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人生》 第一章.煎鱼.凉菸.戒指 她穿着绿色的围裙,用刀斜斜向右,片开一尾银色手掌般大小的鱼,鱼的身形有点椭圆,里面没有太多细刺。市场老闆说这种鱼很多肉,不过不知道名字。 她把片成两半的鱼,平放在砧板上,拿掉中间的成串骨头,随手丢在水槽里,在鱼肉内侧洒上盐,用手指涂抹均匀。 然后她看着这两片鱼,手也没有洗,便拿出流理台边放着的salem凉菸,烟盒右侧有一条绿色的条纹,她抽出一枝,摸摸牛仔裤的口袋,没有发现打火机,鱼的腥味和盐水混合的汁液,就这样抹在围裙上。 她直接点上瓦斯炉的火然后关小,凑在火旁点菸。 吸了一口,左手上的混合汁液沾在菸上,然后她转身用臀部靠着水槽边,一口一口的吸着,随意把烟灰点在水槽里。 抽一枝菸的时间有多长?够不够盐分收入鱼肉里面? 未熄的烟蒂想燃烧水槽里面那赤裸裸的鱼骨头? 她闻着那类似尸体燃烧的焦味,并且有点好奇,能燃烧多久。 一具尸骨在焚化炉,需要几千度的高温,并且也需要超过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才能最后留下一点点足够收在骨灰罈里的份量(据说太多的部份都被工作人员事先扫掉了),供亲人继续莫名的膜拜景仰。 一条连头连尾不到20公分的鱼骨头,需要烧多久? 她看着、嗅着。 很可惜,水分太多了,烟蒂的馀烬完全无法胜任燃烧骨灰的工作,很快红色的火心成了了无生趣的黑色灰烬,上升的白灰色烟,顶多只能算是正常的烟蒂会有的气味,完全没有燃烧尸体的动能。 她用水冲了半秒鐘,不必转开的水龙头,在开关的时候非常有效率,可以控制一秒之内的冲击时间。 然后把水槽里的鱼骨头放进吊在水龙头上的小型塑胶袋里,连同无力的烟蒂一起。 她用水槽旁边的肥皂,把手仔细洗乾净,用左手搓洗右手手指的缝隙,然后倒过来,再用手肘向上拨开水龙头充净,拿出掛在旁边的乾净抹布擦拭。 她很仔细的擦着手,左手拿着抹布,把右手无名指上的纯金戒指细细的擦乾,隔着抹布转动一圈,让戒指下方的水分也被释出,再擦一次。 这个戒指上面完全没有花纹,而且非常宽大,超过半公分宽,表面是弯圆突起而不是扁平的,就像是把甘蔗或是实心的水管对半切开,绕成一个环一样的形状。 戴在她修长的手指上,非常的突兀。让她的手看起来更加细瘦,这是比较起来如此,她的手并不是骨瘦如柴的,虽然因为戒指的关係,很容易有这种联想。 砧板还有个空间,她拿出老薑,把鱼放在右边,在空位上切那块已经洗乾净的薑。薑心是金黄色的还保有水分、非常新鲜,外皮则像是长了鳞片一样的褐色纸张,就这样皱巴巴的贴在薑的外表。 她把刀靠紧右手中指的第一个关节,然后把薑切成片,右手轻轻一按,把薑片斜斜按平,刀片再紧靠着右手中指,快速地切成细丝。 接着拿出平底锅,她的锅子很特别,特别的重、也特别的白,底部的宽广快要可以做一张大披萨,不过稍小一点。 这个锅子必须冷锅热油,她倒进黄澄澄的沙拉油,左手拿着刀右手扶着薑丝,就这样把薑丝从砧板上捧进锅子里,然后点上火。 火苗不能太大,薑里的水分会扰乱温度,她等着油热,左手试着拿起鱼肉,在砧板上用手指掂着鱼肉的重量。 直到闻到锅子里油热的香气,左手手指便灵巧地捻起一片鱼肉,平放进锅里,然后再放下一片,排整齐。 火苗只能约米粒大小。 她盖上锅盖,再点一枝菸,仍然没有洗手。 吸一口、吐一口、再吸一口、再吐一口...... 第二章.骨盆腔.裤袜.脂肪 他看着那女人着衣,她非常的瘦,瘦到大腿上方支撑骨盆腔的髖骨非常的明显,在这个部位,感觉很像飢饿的非洲难民,只是她的肤色相当的白皙,跟非洲的人种有很大的差异,但除此之外,骨盆腔的感觉却非常的落魄。 她坐在镜前的凳子,把底裤套进左脚然后是右脚,站起来往上拉,覆盖住整个下体。 刚才他并没有注意她的底裤是什么顏色的,只知道顏色很淡。 那底裤是粉紫色的,女人都喜欢这种顏色吗?他想。 那底裤上面有复杂的雷丝花纹,当她穿上之后,骨骼和底裤之间的关联却不错,刚刚好让突出的骨头在大腿根部的地方,从底裤的腿洞口露出来,就像是特地这样雕刻的艺术品一样。 所以过瘦的女人,非常需要穿上衣服? 但以这样瘦的女人来说,她的乳房则显得过份雄伟了,不知道是不是做过手术,但他也不以为意,起码没有不良触感。 这样的身材或许是女人梦寐以求的理想,但他似乎还是觉得女人不需要过瘦,起码有一些饱满的臀部是必要的,那会让人有点放荡的联想,即使有一些松弛也没关係。 关于乳房,『大』确实是性感的象徵,但是掛在她身上却又不太协调,总觉得她会不容易平衡身体吧! 当然这些和性交都没什么关係,一点都不影响。 她穿上应该超过f尺码的胸罩,也是淡紫色的,应该是跟内裤同一个形式的形成一个遥遥相望的套装,隔着的是那凹陷的腹部。 她坐回床沿准备穿上肤色的裤袜,背对着他,但就坐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有一刻,他想再搓揉她那大而无当的胸脯,也许不需要解开胸罩甚至也不需要脱下底裤,但必须让她穿到一半的裤袜,就这样掛在小腿上。 但想起她臀部缺乏脂肪的触感,他便打消了念头。 脂肪这件事情是有其必要性的。 五花肉和纯瘦肉的咀嚼感,或是鸡胸肉与鸡腿肉的咀嚼感,就是完完全全不相同的事情。 那些细碎的油花,只要不过份油腻,在润滑口腔的效果上非常显着。 女人肌肤的触感与男人的差异,就在那油脂与肌肉分佈的细微差别上。 男人抚触女人的肌肤,便是为了享受那细緻的脂肪分佈,以及没有俅结的肌肉称底的柔细,但若是缺乏脂肪的支撑,没有抓握上的饱满,那產生遐想的刺激就远远地少了很多。 她穿上第二隻裤袜,和刚才那隻一样,拉到大腿的上缘。 然后从上方套上披在床尾的黑色套装,这种像西装布料的挺立套装,看起来非常专业,那件背心裙子剪裁合身,更拉长了她的身形,有点像一尾黑色的鰻鱼。 然后再套上西装短外套。 拿起她的公事包,她说:『我先回办公室了!』 他不置可否,点上床头柜上的sevenstar香烟,灰白色的包装,不太够浓的味道,就像这一场午后的性爱一样。 第三章.自慰 她刚洗过澡从浴室出来,一丝不掛,直接坐在床上。 她的双腿收在胸前,双手从外侧搂住双腿。 她看着手上的黄金戒指。 她的手指细,戴在手上时,戒指开口交叠的区域很宽,她拿下戒指,把开口放到最宽,这个戒指的圆圈大约可以有一个五十元硬币那么大。 她举高这个圆圈,无论如何,这个圆圈一定会有个破洞,这是大多数纯金戒指必须的作法。 她用这个圆圈看自己的房间,看放衣服的黑色衣橱,上面那个银色的方形门把,在灯光下產生的金属光泽。 她看着正前方床尾墙壁上的平面电视,完全黑暗而空洞的顏色,下方的dvd播放机闪着蓝绿色的时间02:03,就从这个圆圈里可以看见时间一秒一秒的闪过,一明一灭。 她看着浴室的门,再看右边一些,一整排的矮柜,一样是黑色的柜体,亮着森冷的银色手把,连接到一个她右手边落地的大化妆镜。 然后看着这张kingsize的双人床,床罩是淡紫色滚着美丽的雷丝边,两个枕头也是一样的花色。 接着她用这个被扩大的圆圈,套在她的阴蒂上,那种冰冷的触感,刺激着她。 左手中指的抚触让她的性慾胀满,但她不出声音,她的声音早就已经从她的身体里被拿走了。 即将高潮的片刻,她一把抓起戒指,愤恨地往房间门口丢去。 戒指撞击到木门上,咖啡色的木门贴皮,很明显的被敲出了一个米色的小洞,露出里面的密集板材料。 戒指掉到地上,发出鏗鏗的声音,然后滚到电视机前的地板上转圈。 她张开嘴狂叫,没有声音的叫着。 然后转身用右手抱着一个枕头,左手奋力的撕扯上面的雷丝边,她很用力,马上就撕下了一段,接着她握着那一段尽力的拉扯。 但这名贵的床组有相当扎实的车工,她再使劲拉时,车着的部份很难拉断,她的手被断掉的缝线割伤了,就这样流起血来。 她看着这血滴在床上,用右手笨拙的拿出床头柜上烟盒里的一根菸,点了好几次火才着,继续坐在床上。 一边抽菸,一边等血停下来,还没停的时候,就这样滴在床上。 浅紫色的床罩,染了一块鲜红的图案。 第四章.老人.床单.绞肉机 老人是个名符其实的老人,看起来有八十岁,全白的三分头,后脑杓的地方因为长期卧床,完全贴在头皮上,头顶上则还有一些头发是站立着的。 脸上的皱纹因为快速的变瘦,增加了非常多条,整张脸像是没有充气的袋子,就这样掛在颅骨上。 不需要太靠近,就可以闻到混着汗水、尿液的气味,不能下床走动的老人,血液循环很差,整天都觉得冷,但就窝在被子里出汗。 每次换洗床被是一件大事情,尤其是床单。 她坚持至少一週必须更换一次,那是她唯一能让老人觉得自己有被尊重的方法,其馀的灌食、便溺,完全是没有尊严的折磨,对她自己也是一样。 换洗床单的时候,必须把老人挪动成侧面,将床单掀起一半,放在老人的背后,然后将老人翻身到另一个侧面,就可以抽出床单。 但要换上另一件乾净的床单时,问题比较复杂。 原则上是把掀床单的动作倒过来做,但却因为人还躺在上面,非常难把床单舖平,平稳的塞入床垫下方。 老人已经很瘦了,但她总认为她无法把床单舖平,是对老人尊严的一种侮辱,因为谁愿意睡在不平的床单上?尤其老人以往是个如此挑剔床单的老人。 以前每天,她一定必须帮起床后的老人,整理好他的床单,叠好他的被子。 而现在她的左手还缠着绷带,无法用力。 她的左手受伤很深,割入掌心的线条,最后必须缝合。 她流了多少的血,居然还能自己着衣,去医院就诊。 她流了五根菸那么久的血,原本她以为血会停,她甚至没有尝试握住一条毛巾来止血。 她放低她的左手,让血慢慢的往下滴,好像用血在床单上画图一样的艺术家。 直到她觉得自己冷了,头也有些昏眩。 她直觉以为自己抽了太多的凉菸,甚至有些噁心的感觉,她应该喝点水。 于是她站起来着衣,一站起来便天旋地转,软弱地蹲在床旁喘息。 她知道事情不太对,如果要死的话,她不想光着身子,于是她再尝试站起来,动作缓慢而小心。 用右手打开衣柜,挑出深色的t恤,她现在无法用双手扣上胸罩,深色的比较不会被看见乳晕的顏色,也不怕沾到血跡。 再穿上腰身是松紧带的及膝圆裙,圆裙上印的泰国的蜡染图案,裙摆有一圈黑色,大约五公分宽。 她没有选择先穿上内裤,因为如果她在穿上外裙之前就倒下去的话,那仍然太不端庄。 但安全穿好了裙子,她再试图穿上内裤,却实在是没有力气了,现在左手的伤口因为她站起来的关係,随着心跳如同徒手拿着扁鑽,鑽入她的掌心一般的疼痛。 她打电话叫了计程车。如果更爱自己一点,她应该叫的是救护车,但她没有。 计程车按约定的6分鐘到家门口,她用右手和嘴,把毛巾在左手上打了一个结,扶着墙壁,慢慢走向电梯。 电梯下降了八层楼,她再扶着墙走出门口。 其他就交给司机了「医院」她说。 她并没有昏过去,只是没有力气,并且感觉非常寒冷。 车子开得很快,她开始看见许多画面。 她站在肉摊前面,选了一块带点油花的后腿肉,老闆娘把肉放进绞肉机,塑胶袋放在出口接着,切成块状的肉块,经过绞肉机变成红红白白的肉泥,掉进袋子里。 她也站在绞肉机上方,跌进绞肉机里面,就像平克.佛洛伊德(pinkfloyd)的wedon'tneednoeducation一曲,mv的画面一样。 出口那边出现的会是什么顏色的肉泥? 她想一开始会是粉紫色的,然后就会是鲜红色像血的顏色,最后可能就是黑色的了,像她的裙摆一样的黑,像她的头发一样的黑。 她听见那歌声 allinall,it'sjustanotherbrickinthewall…… 第五章.照片.英文 他扶起办公室的桌前的那张照片,原本背面朝上。 里面的她笑容灿烂,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上半身是粉紫色的衬衫,釦子打开到锁骨下方那一颗,合身的剪裁,显现出身材的玲瓏。 下半身是黑色牛仔裤,左手插在腰上,微微向着左前方的拍摄角度。 头发又直又黑又亮,长度在肩膀下方左右,在脖子的地方自然的往外弯曲,但没有乱翘。 他看着电脑萤幕里面的电邮信件,一封一封处理回覆,用英文。 英文是一种国际语言,是跨国企业的标准沟通用语,哪怕只是跨了台湾海峡。 但因为客户群大多是欧美公司,信件往来便习惯使用英文,于是公司内部所有员工也开始以英文名字互称,所有的人都开始失去了本姓。 「我姓陈,叫我brian就好!」 『我姓张,vivian!』 用英文写email代表的是学位的高就,代表的是吃得开,还有混得不错。 讲话可以整句流利的英文,代表的是曾经留学吃过洋墨水,甚至说不定是abc,那简直就是只比白人低一级的地位了。 再不然,也一定要在话里面穿插几个英文术语的词汇,充分显示受过的训练中,专业术语完全是不方便翻译成中文的习惯。 习惯,有时候会连桌子椅子都要讲英文,因此完全跟专业没有什么关係。 然后,英文会攻佔连接词,再佔有转换语气的片刻。 then~~ ~~and~~ however! whatever! whenever~ 于是那么一个中不中、西不西的沟通模式便成为标准的公司文化。 美其名是,客户看不懂中文,但事实上是,为了每封信都必须用英文,电脑必须多开几个视窗。 一个必须查对方来信中的生字,甚至有些人需要翻译软体整个英翻中。 然后再用中翻英的方式,选择想用的词汇中听起来最有学问的组合。 inthismoment <------- inthissituation <------ inthiscircumstance 终于满意一点,因为这个字拼起来最长,音节也很复杂,听起来非常有学问。 中国人的超时工作,跟这种英文滥用的状态非常有关係。 英文不好的人便是次等公民。 不能直接面对客户,不能直接面对国际同事(跨国企业常有的现象--请外国人来当主管或是重要职位,因为大概外国人的训练总是比较优良),不能赋予较有挑战性的职位。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领有较高的薪水。 这种人自己心里也非常甘之如飴,因为自己英文不好,非常值得就领少一点薪水过日子,这是应该的。 他看着这封email里面的鱉脚英文,很想把那个brian叫进来毒打一顿,你他妈的果然是个拼错的"brain". 照片里的她,笑容依然那样灿烂。 敲门的声音,门打开走进一位高挑纤细的女性,随手把门关上。 她婀娜多姿的走到他身旁,他伸手把照片盖下,她含笑坐在他的大腿上,大腿有一点痛他觉得。 女人没有穿着短外套,就像一尾黑鰻鱼一样,在他的腿上扭动着,大腿真的会痛,他皱了一下眉。 她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胸部上,他没忘记那雄伟的器官,他记得那种触感,本来感觉是会不错,如果他的大腿不是那么痛的话。 于是他收回手,把她拉起来「在办公室不要这样!」他说。 女人有点害羞,但却也没有真的在意,吻了一下他的脸,深吸一口气,便又像黑鰻鱼一样扭着身子,打开门走出去。 他把照片翻开,里面的她,笑容可鞠,没有一点更改,就是这样甜甜的笑着,粉紫色的衬衫胸口釦子像快要蹦开了一样,左手插在腰上,右手却伸进了衬衫里面。 他双手敲了一下桌子「妈的!」 第六章.医院.烤鸭.冷感 她其实算是昏倒了!到了医院以后,计程车司机快吓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急诊室大叫。 检伤站马上联络医生,推床的勤务人员火速推来活动病床,把她推进急诊室。 她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停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那一层迷离的过度阶段休息。 一位年轻的医生几乎是跑步过来到她的床前,马上开始检查她的症状。 手上血染溼透的毛巾当然是很醒目,但因为她看起来是没有意识的,医生马上开始检查有没有其他的伤害。 她的小腿上也有血跡,会不会是性虐待或是强暴的案例,医生马上交待保全不能让计程车司机离开。 医生掀开她的裙子,发现大腿上也有血跡,于是再翻开高一些检查。 一瞬间,女性的下体就这样在他的眼前呈现,他下意识先盖上裙子,但又想起可能是性虐待的案例,马上请身旁的护士做证人,他们必须检查有没有其他出血或受伤的位置。 她发出声音「是......手......」 『你不要怕,我们在帮你检查有没有其他伤害,这样你在法庭上会有足够的证据。』 「是......手......」 当然并没有性虐待的事情发生,如果有,受害人也是那只黄金戒指罢了。 确定没有其他的伤害,纯粹就是左手的割伤,医生便接着处理后续的事宜。 可怜的司机,直到她比较清醒之后,才离开了医院,去清洗他车上的血跡。 包着纱布的左手,里面还有针针缝线未拆,并且往后还需要做张握训练,以免抓握能力受损。 她看着烤鸭店里的助理师父片着那烤鸭。 他的左手带着麻布手套,把烤鸭的两隻后腿往后摺,露出鸭子胸腹饱满的肌肉。 右手持刀,片下那连皮带肉的肉片,她心想,他的功夫不够道地,如果她自己来片,她可以起码一边各多片下五片那么多,每一片的厚薄会更均匀,排在盘子里也会更美观。 烤鸭是一种传统的美食,从养鸭开始就讲究的事情。 填鸭更是一种技术,让鸭在待宰之前达到油脂与肌肉的最佳比例。 烤的时候也是功夫,放血、拔毛、填入独门香料,更有甚者,必定挑选特殊的柴薪,因为烟这种自然现象,是带有热度以及独特的气味的,那些香气会使得烤鸭的外皮甜度提昇,跟现在这种用瓦斯炉火烤出来的完全不同。 而烤鸭的口感当然是火侯的控制,如何能使外皮收乾吃起来脆甜,不是淋滚水再涂上糖汁……这些繁复手续就能做到,那是温度和时间的黄金搭配。 片下来的肉片,每一片都必须连着一点皮,大约0.5公分宽,而肉片则需薄至0.2-3公分,再薄便没有嚼劲并且会破碎,太厚,就不能每一口融着鸭皮的油脂和鸭肉的鲜甜同时入味。 因此刀必须斜上一个角度,才能把一隻鸭子多片下几片,而每一片看起来都会更大,那个师父的刀,不够倾斜。 她还是觉得他片得太厚了,那样不叫『片』叫『块』,而要『肉块』的时候,要用『切』或『剁』的。 那师父把他『片』完的鸭架,用磨利的的刀从腹部的骨头处划成两半,然后剁成了稍微带点肉屑的骨块。 「要不要辣?」师父问。 『要!』她说。 师父把骨块丢进用许多的葱薑蒜起的油锅,再放进一大堆的辣椒,快炒一下,鸭子是熟的,不需要炒太久,只是过个味道。 起锅前丢入整把的九层塔,翻炒之后装袋。 她用右手拎着一盘片得不满意的烤鸭片,还有一袋辣死人的肉块离开。 他这个月回家,请了几个国外留学时的朋友到家里作客。 桌上的主菜是烤鸭,还有几盘青菜,她的左手受伤了,不能料理得更丰盛,斟酒招呼却都没有少。 他喝得半醉了,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美丽。 送走了朋友,他回到房间,看见kingsize的大床上,铺着纯白的床单,很不习惯。 太白了,样式也太过简单,就是一块白色的布,裹住了那张弹簧床垫罢了。 她的左手裹着绷带,和床单一样白,他细心而多情的吻着她的绷带。 脱下她的衣服与她分享体温,前戏部份是完美的,她是个柔和如水的女人。 但只要真的开始做爱,就像以前一样,她没有说不,却也没有反应,没有声音,也没有欢愉。 他却很满意,手上的触感以及所有全部其他的感官,他都很满意,唯一的缺憾就是她的冷感。 最后他只能放弃想要取悦她的意图,就让自己一逞兽慾吧! 完事之后,她有种噁心的表情。 「不舒服?」他问。 『抽太多凉菸!』她说。 「那就少抽点。」 『你管好你自己。』她站起来着衣。 直接从上方套下一件连身淡紫色裙子,没有穿上胸罩,内裤才穿进一隻脚,他便再把她压在床上,重新进入她。 但她一样,没有说不,也没有反应。 第七章.左撇子.萝卜 她回到门诊拆线,在诊间门口等着根本不会动的灯号,幸好已经请了人照顾老人,否则这些等待的时间,对她的折磨会更可怕。 终于进到诊间,前面还有一位看诊的病患,医生的眼睛却在看她。 有一个礼拜还是十天了,他很想查一下她的病歷,确定上次看见她是多久之前。 他还记得她,完完全全的记得,腿上的血跡和美丽的毛发,比例匀称的双腿,即使在半失去意识的状况下,听起来仍柔和可人的声音。 他无奈的按着电脑键盘,帮患者记录着,腿间的肿胀让他不得不伸直桌下的双腿。 这名患者的问题还特别多,明明已经看过很多次,已经不需要用药了,还有什么问题好问? 他的眼角看着她,端坐在旁边的椅凳上,左手探入皮包里想拿出什么东西。 使用左手的人,每次发动左手动作的时候,左肩都会有一种特殊提高的角度,而且会不自觉的挟着左胁,就像她现在一样。 那粉紫色背心裙外露出的肩膀,稍稍抬高,左胁轻夹让左乳有更挺立的线条。 她的头发又黑又直,往右边斜倚,找着背包里的东西。 永远不要找到吧! 终于烦人的患者,在准备站起来离开的期间,又问了两三个问题,跟诊的护士小姐把话接过去。 医生示意她坐过来。 护士小姐还没回来,他翻着她的病歷,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大概是她尝试用右手写的,但后来是急诊护士帮忙填完的资料。 他回想起那天缝合伤口时的她,她失血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她原本就贫血,但缝合的时候,她的脸上完全没有痛苦的表情,当然会上一些麻药,但也没有那么轻松吧!他想。 医生戴上手套,护士小姐把纱布打开,伤口癒合得不错,今天可以拆线了。 他很轻的动作,这是外科医生一定要有的细腻,当划开患者的肚皮的时候,要能用刀尖感觉到皮肤和肌肉的层理,每一刀要能划到正确的位置与适切的深度。 而他决定在抽线之前,绝对不会让她痛一下。 仔细而细腻的剪断线结,护士小姐用嘴巴吹自己的瀏海,从没看过医生动作那么慢的。 他很满意,每一结都剪得刚刚好,完全没有拉扯到肉里的线。 护士小姐正想提醒她深呼吸,医生自己缓缓的说:「现在要把线拉出来,会有点痛,忍耐一下。」 她没有说话。 一针一针的缝线,从她的肉里被拉出来,稍微会出一点点血。 线拉过肉里的时候,会有一种被割刺或是被针插刺的痛感。 他先用食盐水溼润外表的结痂,然后稳着右手的夹子专心的拉出缝线,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她坚强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下都没有。 眉宇之间的英气和美丽的大眼睛,一点都没有闪动。 完成之后,他看着她的手,新长出来的皮肉那粉嫩的顏色,上面还有一些血跡,他拿起食盐水帮她冲洗乾净,护士站在旁边等着接手,但他自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坐回电脑前面,他再翻开她的病歷,看见婚姻状态的两个格子是空白的,没有勾选已婚也没有勾选未婚。 仔细交待坐回座位的她,活动抓握能力的注意事项,然后再约了回诊的时间。 护士小姐狐疑的看着他,『这还需要回诊吗?』的表情,于是他以术语表示对动作恢復的復健状态隐忧,护士小姐按照指示办理,完成预约。 她微微向前倾身细细的说了声「谢谢」,头发自然的往前甩动,然后再回復到正常的发型,他几乎闻得到她头发上的甜甜香气,他再次伸直了双腿。 她把复诊单放进包包里,离开了诊间。 他拿出一张便条纸,抄下她的电话,放进医师白袍里面衬衫的胸前口袋。 她看着手上的菜刀,她尝试着握紧放松握紧放松,还有点痛,最近都不能剁开食材,只能轻轻的切。 她想试试看还记不记得这些动作,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灵巧的使刀。 拿出袋子里的白萝卜,她直接用刀,在表面上平划一圈,削断了表皮,露出萝卜里面透明的白色。 右手握好萝卜,左手的刀平平的贴着,往右开始运动,右手和刀之间施力的平衡和运动的速度,决定了片下来的萝卜能够多薄,这种刀工跟用其他工具能削出来的薄度完全不同。 这是一间好的日式料理店必备的刀工水准,否则他们的生鱼片上桌时,会完全失去了那不可得的艺术性。 但,她削断了! 她居然把萝卜削断了! 起码十年以上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她把右手上的萝卜丢进水槽里,不锈钢水槽发出哐噹声响,然后是萝卜滚动的咕噥,像是水管里挤过一隻大老鼠一样的闷哼。 她放下刀子,看着自己的左手叹气。 右手拿出旁边的香菸,抽吧! 不然呢? 第八章.Kick-off.角色 他正准备叫手下的pm召开新品pw-1k21r的kick-offmeeting,发着email,仔细思考pm联络的每位必须列席的相关人员合适与否。 从设计端的研发人员,到外观设计的行销单位,再到生產单位的工程与物料控管人员,全都必须列席。 正在考虑新案应该请哪一位rd负责时,他打电话给rd主管mark,问他那个rd合不合适,三脚猫的都应该换血了。 同时收到brian的email,里面说着另一个產品evt阶段(工程样品验证阶段)应该完成了,核心技术已经确定工作正常,可以如期开那个產品的evtclosemeeting。 这么简单的事情,这封email却花了他异常久的时间,他火上来了,叫外面的黑鰻鱼vivian小姐(虽然她今天穿红色)把brian叫来. 「协理!您找我?」brian恭敬地问。 『嗯!』 「请问有什么事情交待?」 『你的英文是在哪学的?』 「啊?报告协理,学校学的。」 『你给我去上点英文课,要不然以后你给我的信,就写中文,三个月试用期过之前,我要再考一次你的英文,如果没有进步,就麻烦你捲舖盖走人。』他一口气说完『去吧!』把人赶出去了。 brian一边鞠躬一边退出他的办公室。 拿出一枝菸点上吸了一口『妈的!什么鸟地方!连枝像样的菸都没有!』他又随手捻熄了菸。 男人会想家吗? 每个月只能回家一次,待一个星期,有时候更少,如果案子太多、进度太挤、客诉问题又复杂的时候。 家里永远是乾净整洁,桌上永远会有热腾腾丰盛的菜餚,她永远看起来美丽可人,里间床上的老人也乾乾净净,一个褥疮都没有。 很想带着她一起生活,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总是很舒适,无论做什么,就算是完全冷感的性爱,也非常有意思。 那种冷淡,虽说是冰山一样的严峻,却没有拒绝在里面,应该没有吧! 于是他认为他有个角色。 每个人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角色。 有的重要有的不重要。 有的很有特色,有的就是个阿猫阿狗。 他知道他对她来说,绝不是个阿猫阿狗,而且是个重要角色,是个会让她甘心的守着一个家,照顾他的父亲,烧着拿手好菜的人。 他不是请不起佣人,当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而后来他担心她没有事情做。 这种担心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像她这样年轻貌美的女性,间起来,会发生什么事? 连外面那个鰻鱼小姐都管不好自己,远在天边的男人,又管得了谁? 她在他的心里又是什么角色? 他要买鑽戒给她的时候,她说不要,只选了两个纯金戒指。 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就是个半圆形的光面戒指。 她希望两人一人戴一只,戴在无名指上,左手右手都可以。 他笑笑的结了帐,戴了几天,上飞机前就放在房间抽屉里。 角色是很重要的事情,如果所有人的角色都错乱的时候,世界就真的乱了。 如果brian当协理,他得当他的手下的话;如果vivian在他家里照顾老人,左撇子和她的菜刀在他的身边的话;如果躺在床上的是自己而不是老人的话...... 很多事情就都乱了! 但是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就必须背负着不同的角色背景。 当协理的人,需要看管一整个產品的生涯,一整个。 从人到事,从管理到製程,甚至所有相关的市场,背负宽广的责任,也拥有相当的权力。 成就感和压力是一体的两面,想要表现得很杰出,想要成功,想要很多东西,想要到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这就是他的角色背景。 假如他今天站在剧场的舞台上,成为男主角身边的不知第几配角,整场戏只有一句台词,其他时间都在场景旁边走动也罢,他的背景依然是这样贴在他的肩后。 而她这个角色在他心里则有一个很特别的地位,她的衣柜里有超过半柜以上淡紫色的衣服,那顏色搭配她的肌肤就是非常的合适,偏蓝一点的紫色,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有些透明,偏红一点的紫色则增加脸色的红润。 圆翘的臀部非常适合紧身的牛仔裤,从不烫捲的直发,一年四季披在肩上,转身的时候会有一阵香甜的气味飘散。 这是一个他会想要放在家里的女人,一定要,这样的女人,佔有心里最柔软的一个位置,她扮演着第一女主角的角色,他是这样想的。至于一齣戏要几个女配角,那是看戏唱得多大来决定。 什么时候开始? 那是她第一次为他下厨。 她带着一袋一袋的食材,进到他家的厨房,穿着围裙,在砧板、水槽和瓦斯炉前舞蹈。 左手上的菜刀像是她手臂的延伸,她可以用刀卸下整隻鸡的骨头,可以把五花肉片得又大又薄,可以把蒜头切得像粉末一般细腻,薑丝比起发丝也粗不了多少,厨房传出菜刀与砧板的美妙歌声。 他站在旁边看着她做菜,在厨房里旋转,他点着菸,她偶尔踱过来抽一口,深深吸入肺里,从鼻子送出菸来,眼睛张开的时候,看起来有点昏眩,他的菸太浓了。 端上桌的菜餚都是餐厅水准,如艺术品般的排盘,上桌的时候全是应有的温度。 鲜嫩多汁的去骨红烧鸡肉、铺在烫熟的高丽菜上的蒜泥白肉、熟透但鲜绿的蠔油芥兰、香气扑鼻的麻油薑丝川七、另外是鲜香的蛤仔汤。 简单的家常菜,吃起来却是道道地地的色香味俱全,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第九章.好.不好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医生问。 『......』她吸着salem没回答。 「你结婚了吗?」他再问。 『......』她还是没回答。 「那你会不会不喜欢这样?」 『不会啊!』这个问题倒是回答得很爽朗。 「那就好。」 他抓起她的左手,打开看她的掌心,他笑了「幸好我的手艺不错。」 『谢谢!』 「谢什么?」 『不知道!』 「活动还自如吗?」 『不太行!』 「怎样不行?」 『薑丝都切得跟薑块一样粗,完全没了手劲。』 「不会吧!伤口没有很深啊!」 『不知道!』 「你很会做菜喔!」 『会!』 「有机会会做给我吃吗?」 『不要!』 「喔!」他有点难过。 她站起来穿衣服,双手在身后扣上胸罩的绊扣,她想起来还没拆线之前,根本无法这样做,很多天都不能穿胸罩呢! 穿上底裤。 「要走了吗?」医生问。 『随便哪!』继续穿上她淡紫色的衬衫,再穿上黑色的紧身牛仔裤,好像一隻白天鹅穿上黑天鹅的衣服。 他站起来,站在她的身边,比她高半个头。 「不急着要走,让我再试一次?」 『......』 「为什么不回答?」 『......』 「说『好』或是『不好』啊!」他要她回答。 『......』 「你要说啊!」 『为什么?』 「因为你可以说『不』啊!」 『有差吗?』 「有啊!」 『差别在哪里?』 「差别在如果你说『好』,我没强迫你,如果你说『不好』,却又没有抗拒,那是我成功的打动了你,所以你要回答呀!」 『那还是没有差别。』不过她笑了。 医生开始『试』了! 她想着用一把长形的尖刀,在胡萝卜上雕刻出一朵玫瑰花。 尖刀的长端是细而尖的,在划开长条的线条时,非常好用。 而靠近刀柄处的刀刃,则是雕刻时的施力的重点部位,要刻得深或浅,是决定在这个三角部位刻入时的力道。 当然,脑子里必须先看见雕刻的蓝图,要看得见胡萝卜里的玫瑰花。 如果外表的花瓣刻得很细腻,不代表这朵花会刻得成功,因为刻花心的时候,非常容易切穿了外面刻好的部份。 唯有从一开始就小心翼翼,专注到最后一刻,才能做到最完美的演出。 在盘子的旁边,放上一朵橘红色的玫瑰花。 这个医生很奇怪,好像把她当成一个雕塑品一样。 全身上下的检查着她。 她在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朵美丽的玫瑰花,有没有失手的刀工,有没有少了一个花瓣之类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些什么,不过在他进入之后,她又开始想起如何用冬瓜外皮雕出龙的花纹的事情。 龙的花纹她不喜欢,其实也不喜欢玫瑰花,但总之,用刀子可以做些什么事情,对她来说就是很要紧。 要在冬瓜的外皮雕刻一点都不难,只需要两层的顏色就可以,而冬瓜的皮其实很厚,失手的机率不大,难的是构图。 构图本身就是件非常需要想像力的事情,如果没有能够在脑中看见成品的图像,想要凑巧完成一幅美丽的图案,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里,有点被打断。 她看一下他,不知为什么他停顿着。 「你在想什么?」他问。 『......』问这干麻?你做你的就好了,管我!她想这样回答,但她没有。 「说呀!」 『想着有关雕刻的事情。』反正也不会再见面,说了也无妨吧!她想。 「是吗?说说看那雕刻的事情。」 『现在?』 「是啊!」 『……如果没有能在雕刻之前,看见龙的花纹是雕不出来的。必须把那龙的图像,在脑子里浮贴在冬瓜的外皮上。』她不急不徐的讲着。 『刚开始,有的学徒会真的把草稿贴在上面雕,但纸没有那么容易割,尤其是湿了以后,何况有可能笔的顏色会染了冬瓜,那就完全失败了。』他开始动起来,这样很好。 「难道练习的时候,不能画在上面吗?」他问。 『当然可以,但过一阵子还是必须画在脑子里。』 『所以有的学徒把图案放在旁边,一边看一边雕刻。但这样还是离一个完美的作品很遥远,因为每一刀要花的时间太久了,雕好的冬瓜皮,香气已经渗透出来,上桌时就没有刺激味觉的功效。』 『能够把图像放在心里,浮贴在冬瓜外皮上,就这样随着图画下刀,然后流线的旋转刀锋,这样才能成功。』 「继续说,不要停!」他感觉起来还挺兴奋的。 『这个就说得差不多了。』 「你会雕吗?」 『会!』 「你学了多久?」 『一辈子了!』 「还会雕什么?」 『我曾经用大黄瓜做了一朵花!』 「说说看。」他继续着动作,她的思考也转动了起来。 『那朵花的特别,是在刀工的细度上,那是每天练习而来的控制力。每一片都非常非常的薄,而且都没有切断,切了一圈之后,用刀旋转一个角度,一片叠着一片,但是会立体起来。没有其他人做过的花样,不过我现在也不知道还能做到吗?现在很少练习,有点......啊!』不知为什么她叫了一声。 「继续说呀!」医生的呼吸已经很急促了。 『我很想再做做看,是不是能再切出那样美丽的一朵花......』 接着,她的脑子里看到的是满坑满谷的花,全都是她用大黄瓜切出来的,她躺在那些花上,瓜的香气扑鼻,清香鲜甜的气味。 她开心的躺在上面深呼吸,身体全沾上黄瓜的汁液。 突然发现那画面里医生也躺在旁边,她居然高潮了! 她发现自己被那些花掩埋起来,快乐的在里头呼吸着。 「继续说呀!」医生笑着问她。 第十章.已婚?未婚? 她站在流理台前,用磨刀石磨着手上的菜刀,这把菜刀满瘦长的,像单帆帆船的帆一样的形状。 她撒了一点水在上面,左手握着刀柄,右手按着接近刀尖的部位,在磨刀石上来回磨着。 然后拿高,看着刀锋,观察锋线的整齐度,如果中间有不流线的厚薄变化或细小的弯曲,都会影响刀子的锋利。 来回做了几次,终于满意了。 接着,她用左手持刀,帮右手切指甲。 刀子稍微平压着指尖,快速的顺着指尖的弧度削过去,很快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都削好了,大拇指的硬度比较不同,角度也不相同,她把右手改成竖起大拇指的『好棒』姿势,稍微用一点力气削过去。 她张开右手的手背,看着她削过的指甲,非常满意。 不过她无法用右手帮左手切指甲,只能借助指甲刀,右手笨拙的压按,左手就这样被剪成坑坑巴巴的样子,打开左手看,非常不满意。 因此她常常会想,很会做事的手,都是服务了另一隻手,自己只能丑丑的工作着。 她用刀子在砧板的正中央划了一条线,左边摆了一颗蕃茄,右边也摆了一颗。 她想,如果闭上眼睛把刀子射出去,击中左边的蕃茄,她就算自己已婚,击中右边的蕃茄,就算自己未婚。 这样的打算非常有道理,因为她完全无法决定自己到底是已婚还是未婚。 假如算她已婚,她的先生在哪里? 在别的女人的怀里? 又或是,那放在抽屉里的戒指,为什么没有套住他的无名指? 而她又为什么要去医生的那里,明明是个很明显的求欢电话。 假如算她未婚,她为什么住在那个房子里? 为什么照顾着他的父亲,虽说幸好现在有别人在照顾。 为什么他每个月要给她钱? 为什么她要为他持家、烧饭还有做爱? 婚姻的证据在哪里? 法律上是要有登记才算数的? 那有登记的就算夫妻了吗? 看样子那她还不算已婚。 但她喜欢煮菜给他吃,喜欢他看她做菜,跟他做爱没有感觉不会高潮也不会不喜欢。 知道他瞒着她有其他的女人,心里很痛,比手心被线割伤还痛,比不上麻药缝手心还痛(虽然其实有上麻药),也比拆线痛。 这样算不算已婚? 她帮他照顾着老人,尽心尽力的,只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只为了一个月他回来一次,看到老父乾净清爽受到照顾。 这样是不是已婚? 已婚的人,会不会这样做? 他吻着她的绷带,眼神流露出关爱,她会暂时忘记他的背叛,这样是不是已婚? 为了报復他,故意答应医生的邀约,如果可以让他跟她一样的心痛,她或许可以平復心里的那份失衡的拉扯,这样是不是已婚? 已婚的人,怎么处理男人背叛? 已婚的人,怎么处理女人爬墙? 她还是无法选择自己算是已婚还是未婚,虽然很明白,她是未婚的人带着已婚的心态,守着一份寂寞而且无奈地生活着,再忍受着对方的背叛。 然而,这一切,在她自己出轨之后,全都乱了! 角色互换的时候,宇宙会大乱。 男主角穿着女主角的戏服,女主角说了男主角的台词,或是灯光打在不重要的角色身上,整个舞台的焦点跑去角落一株不需要被重视的盆栽上,整个戏都乱了! 她闭上眼睛,掷出刀子,很准! 她完全抓得到自己与砧板的距离,不只是刀子,连带砧板都是她手臂延伸出的一部分。 她距离刀子,有两公尺远。 刀子立在砧板的正中央,她划的那条中间线的位置上,轻轻的抖动着刀身,发出无声的振动,或许并不是真的无声的,只是太高频听不见而已。 但那立着的刀子,却嘲笑着她。 『你!还是无法选择!』 第十一章.剃刀.信任 她穿着淡紫色的洋装,挺立没有伸缩性的棉质布料剪裁而成的,正前方是一整排的釦子,从胸口到裙摆,裙子超过膝盖一点点。 无袖但贴身的剪裁,显示胸部与腰身线条的美感,裙子过腰之后往外蓬松,更表现出臀部线条的遐想。 她走进他的公司,经过穿着黑色平胸贴身露背装的vivian,她微微点头向她笑了一下。 自顾自的走进他的办公室。 他正在读信,电脑里面堆积如山的英文信。 他头也没有抬「我说了没事不要进来。」 『......』她没搭腔,就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拿出她的凉菸点上。 他发现了! 不自觉地微笑,但又想着,那家里谁照顾?脸上的笑容又收起来。 但这一刻,他却也觉得很有趣。 宇宙好像也没有大乱哪! 而且......。 他走过来,把门锁上。 他们两个星期没见了,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换他坐下,只脱下必要的部份,让她坐在他的身上。 这是个不会叫的女人,是个没反应冷感的女人,是个在办公室的门后面『偷情』也很安全的女人。 只是『偷情』好像不是这样定义的,但某方面来说『做爱』也不是这样定义的啊! 偷情应该是在承诺的爱情之外的出轨行为,那他觉得他跟她不能算偷情。 但做爱似乎应该是双方都喜爱而享受的行为,那他觉得好像又还称不上。 她还是一样,就这样由着他,也不是不专心,就是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但今天稍有不同,是因为在办公室吗? 她好像想说什么? 于是他抬起眉毛示意她说。 「我最近有过一次高潮。」 他吓到了!吓到差点折到了自己!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胸口说不出的不舒服,但又还没有化成愤怒,所以也无法发洩出来,就这样积聚在那边。『跟谁?』 「一个医生。」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认识了医生。』 她亮出她的左手心「就帮我缝手的医生。」 『他为什么能让你高潮?』 「不知道!」 『有什么差别?』 「……他跟我说话。」 『那我现在也在跟你说话,有差别吗?』 「有一点。」 『什么差别?』 「想叫!」 他还真想听她叫哩!从来没听过。但又想起现在在办公室,很难决定,所以他没搭腔。 她也就不说话了,静静的让他在她体内运动着。 她开始想起剃刀,使用剃刀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她随身的包包就会放一枝小小的得体刀,随时都有可能在厕所里修去她不想看见的毛发。 小腿上的或是其他地方都有可能。 剃刀必须倾斜一个角度,轻轻的靠在皮肤上,顺顺的刮过皮肤,便能把过多的体毛去除。 但一般的剃刀很小,材质也不很好,用没几次就需换新了。 假如刮得太重,会把皮肤表层的角质刮下来,当刮到这些皮的时候,会挡住刀线,便无法顺利除毛。 一定要马上清理这些碎屑,才能有效果。 她还没想完有关剃刀的事情,他整个嫉妒了起来,为什么一个缝手的莫名其妙的医生,可以让她高潮? 换句话说,就是他不行,而不是她不行。 愈看她那样静静的出神模样,他就是生气,好嫉妒,火气整个不能控制起来。 他把她翻身压在下面,想把愤怒变成性爱的凌虐一样「你是我的女人,你为什么去找医生?」 『你不也上外面那个大奶妹?』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火气都没有。 她为什么知道?「她自己送上门来的,逢场作戏罢了!」他还企图辩解呢! 『所以我要去找医生啊!』 他想打她一巴掌,想告诉她「不行!我不同意!你是我的!」但他没有,他捨不得打这个女人,再怎样生气,都不想打的女人。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害怕失去她的惊恐席捲了他。 他一点都不想回到家,看不到她在厨房跳舞,用刀子和砧板奏出有趣的击乐,在炒菜锅里热出每道食物的香气。 「我好嫉妒喔......」他俯在她的胸前,「我嫉妒得后脑发麻,爱都不会做了!」 『是吗?』 「你有做菜给他吃吗?」这个很重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有!』 「那还好!」 『为什么?』 「不知道!」 『那个大奶妹不错吧!』 「差多了!」 『才怪!』 「真的!」 『狗屁!』 他好像又能恢復做爱了,缓缓动着。 『男人不是有得做就好?』她问。 「是啊!」 『那有什么分别?反正是女人就好!』 「但是我爱你啊!」 他讲出来了! 她脸红红的『那还是没有差别。』 「怎么没有?」 『爱我?你还是跟其他女人上床。』 「但是跟你上床,我最开心哪!」 『......』这算是个道理吗?她想。 她看起来有点喘。 好媚,他心里想着,好媚的样子,就像她在做菜的时候一样,好媚。 「你看起来好媚。」 她决定了,无论她有没有感觉,她现在就是要叫,而且她要叫得很大声。 假如他不让她叫,或是不让她做她等一下要做的事情,她就离开他,就算心会痛死掉,就算他父亲没有人照顾,她也不管了。 于是她开始叫,刚开始很小声,他很投入,没有惊觉,甚至更加开心起来,好像从没听过她叫哩! 她的声音很好听,细细柔柔的,像风铃一样,有叮叮噹噹亮亮的共鸣,假如她会唱歌,应该是个抒情女高音。 她想着她等一下要做的事情,那个画面真的让她兴奋,所以她叫得更高更大声。 开始叫起来,体内便愈收缩,他也跟着无法遏抑的激情着。 这音也太高了吧? 这已经是花腔女高音的极致表现? 但管他的! 她的声音传出了办公室,外面的vivian正双手交叉在胸前,气嘟嘟的摔笔。 其馀同事窃窃私语,并且传出窃窃笑声。 vivian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都认为她被甩了。 她心里也是这样觉得,在办公室,协理从来不表现任何对她的兴趣,绝对不可能发生里面正在发生的那种事情。 「左撇子!你高潮了吗?」他高潮过后俯在她身上问她。 『嗯!』她还在喘气。 「舒服吗?」 『很舒服!』 「那就好!」其实他很想问,跟医生比起来怎样,但不太敢问,怕输!毕竟自己以前从来没让她满足。 『当然还是跟自己爱的人比较好。』 他听到这个话,整个人都融化了。 不是不嫉妒,很嫉妒,很嫉妒自己不是第一个给她快乐的人。 但又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开心,这一刻,心里就是有种满足感。 她推他起身,让她站起来,而他还坐在沙发上休息。 她用桌上的面纸帮他擦拭。 接着,她拿出包包里的剃刀,用左手拿着,右手轻轻拨着他的皮肤,刀尖倾斜一个角度。 他懒懒的坐着,并不紧张。 她顺着他的皮肤,仔细地刮着过多的体毛,很轻柔,他也挺享受的。 她并不是想把他全刮掉,只是想试试看这样做会怎么样,而这件事让她异常兴奋。 这中间是有种信任关係存在的。 所谓信任这种事情非常要紧,说是人与人的关係中,最重要的一种,也不为过。 假如不能信任自己的父母或是主要照顾者会餵养自己,一个婴儿就没有办法相信自己能生存下去。 假如不能相信自己的伴侣不会伤害自己,一份亲密的两性关係就完全不能存在。 伤害的定义当然也有很多种,身体的或是心理的,情感的出轨或是肉体的偷欢,都有可能造成对方的伤害。 受了伤的关係,最难修补的就是信任。 而信任,能让人在性伴侣旁边睡得着,不用担心自己会在熟睡之后,被施以极刑,无论问题在自己或是对方身上都一样,信任关係才是维持感情的要素。 他就这样任她刮着他的阴毛,也不担心自己会受伤,也不担心她会想用什么手段报復他,因为毕竟,他们也算扯平了吧! 甚至他也不担心她把他剃光了,这个部位不需要公开亮相,不习惯一阵子说不定也就习惯了,要不然,也会长回来,没什么关係。 他反而享受着她轻轻柔柔的抚触,刀子触碰皮肤却完全不会过重,比起自己每天早上刮鬍子的手法轻多了,他有时还经常刮花了自己的脸呢! 太享受了,他闭上眼睛,这等销魂难以形容。 尤其她又坐上来了! 这次她叫的声音宏亮得像个戏剧女高音,他联想到卡门,就像那种声音,比较喉头的、比较重的声音,但是更性感一点。 『你赢了!』她说。 「为什么?」 『我不记得我这辈子对这件事情主动过。』 门外的vivian发了email给他,说先请假一个礼拜,之后再看要不要回来上班。 不过他还不知道。 第十二章.夫人 「带我去买点东西,我想做点什么给你的手下吃。」 『好啊!』 他们出了办公室,他发现vivian不见了,就请brian待命,有重要电话转到手机,不重要的就记下来。 她风姿绰约地站在他的身边,一点都不为她刚刚的叫声害羞。 如果觉得自己做了一些自己不应该做的事情,通常会后悔,但是事实上这件事情,没有到后悔的地步的话,就可能在害羞的范围内。 但如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应该做的事情,那其实就没有什么好害羞的,顶多气氛有点尷尬,但因为觉得那样对,就可以有些理直气壮的勇气。 所以她只是静静的拿出她的菸,准备走到外面时点上。 「这里没禁烟。」他说。 『那太好啦!』于是她点上自己的菸,他帮她开门,他们搭电梯下去开车。 他开到大型超市,她买了一大堆的食材和简单的工具。 回到公司,她在茶水间开始料理东西,他进办公室继续办公。 她用长形的麵包刀子,切开法国麵包,一一加热,把准备好的生菜和燻肉跟蕃茄和蛋铺好,再用刀切成小块方便食用的大小,用牙籤固定着。 调了果汁、可乐、香檳、冰块混合的自製鸡尾酒,里面还有切成小丁的水果粒,女人喝起来稍微会脸红,男人则能放轻松的程度。 再做了一大个沙拉碗的生菜沙拉,切了许多水果排盘,全部放在vivian的桌上。 叫他出来吃东西。 他一出来看见她,随手准备就是这样美丽的餐点,不自禁的吻她的脸颊。 外面的同事们笑着拍手。 「大家来吃吧!」他说。 下午四点多正是飢肠轆轆,缺乏能源的时刻。 几位比较外向的同事,就真的开始试吃了。 『夫人手艺真好。』brian说。 他笑着自豪着「当然好,我就是这样被她迷住的。」不过他没说,只是搂着她的腰。 她还在想『夫人』这个词,他没有反对这个称呼吗? 她如果是他的夫人,那她今天就算已婚了吗? 如果她已婚,那她可不可以要求跟他住在一起,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在遥远的地方等他,她想每天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胃。 她想和他说话,她想和他做爱,有没有感觉都没关係,只要他想要的时候,她都愿意。 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过着寂寞、无奈的日子,她想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她想睡在他的身旁,她想每天他出门的时候,帮他打领带、整理领子,她想用左手拿着熨斗帮他熨平每一件衬衫。 她想有空的时候,就能帮他送中餐,加班的时候,帮他送晚餐,她一定有办法准备好食物,在刚刚好的温度送进他的胃里。 她会买一套美丽的淡紫色床罩,让他舒适的在上面休息,帮他按摩,让他放松。 假如想吃什么东西,讲出来,买得到食材,她就有办法做。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笑着问她,一边还看着大家在吃东西,聊的很开心的场合。 『......』她又开始觉得自己的声音不见了,从体内整个被剥夺了。 「机票都买好了吗?」 『......』 「我叫人帮你订好机位,说不定可以升级舱等,我帮你打电话。」他笑笑的搂着她走进办公室。 一进到办公室,他把她按在门上吻她,好疼惜又好甜蜜的吻她。 「你做得真好,是我的『夫人』哪!」 『那有什么差别?』 「你让我很有面子,很开心。」 『那还是没有差别。』 「乱讲。」 他走到电话前,准备打电话给航空公司,又抬头笑着问她「什么时候要回去?」 她的眼泪滚滚而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整个被泪水淹没了。 拿着包包,她一转身就走了。 他还拿着话筒发呆,发生什么事了? 她像风一样穿了出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同事们还在吃着水果,喝着微醺的鸡尾酒。 他跟着她穿过人群,想抓住她。 「夫人怎么啦?」brian问。 真是懒得理他,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开除,不长眼的傢伙。 他在电梯前抓住她左手手臂,她低着头哭着。 他拥她入怀。 「你不要走。」 『那有什么差别?』你只是想留我一天还是一个小时,然后就要放我一个人在那里等你,她想。 「我捨不得看你这样哭。」 『那还是没有差别。』你没看到的时候,我哭就不算数了吗? 电梯来了,她甩开他的手『我今天有感觉了,我不是个不正常的女人了!』她衝进去,想把门关起来。 他的手挡着门「我从没把你当不正常,从没有。」 『那有什么差别?』 「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想说「我想待在你的身边!」但她说不出口,她要他自己开口。 她想说「我要你娶我。」但那更说不出口,求婚不是男人的责任吗? 上次她为他套上了戒指,他不愿意戴呢!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不见了,消失到肚子里面去了,然后整个肠子都纠结在一起,痛得像卡车辗过一样。 他进到电梯里,把门关起来,按了地下室车位的楼层「我把vivian辞掉,反正她今天也写了信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来上班,我请一个有年纪的或是男人来当秘书。」 『那还是没有差别。』 「我答应你,我绝不在外面乱来了,想到你跟那个医生在一起,我就要疯了!」 『......』起码有点报復的快感,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到她想听的。 他们走向车子,其实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到停车场,还要走向车子,但就莫名其妙上了车。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 『......』很想说出来,但说不出口。挤了半天,只挤得出这样的话『你希望我怎么样?』 「没有希望你怎么样啊!你很好啊!」 『那还是没有差别。』 「你不要再说这一句了。」他气了。 『我就是要说!』她也气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差别,完完全全是一模一样的没有差别,就是根本同样的结果,一点差别都没有!』 他真的举起手想打她了,但手放下来就抓着她的胸部,狠狠的握着! 很用力很用力的握着,握到她很痛,她闷哼着说:『痛!』 他放手「我就是要让你痛,让你知道我的感觉。」然后他火爆的把椅背放下,野蛮的吻她。 但这次,她又没有反应了。 她想着她一个人在家里,一个月才重复的一次步调。 起床帮老人做一切事情,现在有人做了,这个跳过去。 自己一个人看点电视、看点书、听点音乐,不太想做菜,因为没有人一起吃,最后只想买东西来切,用各种刀子切各种东西,想尽办法开发她的刀工。 她花一个早上雕了一盘胡萝卜,雕了十二生肖,排在盘子上。 吃饱太间的行为。 一个月他回来几天,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整天开心的准备餐点,到处买各种食材,然后陪他做爱。 她想,她还是只能算『陪着』他做爱吧! 她根本不是个正常的女人,她有病! 她哭了!她有病,所以他不娶她! 她有病!所以他不要她在身边陪他! 就算她再会做菜,也只适合冰冻在遥远的家里,一个月来临幸几天。 「抱歉!你不舒服吗?」没反应是她的常态,但从来也没一边哭的吧! 『你不是想要我痛吗?』 「你痛吗?」他准备退出来。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胸口『是心在痛啊!是心在痛啊!』 第十三章.医生 「你不要再哭了!这样我会捨不得你走。」他拥着她说。 她想,那她就哭死算啦! 「为什么伤心?告诉我好不好?你比较喜欢跟那个医生......」 她把他的嘴遮起来,不让他说下去『假如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可能我会开心一点。』 因为她不会想,也许她会正常的事情,也比较能甘于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等着她。 但现在,她却很难退居那个等待的位置,想到心就像用刀子在割一样,痛彻心扉,眼泪又滚滚渗出。 「真不想你走,想让你陪在我身边,但爸爸怎么办?工作怎么办?」 终于说了一句她想听的话,她好像又获得了什么力量,吻他的脸,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了『什么时候回来?』这样的话。 「不要!不给你回去!」 她笑了!觉得自己很笨,就这样一句话,居然又甘愿了起来『我会想你啊!』 「左撇子!我很喜欢跟你做爱!非常喜欢!」 『是吗?』 「就算你冷冷淡淡的,我也有些兽性的快感,之前你热情起来,我却又非常开心,所以,你别说自己不正常,我就爱你这样啊!」 『不会像死鱼一样吗?』她想着她砧板上那椭圆形的鱼,没有生气,骨头也被摘了,等着下锅的样子。 「哈哈哈!这样你很特别啊!」 『特别?』 「很特别!你从来不会假装!」 『喔~』 「现在有感觉吗?」 『啊?喔!有点忘记了!』她不好意思的说。 「真是奇葩呀!」 她留在他身边两天,这两天,她开心得不得了。 整天忙着做菜,还有给同事做点心。 她像隻美丽的花蝴蝶,在办公室穿来穿去,但她完全不打扰他的工作,只是静静的把东西放在桌上,不会走到萤幕那边去看他的电脑,也不会坐在他的腿上要跟他聊天,就是开开心心的服侍他,菸几乎都没抽。 回到宿舍,两人交叠在一起,聊天或做爱或单纯拥抱。 她有时候会有感觉,有时候跟以前差不多,但只要他想要,他想试,她就愿意陪他开发他们两之间的奇妙性爱关係。 「左撇子!我不想让你回去。」 『不要一直叫我左撇子。』 「我就喜欢这样叫你,因为你很特别。」 『是吗……』她很想留在他身边『我很想……』 「想什么?」 『......』还是说不出口,不想为难他,只能说『我会好好帮你照顾你爸爸。』 「我知道!但是,还是好捨不得。」 『能不能换回台湾工作?』说出了一点点。 「再给我几年,我把这些事情做得更好,到时候回台湾自己开公司也有人脉,总之,放弃这个机会,不知道还碰得到吗?」 『......』 成功的男人后面一定有个牺牲的女人,一般来说,这句话是说这个女人,放弃自己发光发热的机会,躲在男人的身后,帮他处理一切杂务,成就他的光和热。 但那些女人,应该是在那男人身边的吧! 有几个女人,要像她这样独守空闺呢!又有几个女人,像她一样必须服侍老人呢? 但她决定要让自己忙一点。 回到家里,她先辞退了看护,约好他回来的时候再请,平常日子就自己忙着。 不能间下来,愈间会愈慌。 这样可以把钱存下来,将来他要回台湾创业的时候,她会有钱可以帮他。 「喂~」她正在洗床单和薄被子,夹着电话接听,以为是他。 『嗨!』 她马上脸红了,是那个医生。「嗨!」 『是我。』 「我知道。」 『我很想你。』 「......」 『你又不讲话啦!』 「......」 『忙吗?』 「嗯!」 『可以约你出来吗?我在你家楼下。』 「我今天已婚。」因为其实还没真正有婚姻的承诺,无法说出自己永远已婚的说词。 『哈哈哈!有趣!那哪天你会未婚?』 「不知道!」 『我可以上来吗?』 「啊?」 『八楼吗?』 电话开始有杂音,不会吧!他上了电梯吗?谁帮他开的门。 她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先把双手上的泡泡洗乾净,然后去看看镜子,自己的仪容怎么样。 虽然觉得自己太无聊,但却也不知怎么办,八层电梯的时间,好像才吸一口气就到了,门铃应声响起。 她去开门,但开了木门,不敢打开铁门。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方便!」 『我都来了!』 「这是我男朋友家。」 『是吗?』 「嗯。」 『那他呢?』 「在大陆。」不知道为什么会告诉他,就说在上班不就好啦! 『开门,我只是带东西来给你看。』 她开了门。 请他坐在客厅。 帮他沏了茶。 「我查了许多资料,也和我同事聊过,你的状况。」他摊开手中的资料,里面看起来都是一些医学期刊或是报导之类的。 『什么意思?』 「我想我很确定你是心因性的,跟身体构造完全没关係。」 『那也没有比较好吧!』心理障碍就会比较容易解决吗? 「所以,如果你接受一些治疗,应该也可能会改善哪!」 『是吗?如果不治疗的话不会改善吗?』 「那是看你跟谁囉!你确定你不想换换男朋友吗?起码我有一半的成功率喔!」 『......』 老人发出了呻吟的声音,她先进房间帮他拍拍背,他舒服一点,医生站在门口看了一下。 她退出房间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医生问。 『他父亲。』 「你照顾他?」 她点点头。 「我的天哪!我是要说你太好了!还是应该说你太笨了!」 『大概是太笨了吧!』 「你说他没有娶你?」 她摇摇头。 「你这样不行!」 『为什么?』 「怪不得你会冷感。」 『为什么?』 「你太压抑了!负荷了超过你可以负荷的范围了!」 『是吗?』 「你知道在医院里是轮三班照顾病人的吗?」 『......』 「你知道就算住院有护士照顾,很多家属也是轮流来探望老人家的吗?」 『......』 「更何况他不是你自己的父亲,甚至也不是你的公公。」 『他有给我钱请人照顾,是我想存起来。』想存起来,以后帮助他创业,她想着又脸红了。 「我该说什么?要说你很节省?还是说你很能吃苦?」 『......』 「总之,我很羡慕他,非常非常的羡慕。」 她坐着发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里面有我的同事的电话,你看看这些资料,可以找我同事諮商看看。」他叹口气「我想你也不会留我吃饭,那我就走了。很希望能再见到你,虽然我也不知道在哪个场合,或是什么时候会有这个机会。」 说完他就往门口走。 『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还特地帮我找资料。』 「我......虽说是为了你,却也是为了我自己。」 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流露出过多的关心,她不敢再看。 「帮我打一拳那个幸运的男人。」 『我想,我也满幸运的吧!有像你这样的人关心我。』她低着头说。 「走了走了!再不走,我就要把你带走了!」 他瀟洒的关上了她的门,但她不知道,他在电梯里抓头发,生自己的气,一路飆车回家,路上狂按喇叭。 她也不知道,那天他跟别人擦撞,被警察认为酒驾,强迫他吹测量仪,折腾了老半天,虽然没有酒驾,但得赔人家的车子好几万。 她更不知道,她那种冷艷的模样,已经印在他的脑海里很久了,很想看她用左手做菜的样子,很想看她做一切事情,包括雕刻。 她翻开那些资料,里面有一张卡片。 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米白色的卡片,中间浮贴着一颗红色的心。 打开了卡片,里面是白色的 黑色签字笔瀟洒的字跡写着: 我忘不了你! 她的心狂跳着。 第十四章.威胁 「brian,你那些longleadtimecriticalparts备料了没?」他透过分机问brian,vivian没来,他也还没请新的秘书,一切只得自己来。 『啊?报告协理,我要查一下!』brian忙乱的回答。 「你五分鐘之后,带着你全部的资料到我办公室来。」掛上电话,一肚子火。 这五分鐘里,他已经又看过了超过十封以上的各单位c.c.给他的email,并马上分类好需要处理和不需处理的档案,准备后续监督。 敲门声,brian走进来。 『报告协理,资料在这边。』 「坐!备料了吗?」 brian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应该有。』 「什么叫做应该有?」 『我有发email给採购,叫他们备料啦!』 「那採购回覆的交期是什么时候?」 『这个......』 「你现在打电话问。」 『是的!』 「linda姐!brian!你帮我那个案子长交期的......对.....什么时候......喔!」 brian掛上电话,他看着他,等他自己说。 「linda说,太慢准备了,现在都还无法确定。」 他把电脑萤幕转过去给brian看『这是lindac.c.给我的信,是她提醒你这些材料应该备料了,你还是慢,发了email要备,也没有followup,有发等于没发,有备等于没备。』 「我不知道她会慢啊!」 『是你慢,不是她慢,是她先提醒你的。』 「但我不知道採购要那么久啊!」 『你没有跟她check啊!』 「可是协理,我们每天要盯的进度那么多,我手上就有六个案子,每个都要这样check的话,根本做不完。」 不然我每天是在做什么?这傢伙真的是没药救了!『你手上有六个案子是吧!要不要都交出来,转给其他pm,你回家慢慢休息,不忙!』 「协理!不用这样吧!」 『我给你很多机会了!英文也不行,做事也不行,趁现在试用期还没过,你另谋高就吧!』 「协理,不用做到这样吧!」brian原本的那种狗腿和恭敬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谋深算。 他嗅得出这种味道,他等brian自己说出来,他点上菸,等他说出他有什么筹码。 有的人,有工作能力,没有沟通能力。 有的人,没有什么效率,但是有起码的负责。 有的人,话讲得很满,事做得很普通,有时还会出包。 有的人,平常没有忙着在做事,想办法在公司里混着不做事,但就懂得生存之道,懂得找到能让他继续打混下去的饭票。 brian现在就是这种表情,他看得很多了。 「协理,大家都退一步,互相礼让一下,日子都好过嘛!」 他吸一口菸,让菸从口鼻进到肺里,深深地浸染一下,然后从鼻子吐出烟雾来。 就在这几秒鐘,他大概已经知道brian有些什么筹码了。 brian从口袋拿出手机「协理!现在影音技术都很发达,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他继续抽他的菸,等着brian可以有多少威风和多少威胁的手段。 「上班时间和夫人关上门在办公室里调情没关係,就算同时和秘书调情,也没关係。但是公开的在办公室里从事性行为,这就非同小可啦!」 他其实有点想笑,他又不是跟brian从事性行为,或是也没有意图强迫brian跟他发生性行为,这样的证据又有什么用。 不过他还是继续抽他的菸,双手抱在脑后,一派轻松的听着。 「我想总经理应该不会喜欢协理您在办公室做这些事情吧!」brian把手机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用手轻轻的转动把玩着。「假如我把这个录音档和在地下室停车场的影音画面传给总经理的话......」brian奸诈的眼神,从对面射过来。 因为他完全不为所动,brian便继续摊出他的筹码出来交换「再说,好兔不吃窝边草,vivian也给我一份档案,里面辛辣得......嘖嘖嘖......协理!我还不得不佩服您哪!」 『vivian?』这个他有点没料到,虽然也没有很在意。 「协理!不要假了!大家都知道她跟您有一腿,如果夫人知道的话,应该也不太好吧!」 他真的是快要笑出来了。 『你希望我怎么做?』他问brian。 「当然就是一切都当成没有发生囉!如果备料的事情,小弟没做好,念在我不去总经理那里打小报告的份上,就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那没备的料呢?』 「那您说怎么办?」这傢伙根本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你为什么不把想怎么应付我的时间,拿来解决你捅的篓子?为什么我给了你五分鐘,你没有想去打电话找採购帮忙马上压缩交期,然后一进来,就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办?是不是要跟客户延后交期,然后重新拉好新的schedule,却只是在想,我会怎样对你?』 brian有点傻住,完全没想过自己的筹码可能没有用的问题。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比你好坐多少,我每天要盯的进度是你的五倍,我也是每天都等着上面开刀,随时在performance不好的时候,准备捲舖盖走路的。』 『我的工作本来就是责任制的,就像你也是一样,在我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要去买春还是杀人,跟公司没有什么关係。』 『唯一有瑕疵的地方,就是内人那天叫得稍微大声了点,有点影响大家工作情绪,我们也已经请大家吃了三天的点心赔罪了,如果你要把这些事情报去给总经理,那就请便,我大不了回台湾,如果我拋妻弃父的努力工作,表现成现在这样,还因为这些事情要被处罚,那也没什么好玩了!』 brian说起来还太年轻,嫩得有点发抖,他想想是有点心软了。 『不想被我辞退的话,减薪,从我的秘书当起,跟得上,做得好,我一样升你,前嫌不计。』 「减薪哪!」 『减!减一半!』 「减那么多啊!」 『brian!你不是没有那个聪明,但你需要好好的训练,如果你是在别的公司犯了这一堆错,你不一定还有这个机会。而且,你必须完全养成把事情完成的好习惯,你不要以为减薪,你还不一定做得比vivian好!起码我交待她做的事情,她没有delay过,而且她也很聪明,懂得录下些什么,还知道找你串通,哈哈!我完全对她刮目相看啦!倒过来,说不定她坐你的位置坐得住。』 「不会吧!协理!」brian满沮丧的。 『一句话!要还是不要!』 「好吧!」 『那就东西收一收,坐到我门口去吧!』 「是!」brian准备出去。 『等下!』他看着brian手上的手机。 brain乖乖交给他。 『去吧!』他接过他的手机,头也不抬的说。 brian出去换位置了。 他打开来看这些档案,这小子,在外头录音就算了,还跟到停车场去,真是欠扁! 他看了一下档案,把档案传到自己的手机里,然后把brian手机里的删掉。 他没看到vivian的档案,不过删了也没用,vivian自己那里一定还有备份。 真是无聊! 他用自己的手机,再看了一次地下室的档案,说实在的画面很不清楚,黑漆抹乌的,就是拍到了上车的时候比较清楚,还有拍到了车号,脸都没拍到,这种档案说是接的也可以。 但是,看这个档案,就联想到他的左撇子。 不由得心里一暖,唉!还要再一个礼拜才能回家抱着她,实在是很想念哪! 第十五章.爸爸.单亲 「爸爸!这个怎么切成这样?」她问。 『小芹!要用右手。』爸爸一边从大冰箱拿出一袋绿色花椰菜一边说。 「我不要。」 『中国人要用右手。』 「为什么?」 『这样大家在圆桌子上吃饭,拿筷子的手才不会撞到啊!』 「那我们不要坐圆桌子,坐方桌子。」 『团圆的时候都要坐圆桌子啊!』 「我不喜欢用右手,右手很笨。」 爸爸拿出一朵花椰菜,示范给她看『这样拿着,然后从这里切成一朵一朵,再把每一朵切成差不多大小,像这样,懂不懂?』 她点头。 『好!那帮爸爸把这一袋都切好。』 她看一下,这里面可能有20颗花椰菜,她点头说:「好!」 就这样站在凳子上,站在一个大厨房的工作檯前,花了大约一个小时切好所有的食材。 她愈切愈熟练,以后这样的份量,不到一半时间就可以处理完。 她又问爸爸怎么把蘑菇切成薄片,那是她第一次学习切薄片的技巧。 「刀面要顶住左手中指轻轻靠好。」 『右手......』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在她的脑子里面,做镜面翻转的左右颠倒对称处理。 「然后像这样,一边移动左手,一边顺着刀子切,刀子不要离开手,会切到。」 她把爸爸整个动作,先在脑子里面做镜像处理,然后想了一遍自己的动作,才用右手拿了一朵蘑菇,把左手上的刀靠在右手上。 爸爸看不习惯,老觉得这样很危险,会切到手,因为爸爸没办法做这种镜像处理,直想把她手里的刀换过手来。 但她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第一次,她便用了相当快速的刀法,只在最后快切完时,不容易固定蘑菇了,才慢下来。 而其实不能保持速度的时候,最容易切到手。 她就差点要切到,不过她的手正要划进右手手指时,她感觉到刀尖的触感变化,却马上灵巧的提起了手劲,没切进去。 爸爸在旁边吸了一口气「太危险了!你不能一开始就切那么快!」 『我是学你的。』 「我切多少年了?」 她吐吐舌头。 接下来的许多日子,她经常就站在爸爸旁边切菜,切胡萝卜丝、小黄瓜丝、芹菜丝、薑丝...... 学着各式的刀法,切、剁、片、拍、划、挑...... 有机会看到任何食物,她一定要弄清楚,那是怎样使刀的。 像是第一次看见日式料理店的师父切萝卜丝,她看傻了! 那师父流利地把整个萝卜像削苹果皮那样,片成一条细细的城墙,再切成长条的丝,每一条萝卜丝都可以很长很长,就看第一刀的城墙可以片多薄。 回到家,就拿着白萝卜试着做。 但台湾的白萝卜有点水滴形,刀子很难平贴在上面,一直削断的时候,她在厨房哭了。 她削了全部的白萝卜,应该有30几个,就为了练习这种刀法。 爸爸大发雷霆,因为那些是要切块煮汤的,而且不是当令食材,所以很贵。 她流着眼泪被爸爸骂着,心里却还是惦记着那种流畅的刀法。 她熟练这种刀法的时候,绝对不会超过16岁。 她站在流理台前回想这些小时候在家里餐厅厨房里面学做菜的事情,她几乎是在厨房里长大的。 她跟着爸爸,就这样汗流浹背的处理着各种食材。 看,看了想,想了试,试了以后负责做。 高中的年纪,厨房里已经有很多菜是她掌厨了。 她听到老人的呻吟,赶紧熄了手上的菸,擦乾净双手,衝到老人房间。 老人看起来有点喘,会是昨晚被子没盖好吗? 她用手一摸,有点烫,先全身检查一遍,外表没有任何伤口,皮肤都很乾净。 这样可能是呼吸道感染,她拿出耳温枪量,39度,太高了。 她赶紧打电话跟他说。 『左撇子!我明天就回去啦!下午的飞机。』 「你爸爸发烧了,我得送他去医院。」 『真的吗?那你叫救护车帮忙吧!你不要和看护两个人抬喔,万事要拜託你了!』 「抱歉!」 『你不要说这种话,我谢你都来不及,回来我再告诉你,我有好消息。』 「好消息?」 『我想了很多事情,不过,明天再跟你说。你送我爸去医院,看怎样要打电话告诉我喔!』 「好!」她正要掛断。 『喂!喂!』 「嗯?」 『我爱你!』 「......」她脸红了。 『真的很爱你!』 「我也是。」 她赶紧叫了救护车。 掛了电话,坐在老人旁边掉眼泪。 许久,才想起要联络看护的事情。 老人看起来比平常更憔悴,她伸手摸摸他的脸,想起自己的父亲,眼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滚落在地上。 她没有见过她的母亲。 据说生了她,就离开了,从没有回过家。 她在厨房里长大。 她完全相信那天爸爸是喝醉了,一定是因为喝太多了的关係。 高中毕业,她不打算升学,就想在家里厨房工作,或是去其它餐厅打工学手艺。 毕业典礼结束回到家,爸爸约了几个朋友在家里喝酒,她便帮忙招呼客人,准备餐点。 那天家里餐厅休息一天,为了庆祝她高中毕业。 客人们离开的时候,爸爸已经很醉了。 其实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也许她的记忆也不见得是正确的,说不定根本混着不知哪个晚上的梦境,而梦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内容。 但总之记忆中有一个很清晰的片段,而那个片段就像是一把刀在她的身体上切割着,她寧愿相信那是梦就好了。 但梦醒之后,那句话她确定一定有听见,爸爸懊恼而又愤怒地说:「为什么会跟她一样是个左撇子?」 于是,她离家出走了,没有再回去过。 第十六章.伤口.牛排 下午,她跟着救护车到达医院急诊室好一阵子,也完成了初步的检查,她六神无主的站在老人旁边,等着安排病床。 「那么巧?」医生说。 『......』 「谁来看病?你吗?怎么瘦成这样?」他已经习惯她经常不说话了。 『他爸爸发烧。』 「我帮你安排一下。」 医生走去急诊处中间,一堆医生和护士工作的区域,几张桌子,上面有许多部电脑。 她看着他在查什么东西,再拨了电话问了谁,又一边翻了某些资料,再走回她身边的时候。 带着一个笑容。 他小声的俯在她耳边说「帮他爸爸安插了一个床位,今天很满,如果再排队的话,要等很久的。」 『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帮忙呀!』 「喔我终于懂了!」医生笑得很开心。「我每次都跟你说「谢什么!」但你都以为我在说「谢什么?」我说的是惊叹号,不是问号啊!」 原来有这样的一个误解,她张开了口回想着以前的对话,不过不是记得很清楚。 「我得忙了,今天急诊一团乱,其实每天都一团乱啦!不过很高兴又遇见你,真的很高兴。」 医生正要离开,她抓住他的手问:『你看了病歷了吗?』 「大概看了一下。」 『有危险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上了年纪的老人肺部感染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却也……。」 『......』她的手在发抖,整个都是冷的。 他实在是很想说,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会让你受这些折磨。 也很想说,如果那老人死了,你的日子不是更加轻松快活吗? 更想说...... 但他什么都没说。 看着她那个自责又难过的模样,他无法说出任何一句伤害她的话,即使并不算是伤害她的话,但很可能不是她想听的话,他都不想说。 然后,那种想把她拥入怀中,想一一解开她的心结的想法又冒上来。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想把那种画面赶走。 幸好护士在叫他「欧阳医师!」 『我得忙了!』 她才惊觉到自己的手还掛在医生的手臂上,她马上拿下来,跟医生点点头谢谢他。 他也点点头,消失在一堆医生和护士的工作区当中。 其实也没有消失,她还是一直看见他忙来忙去的样子。 一下子带手套,一下子脱手套,一下子写东西,一下子打电话。 不多久,推病床的就来把他爸爸推上病房了。 「现在怀疑是肺炎。」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声音经过电话线,总有种不真实感。 「说是久卧床,运动不够,抵抗力不足,肺部排痰功能也会比较不好。」 『嗯!那也没办法!』 「抱歉!」 『你不要再说抱歉了,又不是你害的,假如真的要这样说,那也是看护害的啊!』 她的心抽了一下,前些日子都没请人,看护就是她自己啊! 『我要去开会把事情交待好,明天就回去,你也要多休息喔!』 她自己的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起码18岁以前,父亲是她的天,她的地,是她的老师,更是她的支柱。 在人生的那个片段切割着她的身体之前,没有母亲的她,学校成绩平庸的她,其实是过得充足又快乐的。 她可以把那当成意外,甚至不用跟酒醒之后的父亲提起,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可能日子还是一样充足快乐,就当做了一场梦那样,梦醒了以后,不必去记得什么。 但她跟妈妈一样是左撇子的这件事情,却深深切开了她。 一个不要她的妈妈,居然可以带着这样深厚的影响力,影响了她整个人生。 她或许长得很像妈妈,才会让爸爸误认了。 就算她长得不像,爸爸纯粹是酒醉。 但基因里的密码,却还是毫不迟疑的啟动着她的左手,从有记忆以来就喜欢用的手。 身体里的痛很快就过去,几天之后完全已经没有感觉。 但身体从皮肤的外层一直到最深的里层,也许直到内脏的中心位置,脊椎前方一点点的部位,就这样从左肩被划开了一条伤口,从右边的骨盆腔斜出去。 那伤口十年了,都无法痊癒。 不过那伤口是无形的,一般人却无法看见,她顿了一下,只有一个人有看见。 也许是因为他是医生吧!医生对于病患的问题,总是特别的敏锐。 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去接受心理諮商,按照医生的建议,去预约他的同事,好像是一位陈医生,她想着医生给他的资料里面,有一张名片。 那个心理医生是女的,也许会比较放心。 坐在病房里发呆,终于看护来了,她交待了一些事项,请她务必仔细照顾。 然后她先离开医院,去买了很多的食材回家,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唯一能让她放松一些的事情。 她正在剁着洋葱,要切成细碎的小丁,左手的刀子咚咚咚,在砧板上敲着平稳的节奏。 她想起来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 她当时已经是一家中高级西餐厅的主厨,很难很难做到的地位,那是男人的天下。 但那天,真是踢到铁板,同一份牛排被退了三次,虽然有吃完,但是就跟服务生说不满意。 这个真的是非常少见的状况。 退了第三次,她非得亲自去道歉不可了。 她先去洗手间检查自己的仪容,深呼吸,西餐厅这种礼节,对她来说很折磨。 她掛上一个笑容,由服务生领着去到餐桌前。 他的对面是一位老外,老外非常壮,感觉像是一餐要吃十块牛排一样,但是却还没有到胖的地步。 老外是个光头,看起来也许四十几岁,其实外国人的年龄她根本看不懂。 但她一走到桌边,他马上站了起来,因为他没想到厨师是个女的,而女性靠近餐桌要跟他说什么事的时候,他很习惯就会站起来,直到对方坐下,当然她现在不会坐下。 他站起来虽然不是很高,但真的是很挺,眉宇间那似曾相识的英气,让她印象深刻。她斜倚着就会刚刚好在他的肩上的高度,不过那时她很紧张,她没有在想这些。 他和老外其实都穿得很正式,老外的西装是比较休间一点的米灰色,他的则是正式的黑色。 她穿着厨师的白袍,头上还带着厨师的白高帽,其实身份再清楚不过了。 她点头向二位致意,并马上请他坐下。 他和老外却在她一句话都还没说的时候,笑了起来。 于是他说:「很抱歉!我这个老外朋友不是嫌你做得不好,他是觉得不太够。」 『wow!areallthetaiwancooksthisbeautiful?』老外说。 「他说你很漂亮。」 『我听得懂。』她点头,并转向老外说:『wouldyoulikesomemore?itwillbemyhonortoserveyou,sir.and,mytreat.』 「thatwillbegood.thankyouverymuch.」老外一整个开心,外国人就是这样直接。 她问他『先生,请问您也需要再来一客吗?我请客。』其实不只眉宇的部位,好像整个轮廓都似曾相识。 「我吃够了,谢谢!不过你下班的话,倒是想请你喝点东西。」 一般来说,她不会同意,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解决了牛排的问题,她轻松了起来『我下班很晚。』 「多晚?」 『一点。』 「我来接你?」 『好!』 接着,每天晚上一点,他都在门口等她。 一切都很美好,聊天、喝咖啡、喝一点酒、牵手、看电影、初吻...... 然后是下一个月再重来一次,一点的约会,说着话、拥抱、喝一点酒、看电影、接吻...... 她始终没有办法越过某个界线。 那个界线必须跨越她身上那如大峡谷般的伤口,即使她已经爱上他了。 整天想念他,休息时间莫名的雕刻着心型的东西。 第四个月,他有一点点生气了,于是她不再抓着他的手,但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着有关刀子的事情。 她把切好的洋葱碎丁和牛绞肉混在一起,打两颗蛋,加上适当的香料,抓一球在手掌心里摔个几次,再捏成一个一个的丸子,放进平底锅里煎熟。 第十七章.味道.出窍 然后她回想起,她真正的第一次,就是不算那场梦的话。 她永远记得他的温柔,她知道这个男人很努力的在取悦她,就算她根本不算有经验,她也能感受到。 一切的美感都令人喜悦到位,她红着脸,开心的在他怀里享受着。 他亲吻着她,在他怀里是那样令人陶醉而安全的感觉,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放行。 她也很喜欢他的味道,嗅着他怀里的气息,很神秘,让人醉醺醺软绵绵的味道。 烹飪时有各种气味,生鲜食材的气味、蔬菜和肉的气味、把食材切开时的气味、把食材煮熟时的气味...... 食物加了不同份量的盐之后的气味、食物曾经被烟燻过的气味、食物在不同温度时飘出来的气味...... 在厨房的工作里,嗅觉必须保持非常灵敏的状态。 所以在等食物熟的时间,不是交给计时器就一定安全,一边手在处理其他食材,一边必须嗅着锅里的食物。 当然适时的翻搅让温度均匀,才不会让食物烧焦,但有时就是要用嗅觉抓到那一瞬间,与那奇妙的心理时间和经验交互作用。就在那一刻,懂得放下手上在准备的其他工作,关上火,而锅里的食物会是呈现最完美的熟度的一刻。 这到底是多少感官与心灵作用的结合,其实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就是她的世界,在她的世界,她懂。 在他的怀里,她被那气味醉着、被那双手疼着、也被整个气氛挑逗着。 她很喜欢,眼睛闭着,被他的所有抚触燃烧着。 她扭动着身子,双腿交叠,享受着男与女之间那未知的互动。 一切都是那样美好,直到他进入她的身体。 痛的不是双腿之间,痛的是那从左肩到右边骨盆腔的伤口,撕裂般的疼痛、挖入骨髓般的疼痛。 她马上如灵魂出窍般的离开了现场,她在空中盘旋,不知要去哪里落脚。 要去哪里好? 哪里才是她的世界? 当然,她飘去了厨房,开始拿起刀子,在砧板上切各种食材。 她把自己放在那切菜的节奏里,切什么都好,要有种声音出来,那个声音会有种力量,听着那个力量,就会忘记疼痛。 她完全没了反应,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啦?」 她还没有办法说什么,只能说:『抱歉!我就是这样。』 他虽然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追究下去。 难道她是养成习惯这样的吗? 要把那种感觉找回来,是必须灵魂在场的是吗? 是不能跑去脑子里面切着各种东西的吗? 可是欧阳医师却跟她聊天,在她讲着雕刻冬瓜和黄瓜的时候,她在那个灵魂出窍的境地,可以高潮。 而在他办公室里,她发出声音叫着,她好像可以藉着那个声音,找到一些轨跡,让自己的灵魂依附在上面,不会那样无依无靠,而那两次高潮的兴奋,到现在都还悸动着。 但接下来两天,有时有感觉有时还是没感觉,有感觉也无法高潮,却不知道为什么。 无论如何,她都想陪伴在他身边,就是这个男人,虽然比她大了十来岁,虽然不能天天见面很痛苦,却想这样死心塌地的爱着。 她走到房间的镜子前面,把淡紫色的长裙脱下披在床上,把白色的衬衫脱下放在裙子上面,把胸罩和内裤全部脱下。 她看着那个伤口,那伤口还在那边,仔细看,心脏的部位可以看见还在跳动,肠子有些破损,一肚子里都是血。 她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从左肩顺着那伤口抚摸过去,那口子一碰就痛,周围的皮肤又刺又辣,动到了里面的肌肉和内脏,全都毫不客气的筋挛着、抽搐着。 完了!她想。 这次他回来,她一定仍然是个不正常的女人。 这样的她,能拥有他的心多久? 第十八章.为什么? 她拿出昨晚做好的肉丸子,准备用微波炉加热,水槽中塑胶盆子里泡着正在洗的洋菇,左手拿着刀子,准备切片煮些沾肉丸子的酱汁。 为什么? 她不停的问自己。 为什么父亲喝醉的时候她不逃走? 甚至也不反抗。 既然不逃也不反抗,又为什么在父亲酒醒之后,她再也无法回家? 『为什么』这三个字,简直是她心里的魔咒,一问起自己,就彻底把自己击垮一次。 她有想过自己是过于惊吓,不知如何反应这种事情。 也有想过因为对父亲完全的信任,所以不觉得自己应该逃,心底的一个地方总觉得应该是安全的。 做一个梦或许可以是瞬间的,但做那件事绝对是要花些时间的,她计算着总共有多久,她有多少机会可以逃,她却连一次都没逃。 如果她那时候反抗,父亲会凌虐她吗? 会不会是因为他没有反抗,所以父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最可怕的可能性是,难道她想要发生这样的事吗? 如果是,那错误不就全部在她自己身上? 她本来几乎很确定,父亲不记得酒醉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她也可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酒醒之后,父亲说了那句话,那表示他记得了? 那么,那个家就再也不适合她了。 愈想这些事情,身上的口子就愈痛。 肠子破洞的地方泌着血,没破的地方打着结。 心理医生?! 她这辈子有办法把这些事情讲给任何人听吗? 她拿起手上的刀子,向着自己的身体那斜斜的口子,在空中划过去。 没有错!就是在那里,那好似看不见的伤口,就在那里,在刀子准确划过的痕跡里。 身上带着这样的伤口的人,会在乎手掌上小小缝线被拆下的痛楚吗? 刚住进他家,他父亲很慈祥,除了常常抱怨床单太硬,只要睡在上面时床单不平,经常会说痛。但要帮他换铺棉的比较软,他说还能用不要浪费。 他父亲长得就像有皱纹的他一样,她开始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照顾着。 每天起床,他父亲早已坐在客厅,她便马上帮他整理好床舖,仔细拉平床单,紧紧压在床垫下面,然后叠好被子。 曾经他希望她叫,但她推说会吵到老人,不肯。 刚开始她继续工作,但当他回来的那一星期,两人一点都分不开,她也完全想陪在他身边,居然就这样辞去了奋斗那么多年的工作。 工作辞了,一週后他搭上飞机,无边的寂寞就垄罩着她。 然后老人意外在公园跌倒,颅内出血,很快的因为压迫到神经,数周之内丧失了语言、行动和进食的能力。 原本想跟在他身边的期望,完全打破,她开始负担着照顾老人的责任。 他说过很多次,起码要请一个半日看护和她轮班,但她不喜欢有外人在家里,一直没答应,直到手受伤。 是因为连续几个月没有好好睡了吗? 是因为照顾老人压力太大了吗? 为什么她的伤口愈来愈痛? 她居然开始害怕他回来。 如果她的灵魂仍然无法在场,如果她仍然是个行尸走肉,怎么办?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医生。 如果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感觉,那就不会有期待。 但是有了一次有感经验以后,刚开始是狂喜,觉得自己很可能可以拥有一份平凡而正常的幸福,如此卑微的希望似乎有实现的曙光。 后来却渐渐把伤口翻了起来,无法坐视那血肉糢糊的开口,就这样朝着她狂笑着。 「是你勾引他的吧!」那口子说。 『我没有!』 「一定是,你故意像个女主人一样的招呼着他的朋友,你想代替她的地位,你想成为爸爸心中最重要的人!」 她把手上的刀子朝着自己狂叫着『你闭嘴!你不要再说了!我没有!我没有!』 然后她把刀子丢在水槽里,背靠着流理台,坐在地上哭着,嘴里喃喃唸着『我没有......我没有......』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进门的时候,她整个人是从一种极度的自责中惊醒,她居然什么菜都还没为他准备,他就回来了。 她在一种极度惊恐的情绪中,心脏狂跳着,血往外渗漏着,胸口不知哪一条神经狠狠的抽着、鞭笞着她。 他行李放在客厅,便衝进厨房拥抱她。 她全身僵硬,她想着『不行!我什么菜都还没做,而且我有病,我不能跟他亲热。』 「对!你有病!你不能跟他亲热。」那口子说。 但他完全是忘情的拥抱着她,这是一个佔据他心里最温柔的一块地方的女人。 他吻她,很热情的吻她,吻里全是爱情的化学成份。 她却僵硬得如同蜡像。 他发现了,她满脸是泪,厨房里没有食物的热气,整个气氛非常奇怪。 「你去见那医生了?」不信任的感觉在厨房的中央升起,在两人中间的空气迅速结冰,而且就在两人中间產生了可怕的裂隙,像铁达尼号撞到了冰山那样,发出劈劈啪啪的爆裂声。 「对啊!你去见医生了!他还来找你呢!」那口子说。 『我......』她没有马上否认。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怒吼着。 她回神过来『我没有!』 「我不信!」 『是在医院遇到的。』 「医院?天底下那么多医院,为什么就要去那一间?」 『我没想那么多,是救护车载去的,那里最近啊!』 「你不会叫他们送去别间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就紧张的不知所措。』 「我不许你再见他!」 『我没有,我不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生气。 他缓和下来说「你还没做菜的话,我们先去看我爸,我们到外面吃就好了。」 『好!我收拾一下。』她擦擦脸上的泪水,把水槽整理一下,拿出来的菜收好,他站在旁边看。 「你骗人!你想见他,你想见那个医生,那个欧阳医师,欧阳庭修」那口子说。 她的腿一软,昏倒在地上。 第十九章.厌食.欧阳庭修 虽然非常不愿意,还是得带她去那间医院,因为自己的爸爸也在那边,总不方便两边跑。 他把她抱上车,一边开着,心里在想,她好像瘦了很多,上次把她横抱起来是什么时候? 车子开出地下室,红灯的时候他转头看她,她大概有点醒了,发白的嘴唇、汗溼的头发、眼神也很憔悴,脸颊的轮廓整个从颈子浮出来,她的脸以前有那样消瘦吗? 她醒了,缓缓说:「要去......哪里?」 『医院!』想到医院就想到医生,莫名的火又燃烧着他。『你瘦了很多。』 「吃不下......」 『为什么?』 「......」 『为什么吃不下?』 「不想自己一个人吃饭......」 『不是有看护一起吃。』 「我......」 『你上一餐什么时候吃的?』 「......不知道......」 『早上?』 「......想不起来」 『昨天?』 「大概吧......」 『你连昨天都没吃?』 「......」 『你连自己都没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我爸爸?』 「......」 『我先买个东西给你喝一点。』 他把车子开到便利商店门口暂停,下去买了一瓶米浆,吩咐店员加到温热马上可以喝的程度,上车拿给她『先喝一点,嗯?』 「我没把你爸爸照顾好,都是我的错。」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听,快喝点。』 她喝了一口,马上就想吐,她拔起安全带扣,奋力挺起身打开车门,往车外呕了好几次。 胃里根本没有东西,只能乾噁。 他轻抚着她的背,看着她那种痛苦的模样,只能这样拍拍她,什么都不能做。 终于停止了乾噁,把米浆递给他「我喝不下......」她说。 『去医院吧!看样子满严重的。』 「......」她躺回椅背上喘气,脸色蜡黄。 他帮她系上安全带,继续开车。 『做得好!这样他就不会跟你亲热了!』那口子说。 她皱眉,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芹!要用右手!」爸爸说。 『我不要!』 「用右手就跟爸爸一样,爸爸都用右手。」 『可是右手不好用。』 「但这样我会搞不清楚你的方向。」 『我搞得清楚啊!』 「你不想像爸爸一样吗?」 『想!』 「那用右手。」 『......用右手会切到手。』 「你不听话。」 『我听话。』 「不听话,不是乖女儿唷!」 『......』 「那要不要听话?」 『......要』 「那你快去洗澡吧!要洗乾净喔!等下爸爸检查!」 『好!』 她从睡梦中惊醒! 又出了满身汗!每个毛孔都爬了一次电流,汗毛全身上下轮替过一次。 「不要紧张,你睡着了!」他温柔的说。 『我睡着多久?』 「一下下而已,医院快到了!」 那是梦吗? 是梦还是记忆? 如果是梦,为什么感觉不像? 如果是记忆,为什么又那样遥远,好像埋在土里很久很久被遗忘的破碎陶器,被重新挖出来的感觉? 那时候她几岁? 还在学习用那一隻手,是三岁吗? 但已经在厨房学拿刀,是五岁吗? 三岁或五岁,爸爸陪洗澡应该不会不正常吧! 『但是,陪到几岁呢?』那口子问。 她甩甩头,想不起来。 车子已经开到医院了「你能走路吗?」 『......大概可以吧......』 「算了算了,我把车停好,用轮椅推比较安全,等下又昏了,撞到麻烦。」 『......对不起!』 「你真该对不起,你不知道这样我会很心疼吗?」他把车子转进医院地下室停好。 他先下车找了一张轮椅来,到她这一侧准备扶她下车,真仔细看,她的紧身牛仔裤居然看起来松松的,以前她的臀部总是浑圆饱满的,现在腰身的地方却好像可以伸进一隻手那么松。 坐上轮椅,他推着她搭电梯,往急诊室去。 她坐在轮椅上,人有点恍惚,也更噁心,有点像晕车的感觉,天地都在打转,假如肚子里有食物的话,吐出来就会好些的感觉,只是完全没有,只有一阵一阵的噁心在胸腔打转。 今天急诊人数不像昨天那样多,许多个床位都是空的,他向检伤处说明了简单的状况,负责的小姐给了他们一个号码,他把她推去那张床旁,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等医生来观察。 「很不舒服吗?」他抓着她的手问。 『没什么力气。』 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再等一下,医生马上就来了。」 她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有点放心的感觉,好像快睡着了。 『于艾芹小姐!』一位护士小姐喊了她的名字。 他马上接口回答「这边。」 工作区里欧阳医师听见了她的名字,马上抬头往她这里看,他看到了他,感觉年纪相差了好一大段,但艾芹躺着,他看不见。 他走过去,接了护士小姐手上的病歷,护士小姐小声的说:「这个是内科的。」 『没关係,是我的朋友。』他轻声跟护士说。 他走到她旁边,礼貌性的和他点个头,拿着病歷表看着一边问「于小姐觉得怎么样?」 『她都没吃东西,刚刚昏倒了,而且一直想吐。』他帮忙她回答。 她本来快要睡着了,但听见了护士叫自己的名字,她想回应,却没有力气。 接着听见欧阳的声音。 「你是她父亲吗?」欧阳若无其事的问着。 『我是他先生。』他这样回答。 「喔!抱歉抱歉!她的病歷上没有写已婚。」 他警觉到了些什么「欧阳庭修」他心里默念着他的名牌。 医生看她醒了便问她「于小姐!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点点头。 「你多久没吃东西?」 『......』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是吗?」欧阳说。 『起码昨天以前了。』他回答。 「还会想吐吗?」欧阳问。 她点头。 欧阳看着他「你们有避孕吗?需不需要验孕?如果是怀孕初期,再加上她没吃东西,这状况就很正常。」 『不需要。』他肯定的说。 「抱歉!确定可以排除吗?」欧阳问。 『确定!』他说。 「于小姐,为什么不吃东西呢?」欧阳问她。 『......』 欧阳抬头问他「她生活压力很大吗?」 『会吗?』他看着艾芹,最近都请了全职看护,应该还好啊! 欧阳在病歷上书写了一堆东西,然后说:『初步诊断可能是厌食症,这个大部分是心理因素,我先安排打点滴补充一些必要的营养素,接下来可以安排一些辅导治疗。』 欧阳准备离开把医嘱交给护士时,他问欧阳「这需要住院吗?」 『如果一直无法自行进食,会需要住院。』 「我父亲也在这里,可以安排在同一个病房吗?」 『这个不一定,现在病床很紧,而且基本上我们会尽量男女分房,但既然是一家人的话,请写给我您父亲的名字和病房号码,我安排看看。』 欧阳递给他口袋里的便条纸,他写下『钟敬强l518』,交还给医生。 欧阳点点头,若无其事的回到工作区安排后续。 不久护士准备在她左手打点滴,她伸出右手给护士,护士绕过去右边,血管很细,打了两次,最后只好打在手背上。 护士走后,他问她「是那个医生吗?」 『不是!』她知道一定得这样回答,没有别的选择。 第二十章.于艾芹 「爸爸!艾芹是什么意思?」 『艾是艾草,是一种可以吃、可以避邪,就是让不好的东西不会接近的一种草。』 「那芹呢?」 『芹就是芹菜呀!很香很好吃的菜啊!』 「为什么我的名字都是菜?」 『因为你天生就是做菜的料啊!』 「可是帮我取名字的时候又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 「为什么?」 『因为你妈妈很会做菜。』 「我的爸爸妈妈都很会做菜,所以我一定很会做菜。」 『......』爸爸没有回答。 「艾芹!」她吓了一跳,他几乎都是叫叫她『左撇子』,只有刚交往没多久的时候,叫过她的名字。 『嗯?』 「你好点了吗?」 『好些了!』打了半个小时的点滴,她觉得有精神多了。 「艾芹!你......怀孕了吗?」 『我?不会啊!』他怎么会这样问,不可能的事情啊! 「我们是不会,但那医生呢?」 『......』做错一次事情,就永远都是错的,永远不可能会再变成没有错的状态,是吧!就像铁达尼已经撞上了冰山,即使是处女航,也一定要沉的。 「我有权利知道吧!虽然,我希望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时候......有用......』 「好!起码伤害就到此为止就好。」 『我好多了,你要去看看你爸吗?如果有病床了,我打电话告诉你。』 「嗯!」 他上了电梯。 欧阳走过来。 「现在会想吃东西吗?我有一碗粥,护士小姐买给我的。」 『谢谢你,我不想吃。』 「不勉强你,你放心,我不会讲出我们的事的。」 『......』 「放心吧!」 『......』 「你比我上次看到你瘦了很多。」 『......』 「晚上睡得好吗?」 『不太好。』 「一直醒还是睡不着?」 『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一直醒。』 「我帮你约陈医生,你跟她聊聊好不好?」 『......』 「你放心,除了她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和她说了什么,连我在内。」 『......』 「我帮你约喔!她可以开药让你多休息,可以好好睡的话,体力恢復比较快。」 『......』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但如梦的另一个回忆,又被掀开了。 「爸爸!」艾芹一边切着芹菜丝一边问。 『什么事?』爸爸手里还忙着要做佛跳墙的沙鱼皮,正在准备用米酒醣黑醋滷。 「学校老师说,小孩跟爸爸姓。」 『嗯!』 「但我是跟妈妈姓的吗?」 『......嗯!』 「为什么?」 『也可以跟妈妈姓啊!』 「为什么我不跟爸爸姓?」 『你就跟大家不一样啊!』 「为什么?」 爸爸手都还没洗,就点了一枝菸,看着她『因为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 「那我是谁的孩子?」 『等你大一点再告诉你。』 他站在她身边,他的脸和爸爸的脸重叠在一起,艾芹一阵混乱,以为自己头又昏了。 她闭上眼睛,努力把脑中那些片段抹去。 「左撇子!」他轻轻摇晃她。 听见他这样叫她,她反而安心了,张开眼睛,泪水佔据了视线『嗯?』 「你都自己照顾我爸爸是吗?看护大姐说,她昨天才上岗。」他在她左边坐下。 『......』 「为什么?我不是有转帐给你。」 『......想存起来。』 「你想买什么吗?我可以买给你啊!」 『......我没有想买什么。』 「那为什么?」 『我想......帮你多存点钱,将来你想创业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她觉得自己很无能,根本还没存到什么钱,自己就倒下来。 他一把把她拥入怀中,吻她,在她肩上哭泣。 她从他的背后,和欧阳四目相接,欧阳把目光转走,继续坐在椅子上,转着手上的笔,她闭上眼睛,让眼泪释放出来。 这是第几次追问之后,爸爸的回答「你是你妈妈和她的先生的孩子。」 『为什么爸爸不是妈妈的先生?』 「你有好多的为什么,有的爸爸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一个也不能回答吗?』 爸爸在水槽里点了点手上的烟灰「因为他先爱上你妈妈。」 『那妈妈爱谁?』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艾芹在等爸爸的答案。 「应该是我。」 『那就好。』 「为什么?」 『因为我也爱爸爸。』 他抬起头来「你这个傻瓜,存这么点哪够啊?我要开的公司,一定要集资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以前我也自己照顾啊!为什么这次我会那么虚弱呢!』 「因为你不能再忽视我的存在。」那可怕的裂缝说。 『为什么?』她问。 「因为你是于艾芹!」那裂口用坚定的语气回答。 「大概是天气太热吧!吃不下东西,整个身体都乱了。」他以为她在问他。 『我想,我需要看心理医生。』她说。 「刚刚那个欧阳医生好像有说。」 『我一直会听见声音,会看见东西,而且......我的身体会痛。』 「这样吗?怎么那么严重你都没告诉我。」 『很久没有这样了!是最近才又这样的。』 「以前就会吗?什么时候。」 『我离开家以后,认识你之前。』 「怎样的声音?」 『就是有个人会跟我讲话。』 「谁?」 『我自己。』 「那你看见什么?」 『我自己。』 「你哪里会痛?」 她伸出左手,从右边的骨盆腔往左边斜上去,划到左肩上空。『像刀子划开一样痛。』 他抱着她「嗯!让医生看看。」 『嗯。』 「为什么把我说出来?」那口子突然没了力气。 『因为你想要我重视你。』这次她没有说出声音,在自己脑子里和她对话。 第二十一章.陈慧仪 「上次我们聊到......你说」陈慧仪医生翻着她的纪录说「你说......你跟你父亲说,你也爱他。」 陈医生是个大约50岁的女性,头发剪得短短的,还挑染了一些偏黄的顏色,身材微胖。带着黑边眼镜,总是化妆,但是脸上有个温和的微笑。 『嗯!』艾芹点头。 窗外下着小雨,绵绵细细,几乎看不见雨丝,但知道就是在下雨。 阴阴的天气,没有光线,湿湿黏黏的空气,让她的粉紫色洋装黏在身上。 她坐在舒服的驼色沙发上,半躺着,回想许许多多生命的片段。 「因为我也爱爸爸。」 『爸爸也爱艾芹呀!』 「跟爱妈妈一样吗?」 爸爸点了烟灰在水槽里『不一样。』 「怎样不一样。」 『比爱妈妈还要更爱。』 「因为我是你的女儿吗?」 『对!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他把菸丢进了水槽,水槽里的食材残渣被菸蒂烧出了一些臭味,但马上水分就把菸熄灭了。 「所以在你高中毕业之前,他都是维持父亲的身份的吗?」陈医生问。 『嗯。』 「那要谈谈有关一起洗澡的事情吗?」 『嗯?』 「你说,小时候你们会一起洗澡。」 『嗯!』 「要说说看吗?」 『嗯!』 我很小,小到我都不知道是几岁,爸爸抱着我在浴缸里玩水。 我记得我有一隻黄色的小鸭子玩具,我拿着那个玩具把水喷在爸爸的脸上。 爸爸会嘻嘻哈哈的,把我抱着放在他的身上。 我们玩得很开心。 「这个回忆你有什么感觉?」医生问。 『很快乐。』 「那有不快乐的吗?」医生问。 『嗯!』 「那时候你几岁?」 『国小六年级。』 「怎样不快乐?」 我发育得很慢,到了六年级刚刚开始发育胸部,我有点知觉这时候跟爸爸一起洗澡怪怪的,我不想让他看见。 我们也不是每天都一起洗,只是我们的房子只有一间浴室,有时候从厨房回来,尤其是夏天,两个人都一身汗,都会很想赶快洗澡。 而且我比较大了之后,他洗澡其实会背对着我,我们就只是在洗澡,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有一天,我彆扭着不跟他一起洗澡,他说那他先洗,我在客厅看电视等他,他没有把门关紧,我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好奇地去浴室门口看,他在自慰。 「这个回忆你有什么感觉?」 『现在想起来不觉得怎么样,但当时很害怕。』 「为什么?」 『我不认识那样的爸爸。』 「那他发现你了吗?」 『没有!应该没有吧!』 「然后你们还有一起洗澡吗?」 『没有了!我不肯了。』 「他有强迫你吗?」 『没有。』 「那要说说你身体会痛的事情吗?」医生问。 『嗯?』她的伤口抽了一下。 「你一开始说会听见、看见、而且身体会痛。」 『嗯!』 「怎样痛?」 『嗯?』她的伤口张开了,整个打得很开,里面空无一物,心脏和肠子所有的脏器,全都躲得空空的。『不行!不想说。』 「好!没关係。」医生笑笑的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医生在板子上写了许多东西,也许纪录着「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屡劝不听和无药可救」也说不定。 「最近晚上睡得好吗?」医生抬头问她。 『还可以。』 「性生活呢?」 『他回大陆了,最近没有。』 「有欲望吗?」 『......没有。』 「以前呢?」 『......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大概知道。』 医生等着她说下去。 『不想说。』 「好!那先睡好,我还是会开些助眠的药物给你,尽量放松,白天可以做些运动,晚上就尽量静态一些,让身体习惯作息。」 『好!』 「食慾恢復得怎么样?」医生亲切的问着。 『还好。』 「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唷!」 『谢谢!』 「你这个身材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呢!」 『哪里!』 「你是厨师?」 『嗯!』 「有没有想再回到餐厅厨房工作?」 『嗯?不知道!还没想过。』 「我不太会做菜,我儿子每次都想叫外卖。」医生笑着说。 她微笑着『我喜欢自己做菜,不太喜欢吃外面的东西。』觉得这个医生,真得很亲切。 「时间差不多了,下次再聊吧!」 『嗯!谢谢!』 「我想你出去的时候,会有人在外面等你,基于我的道德感,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她站起来一边顺好衣服一边说『我懂了!但,那是怎样的道德感呢?』 「下次我再告诉你!如果你愿意多说一点的时候。」医生开玩笑,但却有种鼓励的味道。 『抱歉!』 「不用抱歉!医生也是会被打动的,我说的道德感,就是我吐露了你预约的时间,假如你不想见他的话,我先出去跟他说。」这个医生有种母性,很温暖,很慈祥,又很专业,而且善解人意。 『没关係!我自己出去就好。』 陈医生带着一个慈祥的笑容送她。 「嗨!」欧阳靠着墙,看着她从诊间出来。他前额的头发留长了一些,从两侧垂下来,不过后侧还是很短,看起来刚刚修过的样子。 『嗨!』 「你看起来好多了,有认真吃饭的样子。」他笑着说。 『......』 「陈医师是个很棒的医生对吧!」他跟着她左转往厅梯下楼,今天他没有穿医师袍,看起来像个普通上班族,但是胸膛的肌肉很结实。 『嗯!她很好!谢谢!』 「谢什么!」 她正在想她是在谢他什么,回想起那应该是个惊叹号的话,不由得笑起来了。 他也笑。「你笑起来好漂亮。」 『欧阳医生』她没有看他,一直往前走,一边讲『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关心。』 「你还没嫁给他。」 她停下来看着他,看着他帅气的牛仔裤,看着他随意掛在身上的t恤,看着他额旁两侧的头发『那有什么差别?』 「有!差别在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又怎么样?那还是没有差别。』 「怎么没有差别?」他抓起她的左手,放在他心脏上,她隔着薄薄的t恤触碰到他胸膛的肌肉,他的左手紧紧握着她的左手手腕,然后就在中庭梯厅这样吻住她。 她很怕,非常怕。 「怕什么?」那口子无力地问道。 因为她有感觉,感觉很强烈,呼吸乱掉了,胸口莫名的起伏着,里头有轻轻而甜蜜的抽搐。 怎么办? 她用力推开他,跑下楼梯,衝出了医院,他没有追她,幸好没有。 她跳上了计程车,衝回他家,把自己的行李全部打包好,坐在床上发呆。 第二十二章.钟立安 「喂~」 『左撇子!你看医生回来啦!』 「嗯。」 『还好吗?』 「嗯!」 『我今天会很多,等下就要开会了,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要掛了!』 「立安!」 『嗯?』 「我要走了!」 『你要走?走去哪?』他不懂。 「我不能再住在你这里了!」 『为什么?』 「我......是个坏女人。」 『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復我。』 「一开始是,但现在不是了,所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是他对不对,是那个欧阳庭修,我查过了,你的病歷号码曾在他的门诊预约。』 「立安!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等我回来好不好?不要在这个时候,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他在求她了。 「我有病!我不是个正常的女人。」她哭了,那裂口没有说话,但是张得很开,像要把她吞在里面一样。 『你不要再说了!』 「我怕跟你上床我还是跟个木头一样,所以把自己饿得快死了,你还要我这样的女人吗?」她吼着。 『你不要再说了!答应我,等我回来,我明天就回来,我马上就回来,真的,我开完会就回来,你要等我,你答应我,答应我!』他也哭了。 「我谁都不想等,谁都不想要,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艾芹!你要我怎么办?我得去开会了,所有人都在等我。你听我说,我晚上就回去,假如我回到家没有看到你,我会去医院找他。』他的语气从恳求转成威胁。 「找他?」 『对!我会给他好看,不会给他好日子过,绝对不会!』 「我不会去找他。」她说着,心有些痛。 『没关係!我会去!』他狠狠的说。 他把电话掛了! 在办公室把自己的眼泪擦乾净,深呼吸数次,打电话订了机位,开门走去会议室。 这场会议意想不到的长,最主要的问题是一个產品已经进入dvt2(设计验证阶段)阶段,还没有close,在研发上似乎有些设计上的瑕疵,而客户追得很紧,预定时程原本应该进入pr(试產)阶段,整个案子都进入延迟状态。 会后他叫rd的主管mark到他办公室,他帮他点了菸。 「mark!我上次就跟你说了,技术有问题的rd,要适时换血了,这样设计一直出问题不行,我希望你儘快给我一个报告,看哪些人需要裁,下週二前给我,嗯?」 『协理!大家都有家,这样好吗?』非常瘦小的mark快被烟雾包裹住了,没想到他还可以在烟雾里面吐出菸圈。 「我没家吗?我老爸都快死了,老婆又快跑了,我还在这里开会,我招谁惹谁?」 『夫人怎么了?』mark从烟雾里探出头来。 「我打个比方啊!」他不想面对这件事,也许他回去,左撇子还在,那他就把她带来,管她是木头还是死鱼,心理医生也不用看了,愈看问题愈多。 『令尊还在医院吗?』 「在医院附设的安养中心,随时有状况可以转住院。」 『现在呢?』 「不好!」 『那您保重啊!』 「这个案子很重要,客户眼看就要下大单了,不要出包,真的不要给我出包。」 『我会加个人手来做。』 「姑息养奸哪!mark!」 『对了!协理!brian......』 「嗯?」 『你要小心他!』 「我知道,谢谢你!」 艾芹坐在床上,想着和他相识的第一天,想着自己对这一份感情曾经那样的执着与投入,但是他们似乎总是无法找到合适的步调。 这份爱总是和寂寞相伴。 一直有着各种阻挠,无法好好的、甜甜蜜蜜的在一起。 正要说出想跟他去对岸,他爸爸倒下来了。 暗示他希望他娶她,买了两只戒指,但他的心还没定,不愿意。 等他愿意了,出现了欧阳,欧阳医生带着很特殊的权杖,把封锁的结界整个打开,从她的冷感到她粉饰十年的伤口,一下子被掀开。 立安应该是想承诺了,但她的心却同时被欧阳打动了。 好像註定的,註定在这间屋子里的寂寞,註定在这份感情的失焦。 想着这些,对事情也没有任何帮助。 行李都放在门口,只有两箱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把两个戒指放在床上,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并排放在一起。 然后她走到厨房,拿出冰箱里的小黄瓜、胡萝卜切丝,用平底锅摊了蛋皮和肉片再切成丝。 用刀子剁了蒜泥,拌入芝麻酱,再用黑醋、辣油、香油、米酒、白醋、花生粉和糖扮成麵酱,立安喜欢吃辣一点,向来他不在飞机上用餐,都是回到家等着她送上餐点。 烧了滚水,烫熟了麵,放在冰块里冰镇保持弹性,捞起来放进漂亮的大碗里。 把切好的绿、橘、黄三丝铺在上面,麵酱放在旁边,要吃的时候再淋上去。 她坐在餐桌前面,等他回来。 她不希望立安做傻事,也不希望欧阳受到伤害,两个人她都不敢要,但两个人她都希望他们过得好。 至于她的伤口的问题,她应该自己去面对。 等了很久,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爸!为什么妈妈爱你,不跟你在一起,也不要艾芹了。」她把芦笋和切成长条状的胡萝卜包进去骨鸡腿肉里,用棉线一节一节的绑起来。 『因为她不能。』爸爸叼着菸,大火快炒着客家小炒,已经快起锅了,没什么精神回答艾芹。 「为什么?」她绑了好多隻,试着放进滷锅比看看,会不会放不下。 『以后再告诉你。』爸爸把客家小炒乘盘,往外厅窗口送去。 「既然我是我妈妈的先生的小孩,那为什么他不带我回去?」滷锅很大,一次可以滷15隻,够明天订桌的份量的。 『因为他以为你是我的小孩。』菸丢进水槽里,继续炒螺肉,锅子里起了很大的火。 「那你怎么确定我不是你的小孩。」她在锅里放下滷包和长条葱段以及整颗的蒜头两个,加入酱油和水,再加了盐,放在炉上点火。 『血型,我和你妈都是o型,生不出你这个a型,你亲生爸爸就是a型。』 「既然你可以那么确定,他为什么却不确定?」 『因为……因为不信任。』爸爸加入九层塔,整个锅子劈劈啪啪,还冒着烟,他把头转一个方向,不想直接吸到油烟,眼睛也闭着。 她从梦中醒来,她发现最近她的回忆愈来愈清晰,细节愈来愈丰富。 她听见他进门的声音。 「你回来了!」 他看见门口的行李,脸上露出疲态,甚至感觉有些皱纹了一样,她没有发现他好像老了许多。 『你还在,却不是因为捨不得,是因为怕我去找他?』 「这就是我无法留在这里的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不信任,我无论做什么事情,你都再也不信任我了。」 『我......』 「不要跟我说没有,你怕我见他,你怕我为了他离开你,你怕你在床上不如他,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了。」 『没关係,你跟我一起过去,我们像之前那三天一样,快快乐乐的。』 「为什么你那时候不说?为什么你那时候不留我,你知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么寂寞。」眼泪就这样涌出来,像地底冒出的泉水一样,在涌尽之前绝不停止。 『我上次回来就想说,但是你生病了,你说要看心理医生。』 「那更久之前呢?我说买戒指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我......』 「因为你心里有别人,那时候,你左拥右抱,你没有想要定下来。除了vivian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吗?linda呢?」 『......』 「你很讶异我为什么知道吗?」 『......』 「我在那里三天,我整天在做东西给大家吃,每个人用什么眼神看我,我一清二楚。」她大声的吼着「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嫌我是个木头才把我放在台湾,放在冷冻库里,放在边疆,我是个木头,我只配在这里照顾你爸爸,我不配去做你的协理夫人!」 『不是这样!我......不是这样的!』他想说,他一直把她放在心里最柔的位置,一直想看她在厨房跳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喉咙好像被扯着,还是被掐着一样。 「我做了很久没有声音的人,很久很久,我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敢说出自己的需求,我觉得自己是个残废,是个不正常的女人,我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 『你早该说的呀!』 「但是让我能说出来的,不是你!」 这句话彻彻底底切开了两人之间的冰山,切开的冰山,註定就是要往两个方向飘走,不会再重新融合成一座冰山了。 『那你要去找他了吗?』 「没有。」 两人现在都缓和下来,好像很清楚看见了无法相交的未来,从此以后,两条线便会渐行渐远,不再能重合在一起了。 『我还有些钱,可以自己过生活,我再找个餐厅工作,慢慢过日子,慢慢把我身体的伤口治好。』 「就是你说那些会看见、听见、还会痛的事情?」 『嗯。』 「心理医生那里没帮助吗?」 『有!虽然当场不觉得,但是很多事情,渐渐在改变,我自己知道。』 「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我先陪你吃完这碗麵吧!』 「嗯?」他看着桌上的麵「看起来真好吃。」 『这是我爸爸教我,我六岁能自己完成的第一道料理。』 「一定很好吃。」 他晚上开会都没吃东西,上了飞机一心只想回家,升等到头等舱却什么都吃不下,现在真的饿了。 他坐下来开始吃,把麵酱拌入麵里,把所有的材料拌在一起,香味飘起来,他的眼泪掉进了碗里。 但他就这样开始吃,把眼泪一起吞进肚子里去。 「只有你认为自己有病吗?」吃了几口之后他没再掉泪了才说。 她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无法生育的事情,难道就不会困扰我吗?」 『但那对我没有困扰。』 「就像你认为你是木头一样,我也觉得自己不能让你有孩子,是很残酷的事情。你又那么年轻,我会比你先老很多。要说出承诺,很困难!」 『我懂了!』 他伸出手摸着她的脸颊,她的眼泪滴在桌子上。 她把钥匙留在餐桌上,走过去他身旁,亲吻他的脸颊。 自己提着两个箱子,搭下电梯,招了计程车,离开了这个寂寞的城堡。 第二十三章.养女 「你几岁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养女,和你父亲没有血缘关係的?」陈医师问,她的双肘撑在桌子上,身子前倾,一种非常愿意聆听的姿势。 『不是记得很清楚,我们常常边做菜边聊天,有时候他说大点再告诉我,我重复问很多次都一样,有时他就直接说。』 「那大概呢?」 『大概上国中之前就知道了。』 「确定吗?」 『嗯!』 「那知道他不是你亲生的父亲,对你有什么影响?」 『没有......有......没有......有......』她无法决定。 「先说说没有影响的部份好了。」医生笑着问。 『日子还是一直过下去,我还是叫他爸爸,下课去厨房,晚餐忙完才写作业,生活完全没有改变。』 「那有影响的部份呢?」 『............』她脑子里面转着记忆的线条,一种复杂的害羞和惭愧开始在她的心里作祟。 她身体上的裂口又再痛了,忽上忽下的抽着,鬼魅似的语音和叹息,不成字的囈语。 『我的身体在痛......』 「现在吗?」医生有点紧张的问。 『嗯......好痛......』眼泪从眼角渗出来,她咬着牙在忍受。 「在哪里?」 她用左手比给医生看。 「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陈医生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并且又回覆一种甜甜的语气。 『我们分手了。』她很平静的说。 「分手?」 『嗯!』 「为什么?」 『因为彼此不信任了。』 「他为什么不信任你?」 『我为了报復他花心,故意和其他人一夜情,渐渐的,两人之间的信任就被打破了。』 「你为什么不信任他?」 『我在他面前,无法说出心里的话。』 「一直都这样?」 『一直都这样。』 「那为什么现在才分手?」 『......因为我的心现在不想再沉默了。』 「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她想说出来,但想到陈医生和欧阳是同事,好像有些尷尬,她在心里问那裂口,那裂口没什么反应。 「是一个人吗?」幸好陈医生改变了问法。 『嗯!』 「他怎样改变了你?」 『和他做爱的时候,我突然有了感觉。』 「所以你做爱的时候一直没有感觉?」 『嗯!只喜欢前戏,开始就不行了。』 「那你那时在想什么?」 『嗯?什么时候?』 「做爱的时候。」 『想着在砧板上切东西,准备食材,准备做菜之类的事情。』 她看着窗外,今天还是毛毛雨,雨丝稍微大些,天气真的好闷热。 她把头发撩起来压在脑后,让脖子透透气。 「那跟你男朋友就都没有感觉。」 『一直都没有,不过我和另外那个人有感觉之后,我曾经和我男朋友有过高潮,但就那次,后来还是没办法,我一直会想着各种菜餚的作法。』 「你觉得为什么会这样?」 『会是因为我不喜欢做爱吗?』她问自己和医生。 「你觉得是这样吗?」 『可是我喜欢前戏的部份,陶醉在两人的亲密世界里,我很喜欢。』 「所以你只是不喜欢性交的部份?」 『......不是......那会让我回想到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发生的事情。』 「说说看。」 『......』 又来了!那种鞭笞一样的抽痛,像用粗粗的麻绳沾了水,又粗又结实的打在身上,痛在身体里面同时表面的皮肤也整个被摩擦破了,热热辣辣的痛觉,她眼泪又飞奔出来。 「会痛是吗?」 『嗯!』 「那说说有感觉那个人吧!」 『嗯?』 「怎么认识的?」 『他打电话约我。』 「他为什么有你的电话?」 『嗯?』她突然想到不知道医生从病歷找病人电话这种事情,有没有被认为是触犯隐私的『他有我的电话。』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你认识的人,还是你不认识的人。」 『刚刚认识不久的人。』 「好!他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愿意出去。」 『他碰过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柔。』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烫,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再用手抹了一下后颈的汗。 「你是说牵手吗?」 『不是!』 「你们聊些什么?」 『没有聊什么。』 「没有聊什么就直接做爱了吗?」 『差不多!因为我那时是想报復我男朋友。』 「你没有担心你没反应的事情是吗?」 『啊?』 她回想起那个电话。 「喂~~」她接起这个没见过的号码来电,结尾是345678的号码,实在太奇特。 『喂!是于艾芹小姐吗?』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是在哪里听过? 「我是!请问您哪里找?」 『欧阳庭修。』 「欧阳......喔~~欧阳医师!有什么事吗?」她看着自己的左手,缝线的痕跡淡淡的,新长出来的肉粉嫩的顏色。 『我想见你!』还真直接。 「嗯?」她想到立安怀里抱着另外女人的样子。 『现在!』 「......嗯!」 他跟她约在一间汽车旅馆,他把房号告诉她,她就过去了。 对呀!为什么她没有担心自己没反应的事情?反而和立安她是那样的担心? 是因为反正是个一夜情的对象,不必管对方会不会认为她是不是有病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担心,会是因为我不在乎吗?反正又不是个有感情的对象。』 「你觉得是这样吗?」医生问。 『可能吧!』 「所以没有压力是吗?」 『嗯?......可以这样说。』是这样感觉,反正不管怎样,又不用跟这个人生活下去,当时是这样想。 「那为什么跟你男朋友有压力?」 『嗯?』为什么?她想着和立安亲热的时候,眼泪开始流出来了。 那裂口狂笑着说「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承认?」伤口火烧般疼痛,刺伤着她。 『我要承认什么?!』她哭着回答。 「你当然要承认,不承认就会继续痛下去!」裂口大声的说。 非常非常痛楚,刺到骨髓里面去了,她整个骨盆腔都胀满了血液,她的子宫抽搐、阴道筋挛着,她整个人在沙发上蜷曲在一起。 「承认什么?」医生居然追问。 『我不知道!啊~~』她以为她要痛到昏过去了,但她看见高中三年级的她,从她身旁经过。 她看着已经跟她一样高,但满脸稚气也稍微瘦一点的她,穿了很可爱的迷你短裙,上面是粉色和咖啡色的格子,有点苏格兰风。 她穿了一件短袖衬衫,也是粉红色,袖子稍微有点泡泡袖的感觉,胸前有两个口袋。 她走进厨房,经过爸爸要去拿围裙的时候,故意挺直了上半身,缩紧小腹。 爸爸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又继续工作。 整个厨房的气氛变得非常奇怪,她脸红心跳地做着菜,有时递东西给爸爸,碰了一下手,她不敢看他。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男朋友,长得跟我爸爸很像。』 「哪里像?」 『脸型、眉毛、身材......都很像。』 「很像所以你才喜欢他吗?」 『......嗯!』 「那你有感觉得那个人长得也像你爸爸吗?」 『不!不像!一点都不像!』 「那个好看?」 『嗯?』她想着爸爸和立安和欧阳的脸,爸爸和立安的脸重合在一起,旁边是欧阳的脸,她往下看下去,看到他的胸膛、腰身、和腿。『欧.....』马上惊觉到自己说出了名字,于是改口『喔!好像有感觉那个人比较好看。』她居然笑了出来。 「是白马王子的长相吗?」这医生还真调皮,50岁了还问这种八卦问题。 她笑着说:『好像有一点。』 「好吧!你现在还会痛吗?」 『现在?不会!』 「嗯!讲到你的白马王子你就不痛!」 是吗?她回想每次痛的时候她在想什么,但是她搞不太清楚,常常就是想来想去痛来痛去的,没有什么规则。 和医生道别之后,她打开门,白马王子竟然还穿着白袍,一样靠墙站着,她的脸马上红了。 「嗨!」他说。 『嗨!』她回。 两人一起走下大厅,他陪着她往外走,两人都没说话。 她停住伸手在包包里找钱包,包包有点大,一下子找不到。 欧阳看着她肩膀的动作,心里想着『永远都不要找到吧!』 但后来又看不下去,便伸手接过她的大包包,帮她拿着往两侧拉得开开的,让她找。 她真是埋头在找,不知道在找什么? 她开始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堆在他的手肘上。 一本包在纸袋里不知道什么书、一大串钥匙,是住哪里要那么多要钥匙?一条大大的手帕、一包随身包的湿纸巾、一个小包包也许是装化妆品的虽然没看她化妆、又一个小包包不知道装什么的、一条粉紫色薄薄的外套、手机、一把三摺伞...... 「你这是多拉a梦的口袋吗?」 她没理他,终于挖出一个小小地零钱包『找到了!』她抬头笑一下。 然后她一个一个再把他手肘上夹着的东西丢回大包包里面去。 「这什么?」 『零钱包!』 「做什么的?」 『放零钱啊!』 「要零钱做什么?」 『搭公车啊!』 「搭公车去哪里?」 『上班啊!』 「在哪里上班?」 『不告诉你。』 「你今天结婚了吗?」 『今天没有啊!』 「真可惜!」 『是吗?』 「可惜我还没下班?」 『呵呵!我也得去上班了!掰掰!』她瀟洒的走出医院大门。 「掰掰!」他看着她打着伞走了,他也转身往急诊室的方向走。 第二十四章.前戏 钟立安风尘僕僕在等登机,打开手机收信,看看公司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封linda寄过来的短信,收件人是他自己没有别人。 dearjulian, pleasechecktheattachmentfile. yours, linda 加掛的档案是加密的,必须输入他们俩才知道的密码才打得开。 他按了linda的生日后四码数字,档案打开来。 这是一张合约,合约的内容被截断看不懂,但是主要是签名的位置。 看起来是linda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偷偷拍下的画面,而不是好好的拿去扫描的档案。 这个签名乍看之下是他自己的签名,但是笔触不太像,他拿近一点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档案不清楚的关係。 没错,这个签名是模仿他的笔跡的,问题是这个合约是做什么的呢?而且是谁这样做呢? 答案太明显了! 他打电话给mark! 「协理!」mark一接起来就说。 『协理个鬼啦!julian!老同学了,你不要每次这样亏我!』 「我看我叫你你满爽的嘛!」 『啊~~对啦对啦!爽爽爽!』 「干嘛!」 『在机场。』 「老婆跑啦!」 『对啊!』 「没关係啦!linda也很漂亮,只是老了点,不过配你刚好啦!」听起来在抽烟,停顿了一下。 『你在哪?』他紧张了一下。 「放心!我刚好在上厕所,里面没人!」 『怪不得一股臭。』 「哪臭得过你?同寝情谊难忘哪~~」 『好啦废话少说,你帮我去把brian缠住,我叫linda去找些证据,看样子他正在图谋什么不轨。』 「好!你跟linda说了吗?」 『我等下说,你们见机行事囉!』 「好!等我撇完条啊!」 『去~~』 他打给linda。 「喂~」linda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在说话,就算看到他的号码,也像是接了一通什么不认识的人的来电一样。 『julian』 「是!您好!」 『收到你的信,确定那不是我的签名。』 「是!谢谢!」 『你等下跟mark协调一下,我叫他去把brian缠住,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 「好!没问题!」 『我快要登机了!』 「好的!」 『linda!谢谢你!』 「不用客气!」 『唉!回去我再跟你说些事情。』 「好的!」 『linda!』 「嗯?」 『对不起!』 「......」干练如她也不知道要怎样假装公事公办这句话了吗? 『我对不起你太久了!』 「......」 『回去让我好好疼你,嗯?』 「......」她还是不说话。 『也许就是你太坚强了,我总是不担心你。』 「坚强什么?」突然回答起来了,他看一下话筒,不知道是不是串线?「我在小会议室里。」 『喔~~吓死我!』 「老说我坚强,我是哪里坚强给你看到了?」 『感觉啊!』 「大头啦!被左撇子甩了对吧!」 『嗯!对啊!』 「不是被甩也不会想到我啦!」 『哪有?』 「哪没有?我跟你说,你下次再让我知道乱搞,我第一个把你翻掉,brian算什么东西?帮老娘提鞋都不够。」 『你看!我就说你坚强!』 「有什么用?你就吃软不吃硬啊!」 『我有吗?』 「好啦!快点滚回来啦!」 『说我吃软不吃硬,还硬要那么恰!』 「你这次回来再没有求婚你给我试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买了鑽戒耶!』 「废话!你不买我买啦!」 『有够恰!』 「滚去搭飞机啦~~」 男人是有得做就好吗? 某方面来说是,但某方面来说却又不是。 虽然身边有那么多不同的女人,但是好像每个女人佔的位置都不一样。 曾经他把左撇子放在最温柔的地方,是因为他觉得左撇子最需要保护吗? 那他把linda放在哪里? 他也不知道! 反正是个莫名其妙的信任关係,好像总是风风雨雨之后,会回航停船的港口。 每一段恋情之后,或是偷情之后,还是回到linda身边。 但只有这次,有想定下来的感觉,也许是最温柔的地方,被左撇子划开了吧! 快要登机了,他转着他的手机,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给vivian,会不会太打草惊蛇? 「vivian!」 『唷~~钟大协理,怎么有荣幸接到您的电话!』很明显的反讽在她的语气里。 「最近在忙什么?」 『哪有忙什么!在家间得发慌啊!』 「你能力不错,不想回来的话,要不要帮你介绍个工作?」 『你说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啊!长那么漂亮,能力又好,还怕没工作吗?」 『没您夫人漂亮!』vivian没好气的说,他没想到这小姐对他是玩真的,他一直没把她当回事。 「vivian你太年轻了!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他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说话,以前他可能就打蛇随棍上了吧! 『就没那种男人啊!』 「最起码brian绝对算不上!」 『你怎么知道!』她没想到他知道他们在约会。 「那小子,连做个秘书都做的不如你,你还想靠他吗?」 『我......我也知道他不行啊!』 「是囉!你果然聪明!」 『那......现在呢?』 「现在我要上飞机啦!回去再谈吧!你好好想想!不是优秀的女人,我从来没兴趣的啊!」 『真是不害臊!』vivian甜甜的说。 电话掛了!他拿起随身行李登机,组员居然跟上回差不多,他又被升等到头等舱。 他静静坐在舒适的椅子上,把手机关机,看着窗外机场航厦的外观。 多少次要起飞的时候,他两边牵掛,去哪里都不开心。 这次心情却很轻松,好像自己回来渡了一个假一样的轻松。 他动动鞋子里的脚趾头,回想起左撇子的样子。 这回飞机要起飞了,这里不会再有她的身影,不会再看见她淡紫色的洋装,也不会再看见她眼里隐忍的泪水。 手放进口袋里,玩着戒指的宝盒,深蓝丝绒的外盒摸起来很细緻。 当时他是想求婚的,对左撇子,他说要买鑽戒,但她不要,不是吗? 她知道他还有其他女人,她不要只是自己被戒指套住,她要他也被套住,所以她寧愿只要很便宜的两只金戒指。 其实,他们一直在错过,错过对方的期待,错过付出的正确时机。 飞机缓缓起飞,所有和左撇子有关的事情,一一在脑中转动。 这个奇妙的女人,从不拒绝他,但事实上,全身都在拒绝他。 无论多么美好的触感,开始得多么激情,一剎那间,她便成为一个静静的柔软的蜡像,眼睛虽然看着他,却神游在不知哪个时空。 这种性爱,对他来说是非常的特殊,没有其他女人是这样。 但是只有这样的性爱,他是不是能够满足,他却也不能保证,事实上,以他常年的习惯来说,要定下来,还真不容易。 坐到了一个位置,要女人就容易很多。 有的为财、有的为势,但左撇子却只为了爱。 她可以照顾他的父亲,可以把工作辞了,只为了他每个月回来的一个星期。 这种规格的爱情,也难怪自己会心动。 为什么一个在厨房里专心烹调的女人,会有那么大的魅力呢? 为什么看着她咚咚咚在那里顺畅地切着食物,感觉就是很舒服呢? 为什么他会放了她呢? 因为她眼神中的爱慕已经消失了。 从第一天看见她,她看他的眼神,就有一种爱慕,就像觉得他很帅或是很棒之类的眼神。 当然,他马上就出手了,女人这样看男人,是种邀请的,连那老外都看得出来。 「didyouaskherout?」老外在艾芹回厨房以后问。 『ofcourse!』 「shesaidyes?」 『shedid.』 「luckyguy!」老外拿起杯子敬他。 『asialwaysam!』他回敬。 「doyouknoweachother?」 『no,firsttime.』 「thenwhydidshelookatyouthatway?」 『youthinkso,too?』 「ya~~likethatshelovesyouforyears.」 『well,whatshouldisay?』 「youanimal!」老外亏他。 『totally!』 左撇子一直以来,是那样看着他的。 但昨晚完全不同了,她像是一下子成熟了好多,而眼神中对他的爱慕,完全失去了能量。 他一向不强求感情,萍水相逢或是不合则分,本来就是他的惯性。 只是曾经真的想要求婚的女人,居然会这样擦身而过,人生也不免唏嘘啊! 终于进到公司,经过mark旁边的时候,mark不动声色的抬了一下眉毛,他知道一切就绪了。 他先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好好抽一根菸。 看一下linda的信。 dearjulian, iputalltheinformationyouwantintheattachment. goodluck! love, linda 他打开密件,先跳出一张linda的脸部特写照片,她对着镜头闭着眼睛陶醉的样子,右手扶着侧脸的头发,头发浓密带着波浪的大捲而且有点乱。 他笑了!这张照片是他拍的,是以前他们亲热的时候,他用手机拍下来的。 虽然这照片是脸部的特写,如果不知道的人,可能也只是觉得有点媚而已。 但他因为知道实质的内容是什么,不由得佩服这个女人,这种收放自如,还真是出神入化。 接着有好几个档案,他仔细的看了! 拨电话出去。 「vivian!」 『协理!』 「想清楚了吗?」 『你介绍我去哪里工作呢?』 「你想回来也可以。」 『你爱人不会生气吗?』 「不会!不过以后可就不能再......你知道的吧!」 『是吗?』她有点诱惑的说。 「做不到就帮你介绍去其它公司啦!我认识一个老外,你英文不错,应该很合适。」 『唷~~真收心啦!妻管严吗?』 「倒也不是!就是不想再混了!」 『那她还真幸运呢!』 「会请你喝喜酒!你不用包礼,给你赔罪!」 『那怎么够?』 「那你说吧!」 『要帮我介绍个跟你一样的男朋友啊!』 「这太难了!我是独一无二的。」 『那怎么办?』 「但是,有时候你也得勉强一下啦!」 『不能太勉强的喔!而且不要太年轻,我受不了那种无知啦!』 「行了!我有谱!」 『那我跟你说......』 他实在已经有点为brian难过了,这小子,非得死那么惨,才学得会吗?这实在是枉费他把他留在身边想训练他的用意了,唉! 第二十五章.儿子.女像 艾芹手里提着两个便当,坐在陈医师的诊间门口等,她预约的时间还没到,大约还有十分鐘。 一早她就起来忙了,自己租的小房子,厨房很小,设备也不齐全,尽力的做了些东西,想送给医生和她儿子。 这椅子有点大,她坐到最深的地方,脚居然踩不到地,她便就把脚悬空地晃啊晃,消磨时间。 诊间门打开了,出来的人却吓了她好大一跳。 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身上穿着全身绿色的手术服,上身是短袖,下半身是长裤。 他在身后关上了门,人靠在门上,苦笑了一下。 「被你看见了!」他说。 『......』 看她没答腔,他静了一下说:「我得上班了,你进去吧!」 他转身往大厅走。 她叫住他『嘿!』 他停住,她走过去他身边,拿出手里袋子里的两个便当中的一个,递给他「我做了两个便当,本来是要给陈医师和她儿子的,但我又想,她可能中午不会回家,一个给你好吗?」 『陈医师的儿子?』 「对啊!陈医师说不太会煮,她儿子都要叫外卖。」 他笑了『喔~~』接过她的便当。 「我换了时间,我不知道今天会碰到你。」她说。 『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不马上吃的话,要冰起来,要吃的时候,只要微波上层的......」 他打断她『我等下马上就吃!』 「那......我进去了!掰掰!」 『怎么还你这个餐盒?』那是个可以微波的塑胶餐盒,白色方形的,角落圆弧,上面有些食物的图案。 她笑了一下「没关係!」 『掰掰!』 艾芹把便当拿给医生「给我的?」陈医生欣喜若狂「我真的已经饿了!我每次11点就饿到不行。」 『医生你吃吧!没关係!我喜欢看着别人吃我做的东西。』她笑笑的说。『那时候,我总是很放松。』 「那我就不客气啦!」医生打开便当盒,有两层,里面的菜色非常的漂亮,视觉上看起来就像是种艺术图像一样的排列着的食物,各种鲜艷的顏色。「哇~~好漂亮喔!」 第一层有白饭,很乾净的白,没有染到任何其他的菜汁的顏色。 旁边用生菜隔开了南瓜粉蒸肉,南瓜的金黄色和生菜的鲜绿色互相呼应,粉蒸肉在里面穿插着美妙的粉色,肉看起来鲜嫩多汁,上面撒着切得很仔细的葱花。 下层是凉拌花椰菜,每一朵都鲜绿香脆的模样,自然的倒向着各种方向。旁边一样隔着生菜叶,上面铺的是青绿的毛豆黄色的炒玉米和红嫩的培根。 医生闻了一下,整个香气都散发着,正是适合享用的时刻。「好香喔~~」 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这是我看网路上一个作家叫酪梨寿司,帮她先生准备的爱妻便当做的,我也觉得她很有创意,东西看起来都好漂亮好好吃喔!』她开心的说着。 「好吃好吃!」医生嘴巴里都是食物一边说。 『欧阳医生也是您的病人吗?』她问。 「很久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他只是过来聊聊天。」 『喔!』她有点迟疑是不是应该跟陈医生说『我本来做了两个便当......』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抱歉!我忘记关机了!』 她拿起来,发现是欧阳的号码,虽然她当时没有把号码记下来,但是这种后面是345678的门号,真的很难忘。 陈医生看了一眼「你接!没关係!我吃饭!」 『嗨!』她说。 「嗨!」他说。「你还在陈医生那边?」 『嗯!』 「我只是想跟你说,好好吃喔!」 她的心很暖和,脸上不由掛着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 「谢什么!你把电话拿给陈医生好吗?」 『嗯?好!』 她把电话递给陈医生「......嗯?......喔!......哈哈哈!!!好啊!.....可以......掰掰!」 她听得一头雾水。 陈医生把电话还给她,继续努力吃饭。 她懂陈医生不说的事情就是不会说,就不问了。『我刚刚本来准备了两个便当,想一个给你,一个给你儿子。但又想你还没下班,不知道是不是会跟儿子一起吃饭,所以就给了欧阳医生。』 「嗯嗯!中午没办法跟儿子吃饭,都很忙!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才来的!自己一个人,有时候早午餐一起吃,省得麻烦。』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阳光,今天很热,不过太阳的顏色很漂亮,把窗外的樟树晒得亮绿亮绿的。 她躺在沙发上发懒,两手像伸懒腰那样往头顶两侧伸长。 「最近有性生活吗?」 『......没有!』 「不是有白马王子?」 『......我们还不算有交往吧!』 医生咬了一口粉蒸肉问她「那有自慰吗?」 『......』 「我有在吃ㄟ~~」医生笑着说。 她也笑了!『......偶尔!』 「会高潮吗?」 『会!』脸很烫,后颈又出汗了。 「有性幻想的对象吗?」 一张脸出现,额前头发往两侧垂下『......』 「我都幻想周润发!」医生说。 『医生不是结婚了?还需要幻想吗?』 「结婚了也可以幻想啊!更何况我离婚了!」 『喔!抱歉!』 「抱歉什么!我开心都来不及啊!」 『这样啊~~』她心里想,连心理医生自己的婚姻都会触礁,感情还真不是个简单的功课。 「有幻想对象吗?」医生追问。 『......有!』 「想他的时候身体会痛吗?」 『不!不会!』 『陈医生!欧阳医师以前为什么要来看你呢?』她实在是忍不住要问。 「那你要去问他。」 『喔!你不能告诉我。』 「对啊!就像我也不能把你告诉我的事情告诉他一样。」 『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愿意讲给一个人听,其实是很了不起的一种关係呢!」 『了不起?』 「是啊!要一个人把自己最私密的事情和别人分享,要对那个人有足够的信任,这样的关係是很难很难建立的,就连枕边人有时都做不到。」 『嗯!』 「有些事情,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无法说出来。」 『嗯!』 「像是你把你男朋友当成你爸爸的代替品的事情,也无法告诉他。」 她的眼泪马上就流下来了『嗯!』 「说啊!」那裂口张开了,里头伸出一隻手,像要把她拉进去一样的邀请她,一隻左手,跟她的左手长得一模一样的左手。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她有点停顿在回忆里。 「你说,我继续吃啊~~」 回到家,爸爸和三个厨师叔叔伯伯在吃饭喝酒。 大家都很熟,我就帮着招呼他们。 有一个叔叔说:「艾芹高中毕业啦!有没有男朋友啊?」 『整天在厨房里,哪里有时间交男朋友?』爸爸回他。 「那些男生都太年轻啦!每个看起来都像毛头小子,我一个都不喜欢。」我说。 一个大鬍子胖伯伯说:『艾芹有恋父情结,从小是你带大的,根本就喜欢老头子。』 「我哪里老啊?我还没四十ㄟ!」爸爸说。 另一个比较瘦的伯伯说:『那你们不是刚好,反正也不是亲生的。』 「不要乱讲!这是我女儿ㄟ!」爸爸说。 「听爸爸这样说你心里有什么感觉?」陈医生问。 『很复杂!我不知道怎么说,他是从小带大我的人,基本上就是我的父亲,但是,那一刻,我却很受伤,很不舒服,感觉被拒绝到千里之外。』 胖伯伯说:「说真的,她妈怎么都不回来?」 爸爸马上变脸『说好不讲这个的。』 「好好好!不说不说!」胖伯伯举起双手投降。 我帮他们斟酒。 叔叔说:「那你怎么都不交个女朋友什么的,不寂寞啊!」 『餐厅那么忙,哪有时间交女朋友,再说,也没认识其他女人比我女儿漂亮,真的很倒胃口。』爸爸说。 「听到这句呢?」医生问。 『很开心,觉得很有面子,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觉得颈子后面热热的。』她回答。 「后来呢?」医生的便当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用筷子挟着南瓜皮,叼在嘴里吸着。 后来渐渐的大家喝多了,话愈讲愈开,男人之间开了很多黄腔。 我就躲进房间了。 说些什么? 类似......「凡事都有第一次」.......「日久生情」......那一类的,另外还有很多不堪的话。 我知道就是在讲我。 然后晚了,三个叔叔伯伯先后离开了。 我才去收拾。 爸爸酒量一直很好,但他似乎有点半睡着的样子,坐在沙发上。 我在餐桌收拾东西,然后去厨房洗碗,他就坐在那里。 我闻到菸味,转身发现他没有睡着,他坐在那里看我。 我很紧张,刚刚他们讲的话跑进我的脑子里,我感觉什么界线将要被突破了,而如果突破得不好,将会永远无法回覆成原来的样子。 我们中间的那种情谊,也许永远都无法再恢復。 但是,我其实很期待。 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的女儿,我的生命中只有他,而他是我的父亲。 我也太年轻,情竇初开的心情,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总之,他走过来,牵着我的手,带我进去他的房间。 一切就发生了。 「嗯?」医生说。 『就这样!』 「他有强迫你吗?」 『没有。』 「你有反抗吗?」 『没有。』 「那你会痛吗?」 『第一次当然会痛啊!』 「不是!我是说,你比给我看的那个伤口会痛吗?」 『不会!』 「那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她陷入了回忆里,但她摇摇头。 「有些事情好像忘记了!」艾芹说。 『怎样的感觉?』医生问。 「我知道大约是听到了什么话,但是又觉得那句话也不怎样,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杀伤力。」 『什么话?』 我没有喝酒,但之后他搂着我睡着了。 我自己起身去浴室清洗乾净,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到他身边去睡,这些事情对我还是很尷尬的。 后来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其实整晚也睡不着,回想很多很多。 但第二天,我走进他的房间的时候,他是懊悔的,他抽着菸很痛苦的说:「为什么会跟她一样是个左撇子?」 我知道那是在说我的母亲,可是这句话有很可怕吗? 为什么我听见这句话会很痛苦? 好像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身体就被切开了,我便一直看到伤口、听到它讲话。 然后和男友做爱时,就完全无法不想其他事情,只要专注在上面,就痛得不可开交。 「是啊!你忘记了!」那口子说「忘记有时候比较安全,免得自己伤了自己。」那声音有点叹息的意味,并不是敌对的。 「我觉得你今天进步很多!」医生说。 『是吗?』 「有没有觉得轻松一点。」 『好像有。』 「不过,下次可能要试试看用催眠的方式,你愿意吗?」 『催眠?是那种会听口令站起来做一些怪动作的吗?』 「完全不是,是一种很放松很放松的状态,类似睡着了,但是却是全然知觉而清醒的,而且非常安全。」 『这样吗?欧阳医生也做过吗?』 「嗯!很久以前。」 『喔!那好,试试看。』 出诊间时,艾芹感觉自己真的轻松了不少,好像快要找到和自己那裂口中间的关係,那口子在引领她,去面对她生命中的一个创伤,藉以痊癒自己,应该是这样吧!她想。 打开门,欧阳靠墙站着,手垫在身后,已经换下手术服装,看来已经下班了。 「嗨!」他说。 『嗨!』 他拿出身后的右手「便当盒还给你,我洗乾净了。」 她笑着接过『谢谢!』心里想欧阳会说「谢什么!」 但欧阳说:「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嗯?』 「你不能笑我喔!」 『嗯!』 他拿出身后的左手,手上握着一个深咖啡色的东西,像一个柱子还是木头之类的东西。 放在她的左手上。 她一看,是一个小型的木雕,这是一个女孩子,左肩稍稍抬高,头往右倾斜,头发直直的披在肩上,左手伸入包包里拿东西的样子。 女孩子的脸有点低低的看着包包,有些角度不是很自然,但是磨得很细,手上握起来的触感,非常光滑。 『这......这是我吗?』 「嗯!」 『你雕塑了一个我?』 「失败了很多次。」 『你经常雕塑吗?』 「大学的时候开始学的,不过雕不出你的样子。」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 「哪像你会在冬瓜上雕龙啊还会雕花什么的。」 『可是木头硬啊!』 他们俩开始往大厅走。 「石头才硬!」 『你也雕石头?』 「嗯!刻印章。」 『真的?』 「真的!」 『哇!』 不知为什么走到电梯而不是手扶梯,站在电梯前面她还在恍神,想着他雕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送你回家吧!」 『......』她没说话。 她跟着进了电梯,坐上他的车子,手中看着这个雕塑。 她在他的心里,是这个样子吗? 这个样子是她吗? 意思是说她老是在包包里找不到东西吗? 还是她人总是歪歪的吗? 他经常雕刻东西送给人吗? 但是手上握着这个大约15公分高,她的手可以握住的一个雕塑,却觉得非常暖和,当然跟天气没什么关係。 车子开出地下室,火辣的阳光从挡风玻璃撒进车子里,眼睛几乎要看不见。 他播放着台北爱乐电台,声音柔和的女主持人,介绍孟德尔颂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的特殊,然后开始播放这首乐曲。 小提琴的缠功极致,她听得很入迷。 手握着塑像,闭着眼睛抚摸着女孩的脸和头发,手指轻轻的滑过她的肩膀,不知道她自己本人摸起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车子停了,她睁开眼睛,欧阳把车子停在立安家楼下,他还不知道她搬走了。 她在想,应不应该告诉他。 『谢谢你!这对我来说,是个很特别的礼物。』她说。 「谢什么!」 两人笑了。 她下了车,站在门口。 他没开走,想看她进门。 但她一直站在那都没进去,他不知道为什么,是她不想进去吗? 那她是今天没结婚吗?所以她希望他带她走吗?起码今天吗? 还是她又找不到东西了?那么大串的钥匙不会找不到吧! 他下了车,走到她的旁边。 「你找不到钥匙吗?」 『......』 「那么大串很好找啊!」 『......』 「我帮你拿着东西,你找找看哪!」也许是手上提着两个便当盒,另一隻手又拿着雕塑。 『我......已经没有这里的钥匙了!』 他搂着她,阳光披在两个人身上。 第二十六章.麻省理工学院 vivian坐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她的穿着合宜,灰黑色的窄裙,同色的西装外套,但外套里面是一件鹅黄色的低胸衬衫,领子外翻到外套的外面,微微露出乳沟,不会太招摇,却可以瞬间软化任何男性的敌意。 矮小结实的mark坐在她的对面,他不穿西装,喜欢穿得比较休间,挺立的polo衫和打折的休间裤,看起来就像等一下要上场打高尔夫球一样,事实上他的确空间就去打球。 vivian左边也就是mark的右边,坐着一位高大雄伟的男士,他是客户端的一位採购协理级人物。 「周协理,您看我们给您带来的更新计画,虽然是晚了些,但是一定可以给您满意的。」vivian说。 『张小姐......』周协理说。 「叫我vivian就好啦!协理。」 『你们已经慢了很多了,有关这个的罚款......』 vivian打断他,看着他的下巴左侧「您这里有个.....」伸手就直接用大拇指帮对方抹了一下下巴,像帮他擦去了什么「中午吃得很好唷~~」甜甜的说。 『谢谢!』周协理摸摸自己下巴,感觉到底是沾上了什么。 正想站起来拿个面纸什么给她擦手,她摇摇左手示意对方不必忙了,居然直接舔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拇指,然后马上一本正经的继续「我们研发部总负责人mark蔡也在这里跟您掛保证,他可是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别人说什么您不用信,我vivian讲的口若悬河您也不用理我,但是我们蔡经理说可以,那就一定是可以,只是请协理帮我们周旋一下,以您的能力,这点问题绝对不算什么的。」 『不过,vivian,这些是有合约的,其他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好说,但这个白纸黑字的......』周协理说。 「是啊!有时候合约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vivian说。 『怎么说?』 mark点上了他的红色marlboro,静静的看着烟雾,好像出神了一般。 「我们已经蒐证的差不多了,应该很确定敝公司里有些问题人物。」她说。 『问题人物?』 「不过这些跟您应该是不会有关係的,您不用担心这些,来来来抽根菸!」 vivian抽起一根mark跟前的菸,细细的手指并没有擦指甲油,但是看起来秀色可餐,拿菸时不自觉地翘着小拇指,菸递到周经里嘴前,周协理也就不客气起来,让她帮他点上,并且老实不客气的盯着她弯身时那华丽的乳沟观赏。 她坐下来继续说:「有关那个问题人物,我们都蒐证的差不多了,时机一到就可以整窝翻出来,到时候可能他想当内神当不了,连外鬼也统统一起送进牢里去啦!」 『外鬼?』 「当然啦!协理!您说,以您的聪明才智来看,我们钟协理有可能订这种合约吗?」 『是吗?』 「协理,这对一个公司来说,可是个如同马关条约一样丧权辱国的合约,是您您会签吗?」 『不会!』 「假如不是对方有些什么样的利诱,我看一个巴掌是拍不了那么响。」 『......』 vivian突然用手扇起来风来「呼!协理,您这冷气有没有开啊?」 『有啊!要不帮你开冷一点!』 「不用啦!您不介意的话,我就把外套脱了,公司规定像我这种小角色,外出拜访客户,一定要穿套装,很闷热。」她这也就无形增大了mark的重要性,也就是说公司不会规定mark要怎样去见客户。 『不介意不介意!』周协理说。 她脱下外套掛在椅背上,其实她的服装非常端庄,鹅黄色的衬衫质地很细緻,有点会反光,长袖子包得好好的,也没有什么暴露。 但是一脱下来,怎么整个会议室反而更热了。 那不盈一握的腰枝,丰满的胸部线条,在嫩嫩的黄色衬衫下面,发出了非常耀眼的光芒。 mark还是在那静静的吞云吐雾。 「检方已经掌握了相当的证据了。」vivian说。 『是吗?』 「协理!您是个聪明人!有mark给您做担保,您可以相信我们。」 『......』他不说话。 「您神通广大,为了自己公司的利益,也不是为了中饱私囊,说实在的,我很佩服您......」大眼睛闪哪闪盯着周协理看。 『......』 「假如有机会,协理您看得起我的话,也不要忘了帮我安插个好位置喔!」那种眼神,如果是mark不在场的话,不知道在这个会议室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然!』 「我们可以按照今天提出的计画,为贵公司效劳,一切都是协理您的功劳,您看!」vivian起身站到周协理身边,帮他翻开他那一份新的合约和企划书,以及交货时程。 轻轻的弯身用手指着重点给他看,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从颈子透出来。 「时间比之前提的有些晚,但是我们在试產阶段,将倾全力配合,mark会亲自带着几位重量级的研发人员盯哨,绝对让產品轻松过关,交期的部份只会晚一个月。」 『嗯......』 「协理!只晚了一个月,vivian可捨不得您为了这一个月的差别而......」她的手放在周协理的背上,弯着身就这样脸对着他的脸盯着人家看。 『嗯?』周协理还不能决定。 「唉!」她把手拿下来,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看起来真得很挣扎,坐在那里欲言又止,弄得周协理七上八下的。 整个会议室尷尬了好几分鐘,所有时间的掌握都在vivian手上。 「协理!下午检方就要行动了,vivian不希望您受到牵连。」眼睛水汪汪的。 『下午?』 「您那张合约一定还没上呈,昨天才刚过来,那是重要的证据,最好,这件事情跟您完全没有关係才好。」 『合约就是合约!』 「但是,是谁签的呢?」 『我管他是谁签的!』 mark站起来捻熄了菸「vivian!我们走吧!」 『蔡经理!再给一次机会吧!』vivian恳求着。 mark的眼神看起来很严峻,不想再多说了。 vivian转头看周协理「协理~~」 mark转头看周协理,看起来就准备要走了!『非常感谢您给我们这次拜访的机会,谢谢!』礼貌性的鞠了躬便要往外走了! 周协理心里愈来愈毛,有供应商那么跩的吗? 难道他们真的握有什么证据吗? vivian很急的样子,看着mark的背影,又转头看周协理,迫于无奈,只好拿起外套准备穿起来了。 「等一下。」周协理说。 mark在门口停住。 『谢天谢地!』vivian双手合十说。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不不不!不是要您怎么样,只是把那张丧权辱国的不平等合约换回来,一切就当没发生过。』vivian俯在周协理的耳边说:『这样一切都不会牵连到您身上了!』 「说什么?!」 『您一定还没上呈,但是这张合约如果上呈了,对您的伤害就太大了。』 「为什么?」 『因为它无法执行,贵公司到时候还必须麻烦法院往来诉讼,对这个產品的真正帮助一点都没有。更何况,原本可能看起来是个功劳,但最后根本不能执行,就变成了一个麻烦,那这样不是得不偿失吗?』 「......」 『协理!brian马上就要坐牢了,你答应帮他安插一个位置,你觉得他会不招吗?那最后您得到什么?』vivian一点威胁的语气都没有,完全是站在周协理那边的角度在讲话。 「......」 『brian完全是个蠢蛋哪!但您不是啊!』 「你们怎么知道的?」 『协理!brian完全就守不住话,自己和我说的呀!』 「真是个蠢货!」 vivian终于开心的笑出来了『协理!我就知道您一定是个人物,太好了!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周协理原本有点觉得自己到手的升官就这样飞了,但是vivian却又把气氛弄得很温馨。 她又帮他点上一枝菸,mark也坐回位置,周协理拿出那份合约,当场就撕掉了。 在新的合约上签了名。 vivian从她的包包里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很小很容易藏的「这是我们钟协理交待送给您的小礼物,不成敬意!」 里面是一颗价值约十万的裸鑽,这种容易脱手的小礼物,说得上是来去无踪的贿赂宝物也不为过,放在口袋里完全看不见。 签好之后,mark恭恭敬敬地跟周协理说:「我向您保证,一定如期!」态度完全是大将之风,一点折扣都不会打的。 周协理也稳了心『看你们的了!』 双方握了手,vivian穿上了外套,贤淑地鞠了一个躬,甜美合宜的笑容,让周协理完全折服。 「贵公司有你这么个宝贝,真是好福气!」 『是啊!』mark接过去『她每次负责的工作,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那是长官厚爱!」她没有任何滑头,只是礼貌地安静的说。 上了mark的车,vivian呼了一口大气「吓死我!你怎么突然要走啊!」 mark笑了一下,没说话!车子转了弯离开那间公司之后才说:『不想让你太累!』 vivian看着mark,这...... 「是julian告诉你我毕业的学校?」 『对啊!』 「这小子!」他拍了一下方向盘。 『怎么啦!』 「没什么!」 『不能说吗?』 「我以前跟他打赌。」 『赌什么?』 「赌我不用告诉女孩子我从哪里毕业,也追得到。」 『那所以呢?』 「那我现在要怎么追你?」 『啊?』她停了停,到底问题在哪里? 「那我现在如果追到你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学歷惊人哪!」 『你还没追,不用想这些吧!』 「他就是故意的,这样我就算追到你了,我还是赌输啦!」 『输不输很重要喔~~』 「那你说,我是追好还是不追好?」 『......不知道!』 「算了算了!腿那么长,不是很有兴趣!」 『腿长也不行吗?』她看看自己的腿,是不是太细不好看。 「胸部也太大了!」 『这......』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部『这也算缺点吗?』不可置信。 「还有,腰也太细了!」 『喂!你太过分了吧!』 他把车子滑向路边紧急煞了车,其实路上没车,vivian东张西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全带一抽,便把vivian拥入怀里,两人激情相吻。 vivian没遇过这种奇妙的节奏感,第一次觉得,不是她自己在掌控全局,对这个矮她半个头的男人,完全刮目相看。 吻完,mark说:『还好!吻起来还不错!追看看好了!』 他准备继续开车,vivian伸手就用力巴他的大腿,他痛得哇哇叫。 「再打!再打让你好看!」 『怎样好看?我就是要打!』再伸手打他,巴他大腿好大一声,比刚才还用力。 「再打我让你哭爹喊娘!」 她更生气又打他。 他车子一催油,开得超快,转进前面一间汽车旅馆。 vivian哭爹喊娘三次之后,mark点上他的红色marlboro说:『还可以!追看看好了!』 这回vivian不打他了,窝在他怀里撒娇了。 第二十七章.失声 欧阳拉着艾芹的手,打开车门,让她坐上车,他绕去驾驶座。 「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刚刚开出街区,太阳被云遮住了。 艾芹看看天空,变化得好快,好像快准备下午后雷阵雨一样的天气。 刚刚的孟德尔颂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进入了第三乐章,非常轻松愉快的乐音,随着车窗外的景色,往后退去。 他爬上快速道路,愈开愈郊区,好像要往山里去。 艾芹不常出门旅行,地名也全都不熟,但她会读着路上的路标,在心里记忆到过的地方。 看到『秀朗桥』的牌子,也不太知道秀朗桥是什么地方。 接着车子沿着堤防边走,有时看得见右手边是河滨公园,景色相当漂亮,青青绿绿的草地间有几颗点缀的树木,河水相当多,可能山上有下雨。 对面的青山很靠近,感觉不过就是几百公尺远一样,不过她对距离也没有很有概念,只是这样感觉罢了! 『碧潭』,她看到牌子,碧潭是个好地方吧!以前同学说要去划船她都没有去。 「这里有得来速,要不要吃点什么,或是上个洗手间?」他问。 『好!我去洗手间,你要去吗?不然帮我买杯热那提。』 「你先去洗手间,我得来速出来右转等你。」 『好!』 艾芹走上楼梯,这间速食店有很多座位全都靠窗,窗子开得很大很亮,虽说并没有什么风景可看,现在也已经快下雨了,但就说这种开阔,在市区也不容易了。 她上完洗手间,站在洗手台前面看自己,她现在看不见那个伤口,难道真的这个伤口和欧阳完全无关? 她回想着遇见他的每一刻,有没有任何和那裂口產生关联的时刻,但她想不清楚。 她把自己的粉紫色无肩线衫背心拉正,顺一顺白色的圆裙,梳一梳头发。 欧阳在镜子里出现,她看着他。 「等我一下!我车子暂停在前面。」他经过她去里间上厕所了。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但好像也没什么关係。 他出来洗手,在镜子里对她笑一下,用手顺着额头的头发,再往两侧拨几下。 「我这个发型好不好看?」他问。 『嗯?』她没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虽然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问题『......好看啊!』 「这可是尚万强的发型啊!」 『你是说悲惨世界的尚万强?』他们开始走下楼梯。 「是啊!」 『你那么年轻,我无法联想到尚万强。』 「尚万强刚从监狱出来的时候,还不老啊!」 『但是他后面好像比较长。』 「对!我以前有留过长头发,不过后来不喜欢,觉得剪短比较轻松。」 『你留长头发?』 他推开大门「对啊!」 『怎样的长头发?』 「就跟你差不多,直直的,不过我绑马尾。」 『绑马尾?』 「我发现你很喜欢重复我的句尾。」 『句尾......』 坐上车。 她看到往『乌来』的牌子,他们要去乌来吗? 「你的热那提,这是拿铁咖啡吗?」 『是啊!但是他们就是叫那提。』 「喔!我买了两杯。」 车子往山上开,真的下起大雨来了,好重的雨。 「女孩子都喜欢喝热的,天气那么热还要喝热咖啡。」 『嗯!我喜欢喝热的。』 「你有带外套吧!我要把冷气开冷一点,好热!」 『嗯!我现在不冷。』 他把冷气调降到25度,风口的温度有点凉意,不过整车的温度是合宜的,她其实满耐热的,整天在厨房的日子,都是那么热。 「陈医生说你以前也是她的病人。」她问。 『嗯!』 「那是多久以前?」 『大学的时候。』 「唸医学院的时候?那时候你怎么了?」 『我不能讲话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不能讲话是忘记怎样讲话,还是心里生不出话来讲,还是有话要讲但是舌头不会动了,又或是没有感觉所以不知道要说什么话?还是听不懂别人的话,所以不知怎样反应,因此不能讲话? 她突然发现,原来可以讲话还是件满有福气的事情。 她也回想起她自己认为自己是个不健全的女人时,那种无法表达自己的痛苦。 如果张开口大叫,可以叫出声音的时候,好像情绪也可以抒发一些。 但若是张开口,就像隻椭圆形的鱼一样,嘴巴开合开合,然后被摊平切成两半,躺在砧板上、平底锅里、盘子里,然后一口一口被吃进肚子里,这是不是很无奈呢! 「我大二那一年,我父母在车祸中丧生了,我是独生子,突然变成孤儿,学校压力又大,一下子就无法讲话了。」他说。 『那你还会写字吗?』 「会!」 『就是不能讲话?』 「也不是不能,就是话在那边,但是无法说出来。」他试着形容那种感觉。 『好像有千言万语,但是找不到一个字可以形容那样吗?』她回想着自己的心情。 「差不多。」 她看着他开车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张脸也不是想像中那样顺利而飞黄腾达的人生写照,20岁的时候变成孤单一人,这样的人生,跟她好像也差不了太多。 一个医生,大学时开始学雕塑,大约三十岁没有女朋友,应该没有吧!眼神忧鬱,有时候要去跟心理医生"聊天",她在心里帮他的人生做些定义。 突然感觉现在电台正在播放贝尔格的弦乐四重奏『抒情组曲』,那种现代音乐的拉扯,非常符合当下的时空。 电台这种事情就是很奇妙,有时候根本是事先录好的罐头节目,但就不知怎么的跟自己的生活会搭上调子,產生一种没来由的互动。 当然有些人是喜欢玩callin的,那种吵杂幸好不会在爱乐电台里出现,应该不会吧!她也没有整天都在听。 整天听这台的话,听到睡着应该是常态吧!她想。 「你什么时候看过悲惨世界的?」他问。 『没看过!我只是买了dvd,我很宅,哪里都不去,电视不爱看,常常租片子或是看书之类的,打发时间,不然就是买菜、做菜。』 「我去伦敦看过这部戏,看完蹲在大街上好久,连走都走不动。」 『那么好看喔!dvd没有演,是音乐会形式的。』 「这个戏可能每年都可以去看一次,也不为过。」 她笑了笑,她没有想过这样的人生,出国啦!去国外看戏啦!甚至只是在台湾旅行,她都很少,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只是生活里就没有这些成份。 一直以来,就是在厨房里,爸爸的厨房、餐厅的厨房、立安的厨房、现在自己的小厨房,她的生命好像是一间一间厨房的连接,也许有的人过世那一瞬间,会回想着生命里的每一栋房子,那她可能回想着每一间厨房。 「自己一个人旅行很可怕!」他说。 『嗯?』 「我看完那齣戏,满腔的感动想要有人可以说,但却没有,我打电话回台湾给同事,有时差,要不然在忙,没人跟我分享,我很怕我又会塞住,到时候就忘记怎样讲了。」他的眼睛有点红。 车子本来顺着山路走,但转进右边岔路叫做广兴里的地方。 路变小了,顺着山边走,有的地方感觉连会车都不行,但这条路比刚才那条更接近水,那水现在看起来有点不像河,有那么点像水库一样,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 「你今天去找陈医生聊天?」她问。 『嗯!』 「你哭了吗?」 『......嗯......』 「可以跟我分享吗?」 『......』 「没关係!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让我试一下......』 他还没讲出话来,她就说:「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我的爸爸。」 他剎了车,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没骗你!」 『他强暴你吗?』 「没有!」 『你自愿的吗?』 「可以这样说。」 『为什么?你妈妈呢?』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笑出来,这件事情,她放下了。 于是她很轻松的把双手举到头的两侧,往后躺在椅子上。 「其实他是我的养父,我爱他很久了,从小我没看过其他异性一眼。不过你别吓到,在我成年之前,他完全是个父亲,虽然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喔~~这样~~哇~~无法想像,如果是我妈......就算她是我的养母......还是无法想像。』他直摇头。 「嗯!所以还是很尷尬。」 『了解!』 他继续开车,雨啪啦啪啦打在玻璃上,山壁旁边有的地方还有些土堆,看起来可能太过陡直,会有落石,果然看到一个「小心落石」的路标。 「我今天在手术台上失去了一个病人。」他说了。 『啊......』 「车祸的病人,大约快五十岁,一送进急诊室,内出血很严重,马上就要手术......」 车子停在一个稍微宽的地方,右侧有围栏,左侧是山壁,靠着围栏停车的话,后面有来车还可以通过,是特地做来让人欣赏风景的小地方。 右手边看出去,正是河道转弯处,像一个大写的u一样,不过胖一点。 u字里面先是一块青绿的草地,里面有一排树,再里面则有一些房子,雨中看起来有种世外桃源的美感,不知住那边是不是人间仙境。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正努力列印这个美丽的图画,但她不自觉的喃喃重复他的话『车祸的......五十岁.....失去了......』 他趴在方向盘上哭泣。 她没有安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 房子有些看起来造型很特别,好像是别墅,跟那种一大个社区,每间房子都长一样,像是一群沙丁鱼互相照镜子的建筑完全不同,每间房子都有自己的顏色和造型,不过雨中还是看不清楚。 再后面一点是山,这山并不很远,感觉这个地方像是个山里的小凹槽一样。 除了雨声之外,只剩下车子的冷气和引擎声。 而这种虽然分贝很高,却一点都不吵的声音,让人非常放松。 她顺利从大包包里掏出一个小包包,里面拉出几张卫生纸,用左手轻轻碰碰他的肩膀。 他从方向盘上起来,接过卫生纸,把自己的情绪整理好。 「我最近老遇到男人哭。」她笑着说「这样也好!男人女人就扯平了。」 『会哭还是幸福的,不会哭的时候比较惨。』 「所以你那时候不会讲话,也不会哭。」 『一开始知道他们车祸过世的时候是有哭,但是后来渐渐就不知道怎样去哭了,那种哀伤很深,但是哭不出来。』 「嗯......」 突然之间,安静了起来。 『雨停了!』他说。 她看看天空,云还没散开,阴阴的,不过雨真的差不多停了。 『下车走走!』他说。 他们下了车,他到后车箱拿了一把雨伞『免得等一下又下起来。』他说。 两人就沿着这个小车道走路。 气温下降了一些些,还是很闷,不过视线比刚才好多了。 她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停下来,他回头看她,她完全不动,只有眼睛在动。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着一隻身体是宝蓝色的蜻蜓还是豆娘飞过去。 它的飞行路线蜿蜒曲折,从河的这一边转哪转、飞啊飞,花了二十几秒左右,才停在靠山壁的羊齿植物上面。 「蓝色的!蓝色的蜻蜓欸!」艾芹惊叹地说。 『我小时候看过红色的。』 「蓝色的欸~~」还在叹。 『好漂亮!』 「嗯~~」 仔细一看,姑婆芋的叶子上,也停了许多,一数就有三隻,但是太远了,不知道什么顏色。 「我想问你催眠的事情。」她问。 『嗯?催眠怎样?』 「我发现我忘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可能跟我的状况有些关係,陈医生说,试试看催眠。」 『那就试啊!』 路上一隻超级大的蜗牛正在爬行,真的超级大,有艾芹的手掌那么大。 欧阳把蜗牛捡起来,放到路边有草的地方。 『爬到路中间,等下被车子压扁了。』他说。 「我怕!」 『有什么好怕?』 她想起来他不知道她的身体有的裂缝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会痛的事情,又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催眠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她问。 他想了一下说:『这是一个秘密,不是永远不能说,只是现在还不要说,免得影响了你,但总之,催眠没什么奇怪的,是很放松的,而且会有种充电的感觉。』 「充电.....」 『你又在重复句尾了。』他笑。 「你讲话资讯太多了,我需要思考。」 『我有吗?不过倒是,我觉得今天下午,我大概已经讲了一个礼拜那么多的话了。』 她笑,他吻她。 很安全,没看见、没听见也没在痛,这样很好,她想。 第二十八章.泼辣 mark拨电话。 「mark?」钟立安询问的语气。 『julian!done!』 「great!andwhereisshe?」 『sleepsbesideme.』mark搂一下臂弯里的vivian。 「haha!sosoon?」 『well,perfecttiming,iguess.』 「ithinkso.takethedayoff,bothofyou.iinsist.」 『noproblem!seeyou.』 「mark!thanks!」 『pieceofcake!』 vivian看着mark,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有看见这个男人,难道真的是身高吗? 「我觉得很奇怪。」 『怎样奇怪?』 「你很耀眼,但我以前从没注意到你。」 『那是我没有要让你注意啊!』 「这样啊!」 『向来我要追的女孩子,还没有追不到的,所以julian才会跟我打赌。』 「我算追到了?」 『不算!』 「嗯?」那是要怎么算?vivian对mark的标准,很没有概念。 『追到就不好玩了,因为还想玩,所以不算追到。』 「这么个算法呀!」 『所以在外面不准像我的女朋友,让我好好的追一追。』 vivian还真想知道mark会怎样追女朋友哩!「那不是在外面呢?」 『那随你!你高兴让我追到还是不让,你说了算!』 这个调调还真是合她的意。 「你这胸部真的假的,大得不像话。」 『会像假的吗?』 「是不像,但那么瘦的女人,怎么有那么丰满的胸部,我以前还真不相信。」 『我家就都这样啊!』 「全都那么高?」 『嗯,我弟弟一米九三哪~』 「嗯!那嫁给我吧!」 『啊?』 「品种优良啊!有我的干劲和你的身高的话,简直天下无敌。」 『那万一是你的身高我的脑袋呢?』 「那也没什么不好!」 『也对!』她想了想『你做事情都那么衝动吗?』 「我哪有衝动?」 『这还不衝动?』 「我是思考快、决定也快,一般人是跟不上我的速度。」 『你都想清楚了?』 「想清楚啦!」 『那好吧!反正我也懒得想。』 「好啊!等会就去办一办,julian叫我们俩放假啦!」 『好啊!』vivian突然想到『那这样算追到了吗?』 「没有啊!」 『都要嫁你了,还不算有追到?』她觉得自己问这种问题也有点白痴了,都要嫁他了,他还在说没追到,这现在到底谁吃亏啊! 「一样啊!在外面不准看起来像我的老婆,让我好好追一追,在家里,就随便你。」 『唉!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我才被你搞糊涂了!」 『为什么?』 「又是julian又是brian,现在又说嫁我。」 『brian不能算啦~~只是吃过饭聊过天而已。』 mark笑。 「julian花心,他要是不花心,我当然也是全心全意啊!你不会那样吧?」她说。 『你怎么知道?』 「你们男人怎么那么贱啊!就一次好好对一个,这样很困难吗?」 『一次是一个啊!我没有习惯搞多p。』 她这次用力打他的屁股,好大声,一个手印马上浮起来。 他没有生气,皮肤辣辣的痛着,他躺平了身体。 把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发。 她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好像太泼辣了! 他温柔的说『vivian!』吻一下她的额角。 「嗯~~」她懒懒的说。 『不过,我也有一个追不到的,就一个。』 「谁?」 『linda!』 「採购经理那个linda?」 『嗯!』 「她不肯跟你睡喔?」 『那倒不是。』 「那......」 『不肯嫁我。』 「那她要嫁谁?」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那有你的好戏看。』 「是喔~~」 『妈的!真是出了我一口怨气。』 她有点吃醋。「那你又要娶linda,现在又说要娶我。」 『你好多啦!』 「怎样好?」 『身材又好,又年轻,还比她泼辣!』 「泼辣?我怎样泼辣?」 『我再怎样逗她,骂是骂,她还从来没打过我勒!』 「你喜欢女人泼辣喔!」 『爱死了!』 「好!我听到你说爱了,这样追到了吧!」 『那是你把我追到了,我可还没追到你啊!』 她全身上下打他,打得啪啪响,再把他一脚踢下床,他乐得滚在地上哈哈大笑。 「你到底有没有一句话是正经的?」 『怎么没有?』他一跳上床,身手矫健得很,又躺回她身边搂着她。『真的爱啊!看你把那周协理搞得团团转,我就知道了!』 「是喔!我还以为你在发呆勒!」 『那是看我要不要发动而已。』他伸手拿了手机,按了什么递给她看,里面是周协理许多不妙的证据,还有今天对话的录音。 「有这些,你和julian还让我在那忙什么东西啊!」 『vivian!今天根本不是为了解决brian的事情,全是为了你啊!』 「mark!我们二十几年的朋友了,前嫌不计吧!」julian稍早在公司说。 『怎样?』mark吐着菸圈。 「vivian很适合你。」 『是吗?』 「linda爱的是我,这个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但是vivian跟你可能更对味。」 『让我带出去看看。』 「好!你让她去谈,看看她的本事。」 『好啊!』 「julian和linda?」vivian不可置信。 『嗯!』 「那上次来那个年轻的直头发的,还在办公室里叫床的?」 『那个只能是个插曲。』 「钟立安也太花了吧!他到底同时有几个女人哪!」 『那也是你们女人自愿的吧!』 「唉~~为什么她只是个插曲啊?」 『照我看的话,那女孩子有恋父情结吧!总之,他们分手了。』 「恋父情结......你跟julian同年?」 『哈哈!他大我十个月,所以虽然同届,但早我一年。』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年轻啊!」 『年轻有什么不好?』 「julian就嫌我太年轻啊!」 『那是因为他心态老啊!而且,他就根本喜欢linda,看谁不年轻!』 「那你也喜欢linda呀!」 『我是喜欢她泼辣,跟年纪没什么关係。』 「唉啊!好了好了!我头都昏了,随便你们吧!不过,结婚之后,我可不许你乱来,我告诉你,让我知道的话,趁你睡着我就把你剪了。」 『vivian!我都告诉你了!』 「什么?」 『不要让我追到,我会追你一辈子。』 「你也没追到linda啊!难道你也要追她一辈子?」 『她不爱我啊!』 「我的头真的很昏......」 『头不昏谁结婚哪!』 「欸!」她用手肘顶他一下。 『嗯?』 「你在国外念的学校比julian还好,你怎么甘心做他的手下?」 『谁是他的手下?』 「什么意思?」 『你知道公司付我几个专利吗?我根本不用工作的好吗?算是跟julian来玩的,他比我累多了!』 「那你上班实在太轻松了,帮我搥搥背吧!」 『好啊!用什么搥?』 她再把他踢下床,他滚在地上笑。 一下子翻回床上,再疼她一次。 第二十九章.雕刻 「你刚刚好像......」欧阳很开心的说「好像......没在想什么雕刻的事情吧!」 艾芹笑笑的,眼睛看着床旁边架子上,一个一个的小木雕作品。『刚才没有,现在有。』 「你的问题都解决了吗?」 『应该还没,不过,那些问题似乎跟你完全无关,所以不受影响了。』 他伸手拿了一个比较浅色的木雕,大约也是手掌握起来那么大而已,递到她跟前。 她接过来看,是一个女孩,左手托着腮沉思的模样。 「这个也是我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这个是我还没遇见你之前刻的。』 她看着这个小雕塑,觉得满神似的,女孩穿着无袖的衣服,头发直直披在肩上。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半昏迷状态,我还没想起来。后来我们做爱的时候,就发现了。」 『发现我很像你雕塑的东西?』 「......以后再告诉你。」 她点点头。 抚摸着这个雕像,也是相当光滑,尤其是肩膀和脸颊,甚至有些会反光的细緻。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晚餐了?」 『你这里有什么食材吗?我可以作一些。』她抬头看他。 「你愿意为我做菜啦!」 她笑着,但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嗯!』 「不过很可惜,我没开伙,家里只有饼乾,而且我现在很饿了,我们出去吃好吗?」 『嗯!你这里有厨房吗?』 「有啊!以前我妈也很爱煮,东西应该都有,不过我不太管那些,你要去看看吗?」 『嗯!我想先冲个澡,那是浴室吗?』她指着架子旁边的一扇门问。 「是啊!」 她冲洗好,着完衣才出来,不像之前在汽车旅馆那次,好像一点都不会害羞。 他自己去房间外面另一间浴室冲洗,倒不是故意生疏,只是这样的距离也不觉得遥远,因为心里已经有很多很靠近的地方,足够让彼此渐渐的去习惯生活上的距离。 「你现在住哪里?」他帮她梳着头发时问。 『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小套房。』她还握着那个沉思的女孩雕像。 他从背后还抱着她的肩膀「这里还有多一间套房,你要不要搬过来?」 『......』 「太快了是吗?」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等我再更稳定一点比较好。有时候,想到一些事情,我身体会好像裂开一样的痛,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 「像无形的伤口那样吗?」 『嗯!那个裂口会说话、会在我的脑子里有画面、有时会痛得我无法忍受,不过最近好像比较少了。』 「我是个外科医生啊!什么伤口没见过?」 『但你没见过那个样子的我。』 「你觉得我会害怕吗?」 『不是......我是害怕你觉得无能为力。』 「......那不勉强你,但我真的这样希望。」 『嗯!』 她准备去拿客厅沙发上的大包包,经过一间房间,门半掩,早先没有注意,她探头看了看,里面光线不足,看不清楚。 他把门打开,灯点亮。 这是他的工作室。 进门的左手边是大约三公尺长的工作桌,靠着墙,桌上放着黑色的音响和喇叭,四四方方的。墙里面似乎有柜子,看起来很平整,但是有留把手的凹陷。 工作桌随着房间转角也转弯,转弯后大约也有三公尺长,墙上有整片窗户,现在窗户看出去是许多街灯像用香在黑布上烧出来的圆点图案。 接着是一些层架,从地上到天花板,大约有个七八层,每层上面有的有放一些大大小小的木块,有的空的。另外一侧的墙壁是空的,不过靠墙放着一个很巨大的未完成的雕塑,大约和人一样大小,层层包裹住而且外面还罩了很多层的透明塑胶布。 他打开了柜子,这里面是个神奇的收藏箱,里面陈列了各式各样的雕刻刀,各种大小,而且有各种不同的刀头,圆的、尖的、斜的、平的、圆弧的、甚至有把手弯的,好像可以伸进某些地方的特殊形状,还有看起来应该项是螺丝起子的东西,但是上面有旋转的纹路。 「我其实上班时间很长,没有办法做大的作品,所以大多雕小的东西,而且都要雕很久。」 『嗯!有一个嗜好还是不错的。』她指着塑胶布盖着的那一个问他。 「想了很久想刻的东西,但是我的工具都太小了,只有几个大的,要做这个不太可能,也许以后吧!」 『想雕什么呢?』 「......我想了很多很多,但就像你说的,我还没办法把图像放在脑子里,浮贴在上面,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动工过。」 『我说的是平面的,你这个要雕立体的,完全不同吧!』 「是不同!但脑子里还是要能看见『大理石里的大卫』,不是吗?」 『嗯!是这样没错!要把「不是大卫」的地方拿掉。』她笑着说。 「对!只是,我还搞不清楚我的『大卫』长什么样子。」 『不急!慢慢想!』 他带着她走到厨房,门进去左手边是冰箱,再过去是玻璃碗橱,然后是瓦斯炉台,像一般公寓的泥作白磁砖的流理台,有一个转角,延伸到正面则有一个满大的水槽。右侧靠墙则有个层架,放着微波炉和烤箱。另外还有一个大同电锅,放在瓦斯炉台左边的较高的泥作台面上。 流理台下方则有许多锅具,流理台上方有个吊架,但上面空空如也,没有看见菜刀、刨刀或是水果刀之类的工具,像漏杓和煮汤用的大杓子也没有看见。 她想这个厨房是故意做成这种古意的吗?因为这个大楼社区感觉不旧,可能最多十几年,但这种厨房大约则有二三十年以上的形式了。 「喜欢吗?我妈当年是特地做这样的,她说比较像家不像用来看的。」 她笑了,这样的厨房,跟她和爸爸的家里面的,还真有点像,只是这里稍微大一点,而且左右顺序颠倒过来。 她站在冰箱前面,手放在把手上问他『可以看看吗?』 「请看啊!里面没有东西。」 她打开来看,蛋架上有几颗蛋,其他冰了一些台湾啤酒和牛奶。 牛奶和啤酒怎么搭配在一起的?就好像吃着台菜快炒,说:「小姐!帮我来一杯鲜奶!」这种画面,完全无法想像。 而台湾啤酒和欧阳的关係也很奇妙,有点像进到高级西餐厅吃顶级牛排,然后跟服务生说:「来一手台湾啤酒!」这种画面也是吊诡得很。 层架里面有几颗苹果,装在塑胶袋子里。 冷冻库只有製冰器里面有冰块,其他都空空的,角落有一盒方方的不知道什么,她指那盒子。 他耸耸肩。「不知道!」 『不是你冰的?』 「不是!」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冰了十年?是你妈或你爸冰的?』 「可能是!」 她本来想拿出来,但手伸到一半又拿了回来,就冰着吧!管它是什么。 『很乾净!』她说。 「有请人打扫,一週会来两次。」 『喔~~』 她跟着他走到电梯。 『我曾经无聊到,花一个早上,用胡萝卜雕了12生肖,排成一盘,然后蹲在厨房抽菸,觉得自己根本吃饱太间。』她说。 「呵!对了!讲到抽菸,今天都没看你抽?」 『戒了!』 「厉害!怎么戒的?」电梯门开了,里面还有一位老先生,也要下楼,他按着钮让她先进去,自己才进去。 『叼胡萝卜条假装成菸几个礼拜囉!』 「真的?!」 『当然是假的呀!我本来就没有菸癮啊!就是吸在嘴里然后吐出去,我没吸进去的,只是喜欢拿着。』 「拿着?」 『嗯!像我爸爸一样吧!』 「你爸爸也拿着菸吗?」 『不是啦!我是说,我好像觉得拿着一隻菸,比较像我爸爸在煮菜的样子。』 「喔~~那就很好戒是吗?」 『我偶尔也吸进去,会头昏喔!』电梯门在一楼打开,他按着门让她先出去,车子停在地下室,从一楼出电梯,那就是要走路去吃饭不开车的意思。 「头昏?」 『你没抽过菸吗?』 「没有!觉得很不健康!菸味不好闻欸!」 『是啊!不抽比较好。』 她一路跟着他走到中庭花园,围墙旁边种了一整排的黑板树,大约都长到三层楼高。 花圃里修剪整齐的杜鹃花,有些造景的海湾型花园,里面有高大的椰子树两三棵,旁边则有罗汉松搭着顏色,不过天色黑了,这些都是人造光源打出来的黄色灯光。 门口的保全小屋里,一位和蔼可亲的将近六十岁的女性,身着如同旧时代警察一般形式的制服,白衬衫外面是黑色的外套,外套上有些金黄色的条纹。 她马上按了大门旁一个供社区居民出入的小门的按钮,在他们两个经过时,还非常有礼的点头微笑,艾芹也点头回礼,那保全说:「欧阳医生的女朋友好漂亮喔!」台湾国语的腔调非常有亲切感。 艾芹吓了一跳,这个保全阿姨认识全社区的人吗? 欧阳搂着艾芹的肩膀回答「是啊!」 艾芹完全脸红了。 欧阳就这样搭着她的肩膀,继续带着她走路。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妈。』 他的脚步稍稍有些停顿,然后又继续走,左手轻轻揉她的肩头。 『我爸说,我跟我妈妈一样是左撇子。』 「嗯!虽然不能确定,但是这种机率的确是比五五波高的。」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会像她。』 「什么意思?」 『如果,我从来没看过她,我都会跟她一样用左手,那我会不会跟她一样「红杏出墙」?其实我有,就是上次。』 「你不是说是为了报復他劈腿,更何况,你们也只是男女朋友而已。」 『但对我来说,还是爬墙的行为。』 「不要紧!现在已经完全扶正了!」 『但,我会不会跟我妈一样,生了孩子就这样丢着不管了,把孩子交给外面的男朋友养,甚至没有办法把孩子交给亲生父亲。』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养父是你妈妈的男朋友,而你是你妈妈先生的小孩。」 『就我所知是这样。』 「有点复杂。」 『嗯!所以,我也真的是很复杂吧!』 他们走完了社区外墙的走道,接上了一般的骑楼,一到这里感觉就很热闹了,一家一家的餐馆、小吃店,也有类似书局或是文具店的商家。 他还是搂着她走路,步调慢慢的、悠间而放松。 「想吃什么?」他问。 『火锅。』 「那么热吃火锅?」 『嗯,想喝热汤。』 「哇!你耐高温喔!」 『嗯!不怕热,很习惯热。』 「那我们去那种冷气开很强的,让你喝你的热汤,嗯?」 『嗯!』她点头。 这家小火锅店桌子算很大虽然店面很小,人不多,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点了汤头,蔬菜和普通火锅料自己拿,肉类或海鲜则随时点随时由服务生送上。 艾芹拿了许多菇类和黑木耳与海带,另外则是绿色花椰菜。欧阳则拿了高丽菜和大陆妹,开始煮。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一边把所有的花椰菜放进煮开的锅内,绿色的小树在锅里东倒西歪的滚着。 「天天都在想。」他撕着高丽菜的叶片说。 『想什么?』 「想我为什么会这样认识你?为什么每天都想见你?为什么你会冷感?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为什么那个男人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你为他照顾行动不便的父亲,而他甚至不在你身边。尤其那天你瘦成那个样子,躺在病床上,我想把他搥到外面去,再让救护车送进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不觉中,他们的生命已经交错了那么多的篇章了,在每一次的相遇,这个人在她心中的份量就愈增加,直到现在,心里只装得下满满的他。 好像一张渐层色纸,从左边看过去是蓝色,但是走啊走,色彩一直在变化,不知不觉地,就移动到纯然的红色区域,而刚才经过的色彩变化,浑然不觉。 「你呢?你想什么?」 『跟你差不多,不过,对我来说,最大的衝击大概就是第一次的高潮。』 他笑着看着她,那不是好奇的眼神,应该是一种骄傲的花豹一样的眼神。 花豹就是种非常骄傲的生物,矫健的身手,只能吃猎物最新鲜的时刻,猎物变成尸体太久,完全食不下嚥,寧愿趴在树枝上躲一个下午的太阳。身手的优雅和敏捷,傲视群雄的风度,在牠发懒的肢体中,充满力量的蕴含。 她想像的画面里,花豹的身体和他的身体重合在一起了,她后颈又出汗了。 不过她还是继续说下去『在那之前,除了自慰,我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性高潮,而且我甚至连自慰都没有慾望了。』 服务生送来了他们点的肉类和海鲜,他的低脂和霜降牛肉各一盘,她的鸡肉和旗鱼片。 不知道他们的话题,被服务生听去多少。 「为什么会这样呢?」 『之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 「说啊!」 『你那时候说让你再试一次,我没答话,你就叫我要说『好』或是『不好』啊!』 「那怎样?」 『我问你我为什么要说,你说:「因为你可以说『不』啊!」』 「对啊!那所以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说不啊!我觉得自己太过逆来顺受,而且把压抑自己的想法都视为理所当然,就像你说不能讲话一样,我把自己的声音剥夺了,虽然我会讲话,但是我没有讲出自己心里想要讲的话,而性高潮也就这样被封闭住了。』 「有可能。」 『不过这只解释了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会痛的事情,是因为那件事情,我才会神游,无法面对性爱的当下。』 「你是说你在想雕刻的事情。」 『嗯!那次的高潮是发生在我神游的状态里的,基本上我并没有真正的在场,脑子里想的是我雕的花,满满的花我躺在上面,而你突然出现在我神游的画面里。』 他突然什么都不煮了,就两隻手托着下巴,手肘撑着桌子听她讲,她是准备要讲的。 『在那之后,我去大陆找过他一次,我很怕,我觉得自己完全改变了,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是个正常的女人了,我想告诉他,我希望他娶我,把我带在身边,不要再搞七捻三,不要再把我一个人放在台湾,因为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有病,不配嫁给他,他也没有兴趣娶我。』 『那时,我第一次在做爱的时候发出声音,我觉得自己攀附在声音上面,好像抓着一种无形的力量,那时候我也成功了两次,但后来还是再也没有办法了,我太紧张自己不正常的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解决心里最害怕的事情。』 『所以我不自觉地饿自己,想把自己累病累坏,我生病的话,他回来,我就不用跟他亲热了,就从那时候起,完全没有性爱的慾望了,对他。』 「可是你今天很投入啊!」 她笑了一下『不然你想,我说那么大一串是要说什么。』 「什么?」 『今天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在场』的高潮耶~~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开心,我完完全全在场ㄟ,没有想到其他的东西喔,没有想到我在切什么,或是在煮什么那些的,是完完全全的在做爱唷~~』她笑得好甜,表情虽然害羞,但却是真的开心着。 「既然你都说成这样了,我也要告白。」 『嗯?』 「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开始幻想了。」 『你是说我的手受伤那次?』 「后来你到我门诊来拆线,我才看到你在包包找东西,就兴奋起来了。」 『在包包找东西有什么好兴奋?』 「不知道!觉得肩膀的线条很漂亮,不能想这个,一想我就很兴奋.......」 『就是你送给我那个雕像的样子吗?』 「嗯!看到那个我就受不了,所以送给你。」他看起来像开玩笑,但是却又讲得很认真。 其实她想想自己好像只是想到他额前往两侧垂下的头发,也会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这种事大概真的没什么道理吧! 『那房间里那个拖着腮的女孩呢?』 「那个还好,没那么严重。」 『那看到我本人呢?你不会喜欢雕像比我本人多吧!』 「你要不要坐过来我这一边检查看看?」 『不会吧!』 「唉!你们女生就没有这种问题,再怎样兴奋也不见得看得出来。」 『那倒也是。』 他看起来真得很饿,吃了很多东西,但是他怕热,所以一边喝着冰的饮料。 她一边吃着、一边流汗,但还是继续喝热汤。 「喂!搬过来!」他说。 『嗯?』 「这件事不让你说不,但是你住另一个房间,想找我说话的时候,你就过来。如果你不想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说不。」 『......』 「说不定我可以治好你的伤口唷~~我有一双外科医生的手唷!你看你的左手,现在多漂亮,都看不出来了。」 她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 「真的,我不会勉强你的,我也很宅,在家都叫外卖吃东西,没在睡觉,大概就在工作室里雕刻,或是坐在窗子前面喝啤酒之类的,没有不良嗜好,我发誓!」 『......』 「不然你把房租给我囉!就把我当房东!」 『......』 「对!把我当房东,没钱付房租的时候,就......拿其他事情来换。」他笑着说。 『喂!』 「像是做菜那一类的呀!你自己说愿意做给我吃了。」 『喔!』 「那说好囉!等下去帮你搬东西。」 『......』 「要说『好』或是『不好』啊!」看起来她应该是愿意了,他故意问她。 『真是不知道差别在哪里?』她笑着瞪了他一下。 她吃得不多,加上喝了两碗汤,觉得好饱。 看他吃得好丰盛,好像什么食物都不挑,应该胃口也不错,不知道有特别喜欢吃什么料理吗? 「其实!你的名字真得很奇怪耶!」 『怎样奇怪!都是菜的名字是吗!』 「不是!那个还好,算特别。是唸起来奇怪!」 『会吗?』 「唸起来像爱情不是吗?l.o.v.e那个爱情啊!虽然注音是没有完全一样,但其实台湾人唸起来都差不多。」 『嗯!小时候也是常常被同学笑。』 「你爸爸怎么会帮你取这样的名字啊?」 突然之间,她的伤口痛了一下,她的眉头紧紧锁住,怕等一下还会再来一鞭。 欧阳发现了。「在哪里?」他问。 她比了一下位置,刚刚不是整条都痛,大概是靠心脏的附近比较痛,下半身的部份还好。 她深呼吸了几次,好像没有要继续痛的样子,她渐渐放松。 「所以,可能跟你的名字有关係。」 『对!有关係!』那裂口自己回答。 第三十章.催眠 沙发放得很平,艾芹躺在上面,陈医生很柔和的说着话,领着她从头开始放松自己。 大约花了将近15分鐘,艾芹已经进入了一种清明而放松的状态,非常的舒服而且意识清楚。 「你第一次在厨房里做菜时是几岁?」 『三岁半!』 「你做了什么?」 『把爸爸切剩下的菜,用拍肉的槌子打烂。』艾芹一边说一边笑。 「爸爸在做什么?」 『爸爸说我做的很好!』 「你第一次自己完成一道完整的菜餚时是几岁?」 『六岁!』 「你做了什么?」 『凉麵!连麵酱我都会做,我把胡萝卜和小黄瓜切得又细又整齐。』 「爸爸说了什么?」 『爸爸说我天生就是做菜的料。』不可思议的骄傲感荡漾在她的心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爸爸的厨房里,你最开心的是什么事情?」 『我自己负责的餐点,被客人说好吃,有熟客每次都点。』 「那时候爸爸会怎么样?」 『他说: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现在回想你在厨房里最快乐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时我高中二年级,快要过年有一天,有一个大家族订桌帮他们的长辈祝寿,订了十桌那么多。 爸爸和其他厨师前几天就准备好了菜单,也和客人都确定好了,订金也都拿了。 当天,应该来的另一个厨师在路上出了车祸,腿受了伤,送进了医院里。 爸爸紧急联络另外的人,但是快过年,大家都忙着。 结果我和爸爸两个人,忙出了十桌的菜。 我们合作的实在是太熟了,一句话都不用讲,该做什么就一直做一直做。 前台服务生就是一直送一直送,就这样完成了这次的工作。 那天结束之后,我们俩个很开心,开心得话都讲不出来,爸爸忘情的把我搂进怀里,我上国中以后,好像就没有这种肢体接触了。 他吻我的脸颊,说我实在是太棒了! 我也拥着他,我们全身都是汗,原本很开心很开心的感觉,突然在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我发现了自己对他有种超越对父亲的感情,或许他也是一样。 「现在我们回到你还在养父身边,最痛苦的一天。」 前一天晚上,他喝了酒,他带我进去他的房间,我知道这一天总是要来的,跟着他进去了。他对我非常的温柔,我以为他没有喝醉,但他后来睡着了,我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天我想去看他,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能变成情侣,一切都不知道,我偷偷地想,如果不行,我还是当他的女儿,我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他醒了!坐在床上拿着米酒瓶子在灌酒,他在哭。 我没有料到他会哭,我以为,他最多就是不记得了,要不然就是不想承认,有些尷尬罢了!但是他却在哭,而且非常懊悔的样子。 我走进去,他看到我,脸埋到自己的膝盖里。 他说:「芹!原谅我!」 爸爸都是叫我艾芹,没有叫我芹过,我觉得很奇怪。 我直觉就开始准备装傻了,我知道走不下去了,我们无法突破那种障碍,所以我装傻『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说。 他说:「芹!她真的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吓到了!我开始觉得他真的喝醉了!我现在不知道他到底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谁跟我长得一模一样?』我尝试的问他。 「艾芹啊!你知道她跟你长得有多像吗?」 我猜他可能以为我是我妈妈,但我妈妈怎么跟我一样的名字,我一直不知道我妈妈叫什么名字。我的身份证上的父母栏,是我爸爸远房亲戚,他託他们想办法领养我的。 我莫名的想知道,于是我问他『那我是谁?』 「玉琴,我错了!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我哭了,哭得心好痛。 「玉琴,我喝醉了,我把她当成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哭得好可怜,好激动,其实我必须很努力才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把她当成我?』我问他。 「我错了!玉琴!」他哭着把头埋在膝盖里。 「现在你的身体有什么感觉?」陈医生轻轻的问。 『我的心很难过,我以为自己得到了爱,但其实没有,我是个代替品。』 「后来发生什么事情?」 我开始好奇妈妈的事情,爸爸一直都不讲,所以我问他。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能一直去啊!餐厅要忙,又不能给艾芹知道。」 『那你上次什么时候来看我的?』 「我有啊!上个月才去看你的。」 我很生气,他常常去看她,甚至上个月才去过的,这表示他们还有在来往,但是妈妈却从没来看我。 『我在哪里?』 「琴!我知道你在那里很辛苦、很难过,我也一样很不好过啊!」 『说!我在哪里?』 「疗养院......这十八年来,我都是去那里看你的。」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情境,我好像穿上了一件奇怪的外衣,我是我的母亲,我从我的眼睛里看着他,但是我成为了我的母亲,如同鬼魅一样的感觉。 我追问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琴!忘记这件事情吧!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了!」他站起来,歪歪倒倒的走到我身边,把我拥入他的怀里。 但这一刻,我不是我,我是于玉琴,是我的母亲,是个长年在疗养院的病人,是个无法自己照顾孩子的病人。 『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吼了出来。 他怕我,他很怕我,眼里露出对不起我眼神。 『快说!』我大叫! 「因为你杀了他!」他跪在我的面前。 艾芹哭得很激动,但是并还没有说到她痛或是她的伤口,陈医生便让她继续下去。 他表现出非常愧疚的模样,所以我直觉地知道,跟他有关。 『我为什么会杀了他?』我问他。 「为了救我......」他跪着低着头哭泣。 『我怎样杀了他?』 「用你手上的菜刀.......」 『然后呢?』 「......」 『然后呢?』 「从他肩上划下去!」 『好痛啊!我要裂开了!』艾芹尖叫『啊~~』 陈医生轻轻的说:「现在把你自己放在外面,你可以知道这一切发生的事情,但不必经过那些感觉。」 一瞬间,艾芹停止了哭喊。 「你现在在哪里?」陈医生问。 『上面!』 「还看得见吗?」 『看得见。』 「你妈妈杀了谁?」 『我亲生父亲。』艾芹平静的回答。 「你为什么会痛?」 『因为我爱上了让我母亲杀死我父亲的人,而这个人只把我当成女儿,他并无法回应我的爱。』 「你觉得在这个经验里,你学到了什么?」 『......』 「你还在吗?」 『有人要跟你讲话。』艾芹说。 「谁?」 『我不认识!』 「你想让他讲吗?」 『觉得很平静。』 「让你决定。」 『他要说话了。』艾芹说。 『艾芹是想替他的生父受苦。』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艾芹的嗓子发出来。 「为什么?」 『她想用她的身体,洗去她母亲和养父的罪过。』 「那如何帮助她?」 『让她在这里几分鐘,我会传达这里的爱和理解给她。』 「谢谢!」 『不!谢谢你!』 「那我现在让她休息。」 『对了!也谢谢你儿子。』 「要我转告吗?」 『不必!他已经知道了!但再转告一次也无妨,反正他也会听见。』 陈医生已经很习惯这种奇怪的对话,无论她自己怎么想,总之这些经验,对病人来说通常都非常有直接的效果。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让他们给你爱和能量。」 『......』 艾芹安静的躺着,安慰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陈医生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一种无法形容的安祥和理解,在艾芹的脸上不停的展现着。 大约过了十分鐘。 「你现在想回来了吗?」 『可以!再等一下子!』 「嗯?」 『有个很会做菜的大师正在跟我说话。』 「哈哈!」 『他说了有关雕刻的事情,他说刀子是种有神力的工具,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法棒,我觉得他说的话很有趣。』 「好!我数到从三数到一,你将可以回到正常的意识状态,而你会记得你刚才说的内容和经验,你会觉得很平静很愉快,身体也会很舒服。三!你的意识已经渐渐回覆,身体的控制也非常舒适,你可以动动你的手。」 艾芹自然的握一下手,放开,这样握放握放的动了几次。 「二!你记得刚才的所有经验,在未来的日子,你会带着这个智慧,继续你的人生,而你将藉此找到你生命的重心。」 「我数到一的时候,你可以把眼睛张开,一切都和之前一样,不同的是,你理解了你生命中错置的部份,而你也获得了继续下去力量。一!」 艾芹张开眼睛,是谁说像充了电一样? 陈医生笑笑的递给她这次治疗的录音『随时想听,都可以听。』 「嗯!」艾芹正要离开的时候想起来。「跟你儿子有什么关係?」 『我已经离婚20年了,之前没生过孩子,外面那个白马王子就是我儿子,他父母过世治疗结束之后,就认我当乾妈,到现在。』 「你知道白马王子是讲他喔!」艾芹有点不好意思。 『很明显好吗?那小子每次都在打听你的预约,然后天天都在刻你的雕像。』 「那是他呀!又不知道我的白马王子是不是他?」 『知道啊!』 「怎么知道的嘛!」 『有一次问你幻想对象,问完了,你就问我欧阳医生怎样怎样,这是一种很直接的联想,我还知道更多喔!』 「知道什么?」 『他是你第一次性高潮的对象!』 「........」 『好啦!我会保守秘密的,不过等你好了以后,差不多也可以叫我乾妈了!』陈医生笑着开她玩笑。 *** 他们俩趴在床上,听完催眠的录音。 欧阳说:「原来是这样!」 『你催眠的时候有录音吗?』艾芹说。 「那时候是用录音带,带子发霉了,不然也可以给你听。」 『那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有啊!」 『说说看哪!』 「我因为父母车祸有很深的孤独感,觉得人世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有一次一个很有智慧的长者跟我说,记得两件事情:『雕刻』和『左手』,这两件事情,会让我找到人生的伴侣。」 「时间很久了,我也忘记了!所以那时候你在医院左手受伤,我没有记起来,但是就莫名的想约你。我们第一次做爱,你没反应,我还是很喜欢你。结果第二次你在讲雕刻的事情,我想起来了,开心得不得了。」 「所以后来知道,你有男朋友,心里好难受。那天从我在路上开车,撞到别人,赔了好几万。我一直想,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的伴,结果根本不是我的。」 「但没想到,你又出现了,先送他爸爸来,接着你自己也病了。那天,他抱着你,但你在看我,我感觉不同了,所以就求乾妈跟我讲你预约的时间,当然她不讲我也查得到,但如果她发现我在门口,会很奇怪。」 「我最开心的就是你自己离开他了!不是我逼你的,是和平的、成熟的面对自己的感情这样的。」 他搂着她。 「好奇怪!」 『嗯?』 「我怎么一碰到你,话就很多,我是不是讲了一个月那么多份量的话啊!」 『我也是ㄟ!我觉得自己以前没什么话可以说,就是老说那一句......』 两人一起说『那有什么差别?』 他吻她。 「你今天已婚吗?」 『给你猜!』她笑着躲进被子里了。 第三十一章.公安 钟立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拨了电话。 「linda!开始吧!」 『好的!没问题!』 掛上电话,他按了秘书的呼叫「brian!请进来一下!」 『是的!协理!』 brian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恭恭敬敬的站在桌前,还拿着笔记本和笔,准备记些什么的样子。 「坐!」 『谢谢!』他在钟立安对面椅子坐下来。 「你和vivian在交往吗?」钟立安故意有点威胁的说。 『没有的事!』动上司的小老婆的事情,不是件称职的秘书该做的事情,就算是前任的小老婆也是一样,第一时间否认是必要的,何况vivian根本不让他越雷池一步,吃了几顿饭连手都牵不到。 「我回台湾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报告协理,一切都很顺利,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那个delay的案子,后面follow的还好吗?」 『没有收到新的回覆。』brian看起来很镇静,看样子他成熟了些,立安心想。 「这件事情现在是谁负责?」 『应该是thomas!』 「帮我叫thomas进来!」立安马上交待。 『是!』 brian出去,准备叫thomas进去,然后他就可以跑了。 brian请thomas五分鐘之后,带着所有资料进去协理的办公室。 然后他带着他的资料,往外走。 一出门到电梯口,两位公安站在那边,一位年纪稍长,可能近五十岁,另一位则比较年轻,大约不到三十。 年轻的走上来问:「是陈念祖先生吗?」 『我?是!』brian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年纪大的说:「我们怀疑你涉入偽造文书的罪嫌,请你配合调查......」 后面说的什么话,brian全听不进去,只听见他大叫着:「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我不是有意的......」 钟立安看着两位公安把brian带走。 他回到办公室,点上了他终于比较习惯的sevenstar,这几年老是找不到自己喜欢的菸,抽什么都不对。 但今天,好像没那么挑了。 他把脚放在办公桌上,人往后仰躺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没多久,没有敲门声,linda走了进来。 他先打电话「thomas!你先不用过来,我下回再找你。」掛上电话。 她的头发浓密,迷人的捲度,像一波一波海浪席捲着一样。 她穿着合身的洋装,裙摆有些飘逸,胸前是交叉的样式,感觉这件衣服是像个浴袍一样,从两边用带子绑在身后,只是它的料子很轻盈,胸口也有波浪的滚边,黑色而带有光泽的布料。 她慢慢走到立安对面,是一副干练的女强人模样,但她坐下的时候,轻轻顺一下裙子往前倾的动作,却很华丽而女性化。 「带走了?」linda说。 『嗯!』又吸了一口菸。 「受不了?」 『有一点。』 「那把他交给我吧!」 『嗯!』 linda站起来,准备走出去。 『嘿!』他把脚放下来『过来!』 linda走到他身边,他把她拉下来坐在他的腿上。 他把头埋入她的胸前,嗅着她的气息,搂着她。 「太像以前的你了?」她问。 『嗯!』 她也轻轻的搂着他的头。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相拥着。 几分鐘之后,他把手探入她胸前的开口,挑逗她的乳尖。 她轻轻哼了一声,眼睛闭着,非常嫵媚的表情置换了她原本那种专业的女强人形象。 『就是这个样子,这种声音、这种表情,我怎样都不会腻!』 linda整个人瘫软在他身上,任他的手到处游荡。 她并没有对他发动任何攻击,只是这样享受着他的激发,隐忍着声音,但投入着那情境。 他并不解开她的衣带子,拨开胸前的开叉,吮着她的乳尖。 她往后仰着身子,波浪般的头发在后脑闪着光芒,透出阵阵香气。 她忍着声音、喘着气。 「linda!嫁给我吧!」他停止了动作。 『嗯......』她靠着他喘息。 「你知道,我们不会有小孩。」 『本来就不想生啊!』 「为什么?」 『谁说一定要生?我都几岁了?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为什么一定要生?』 「那就好!你是因为这样不嫁mark?」 『原因之一。』 「还有其他原因?」 『嗯!』 「他在床上不如我吗?」他露出不相信的脸。 『那个倒还好,是喜欢你多一点。』 「那是?」 『他太顽皮了!我受不了!一句正经话都没有。』 「那倒是!」他笑了。 拿出口袋里的戒指,套上她的指头。 三克拉的鑽戒,简单大方的样式,非常合适她的手指。 他拥着她『终于等到你这一天!』她的眼眶都湿了。 「承诺就是承诺了,以后我不会乱来的。」 『我知道!我也是!』 他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一边说:「要办个盛大的婚礼吗?」 『需要搞那么麻烦吗?』 「不是为了麻烦,是为了讨回以前包的礼啊!」 『说得也是,我们俩个加起来都不知道包了多少出去了。』 「更何况,我老婆那么漂亮,我很想詔告天下呢!」 『你哪个老婆不漂亮啊!一个玩得比一个过火,尤其那个左撇子,真是吓到我。』 「是吗?vivian就不漂亮?」 『她那种漂亮你看多了,左撇子那种神秘感,你最没有抵抗力的,说实话,你有没有跟她求婚过?』 「想求好几次,都没成功!」 『我就知道!』 「没缘份哪!」 『嗯~~为什么?她看起来挺爱你的吧!』 「因为我心里还有你,她受不了啊!」 『那你现在心里还有她?』 「有啊!忘不了!那你还嫁不嫁?」 『嫁啊!』 「你不吃醋?」 『吃啊!』 「那怎么回事?」 『我心里也还有别人哪!谁没有过去啊!重要的是现在啊!』 「嗯!怪不得我跑去哪里,最后还是要回来这里。」他再把头埋进她的胸前。 两人拥抱了好半餉,她轻轻撞一下他的脸。 『走啦?brian的事情该处理啦!』 他抬起头「嗯!」 两人走出公司,开车去到约定的地点。 linda伸手敲了门两下长、两下短、再一下长,里面的人开了门。 brian满脸是泪,年轻的公安手里写着东西,是年纪大的开的门。 「都问清楚了!」老的说。 『嗯!』linda说『谢谢!』 「都画押了!」年轻的说。 『嗯!』她说『那就完事了,让我们跟他谈谈。』 「好!我们在外面等。」老的说。 年轻的也站起来,两人一起出了房间。 brian除了哭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两隻手被銬在椅子后面,不过应该没有受到刑求。 linda看了他的口供,把东西拿给立安看。 「你有什么话说?」linda问。 『linda姐!我真的没办法,家里需要用钱,我急了才这样做。』 「你家里怎么了?」 『我爸爸住院不能挣钱,我还有两个妹妹在唸书,除了我之外,没有收入,我被减薪,妹妹的学费都缴不出来。』 「brian!你知道你犯的罪有多大吗?你现在要被起诉了,你家不就全都没收入吗?你当初怎么没想到?」 『是那个周协理说的,他说会给在他们公司安插个好位置,会给我一笔钱让我安家。』 「犯法就是犯法,不是你逃去他们公司就能解决的,到时候还是会被抓回来呀!」 『我那时管不了那么多,只想着让家人过好点的日子,起码能让妹妹读完书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需要钱吗?」钟立安说。 『啊?』brian一头雾水。 「你以为我让你当我的秘书,虽然薪水不高,但是职位其实很重要,我没有查你的家世吗?」 『那你更应该知道我真的需要钱啊!』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我就是要看你会想出什么办法来!」 『我有什么可以想?我爸已经病危了,我连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好。』brian快要哭了。 「你就是没做好!你就是没想着要让自己提昇,就是想着要打混!」立安骂他。 『我没有!我真得很认真在读英文,我每天背30个生字,读你们所有往来的信。』brian说。 「这倒是有,最近他写英文好像是好些了!」linda看着立安说。 『英文好有个屁用!读信?我问你pw-1k21r现在到什么阶段?』立安继续骂。 「昨天pr30台,qa今天会完成测试。」 『前一个版本的机种呢?』 「大前天上线,已经完成出货2k」 『上礼拜五呢?』 「谁?业务?业务那边带回来新的订单,还有明年的forecast,不过还差两个需要预估的客户还没拿到。」 钟立安不说话,brian以为他猜错了「採购?最近都还好,每个案子都有在轨道上,不过linda要求总costdown5%,sebrina太软了,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linda问。 「她在厕所哭,我问她的。」brian说。 『rd那边呢?』立安问。 「mark找了tim和billy,要盯那个案子,另外可能larry要被layoff了,他出错太多次了。」 『mark是心软吗?』立安问。 「大概不是吧!」 『怎样大概!』立安追问。 「就是,反正他一出手就有,就让下面玩一玩没关係。」 『那你又说他要把他layoff。』 「larry孤家寡人一个,一人饱全家饱,而且他继承了满多遗產的,生活不成问题,所以没有什么羞耻心,这样团队气氛很差。」 『没钱!不会借吗?我看起来很穷吗?』立安骂。 「我哪敢跟你借!都快要被你赶出去了!」brian头低下来,一付志气受损的模样。 『你知道就好!』立安没好气的说。 linda笑了起来「brian,你知道外面那两位公安是谁吗?」 他摇头『不知道。』 「年纪大的是我哥哥,年纪轻的是他儿子。」她说。 『......』 「一个员工的performance好不好,有时候还不是最重要的,但是不忠心,绝对是最要不得的。」 『我知道,我真的走投无路。』 「你并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你是太骄傲,你起码也可以试试看去跟larry借吧!这种骄傲是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我现在知道也太晚了。』 「的确是太晚,这件事情,我们也不能就把它吃下来,你还是必须负责的。」 『那我家怎么办?』brian眼泪又流下来,手銬在背后,也不能擦,只好用肩膀的衣服勉强擦着。 「我们先拿你的供词去和周协理那边协调,如果成功了,你也许还有机会,祈祷吧!」linda说。「我们手上也有很多周协理的不妙证据,我想成功机会满大的,至于你,现在只好在这里待一阵子了。」 说完就拉着钟立安出去了。 linda谢过哥哥和姪子,请他们不要为难brian,但是好好让他在那反省一阵子。 「心疼啊!得挫挫他的锐气啊!不然以后更麻烦了!」linda跟立安说。 『不是心疼,是觉得满喜欢这个小子的,每次骂一骂他,怎么心情特别好。』 「以后他要是乖了,我们俩收他当乾儿子好啦!」 『可以啊!』 「要是还学不乖,有他好看的!」 『他最好再学聪明十倍,惹到我还算活得了,惹到你,我看连命都没了!』 「知道就好!」 『去跟mark他们吃饭吧!』 「嗯!」 到了餐厅,mark手一搭上vivian的肩,马上被她打了好大一声「很热ㄟ!」 『好好好!』mark说,但不多久,又偷偷地搂上去,再被打下来。 mark就是乐此不疲。 吃起饭来殷勤的不得了,帮vivian递茶送水的,又是夹菜又是问爱不爱吃这个爱不爱吃那个。 vivian都是一付大小姐的样子,爱理不理。 linda和钟立安看得也很有趣,没想到,这两个要这样的相处法。 「我们要结婚了!」立安跟mark他们说。 『我们已经结好啦!』mark说。 马上被vivian打了一下大腿「不是说好外面不说的吗?你欠揍啊!」 『是是是!不说不说!』 「brian的事情应该都摆平了,以后让linda训练他,弄好了,说不定将来能接我的位置。」钟立安说。 『他行吗?』vivian说。 「假以时日,再看看!」linda说。 『要一起请客吗?』立安问。 「好啊!我要抢你的客人,你要在哪里办?」mark说。 『可以啊!到时候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看谁客人多。』立安说。 「不要理他们,这个我们俩来安排就好,你说对不对,linda嫂!」vivian对linda说。 『他们两个疯疯癲癲的。』linda说。 mark趁vivian不注意,偷亲了一下她的颈子,vivian整个脸红起来,又打了一下他的大腿。 「再打!再打我让你好看!」 『怎样!我就是要打!』 突然两个人就狂吻在一起。 立安挥挥手「getaroom!getaroom!」 但那两个打得火热,幸好他们在包厢里,除了这两对也没别人。 mark的手都伸进去vivian的衣服里了。 立安本来站起来要走了,linda却拉住他,看了他一眼。 他两手一摊,linda也躺入他的怀里,两人开心地拥吻。 晚些两对情侣各自回家恩爱,至于brian,第三天被linda领出来,晓以大义一番之后,认了钟立安当乾爹,但调职到linda部门,由linda从新再培训一次。 至于他那天的口供证据,一直躺在钟立安的保险箱里,准备将来死的时候,送给brian当礼物。 第三十二章.乾妈 艾芹在厨房准备晚餐,今天乾妈也要过来吃饭。 工作室里的音响,播放着小野丽莎的bossahulanova,夏日的悠间和轻松,荡漾在整个房间里。 看着艾芹在厨房忙着,欧阳站在水槽旁边看她。 「我可以帮忙什么?」他问。 『嗯?你想帮忙?』 「对啊!」 『你要不要试试看用胡萝卜雕个什么东西,比如一朵玫瑰花之类的?』艾芹笑笑的说。 「用菜刀吗?」 『是啊!』 「没信心ㄋㄟ!」 『那......帮我洗菜!』 「好啊!」 艾芹拿出需要清洗的蔬菜,像是芹菜、高丽菜、山药之类的。 『那洗一洗这些。』 欧阳正要开始,艾芹从她房间拿了另一件深绿色的半身围裙,从后面帮他绑上,艾芹自己穿着的是红色连身的。 欧阳笑了「我还真第一次穿这个。」 『凡是都有第一次囉!』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牛仔裤的声音啪的一下! 「我想找一天回去看看我爸爸还有我妈妈。」艾芹左手快速的切着薑丝说。 『哇~~看起来好可怕!』 「你说切丝啊!」 『对啊!』 「这个算很基本的刀法囉!」 『嗯!回去看看他们,其实你爸爸对你还不错!』 「好啊!不过还是有点尷尬。」 『要我陪你去吗?』 「当然要啊!」 艾芹拿出洋葱、蕃茄、和香菜。 正准备要切,又停下来。「让你试试看」 『要切怎样?』 「把蕃茄和洋葱切成大约两公分见方的小丁。」 『你切一些给我看。』 艾芹把洋葱冲净,没有剥皮直接对半切,然后拿半个,剥去皮到根部,抓个根部直切,再横切,就切成了小丁。 然后剩下那一半,欧阳才正要切「哇~~眼睛好辣!」他眼睛紧闭着狂流眼泪。 『习惯就好了!』 「看不见了!」 『你用嘴巴呼吸,就不会辣得流眼泪。』她说。 「等一下会好吗?」他眼睛还紧闭着。 『当然会好啊!』 「我以为我要瞎了!」 『那这个我切好了。』 「再等我一下!」 『好......』艾芹看着欧阳那种样子,回想起自己学厨的时光,好像沙粒一般的阳光突然撒进了厨房里,整个闪闪发亮了起来。 她抱着眼睛张不开的欧阳,欧阳笑着也回抱着她。 欧阳眼睛终于比较好了,瞇着眼睛,学着艾芹的方法切好了洋葱,放进沙拉碗里,赶紧拿远一点。 再切蕃茄,艾芹只说蒂头要拿掉,其他随便他切。 他切了一半之后,就先切成橘子瓣的样子,再横切成小丁。 接着叫他切一撮香菜,他拿起来看着像一丛小树丛一样的芫荽,不知怎样下手。 艾芹把芫荽放在砧板上,用左手做成手刀,在空中挥舞,叫他跟着她的方向切切切,也就是垂直茎的方向。 然后她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小小的距离,就是叫欧阳要切那么碎,欧阳耸耸肩。 开始切。 艾芹倒在冰箱门上笑,实在是切得有点大。 欧阳切完,艾芹只好接手,再快刀剁细一些,欧阳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拿出冰箱里的燻鮭鱼片,把切好的蔬菜拌进去,加上果醋,夹了一口给欧阳嚐嚐,他试吃了一口,眉毛挑了挑。 「来!这道菜你一定会做!」艾芹拿了一大片鱈鱼,让欧阳铺在盘子里,上面铺上一层薑丝,艾芹拿出她冰在冰箱里的一小罐破布籽。 欧阳看到说:『冰箱里有这个?』 「这是我跟卖鱼的老闆要的,他们有时候都会给一些,用得不多,每次都会剩些。」 欧阳舀了一小匙大约五六颗问艾芹够不够,艾芹耸耸肩,随便他放。 他放了以后,再舀了一小匙,觉得满意了。 艾芹拿了上面有小洞洞的盐罐,欧阳又看了一下,怎么他家又有这些东西了。 艾芹晃了晃左手,叫他在上面撒盐,他怕撒太咸,只撒了一点点,反正吃得时候不够的话,再自己撒好了。 撒好了,艾芹把大同电锅的锅盖拿起来,欧阳把盘子放进去,锅子里加些水,盖上锅盖,按下开关。 『就这样?』欧阳不可置信! 艾芹点点头。 『那做菜不难嘛!』 「是不难呀!」 「来做凉拌山药!」 『好啊!』 艾芹煮上一锅开水「枸杞用杯子泡在热水里。」 欧阳听命从事。 她指着欧阳洗好的长条山药 「会削皮吗?」 『会啦!我也削过苹果好嘛!』很快削好了。 「这个我来切好囉!看着唷!」艾芹说。 她左手一下刀,不知怎么的,把圆柱形的山药,切成了一段一段的长条方块,每一块几乎都一样大小,非常漂亮。 然后把山药泡在醋水里。 水烧开便把山药和枸杞放下去滚。 『这样就算凉拌吗?』 「还没呀!来调甘醋汁!」 『甘醋汁?』 艾芹拿出一个小锅子,倒入米醋、糖和盐,煮滚。 旁边山药煮好了,叫欧阳用漏杓捞出来『这又是哪里来的?』欧阳看着漏杓说。 「柜子抽屉里面找到的,还有很多刀具和其他工具唷!」 『是喔!』 捞出来之后,艾芹把甘醋汁倒进去,翻一翻。 「放在盘子里排整齐。」 『排整齐?』 「这样比较好看哪!」 欧阳开始夹山药来排,因为艾芹切得很工整,排起来真的像城墙一样,上面还有红色的枸杞点缀,非常好看。 『这样就好了吗?』 「要冰起来!等下吃的时候才会凉啊!」 『喔!冰起来!』 「我发现你喜欢重复句尾喔!」 『你讲话资讯太多了,我需要消化一下。』 两人笑着,欧阳按照艾芹的交待,用保鲜膜包起来,再冰到冰箱里。 冰箱一打开,不知什么时候,里面冰着好多东西,一包一包的,甚至还有一锅一锅的。 艾芹拿出泡软的魷鱼,正想切,又叫欧阳来试。 艾芹切下一块魷鱼,然后用菜刀在上面划上交叉的线条,再切下大约是个3*1公分的大小。 这次欧阳胸有成竹。 东西接过来,把菜刀放在旁边,在艾芹放的刀具里面,选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他居然好像在用手术刀的方式在切,还切得很不错,轻轻划上交叉的线条,再一一支解魷鱼,线条都很整齐,艾芹拿起一片来看,大约都切到差不多的深度,并没有切断。 艾芹点点头。 再请欧阳切芹菜和豆腐乾,欧阳拿起菜刀,切好。 艾芹再拿出一块五花肉,肉有点软,欧阳用菜刀切不断。 艾芹把陶瓷碗公翻过来,把菜刀在后面刮两下,再给欧阳切,就好切多了。 她放几片蒜头在砧板上「用刀背压破然后剥皮。」他做好。 她拿出袋子里的醃过的雪菜,自己在砧板上切细,然后下锅煮了雪菜肉丝汤。 再把胡萝卜切片,加上葱段,炒个客家小炒「这个很下饭!我魷鱼泡得很软了,陈医生牙齿好像不太好,划一划比较好咬,不然客家小炒大部分喜欢吃脆硬一点。」 『喔~~可以叫乾妈了吧!』欧阳从后面抱着她。 她在笑。 『艾芹!』 「嗯?」 『有你在,这个家好温暖喔!』 「会不会太热?」她想是不是厨房太热了,他受不了。 『热!好热喔!可是我好开心喔!』 「打个电话问乾妈什么时候到?不然菜冷了不好吃。」 『好!』 欧阳正要去打电话,门铃就响了。 欧阳去应门。 陈医生一进门就叫着「好香喔~~」 她还带着好几包水果。 她看着欧阳的房子,客厅茶几上多了一个观叶的小盆栽,餐厅桌子上插了一束漂亮的粉色玫瑰花,铺上米色挺立的桌巾。 整体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就像是个家了。 艾芹从厨房探出头来打招呼「陈医生!」 『该改口了吧!』陈医生走到厨房去看。 「随便做一些清淡的食物,凑合着吃唷!」艾芹说。 『我也有做喔!』欧阳说。 「臭小子!你做的能吃吗?」陈医生打欧阳的头。 『不保证!』他说。 「好啦!吃饭啦!」艾芹说。 欧阳帮忙端汤上桌,艾芹把客家小炒,电锅里的清蒸鱈鱼也上了桌,帮他们添了白饭,叫他们两个先趁热吃。 自己进厨房大火快炒了一盘清脆的高丽菜。 两人坐下来,艾芹开始把冷盘的东西上桌。 蔬菜凉拌燻鮭鱼、凉拌山药。 结果继续端出来的是她事先做好的昆布佃煮、凉拌四季豆,还有滷好的滷牛肚和墨鱼,她很快在厨房里,片好了一口大小,旁边放上斜切的蒜苗,冰冰凉凉的,欧阳全都好爱吃。 艾芹也坐下来吃饭,便先喝热汤。 「你都帮我准备凉的东西,你自己吃什么?」欧阳说。 『我只要有热汤就行了,我什么都吃啊!』艾芹说。『只是不知道乾妈喜欢吃什么?合不合您的胃口。』 「我啊!天上飞的不吃飞机,地上爬的不吃火车!生冷不忌、热到爆也没关係,好招呼得很。」陈医生说。 『那您嚐嚐看味道,太咸太淡要说唷!』艾芹说。 「嗯嗯!」陈医生忙着吃,没空说话一样。 「乾妈!真的太好吃了!有这样的东西吃,谁还要叫外卖呀!」 艾芹笑着看着欧阳。 『你们......什么时候请乾妈喝喜酒啊?』陈医生问。 艾芹马上羞红了脸,不敢看欧阳,低着头喝她的汤。 「我陪艾芹回去看看他爸妈,就可以准备了,对不对?艾芹!」 『......』 欧阳握着艾芹的手「要说『好』或是『不好』啊!有差别喔!」 『好~~』艾芹终于说了。 「这小子没交过女朋友你相信吗?」陈医生说。 『不信不信!』艾芹说。 「乾妈!哪壶不开提哪壶喔!」欧阳夹了一口脆脆的滷墨鱼抱怨着。 『我这十年介绍了多少漂亮的女医师或是护士,还有我表妹的女儿、我同事的女儿......总之数不清啦!一个他都没意思。』陈医生说。 「不够漂亮啊!」欧阳摸着自己前额的头发故作瀟洒的说。 『嗯?那个模特儿够漂亮了吧!』 「不来电!」 『他就是要自己选的,人家介绍的,怎样他都有得嫌。』 「那么挑喔!」艾芹搭个腔,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是要告诉你,你是他第一个女人喔!』陈医生八卦地对艾芹说。 「不可能!不信不信!乾妈你被他骗了!他不可能是第一次。」艾芹说。 『对啊!我哪里是第一次?』欧阳说。『这样还算男人吗?』 「啊不然第一次是谁?」陈医生说。「居然瞒着我?」 两个女人看着欧阳,等他说。 『废话!当然是我的右手啊!』 艾芹笑到趴在桌上。 吃得差不多,艾芹进厨房端出了一盘桂花糖藕,一片一片斜斜的靠着,闪着美丽的色泽。 再端出水果,苹果也是切得整齐美丽、柳丁则每一片还留一小块皮,翘翘地摺在果肉下方,刚好可以用手拿,吃的同时就剥下来,既美丽又方便。 「艾芹!你真的好会做喔!平常的菜到你的手上好像都变得更好吃了!」欧阳很撒娇的说。 艾芹开心的笑着。『乾妈喜不喜欢吃西餐,下次我教他煎牛排给你吃。』 「我?」欧阳不相信。 『嗯!很容易的,是男人一定要会的喔!』艾芹说。 「那当然要做给我吃啦!」陈医生说。 陈医生回去之后,欧阳陪着艾芹一起收东西洗碗。 欧阳洗、艾芹冲。欧阳擦乾、艾芹收好。 「我觉得我们很像夫妻耶!」欧阳说。 『嗯!我也觉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好呢!』艾芹说。 「艾芹!我看到我的『大卫』了!」他从后背抱着她的肩膀。 『真的?』 「嗯!」 『是什么样子!』 「是你!我的『爱情』!」他把她转过来。 『那是什么样子?』 「就是你站在那边,一丝不掛,像个维纳斯女神的样子。」 『一丝不掛吗......』 「嗯!你当我的模特儿吧!」 『......』 他解开她衬衫的釦子。 『你要把图案放在脑子里面,浮贴在上面才行。』她说。 「可以!只是让我再多看几眼,记清楚一些。」他的手继续着。 『......』 「但是有个问题。」 『嗯?』 「看到的时候,我就不想雕了!」 第三十三章.回家(最终回) 艾芹带着欧阳回到家门口,那看起来是间中型的台菜海鲜快炒餐厅,里面大约可以有个十桌左右的地方。 角落靠墙有许多冰柜,冰着各式的饮料和啤酒。 现在是午休时间,玻璃门关着,铁门则没有拉下来,不过餐厅里面没开灯,只有冰柜透着些灯光。 艾芹绕往后面巷子走,走到后门,铁製的门角落都生锈了。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往包包里拿出一大串钥匙。 「原来你每天都带着家里的钥匙!」欧阳说。 『每天都在想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勇气回家。』艾芹说。 「那也许会换锁呀!那么多年了!」 『缺的是那个勇气,并不是这把钥匙。』 「嗯~」 艾芹熟练的抓出一根长形的钥匙,插入锁中,锁应声就开了。 但艾芹却站着,不敢推开门,也不敢做声。 「还是你要不要先打个电话?说不定他不在,也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之类的。」 『嗯~~通常这个时间,爸爸在午睡。』 「那要等他睡醒吗?」 『我打个电话好了!』 艾芹还记得家里的电话,用手机拨了号码,不知道想要爸爸接还是不想,又怕他没接,又怕他接了自己说不出话来。 电话响了大约十声,他们在门外都听得见。 「喂~~」爸爸疲倦的声音传来。 艾芹马上哭出来了『爸~~』 「艾芹?艾芹?你在哪里?」 『我在楼下。』 「你上来,你快点上来,我穿个衣服。」爸爸激动的说。 欧阳搂着艾芹,艾芹告诉他『爸爸叫我上去,我们上去吧!』 「嗯!」 她进了后门,里面看起来是个餐厅厨房,经过厨房以后,有一个暗暗的楼梯。 艾芹带着欧阳上楼。 同时,艾芹的养父急急忙忙的打开门,从二楼往下走。 「艾芹!真的是你?」 欧阳觉得他看起来很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三人又一起上到二楼。 二楼似乎没有楼下餐厅那么大,感觉上楼下佔了好几户人家的店面,楼上则只是一个单纯的公寓。 也许是十年没见的生疏,当初离开又是那样尷尬的局面,父女俩见面,居然满满的情绪,却讲不出话来,也不知道应该谁招呼谁。 欧阳先打了招呼「伯父您好!我是欧阳庭修,我跟艾芹交往了一阵子,很高兴认识您。」 『啊!欧阳先生,请坐请坐!艾芹你也坐!』 艾芹看了看这个住了十八年的房子,好像跟以前都没什么变,连沙发都是同一套,只是更旧更破了。 「要喝点什么?欧阳先生!」爸爸说。 『爸!我来就好,你们聊。』艾芹说。 艾芹就去厨房准备茶水。 厨房跟餐厅还有客厅是连在一起的一个大空间,艾芹熟悉地找到杯子和水,也帮爸爸拿了一罐冰台啤。 「欧阳先生在哪高就啊!」其实爸爸真的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他心里想着的是艾芹这十年来去了哪里,又经歷了些什么,日子过得怎么样,但一切都无法表达出来。 『我在医院工作,外科。』 「是医生哪!好好好!」 艾芹拿来了水和饮料,坐回欧阳旁边,整个人镇定多了。 『爸!你过得好吗?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我很好!你呢?应该有,还交了个那么优秀的男朋友,爸爸很开心。」爸爸快要哭了。 「伯父!艾芹是个好女孩,非常会做菜,个性又好,我们准备要结婚了,希望能获得您的祝福。」 「太好了!太好了!当然祝福!祝福!」爸爸的眼泪滴下来。 艾芹也哭着『爸!我想去看我妈,你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爸爸怔住了!「你妈?」 『不是在疗养院吗?』艾芹问。 「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的!』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就我离开家那天啊!』 「......」 『那天!你喝醉了......』 爸爸头埋在手里,身形像是被刀子切过了一样的生硬。 『你告诉我,我妈妈为了救你,杀了我亲生父亲。』 「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些,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所以我离开了这个家......』 无边的沉默,代替了语言,但是却无法代替心底的那种无奈。 欧阳大概是旁观者清,他说:「许多事情在当下无法释怀,但是在不同的时空,会有不同的意义,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艾芹说。 「当时,你爱着爸爸,所以你有罪恶感。现在,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是妈妈,总比我都没有了好啊!」 『嗯!』艾芹点头。『爸爸!告诉我妈妈在哪里!我已经28了,我能够了解这些事情了!我想去看她!』 爸爸用桌上厂商送的环装週历,写上地址,撕下来交给艾芹。 头也无法抬起来看艾芹,眼泪也一直滴下来。 艾芹跪在爸爸旁边,拥抱着他,连他埋着头的手一起圈在她的手臂里。 「爸!谢谢你!你照顾我那么多年!也照顾妈妈那么多年!」 『我没把你照顾好,我......』爸爸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 欧阳直觉知道现在他不便在场,便识相地告退。「伯父!你和艾芹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先下去,你们慢慢聊,很高兴认识您,将来还有得是机会多聊聊。艾芹!我去咖啡厅坐着看书,你找我打手机喔!」 『......』艾芹点头。 欧阳站起来的时候,发现了那个角度,艾芹的养父长得和她之前的男朋友很像,怪不得艾芹跟他无法媒合,这里面牵扯得实在是太多了。 欧阳下楼去,听见他关上大门的声音。 「我是心甘情愿的,你没有强迫我......」艾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些话。 『我一直回想,我怎么会把你认错,我是喝了不少,但怎么会认错?』 「因为,那是我要的。」 『......』 「那时的我,深深的爱着爸爸你啊!」 『傻孩子~~』 「我以为你也爱我,我以为我们会变成情侣,我根本没有反抗你,大概就是这样,你把我认成了妈妈。」 『我是半醉了,我以为是玉琴,直到醒来,看到血跡,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 「别说了!这件事情,我已经放下了,你没有什么错。」 『唉!』爸爸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我有多么自责,你后来离家出走完全都不联络,我到处找不到你,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气躲我。我自责得几乎活不下去,要不是还要照顾你妈,我真的没有脸活下去。』 「我不回来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是因为你爱的不是我,是因为我的母亲杀了我的父亲,而且是为了救我爱着的你,我觉得自己满身罪恶。」 『艾芹!不是这样子的!』 「我的身上流着杀人兇手的血液,而我还爱上了根本不爱我的人。」 『艾芹!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一切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那是怎样?」 爸爸点上了菸,陷入回忆里。 你妈妈很年轻就嫁给你爸爸,他们是高中同学,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 后来玉琴应徵到家里厨房来工作,我们渐渐了解,我才知道,你爸爸脾气很不好,经常殴打她。 我看她常常夏天都穿长袖子,在厨房又热得很,原来是因为要遮住伤痕。 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当然,也捨不得你妈受这种苦。 你妈妈当年就像你十八岁时那么纯真可爱,左手拿菜刀,像是仙女棒一样,什么活都能做,渐渐我们相爱了。 你妈想跟他离婚,他不肯,三番两次到厨房来闹。 总之,如果不是你爸爸当初这样对她,她其实是不会接受我的。 有一次你生父又殴打她,她趁机逃离那个家,跑到我这来,我们恩爱的相处了好一阵子,直到你生父又找上门来。 那时你妈妈已经怀孕了,我一直以为她怀的是我的孩子,她也这样希望。 你生父来找她,看起来喝醉了,在餐厅大闹,把东西都摔坏了,我都没生气。 但是他抓着玉琴要打,我当然不让他打,何况玉琴已经有身孕了。 我和他扭打在一起,他抓着酒瓶子往我头上砸,我满头是血,你妈吓坏了,去厨房拿了菜刀。 我倒在地上,他要拿椅子砸我,玉琴站在我们中间挡着。 最后,就发生了悲剧。 玉琴马上就崩溃了,她是一个非常纯真的女孩子,她无法接受自己杀了人。 渐渐的她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但最后让她完全无法正常生活的原因,是你的验血报告。 于是她知道你不是我的小孩,她整个崩溃了。 当然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审判的问题都无所谓了。 我告诉她,我会把你当成我们的小孩,我会好好抚养你长大。 但她愈来愈封闭,愈来愈不能自拔,完全失去了神智。 艾芹!你或许担心着,你的妈妈杀害你的爸爸,也或许今天听到这个故事,你会担心你的生父是个暴力的人。 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好女儿。 我不能原谅自己当初对你做的事情,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係,但是,自始至终,我只爱玉琴一个人。 你的名字就是见证,你的名字是『爱琴』,是我爱着玉琴的意思,我是这样提醒我自己的。 『爸爸!会不会我有一天也会杀人,或是我会发疯,或是我会成为一个暴力的人?』 「艾芹!你父亲会那样,也是因为他小时候被他的父亲拳脚相向,并不是因为他的血液使然。你在厨房里长大,你的心里充满了爱,你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可是妈妈......』 「那是个意外!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爸!其实我这十年,精神状况也有些问题。』 「不会吧?!」 『嗯!那天听到你说妈妈杀了爸爸之后,我的身体就有一个很大的裂口,会讲话、会张开、会痛,而且我曾经跟之前男友在一起,完全无法享受那件事情。』 「孩子!你怎么那么命苦啊!」爸爸拥抱艾芹! 『直到遇见了庭修,一切渐渐好转,他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给我,我看了一阵子,然后慢慢解决了心理的问题,现在才有办法回家来看你。』 「那太好了!孩子!你有你的福气!」 『福气?』 「你想!如果你在你生父生母的家庭里长大,天天看爸爸打妈妈,你有可能拥有现在的幸福吗?」 『嗯!』 「我虽然没钱让你过好日子,但是我真的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在疼的。」 『我知道!』 「这些事情那医生都知道吗?」 『知道!除了你刚刚才讲的部份之外,其他都知道。』 「那我真的没有脸见他了。」 『爸!不要再说了!是有点尷尬,但是,就像你说的,你是我的爸爸呀!以后我们都忘了那件事吧!』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看你妈?」 『等一下就去!』 「那我也一起去。」 『今天没订桌?』 「我现在没那么累啦!请了人帮忙做,我有空去帮点忙就好了,我打个电话交待一下就行。」 『嗯!那我打给庭修,叫他开车过来我们一起去。』 「好!」 艾芹让爸爸坐在副驾驶座,自己坐在后座。 「欧阳医师!」爸爸说。 『伯父!叫我庭修就可以了!』 「庭修!艾芹说你介绍一个心理医生不错,有没有可能,可以帮艾芹的妈妈看一看呢?」 『伯父!疗养院有他们自己的医疗体系吧!』 「对!只是,我还抱着些希望啊!」 『也许,我们找个关係看看有没有认识这边的医生,请我乾妈了解一下伯母的状况。』 「好好好!这样好!」 *** 这份回忆对艾芹来说,同样是份悲伤的记忆。 她的母亲看起来,绝对不像是可以回覆正常生活的人,她已经进去那个幻想的世界太深了。 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轮廓和艾芹很相像,但她的样貌已经完全变形,表情木訥而且身体蜷缩,不时的摇晃着。 从欧阳的表情,艾芹可以知道,这样的状况应该是个单向火车,不可逆的反应。 妈妈对爸爸有些反应,会让爸爸拥抱,会倚靠在他身上。 对艾芹和欧阳是完全没有反应,她也不说话。 艾芹试着跟她说,她是她的女儿,但妈妈一样没反应。 爸爸忍着泪水,独自担负这种悲痛。 艾芹心里想着,这世界上,有像立安那样的男人,左拥右抱,乐此不疲。 长得很相像的两个男人,爸爸却那样专情,连长得很像的另一个女人,他都不要。而拥抱着的这个女人,根本28年无法回应他的爱,他却还是这样深深地投入着,这是什么样的爱情? 但又有像欧阳这样的,再多的机会他都不要,只要一个他自己选中的,这一个,他会努力的争取,好好的珍惜。 她生命中的三个男人,好像站在三角形的三个点上,这三个点形成了一个面,在这个面上,这个薄如纸片的面上,她的人生得以展开。 人生中的每一个片段,像是用刀子仔细片下来的一段记忆,每一片可以片到多薄多透明,是看自己的功力。 但是那每一刻的曾经,会不会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一个大峡谷一般的裂口,则要看自己的造化。 有的人,像妈妈玉琴,拿刀子划开了自己的先生,他死了,但是伤口却留在自己身上,永远不能痊癒。 这个伤口,居然还会跳跃,同时在养父身上种下,註定了养父一生的孤独。 而这个伤口也在意外之间,跳跃到了自己的身上。 艾芹比较幸运,她只背了这个伤口十年,找到了解决的力量,获得了爱与理解,脱下了伤口的疼痛和折磨。 刀子是种有神力的工具,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法棒。 精湛的刀工,我们称作鬼斧神工! 可以雕刻出美丽的艺术品,可以作成精美的菜餚。 但,也可能在人的身体上,片下一片一片的心,那心一片一片地被刮起,愈薄就会被片愈多层,痛苦更是绵延不绝。 决定去看母亲是一件要有勇气的事情,见了母亲之后,还要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才是更需要勇气的事情。 尤其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艾芹第一次听见母亲说话,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没有支撑力,听起来像用指甲刮过黑板一样刺耳。 她对爸爸说:「我今天很乖了!」 爸爸一听见就哭了,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也许这句话她说了28年也不一定。 妈妈继续说:「我今天很乖了!可以给我刀子了吗?」 艾芹看见了,那伤口还在妈妈的身上,从肩膀到骨盆腔斜斜的划出去。 里面所有的脏器全都在淌血,一个带着这样伤口的人,怎能活得下去? 但艾芹的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不但是她自己与欧阳的这份爱,连带养父和母亲这份未完成的爱,她也要加倍的为他们幸福下去。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人生的下一个片段,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但这一刻,不要有所遗憾! 她拥抱着欧阳庭修,他的脸上也都是泪。 这间小室无法让阳光透进来,但是他们俩的心里,非常小心的围住了一个区域,在这个区域里,放着他们曾经感动过的爱的能量。 这个能量给了欧阳庭修一份对雕塑的热诚,给了艾芹一份理解的整合,在那冥冥之中,未知的境地里,有灵魂的嚮导,引领着生命的目标,引领这对互相承诺的情侣,找到了彼此。 谁又不是如此?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