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尔无忧 (1V1)》 初见 庐城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冬笙这样想着,一边走一边调整漏风的衣领。 道旁的灌木枝干嶙峋,挂着摇摇欲坠的冰晶,反射出冷暗的光。 稍远处的办公大楼虽然立在阳光之下,但周身散发着冷气,一扇扇紧闭的落地窗宛如一道道冰之帷幕。 冬笙抬手,拨开额前碎发上的寒霜,看向其中一扇窗户,心中仍抱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期待。她往前走了几步,又重新低头看向手机屏幕,白色对话框里,红色的感叹号显得格外的醒目。她不由得叹气,按灭了屏幕,快步朝着大楼而去。 刚走到楼下,便碰见了结伴而来的几个熟面孔,她点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对方也客气的点头,眼神里却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同情之色。这个时候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都只飞快地道出一声简短的“早”,然后进了同一部电梯。 电梯缓缓上行,冬笙的心却是往下又沉了沉。她放空了视线,以避免不必要的寒暄。 压抑的气氛几乎凝结成冰,在电梯门开的间隙才稍稍有融化的迹象。冬笙礼节性地冲旁边人微笑,“借过一下。”然后欠身出了电梯。 本就沉重的步伐显得愈发的凝滞。她抿抿唇,又两手捧了捧几乎快要冻僵的脸颊,这才缓步走到一间办公室的门前。门紧闭着,她抬手敲了几下。 “请进。”门内传来年轻男人的嗓音,她有一瞬的疑惑,但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正对门口的办公位置空着,旁边的黑色商务沙发上坐着一个穿圆领衫的男人。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略微卷曲的黑棕色发丝上,散发着一丝温暖的光芒。他的五官和谐协调,高挺的鼻梁和略微上翘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完美的轮廓。他修长的手指自然地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整个人都是一副惬意舒展的模样。 “有什么事么?”他先于冬笙开口,嗓音懒洋洋的,目光里却有什么不明的意味在流转。 “我找宋友嘉宋老师。”冬笙避开男人的眼神,看向办公桌。 “她啊……”男人很快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她应该五分钟以内会到,要不你坐这等一等。” 冬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一边的实木凳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坐了过去。这个位置正好与男人面对面正对着,她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与此同时一股黏腻腻的感觉从心底深处升起。 姜煜沉察觉到了她的局促和无措,调转了目光不再去看她。但是方才的惊鸿一瞥却始终在他的眼前萦绕,挥之不去。 为此,他又鬼使神差地将目光投向她。 第一眼的惊艳让他说不上来她到底美在哪里,此刻再打量过去,他的视线首先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的侧脸如同艺术品般完美,线条优美而温和。高挺的鼻梁,柔和的弧度,构成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蹭动,宛如将要起舞的蝶。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头发上,氤氲出出点点微光,使得她宛如神秘星辰般耀眼。 冬笙注意到他的目光,蹙眉,忍不住提醒他,“没有人告诉你这样盯着一个人看很没有礼貌么?” 姜煜沉倒是反应很快,调转视线看向门口,“我是在想宋老师今天怎么迟到了呢?” 冬笙不欲与其争辩,只是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好在宋友嘉的姗姗来迟替姜煜沉解了围。她踩着点赶来,周身都是风尘仆仆的气息,一手去摘脖子上的围巾一手去扯羽绒服的拉链,“哎,你说说,外面冷的要死,屋里又热的要死。这个班上的真是要我老命了。” 她这话是冲姜煜沉说的,冬笙显然没有见识过宋老师这么随性豪迈的一面,微微讶异。 她站起身,宋友嘉这才看到坐在墙角的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尴尬起来,“这么早就有学生来办事了啊。”说完宋友嘉瞪了一眼姜煜沉,似是责怪他为何不提前提醒,害得他在学生面前掉包袱。 姜煜沉却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你迟到了啊宋老师。这个月的绩效是不是快扣光了。” 要你管——宋友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笑盈盈地面向冬笙,“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 冬笙瞥了一眼姜煜沉,猜测着他的身份。复又看向宋友嘉,“宋老师,”冬笙有些歉意的开口,顿了顿然后又坚定语气说道:“我想问一问我们换导师的事……我是杨教授的博士生。” 宋友嘉本来觉得又是帮学生改教务系统密码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听到换导师三个字的时候,她突然激灵一下,差一点脱口拒绝,但是听到杨教授三个字的时候她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这是个烫手山芋,她没法接,但是出于个人情感,她又觉得这事该有个解决的办法。 冬笙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本来就悬着的心此刻更加的忐忑,但是她不能怕也不能退。 “杨老师的事,您应该听说了。”她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一沓文件,“这是我们同实验室三个人的申请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受害者,我觉得学院在这件事情上应该给我们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她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忐忑紧张,变得坚定沉重。姜煜沉不禁抬眸看向她,她的眼神如同星空一般坚定,深邃而又充满力量。白皙的面庞则因为情绪波动的缘故而微微发红,柔软的长发勾勒出令人难以名状的迷人轮廓。 姜煜沉有一瞬间的失神,又仿佛与之共情一般的,体会到了她的所思所忧。于是他不声不响地站起身,踱步过来,很快瞥了一眼最上面的申请表。她叫冬笙,名字和她人一样美。 冬笙察觉到他靠近,在他的肩膀几乎要迫到跟前的时候,她很快地向后退出一步,两个人瞬间拉开了明显的距离。姜煜沉于是识趣地向旁边站了站,冬笙则皱眉看他一眼。 宋友嘉一直盯着申请表在看,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和奇怪氛围。只是就事论事说道:“我特别理解你……这样吧,我只能把你们的申请表送给学院的领导们,让他们讨论做决定,但是其他的我也不能保证。” 冬笙点点头,她懂,这个时候宋友嘉肯帮她递材料就已经是帮忙了。这只是第一步,至于之后的结果如何,还需要争取。 出于同情,宋友嘉又宽慰她几句。 冬笙也忙着向她表达谢意。 冬笙出门以后,姜煜沉拿起她的申请表翻看,“怎么要换导师?还整个实验室的一起换?” “一言难尽。”宋友嘉敲敲表格,“简单来说就是她导师跑路了,学院也感觉有点措手不及,他们这事估计得些日子办。”这事本不在她的职权范围内,所以她也没怎么当回事,只是转了话题问姜煜沉,“说吧什么事,大早上的跑办公室来堵我,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啊?” 姜煜沉面色一沉,“外公病得很厉害,现在在一院的特护病房里住着。” “真的假的?”宋友嘉嚯的站起身来,神情紧张。她心里反复纠结着,但是看姜煜沉的脸色不像是在骗她。 “这次是真的。”姜煜沉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在她办公桌上敲了两下后放下,“我把你的车开来了,就停在楼下的停车场里,大冬天的,通勤没有车,不冷才怪。至于回不回去,你自己做决定。” 说完他就抓起挂在墙上的暗灰色派克服,很快地套在身上,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回头,问出让宋友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那个跑路的杨教授,他的实验室在几楼来着?” 宋友嘉大脑有些短路,却依旧脱口而出:“12楼。”等到姜煜沉走远了,她才后知后觉:他问这个干嘛。 *** 交完了表格,冬笙准备回实验室把昨天的样品给清点一下。 好巧不巧又在电梯碰见了隔壁实验室的熟人,她一一笑着打招呼,众人看她的目光却总是夹杂着八卦和同情。 电梯行至七楼,一个满眼通红的姑娘挤了进来。她一看见冬笙就哽咽起来,“师姐……” 原本氤氲着尴尬寂静的氛围,此刻也破出一道欲说还休的口子来,一众人的好奇心和八卦欲呼之欲出,几乎是一瞬间,十几道目光已经错落地在冬笙和周璐米身上逡巡了几遍。虽然在学院内部已经传言满天飞,但总比不上听当事人的对白来得更加直接。 可惜当事人并不想吐露什么——冬笙把周璐米拉到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帮她理了理鬓角被泪浸湿的头发。 周璐米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忽然发觉冬笙清按了一下她的手背,她稍稍醒过神来,终究还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于是周遭的空气重新寂静了下去,陷入不可名状的凝固态。有些人彼此之间的目光不知所措地交错着,接着又漫步目的地散开去。随着叮得一声,电梯门打开,众人如蒙大赦一般,无声吐纳出一口气,然后鱼贯而出。 冬笙和周璐米走在最后面。两个人继续沉默着,像是找不到什么话题,但是两个人都知道,有一个话题横亘在两人眼前,是迫在眉睫需要有一个答案的。 两人终究都没有开口,只是并肩走着,然后又同时停步在一扇门前。冬笙抬头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门牌,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周璐米紧随其后。 “啊。这——”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周璐米惊得睁大了眼睛。 一片狼藉 冬笙也忍不住蹙眉,两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放眼望去,偌大的实验室此刻就像被抢购一空后的超市,最贵重的质谱仪和液相色谱仪早就不见了踪影,就连几台已经用旧了的显微镜都不见了。 仪器和设备已经被移走,空荡荡的实验台上只剩下几本参考书和零散的试剂瓶。墙壁上留下了一些模糊的痕迹,曾经挂着的实验流程图和研究成果海报都已经被取下,墙上的白色胶带依稀可见。 在实验台上,还散落着一些不知用途的小物件,好像是被遗忘在这个仓促的搬迁中。 西南角的空地上寥寥放着几个烧杯和袋装的试剂。 混乱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实验室,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试剂味道,让人感觉有些窒息。 耳畔传来压抑的哭声,冬笙转头去看周璐米,她满眼噙着泪,紧紧咬着唇,脸上写满了茫然无措和对前途未卜的恐惧。 “刚才你是去找杨见涛了么?”冬笙扫视着一片狼藉的实验室,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愤怒。 周璐米吓了一跳,眼泪也憋了回去,“你怎么直呼老师的大名。” “看看他做的这叫什么事。”冬笙凝眉,“不配为人师表。” “可是可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周璐米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了,“刚才我去杨老师办公室想问问到底怎么一回事的,可是门已经锁了,他的名牌也已经摘掉了……” 果然是这样,冬笙并不惊讶这个结果,她又想起对话框里那个红色的感叹号,从听到风声开始她就联系杨见涛,但是他一直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直到今天早上直接把她给拉黑了,她意识到事情的变化速度已经超出了预见。 半个月前突然有传言说她的导师杨见涛跳槽到临省的工业大学了,而且将会撤出在N大的所有组织关系。 冬笙虽然心有担忧,但是毕竟她已经是博士四年级,还有一年时间就要毕业。实验课题已经进行了大半,导师总不至于会撂挑子不管。于是她一边打听更多的消息,一边与杨见涛联络,似乎是印证了传言一般,杨见涛已经很久都不在学院露面。 冬笙的担忧与日俱增,幸好她加班加点地做实验,在实验室搬空之前拿到了完整的实验结果,不然后果会比现在更严重许多。 但是周璐米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她去年8月份入学,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学术萌新,做了一些实验,可惜都还没有出结果,就遇上这一遭。 “杨见涛不会再见我们了,他这是已经铁了心要把我们当弃子了。”冬笙摒弃了内心那微弱的一丝希望,决定认清现实,“当务之急是要想一想,我们的退路在哪里,不止我们两个,还有我们的耿师弟。” 话音未落,一个呆头呆脑的男生走了进来,他好似刚睡醒一半,大脑的信号还来不及处理眼前的场景。 冬笙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爆发出凄惨的嚎叫:“我艹!” 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什么情况啊这是——” “我的试验记录本哪去了?” “我样品全坏了!” …… 冬笙和周璐米对视了一眼,双双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嗬……”低沉的男声蓦然从身后传来,引得两人一同转身。 在看清楚对方的一瞬,冬笙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是他。 姜煜沉见冬笙面上不悦,想跟她解释,“刚才在宋老师那里见过面的,我……” “我知道,”冬笙打断他的话,语气冷冰冰的,颇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但是我们不熟不是么?你跟着过来做什么。” 这是在怪姜煜沉故意套近乎。冬笙还记着他之前频频偷看她的举动,已经对他有了偏见。 “师姐,这是谁啊?”周璐米上上下下打量着姜煜沉,怎么也想不起这是师姐的哪位同学,在她的概念里,师姐身边出现的成年男性不是老师就是同学,从来没有私交。 耿小宏也抱着一个纸箱子,从一堆垃圾里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地看向几人。 “不认识。”冬笙没好气地转过身进了实验室,取出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戴上,然后就开始归置实验室里的杂物。 周璐米冲姜煜沉瘪瘪嘴做了个无奈的鬼脸,也加入到了冬笙的行列。姜煜沉却厚着脸皮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片刻后他向站在一旁的耿小宏感慨,“绝了,什么样的老师能干出这种事来。” 耿小宏转头看他,满面愁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听到他这话,冬笙直起了原本弯下的腰,转过身来盯着他,“如果你是来看笑话的,那我只能说你很无聊。” 周璐米本来对他的印象停留在一个还算顺眼的帅哥的层面,现在听到他这样不痛不痒的调侃,也觉得有些生气,“就是啊,我们又不认识,你犯不着在这里恶心人吧?” 姜煜沉嘴角扯出一个笑来,“我可不是在笑话谁。我是在想,如果我遇到这样的老师,我会怎么办呢?” 说着他眨眨眼睛,冬笙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狡黠。 “你是说,”冬笙听出了他的画外音,暂时放下了对他的敌意,“你有什么解决现状的好办法?” 姜煜沉轻轻点头,“对。” 冬笙放松了几秒钟,但是很快她又重新架筑起防备,“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姜煜沉没有回答她,只是抿嘴,报以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周璐米也凑了上来,拉着耿小宏小声嘀咕,“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啊?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看起来跟师姐很熟的样子。” 耿小宏又定睛看看姜煜沉,很诚实地摇摇头。然后看向冬笙问道:“师姐,所以我们现在是没人管了是么?而且实验室都被端了,以后还怎么做实验写论文啊?”耿小宏的反射弧似乎终于走到了关键的节点,他抱着怀里的箱子,那里面装着他仅剩的科研资料。 周璐米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个比她还低一级的小师弟。 “确定不想听一听我的计划么?”姜煜沉终究是没有忍住,扫视一眼面前神态各异的三人。 冬笙却摇摇头,否定了刚才内心一瞬间的想法,可笑,她刚才居然真的有那么一刻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刚见了面的陌生人身上的。许是困顿得太久,她真的很需要一个出口,但是她知道,越是处于困境的时候,越是要提高警戒。她只当姜煜沉是在逗乐子,于是选择无视他。 姜煜沉却并不打算放弃,他虽然不漏声色,但是心里已经在飞快地盘算,不敢说是稳操胜券,但是他觉得问题不大。但是现在,还需要看冬笙的意思。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冬笙的心防很高,不过很巧的是,他就是那种喜欢迎难而上的人。 冬笙三人在垃圾堆里翻翻捡捡,总算是抢救出来一些还姑且能使用的实验器材和样品,毕竟将来这些可能都是需要自己掏腰包买的东西,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门外来来回回看热闹的人好几拨,或是驻足观望,或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些相熟的还进来打听一下。但是从他们的反应中不难看出,冬笙几人可算得上是“命途多舛”。虽然学院最后一定会兜底,但是这种导师中途跑路的事情多少是学术科研之路上的沉痛一击。 “你们老板也太狠了吧,”隔壁实验室的李方辉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情,踱着步子走了进来,嘴上似是打抱不平一样,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跳槽就跳槽呗,居然把设备仪器都给搬走,你们这直接被“偷家”了。” 他言语里三分惋惜又三分戏谑,引得冬笙侧目。 姜煜沉站在一旁不插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李方辉瞥了瞥姜煜沉,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继而又看向冬笙,调侃道:“不如你来我们实验室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我老板说一声。” 加个好友吧 听到这里,姜煜沉就要开口,冬笙却抢先说道:“你还是先想想自己中期审查怎么改吧?再延期下去你们导师也帮不了你了。”说完她冷冷一哂,她还记得去年参加实验技能大赛时被李方辉污染试剂的事,当时出于学院的调停,她接受了所谓的失误一说,但是因此导致她错失了公派出国项目,她心里不遗憾是假的。 姜煜沉偏头,略带欣赏的看向她,心想她倒是一点不吃窝囊气,挺好的,原本他还打算帮腔,现在看来却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李方辉却是先沉不住气了,突然被人戳中软肋一般,他的五官立刻不受控制地位移,“你!”他几乎就要发作,但是很快,他却扯出一个笑来,只是笑的比较难看,“算啦算啦,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就不跟你吵啦。” 冬笙不想跟他多费口舌,摆摆手让他出去,耿小宏撸起袖子就要跟他打起来,幸好被周璐米一把扯住了,“别跟这种人置气,太晦气了,师弟咱们别理他。” “哟,大小姐发脾气了,惹不起惹不起。”李方辉撇撇嘴,施施然走了。 “什么玩意。”周璐米狠狠瞪了一眼他的背影。 说不生气不委屈是假的,自从读博以来,冬笙一直都是被放养的那种学生,导师整日忙于交际,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多时候想要找人签字都找不到,不被老师重视的学生,也就仿佛是丛林里得不到庇佑的小兽,随时随地都能遇到排挤和欺压,想要得到奖赏,需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 一直以来,她没有抱怨过什么,反正从小不都是这样么,她习惯了,觉得毕业了就好了,觉得凡事都要靠自己来争取,很可惜如今她又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还要平白无故听诸如李方辉等人的调侃戏谑。 好像命运永远都不打算对她好一点。 姜煜沉见她眼神黯淡,脸上尽是落寞之色,以为她是因为李方辉刚才的挑衅之言而感到难过,不禁心有恻隐,“这种小人的话,压根都不需要进耳朵。” “不是因为他。”冬笙缓声解释,再想要说些什么,却很快又噤声了,良多的委屈,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她刚才真的差一点就要对姜煜沉吐露心声,真的奇怪,今天三番几次地就要跟他说些什么,分明跟他一点瓜葛都没有。 可能真的是心态有点崩,冬笙这样为自己解释。但是对待姜煜沉的态度确实缓和了很多,“虽然不知道你是谁,来做什么,但是看起来你并没有恶意,不过我想我们的事情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 “我叫姜煜沉,”他见她要打断他的话,忙做了一个不要急的手势,接着说道:“而且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所以,要不要加个微信?” 一抹异样的感觉从冬笙的心头萦绕开来,她抿唇,眉峰微微皱起。但是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起来。不是没有人跟她搭讪过,也不止一次的有人跟她要微信,但是无一例外地被她很敷衍地推辞了,从很小很小时起,她就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有些人只是看中了她皮囊,生出一些浅妄的想法而已。而她最看不上的,也就是这种人。 于是理智又占了上风,她重新带上冷冰冰的表情,双眸不带一丝的情绪,“不好意思。”然后转身离开。 姜煜沉愣了一下,但见她已经从他身前掠过,走出了门外。 周璐米看着姜煜沉举在半空的手机,有些同情他,于是安慰道:“姜同学,你不用难过的,你不是我师姐拒绝的第一个人,或者说,我师姐已经像这样拒绝过很多人啦,所以她不是针对你,而是她一直就是这样的……很酷的对不对。所以,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嗯,真的很会安慰人。姜煜沉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准备收回手机。 周璐米却已经把手机举了起来,“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加我的微信哦。” 姜煜沉哑然失笑,这个小丫头挺有意思,但是他还是点点头,一边加了周璐米的微信,一边故意调侃:“该不会之前加你师姐的那些人,你都让他们加了你的微信吧?” “不是全部,大概70%吧。” “……” 加完微信,周璐米扫了一眼姜煜沉的头像,然后飞快地给备注上了名字,“师姐夫12号 姜” 姜煜沉无语凝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这么说,之前还有11个人被你截胡了?” 周璐米没回答他,扯出一个漏齿笑。 ** 食堂里,冬笙默默吃着碗里的馄饨,心里想的却是到哪里找新导师的事。 学院导师列表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已经有了比较中意的候选列表,但是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问题,她得一个个的去接触询问意向,才能最终确定。 周璐米见她出神,用勺子敲了敲面前的餐盘。冬笙这才重聚了视线看向她。 “师姐,快快,来看看这个。”周璐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扯了张纸巾擦擦嘴角的米粒,然后把手机杵到冬笙眼前。 “是什么?”冬笙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过去。 “这里,”周璐米指着屏幕上的照片说道:“这个人,你有没有觉得眼熟。” 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照片里的三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他们各自坐在一张古朴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则摆放着几本泛旧的大部头,几人带着眼镜拿着笔似乎此前正在为面前几张纸上的内容展开讨论。面向镜头的他们,虽然已经头发花白,但是个个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冬笙的目光则被坐在中间的一个老者所吸引,他穿着一件朴素的灰色毛衣,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放在膝上,看向镜头的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透露着无尽的智慧和学识,高高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赋予了他坚毅和坚定的气质。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看出了那人是谁,“这个是陶院士。”那么坐在他两侧的,必然也是学术界位置相当的泰斗。陶院士是她们茶学届唯一的一名院士,也是万千茶学学子心目中仰慕的学术明星。冬笙也曾参加过他的讲座,受到他精神的感召,一心投入到科研的工作中去。 可以说陶院士是她的偶像。 周璐米见她眼神亮了起来,故意卖关子:“你猜这照片是谁拍的?” 冬笙却已经反应了过来,“总不会是刚才那个大高个吧?” 周璐米扑哧一声笑了,她知道她师姐指的是姜煜沉。 “对,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在他家书房拍的。”周璐米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和崇拜,“师姐你想啊,得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请的起院士到自己家里啊。要么院士是自己亲戚,要么院士是自己长辈的好朋友。”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冬笙却疑问更多了,“你怎么能确定是他家的。”她接过周璐米的手机,翻看了一下,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你刚才加了他好友啊?!”再定睛一看备注,她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周璐米却一点没觉得难为情,反而两眼放光,“师姐,我这还不是为了提前给你刺探下情报,正好可以帮你筛选一下的嘛。师姐秀外慧中,既是美女又是才女,挑姐夫肯定是要慎重再慎重的,要说我周璐米别的本事没有,挡烂桃花这块可是无人能敌。” “你呀!”冬笙无奈的摇头,“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样会让人家误会的,搞不好人家把我当成养鱼的了。” “不会不会的师姐,你放心好了,我做事讲究武德,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姑且信你吧,”冬笙吃完碗里的馄饨,“但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这些人通通删除掉。不过如果是你自己想要找对象,那你自己看着办。至于我,迄今为止还没有考虑过这些。” 周璐米睁大了眼睛,“师姐你以前每次说你不想谈恋爱,我都以为你在开玩笑,但是现在我觉得你是认真的哎。” 冬笙喝了一口热汤,很郑重地点头。“对,一点都不想。” “为什么啊?”周璐米感到难以理解,追求师姐的人很多,她知道多半都是冲着师姐的颜值来的,但是在她看来,师姐真的是很优秀的人。她一直以为,她师姐之所以单身是因为还没有找到足够满意的对象。 冬笙没回答她,脑海里浮现出许多遥远而又模糊的影像,真的太久远的记忆,埋得也太深,因为她总是下意识地想忘记,可惜每次她都以为她已经不再在意的时候,蓦然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馄饨太油腻了,她感觉有点反胃,胃里隐约的灼烧酸涩感让她表情起了变化。 周璐米以为她是不高兴了,就不再追问下去。于是关于姜煜沉的话题也就此打住。 ** 由于实验室废弃的缘故,冬笙只得先去学校图书馆找个自习的座位。 整理完手头上的实验数据,她又点开了学院官网,在和新的导师接触之前,她准备再把教师名录给过一遍。茶学虽然是N大的特色学科,但是学院里面向这个方向的博导却很少,周璐米和耿小宏因为是硕士的缘故,应该不会太难安排新导师,但是她不得不为自己发愁。 她选定了三个候选导师,又把他们的联系方式记了下来,按照意向进行排序,然后给第一位老师发了一封表达意图的邮件。 大导师们回邮件的速度可以说是随缘,幸好这一封邮件没让冬笙等太久,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她就收到了婉拒的邮件,这个导师的名额已经满了。这其实在她的意料之中,接受一个博士四年级的老博士入组不比接受一个新人,因为老博士的成果基本上已经固定了,而且又面临着毕业,可能不会再有新的产出,这样对于博导来说没有什么“学术价值”。 所以导师能收她那是皆大欢喜,不愿意收她,也是情理之中。 冬笙很快回复了一封客套邮件,又给第二个导师发去了邮件,这一次迟迟没有收到回复,直到她看完了两篇论文,这才发觉窗外已经是暗青色。 天空笼罩在一层厚重的灰色云层之下,远远近近的建筑物都被映衬成灰暗的色调。来往的汽车缓缓而行,车头的灯光照出雾蒙蒙的一团灰白。 恐怕又要降温了,冬笙起身,收起了笔记本电脑放进背包。然后戴上蓝牙耳机,轻点手机屏幕,舒缓的钢琴曲如同潺潺流水从密林深处走来,唯有在此刻,她才感觉到一丝放松。 一边踱步出门一边想着晚饭该怎么解决。 蓦的,感觉到身后的背包一角传来轻微拉扯的力量。 难不成有人偷东西。 偶遇故人 冬笙摘下耳机,很惊讶的转头寻去,一个熟悉而又新鲜的面孔映入眼帘,她先是迟疑了一下,接着松了一口气,转而露出笑意,“您怎么会在这里?”说完冬笙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保洁服装还有口袋里露出半截的橡胶手套,大概明白过来。 张慧娟有些歉意的笑笑,这一下显得她眼角的鱼尾纹更密了,但是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幸福和满足的模样,反而抵消了年龄带来的衰老之感。她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尼龙袋子,里面装着她做工的工具。 “前阵子我出来找工作,应聘了一家保洁公司,正好是外包了大学的保洁工作。我每天工作的时候都在想,兴许能在这里碰见你呢。没想到真是被我给盼着了一样,我本来还不太敢认,毕竟也有几年没见了。走近了我才确定是你。”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很是激动欢喜的模样,冬笙忍不住也跟着她笑。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四年前,那时正值冬笙大学毕业,而平南福利院进来一批新的孩子,她整个暑假都在院里帮忙,张慧娟则是那时带着小孙子去看望院长,久别重逢,大家都很高兴。从那一别,又是许久都没再联络过。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 “我上个月又回平南了呢,”张慧娟说道:“冯院长快要退休了,邀我们几个老人过去喝喝茶,哎呀,她总是这么的念旧,也操心太多,所以人也老得快一些似的,腿脚都不太好的样子,我们都劝她多休息,可她的脾气你也知道。还有你王姨,她离开平南也快15年了吧,上次回去她给我们都带了新衣服,说是家里开了个服装厂,现在做老板了呢。院里新来的老师们你听说了么,有两个还是当初平南走出去的孩子呢,要说冯院长疼他们都疼得值,一个个都记挂着这里的,你也是……” 冬笙听她拉家常一般地说着这些,心里暖暖的,眼睛却微微有些酸。先前她隔三差五地往平南跑,冯院长担心她辛苦,又怕影响她学业,所以总是叮嘱她少奔波。后来她真的忙起来了,不是去出野外就是外派到茶厂调研一去就是三个月,回平南的次数是真的少了。 她很感谢张慧娟跟她说这些,就像她们还如同一家人一样,平南就是她们共同的家。 两个人正聊得入神,打走廊那头传来一声吆喝,“张慧娟,你手机响了。”两个人循声望去,一个与张慧娟穿着同样保洁服的妇女朝着她们这边摆摆手。 张慧娟有些歉意地望向冬笙,“你看……” 冬笙笑着摆摆手,“您快去忙吧,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冬笙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来什么,于是从背包里掏出纸和笔写上一串手机号,然后把纸递到张慧娟手上,“您方便的时候也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号码。” 张慧娟惊喜地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然后扣上了扣子。 “那我就先去忙了。” “您去吧。” 冬笙见她转身往工作间走去,背影比从前在平南时显得单薄了许多,但是她走起路来依旧是带着风似的,十分的干练有劲。一些记忆涌上心头,勾起她诸多的感慨来。儿时的冬笙有那么一段时间,把张慧娟当做妈妈,所以对她一直有种特别的感情,所以后来她离开平南的时候,冬笙哭了整整一个暑假。后来如何慢慢割舍掉的这份感情的,她却是不甚记得了。只是脑海里很自然地浮现出一个人来,她这才恍然,那时是秋收日日陪伴在她身边。 是有些日子没去看他了,冬笙这样想着,步子向着学校的北门而去。 ** 学校的北门对面是一片开阔的绿地,与绿地一路之隔的则是一条有些年头的商业街。说是商业街,其实只不过是一条经营着各种买卖的街市,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划。 此时此刻,喧嚣的市井街道上,低矮而陈旧的门面房一字排开,夜幕之下,各家门面房的灯牌逐渐亮起,像是为了照亮那已被夜色笼罩的街道而生。 冬笙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间门房的招牌上,街灯下红光映照,店内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街道上,形成一条柔和的光带。招牌上的灯有一大半都不亮了,只隐约能看见“汽修”这个字。 门口落下来的半扇卷闸门挡住了些许灯光,锈迹斑斑的门板上贴满了磨损褪色的机车海报,自内向外传来电钻的嗡鸣声,掩盖住了冬笙进门的脚步声。 她在有些杂乱的操作间站定,一股混合着油漆和汽油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冬笙抬手微微掩住口鼻,扫视了一眼四周,借着店内昏暗的灯光,只见四周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机械工具和汽车零件。油腻的工作台上摆放着散乱的工具,有扳手、榔头、钳子,还有一排整齐的扳手套装。工作台的一角摆着一个拆解中的发动机,机油滴滴答答地从引擎下方滴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店铺的中央,停放着几辆待修复的汽车,一个穿着皮质工作服的男人正蹲在其中一辆车旁边处理轮毂。冬笙站在那看了一会儿,等到男人放下电钻,她才出声,“看起来你今天要加班。” 猝不及防,听到她的声音,秋收蓦的一下回头,满是脏污的脸上是又惊讶又喜悦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之前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准备一下。瞧我,都没听到你进店的声音。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来。”秋收把手里的电钻放到一旁的铁皮柜上,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手里的手套上摘满了油污,他不知道该放到什么位置好。 冬笙却伸手去接,“给我吧,我见你之前把手套挂在那里来着。”她指着墙上的一块置物板。 秋收哪里肯给她,“会把你的手弄脏的,”他的视线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心神微动,然后他迅速移开目光,把手套随意地往一堆工具上一丢,低着头不敢去看冬笙的眼睛,仿佛刚才的举动是一种亵渎。 隐秘的情感 冬笙没察觉他的异样,跟在他身后进了旁边的休息室。休息室的面积很小,只摆放着一张简易折迭床,一张旧沙发和一张折迭饭桌。与操作间的杂乱不同的是,休息室非常的整洁。 冬笙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秋收则退到床后的布帘子里去换衣服。他拧开水龙头,又狠狠挤了几泵洁面膏,在脸上和手上揉搓许久才冲掉。他抬头望向镜子,额头的水珠簌簌地滚落,愣神片刻,他才抓起毛巾飞快擦了一通。 等他撩了布帘子走出来,冬笙正拿着一本写真集看得仔细。 他顿时有些心慌,就像是上课时候被老师没收了课桌里的武侠画本。 冬笙察觉到他一直站着,这才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秋收下意识地偏过头,躲开了视线,然后坐到床沿。 “这本册子好酷,”冬笙微微一笑,“不过要我说,还是没有你之前玩机车的样子酷。话说回来,你的那台车子去哪了?” 秋收有些局促,一张脸微微发起烫来,“卖了。” 冬笙有些惊讶,“那不是你花了很多时间改装的么?”见秋收很肯定的点头,冬笙露出惋惜的神色。 秋收动了动嘴,几乎要到嘴边的话却又被他给咽了下去。他默默看一眼冬笙,她白皙无暇的脸比写真集里的女车模还要精致,但是比起妩媚的车模,冬笙的表情却总是淡然的,就连微笑都淡淡的。 冬笙见他无措的样子,感觉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应该是自己突然的到来真的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她有些歉意,放下写真集站起来,“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 看到她起身,秋收也立刻从弹了起来,弯腰伸手去拿盖在床头的皮衣。“我请我请,你还没上班哪来的钱。” 冬笙也就没再跟他客气,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汽修店,走到门口,冬笙想起什么,指指门头上的招牌灯箱,“怎么不修修?” 秋收抬头,满不在意地笑笑,然后走到一侧的墙边,拿拳头在一个明黄色的工程插座上砸了两拳,两声呲呲过后,灯箱上原本暗着的地方全都亮了起来。 冬笙眨眨明亮的双眸,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温柔的弧线,红润的唇线也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心海有一刹那的激荡,秋收及时收回了落在冬笙脸上的视线,但心海的涟漪既起,如何能轻易平静。于是他忙转过身,加快脚步走到前面,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直到身后的冬笙问他:“你准备去哪里?” 他没有犹豫,拐进了旁边的一家餐馆。 冬笙觉得纳闷,看了一眼招牌,是一家米线店。 她走进门去,只见秋收已经拿着一页小小的油腻的菜单在端详。见她进来,头也没抬的问她:“我记得你喜欢吃虾,那要一份海鲜米线?” 海鲜米线是店里最贵的一样东西了,冬笙知道,秋收这是在尽自己的能力给她最好的,就像当初在平南,他发过的誓一样,他会永远把最好的给她。 正是因为这样,她心里永远装着对他的感激,也永远把他当成最亲的家人。 两个人坐定,冬笙打量了一眼四周,这家店不起眼,食客却是很多,想来味道定然是不错的。 “你常来这家?”冬笙问道。 秋收坐在她对面,两人隔着一张不算宽的桌面。他低着头没看她,嗯了一声,“我觉得这里有平南的味道。所以我特意带你过来,待会你尝尝,看我说的对不对。” 这一下勾起了冬笙的好奇心,平南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呢?她想起在平南生活的那些年,可以说人生的前十几年,平南是她的全部,直到后来的每一次升学,她才渐渐走远。 秋收的话也提醒了她这次来找他的目的。 “我今天见到张妈了,”她的语气里有惊喜也夹杂着些许怅惘,“她老了一些,但是样子一点都没变。” 秋收觉得意外,“张妈都离开平南快10年了吧?” “是11年了。” 冬笙还记得那个闷热的午后,阳光毫不吝啬地洒遍每一个角落,但是冬笙的心里却是凉的,她故作镇定,冷眼看着张慧娟和院里的老师们告别,心里想自己一定不能哭,可是当张慧娟拥抱着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涌了出来,像是一条无边的河,那眼泪从她的眼里流到心里,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在被抛弃。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怨恨张慧娟,但是漫长的岁月也终于教会她放下。 而且,张慧娟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很苦的人。 当初她来到平南,是为了方便寻找自己唯一的儿子。儿子在5岁那年与她在庙会上走散,她也和丈夫离了婚,从此踏上了漫长的寻子之路,到平南福利院的时候,她已经找了3年的儿子。她在平南做保育老师,接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冬笙。 从幼年到少女时代,整整13年的时光里,张慧娟是冬笙最亲近的人之一。她几乎已经把她视作自己的母亲。 直到消息传来,张慧娟的儿子有了下落,她决绝地割舍掉了平南的一切,踏上了北上去与儿子相认的列车。 自那以后,她来过几次消息,只是始终再没有见过面。冬笙没有想到她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地方再次遇见。 “她应该过得很好很幸福。”冬笙想起张慧娟眼眸里的温柔,找到儿子以后,她的人生才算是真的鲜活了起来。她现在是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 她接触过许多蹉跎在寻亲之路上的人,那些人的眼神都是灰色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或许,从孩子走丢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秋收静静望着她,心里一阵阵的揪着疼。他知道,她看起来似乎是说着别人的事,其实也在计较自己的身世。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让你幸福。” 隐隐有了反应 冬笙听完,微微一怔,脸上浮现一抹转瞬即逝的浅笑。 “你不信么?”秋收盯着她的眼睛,心里在纠结刚才她那一笑的究竟代表着什么涵义。 “我信。”出乎他的意料,冬笙很干脆地微微颔首,“从我们很小的时候,你就这样告诉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秋收在心底呼出一口气,心海的波浪在这一瞬也几乎就要翻涌起来,某种情绪呼之欲出,他感觉心口热腾腾的,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都灼烧起来。此起披伏的回忆卷卷来袭,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了微笑某种情绪终于在他的内心找到了出口,他感受到一种释然和满足,就像是终于完成了一场漫长的旅程。 他微微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一个硕大的面碗忽然横亘在眼前,哆的一声,紧接着是第二碗。依旧是哆的一声。 继而一个女声在耳侧响起:“你们的面好了。”女孩说完话并没有着急离开,她的视线在冬笙的身上扫了扫,接着落在秋收的身上,“今天带着对象过来啊?” “不是。”冬笙和秋收几乎是同时出声。 秋收的目光颤抖了一下,冬笙的眸子里却是若有似乎的笑意,四目相对,秋收有些局促地转过头去看一旁的女孩。 “这是我妹妹,”秋收的声音低低的,夹杂着些莫名的情绪,“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妹妹。” 女孩绽放出笑靥,一对酒窝蓄满了笑意。她把手里的托盘背到身后,靠在秋收的椅背上,笑眯眯地和冬笙打招呼:“原来你就是秋收的妹妹啊,你长得真得好好看,跟电视里的明星似的。” 冬笙眸底带笑,看向秋收,“不给我介绍介绍么?” 女孩抢先一步说道:“我叫曾玉恩,你可以叫我小玉,也可以叫我阿云。你是秋收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今天的面我请客,不用客气,”说完她笑吟吟地看向秋收:“你以前总说我家的面味道很特别,今天让你妹妹尝一尝怎么样。” 冬笙从她的话里察觉出不一般的意味来,她暗自思忖着曾玉恩和秋收的关系,探寻的视线落在秋收身上。 秋收却显得慌了,他探身把筷子递给冬笙,然后有些严肃地看向曾玉恩,“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曾玉恩耸耸肩,“开个玩笑而已,干嘛那么当真。不过我说真的,”她瞥向冬笙,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面我请,我家的面馆,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说完她拍拍秋收的肩膀,背着手提着托盘走了。 “你们……?”冬笙拿着勺子搅了搅面汤,粉红色的虾仁和白嫩的鱼片浮浮沉沉。 “嗐,”秋收夹起一筷子面架在空气中,热气翻腾着,氤氲出雾蒙蒙一片,他着急地解释:“她就是个人来疯,我第一次来这吃面的时候,她就非说我看着眼熟,说是在哪里见过我。后面我又来吃过几次面,没跟她说过话,但是她搞得一副很熟的样子。” 冬笙抿嘴笑笑,没再继续问下去,吹了吹面吃了一小口,面条的柔软与滑润在她的舌尖轻轻融化,仿佛带着小小的愉悦在口腔中缓缓扩散。面汤的鲜美温润沁入她的喉咙,让她感受到一种温馨的滋味。 一种奇妙的感觉浮现在心头,她的眸子亮了亮,望向秋收,有些激动得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这就是平南的味道。” 看到她的表情,秋收不禁咧开嘴笑,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对吧,我没骗你。” 冬笙细细咀嚼,在舌尖上寻找着不同的层次和细微的变化,接着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刻的满足。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冬笙的双颊也因为热气熏蒸而泛着红晕,秋收抬眸,那一抹红落在他眼睛里,又仿佛是落在他的心口,他的胸膛里。他顿时觉得喉咙发起烧来,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淋上了热汤一般。 那一抹红晕仿佛是被羞涩吻过的痕迹,柔而不媚。 秋收极力克制住涌动的心海,鞋底在地板上来回摩挲,身体的某处却隐隐有了反应。他微微向后挪了挪椅子,靠在椅背上,双手下垂交错放在腿上,小腹以下的位置凝聚着一团热浪,一阵阵的,发着紧。 他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冬笙,脑海里却隐约浮现出裸露的肌肤,修长的腿,红色的唇,高耸的柔软——那是压在他枕头下面的那本写真集上的艳色女郎的胴体。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不自在起来,心乱跳着,他不敢再接着想下去,因为他发现脑海里的艳女郎的眉眼几乎就要与冬笙的眉眼相重合。 冬笙低头吃面,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再次抬眼时,只见他的双颊通红,额头已经渗出汗来。 “你看起来好热。”冬笙把桌上的纸巾往秋收那边推一推,“擦擦汗吧,估计是你吃面吃得太快了,热着了。” 秋收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胡乱地把身上的皮衣剥了下来,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确实太热了,这店里的暖气开太大了。” 冬笙嗯了一声,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呢?要不要再添点面?” “我也吃饱了。”他起身,然后忽然想起什么,飞快地抄起椅背上的衣服抱在胳膊上,衣服耷拉着,直盖到他的大腿上面。“我去结账。” 冬笙没再跟他客气,但总觉得他的动作有些怪异。只见他拿着手机往收银台走,步子有些僵。 曾玉恩见秋收过来,眼疾手快地把收款码给收进了柜台的抽屉里去,“都说我请客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看不起我还是怎么的。”说着她的视线落在秋收的脸上,接着一点点的往下移,晶亮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他两腿之间的某处,看到那支起的一陇阵地,她戏谑地瞥了一眼秋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有贼心没贼胆?别告诉我你还是个雏儿。” 秋收本来心不在焉,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浑身一震。分明只是捏着气音的一句话,听在他耳里仿佛是一记惊雷。他以为自己掩饰得足够好,没想到…… 热浪迅速褪去,如同那浪来时汹涌,退时无痕。此刻,他只觉得周身一阵的寒。 曾玉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挑挑眉毛,“别发呆了,你家妹妹还在等你呢。” 秋收蹙眉,转身欲走,曾玉恩忽然又小声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别把自己给憋坏了。” “你……”他转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曾玉恩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秋收气结,不欲与其多费口舌。转而走向冬笙坐着的地方。 曾玉恩盯着他的后脑勺,继而看向冬笙,无声地嘟囔了一句:他居然真的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痴醉 北风裹挟着扬尘卷过,路灯下的影子也起了斑斓的光点。 冬笙搓搓手,“好冷。” 秋收掏出口袋里的手套,递了过去。 冬笙看了看,却没有伸手接,淡淡一笑:“我自己也带了手套,但是不想戴。”说着她让秋收看她羽绒服口袋一角露出的半截棉手套。 “手冻坏了怎么办。”秋收蹙眉,“你的手还要做实验写论文,要好好保护。” 秋收不知道冬笙究竟忙的是什么,只记得她提过做实验写论文,他也就记住了。 冬笙摇摇头,想起最近让她烦心的那件事,实验室已经不复存在,论文还怎么写,也是个问题。她微微苦笑一下,转而平静道:“最近我倒是闲下来了,想回平南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秋收毫不犹豫的点头,“时间你来定。” 冬笙思忖了下,“不如就明天一早吧,第一班的大巴车6点半发车,到平南的时候也就8点。” “好,都听你的。” 外面风大,两人快步,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汽修店里。 秋收拉开卷闸门,冬笙望着店里的两台车,这才想起来,“对了,你这车还没修完,我看要不你还是别回了。” 秋收不以为意地转悠一圈,“不碍事,人家又没急着要。”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动感的音乐瞬间响彻整个空间,他蹙眉,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然后不好意思地看向冬笙,这才接起电话,“李总啊,车还没修好呢……嗯,那行吧,我保证明天一定给你送去可以吧。行行行,就这么说了。” 冬笙向外踱了两步,靴子的鞋底在地面敲出笃笃笃的声音,她停下脚步,看着外头雾蒙蒙一团的天色。听这意思,秋收明天是走不开了。 果不其然,秋收挂了电话走到她旁边,“老板催得特别着急,我明天估计有的忙,你看要不要改天我再陪你一块回去。” 冬笙摇摇头,她不知道哪天自己就会又突然忙起来,趁着现在还没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才有时间回去一趟,过阵子又不知道要有什么新的变化。 “没事,我自己回去就成,你安心忙你的。回头我们再联系。”她微微一笑,视线在他脸上飞快的扫过,落在他身后墙上贴着的海报上。 橙红色的天空中漫天飞舞着橙色沙尘,一位身着皮革骑行服的骑士站在机车旁边,戴着头盔,眼神坚定,手握方向盘,似乎随时准备踏上新的冒险之旅。 她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卖掉自己的机车,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么?”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但是一个疑问一旦在心中凝结,她就很想去验证那个猜测。 她曾经跟心雅说过,秋收玩机车太危险,她非常担心这个,她以为小孩子不懂什么叫危险,也不会告诉秋收。 秋收也犹豫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他实在是不善于撒谎。 他眼神胡乱飘移着,眉毛微微皱起,“没时间玩嘛,就卖掉了。” 冬笙沉默着看着他,终究是没有再刨根问底的探究下去,只是点点头,“我只是随便问问。这样,你先忙吧,我看你这工程量不小。”她理了理衣服,“我先回学校了。” “这么着急就要走啊,”秋收下意识地往前,若有似无的香气自冬笙那里播散开来,他一瞬间有些痴醉,急切切地希望留住她,就算只是再多待一会也是好的。 冬笙却已经开始往外走,她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非常及时地拉开与秋收的距离。 秋收是她从小到大的哥哥,但是这个哥哥,只是与她同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感觉到秋收对她的感情起了变化,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把她当成妹妹的大男孩。 “我学校还有点事处理。”她表情淡淡的,眼神透露着一股淡漠,黑发如夜晚的幕布般流淌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容颜虽美,却散发出一种独立自主的氛围,好像她只对那些能够触及她内心深处的人敞开心扉。 秋收感觉炙热的灵魂仿佛被破上一盆冷水,如梦初醒一般的,他木然地点点头,不再挽留她,“那你路上小心点。” 他就这样看着她的身影徐徐隐没在雾霭沉沉的夜色中间,仿佛踏入一个永不可得的秘境。 ^^^^^^^^^^ 题外话:不好意思忘了设置存稿的发文时间,昨天没更,今天会再补上一章。 请大家多多支持。 心雅 大巴车在沿途的一个临时站点停下,这里已经是平南的城南郊区,与N市接壤的地方。 冬笙下车,招手拦停了不远处的出租车。 司机是本地人,穿着一件赭色的堆领毛衣,从冬笙一上车就频频看她。 “小妹儿不是本地人哇?” 冬笙漫不经心看着窗外,上一次回来平南还是三个月前的暑假。“我在这里长大的。” “哦哦,”司机接着说:“听你没有一点儿口音哦,你这是回家探亲来哦?” “对。”冬笙看着急速后退的街景,默然。 “你家哪块的嘛,”司机又问,“油坊区还是孟江区啊,我是孟江区的,这块儿我熟得很。” 冬笙沉默很久没有接话。 司机却没有放弃与她搭话,“你心情不好咋?没事,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憋在心里可不好受。” 冬笙看着他的后脑勺,然后视线掠过挡风玻璃,一栋红色的建筑就在几百米外的地方。“师傅麻烦你在福利院门口停下。” 司机楞了一下,从后视镜瞥她一眼,“你到福利院啊?” 冬笙没回他,车子缓缓停稳,她已经扫码付了钱,干脆利落地推开车门下车。 司机没有急着驶离,他的目光随着冬笙的背影进入那扇低矮的铁门,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嘀咕一句:“这美女咋这么不爱说话哦。” ** 冬笙在院门口的水泥地上驻足,小城里的福利院显得格外温馨和安静,红色的屋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屋檐和窗台上挂满了冰晶,反射出斑驳的光。 不远处的一座三层小楼静静矗立着,橙红色的砖石墙壁,油漆已经剥落,显露出砖块的质感。窗户上挂着古老的百叶窗,几块玻璃斑驳和磨损。楼顶有一排小巧的尖顶,屋檐上爬满了青苔和藤蔓植物。 孩子们的欢笑声和嬉戏声打断了冬笙的视线,她循声望去,一群孩子围绕着一棵巨大的橡树,尝试爬上树干,欢快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不绝于耳。 冬笙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旁边的一个小姑娘身上,她蹲在地上,正在专注地捏着粉笔在地上画着。 冬笙心中一暖,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意,快步向着小姑娘走过去。 她走到旁边,跟着一起蹲下来,看着地上的粉笔画。 那是一栋大大的房子,房子的墙壁是鲜艳的橙色,屋顶是亮丽的红色,屋檐上有大大的雨槽。窗户被画成方方正正的,用蓝色填充,仿佛房子里灯火通明,透露出温馨的家庭氛围。 “你画的是什么?”冬笙忍不住出声。 小姑娘这才发觉旁边蹲着的人,她很意外地抬头,她的面庞纯净如天使般,小巧的鼻子上有一颗可爱的雀斑。当看清楚冬笙的脸时,她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喜悦。 “冬笙姐姐!你回来了!”她高兴得不知所以,一下子就扑进了冬笙的怀里,把冬笙撞得向后一仰,差点坐到地上。 “你现在的力气可真大哦,”冬笙一手搂着她,一手摸着她的马尾辫,“心雅,你又长高了这么多。” 心雅的依旧很兴奋,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拉着冬笙去看她画的画,“姐姐,这幅画叫做我的家!我的家里有大大的房子,有明亮的窗户,还有温暖的灯光。” 冬笙笑着点头,“画的真漂亮,那你告诉姐姐,你的家里都有谁呢?” 心雅毫不犹豫地说道:“有爱我的冯奶奶,赵老师,还有我最爱的冬笙姐姐!” 冬笙笑着,心里却隐隐有些心疼。心雅和她一样,是3个月大时就被送到福利院的孩子。彼时她被遗弃在一家医院旁边的车站座椅上,被好心人报警送进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显示她的心脏先天发育不良,需要进行复杂的手术,否则没有机会活到成年甚至没有办法顺利存活。或许那也就是她被遗弃的根本原因。 幸好生命总是顽强的,心雅被送到福利院后,经过保育老师的们的精心抚养,也还算安稳地长大了,只是她的身体总是很弱的,长势也不如其他健康的孩子,平时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因此大多数时候只能自己安静的玩耍。 惺惺相惜,冬笙格外地珍视这个可怜的孩子,陪伴她的时间也最长,因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平时她也总是把存在来的奖学金分出一部分交给冯院长,用来当做心雅的额外支出。心雅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不生病则已,一生病必然是要费大功夫的,而且需要加强营养,因此花费也要比其他的孩子要多一些。 而冬笙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地攒够给心雅的手术费。 如今她还有一年就要博士毕业,等到她拿到安家费,她就能带着心雅去做手术了,她不愿意看到,这个孩子没有未来。 冬笙抱起心雅,感到她的身体异常轻盈,她的小脸颊有些消瘦,皮肤白皙而柔嫩,显得格外纤细。冬笙泛起一阵心疼。 “姐姐,你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心雅抱着冬笙的脖子,仔细闻了闻,“像是茶叶的味道,但是没有茶叶那么苦。” 小谭警官 因为常年与茶叶打交道的缘故,冬笙的身上也沾染了茶叶的气息,尤其是她经常要做实验,烤茶的气味也就常留在她的衣服上了。 “你喝过茶叶呀?”冬笙抱起心雅站起来,笑着望着她。 心雅郑重其事地点头,“冯奶奶给我尝过一口呢,说那是姐姐你送给她的茶叶,冯奶奶她平时都不怎么舍得喝的,只有来客人了才拿出来。可是茶叶真的有点苦哦,为什么大人都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呢?” 心雅想起茶水的味道,就像她喝过的药水一样,有种涩涩的苦味。 冬笙笑笑,“茶叶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刚开始喝进嘴里是苦的,但是当你慢慢的品,就慢慢能品出别的味道来了,我猜你一定是刚喝到嘴里就吐掉了吧?” “姐姐你真聪明,”心雅欢喜地靠在冬笙肩头,“被你说对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走近了小楼,两个年轻的老师自楼门口的台阶拾级而下,迎面走过来,与冬笙打了一个照面,其中一人惊喜道:“冬笙姐,是你。” 冬笙也认出了她来,笑着点头,“菲菲,听说你来平南当老师了。” 菲菲也是曾经从福利院走出去的孩子,她成绩一般,高中毕业以后读了幼教专科,从专科毕业后就回到了福利院当保育老师。 她一直把冬笙当做榜样,所以格外敬重她。 “冬笙姐,冯院长总是念叨你呢,她可想你了。”菲菲让旁边的老师先走,继而望向冬笙,“这会儿她正在办公室,我陪你一起过去吧。”菲菲眨眨眼睛,抚了抚冬笙的胳膊,眼神里露出一抹神秘。 “你这是又在卖什么关子?”冬笙笑着,抱着心雅跟在她身侧。 菲菲却不肯说,“冬笙姐,到了你就知道了。” 冯院长的办公室在二楼,她们上了楼梯又向右拐进走廊,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温暖的光线在整个空间里弥漫开来。光芒穿透了玻璃窗上的薄薄白纱,将柔和的光斑洒在地板上,走廊两旁的墙壁上挂满了艺术品,油画和照片记录着岁月的轨迹。 不远处传来清亮亮的谈话声,回声落在走廊里,空澈一片。冬笙的脚步滞了一滞。 其中一个声音是冯院长的,另一个声音,是一个带有磁性的男声,他的嗓音低沉,每个音节都清晰而有力,如同音符在空气中跳跃。这个嗓音很有辨识度,冬笙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个人来。她侧头去看菲菲。 菲菲看着她的表情,便猜到她已经知晓了冯院长的访客是谁。她粲然一笑,稍稍侧身,把冬笙让到办公室的门口。 冬笙的视线穿行而过,落在靠门口的男人身上,他端正的坐在一张简易的工学椅上,上身罩着一件轻便的夹克,体型苗条但结实。他的脸上洋溢着微笑,明亮的眼睛闪烁着聪慧的光芒,炯炯的目光投向冬笙,他的眸子里显出惊喜的底色。 冯院长也已经站了起来,她的灰白头发梳理整齐,轻轻盘在头顶,散发出一丝丝银丝的光辉。虽然年逾六旬,她仍然不失优雅美丽。眼角的鱼尾纹是岁月留下的印记,但更多地是她坚强和坚持的象征。 “哎呀,快进来快进来,来之前怎么没说一声,我好让他们去接接你。”她的嗓音已经有些衰老了,但仍然充满着爱意。 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向冬笙微微颔首。 冬笙笑着进门,把心雅放下来,心雅高兴地扑向冯院长,小脸伏在她膝头,“冯奶奶,冬笙姐姐肯定是想你了。” 几人听了都忍俊不禁,冯院长笑着摸摸她的头发,“你说的没错。奶奶也很想你的冬笙姐姐。” 冬笙心里微微泛起酸涩来,冯院长于她而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是她的老师,母亲,长辈,奶奶,冯院长扮演着许许多多的角色,正是这些角色,才让她一步步走到现在。 她向往常一样喊她冯老师,“你最近还好么?身体怎么样?” “我好着哦,”冯佩兰笑眯眯地把心雅抱到旁边的沙发上,找出一个兔子玩偶给她,她乖乖地抱着玩偶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 冯佩兰又拉着冬笙一起坐下,转而看向一旁的男人,笑道,“院里还有很多事要我操心哦,这不,小谭警官又有任务交给我咯。” 菲菲在一旁也跟着笑,“院长你别担心,有冬笙姐姐在,谭警官可算是找对人了。”说完她俏皮地冲着冬笙挤挤眼睛,撅撅嘴,说完她就一溜烟得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的几人顿时神态各异。 冬笙有些尴尬地看向冯佩兰,冯佩兰则看向男人,“菲菲这孩子……谭警官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这种爱玩闹的性子。” 谭勋脸上浮现一抹羞涩的笑意,“没事。” 几人这才又坐下,冬笙瞥见冯佩兰的办公桌上搁着一张照片的放大版复印件。 这张老旧的照片,度过了岁月的洗礼,边缘已经泛黄,照片上的图像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被多次的摩挲过。 在照片的中央,是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她穿着一袭旧时的连衣裙,显得十分可爱。她的头发整齐地梳理着,戴着一顶小花帽。她的眼睛明亮而充满好奇,仿佛在探索这个世界的奥秘。她的嘴角微微上翘,散发出天真和快乐。 冯佩兰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道:“这个孩子失踪的时候才5岁,那时候没拍过多少照片,她妈妈就每天拿着这张照片找人,都找了10年了。” 接下来的话冯佩兰没有继续说,但是冬笙明白,孩子依旧没有下落,这大概也就是谭勋到访的原因。 “最近局里开展了新一轮的打拐联合专项行动,孩子的妈妈就过来登记了。”谭勋说着,把桌子上的一沓资料递给冬笙。 打拐小组 冬笙接过来,掀开翻看几页,眉头微微凝起,“看起来这个妈妈花了很大的功夫来找人,可是找了这么多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其实我也感觉有点好奇,5岁的小女孩,就算是被人拐走,也应该是有些自我记忆了,拐她的人没有考虑到这些么?” 谭勋认同她的观点,点头,“没错,局里让我负责这块内容,我也跟之前的惯例一样在系统里比对,没有比中的,后面又走访了一些群众……但是时间真的太久了,没有得到什么有帮助的信息,所以我就来找冯院长了,”他带着些歉意看向冯佩兰,“本来不该麻烦您的,但是福利院这边一直是我们打拐办这边重要的工作依托点。所以我不得不……” 冯佩兰摆摆手,“我那时跟你开玩笑呢,小谭警官,我这辈子就是跟这个事打交道的,你说我要是嫌麻烦我能干这么多年么?” 她说的没错,若非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个事业,是没有办法一直坚持下来的。她年轻时来到平南福利院,从最基层的保育老师做起,因为心怀着对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爱坚持到现在,她不在乎那些虚的名和利,只是希望这世上能有这么一块避风的港湾,容留下这些被遗落的生命。 漫长的年岁里,有的孩子被家人给领走了,回归了家庭,也有些孩子被符合条件的家庭收养,还有些在国际联合收养行动中被国外的家庭带走,远渡重洋。当然,更多的孩子留在福利院里,健康的孩子们顺利长大,继而走向了社会的各个角落里,不健康的孩子们则没有躲过命运的审判,或是陨落于生命长河,或是碌碌了此残生。 三个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视线也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一旁玩耍的心雅身上。 谭勋率先回过神来,“关于这个失踪的孩子……还得麻烦您帮我留意线索。” 冯佩兰点点头,“这个是一定的。” 之前福利院为谭勋提供了许多关于寻亲的线索,帮助他解决了很多工作上的难题。彼时他刚进入公安局的工作岗位上,因着家里的关系,局里很多人都把他当成纨绔子弟,表面上对他客气,背地里却总是不把他当回事,就连局长也不甚看好他,再加上家里人授意,不能让他有危险,所以就把他安置到户籍办公室下面的一个打拐小组里,可以说是边缘得不能再边缘的业务了,想着反正他将来是要靠着家里的关系升上去的,在这里也不过是镀个金而已。 小组里加上谭勋也就只有三个人,其余两人都年近50了,从档案部门转过来的,几乎就是要坐等退休的节奏,组里的各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个闲职,没什么任务也谈不上业绩,不像是刑侦或者干警那边忙碌。 要不是这几年突然连年开展打拐专项行动,他们还真的能闲得打瞌睡。 但是谭勋却劲头十足,他从小就怀揣着一个警察梦,家里人拗不过他,让他读了政法大学,想着反正是要送他进入体制内的,跟他的祖辈、父辈们一样,掌握举足轻重的权柄。然而没料到谭勋毕业后不肯听从家里的安排,愣是报考了地级市的警员。 既然是考上了,那就随他去吧,早晚有一天他会嫌累嫌工资低嫌地位低,到那时候再把他提上来,更是名正言顺。谭家人如是想着,也就允了谭勋。 没料到他一干就是三年,干得那叫一个鞠躬尽瘁,不亦乐乎。 借着打拐专项行动的势头,谭勋还真把打拐小组做出了个样子来,就连局长都因此受到上级的嘉奖,他们局也被评了先进上了报纸,几幅锦旗更是让整个局的面貌都簇新了起来。 于是打拐小组升格为打拐办公室,谭勋也就跟着升了职,局长还给他配了助理。 谭勋和冬笙也是在一次联合寻亲活动中认识的。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正是在这件办公室里。 谭勋看向冬笙,她白皙的脸剔透无暇,一双眸子流淌着沉静的光芒,绸缎般的发绾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几缕碎发搭在而后。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冬笙,”他的喉头滚了滚,“这些资料你也拿一份,还得拜托你们团队也帮帮忙。” 冬笙点头,眸底是坚定的神色,“没问题谭警官,我今天就把资料给他们。对了,对方同意公开寻亲吗?如果可以我打算让他们在网站上和社交媒体上都发一发,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当然可以,”谭勋看了看冯佩兰,又看向冬笙,“我提前跟当事人确认了。她说只要能找到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之前他们合作过几次,谭勋已经对冬笙他们志愿寻亲团队的实力有了了解,所以十分的信任。 冯佩兰跟着点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咱们就得借助这些工具,效率提高了不说,成功率也高了。不像我们那时候,人丢了就只能大海捞针一样的找,最后也不一定能找到。” 深埋的记忆 谭勋很认同地点头,“冯院长你说的没错,话说回来,”他看向冬笙,眸光闪烁,有些迟疑地说道:“话说回来,冬笙真的不打算去录入系统么?部里开发的新系统真的很强大,之前就已经比对中好几个了。而且……” “谭警官,”冬笙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一寸寸的冷下来,眼底几乎凝出冰霜来。 她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去寻找我所谓的父母,亲人。我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让我去录DNA,这样或许寻亲成功的概率就更高一些。” 冯佩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出言缓和,“谭警官,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不过笙笙她这么多年都没找过,现在也是更没有找的必要了。” 冬笙闻言,眼神这才重新温和下来,放缓了语气说道:“谭警官,我没有别的意思。” 谭勋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继而是一片赧然,他抬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继而缓缓道:“这个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可能这是我的职业习惯了。” 看到他局促的模样,冬笙的语调终究是温软下来,她知道他是好心,只是他之前提过一两次都被她给回绝了,她以为自己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没想到谭勋没有领悟到。不过这次之后,他应该就不会再提了吧。 冯佩兰抬手,抚了抚冬笙的肩膀,看向谭勋,“谭警官,有什么线索我和笙笙都会及时的提供给你。” 谭勋明白到了离开的时候,他很流畅地站起身来,笔挺地身姿仿佛一颗树,他个子很高,起身后便高出冬笙一大截,他垂眸望着她,视线从她白皙的额头移到她的唇。 她抬眸,四目相对,他别过脸和冯佩兰点头示意:“冯院长那我先走了,”接着又看向冬笙,“冬笙,拜托你了。” 目送谭勋离开,冬笙和冯佩兰回到座位。 心雅抱着兔子玩偶走到冬笙旁边坐下,“冬笙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冬笙微微笑了笑,伸手摸摸心雅耳边的头发,“小姑娘,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冬笙姐姐,谭警官是不是喜欢你啊?” 一句话逗得冬笙哭笑不得,冯佩兰也哑然失笑,“这孩子,你看看,她的小脑瓜里都装着些什么。” 心雅撅起小嘴,“谭警官上次还说要帮我找到爸爸妈妈呢,我看他就像书里的小蝌蚪一样,成天就是找妈妈找妈妈。” 冬笙忍俊不禁,刮了刮她的鼻梁,“没错,谭警官傻傻的,就知道找妈妈。那么,我们聪明的心雅想要爸爸妈妈么?” 心雅摇摇头,想了想,却又点点头。“有时候不想,有时候又想。” 冬笙微微怔住,曾经的她何尝不是如此。很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无从查起,但是从旁人只言片语的解读里,她知道自己是3个月大时被送到福利院里来的,谁会把3个月大的女婴遗弃呢?答案似乎是有明确指向的,除了女婴自己的父母,还有谁能完成这样的事呢? 冬笙花了很长的时间想明白这件事,在那之前她脑海里幻想着自己有爱的家庭,幻想着自己有亲爱的爸爸妈妈,幻想着父母接自己回家,一家人其乐融融。 但是当那个时刻,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被父母抛弃的时候,一切幻想都像碎掉的玻璃片,粉碎的,不带有一丝余地。 所以“想”也变成了“不想”。 冬笙望着心雅,就像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她情不自禁的把她搂在怀里,心口一阵阵的酸涩。 冯佩兰无声地叹息,这么多年了,她是最了解冬笙的人。她的视线落在心雅身上,沉思了良久,她终于还是说道:“本来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既然你来了,那便现在告诉你吧。” 冬笙望向冯佩兰,心雅也懵懂地看着她。 “民政局牵头组织了一个公益助养活动,咱们福利院作为定点单位,是重点参与对象,上周我刚去参加了启动仪式,”说到这里她顿住了,定定地看向冬笙,不确定能不能继续说下去。 冬笙也望着她,脸上平静自如,仿佛在等待着冯佩兰接下来的话。然而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冯佩兰要说什么,但她仍然维持着淡然的笑意。 冯佩兰思忖了以下终究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启动仪式以后,我们就收到了不少的合作信息,这几年市里热衷公益宣传,只不过之前的形式基本都是捐款捐物,这一次涉及到了助养和领养。然后前天收到了一个对接的信息,有个企业家想要定向资助一个孩子,最好是以助养的方式,我存着私心,想把名额留给心雅。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不过,那边有一个条件,是需要心雅跟那边长时间的生活。” “这个不行。”冬笙想都没想就否决掉了,“助养没问题,定向资助没问题,但是我不同意去那边生活。” 冯佩兰似乎已经猜到冬笙的回答,她沉默了,眼神里流淌着岁月的蹉跎,眸底的光芒忽闪忽闪,掠过一些遥远的、晦涩的的光影。她感觉有些沉重,不由自主地阖上眼睛,再睁开眼时,望向冬笙的目光里,带着愧疚和迁就,“我真是老糊涂了。当时就该一口回绝的。” 冬笙站在日影里,冬天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如同一把慢慢打开的金色扇子,光线落在办公桌和椅子上,将它们温暖的木纹和冰凉的金属细节都展现得淋漓尽致,颇有一幅冷冽的诗意。 那些经年的模糊片段终于还是一股脑的涌进脑海里,尽管她已经非常努力地想要去忘记那些记忆碎片。 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窄窄的走廊里,墙壁似乎在向内收缩,让人感到逼仄,没有任何自由的余地。小小的她拼命拉着自己的裙摆,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他微笑着一步步走近,年幼的冬笙却觉得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空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闷热,仿佛空气中充斥着沉闷的压力。空气仿佛变得稀薄,难以呼吸。 寒意像是无数条触手从四面八方爬上她的肩背,慢慢渗透进她的肌肤。 她终于从惊惧的冷滞中回过神来,发出尖利的呼声。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家具撞击地面的声音,厮打的声音,怒吼声…… 危险的气息 这些记忆就像是生了根一样住在她的脑子里,无论如何都拔不干净了。她克制着强烈的情绪,终于让意识从那段回忆中回到了现实。 此时此刻,她发觉自己的双手微微发抖。 冯佩兰知道她是又想到了那件事。她起身,抱着她,不住的说:“笙笙,对不起……” 冬笙憋回了眼泪,一双眼睛微微发红,她还是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冯老师,那不是你的错。” 当初冯佩兰也是出于好意。那时冬笙十岁,就已经展露出不凡的学习能力和成绩,稳稳占据学校第一名的位置,也在征文比赛中拿过几次奖,一时间在周围人中引起不小的关注。 很快她孤儿的身份也被报道出来,于是很多热心人前来福利院给她送爱心,那一段时间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很羡慕她,而她也每次都把收到的礼物分给大伙,久而久之大家都期盼着收到礼物的日子。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大部分献爱心的人也慢慢的不来了,到后来只剩下一个男人,仍然是隔三差五地来福利院看望冬笙,他每次提着超市购物袋,带着一些小玩具或者零食,分发给孩子们以后,就会留下来跟冬笙聊天。 长时间的相处,冬笙也把他当做一个好心的叔叔,听说他在市中心开着一间小超市,家境殷实,因此想要资助一些成绩好的孩子。 冯佩兰也想给冬笙争取更多的资助,作为她以后的教育基金,所以答应了男人的助养提议。于是男人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福利院,冬笙上学的地方,那时冬笙只把这当成对她的关心。 她心里是怀着敬意和感激的,或许是从小就是孤儿的缘故,她总是很感谢那些帮助她关爱她的人。 那天和往常一样,她走出校门,仰头看着天边的晚霞,因为又结束了一天的快乐学习而感到满足。也是在这个时刻,男人走近她,递给她一个崭新的新书包。 她抬头,看到男人是那个总是去福利院资助她的叔叔,满心的欢喜。 叔叔说时间还早,去我的超市逛逛吧。 她不是一个爱玩的孩子,但是那天她同意了,因为她刚刚学完一节新的课,课本里琳琅满目的大超市让她心驰神往,她是真的怀着期待和憧憬,坐上了男人自行车的后座。 她被带到了男人的家里,那不是什么大超市,只是一爿小小的杂货店。她感觉到费解,但还是礼貌地跟着男人走了进去。 就像是福利院旁边的杂货店一样,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品,从杂货到食品,无一不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争夺着一席之地。货架上的物品摆放得乱七八糟,仿佛是无规律的拼图,每一寸空间都被紧密地填满。 往里走进去,空气变得潮湿而闷热,似乎各种气味都混杂在一起,有食品的香味、清洁用品的气味和纸箱的味道。 收银台也是一片混乱,上面堆满了账本、收据和各种零碎的物品。 男人穿过店面走进后面的走廊里,招招手让冬笙也过去,他说有一本书要送给冬笙。 如果是别的什么,冬笙可能还会拒绝,但是他说是一本书,那时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课外书,是一件奢侈而又令人兴奋的事。 冬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她跨进走廊,男人就猛地阖上了身后一扇漆色的铁门,铁门咕咚一声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她吓得变了脸色。 那一瞬间,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嗅到了。 她这时才想到要逃走,但是男人的力气很大,抓着她的胳膊把她狠狠地推到了角落里,她向后仰倒,重心不稳跌落在一堆废纸箱组成的小山里。裙摆也被带得扬起,她连忙撑开双手捂住了裙子。 男人笑起来,不紧不慢地靠近。 她挣扎着起身,男人近在咫尺,他一直笑着,就像他以前每次来看她时那样。 脑海里的画面反复的跳跃闪动,她感觉到喉咙都被堵上了,发不出声音似的难受。 怎么办,怎么办,她绝望地看着迫近的男人,方寸大乱。 “多亏了秋收……”冯佩兰的声音把冬笙从那段痛苦的黏腻的记忆里唤回。 是的,多亏了秋收。就在男人一步步走近的时候,秋收打碎了窗户跳进来,狠狠地和男人扭打在一起。彼时13岁的少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身量,力气也大得惊人,男人不敌秋收,被打倒在地动弹不得。 冬笙不知道,辍学以后的秋收每天都默默地跟在她上学放下的路上,或许是出于同为男性的直觉,他总是对那个“好心”的男人不放心。 也幸好他的坚持,才提前让这荒诞的梦魇戛然而止。 秋收拉着冬笙逃出了那间“魔窟”。 冯佩兰得知这件事以后,立刻就报了警,男人被控制了起来,但是只被关了一阵子就被放出去了。后来事情就这样囫囵着过去了,然而这件事成为冬笙的噩梦,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没办法正常的生活,恐惧时时刻刻地笼罩在四周,她经常感到自己快要死了,她几乎要死在令她窒息的记忆画面里。 好在有冯院长,张慧娟,秋收一直陪着她。经过很长时间的恢复,寒来暑往,她终于有勇气走出房间,有勇气走进教室,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但是一切又都已经变了,归根结底,是她的心境变了。她没法说清楚,一个10岁的女孩子,是如何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突然成长起来的,因为原因往往是冷酷的,残忍的。 她变得不爱说话,她开始回避亲密关系,对感情变得冷淡而不信任。厌恶除了秋收以外的任何异性的靠近。 三年后,张慧娟也因为找到了儿子而离开福利院。从那时起,冬笙的眼神眼神变得愈发冷彻,仿佛透过它们无法窥见内心的深处。 磕磕绊绊的少女时光里,她把自己静寂得如同一潭死水,冷彻的、深不可测的,没有涟漪。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她选择的方式,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一种在生活的磨砺中形成的坚强。 指尖交错 冬日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房间,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凝固。 冬笙站在斑驳的日影里,周身一阵阵隐隐的发寒。 冯佩兰的眼睛里已经噙上了泪珠,她一直都感到内疚,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但是烙印的伤痕没有消,她看向冬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雅察觉到微妙的气氛变化,看看冬笙又看看冯佩兰。 “冬笙姐姐,冯奶奶,你们在想什么。” 冬笙蹲下身,抚摸着她的小脸,那么单纯稚嫩的模样,是她穷尽能力要守护的模样。她微笑,却泪眼朦胧,“我们在想,小心雅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冯佩兰转头拭了拭眼泪,吁出一口气来,坚定道:“我今天就给他们打电话,把这个事情拒掉。我已经大意了一次,不能再大意第二次了。” 冬笙抱起心雅坐到沙发上,一边陪着她玩玩具,一边说“冯老师,这个会给你添麻烦么?毕竟是民政局牵头组织的,会不会因此得罪了他们,影响到福利院以后的发展。” “我亲自出面,他们总不至于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再说了,”冯佩兰的眼神变得很严肃,“就算这次助养活动没落在咱们平南,他们也总不可能看着孩子们受苦。” 冬笙的心里还是没底,平南是个小地方,福利院更是一个很边缘化的机构,从许多年前就在勉力支撑,如果不是有冯佩兰一手操持着,恐怕早已经难以为继。 沉思间,菲菲一路小跑着进了门,还未站稳就说道:“院长,有访客要见您。”她手里的一沓纸因为着急而纷纷散落在地上,冬笙起身,帮着他一起捡。 蹲下身,耳后的碎发滑了下来,扫过脸颊,她一边抿着头发,一边伸出皙白的手去捡落在门口的纸。俶乎间,一只宽大的手与她的指尖交错。 那陌生的手指弯曲着,指尖修长而精致,完美地展现出雕塑般的曲线。手指的关节线条分明,微微的隆起赋予了手部更多的质感和深度。 指尖传来梭梭的电流感,冬笙和那只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向后甩开。 是静电,又或者是来自心底的自然抵触。冬笙缩着手,抬眼,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来人似乎也有些意外,眼睛飞快的一眨,眼底已经带上一抹笑意。 “好神奇,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男人已经重新伸手把纸捡了起来,然后走进门来。 冬笙则很快地后退,与他拉开了很大一截距离。 两人的动作和反应被冯佩兰和菲菲看在眼里,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好奇。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冬笙警惕地看着男人。 “冬笙姐,这就是要跟院里签署助养协议的负责人,韵香茶源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姜煜沉,姜总。”菲菲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赶紧给冬笙使眼色,忙不迭的介绍。 冬笙微微一怔,姜煜沉已经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他点点头,仿佛是在回答冬笙内心的疑问,“没错,是我。” 冯佩兰的视线落在冬笙身上,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她看向心雅,“你和菲菲姐姐出去玩游戏好么,我和你冬笙姐姐要忙了。” 心雅乖巧地点头,抱起兔子玩偶,跟着几人招手再见,然后被菲菲抱出了办公室。 看着阖上的办公室门,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走远。冯佩兰起身亲自泡茶。 姜煜沉忙走过去,绅士地平摊手掌挡住茶杯的口说道:“冯院长您就不要客气了,您知道我家那情况,我从小喝茶都快喝吐了,您可千万别给我泡茶了。” 听他这样调侃,冬笙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对他的戒备也就逐渐放了下来。侧目看过去,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褐色的大衣,身材匀称,大衣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身形。 他个字很高,立在那里,颀长的影子,挺拔干净。 姜煜沉察觉到她的目光,于是也看向她,其实他早就忍不住想要看她,但是想到初见时,她因为自己多看了两眼就有些生气,他也就一直忍着不让自己的视线飘向她。免得又引起她的误解和不悦。 可终究心痒难耐,于是在她目光投来的那刻,他也望过去。 她的眼睛深邃而清澈,仿佛是一片宁静的湖泊,眉梢微微上扬,散发出一股自信和坚韧。 光线轻轻洒在她的发丝上,让它们闪烁出微弱的光泽,如同星夜中的繁星。 那一刻,姜煜沉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词来:白皙胜雪,玉石无暇。 初见她时的那种美,还犹在眼前,今日复见,他心里生出说不清楚的万千种情愫来。 他一时语塞,只剩下不舍挪开的视线。 冬笙凝眉,“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姜煜沉忙转过头去,尴尬的笑笑,看向冯佩兰,“冯院长,我,我,”他一时语塞,一时间忘记了正事,支吾了片刻他哦了一声,说道:“我是过来问问,什么时间咱们这个助养的活动能正式启动……我们家的意思是,尽快。” “不好意思,这个助养活动我们决定放弃了。”冯佩兰很平静地说道,“本来我就打算今天找你们说这个事,既然你来了,正好可以现在说开了,如果你们那边很着急,可以联系民政局那边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助养渠道。” 姜煜沉愕然,“冯院长,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转念一想,“是觉得我们的诚意不够么?上次我们聊得挺愉快,而且我们给出的条件说不上多么优越,但一定是很好的了。” 冯佩兰仍然很坚定,“你不要多想,不是这方面的原因,”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冬笙,接着说道:“这里面的程序很复杂,原因不方便说,但是结论很简单,就是我们决定终止推进这个事。” “这!”姜煜沉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很着急,因为于他而言这不是一项简单的助养活动,他也不是非要热心的做这个公益事业,他想要促成这个活动,归根结底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开始动摇了 其实助养这事,是姜煜沉的妈妈提出来的。 前阵子姜煜沉的外公在回家的路上滑到摔了一跤,老人虽然一直身体硬朗,但是终究年纪大了,摔出个骨裂来,卧床休养的时候,心情一直不好。 外婆前几年因病去世了,为了照顾外公,一家人搬到了N大的家属院里去。 老人已经80出头的高龄,却不肯赋闲在家,每天都还要往返实验室指导底下的博士生,这次受伤也是因为这个。 出事以后学校、学院来了好几拨人探望,老人心里惦记着学生,一时间急火攻心,状况急转直下,在特护病房里住了一阵子才算稳定下来。 姜煜沉每天守在医院陪着老人,在他昏迷那几天,总是听他念叨一个人名:小雅。但是熟悉的人里面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还是姜母忍不住道出玄机。 “小雅其实是我的二妹,你的二姨。”姜母满面愁容,有些悲伤地说道:“我一直都没有提过这件事,一来这是全家人的伤心事,二来你外公他不许人提。” “你二姨比我小六岁,是你外公外婆刚从农场回来的时候的第一个孩子。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比其他的孩子要聪明,每天小嘴甜的,跟在你外公后面跑来跑去。如果她平安长大,现在也已经成家立业了吧。很可惜造化弄人,她6岁那年跟着你外公出野外,掉到暗渠里了。” 得知这样的往事,姜煜沉有些吃惊。 他妈妈是长女,除此之外还有他还有一个舅舅一个小姨。却从没有听谁说过这个早夭的二姨。 姜母分析,老人虽然从来不提这个孩子,但心里终归是放不下挂念她。 于是她和弟弟妹妹们商量了一下,找个什么方式把老人的心结给解开。 为此还准备去请了看外方的先生,先生看了看小雅的照片,掐指一算给了一法子,说是往南边能找到一个跟小雅差不多的孩子,是破局的关键。 不管这法子成不成,总是要尽力试一试,于是又请先生透露更多的线索,先生不说话,只点了点窗户外面。 彼时窗外正立着一颗苹果树,苹果,南方……平南。这或许就是一种指示了,就这么兜兜转转地又托各方打听,居然真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孩子来。 姜母把心雅的照片交到姜煜沉的手上,郑重地嘱咐她:“人我已经给你找到了,剩下的事情家里不方便再出面,就交给你去办了。” 谁让他是陶姜两家里唯一的闲人呢! 挂着个总经理的名头,却成天的“云游在外”,倒也是正合适做这些。 后来的事则是顺理成章,姜煜沉听说民政局牵头办公益活动的事,很快就打通了其中的关节,指明了要助养平南福利院的孤儿心雅。 本来事情谈得都很顺利,姜煜沉完全没有防备到会突然有这么一遭变故。 冬笙见他面有急色,不像是假的。 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我们不是反对资助。”她缓缓说着,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听说你们还要把孩子接过去生活,这一点,我们不能接受。” 原来是这样,姜煜沉很快就理解了事情的关键。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一定保证孩子的平安健康。”他非常肯定地看着冬笙。 冯佩兰这下也犹豫了,如果是别人这样说,她倒是不会当真,但是她是摸得清陶院士的家风的,早些年她和陶院士的妻子、姜煜沉的外婆在老年大学里相识,互相也有走动,彼此有些渊源,所以当初她才肯答应了姜煜沉。 她征询的看向冬笙,考虑着要不要把这其中的关系告诉她。 冬笙察觉到她的目光,又扭头看向姜煜沉,“即便如此,你知道这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事么?这其中的风险,你都想过么?” 冬笙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希望姜煜沉知难而退,毕竟这种风险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了。 不料姜煜沉根本没有犹豫,非常认真地点头:“这一点我们之前就已经考虑在内了。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们会给心雅安排最好的医院最熟练的医生来做这个手术,”他停顿一下看向冬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一定是想尽快给这个孩子做手术,先天性心脏病这种事不能拖得太久。手术费用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不成问题。” 冬笙的瞳孔微微的舒展开,她知道自己开始动摇了。 心雅已经6岁了,几乎是做手术的极限年龄,再拖下去,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姜煜沉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冯佩兰这时忽然想起来什么,对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笙笙,你是学茶学的,陶院士不是一直是你的偶像么?”冯佩兰说着朝着姜煜沉微笑,“小姜就是陶院士的外孙,他这次之所以要推进这个助养活动,都是因为陶院士。” 这无疑是一个重磅消息。陶院士在冬笙的心里占据着十足的分量。 这一刻,她的眼眸像星空中的流星,瞬间燃亮,流转出无尽的惊讶与魅力。 看向姜煜沉的视线也柔和了几分,这就是滤镜加持的作用吧,冬笙心里如是想着,语气也终于松动了,“你是陶院士的……” “外孙。”姜煜沉点头,微笑。心想,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冬笙有些想笑,但忍住了,只是浅浅勾唇,“我相信陶院士。” 如此便是峰回路转了。 姜煜沉感觉心头的重担落了地,看到冬笙清浅的笑靥,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与冬笙不同的是,他的笑意洋溢,眼眸里写满了喜悦。 冯佩兰也笑了,转而,她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担忧来,“说起陶院士,他现在状况怎么样了?前阵子我听说不大好。” 冬笙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陶院士生病的消息她有所耳闻。 ^^^^^^^^^^^ 题外话:求收藏求珠珠,感谢感谢! 从此处男女主互动频繁,开始甜甜甜了。 两人怎么越看越般配呢 “现在好多了,”姜煜沉看向冬笙,不由得想起了她之前换导师的事情,其实他上次就想跟她说,要不要请外公帮忙打个招呼。但是他看得出她是个要强的人,如果贸然地提出来,她恐怕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于是他没有主动提出来。只是说:“他现在已经可以工作了,前几天还帮几个博士生联系了出野外的基地。不过还达不到出院的程度,少说要住上一阵子的。” 冬笙点点头,“陶院士是出了名的爱岗敬业,茶科院就是他一手建起来的,一直到他退休前,他都还是一年365天都在办公室,就连除夕那天都不例外。他是我们所有茶学学子心中的神。” 她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敬仰之情,姜煜沉不由得也觉得与有荣焉。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水到渠成了。 姜煜沉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协议递给冯佩兰,里面详细规划了心雅的将来的生活,学习,医疗健康问题,冬笙仔仔细细地研读一番,对于心雅来说,确实都是利好的。 如果约定的这些都能实现,那么心雅将来也可以有一个幸福的生活了。 这是冬笙一直以来的夙愿。 阳光穿透白色窗帘,仿佛将寒冷的季节融化成温暖的画卷。 冯佩兰心里长吁一口气,一件大事有了着落,她就要退休了,放不下的人和事终于也都要放一放。只是冬笙……冯佩兰忍不住又担忧,因为小时候的阴影,冬笙一直都对异性有所抵触,这么多年了一直孤身一人,将来何处是她的避风港呢? 冯佩兰静静地看向冬笙,她正低眸逐字逐句地研究协议书的内容,姜煜沉则不厌其烦地给她逐点解释,冬笙有任何疑问,他都很快地给出说明,饶是严谨如冬笙,也终于被他给说服。 两人你来我往这个场面,和谐热闹,让冯佩兰陷入沉思:这两人怎么越看越般配呢? 姜家不失为一个好归宿,虽然姜煜沉是“游手好闲”了一些,但是本质是不错的,加之姜家是省内有名的茶叶集团,而冬笙正好痴迷茶学,这何尝不是一种助益。 好是好啊,但是姜家毕竟是名门,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又有院士渊源在,门第不是一般的高。 冬笙自是才貌兼备,但是出身总归是一个短板,冯佩兰又想到接收冬笙的那天。 那是一个雪天。 雪花在寒风中发出轻微的啪啪声,仿佛是自然的歌声,但也带着一丝冷酷。 街上嘈杂的声音被雪的静谧所淹没。 人们匆匆赶路,一边抵御着严寒,一边寻找着温暖的庇护所。 辖区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老刘裹着军大衣走进了她的办公室,老刘掀开衣襟,一个又瘦又小的幼儿裹在一块薄薄的破毯子里,看样子像是刚出生没多久。 细问之下才知道那孩子已经3个月大了,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导致体型格外的瘦小。 老刘说不清楚孩子的来历,有人在医院的走廊里捡到这个孩子,于是送到了派出所的值班室,他只能送到福利院。 冯佩兰看着窗外的大雪,默默说:“这孩子就叫冬笙吧。” 从那以后,冯佩兰隔三差五地去老刘那里打听关于孩子的身世,可惜直到老刘去世,都没有谱。 冬笙也就这样在福利院常驻下来,直到高考后考进N大,她才离开平南到了省城。 冯佩兰的目光穿过忙忙岁月的通道,落到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冬笙身上。 她这一生,自认为做过很多成功的事,但是令她最深刻的,莫过于养育冬笙的这25年。 冬笙看完了协议的最后一行字,姜煜沉感觉喉咙有点干,他忽然有点后悔没让冯院长给他倒那杯茶。 “冯老师,您再看看。”冬笙的脸上是少见的明媚,她把协议书放到冯佩兰面前的办公桌上。 冯佩兰已经看过一遍,再加上听冬笙和姜煜沉两人那么仔细地琢磨,她心里已经有数。 “没问题,签吧。” 双方签字盖章,一言为定。 冬笙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中午12点。 姜煜沉率先提议:“这附近有一家徽菜馆非常正宗,我做主请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时间?” 冬笙下意识地要拒绝,不料冯佩兰却说道:“挺好,去尝尝。” 冬笙微微讶异,“冯老师……”她的冯老师是个寡于社交的人,平时很少答应别人的请客吃饭。 冯佩兰心思微动,脸上仍然是淡淡笑意,“笙笙,你就陪我一起去吧。” 冬笙自是点头。 ** 餐馆的大门是一对古朴的红木门,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门前的小庭院种满了精致的盆景和四季花卉。 一行人进入包间,暖气蒸腾的热浪就滚滚而来。 姜煜沉快步走到前面,先是帮冯佩兰拉开了主位的椅子,接着又拉开旁边的椅子,伸手让冬笙。 冬笙抬眸,看他一眼,点头致意,然后坐了下去。 姜煜沉这才坐到了冯佩兰的另外一侧。 我不想欠别人人情 几人脱下外套挂到墙上的挂衣架上。 包间的墙壁上挂着一些传统的手工艺品,如剪纸、刺绣和绘画,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徽菜瓷器和古典的筷子架。 冬笙的视线最后落在圆形餐桌旁边的一个小小茶桌上。 在茶桌的正中央,摆放着一组茶具,茶具是紫砂陶瓷制成的,纹理细腻,饱经沧桑的表面显露出深深的红色。 茶桌的一侧放置着一个小煤炉,旁边是一个精美的茶杯架,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杯。 再往旁边那个罐子,应该就是茶叶了。冬笙几乎都已经嗅到了茶叶的气味。 姜煜沉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罐茶叶。 他顺势起身,走过去,拿起茶罐,打开盖子,微微颔首嗅了嗅,“是安吉白茶,不过是两年以上的陈茶了,如果不是原茶的品质不错,这会儿应该已经有怪味了。” 听他这样说,冬笙也情不自禁地走了过来,姜煜沉于是把茶罐递给她,她避开他的手,从边缘的位置接过来,姜煜沉纳罕地看了一眼她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那样好看。 “确实是陈茶,”冬笙嗅了嗅,又仔细分辨了一下,“烘焙的温度太高了,水分流失比较重,估计这也是它之所以能保存这么久的原因吧。可惜风味就差很多了。” “知己啊!”姜煜沉双眸明亮,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冬笙瞥他一眼,表情仍是淡淡的,“没想到你挺懂茶的。” “我说过我从小就喝茶长大的。”姜煜沉接着笑。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乐呵呵的模样,冬笙跟着也有些想笑。她轻轻勾唇,回到座位坐下。 姜煜沉也就座。 冯佩兰一直注视着两人的互动,越看越是欢喜,合适,太合适了。 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送菜,是一道松鼠桂鱼。 鱼身上的金黄外皮仿佛被柔软的松鼠毛皮所包裹,散发着诱人的诱惑。 金黄的松子点缀在鱼身上,带来了一丝香甜和坚果的香气,与鱼的鲜嫩相得益彰。 冬笙从小就喜欢吃鱼。 冯佩兰也笑:“这菜合我们家笙笙的心意。” 姜煜沉转桌,把菜送到离二人更近的位置。“这家的鱼做得不错,处理得很干净。” 冯佩兰夹了一筷子,认可地点点头。 冬笙也吃了一口,酱汁则在口中绽放,既带有一丝甜蜜,又伴随着淡淡的醋酸味,增添了层次感。味蕾迎来一次愉悦的释放。她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眼眸增添一抹笑意。 姜煜沉知她满意,他的嘴角轻轻上翘,会心一笑。 接着又上来几道菜,都是比较有特色的的徽菜。冬笙细嚼慢咽,慢慢品尝。 冯佩兰吃了几口,说道:“我去下洗手间,你们不用拘束,随意就好。” 冬笙没多想,轻轻颔首。冯佩兰离开后,硕大的包间里就只有冬笙和姜煜沉两人。 好在已经相处了一会儿,才不至于过于尴尬。 姜煜沉出言,打破宁静的空气,“这几道菜,除了松鼠桂鱼,还有哪些符合你的口味?” 冬笙想了想,“这道火腿不错。汤很鲜。” 姜煜沉暗暗记下,“还有呢?” “嗯,”冬笙看向那盘刀板香,点评道:“刀板香还不错,但是盐渍味太重了。重口味的人应该会比较喜欢吧。” 姜煜沉点头。又记下来,她不爱重口味。 冬笙低头喝汤,姜煜沉又找话:“你换导师那事,有眉目了么?” “没有,”冬笙抿唇,目光漫步目的地放远,眼底爬上一团愁云,“我看是难办,只能是等着看。” 姜煜沉很想说要不我去求一求我外公,但他还是忍住了,装作不在意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冬笙始终没有向他求助的意思。姜煜沉微微有些失望,这要是别人,知道他和院士之间有这层关系,此刻一定迫不及待地开口向他求助了吧? 他没有放弃,旁敲侧击,“就没有想过找人帮忙?” 冬笙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放下勺子,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找你帮忙?” 姜煜沉哑然。 “或许你觉得我死脑筋吧,”冬笙淡然说道:“可是我不想欠别人人情,人情是这世上最难还的东西。” 她继续看着姜煜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姜煜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两人分明是同龄人,但是冬笙总是给她一种过于成熟内敛的感觉。 又或者,如姜母说的那样,是他不够成熟。 姜煜沉沉默的时间,指针又走过一格。 冬笙这才意识到冯佩兰已经出去很久了,她感觉有些不对劲,手机也在此刻适时地叮了一声。新消息传来:[笙笙,我有个会议着急开,先走了,你慢慢吃]。 是冯老师发来的。冬笙默默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姜煜沉,心中隐约了然,冯老师在故意给他们两人制造相处时间。 想明白这,她有些无奈地笑。 姜煜沉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问道:“怎么了?是冯院长么?” “没什么。冯老师先走了。”她感觉有些没胃口,垂着眸子看面前的餐具,勺子的反光是刺眼的白色。 “那我下次再专门请她吃饭,”姜煜沉起身给冬笙的杯子里添水,“这壶茶是我带来的茶叶,特意让餐馆给泡的,你品品看。” 说话间,茶香已经飘散开来。 品茶 冬笙本来已经在考虑怎么找借口离开,忽而茶香悠悠进入萦绕鼻息。 她不由得眼睛一亮,静静看着眼前的白色瓷杯,茶叶在滚烫的沸水里剧烈的翻腾,好似燃尽生命的舞者一样。 随着茶叶的舒展翻腾,原本条索状的茶叶也渐次绽开。 茶叶的颜色也从赭色渐渐变浅,最后变成鹅黄绿,茶汤的颜色却深了。 她观察着略带褐红色的茶汤,浅嗅了一下气味说道:“这是祁门红茶。”而且是品质极佳的祁门红茶。 平常做实验,她会去市面上买来许多种类的茶叶进行比较试验,因为经费有限,她通常只买品级一般或者稍差的,除非是需要进行重要测定的时候,才会买一些品质较好的茶叶。 祁门红茶产自中国安徽省黄山市祁门县。 这个地区的高山、丰富的雨水和云雾,以及富含矿物质的土壤都为祁门红茶的生长提供了理想的条件。 特级的祁门红茶,茶叶整齐、一致,带有金黄色的芽叶和鲜艳的茶汤。 眼前这一杯,当属特级之中的精品。 有生之年能见识到这样的名贵茶叶,作为一名茶学人,她着实感到惊喜。 “尝尝看。”姜煜沉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猜到她大概是满意的。 随身携带茶叶是姜煜沉一直以来的习惯,这也是陶姜两家人一直以来默认的传统。家族与茶叶息息相关,尤其是还有个茶学的院士坐镇,家里人喝茶的标准都是很高的。 每每到了外面,虽然主人家也总是拿出上好的茶招待,但是他们终究喝不习惯,久而久之这随身带茶的习惯也就延续了下来。 姜煜沉没想到,此举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他知道冬笙是研究茶学的,又听冯院长说她热爱茶学事业,向来她定是对品茶也很有兴趣。 被他给赌对了。 一杯红茶将冬笙留了下来。 她五只纤纤,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凑近了茶香便更是浓郁。 “好茶,好茶。”她情不自禁地感叹,闭着眼睛分辨茶叶的气味,淡淡的木质香和烤香交相辉映,是非常少见的一种加工方式。 一般来说,祁门红茶多以蜜香、桂香和花香几种气味最为常见,其次是近年来衍生出来的果香还有人工香料,木质香因为对原材料要求比较高且工艺繁琐的问题,较少在市面流通。 但是很显然,姜氏家族坐拥庞大的茶叶集团,焙制这样特殊的祁门红茶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冬笙来说,这木质香就略显新奇了。 “木质香本身是相对简单的香气,但是这杯茶的气味非常具有层次感,非常的稳定,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姜煜沉神秘一笑,“你果真是个专家,如果让你从专业的角度来看呢,会是怎么形成的?” “你这是要考我啊?”冬笙勾唇,露出淡淡的笑靥,她沉思片刻,娓娓道来:“木质香通常来自于茶叶的氧化过程,尤其是在发酵过程中。茶叶的天然化学物质与空气接触,产生了这种特殊的香气。在祁门红茶中,正山小种茶树品种以及祁门县特有的土壤和气候条件可能会为木质香的形成提供一些特殊因素。” 说到这,冬笙停顿一下,看着姜煜沉,“所以这杯茶之所以如此特别,并不在于其加工的工艺和手段,而是因为原茶的品级就很出色。只有上等的茶叶原料,才能保留这样地道浓郁的木质香。” 真的被她给说中了。姜煜沉很认真地点头,非常钦佩地说道:“不愧是研究茶叶的,非常的专业,跟我家那群专家一样。” 冬笙忍着笑,“那群专家?”除了陶院士,陶姜两家还有在学术界研究茶学的么? 姜煜沉眨眨眼睛,轻咳一声,“这个,以后你肯定有机会知道。” 冬笙笑着摇头,然后低头轻啜了一口茶。 口感醇厚,和她料想的一样,茶汤在口中流动时不会感到粗糙或刺激。这种滑顺的口感增加了茶叶的舒适度。 顺风车 нá𝔦𝓽á𝓃𝑔𝓌ô.𝒸ô𝓂 即便是常年的品茶几乎已经让她产生味蕾疲劳,但是这一杯清茶还是惊艳到了冬笙。 她仔细品了片刻,不禁微笑起来,“这味道倒是让我想起陶院士来,之前我刚刚入学茶学院的时候,学院组织过一场新生活动,当时我们茶学班的研究生到陶院士带领的实验室参观,每个人还分到了一杯现场炮制的茶。那口感让我记忆犹新。” 姜煜沉点头,“真让你说对了,当时实验室就是在开发新的制茶配方,后来把成熟的技术应用于茶厂,这一款产品的市场反响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太高。” 冬笙若有所思,“价格高的主要原因,在于原茶。”她放下茶杯,说道:“之前我也有所耳闻,陶院士为了提炼茶叶精油,寻访了许多有名的茶山茶园,为此开辟了不少的实验基地,还收购了一批小规模的茶叶种植点,就是为了专门培育优质茶树品种。” 听到她这样说,姜煜沉的眼神都亮了起来,颇有一种找到知己的兴奋。看書綪椡首發網詀:𝖗o𝓊sh𝓊𝔴𝓊❷.𝖈ôⓜ 他生于一个茶叶世家,从小起就对与茶有关的各种东西耳濡目染,对于爱茶之人总是一见如故。 茶香悠悠,冬笙对姜煜沉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两人聊得投机,时间一晃而过。 等到手机再度响起提示音,冬笙这才回过神来。 她打开手机,是之前发给一个博导的邮件收到了回复。 邮件里博导提出下午跟她进行会面,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收她。 冬笙心里松了一口气,既是这样,那就说明机会来了。 姜煜沉见她表情轻松,大概猜到是换导师的事情,这些日子,她估计一直在为这件事发愁。 “我现在就得回N大。”冬笙说着起身,“走之前我要跟冯老师打个招呼。” “正好坐我车回去。”姜煜沉很果断的收拾桌上的茶具。 冬笙脚步一顿,看向姜煜沉,“这样不方便吧。你不是还有事要处理。” 姜煜沉却很快地回答:“我来平南就只是为了助养的事,本来我也是下午就要走的。既然顺路,不如一起。” 许是刚才的那杯茶的作用,冬笙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 从平南福利院出来以后,冬笙看到停在不远处路边的车。 一辆黑色的路虎。 后座的车门打开,姜煜沉向她招手,招呼她过去。 她回应的笑笑,然后走了过去。 姜煜沉下车,帮她扶住车门,等到她上车了,他才准备坐上去。 见姜煜沉靠过来,冬笙立刻往旁边挪了挪,收紧了肩膀。 姜煜沉楞了一下,察觉到什么,他不露声色地抓住放在后座上的手套,拿在手上晃晃,不着痕迹地说道:“你自己坐后排没问题吧?不晕车吧?” 冬笙摇摇头。 姜煜沉露出一个笑,退出座位下车,然后阖上车门,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忙着系安全带,司机小赵转头瞥他一眼,“老板……”他记得他的老板一直都不爱坐副驾驶,每次坐都会晕车。 姜煜沉非常自然地向后一靠,“出发吧。” 冬笙松了一口气,视线落在坐在副驾驶的姜煜沉身上。 他穿着件咖啡色的针织衫,肩膀挺阔,侧脸的流线是温和的模样。 她不知道刚才姜煜沉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局促反应。 车子开出几公里,姜煜沉扭了扭身子,脸色有些不好。 小赵有些紧张的看他,“老板,你确定……” “我没事。”姜煜沉打断了他的话,强忍着腹内的翻江倒海,然后回过头看向冬笙,“车子还算稳吧?” 冬笙点点头,她从来不晕车,所以没什么特别感觉,倒是看姜煜沉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难不成堂堂大老板还晕车? 她被自己这个突然的想法给惊到了。按理说,姜煜沉该是每天外勤不断,不该会晕车吧? 姜煜沉的脸色一会儿虚白,一会儿蜡黄,一边的小赵看不下去了,终于他拐进了加油站。 刚停下车,姜煜沉就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美女买给你的 冬笙先是一阵懵,接着她也跟着下车。 姜煜沉已经进了加油站里的卫生间,她探询的目光投向司机小赵。 赵科讪笑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实情。毕竟据他短暂的观察,老板对眼前这位美女的态度是很不一般的。 他担心自己说错话,会带来什么不太好的影响。 于是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且凝滞。 冬笙于是试探地问:“你老板晕车?” 赵科低头,抬手掩饰不自然,轻咳两声,“那个,这个……”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坦诚交待:“以往老板都坐在后排,他做前排就晕车,所以姜总……哦,也就是我们老板他妈妈,才帮他招了我进来,既是助理,又是司机。” 赵科初入职场不久,言语中还颇带些打工人的青涩,听得冬笙不由得抿唇。 原来姜煜沉是真的晕车,那么……冬笙的笑容滞住,那么他刚才是故意让出后排的座位给她,那么也就意味着,姜煜沉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 她内心一阵的波澜。 想了想,她徐徐走进加油站里的便利店,等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购物袋的东西。 她把东西交给赵科,你给你老板送进去吧。他应该用得着。 赵科愣愣地接过来,打开袋子扫了一眼,有湿巾,抽纸,矿泉水,薄荷糖,苏打水。 东西还挺齐全的,赵科道了一声谢,麻利地提着东西进了卫生间。 姜煜沉双手扶着洗手台的边缘,看着镜子里有些狼狈的自己。 他低头又洗了洗脸,就听见赵科的声音。 “老板,这个……”赵科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姜煜沉接过来,拧开瓶盖漱口,漱了好几次,他才感觉好一些,低头看见赵科手里的购物袋,嘉奖道:“你总算是机灵一次,还知道准备救急物资。” 赵科挠挠头,“这是今天顺路的美女买给你的。” 姜煜沉听了差点喷水。 冬笙给他买的?他没来由的一阵激动,把袋子拿过来看了看,很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么细心。”但是转而,他的表情顿时十分纠结,“这么说……她知道我是晕车了?” 赵科尴尬地笑笑,“很显然是的吧。” 姜煜沉的脸黑了黑,他又漱了口水,用纸巾擦了擦手和脸。吃了一粒薄荷糖。 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老板,那待会儿,你打算怎么办啊?”赵科有些为难。 如果姜煜沉还是坐在前排,那这一路上够他受的了。就是说后排那么大的位置,干嘛不能两人坐一起呢? 姜煜沉没作声,把手里的东西塞到赵科手里,“先走着吧。” 冬笙站在车门边,端着手机看文献,听见脚步声,她抬头,姜煜沉已经重新精神焕发地走了过来。 他冲她笑笑,笑容里有些不好意思。 冬笙忍不住也勾唇,却不是取笑的意思,她收起手机,拉开后座的车门,“你来坐后排吧。” 姜煜沉怔住,“那你呢?”他已经发觉,冬笙不喜欢和异性近距离接触。 “我也坐后排。”冬笙眯眼笑笑,一汪浅浅的笑靥尽是柔美。 比起和赵科并肩坐一起,她还是更能接受和更加熟悉的姜煜沉坐在一起。 姜煜沉面露喜色,“没问题。” 赵科也长呼出一口气。 车子重新上路,平稳行驶。 冬笙重新掏出手机,“不介意我看会手机吧?” 姜煜沉摇头,“你看。” 然后就看见她非常认真地研读手机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一边阅读还一边做着标记。 她认真的模样,很是虔诚。姜煜沉忍不住把视线落在她身上,被她周身的淡雅气息包围。他一直默声,生怕打扰到她。 一直到她看完了,按灭手机屏幕,他才出声,“在看论文?” 冬笙点头,“下午要见的博导的代表作,之前就看过了,我再过一遍,为下午的会面做准备。” 姜煜沉更加佩服她,他也见过不少的研究生,但是像冬笙这样专注于学术的在少数。 “下午的博导是哪一位?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茶学院是陶院士也就是姜煜沉的外公一手创办并且发扬光大的,他从小就接触了不少学院里的教授们,所以说认识也不是什么大话。 冬笙也不避讳,自然地说道:“是18年刚引进的一个新教授,靳夫,听说是一位很年轻的博导,成果挺厉害的,最重要的是他的专业方向比较适合我,这也是我给他发邮件的原因之一。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同意会面。” 听到进靳夫这个名字,姜煜沉不由得微微蹙眉,“你了解这个人么?有跟他接触过么?” 冬笙想了想,“谈不上了解,只有入学第一年的时候上过他的课,课上得挺不错的,除此之外没什么太多印象。” 姜煜沉低低嗯了一声,想起了一些他听说的传言,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冬笙。 冬笙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你认识这个靳导么?“ 被他的真诚感动到了 姜煜沉不知道该不该把关于靳夫的传言告诉冬笙,毕竟他并不是当事人,这样在背后嚼人舌根说不定会引起冬笙的反感。 于是他只是陈述一些事实,“靳夫之前是在京农大任职教授的,这个你知道的吧?后来才引进到我们学校。” 冬笙点点头。靳夫此前是京农大的本硕博连读生,博士毕业后也就留校工作了,照理说他会一直留在京农大。毕竟那里的平台更高一些,资源也都更适合他。 “他从京农大离开,是有原因的,不过面上的原因说的都是因为他未婚妻是庐城人,所以他才到N大来。”姜煜沉继续说道,“我听过一些消息,不是特别正面的。” 说着他望向冬笙,她的眸色很平静,似乎是在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姜煜沉还是犹豫了,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从学术成就上来说,靳夫的确成果不错,是够格做一个博导的。倘若此时说一些别的,怕是会有诋毁之嫌。 冬笙见他停下来,思忖着他所谓的“不是特别正面”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平时来往于实验室,极少进行社交,所以倒真是没有关注太多学术科研以外的传言。 难道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么?想到这,她眉头稍稍聚起。 “不管怎么样,选导师实际上也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姜煜沉报以一个安慰的笑容,“到时候不止是导师考察你,你也要考察对方。如果觉得哪里让你觉得不合心意的,果断放弃就好。毕竟学院里茶学方向的博导还是不缺的。” 冬笙沉默了一下,眉峰敛着,心里有些不安。 话是这么说,可她毕竟是明年就要毕业的人,真担心将来会被卡毕业。 姜煜沉见她面露愁容,决定换个话题缓和一下。 “听冯院长说,你和心雅的感情特别好。” 冬笙点点头,表情舒展一些,“可以看做是我的妹妹。她真的很可爱,又特别聪明,学东西也总是很快。如果不是有先心……” 她眸底带上一抹失落之色,“如果不是有先心,她的父母应该也不会抛弃她吧。” 说起这个,又叫她想起自己的身世。心雅被送往福利院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先天性疾病,可是她是个健康的孩子,她被抛弃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因为她是女孩? 冬笙总是不想把事情想得过于糟糕,然而很多事实她不得不去面对。 姜煜沉见她的表情越发的沉重,意识到自己这是选择了一个更加不轻松的话题。 他大概知道冬笙和心雅一样,都是从很小就开始进入平南福利院的孩子。 冯佩兰在微信里还拜托他多帮衬冬笙一些,其实不需要冯佩兰开口,他就已经很心疼她。 姜煜沉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他出生的时候,外公就已经是院士,父母一个是高知,一个是商业集团总裁,可以说他从来没有机会品尝人生疾苦。 但是冬笙不一样,她的出身就已经注定她走过的路比一般人要艰难许多。 所以他对冬笙,有心疼,更多的是敬佩,仰慕,折服。 他都没法想象,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是如何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她一定遭遇了许多的困境,但是她都扛下来了。 想到这,姜煜沉的心里一阵阵扯着发酸发疼。 “我有个发小在省人民医院外科,我先托他问一问,如果省内没有太好的方案,到时候就去北京或者上海。”姜煜沉很坚定地说道。 “谢谢。”冬笙稍稍放下心中块垒,“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这个真是……麻烦你们了。” 她之前带着心雅咨询过医院,了解了大概的治疗方案,手术很大,难度不小,主要是费用也令人头疼。 她相信姜家有这个实力,但总归是欠着对方了。 “费用的事情,你宽心。”姜煜沉安慰她,“而且,我们不是已经签署了助养的协议了么,心雅将来进了姜家,也会是我的妹妹。这些都是我要为我妹妹做的事。” 冬笙被他的真诚感动到了。 或许她也是在隐隐期待着有家人支持帮扶的感觉的。 车窗外,常绿的落叶乔木立成挺拔的模样,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快速的倒退。 冬笙在心底无声的叹息,莫名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滚。 她有很久没有这样释放自己的脆弱和愁绪了。 对于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孩来说,坚强和清冷是一种自我保护。 但是在姜煜沉面前,她总是无意识地就卸下了自己的防备,或许是因为,他周身总是萦绕着温和柔软的气息,他不像那些男人,冷硬得像石头,总是带着什么目的的接近。 车里很安静,赵科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两人,然后默默地打开了车里的电台。 “在风中奔跑,麦田无垠, 孤独的心,勇气在燃烧, 我追逐梦想,星星在眨眼, 像鸽子自由,飞翔天边。” 悠扬的旋律顿时洋溢在整个车厢里。 冬笙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哼唱起来,“夜晚的星光,照亮我的路, 虽然孤独,却有信仰支撑着我, 每一次跌倒,都是一次机会, 像麦田的浪潮,我会再次站起。” 她的声音轻柔而明亮,如同山间清泉,清澈得不带有一丝杂质。 姜煜沉静静看着她,仿佛在凝望一副伟大的艺术画作。 ^^^^^^^^^^^^ 歌词不是现实中的歌,是我自己写的歌词 = =。 真诚才是必杀技𝓅𝑜18вr.𝖈ôм 伴随着电台内歌声逐渐低下去,冬笙淡淡舒了一口气,感觉周身又重新聚集了力量。 她不禁开始憧憬毕业以后的日子。 “等到导师的事情确定下来,我再把手头上的实验补充一下,明年暑假前就可以动笔写毕业论文,顺利的话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初稿应该就已经出来了。” 姜煜沉点点头,一脸严肃的敬意,“我相信你的实力。” 冬笙勾唇,“我们都还没见过几次面,你就这么肯定,真是太给我捧场了。”捯しíán載渞蕟蛧站閱dú卟迷路:рô₁8𝔟τ.côℳ 她却不知道,姜煜沉已经私下里了解了许多关于她的事。 加了周璐米的微信以后,他偶尔会去问一问关于冬笙的情况,后来从冯佩兰那里,也得知了许多关于冬笙从小到大的经历。 所以他绝不是随口的奉承,而是发自内心地欣赏。 “不过,我倒是有点担心我的师弟和师妹们。”冬笙想到了周璐米和耿宏,眉头情不自禁地聚起。 这一点,姜煜沉倒是已经心中有数,前些日子周璐米跟他诉苦的时候,他就已经悄悄地给出了解决的办法,帮他们找好了合适的硕导,本想着如法炮制给冬笙也打个招呼,又怕惹得冬笙厌烦,所以他才没有自作主张。 于是他暗暗一笑宽慰冬笙,“放心。” 冬笙望向他,便知道他的笑里带着不同寻常的含义,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联想到周璐米此前加他微信的事,她便明白了。 姜煜沉见她表情淡淡的,以为她误会了他与周璐米的关系,忙解释:“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和你那个小师妹……” “我知道。”冬笙哑然失笑,她当然没有误会。 她怎么会不知道,姜煜沉其实是因着她的缘故,才出手帮忙的。 姜煜沉稍稍放心一些,但是尤有些担心,他望着冬笙,思忖她是否真的理解他的意思,“其实,其实……”他支支吾吾,“我是想通过周璐米多知道点关于你的事……” 笑意浮上了冬笙的眸子,她的睫毛微颤,自然流淌出娴静的美来。 她很自然地掏出手机,“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加个微信。” 姜煜沉先是怔忡几秒,接着喜不自胜,“我怎么会介意!” 直到加上了微信,看到那个以茶树做头像的昵称,姜煜沉还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喜悦之中。 依着他对冬笙的了解,她鲜少有向异性主动的时候。 也就是说,他已经得到了冬笙的认可。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变得熟悉起来,冬笙知道这是已经到了N大附近。 “你是直接去学院还是回宿舍?”姜煜沉问冬笙。 “回宿舍吧,”冬笙不假思索,学院那边的办公室都搬空了,她也没有什么太大必要过去,“可以从北门走,那边离玉兰公寓近一点。” 玉兰公寓是N大的博士生公寓,两人一间,条件比一般的宿舍要好一些。 姜煜沉点头,赵科也已经听到了两人的谈话,麻利地开进辅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公寓楼下。 冬笙笑着致谢,就要下车,姜煜沉已经先她一步下车,帮她打开了侧面的车门。 她讶异地抬眸,视线正好碰上姜煜沉的目光。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倒叫她的心跳乱了起来。 于是忙低头做掩饰。她轻声道谢,嗓音柔柔的。 姜煜沉轻笑,“别那么客气。” 冬笙便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款款而行。 姜煜沉目送着她进了公寓的大门,消失在视野里。 等到姜煜沉重新在后座上坐稳,赵科一边开车一边问:“老板,咱们现在去哪?” “去人民医院。”他想到自己答应了冬笙,要去帮她咨询下心雅的治疗方案。 “OK”赵科闻言,偷偷会意一笑。 ^^^^^^^^^ 对不住各位,存稿无了,所以更新就有点跟不上。这段时间出差,加二阳,加大姨妈,简直半条命都没了。感谢大家支持,我尽量保证更新,今年会完结。 是我听来的八卦 冬笙打开寝室门,就看见室友何知蕊正对着镜子梳头。 她与何知蕊是同年级的博士生,不过两人跟着不同的导师,在不同的实验室。 “哎,我还以为你下午不在寝室呢。”何知蕊听见动静,转头看她一眼,然后又继续对着镜子。 冬笙对着镜子里的人笑笑,“待会就走了,去见新导师。” 何知蕊平时住在男友家,大多数时间都是冬笙一个人住在寝室。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淡淡的。但是何知蕊也听说了冬笙的遭遇。 “你换的哪个导师?”何知蕊一边涂口红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嗯,目前还没有确定下来。”冬笙走到自己的桌子前面坐下,打开了电脑。“如果下午的会面顺利的话,应该是靳老师吧。” 听到这,何知蕊转过身来,悠悠然拉过椅子坐到冬笙跟前,“你说的是靳夫?” 冬笙点头,然后就看见何知蕊的脸上浮现出很微妙的表情。 “靳夫……”何知蕊抿抿嘴,视线落在冬笙姣好的面容上,即便是同为女人,她也每每忍不住多看几眼冬笙,毕竟美女谁不爱欣赏呢。只不过,美貌有时候带来的可能是不太好的东西。 冬笙敛起眉头,此前姜煜沉提到靳夫的时候,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现在何知蕊也是如此,倒叫她不得不去多想。 何知蕊也不打算卖关子,她抬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半靠在桌面上,懒洋洋说道:“这也不怪你一无所知,毕竟谁能想到,衣冠楚楚的靳老师,实际上是个老色批呢。你平时深入简出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肯定是没听过学院里的那些八卦吧?” 冬笙悚然一惊,完全没有想到事情还有这样戏剧性的发展。 “靳夫以前在京农大搞大了本科生的肚子,被对方家长打到办公室,然后才从京农大逃到我们学校来的,来了以后照例本性难改,跟自己的研究生又搞在一起,而且不止一个。精力旺盛的跟发情期的狗似的。” 何知蕊的语气满是鄙夷,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地翻白眼。 这些消息就像是惊雷一样在冬笙的头顶炸开来,她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要好好的消化一下这些爆炸性内容。 “不是说他还有个未婚妻……还是庐城本地人……” 何知蕊嗤了一声,“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他这个未婚妻也是个厉害角色,就这样都愣是充耳不闻,还要成天帮他扯大旗打掩护,扮演恩爱模样,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懂他们是哪种奇葩。” 周身一阵恶寒,冬笙凝着眉,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应对接下来的会面。 何知蕊瞥她一眼,施施然起身,“当然了这都是我听来的八卦,真假我不能保证,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谢谢。”冬笙朝她点头,心里已经翻涌起杂乱的情绪。 何知蕊走后,整个房间归于寂静。 冬笙怔愣着看向电脑屏幕,过了会她才发现自己点进了靳夫的个人主页。 主页上那个意气风发地男人微笑着看向她。她盯着那张证件照,心情十分复杂。 她心烦意乱,叉掉了当前的网页。下意识点开了收藏的一个页面。 页面很快加载出来,一个简洁的红色系页面上,是大大的网站logo,写着爱宝归家四个大字。 这是冬笙和几个寻亲志愿者一起搭建的寻亲网站。 5年前,冬笙在平南福利院帮忙组织寻亲志愿活动时萌生了这个念头,幸运的是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和她一起实现了这个想法,爱宝归家网站也就诞生了。 短短几年,她们通过网站发布了数千个寻亲信息,也帮助十几个家庭完成了寻亲的梦想。 运营这个网站,是冬笙为数不多的业余活动里的主要事务。 她惦记着谭勋交待她的事,于是把资料拍下来发到了他们的管理群里去。 “新任务,有点困难,小孩子失踪10年了,目前没有太多新线索。”她飞快打了一行字发送。 群里很快就有了响应。 小海带:我来研究下资料,分发给其他同学。 月牙:走访的事交给我,我跟红蜂去找线索。 红蜂:没问题。 …… 冬笙看着群里不停发来的新消息,心中慰藉许多。管理群从当初的五人小队发展到现在的20来个伙伴,都是在寻亲之路上聚集起来的,中间有人来来去去,留下来的人都是奔着相同的念头去的。 冬笙作为初创人,很受大家的尊敬,大家也都了解她的状况,所以总是争着分担任务。 也正是如此,他们团队才渐渐走进了社会视野,成为了社会寻亲团队的重要力量,谭勋才会一次次地寻求合作。 安排好了一切,冬笙看了一眼时间。 是时候去见一见这个有争议的靳夫了。 其实冬笙几乎已经在心中否决了这个人。但是对方既是博导,见一面也是应该的。 …………………… 感谢热心读者的支持,你们是我源源不断的动力哦 有没有男朋友啊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冬笙手里拿着简历和自己的成果材料,在门口站了半分钟才做好心理建设。 她抬手敲敲门,里面传出中气十足的一声“请进。”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挂上了礼节性的微笑,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办公室位于大楼的高层,冬日清冽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洒在房间内,照亮了整个空间。 办公室有一整面墙都被书柜覆盖,书柜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厚重的教科书、研究文献和参考书籍。书柜的中央是一扇玻璃门的展示柜,里面陈列着各种学术荣誉、奖章和研究成果。 冬笙的目光落在窗前的大办公桌上,复而移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整齐,系着一条经典色的领带。 “坐吧,不要拘束。”靳夫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走来的冬笙。 冬笙点头致意,然后拉开了笨重的扶手椅,坐到了他的对面。 她把手里的资料放到办公桌上,往前推了推,在靳夫的手伸过来的同时,她收回了手。 靳夫的目光在她素白的手上掠过,然后淡淡地落在资料上,他拿起来随便翻了翻,就放到了电脑旁边。 抱着胳膊向后靠在沙发里,他说道:“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一些,我觉得我这边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对学生的要求都很严格,虽然看起来你已经满足了毕业条件,但是很遗憾对我而言你没有产出什么成果。” 靳夫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冬笙已经明白他的画外音,也就是说,她还是要再写几篇论文,为靳夫带来绩效才可以。 她面上波澜不惊,因为于她而言,科研与写论文并不是令她为难的枷锁。 靳夫见她点头,脸上的表情轻松起来,他暗暗打量着她,思忖她对自己又有多少了解,“做我们这个专业的你也了解,出差是家常便饭,到时候我出野外或者去基地,你都得跟着一起,你要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冬笙表情平静,出差自然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猫腻。 靳夫见她仍然是淡然的模样,端起面前的杯子啜了一口,“你有什么诉求也都可以跟我提。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着来。就像我的那几个学生,只要是提的合理的要求,我都会满足。” 冬笙轻轻嗯了一声。 靳夫放下杯子,望着冬笙的脸,她白皙的面孔上,一双眸子晶亮亮的,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能让人溺到里面去。 “有没有男朋友啊?”靳夫漫不经心地问,然后观察着冬笙的表情,“现在的很多女博士,一谈恋爱就找不到人了,实验不做论文不写,完全就废掉了。” 冬笙几乎就要蹙起眉头,但她忍住了,何知蕊同她说的那些话,也渐次在她的脑海里回响起来。 她感觉到有些反胃。她本来不想先入为主,但是靳夫的眼神越来越让她不舒服。 她硬着头皮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漠然道:“我单身。” 靳夫似乎是很满意,点点头,“我想也是,你这几年成果不错,应该是没时间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吧,你今天整理下表格,明天就可以上报到学院那边,然后正式来实验室吧。” 冬笙没有当面拒绝靳夫,但是也没有应下来。默然点了点头,算是结束了正式的会谈,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 终于不算面试的面试到了尾声,冬笙松了一口气,礼节性地道别。 她起身欲走,虚掩的门被推开,一阵淡雅的香气裹挟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她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太多的情绪。诧异?嫉妒?反感?排斥? 冬笙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她点头致意,来人无动于衷,凝眉瞪着她。 她打开门往外走,站在走廊里,只听门内传来声响:“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招惹别的女人……” 起起伏伏地声音已经听不真切,她也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但总觉得对话有些刺耳。 那个女生看起来不像是靳夫的未婚妻。 她记得她在学院的学术讲座上见过这个女生,想来应该是个研究生。 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应对,冬笙裹了裹围巾,沿着走廊向前走。 拐角处,姜煜沉斜斜靠在墙上。 两人相视一笑,冬笙先开口:“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因为担心她。姜煜沉笑笑,眼神温和,“我来给我姨夫送资料,这不可巧碰见你了。” “你姨夫?”冬笙四处望了望,这一层的办公室是茶学院的博导们的,所以姜煜沉的姨夫恐怕也是一位博导。她不禁感叹这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家族。 她根本不知情 姜煜沉指着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说道:“你们学院的徐业临教授,是我小姨夫。” 冬笙微微睁大了眼睛,徐业临是学院里唯一的‘黄河学者’,这是个很高的学术称号,他的学术成就和学术高度,在整个学院里,无出其右。 冬笙都没有自信去给他发邮件询问名额,因为徐教授一直是学院里的紧缺资源,不少人排着队要读他的博士。 冬笙觉得,就算是问了,也是白搭,索性只是选择了叁个可能性比较大的博导。 现在已经排除了两个。 她知道,依着姜煜沉和徐业临的这层关系,她想去徐业临门下也不是不可能。 实际上姜煜沉就是这么想的,今天他来给姨夫送资料,终究还是忍不住提了冬笙的事。 茶学院的博导就那么几个,徐业临自然也知晓冬笙的导师跳槽的内情。 他了解自己的这个外甥,如果不是特别的缘由,姜煜沉不会开这个口。 徐业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微微一笑,“换导师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中间的流程也没有那么简单。” 姜煜沉听了,心往下一沉,他知道这个姨夫是个老学究,做事情出了名的一板一眼,但是对待家人总是有求必应,他往日里很少向他开口求什么,原以为这一次他肯定会应下来。 但是姜煜沉没有轻易放弃,他早有准备,把此前从周璐米那里要到的冬笙的资料全都打印成册子,递到了徐业临面前。 其实徐业临听说过冬笙这个博士生,虽说茶学院里学子众多,但是真正勤勉下苦工,成果斐然的也寥寥无几,冬笙作为一个女博士,不仅身体力行地泡在实验室,每次的野外实训也都完成的很出色,发表的几篇高水平论文已经满足了博士的毕业条件。 尤其是她的研究方向,茶叶中的生物活性肽和多糖领域,是最近的热门研究课题,徐业临挺感兴趣。 倘若冬笙一开始就是拜在他的门下,就好了。 换导师并不是很复杂的事情,他之所以没有一下子应承下来,也有他的原因,一来冬笙没有主动来找他,他也不清楚冬笙的意向,二来想探探这个大外甥究竟对冬笙是什么态度。 这一下还真让他给探着了。他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不由得暗笑,大外甥总算是开窍了。 姜煜沉见他飞快地翻完了冬笙的资料,急急问道:“她很优秀的对吧?我虽然不是做科研的料,但是我也能看得出来,她在博士生中也是十分出色的。我觉得姨夫你可以考虑一下。”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姜煜沉坚定诚恳的表情,徐业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曾经的自己,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如此的诚挚坚定。 他内心一阵感叹,自然是有成人之美的念头,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得过问下冬笙的意见才好。 “是冬笙让你来找我的?”徐业临把资料堆在一旁,问道。 姜煜沉微怔,担心徐业临误会,会因此看低冬笙,然后急着解释:“不是不是,是我自作主张,实际上她根本不知情……” “那这件事就是你办的不合适了,”徐业临打断了姜煜沉的话,表情有些严肃,“不瞒你说,我能猜得到这都是你自己的主意。我之所以这么问你,不是在质疑冬笙托关系的行为,而是想要提醒你,你不经过她的允许来替她做决定,是一件不明智的行为。换句话说,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达不到这种地步。” 姜煜沉又是一怔。片刻后才如梦方醒。 的确是他考虑不周。 姨夫这是在点他呢! “的确,我只是想着快点帮她解决问题,别的没有多想。”姜煜沉心中惴惴的。 见他脸上有懊恼之色,徐业临的表情松动了,他沉默了片刻,提议道:“这样吧,你先去问过对方的意见,再推进这件事。” 姜煜沉认真地点头,姨夫这是有心要帮他的。 聊完了冬笙的事,徐业临才又转而问道:“你最近和友嘉联系多么?自从上次她回去看过你外公以后,又不肯回去了。” 姜煜沉有些无奈,“我劝她几次了。” 徐业临叹气,“你小姨因为这个都哭了好几次了。” “这事还是得她们两人说开了才行。”姜煜沉也感觉很头疼。 宋友嘉是姜煜沉的小姨很年轻时候和前男友生的孩子,那时候她比现在的宋友嘉更加叛逆,在大学里未婚先孕,如果不是因为陶院士的缘故,她很可能就被大学给清退了,可是那个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在宋友嘉一岁多的时候离家出走,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很好的姐夫人选 长辈们的事情,姜煜沉也只是听说过大概,只知道小姨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遇上了小姨夫。一直恩爱到现在,两人一直没有再要一个孩子,徐业临也把宋友嘉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本来一家人和和睦睦相安无事,直到宋友嘉谈了个男朋友,小姨担心她重蹈自己的覆辙,强烈反对,两人也就因此生了嫌隙,宋友嘉更是一气之下从家里搬了出去,和男友住在了一起。 要不是前阵子外公住院,她大概短时间不会回去。 这种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又不好插手。 徐业临劝自己的老婆,姜煜沉则负责劝宋友嘉,可惜收效甚微。 两人至今还僵持着。 想到这些,姜煜沉和徐业临不约而同地叹气。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姜煜沉这才出门。 恰好就看见冬笙自靳夫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关于靳夫的传闻他听人提过几次,虽然知道他即便再恶劣,也不至于第一次见冬笙就做出什么过分出格的事情,但是他还是觉得不放心。 好在冬笙的表情看起来还算轻松,想来应该是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但是他担心冬笙真的同意去靳夫的那里,于是特意提到了自己的姨夫徐业临。 冬笙猜到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你其实也知道关于靳夫的事吧,怪不得当初你吞吞吐吐话里有话的样子。” 姜煜沉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想想我其实应该提前告诉你的。” “这不怪你,”冬笙继续微笑,“毕竟这种事也挺不好说出口的,而且,就算你说了,我也有可能不信呢。不过我现在很确信,我不会选择他作为我的博导。” 姜煜沉点头,松了一口气,“那么,你有别的人选么?” 冬笙看着他的眼睛,眼眸里依旧是温婉的笑意,“如果我说,我想选徐教授呢。” 这无疑是姜煜沉希望得到的答复。 他忍不住咧嘴笑,仿佛是收到了什么珍贵的礼物。 “徐教授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 初雪的夜晚,路灯在雪的映衬下格外明亮,为寒冷的夜晚增添了温暖和安慰。 冬笙透过电梯看大楼外面的景象,内心平静且安定。 电梯缓缓上行,然后稳稳停住。 冬笙抖落肩膀上的雪沫子,再一次走进学院的教务办公室。 进门时,宋友嘉正双手捧着马克杯盯着电脑。 “宋老师,”冬笙把材料放过去。 宋友嘉抬头,冲她一笑,“事情总算是解决了,还算圆满哦。” 徐业临是她的继父,冬笙如今成了徐业临的学生,无形之中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拉近了一些。 办完了所有的手续,冬笙再一次回到之前的实验室,那里依旧是搬空后没有来得及收拾的模样。积尘已经覆盖了一层,和往昔相比,面目全非。 冬笙感觉有些唏嘘,她大多数的成果都是在这间实验室里做出来的,这是她博士生涯开始的地方,不得不说非常令她怀念。 只是再怀念,也抵不过现实。 她沉默驻足,没有发觉身后已经站了两个人。 “师姐,”周璐米和耿小宏路过门口,看见冬笙站在这里,就走了过来。 冬笙转身,也将心中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转而是淡然一笑:“你们最近还好吧?” “师姐,我们都挺好的,”周璐米抢着回答:“姜姐夫帮我们联系了导师,我和师弟现在已经上手做实验了。我们之前一直担心师姐来着,听说师姐现在去了徐老师那里,我们真心替师姐开心。” 耿小宏跟着点头。 冬笙耳朵边环绕着“姜姐夫”这个词,哭笑不得,几乎没反应过来周璐米说的其他话。 周璐米又絮絮叨叨分享了许多,临离别时她认真地告诉冬笙,“师姐,经过我的考察,姜姐夫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姐夫人选,师姐你只管放心冲。” 冬笙抿唇笑,周璐米怕她不当真,再一次叮嘱:“师姐我是说真的,而且姐夫他真的很在意你的,你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冬笙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璐米,但是她发觉自己内心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望着周璐米和耿小宏离去的背影,冬笙如释重负,即使深冬已经来临,好在他们都跳出了困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手机提醒来了新消息,她点开微信,首先是姜煜沉发来的消息:为了庆祝成功换导师,今晚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好直白的约饭方式。冬笙勾唇,这家伙,明知道换导师这事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她没有急着回复,而是点开了寻亲志愿者的管理群,群里十几条新消息,是出去走访的小队发来的。 冬笙依次点开图片仔细查看,逐条听了语音消息,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 她意识到,这些内容要及时反馈给谭勋。 等你pápáwu8.𝒸ô𝔪 冬笙一边查阅管理群的消息一边走,接着在群里发消息:“大家辛苦了,我这就整理资料跟警方那边反馈。” 很快群里又来了新消息。 红蜂:老大,你看有没有时间去当面跟那个妈妈聊一聊,我们跟她联系,她不太信任我们的样子。 小海带:是哦,当事人如果多配合一点,我想线索也就能多一点。 笋哥:我说句扫兴的话,就看现在的这个情况,我觉得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菿璉載渞蕟䒽站閱讀丆迷潞:ρ𝔬гñρ𝓪8.C𝔬𝓂 冬笙其实也有这方面的担忧,他们寻亲团队成立至今,接收的案例有几千个,但是到目前为止成功的不到10%。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是正如群里的大家说的那样,这个案例有点特殊,找了很久的线索,要么指向不明,要么都是很不利的人消息。 冬笙安排好了群里接下来的任务,这才又点开了和姜煜沉的对话框,两条未读的新消息。 “我到你实验室楼下了,等你。” “你喜欢西餐还是中餐,我来定。” 冬笙顿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 电梯门打开,她回过神来,走进电梯之前飞快地回了一句:“中餐” 姜煜沉握着手机一直等消息,叮得提示音传来,看到消息的那刻,笑意蓄满了他的眸子。 来之前他很担心自己这样过分的主动会吓跑冬笙,因为以他对她有限的了解,他发现她比较排斥和异性接触。 或许他真的已经成了她的例外。 姜煜沉感觉心里蜜滋滋的,他理了理大衣,期待的目光投向大楼的出入口。 终于那个高挑的身影姗姗而来。 冬笙穿着一件轻薄款的墨绿色羽绒服,拉链拉到锁骨处,漏出里面暗紫色的毛衣。乌黑浓密的头发堆在肩膀上,更衬出她的知性淡雅。 她背着一个双肩包,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白皙的脸上映着橘黄色的光,影影绰绰。 姜煜沉迎上前去,冬笙报以淡淡一笑。 她不笑的时候自是清冽的美,笑起来则暖融融的。 姜煜沉感觉自己又陷进去几分。 两人并肩走向不远处的停车场。熟悉的路虎停在东南角,赵科在车里等他们。 姜煜沉帮冬笙拉开车门,等冬笙上了车,他才从另一边上去。 车子启动,姜煜沉朝赵科道:“去宛央私厨。” 赵科应声,轻车熟路地上路。 “这家私厨我和客户去过几次,我觉得很不错。”姜煜沉解释。 其实冬笙很少出去下馆子,她对于吃饭这块没有什么太多见解,平时出入的不是食堂就是路边的小饭馆,所以对待私厨也就没有什么概念。 所以她就凭姜煜沉的安排,随意就好。 心里心里牵挂着寻亲的事,她有些心不在焉。 姜煜沉以为她是为接下来的科研学术发愁,于是安慰她:“你只管继续做自己喜欢的研究就好,我姨夫是一个很开明的人,他会给你充分的支持的。” 冬笙确实不担心这个,徐业临坐拥一个大实验室,设备和资源都是很可观的,再者说,他是院士的女婿,圈子里的人多半都是要卖他面子的。 她能进入这个实验室,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说起来真的要感谢你。其实我没有信心徐教授会要我。” 姜煜沉诚恳道:“很优秀,而且我也没帮上什么,其实你可能不知道,你在茶学院也是个名人呢。我姨夫他早就留意过你。” 冬笙抿唇笑笑:“你真的很会安慰人。” 见她的神色轻松起来,姜煜沉也感到高兴。兴致勃勃地介绍:“听说过喜欢吃鱼,我已经提前让厨房那边定了新鲜的鳇鱼,你可以看看怎么样。” 冬笙点头,刚想说什么,手机提示新消息,她点开,是刚才发给谭勋的消息有了回复。 “不好意思我才看到消息,真的非常感谢你提供的这些资料。对我们的工作帮助很大。和对方见面的事我来安排,时间你来定。” 冬笙想了想,回复道:“那就周末下午叁点好么。” 平时她要在实验室忙实验,也只有周末能抽出时间来。 谭勋很快地回复:“可以,我来安排。到时候见。” 聊完这些,冬笙收起手机。 姜煜沉见她表情有些严肃,不知道该不该问。 但是他刚才偷偷瞥见了对方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很帅的男人。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吃醋。因为他一直以为,冬笙没有私下里联系很密切的男人,但是刚才两人聊天的风格很明显是很熟的人。 他发现自己对冬笙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了。 遵从内心 车子停在一个大型商业中心的停车场。 高耸的摩天大楼灯火通明,反映在宽阔的道路上,犹如一道道流动的彩虹。 冬笙把双肩包留在车上,只揣了手机下车。 姜煜沉帮她关上车门,然后跟赵科打了个招呼。赵科应声,没有下车。 冬笙默声站在一旁,看见姜煜沉提了一个手提包走过来。 姜煜沉注意到她的目光,把手里的包向上拎了拎说道:“今天带了新茶,还得请你这个专家品鉴一下。” 冬笙笑笑,“你可千万车这么恭维我。” 两人并肩而行,姜煜沉思忖了下还是问到:“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刚才在车上,感觉你情绪不高的样子” 冬笙沉默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寻亲团队的事情告诉姜煜沉。 一直以来她都把工作生活和业余事业分得很清楚,也很少在外人面前透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事。 她习惯了自己担着事,倾诉欲很低。 所以不了解她的人总给她冠以高冷甚至傲气的帽子,她也不甚辩解,这是她选择的生活态度和方式,没有指望别人理解更不要说赞同或者支持。 独来独往惯了,她也挺享受这种自主感。 于是,对于姜煜沉的好奇探究,她也没有给出具体的解释,只是淡淡说道:“有一点点小事吧。不过应该能解决。” 姜煜沉却有些急,他觉得冬笙还是没有真正把他当成朋友,没有真正的接纳他。 “或许我这样说会有些冒犯,但是我真的挺想贡献一点自己的力量。” 两人的脚步没有停,只是冬笙的步伐慢了下来,她看着姜煜沉挺阔的肩膀,第一次生出了对自我的疑惑,她是如何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同他走的这样近的? 他们俩没有见过几次面,每次都是姜煜沉主动。 照理说,她会和从前那样躲着。但是现实是,她一次次让出了空间,让出了姜煜沉走近她身边的空间。 正如此前他的每次帮忙,还有今天的约饭。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没有刻意地接触或者回避,只是遵从自然的行为。 姜煜沉发觉她稍稍落在后面一点,于是返回来又与她同行一处。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就走得太快了。”他语气满是歉意,眉眼都是关切的模样。 他以为是冬笙没跟上他的脚步。 冬笙摇头,含笑看着他的脸。那一刻好像许多的疑惑都有了无需解释的答案。 她决定继续遵从自己的内心。 “其实是我在想些心事,所以不自觉地就走慢了。” 她缓缓开口,嗓音晴朗,“我很少和别人提起,我的身世。” 姜煜沉意识到,冬笙这是要打算对自己敞开心扉了。 其实之前他从冯佩兰那里了解了一些关于冬笙的事,冯佩兰有心撮合他和冬笙,又担心他会介意冬笙的出身,但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很认真地回望着冬笙,希望能让她看出自己的真诚。 于是冬笙继续说道:“也是因为我自己的经历使然,五年前我创办了一个寻亲网站,后来有了一个寻亲志愿者团队。这些年我业余时间一直在忙这个。” 姜煜沉点点头,“是很好很厉害的一件事,坚持下来不容易。” 听他这样说,冬笙心里升起温暖的力量。“寻亲之路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寻常的难题。” “现在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了么?”姜煜沉问:“我能帮上什么忙?” 冬笙摇头,露出浅浅笑意:“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要让你帮忙。” 姜煜沉一怔。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想知道我在忙什么。”冬笙说完,总觉得这句话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意味。 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太主动了?或许她理解错了姜煜沉的意思? 想到这些,她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垂眸不敢去看姜煜沉。 姜煜沉先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接着他懂了这番话代表的更深层次的含义。 一个人愿意同你分享她的生活她的重要经历,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 他从内心深处感觉到鼓舞。 “我觉得我们今天可以再互相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他有些郑重的说道。 他认真的模样和语气让冬笙忍俊不禁。 ** 宛央私厨坐落于商业中心的安静一隅。走过周遭的繁华和喧嚣,进入长长的甬道,尽头就是一扇垂花拱门。 门上挂着一串古老的风铃,轻轻摇动时发出悦耳的声音。这门前繁忙的街道仿佛隔绝了世界的喧嚣,让人一踏入便沉浸在宁静之中。 姜煜沉很熟练地走近,已经有候在门口的服务生迎上来。 “姜总,您来了。” 姜煜沉已经是私厨的熟面孔。 随及她笑着朝冬笙点头像示意:“二位请走这边。” 冬笙跟在姜煜沉旁边,有些好奇地打量走过的地方。 高高的拱形天花板上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温暖的光线在大理石地板上波光粼粼,勾勒出典雅的轮廓。沿着走廊,墙壁上挂满了饭店历史上的荣誉与奖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巨大的画作,生动地描绘了名厨的烹饪旅程。 服务生把他们带至一个包厢,“姜总,这是您预定的随鹤间。” 姜煜沉伸手邀请冬笙就坐,冬笙轻声道谢,两人一前一后落了座。 “姜总,现在起菜么?”服务生保持着礼仪微笑。 姜煜沉看向冬笙:“听她的意见。” 服务生于是笑着转向冬笙。 “嗯。那就上菜吧,我们边吃边聊。” 服务生点头。 姜煜沉把带来的茶叶摆在桌上,“老样子,一壶茶。” “好的。”服务生双手拎了茶叶,施施然而去。 包厢里很安静,冬笙环视一周,装潢很精致,一看就是她平时吃不起的样子。 她稍稍有些不安,姜煜沉总是出手这样的阔绰,她本来只是简单的一顿饭而已,没料到会这么浮夸。 感觉又要欠人情了。 他爱她的全部 因为是提前预定的缘故,所以上菜的速度很快。 其中一道烤鳇鱼是这顿饭的主角。 姜煜沉笑着介绍:“这是空运过来的鳇鱼,很新鲜,正是味道肥美的时候。” 烤鱼的香草和橄榄油的芳香混合,微妙地融合在一起。空气中弥散着清新而引人入胜的香味。 冬笙从小就喜欢吃鱼,但是也只是吃过比较常见的鱼类,这个鳇鱼倒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姜煜沉把鱼盘往她那边转去,期待的看着她。 她夹了一小块,金黄色的表皮和雪白色的内里,肉质很软很嫩。 是她此前没有品尝过的好味道。 入口绵软,香草增加了口感,蛋白质自然的烤香浓郁深厚。 是一番绝妙的好滋味。 “很好吃。”她肯定的点头。 姜煜沉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自从知道冬笙爱吃鱼以后,他就四处和朋友交流哪里的鱼做的好吃,才有了今天的这顿准备。 两人边吃边聊。姜煜沉很认真地说起关于自己的事。 “其实你可能不知道,出生在一个都是学霸的家庭里,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姜煜沉有些无奈地蹙眉,“我外公就不提了,我的父母也都是读书的狠人,当年两人在同一个高中,又一起考进京大,毕业后回到庐城做起茶叶生意。所以一开始他们对我的期望很高,觉得我将来也走进学界就好了。” 冬笙静静听着。 姜煜沉继续说道:“可惜我真没有那个能力,本科进入一个很普通的学校学了财务管理,父母原本是有些失望的,毕竟想让我继承茶学的衣钵。不过后来他们就释怀了。” 冬笙勾唇:“只要是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事业,那就没问题。” 姜煜沉跟着笑,“不过我也是真的爱茶,也希望把家里的生意发扬光大。” 冬笙点头,“看得出来。” “那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我再正式的介绍下我自己,姜煜沉,95年生人。爱好品茶,长跑。优点,性格好,缺点,不太会开车。” 冬笙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她放下筷子,眼眸含笑,温婉雅致。 姜煜沉真是,有时候孩子气得不像话。 她学着他的语气说道:“冬笙,95年生人,爱好睡懒觉,优点……嗯,实验成功率比较高算不算?缺点……好像挺多,应该属于有些社恐的类型吧?”她边想边说,总觉得这样的自我介绍有些不太好说。 姜煜沉低头笑笑,复抬眸看向冬笙,她的优点应该再加上一条,颜值高,很高。 所谓的一见钟情,当初也是被初见时的惊艳给勾去了心神,不过现在,他更加确定,他对她的喜欢,不只是浅表的一颦一笑。 他爱她的全部。 不管是优点或是缺点,不,在他眼里,她是完美无瑕没有缺点的。 他多想把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都告诉冬笙。但是他强忍下来,担心把她吓走了。 他知道,她今天肯赴约就已经是两人关系的一大飞跃。 两人说话的功夫,服务生捧着茶壶走了进来。 “姜总,您的黄芽已经泡好了。” 她把青瓷的茶壶摆在茶座上,又为两人斟了茶。 热气翻涌出薄薄的白雾。 做完这些,服务生退了出去。 冬笙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馨香已经探入了鼻息。 不出所料又是好茶。 黄芽本就不易得,发酵的这样得体绵柔的黄芽更是少见。 姜煜沉给她介绍:“这是我们在安城的茶山上专门培育的茶树品种,然后采用了微发酵的工艺,发酵室建在茶山上,湿度和温度都控制得很严格,后来的辅助香味原料也都是选的当季的。” 冬笙品了品,说道:“茶叶发酵的关键,是氧化酶将茶叶中的多酚物质进行分解,从而形成各种香气和口感。这些黄芽的发酵工艺标准很高,氧化酶也不是寻常的纯度。” “好专业……”姜煜沉摸摸头发,“专业术语我研究的不是很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是我们试验品中比较成功的一款。” “这个到了市场上,又会是一款明星产品。” 寻常人总觉得茶叶的制作是没有什么含金量的工艺,实则不然,想要提炼茶叶的品质和口感,需要不断的研发工序流程,这也就是他们茶学专业存在的意义。 伴随着茶香,冬笙也分享起自己的茶学科研之路。 她是在一场学术讲座上明确了自己对茶学的喜爱的。彼时她大叁,慕名参加院士讲座,然后见识到了茶学的神秘。 后来保研时,她不假思索地选择了N大的茶学院。唯一的遗憾是院士退休了,不能成为他的弟子。 兴趣使她的科研之路也很畅通,她热衷于泡在实验室,同一堆瓶瓶罐罐打交道,最多的时候,一天要品上百杯茶。 有几次她炒茶炒得手腕酸疼。只是为了对比不同温度和时长的茶叶焙制效果。 很快付出也有了回报,她的研究课题有了长足的进展,关于茶多酚的几项成果都发表了出来。 人生际遇有时就是如此,如同她与姜煜沉的相识,看起来是偶然,或许这偶然中又藏着些许必然的缘分。 距离拉近了许多 冬笙淡淡地聊着这些年的境遇,省略了许多不愉快的暗淡岁月,一笔带过的时光,实则也是磕磕绊绊。 但是好在还是坚持了下来,最艰难的时候,她面对着迟迟出不来的实验结果,也曾辗转难眠。 在技能大赛上被人污染样本的时候,她的心坠入谷底,但也只能接受不如人意的结果。 失去公派留学资格的时候,她也默默地在被窝里流过眼泪。 直到这次的换导师事件,这几年的坎坷之路,蜿蜒曲折,跌跌撞撞。 有时候她会庆幸自己在幼时经历过足够多的颠沛,无助和彷徨,才让她有了直面困境的勇气。 冬笙的表情很淡然,姜煜沉听完,内心却很难平静下来。 他望着冬笙那张婉约的脸,淡雅的模样仿佛是被岁月厚爱的洗礼,但是他明白,如若不是她足够坚韧,很难一步步走到现在。 他由衷的钦佩她。 他为她的杯中重新添满茶水,温暖的目光落在她的眸子里。四目相对,冬笙的心跳也乱了些。 她拨了拨鬓边的头发,落落笑道:“我这“忆往昔岁月”是不是颇为乏味无趣?想一想也是,好像青春时光都泡在学校里。” 姜煜沉摇头,温声道:“我觉得这样很好。” 冬笙抿唇浅笑。 和姜煜沉相处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笑意。 姜煜沉也跟着笑。两人对坐着,对着氤氲的茶香,一种心照不宣的情绪慢慢的渲染。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冬笙拿起来扫了一眼,是谭勋发来的。 “约好了,周末下午三点半在你们学校北门对面的奥岛咖啡见。” 冬笙回了个“好的”过去。 谭勋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我这边又有个新的委托得麻烦你,周末的时候我们详聊。” “没问题。” 冬笙回完了消息,抬头,发现姜煜沉正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嗯……我们团队不久之前接了一个寻亲的委托。和我对接的是一个相熟的警官。” 姜煜沉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出他在冬笙手机里瞥见的那个帅气头像。 那就是那个警官吧。 “现在是有什么新进展了么?” “嗯,周末和当事人有个会面。” 姜煜沉顿了顿,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道:“到时候我能一起去么?” 冬笙微怔,“这个……也不是不能,”之前她也和其他的队员一起去会面过当事人,“不过,这个挺占用时间的。我是觉得可能会耽误你做事。” 姜煜沉忙表态,“我的时间灵活安排,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那边方便就行。” 他其实带着私心,想去会一会这个和冬笙熟络的警官。 冬笙考虑了一下同意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姜煜沉了解下他们寻亲志愿者的工作内容。 两人于是约定了周末会面的事宜。 “时间差不多了,我想我得回学校了,”冬笙想起明天还要为明天进实验室做准备,徐业临的实验室很大,学生也比较多,她得早一点去熟悉。“徐教授每周都会开组会,我想尽快开展实验,到时候也能有的放矢。” 姜煜沉点头,一顿饭的功夫,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能有现在这样自然的关系,他已经很满足了。 伴着月色前行,两人回到了停车场,赵科已经等在车里。 两人上车坐稳,姜煜沉朝赵科打招呼:“回n大” 赵科通过后视镜去看两人,黑暗中借着微光,他看到两人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意。他不由得也抿嘴暗笑。 车子停在科技楼下,冬笙背着包下车,朝着两人挥手,“谢谢!” 姜煜沉探头和她打招呼,“不要太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冬笙微愣,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除了冯老师,不记得还会有谁会这样叮嘱她。 眼眶有些微微发热,她抑制住心口绵延的酸涩,淡淡一笑,“回去吧。” 姜煜沉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大楼的通道里。转而看向驾驶位上的赵科,“从刚才你就在憋笑。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啊。” 赵科开口,声音带着笑意,“恭喜老板。” “那你倒是说说恭喜我什么。” “恭喜老板在追求冬博士的道路上取得有效进展。” 姜煜沉:…… “这个事,你没跟我妈汇报吧?” 姜煜沉知道赵科既是自己的助理也是他妈妈请来的人形监控。 “老板,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可是你的助理啊,我又不是大喇叭。” “你心里有数就好。”姜煜沉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妈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虽然她很开明,但是我现在还摸不清她的想法。我不希望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老板,”赵科认真道,“你可千万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忠诚。而且,姜总应该不至于会阻拦的吧,冬博士人漂亮,能力又强。”言外之意,绝对是和姜煜沉匹配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还是想慢慢试探下他妈妈的态度。他想了想说道:“现在去特护病房,外公下周就要出院了,我得去医院安排一下这个事。” 双手从她臂膀上松开 雪霁的午后,寒冷的空气清新而透彻。温暖的烟雾,透过城市的繁忙。 车辆悄然穿行,发出轻柔的车胎与雪地摩擦的声音。 学校门口的绿化带被白雪覆盖,树枝在雪重的拥抱下微微低垂。 来往的行人穿着厚重的冬装在公园里散步,留下清晰的足迹。 冬笙和姜煜沉并肩而行,平底的靴子踩在积雪里,咯咯吱吱作响。 “冷不冷?”姜煜沉侧脸过去望着冬笙。 冬笙回望向他,淡然一笑,“不冷。” 她已经习惯了寒冷,或许是因为出生在冬天,她的体质就格外抗冻一些。 “倒是你,穿得有些单薄,”她打量着姜煜沉,一身咖啡色的大衣,罩在一件黑色的毛衣上,衬出挺拔的身姿。 姜煜沉抿唇,“我也不冷。” 两人的视线交迭,都看清了对方眸子里的笑意。 不约而同的,两人又都转过脸去看向前方。 心里砰砰的浮沉,有种无法言说的起伏。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心中的思绪却澎湃汹涌,如浪涛翻滚。 出了北门,两人沿着路肩缓缓而行。 路上的积雪还未来得及清理,化将未化的雪混着冰水,结成冷且硬的冰膜状。 行人小心翼翼地踏着这片光溜溜的路面,脚步不由自主地滑动,偶尔摇晃,但总是艰难地前行。 路上的车辆也经历着同样的挑战,它们颤颤巍巍地行驶着,轮胎不时滑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两个人勉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慢吞吞地走着。 一辆银黑色的别克从远方的路口拐过来,车轮毫无警觉地滑过较厚的冰面。 冰块表面泛着微弱的阳光,散发着诱人的蓝白光芒,但却是一个危险的诱惑。 随着车轮接触到冰块,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响起。 车轮在冰块上旋转,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轮胎无法获得足够的抓地力。 车子像是在舞台上独舞,一会儿左摇摆,一会儿右晃动。 身后的车辆纷纷减速,避免危险的情况。 车头直直的逼近,姜煜沉下意识地扶住冬笙的手肘。 车辆似乎已经失去了控制,车轮仍在靠近,姜煜沉顺势将冬笙揽住,与此同时翻转身体偏向另一侧。 车头越来越接近,轮胎在冰面上滑动,发出尖锐的声音。姜煜和冬笙的呼吸伴随着紧张的气氛而变得急促。 车子在最后一刻停下,轮胎在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姜煜和冬笙松了口气,他们的手肘仍然紧紧相扶。 车辆停在他们面前,司机下车,一脸愧疚地道歉。 “你还好么?”姜煜沉没有急着与司机交涉,而是扶着冬笙的胳膊上下扫视。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幸亏姜煜沉反应快,及时拉开了两人。 冬笙惊魂甫定,茫然地摇头,又想起什么,你呢,车子有没有碰到你? “我没事。”姜煜沉安慰的一笑,然后在冬笙发觉之前,自然地将自己的双手从她臂膀上松开。 冬笙后知后觉地看向双臂处。 已经想不起来姜煜沉刚才是怎么把她揽进怀里的。 姜煜沉已经转而应对司机,提醒司机路滑,注意行车安全。 司机再三表示歉意以后,这才离开。 姜煜沉转身,冬笙眼神微微闪躲,他装作没有看出来,转移话题道:“不知道那位警官到了没有。” ^^^^^^^^^ 下午还有一章 对视 冬笙稳了稳心神,呼出一口气。 “应该快到了。”她出声,音调有些低沉,“我们走吧。” 她转而走在前面,姜煜沉看着她踽踽的背影,生出些许的怅惘来。 她一定是经历过什么很不好的事情,才会这么抵触亲密接触的吧。 ** 奥岛咖啡在商业街B座的楼顶。圆顶的建筑屹立在寒风中。 透明玻璃落地窗扩散着柔和的自然光。白色的大理石柱与绿色的铁艺窗框融合。 门廊上悬挂着一盏古色古香的黄铜挂灯。挂灯下方,门廊的墙壁上装饰着一些古老的铁艺花纹。 一个小型的黑板立在门旁,上面用精美的手写字体写着当日的特色咖啡和糕点。 冬笙和姜煜沉一前一后穿过露天区域,走进了咖啡厅内部。 坐在吧台侧后方的谭勋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看到冬笙露面的同时,他从沙发上起身,向着冬笙招手。 旋即,他注意到了跟在冬笙身后的男人。 那人高高的个子,面目清秀。 来之前冬笙提前跟他打过招呼,说是今天会带一个助手过来。 他一口应承下来,他以为和以往一样,是他们团队中的志愿者。 没料到是一个生面孔。 是冬笙新发展的志愿者么?谭勋的目光直凛凛地落在姜煜沉的身上。 谭勋挺阔着胸膛,魁梧的立在逆光处,形成一种无形的威压。 与之相对的,姜煜沉也注意到了谭勋审视的目光,他毫无回避地直视向谭勋,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什么能量发出无声的碰撞。 两个人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十分相似的内容。 无需宣之于口的一种情绪飞快的凝结,继而萦绕在两人头顶。 姜煜沉抿唇,双手搭在大衣口袋里,利利落落地迈步而行。 蓦然间,冬笙和姜煜沉已经站到了谭勋所在的座位旁边。 一个中年女人此刻沉默着立在谭勋旁边。 她的眼神深邃,似乎带着一种沉重的负担。她的眼角微微下垂,眉头紧锁,表情疲惫而焦虑。 谭勋的目光这时从姜煜沉身上移开,落在冬笙身上时,柔软许多。 他开口介绍,嗓音清朗带着磁性,“这位就是这次的寻亲当事人,许阿姨。” “您好。”冬笙和姜煜沉向她打招呼。 许合香含着胸连连点头,“辛苦你们了。” 中年女人的眼睛在谭勋身上停顿,仿佛在寻找答案或支持。她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指甲已经嵌入掌心。 “坐吧。”谭旭做了一个手势。 几人落座后,纷纷看向许合香。 她的嘴唇微微抿紧,没有说出一句话,一些散乱的发丝轻轻地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听说你们找到了一些关于娜娜的消息。”思虑再三,她喑哑着嗓音开口道:“谭警官也把照片拿给我看了,其中有两个姑娘挺像的,谭警官也很快安排我们做了亲子鉴定。”说着,她看向谭勋。 谭勋看出了她的迟疑,接着说道:“很可惜,鉴定结果不支持亲子关系。” 冬笙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也是她提议这次会面的原因之一。 “谭警官,我发给你的资料,你应该也看过了吧?”她静静看向谭勋。 她相信,以他作为警察的直觉和素养,应该能从中发掘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的确,谭勋点头:“关于这一点,我也和许阿姨进行了更多的沟通,今天正好可以把话说开。” 寻女妈妈 “许阿姨,”冬笙缓声道:“我们今天谈话的唯一目的就是帮你达成寻亲的目标,找到你走失的女儿,所以,接下来我们会聊到比较隐私的一些内容,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们会对这些内容保密,仅仅用作寻亲的线索。” 说着,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纸,“这里有一张承诺书,你也可以拿着。” 承诺书上写着冬笙为寻亲团队拟定的相关约束条款。落款处有冬笙的签名。 许合香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我肯定是相信你们的,而且有谭警官担保,我不担心这些。” 冬笙闻言看向谭勋,他回应地勾勾唇角。 许合香接着说道:“说起来,娜娜走失了已经10年了,这十年我断断续续找过她。” 冬笙点头,“听说您又有了一个孩子。” 许合香微怔,长长嗯了一声,语气无奈,“娜娜走丢没有多久,我就和她爸离婚了。后来……”她的目光随着回忆陷入昏沉的空间。 “后来,我找了一阵子,实在是找不动了,再之后,我和一个工友结婚了,第二年生下了我儿子,军军。他今年6岁了。眉眼和他姐姐还有几分相似呢。我越看他,就越是想我的娜娜,我就想,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把我的娜娜给找回来。这一次,就算是找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许合香的声线已经颤抖起来。 她脸上的细小皱纹也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战栗着。 周遭的空气凝滞起来。 冬笙把纸巾递到许合香手里,默默握着她的手。 许合香低头啜泣起来,失去孩子这件事,是她多年来没有办法回首的痛苦记忆。 这么多年,她把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苦痛锁在心口一处小小的匣子里,从来不敢轻易地打开。 每一次地开锁,都是剜心一般的闷疼。 直到再婚,直到儿子出生再长大,她以为自己总算走过那一场潮湿年月。 唯有每一次掠过儿子那似曾相识的眉眼,她有一瞬的惶然落寞。她的娜娜走丢时,也就差不多和军军那么大。 她抬手擦擦眼泪,双手紧紧攥着冬笙的手,“姑娘,我一定能找回我的娜娜的对不对?” 冬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曾无数次听到类似的询问。 她忘不掉那些人问出这句话时的眼神,绝望中带着一丝热切的期盼,恐惧中带着一丝绝地求生的义无反顾。 可是每一次,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也曾于夜深人静处,问过自己,她的父母,是否曾有这么一刻问出过这么一句话? 又或许,她的父母,根本就没有生出过寻找她的念头。 每次想到这些,她总觉得悲哀。 她接待过许多寻找孩子的父母,看过形形色色的悲伤和等候,每一次,她都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姜煜沉见她眸光隐动,轻咳一声说道:“许阿姨,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您。” 冬笙回过神来,附和着点头,“许阿姨,我们会尽力。” 谭勋看向姜煜沉,也跟着说道:“警方会持续跟进。” 许合香稍微宽慰一些,她接着说道:“前阵子,有你们志愿者找到我老家去,打听一些事,我当时给拒绝了。他们应该也把这事告诉你了。其实,我也是有我的苦衷。” ^^^^^^^^^ 下午还有一章 走丢的经过 “娜娜是在她爷爷奶奶家走丢的,老人家其实一直很疼爱她,为着这件事,一直愧疚至今,郁郁寡欢,今年初她爷爷去世了,离世之前一直念叨着自责。”许合香解释道:“志愿者走访到那边,我不想让他们打扰老人,就让他们离开了。” 冬笙点头表示理解。“这一点是我们的工作没到位。走访的目的也是为了收集更多的信息。” 许合香拭了拭眼角,“我想了想,还是亲自跟你们这边说了吧。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那时候我在镇上的纺织厂上班,三班倒,有时候要上夜班,就只能把孩子放在爷爷奶奶那里。她爸爸隔三差五地去沙场干些零工,也顾不上家里。” 冬笙飞快地在纸上记录。 “出事那天,我上夜班,吃过晚饭我就出门了,她爸爸还没有到家,我就把饭菜留在锅里,孩子送到了爷爷奶奶那。当时她奶奶在地里摘玉米,爷爷在喂鸡。我把孩子交到爷爷手里就去厂里了,干活到半夜,孩子爷爷找到厂里,说是孩子不见了。” 许合香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时隔多年,回忆历历在目,分明都是她不愿意回想的画面,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清晰就像是发生在眼前。 总是说着劝自己忘记,但现实总是骗不了人,她从来都忘不掉,反而总是反复回想。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她后悔那天跟工友换班,后悔没有多叮嘱孩子几句,后悔没有等爷爷奶奶忙完了手头上的活再走。 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她无数次陷入自责的漩涡,又无数次的爬出来。 冬笙拍拍她的肩膀,“我明白你的心情。” 许合香长长的叹气,“我当时就慌了。孩子怎么会不见了呢,大半夜的,孩子能去哪里呢。我发了疯似地跑回家,当时全村的人都在帮着找人,几乎是把整个村子都翻遍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走多远呢,可就是一点不见人影。” “后来,她爸爸也回来了,一身的酒气,不知道是从哪里喝了大酒回来。听说孩子丢了也是吓一跳,跟着一块找了整宿。” 许合香停住了,脑海里浮现出前夫的面孔。 “冒昧的问一句,当时您和娜娜爸爸的感情怎么样呢?”冬笙试探着问道。 根据他们团队走访的信息显示,许合香和前夫的关系一般,甚至是不怎么好。 当时他们夫妻似乎有着什么矛盾,争吵不断。 许合香沉默片刻,然后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她爸爸是个很没有责任心的男人。既不是合格的丈夫也不是合格的父亲。虽然我不想像个怨妇似的说他的坏话,但是如果不是他一点都不顾家,娜娜或许就不会丢。” 冬笙给谭勋递了个眼神。 谭勋想起冬笙之前发给他的照片和资料。 志愿者在走访的过程中,问到了一户人家,这家里当年有个十来岁的女孩,对娜娜有些印象。 当晚她在自家的麦场里练习骑自行车,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沿着田间地头的小路往前跑。 她感到好奇,就骑车跟了过去。 你来我往 小姑娘走近了才发现是娜娜。当时娜娜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是当时流行的样式。 娜娜跟她玩了一会儿,直到她被家人叫走。然后她就看到娜娜沿着田埂往北面走去。 谭勋蹙眉,看着许合香,“你觉得娜娜当时是去哪里?” 许合香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当年居然还有这样的细节。 “往北走,那……那她应该是打算回家的吧?” 其实谭勋已经根据现有信息推演了一番,他也猜测娜娜当时是回家了。这以后,她可能在路上遭遇了不测,也可能是在家附近被拐。 根据一些目击者的描述,娜娜当时是出现了家附近的,所以她应该是顺利地回到了自己家。 先前谭勋把自己的推演结果告诉冬笙,发现她和自己持一样的想法。 娜娜很可能是在家附近甚至就是在自己家里丢失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娜娜回家的那段时间,她爸爸回家了么? 毕竟按照许合香的描述,娜娜的爸爸当晚会从沙场回家。但是后来他可能没有按时回家,而是去喝酒应酬去了。 那么许合香的前夫,是娜娜走失事件的关键人物。 然而可惜的是,志愿者走访了许多人,都没有获取到关于许合香前夫的信息。 他多年前离开了本市,目前居所不详。 谭勋在公安系统里查询了许合香前夫的信息,他在五年前办过一次居住证。谭勋立刻联系了那边的同僚前去走访,可惜得到的回复是人早就已经搬走了。 他总觉得事情哪里透着古怪,许合香的前夫就好像是在离群索居一样。 这时候,就得问问许合香,当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冬笙和谭勋对视一眼,轻声问许合香,“娜娜的爸爸,也就是王翔炳这些年跟你的联系多么?” 许合香听到这个问题,表情立刻冷峻起来,她皱着眉,眼神带着怒意,“别说联系了,这天杀的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着人了。” “娜娜走丢以后,我们的家也不成家了,本来他就已经动了离婚的念头,后来就每天在家摔锅砸碗的,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许合香越说越气,“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我。跟我一离婚,他就跟相好的私奔了。” 她双眼通红,胸口很快地起伏着,一只手也紧紧握成拳头状。 冬笙抚抚她的肩膀。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姜煜沉此时忍不住出声,“恕我冒昧,我总觉得,他和娜娜的失踪脱不开关系。” 许合香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脱口道:“就是他不负责任,才让娜娜走丢的!每次想到这个,我都恨不得跟他打一架。” 姜煜沉看向冬笙,她也眼神复杂地看向他。两人心照不宣地无声叹了一口气。 谭勋看着两人,眉峰不着痕迹的抖动了一下。 “我会着重调查这个王翔炳。”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王翔炳三个字,然后用圆圈圈住。 冬笙点头。 姜煜沉又想起什么,“和王翔炳私奔的那个人,也一并查一查吧。” 冬笙和谭勋纷纷点头。 谭勋说道:“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是那个女人叫阿莲,目前倒是在本市的一家酒店上班。我会从她入手收集信息。” 许合香脸上仍满是迷茫,“调查她?她知道娜娜去哪了?还是说她拐走了娜娜?” 谭勋的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想。但是现在还不是跟许合香和盘托出的时候。 一切的结论都需要有证据来支撑。 所以当前的猜测也只能是猜测。 但是这个猜测很不乐观。 冬笙怀揣着同样的想法。她本来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普通的寻亲委托,但是深入了解以后,她才知道事情远比想象中更复杂一些。 但是她还是抱着一丝期待,或许只是他们多想了,孩子只是单纯的走丢了,而不是遇到了更坏的情况。 送许合香坐车离开以后,冬笙,姜煜沉和谭勋三人一起在街角站定。 “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谭勋似笑非笑地眼神扫过姜煜沉,落在冬笙脸上。 她白皙的脸上,一双眸子神采奕奕,红色的唇抿着,勾勒出婉约的气质。 谭勋见多了好看的女孩子,但是冬笙总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从前他从没有往更深的地方去想,直到今天,看到跟在冬笙旁边的姜煜沉的那一刻,他感觉心口仿佛有根丝线被拉扯了一下。 很微妙的感觉,那是潜意识给他的警报。 他直视着姜煜沉,深邃的眸子里寒光闪烁。 姜煜沉脸上挂着浅笑:“我叫姜煜沉,冬笙的好友。” 他特意把“好”字咬得很清晰。脸上依旧是礼貌的笑容,但是语气却并不退缩。 果然谭勋的眉峰敛了起来,“和笙笙认识那么久,倒是没听说她还有这么一位好友。” 他学着姜煜沉的样子,故意把“笙笙”二字加重语气。 冬笙感觉浑身都快要起鸡皮疙瘩,谭勋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 今天真是出其不意。 她看看谭勋,又看看姜煜沉。 两个人分明第一次见面,但暗暗里像是在较着什么劲。 一个不可说的念头如闪电般从脑海里划过,她先是一震,接着为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感到尴尬不已。 她低头轻咳一声,向姜煜沉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谭勋谭警官,有为青年。” 隐隐感受到他的敌意 听到冬笙对自己的评价是有为青年,谭勋的眉毛轻轻向上挑了挑,锐利的目光看着姜煜沉。 姜煜沉脸上仍是淡淡的,他伸手,“谭警官。” 谭勋的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他睥睨了一眼姜煜沉伸出的手掌,嘴角轻扬,然后伸手,用力握住姜煜沉的右手。 姜煜沉也不甘示弱,回敬了回去。 两个男人的手在空中悬了几秒,在冬笙诧异的眼神中又不约而同地松开。 “笙笙,最近辛苦你了。还有你们团队,帮了很大的忙。”谭勋目光如炬地看向冬笙。 冬笙还没有从他们二人微妙的气氛中反应过来,又听见谭勋这样叫自己,不由得心里一阵激灵。 “谭警官……客气了。” 谭勋笑得很明朗,“等事情结束了,我请你吃饭。欠你那么多人情,我都不好意思了。” 姜煜沉见机说道:“吃饭的事可以再议。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找人,谭警官你可有的忙了。” 言下之意是催谭勋赶紧去忙正事。 谭勋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看着冬笙,“你的这个新朋友,不介绍一下么?” 说完他的视线扫向姜煜沉。 冬笙也看向姜煜沉,眸底带上一抹骄矜的笑意,姜煜沉不由得弯起嘴角。 “姜煜沉,我在N大认识的朋友。” “哦?”谭勋好奇,“是同学?” “不是。”冬笙抿唇,思考着该怎么介绍,“嗯,说来话长,你也可以理解为兴趣相投使然吧。” 谭勋脸上的平静有点维持不下去了,因为他听到“兴趣相投”四个字。 此时姜煜沉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没有想到冬笙会这样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的确,他们可以说是因茶结缘。 谭勋紧闭着唇,眉峰微皱,沉默下来。 “谭警官,以后有空可以到我这来喝喝茶。”姜煜沉勾唇,“我在合熙路上的韵香茶庄开门迎贵客。” 听到韵香茶庄几个字,谭勋的眼神又犀利了几分。 原本做茶叶生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庐城的茶叶生意由姜、韩两家各分半壁江山。 且韵香茶源集团不过是陶姜氏族的其中一份产业而已,院士坐镇的家族,在商界并不显山露水,但是持资规模却是相当庞大的。 他也是高门大户出生的人,从小耳濡目染家族里迎来送往的弯弯绕。对于陶姜两姓在庐城的名望自然是熟悉的。 这时谭勋才意识到姜煜沉的这个姜字,代表着不可小觑的能量。 他自己自然是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但是……这样的人接近冬笙,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他从警多年,见识过太多人性阴暗复杂的一面,而那些显贵氏族出来的纨绔子弟,遵纪守法的也就罢了,一旦是心术不正的,其恶劣程度超出想象。 他担心姜煜沉像那些人一样,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纯属于垂涎美色。 倘若如此,他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敲打一下此人。 至少,他允许看到有谁欺负冬笙。 “说起喝茶,也不必要特意去你那里。我喝惯了局里的茶,倒是可以请你尝一尝。” 姜煜沉看着谭勋冷峻的面庞,已经隐隐感受到他的敌意。 所以,谭勋这是在威胁他? 他在心中轻笑。 “谭警官,恐怕你的茶,不是谁都想喝。” 眼看着两人几乎剑拔弩张起来,冬笙抬抬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我说你们俩……第一次见面就跟有仇一样,太吓人了吧。” 姜煜沉转头笑着看她:“这得问问谭警官,是不是审犯人审成职业病了,是不是把我当成逃犯了。” 谭勋轻咳一声,偏过头去不去看两人。 “谭警官,那我们就先回学校了,有什么消息我们再及时联络。” 冬笙顺势说道。 谭勋转过头来,点点头,眼神有些担忧地看着冬笙,“你这边最近还好吧?” 冬笙疑惑,“我?我都挺好的。” 谭勋嗯了一声,仍旧是有些不放心,“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冬笙机械地点头,但心中还是疑惑。总感觉谭勋话里有话。 只见谭勋又把锐利的目光投向姜煜沉,她隐隐明白过来一些,恐怕谭勋对姜煜沉有些误解。 这事,以后还是找机会跟谭勋说清楚吧。 临走时,谭勋又给了姜煜沉一个警告的眼神。姜煜沉只是和煦地笑,“谭警官,再见。” 谭勋看着两人一起走远的背影,心里重重的,总感觉填满了硬石一般。 他不禁喃喃自语:希望只是多想了吧。 ** 回N大的路上,姜煜沉忍不住问冬笙和谭勋之间的关系。 “他呀,”冬笙想起她和谭勋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来。四年前,那时她刚刚硕转博,也是运营寻亲网站的第一年,联合平南福利院组织一场公益服务。 谭勋则前往福利院宣传打拐政策文件,在冯佩兰的办公室里,冬笙和谭勋第一次碰面。 当时两人没有太多交流,但是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后来,谭勋主动找到冬笙进行合作寻亲的项目,冬笙也多次将网站接收到的寻亲委托反馈给谭勋,警民合作,互通消息,极大地提高了寻亲的效率。 两人的关系也正是在一次次的合作中变得紧密起来的。 期间,谭勋也得知了冬笙作为孤儿被平南福利院收养的身世,也提过几次让冬笙寻亲的事,两人还差点因为意见向左而发生龃龉,谭勋也就不再提了。 因为我喜欢你 姜煜沉听完,联想到谭勋对自己的态度,隐隐预感到谭勋对冬笙有着不一般的情感。 他压下心中的醋意说道:“谭警官挺关心你的样子。” “……”冬笙失笑,“我和他仅限于寻亲工作上的往来,谈不上关心不关心。” 姜煜沉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将近的学院大楼,按捺下纷杂的情绪,关切道:“新的实验室氛围怎么样?还适应么?” 冬笙想了想,心里有些话呼之欲出,新的实验室固然很好,但是毕竟她半路入门,总归算是异类的。 毕竟是挤占了现有的实验资源,就算招来他人的一些口舌非议,也无可厚非。 于是她暂且放下了少许的愁绪,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放心,我的适应能力很强的。而且,我当前的主要工作是完善实验,其他的东西都是可以克服的。对比于之前,现在已经是很不错的状态了。” 即便她说的很轻巧,但是姜煜沉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压力感。 他虽然没有科研经历,但是人情社会他还是懂的。 “有什么事千万别一个人扛着,我知道你以前习惯了单打独斗,但是我真的希望,能为你分担一些。” 冬笙听着他恳切的语气,脸颊微微有些热起来。 这听起来和表白很类似的话,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意味着什么。 姜煜沉几次三番地向她伸出援手,永远像个及时雨一样的帮助她,有些话虽然没有挑明,但是她心里已经明镜似的。 而她没有拒绝他的一次次示好。她知道,潜意识里的自己已经接纳了姜煜沉。 缘分是一件很说不清的奇妙的东西。她以为自己至少要经过长年累月的接触和了解才能对一个男人打开心扉,但是现实告诉她,没有什么是预先设定的。 以前,她总是选择逃避或者冷处理,现在,她一步步地向着那个人靠近。 但她终究还是缺少一些勇气,促使她敢于去尝试更多。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冬笙在大楼的入口处驻足,“但是言语总是分量不够,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脸颊继续发着烫,心里乱成一团。 “不要这样想,”姜煜沉的心口也一寸寸地烧了起来,他也垂眸,视线落在冬笙那轻颤的细长的睫毛上,“我帮你,不是要你回报我。如果我做的事会让你有这样的心理负担,那与我的真正想法就背道而驰了。” 他顿住了几秒,心中挣扎几分,终于还是说出了最想说的话:“我做这些,是希望能帮你解决困难,分担压力,因为我不想你活的太累,不想你不开心不快乐。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可能……很突然,但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因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在冬笙的耳畔如流云般蓬勃散开,又簌簌萦绕。 她有点晕乎乎的,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姜煜沉刚才这是表白了么? 她被表白了? 冬笙抬眸,看向姜煜沉,他的脸红着,眼眸里闪耀着期待的光芒。 他在等着她的回应。 冬笙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方寸皆乱。 单身26年,她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但是她从没有当真过,没有在意过也没有给过积极的回应。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冷静地处理好感情上的问题,因为她觉得即便没有感情生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跳乱的心跳节奏骗不了自己。 长久的沉默。让两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姜煜沉眼里的光依旧燃着,但是冬笙长久的不回应,让他也有些慌了。 他今天是莽撞了一些,但是他不想一而再地压抑随时都要喷薄而出的情感。 冬笙看着姜煜沉的眼睛,9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心口,她的心乱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缓启唇,淡淡的粉色唇瓣张开,她轻声道:“我……给我点时间。” 姜煜沉点头,今天的贸然表白确实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他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但仍然强装镇定,“对于这件事,你也不用有心理压力,因为喜欢你是我自作主张的决定,而且是我打算贯彻到底的决定。” 冬笙抿唇,她将视线从姜煜沉的脸上移开,却不知该落在何处。 她微微偏过脸,“谢谢你。”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站在原地,融雪渐渐在脚边汇成涓涓水珠。 风声从常绿乔木的枝头吹至耳边,呼哨声悠悠。 冬笙抿了抿被风吹乱的发,发热的头脑也在冷风中渐渐清明起来。 情绪褪热,她稳了稳心神,平静下来。 身在俗世,谁都不能免俗地去思考一些现实问题。 情爱是一件说起来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她不希望头脑一热就不考虑别的。尤其是,她很清楚自己的出身,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的。 姜煜沉对她的好感在此刻是真实的,但是这好感也不免要受到许多更复杂现实的考验。 他的家庭,他的父母,或许都是其中的阻拦。 对于感情,冬笙从来都缺少冒险和试错精神。她不希望看到自己在一只脚踏进水里的时候才被告知自己没有资格。 “对于这件事,我希望我们两个人都能郑重地考虑。” 她整个人归于平静,语气也自然起来。 姜煜沉怅惘地看着她,她眸底不带一丝的混沌,是清朗的纯质。 “难道,你觉得我只是随口一说?”他感觉有点委屈。 冬笙摇头,“不,相反,我觉得此刻的你是认真的。” 听到她这样说,姜煜沉抿唇,也逐渐地冷静下来。 他大抵明白了冬笙的言外之意。 的确,他能看得出来,冬笙虽然总是一副很要强的样子,但并不冒进。她偏爱稳妥的选项,也绝不轻易尝试自己驾驭不了的情境。 他明白她的犹豫。 言语上的保证很难一时打消她心头的疑虑,没关系,他会让她看到他的决心。 给人家一个机会 寒风继续轻轻吹拂着,带着寒冷的气息。 在太阳即将落下的时刻,天空呈现出一幅壮丽的色彩画布。 冬笙背靠着浓墨重彩的夕阳天幕,一双眼睛温和地看着姜煜沉。 “不管怎样,都谢谢你。” 她柔润白皙的侧脸轮廓,被落日余晖映照上一层朦胧的淡彩,轻飘的发丝在空中舞着。 姜煜沉定定看着她,勉力支撑着气息。 有学生陆陆续续地从大楼里走出来,经过他们身边时,间或好奇地瞟上一眼。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实验室了。”冬笙看了一眼手机。 为了能够用上实验器材,实验室的大型仪器都实行轮转制,冬笙是临时入组的博士,由于种种原因,她现在只能在周末或者吃饭的时间轮转上仪器的使用权。 姜煜沉不了解内情,只当是冬笙找的借口,他隐隐有些难过,点点头,“你先忙。对了……” 他想到还有正事没有跟冬笙商量。 “外公下周三出院,过阵子家里准备办一个小型的认养仪式,由冯院长带着心雅一道过去。” 之前助养合约达成以后,姜煜沉的妈妈就把心雅的照片制作成册拿给了还在住院的陶院士。陶院士看了以后,表面上淡淡的没有什么波动,但是身体状况自那以后就好了许多。 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和观察,已经是无碍了。家里人明白,陶院士这是心里的结打开了一些。 后来老人家亲自问起心雅的事,如此助养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接着,姜煜沉支支吾吾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作为心雅的姐姐,如果能到场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冬笙猜到了姜煜沉会这样说。她有些犹豫,认养仪式是很正式的,冯院长带着心雅去很合适,但是她作为一个外人,参加这样的场合,总觉得不太好。 毕竟那是姜煜沉的家里人,这么一来,就好像是要见家长了似的。 她心里没底,也不好一下子应承下来。 “让我想一想。”冬笙挥挥手,“你先回去吧,陶院士那边还需要你照料。” 冬笙快步走进大楼,周身的寒气和楼里的暖气碰撞,一阵的冷热交替。 周末的大楼比平时安静许多,电梯里空无一人,她看着逐渐增加的楼层数字,内心纠结着。 走出电梯,迎面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周璐米抱着一个半透明的收纳箱,走得慌慌忙忙,差一点就跟她撞个满怀。 “师姐!”等到看清了是她,周璐米喜笑颜开,“师姐夫呢,今天是周末,你们怎么没有去约会呀?” 冬笙哑然失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落在周璐米抱着的盒子上,扬扬下巴问:“去送样品呢?” “对呀对呀,师姐,我现在在文老师的课题组,她有个基地在碧山上,我和耿师弟都被征用了,下周开始就要去基地留守了。”周璐米的语气难掩兴奋。 看来他们的研究生生涯也进入了正轨。“加油,记得多带些御寒的衣服,山上很冷的,湿气又重。”冬笙想起自己前两年去山上基地留守的经历,即便只是深秋的天气,山上也是极冷,当时她一个人守着一个实验台,每天反复的调整参数,生活单调而又孤冷。 “谢谢师姐,”周璐米眉眼弯弯笑着,又忍不住八卦,“师姐,你和师姐夫进展怎么样了呀?看得出来,师姐夫真的很喜欢你。” “……”冬笙无奈地瘪瘪嘴,素来知道这个师妹八卦,这回算是领教了。 “这个,真不好说。”她尴尬地挤出几个字来,“还有,别师姐夫的叫了,容易引起误会。” “哎呀,”周璐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师姐,你也给人家一点机会嘛。” 冬笙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快下楼吧,文老师该等急了。” 周璐米眼睛一睁,“对对对……文老师还等着呢,那,师姐,我先走了。” 冬笙点头,帮她按开了电梯,她飞快地冲了进去,电梯门关上之前,她朝着冬笙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冬笙笑着招手回应。 她缓步走向实验室,脑海里萦绕起“给人家一个机会”这句话。 想着心事,她飘飘然走进了实验室。 周末的实验室也很空,只有两个高年级的博士生在忙碌着。 听见她进门,站在旋转蒸发仪旁边举着烧杯的女生转过头来。 她穿着一身白大褂,个子不算高。齐耳的短发,额前的刘海覆盖在眉弓上。一双杏圆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 冬笙脱下外套放进门口的收纳柜,然后又拿出自己的实验服。一边换衣服一边同她打招呼。“下午好。” 杨歆抿嘴,薄薄的两片唇,轻轻嗡动发出声音,“质谱仪我今天要用,你就别做实验了吧。” 冬笙扣扣子的动作滞了一下。 杨歆是徐业临实验室里的大师姐,按照时间是明年六月就要毕业的博士生。 说起来她目前是实验室资格最老的学生,加之她总是不苟言笑,所以许多人都比较怕她,也就没有人与之正面相争。 此时实验室里另一名正坐在工位上埋头读书的博士生吴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偷偷观察。 杨歆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同在实验室里多年,已经习惯了如此,所以杨歆刚才的话听在他们的耳朵里,也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 但是冬笙刚来实验室,可能还不了解这里面的规则。 实验室之争 冬笙理好了实验服,白色的大褂子盖到膝盖以下。 她穿着平底的雪地靴,鞋套套在鞋底上,和地板摩擦时发出梭梭的声音。她一边走向自己的工位,一边回应杨歆,“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已经提前预约了今天晚上的仪器。” 杨歆盯着面前的仪器,头也没抬地说道:“我临时有个实验要做,急用。” 冬笙蹙眉,进实验室也快两周了,她用仪器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一些非正常时间她才有机会摸到仪器,而且每次都是提前预约好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 她不知道杨歆是真的有急用还是故意为之。 “既然这样,等你今天的实验结束了,我排你后面做。”冬笙给出了折中的方案。 “不行,”杨歆瞥一眼冬笙,然后走到质谱仪旁边在面板上按了几个参数,“你也是研究茶叶化合物分析的,应该不会不知道一次实验要多久吧?我这次的课题是徐老师重点盯的,数据得几天才能整理出来,这几天仪器都没空闲。” 冬笙放下手里的实验记录本,凝眉看向杨歆:“这个意思是,这段时间我都不能碰仪器了?” 杨歆没吱声,面无表情地操作着手里的试剂。 一旁静静看热闹的吴参伸长了脖子看向这边。 空气里已经有了点火药味。 冬笙按捺住内心的不快,虽然的确会有临时课题实验需要的几率,但是一般都需要事先和当前的预约人沟通好,避免出现样本作废的情况。 但是很显然,杨歆就没有打算通知自己,而是直接就开始了实验。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一些出于私人的挤兑,她自己都不太信。 当下不是逞口舌之争的时候,关键是她要确认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用上仪器。 手头上的课题已经和徐业临汇报过了,徐业临很支持她继续深入茶多酚方面的研究。 她已经挑选好了样本,制作好了实验流程表。 杨歆自然是不会听她解释什么的,她长话短说,问杨歆下一次轮转到她是什么时候。 杨歆的眼皮往上翻了翻,“这个啊,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啊,你还得问问实验室的其他师弟师妹们吧。他们手头上也有课题要做,你得跟他们对下时间吧。” 说完她埋头在实验记录本上写写画画,一副不欲理人的模样。 冬笙抿唇,知道今天的实验是做不成了。她得另想办法,至于今天的事,她想着要不要找徐业临沟通一下。 但是她又不想因为这种事跑去麻烦导师。本来她就是换到这个课题组的,所谓爹不亲娘不爱,再多事端于自己也不利。 于是吴参没有机会看到冲突升级的场面。他缩缩脖子,有些失望地收回看热闹的目光。 冬笙默默地回到工位上坐下。打开自己的电脑,把之前下载的论文打开,仔细的记录文中提到的实验参数。 她准备找个时间把论文复现一下,这篇论文提出的成分测定方法有指导意义,但是其中的样本不好拿到,她准备先用手头的样本试试。 她专注于看着电脑的东西,没注意到吴参端着水杯走到了她身旁。 吴参小声说道:“杨歆她是故意的吧。你就这么算了?” 冬笙的注意力全在前面,没防住有人在旁边突然说话,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吴参。 “嗯……”她拍拍胸口,“实验室资源紧张,可以理解。” 吴参瘪瘪嘴,他听说了一些传言,冬笙和徐业临有些渊源,所以才能顺利地进入他们实验室。 虽然不清楚冬笙后面有什么背景,想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那么说不定此人是能与杨歆抗衡的存在。 吴参其实也苦于和杨歆之间的明争暗斗,本来杨歆手上的课题是他率先提出来的,然而只是因为他是师弟,就被杨歆以资格不够抢走了课题。 他心里憋的慌,却没有办法。杨歆在实验室横行的久了,已经隐隐有了不可遏制的迹象,导师又从不从中调停。 如他一样的许多人都只能吃哑巴亏,盼着杨歆抓紧毕业走人。 怕的就是杨歆万一毕业后又留组任教了,那么届时整个实验室就是她的一言堂了。 ———— 走几章剧情哈~ 她终究是心里有他的 吴参立在旁边,脸上是难掩的愁云。 冬笙轻轻摇头,“目前看来我也是只能等安排。毕竟仪器现在正占用着。不能随便停。” “唉……”吴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甘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他探头看一眼冬笙,她一脸平静看电脑的模样,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杨歆站在质谱仪左侧,仪器上闪烁的光点投射在她的眼镜片上,明暗交迭。 她的目光扫过吴参,继而投向了坐在一角的冬笙。 仪器的滴滴声把杨歆从沉思中唤醒,她收回了紧盯冬笙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开始继续手上的实验。 整理完几篇论文以后,冬笙抬起双臂,活动了一下颈肩,脖子向后微微靠,她刚好看到杨歆的位置。 杨歆带着一双白色的橡胶手套,一边观察着手里的培养板,一边记录着什么。 冬笙不再看她,保存好所有的文档以后,她关掉了电脑。 既然不能做实验,她现在只好回宿舍去了。 吴参见她脱下实验服,也悄悄跟了上来。 冬笙瞟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然后背着书包走出了实验室。 吴参紧随其后,悄默默地凑过来说道:“你的课题打算怎么办。” 冬笙知道他说的是实验室占用的问题。她虽然不太了解实验室里的情况,但是就冲吴参三番几次的试探,她大概猜出吴参对杨歆也有不满。 可是这浑水她目前不想趟。 换导师这事已经办的不容易,她现在求稳。 于是她只好搪塞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而且我现在不是特别着急。总能轮到我的。” 吴参垂手,心里很是失望,但是尤抱着一丝希望,“你要不要跟徐老师聊聊这个事。” 两个人已经进了电梯,冬笙不太习惯同人站在这样近,于是往一边挪了挪,她面无表情,“我看目前没有这个必要吧。”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了,吴参又接着说些什么,冬笙没有注意听清,因为她看到姜煜沉正站在大厅里望向自己。 她微微一怔,想起先前他的表白来,不由得心里又惴惴不安起来。 姜煜沉已经走了过来,他看见冬笙身后跟着一个体型宽大的矮胖男生,在喋喋不休地同她说些什么。 冬笙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知道轮到自己上前解围的时候了。 “笙笙,怎么回事?” 冬笙脸色微烫,顺势走到姜煜沉旁边,对着吴参正色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实验室的事我可能无能为力。” 吴参愣了愣,抬眼看到一旁的姜煜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无奈地点头,“那,不好意思了。” 吴参快步走出了大楼,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冬笙抿嘴,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姜煜沉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一边把手里的热牛奶递给冬笙一边问:“发生什么了?刚才那个人有为难你?” “没有,”冬笙赶紧摇头,“他是你姨夫组里的博士。”接着冬笙沉吟了一下,还是把在实验室里的经过对着姜煜沉和盘托出。 两人边走边聊,夜色沉沉,清澈的蓝色与深邃的黑色相互交错,弯月,高悬在天空中,投下柔和的光芒。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他对杨歆的做法也感到有些气不过。但是姜煜沉没有急着发表意见。 得先探探姨夫那边的口风。 他安慰冬笙,“实验的事情可以慢慢来,我想总会有一个好的解决方案。我会和姨夫沟通这个事情……” “别,”冬笙着急地打断了他,“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帮我撑腰或是走后门什么的,”她声音低了低,有些羞赧道:“我是以一个对朋友倾诉的心态,在同你说这些。” 姜煜沉先是一愣,接着弯起嘴角。 成为她的倾诉对象,他乐意之至。 即便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可他的表白,但是她终究是心里有他的。 他有一瞬间想把她拥进怀里,但是他克制住了心口涌动的冲动,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今后不论你想到什么,都可以放心地同我说,我会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 冬笙默默点点头,心里空缺的位置有了一个支点般,她觉得自己肩膀轻松了许多。 两人穿过重迭的铁栅栏通道,来到了玉兰公寓楼下,这是学校博士生的专属公寓。 月色之下,稀稀落落的人影在公寓门前来往。 没有谁注意到两个颀长的身影越走越近。 转过一个花坛,两人在公寓门口站定,冬笙红着脸跟姜煜沉告别,“以前总是把所有的事情装在心里,现在才知道,原来能有一个人分享心事,会是这么好的感觉。” 姜煜沉温和地看着她,疏淡的月色下,她白皙的脸上透出隐隐的红,他跟着笑,“我很高兴能帮你分担一些。” 临别时,姜煜沉依依不舍,看着冬笙拾级而上,他招招手,道:“别忘了,下周的认养仪式,我真的希望你能来。” 冬笙转头看他,他高挑的身姿立在不远处,一双眼睛含着笑。 她感觉心口被什么撞了一下的,突突得跳着。 “我会考虑的。”她勾唇,快步地走进了公寓楼里,她担心自己再看下去,就会失去自持的节奏。 一家人 冬日的雨天湿冷油腻,小雨淅淅沥沥地自天幕垂下,车轮扬起地面的积水,缓缓地驶进地下停车场。 姜煜沉坐在副驾驶位,检查昨晚刚收到的公司最新一季度的财务报表。 车头大灯闪烁了两下,在一个转角和另一辆别狭路相逢。 “老板,”旁边的赵科出声。 姜煜沉抬眸,手指扶额,悠悠看着对面开车的女人。 宋友嘉挤了挤眼睛,然后摆动方向盘,慢慢向后倒车,停进了车位里。 赵科才得以把车停在旁边。 几人下车,宋友嘉穿着一双过膝的长筒靴,一件鹿皮绒的咖啡色小袄。 她跳起来拍了一下姜煜沉的肩膀,笑道:“怎么样,谈恋爱的感觉是不是很棒。” 她眯着眼睛笑,一脸的揶揄。 姜煜沉摸摸鼻子,“哪有谈恋爱。” “哼,连我都骗啊,”宋友嘉不满地噘嘴,“别以为我不知道,光是看你在楼下等她都看见了几次了。” 姜煜沉轻咳,几人走进了电梯,“这事你得替我保密。” 宋友嘉听了直皱眉,“什么意思?搞地下恋情?有胆喜欢人家没胆子公开么?好歹你学学我,爱就爱了怕什么。” 姜煜沉轻叹一声,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他就有点头疼。 宋友嘉因为恋爱的事情和家里闹的有点僵,就是因为家里不太能接受她的那个男友。 宋友嘉是敢爱敢恨,从家里搬了出去,但是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尤其是姜煜沉还要当她和家里的传话筒,两边的小心翼翼。 他不希望自己的感情也受到这些波折,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思考怎么把冬笙介绍给家里人。 姜煜沉没跟宋友嘉解释太多,电梯门打开,素白的走廊,明亮的灯光有些晃眼。 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液的气味蔓延着。宋友嘉收起玩笑的心态,神色郑重地走了出去,姜煜沉和赵科紧随其后。 几人被护工走到病房门口。 姜母和她的弟弟妹妹已经等在了病房里。 “妈,”姜煜沉率先走了进去,“舅舅,小姨。”他一一跟旁边的人打招呼,最后在病床旁边站定,“外公。” 陶培民微笑着点头,额头的皱纹连在一起,眼镜片后面是一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小煜啊,你看你们,我都说了不要来这么多人了,结果你妈妈他们非要过来。” “爸……”姜母陶叶臻嗔笑一声,其他几人也跟着露出笑意。 姜煜沉笑着扶准备起身的陶培民,“外公,你就随我妈去吧,你要是不让她来,她得急得把家里地板都踩花了。” “臭小子,怎么说你妈呢,”陶叶臻嘴上责怪着,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 眼神一转,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远远站在姜煜沉后面的宋友嘉。 于是转头给一旁的妹妹陶筠使了个眼色。 陶筠心里对这个执拗的女儿还带着气,脸色有点冷。但是在陶院士面前不能发作,她淡淡地看着宋友嘉,“外公病了那么久,你就来过一次,这些日子,都是小煜在忙前忙后的在照顾。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宋友嘉的脸红了又白,眼神却依旧倔强的很。姜煜沉怕她脾气发作,从旁打圆场,“小姨,友嘉的工作性质你也知道,她虽然没有过来,但是做了很多营养餐让我带给外公。” 宋友嘉感激地看了一眼姜煜沉,胸口稍稍平复一些。 陶培民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小煜说的没错,小嘉是个好孩子。” “外公……”一句好孩子让宋友嘉红了眼眶。从小到大只有外公一直顺着她的性子来,她从小淘气执拗惯了,只有外公不介意。 她的声线抖了抖,良久的委屈和压抑让她几乎失声哭出来。 陶筠见状也有些不忍。 她之所以生气,只不过是因为太操心这个孩子,她怕孩子重蹈她的覆辙。 母女两人的性格相似,都是遇强则更强。眼见着宋友嘉带了哭腔,陶筠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陶叶臻见状,从中调停,“今天是外公出院的日子,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再说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姜煜沉的舅舅陶毅光也附和,“小臻说的对。而且,”他好言规劝陶筠,“友嘉是聪明的孩子,小妹可以放心。” 陶培民闻言,点头,看向自己的小女儿,当初这也是让他操碎了心的孩子。他知道陶筠年轻时在感情里吃了不少的苦,有此担忧也是正常。 但是儿女情长,哪里由得父母就能管住了呢? “嘉嘉妈,孩子们都大了,你得学会放手。” 陶筠无可奈何的叹气,“爸。” 陶培民已经整理好了上衣,亲切地拍拍姜煜沉的手背,“小姜,你在这陪我一会儿,等会学院里有几个人过来。” 陶叶臻会意,拉着弟弟妹妹,走出了病房。 等他们都出去了,宋友嘉才走近陶培民,“外公,对不起。” “好孩子,外公理解你的心情。没事,你妈妈那边我会去说她的。” 宋友嘉的眼角渗出眼泪,“那我到外面去等你。” 陶培民点头。 姜煜沉扶着他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也在近旁坐下。 “小煜,光说别人了,怎么样,你找到女朋友没有啊。”陶培民接过姜煜沉递过来的茶盏,微微笑着。 姜煜沉先是一怔,继而稍稍思考了一下说道:“其实,外公,我也想跟你说一说呢。” “哦?”陶培民来了兴致,他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这个外孙子是在他膝下长大的孩子。彼时姜煜沉的父母从大学毕业以后回到庐城创业,创业初期就生下了他,事务繁忙就只能把姜煜沉放到陶培民身边抚养。 姜煜沉也是这样与茶结缘。从小耳濡目染,成了个业余的茶叶专家。 也正是如此,姜煜沉与陶培民的感情十分深厚。 祖孙俩总是有讲不完的话题,尤其是聊起茶来,更是兴趣满满。 这番见姜煜沉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感情问题,就和宋友嘉那样。于是他底气十足地给他撑腰,“孩子,不用担心,你妈妈那边有我来做工作,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姜煜沉的眼睛亮了亮,但是目前让他心里最没底的,还不是姜母是否同意。 而是,冬笙到现在还没有接受他的表白。 高挑大方的女孩子 陶院士听了感觉有些意外。 他沉吟了片刻,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来。 “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见识一下你说的这个姑娘了,想必是十分优秀的。” 他了解自己的外孙,他虽然在长相和人品上不输他人,但是在恋爱这方面却还木讷的很。 以至于这些年也没有传出一点的风声来。 所以能够让他心动且主动出击的女孩,定然是有着什么特别之处。 他倒是有心要帮帮这个外孙。 姜煜沉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道:“外公,这是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您一定要先替我保密。” 陶院士轻笑,“你啊……我知道你是怕你妈有意见。真是大可不必,你妈从来都是很开明的人,不管是当年你填志愿,还是你进公司,她可都是首先听你的意见的。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她有为难过你么?” 姜煜沉微微一怔,再仔细一想,的确是没有的。外公的话说的很是在理,他似乎是杞人忧天了。 陶院士拍拍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有担当一点,我其实不希望你藏着掖着,不管怎么样,总有要面对的一天,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也该给别人一个交代。” 姜煜沉听完,只觉得醍醐灌顶。他之前总想着用迂回战术怀柔的策略,却没想到自己一点点把路走窄了。 他面色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点头,“外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音刚落,门口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和衣裤摩擦的声音。 姜煜沉和陶院士双双向门外看去。 七八个人在门口站定,为首的徐业临率先走了进来,“爸,听说你要出院了,院里的一些同志和学生都争着要来看看你,我就自作主张……” 陶院士笑着摆摆手,徐业临曾经是他的得意门生,如今又是他的贤婿,两人之间自是不拘礼的。 如此徐业临身后的人才纷纷走上前来,为首的两个人是校方派来的慰问老师,抱着一束鲜花,提着一个大大的果篮。 热情地跟陶院士握手。 姜煜沉则从旁接过了花束和果篮。 几人免不了一阵寒暄。 姜煜沉跟着从旁一一接洽。 等到慰问的几个领导分散展开,等在后面的几个学生不约而同地走上前来。 姜煜沉刚才忙着接待客人,这时候才得以看见站在学生之中的冬笙。 他眼睛一亮,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 冬笙也悄悄朝他微笑。 陶院士敏锐地注意到了姜煜沉的反应,随即目光就扫到了冬笙。 那是一个出落得高挑大方的女孩子,面容姣好,五官精致,皮肤尤其的白皙无暇。在一众学生中很是亮眼。 且她周身自有一种气定神闲的优雅气质,很是与众不同。 陶院士心中赞许,也肯定了姜煜沉的眼光。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外孙喜欢的人,居然就是他们茶学院的学生。 徐业临见陶院士的目光落在冬笙身上,于是及时地介绍:“这是我们学院有名的学术新星,冬笙,专攻茶多酚方向的,已经发了多篇论文,之前在杨见涛组里,现在刚转到我组里来。” 陶院士点头,“这名字倒是有些熟,我记得去年茶学技能大赛上,是第一名还是第二名来着?” “第二名。”徐业临跟着说道:“不过当时因为她的样本被同组一个选手污染了,不然应该是第一名。” 这样的细节陶院士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冬笙这个名字他却是真的有所耳闻。茶学院是他毕生的心血,素来爱才的他也总是关注着学院里的上进的学生们。 如此一来,他心中更是赞许有加。 虽然心中满意,但是他面上仍旧是淡然的,只是按步就章地点点头。 冬笙也礼貌地问候,“陶院士,我们茶学学子都还期待着您给我们接着办学术讲座。” 说起这个,陶院士倒是有点印象了,“这么说,那些讲座你都参加了?” 冬笙笑着点点头,她就是因为陶院士的讲座才对茶学深深着迷的,且后来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茶多酚方面的研究。 “好好好,讲座肯定是要接着办的。” 众人不由得鼓起掌来。 徐业临于是又接着一一介绍其他几位学生,大多是茶学院里一些比较活跃的博士生。 “这位也是我组里的博士,杨歆。明年就要毕业。” 陶院士顺着徐业临的指引望过去,一个小个子微胖的短发女生向她点头致意。 “陶院士。” 接着,杨歆递上了一沓文件,“陶院士,这是我最近研究的课题的一些资料,我想请您给予一些指点。” “哦?”陶院士有些意外地接过文件,向徐业临递去一个探寻的目光,却见徐业临的眉头已经蹙了起来。 显然杨歆此举并不是徐业临授意的。 以往即便是组里的学生有了什么问题想要请教,也大可经由徐业临转交。 可见杨歆这是自作主张。 陶院士没有翻看,而是把文件递给了一旁的徐业临,“好,回头让徐老师转达我的意见。” 杨歆心中稍稍有些失落,她以为陶院士至少会翻开看看,然后给一些正面的评价。 在她看来,这个课题的内容十分的有价值,而当前的成果一定会吸引陶院士。 这引起陶院士对她加以青睐的重要契机。 但是她根本没有算到,陶院士竟然连看都没看。 心中的不甘心凝成一团酸酸苦苦的东西,她强忍着咽下去,退后到众人身侧。 众人又是一番客套的寒暄。 冬笙和姜煜沉相视一笑,接着她发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视线正注视着自己,她偏过头看去,只看见杨歆的侧脸。 冬笙感觉有些纳闷,回过头来,见姜煜沉用口型对她说:“等我。” 尊重你的选择 冬笙的脸上浮现一丝羞赧。 她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 姜煜沉抿嘴笑,随着陶院士一起送前来问候的师生出门。 冬笙走在最后面,出了门以后,她走到徐业临旁边,“徐老师,我有点事……” 刚才徐业临就已经注意到了姜煜沉和冬笙的小动作,他们都是过来人,自然什么都明白,不等冬笙说完话,他就很快小声说道:“去忙吧。” 冬笙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徐业临便脚步徐徐地陪几位领导向着电梯而去。 冬笙在走廊的一侧站定,向身后病房的一侧看去,姜煜沉探出半个身子来向她招手。 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照进她心里都暖融融的。 她的脚步却有些迟钝。 陶院士还在病房里,她这样过去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姜煜沉见她踟躇,只得走了过来,走到她跟前,微微颔首看她:“不用紧张,我外公很随和的。” 冬笙的心里仍然跟擂鼓似的。 现在这样算是什么?见家长么?可是她明明都还没有答应姜煜沉的表白。 严格来说,他们现在连男女朋友都不算呢。 况且刚才还和陶院士打过照面,此刻过去是不是会尴尬。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而且你今天应该会很忙,要送陶院士出院回家。” 冬笙打了退堂鼓。她的脸色有些微红,即便是淡然如她,在面临这种情形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无措。 姜煜沉没有强求她,想了想点头说道:“不勉强你,其实说出来你别生气,是外公想要见见你。但是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去跟外公说。” 冬笙讶然,“陶院士想见我?” 姜煜沉点头,“嗯,我和他聊了一些关于我们的事……你会介意么?” 冬笙抿唇,眼眸微垂,“没有。” 她心里有些乱乱的,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感一寸寸地苏醒,侵蚀着她。 她是要强的,但是那种根深蒂固的自卑,即便被她隐藏得很好,也总是会在一些时刻跳出来,让她不安。 陶院士是她一直仰望的星辰,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与自己仰望的人以这种方式见面。 太局促了。 所以冬笙还是摇头,叹气,“给我点时间吧。对不起。” 姜煜沉眼底浮现一抹失落,他没有猜到冬笙的心思,只是以为她还是没有接纳自己。 他不知道,在她镇定自若、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还有着这样深刻的自卑一面。 他忍下心头的酸涩,用几乎快要变调的嗓音说道:“没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不是不难过,被冬笙一次次委婉地拒绝,他也开始有些无所适从了。 “那,我走了,”冬笙默然地转身,走进了电梯间。 姜煜沉脸上那勉力掩饰的失落之色,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所以她离开的脚步很快,不敢再去对上他的目光。 这一刻她承认自己是不忍心让他失落的。 原来,她是在乎着他的。 电梯很快到达,她默声走了进去。 姜煜沉的脚步终究慢了一步,他盯着电梯门侧的显示屏,急速减少的楼层数字如同他此刻下坠的心。 他有那么一刹那的冲动,想要抓住她的手,蛮横地留下他。 然而此时此刻他清醒了几分,他不想成为她的枷锁。 说好了不让她为难的。 姜煜沉踅身走向病房,姜母陶叶蓁和弟弟妹妹们也迎面走了过来。 “你不是在陪着你外公么?刚才跑到哪里去了?”陶叶蓁一阵纳罕,转头看向正坐在病房里喝茶的陶院士,“你真行,把你外公一个人丢在这里。” 几人边说边往里走,姜煜沉闷闷不乐的样子,强打着精神答道:“我去送送姨夫他们。” 陶筠闻言蹙眉,“你姨夫也真是的,昨天我跟他说让他跟我一道过来他不肯。” “业临他肯定是受了学校那边的委托嘛。”陶院士乐呵呵地打圆场,“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一心一意地铺在学院事务上。” 陶筠有些不满,“爸,你每次都帮他说话,我看他才是你亲儿子,我不是你亲女儿。” 陶叶蓁在一旁直笑,“你就吃醋吧,什么飞醋你都吃。” “姐,你不在家不知道,回回我和老徐吵架,老爷子都要帮老徐。你说他是不是偏心。” “爸这么做肯定有爸的道理。”陶培民一本正经地说。 “连你也来气我。”陶筠瞪了一眼陶培民,“小时候我可没少帮你,怎么大了也学会来气我了……” 陶培民赶紧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求饶的动作,“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宋友嘉和姜煜沉看着这吵吵闹闹的叁姐弟,四目相对,无奈地耸耸肩。 陶院士在一旁眯眼笑,“孩子们都在跟前,你们还跟没长大似的。” 说罢他看向姜煜沉,方才他出门去,想必是同那个他心仪的女生说话去了,他本以为两人会结伴回来,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还是姜煜沉一人。 如此不由得他不去另眼相看冬笙,毕竟从刚才短暂的交流可以得知,冬笙是茶学专业的有为学子,也有很强的科研理想。 所以她应该很清楚,倘若能够与一个茶学院士门第结成亲密联结意味着什么。 她一而再地回避,那么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的确是正人君子,并不希望借助他人力量进步,二是她十分有心机,在欲擒故纵。 倘若是第一种,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他欣赏这样的人才,也不吝惜自己的帮助,倘若是第二种……那得及早地提醒自己的外孙。 只不过短短的时间里,陶院士的脑海里已经是万千的思绪。 但他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意。 他注视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由姜煜沉搀扶着向外走,心中升起无限感慨,岁月不饶人,他只愿再多多庇佑儿孙们一段时间。 娇喘的嘤咛 冬笙打车回到学校已经是中午。 这个时间的食堂人满为患,她在门口站了会,一时间觉得没有胃口,所以沿着甬道往宿舍的方向走。 她揣着心事,眼神放空地向前。 忽然肩膀一沉,她陡然回神,眼神落在肩头,是一只宽大的手掌。 她意识到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顿时反胃的感觉更强烈,她飞快地闪身到一旁去,心有余悸地站定,只觉得浑身已经起了一层细栗。 定睛去看站在半步远的那人,她微微有些心惊。 “靳老师……”冬笙的瞳孔微微睁大了一些。 靳夫微笑着,两侧的脸颊上有着一抹浅浅的酡红。 他穿着一件亚光面的淡黑色大衣,比冬笙高出一头的个子,清瘦的模样。 一双手还保持着刚才攀在冬笙肩头的姿势,然后他缓缓放下手臂,笑道:“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我刚才从后面看就觉得眼熟,所以就上来跟你打招呼了。” 冬笙的脸白了白,联想到此前得知的关于靳夫的传闻。 她只想赶紧离开。 “靳老师,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靳夫却没有回答,“我也要去玉兰公寓,你是住在那里吧,正好我们顺路,可以一起过去。” 他走上前来,冬笙感到一种难熬的威压。 向后退后了两步。 “我有这么可怕么?”靳夫似是有些微醺,“我平时就喜欢和学生打成一片,比较随和。” 他看出了冬笙的排斥,大概也猜到了冬笙当初放弃选择他为新导师的缘由。 他真的感觉有些遗憾。 因为冬笙长得太对他的胃口了,和他上过床的女生很多,但是唯独缺少冬笙这种款的。 自第一面后,他就禁不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幻想对象。 即便是在和其他女人翻云覆雨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也充斥着冬笙的眉眼。 他不止一次地想象那白皙皮肤的质感,那淡红色唇的柔润。 可是终究是想象,倘若不能成真,那就只能化成浓烈的煎熬。 他感觉自己最近总是欲求不满。 今天本是想去公寓楼去找自己的女学生的,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冬笙。 这不就是送上门的机会么。 靳夫心中冷笑,还没有他拿不下来的女生。 从前也不是没有总是一幅清冷孤高的模样躲着他的女生,可最终还不都是滚到了他的床上去。 冬笙,早晚都是他的盘中餐。 如是想着,他微微笑着,故意拉近和冬笙的距离。 冬笙心中警铃大作,脚步更是快了几分。 靳夫却紧跟着她的步伐,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进了新的实验室还好么?虽然我没有机会成为你的导师,但是我还是很关心你的去向的,徐老师组,是很不错,但是竞争不是一般的激烈啊。” 冬笙没作声。 靳夫继续说道:“你进组这许久,有认识一个叫杨歆的女博士么,她在徐业临组里可是很有威风的,听说全组的资源都要由她调配,所有项目都要为她让路。” 冬笙皱起了眉毛,脚步依然没停。 靳夫勾唇,“看来你是还没见过这个人。不然你可能也要受其压迫了。” 冬笙紧紧抿着唇,靳夫说得倒是没错,但是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听说你最近的实验进展停滞不前了,能跟老师说说是什么原因么?或许我可以帮上什么忙。” 靳夫一点点地放出自己的鱼钩。 他就像夜钓的人,小心翼翼地等着鱼儿上钩。 冬笙已经开始警觉,她最近的确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没错,杨歆也给她制造了一些困境,但是她不会因此被退缩。 更不会因此就向靳夫妥协。 靳夫却不放弃,脚步依旧是紧跟着冬笙,“正如我此前和你说过的那样,我会倾尽全力为我的学生提供资源,只要她愿意。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你提供你想要的资源。” 冬笙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玉兰公寓的大门,眼神清冷,“靳老师,不好意思,我现在是徐老师的学生。”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公寓的大门。 靳夫看着她的背影,轻笑出声,接着若无其事地拾级而上。 楼管本欲制止,探出头来看见是他,顿时转换了表情,“靳老师,来查寝啊。” 靳夫客气地点头,“我来走访一下我的博士生们。” 楼管点点头。缩回了身子。 靳夫理了理大衣,两手插进口袋走进了公寓大楼。 他轻车熟路地走上了叁楼,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向其中一扇门。 笃笃笃,他敲了几声,门内传来闷闷的女声。“是谁?” “是我。” 门倏忽打开了,靳夫走进门去,随即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他刚进门,就双手揽住站在门口的女人,将她狠狠地推到墙边,压在墙上。 女人发出娇喘的嘤咛。 靳夫轻笑,继而是粗野的亲吻,他把头埋进她的脖子,贪婪地吸吮啃食她带着淡淡香味的肌肤。 与此同时他的手也没有闲下来,从女人的后背摩挲着向上,找到了浴巾扎在一起的角,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结,白色的浴巾随之掉落。 干净白皙的胴体就这样一览无余,玲珑有致的曲线,高低起伏的肉感,靳夫的手在光滑的皮肤上游走着。 他的大脑里,此时此刻,全都是冬笙的身影。 女人的娇喘声,此刻也幻化成了冬笙的声音,他越发的痴醉了。 在些微的酒精的作用下,他几乎已经把身下的人当成了冬笙。 他的手一刻不停地抚摸着,从后背,再一寸寸向下,摸到了丰满的臀,他在臀上打了两个圈,然后右手沿着股缝滑到了女人的私密之处。 女人娇嗔一声,呼吸声已然完全乱了。 “爽不爽?”靳夫的手指在女人的私处来回挑拨。 女人已经意乱神迷,“我还要。” 靳夫斜斜地勾唇。将右手从后面移到了前面,然后从女人的小腹下移。 每向下移动一寸,女人的身体就扭动一下。 左手则抚上了她的双乳,他在女人的乳头肆意挑逗,引得她连连娇声。 他很满意她的反应,然后手指终于抵达了两腿间的深处。 肉体深处灌满 手指所到之处,已经泛起湿润。 靳夫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他轻轻啃咬、舔舐着女人纤细的肩膀,感受着女人身上浑身的轻颤。 “梦儿,”靳夫用低哑的嗓音呼唤与他紧紧贴合在一起的女人,“是不是很想我?” 文梦悠喘息着,双手紧紧扣在靳夫的背上,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软若无骨的身子。 她已经急不可耐,自两腿之间传来一阵阵的热浪和酥痒,感受着两根手指在她细嫩的阴唇上反复揉捻的快感。 眼前这个男人,每次都能很快地点燃她的浴火,调动她身体的每一丝灵魂。 已经是欲罢不能的地步,她将两腿分开,喘着气求他:“快点给我,我受不了了。” 靳夫也几乎已经到了耐力的边缘,小腹处的热胀感一直传到大脑,他情不自禁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炙热的唇蛮横地在她的肌肤上攻略,然后在某一刻忽然向下移动,他含住了她骄挺的乳头。 文梦悠发出一声娇喊,浑身酥软得使不上一丝力气。 暖流伴随着痒到骨髓的舒爽感,让她意乱情迷,喉咙里只剩下本能地轻哼。 而她的两腿之间已经是一片汪洋,靳夫的手指在其中流连,阴蒂周围的敏感之处,他悉数抚摸挑逗,爱液也渐渐裹满了他的手指。 他稍稍将自己的左手从文梦悠的身上移开,飞快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文梦悠于痴迷处,双手也扶上了他的裤腰,只是轻轻一拉,他的裤腰便松开了。 男士内裤剥开的同时,一个异常粗长的肉棒弹了出来,直直抵在文梦悠的耻骨上。 热烫感传来,文梦悠脸上的潮红更加明显,她的手扶上肉棒,轻轻地来回抽送。 “好粗,我好想要。” 她双眼迷蒙地呢喃着。 靳夫也已经迷乱了,他低沉而粗重地呼吸着,然后着力扶着文梦悠的后背,稍稍一用力,文梦悠就被他翻了一面,背对着她。 “啊……”文梦悠咬紧了唇,圆润的臀已经急不可耐地微微翘起。 靳夫一手抓着她的肩膀,一手扶着两腿之间的肉棒,对准她的臀缝,猛地冲了进去。 “嗯……哬……”文梦悠的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声音。 随即她的浑身就被一股暖流紧紧地包围起来。 忍耐多时的肉棒此刻势头正盛,满满地填进了湿润的丛穴,直抵最深处。 这紧致感令人战栗,靳夫只感觉下体被柔软的肉壁吸吮着,包裹着。 他贪婪地享受着这销魂的滋味,每一次的抽动,都是一种极致的快感。 文梦悠并着双腿,两手伏在墙上,伴随着一下下的冲击,她忍不住娇哼出声,深深浅浅,将她的整个肉体深处灌满。 爱液从深处不控制地涌出来,热浪和暖流交替着如同浪潮奔袭,她一次地淹没在快感里,穴深处的肉壁舒展又贴合,她彻底沦陷在这一抽一送的节奏里。 靳夫紧贴着她的背,在她香嫩的肌肤上轻嗅,年轻的肉体带着自然的柔软和淡香,他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冬笙的影子来。 若是此刻在他身下的人是冬笙,那又将是何种令人难以自拔的滋味? 他也渐渐地没有意识来思考这些,因为快乐如潮水,也将他重重迭迭的覆盖,自顶端传来的舒爽让他难以自持。 他伸出手,意乱情迷地揉上她胸前的一团柔软,盈盈一握,反复地推揉,然后手指进攻那挺起的乳头,身下人不停地轻颤。 两人的喘息声交迭在一处,形成不可抑制的声息。 文梦悠咬着唇娇哼,然而一团团滚热的舒爽让她几乎失声,眼角不自主地涌出模糊的泪,她将身体完全地交给了本能的快感。 高峰来临,她摇摇欲坠已经没有办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两腿软下来,就在她身体斜下去的刹那,靳夫的右臂将她托住,然后两手抱着她娇软无力的腰肢,发出最后的冲刺。 猛烈且快速的律动,让文梦悠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来,“啊………呃……快停下……” 眼角的泪涌出来,纷纷滑落,靳夫的动作却没有因为她的求饶而有所停顿,他托着她轻巧的身躯,挺动下身,每一下都将下体狠狠的没入其中。 肉壁剧烈的收缩,爱液喷涌而出,靳夫微微扬起下巴,闭上了眼睛。 一声轻嗬之后,他的下体紧紧地送进小穴的深处,释放了自己。 他停留了片刻,才抽身而出,文梦悠此刻已经软软地倒在他的臂弯里,双眼半闭着,仍旧停留在快感的余韵里。 靳夫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文梦悠无力地侧躺着,小穴仍在微微的抖动,送来一遍遍的暖流。 靳夫斜斜勾唇笑,眯着眼睛将面前的春色尽收眼底。 他很满意自己的发挥,看起来文梦悠也很满意。 他从来不担心自己在这方面的实力,所以他很有自信拿下冬笙。 阴道是直达女人心灵的通道,再嘴硬的女人,也会臣服于他极致的性爱。 靳夫的头脑里已经开始设想接下来的计划。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睡到手再说。 他抽出纸巾擦干下身,然后慢悠悠躺在了文梦悠的旁边。 文梦悠脸上一片红晕,闭着眼睛搂住他,声音带着娇气,“你每次都那么猛,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家。” 靳夫抚摸着她的头发,“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么。” 文梦悠睁开眼睛,痴痴看着他,“因为我?” 靳夫看着她,“当然是因为你,每次你都那么主动那么饥渴的样子,我是想让你开心让你舒服,我怕我不努力会让你失望。” 文梦悠羞得满脸通红,娇笑着趴在他的心口,“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特别爱我,就想让我开心?” “那当然了。” “那,我和你家里那位未婚娇妻比呢,你更爱哪一个?” 靳夫想都没想,“她哪里比得上你。” 流连花丛的人,从来不会为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纠结,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和反应。 文梦悠却很是满意,她已经开始幻想着将来挤走“未婚妻”上位,嫁给靳夫的日子。 而靳夫却已经有了新的筹谋。 只是片刻,一个简单的计划就成型了。 他一边爱抚着文梦悠一边问:“你和杨歆的关系怎么样?” 文梦悠没反应过来,“杨歆?哪个杨歆?”没等靳夫说话,她就想了起来,杨歆是徐业临组里的博士,个子不高,其貌不扬,靳夫总不能是看上她了吧? 未免太匪夷所思,“你问她干嘛?” 靳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你总不能觉得我对她有什么想法吧?不可能的,我心里只有你。只不过是最近有个热门的研究,听说她那边已经有了进展,我是想……” “懂了,你是想拿到实验的内部资料吧?”文梦悠吃吃笑起来,她就说嘛,靳夫怎么可能对杨歆有兴趣。 【反面角色H】满溢的快乐 文梦悠把手放在他的胸口,轻轻来回抚摸着,然后娇声说道:“这还不简单,我和杨歆以前一起当过志愿者,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靳夫被她撩拨地心口酥麻,小腹以下又传来隐隐的感觉。 再这么下去,他又要硬起来了,心里想着正式,他按捺住心口滋生的痒,一把按住了文梦悠柔嫩白皙的手。 “那我可得好好麻烦你帮我了。”他凑到文梦悠的侧脸,一下下浅浅的吻。 文梦悠的呼吸也在这样的挑逗之下渐渐乱起来,她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着甜蜜的温存。 靳夫看着她迷醉的脸庞,浴火一点点地点燃,下身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他索性一下翻过身来,将文梦悠压在身下。 文梦悠被突然的重力感惊得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灼灼的情欲。 在这一刻,年龄身份的鸿沟已经完全被抛诸脑后,靳夫挺起腰身,将重振英姿的下身抵在了文梦悠的下体。 文梦悠眼神迷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靳夫勾唇,一手在她身上游弋着,抚摸着她身上遍起的细小鸡皮疙瘩,一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 他的食指有些粗糙,指节扫过她侧脸的皮肤,是独特的酥痒。 文梦悠轻颤,薄唇轻启,“我会尽全力帮你,在这之前,你可得先服务好我。” 她媚眼如丝,眼神里流淌着胶着的欲望和渴望。 “乐意之至。”靳夫勾唇,下一秒,他两手扶住文梦悠的腰侧,下身一挺。 文梦悠倒吸一口气,只感觉到下身被挤得满满。 下体胀得仿佛就要撑开。 她咬住下唇,微微蜷曲小腿想要调整一下姿势。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冲击。 文梦悠听见呻吟声从自己的喉咙里连连的飘出来,下身是抑制不住的舒爽。 仿佛徜徉在温泉里,又仿佛被热浪滚滚的冲刷。 进时鼓囊如满仓,退时如滩涂绵延。 在这样满溢的快乐里,文梦悠陷入一波又一波的迷幻里,眼前已经完全模糊不清,大大小小的光影重迭成泡沫状,只有下身持续不断的刺激感让她接连爬上一重重的山峰。 靳夫也在一次次的进发之中收获着丰满的体验。 爱欲如同一张密织的网,将两个人包裹在一处,细细密密,酥酥麻麻,深入肌肤骨髓,简直要将人灼烧起来。 眼前女人雪白的皮肤上泛着片片的潮红,靳夫仿佛看见冬笙在自己身下挣扎的模样。 和冬笙的第一次会是什么样呢?她一定不会这样顺从,会哭么?还是在他的爱抚和冲刺之下沉沦? 靳夫觉得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双眼红彤彤地盯着身下人,下体的冲刺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他稍稍停顿半分钟,就在文梦悠疑惑的时候,他更加极具的抽送着。 在两人交织的喘息和喑哑的呻吟中,潮水将两人密密的覆盖,裹挟至无边的快乐境地。 靳夫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着已经瘫软的文梦悠,移开了自己的身体。 高潮褪去之后,他的大脑恢复了清明。 他冷静地光着脚下床,然后走进了浴室。 一番冲洗以后再出来,他脸上已经没有一丝一毫情欲过后的痕迹。 文梦悠定定看着他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地往身上穿。 潜意识里升起淡淡的迟疑,但是躯体上快感带来的多巴胺让她依旧沉浸在甜蜜幸福之中。 性和谐已经让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恋入心肺。 更不要说他高高在上的身份。 靳夫整理好大衣的衣领,落落站在床边,周身只剩下一副高知分子的气势。 全然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一场酣畅的性事。 他沉声说道:“尽快想办法把杨歆约出来见一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私下跟她谈。这件事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文梦悠想着,一定是非常私密的事,不然靳夫大可以以老师的名义去找杨歆。 但是能为靳夫做点什么,她反而觉得很高兴。这证明她于他而言,有着重要的价值。 她乖巧地笑着:“那到时候可不要瞒着我哦,我可不想当你和杨歆的红娘。” “想什么呢,”靳夫扶了扶眼镜,“我只爱你一个人。我说了,找她只是为了项目的事。” 文梦悠不作他想,娇媚一笑:“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记着了,你只管放心吧。” 靳夫自然相信文梦悠会办好这件事。他从来都不缺少自信。 “那我先走了,待会儿有个会。” 靳夫扶着墙穿上了鞋,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着话,然后留给文梦悠一个背影,拉开门走了出去。 文梦悠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有些惴惴地捂着心口。 但又忍不住自我安慰,他很忙,能抽空来看自己就很好。 想到这,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很快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了杨歆。 家庭伦理悲剧 冬笙打开寝室门走进去,毫无意外里面静悄悄的,室友何知蕊有一阵子没有回来了,上次在学院碰见她,听说她就要订婚了,可能不久就要彻底从寝室里搬走。 她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住。 想到方才路上的小插曲,她一阵恶寒,快步走到窗前把落地窗拉到最大,朔风一股脑地涌进来,打在脸上冰凉彻骨。 冬笙怔怔站了片刻,失神地望向远处鳞次栉比的屋宇楼台。 来电铃声从上衣的口袋里闷闷地传出来,她回过神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调整了情绪后接了起来。 “谭警官。”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谭勋的声音,“笙笙,关于娜娜的事情,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 冬笙长吸一口气,谭勋的语气并不轻松,那句“笙笙”让她有些怔忡。 自上次会面以来,谭勋似乎习惯了拿这个称呼来喊她。 似乎是过于亲密了一些。 但是现在她顾不上思考这些。 “怎么样?我之前的猜测……”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却已经有了预感。 谭勋压低了声音,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正如之前的推测。娜娜在十年前失踪的那个晚上就已经遭遇了不测。” 冬笙感觉呼吸都滞住了。 冷风熙熙攘攘地从窗户挤进来,满室的荒凉肃杀。 她凝在风中,感觉喉咙里含了一块冰似的难受。 “唉……”她叹着气,抬手把窗户给关上,冷风裹挟着寒气很快在玻璃上结成一片百茫茫的雾凇。 通话中得知,谭勋前阵子找到了在N市某酒店打工的阿莲。 或许是心理防线崩塌了,在谭勋找上她的那刻,她就很顺从地交代了一切。 时间回到十年前的夏夜,5岁的娜娜偷偷离开爷爷奶奶的视线,然后凭着简单的记忆沿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到家时,家里的门虚掩着,屋里亮着灯,她兴奋地以为妈妈回来了,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她的爸爸王祥炳正和阿莲赤裸着身子打得火热。 年幼的孩子呆呆地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让自己无法理解的一幕。 一句“爸爸”让激情中的两人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王祥炳酒意冲天,又被人突然搅扰了好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把娜娜踢飞开来。 原本他只是想撒撒火气,却没料到这一脚把孩子踢开以后,孩子撞到铁皮柜子的棱子,头脑开花,当场就没了气息。 两个人手足无措,六神无主之下想出了昏招。 王祥炳接着夜色,把孩子拉到了他干活的沙场掩埋掉,而阿莲则负责清理了现场。 两人又编了一套说辞出来,算是把这件事给遮掩了过去。 没想到居然被他们就这么蒙混过关了,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是被拐卖了。 因为毕竟没有谁会觉得孩子的亲爹会这么狠心地要了孩子的命。 这件事本来阿莲的责任不大,但是她当时出于种种目的选择了隐瞒并且成为了帮凶。 而和王祥炳私奔以后,两人的生活也过得并不如意,在南方生活几年后,王祥炳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两人于是分道扬镳。 阿莲回到了N市,也与王祥炳断了联系。 听到这样令人唏嘘的往事,冬笙久久说不上话来。 或许人性有时就是如此,这也是她们寻亲团队在调查过程中一点点发觉异常的根本原因。 走访时,他们就发现,娜娜的父母关系很不好,娜娜的爸爸早就有婚外情,平时对娜娜也是十分的不耐烦。 倘若这些只能作为猜测的依据,那么当年有沙场的工友看到王祥炳夜里在沙场行迹怪异,那就更是一种佐证。 谭勋非常重视他们团队提供的线索,也据此进行了深入调查。 阿莲到案以后,他们又与南方的警力联合,抓捕到了王祥炳。 多年过去,沙场旧址已经无迹可寻,王祥炳指认现场也耗费了好一番功夫,最后出动多方力量,才在一处芦苇荡里找到了孩子的遗骨。 冬笙听着谭勋的讲述,心情愈发的低落。 一桩拐卖的旧事,最后演变成这样家庭伦理悲剧,那个可怜的孩子,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而她的妈妈,经过多年艰辛的寻亲之路,却最后得来这样的内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即便已经见了太多的悲戚,冬笙还是难以压抑心中的痛感。 谭勋的语气也无不是惋惜。 “我们这边也做了很多孩子妈妈的工作,但是这种事,对于当事人内心的璀璨超出想象。” 冬笙轻轻回应,“如果我说,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你相信么?” 谭勋用肯定地口吻答:“我相信,”他内心升起缱绻的怜惜来,“你还好么……我只顾着跟你说案情,是不是……” “我没事,我只是很心疼那个孩子,还有她的妈妈。” “许合香哭晕了好多次,如果不是许多人拦着,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我们只能尽力帮忙给她做心理引导。”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冬笙下意识地说道,“我想,我或许对这方面还有一些经验。” 谭勋十分感激,“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但是不论如何,我希望你首先顾好自己。” “我没事的,”冬笙把语气放轻松,这么多年,她早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世,也习惯了当下的生活。 “那,有空出来一起吃个饭吧。为我们又合作解决了一件事。” 冬笙迟疑了下来,“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庆祝的。” 谭勋却早有准备,“那如果我说,我又有一件新的案子需要你帮忙呢?” 冬笙打起了精神,“谭警官又接了新的寻亲任务?” “说不上是任务,但是对方点明了要让你出面帮忙。” “是什么人?”冬笙很疑惑,难道是他们寻亲团队名声在外,吸引了新的业务? 不应该呀,如果真是这样,大可以通过他们网站找过来。 谭勋却三缄其口,“对方很神秘,不肯留下太多的信息。而且这个案子也有些特殊,属于跨国寻亲,分局对这件事还挺重视。所以我这不就只能来向你求助了。” 跨国寻亲?冬笙更是好奇,这还是他们团队头一次接到这样的业务。 是小姜哥哥 挂断电话以后,冬笙打开了他们创办的寻亲网站。 梳理了一遍上面新登记的寻亲信息以后,她又去志愿者群里简单汇报了关于娜娜案子的结论。 群里众人无不是一阵的唏嘘感叹。 冬笙又把近期网站的寻亲资料分发出去,众人开了一个简洁的线上会议,布置了一下新的任务。 临了,冬笙透露了将有一个国外家庭收养的中国女孩回国寻亲的事。 群里众人又是一阵火热的发言。 “在国外过得不错还回来寻亲就挺意外的,毕竟当初是被父母抛弃的。” “对啊对啊,这和拐卖的还不一样,拐卖的至少不是被故意遗弃的。” “可能是还是想回到自己的祖国看看有血缘的家人吧。” …… 众说纷纭,冬笙听着大家的发言,始终沉默着,内心却激荡着思绪。 很多话也说到了她的心里。 她之所以一直抵触去寻找自己的血亲,也是因为总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人。 她甚至都还没有办法原谅将她抛弃的父母。所以更没有心情去寻回所谓的家庭。 所以对于现在这个美国女孩的寻亲委托,她也持有一种悲观的态度。 为什么一定要寻找父母呢,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好了么? 她无声的叹息。群里的众人也注意到了她的沉默,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言辞可能会伤害到她的情绪。 志愿者小海带:老大,你别多想,我们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 红蜂:对啊对啊,绝对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冬笙轻笑:“倒是你们不要多想。如果我真的那么敏感的话,我也就不会创办这个寻亲网站了。放心去忙吧,大家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么。” 众人这才纷纷表示认可。 结束了线上会议,冬笙揉了揉有些困倦的面庞。 这些日子,忙着收集资料看文献,一边又要忙着关注网站上的事宜,整个人都没有好好休息。 自从换导师以后,她的精神都处于紧绷着的状态。 如果不是有姜煜沉总是隔三差五地陪着她,她可能真有点遭不住。 这种高强度的生活节奏,是她不得不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存世的价值一样。 可是姜煜沉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舒展的松弛感,一种和煦的,温暖的,通体轻松的感觉。 或许正是这样的能量吸引,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向他靠近。 她抬手,捏捏有些发酸的肩膀,然后点开了跳动的微信图标。 是冯院长发来的消息,一连串的照片上,是心雅穿着漂亮的衣服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外拍的照片。 那是一栋古朴典雅看样子上了些年头的别墅。坐落在一个幽静、绿植环绕的院落里。 屋檐上残存的青苔仿佛见证了时光的流逝,却无损其庄重和沉稳。 一条小径蜿蜒穿过花园,被精心修剪的花草点缀其间。 心雅穿着白底碎花的小棉袄,笑吟吟地站在一丛常绿灌木之间,十分的可爱。 再远处,是十分醒目的钟楼。冬笙认出来,那是N大西南角的地标性建筑,学府钟楼。 这么说起来,这栋别墅,应该是位于大学家属院内的老专家住宅了。 冬笙忽而意识到,心雅这是去了陶院士的家里。 冯院长前些天就告诉她,心雅去陶院士的家里同几位家长见了面,过阵子就是正式的认养仪式了。 而姜煜沉也邀请她参加到时候的家庭派对。 可是她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去。 冯院长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是一段语音。 冬笙点开,心雅甜糯糯的声音传来:笙姐姐,冯院长说你周末的时候会来看我,是真的么?我很想你,一想到要见到你,我就特别开心。 冬笙心头的雾霾因为这软糯的声音而一扫而空。 她也很想这个令她牵挂的小姑娘。 “是呀,周末我们就能见面了。”她发了一段消息过去。 很快心雅的语音又传来过来,“太好了姐姐,我就知道你也很想我。那么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在小姜叔叔家里见面了,小姜叔叔给我买了很多的玩具。” 冬笙一怔,小姜叔叔?莫非是? 她仍自疑惑着,新的消息就发来来,“是小姜哥哥。” 果然是…… 冬笙忍不住勾唇笑了,这个家伙,倒是会收买人心,才过去多久,心雅就已经开始帮着他说话了。 看来这个家庭派对,她是少不了要去的了。 想到这,她点开了一个新的对话框,很快打了一行字,“听说家庭派对是这周末?” 姜煜沉正窝在家里的沙发上暗自低落,捧着手机,一段话编辑来编辑去,打了删删了又打,正是无措之际,忽而收到这么一条消息。 他的大脑有一瞬的宕机,但是玄机他就反应过来,很快就发了一封简易制作的点子请柬卡片过去。 冬笙看着那银杏黄色的点子卡片,卡片上画着可爱的小女孩图片。 陶姜两家为着这个认养仪式,可以说是下足了功夫。 她内心稍稍安慰一些,将心雅托付给这样的家庭,应该是一件值得放心的事情,别的不说,依着姜煜沉这样春风和煦的性格,家庭氛围应该不会差。 她不禁笑笑,打出一行字,“那到时候不见不散。” 看着这一行字,姜煜沉难掩兴奋,一扫脸上的颓靡沮丧,笑意从嘴角溢出来。 “到时候我去接你!” 来往的宾客致意 鹅毛大雪从凌晨开始落下,窗外的世界被纯净的雪花所笼罩,屋檐上和树枝上积雪渐渐增厚。 到了清晨时分,屋顶和院落中,铺盖着洁白的厚厚一层雪花,阳光尚未显露,但这一切已闪着微弱的银光,犹如宝石般的闪耀。 冬笙刚一走出公寓楼的大门,就看到姜煜沉笑着朝她招手。 她左手里提着一个密封的手提盒子,沉甸甸的。右手提着一个礼物套盒,是专门为心雅准备的。 姜煜沉见状快步走过来接到自己的手上。 一递一接之间,两人的手指自然的接触,冰凉感自指尖传来,冬笙发觉自己没有了那种下意识的抵触感。 她抬眼去看姜煜沉,他眉眼弯弯笑着,“准备的礼物这样沉,该不会是什么大瓷瓶吧?” 冬笙忍俊不禁:“依着我的经济条件,也买不起什么大瓷瓶。” 姜煜沉笑起来,“好吧,等到了宴会现场,就能揭晓神秘了。” 赵科开车等在一旁,见状过来接过东西放进了后备箱,几人便一起上了车。 “心雅这几天在那边过得很开心,”冬笙想起来这几天收到的冯院长发来的消息,自陶院士出院以后,心雅就前往陶宅住了下来。 冯院长担心她不适应,于是也跟着她一起住下,几天下来,小姑娘备受宠爱,陶姜两家的长辈们都很是疼爱她。 不仅如此,陶院士也是真心地疼惜这个可怜的孩子,且因着孩子的确和他当年早夭的小女儿模样很像,他更是已然把心雅当成了自家孩子。 听着冯院长传来的这些消息,冬笙原先不安的心也渐渐的平复下来。 在车上,姜煜沉也忍不住跟她分享和心雅相处的趣事。 “这孩子绘画天赋太高了,头一天在院子里看外公下棋,当晚就画了一幅下棋图,外公高兴得合不拢嘴。” “问她爱不爱吃糖,她说爱吃,但是再吃下去,牙就要掉了。” 冬笙听他娓娓道来,不由得跟着一起笑。 如此她也便安心了,先前一直担忧心雅的未来,如今看来,陶院士一家人都与她很是合得来。 这也是心雅的福气来了。 车子缓缓驶入家属院,又驶近一处独墅院落。 这里是学校为陶院士安置的居所。 幽静闲适的小院,虽然已经是上了年头,但自是一番古朴典雅的气息。 传统的中式建筑,三层小楼,白墙黑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 小院旁边,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停车场。这个停车场不占用过多的空间,以免破坏了院子的宁静,但足以容纳数辆汽车。 停车场的地面铺着鹅卵石,每块石子都经过精心的铺设,宛如一幅精致的马赛克地毯。 几人下车,冬笙和姜煜沉并肩走在小路上,赵科则提着礼物盒走在后面。 一道小小的石砌拱门将院子与外界分隔开来,门前有一方青石砌成的小水池,清澈见底,小鱼在其中嬉戏穿梭。 穿过长长的石板路甬道,冬笙的视线穿梭于周遭的种种景色,内心不由得感叹院士居所的盛景。 再往前走去,隐约听见喧闹的人声。 此番认养仪式,除了陶姜两家的至亲以外,还邀请了少数的重要宾朋。此时此刻,来宾们正在前厅里交谈。 冬笙稍稍有些紧张。 既是因为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又是为着将要见到姜煜沉的家人好友们。 不得不说,这几乎就是一次见家长了。 实在是微妙,两人说起来还没有进展到这么一步,但是实际的节奏却走到了这一步。 她暗暗呼出一口气,为接下来的表情管理做着准备。 姜煜沉的紧张也不比他的少。 虽然之前已经和姜母透过底,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虽然有外公给他撑腰,但是心里总还是惴惴的。 他素来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惯了,家里人也都是随着他来,这一次他格外地郑重。 姜母作为家中主事的长辈,此刻正站在前厅的雨廊下和来往的宾客致意,回眸便看见姜煜沉伴着一个高挑的女孩子徐徐而来。 她仔细看过去,女孩子面容精致,白皙的皮肤仿佛吹弹可破,一双澄澈的眼睛流转着剔透的春水。 女孩穿着一件加长的黑色羽绒服,一条嫩红色的围巾堆在她的颈部,更衬出她肤白胜雪。 陶叶蓁眼神明亮地注视着冬笙片刻,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冬笙也注意到了她流转的眼波,于是直视过去。 只见姜母穿着一件巴宝莉的风衣,剪裁合身而有型,勾勒出她纤细的曼妙身姿。 一串淡雅的珍珠项链围在她的颈间,咖啡色的立领羊绒毛衣衬出她中年的风韵。 冬笙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岁月不败美人,虽已是即将半百的年纪,但姜母依然容光焕发,可以想象她年轻时容貌也是极美的。 姜母的表情透着淡淡的笑意,她看不出其中的情绪来。 等到走近了,她率先打招呼。 “伯母好,我是冬笙,是心雅在福利院的姐姐,也是茶学院的一名博士生。” 初次见面,她没有回避自己的出身,不卑不亢,既不妄自菲薄,也不故意抬高自己。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提及自己与姜煜沉的关系。 但是姜母心中已经有数,她礼貌地笑笑,“我听小姜说起过你。” 冬笙勾唇,看了一眼姜煜沉,姜母的表现自是大家长的风范,看不出什么来。 姜煜沉捏着一把汗,见他妈妈一副淡然的模样,也不好多说别的什么,于是示意赵科把礼物带上去,然后说道:“妈,那我就先带笙笙进去了。” 姜母轻轻嗯了一声,侧目瞟了一眼赵科拎过去的盒子,继续礼貌地笑:“去吧。” 嫂子 冬笙也笑得得体。嘴角微微上扬,随后在姜煜沉的示意下款款走进了客厅。 老式别墅的客厅占据整个一楼,空间很大,装修得是古香古色的模样。红花梨木的家具错落有致。 墙边两个纯白的瓷瓶里插着红梅枝。 冬笙扫一眼室内,视线落在东面墙上,深咖啡色真皮沙发上方的墙上挂着许多照片。 是姜煜沉家人亲属们的照片。 冬笙看着其中一张,又转头去看姜煜沉,不禁微笑:“你小的时候倒是不怎么高。” 姜煜沉不好意思地笑:“不怕你笑话,其实我是早产,所以小时候总显得瘦弱。也是中学时才追上同龄人。” 说话间,有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哥,这是嫂子?”来人穿着休闲派克服,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得一脸灿烂。 冬笙脸一热,怯怯看向姜煜沉,姜煜沉也有些尴尬地轻咳,“去去去。” 陶兆勇挑眉,“嘁,还嘴硬不承认。我都准备好礼金了。” 冬笙轻轻咬唇,一双眼睛波光潋滟看着陶兆勇,“这位是?” “嫂子,我是他表弟,你可以叫我小勇。” 陶兆勇很是外向健谈,他遗传了他父亲陶毅光的活泼性格,自来熟的就开始跟冬笙自我介绍起来。 冬笙看着这个大个子的大男孩,约摸着他应是还在读高中。 果不其然听见他说,“哥,嫂子真的好漂亮,比我们三中的校花还漂亮。” “那是……”姜煜沉闻言脸红了红,背却挺得更直。“快别跟我贫嘴了,我还有的忙。” 陶兆勇不满地耸耸肩,“回头我也要找个跟嫂子一样好看的女朋友。” “瞎说什么呢,”陶兆勇的母亲刘海玄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走了过来,听到他的话,在他头上狠狠薅了一把,“马上就期末考试了,你还在想些有的没的。回头看你爸怎么削你。” 陶兆勇被拍得哇哇叫,冬笙憋着笑把头转到一边。刘海玄还是注意到了她,只是一眼就不由得嚷起来,“哟,这个姑娘咋有点眼熟呢。” 冬笙哑然,“您见过我?” 姜煜沉也觉得意外,“舅妈,笙笙第一次来家里。” 刘海玄仔细看了看,还是觉得冬笙的眉眼很是熟悉,尤其是她这样的美人胚子,样貌可是不多见的。 她总觉得在哪见过似的. 可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又加上家里忙乱乱的,她也没功夫细想。 只是说:“煜哥好好招待人家,回头等我想想。”说完她就拉着陶兆勇前男友去接待来客了。 冬笙只当她是看花了眼,一笑了之。 姜煜沉便引她进了偏厅。 偏厅里自是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陶院士穿着一身深蓝色洒红线的簇新中式礼服,正坐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精神抖擞的模样。 而冯院长则抱着心雅陪在旁边的座位上,陶叶臻和陶毅光两人陪坐在一旁,言笑晏晏。 几人注意到姜煜沉和冬笙进门,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心雅先是一愣,继而是兴高采烈地奔到了冬笙旁边,冬笙则顺势蹲下身子,抱住了冲过来的小姑娘。 “冬笙姐姐!你真的来看我了,我真开心。太开心了。” 几个大人不由得大笑起来。 “这孩子……” 冬笙摸摸她的头发,她看起来容光焕发的模样,眼睛里闪烁着灵敏的光芒,和当初在福利院里那种躲闪的眼神不同,冬笙明显看出心雅变得更加活泼了。 想来她在这里过得是很开心的。 想到这,冬笙感激地看向陶院士,“陶院士,谢谢您。” 陶培民笑得很和蔼,招手让她们落座,“怎么这么见外,这孩子我看着很是喜欢,已经把她当做自家孩子。” 这便已经是最重的承诺了,冬笙的眼睛里闪烁起点点波光,她很庆幸能遇到姜煜沉和陶院士,能为心雅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港湾。 姜煜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不由得拉拉她的袖子以示安慰。 冬笙脉脉看了一眼他,已觉得心海澎湃。 两人的小动作被偏厅里的几人看在眼里。 冯院长率先出声,“笙笙,有阵子不见你,你都瘦了,是不是又太累了。快来坐吧。” “是是是,不能总站着,”陶毅光笑呵呵地让冬笙坐下。 冬笙揽着心雅,和姜煜沉一道坐在了陶院士的右手边。 陶培民侧头看向姜煜沉,又浅浅看她一眼。 心道,这孩子看面相倒是个和善稳妥的人。 “外公,笙笙给你带了礼物,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呢,要不要我们现在打开看看。”姜煜沉看着堆放在不远处的礼盒。 说到这个,冬笙的心跳不由得快乐起来。 她有些怯怯地去看陶院士,“其实是很普通的东西,但是是我亲手做的……” 陶培民听出姜煜沉的恳求,自然是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且他已经看淡了物质,所以对礼物倒是不怎么在意。 于是姜煜沉自告奋勇去取了礼盒来,盒子有点沉,他猜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 酒红色的盒子摆放在茶几上。几人的目光都看过去,想着不过是些市面上常见的礼品。 相似的容颜 姜煜沉眉眼含笑地看向冬笙,冬笙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眸间面色微微发起烫来。 “那我就打开了,”姜煜沉清朗的嗓音响起,随及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距离偏厅不太远的几个宾客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或是走近了脚步,或是引颈看过来。 冬笙一双眸子灿若星辰,随着盒盖打开,一套琉璃材质的手工艺品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本以为只是什么普通的水晶摆台而已,但是等到众人看清楚上面的图案和内里的装饰,周遭的嘈杂声都不由得停歇下来。 姜煜沉定睛看着眼前的物件,感觉到一丝震撼。 “这是……”他抬眼,对上了陶培民的视线。 陶培民微微探起身子,看着那用茶叶制作的肖像画,又看着那几块用质谱图制作的精美摆件,他的嘴角渐渐浮现出笑意来。 “别出心裁。”陶培民行至桌边,拿起一块琉璃质谱图说道:“这是茶多酚,”又拿起另一块,“这是酸性物质化合物”……他目光扫视而过,眼底的笑意很明显,“这都是很不错的实验结果,可见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得到院士褒奖,冬笙自然欣喜,然而有一个人比她还要高兴。 姜煜沉的十分自豪地捧着那张茶叶肖像画说道:“外公,要我说,这个图是真的费了心思了。” 陶培民不置可否,看向冬笙的目光却更添温和。 这个孩子是个实干的,但是又的确是有心。 周围关注的宾客们此刻也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方才众人还未来得及细看偏厅这个面生的姑娘,只察觉到她白净高挑,此刻再望去,自是有一番自信娴雅的气质。 年纪轻轻就能出入院士门庭,想来门第也是不俗的。 如此已经有人开始猜测姜煜沉和冬笙是不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地步。 周围的议论声连连落入姜母陶叶臻的耳朵里,她款款地起身,走到陶培民身边,爽朗笑道:“爸,您这是又得一高徒。” 如此既挑明了冬笙的身份,只是一个学生而已,又挑明了她与姜家的关系,只是师与徒的关系。 陶叶臻此言一出,便是定了基调了。议论声渐次消弭。只是看热闹的目光却越来越聚集。 一旁的冯佩兰眸光微暗,轻拍着心雅,看向陶培民,“我们家笙笙习惯了闷头做事,心里的热乎劲从不轻易说出口,都应在行动上了。她不像心雅这孩子活泼主动。” 说完,她笑吟吟看着陶叶臻。 “是,”陶叶臻得体的笑,看向心雅的目光温柔几分。 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的,但是对于冬笙,她总是有些别扭感,尤其是意识到冬笙是自己儿子倾心的人时,她一时半会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婚姻是终身大事,她不反对儿子恋爱,但是对于婚姻对象,她并不含糊。 依着冬笙的条件,并不足以完全取得她的认可。 尤其是她的出身。 一个孤女,身份总归是不够光彩的。 但是姜煜沉却不了解姜母的这些心思,只以为她不明着反对就是一种默许。 冬笙却敏感的察觉到姜母特意地距离感。她沉默几秒,继而不卑不亢地浅笑。 本来今天参加这个认养仪式,也是以心雅姐姐的身份,与姜煜沉实在是牵扯不上。 所以她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陶叶臻与她视线相对,心中也隐隐升起一些惋惜来。心道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实在是不可多得,且又与自家产业息息相关。不要求她门第如何,只要是是一个普通家庭,她必然也不会再有微词。 这边几人各怀心思,只听刘海玄的声音自走廊那边传了过来,“人在这儿块儿呢,今儿一定得让你们瞅瞅,不是我说。可真的是太像了……” 她的声音很有特点,远远的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过去,于是吃瓜的众人们纷纷又把视线落在了进门的刘海玄和她身后的两人身上。 陶叶臻素来对她这个弟媳的大嗓门有些无语。 见她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不由得皱眉。 陶毅光只得陪笑,“姐。”要说刘海玄养成这性子,他有一半的功劳。 刘海玄一进偏厅就往冬笙边上走,边走边说道:“周教授,周太太,你们快看看,像不像。” 偏厅里的几人有些纳闷,刘海玄从进门时就一直嚷嚷着像不像,这是在说像什么呢? 直到几人看清了旁边周太太的样貌,这才意识到刘海玄在说什么。 像,真像,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陆文荷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冬笙,只是一眼,她就愣住了。继而双手掌心不受控制地发起汗来。 她心头突突地乱跳,像是拨动了哪个关窍。 “老周,”她恍然地扯了扯一旁丈夫的袖子,“你看呢……” 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认定,之所以这样问周衍成,只不过是为了缓解内心的惶惑。 苦寻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是要看见曙光了么? 周衍成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但是在看清楚冬笙样貌的那一刻,他周身也几乎要颤栗起来。 那就像是年轻时的妻子站在他对面,他有种穿越了时光的不真切感。 这何止是像!这简直就是她。 由于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周衍成开口时语调都有些不自然了,“这位是?” “这是心雅的姐姐。”陶叶臻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事情的关键。“她也是从小在平南长大的。” 陆文荷的眼睛已经湿润了,这么说来,冬笙也是福利院的孩子,那么真的很可能就是她! 周衍成怕她情绪太过激动,惊扰了院士的认亲宴,所以扶住陆文荷的肩膀,抱歉道:“陶院士,我爱人她身体一直不好。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陶培民摆摆手,“无碍。” 他是个随性的人,也因为刘海玄的缘故,对这对夫妇的经历有所耳闻。 二人如今无儿无女,都是因为当年女儿在月子里被保姆偷偷拐走,在寻女的路上,周太太因为太过悲伤自责坠河,被救后虽然保住了命,但是身体却从那就坏掉了。平时已经很难参与劳动,更不要说再要孩子。 由己及人,陶培民对于失去孩子的痛,感同身受。所以他示意陶叶臻安顿好两人。 陶叶臻已经意识到,周衍成夫妇恐怕是觉得冬笙很像他们丢失的女儿。 她将两人安排在冬笙旁边的座位上。 冯佩兰也不禁地询问:“你们看这孩子是不是很面熟?之前怎么没见你们来平南找过?” 陆文荷默默抹眼泪,周衍成低头叹气。两个人因为孩子的事,多年来郁郁寡欢,也比同龄人更显衰老一些。 心雅仰头去看冬笙,“姐姐,你和这个阿姨看起来真的很像哦。” 冬笙摸摸她毛绒绒的脑袋,她自己也发觉了,但是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去看姜煜沉,只见他也在看着她。 两人无声的目光连接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抚慰。 冬笙在这一刻也迟疑了。 其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只是看着像并不能说明什么。 指尖温柔 这一段插曲很快就随着认养仪式的正式开始而画上暂停符。 正厅里传来女主持人清朗带有磁性的声音,典雅的钢琴曲也缓缓而来。 陶培民率先起身,于是众人簇拥着陶院士和心雅向着主厅而去。 冬笙走在姜煜沉身侧,心雅回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整个仪式都办的很是正式,毕竟是家族里的大事,主持人按照既定的流程,介绍了陶姜姜家的长辈。 后来便是正式的认养环节。 冬笙看着看着,便觉得热泪盈眶。 心雅有了一个好的归宿,陶姜两家的家风和品格,她是信得过的。 姜煜沉鼓起勇气,暗暗握住了她的手。 冬笙只觉得手掌处传来温暖,她的指尖抖了抖,蓦地低头看见姜煜沉扯着她,她的心弦颤了颤,一种奇异的暖流从指尖传到了心头。 她终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心里惴惴的,一种甜而又刺痒的感觉反复地在她脑海里徘徊。 她不禁又想起了姜母的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于是不由得手指微动,姜煜沉感知到了她的动作,微红着脸看她,眼里是藏不住的祈求。 冬笙知道,他这是祈求她不要松开手。 一瞬间心就软得仿佛泡在了温泉里,她的脸也发起烧来。 她不敢再去对上他亮晶晶又黏糊糊的目光,总觉得那其中的爱意已经充盈得快要将她包裹起来。 呼吸都有点不受控制得紊乱,她偏过头去看墙边的吧腊梅枝,红艳艳的花瓣仿佛映得她的脸都更红了。 姜煜沉的手握的更加细密实在,生怕那温软柔嫩的指会突然从他的手中抽离。 还好,还好,冬笙终究是默许了他的冒昧。 他紧张得身子都有些僵,但是心里却是炙热而欢喜的。 指尖的温度传递,他有种想要紧紧把她揽住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这一刻的十指相握来之不易,他不想惊扰了她。 仪式结束以后,冬笙照例去和心雅告别。 如今心雅成了陶家的家人,她作为一个客人也只能用短暂的拥抱来表达自己的关爱。 心雅还是个婴童,不理解大人世界里复杂的礼仪和关系,她舍不得冬笙,到最后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 姜母陶叶臻抱着她安慰,“冬笙姐姐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一句话让冬笙有些错愕,让姜煜沉喜不自禁。 这么说来,姜母是认可了她? 冬笙不知道,她和姜煜沉牵手的小动作都被姜母看在了眼里。 她暗地里叹气,很快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 她素来强势,但这种强势并不用在姜煜沉的身上。对待儿子,她总是顺其自然多过强硬干涉。 看起来姜煜沉是真的喜欢冬笙。 毕竟儿子也是奔叁的人,都还一直是单身一个人,她知道他对待感情很认真很慎重。不会那么随便的就认定一个人。 罢了罢了。便随他们去了。陶叶臻如是想着,也就放弃了阻挠的念头。 加之有心雅这层关系,总不好把关系处的太生硬的。 且今天看着老爷子也很是高兴,对冬笙也是满意的。 仪式结束,陶叶臻忙着送别宾客,叮嘱姜煜沉把冬笙送回学校。 言辞比之前要温和亲近许多。 冬笙也笑着同她道谢,“伯母,今后拜托您照顾心雅了。” “放心吧,我们都很喜欢这孩子。” 这一刻陶叶臻承认自己终于接纳了这个俘获了他儿子的姑娘。 临出门的时候冯佩兰和周氏父母走了过来。 冬笙向他们问好,冯佩兰笑得很开心,今天是心雅的认亲的大日子,她跟着高兴。且另一边,她心里在期待着另一件更大的喜事。 周氏夫妇仍有些局促,丢失女儿以后的多年的情感折磨让两人都有些颓废之感。 仿佛生活都是勉励维持一样。 周衍成作为一名大学教授,虽还保持着应有的体面,但甚少有笑意,而陆文荷瘦削的身躯有种摇摇欲坠的凋零之感。 二人凑近了冬笙旁边,上下仔细得打量,总觉得女儿这是站到了面前。 “冬笙小姐,”周衍成身量很高,但有些单薄,他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么?” 他身旁的陆文荷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投射出期盼的目光。 冯佩兰也一旁帮腔,“笙笙,周教授他们两口子刚才跟我聊了许久。他们说和你很是合眼缘。” 她微胖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颇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冬笙自然是不介意的,她理解周氏夫妻的寻女心切,过去这么多年,他们一定经历过许多这种时刻,给他们一些心灵的慰藉也未尝不可。 于是她爽快的与二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看着手机里的那串号码,陆文荷终于忍不住开口,“冬笙,多美的名字……是冬天出生的意思么。” 冯佩兰解释道,“算起来该是冬天生的,当初我接手她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那雪下得可比现在要大呢。” 陆文荷点头,寡淡的面色有了些容色,“若真是了,若真是了……” 冬笙心里有些发酸,“周太太,您总有一天会找到您的女儿的。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 “听说你办了一个寻亲的网站,”周衍成已经从冯佩兰那里了解了许多关于冬笙的事,他作为一个计算机专业的教授,对于建网站这种事印象十分深刻。 于是冬笙把网址发给了周氏夫妇,邀请他们在网站上发布寻亲需求。 陆文荷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周衍成担心陆文荷情绪失控,及时地扶了扶她,“时间不早了,年轻人还有自己的生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姜煜沉,陶院士的外孙倒是看起来却是有些普通。 看得出来他在追求冬笙。他已经下意识地把冬笙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所以看姜煜沉的目光带了些审视和严厉。 那眼神仿佛在警告姜煜沉要老实一点。 姜煜沉被他看的有些莫名,摸了摸鼻子说道,“周叔叔,那我就先送笙笙回学校了,她还有很多实验要做。” 告别了冯佩兰和周氏夫妇,两人沿着落雪的院落走回停车场。 赵科已经吃完了宴席等在了车上。 等到两人上了车,他打开了话匣子,“老板,你猜我今天看见了谁。武姝恩,你猜她跟谁一起来的,天筑的二公子,李泰鹏。” 你的专属私有 猛然出现两个陌生的人名,让冬笙一头雾水,她刚坐稳,便转头去看姜煜沉。 只见姜煜沉的凝眉,眼刀已经飞向赵科。 赵科瞥见他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冬笙还坐在车上,他这会儿提这个干嘛。 但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他有种犯了错的心虚,讷讷地给自己找补,“哎,这俩人是我老熟人了,我一个没忍住就想跟你们八卦八卦来着。” 说完他只想吐舌头,什么老同学,怎么也轮不到他跟这两个“天之骄子”当同学,人家都是一路读贵族学校的吧…… 说完还是觉得脖子后面凉嗖嗖的,因为姜煜沉正冷冷盯着他看。 车子平稳的上路,冬笙没有刨根问底地去问那两个人名到底代表什么,但是直觉和姜煜沉的反应告诉她,一定有些不同寻常地意义。 但是姜煜沉不打算让她知道,她也没有非要知道的理由。 她向来是淡然的,对于很多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此刻脑海里却总浮现出姜煜沉偷偷牵她手的那一幕。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经有了隐隐的欢喜。或许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但是她都还没有正式的回应姜煜沉的表白。在她看来,一段关系的开始,应当都是需要一个很明显的要约和承诺的吧? 一路上姜煜沉与她分享心雅在陶家生活的点点滴滴,她专心地听着,又听他说手术的时间已经确定了,既高兴又担心。 “到时候是在庐城做手术还是去上海?” 姜煜沉温声回答:“就在庐城,请了几个飞刀的专家过来,在庐城我们好照应的过来,而且长途不利于恢复。vip病房也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着手术了。你放心,是经过反复的评估才确定的方案。” 冬笙点点头,姜煜沉脸上是十分认真笃定的表情,她相信他的确是用心安排了一切,不只是为着她的担心,更是为着心雅如今是他们大家庭的新成员,他也定然是尽心的。 然而说没有一点担心也是假的,那可是心脏手术,心雅那么小的身躯要承受这样大的手术,她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疼。 可是这是心雅活下去的希望。 基于科研人员的理智,她明白,这是延长心雅生命长度的最有效的方式。 她能做的,就是为她祝福。 “谢谢你做的努力。”冬笙回忆起当初在冯佩兰办公室和姜煜沉碰面的那一幕来,如果当初姜煜沉没有说服她,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一场认养仪式了。 姜煜沉目光灼灼看她,“可以不要总是跟我这样客气么?真的让我觉得有种距离感。” 他说着,伸手去捉冬笙放在腿上的右手。冬笙却先他一步移开了右手。 姜煜沉怔愣一下,“我以为……” 冬笙垂眸。沉默片刻,心里乱纷纷的,但是一阵阵的浪潮翻涌,仿佛在怂恿着她的神经。 她抿嘴,不敢去看姜煜沉。然而潜意识里的情绪还是占了上风,她羞赧地侧过脸去,白皙的手却伸向姜煜沉,然后下一秒,她将纤细的掌蜷卧在姜煜沉的手掌心。 仿佛孤舟与冰山相抵,又像是孤帆桀桀,浪奔海涌。姜煜沉的眼神由黯淡转为惊愕,再到惊喜,也不过是短短数秒,仿佛经过了千军万马的奔袭。 唯有那盈盈一握的柔夷带来真实的触感,让他明白自己还置身于现实世界。 这不是他的幻觉,这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现实。 他胸口有种温热不停的翻滚着,是数不清道不明的怜爱与欢喜。 “笙笙,”他如获至宝地把她的手紧紧包裹着,但又赶紧松开,生怕弄疼她。 冬笙感觉脸发起烧来。这是她头一次这样的主动。 她把手交给他,他应当是明白什么意思的吧? “现在,你的表白还有效么?”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因为烧得她有点发烫。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问出这句话的,或许感情就不是什么理性解释的东西,她乐意跟着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走。 “我爱你,笙笙。我爱你,用一生做承诺。”姜煜沉接收到了信号,飞快得给出自己的答案。生怕稍微反应迟一点,冬笙就会反悔。 她给的信号已经足够明显,如果他再不懂得的话,那就是他太蠢了。 冬笙沉默着看他,四目相对,情意在两人的目光中流转着。 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柔情。 相似的温柔,相似的许诺。 冬笙轻启朱唇,眼里含着笑,“那,从今天起,我们的感情就要私有了哦。” 姜煜沉跟着笑,“我永远都是你的专属私有。” 冬笙垂眸,眼底的笑意传递到嘴角,她不禁微笑。窗外的雪还在簌簌得落下,纯白世界里,夜晚的灯光渐次亮起来,她有些微的恍惚,然后是实感的满足。 柔情氤氲,于无声处,姜煜沉轻轻抬手,想要环住她的肩,然而却在靠在的那一刻迟疑了,接着他缓缓收回胳膊。 只是用力握着安静躺在他掌心的手。 这一刻就足够了,是他设想了无数次的场景。没想到会这样突然的到来。 原来幸福会是这样难以形容的感觉,他找不出合适的言语词汇来描述,只觉得脑袋都晕乎乎的。 他今天分明滴酒未沾,可已然醉了。 冰冷的目光 紧握着方向盘的赵科此时此刻默默擦了一把冷汗。 方才他一直默默地透过后视镜注意后座的情况。 说错话这事可大可小,毕竟他家老板这时候正在追求冬笙。要是被他这多嘴搞黄了,那他明天就可以去财务处结工资走人了吧。 这样高薪又清闲的工作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啊!!他别提有多懊悔自己的多嘴。 还好看起来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而且…… 赵科吃惊得发现,他老板好像是表白成功了。 好家伙,太刺激了,这反转真是突如其来。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赵科悬起来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可算是柳暗花明,这下老板也不可能再计较他多嘴了吧。 车子很快就绕到了学校的北门,等红绿灯的间隙,赵科向外看去。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在路边的草坪上,正皱着眉头看向他们。 赵科愣神,这人怎么看起来气势有点凶?他不由得回头看一眼坐在后座的两人,两人正低头说笑着,没有注意到窗外的人。 该不会这是老板生意上的对家吧?不然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们。 晃神的功夫,红灯变绿了,赵科带着疑惑开出了路口,驶进了N大。 秋收的视线随着那辆黑色路虎延伸,直到彻底看不见车子的尾灯,他才收回了自己审视的目光。 他把上衣的拉链向上拉到顶,挡住了飘进脖子里的雪花。 他冷着脸,紧紧闭着唇,胸口有种难以克制的冲动。 如果刚才他看得没错,冬笙此刻正坐在车里,和一个白面男人有说有笑。两人看起来那么亲昵,关系定然是不一般的。 本来他今天打算去学校里找冬笙,问问她是不是打算一起回平南过年,还是说去别的地方。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会看到这一幕。 冬笙交了男朋友了?如果是这样,她应该会跟他提起过那个男人,可是从没有,他以为她至少会是她生命中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即便是不能发展为恋人,那么他的优先级应当也会是很高的。 但是他私心里,还是希望冬笙属于他。 看起来是不可能了。她已经有了能让她粲然一笑的那个男人。 巨大的失落感比寒冬更让人觉得浑身发冷。他在大雪里足足站了一支烟的功夫,直到双肩一片白色,他才不甘心地踩灭了烟头,踅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到茶学院大楼的时候,积雪已经快要到脚踝。从午后就开始的大雪此刻更是漫天纷飞。 姜煜沉扶着冬笙拾级而上,两个初尝恋爱滋味的年轻人都有点手足无措的呆板。 虽说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是对于感情这种事却生疏的很。 但是荷尔蒙是最好的老师,遵循着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两个人已经开始习惯了身体的接触。 手牵手,手挽手,两个人迅速了适应了这种相依的感觉。 姜煜沉陪她进电梯,听她念叨最近的实验安排,“仪器总是排不上,只能趁他们做完了我再挤时间做,不过总比没得用要强,还有两个对比实验做完,初步实验就结束了。所以还是很顺利的。” 姜煜沉却是很心疼她,心里想着总是这样下去是不成的,她阵子都是在熬大夜做实验,身体怕是要熬坏了。 她刚进实验室,不想跟人起冲突,所以总是有什么问题就自己克服,但是这种风气该有人管管了。 看着她进了实验室换了实验服,他驻足看了一会儿。 她做实验的动作一丝不挂很是专业熟练,想来是千百次的重复以后才能有现在的效果。 总是要为她做些什么的。 想到这,他决定找个时间跟姨夫聊一聊。 专属实验室 wuyezhen.c o m 冬笙把最后一组样品送进质谱仪,在操作面板上输入设定。 杨歆从后面的样品柜旁边走了过来。 “你还要多久啊?我等着用。”杨歆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时间。 冬笙有点错愕,她以为实验室这个时间没有人。已经是凌晨了,不知道杨歆是一直没走,还是在她没注意的时候过来的。 “之前不是约好了今天夜里我来用的么?”冬笙放下实验记录本,带着口罩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紧锁眉头,第一次对着杨歆露出不悦的表情,“我尊重你要使用仪器,所以从来都是跟你协商好了时间再来用。今天的安排也是提前说好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杨歆打断了她,“我手头的项目很急,没有什么安排不安排的,有个结果得快点出,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她的语气又急又利。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b t.com “不好意思,再着急也只能等我做完这一组。”冬笙不再理会她,而是专心观察仪器反馈的数值变化。 滴,咚……杨歆抬手把机器停掉,正在跳动的数值瞬间消失,屏幕跳转为冷却等待状态。 冬笙的瞳孔一瞬间放大,然而她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杨歆已经打开仪器,把她的样品端了出来。然后漫不经心地往一旁的操作台上一丢。 样本不出意外地倾倒,经过复杂工序制作的茶样品就这样坏了。 “你太过分了。”冬笙赶紧清理操作台,以免倾洒的样品污染了操作台。 看着面前的瓶瓶罐罐,她觉得自己不能再一而再地隐忍下去。 “杨歆,不管你要干什么,今天你都必须要赔偿我,赔偿毁坏我样品的责任。” 杨歆带着口罩,遮住她大半张脸,她散漫得飞来一个白眼,冷笑:“你说话注意点,什么叫毁了你的样品。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要讹人。” 说完她慢条斯理地摇晃手里的烧杯,然后用移液器吸取液体。 冬笙感觉胸腔里的怒火一点点的灼热起来,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愤怒,她根本想象不到,一个多年从事茶学研究的博士生,能对同僚做出这样的事。 扪心自问,她从来都是尊重杨歆的,即便对方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冬笙不想与此人证明起冲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歆又是一声冷笑,“可不是我要抢这个仪器,而是你已经有了专属的实验室,怎么你还不知道么?” 杨歆的话让冬笙一头雾水,她按捺住内心的怒火,不解地看着冬笙。 “看起来你还不知道吧,行吧,那我就通知你一声吧,出门左转,上楼,顶楼的b17实验室腾出来了,专门给你用的。” 冬笙更加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她不知道?她一个博士生,哪有什么资格有专属实验室? “你不会觉得我骗你吧?”杨歆的眼神里是讥讽之色,“你男朋友的身份你总不会不知道吧?院士外孙,想搞出一间实验室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到时候别说一个小小的样品,就是一车样品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杨歆说的言之凿凿,冬笙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番话。 杨歆虽然性格强势尖刻一点,却不至于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反而不像是玩笑,更像是一种嫉妒? 冬笙不懂,颇有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感觉。 杨歆又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内心有些烦躁。“你不打算去看看你的专属实验室?还是说要我给你带路?” 这下冬笙倒是真的有点心动。不是为了这样的特权,而是对于一个博士生来说,这是多么诱人的条件! 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起早贪黑地做实验,只能趁着一些非正常工作时间来用仪器,别说是有一间专属的实验室了,但凡是有一台能随时使用的仪器,她就满足了。 难不成真的是姜煜沉为她准备的惊喜? 她有点错愕。这个人,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通知她一声呢! 就让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她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和不确认走出了实验室。 不同寻常的古怪气息 心里惦记着将要完成的实验,她第一次这么急切地想要去看一看传说中属于她的办公室,是什么样子。 虽然潜意识里理智的声音告诉她,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低。 但是脚步却停不下来。 这些天为了能够用上仪器,她真的太累太辛苦了。 十几个日夜颠倒的做实验,让她的精力损耗极大,这个时候,谁不期待真的能有一个能够畅快淋漓做实验的环境呢? 冬笙进了电梯,凌晨的大楼里寂静无声,唯有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场地里来回传响。 她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有种奔赴未知的悸动。 顶楼是备用楼层,茶学院几间未启用的实验室设置在那里,以备不时执行,这件事是她入学没多久就知道的,也是全院不成文的秘密。 但是极少有人会特意去顶楼,所以标志着顶楼楼层的电梯按键明显比其他楼层的按键要新一点。 冬笙盯着那个泛着红光的按钮,有些期待,也有些疑虑。 周遭的寂静和寒冷让她感觉到有些无所适从。电梯的电机运转的嗡鸣声此刻显得尤为刺耳。 或许她不该这么着急的。 刚才只是听了杨歆的激将,她突然就这么上来了。再者说了,即便真的有所谓的实验室,那此刻也多半上着锁,而她没有钥匙。 想到这,她感觉发热的头脑开始降温,纷乱的思绪慢慢聚拢,开始有一些清晰的指向。 这事越想越不对。 总之不该现在就去顶楼。 她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古怪气息。总感觉周遭出奇的冷。 第六感开始迸发出一些激越的信号,她飞快地按下了顶楼以下的最靠近当前电梯楼层的按钮,几乎是几秒之间,电梯的运行速度减慢,而后在她选定的楼层开门。 面前是19楼昏暗的电梯间,她裹紧了外套走出电梯,然后换乘下一部电梯,直接点了一楼。 电梯很快启动,站在明晃晃的电梯里,她有种摸不清现实的虚无感。 冷静的思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尤为重要的品质和能力。可是今晚,她差一点就要因为一时的情绪而失去了这种惯常的能力。 此时此刻,她开始能够发动脑细胞来思考今晚发生的一切。 或许从杨歆破坏她的样本开始,整件事情的走向都已经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而她那时只是因为不能继续进行实验而头脑着急。 可是杨歆,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而那个诱人的顶楼,又将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她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不敢想象一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处一个课题组,同为女人的人,能够对她作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可是她不得不去多想。 又回忆起杨歆频频看时间的动作,说不清,真是说不清,但总是觉得奇怪。 思虑翻涌之间,电梯叮得一声,停在了一楼。 电梯门打开,门口执勤的楼长早已没有在工位上。平时夜班也总是需要有人在一楼值班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执勤点只有一盏黯淡的孤灯亮着,却不见任何人影。 她更加觉得氛围不太好。心里惴惴不安乃至觉得后背都凉飕飕的。 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闪过姜煜沉来,她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里收藏的那个号码,在快要点下去的时候又迟疑了。 因为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这个时间突然给他打电话,他可能早就已经休息了。 于是冬笙又收起了手机。她推开大楼的玻璃门,顿时肃杀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裹挟着成片的雪,仿佛一道冰幕将她包裹起来。 路灯在夜空中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的脚印清晰地印在雪地上。 大楼的背后,她感受到一种压抑而肃杀的氛围,仿佛是漆黑的夜幕下埋藏着无尽的孤独。 在这个冰雪覆盖的夜晚,她的心情像是被厚厚的云层笼罩,压抑得沉甸甸的。她不得不面对孤单,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只有雪花在无声中落下,一片片地填补着她的孤寂。 一个人坚强的太久了,也偶尔会忘记自己太冷需要温暖。 此刻于风雪中,她的脑海里却时时浮现姜煜沉的身影,容貌,声音。 他的笑仿佛带着魔力似的,能够驱散一些惶惑不安,能够驱赶一些凄风冷雨。 从前她觉得自己像个铁板,可以铮铮硬朗的挺过每个冬天。可是这个冬天真冷,扑面的雪让她快要看不见回去的路。 也是在此刻,右手口袋里的手机铃声闷闷得响起来。 划破了名为孤寂的夜与雪。 她十分意外,这个时间还会有谁给她打电话? 看清楚手机上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她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反复的揉捻拉扯。 有种酸涩快要溢出的痛感,丝丝麻麻,却又一阵阵的温热。 她用几乎冻僵的手接起电话。 那头传来姜煜沉熟悉的声音,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温和却又坚定。 “真抱歉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有打扰到你做实验么?我知道你今晚要通宵做实验,虽然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打扰你,但是……还是没有控制住想要见你的心情。” 他有些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让冬笙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胸口却暖暖的,眼睛酸酸的。 这就是被人惦记的感觉么? 她一时间情绪纷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号。心里却是温软的。 姜煜沉听不到她的回话,却听见呼号的风声。他有些意外,“你现在没在实验室,在外面?” 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听到熟悉的声音,感受着电话那边的温柔与急切,冬笙更觉得眼睛发酸。 她忍住波澜的情绪,尽量用平静克制的语调说道:“嗯。提前结束实验了,我在回宿舍的路上。” 电话那头的姜煜沉已经从暖和的被窝里爬了出来,他打开免提把电话放在床边柜上,然后一边通话一边飞快地穿衣服,“你先到茶学院楼下那家咖啡厅等我,我保证10分钟到。” 冬笙愣了片刻,“你这会儿过来干什么?”怔了怔又道:“那家店应该早就打烊关门了。” “没事,店长是我哥们,我刚才还跟他聊天来着,他没睡呢,你按一下门口的铃他就会给你开门了。” 冬笙往前挪着步子,抬眸望去,不远处,古老的红色砖墙在雪夜中显得格外宁静。 校园咖啡厅的外面摆放着一些古朴的木桌椅,桌面上铺着薄薄的一层雪。雪花在夜风中舞动,轻轻覆盖着桌面。 就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似的,咖啡厅四方的小窗户俶乎得亮起灯来,窗户上挂着淡淡的雾气,透过蒙蒙的窗帘,可以看到厅内温暖的灯光和各色温馨的座椅。 冬笙意识到,那是姜煜沉提前联系了咖啡厅的店主。 虽然咖啡厅就在茶学院楼下不远处,但是她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印象里似乎有那个店长打过两次照面,却也没有更清晰的记忆了。 她来到咖啡厅门前,水蓝色的招牌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欢迎光临老时光咖啡厅”。进门以后,店主慵懒地声音自吧台后面响起。 继而一个身穿星黛露连体毛绒睡衣的女孩走了过来。 她脸上稍微有疲惫之色,但是眼波里流转着俏皮和玩味。 冬笙记得店长分明是个男人。 她礼貌地打招呼,“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 睡衣女孩伸了个懒腰:“我们也还没睡呢,刚才在双排打游戏……呜,倒是你,听说这么晚了还在做实验呢?” 看见冬笙点头,她嘀咕了几句:“学霸的世界我不懂,但是真的好辛苦的样子……” “你先找个地方坐哦,我来给热一杯牛奶。”女孩脚上踩着一双大大的长毛拖鞋,手上端着一杯牛奶。 冬笙忙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我一会儿就走了。” “小麦,”话音刚落,一个男人从咖啡厅的后面的起居室走了过来,“她在等阿鱼。几分钟就走。” 冬笙的视线投向说话的男人,与此同时她被“阿鱼”这个称呼给雷到了。 而名叫小麦的睡衣女孩则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对着有点懵的冬笙说道:“我们和阿鱼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的家属院同学。哦,对了,阿鱼就是姜煜沉。我都快把他这个大名给忘记了。”女孩说完笑着依偎进男人怀里。 男人高大而壮实,宛如一座坚实的山峰,雄浑的身躯散发着安全感。 而女孩则显得娇小而玲珑,她微笑着,如一朵柔美的花朵。 男人的一只手轻松地搭在女孩娇小的肩膀上,爽朗地笑道:“冬笙小姐,你好,我是阿坤,大名韩坤仁,这是我老婆麦珍妮,小麦。” 原来二人既是同学亦是夫妻。两人虽然身量上有着明显的差异,但是情意绵绵的模样却是如胶似漆。 冬笙笑着点头,“倒是还没有听姜煜沉提起过你们。” 小麦掩唇笑笑,“阿鱼可是早就跟我们提起你了哦,每次他说起你的时候,都花心怒放的。” “咳——”阿坤低头,示意小麦别说错了话。小麦撒娇地躲进他臂弯里,“好了好了,我说的也是实话嘛。” 冬笙看着甜蜜的两人,不由得也跟着笑,“你们两个看起来真美好。” “他们可是出了名的狗粮生产商。”清朗的男声伴随着门口风铃的声音一同从背后传来。 冬笙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姜煜沉来了。 他果然是守时,说好了10分钟到,倒是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姜煜沉穿着加厚的羽绒服,笑眯眯地站到了冬笙身侧,两人双肩并立,颇有一种登对的感觉。 小麦不由得惊呼:“太好看了,这俩人跟拍偶像剧似的。” 冬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上飞上两片红晕。 阿坤则对着姜煜沉打趣道:“怪不得你都不肯给我们看女朋友的照片,原来是想留着惊艳我们。” 冬笙越发觉得不好意思。 姜煜沉顺势牵住冬笙的手,好凉,他有些心疼地把她的手捂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然后用自己手掌的温度给她温暖。 指尖的暖意传来,冬笙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袖口,心底里升起一阵酥麻的暖流。 “啧……”阿坤笑着摇头,“我算是知道看别人秀恩爱是什么滋味了。” 姜煜沉挑眉,“你和小麦都秀了十几年了,也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吧?” 眼看着姜煜沉还要继续说,小麦赶紧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行啦行啦姜大少,别再抖搂我们的黑历史啦,我们也是要面子的。” 姜煜沉这才住了口,抿嘴一笑,“看在咱俩以前同桌的份上,不说了。” 说完他低头去看冬笙,她垂眸羞涩的样子与她平时的干练比起来有几分反差萌。 他忍不住笑,“那我们先走了。有空约饭。” “不如就这周末吧,约着一起剧本杀呗。”小麦提议道。 “笙笙你觉得呢?”姜煜沉没有答应,而是转头去问冬笙的意见。 冬笙想了想,答道:“我应该没问题。” 阿坤仰头笑:“好好好,那到时候不见不散。” ** 推开咖啡厅的大门,寒风凛冽,雪花在夜空中飘舞,如银色蝴蝶在漫天舞动。 姜煜沉侧着身子,用高大的身影为冬笙遮挡着寒风,他们靠得很近,相互之间传递的温暖在寒冷的夜晚。 熟悉的黑色路虎停在旁边,姜煜沉先把冬笙送上座位上坐稳,才又绕到另一侧上了车。 车门合上,室内的温暖瞬间将他们包裹,一种宁静而温馨的氛围弥漫开来。车窗外,雪花仍在飘舞,但此刻,他们已经在车厢内,心静如雪夜。 发动引擎的声音响起,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 车灯在雪夜中划过一道柔和的光线,照亮前行的道路。 冬笙抬眸,视线与姜煜沉情意绵绵的目光对上。 他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爱意。 “这么晚了……”她刚要开口,却被他一下子揽进怀里。 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有异性与她有这样亲密的动作。 她一时间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来应对。 姜煜沉察觉到了她的反应,但是紧紧环绕着她的臂弯却没有松开。他幻想着这一刻许多许多次,他太心疼她,每一次都要狠狠地克制住要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今夜风雪肆虐,一如他心口涌动的情意,他隐忍克制的平静之下,是惊涛骇浪的浓烈爱意。 即便是冒着将要激怒她的风险,他也终于是忍不住要与她紧紧相拥。 感受着她静谧的拥抱 饶是再不懂恋爱的人,此时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逐渐的俘获。 冬笙感觉到从两人紧贴的胸膛处迸发出阵阵的暖流,这是平生从没有过的体验。 她的大脑逐渐从云山雾罩的空白混沌里醒转过来。 这个拥抱来得太过意外,她的理智在一瞬间停摆。 只有潜意识在遵循着身体本能的抗拒。她在那一瞬间,觉得毛孔都张开了,浑身起了一层薄汗。 她抗拒异性亲密接触,几乎是儿时几年来养成的一种习惯。 但是本能的反应终于还是被心底里升起的爱意渐渐抚平。她的防备渐渐松懈,与此同时,身体也渐渐得回到放松的状态。 姜煜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虽然在相拥的瞬间,他也陷入了痴醉和迷惘。 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与人这样亲密的拥抱。紧张,冲动,勇气……许许多多的情绪裹挟着他,让他失去了思考的空间。 他只是知道,在这漫漫雪夜,他想要抱抱她,想要让她知道,他真的很爱她。 或许爱是一个很沉重的字,但是他找不到更加契合的表达。 喜欢的分量不够重,唯有爱才能将他此刻的心境描摹一二。 冬笙感觉到眼角渐渐的湿润起来。她曾经将自己包裹成一个刺猬,不给别人靠近的空间,也时时刻刻做着防备。 所以她放任着自己的冰冷,自己的孤立,即便有纷纷乱乱的流言攻击她的傲慢与清冷,她也不置一词。 她只是习惯了一个人,陷入在孤单世界里的可怜人罢了。 但是现在,有姜煜沉闯进了这个冰封的世界。他誓要温暖她冰凉刺骨的世界。 “这么冷,你不怕么?”万籁俱静中,冬笙温软潮湿的声音低低地在耳畔浮现。 她慵懒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红润的唇就那么靠在他的耳边。 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耳垂放射开来,姜煜沉喉头一紧,一种奇异的感觉环绕着周身。 他呼出一口气,勉力维持着清醒,他明白冬笙在问什么,不止是在问天气,还在问,他是否忍受得了她的距离感。 而他早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愿意陪着她一起尝试,一起把冷的变成暖的。“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不管你信不信,我选了你,不是一时的冲动。我曾经说过,这是一生的承诺。”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坚定的不带有一丝的迟疑。 即便是谎言,能够用这样的腔调说出来,也有能够震撼心灵的力量吧。 冬笙抬手,不动声色的抹去眼角垂下的一滴泪。她不是感情激烈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和知觉冲击,让她由不得自己落下一滴泪来。 她回归了隐忍克制,对于这个拥抱,她有了更多的体会。 或许这就是恋爱的滋味,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么的鼓舞人心。 她终于轻轻的勾起唇,发自内心地幸福感让她闭上眼睛,轻轻地抬起双臂,环绕在姜煜沉的后背。 姜煜沉感受着她静谧的拥抱,单方面强制的拥抱变成了两个人越来越亲昵地相拥。 体温在两人之间传递,一如爱意流动。 赵科僵直着脊背坐着,只敢悄悄从后视镜看一眼两人。 直到看到冬笙也回应了姜煜沉的拥抱,他才感觉到额头的汗散了。 不可不谓提心吊胆。 上次因为贸然提起武姝恩,回去就被姜煜沉给教育了。 说起武姝恩,赵科又觉得有些头疼。自从姜煜沉把她放进黑名单以后,她就开始了不厌其烦地给自己发消息,仿佛是那个私生粉要套明星的行程一般,天天缠着他这个司机要内部消息。 给他100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乱来啊。虽说武姝恩曾经也是姜母点头同意的相亲对象,听说两家还有点渊源,但是照着现在的情势来看,姜母明显是十分属意冬笙的。 那这个武姝恩,可就得敬而远之了。 不过听说天筑的二公子正追求武姝恩追求的紧,所谓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上次认亲宴上,那两人貌合神离的模样倒也是不得不让人八卦。 姜煜沉待人总是客气礼貌的,因着姜母的面子同意留了武姝恩的联系方式,但是武姝恩实在不是姜煜沉喜欢的类型,想着不再联系也就算了,然而武姝恩是会粘人的,一天到晚地追着姜煜沉发消息,直到他最后不留情面的拉黑,才算是清静。 赵科啧啧不已,等开出大老远才回过神来,哎,这是回老板的大house的路……他靠着路径依赖一直开车,也忘了问老板要去哪里了。 但是……他又回头瞥了一眼,拥抱的两人已经分开了,但是两人的脸都红得跟柿子似的,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这是什么纯爱戏码啊老天,赵科恨不得捶胸顿足。 此情此情他还是赶紧闭嘴吧。 于是他就特别无辜的装作毫不知情地模样继续开车,最后顺理成章地把车开进了一品云悦山庄。 这是位于大苍山脚下的园林式别墅社区,也是姜母为姜煜沉准备的私人住宅。 姜煜沉大多数时候住在姜宅或者陶院士那里,偶尔会来这边住上几天。 赵科察言观色,自作主张就把两人给拉到了这里来。 车子停在了私人庭院的车库里,赵科轻轻点亮了后座的阅读灯,瓮声道:“老板,到了。” 姜煜沉飞快一瞥,就知道是到了别院。 他嗯了一声,“你先回去吧,等我联系。” 说完他带着冬笙下车。 赵科则乖乖地把车开离了庭院。 汽车尾灯渐渐消失在大雪中。 冬笙立身于温暖的玄关处,这才后知后觉的问:“这是哪里?” 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温暖小窝 姜煜沉拉起她的手,“这是我们未来将要一起生活的地方,或者,你可以把它叫做,我们的家。” 冬笙浑身一滞。大脑飞快地反应姜煜沉说得这些话代表了什么意思。 他说这是“我们的家”。 冬笙感觉两颊发起烧来。她颇为意外地环视四周,暖白色的灯光映照着楼梯玄关处,这是车库通往别墅内部的通道。 周遭低调极简风的装潢透漏出她估量不了的价值,单单是左面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就看起来来头不小的样子。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感开始作祟。冬笙感觉心口闷闷的,她用力抽了抽被姜煜沉牵着的手,但是姜煜沉却不肯放开她。 她只好白着脸低声说道:“这是你家。” 姜煜沉听着她的语气很低落的样子,停下步子转头看她。目光里尽是鼓励,“听着,这是我们的家。我知道你现在在顾虑什么,但是所有的物质生活只是一种附加,是增加我们幸福感的催化剂,但是倘若这会让你感到有负担,那我们可以换一种让你觉得轻松自在的方式。” 说着,两个人已经沿着楼梯来到了二楼的正门处,门口的智能锁是人脸识别,姜煜沉伸手推开门。 棕褐色的门打开,室内的智能家居接收到感应,灯渐次的亮起来。 冬笙有些不自在地随着姜煜沉步入室内。 站在门口赭色的厚重的纯羊毛地毯上,冬笙迟疑了。 定制的皮质沙发、艺术性的茶几、独特设计的吊灯,无一不显现主人对品质生活的追求。整个空间体现出一种极简主义的设计理念,没有多余的繁琐装饰,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姜煜沉已经从旁边的智能鞋柜里拿了崭新的拖鞋放在她脚下。 她错愕地向后退了半步,颇为紧张。 “没事。”姜煜沉扶她坐在换鞋沙发上,然后在冬笙的惊讶和茫然中,为她换好了拖鞋。 冬笙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就到了姜煜沉的家里呢。 “你爸妈……”等到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以后,冬笙立刻红了脸。 “他们不住在这。”姜煜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摸着她的头发笑笑,“放心,这是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温暖小窝。” 可是这个小窝看起来一点都不小。冬笙心里默默想着。她还有些扭捏,毕竟是第一次只身前往一个异性的家里。 从前从没有过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况过。她觉得心跳都快起来,太阳穴也不受控制的乱跳,整个人都无所适从起来。 姜煜沉脱了外套挂在一旁,他里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羊毛衫,原是刚才出门得太着急,只批了一件最厚的羽绒服就出去了。 轻薄的毛衫,贴合他健美的身材,将他强健的线条展现得淋漓尽致。 冬笙的目光匆匆从姜煜沉身上扫过,他挺拔的身姿像一棵健硕的小树。许是平时都穿得太厚了,竟看不出他有这样好的身材。 想到这,她的脸不由得发起烧来。 姜煜沉见她红着脸不敢抬眼,不由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只好敞亮地说道:“你放心,我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 冬笙默声不语,心道那刚才不知道是谁突然就来了一个结实的拥抱呢……但是转念一想,她确实没有为此不高兴,反而是一种别样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似乎还有一些的期待和值得回味。 说起来她已经是快要奔叁的女人了。人生的前25年没有过体会过情窦初开的滋味,却在今晚火速地确定了恋爱关系,享受了人生第一个爱的拥抱。 她不禁暗暗扯了扯嘴角。恋爱就是这种感觉么?真是有点奇妙呢。 她学着姜煜沉的样子把外套挂起来。耷着眼不好意思抬头去看他。 姜煜沉稳而坚定地走近,他的心跳似乎在鼓动着一曲柔美的旋律。当他终于站在她身旁,他鼓起勇气,轻轻地从她身后揽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