笑出了声,引来徐湘玲的疑惑。 「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没有啦,只是觉得…苏文姐姐第一次这样爆炸,你和瑋晨姐姐真的很厉害。」 「这不好笑。」 说的没错,没有勇气何必招惹爱情?换来的只是一再逃避的伤害。 ===================================== 月底前可完结,看来没有读者知道些什么,各位慢慢品尝吧。 第十二章 「以禾上次说,一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午饭时间,拥挤的首都市区里,要找到一家有位子的餐厅不容易,以禾约了她一起吃饭,而她们现在正坐在公园里吃着潜艇堡。 「宥馨的记性真好。」 「到底是什么呢?」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努力让宥馨看见我了。」 「我不是已经看见你了吗?」 「如果能像我看着宥馨一样看着我,我会更开心。」 像以禾一样看着自己?可以确定的是,以禾的眼神和以前的她不太一样了,看着她还是会有回忆涌现的感觉,那是歷歷在目的过去,以禾还是以禾,只是,要把现在、被阳光曝晒的以禾和记忆中雨天里撑着伞的以禾重合,心还是不自觉震了一下。 原来,有些东西已经找不回来,那时候自己对以禾的想望。 「在我眼里,宥馨能看见什么?」 以禾突然得靠近让曹宥馨屏住了呼吸,右手拿着潜艇堡停在脸边,看着那张放大的万年童顏,她不能忽略的是那强烈的心跳声。除了大三那年的那个吻,她们没有太靠近过彼此。就连拥抱,也是隔着对方的肩膀看向后方的景物。 这,是极限了吧。 「番茄酱沾到了。」 「你有卫生纸吗?」 「恩。」 曹宥馨看清楚了,也疑惑了,藉着午后的阳光,以禾眼里的,只有她。 再次见到苏文,是在咖啡厅,她带着笔记型电脑出现在曹宥馨面前。 是曹宥馨主动约她的。 「难得你会想约我。」 这次是焦糖布蕾,曹宥馨很顺地接下甜点。 「为什么带电脑?」 「这是工作,我不知道我今天健谈与否,避免沉默的尷尬。」 跟这个人出来就是这样,还没讲到正题就先被她堵个半死。搅动着咖啡,服务生端来一杯粉红色浓稠的液体,顿时曹宥馨眉头紧皱。 「这什么?」 「草莓奶昔。」 「好噁。」 苏文拿起杯子吸了一大口,焦点继续放回电脑上的文稿。 「欸,你来就看电脑就好啦?」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开口呢。」 「心机鬼。」 「如果心机能让你多注意我一秒,那么下地狱也没有关係的。」 油嘴滑舌、油腔滑调…..以曹宥馨的文学造诣实在挤不出太多成语修辞形容眼前这个大烂人。至少在她心目中,如果满分一百,苏文绝对是六十分起降。 「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以禾眼里的东西。」 「所以?」 「你的眼睛可以借我吗?」 「借你……」 话才到嘴边,曹宥馨整个趴上桌盯着苏文的眼睛。微微的惊吓之后马上换回惯有的,只给曹宥馨的眼神。曹宥馨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到了吗?」 「恩…...恩。」 淡淡的微笑,和以禾的不一样。苏文的笑,温柔中带了一点看透对方的得意;以禾的笑,除了温柔,曹宥馨惊恐地发现,她找不到更多的意涵,在以禾的笑容里。 「为什么你们眼里,我只看见我自己?」 如果是以禾,她可以理解;可是苏文,她不懂。 「只看着你,还不够吗?」 「院长,好了吗?」 比平常更慎重一点的打扮,苏文拉了拉衬衫的领子,看看镜中的自己,再瞥向以大字型躺在床上的连瑋晨,拿出旁边的西装外套甩在她身上。 「要出门了。」 「啊~~~~姐姐姐姐姐~~~怎么办怎么办啊……我的领带….」 身为今天的伴郎,李逸铭一副状况外的样子,满场跑的大叫自己的领结不见了,逼的苏文拿着枕头巴上他的脸。 「这是什么?恩?」 胸前的外套口袋除了手帕之外,还有一条领结。苏文抽了出来,拉过李逸铭开始打结。 「瑋晨姐姐怎么还不换衣服?」 床上的人突然坐起来,两眼无神呆滞地看着前方,身体动作着,扣上衬衫,整理领子,穿上外套,直到大家准备上车的前一刻,她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动作。 「你又干么?」 苏文坐在驾驶座上,摇下窗户看着她。 「你们先去吧,宴会开始了我再……我会过去的。」 「苏文啊,瑋晨怎么了?」 「她,大概觉得什么东西被抢了吧。」 院长一直是不知道的,即使听到些什么,但是没有亲眼看见,她从来只把这些当成儿戏,在言语传情的背后,院长看不见的是她们的拥抱亲吻。 「白痴,没有人能抢赢你的。」 只是她不去抢而已。 新娘休息室,因为一行人的出现显得拥挤,彩妆师和负责人都先退了出去,只留下郑宇翔。 「院长。」 「湘玲哪,来让我看看。」 「谢谢你们来参加婚礼。」 郑宇翔和苏文寒暄了几句,眼神四处飘盪,找寻着什么。 「湘玲要结婚我们当然会来。」 「怎么只有你?不是还有…….」 「喔,瑋晨不太舒服晚点才会过来。」 她对郑宇翔没有什么敌意,毕竟,不久的将来,他有可能成为婚姻的挫败者。这些,只是时间的问题。她是故意的,要说给徐湘玲听,而她也收到了成效,徐湘玲的神色僵硬了一下,换上不自然的笑容。 「我们先出去了,湘玲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你,苏文姐姐。」 瑋晨姐姐,不是说好会来参加的? 婚礼採最平常的方式举行,音乐奏起,逸铭牵着郑宇翔的表妹走出来,苏文在台下玩着手机。 “大小姐,你差不多可以过来了。” “喔。” “两个人真的很般配呢!” 在伤口上洒盐,苏文最得心应手的事。 “欸,强盗和窃盗,哪个判刑比较重?” “不要告诉我你要抢银行。” “如果抢人,有罪吗?” 霍地抬头,环视整个会场,还在行进中的新人,四射的拉炮彩带,现场只有工作人员点起的烛光,看不清楚。 “想通了?” “帮我。” “无论选择哪一个,你注定有罪。” “伤害最低的那一个吧。” 笑着,期待着稍待一会的抢亲大戏。 是新人换衣服的时间,苏文悄悄带着逸铭和院长离开会场,在和同桌的亲家知会一声之后,迅速离开。 「为什么要先离开?这样对徐湘玲和亲家……」 「逸铭你带院长坐计程车回去。」 「姐姐呢?」 「我啊,要去拍偶像剧了。」 偶像剧才有的情节,现在要真实上演。 第十三章 车子停在宴会大门口,目不转睛盯着出口,苏文难得咬着指甲,表示她在紧张。两个慌张的身影出现,徐湘玲提着婚纱,被连瑋晨拉着跑了出来。苏文放下排档桿,开了车门,连瑋晨还没把门关上车子就扬长而去,留下追出来的郑宇翔还有彩妆师。 惊魂未定的徐湘玲,看着两个姐姐如此镇定,开口。 「姐姐你…….」 苏文没听见下文,抬眼看了后视镜。不看还好,看了差点出了车祸。向来点到为止的连瑋晨,竟然扣着徐湘玲的后脑,强势而霸道地吻着。 被推开是理所当然的,说不定和郑宇翔都没有这么激情过,对徐湘玲来说这是太过激烈的情感表达,让她手足无措。双唇分离,湿漉的唇瓣曖昧了整个空间,此刻两人倒是没什么在意,眼神直直地看着对方。 「不要告诉我你后悔,你不会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勇气这么做………」 比起刚刚炙热的吻,徐湘玲只是轻轻地碰上瑋晨的唇,却足以带走瑋晨的心神。慢慢回应着,试着拿回主导权,直到徐湘玲的手搭上她的肩膀,瑋晨才做出进一步的邀请。 「咳咳咳….咳咳…..」 听见前座乾咳的声音,徐湘玲先结束了吻,却又被瑋晨偷了香,害羞低下头,另一个则是瞪着苏文。 「到了,湘玲上去换身衣服,回育幼院吧。」 「恩。」 连瑋晨拉住了准备下车的徐湘玲。 「你确定没有后悔?」 「姐姐很勇敢,带我走吧。」 回以浅浅一笑,暂时她不想顾虑是否伤害了郑宇翔,但是,总有一天,她要道歉的。 「你们太夸张了。」 「生活有点刺激才叫作生活。」 「刺激到去抢别人的新娘?拿别人的伤痛当自己的快乐你们倒是挺愜意的。」 苏文停下键盘上的手,看着曹宥馨,轻轻拿起桌上的咖啡,热气雾化了镜片。 「你想的,太严重了。」 「是吗?」 「为什么总是把不严肃的问题看的认真,认真的事情看的淡然呢?」 「举个例子吧,作家。」 「你是不是把我的追求看的太随便了?」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凉,镜片背后的眼神她看不见,只知道嘴角依然浅浅的弧度,但是曹宥馨知道,这可能不是以往苏文的笑容。 「你还真有毅力。」 「就像那个人一样吧,就算过个几年,还是能瀟洒地回到你面前说着自己还爱你。我也能做到吧,也许。」 这是第一次,曹宥馨从苏文口中听见如此不肯定的回答。雾气散去,微弯的眼睛盯着杯子的雕纹,手指轻轻摩擦着。 「其实,我以为你会发现我的犹豫。」 「是啊,我发现的只有,你不知道怎么才能看清对方的真心,因为不想再次付出心意,怕和上一次的经验一样,而迟迟不敢接受新的开始。」 她顿了一下。 「选择,很难吧。」 「恩。」 「你依然怀疑着,凭什么我会这么肯定要追求你。一见钟情,不是童话。如果深刻了解彼此之后再来谈恋爱,那只是爱情的讨论者,不是爱情里的主角。确定了心里对你的感觉,藉着追求的过程慢慢瞭解你,同时也慢慢呈现自我。我是不是说的太公式化了?」 「是。」 「所以,你有比较瞭解我吗?」 「也许吧。」 不是可以随时掛上嘴边的瞭解,而是生活中的细节,总是会因为对方不经意表现出来的习惯而渐渐配合着她。 「也许我该叫以禾再抱我一次,看看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没等曹宥馨反应,苏文已经坐到她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抱住。那是一股陌生的味道,让曹宥馨的心跳异常跳动着,她清楚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苏文靠近的过程中,產生了不一般的反应。深刻感受到肾上腺素的激升,心跳在一瞬间失去控制,直到温暖的体温传达到自己,僵硬的动作才得以紓缓。 这,是心动吗? 「会不会,你已经有答案了?」 「想太多。」 「可是你的僵硬似乎已经出卖你囉。」 「被陌生人抱着你能不僵硬啊。」 「真让人伤心呢。」 看玲桾拿着一本本刚出炉的小说,封面上艺术字体的标题看的曹宥馨非常不屑,只要一想到那个奇怪的人能写出这些一般大眾以为浪漫的东西,她就觉得直发毛。 「这次是三角恋欸!」 「终于不再纯爱啦。」 「不会吧,她不是这种风格的作家啊…….」 翻开了楔子,玲桾唸了一句,微微皱眉。 「”巧克力布朗尼和酒酿布丁,你会选哪一个?”难道作者也去吃过那家牛排?」 曹宥馨捏着原文书的一角,脑袋想着几百种该怎么教训苏文的方式。 「宥馨哪,你是不是对以禾没有以前的嚮往了?」 「你干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可以感觉得到,你们好像变了。」 「人,本来就会变吧。」 「但是我的心,没有变喔。」 以禾出现在桌子的前方,很温柔地抽走曹宥馨手上的书。对上宥馨的眼神,玲桾偷偷吐了吐舌头,她得承认她又鸡婆了一次。 「好了,既然有人可以陪你继续晚餐,我要去找英琪了。」 「欸你这个人怎么………」 丢下她一个人,面对这尷尬的一餐。 「跟我一起,让你很不自在吗?」 「嗯?」 「等一下说话还请你多包涵了,不能浪费食物。」 「以禾怎么又跑来这里?」 「来陪你吃饭啊。」 明明,以禾在各方面都要比那个人来的优秀许多,为什么她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答案呢? 「以禾,如果今天有巧克力布朗尼和酒酿布丁,你会选哪一个当甜点?」 「布朗尼。」 「为什么?」 「虽然我没吃过酒酿布丁,但是光听名字就觉得,选择它的人很有勇气。」 「勇气?」 「尝试新的事物,在享受刺激的同时,也得为不好的结果做准备。」 不好的结果?她倒是没想到这个。 回家的路上,曹宥馨尝试对以禾提出拥抱的要求,不过,始终只有不停的眼神连线。家楼下,还在祈祷可以主动一点的曹宥馨,被拉进一个怀抱,一瞬间她的答案呼之欲出。 「以禾?」 「希望是我的错觉,你现在很徬徨吗?」 「恩。」 「怎么了?」 「如果最后我的选择,不是你,该怎么办?」 能够被假设的东西表示自己已经对此有一定的想法,那个假定只是引子。通常,假定会成为事实,不是吗? 第十四章 “如果我不能是宥馨选择的那一方,即使难过,还是会想当朋友。至少,我能看着你。” 双脚悬掛在堤防外,反覆踢着,她们难得在咖啡厅以外的地方见面,是曹宥馨的提议。苏文双手撑在背后,仰望难得的晴空万里。 「这是标准答案,不好吗?」 「就是这样才让人为难啊!」 「宥馨,你最近跟我见面的频率是不是越来越高了?」 「有吗?」 「怎么都不会注意小细节呢?」 「我以为你不指望我会记得什么。」 「所以我会替你记住所有,你和我的感动。」 「那至少到现在你不用记得任何事。」 「上次那个拥抱,你的心跳我听见了。去找她了吗?」 「恩。」 「所以?」 「只是一个拥抱,能代表什么?」 算她铁齿吧,她还不想这么快将最后那层纱网掀起,一探背后的真相。因为,她也会害怕伤害到谁。 「那么一个吻呢?」 再一次,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苏文的气息包围住,河岸的风再怎么大,似乎也吹散不了的气息。一个很安分的吻,只是两唇相接的轻轻碰触,没有谁跨出进一步的要求。缓缓离开的唇,苏文淡淡的眼神看进她眼里,她想起了大三那年,在外文系馆的角落,她和以禾的吻。 相似的悸动,却是来自不同的人。 玲桾拿着小说坐在曹宥馨的研究室,看着眼前痴呆的人对着电脑手在键盘上动也不动,突然想起几天前和以禾的对谈,轻轻放下书本,慢慢靠近。 「我说你,现在还不是那个季节思春吧?」 「嗯?」 「一副情郎在远方的样子…..」 「你,真的不要再看那些小说了。」 「欸,我问你,以禾学姐是不是有情敌啊?」 「诶?」 「前几天我问她你们的进展,她只说她会努力让你回头看见她。」 「所以?」 「难道你的眼神已经看向别人了吗?是谁啊?」 谁?你现在手上拿的小说的作者,那个浪漫多情又平易近人的lya,那个百分百猜中她心思的苏文。那个让她想讨厌、却讨厌不起来的苏文。 「恩,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是谁。」 「以禾怎么办?我觉得你周遭的气氛都快变成蓝色了。」 有这么忧鬱吗?什么伟大的决策者.....能在爱情的两难里做出决策的人都是伟大的,毫无犹豫的人更为光荣。因为,让谁幸福而让谁受伤,这才是人生中的大学问吧,再怎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在三角习题里,终有一人会牺牲成仁。只不过是,擦伤破皮和重伤昏迷的差别吧。 「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我以为你会选择以禾…….」 「有些事情,寧愿让它在回忆里完美,也不要在现实中让它有被破坏的可能。只是,选择真的很难呢。」 如果单纯看着答案,不要有过去的羈绊和耿耿于怀的伤害,她几乎可以轻而易举地作出选择,偏偏她甩不开最扰人的犹豫不决。 「闭上眼,第一个出现的人是谁?」 「什么?」 玲桾翻开了小说,找到那句她用铅笔标记出来的话,曹宥馨瞪着作者的名字出了神。 「这个应该很简单吧,每次都会浮现在脑海的人,危机出现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紧张难过的时候想得到谁的安慰拥抱………」 轻轻垂下的眼瞼,透着窗户外微微的日光,曹宥馨的心用力抽动了一下。 「孩子们,有没有听湘玲姊姊的话?」 「有!」 瑋晨走到钢琴旁,轻轻在徐湘玲额上留下一吻,两人眉目间尽是爱恋和幸福。 「瑋晨姐姐,湘玲姊姊好漂亮…….」 「是吗?那你以后也要找像她一样的女朋友囉?」 「以后我可以直接娶她就好啦。」 「噗………」 看瑋晨的脸顿时垮了一半下来,徐湘玲觉得和小孩子吃醋的她很可爱,抱起男孩亲了一下,连瑋晨大为光火。 「徐湘玲你怎么可以亲别的男人?!」 「小佑只是个孩子,你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闪躲着瑋晨扑上来的攻势,徐湘玲跑出小礼堂,僵住了脚步。瑋晨跟着出来,脸色也马上暗了下来。郑宇翔提着一袋礼盒站在育幼院门口,看见正在嬉闹的两人,只是苦笑。 「宇翔怎么……?」 「喔,没什么事,只是那天……那天你就这样跑走了,我还来不及跟你说些什么…..这个是给院长的,对身体很好…….」 「宇翔…..」 瑋晨接过礼盒,在徐湘玲耳边说了几句便离开,留给他们独自的空间。 「对不起,宇翔。」 「湘玲你现在幸福吗?」 「我…很幸福了,真的。」 「如果她才是你的幸福,你当然有权力追寻,不用感到抱歉,我自己也有错,早就发现你的心不在我身上,却不愿意面对事实,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那天的我,真的太衝动了,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 「爸爸妈妈那里我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还有,祝我幸福吧。」 「恩?」 「我马上要结婚了,和食品营养公司的千金,很漂亮呢。」 最后,她没有开口祝福,她说不出口,看着郑宇翔自我解嘲的样子,她还是会心疼,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被无预警地伤害了,还笑着告诉自己结婚的喜讯,她不敢想像郑宇翔内心的感受。 「他,真的是好人呢。」 「姊姊,我们一定要很幸福。」 「这样才对得起那些被伤害的人,对吧?」 「恩。」 逸铭在餐桌的另一边,看着咬着铅笔的苏文,皱着眉头手指不停敲着桌面。 「姐姐你怎么了啊?」 「我?」 「那表情看的我都胃痛了。」 「你现在有修曹宥馨的课吗?」 「有啊,她是我发音课的老师。」 「你帮我拿个东西给她。」 苏文从口袋拿出一个木製的吊饰,丢给李逸铭,上面的浮刻字体让逸铭傻了眼。 “lya,loveyou.” 哇赛,他苏文姐姐什么时候跟老师勾搭上了?!还告白?! 「姊姊你们怎么…..这是什么啊?!」 托着下顎,苏文微微闭眼轻笑着,她不用看见也能想像曹宥馨会是什么反应,还有那个人矛盾的内心纠结。 第十五章 如果,她永远不做出回应,是不是最后,苏文和以禾都会离她而去?看着手上的吊饰,曹宥馨觉得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不能让玲桾看见,更不能让以禾知道,在她想好说词之前。 坐在研究室的沙发上,她已经好几天不得好眠了,闭上眼,满满的画面都是那天苏文吻了她的画面。曾几何时,一个拥抱一个吻,她想到的不再是以禾。明明,记忆是不可覆盖的,那些最初的感动,依然清晰可见,是以禾的付出,她的内心也许是还期待着以禾吧。即使她已经逐渐让天平倒向一侧。 “喜欢吗?” “字有点丑。” “身边没有专业器具,只好将就一下。” 拿着手机打着简讯,迟疑了一下,决定敲下她从来没对苏文说过的一句话。 “谢谢,我很喜欢。” “那是不是可以考虑直接投向我的怀抱了?” “你想的美!” 苏文笑了,现在的曹宥馨一定鼻息加重翻着白眼瘪着嘴,但是不可避免的,她的心里一定是甜的,一定。 “下次还要去海边吗?” “不要。” “也好,嘴唇吻起来都咸咸的。” 没了下文,手机被曹宥馨甩在沙发里,苏文看不见的,是她交叉着双手撑在胸前靠在窗边,淡淡甜甜的笑。 「明天我要回去育幼院,两个星期之后才回来。」 「干么?」 「准备展览。」 「你不怕战局扭转吗?」 「已经够了,我跟你的距离,够近了。」 「什么意思?」 「靠得太近,会让你看不清楚;隔着一个步伐的爱情,才是最清晰的,我在等你,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你只要跨出一步,我和她都会接住你。只要,让天秤上的你做最后的决定。」 苏文只是抱了她一下,上次在咖啡厅里的感觉挥之不去,越来越强烈,那是曹宥馨第一次,为苏文的离去感到失落。 如果,她一直停在原地而不做出选择,是否她们都会离她而去? “我知道答案了。” “准备好做出选择了?” “你的展览在哪里办?” “艺术中心,怎么?” “在那里等我的答案吧。” 不是被内心的焦虑逼出来的答案,曹宥馨确认自己最后的决定,也不会后悔这样的决定。 她很坏吗?心里的那个人已经明瞭,却还在这里纠缠不清,曹宥馨异常鄙视这样的自己。她已经慢慢从爱情绝缘体走向导电晶圆了,说穿了她只是不想当付出的那一方,因为王以禾给了一次不好的示范。而此刻,她和以禾坐在海边,上次和苏文接吻的海边。 「我真的不知道宥馨喜欢海边呢。」 「也不是很喜欢,只是想换个地点。」 「所以,是我以前不够浪漫囉?」 「王以禾,这个词不就是浪漫吗?」 「你在恭维我?」 「我说的是实话。」 「我觉得,今天会有事情让我难过了。」 冷汗只能在心里流了,她逃不出以禾的透视,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是最后了吧,宥馨觉得再不做出选择,你会失去我也会失去她。」 「以禾…….」 「其实我可以在原地等你,直到你做出选择为止,我没有退开的理由。你说我对你是遗憾还是眷恋,这个我真的不晓得了,是当初分开之后的遗憾,是后来感到寂寞的眷恋,那是两个不同的心境。也许遗憾可以是美丽的,可是眷恋,却让人感到苦涩。尤其,是没有尽头的眷恋。」 「如果今天宥馨的选择不是我,我会后悔当初的遗憾,我会执着现在的眷恋,即使交给时间,那些似乎是无法冲淡的回忆。而我,已经错过了让它变回鲜明的时机了吧。」 无语望着以禾,直到两人视线相触,王以禾眼里明显可见的哀伤,曹宥馨的心再次被揪紧。 如果跟以禾在一起,她只能感到心痛的话,这样还算是爱吗?淡然的表情,淡然的让她心很痛。 这一切似乎都是无可避免的,即使在重逢的一开始,她不给以禾任何希望,以禾还是会坚持为了挽回她而努力着。 「即使知道机率很小,我还是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做最后的努力吧。」 逐渐放大的五官,带着忧伤的眼神朝着自己迎来,熟悉的感觉猛地拖住她,想把她拖进记忆的大海,那股专属于以禾的气息渐渐变的浓厚,直到鼻尖轻触,在唇与唇碰上之前,曹宥馨别开了头。迟迟不敢抬头,怕看见以禾受伤的样子,即使知道避免不了,但她没有勇气看着眼前的人。 「对不起。」 「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即使不能被你选择,依然想做朋友,后来才发现,我没有这么大的肚量呢。」 「以禾…….」 「朋友,一定会是。只是,给我时间吧。不想让宥馨难做人,不想让宥馨担心,所以,给我一点时间和空间吧。」 「你太温柔,温柔的让我觉得在爱情里的一切都只是虚幻……..」 「原来,太温柔也是缺点。」 「不是缺点,只是,爱情里需要一些刺激,以禾把我保护的太好,安逸的感觉让我感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是,我没有学着付出。」 「我以为,只要能让你好好的,不受伤害,我可以为你付出所有,现在看来,似乎在一开始我就已经错了。」 「以禾………」 「我能抱你吗?一下子就好。」 没有等以禾的动作,曹宥馨自动走了过去轻轻环上以禾的腰,像是安慰着,可以感受到以禾轻微的颤抖,让曹宥馨一阵鼻酸。再怎么委婉,终究还是受了伤。伤害以禾,是她这辈子最不愿意的事,偏偏也是她非做不可的事。 「以禾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直到,我可以用朋友的眼光看着你的时候吧。我想不会太久的,只要我能放的下。」 「如果放不下呢?」 「我也会佯装已经放下了,然后回到你身边。至少现阶段,我放不下。」 「我等你。」 「宥馨,把这里的你带走吧。」 指着自己的左胸口,微微勾起嘴角,王以禾想用最好看的笑容送走她未了的眷恋。 「既然都出来了,我们出去玩吧,最后一次。」 「好。」 依然是那段无法覆盖的美丽回忆,但是它已经正式迈入停止更新的程序,让一切的,遗憾也好美丽也好,留在过去,她们保存了最动人心弦的时刻,这样就够了。 第十六章(完结) 当曹宥馨拿着吊饰在黄玲桾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差一点没被黄玲桾的嗓门给喊聋了,看梁英琪已经被掐得快喘不过气,示意玲桾可以放手。 「真的,是那个lya?」 「不对啊,我跟苏文这几个月常常见面,怎么没看出什么异样?」 英琪摸摸自己的脖子,一脸疑惑看着那个雕刻品。身为lya的总编,那位朋友的个性她也是很清楚的。 「那,以禾呢?」 「她走了,去散心吧。」 「她很难过吧…..唉唷我的天哪….怎么可以这么两难啊!」 「恩。」 「你跟苏文说了吗?」 「还没,待会我要去看她的展览。」 「天哪梁英琪,这人怎么桃花这么好啊?!」 英琪试着想要阻止玲桾的嘴,不过似乎不是很有成效,只能任由她继续发牢骚。 会场里,许多艺术家的作品陈列其中,那些曾经在苏文工作室里看过的雕刻,此刻也在名作之列。 「这么早?不是说下午才会来?」 「答案早点揭晓,不好吗?」 「希望是好消息囉。」 「你已经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了。」 「这样啊。」 「眼睛闭上吧。」 「不是要赏我巴掌吧?」 「快点!」 苏文乖乖地闭上眼,在自己展出的作品前,可以清楚感受到曹宥馨贴上来的气息,唇角轻轻一勾,伸手揽住靠上来的人,准确地吻上她的唇。 这是她的自信吧,早就晓得曹宥馨的答案,只是还是得等她亲口说了才算数。 不同于海边轻轻的吻,这次苏文带了点侵略性吻着曹宥馨,本来搭在肩上的手,也渐渐越过苏文的脖子抱住。分开,曹宥馨不自觉脸红,苏文吻了额头一下。 「还很徬徨吗?」 「不会了。」 「确定是我了?」 「恩。」 「走吧。」 「去哪?」 紧紧握住苏文伸出来的手,十指相扣。 「当然是看展览啊。」 「喔。」 结束了,让她纠结了半年的三角习题,在这个吻之后完美落幕。 「你看起来,很难过。」 「其实我现在很想哭…….」 「因为伤害了她?」 「恩………」 被揽进苏文怀里,忍耐了几天的情绪随着眼眶的泛红倾泻而出。 「哭完了,就别再为她掉泪了。」 低沉的安慰回盪耳边,得到最有效的安抚。放任自己在苏文怀里流泪,曹宥馨知道,今天之后,她不会再为王以禾落泪。 「曹宥馨,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暗恋我。」 「你傻了吗?」 「姐夫你说说看,姐姐是不是恋妹嘛!」 「曹宥庭你………」 「我们真的长得好像欸。」 「苏文!」 气绝,早知如此,当初不应该答应让曹宥庭跟她们一起住,两个人长得像就算了,每天在她耳边唱双簧又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姐弄到手的啊?」 「就这样囉。」 「我还以为她是个超级绝缘体,无感生物。」 「无感吗?你姐姐还蛮敏感的,无论身心灵。」 「苏文,曹宥庭才刚成年,你敢跟她说些有的没的事情我…….」 「姐夫别担心啦,我早就开荤了,尺度无设限!」 苏文摀住了嘴巴遮去笑意,等着看曹宥庭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惊人消息会有何下场,曹宥馨拿着拖鞋出现在她身后。 「曹宥庭,你给我老实招来。」 「嘿嘿,姐姐啊有话好好说嘛,君子动口不动手…….」 搓着双手,贼头贼脑地看着脑袋瓜上那支随时有可能落下的拖鞋。 「名字,年龄,身高,体重,学歷,国籍,家世,在哪认识,进展程度,照片。」 「林心语,29岁,168公分,45公斤,中国人,在....在club认识的,本垒….已经….」 大概是年龄吧,从那里开始,曹宥馨的脸色慢慢变的阴沉,曹宥庭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差了八岁,中国人,在夜店认识,还本垒…….我…..你……」 「老婆乖~~~~不要生气喔~~~~」 曹宥庭一脸错愕,看着眼前肉麻的两人,苏文从背后环着姐姐,对着耳边轻轻低语,还有姐姐脸上瞬间消失的怒意,她是被下蛊了?直到她们在一起超过半年之后曹宥庭才完全相信,她姐姐是真的遇到天敌了。 “平淡的安静的爱情,也是爱情。要的不是刻骨铭心过程,只要能认清自己的心,所有的事都能留在回忆里完美保存。” 曹宥馨拿着苏文新出版的小说,看着背面仅仅两行的简介,在看看身边睡的正香的人,即使在一起快一年了,她还是不觉得苏文像是写出这种东西的人。 「起床了,懒猪。」 「我很累啊,再睡一下吧。」 「你再不起来我要自己煮东西吃囉。」 「好,我起来。」 什么事都可以妥协,就让曹宥馨进厨房这件事千万要三思,她不想再花钱把厨房翻修一次。 到目前为止,苏文让她活在惊喜中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以禾在她大学生活中留下的回忆,是当初苏文为了区分她和王以禾的不同,所以决定要常常给她惊喜,而曹宥馨却担心,如果苏文的创意用完了,会不会她们也跟着散了。 苏文说 “我给你的惊喜和刺激,你找不到第二个相同的创意,所以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好吧,被她吃得死死的。至少她现在是很幸福的,不论哪方面。 蜷缩在沙发里,躺在苏文腿上,让她玩着自己的头发,看着那人完美的五官出了神。 「小猫在发什么呆?」 「在想你又要给我什么惊喜了。」 「惊喜如果能被你猜到那就不叫惊喜了。」 如果不是她脑筋不灵活,就是苏文的脑袋尽装些鬼灵精怪的东西,曹宥馨还真的是猜不到苏文的思绪。 「我们出去玩吧。」 「去哪?」 「钓鱼。」 爱情使人盲目,苏文的爱情使曹宥馨更盲目,在一起之后,她和苏文做了她这辈子从未经歷过的事物。好听一点的说法,苏文丰富了她的人生;难听一点的,苏文扭曲了她的人生。用曹宥庭的话来说就是 “神经病与精神病患的恋爱史。” 但是,她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