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搁浅在名为友谊的沙滩》


 初

    伤心的小男孩哭着从海景餐厅内跑出来。
    他在沿着海水打上来的痕跡不断向前走，直至涨潮，浪拍打到脚上他才回过神。回首一望，已经不见海景餐厅，似乎走了太长一段路。
    他哭得更厉害，失措地蹲在沙滩上，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有个笑容满面的小女孩跑向他，对他问了句在这里做什么？他停止哭泣，据实以报，一点不害臊地说他迷路了，却还是惹来女孩一阵笑。女孩笑他连在没有半条岔路的海滩也能迷路。
    看眼前的男孩似乎又快哭了，女孩不敢再捉弄他。女孩灵机一动，开始说起《格林童话》里面的故事。
    男孩听得入神，女孩一边说故事，一边陪着男孩走回海景餐厅。
    「你好厉害！你怎么会讲这些故事？」
    到海景餐厅的玻璃门前，男孩不进去，反而站在外面开始踌躇，女孩觉得奇怪，却还是听着男孩的话，并耐心回答他：「嘿嘿，因为我很喜欢这些故事啊！妈妈说我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后，爸爸讲完了整本的《格林童话》给我听呢！」
    男孩停下脚步，眼神也不再焦虑。「那我以后还可以听你讲故事吗？」
    「可以啊，可是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女孩瞇起眼。
    「阿宇。我爸爸……都叫我阿宇喔！」男孩在唸到「爸爸」两个字时停顿了一下，随即却又恢復正常语气，让女孩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那你叫什么名字？」
    「嗯，因为我同学都说我的名字很容易写错，所以就帮我取了一个绰号，叫做『草今』。」女孩笑盈盈，语毕，还随意拾起地上的树枝，在海景餐厅旁的沙滩上把那两个字写下来。
    终于下定决心进餐厅前，男孩不安地皱着眉问：「我们会再见面吧？」
    「当然啊！」女孩说，「别忘了我还要说故事给你听的！」

 Chapter1 - C'est la vie (1)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Chapter1 - C'est la vie (2)

    「你说你要我帮你追小天？」在公园，黄家纬跟我讲了半天都是废话，我威胁他若是再不说重点我就要走了，结果得知他要我帮忙的事情后，反而是我瞠目，愣在那边。
    他点点头，我又问：「你喜欢小天？」
    他又一个点头。
    「黄家纬，我很讨厌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瞪大眼，大声说：「我怎么可能把我的朋友交给你！」
    「不然……我答应你，我以后都不会再拜託你帮我作弊，这样可以吗？」他的眼神难得诚恳，话里的含意代表我的自由，于是不到一秒的时间，我回答︰「成交。」
    小天，对不起啊。
    「算你聪明。」他轻笑。我厌恶的别开眼，不想看见他的笑容。
    「你希望我怎样帮你？」我问。
    我从来没喜欢上任何一个男生，甚至长期在外地工作不在我身边的老妈都察觉此事，曾怀疑我是不是同性恋，当时还费了一番心力澄清我不是。我只是对于爱情没有太多的幻想和期待罢了。现在黄家纬要我这个完全没经验的人帮他追女朋友，只能说他勇气可嘉。
    不过，如果小天不是我的朋友，他大概也不会找上我吧？我由衷感谢小天。无形中帮助我这个死囚脱离精神折磨的监牢，重获自由，也逃过一死。
    「我们暂时不能讨论你要怎么帮我。」
    「什么？」我微愣，有点反应不及。
    「我们要先去处理你的问题。」语毕，他逕自拉着我走出公园，没有多给我时间发问。
    我任由他拉着我走，却没想到最后会停在这个地方。
    「这里不是──」我感到慌恐，身心皆抗拒这个地方，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无法好好形容，只能冷声：「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地方有我非得帮他作弊不可的原因，我打从心底讨厌这里──一栋外表看起来挺正常的公寓，里面却有宛如泰国恐怖片《鬼阴庙》里头违法堕胎的手术房。在四楼，我记得非常清楚。
    「繶芩，好久不见呀！」我的思绪飘的正远，就马上被一声招呼唤回。那声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你叫她来的吗？」我不搭理和我打招呼的那个女生，转身睥睨着黄家纬。
    他点头。
    「你有在跟她联络？」
    他没有讲话，只是耸肩。
    「你明明知道的！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是最痛最痛的伤。硬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看我痛苦，你很开心吗？作弊也是！看我整天、整个月、整年都被罪恶感包围，很开心吗？」我很认真的看着黄家纬，骂着、骂着，就是不愿意瞧瞧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
    「林繶芩，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我叫许芊荑来是为了让你能释怀，不是为了让你更质疑我，甚至对我发脾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要求，但是相信我，今天我请她来和你见面，绝对没有恶意！」话才刚说完，黄家纬的双手马上搭上我的肩，将我整个人转过去。我马上和许芊荑对上眼。
    那一瞬间，像时间被冻结，不知道是夏日的夜晚让我闷得难以呼吸，还是眼前的人让我不自觉屏息。
    「在你的眼里，我贱到不够资格让你回应我的招呼是吗？」许芊荑开口说话，不像刚才和我打招呼时那样有朝气，反而多了分黯然。我没有回话，她于是继续说：「无所谓，没事的话我就要先走了。」
    见我依然没有反应，她自嘲地笑了，「等等还有客人呢。」
    我愣了一下，因为不知道她还有继续在「接客」。那个出卖自己身体以及灵魂的工作，我怎么样都不敢再一次回想。我的额头冒出一滴冷汗，大力吸一口气，我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你不要去！不要再去援交了！」
    或许是太讶异我会讲得如此直白，有那么一瞬，她失神了，但随即又恢復正常的表情。
    「你少管我的事。」她冷冷的说完这句，转身就要走。
    见状，我急忙又喊了她一声。做了一个深呼吸，我决定把心中的怨气全部吐出来。
    「对！我没资格管你！但是上次那个在『这里』被你拿掉的那个小孩呢？它还不能成为你的借镜吗？你难道还要再进去这个噁心的地方吗？」我指向眼前的公寓，近乎疯狂地衝着许芊荑大声吼：「我真的很累，不想再因为你是朋友就处处跟你妥协！你的事情被黄家纬知道，不应该是我替你承担，应该是你自己要去跟他讲好！」
    「替我承担？」许芊荑冷笑，「你也讲的太好听了吧！假如你真的不想，就不会帮忙他那么久了。我看你也挺乐在其中的呀──因为除了帮忙黄家纬作弊之外，你根本没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
    我忍不住伸手打了许芊荑的脸。她脸上流露出惊讶、悲伤、愤恨的情绪，最后她涨红了脸，手朝我挥过来。
    我闭上眼。
    「许芊荑，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原本以为黄家纬会站在旁边沉默地看到最后，没想到他上前抓住许芊荑正要朝我打来的手。
    「是我的错。」我小声地说：「是我的错。」
    我凭什么打她？每一次，只要看见她的脸，我就有说不出来的愧疚。如果当时我可以多注意她一点，或许就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还把自己弄得那么难堪。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儘管知道许芊荑一定生气得不想听我对她说任何一个字，还是对她说：「我会帮忙，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觉得你还有救。你说我乐在其中……你知道这些帮黄家纬作弊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整天都被罪恶感包围。很想放弃的时候，想到你，就算要拚了这条命也会为了死守秘密坚持下去。每一天我都必须承受这样的折磨，像是在接受酷刑一样，死不了，却也不像活着。」
    如果小荑的想法是一个松脱的螺丝钉，我好想拿螺丝起子把它锁回去，锁回原貌，这样我们就可以和好如初了。
    「你说我妄想跟黄家纬相处？好笑，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他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你自己。你永远都这么自私，不管别人是不是为了你，不管别人是死是活。就算……」
    我抬头看许芊荑，她怔然、像是被我的话吓到的表情，我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我果然无法用怨恨的心情去面对她。一直以为解决我们之间的尷尬以及怪异气氛，我们就可以和好如初。但我解决不了。
    我解决不了。
    就算那个别人应该是你最好的朋友……这句话，我再也无法接着说下去。
    我逃，逃离有许芊荑的空间。
    甚至奢侈的希望能逃离有她存在的这个世界。

 Chapter1 - C'est la vie (3)

    我和许芊荑，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我们都有一头乌黑长发，不染不烫，气质相近，属于可以很安静，也可以玩得很疯的类型。但我一直都知道许芊荑的外貌出眾，我们走在一起，她特别亮眼。儘管如此，还是不影响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们依然会整天黏在一起。
    直到去年夏天，即将升上高二的那个暑假，我无意间听见有人在谈论许芊荑因援交怀孕的事情。当下我愣了许久，才回过神骂那些很八卦的女生。我说她们什么都不懂；说她们一定是因为忌妒许芊荑长得漂亮，才到处乱放话；说我敢用我的生命做保证，她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人。
    同时我说的那些，也是我所希望的。事实上，我并不确定许芊荑真的是我所熟悉的那样吗？
    事情传开后不久，我从许芊荑口中得到了一个我不希望那是真的的答案──她确实有在外面从事援助交际的活动，也确实因为不小心而怀孕了。
    才十六岁，还很青春的十六岁，我跟那些八卦女说的以及我希望的，全部都成了泡影，像美人鱼一样深沉大海，只因许芊荑一直以来都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样子。
    她做了这样骯脏的事情，可能对于需要钱的人来说是生计，但我并不觉得她有缺钱。曾经几次去她家，她的爸爸、妈妈我也熟悉，高学歷、高薪水，小荑家是标准的富贵家庭。我不敢相信这样的她，背后竟然还有那样我不知道的一面。
    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调适，最后我还是接受了，因为那毕竟是个事实。我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说她打算把小孩拿掉。我强忍害怕，又问她知道小孩的爸爸是谁吗？她说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最后她安排好要动手术的日期，要我陪她一起去。
    那是一栋公寓，这个手术是违法的，不过许芊荑要我别担心，她说其他女孩如果也有了「意外」，都是来这边夹娃娃的。
    那句别担心在我听来如此讽刺，因为我不知道我该担心什么。
    我在外面等了很久，因为没有带手錶和手机，我几乎认为我等了一整天。天色微暗，她虚弱的走出来，已经换上一套新的衣服，我赶紧上前去搀扶她。她告诉我，经验老道的女密医说，只要把动手术前穿来衣服丢掉，小孩的灵魂就不会纠缠母亲了。
    当我正因为恐惧及愤怒颤抖着，不小心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同班的黄家纬。
    「你是来……堕胎？」
    「才没有！你不要乱说话！」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黄家纬指着我们后头的公寓。
    「为什么来这边就是堕胎？」许芊荑的声音很虚，认真一点就能听出她在逞强。
    「我住在这附近，我知道这栋公寓的秘密。」黄家纬勾起嘴角。
    「拜託你不要说出去。」许芊荑抿唇，眼中泛泪，楚楚可怜的模样，连我都很心疼她。
    「可以啊。」黄家纬笑了笑，就像恶魔一样，他说：「只要你身边的那个资优生愿意在以后考试时罩我一下，我就考虑封口。」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要求，因为我根本就和他不熟。或许他是班上甚至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我却是那么不起眼的一个人。「那个常和许芊荑走在一起的女生」，我知道大家都是这样形容我的。
    不料我正想开口拒绝，许芊荑却早一步先替我答应。
    因为是朋友，所以我没有对她说我不喜欢这样。我接受一切原本不喜欢、但她希望我这么做的事情，只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后来有一天，我接到从许芊荑家打来的电话，是她的父亲。他问许芊荑有没有在我这里？我才知道许芊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从我惊觉她有些变了的前一阵子，她早已离家出走，而她竟然什么都没跟我说，还态度自然的照着以前的模式跟我一起聊天、上下学。
    掛掉电话后，我打了个冷颤。
    大概是从接到那通许芊荑父亲打来的电话时开始的吧，我慢慢看清楚许芊荑的真面目。
    有句话说，朋友腻在一起久了，感情就会变质。就是这样吗？看透了对方之后，感到失望，觉得不应该是这样，那么彼此还能是朋友吗？朋友应该要是在看透对方的所有以后，还能很轻松地陪伴在对方身边的人吧？
    然而从我帮黄家纬作弊第三次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许芊荑，只从同学及师长口中听说她休学了。
    这种事情还没结束就被丢下的感觉，随着帮黄家纬作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成了一种遗憾。时间再久一些，那遗憾竟然转变成还淌着血的伤口。直到最后一次帮黄家纬作弊，儘管伤口上的血跡早已消失殆尽，却还是留下了不可忽视、也不可再次触碰的浅浅伤疤，伴随着关于一开始的遗憾，一直跟着我。
    再也没有离开过……

 Chapter1 - C'est la vie (4)

    黄家纬跑上来追我。原本我还感动了一下，随即又想起他跟在我身边的目的──他想要追小天。
    跑到气喘吁吁，我停下来，回头对黄家纬说道：「你先不要吵我好不好？明天我再告诉你小天喜欢的事物……我现在只想要安静。」
    他没有理会我说的话，将焦点移到别的地方，「我刚才听你跟许芊荑的对话──你，还很讨厌我？」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我怔住，他马上注意到我的迟疑，补充说明：「因为如果你讨厌我，怎么可能会答应帮我……追吴天妤……」
    我不客气地白他了一眼。
    「你的问题逻辑到底在哪啊？我会答应帮忙你，不是因为你说我可以不用再帮你作弊了吗？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所以你还是讨厌我……」黄家纬垮下脸，而我沉默。
    如果我会讨厌黄家纬，是因为他会让我想到许芊荑，还有他长期要求我帮他作弊的关係……那么，我现在到底讨厌他什么？讨厌的理由在哪里？
    回程，我想了很久后，才对黄家纬说：「没有。」
    「没有什么？」他不明所以。
    「没、没有讨厌你。」
    「是喔？」黄家纬瞇起眼，「为什么要突然这样说？」
    我耸肩，试图消减紧张的感觉，「我讨厌你的理由是因为许芊荑，现在我已经不指望自己会再和她和好，而你也没要求我帮你作弊了，好像没什么理由可以让我继续讨厌你。」
    「喔，那太棒了！我要把你收藏到我的朋友群里面！」黄家纬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由衷觉得他笑得很好看。
    我失笑，他说的是「收藏」耶──收、藏──我第一次听到朋友可以用「收藏」的。
    「回家要接受我的交友邀请哦！」黄家纬拿出手机点开脸书，对我寄了邀请后，回过头认真地交代我。
    「好啦。」其实他之前有送过一次，但被我拒绝了。
    我曾经那么那么讨厌他，一夕之间成为他好友群里的一员，心情竟然会变得那么好。
    「我啊，一直觉得缘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怎么说？」走在他前面，虽然没有回过头看他，但还是制性地和他搭话。
    「你想想看，我们同班快两年了欸，在你帮我作弊之前，我们对话的次数少的可怜，扣掉那些谢谢，还有必要说的话，或许敞开心胸正面对谈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本想说「二年级会再同班也是因为你高招用了我的答案」，说出口却变成敷衍的回应：「好像是这样。」
    我不想再牵扯到作弊的话题。
    我明白那始终会是我的罪恶感，永远停留在心中。那是一段黑歷史，也是结束后就不能够再被任何人发现的秘密。
    「不过真的有点可惜，高中都过快两年了，再来也没什么时间可以跟你相处了。」
    「嗯，对啊，真可惜。」我懒的说话，所以既然要敷衍乾脆就敷衍到底。
    像是突然意识到我敷衍的态度，黄家纬摸摸鼻子，没有抱怨，默默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帮忙我之后，我都会跟你道谢吗？」
    只是，我们的话题始终绕着作弊打转──毕竟那是我们唯一的共同回忆。
    「为什么？」
    「就因为道谢，我们又多了好几次的交谈啊。」他微笑，对我眨眨眼。
    这些是我从未发现过的，我从来都不知道他是这么想。
    最后我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在走到家后，跟黄家纬做了个简单的道别。
    回到家后，我马上衝进房间，把手机随意扔在床上，坐到书桌前，从抽屉内拿出笔记本并抽起一枝笔。我开始写下各种小天喜欢的事物，喜欢的歌手，喜欢的卡通人物，喜欢的品牌，喜欢吃的东西。全部列得差不多，我从头检视一遍，发现我和小天喜欢的东西，竟然那么相像。
    列完这些「祕密情报」后，我就想马上告诉黄家纬。不过刚才在回家的路上，他似乎还有交代我什么事……
    要接受交友邀请！
    我关掉檯灯，扑向床舖，快速打开手机萤幕。正准备开fb时，我想起刚才面对许芊荑的难堪，瞬间没有心情开网路，于是暂时放弃。
    我拨了通电话给黄家纬，才刚打不到十秒，另一头立刻传来我前一小时才刚刚听过的声音。
    原本想告诉他我明天有时间再确认交友邀请的，话到嘴边却变成︰「黄家纬，我整理好可以帮助你追小天的办法了！明天你早点到学校，我们才有时间讨论。」语句里充满我压抑不住的兴奋。此刻的我就像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的孩子，马上迫不及待想找人分享。
    「你神经病喔？明天去学校再讲就好了啊，干么为了这种事情浪费电话钱？白痴。」电话另一端传来惹人厌的调侃语气。
    我那么好心的帮忙他！他不感恩我也就算了，竟然还骂我神经病，又叫我白痴！
    虽然我是挺想破口大骂，但又不想破坏现在心中的小小成就感，只好开玩笑回应：「我钱多，不行吗？」
    语毕，我马上掛掉电话，开心的看着眼前写满字的笔记本。我意识到这次自己竟然可以这么近距离的感受爱情。虽然主角不是自己，但这或许会是很棒经验。
    直到准备就寝时，我才想起打电话给黄家纬原本是要说fb的事。衝动之下就打电话「分享进度」的行为──真的好丢脸！

 Chapter1 - C'est la vie (5)

    六点四十分到校，我以为自己会是最早的，没想到黄家纬已经老神在在坐在他的位置上。我惊呼：「天啊这位先生……你多早到？」
    他停顿一下，像在计算时间，之后说道：「大概比你早十分鐘。」
    「爱情真伟大。」我调侃他，边从书包中拿出笔记本。「里面是关于小天的『祕密情报』，虽然没有很多，但最基本的生日、喜好等等的都有，翻过去是你可以参考的方法。」
    「还祕密情报咧。」黄家纬接过笔记本，轻声笑。
    我恐吓：「不要就拉倒。」
    黄家纬闻言，立刻闭上嘴做出了「请」的动作，示意我继续。
    「小天跟我说过她不喜欢太浪漫的男生，她对那种爱现做作又自以为是的人还蛮感冒的。她比较欣赏直率一点的个性──不过你也不必因此改变自己什么的，她更讨厌别人那样。」
    「嗯。」黄家纬应了一声，之后便转头过去认真地研究笔记本。「还好我从来不搞浪漫。」
    「是你自己本来就没什么梗吧。」
    「你很吵。」
    我莞尔。
    果然，只有读书以外的事情、尤其又有关小天，才能够让他那么认真。
    「黄家纬。」我唤了正为小天专心的他一声，看着他为了追小天而认真的身影，着实感到开心，觉得必须要这么做。
    「怎样？」他抬头。
    我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他顿了顿，随后站起来握住我的手，笑道：「彼此彼此。」
    「好了你就继续研究吧！说不定我今天回家还可以多想一些哦。」我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曖昧一笑，才走回自己的座位。
    「芩芩，陪我去合作社好不好？」
    才刚下课，小天就马上跑过来我的座位，我都还来不及起身，她就拉住我的手晃呀晃的。我突然心生一计，问小天：「你要买什么？」
    小天说：「我想买皮蛋瘦肉粥，可是我又懒得走下去……不过如果有芩芩陪我的话，应该可以赶走我的懒惰虫吧，呵呵！」
    最后她忽然装可爱的和我开玩笑，跟一般女生那种做作的装可爱不同，小天的表现很自然，因此我才很庆幸看透许芊荑后，第一个走进我的世界的人是她，真的很单纯的她。
    「有哪个好心人可以帮吴天妤小姐买皮蛋瘦肉粥？」我故意对着黄家纬的位置大喊，他很快的抬头，我眨眨眼，希望他可以了解我的用意。
    「我去买吧。」黄家纬很快地来到我们面前。
    「喔……那、那我先谢谢你喔。对了！这边给你。」小天把手上的二十五元递出，却迟迟不见黄家纬伸手去接。
    「没关係，我请你。」话才说完，黄家纬就马上跑走了。
    我故作曖昧笑小天：「哇！这么好，还『没关係我请你』耶！看来我们班上要出现班对囉？」
    「芩芩！你不要乱讲！」小天的脸马上红起来，并作势要打我。
    「我才不敢乱讲呢！」
    「最好是。」小天瞇起眼，用「算你识相」的口吻说道。
    我马上补了一枪：「我敢讲的向来就只有『事实』啊，哈哈哈哈。」
    「喂喂喂，芩芩，你不要太过份喔！」
    原本正被小天的反应逗得大笑的我，顿时停下动作。
    『我看你也挺乐在其中的呀──因为除了帮忙黄家纬作弊之外，你根本没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
    是不是不管我再怎么努力，还是不能忘记和许芊荑有关的所有事情？因为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锐利的匕首，狠狠刺穿我的心。
    「怎么了？」小天见我突然停下，担心的问道。
    「没事。」我很快的回答，就怕她知道昨天我去见许芊荑，而且还和她吵架。
    「明明就有！你再说没有，我就生气哦。」小天双手插腰，我抬头，沉默不语的盯着她看。
    小天呢，她会跟许芊荑一样吗？我真的有了解「吴天妤」这个人吗？
    幸运的，那些可怕的疑问只在我心中出现一下，待小天开口说第二句话时，那些怀疑早就消失殆尽。或许小天就是这样，一个很单纯、没有心机的女生，让人无法对她有负面想法。
    和许芊荑闹得不愉快后，我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恢復，都归功于小天。这样纯真善良的一个女生，难怪不只要追求她的学长、同学多，连黄家纬都喜欢她。我羡慕这样的她，但打从心底喜欢这朋友的感觉，更胜羡慕的情绪。
    儘管心中已豁然开朗，突然停下的理由我一样说不出口，只好随便呼咙过去：「真的没有啦。我刚刚只是突然想，如果你交了男朋友，我们就没有时间可以再像现在这样玩了呢。」
    我还是放不下许芊荑的事，可帮助我走出伤痛的是小天，我怎能对她说的出口？
    「芩芩，你也想太远了吧？就跟你说不能乱讲话了啊！」
    「好啦好啦，不说就不说。既然你不肯面对事实，那我就委屈一点，对着墙壁自言自语……」
    「许芊荑。」我话都还没说完，有人就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打断我。甚至最后还重新强调一次：「是因为许芊荑。」
    我抬眸，对上冰冷的视线。
    暗棕色的头发，立体的五官，在寧静的注视下，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比平常更危险。他的眼神冷漠到令人不禁屏息，一对上就不敢轻易移开。最后我排除万难撇开眼，下一秒衝进我视线的是他制服上绣的名字。
    韩宇新。
    印象中我和他并没有太多交集，对他的记忆仅仅是他常在上课睡觉，被老师叫醒后还是会继续睡。
    「韩宇新，你故意的吗？明明就知道不能在芩芩面前提到许芊荑，你现在是要提醒她那时候的感觉吗？」小天提高分贝，就像再一次的救出我。那个被禁錮在颓废牢笼里的我。
    那时候的感觉……被最好的朋友隐瞒利用的感觉。被背叛的感觉。被丢下的感觉。
    「她最没资格说别人不面对事实。」韩宇新没有理会小天，自顾自说着。
    他的话直接得像是他懂我，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不过他说的并没有错，我的确没资格说别人不肯面对事实，毕竟我正是最不愿面对的那个人。
    「嗨，你们怎么看起来这么严肃？发生什么事？」黄家纬拿着小天的皮蛋瘦肉粥回来，打断我们的谈话。
    「没事。」语毕，我马上跑出教室。
    他的一针见血让我想逃，再也不想待在有他在的地方。
    「芩芩！」小天上前拉住我的手。
    「让她自己想一想，不然她就只知道逃避。」最后，我听见韩宇新那么说。而小天把手放下，随我去了。
    ──只知道逃避。
    是的。
    到最后我还是不能面对自己，就这样逃开了。就像昨天在公寓那里一样，胆小的逃走。
    「林繶芩，不要再跑了。」上课鐘声响。黄家纬的声音恰巧和鐘声重叠在一起，儘管如此，我还是听的很清楚，于是我停下脚步。
    下意识按照别人说的去做，就是我染上的，如吸菸酗酒般的恶习。
    见我停下，他马上跑过来拉住我的手臂，像是害怕我又跑走一样。
    「谁都不曾以将来一定会失去这个人的心情来交朋友……朋友是多么强而有力的支柱，受到背叛时，心情一定会很难平復。」他低语，语气温柔：「但我相信你可以恢復的。」
    我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可以？」
    「我就是相信你啊。」黄家纬也笑，却和我讽刺自己的笑不同，他的笑容是那么真诚。
    让人觉得温暖。
    「但是我不相信自己。」我想大声地这么对他发洩，终究没说出口。没有必要告诉他这种事。甩甩头，我开口问道：「你干么要追出来？不怕跟着我被记旷课吗？」
    「你觉得我在意这种事吗？」他挑眉，「之前被那个老师记过的时候我还挺坦然的，现在这样算什么？」
    我呆愣，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他是故意帮忙我的。
    「那你最好留下。」我说：「如果你希望小天对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
    「喂。」我不理会他，大喊了一声。他似乎以为我是介意他拉着我才喊他，于是把手放开，并向我说了对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我摇摇头，「我只是想要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明我之前摆明就是很讨厌你……」
    「因为朋友都是这样的啊！」黄家纬轻轻一笑，「别忘了你已经被我收藏在朋友群里了，你就是我的朋友。」
    他的话让我顿时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艰涩开口说：「谢谢。不过我的心情真的很乱，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他考虑了很久，最后缓缓点了点头，临走前还叮嚀道：「不要沉淀太久，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特别悲观。」
    我不以为然。自从许芊荑的事情严重打击我开始，我便忘了何谓「乐观」，沉淀久不久都无所谓。
    之后我没有回去教室，就这么坐在顶楼，放学后才跟着人潮走出校门。
    方才在最上层往下望着并肩行走的一群群好朋友圈时，我竟然开始怀念之前那段平凡的友情……

 Chapter1 - C'est la vie (6)

    念书念到累了，看到书上的字就觉得头晕，于是我今天本来早睡，十点半就寝。没想到却接到一通电话。
    「喂？」电话另一头传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见的声音。是妈妈。
    「妈。」
    「我这边的事情差不多都处理完了，下个月就会回来台湾。你爸在台北那边有栋房子，你要不要考虑搬来跟我们一起住？」
    我顿了顿，「那台南这边的学校怎么办？」
    「只能转学啊。虽然你就快高三了，可能会不太方便，但我们还是希望你可以在有我们的环境里好好唸书。」听到要转学，我愣住，顿时说不出话，话筒还一度拿不稳。
    听我久未答话，老妈又温柔地说：「没关係，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不用我们担心，所以如果你还是想要自己住在那里也行。」
    照理说，我应该要答应老妈，我应该要回到有父母相伴的家中，这样我才能确定以后人生的路都能够健康安心的走下去。但是当理智逼迫我如此回应，衝动却已经先反抗，我脱口而出：「嗯，那就先这样。」
    正要掛上电话，我又想到一些话要交代，随即又喊了妈妈一声。
    「你们要多注意身体，事情弄好了就早点回国，有空要记得去看爷爷、奶奶，他们都很想你们。」
    「知道了，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不担心你，小芩很棒。」
    「嗯。」
    「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老妈天外飞来一句，让我吓了一跳。「妈──」
    「好啦，先去忙了。」
    我失笑。
    掛上电话后，我将双脚蜷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究竟有多久了呢？我都是这样自己一个人过的，老爸和老妈的身边都有彼此，而我呢？
    「我只剩你们了。」我手中紧紧抓着之前出去玩时和小天一起拍的合照，久久都捨不得放下。
    将近十二点，我睡不着觉，心里想的都是老妈说的那些话。如果搬去跟他们住，我就能够离开所有使我忧虑的一切……我可以离开有许芊荑的地方，我可以离开有想追小天的黄家纬的地方，我可以离开有上次对我冷言冷语的韩宇新的地方，但相对的我就必须离开有小天的地方。
    我不要。
    甩甩头，我带上手机走出门。正烦恼不知道该去哪时，忽然想起公园旁的小巷子里似乎有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餐厅，于是朝公园的方向走去。
    『明明就知道不能在芩芩面前提到许芊荑，你现在是要提醒她那时候的感觉吗？』
    我叹了口气，仰头望向天空，漆黑的像是泼上了墨水一般，一点点的光亮不是来自微弱月光，而是城市的光害──没有如我所愿看见星星呢。
    想像总是那么美好，但无论它再怎么美好，终究无法成为现实。
    现实是如此残酷。
    几分鐘后，我到达目的地。
    这间餐厅叫做「low-key」，装潢风格简约，却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门边紧邻一大片的玻璃橱窗，里头有一些摆设用的小布偶，令这间餐厅增添了可爱天真的气息。从外面看，这餐厅在这条巷子里显得格格不入，走到里面后，却又觉得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出现这么一间「low-key」，是一件很妙的事。
    「欢迎光临。」听到声音后，我猛然抬头。
    「韩宇新？」
    「已经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韩宇新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用对消费者做惯性寒喧的态度问我。
    我找了一个离窗户比较远的位置坐下，然后对尾随在后的韩宇新说：「睡不着。你怎么会在这家店里？」
    「我爸的店。我每个星期会选一天在这边顾店，让他可以到屏东去探望女儿。」他一边说，一边拿起菜单放在我桌上。「这是十点的菜单。如果超过晚上十点，我们店里就只卖一些简单的餐点。」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好奇地问：「你说你爸要去屏东找他女儿，那不就是你的姐姐或妹妹？」
    「妹妹，同父异母的。」他说。他的回答总是像这样简短又冷漠，让人觉得有距离感而心生畏惧，很难亲近他。
    「选好餐点就压一下墙壁上的绿色按钮，会有服务生出来为你确认餐点。」韩宇新老练地说道。
    我以为他就是服务生，但似乎不是，于是赶忙问：「那你呢？」
    「刚刚那个服务生去上厕所，我只是到前面来帮忙他。」
    「喔。」
    配合韩宇新冷淡的态度，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而韩宇新也只是对我点个头，之后就往更里面的地方走去。直到四周都变得很安静，我才注意到我的位置前方有个小舞台。
    「亲爱的顾客，很感谢您在这深夜蒞临本店。一分鐘后，韩宇将会上台献唱，届时请有点歌的人以及在座的各位务必用心感受、欣赏，谢谢。」广播才刚结束，每一桌的客人都很有默契，同时抬头望向舞台。
    韩宇，是指韩宇新吗？我望着刚刚韩宇新走进去的地方。
    一分鐘后，我在台下，看见了台上很耀眼的、我要的答案。
    nelaissepasletemps,tedécevoir…ilnepeutêtreconquis.
    别因为时间而感到沮丧……它是永远无法被征服的。
    danslatristesse,dansladouleur…
    不管是在悲伤里，在痛苦中……
    aujourd'hui,demain…aufildutemps,letemps…
    今天，明天……年復一年，时间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c'estlavie…
    这就是人生……
    也许我会再遇见你像恋人般重逢美丽
    看你满脸鬍渣的笑意爽朗一如往昔
    c'estlaviec'estlaviec'estlavie
    走一个城市的陌生走到了曙光无知无觉的黎明
    一路微笑的满天繁星消失在日出里
    c'estlaviec'estlaviec'estlavie
    喔塞纳河的水是心的眼泪流过了你笑的每个样子
    我会在你的记忆看到我自己看到了结局爱在错过后更珍惜
    喔塞纳河的水是心的眼泪流过了漂泊的人生风景
    愿我们各自都有美好的一生美好的憧憬爱在遗憾里更清晰
    也许我会再遇见你像恋人般重逢美丽
    c'estlaviec'estlaviec'estlavie……
    （＜c’estlavie＞词：黄婷，曲：易桀齐、伍冠谚）
    原本看到韩宇新出现在台上，还以发现新大陆的心情很兴奋在笑的我，听完前面的法文口白，待他开口唱第一句后，不知怎地，喉咙突然一哽，几乎就要哭出来。
    我之前曾听过这首歌，所以也了解那句法文的意思。
    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人生……
    最后，我没有点餐。在韩宇新准备开始唱第二首前，我就匆匆离开了low-key。莫名其妙，又这么回到家了。
    「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嘟声后开始计费。如不留言请掛断，快速留言嘟声后请按井字键。嘟──」
    「妈，我想……我不能离开这里。对不起，不能按照你们所希望的搬过去，但我希望你们可以谅解我的决定。我喜欢这里的一切，如果失去了，将来我必定会非常非常后悔。希望你们可以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用再为我操心。」
    确定成功留言后，我收起手机。
    是韩宇新唱那首歌，我才顿时醒来。既然这就是人生，我无法改变，那我就要好好的过下去。再怎么不捨放弃、掛念许芊荑，终究还是得放手；再怎么不想面对事实，终究还是逃不过它本能的追击。
    乾脆就不要再躲了吧。

 Chapter1 - C'est la vie (7)

    下课时间，黄家纬没有出去，反而待在位置上睡觉，这也让吴天妤稍稍松了口气，不用再花时间出去找人。
    她怯怯走到黄家纬的位置旁，轻点了他的手臂两下。
    因为是浅眠状态，黄家纬很快的就醒来，起初他有点慵懒的睁开眼睛，透过手臂与桌子间的缝隙，想看看是谁这么不识相来打扰他休息。发现对像竟然是自己心仪的女孩子，他马上惊慌地坐起来，一时间视线不知道该往哪儿飘，就这么对上吴天妤明亮的双眼。
    「吴天妤，有事吗？」他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平定紊乱的心跳，用正常的语气对她说话。
    吴天妤愣了愣，隔了半天才把手伸出来，「这个……我觉得还是要还你，这样比较好。」
    「什么东西？」黄家纬站起来，往前一望。竟然是二十五元！他瞪大眼，有些生气。「就说了不用给我！」
    「为什么……要请我？」吴天妤的手还伸在半空中，没有因为黄家纬的语气而犹豫退缩，相当表明立场。「就算对你来说这只是小钱、没什么好在意的，我也不能平白无故接受。」
    「才没有平白无故！那是因为我……我──」黄家纬顿了顿，当下心仪已久的女孩子就在他眼前，心跳使得他无法正常思考，衝动之下决定告诉她：「我喜欢你……很久了！」
    吴天妤摀住嘴，脸瞬间爬上一片緋红。
    「你在开玩笑吗？」她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里面酝酿的情绪却是害怕，「是不是觉得我……我很好捉弄？」
    「不是。该死！」黄家纬大吼了声，引来教室内其它人的侧目。
    「我是真的喜欢你很久了。」他着急着想要解释，「而、而且我还有请林繶芩帮我……追你……」
    吴天妤愣了愣，看向林繶芩的座位，原本想求救，却发现她不在位置上。怎么办？她的心跳的好快！
    「可以当我的女朋友吗？」
    为什么这种时候要一直对她施压？她只有一颗心脏啊！
    「那个……如果不行的话，就请你把钱收好，当成是我请你的，然后离开我的座位。如果可以，请你点头……」黄家纬感到非常紧张，差点就不会说话。
    其实，他也是贴心的怕她会尷尬，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关于女孩最后的答案……是一个微笑，和一个不在意周围是否有人在看着、大胆却羞涩的拥抱。
    这个让人怦然的过程，我是好久好久之后，已经物是人非，才偶然间知道的。
    ?
    思绪沉淀几天后，我把许芊荑约出来。我知道这么做只会惹来她的酸言酸语，甚至一见面她说不定还会摆脸色给我看。但我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曾经无话不谈，曾经那么相信彼此……我捨不得一句话也没说就放弃。
    许芊荑迟到了几分鐘。她人一到，看见我就不屑的翻白眼。「我说林繶芩，你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可不可以一次讲完，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我没有说话，专心看着眼前的女孩。曾几何时，她不懂化妆，出去逛街时她总是穿着保守，我甚至有好几次还拿她的打扮开玩笑；她也不会对人刻薄，讲话虽然很直接，但总是有她体贴人的地方；或许因为家庭环境，她偶尔会发发大小姐脾气，但冷静下来后，她又会拉着我的手和我道歉。
    现在的她，夸张的烟熏妆让本该有着清晰气质的高中生脸庞变得成熟嫵媚。她不再穿碎花洋装，黑色紧身外套让她的身材若隐若现，热裤遮不住她的长腿。
    她是变漂亮了，但是除了漂亮，她整个人变得无可取之处，说话的语气都带有太妹的感觉。以前的许芊荑是人见人爱，现在说难听一点，她表现的越贱，有心人看到她就越会自动黏过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去做那些事，也不知道她的家人以后会怎么看待这么一个女儿。我选择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是我没认真注意到她一点一滴的改变，没有及时阻止她，所以我也有错。这样想，我也会比较好过一些，不会再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她。
    叹了一口气，我说：「我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够关心你，让你从一个那么好的女孩，变成这样的人，真的很对不起……」
    「真是疯子！」小荑皱起眉，「我想变成怎样是我的自由，干你屁事啊？」
    『同学你好，新生训练那天我也坐在你隔壁耶！我们这么有缘，认识一下吧？』
    我拿出手机，把sim卡抽起来，在许芊荑面前用力折断它。因为力道太大，我的手指不小心被卡片断开部分的尖角割伤，血顺间涌出。但是我没藉此哭泣，反而笑了。
    我用拇指压住伤口，笑着说：「许芊荑，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想起你，但我会记得在我生命里，曾出现过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那个女孩当了我一年的朋友，让我知道和朋友在一起可以这么开心。而那个人是你，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后悔。」
    『繶芩，真的好开心可以认识你喔，我们的感情比亲生的姊妹还要好呢。爱你！』
    「而你……你，可以把我忘掉，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甚至你不必记得在你生命里，曾经出现过像我这样子的人，这样对你比较好。」
    对我们都好。
    「不会再见了。」我说。
    许芊荑啐了一声，我没听清楚，但大概也是在骂我。最后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甩头离开。真的好难过……但我觉得足够了。至少最后我正视了这段曾经很美丽的友谊。
    人的一生，都有一些说不出口的秘密，达不到的梦想，忘不了的爱……以及，挽不回的遗憾。
    而许芊荑，就是我的遗憾。
    『许芊荑……不会再见了。』

 Chapter1 - C'est la vie (8) End

    许芊荑离开后，我立即换上刚刚赴约前就先办好的sim卡，然后打电话给黄家纬。
    原本想先解释换号码的原因，没想到他一接起来就马上大喊︰「喂？你是谁？」
    真是，完全没有电话礼仪……
    「我是林繶芩啦，白痴！」
    「喂喂喂，也没必要这么兇吧？而且你怎么换电话了？」黄家纬惊讶道，「还有……现在这么晚了，你打给我干么？」
    「那已经不重要了。」我说。「你最近跟小天怎样了？有什么进展吗？」
    「你还敢说！最近在学校下课时都没看到你，你的出席和退席时间也太规律了吧？根本没机会跟你讲到话。」电话另一头传来黄家纬的谩骂声，我忍着插嘴的衝动听他把废话讲完。
    「去公园。」
    「现在这么晚公园？要干么？」
    「当然是到公园再继续讲啊！反正明天是假日，晚点睡又不会死。而且你废话那么多，浪费的是我的手机钱耶！」
    「好啦没差，反正我刚好有超棒的消息要宣佈，准备恭喜我吧！」
    「公园见。」没再和他瞎扯，掛上电话后，我马上起身走向公园。
    一看到黄家纬，我马上以跑百米的速度衝过去，到他的面前，大声说：「对不起！」
    「啥？」他感到莫名其妙。
    「最近我都在整理情绪，所以对你们比较冷淡，不过现在我好了哦。我，已经完全离开许芊荑，也走出来了。」
    「那没关係啦，恭喜你！」他拍拍我的肩膀，给予我鼓励的微笑。「好了，现在可以换你恭喜我了吗？」
    我偏头，仔细看了才发现，黄家纬脸上的表情比此刻的我还要振奋。
    「有什么事情让你开心的吗？」
    「吴天妤答应跟我交往了啦！」他大叫。
    因为没听清楚他讲了什么，所以我问：「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小天答应和我交往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一愣，没想到自己最后会完全没有参与到。
    「是昨天！」他笑，很开朗的笑，「因为你都不理人，下课都跑不见，所以我只好靠自己。其实没有你的帮忙我也能追到她，哈哈哈。」
    没有我也能……
    不知怎地，我的喉咙突然一哽，好想哭！怎么办……如果在这个时候哭的话，会被误会的吧？
    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哽咽，语气平淡的说：「恭喜你们。」
    他只是点点头，我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他也正不对劲的沉默着。我瞄了他一眼，发现他正自顾自的傻笑。
    「你们怎么在一起的？」看着黄家纬为小天绽放的灿烂笑容，我愣愣地问。
    他好像开心过了头，没有听见我的问题。我深呼吸，大吐了一口气，正准备再问一次时，他的手机响了。
    「喂？……喔，小、小天！……好，我知道了……好，明天见。晚安。」
    我叹了一口气，「小天？」
    「对。」
    「她跟你说什么啊？」我好奇问道。
    黄家纬摇头，说道：「没什么。」
    我不再说话。
    这样的沉默大约维持了三十秒，黄家纬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表示不早了，他该回去了，我点点头，而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就这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天答应和我交往了！』
    『其实没有你的帮忙我也能追到她！』
    『没什么。』
    我无力地蹲在地上，想着黄家纬刚刚说的那些话，一句一句像跑马灯似的在我脑中打转，接着我开始放空，试图用脑中的空白稀释心中的悲伤。
    为什么我会难过？在刚才的时间里，我问了自己很多次，为什么我会感到难过？
    我确定我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的，明明说会帮忙他们，明明曾经努力撮合他们……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对黄家纬有好感。我只是单纯想，他们在一起之后，应该就会把我这个朋友忘了吧？
    会被冷落……
    我不要这样。
    再次回神，我已来经到了low-key，推开大门。
    「欢迎光临。」听到又是熟悉的声音在招呼，我愕然抬头。
    「韩宇新，怎么又是你？」
    他顿了一下后，随即说道：「我爸的女儿重感冒，他要在那边多留几天。」
    「喔。」我选了跟上次一样的位置坐下，就在那个小舞台的旁边。
    「你应该知道怎么点餐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闻言，我站起来，连忙问道：「呃……那个，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跟他对话简直吃力不讨好。
    「亲爱的顾客，很感谢您在这深夜蒞临本店。一分鐘后，韩宇将会上台献唱，届时请有点歌的人以及在座各位务必用心感受、欣赏，谢谢。」
    才刚点完餐，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广播内容就随即传来。这让我不禁怀疑这广播是事先录好的，然后在每一个有韩宇新的深夜里重复播放。唯一可以证明不是如我所想的，大概就只有广播声音并不是同一个人的吧。
    韩宇新跟上次一样，走上台。
    你一个人失了魂清晨哭到夜深不要别人问
    我不出声一直等听你说你心疼当时好傻好天真
    如果可以我愿意这样陪你到永恆……
    这次我只专心吃着餐点，没有太认真去听完他唱什么歌，就怕会像上次一样让情绪差点到临界点而溃堤。
    他的声音就是有这种魔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耳里听来模糊的歌声终于停止，而我毫无防备的被人拉起。
    看清楚拉着我走的人是韩宇新后，我皱眉，大力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逕自又拉起我，走出low-key。正想开口骂他，他却转过来用力抓着我的手臂，低头吻了我一下！
    我怔住，不敢乱动。
    最后是他慢慢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当他的脸不再离我那么近，我马上反应过来，大吼：「你到底在做什么？干么亲我！」
    他认真的看着我，我的手依然被他紧握，半晌后他在我耳边低语，是个问句。
    我瞪大眼睛，用力甩开他的手，抹了一把脸。果然是湿的。
    最后，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知道……你已经哭半个小时了吗？』
    就算是这样也不是用亲我来解决吧？而且又不干他的事！
    「莫名其妙，真是够了！」
    「我先走了。」闻言，我反射性的抓住他的手。
    「你要去哪里？」
    「回去。」他指向low-key，用冰冷到让人气炸的语气回答我。
    「你亲了人就想跑啊？」原本想这样问的，没想到说出口变成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什么？」
    「再陪我一下好不好？一下就好了。」
    他看着我许久，才说道：「不行。」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拒绝，但随即了然。也对，即便难过，那也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刚才对不起，我的方式太超过了，你可以当作没发生。」韩宇新说，「我真的要回去了。」
    我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韩宇新，他仅仅望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再见……」我忍不住把这两个字说出口。
    不是在跟韩宇新告别，反而像是在对小天还有黄家纬，也像在对我自己告别。
    『芩芩。』
    我莫名的难过，这样膨胀又偏激的情绪，夸张到让我可以足足哭了半个小时，甚至如果韩宇新没叫醒我，可能我现在还在哭。
    我知道原因，清楚的很。
    我很害怕我很在乎的他们，不能永远都是我的。也害怕他们遇到彼此后，我再也不能拥有那些快乐了……
    『因为朋友都是这样的啊！』
    其实我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

 Chapter2 - 玩笑 (1)

    【第二章】玩笑
    「家纬，陪我去合作社。」
    「好。」
    我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黄家纬和小天的互动。以往那个在小天旁边与她谈天说笑的位置是我的，现在却不是了，而我再也没有在上学以外的时间还跟黄家纬联络。
    反而之前只去过两次的low-key，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即使只是点杯饮料，我还是能坐在low-key里面超过一小时。
    这些日子陪伴我的是常在深夜里出现在low-key──韩宇新的歌声。
    他对人的态度依然冷淡，但无妨，只要他愿意开口唱歌，就算不是为了我，我也听得高兴。
    「林繶芩，你最近怎么都没理吴天妤和黄家纬了？之前不是看你们挺好的吗？」
    这阵子，李莹常常跑来找我聊天，几乎每一节下课她都会来我的座位。
    「有吗？我没有不理他们啊。」是他们不理我。
    我苦笑，「我们从以前就是这样了。」
    「明明就有啊，你怎么每次都说没有？」她无奈的看着我。「要不要去合作社？」
    「下一节下课再去吧。」我指了指才刚走出教室的小天和黄家纬，耸耸肩。
    「看吧，还说没有，你明明就是在刻意避开他们。」她瞪了我一眼。
    「管他们那么多，又不是你生的。」我没有抬头看她，继续唸道：「看一下书啦，下一节小考，不要每次都跟我抱怨看到文言文就想睡。」
    「呿。」李莹摊手，不以为意的走回座位拿岀国文课本。
    她看起来倒是读得认真，才不到一分鐘就进入状况的样子，不过不一会儿，我就发现她把课本拿反了。
    李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她跟小天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的个性活泼开朗、非常大方、却也非常直接，是属于有话直说（超毒蛇）类型的一个人。
    这些日子，我已经习惯和她的相处方式，说没两句话就开始互骂互呛，这是她真诚对待朋友的方式，然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对这个女生生气。
    「林繶芩，拿去。」黄家纬递了一包饼乾给我，看起来是刚刚去合作社时顺便买的。
    「等一下，我拿钱给你。」
    「不用啦！你又没有叫我帮你买，这是我请你吃的。」
    「喔。」我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谢谢。」
    接过黄家纬的饼乾后，鐘声随后响起，无奈我只好把饼乾收进抽屉，等下一节下课再吃了。
    然而就在我收好饼乾后抬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小天在看我。
    不，不对。
    那眼神，是瞪──小天在瞪我。
    「欸，林繶芩，吴天妤要我把这个拿给你。」放学后，李莹从侧背包的夹层内拿出一个折的很漂亮的信纸递给我。
    我皱眉，「给我？小天有话干么不直接跟我说？」
    「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我生的』。」李莹刻意加重后面那句话，我知道她是故意学我的，接过信后白了她一眼。
    「算了，懒得跟你吵。」语毕，我马上打开信纸，想要一解心中的疑惑。
    看完之后，我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里面只写了一行句子，那短短十二个字却狠狠撞击着我的胸口。
    『家纬是我的，你别想再靠近他！』
    说得好像我抢了她男朋友一样……这真的是小天吗？
    「她写什么啊？那么神秘……」李莹凑过来想看内容，我马上把信纸收进书包。
    「没有，没事。啊，我……我忽然想到，今天晚上我还有事，不能陪你走回家了。抱歉哦！明天见。」我拍了一下李莹的肩膀表示歉意，然后迅速的跑出校门。
    我也不是要刻意疏远，但自从他们在一起后，那两人就若有似无的像在躲着我，为了不要让自己受太大的打击，我当然先避而远之，对自己解释一切的平衡被破坏，都是我的咎由自取。
    但是……小天的纸条让我好难过……
    我最害怕的，原来就是他们讨厌我啊。
    我的朋友。

 Chapter2 - 玩笑 (2)

    天色渐暗，我的步伐和心情都显得有些狼狈，越走越觉得悲伤，又让我想到low-key寻求听觉及心灵上的慰藉。
    到了low-key的门口，正要走进去就跟人撞个满怀，我吃痛叫了一声。
    「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对方是个绑着高马尾的女孩子，长相清秀，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这个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她让我一时间看傻了眼，愣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对她说声没关係。
    「你怎么这样横衝直撞的？」听到韩宇新的声音，我讶异地抬头，随后又想，他会出现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下意识的要反驳他，那撞到我的女孩却抢先开口对他说：「对不起，我急着要去找人……」
    我皱眉。
    难道韩宇新不是在骂我吗？而且原来眼前这位个子娇小的女孩和韩宇新是认识的。
    「找谁？」
    「朋友……」
    「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对、对啦！总之……啊！我不能再继续说了，就要迟到了！我今天会比较晚回家喔，再见。」
    我听着两人对话，直到女孩匆匆离开后，我还呆望着韩宇新。
    「刚才的那个人，是你的女朋友？」原本只是在心中脑补剧情，没想到回神后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他摇头。
    「那……她住在你家？」
    「嗯。」
    「住你家，但不是你女朋友……那她是谁啊？」我愕然，感觉脑袋快要打结。
    该不会这是传说中的──包养？彼此没有感情，只是因为新鲜好玩有趣刺激所以住在一起？
    他不知道我已经脑补一大堆，却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大概是觉得我很白目，索性换了一个话题：「你几乎每天来这里，不会腻吗？」
    「嗯，不会，其实我是来听你唱歌的。」有点讶异他竟然也会自己开个话题，让我有话可接。我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的歌声的确听不腻，甚至让我想一直听下去。」
    韩宇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那走吧。」
    「走什么？」
    「我今天没有要在这里唱歌。」话一说完，他便拉着我离开low-key。
    韩宇新拉着我往学校走去，引来很多穿着同校制服、比较晚回家的同学侧目。一路上，我都无法留心在任何事物上太久，脑中全是刚才小天给我的那一张纸条。如果可以，我想要遇到一件可以让我分心的事，把我的心都分走，说不定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终于停下来后，我环顾四周，这里是顶楼。上次我因为许芊荑的事情跑出来，就是在这边看着天空整理思绪的。
    我晃了晃被韩宇新拉着的那隻手，他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开始起唱歌：「这场雨，会不会下不完……」
    这一刻最好能更缓慢
    有些话就像撑不开的伞
    明明想靠近对方却出现一种阻挡让心慌张
    你有我没有过的嚮往
    我才会一路苦苦追赶
    我只有过往却没有远方
    迟迟不放的痴狂怎会在多年以后变成这样
    我们在伞下如此执着凝望爱与割捨来回碰撞
    想牵手走不同的方向是困绑
    我们在伞下准备失去对方带着了解微笑和泪光
    我会祝福你伞外的世界有一片蔚蓝
    我会祝福你伞外的世界有一片蔚蓝……
    （＜伞下＞词：十一郎，曲：张宇）
    四周一片寧静，偶有还逗留在学校的学生聊天嘻笑跑过走廊的声音，在这个只有我们的空间里，韩宇新的好歌喉更加突显出来。我很感动，但这次已经没有激动到想哭的情绪。看完那张信纸里的字句之后，我就知道我再也哭不出来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掉呢？
    哭只会放大难过，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且我也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很没用，遇到困难不会解决，只会成天哭哭啼啼的。
    「喂，可以放手了吧？」我试着挣脱那双手，却徒劳无功。
    「还不可以。」
    他话一出口，我马上想起上次在餐厅前和他的对话。
    『再陪我一下好不好？一下就好了。』
    『不可以。』
    我拉他的手一下，然后问道：「韩宇新，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一次我哭了，你突然说要走，我要你不要离开，你也是这样回答我的？」
    「嗯。」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你看起来很难过。」他把我的手握的更紧。
    「既然知道我很难过，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一下？」我再次尝试甩开他的手，同样是白费力气。「你不知道纵使是静静的待着，也能给那个人很大很大的安慰吗？」
    「知道。」
    「知道干么还走开？难过时身边没人，寂寞会加倍……」我垂眼，「又寂寞又伤心的时候，不好的念头就会一直跑出来。」
    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你会爱上我。」
    语毕，他松开我的手，而我愣在那儿，不知该对他这样莫名其妙的自信如何反应。
    良久，我才开口：「我，不会。」
    「绝对不会。」我很认真的看着韩宇新，又重复说了一遍。
    他不语，我忽然想起之前黄家纬说的那句「我要把你收藏到我的朋友群里面」，而独自发笑。
    他皱起眉头，我趋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韩宇新……」
    「怎样？」
    「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什么？」他一愣。
    「我们，可不可以当好朋友？」
    他又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还是沉默。
    这是「交友邀请」被变相拒绝了吗？
    就在我已经安慰完自己韩宇新本来就没理由要跟我当什么朋友，他却突然「嗯」了一声，点点头。
    我抿唇，却藏不住笑意，「你会听朋友讲心事吗？」
    「会。」
    「那你会跟朋友讲心事吗？」
    「不会。」
    我皱眉，「那你心事跟谁讲？」
    他给了我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答案：「你问题很多。」
    「好啦好啦……就这一题！你回答完我就不吵你了。」我说。
    「女朋友。」他偏头，「我会想要跟女朋友说。」
    「你有女朋友喔？」我得寸进尺，八卦地问道。
    他漠然看我，「你刚才问的已经是最后一题了。」
    什么嘛……
    韩宇新真的是个奇怪的人，感觉他对任何人都在提防，不愿意对谁敞开心房。
    问他的那个当下，我脑中什么思绪都没有，只是跟随着直觉就这么问出口，感觉若是没有做这件事就会后悔一辈子似的。
    『我们可不可以当好朋友？』
    『嗯。』
    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人，我想，至少我不会自以为很了解他，就像我自以为很了解许芊荑和小天一样。
    这个人，值得我慢慢去认识。

 Chapter2 - 玩笑 (3)

    回到家后，我随意翻了一下课本，后来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因为睡不着，只好坐在书桌前发呆，当我回过神想回床睡觉时，才发觉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
    小天给的纸条被我弄得皱皱的，虽然很想撕掉它当作没有这回事，但不可能。
    小天确实写了那样的话给我，我也确实看了，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林繶芩，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嘖嘖，就像是有人刚使用双拳必杀技揍了你的眼睛……好痛喔喔喔！」
    「昨天没睡啦。」完全没心情开玩笑，我抬头看了李莹一眼，然后又趴下。「你怎么突然那么关心我？有什么企图？」
    「你的意思是我没事不能关心你就对了？」李莹双手插腰，一脸很不开心的样子，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干么生气……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我真的没事，这样可以了没？」我打起精神坐起来，看见李莹难得严肃的脸后，先前的睡意一扫而空。
    「那个吴天妤给你的纸条上到底写什么？」她在我前面坐下，一开口就切入主题。
    「就……没什么。」
    「怎么可能，昨天你的反应也太大了吧？说没事老娘才不信！」
    「真的没事。」
    「林繶芩！」
    「就跟你说了没什么嘛！还是你听不懂国语，要我讲台语、英语或日语？」或许是昨天彻夜未眠的关係，我今天特别没有精神，也特别没耐性。被逼烦了，我终于大声对李莹吼叫，还引来了不少人侧目。
    「你们在干么？」黄家纬走向我和李莹，对我突如其来的失控也感到意外。
    「没干么啊！你怎么不多去陪陪小天，反而要来跟自己不相干的事情瞎搅和？」尖锐的话一出口，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从前我不会这样的，就算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
    我怎么会把自己弄到一点都不像自己……
    「林繶芩，你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生理期喔？吼我就算了，现在又乱骂别人，是在火大什么？你到底凭什么啊？」语毕，李莹瞪了我一眼，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还没回过神的我。
    对呀，我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呢……
    「黄家纬，我刚刚不是──」
    「没关係，我去找小天，不会再来烦你了。」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一句再见打断。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拍拍脸颊，试图让嘴角扬起。成功找到微笑的弧度了，却开心不起来。
    小天给我的纸条、李莹那一瞪、黄家纬刚才的冷漠语气……我思忖，为什么人一旦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就会突然变了？
    不是说小天，不是说李莹，也不是说黄家纬。
    是我自己。
    我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变得想更多，变得容易被左右情绪随随便便就乱发飆──我变成一个很讨人厌的人。
    我没有注意听讲台上的老师在说什么，只是一直盯着李莹的位置看。空的，她刚刚走出去就没有回来了。接下来的一整天也都没再看到她，连放学回来拿个书包都没有。早上的插曲让我根本无心去管小天给我的纸条，我只希望李莹可以快点消气。
    「芩芩。」我正着急的打电话找人，不料却有人一把拉下我拿着手机的那隻手。
    正要破口大骂，却看见拉着我的正是小天，我皱眉，冷冷道：「你不是讨厌我了吗？现在又来找我干么？」
    「芩芩你是笨蛋喔？」小天推了我的头一下，晃了晃她手上的袋子，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生日快乐啦！」
    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直到看见黄家纬笑着走进教室，手上还拿着一个黏有「happybirthday」字样的大板子才会意过。
    ……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们乱七八糟的在干么？还有你黄家纬，早上不是丢下我跑走了，现在是怎样？」当下我只有一种情绪，就是非常错愕！
    「生日惊喜！」小天把袋子交到我的手中，我依然处于呆滞及惊吓状态。
    我咬着下唇，久久不能开口说话，有什么慢慢在心里膨胀，像是随时会炸开来。摀住嘴，我开始掉眼泪。或许是我把朋友看得太重要了，现在的心情，用「刚接受男友求婚」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你们很幼稚耶！都几岁了！还在玩那个什么生日前要把气氛弄很僵，假绝交的游戏！一点都不惊喜，我快吓死了！而且我又没在过生日的，怎么可能会想到你们在捉弄我……」
    就是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所以才不会联想到小天是在整我！我拍拍自己的笨脑袋。
    「我们本来就不想让芩芩知道啊，知道就不是惊喜了。」小天吐吐舌头，歉然道：「对不起喔，会吓到是正常的吧？不过我们真的没有想要把芩芩弄哭的意思啦……芩芩不哭……」
    我的心跳变得很快，这一切来的太突然，所有不好的事情都烟消云散。
    只是一场玩笑！
    我接过黄家纬手中的大板子，顿了顿，问道：「那、那李莹呢？」
    「李莹？」
    「她也是跟你们一起整我的人之一吗？」
    「芩芩，你在说什么啊？」小天露出困惑的表情，因为她早上那节下课不在教室，所以不知道我和李莹吵架的事情，「这次要整你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我和家纬在计画耶！」
    我脑袋倏地一片空白。
    『真的没事。』
    『就跟你说了没什么嘛！』
    我无意间对自己的过度保护，似乎真的伤害到李莹了。她那么关心我，在我以为会和小天从此绝交的日子里，是她一直陪伴我，然而我却常常用「没事」敷衍过她的关心，现在想想，我真的太过分了……
    「咦？那林繶芩你是真的跟李莹吵起来了喔？」黄家纬看看我，又转头望向小天。「我以为最后小天有去找李莹说这件事，她才会故意跟你吵架耶……」
    我没有回话，马上衝出那间只剩下我们三人的教室。
    李莹平常会去哪里？
    小天和黄家纬交往后，我几乎都是和李莹一起走路回家的，但每次顺道想去哪边吃个东西、随意逛逛，也几乎都是我在提，李莹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她想去哪里。
    李莹都是顺着我的意思，她真的对我很好很好……而我却老是随便说那种敷衍的话来应付她，甚至今天还心情不好，迁怒到她身上──我真的是个罪不可恕的坏人！自私鬼！

 Chapter2 - 玩笑 (4)

    我在各个楼层展开搜索，一边跑一边打电话，若是李莹的书包没带走，那就表示她有九成的机率待在学校。她是会善用保健室投机取巧翘课的人，但她一向书包不离身的，至少这一点我有注意到。
    天色越来越暗，我打了通电话谢谢小天他们送我生日礼物，并叫他们先回家，要庆生改天再补，然后又继续去找李莹。
    『她写什么啊？那么神秘……』
    『没有，没事。啊，我……我忽然想到，今天晚上还有事，不能陪你走回家了。』
    最后我跑得太喘了，不得已，只好在厕所旁休息一下。
    我没有浪费时间，拿起手机继续打电话。嘟响了三声后，我听见细微的声音，似乎是将手机调成震动时才会有的声音。我循线走，发现声音是来自于厕所最后面的工具间，工具间的门是关上的，外面还架着两支扫把把门抵住。
    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在我心中扩散……
    我双手颤抖着挥开扫把，把门打开。
    里面没人，我松了一口气，正要关上门时却看见水桶旁边有一隻手机，我把它捡起来查看，一按开就看见四十几通未接来电。
    而那些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我，号码上面的名称显示「林繶芩」。
    我慌乱的跑到门口，按下厕所的电灯开关。
    回到工具间，因为有光，所以看得比刚才还清楚──有一个人被好几支扫把盖着，浑身都是水。
    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后，我倒抽了一口气，连忙将扫把搬离，并摇了摇那个人。
    「李莹……李莹！你怎么在这里？喂！你听的到我的声音吗？」
    「李莹，李莹……你快点起来！」
    她并没有回应我，我将她的身体扶起来靠在墙上，才发觉她的体温异常冰冷，我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持续呼气，但是非常微弱。
    我拿起手机，颤抖的手只能胡乱的按，也不知道是打给谁，接通后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大吼：「我们在学校行政大楼的三楼厕所！救我……救我们！」
    电话掛掉后我才想到打119叫救护车，搀扶住的那个人依旧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护车还没有来，我越来越着急，想着附近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暖的。
    我不敢离开李莹半步，焦急的情绪让我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繶芩。」还来不及回头，就有一双手越过我把李莹抱起，我慌乱的站起来，一转头就看见还穿着制服的韩宇新。
    我根本没有多馀的心思想他为什么会在这边，只好拉了拉他的衣袖，颤抖道︰「快……快点送李莹去医院！」
    「你衣服也湿掉了，这件外套你先披着。」语毕，他吃力的伸出手，并晃了晃手中的学校外套。
    「谢谢你，我们快走！」我不断发抖，无法控制的一直说话，「她就这样闭着眼睛……我叫她她都不理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担心，现在没事了，我们快点送她去医院。」
    我根本不知道我们是怎样到达医院的，只记得途中李莹好像有醒过来，说了一句话之后又闔上眼。
    『林繶芩……你不用担心了，我没事……』
    「林繶芩，你们怎么会在那里？」利用李莹还在急救的空档，韩宇新在我旁边坐下，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我还是在发抖，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施力点，只能无力的靠在椅背上。
    韩宇新没有再说话，我盯着「急救中」的灯号，良久才开口：「早上我跟她吵架……你应该也有看到吧？我叫得好大声，然后李莹生气，骂完我就跑出去，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后来我去找她，找好久……结、结果她在那边，全身都是溼的，而且我叫她，她都没有醒来……」
    「林繶芩。」
    「干么……」
    「不要再害怕了，没事的。」
    感觉一股力量将我拉过去，没有多想，我直接靠过去，最后终于哭了。
    太可怕了……触碰到李莹没有温度的身体、真的太可怕了……
    半晌后，急救灯号熄灭，医生走过来问：「请问这里有病患的家属吗？」
    「她没事吧？」我迅速站起来。
    医生对我的身分感到质疑，却又因见我脸上的焦虑而开口：「急救后确定没事了，她是头部遭到棍棒之类的东西敲击，还好敲击的力道没有太大，只造成短暂性昏迷，休息观察一下就没事了，确定没有其他症状，明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
    「现在可、可以进去看她吗？」
    「可以，但不要太久，病人需要休息补充体力。」语毕，韩宇新走过来向医生点了个头之后，便拉着我走进病房。
    一进去马上就看到脸很苍白的李莹，见到她终于醒过来，我又开始大哭。
    「林繶芩，我没事。你干么哭的一副家里死人的样子，要害我衰喔？」李莹的字句很有气势，但是从她口中飘出来的却是虚弱，那气势马上锐减了一半。
    我破涕为笑，走到她旁边坐下。
    才刚坐下，我马上就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喔，说到那个我就气，有一个臭三八一直说我诱拐她男朋友，今天竟然找人对付我！」
    「谁啊？诱拐她男朋友？」我偏头。依照李莹那种个性，实在没道理会被扯竟这种事中。
    「c班的一个女生啦，可是明明就是她视人不清，交到那种烂人！她的男朋友同时纠缠了十几个女生，况且我根本不认识她的男朋友，是她男朋友自己有病要一直过来搭訕我的。」
    「好恐怖啊……」我完全无法想像李莹所说得那些事，并在心中为现在人性大大扣分。
    「没关係，我会告诉老师的。」李莹微微一笑，语气却弱弱的。
    看着她的笑容，我又想起刚才那种惊慌的感觉。
    或许每一个我称的上是朋友的人，对我来说是重要的，才会让我连「快要失去」或「可能会失去」的心理准备也不敢有。
    「啊，林繶芩，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我原本以为要等第二天才会有人来救我耶。」李莹抬头看着我。
    「白痴，第二天你确定你还能那么轻松躺在这里说话吗？说不定就直接躺进冰冷又不能说话的地方了！」我瞪了李莹一眼，「我原本要等你回来拿书包时跟你道歉，结果你都没有回来，所以……」
    「道什么歉啊？」
    我白了李莹一眼，用眼神告诉她「不要一直打断我说话」，她耸肩，我说：「……我不应该随便对你大吼。」
    「三八喔，那又没什么！」
    「你说谁三八？你才三八好不好？遇到麻烦不会打电话啊！」
    「手机被她们抢啦。」说完，李莹又突然大叫：「你有叫救护车或是报警吗？」
    「我有打119，可是救护车没有来……」
    「这很重要，快看一下你的通联记录！」
    我被李莹的严肃吓到了，立刻拿出手机看纪录。
    「欸──原来我没有打出去！应该是太紧张了……奇怪，明明记得有人跟我说话的啊……」
    「就当成是幻听啦，还好没有打出去欸！我一点都不想上新闻，也不想被教官或辅导老师约谈。」
    「对耶，我都没想过这种事。」
    「笨啊！」
    「你才笨！」
    连这种时候都能吵，冷静过后，我们相视而笑。
    「再见，明天帮你请假，然后来接你出院。」我挥挥手，最后不忘再确认一遍：「我真的不用等你妈妈来再走吗？」
    「对啦！被你看见我妈骂我，那多丢脸啊？快走快走，再见不送！」李莹用力的挥着手。
    我走出病房，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门口的韩宇新笑了笑。
    偶尔能够认识这样的人，也不错。

 Chapter2 - 玩笑 (5)

    「你刚才……很紧张。」回家的路上，韩宇新对我说。
    「废话，有谁能看见自己的朋友昏倒还不紧张的？」
    「紧张就算了，为什么还会……害怕？」
    我怔了怔，不懂韩宇新为什么这么问，思考了许久才回答：「害怕失去呀。」
    「失去？」
    「对啊，失去朋友。」我停下脚步，轻声说：「如果……如果刚刚李莹没有醒来，我可能没办法再像这样讲话了吧……」
    「可能……一辈子都会走不出去。」语毕，我追上去拍了拍韩宇新的肩膀。「我家到了，再见！」
    他对我点点头，然后转身继续往low-key的方向走。
    直到关上房门后，我才想起自己又忘了问韩宇新，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们在那里？
    我坐在沙发上仔细的想想事发经过，隐约记得在「叫救护车」之前，我好像不知道打了通电话给谁。
    拿出手机，打开前不久才确认过的通话纪录，最新的那一个联络人名称，竟然是韩宇新。
    我怎么会有他的电话？印象中，好像是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前，我们全班在图书馆办了场读书会，我是负责连络大家的人，所以我有把全班的手机都输入一次。
    终于知道刚才他为什么会跑过来了，我拨了一通电话给他。
    「喂？韩宇新？」
    「嗯。」
    「刚刚谢谢你。」我说，接着不浪费时间，继续问道：「但是……你怎么知道是我？你应该没有我的电话吧？」
    而且就算有，我也已经换过号码了啊。
    「声音……」他低语，声音听来有些疲惫。「听起来很紧张。我没有多想，直觉应该是你，所以……」
    「韩宇新？喂，你还在听吗？怎么突然不说话？」我察觉到他断句断的很奇怪，紧张的大吼。
    韩宇新没再回应我。
    「宇新哥……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离话筒有点距离，但还是可以勉强听出是女声。
    「喂？」我不确定的问了一声。
    「呃……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这次声音变得清晰，果不其然是个女孩子。
    「我叫林繶芩，是韩宇新的朋友。你是谁？他怎么了？怎么换成你在听？」我纳闷道。
    「我是夏瑾，宇新哥的妹妹。啊！你是宇新哥的那位朋友对吧？上次我在我们家餐厅门口撞到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想想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于是我应道：「有。」
    『那……她住在你家？』
    『嗯。』
    『住你家，但不是你女朋友……那她是谁啊？』
    那时候韩宇新直接忽略我的问题，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人真的是妹妹啊。
    「韩宇新到底怎么了？」我皱眉。
    「喔，喔！抱歉，只顾着问你问题……」电话另一头传来她慌乱的声音，「最近宇新哥重感冒，韩爸明明叫他今天要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别乱跑的，结果他今天不知道怎样又跑出去了。嗯，他现在有点发烧，刚刚那样应该算是太累睡着了……如果你要跟宇新哥说话，可能要等到明天哦！」
    「重感冒？」我瞪大眼，「那他现在怎样？烧到几度，有没有很严重？」想起刚才在救李莹时，我的心思全部都在她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韩宇新有哪边不对劲！
    都怪他平常就冷漠，我都习惯了，今天只是更冷淡一些，我才会没有察觉。
    「三十九度六，明天可能要麻烦繶芩姐帮他送个假单……」语毕，电话另一头传来翻找物品以及纸的摩擦声。
    我正要回应，不料韩宇新的妹妹突然喊了一声：「啊，宇新哥的衣服是湿的耶！刚刚到底是跑到哪边了？真是的，重感冒还玩水！」
    「韩爸，要帮宇新哥换衣服和写假单哦！」我听见有点模糊的声音，似乎是她刻意用手盖住话筒。
    「嗯……刚才韩宇新是跟我在一起，我们送我朋友去医院。」我歉然道：「对不起，我都没注意到韩宇新不舒服……」
    「放心，宇新哥不会在意的啦！等一下九点有空来我们家餐厅拿假单吗？韩爸刚才已经帮宇新哥写好了！」
    看了看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人出现的客厅，我应道：「九点，没问题。」
    「繶芩姐，不好意思，我不能再跟你说下去了，韩爸叫我去药局买退烧药。等会儿见！」
    「嗯，等等见。」
    电话掛断后，我又连忙拨了小天的号码，接通后，我都还没说话，小天就急着问：「芩芩，还好吗？」
    「不好。」我照实回答。「我才刚把李莹送到医院。」
    我垂下头，儘管不会有任何人看的到我的动作。小天沉默，而我继续说：「小天，以后不要这样玩了好吗？」
    「芩芩对不起，我跟家纬只是想这是最后一次帮你过生日，接下来要毕业了，所以要特别一点……我没想到会害你跟李莹吵架。」
    「算了，没关係，不是你的错。」
    小天好一会儿没再讲话，我不确定地喊了她几声，她才刚回神，回应我。
    之后我们又瞎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从「数学不知道在上什么」到「最近有哪些电影」，也不晓得怎么结束乱七八糟的话题，小天突然很跳tone的说：「芩芩，我问你一个问题喔……」
    她的语气充满不确定，我顿了顿，「问呀。」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当然啊，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呵呵，没什么啦！随便问问的。」
    我「喔」了一声，心想既然都跳到这种话题来了，就乾脆感性一下吧。
    「小天，谢谢你。」我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到现在都还弄不懂自己……所以你千万不要怀疑我们的友谊，那时没有你，现在就不会有我，所以不管是谁，都不能取代你。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语毕，小天没有再回话，我把手机拿下来查看，才发现没电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电的，也不知道小天有没有听见我刚才的那番话，不过没关係，至少我说了。
    这辈子最认真，也最重要的一句话。
    最好的朋友。

 Chapter2 - 玩笑 (6)

    「繶芩姐，明天就麻烦你了。」夏瑾匆匆从餐厅跑出来，手中握着韩宇新的假单。
    「没问题。」我微笑，接过那张假单。
    「我有听宇新哥提过你哦！」她很突然地说。
    「是喔，那他怎么说我？」我偏头，想到上次会在他脸上难得看见不耐的表情，是因为我有很多无聊的好奇，于是问：「一个很爱乱问别人问题的人吗？」
    「哈哈！差不多耶！」夏瑾笑道：「其实……我第一次来这边的时候就看过你了。」
    「不就撞到的那次吗？」
    「不是耶。是你们有一次在……呃，接吻，我刚好看到了……」夏瑾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你们在交往吗？」
    「竟然被看到了……」天啊好想在地上鑽洞躲起来！「不对，有没有被看到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没有在交往！我是清白的！」
    回忆起哭的很惨的那天，要不是韩宇新提醒我，我可能就会像那样一直哭下去，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提醒的方式，让人一点都不想记得啊啊啊！哪有人会用那种莫名奇妙的方式吓醒困在自己世界里哭的人？根本太乱来了啊！
    「咳，总之，那天算是个误会，我们没什么的。」我极力澄清。
    「原来如此……原本以为你们一定是在交往耶，真可惜。」
    「嗯，反正那只是算一种……安慰！对，就是安慰。我不可能跟韩宇新在一起的。」看见夏瑾眼中尚未消散的曖昧，我连忙挥手否决。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很喜欢太冰冷的人，尤其是像韩宇新那种冷漠到令人难以呼吸的傢伙。」我说：「交个朋友是还可以，但是如果是交往的话绝对持续不了多久的，应该会冻死吧。」
    「可是我觉得宇新哥很好啊，应该是「暖男」型的！」
    暖男？小瑾啊，他根本是冰山吧……
    看小瑾急着推荐韩宇新，我深吸一口气，说︰「我跟他不来电，而且我从来不想像那种好像本来就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的爱情。」
    「本来就会受到伤害的……爱情？」她低下头，像在沉思，却不到五秒又抬头，露出一脸困窘的表情，「那要怎么办？我好像遇到了……」
    我一愣，没想到只是随口应付，就乱七八糟的说到了夏瑾的心里。
    「嗯，如果真的不能解决，欢迎来找我！」我尷尬的笑笑，并给了她我的手机号码。「我先走了，再见！」
    回到家时，我的手机已经充饱电。打开一看，发现有两则简讯，一则是小天发的，一则是李莹发的。
    「芩芩，明天晚上家纬、你，还有我，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吃饭吧！补庆生，嘻嘻！」
    「林繶芩，我没事了，明天你可以不用过来医院，我自己会处理，而且有我妈在，一切都没问题。happybirthday！还有sorry，你生日我还这样麻烦你。明天我出院后一起去吃饭庆生？」
    我意识到小天和李莹的这两封简讯同时存在我手机里的意义。我终于恍然大悟──美好的事物总是不能同时拥有，有时候我必须在朋友之间做出抉择。
    刚才小天的那个问题，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我两封简讯都没有回覆，丢下手机，暂时不去思考选择的问题。
    揉揉眼，我爬进温暖的被窝。

 Chapter2 - 玩笑 (7)

    「芩芩──」我才刚走进校门，小天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我停下脚步，转过头，面带微笑。
    「小天早安。」
    「早，早安！」小天快步跑来，并朝我挥挥手。
    我们像之前那样并肩走向教室，而我依然觉得很不真实，小天现在又在我旁边了呢……
    「今天晚上要去吃什么好呢？」小天拉着我的手晃来晃去，一边仰头思考着问题。
    『林繶芩，我没事了，明天你可以不用过来医院，我自己会处理，而且有我妈在，一切没问题。happybirthday！还有对不起，你生日我还这样麻烦你。明天我出院后一起去吃饭庆生？』
    短暂的闭上了眼，我看见李莹的简讯。
    「小天，我今天可能不行……」
    「嗯？芩芩，你刚刚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听耶。」
    我愣愣，看到小天吐舌头的天真模样，刚才想要拒绝晚上饭局的勇气一溜烟就消失了。
    「喔，没关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苦笑。
    「对了！」小天突然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昨天听芩芩那样说……李莹还好吗？」
    我顿了顿，很讶异她会主动提起李莹。
    「还……还好。」
    「那就好。」小天拉起我的手，「我还怕她如果发生什么事，芩芩就会都不理我，偏心李莹……」
    「还好没事。」她轻声笑道，声音听起来像在嘲讽，又像是单纯的侥倖，我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无法判断小天的想法。被握着的手臂承受逐渐加重的力道，我怔然，看着小天，过了许久才回过神。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缓缓将小天的手推开，脑中一片空白。
    「因为芩芩在我和家纬的计画执行时，跟李莹太好了……我很怕你之后会一直生我的气，然后都不理我。」
    没想到对于小天来说，我竟然是一个这么不值得信任的人。我从来没想过要丢下她不理，从来没有。我只怕她不要我。
    「我没想过要离开或选择任何一个朋友……你们我谁都不能选，因为太不公平了！」我有点激动，
    「我要小天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也要李莹啊！为什么『最好的朋友』不能有两个？为什么你要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事实上却是逼我做选择？」
    「芩芩，我不是！」小天慌张的又拉起我的手，「只是因为从认识你到现在，你常常都用『没事』来敷衍我……我很怕对你来说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或者芩芩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好朋友……」
    「你说我把你当成可有可无的朋友，甚至认为我根本没把你当好朋友？」我瞇起眼，再次推开她的手，呼吸变得急促。
    我不敢置信。
    「因为之前生日惊喜的计画是要假装不理你，我和家纬都想好，如果你来挽回或解释，我们要怎么因应。可是你都没有来……」
    「根本就没有做的事情，是要我怎么解释？只要黄家纬跟我说话、请我吃东西，我就应该要用做错事的姿态去向你解释吗？这样的玩笑带给当时的我的，就只有绝望。」我沙哑地问道：「你知道吗……我刚刚到底想说什么，你知道吗？」
    她怯怯地摇头。
    「那，你知道吗……为什么我要一直对你们说没事、没事、没事的？」
    她依然摇摇头。
    「因为──」
    我正要说原因，晨鐘就响了。
    「连它都不给我机会说呢。」我轻笑。
    快速经过小天，我直直的向顶楼跑去。每次只要搞砸了一件事，我就会到顶楼去反省，因为很那里高，可以看到很多我看不到的东西。
    也或许是，其实我已经习惯了。
    「芩芩！要上课了──」
    我没有理会小天。

 Chapter2 - 玩笑 (8) End

    推开顶楼的铁门，我随手将书包往旁边丢，对着天空大喊：「因为我想说，但是每次都没有机会！」
    说完，我笑了，跌坐在地上，拍拍自己脸颊。其实我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像是悲剧女主角似的，这样多蠢啊。
    每次只要一错过机会，我就会下意识想逃，所以那么多句「没事」才会从我口中说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事，都因为这样而错过。很多事情都错过了我觉得该讲的时机，我就会以「没事」带过。刚才想拒绝饭局的那句话，也是如此。
    我轻叹一口气，站起来倾身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是蜂拥而至的学生群，隐隐约约看得出一小圈一小圈的朋友们在聊天。
    我开始想像好久以前，我还在帮黄家纬作弊的那段日子，虽然很讨厌，但是那个时候我跟小天的相处非常愜意，也没有什么会使我绝望的事情发生。
    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
    「林繶芩！」铁门忽然被大力踹开，门后是一脸焦躁的黄家纬。
    「干么？」
    「不能跟小天好好讲吗？她一进教室就在哭──」话还没说完，他就停下脚步，愣愣看着我。「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怎么也哭了？」
    『你知道……你已经哭半个小时了吗？』
    「没有，我没有哭。」我先是愣了一下，之后立刻否认，抹掉眼泪，转过身。刚才那瞬间，不知怎地，我想起了韩宇新。
    「唉，女生真的是……有够麻烦。」
    「麻烦？那又为什么要爱呢？」我抬头仰望天空，明明很晴朗，我的心情却遭透了。
    「什么？」
    「为什么要爱啊。」我再度把头低下，「为什么你们都嫌女生麻烦，却还是要去爱，要去追那些女生？为什么都说是最好的朋友，却还是要处处怀疑对方？」
    「喂喂喂，你讲那是两码子事吧？」黄家纬吊儿郎当的斜睨我，看见我的表情又马上识相的闭上嘴。
    我也不说话，沉默像阵风朝我们扫来。
    半晌，黄家纬才开口说道：「小天很难过。」
    「我知道，可是难道我就不会难过吗？」我看向黄家纬，望进他的眼眸，渴望找寻到一点点他也有担心我的跡象。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小天是我的女朋友，而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们难过。」
    我转过头，刚好看见黄家纬走出铁门。
    「走吧，我知道你不会真的生她的气。」他站在门外对我说道。
    「是吗？你是这样认为的吗？那我要告诉你，这次你猜错了！」我率性的坐下，「你们一个个都认为我应该怎样、我不会怎样，而我好死不死还真的是那样，其实不是因为原本就是喔！而是因为我一直很努力再配合你们。」
    「林繶芩？」见我失控大吼，黄家纬有些惊讶。
    「好累喔，当你们心中认为的林繶芩真的好累。」我说：「我可以不要小天，不要李莹，也不要你……那些我通通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变回以前那样，没有这些烦人的事，多好？」
    黄家纬沉默。
    「算了，我还要去帮韩宇新送假单，不跟你扯了。」我起身，拎起地上的书包，然后走向铁门。经过黄家纬身边时，我非常小心，甚至连发丝都没有擦到他。
    「他……你怎么会帮他送假单？」黄家纬问了不着边际的话，很小心，像怕再惹火我。
    我停下来，「那也不关你的事。」
    语毕，我轻轻一笑，头也不回地下楼。

 Chapter3 - 沉默背后 (1)

    【第三章】沉默背后
    『因为芩芩在我和家纬的计画执行时，跟李莹太好了……我很怕你之后会一直生我的气，然后都不理我。』
    『从认识你到现在，你常常都用『没事』来敷衍我……我很怕对你来说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或者芩芩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好朋友……』
    小天很怕对我来说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
    她说她很怕。
    原来，我是那么地不值得她信任
    今天一整天我都没再和小天讲到一句话，最后我决定接受李莹的邀约，一起去吃饭。
    「喂，你怎么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李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并指指桌上几乎没有动到的食物，我才知道方才自己失神了。
    「没……啊，不是，我是说……今天的课好无聊，可是老师偏偏都像吃过炸药，超兇的，害我很想睡觉又不是很敢。」我拿起桌上的竹筷子，用力把它扳开。「你身体好一点了吗？那天应该有着凉吧，有没有感冒的症状？」
    「喔，我是没差啊。倒是你，我以为吴天妤会找你，还特地把预约好的时间改成后天耶。」李莹瞇起眼睛，眼神聚焦在落地窗外好几公尺远处的街道上，还时不时拨弄自己的一头长发，态度看似随便，她开口的语调却意外是如此认真：「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李莹放下被她玩弄于指尖的头发，用手托着下巴，问道：「你啊，为什么没和吴天妤去吃饭呢？既然知道是开玩笑了，应该就和好了吧？」
    我迟疑了一下，想着该用什么名词来解释今天早上的那个情况。
    用「吵架」吗？或许吧。
    「我们吵架了……嗯，目前算是冷战吧……」
    「为了什么？」
    「为了……」
    『芩芩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好朋友……』
    「好像也没有特别为了什么，总而言之就是吵架了。」我放下竹筷子，抹抹脸，盘里的食物仍是没动到半口。
    「鬼扯，总不可能是为了吵架而吵架吧？你们可是『最好的朋友』耶。」
    为了吵架而吵架……最好的朋友……
    我茫然，突然有些话想问眼前的女孩。
    「李莹，我问你喔。」
    「问啊。」
    「在你心里，我算是什么？」
    「好朋友啊。」她也放下筷子，「你怎么这样问？这跟你们发生什么事有关吗？」
    李莹说，好朋友啊。好朋友。
    「最好的吗？」
    「你在说什么好不好的啦？」
    服务生走过来加水，我停顿了一下，待他离去后，问道︰「刚刚说的『朋友』啊……在你心中，我可以算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废话，不然呢？林繶芩，你今天到底是怎样？」李莹皱眉，不解地看着我，「你傻了啊？」
    「那……你还有别的『最好的朋友』吗？」不理会她的玩笑问句，我特别把「最好的朋友」读音加重。
    「有。」她愣了一下，「世界上有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国家有法律规定说『最好的朋友』只能有一个啊。」
    闻言，我失笑。李莹讲的，完全是我所想的，「最好的朋友」只能有一个吗？我真的不懂小天为什么会这样想……
    小天该是个乐观开朗的人，这样子的人有谁会不想和她当朋友？而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我们两个人的圈圈里，把自己和我都绑在这种只想占有的友情里？甚至今天早上我们一言不合就这样吵起来了！难道就算痛苦，她也不愿意让我拥有除了她以外的友情吗？
    「自私……」我握紧拳，指甲都陷进肉里。
    我恍然大悟，自己面临的不是一般的朋友问题，整颗心都纠结在一起。真的好累，我不想再去想那一堆事情了。
    「什么自私？」李莹偏头问道。
    「听你这样讲，我突然觉得人们都好自私。」我轻笑，「为什么她可以的，我就不行？为什么，为什么？」
    「林繶芩……你干么啦？怎么突然变这样怪怪的？喂，我们是来补庆生的，给我快乐的笑啊！」
    「我觉得……」我趴在桌上，无力地说道：「跟小天当朋友、好累。」
    李莹一愣，「怎么会？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我还怕她发生什么事，然后芩芩就会都不理我，偏心李莹……』
    「很好的人？」
    「嗯，对啊，只可惜她感觉起来就是很有气质，跟我的个性完全不一样，我根本很难和她说到话，不然我也想跟她混熟耶……」
    「不要跟她混熟啦。」想哭的感觉瞬间消失殆尽，我无奈的笑了笑，抬头看李莹，「不然你会跟我一样喔。」
    「什么一样？跟你一样坐在这边脸沉得跟鬼一样啊？那是你太脆弱了啦，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烦脑的，老娘都不知道碰过几次了！」李莹拍拍我的肩膀，「你喔，就是成绩太好，都不用花什么时间唸书，才会拿那些间时间来烦恼这些有的没有的！」
    李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吴天妤人还不错，应该你好好讲，过个几天就没事了吧？」
    「李莹……」
    「干么？饭都要冷了啦！还不快吃？再不吃我就把你的份也吃光喔！」
    「你最好吃得完这么多……」接收到李莹超杀的视线，我连忙打住间聊，「好啦，我只是想跟你说……谢谢你。」
    「唉唷，三八啦！」
    我们相识而笑，在心里，我默念完刚才没讲完的话。
    李莹啊，能够认识你真的太好了。

 Chapter3 - 沉默背后 (2)

    「帮我把这封信拿给小天。」我伸手递出折好的信纸，抿唇，「还有昨天早上……对不起。」
    「没关係，我也有错。我不该都不顾你的感受，用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跟你说话。」黄家纬接过信纸，诚恳说道：「我希望你们可以和好，不要像昨天都不说话……那样真的很怪，超不习惯的。」
    我低头，闷声道：「那就要看小天看完信之后怎么反应了。」
    dear小天，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但，一个人的一生不该只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像小天你，有黄家纬这个男朋友，也有其他朋友，试着把这种心情平分到其他朋友身上……我觉得你会更快乐。
    我承认，我曾经怀疑过你是不是真心的跟我做朋友，我也曾经怀疑过你会跟小荑一样离我远去，可是每次我只要看到你的笑脸，就无法将埋藏在心中的那种怀疑成立。
    小天，让自己快乐一点，好吗？
    李莹说跟你同班将近三年都没讲到什么话，很可惜。李莹说你人很好，很想跟你混熟。我说啊……我们可以再给彼此机会吗？昨天我的态度不好，我跟你道歉。
    希望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by芩芩
    「芩芩……」早自修后的那节下课，小天走向我，手中紧握着那封信。
    「昨天，真的很对不起……」我怯怯道。
    「芩芩不用道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真的好过份、好自私，我竟然把芩芩说成那样，竟然那么不信任你……」小天低下头，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白净的纸递给我。
    「这个是什么？」我问道。
    「我，为了惩罚自己，所以写了罚写。」
    我将白纸打开，里面是满满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小天的独特字跡映入眼帘，不同于其它女生喜欢写的娃娃体或是一般那种清秀笔跡，她的字给我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像是出自于老练的大人之手，笔画却不会过于草率。
    目测那句话，大概有超过一百次。刚才的自修也不过四十几分鐘而已，小天要看我写的信、要沉淀思绪、还要想我信里写的意思，而她竟然还用刚才的时间写了一百多次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若不是原本就有抱歉的心理，应该很难做到吧……
    「小天……」
    『你不要理许芊荑啦，她是个双面人，很有心机、很难相处。』
    『我以后可以叫你芩芩吗？』
    『我会当一个比许芊荑还要好一百倍的朋友！芩芩放心，我绝对不会跟她一样！』
    「芩芩，谢谢。是你的那句『我们可以给彼此机会吗』，让我清醒的。」小天微微一笑，「当初会成为芩芩的朋友，坦白说，是因为我本来就讨厌许芊荑那样用尽心机的女生，所以我很同情芩芩的遭遇。可是后来对芩芩好，完全是我自己想这么做哦！」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怔怔地看着小天。
    「因为芩芩也对我很好呢。」
    「我？」
    「对啊，芩芩有种特殊的魅力，跟你想处久了，就会有『不想离开芩芩身边』的心情，所以我是真的觉得很对不起……真的。」小天的微笑始终掛在脸上，不管她在说什么、她面临什么事情，那微扬的嘴角总是没有滑下来过。
    她总是用她最欢乐的一面，来面对我。是啊，我早就知道了，一直以来最自私的人，是我。是我……
    「我不应该不信任芩芩、也不应该那么心胸狭窄，芩芩你说的对，我不应该把我们的友情绑在我自己以为的圈圈里。这样的占有慾不只会伤到你，也会伤到我，甚至连家纬都有可能受到波及……真的很开心，能交到芩芩这个有勇气跟我把话讲开的朋友！」小天扯开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找一天，我们三个女生一起约出去吃一顿饭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过小天所讲的「我们」是包含多大的意义，并回以一个最真心的微笑，说道：「好。」
    第一堂课的鐘声响起，回到座位后我惯性的扫视全班，才发现今天韩宇新也没来。我悄悄拿出手机，一则新讯息，以及三十几通未接来电。

 Chapter3 - 沉默背后 (3)

    「小瑾！」我进入病房，一看到夏瑾趴在病床旁快要睡着，就连忙衝上前叫她。
    「繶芩姐，你来了啊。」她睁开眼睛，看到是我，马上坐起来，并匆匆整理头发。
    我再往前迈了一小步，看清楚病例上面写送来的时候高烧四十一度。
    「哇！太夸张了吧！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烧的这么严重？」
    「我也不知道……韩爸今天去补货不在，宇新哥原本早上要去上学的，结果我弄好东西准备出门去学校的时候发现他倒在餐厅门口……还好今天餐厅没开，不然如果有粉丝好奇一直挤上来看，宇新哥就不用来医院了。」夏瑾揉揉眼睛，看起来非常疲惫。
    「所以你后来没去学校啊？」我漫不经心的问道，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找某人的名字。
    「对呀，因为韩爸不在，根本没人可以照顾宇新哥……我早上一直打电话给繶芩姐，可是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在上课了吧？所以后来我才改简讯，想问你放学后有没有空来……」
    「那小瑾，你现在可以先回去休息，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边说，边按下通话键。
    「不好吧？你不用去补习什么的吗？我请繶芩姐来，只是想利用这个时间去买一下便当……」
    「嗯，你动作给我快一点喔！就这样，不见不散。」我掛掉手机，转过身面对夏瑾，微笑说道：「放心，这里就交给我吧，我刚才已经请了一个……呃，大概勉强能算是『帮手』的人来照顾他，反正韩宇新会变成这样也跟她脱不了关係啦！你就安心去吃饭，看你要什么时候回来都ok！」
    夏瑾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好那，谢谢繶芩姐，那……我就先走嘍！」
    「好。」我哂然一笑，并挥挥手，「小瑾再见，路上小心喔。」
    「死林繶芩，我跟这位同学又不熟！叫我来干么啦？」夏瑾才刚离开没多久，传说中的「帮手」就来了。
    「不错哦，动作很快嘛。」我勾起嘴角。
    「快你妈啦！到底说不说？叫我来是安了什么心？有什么伟大的整人计画或是恐怖企图吗？」
    我忍住白眼的衝动，「嘿嘿」的笑了两声，「你记得前几天你住院的事吗？」
    一来就开始跟我对骂，一点都没有顾及房内还有病人的「帮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当然记得嘍！我又没有老人痴呆！」
    我收起之前相处的感性，受不了，终于还是白了李莹一眼，「那时候抱你来医院的就是韩宇新喔！」
    她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再瞪大眼看着我，「咦？真假？」
    「对，就是这样！所以等他醒了，你要先跟他道谢。」
    「……好吧。」
    「那我去帮你买晚餐，这段时间他就麻烦你了喔。」我嘴角微扬，心想，等韩宇新出院了，我一定要找机会让这几个朋友同桌好好吃顿饭。
    「等一下。」我才刚走到病房门口准备开门，韩宇新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我转过头看向他，不免习惯性的问了废话：「醒了喔？」
    「林繶芩，你留下。」韩宇新直接跳过我的白烂问题，指着我，然后又看向李莹，「抱歉，晚餐可以麻烦你去买吗？」
    咦？咦？咦？
    「吼！林繶芩，你是故意叫我来看你闪光的对不对？呿，竟然没提醒我要带着墨镜过来……很没品耶！」
    咦！

 Chapter3 - 沉默背后 (4)

    我瞪了李莹一眼，「喂！不要乱说话。」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你很想赶快把我赶走，然后享受独处世界，对不对？对吧。哈哈，那我就识相一点……快点下去买晚餐嘍！」李莹走向病房门口，经过我时用力把我推往病床。
    「就跟你说不──」话都还没讲完，「碰」的关门声就先回应有点悲惨的我。无奈的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拉开病床旁的椅子坐下。
    「你到底在干么？」
    「我跟李莹不熟。」他说：「你把我跟她丢在这边自己跑走，我才想问你在干么？」
    「你感冒会变严重，都是因为她乱跑害的，所以……我想叫她尽一点照顾你的责任啊！」
    「可是害她乱跑的是你吧？」
    我愣住，无法再出言反驳。
    「所以，就算只是责任，也是你的。」他淡淡说道。
    我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挟带着勇气的氧气，缓缓开口，「有时候你说的话真的让人很难懂耶……」
    他轻轻一笑，而我再度愣住。
    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
    我喊了他一声，他随即敛起笑容，问道：「干么？」
    「以后要多笑。」
    他别过脸，沉默了好久。
    我有点尷尬的清清喉咙，「咳……我──你，你要不要喝水？我帮你倒！」
    「林繶芩。」我止住正要倒水的右手，顺便将左手的杯子放下，看向韩宇新。
    「怎、怎样？」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怎么爱说话吗？」他直直的看着我，我也很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到连他眼里的我的身影，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我吞了口口水，慢慢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说，或者是在考虑要不要跟我说，但他没有停顿很久。
    「我从小，就对于什么时候可以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话很不解，我总是不能在对的时间说出对的话，就算我终于说对时间了，那句话却是错误的。」他轻叹了一口气。
    「我怕只要我又不经意的说错什么话，连我爸都会跟我妈一样离开这个家。」
    「离开？」我皱眉，尾音过分上扬，暂时无法去想韩宇新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私人的事情，只急着想弄清楚。
    「小时候，我爸妈带我去海边玩。」韩宇新撑起身子，我连忙上前去帮他把枕头放好。
    「他们在海边的小餐厅里大吵了一架，洒了满地的照片，全都是我爸和别的女人的亲密照。原来是我妈透过徵信社调查，发现我爸外遇了，而且还跟外遇对象有一个小孩……」他喘了口气，似乎还在发烧，所以讲话很吃力。
    「韩宇新，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说？」
    他摇摇头，我只好摆手请他继续讲，然后转过身倒了一杯水。
    「当时我说了一句话，我妈听完就哭了，当下我很慌乱，愣了几秒就跑出去，我沿着海水打上沙滩的痕跡走，结果迷了路，那时是一个女孩带我回去的。」我将水递给他，他才喝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上，「不过等我回到海边的小餐厅后，就只剩下我爸一个人了。我问他妈妈去哪里了，他对我说……」
    「说什么？」
    「他说，我妈不会再回来了。」他淡淡道。
    「为什么？」我瞪大眼睛，总觉得……韩宇新的那语气，是准备要说出一件很悲伤很悲伤的事情，连他漂移在窗外不定的眼神都是这么告诉我。
    「因为，我妈被我那句话气跑了。我爸说，因为那句话，她可能会讨厌我和我爸一辈子。」最后，韩宇新的视线回到病房内，感觉这时候是该松一口气，但我的心却因为韩宇新告诉我的事情，而產生强烈的震撼感。
    「你到底说了什么话？」
    他看向我，又看看病房门口，「李莹回来了。」
    不回答，也是逃避的一种吧？我想。
    「嘿！怎样？聊得开心吧？原本我还想再晚一点，但考量到如果韩宇新太饿，可能……会把你吃了……噢！干──嘛打我头啦？很痛耶！」李莹的脏话一出口，随即瞥了也在场的韩宇新一眼，戏剧性的将尾音拖长，又颇有即兴创意的加上后面的话。
    「谁教你要乱说话？」我抢过李莹手上的便当，得意的看着她摀头的样子。
    「韩宇新，你要现在吃吗？」我晃了晃手上装着便当的塑胶袋。
    「我现在没有食慾，你们先吃吧。」韩宇新转身将枕头平放，然后躺下闭上眼。
    「喂，林繶芩。」我正要吞下一口饭时，韩宇新突然又睁开眼睛，喊了我一声。
    「干么？」我因嘴里有饭而含糊不清的问道。
    「小瑾，回家了吗？」
    我好不容易终于把饭吞下去，马上回道，「喔，放心啦，我叫她先去吃饭……应该等一下就会回来了。」
    「那就好……」韩宇新说完，我又见他把眼睛闭上，想他应该是很不舒服所以想休息了，便不再出声打扰。
    「喂，林繶芩，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跟他这么熟？还有啊，那个小瑾是谁？」李莹靠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问道。
    我没有理会她，没想到她却变本加厉甚至脑补了一堆：「……该不会是他女朋友吧？哦哦哦！所以你……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小三吧？天啊好复杂喔喔喔！」
    我白了她一眼，又敲一下她的头，「吃你的饭啦！」

 Chapter3 - 沉默背后 (5)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夏瑾礼貌地九十度鞠躬，黑色的梨花卷发漂亮的散落，盖住夏瑾的脸。
    「小瑾，刚刚去约会啊？」我第一次看见她把马尾放下来，于是笑道。
    她抬起头，笑而不答，李莹撞撞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要回去了，我点点头，拉着李莹向病房外走去，到门口时，我转身看向夏瑾，「小瑾，有问题……可以再跟我联络喔！」
    「好，保持联络。」她向我挥挥手。
    「嘿，林繶芩，那个『小瑾』到底是谁啊？长得还蛮漂亮的，可是她看起来也是高中生吧？难道她真的是韩宇新的女朋友喔？你们到底在演哪一齣？我看不懂。」
    搭电梯时，李莹忍不住又拍拍我的肩膀，想问有关于夏瑾和韩宇新的事。
    「小瑾的全名是夏瑾，她是……她是韩宇新的妹妹啦！」我解释道。
    「喔，原来是这样。」李莹笑了笑，「我还蛮喜欢夏瑾的，总觉得有种亲切感。」
    「亲切感？怎么说？」
    「可能是因为她的名字跟我的名字一样都只有两个字吧！单名家族，哈哈哈哈。」李莹又笑了。
    「扯爆了。」我无奈的摇摇头。
    「喂喂喂……说了『扯爆了』又频频摇头，什么意思啊你？瞧不起单名的人喔？」她推了我一下。
    我看见电梯门打开，连忙跑出去，并回头对李莹喊：「我没有瞧不起单名的人啊，我只是在、笑、你！还有，我那是你是白痴的意思啦！」
    「林繶芩──」
    又打打闹闹了一阵子，我和李莹终于静下心来走路。
    回家途中，李莹忽然抬头看向夜空，问道：「喂，我刚刚去买饭的时候，你们有讲了什么吗？」
    「干么突然这样问？」我也抬起头，因为光害的关係，仍然没看见星星。
    「因为平常在学校，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话很少、很难亲近啊，连我都会害怕。」
    我静静听李莹讲，视线始终停留在看不见星星的漆黑中，哪怕只是一个小光点也好，我总是希望能在我想看夜空的时候找到一颗星星。
    「哈哈，我超难想像他跟你聊天的样子。」李莹很没礼貌的笑了出来，我将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身上，然后又轻轻打了她的头一下，惹得她连连哀嚎。
    『我总是不能在对的时间说出对的话，就算我终于说对时间了，那句话却是错误的。』
    『因为那句话，她可能会讨厌我和我爸一辈子。』
    他不喜欢说话的背后，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怎么爱说话吗？」那个问题深深烙印在我心中，回到家后，我马上打开笔电，在word键入一行句子。
    看着那短短九个字，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那是之前在书上看见的句子，原本想这只不过是为了让那本书有卖点而随便写的，没想到，真的有人是如此。
    『是因为许芊荑。』
    『nelaissepasletemps,tedécevoir…ilnepeutêtreconquis.』
    『林繶芩，不要再害怕了，没事的。』
    『害她乱跑的是你吧？』
    韩宇新的心思很细腻，可以看出别人不容易观察到的事情，一开始，我以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没有特别留意，没想到最后，我竟会从韩宇新口中得知那些可能使他变成这样的过去。
    他不是故意不讲话，也不是故意对人那么冷默……那是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造成一种自我保护的习惯，同时也是一种创伤。
    不能够开口对别人说的伤，一痛，就是好几年。
    韩宇新的过去令我心痛，也因为他，我才晓得……沉默，是一个人最大的哭声。
    我看向笔电，一片空白中，只有一行黑色的字特别耀眼、特别突出。
    沉默，是他最大的哭声。
    那寂静哭声的背后，隐含的或许是我这辈子永远都无法想像的悲慟……突然，突然很想再看一次他的笑脸，想再听一次他唱歌，想要他的笑容能永远在脸上，不再消失。

 Chapter3 - 沉默背后 (6)

    「繶芩姐，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夏瑾站在病房门口向我鞠躬，我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要她起来。
    「没关係啦，反正今天是假日。你跟朋友有约，我间间没事，这样刚刚好啊！」
    「真的很不好意思。」夏瑾不放心的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我微笑，「不会，你放心。」
    我才刚挥手跟夏瑾道别，进到病房内在床旁边的椅子坐下，韩宇新就马上问道：「她去找朋友？」
    「嗯，应该……是男朋友吧？」
    「不知道。」
    「喔。」
    才各说两句话，我们就陷入无尽的沉默里。
    「林忆芩……」
    听见他喊我，我迅速抬头，「什么事？」
    「帮我放歌。」韩宇新将mp3递给我，我点头接过后，他指了指电视旁的小桌子，又说︰「放第二十三首，音响在那边。」
    「嗯。」应完声后，我走向电视旁的桌子，把mp3接好。
    依韩宇新的指示转到第二十三首后，我的眼角馀光瞄到歌名，上面写这首歌是mariahcarey的＜withoutyou＞。
    「有听过吗？」韩宇新看了我一眼。
    我并没有特别爱听英文歌，自然而然不会知道这首歌，甚至我连mariahcarey是谁都不知道呢。我摇摇头，然后又走回病床旁坐下。
    noican'tforgetthisevening,oryourfaceasyouwereleaving
    我无法忘记今晚，或者你离开时的表情
    butiguessthat'sjusttheway,thestorygoes
    但我猜那只是种方式，故事进行着
    youalwayssmilebutinyoureyes,yoursorrowshows
    你总是微笑着，但在你眼里，显现着你的哀愁
    yesitshows.noican'tforgettomorrow
    是的，它显露着我不能忘记明天
    whenithinkofallmysorrow
    当我考虑起我的哀愁
    whenihadyouthere,buttheniletyougo
    当我拥有你时，然而我让你离开
    andnowit'sonlyfair
    而且现在很清楚的
    thatishouldletyouknow,whatyoushouldknow
    我必须让你知道，你该理解些什么
    ican'tlive,iflivingiswithoutyou
    我活不下去，如果生命中没有你
    ican'tlive,ican'tgiveanymore
    我活不下去，我无法再付出些什么
    ican'tlive,iflivingiswithoutyou
    我活不下去，如果生命中没有你
    ican'tgive,ican'tgiveanymore…
    我无法再付出，我无法再付出更多……
    （＜withoutyou＞词、曲：ham/t.evans）
    听完后，我愣了愣，惊讶地问：「韩宇新，你会唱这首歌？音很高耶！」
    他摇头，「不会，音太高了，我唱不上去。」
    「是喔……」我低下头，觉得可惜。以他的声音来说，如果他唱的到那个高音应该会很好听。
    我看着韩宇新半晌，下定决心后，信誓旦旦的说：「回去之后我要把这首歌学起来！」
    韩宇新抬头，「……为什么？」
    「因为我想学起来唱给你听。」
    见到韩宇新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微微勾起嘴角，「开玩笑的啦！你先休息一下吧！」
    「嗯。」他又盯着我看了几秒才闔上眼。
    其实……是真的。我呢，很想传达一种心情给韩宇新。
    趁他睡着时，我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段话，写完后我把那一页撕下，打算等夏瑾回来后再把那张纸放在韩宇新的枕头旁边。
    「韩宇新，你的哭声我听到了。
    你知道吗？我相信喔。我相信，你想念的她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
    做母亲的，生命中最不能缺少的就是她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小孩。
    不要再害怕，也不要再对人保持沉默了好吗？
    我会努力把这首歌练好的，既然你唱不上去，那么我帮你唱！
    对了，你一定要常笑哦！
    因为……真的很好看。」

 Chapter3 - 沉默背后 (7)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简讯。
    我纳闷地看看手机，看看桌上的考卷，再看看黑板上方的时鐘，现在才两点半，我认识的人当中应该不会有人在这时候传讯息给我……
    是垃圾简讯吧？
    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不知不觉的点进去查看了。
    内容让我满心震撼，我讶异的张望，看到那个在笑的人时，不知怎地，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所有的东西都倒反了，唯独那行字，还好好得躺在手机的收件匣内，我想甩开手机、挥掉那句话，但手机怎样都甩不开，那行字也怎么样都挥不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下意识的看向考卷，然后边注意讲台上老师的动作，边动手指在手机键上答案并回覆。
    『刚刚谢啦！』
    瞬间，我所有的思绪都回来了。
    我从沙发上坐起，发现周围是凌乱的书堆。原来刚才是我整理书柜到一半睡着了。
    手机还好好的躺在我的口袋里，我将它拿出来，深吸一口气，然后点进收件匣，最近一次的简讯是小天传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但当时我忙着把家具移位，想弄个地方放眼前这个新买的书柜，于是回绝了。
    刚才简讯里的那句话又在心中浮现，我手指一颤抖，不小心点进了很久之前的简讯。
    『第三题？』
    我瞬间愣住。
    那是黄家纬传给我的，和刚才梦里一样的简讯。这种简讯我以前几乎天天都会收到，随着收件匣里这类简讯越变越多，我的罪恶感也逐渐累积起来。
    黄家纬用追小天和我当不用帮他作弊的交换条件那天，我把收件匣里黄家纬的简讯全删了，独留了最后一封作弊的证据在手机里，那是我摆脱这件事情的证明，同时也是促使小天和黄家纬在一起，还有小天和我吵架的原因。
    我认识的小天很有正义感，我敢打赌她绝对没有作过弊，我也敢打赌她知道我们作弊的事情后一定会不能原谅我的。
    我敢赌，我敢拿我的一切去赌，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我打了个冷颤，动手将简讯删掉，当初他们还没在一起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之前的事情被发现，害他们吵架的话，不用说小天会对我生气，连我都不能原谅自己。

 Chapter3 - 沉默背后 (8) End

    删完简讯后不到一分鐘，手机马上又震动，我以为是简讯，但不是，是李莹打电话过来。
    「喂？」
    「林繶芩救救我啊！」电话那头传来可怕的呼喊声，我皱眉，将手机移开耳朵一点。
    「发生什么事让你叫那么大声？」我捏捏自己的耳朵，「我耳朵超痛的。」
    「我收到我老妈的威胁信。」
    「你妈妈？写信给你？」
    「是e-mail啦。」她说。
    「你跟你妈是用e-mail连络的？」我瞪大眼。
    「唉唷，因为她这个月和我爸到外县市出差去谈一个大案……总之我不是很清楚，说了你大概也不懂。」她语气一变，惊恐地说道：「上面写，如果我的成绩如果再这样不及格，大学她就要让我自己缴学费耶！这样我不就要打工打到死了？」
    「呃……你英文不是很……」
    「我记得没错的话，我朋友里就只有你成绩最好了，救我！不然我就死定了！」
    「你英文不是很……」
    「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九点半市立图书馆见！」
    「喂，我还没有──」
    我记得我明明就还没有答应她的……还有，李莹的英文不是很好吗？没想到她竟然掛我电话，好没品啊！太可恶了，简直不可原谅，明天早上九点半我可能还在睡觉耶！
    睡觉……不能睡觉！我拍拍自己的脸，一个虚幻灯泡突然出现在我的脑袋上空。
    「明天早上九点我们一起去医院找韩宇新，九点半去图书馆唸书，可以吗？」
    我灵机一动，各发了一封一模一样的简讯给黄家纬和小天，刚才梦醒后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用照镜子，我都可以看见此刻自己脸上的笑容，说多灿烂就多灿烂。
    以前一直在找机会想把还没解释好的事情跟李莹、小天他们弄清楚，现在机会就近在眼前，我没有不快乐的理由，心中的沉重角落顿时轻松不少。
    「好。」
    「哈哈，ok！芩芩的书柜整理好了喔？」
    几分鐘后我分别收到黄家纬和小天的答覆简讯，看看乾净的地板，看看塞满书的书柜，我满意的笑了笑，随即想起跟韩宇新说的事情，拿出mp3，开始试着唱，并且反覆练习那首歌。
    我故意忽略了几秒前还一直出现在脑中的情景──梦里的，那封简讯。

 Chapter4 - 幸福 (1)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Chapter4 - 幸福 (2)

    「韩宇新。」静静看海许久，我忽然想到什么，喊了他一声，他随即抬头看我，我轻声说道：「对不起，那首＜withoutyou＞太难了，我到现在都还没练好。」
    「白痴。」
    他唸得平静，害我还一度以为他只是在作平常的回应，愣了三秒后才慢半拍大叫：「喂！你骂我干么？」
    「没有人叫你一定要唱。」
    「可是我要说到做到啊！」我反驳。
    「你说过是开玩笑的。而且……」韩宇新瞥了我一眼，「你不会唱歌。」
    我瞪大眼。竟、竟然瞧不起我！太过分了，竟然有人是这样这样对待义无反顾衝过来陪他的人！好，敢说我不会，就算唱到烧声我也一定要证明我唱歌不难听！
    我咬牙，「谁说我不会唱歌！」
    「那唱吧。」他看都不看我，淡淡说道。
    我抿唇，在脑海中翻找可以唱的歌，却少得可怜。忽地，有一个孰悉的旋律在我脑中蔓延开来，那是一位我蛮欣赏的歌手唱的，虽然现在唱这首歌好像怪怪的，但没有办法，这是我目前唯一想到，而且歌词还记得的歌曲。
    你一个人失了魂清晨哭到夜深不要别人问
    我不出声一直等听你说你心疼当时好傻好天真
    如果可以我愿意这样陪你到永恆
    让我照顾你面对再大的风雨也能微笑做自己
    像个孩子躺在我怀里
    让我照顾你在这荒芜世界里
    就算有新的剧情在明天等着你
    然而在你最需要的此刻请让我照顾你
    （＜让我照顾你＞词、曲：陈忠义）
    我红着脸望着一层层拍打上沙滩的浪，有点尷尬地开口︰「就说我会唱歌了吧？」
    尷尬的主因在于──我怎么会随便就在这里唱歌了！
    刚刚有一些在玩水的大学生在我唱歌的时候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有些人还看着我直到唱完歌，好丢脸啊！
    ……不知道我有没有走音？
    「是不错。」韩宇新面露满意点点头，却又立刻换上不解的表情，「你记得这首歌？」
    「什么记不记得？」
    「你哭的很惨的那一次，我在low-key唱的就是这首。」
    哭得很惨？啊！好像是──
    「你亲我那一次嘛……」语毕，韩宇新抬头看我，感兴趣的挑眉，「原来你一直记着？」
    等等……等等等等！我可以掌自己嘴吗？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没有！」我快速否认，支支吾吾地找藉口，「那、那是……初吻，所以……你！你不知道吗？女生的初吻是她能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啊！我干么告诉他那是初吻？呜呜呜呜，原来我才是真正的白痴！
    「你很不甘心吧？初吻莫名其妙被抢了。」他盘腿，双手向后撑，看看天空，低声问，「你想讨回来吗？」
    讨回来？是指打他吗？虽然蛮想的，但他还是病人……不好吧？
    「哈哈哈哈，不用啦！我没那么小人。」
    「什么小人？」韩宇新疑惑地转头看我，他为了low-key工作需求挑染过的暗棕色头发，在阳光下显得耀眼，「你确定你不要……亲回来？」
    亲回来？
    韩宇新说「亲」？
    ……不是揍吗？
    『我怕你会爱上我。』
    心中没来由的冒出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亲回来？他原来这么自大！大家原来都被他冷漠的语气、冷峻的外表给骗了！
    「好啊，亲就亲，我没在怕的！」语毕，我赌气的站起来，在韩宇新面前俯下身，慢慢接近他，就在我心跳乱到快要停止时，额头冷不防地被他敲了一下。
    「你干么啦？」我瞬间跳起来，摀着额头。
    「你果然是白痴。」他拉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再次俯下身，当我弯腰到跟刚才一样的高度，他轻轻在我耳边低语，「把那个吻忘了吧。」
    我瞪大眼，韩宇新拍了拍我的头，接着又说：「初吻，如果不是跟喜欢的人就不算。」
    他轻轻一笑，而我，愣住了。
    愣在他温柔的笑容里。

 Chapter4 - 幸福 (3)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们聊一下天吗？不然一直这样安安静静的，真的很闷欸。」
    「林繶芩你闭嘴啦。」「芩芩，嘘──」
    黄家纬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继续看书。李莹和小天同时瞪向我，我瞬间感觉到图书馆中好几道锐利的目光，好丢脸！
    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我教李莹时，在图书馆巧遇小天和黄家纬。李莹见到他们后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跑到图书馆外面了。
    没有意外，小天和李莹很聊得来。不过或许是因为小天浑身散发出轻柔的气质，弄的李莹讲话时也很拘谨，有点在学小天的方式，但整体的感觉就是东施效顰。
    她们越聊越起劲，祖宗十八代都聊完了还有一堆事可以讲，就像终于见到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最后是我用眼神向黄家纬求救，他才走去对小天说时间不早了要快点找资料，打断她们两人的谈话。
    如果是之前，我肯定会打电话叫韩宇新也一起过来的，但自从那天以后──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我真的有……心跳加速。儘管已经过了一个礼拜，韩宇新那过份的靠近，加上他最后还对我那样说，让我之后遇见他时都不敢看他，连在教室也会刻意避开他。
    这样感觉有点怪怪的……
    不过算了，反正就算我打电话叫他来，他也不一定会来，说不定他根本不会接我电话。我们友好的关係似乎就停在那天海边的沙滩上了，原本我还期望有朝一日可以突破他的心防，让他多说一点话……
    吓！我的头被大力拍了一下，朝那怪力挥过来的地方望去，才发现是来自于坐在我旁边的李莹大小姐，我瞪了她一眼，她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你在思春喔？」后面还加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不得不说她画的实在有像鬼。
    我也拍了李莹的头一下，并且喊出声：「白痴喔你！」
    「小莹、芩芩，嘘──」小天伸出食指轻靠在唇上，示意我们小声。
    「欸，怎么办啊？我到现在都还不会写英文的作文耶！」黄家纬突然放下手上的书，怪叫似的。
    「你根本连最基本的句子都写不出来吧！」我跟李莹异口同声，嘖嘖，好默契。
    「黄家纬、林繶芩、李莹，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啦！很丢脸耶！」小天瞪视我们，很兇的语气，音量却不大，嘖嘖，好厉害。
    或许是因为图书馆锐利的目光又多了好几道，也或许是难得看到小天生气的样子，我们都收敛许多，安安静静的念了两个小时的书。
    我想起国中的时候写过一篇作文，虽然忘了题目叫什么，但我印象很深刻，那篇是要写以后的梦想和想要读的学校。虽然那种题目对很多学生来说真的很白烂，但是对我来说，那却是从来没想过必须触碰的。
    二年级的时候小天曾经告诉我她以后想要考高师大。
    「因为比较近，而且我想当老师。」我问她为什么时，她是这样回答我的。
    前阵子跟李莹聊天时也无意间说到她以后想怎么发展，她告诉我她想念外文系。
    「我绝对要摆脱数理和文言文这种没道理存在在世界上的鬼东西。」我问她为什么时，她是这样告诉我的。
    而我也从和小天的间聊中得知黄家纬想读法律系。
    瞬间，我觉得自己和他们在一起，似乎整个人都变暗了许多。他们太明亮，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想好的光明未来，但我到现在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清楚，大考就快到了，脑中却还是一片混乱。
    『只要你身边的那个资优生愿意在考试时罩我一下，我就考虑封口。』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黄家纬说的那句话？或许是常常被人这样说吧，资优生……
    我叹了一口气，甩甩头，顿时对现在这样子的自己產生一种无力感。我已经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念高中了，如果那时我选的是高职或专科，现在的情形一定会完全不一样吧。到底是什么让我坚持要念书的呢？
    『嘿嘿，因为我很喜欢这些故事啊！妈妈说我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爸爸讲完了整本的《格林童话》给我听呢！』
    有什么事情一直卡在心底，快要想起来时，那种感觉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芩芩，我跟家纬先回家嘍！」小天拍了拍我的肩，打断我的思绪。
    「好，你们路上小心。」我点点头，瞄了趴在桌上的某人一眼，「我们也差不多要走了。」
    「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来吧。」这不是疑问句，小天用的是一种希望的语气。
    李莹突然触电般跳起，原本像是想惊恐得大喊，却又想到在这里不能这么做，于是小小的声音从李莹嘴边飘散开来，「不不不，下次当然是出去玩啊，吴天妤你别以为我还会想来这种鬼地方第二次！」
    「不知道是谁一直抱怨她家老母寄mail来督促她念书很烦，然后又要拉着我陪她一起唸书的喔？」我睇了李莹一眼。
    「哈哈，芩芩，如果有时间一起出去玩，放松一下是没关係的啦！」小天微微一笑。
    我瞥见牵着脚踏车站在门外的黄家纬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们三个长舌妇，于是轻喊了小天一声，说道：「黄家纬在等你，快点去，不然等一下再聊下去他等等就要来揍我跟李莹了！」
    「喔，对！我差点忘记了！」小天吐吐舌头，向我们挥挥手，「小莹、芩芩，掰掰。」
    「小天掰掰！」语毕，我和李莹相视而笑，今天真的是异常的有默契啊。

 Chapter4 - 幸福 (4)

    「如果你不再出现，我的世界，还有什么可贵？可惜不够时间，让我们试验，什么叫永远。想念变成怀念，心动变成心碎，偏偏还会关切，你最后属于谁。」
    某天放学，小天抓了我和李莹说要一起去吃关东煮，走出校门前，我的眼角馀光瞄到疑似黄家纬和韩宇新的身影，还来不及去想他们两个怎么会走在一起，小天就开口轻声哼歌，她的歌声轻柔的带开了我的视线，再回头，已经不见那两个男生的人影。
    「我的天空今天有点灰，我的心是个落叶的季节。我不知道如何度过今夜，所有的灯，早已经全都熄灭……」
    李莹接唱下一段，如铃鐺般的歌声轻轻地在我耳边环绕，才发现，原来她不开口说话其实还蛮有气质的，歌声也很好听。
    「这是什么歌？」
    李莹睨了我一眼，似乎是不开心被我打断，沉默了几秒，她叹了口气。
    「这是s.h.e的＜天灰＞，刚好会就顺口接下去了。」她停了一下，对走在我左边的小天点点头。「我不喜欢这首歌，但我喜欢唱这首歌。」
    「不喜欢又喜欢？什么跟什么啊？」我蹙眉，很明显并不是我智商低，而是李莹的话实在太深奥了。
    「我懂喔。」小天微笑，「小莹会不喜欢这首歌，是有原因吧？」
    「嗯，还是小天比较聪明，跟某个智障不一样。」李莹对我吐了吐舌头，我瞪她一眼，她视若无睹地别过头，「老娘……喔不好意思，我是说我啦，我曾经被两个说很喜欢我的烂人狠狠伤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小天微微一愣，但一个眨眼的时间，她又回復一贯的微笑。
    「跟这首歌有什么关联吗？」
    「林繶芩你闭嘴啦，安静听我说。」
    「sorry，请说。」李莹语气很兇，所以我很识相的闭上嘴。
    「是国三时候的事啦，也很久了，不过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交过男朋友。」语毕，李莹又轻叹口气。
    「国中的时候，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们几乎天天都腻在一起，她很喜欢s.h.e，国二暑假时我还陪她去台北看她们的演唱会，那时我男朋友也陪我们一起去。
    「某一次我们又三个人出去玩时，我男朋友问小藻──喔，就是我那个朋友的绰号啦，我男友问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歌？小藻当时的答案就是这首＜天灰＞。」
    「老闆娘，您应该知道我和芩芩要什么吧？这也是我朋友，帮我们都弄一样的东西。」小天指向李莹，关东煮小吃店和蔼的老闆娘微笑说了声ok。小天对李莹说：「先进去坐，再继续讲吧。」
    李莹点点头，我们找到最里面的位置坐下。我沉默，还不太能吸收刚刚李莹说到一半的她的故事。
    「我陪着小藻一起练习唱＜天灰＞，想要在国三毕业前的班级才艺发表会和我合唱，她常常告诉我少了一个人很可惜，所以后来我就硬拉我男朋友来陪我们练习。终于到了毕业生的班级才艺发表会当天，我们三人很顺利地演唱完＜天灰＞。」
    李莹停下来，好像说完了的那种停下，但令我不解的是，停在这边一点都不像说完了，于是我晃了晃李莹的手，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李莹歛下眼。
    「我猜，那位小藻喜欢上小莹的男朋友，而小莹的男朋友也喜欢上她了，对不对？」小天淡淡的问，但是她的眼神很肯定，好像事情就像她说的那样。
    「对。」李莹抿唇。
    「谢谢。」我还不能消化李莹和小天那么深澳一来一往的对话，只能先和端着三盘一样有黑轮、米血和丸子的关东煮过来的老闆娘道谢。
    愣了愣，吸收完整个故事的瞬间，我心底顿时有一股类似火的情绪上来，「李莹，你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情，我竟然都不知道！他们好过分！竟然背叛你，实在是太……」
    「小莹……芩芩……」我和李莹同时看向小天，并不是因为她打断我的关係，是因为她整个人都站起来了。虽然微笑还掛在脸上，却更像在极力阻隔什么似的，小天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突兀，于是坐下，仍是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赶快吃吧……不然等一下冷掉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而李莹没有再回话，只是低下头自顾自的吃她的关东煮。
    我依稀又听见小天哼唱着＜天灰＞，恍恍惚惚，我已经明白自己没有听错，小天真的怪怪的，刚才说话时她的尾音在颤抖，又很巧妙的带过这种话题。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在意，好像小天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那种人，真的、会被讨厌吗？」小天轻轻的像是在喃喃自语，这个问题成了我们话题最后最后的结尾，后来我默默的吃完米血、吃完丸子、又吃完黑轮。小小的惊讶，我们三个人竟然会以如此静謐的方式结束李莹刻意轻松诉说、但内心明明过分悲伤的话题。
    那个问题，始终没有人回答。
    多年后再次忆起，我才发现这是我们第一次三个人一起到这家店吃关东煮，却也是最后、最值得纪念的一次；而李莹的那个话题也是，那时我就知道了，那是她第一次向我们提起，却也是最后一次。
    很多事，那么一次就够了。够让人深深记在脑中，就算想要忘掉也没那么容易。

 Chapter4 - 幸福 (5)

    手机响了好久，最近我把铃声改成＜天灰＞，虽然被李莹听到可能又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小天和李莹唱完以后，那首歌就深深烙印在我脑中。倒也不是魔音传脑，但一直压抑着旋律在脑中，会让我很抓狂。为了别让脑袋爆炸，我便把它下载来听，顺便设成铃声。
    看了来电显示，我感到莫名其妙的接起，「喂？是你吗？」
    「不要问废话。」我几乎能想像电话另一头的白眼。
    「干么打给我？」
    「你知道小天去哪里了吗？」
    「啊？小天？她喔……我──」我停下，愣了愣。「不对吧，黄家纬，你要找小天应该打她手机啊，打给我干么？」
    「就是她没接我才打给你的啊，晚上我跟小天原本约好要一起去low-key吃饭的。」
    「low-key？」叫这个名字的餐厅有这么多家吗？难不成是连锁的？还是……
    「就是韩宇新他家那间呀！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哦。还有，韩宇新今天晚上会唱歌。」黄家纬突然停顿一下，「所以小天人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回神，「喔，喔！我当然不知道呀。」我说：「你啊……女朋友要顾好！不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咦？你干么突然扯到这边？」
    「因为前几天听了一个很悲伤很悲伤的故事啦！」
    「哇！要考试了你还在看小说！不愧是林繶芩，真是不怕死。」黄家纬调侃道。
    「是听，不是看。还有，你还要继续废话是不是？到底有没有心要找女朋友啊？」我笑骂，大概又聊了两三句，黄家纬才终于说他要认真联络小天，便掛上电话。
    『芩芩，我有事情想拜託你。』
    『什么事？』
    『那个……今天，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你不是要跟黄家纬一起去吃饭吗？』
    『咦、咦？芩芩你怎么知道？』
    『刚刚他有打电话来，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哈哈，你们感情真好喔！』
    『是喔……』
    『对了，你要拜託我什么事情？』
    我愣了愣，脑中还是刚才和小天在电话中的对话。
    『那个……我想请芩芩帮我去赴约。』
    最后她是这么说的。
    我还来不及问小天为什么，她就急急忙忙的收了线，再回拨过去，她的手机已经关机。
    「所以她有跟你连络就是了？」坐在我对面的某人低头说道。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也无心猜测。
    「嗯。」
    「好吧……那今天我请你吃饭。反正我们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好好聊聊了。」黄家纬抬头，令我错愕的是他脸上的笑容──很落寞……
    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么逞强的样子。
    「对了，你怎么也知道韩宇新在这边唱歌？」我试着跳开话题。
    「我们是国中同学啊。」黄家纬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我，「你该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
    「咦？」我瞪大眼，「我该知道吗？」
    「高一开学的时候不是有自我介绍吗？」
    「难道你有说？」
    「当然有。」他强调，「那时候我明明就有说他是我『国中同学兼好麻吉』。」
    「因为我没有特别听男生的自我介绍，那时候我觉得反正听了也没用……」
    刚上高中时，因为离开爸妈从台北搬到台南，所以班上理所当然没有半个认识的人，连放学了也无法在街上见到熟面孔，于是我把自己弄得像自闭儿一样，交友呈现非常异常的被动状态。我顿了顿，对黄家纬说：「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你跟……韩宇新？是很好的朋友？」
    「对呀！」黄家纬一脸「你现在才知道喔」的表情。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想要打开心胸交朋友没错……但班上的事情我不了解的也太过离谱了吧？现在才发现也太晚了。
    高二前我的交友圈其实一直都小小的，往来最频繁的是……许芊荑。再来她离开之后，是小天、黄家纬、韩宇新、李莹。
    我一直都没有把交朋友这件事情看得很严重，倒是重心全在少数几个知心上。难怪李莹常常骂我笨，把朋友当成自己的全世界，到头来受伤的机率甚至赢过了我那些加注在友情上的赌注。
    我感到一阵晕眩。
    天啊，回家后我是不是应该要把所有朋友的底细都摸清楚，然后写在笔记本上？
    「你跟阿新很熟吗？」黄家纬问。
    很熟吗？
    第一次来low-key刚好遇到他，还以为他是服务生，一听到他的歌声却感动得想哭。有一次他拉着我到顶楼唱歌，我知道他唱＜伞下＞，其实是为了把最后一句歌词传递给我，要我走出来……还有发烧的他接到我慌张乱打的求救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过来帮我救了李莹。当我叫他以后要多笑时，他别过脸不说话的举动，像是在不好意思。后来他告诉我他小时候的事情，我才知道他是一个这么会隐藏秘密的人，也才知道他不喜欢多说话的原因。
    还有，在沙滩上，当我赌气的靠近他，他却敲了我的头一下，制止我，体贴的要我忘记那么令人尷尬的事情……
    「应该……」我说，「应该还不错。」
    「难怪上次我好不容易把他约到家里唸书的时候，他跟我聊的话题都是在你身上打转。」黄家纬抱怨道：「那傢伙超难约的，国中时不管是要约他去玩还是去唸书，他都回绝了。而且他的事情，我们这些朋友没有一个清楚，他算是个神祕的人。
    「我也是国三的复习考前，偶然和他在图书馆遇到，回家的路又很顺……你也知道我在一般的情况下是个聒噪的人，所以我就不怕死的一直跟他讲话，把我家大大小小的事都跟他说了一遍，还拜託他一定要当我的朋友。
    「他大概是希望我闭上嘴永远不要再吵他，于是就这么答应我了。」黄家纬拿起桌上的水，大概是口渴了，他喝了半杯水，「之后他偶尔会跟我聊个两三句话，因为他不常说话，我变成全班最了解他的人，久而久之，就变成很要好的朋友。发现彼此高中同班后我们就真的变『麻吉』了。」
    「原来是这样。」听完黄家纬娓娓道来他和韩宇新变成好友的歷史，我汗顏，「黄家纬，你果然跟韩宇新不一样。」
    「为什么？怎么突然这么说？」
    「如果是他，大概两句话就可以说完你们认识的经过吧？哪像你弄得像在说故事似的。」我大笑，指着黄家纬前方剩下半杯的水。
    「也对。」黄家纬也大笑。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着无关要紧的事情，谁都没有提起小天。但我知道，黄家纬一定很介意小天没有来，其实我也很介意这件事。

 Chapter4 - 幸福 (6)

    「亲爱的顾客，很感谢您在这深夜蒞临本店。一分鐘后，韩宇将会上台献唱，届时请有点歌的人以及在座各位务必用心感受、欣赏，谢谢。」熟悉的广播声，让我的脑中不自觉浮现之前两次到这里来时的经歷。
    第一次听歌听到哭，哭到没有了知觉，还需要韩宇新提醒我……
    「已经快要十二点了耶。」黄家纬瞪大眼睛，问我：「你家有门禁吗？」
    「我自己住啦。」我白了他一眼，「而且你现在才问也太晚了吧？真是不体贴，如果是小天的话，她家有门禁，一定会被骂的。」
    「错。如果天妤家有门禁，她才不会跟我待到这么晚。」黄家纬笑道。
    「也是。」我自嘲，「本来想糗你，变成我自己乱尷尬一把。」
    「哈哈！不知道阿新要唱什么？」黄家纬转移话题，试探性地问我。
    我耸肩，「我也不知道啊。」我专心地看向舞台。
    「大家好。」韩宇新露出笑容，舞台式的笑容，「我是韩宇。」
    台下有许多女性顾客都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今天为大家带来两首歌。」他说，「一首是观眾预约点歌，家纬献给小天；另一首之前有唱过，今天，我想要献给一个人。」
    语毕，台下如雷的掌声及尖叫声响起，今天的观眾或许比以往来的多，讚叹的呼声多来自于女性。我没有同大部分观眾一起捧他，反倒是在一着另一件事，愣在那儿。
    小天应该要来才对，黄家纬精心的安排这顿饭，就算小天不能待到最后，她也应该要来的。
    我看向黄家纬，他露出苦涩的笑容，让我开始后悔刚才答应小天。我看不清黄家纬笑容背后更深入的情绪，只知道他绝对不是在笑。他笑是笑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快乐。
    前奏的音乐感觉滑顺柔美，音符带着淡淡的哀愁感，当前奏的最后一个轻音一落，韩宇新顺理成章的开口接着唱，那样温柔，也难怪听眾们能听的那样如痴如醉。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
    长镜头越拉越远越来越远事隔好几年
    我们在怀念的演唱会礼貌地吻别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
    你和我十指紧扣默写前奏可是那然后呢
    还好我有我这一首情歌
    轻轻的轻轻哼着哭着笑着
    我的天长地久
    陪我唱歌清唱你的情歌
    捨不得短短副歌心还热着也该告一段落
    还好我有我下一首情歌
    生命宛如静静的相拥的河
    永远天长地久……
    （＜情歌＞词：陈没，曲：伍冠谚）
    黄家纬第一个站起来，大力的拍手，我不敢确认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只好也跟着拍手，台下听眾的欢呼、拍手声此起彼落。
    「在第二首开唱前，我要先说一个故事。」韩宇新站在台上，他没有看黄家纬，上台前他已经看见我们，所以他知道小天没有来。
    黄家纬坐下，「要注意听喔。」他说：「那傢伙不常说故事，但只要他一说，就一定是关于他自己的。」
    「呃，知道了。」我看着黄家纬的笑容，愣愣地回答。
    「有一个伤心的小男孩，哭着从海边的餐厅内跑出，他在沙滩上一直沿着海水打上来的痕跡走，走了好久好久，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哭得更厉害，失措地蹲在海边，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有个笑容满面的小女孩跑向他，她不但告诉他回去的路，还教他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时，要多想想开心的事。
    「最后女孩一边和男孩讲《格林童话》里的故事，一边陪着男孩走回海边的餐厅。那时候，男孩还不懂爱，长大后，他才发现那时候的女孩早已悄悄住进他心里。」
    「带来这首＜让我照顾你＞，男孩想传递他对女孩的感情。」语毕，前奏响起，韩宇新开始轻声歌唱。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有些记忆的片段开始重组、排列。
    『你好厉害！你怎么会讲这些故事？』
    『嘿嘿，因为我很喜欢这些故事啊！妈妈说我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爸爸讲完了整本的《格林童话》给我听呢！』
    『那我以后还可以听你讲故事吗？』
    『可以啊，可是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宇，我爸爸都叫我阿宇喔！』
    为什么我对韩宇新说的故事会这么熟悉？
    韩宇新唱到副歌，我想了起那片海，我曾经在那里也像他说的那样救了一个因为迷路而哭的人，那个哭不停男孩的模样慢慢清晰，事情渐渐明朗──我就是那个「小女孩」，他就是那个「阿宇」，故事里的「小男孩」。
    韩宇新唱完歌之后，黄家纬好像跟我说了什么，然而我什么都听不见，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脑中像在打雷似地，不断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最后，我耳边又传来小女孩天真地说着《格林童话》的声音，所有的「难怪」，一次在我的心中全部炸开，包括继续念书的原因也接上轨。
    我会选择继续念书，是希望自己哪一天能写出自己的故事，不管男孩记不记得那个能将《格林童话》倒背如流的草今，我始终朝着那方面做努力，至少，至少让他看见。
    每次和韩宇新相处，我都会觉得自己怪怪的。原来在阳光下和韩宇新一起看海的那时候，我早就喜欢上他了……
    小时候的那时候，小女孩也早就喜欢上小男孩了。
    我喜欢韩宇新，才会希望能永远听见他唱歌；才会希望他能对我多说些话；才会希望他能常笑给我看；才会只因为他在我旁边，就能感到安心和快乐。
    我喜欢他。

 Chapter4 - 幸福 (7)

    「林繶芩、林繶芩！」黄家纬晃了晃我的手臂，我才终于回过神。「喔，喔，什么事？」
    「阿新唱完了，我们大概要回去嘍！我跟我妈说我要去住林以翰家，陈铭光和李奕豪也会去。」黄家纬说了几个同学的名字，恍恍惚惚，他好像有看了我一眼，「虽然你自己住，没有门禁，但太晚回去也不好。」
    「嗯。」我应了声。
    「那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我又应了声。
    「林繶芩，你……从刚才就怪怪的耶，怎么了？」
    「没事。」
    「……你的口头禪又要回到『没事』了喔？看起来不像没事啊。」
    「你跟小天才有事吧！管我这么多要……」我不经大脑的出言反驳，大概三秒后才惊觉自己失言了，低下头，不敢看黄家纬。沉默半晌后，我才对他道了个歉。
    「林繶芩。」
    「嗯？」我还是低着头。
    「其实我也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
    「为什……」
    黄家纬打断我的问句，「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应该利用许芊荑这样要求你。也很感谢你……我做了那么幼稚的事情，而你却还愿意当我是朋友。」
    我愣愣，不明白他扯到这边的用意，轻轻喉咙，我说道：「是朋友的话，就告诉我你跟小天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他面有难色，不过我的眼神异常地认真，不一会而他就投降了。
    「我们边走边说吧。」他起身。
    「好。」我也站起来，转头拿起椅背上的包包。
    才刚走出餐厅没两三步，我就被人拉住，转头一看，是韩宇新，不过因为他站的位置逆光，导致我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正准备要挣开他的手，心却重重抨击胸口，让我无法忽视这感觉。
    「嗨，阿新。」黄家纬走向前。
    韩宇新依然拉着我的手肘，「你们去哪里？」
    「回家。」黄家纬替我回答。
    因为黄家纬靠近，所以韩宇新转了一个方向，我终于看清楚，他露出懊恼的表情，「一起？」
    「我只是送她。」
    「那让我送她。」韩宇新看了我一眼，「我有话要对她说。」
    「可是黄家纬也有话要跟我说耶。」我吞了一口口水，这么说的同时，我觉得韩宇新拉住我的力道减轻，最后，他终于放开我的手臂。
    「没关係，我们就改天聊吧。」黄家纬笑道，不忘跟我再次保证，「放心啦，我一定会跟你说清楚的，绝对不敷衍。」
    「……喔。」
    「那我先走嘍，掰掰。」黄家纬后退一步，朝我们挥挥手。
    我们看着黄家纬离开的背影，谁都没有开口与他道别，韩宇新又不说话了，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冷然看着走远的黄家纬。我则是忐忑地猜想等等韩宇新要跟我说什么。
    他知道那女孩是我吗？还是……

 Chapter4 - 幸福 (8) End

    「你──」良久，韩宇新终于开口，我看向他，他又把后面的话吞下，「我送你回去。」
    我点头，韩宇新在身旁，我连要开口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都觉得困难，尤其是听完刚才他讲的故事，顿悟了自己的心情之后。
    我正要往前走，手就被牵起，而且他握的是……手心。我不自在的看向韩宇新，紧盯着他，他却还神态自若的牵着我的手一边走。
    「那个……嗯，韩宇新？」
    「我知道。」
    「知道什么？」
    「是你。」韩宇新停下脚步，说道：「那时候……是你。」
    我很讶异，下意识的别过头，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高一在学校的新生文学专栏看到你的文章，上面的作者笔名写的是『草今』，我去问了老师，才知道那是同班的你写的，也是那时候知道你就是她。」
    原来是因为「草今」啊……
    『因为我同学都说我的名字很难写，所以就帮我取了绰号，叫做「草今」。』
    那时候我还怕男孩不会写，随意捡起树枝，在沙上把那两个字写下来。
    「叫草今又不一定只有我，你怎么能确定是我？」用另一隻自由的手拍拍胸口，希望韩宇新能原谅我明明心跳得很快了还是硬要问奇怪的问题，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
    韩宇新笑了，我觉得心跳又漏了一拍。他说：「因为你的笑容。你的笑容和那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那你现在……」
    「还是喜欢你，但不是因为你是草今的关係。」韩宇新紧握我的手，「大概是真的喜欢你鼓励我的时候，总是用一种看起来很乐观的态度……还有什么事情都没关係笑容吧。」
    天啊……韩宇新说了两个「喜欢」耶……
    我的心跳还是很快，甚至有继续加速的趋势。我闭上眼，那一句话终于也被受不了的心脏赶出喉咙──
    「我喜欢你……」
    虽然很小声……但韩宇新应该有听到吧？我微微睁开眼睛，韩宇新的面孔比刚才放大了五倍，就在我眼前。
    不知道是他吻了我，还是我情不自禁地倾身吻了他？最后我维持了始终潮红的脸，韩宇新维持神态自若的样子，就这样慢慢走回家。途中他开口跟我聊天，我第一次听到他主动跟我说话的内容是间话家常，内心满满感动。也是在聊天的过程中我才知道，黄家纬从高一就开始喜欢小天了。
    「真没想到……黄家纬竟然是个这么专情的人！」我瞪大眼睛，韩宇新笑而不语。
    「韩宇新，那你知道黄家纬和小天最近怎么了吗？」又走了一段路之后，我的心跳虽然比较平稳，但因为牵着韩宇新的手所以还有点兴奋。不过我已经能好好的说一句话了。
    「吴天妤有可能……」韩宇新顿了一下，我等待下文，飘进我耳里的却是代表寂静的风声。
    「有可能怎样？」我抬眸。
    他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等阿纬告诉你。」
    虽然很想立刻知道，但我明白韩宇新这么说一定有他原因，所以不再追问。
    好啊，连韩宇新都知道的事情，就我一个不知道……我瞥了一眼四周，找到熟悉的门后，我对韩宇新说：「我家到了。」
    他点头，顿了几秒，「下次……再一起去海边？」
    「好。」想到那个迷路的小男孩，我笑了笑。
    「我不会再迷路。」面对我取笑似的表情，他显得有些懊恼。
    「你怎么能篤定不会再迷路了？」我敛起笑容，好奇问道。
    他轻轻一笑，晃晃我们牵住的那隻手，「因为我牵着你的手。」
    因为我牵着你的手。
    那句话让我开心到整夜无眠。以前没有对像能让我理解，我这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Chapter5 - 一片枯叶 (1)

    【第五章】一片枯叶
    「真的假的！」李莹的怪叫声在嘈杂的下课后教室中一点也不突兀，但还是有几道目光朝我们这里瞟来。
    「真的。」我趴在桌上，眼睛尽量盯着参考书，用蛮不在乎的口吻说道，但其实还是心跳不已。
    「什么时候的事？」
    「……上礼拜五。」
    「哇──」李莹又大叫一声，我则继续盯着长篇大论的文字。停顿一会儿，直到李莹有点不满，才闷声问：「干么叫得那么大声？」
    「因为我真的不敢相信，林繶芩竟然也会有春天！」
    「白痴喔你！」我伸出手准备推李莹的头一下，没想到挥了个空，李莹早就跑得远远的。但是她跑的那方向……怎么有点不对劲？
    「喂，是真的吗？」李莹竟然跑到正间着的某人的位置，指着他问：「你跟林繶芩真的在一……」
    「李莹！」我快步衝过去摀住她的嘴，「你不是说你早餐没吃，想要去合作社吗？」
    「早餐没吃？最好是啦！我刚刚才吃了一个米汉堡耶，你当我是大胃……」
    「哈哈，不要说废话了，我们快走吧！」我一把扯过李莹的手，将她拉离韩宇新的位置。
    韩宇新突然站起来，吸引住我和李莹的视线，淡淡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没错。」他说。
    李莹一听见「没错」二字，像是大力士开关啟动一般，一把就甩开我大力压制住她的手，衝到韩宇新面前，大声说道：「喂，你！要好好照顾这个白痴喔！不然老娘就把你大卸八块。」
    韩宇新轻轻一笑，没有答腔，有趣的看着李莹。
    「你才是真正的白痴咧！」飞奔到他们两人面前把李莹拖走，这次我终于推到她的头了。
    「哇喔──」在去合作社的路上，一直不说话的李莹突然发出讚叹般的声音，依然大声的令人受不了。
    「你又大叫要干么啦？」
    「你男朋友笑起来好好看喔！」
    我愣了愣。的确，他刚才笑了耶……以前看到他时，他的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偶尔还会一副「不要惹我」的模样，也难怪第一次看到他笑的时候，我会内心澎湃，如此惊讶。
    从思绪中回神，我回应李莹：「嗯。」
    「你为什么看起来不怎么开心？」李莹瞇起眼睛。
    「我很开心啊。」
    「你开心？你有心事才是真的吧！」
    「我看起来有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吗？」
    李莹点头，「你看起来就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个……我想请芩芩帮我去赴约。」
    「放心啦，我一定会跟你说清楚的，绝不敷衍。」
    「等阿纬告诉你。」
    嗯，我今天脑中一直想着的，其实是小天和黄家纬的事情。到底怎么了呢……我看向李莹，将视线停留在她脸上，挣扎半晌后，开口说道：「算了，我承认我有心事！我担心小天和黄家纬他们……」
    「咦──林繶芩，你也觉得他们有点怪怪的？」
    我心一惊，赶紧问：「怎么连你都知道他们有哪里怪怪的？」
    「事实上，我在跟你们去吃关东煮的前一天放学，看到……」李莹吞了口口水，「小天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好像是大学生……」
    我愣住，李莹拉我的手问道：「小天有哥哥吗？」
    「没有……」脑袋昏昏沉沉导致我不确定自己最后到底有没有这样回答李莹。
    鐘声响得毫无预警，我们还没到合作社，却也只能加快脚步走回教室。
    李莹告诉我的那件事，我一整天都想着。上课不时盯着小天的背影，这样看着看着，我萌生出一种「要不要乾脆直接问个清楚」的想法。
    「小天！」烦了一天，终于下定决心，放学时我跑到正在收书包的小天面前。「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嗯？芩芩，什么事？」
    「去吃关东煮的前一天放学……」看着小天的脸，我顿了顿，「那天跟你走在一起的男生……是谁？」
    我紧张的整颗心纠结在一起，在心中不断祷告，希望小天给的答案不是李莹告诉我时的当下，我脑中所想像的……
    小天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復原本的微笑，对我说道：「那是我堂哥，他以前也住这边，后来搬到台中去，住了八年了，最近想回来老家看看，我妈妈请我带堂哥到附近逛逛。没想到被芩芩看到了啊。」
    「什么嘛！」我没有多想，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李莹真的很白痴耶！」
    「咦？小莹怎么了？」小天不解地偏头。
    「没什么啦。」我挥挥手，「就她今天特别白痴，讲了一些好笑的话，害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真是的！」
    「呵呵，你们如果一天不斗嘴，就不像是芩芩和小莹了！」
    「这么说也是啊。」我莞尔，「小天你等一下要跟我们一起走吗？去逛逛？」
    「我等一下要跟家纬走耶，我们约好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先在校门口等我了。」小天双手合十，一脸抱歉，「芩芩对不起喔，下次再跟你们一起去吃关东煮、逛街！」
    「好啦，不用道歉，既然是你男朋友约你，那我们也不好意思硬要你过来。」我退后一步。「再见嘍。」
    「掰掰。」小天微笑向我挥挥手，然后渐渐走远。直到李莹收拾好书包走过来，我才想自己忘了小天那天要我代她赴约的事情，都还没问出个答案。
    教室离校门口有些距离，我利用一点时间告诉李莹刚才小天的那番解释。李莹一脸惊讶，问：「所以意思是说那是天妤的堂哥吗？」
    「小天是这样讲的。」我说。
    「但是我那天看到的时候……她挽着那个男生的手耶！」
    我抿唇，不能认同李莹质疑小天的那个点，「可能……可能是她跟她堂哥感情好啊！」
    「也对。」李莹总算是点点头。
    「好啦，不要说这个了，我们不是要去……」
    「欸，林繶芩、林繶芩！」李莹拍拍我的肩膀，我微微蹙眉。「干么打断我讲话？」
    「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嘛。」李莹指向前面不远处的大门口，「你看，你男朋友！」
    由于我们较晚才离开教室，所以放学出校门时并没有什么人潮，李莹大喊的声音在这边显得突兀，旁边零零散散的学生纷纷被李莹的大嗓门吸引，有的甚至朝李莹手指的方向好奇望去，惨的是，其中有一些学生还是我们班的……八卦女。
    「白痴！不要这么大声啦！」我羞红了脸，迅速地将李莹的手压下。
    「干么这么怕别人知道你跟韩宇新在交往？」
    「我想要低调啊……」
    李莹挥开我的手，「低调个鬼啊！你以为是大明星的生活喔？」
    「算了，现在要低调也没办法，你给我喊那么大……」
    我话都还没讲完，刚刚听到李莹大喊的同班八卦女同学甲就朝我们这个方向快步走过来。天啊，那女同学超有名，之前我还听过她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海里游的说成天上飞的……
    我赶紧往门口跑，回头对李莹喊：「都是你害的，我要快闪了！」
    李莹对我摇摇头，表示被我打败，又挥挥手，吐吐舌头，用唇语告诉我：「抱歉喔，那、你、就、先、走、吧！」
    我用最快的速度衝向韩宇新，一到他面前就拉起他的手，逃离存在着危险八卦女同学的学校。

 Chapter5 - 一片枯叶 (2)

    莫名其妙被我拉着跑了很长一段路的韩宇新，在我终于停下来之后，眉头微拧，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你当我在耍白痴就好了……。」我放开他的手，气喘吁吁的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
    就这样静默了几秒，我上方突然传出类似想笑却又不敢大声笑的憋笑气音，一抬头我便错愕的愣住。
    我从来没看过韩宇新这样笑。
    「喂！这么好笑啊？」我表示不满的轻轻推了他一下，「你还笑？我只不过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要躲以后想当狗仔的八卦小组，所以才把你拉走。这样而已，你也可以笑得那么夸张？真是够了！」
    「咳……对不起。」韩宇新止不住笑意，「你的动作真的太可爱了，不然我也从来没这样笑过。」
    他说……他说……
    可、爱？
    我瞬间红了脸，不敢正视他。
    我正想要开口再说点什么掩饰我的不自在，抬头就撞见小天正站在不远处，她牵着一个男生的手，大概是黄家纬吧……我想。起初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仔细一看，那个男生的头发顏色、侧脸，甚至是穿着及身高都明显与黄家纬不同。
    我当场愣在那儿，不知该做何反应，随后却又立刻想起小天说她有个堂哥回到老家来的事情。所以说，那是她的堂哥嘍？我下意识将视线转向韩宇新，发现他也在注视着他们。不想让他有所误会，我立刻解释︰「那个是小天的堂哥！」想了想，我又多补了一句：「应该是……」
    「谁告诉你的？」韩宇新终于收回视线，看着我。
    「小天告诉我的。」我抿唇，「有什么问题吗？」
    韩宇新没有说话，只是牵起我的手，和我十指紧扣。那是非常「情侣」式的牵法，我感到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时，他先丢了个问题过来：「一个妹妹，会这样和自己的『堂哥』牵手吗？」
    我哑口无言。
    「你想说什么？」
    「阿纬还没对你说吧？那天晚上他原本要说的那件事。」
    我点点头。
    「不用怀疑了。」韩宇新说：「吴天妤劈腿，那个男生不是她的堂哥。」
    「你们怎么能确定？」我瞪大眼，声音颤抖。
    「前阵子有天她跟着那个男生出门，我和阿纬刚好看见了，走过去直接询问，那男大学生说他是吴天妤的堂哥，吴天妤也大方将他介绍给阿纬认识。但是上礼拜，我看见吴天妤和男大学生有非常亲密的动作，虽然没有告诉阿纬，但我目前可以确定，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吴天妤的堂哥那么简单。」韩宇新说道，语气冰冷。
    「他们到底做什么亲密的动作？」我摇摇头。刚才李莹已经说了一次，我不愿意在短时间内再次跟着别人在背后质疑小天。「说不定小天只是跟她堂哥感情好啊！」
    「他们……」韩宇新将身体压低，轻靠在我耳边，接着说了两个字。
    我的脑袋又是一片空白，抬起头，忍不住再往小天和男大学生的方向望去，这一看，令我泫然欲泣。
    我是那么相信小天。
    连韩宇新都那么说了，我还是在找，找出任何一点空隙去反驳他们看起来很无理的质疑。
    「林繶芩。」李莹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边，她的目光同样揪着小天和那名陌生男子。「所以说，不是我不相信小天。」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将目光焦点放在李莹身上，不自觉想起刚才不久前她才对我说她看见小天挽着那个男生的手之类的话，而我拚命反驳她的假设。但是现在……小天那儿的画面，我不忍再看第二眼，只要一看，我脑中就全是黄家纬告诉我他喜欢小天时的情景。
    心一阵酸。
    「我成功甩开八卦女了，就朝你拉着韩宇新跑走的方向跟过来，想问你今天还有没有空可以教我功课。」李莹回答我，也把思绪飘远的我带回现实。
    「我想相信小天……」我声音突然沙哑，心跳之剧烈甚至比过了韩宇新对我告白的那晚。「在刚刚之前，我真的很认真、也很用力的在相信她……」
    『他们……接吻了。』

 Chapter5 - 一片枯叶 (3)

    我胸口一紧，刚才韩宇新在耳边对我说的话，彷彿还有馀温似的，就这么徘徊在耳朵四周围。
    在亲眼目睹小天和那个男生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之前，我一直在找理由说服自己和别人相信小天。但事实证明的却是……原来我这么笨。
    待小天和那男生接吻完，我挣开韩宇新的手，做出连我自己都惊讶的举动──我扯开微笑，走向小天。
    「小天。」我轻声一喊，小天赶紧放开男大学生的手，这动作让我的心又是一揪。
    我微笑，我自认偽装的很好，几乎可以篤定小天绝对不会察觉我眼中的慍色。指向她身旁的男生，我问：「这位就是你堂哥吗？」
    拜託你……别说谎。只要你告诉我实话，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不管未来会变得怎么样，不管你是不是对不起谁了，我都不会生你的气。别说谎……我紧张的看着小天──别说谎──我试着从眼神透露一些我渴望她告诉我事情真相的心情。
    拜託，别说谎，不要对我说谎──
    「对呀。」
    我的心被重击了一下。
    「哥，这位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唷！」小天露出灿烂的微笑，先对男大学生介绍我，再转向我这边，指着男大生对我说：「芩芩，这是我堂哥。」
    我的心没有如自己预料中受到第二下重击。那是因为它在那之前就早已被掏空了，我后知后觉。没有愣在那儿太久，我回神后就想立刻质问小天，为什么没有跟黄家纬一起走？却一下子就莫名其妙被扯进熟悉的温暖怀抱里。
    「林繶芩有点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
    小天走到我们身边，今早她也得知我跟韩宇新在一起的消息，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面露不安。「芩芩……你没事吧？」
    我全身颤抖，愤怒淹没我所有的理智，抬头却看见韩宇新忧鬱的神情，那眼神告诉我，什么话都别讲。什么都别问她。
    我再看看小天，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一切，全部都变得虚偽。我内心有座天平，两端正在互相拉扯，争吵激烈。小天过去的笑脸、黄家纬诚恳的拜託我时，他脸上所流露出的害羞表情……所有的事物在一夕间变得陌生。
    我该要继续相信小天，还是斩钉截铁的告诉自己别再相信她了？这我不晓得，也无从得知。面对小天对我说的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让韩宇新就这样拥着我，慢慢离开小天和那名男大学生，李莹静静的走在我们旁边，现在回想起来，刚才我走过去想质问小天时，她好像是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的天空今天有点灰，我的心是个落叶的季节。我不知道如何度过今夜，所有的灯早已经全都熄灭。」
    李莹忽然哼起歌，我和韩宇新都微微惊讶地抬头看了李莹一眼，她不管我们的目光，逕自唱着：
    「我的天空今天有点灰，我的心是个落叶的季节。我不知道如何度过今夜，所有的灯早已经全都熄灭……」
    她不断重复唱着同一段，让我又想起了我们一起去吃关东煮的那天。
    『我猜，那位小藻喜欢上小莹的男朋友，小莹的男朋友也喜欢上她了，对不对？』
    『小莹、芩芩，赶快吃吧，不然等一下冷掉了！』
    『那种人，真的、会被讨厌吗？』
    「那时候我就该找小天问清楚的……」我眼眶一热，「她是那么细心的女孩……其实她刚刚早就已经察觉我眼神的不对劲了吧？她现在的笑脸，还有她对我说的那些谎话，代表她已经把自己封闭起来……她已经不会对我说实话了，对不对？」
    「没有人可以从她那里问到什么。她不会说的。」李莹停止唱歌，说道：「小天如果下定决心要欺骗大家，肯定是死都不会说实话的。」
    死都不会。
    我闭上眼，不寒而慄。
    抬起头，我看见韩宇新担心的表情，我深吸一口气，对他微笑，说道：「我没事。」
    他看着我半晌，然后牵起我的手。
    我，真的没事。那是小天自己的问题，我用不着伤心难过。
    途中经过李莹的家，我们挥手向她道别，然后继续前进。最后，我站在熟悉的大门前，也对韩宇新挥挥手。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一般，走近我，用冷冰冰却又听得出来有加注温柔的语气说道：「今天看到的事情，别告诉阿纬。」
    「他不是也知道吗？」
    「我没有让他确定。」韩宇新苦笑，我第一次看他露出这种表情。「他很喜欢她的。」
    韩宇新也是想要保护自己的朋友啊。

 Chapter5 - 一片枯叶 (4)

    「干么突然带我来这边？」
    我皱着眉环顾四周，小天的事情让我烦恼了一整个星期，韩宇新那时候用了诚恳到几乎是已经在求我什么都别讲的眼神告诫我，所以每次只要我看见黄家纬，都会不知所措，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心虚、不勇敢，像是做错事情的人是我一样。
    我的内心不断挣扎，好几次想豁出去直接告诉黄家纬，但只要一想起当初他在跟我提及他喜欢小天、在跟我谈论小天时的靦腆表情……就又退缩了。
    李莹倒是一如往常，没什么表现，似乎对这件事嗤之以鼻。因为要顾及黄家纬，我们跟小天的相处模式也跟以前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我的潜意识中已经没有了对小天的信任。
    小天对我说谎。事实上我是个会偏心的人，只要小天她对我说实话，我一定会帮助她。毕竟我还有点对以前和黄家纬做的事情耿耿于怀，而且小天也是打从一开始就在我身边的知心好友。
    韩宇新一直没有开口回答，导致我的思绪越飘越远，回神时，他竟然还一副认真在思考的样子。
    「你答应过要跟我来。」良久，他才终于开口，看他刚才一脸认真苦思，没想到竟然是这么让人「跌一下」的答案。
    看见我愣在那儿，他轻轻笑了笑，随后随意在沙滩上坐下盘腿，双手向后撑，他面无表情凝视天空一会儿，勾起嘴角，「你还欠我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我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说：「这个。」
    跟韩宇新相处有优点，也有缺点。优点是我真的能立刻忘记所有烦恼很久的事，缺点是──我的心脏啊……
    「你不要乱开玩笑。」我将脚蜷起，用双手抱住。
    过了一段时间身边的人都没说话，也没有其他表示，我感到奇怪的侧过头，发现他也跟我换了一样的姿势，将双腿抱住，头还低下。
    「你干么啊？」我摇了他一下。
    「我没有开玩笑。」他微微抬头，虽然我只看见他的侧脸，但还是能够从他的口气里解读出他此刻的表情，大概是带着微微孩子气的赌气。
    我明白韩宇新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所以此刻非常讶异见到他露出这样表情的一面。
    「嘿，韩宇新。」
    我喊了他一声，他抬头看过来，我迅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想要赶紧退开，却被他早一步拉住。他慢慢靠近我，近到我都能清楚看见他眼眸中的我。这是一个和之前都不一样的吻，激烈到没有喘息的空间，我双眼紧闭，直至意识到到他舌尖的触碰，我才回过神，将手绕到他的颈后，我们不断亲吻，彷彿要把其它所有的事情都拋弃。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我的唇，他的双眼有些迷濛，嘴角勾起淡淡的一抹微笑，我感觉脸上一股燥热，他牵起我的手，起身，在夕阳西下前，我们就这样漫步在沙滩上，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韩宇新对我很好，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对我很好了，只是我都没有发现。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冷漠是一点空隙也没有、不让任何人接近的冷漠；我也不知道他其实偶尔才会说上一句话，而且那句话还不一定是真话，他对我却是可以毫无保留的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静静看着眼前的他，手心传来的温度，我知道，这就是幸福，曾经我以为会稍纵即逝的幸福，现在就在我身边。
    如果可以，我希望画面就这样定格，永远都不要再改变了。

 Chapter5 - 一片枯叶 (5)

    晚上我约了韩宇新和李莹一起去麦当劳，李莹虽然来了却一直向我抱怨︰「喂喂喂拜託！林繶芩你是白痴吗？要约会还带一个电灯泡要干么？」
    「你哪是电灯泡？」
    「我这么大一颗电灯泡在这里不会碍到你们吗？还是说你们的闪光已经强大到比任何灯泡都还要亮了？」李莹拿起饮料喝了一口，继续说：「而且你男……韩宇新不会介意吗？」
    接收到我几乎瞪大到可以直接穿过她头脑的眼神，她连忙把前面的字吞下。韩宇新笑了笑，「不会。」
    「see！」我得意的笑起李莹，她不在意的耸耸肩。
    「所以，叫我来要讨论什么，就直接说吧。」我差点就会不记形象的把嘴里的饮料喷出来，李莹果然马上就发挥出她最强的能力，也就是察言观色。
    「我──」
    「好了你不用说，我不想听。」她一手伸上来用手掌挡住我的脸，「一定就是小天的事了，选我正解。」
    我将她的手移开，尷尬的笑了笑，「嘿嘿，好说。」
    「好啦，我知道再这样烦恼下去也不是办法，但是在讨论前，先让我去上个厕所吧。」
    我笑得更开，「是，您请。」
    「哼，矫情。」李莹甩甩头，离开座位。韩宇新静静的在一旁，脸上是那个以前很少看到，现在却安稳掛着的微笑。
    大概过了五分鐘，李莹还没回来，我们却听见有人在麦当劳里大吵的声音。
    「那是李莹的声音。」韩宇新对我说。
    「嗯，我知道。」我严肃的说了声我要去看看，便也离开座位。
    「吴天妤！」李莹激动的大喊，「你应该要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
    我愣住。现在……是怎样？
    「小莹，我不是……」
    「你够了！上次林繶芩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李莹指着小天的脸大骂，「你跟她说这是你的堂哥！堂哥个鬼！这明明是你劈腿的对象！」
    「小莹，我承认……他不是我堂哥！我承认，我承认我承认！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
    我看着慌张得流下眼泪的小天，看着激动高喊的李莹，又看看一旁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逃离现场的男大学生，最后只茫然的站在原地。
    『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
    李莹最后没有回答小天，气愤的甩头就走，小天发现站在一旁观看的我，投向我的目光似乎是在猜测我听见了多少。
    小天就站在那儿，良久才终于走过来，「芩芩，小莹会那样说我不意外，但是你会相信我的……对吧？」
    她的虽然脸上掛着一贯的笑容，脸颊上曾经被泪轻拂过的痕跡却令我无法忽视。我要怎么跟她说？说我也想相信，还是说我相信？
    最后我什么都没说，任由小天的笑容渐渐退去，慌张地摇晃我的手臂。
    我该如何跟小天说，我都看见了？
    我心灰意冷，已经不知道到底要帮助小天，还是帮助黄家纬……或是我该向李莹那样，转身离开她？眼前的小天变得好陌生，好像我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一股恶寒席捲我所有感官，我嚐到嘴边的一丝苦涩，是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的过去，那张因为我们吵架而写满「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的纸条，小天笑着说她相信我，她的笑脸，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一切，现在都被彻彻底底的打破。
    这些日子以来，我自动消除、自动避开的回忆，一次涌上来。我知道，我一直都很害怕自己不够了解她。
    「芩芩，你会相信我，对不对？」小天泪眼汪汪，衣服上的泪渍似乎是恐惧晕开的证明。
    「我不知道。」最后，我这么说，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我从李莹口中得知，那天是李莹看到小天又和那个男大学生在一起，受不了才会想说走过去打个招呼，让他们别太过分，没想到李莹才走到一半，小天又跟那男大学生忘我的吻了起来，连李莹的叫喊都没听见，直到李莹走过去把他们分开，对小天破口大骂，小天才惊慌地哭了起来。
    我跟小天的关係变得很恶劣，偶尔看见她放学时跟黄家纬走在一起聊天，我甚至有股衝动想要当场拆穿她。还好我还有一丝理智，它告诉我如果不想惹麻烦，最好什么都别做，就这样维持现况，反正这件事跟我没有关係的。
    但，我是小天的朋友，朋友啊……
    曾经对「朋友」这个名词起反感，是在许芊荑那时候，现在我因为小天，又对这个词起了反感，我排斥它，因为就是它绑着我，让我受伤。
    『我会当一个比许芊荑还要好一百倍的朋友！芩芩放心，我绝对不会跟她一样！』
    『明明就知道不能在芩芩面前提到许芊荑的，你现在是要提醒她被朋友背叛的感觉吗？』
    『芩芩你是笨蛋喔！生日快乐啦！』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又被骗了，是吗？
    『那个……我想请芩芩帮我去赴约。』
    我跟黄家纬去餐厅时，小天也是跟那个男生在一起吗？她知道黄家纬点了一首歌要给她吗？她知道我跟李莹都很想相信她吗？
    她知道吗……

 Chapter5 - 一片枯叶 (6)

    自从那天在麦当劳不欢而散后，小天到学校就一直黏着黄家纬，放学也都看她和黄家纬在一起。但是今天放学，黄家纬没有和小天一起走，反而一脸严肃跑过来找我，我感到奇怪，于是直接问了事主。
    「黄家纬，为什么你没跟小天一起？」
    他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我有些不安，「黄家纬？」
    「刚才天妤发现了……」黄家纬说。
    「发现什么？」我问。
    「简讯……」他拿出手机，并递过来给我。「之前我们作弊的时候传的简讯……」
    我一愣，将收件匣的卷轴拉至我印象中差不多时间的位置，黄家纬的手机里果然有好几封我传过去的简讯，没有标点符号，没有情感，全都是单个英文字母，却成了能够指控我做错事的铁证。
    没想到他还留着。
    「所以呢？」我淡淡问，将手机还到黄家纬手中。
    「她说要分手，因为我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黄家纬撇过头，像是不想让我看见他的表情。他说：「抱歉。」
    「我知道了。」
    我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不管黄家纬的叫喊，不管李莹还在收拾，也不管韩宇新其实在等我。我现在只想找到小天，听黄家纬说小天因为跟他赌气，所以一放学就马上走了。
    我有错，我知道，过去作弊的事情让我一直良心不安，而黄家纬的错就更不用提了。但是我更清楚的是，小天想要甩开黄家纬，她腻了。
    我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做。
    我拨了好几通电话过去，小天都没有接，正想放弃，她却回拨了。
    「喂。」
    「芩芩……」她说，「没想到你还会打电话给我。」
    「你为什么要跟黄家纬分手？」我不理会她说什么，冷声问道。
    「你应该很清楚的，不是吗？家纬不是应该有拿着手机去找芩芩你商量了？」
    我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吴天妤！我知道，你只是刚好找到把柄可以帮你摆脱现在的情况，你根本……根本是想利用这次的事情来甩开黄家纬，对不对？然后你就不会被说是劈腿，你就不用承受脚踏两条船的压力了。你好卑鄙！」
    「芩芩你……在帮家纬作弊的时候，都不会觉得自己很过分吗？」小天说：「我，并不觉得芩芩过分，只是很难过家纬对你那么做。」
    我愣了一下，没再回话，立刻就把电话掛掉。
    错了就是错了，「曾经」代表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怎么都无法挽回的。如果有时光机，我最想回到过去，把当时的自己打醒，告诉她许芊荑不值得她这么做，但这是现实，而现实没有时光机。
    整理好思绪，我再拨通电话过去，小天接起，不让她有任何机会说话，我很直接地问：「你现在在哪？」
    「在校门口。」她说，「晚上我约了家纬，该做个结束了。」
    「晚上？约在哪？」
    「韩宇新他们家开的餐厅。」小天的语气冷冰冰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挑在那间餐厅，但是我知道，现在我非常生气。我知道我做错了，黄家纬也是，但为了这件事情就说要分手不会太夸张了吗？小天急迫的想要分手，无非是为了那个男大学生，等等我该去餐厅，告诉黄家纬其实小天背叛他了吗？
    我站在原地，低头，独自陷入复杂的情境里，一双眼熟的鞋映入眼帘，我抬头，看见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韩宇新。
    「韩宇新……怎么办？我该怎么──」
    「什么都先不要想。」他伸出手，环抱住我，我滴下无助的泪，静静地，我听见韩宇新也一样无助的呼吸声。
    什么都先不要想。
    不要想，就不会难过，也不会害怕了。
    「亲爱的顾客，感谢您蒞临本店。一分鐘后，韩宇将会上台献唱，届时请务必仔细聆听，谢谢。」餐厅内的顾客有的面露惊喜，有的议论纷纷，大家都在讨论平常只能在深夜看到的演出，为什么提前了？
    看向小天和黄家纬，他们坐的位置和上次我陪黄家纬来时是的一样，我才知道，原来连座位黄家纬都特别选过。
    韩宇新站上舞台，他望向我，对我微笑，像是在安慰我一般，我却仍忐忑着小天和黄家纬会如何。
    「今天一样为大家带来两首歌。」他轻声说，「一首是我要献给还没走出情伤的人，祝福他们能早日走出悲伤，另一首是观眾点歌，先带来这首，家纬献给小天的＜除此之外＞。」
    saygoodnight晚安谢谢你陪我一整个夜晚
    closeyoureyes,bequiet我明白你有自己的不安
    很多来不及我不曾看见我只遇见你的现在
    不管你接受或离开ihopetostayforawhile
    除此之外要你明白你的笑我真是喜欢看
    于是我一次又一次等待其实都还算愉快
    除此之外非常遗憾你的心我还是打不开
    andifyouneedsomebody我确定我会在不会走开
    sogoodbye晚安捨不得看你觉得不自在
    it'sallright,i'mfine看起来这故事会写不完
    很多差一点你没有发现你只认识我的现在
    不管你留下或走开i'mgonnastayforawhile
    除此之外我要你明白你的笑我真是喜欢看
    于是我一次又一次等待其实都还算愉快
    除此之外非常遗憾你的心我还是打不开
    andifyouneedsomebody我确定我会在
    除此之外我还在等待你的心将为我而敞开
    butifyouneedsomebody你知道我会在
    不会走开不会走开……
    （＜除此之外＞词：阿怪，曲：陈达伟）
    演唱一结束，观眾立刻爆出如雷的掌声，有些人还意犹未尽，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回想旋律。
    这是一首听来很痴情的歌，我看向小天。不知道她听见会有什么反应？还会想跟黄家纬分手吗？黄家纬和小天都静静吃着餐点，偶尔黄家纬会抬头瞄小天几眼，小天却始终低着头。
    第二首歌音乐一下，我便听出这是曹格的＜背叛＞，这首歌很红，之前有一阵子我们班上很多人在讨论。我也在youtube听了好多遍，尤其是经歷了和许芊荑的事情，我都是靠听音乐来平稳情绪，当时这一首是唯一让我听了眼泪会不听使唤一直落下的歌曲。
    「心有一句感慨，我还能够跟谁对白，在你关上门之前，替我再回头看看，那些片段，还在不在……」
    在这个时候唱＜背叛＞，只能说韩宇新其实也是会表达自己不满的地方……但是却不能明讲。
    我继续观察小天，她终于抬头，泪流满面，我赌，她到底会不会自己告诉黄家纬？我早已暗自下定决心，如果小天坚持要分手的话，我就会到黄家纬面前把事情说清楚。
    黄家纬拍了拍小天的肩膀，似乎说了一些话，小天哭得更厉害了，最后，小天甩开黄家纬的手，跑出餐厅，一些顾客纷纷好奇的看向黄家纬那边。
    我不安的走到黄家纬旁边，「结果呢？你们怎么了？」
    「分手了。」黄家纬苦笑，「她跟我说要分手，我也不知道小天为什么会突然就哭了，这样是代表她还喜欢我吗？哈哈……反正我不希望她为难，所以就答应她。然后我告诉她，其实我们也可以当朋友就好，我没想到她会越难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你不觉得这样就分手很可惜吗？都不会觉得为了这种理由分手很奇怪吗？」我抿唇，试探性的问黄家纬。
    「这本来就是我的错。」他说，「天妤跟你是这么好的朋友，她知道我曾经利用卑鄙的手段逼迫你帮我作弊，怎么可能还会喜欢我？」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我讶然，「你觉得小天把我看得比你重要？」
    「不然我还能怎么想？」黄家纬沉下脸，「对不起，能跟你解释的就这么多了。」
    「干么要道……」
    「真的对不起，如果当时我不要做这么过分的事情就好了。对不起，我也害了你。」黄家纬鞠了一个躬，我还愣着，他就起身，也走出餐厅。
    到底是韩宇新的暗示还不够明显，还是黄家纬其实早就已经确定了？我无从得知，此刻，我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了。
    『我，并不觉得芩芩过分，只是很难过家纬对你那么做。』
    『天妤跟你是这么好的朋友，她知道我曾经利用卑鄙的手段逼迫你帮我作弊，怎么可能还会喜欢我？』
    视线逐渐模糊，温热带点咸味的液体滑过脸颊，我恨不得能把这些日子来的迷茫全都流掉，顺便，我也想洗净过去所有的罪恶……

 Chapter5 - 一片枯叶 (7)

    小天隔天没有去学校，后天也没有。她已经三天没有来上学了，昨天小天的父母打电话给我，问我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当然不知道。小天的父母说小天前两天都还有在家，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去学校，昨天说要来学校，放学时间她也没回家，没想到就这样不见了。
    我和黄家纬都疯狂的找她，最后甚至连李莹都拉下脸一起帮忙找她，李莹还说找到她之后一定要好好的骂骂她。小天的手机打不通，所有她常去的地方也都不见她的踪影，这让我慌恐。完全联络不到，小天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今天是假日，我一早就出门，刚才去了小天家一趟，她的爸妈说只要再四个小时小天就能报失踪了。我在想，小天的爸妈知道他们的女儿发生了什么事吗？
    事情变得很复杂，我想像小天可能躲起来，想像小天可能在那个男大学生家里，但那只是我的想像。那一天小天哭成那样……如果她想不开，那要怎么办？
    虽然在附近一直绕、一直找，是徒劳无功的事情，但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站在原地愣着，反而事倍功半。就连黄家纬都认为小天是故意躲起来的，放弃寻找了，我还是一直四处跑。
    找小天的第一步就是先拨通电话给她，虽然明知她不可能……接通了！
    没有通话被切掉的嘟嘟声，也没有系统的女声告诉我「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候再拨」，现在的电话是确确实时的被接起！
    「喂？小天！」
    「芩芩。」
    确认是她的声音后，我松了口气，却也同时绷紧神经，「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
    「我在学校。」小天的语气平平，我听不出她的情绪。
    「我现在去找你，你现在在学校的哪里？」
    「不用过来了，芩芩。」她停顿了一下，「我在顶楼喔，这里……好漂亮，感觉离天空更近了。」
    「顶楼……吴天妤！你到顶楼干么？」我紧张地大喊，一边准备跑到学校，离家不会太远，应该很快就可以到了。
    「芩芩，我想过了。」小天说，「我喜欢家纬。」
    她突如其来的告白，令我不禁一愣。小天沉默了许久，电话那头却传来静静陪伴她的风声，让我确定她真的是在顶楼。
    抬头看看天空，乌云密布，今天似乎是会下雨。
    我开始狂奔，小心却又莽撞的穿过亮着红灯的班马线，手机始终靠在耳边，我察觉，小天今天打给我的声音特别危险，那分藏在话语中的沧桑令人心颤。
    「你还在听吗？」我没时间停下了，若小天还听着，她大概是能够猜出我正在跑步。
    「我喜欢家纬没错，但是我也喜欢蓝倚承。」
    我猜测蓝倚承是那个男大学生，但小天的意思是……她两个人都喜欢吗？
    「你同时喜欢两个人？」我直接地问。
    「嗯。」她直接给予肯定的答案。
    「为什……」语音未落，我感觉左半身遭到大力衝击，那瞬间，我脑袋一片空白。
    「芩芩，我想了很多，是我不对。」小天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我却无力回应，「对不起。下辈子再见，我最好的朋友。」
    我眼中的世界不停旋转，依稀，电话那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脑袋终于恢復，可以思考，小天刚才的那句话让我不寒而慄，但是我喊了几声，电话那头都没有回覆，最后我才意识到电话其实一直有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我吃力地爬起来，撞到我的车子早已不见踪影，我看着地上的血跡，那是我的血。
    那是我的血。我没有半点惊慌，或许是流了那么多血，我的身体变轻了一些，我一跛一跛的走进学校，看见我们教室的那栋楼稀稀疏疏地围了一些人。我不敢回头看被自己拖出的长长血跡，却也不敢继续往前走，就这么怔在那边。
    「这是那个……原本长得很可爱的吴天妤吗？她现在变得好丑，好丑，好噁心！啊啊啊啊啊──」我听见前面有人大喊。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想重新聚焦却发现无法，只能依稀看见前面的地板被染上和我刚才在马路上看到一模一样的暗红色。那是血？但不是我的血……那的确是血吧？我不确定，只觉得全身疲累到快要炸开了，摇摇晃晃的。是谁的呢？
    「还活着吗？摔成这样……我看也没希望了吧……」
    「她……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她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有人自杀了！」
    「好恐怖……我们不要看这个，快点离开这里啦……好恐怖……」
    我应声倒地，惊恐的尖叫声窜进耳里，那是我消失意识前听到的最后话语，主词大概是小天，我不确定，一点都不想确定。
    隐隐约约，我感觉到，似乎下起雨了……
    我懂了。那些血会被洗乾净的，碎了一地的心却流不走，永远、永远，都会被囚禁在那里……
    我终究没有让自己看清楚前面那滩血上的东西，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随着雨滴落下的，一片枯叶。
    没有小天了……再也没有小天了。

 Chapter5 - 一片枯叶 (8) End

    「我会当一个比许芊荑还要好一百倍的朋友！芩芩放心，我绝对不会跟她一样！」
    「我以后想当一个老师。」
    「我想买皮蛋瘦肉粥，可是我又懒的走下去……不过有芩芩陪我的话，应该可以赶走我的懒惰虫吧，呵呵！」
    「芩芩你是笨蛋喔！生日快乐啦！」
    「我，为了惩罚自己，所以写了罚写……」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来吧。」
    「我懂喔。小莹会不喜欢这首歌，是有原因吧？」
    「那种人，真的会被讨厌吗？」
    「那个……我想请芩芩帮我去赴约。」
    「对不起。」
    我在充满刺鼻消毒水的环境下醒来，四周景物都是白白的，韩宇新在我的床沿趴着睡着了，一阵剧痛从头部传来，我下意识举起手摸了一下，发现我的头上缠着绷带，我将视线重新聚焦在手背上，看见某个刺进我手背的物品后抬头，上面吊着点滴。
    我重新移动视线到韩宇新身上，伸出手抚上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的侧脸。可能因为是浅眠状态，我一触碰到他的脸，他便惊醒过来，看见我醒了，他好久都说不出话来，我不忍心地抱了他一下。
    「谢谢你……还活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我觉得头痛欲裂，但还是轻轻地放开他。
    他马上按了护士铃，待医生及护士进来检查，确定我的状况后，他才对我解释：「你被车撞到了，左手骨折，有点脑震盪。」
    「嗯。」
    韩宇新皱眉，「还有……」
    「小天死了。」我不等他说完，逕自接话。
    他愣了愣，最后才恍然大悟，「你是为了找吴天妤才会到那边去……」
    「你不觉得我很好笑吗？」我冷笑，嘲笑的对象是自己。「小天死了，是死掉了耶，永远不能再跟我说话，连吵架都不行了欸……我竟然还可以说的那么轻松。」
    「林繶芩，不要这样。」他抱住我，「想要哭的时候就要哭，要适当表现自己的情绪，这是你教我的。」
    我试图挣开他的怀抱，或许是因为才刚醒，力气不大，只能在他怀中做无谓的挣扎。
    「对不起……」我说，「我哭不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对黄家纬道歉，我没能挽回他女朋友的生命；我也对我自己道歉，我没能救回我最好的朋友；我对韩宇新道歉，我不知道失去小天，我的将来会怎样，还能不能好好跟他过下去……
    我对小天道歉，不断道歉，不断不断……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道歉有什么用？她听不到了啊……
    最后我还是没有哭，在小天的告别式上，小天的父母哭得肝肠寸断，黄家纬看着小天的遗照不断抽泣，李莹虽然没有大声哭出来，却也泪流满面，反而我面无表情，上了香，然后就静静的离开。
    出院后的两天，我接到爸爸的电话，他说因为我没有要到台北住，所以他决定让妈妈继续在香港的工作，而他到香港陪伴妈妈，之前住的那间房子现在决定要出售。他还不知道我受伤的事情，我也没打算让他知道。我告诉他我要去那边住，请他留下那间房子，他了解我的个性，没有多问，便直接答应了。
    我将会离开这里……我将会离开这里，转学到台北唸书。台南的这间房子没有要卖掉，但是……我不会再回来了。
    办完转学手续当天，我传了一封简讯给韩宇新，最后，我将电话留在家里，带着简单的行理便搭上高铁。
    『下辈子再见，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断想着小天对我说的最后的话，如果可以，下辈子别再见了吧。
    不知道蓝倚承和黄家纬到底是哪里能让小天心动，但是小天应该两个人都很喜欢吧？她是用生命去喜欢哪。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她，我相信她。然而时间只不停的向前，我永远不会盼到它往回的那一天……
    我苦笑。
    这些，都不重要了。
    祝你下辈子能够幸福……我最好的朋友。为小天留下眼泪，我告诉自己，这是第一次为了她的离开流泪，也必须是最后一次。
    或许，对我来说，避开所有的过去，就是最好的结局。

 Chapter6 - 从前以后 (1)

    【第六章】从前以后
    我大声尖叫，不断想伸手抓住那个人，但手上拿的是手机，我人不在她身边，只能听见她的意志越来越消沉，声音逐渐由无助转为绝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有声音了。
    「不要──」
    我惊醒，满身大汗。
    坐在床上，我花了好多时间发呆，也花好多时间接受……
    她走了。
    这三个字看起来平淡无奇，像她只是出去玩一般，但我知道，一直知道……「她」离开了，是停止呼吸心跳的那种离开。
    我们曾经大吵，大吵后又和好、我们曾经很欢乐，曾经觉得这样的知心事可以深交一辈子。
    她曾经活过，她曾经在我的生命里，当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好友，也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和我一样可以大口大口的呼吸这个世界上的空气。
    然而这些都是永远只停留在记忆里的「曾经」。
    在回忆里，她的一个动作、一个微笑，都令现在的我心伤。
    一股恶寒席捲我全身。
    那一年。
    记忆中，我最好的朋友，永远活在那一年，她永远保有了青春，却毁了我们所有人的青春。
    ?
    「林繶芩小姐，为什么你今天翘掉婆婆的课？睡过头吗？」
    钱芯宜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的，从刚才到现在，她已经问了我十个问题超过，让我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
    「嗯，睡过头。」我敷衍的回答，句末附送哈欠一枚。
    「你干么都不要买一支手机？今天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帮你代签耶，你又不是不知道婆婆会点名！现在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没有手机的人，你都可以变成古董了啦！」
    「是是是，去古董拍卖会我一定可以卖到最好的价钱。」我嘲讽自己，睨了钱芯宜一眼，「所以钱芯宜小姐，就为了一支冷冰冰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东西，你要把你的朋友带去古董拍卖会吗？嘖，我真是看错你了！」
    「唉唷！林繶芩，什么叫做『冷冰冰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东西』啊？」钱芯宜从包包里拿出她的爱国手机，「你看我的手机，粉红色的壳真的超美，它是最近htc很红的那支机皇耶！拿出去多炫啊！而且你没有手机真的让人很难联络耶，有时候甚至还联络不到！」
    我淡淡瞥了她的手机一眼，哂然一笑：「『nokia3310』不也一样可以打电话？而且超耐摔，可能你拿铁鎚打也打不坏它。」
    钱芯宜先是愣了愣，随后又机灵的反应过来，「哼！就算『nokia3310』真的那么厉害又怎样？它萤幕是黑白的、没wi-fi、没蓝牙又没相机，重点是……你连『nokia3310』也没有啊！」
    「你怎么那么卢啊……总之我不需要手机这种东西啦。」
    「唉，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了。」钱芯宜摇摇头，嘴上这么讲，最后却还是啐了声，「哼，以后我就改叫你『古董小姐』算了。」
    「好啦，你别唸了，等一下不是要上聂小倩的课？」我说，「你不是最喜欢上她的课了吗？再废话就来不及嘍！」
    「谁喜欢上倩女幽魂的课？我喜欢的是那个超帅的助教啦！真是的，要跟你讲几遍啊？」钱芯宜跺脚，瞪了我一眼。
    「是是是，所以我们可以快点去上课，顺便看看你那个超帅的助教了吗？」
    「当然可以！我们现在立刻就走吧！快点快点。」
    我看着钱芯宜踩着碎步的兴奋背影出神，不知怎地，又想起昨天的梦。那梦在过去两年内，不断侵袭每个我沉睡的夜晚，昨天也是，一惊醒便无法再入睡，只能望着窗外发呆，直到天明。
    下课后我毫不留情地戳破飘在钱芯宜周围的粉红色泡泡，把她拖进餐厅，惹得她哀嚎连连。
    「欸，你不觉得他很像混血儿吗？我还要再多看那个帅哥助教几眼啦！」钱芯宜抱怨：「而且学校的餐厅不好吃……」
    「好啦好啦，你不要再吵了，我今天就跟浅约好了，要交词给他啊。」我看了餐厅隔壁的seven招牌一眼，「不然我们先交词给他，然后去seven吃凉麵好了？」
    钱芯宜眼睛一亮，「我想吃泡麵──啊！」她顿了顿，「惨、惨了……我忘记要写词了！」
    「什么？」尾音明显上扬，我惊讶问道：「你今天不是有去社办吗？没有遇到浅？」
    钱芯宜耸耸肩，「阿浅可能也睡过头了吧，我不知道耶。」
    「真是……」我推了一下钱芯宜的额头，「算了，那我们直接放浅鸽子吧，谁知道他今天到底有没有到学校？」
    「好耶！」
    「哈哈，我们走吧。」
    「亲爱的来一客我来了！」钱芯宜开心的大叫，我哂然，「真搞不懂泡麵有哪里好吃的。」
    她不服气的回嘴：「我才真搞不懂凉麵有哪里好吃的！」
    「喂喂喂，我才是搞不懂小七真的有那么好吃，能让两位美女相约同时放我鸽子吧？」
    听到这声音，我们同时转头，我的词填好了，钱芯宜却还没，我猜她心里应该正在祈祷这只是幻听。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如果两个人同时听到一样的话和声音，就不算是幻听了……
    果然，揉揉眼睛、捏捏脸颊后，浅依然笑瞇瞇的站在我们面前。

 Chapter6 - 从前以后 (2)

    「阿浅对不起啦──我是不小心忘记的，呜呜呜呜。」芯宜晃了晃浅的手，说真的，一个很有人缘的大美女晃着校内最有名帅哥的手，是会引来很多人的关心侧目及纷纷议论的。
    我清清喉咙，「你们两个！不要再这里拉拉扯扯！快点看要吃什么，别再闹了！」
    「是的，古董小姐。」这女人！竟然真的给我这样叫！
    「学姐对不起。」语毕，浅还鞠了个躬，嘖嘖，果然还是浅上道啊。
    「哼，算了，反正你们这样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伸手一指，「浅，我们要去seven吃，你如果不要去的话，就快点去排队，不然我估计再几分鐘你就得从餐厅门口开始排队……嗯，我再估计，从那里排，至少要等将近半小时才能吃到东西。」
    「我不喜欢小七的食物。」浅很直接地说道。
    钱芯宜向前一步，对浅挥挥手，「那就快滚吧！」
    「别忘了你欠我的词啊！」浅对芯宜丢下这句话后，就听我的建议，匆匆跑去排队了。
    「走！去找我亲爱的来一客！」钱芯宜拉着我的手往seven的方向走去。
    「可是我的honey是搭配饮料能够加赠一点的凉麵……」
    「我管你，到seven我就要把你放生了啦！死古董小姐，竟然没提醒我今天要交词，害我都还没吃午餐就要在那边跟阿浅赔罪，真是的！」钱芯宜愤愤地瞪了我一眼。
    「敢怪我？明明就是你记性不好！」我戳她一下。
    我们就这样笑闹到seven里，当然钱芯宜没有真的把我放生，还挽着我的手一起买午餐。
    「欸，古董小姐，阿浅还真的都叫你学姐耶？」
    「嗯。」我不懂钱芯宜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于是侧头问道：「这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
    钱芯宜手上拿着两碗来一客，「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我一边专心看着冰箱内的饮料，想着凉麵该搭配什么才好？一边心不在焉地反问钱芯宜。
    「阿浅只是因为高中重读一年，所以才会今年才上大一呀。明明年纪一样，为什么你总要把人家真当成学弟来看？」她说：「况且他连大三、大四的学长姐都直接喊绰号、喊名字了，为什么就唯独你，他要使用敬称？」
    「钱芯宜，你是在吃醋喔？」
    「吃醋个鬼！」钱芯宜拍了我的头一下，「我是在想，他会不会是想要追你啊？总感觉你们相处时就是有种不一样的氛围。」
    「不可能啦。」我莞尔，「他会叫我学姐，其实也算是我的坚持。」
    「你又知道不可能了？到底在坚持啥啊，不懂你们在演哪一齣。」
    「我知道他的一个秘密，其实是不小心听见的，不过那个秘密太重大了，所以我决定收他为弟弟，尽量帮忙他，而且特别照顾他。」我轻叹一口气，「这样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嘿，什么秘密？我最爱听秘密了！」
    「那秘密连在他面前我都鲜少提起。」我露出灿烂的微笑，口气却清楚的表现出我的心情并没有灿烂而且正好相反这件事，「钱芯宜你省省吧！快点付钱去，吃掉你亲爱的比较实际。」
    「……为什么最后一句由古董小姐你讲起来特别猥褻？」
    「没有这回事，是你思想太齷齪。」我摆手，睥睨眼前这可恶的女人，发自内心的警告：「而且你别再叫我古董小姐了，那是什么怪绰号？」
    「咦，亏我觉得不错听耶？」
    「钱、芯、宜！」
    「唉唷，说真的啦！」钱芯宜敛起不正经得笑容，难得一脸正色问我：「你确定阿浅没有喜欢你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撮合一下？」
    「白痴喔！」我笑骂，「我确定，那是不可能的啦！浅不可能喜欢我。」
    「奇怪耶！你到底怎么能说的那么篤定？」
    「因为……反正我就是确定嘛！」我「嘿嘿」的笑了两声，快点付完凉麵和刚选好的饮料的钱就逃出seven和钱芯宜这个可怕女人的身边。
    钱芯宜根本是大八卦外加大嘴巴，我怎么能说呢？
    浅，是同性恋。

 Chapter6 - 从前以后 (4)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浅想起了他曾经爱过的人，才会唱得这么真情流露，至于浅以前到底经歷过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我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兴趣，那是他私人的空间。我也选择遗忘那天浅问我的那些问题，以及我们说过的话。
    今天趁我和浅上午都没课，我们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打算讨论新曲子。钱芯宜要去联谊，浅说反正有没有钱芯宜都差不多，我去就可以了，所以约定时间一到，我便隻身前往目的地。
    才刚踏进咖啡馆，我就看见浅坐在窗边那桌认真的看着书，似乎是小说，而且从我这角度刚好能看见封面，感觉……有点眼熟。
    「浅。」
    听见我的轻喊，他放下书，「啊，学姐终于来了喔。」
    「终、于？嘖嘖，终于指的是『最后、总算』。」我皱眉，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并瞥了手錶一眼，不是很满意，「先生，我明明按照约定时间准时到了。」
    「是是是，学姐，对不起。」浅白了我一眼，大概是受不了上课要一直唸中文，现在离开学校还要被中文系的唸。
    我趁机瞥了一眼桌上的书，说是瞥可能太小心了，其实我看得蛮仔细的。
    那本书叫做《迷失》，我的目光仅在作者的名字上停留两秒。封面应该会给人一种「素雅」的感觉，可是因为真的太眼熟了，所以我反而没什么想法。
    原本只是想看一眼，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就盯着书发起呆来。过了好久我才开口问浅：「这本书好看吗？」
    「我喜欢。」浅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我自动把它解读成「不错」的意思。
    如果跟浅讲话没有自己的一套解读方法，肯定会吐血的。
    「当初为什么买这本书呢？」
    「学姐怎么知道这是我买的？」
    我失笑，回答：「直觉。」
    「学姐的直觉好准啊！」浅讚叹。
    终于换我白回他一眼，「所以呢？当初为什么买这本书？」
    「嘿嘿。」浅在他好看的脸上扯开笑容，「是请孔子决定的喔。」
    我错愕了一下，「不好意思，你说……请『孔、子』……决定？」
    「就是『孔子下山来点名』啊，学姐应该听过吧？」
    「意思是，其实有两本或两本以上的书摆在那儿让你选，是吧？」
    浅拍拍手，「果然只有学姐懂我的明白！」
    「明明是中文系的还乱用中文。」
    「就跟学姐明明知道小宜是个麻烦，还愿意让她黏着是一样的道理啊。」
    ……根本完全不一样吧！
    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
    「浅。」
    「我们『终于』要开始说正事了吗？」
    「我，我就是草今。」
    「excuseme！」浅错愕了一下，程度比我刚刚还要再更高阶一点，让我有点得意。
    不过他下一秒又收起错愕的脸，换上一张惹人厌的微笑脸──虽然在这张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的脸上，根本很难将「惹人厌」三个字掛上去。
    「骗你的，学姐，我知道是你。」
    「你……」
    「学姐你看，我连金属笔都准备好了耶。」浅笑瞇瞇的从口袋拿出银色金属笔，对我说：「吶，签名。」
    「所以我们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问，这时服务生刚好端上饮品，我看了一眼浅帮我事先点的奶茶，笑开了。
    浅知道，我不喝咖啡。
    浅耸耸肩，「忘了耶。大概是特地要来确认学姐和草今的关连性，确定之后，顺便给学姐签名，然后顺便杯喝咖啡吧？」
    「你根本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今天不是要来讨论曲子的，对不对？」
    「唔、对呀，所以才说小宜没来是没关係的。」浅顿了顿，「虽然就算真的要讨论，有没有小宜还是没关係啦。」
    「真过分。」
    浅喝了一口咖啡，我不知道他喝的是什么样的咖啡。
    「学姐，关于刚才说的孔子，其实是我遇到钱不够，但有两本书都很想买的情况。」他说：「分别是《搁浅》和《迷失》，都是你写的。我很庆幸我选择《迷失》，你把像同性恋的故事写的很好。」
    浅实在太聪明了，如果他读了《搁浅》，我一定会被看穿的。况且连我自己也对那个「故事」不清楚……所以幸好他选了另一本。
    「我问你喔。」
    「问呀。」
    「唸『孔子下山来点名』时，是不是那两本书都分别有一半的机率被选中？」我拿起奶茶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
    「嗯……这样的想法不对。」浅说︰「在第一个动作下去的瞬间，『孔子下山来点名』的结果早就已经注定好了。简单来说，那两本书只会存在零或是一百的机率，所以在点下去的同时，这举动早就已经造就一个不公平的机率出来了。」他加重语气。
    浅真的很聪明。
    我抓过笔潦草的在内页空白处签了名，将书还给浅以后，我感叹道：「你好像比我更适合写故事耶。」
    「咦……这个提议不错，改天可以试试看。」浅又露出惹人厌的笑容，「说不定销量会拚过学姐。」
    ……我好想把浅很聪明这句话该收回来，感觉必须改成「浅真的很白目」这样才比较贴切。
    『我们做过的事情，曾遇过的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浓缩成一个感伤的词。两个字，你猜，什么词？』
    『是曾经。』
    很突然、没有任何联想併发出，原本我选择遗忘的那段话，又一股脑儿的窜进我的思绪。
    说不定销量会拚过我？如果浅真的写了，说不定销量不只会拚过我而已。
    ……和浅进行奇怪的对话，怎么我的想法竟会不自觉的务实起来？
    我看了浅一眼，浅也看了我一眼。
    算了。
    我又大口喝下奶茶，原本该是热的奶茶，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降温了，喝进嘴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苦。
    彷彿，我刚才嚥下的不是奶茶，是「回忆」。
    已经过了两年，我到现在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我，一直都有在製造新的回忆，而且几乎都是快乐的，但为什么，到了晚上，睡梦中，回忆留给我的，却永远只是一次又一次悲慟的衝击？
    高三那年，有朋友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问我忘了一切就能得到快乐了吗？我告诉她，无知就是幸福。
    但我所说的无知，是什么也不知道，而不是留下一块又一块我不认识的碎片，轻而易举的在我毫无防备时划伤我……

 Chapter6 - 从前以后 (5) End

    「小宜跟蔡头出车祸了，现在人在医院。」
    我记得刚才浅的语气还蛮平静的，不怎么担心，就好像钱芯宜和蔡秉超打电话来只是跟他报个平安而已。
    但谁要管那个傢伙的反应怎样啊！我非常紧张，就连传说中最会死当学生的婆婆的课我都敢不去，接到消息，第一时间便火速前往医院。
    到了医院，见到出事情的两人之后，我才明白浅为什么能那么淡定的告诉我「他们两个出车祸」，差点没有被气死。
    「钱芯宜、蔡秉超。」我语气冰冷，「如果我被婆婆当掉，你们也别想活了。」
    「古董小……啊、不，我是说……亲爱的繶芩呀，你别生气嘛！我可是为了你努力活下来唷，看到你来真的好感动啊，爱你！」钱芯宜衝上来巴结的握住我的手，我无情的一手挥开，还瞪了眼前的两人一眼。
    「蔡秉超，说！」我咬牙切齿，「为什么明明两个人都没事，还要到医院来？」
    「报告林繶芩，我、我的机车撞坏了……」
    「所以呢？」
    「我们坐公车想回学校……结果下错站。」
    「所以呢？」
    「所以我打电话给阿浅……」
    「真是够了！好好的骑个机车也会撞到电线桿！」我手插腰，「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报告林繶芩，小的不知道……」
    我指着蔡秉超还拿在手上的手机，「你错就错在打给浅那个白痴！他讲话慢吞吞的，害我听一半就跑出来，还翘掉了婆婆的课！」
    蔡秉超一愣，「谁、谁叫你都不买手机……」
    「她是古董小姐呀。」钱芯宜不识相的插话道。
    「算了，懒得跟你们计较。」我发挥良心真诚的说：「你们都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蔡秉超比了个「ya」，说：「哈哈，安啦林繶芩！有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吗？用在我跟钱芯宜身上刚刚好，所以我们当然是都没事嘍！」
    「喂喂喂死蔡头，你的意思是我是祸害嘍？好啊！看老娘怎么修理你！」钱芯宜朝蔡秉超挥拳，「我没把你送进太平间我就不是钱芯宜！」
    蔡秉超一边闪躲芯宜弱弱的拳头，一边嘲讽地说：「看吧看吧！祸害的本性自己使出来了。」
    我忍俊不住，芯宜一发现我的反应，立刻投来一计超杀的眼神，我只好尽量憋住不笑。
    最后的决定是我先载钱芯宜回去，浅骑车来载蔡秉超。
    「如果有时光机的话，我想回到早上的那时候，叫蔡秉超不要载你。」在等浅的时候，我突然有感而发对钱芯宜这么说道。
    「为什么？我们都没受伤呀？」
    「不是有没有受伤的问题啦。」我轻笑，「大概只是不想有遗憾吧。」
    「什么跟什么啊……讲的好像我们会死掉一样。」
    「嘿嘿，不好意思，就当我今天比较感性嘛！」
    『紧张就算了，为什么还会害怕？』
    『害怕失去呀。』
    『失去？』
    『对啊，失去朋友。如果……如果刚刚她没有醒来，我可能没办法再像这样讲话了吧……』
    『可能……一辈子都会走不出去。』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本名为回忆的旧相簿，尘封在一个连自己都不敢靠近的地方。那过去仅仅是在脑中闪过一个瞬间，为什么会有那段对话，也随着我想尘封的过去模糊了。
    那些事情就像时间一样，一去不返。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到底是希望留下什么、或是拋弃什么？
    浅在那之后的某天心血来潮向我提起，我才知道我在医院跟钱芯宜的那对话，被当时才刚赶到的浅听见了。
    「学姐，如果有时光机，你真的会阻止菜头骑车载小宜吗？」浅偏头，一脸「你应该不是这种人吧」的表情。
    见我久不回话，浅又说：「如果真有时光机这种东西的话，学姐应该有更想挽回的事情吧？」
    「嗯。」我应了声，之后沉默了好久，才又看向浅，「我问你。」
    「该不会又是深奥的莫名其妙问题了吧？」
    「……」被猜中了，我只好承认︰「没错。」
    「学姐干么每次都要问我这种问题呢？」
    「觉得你很聪明，好像能告诉我答案。」
    浅露出满意的表情，「嗯，我喜欢学姐这种说法，就给你问吧。」
    「──为什么在知道没有结果的前提下，人还是要这么拚命呢？」
    「不论会不会有结果，总是要试试看呀。」浅微笑，「不拚的话就是直接弃权了，想要赢、想要得到结果的机率，就会连1%都没有喔。」
    「可是都确定最后会失去、会输，甚至是会受伤，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努力？」我抿唇，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连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既然问了，我就想要个答案。
    浅愣了愣，但反应灵敏的他很快又丢了个问题给我︰「学姐，你看过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吗？」
    「倩女幽魂给我们看过啊。」虽然不理解浅问这问题的用意，但我很快就回答了，想一想，我又补了一句︰「堂堂一个中文系最有名的女教授，竟然超喜欢九把刀，也挺奇的。」
    「重点不是小倩有多喜欢九把刀啦。」浅说。
    「很好，浅大人请继续。」
    「在电影里，沉佳宜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那么多句我哪知道是哪句。」
    浅瞪了我一眼，「她说，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是徒劳无功的啊。」
    「原来是那句话呀！」我皱眉，「其实我觉得那句话的逻辑怪怪的耶。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我们到底还要努力什么？」
    浅摸了摸下巴，「学姐，你有没有听过梁静茹的一首歌？」
    跟浅沟通真是件累人的事，我白了他一眼，「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有没有听过？」
    「c'estlavie.」浅轻轻一笑，笑容背后的意味深长。
    『aujourd'hui,demain…aufildutemps,letemps…』
    『c'estlavie…』
    我怔住。
    莫名其妙，又是一段话散开在脑中的回忆地带，造成这段话的原因却也是模糊的。
    我察觉，事态严重。
    事态严重。
    我已经在以后、遗失了好多从前……

 Chapter7 - 深浅 (1)

    【第七章】深浅
    学测放榜后，确定自己能够上想唸的学校，我便疯了似的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礼拜。
    那一个礼拜里，我鲜少出门，饿了才弄东西吃。其他时间，我没做别的事，就一直待在电脑前面，没有要找资料的时间，我将网路关掉，电脑的页面始终停留在word。
    原本一片空白，随着一天天我对键盘的不断敲打，在一个礼拜之内，word里面总算多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页面左下角的五个数字让我非常满意，我在word命名那边写上了「搁浅」。在七天内写完一个故事的疯狂行为，就好像这次不写，以后永远都会遗憾一样。
    《搁浅》被编辑相中后出版，预购的情形不理想，却在正式贩售后佳评不断，一举攻下了各大排行榜榜首，之后的《迷失》是本专门写同性恋的短篇集，销售状况也非常好，我却再也没有翻开那最初的故事、我的故事。
    其实把旧的手机丢在旧家，上来台北以后，我不是没买过新的手机。我先是换了门号，然后把在这里认识的人的号码都输入进去，明明每一隻手机号码都不同，我无论打过去或接起来，总会听见同样的句话。
    『我想了很多，是我不对。』
    我只依稀记得这是那夜夜侵袭我睡眠的恶梦中其中一段，但是我不知道这跟打电话有什么关联。事实上，疯狂的写完一个故事之后，我好像忘了很多东西，就像那段回忆已经被封锁在那个word档中一样。
    后来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有轻微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还建议我如果希望自己快点好，就要学会面对。
    我没有告诉医生我有把之前的事情全部写下来，并且我决定再也不去看医生。儘管知道总有一天还是得要面对，我还是不想，不想马上就面对。
    我不愿回想所有的细节。
    恍恍惚惚的离开医院，我才想起当天是要和「学弟」家聚的日子，那天，其实也不只是听到浅的秘密而已。
    「林繶芩，我可以怎么叫你啊？你都没有绰号的喔？」
    「学弟，你喝醉了。」
    「唉，哪有那么容易醉的？我没醉啦！」浅挥挥手，「而且，我是要讲几次啊，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高中重读了一年，跟我们这些大二的都同年纪。你真的醉了。」我皱眉，打断他的话。
    「就说我没有那么容易喝醉啦！我还可以再喝咧！」
    「真是的！酒品这么差还喝酒，麻烦死了。」
    「喂，林繶芩。」浅突然凑近我，「你想不想听秘密？」
    我往后退一步，「你在干么啦！全身都是酒味臭死了，我才不想听！」
    「你不想听我还是要说……」浅又朝我靠近，我无奈的站在原地，等着听他说完然后把他送回去，接下来他却什么话也没说，越来越靠近我，最后他伸出手按住我的后脑杓，轻轻吻了我一下，我心猛然一跳，反应快速的直接打了他一巴掌！
    「……你有什么感觉，对于刚才那一吻？」
    我紧咬下唇，不说话。
    「通常被长得还算不错的异性亲了一下，应该……多少会心跳加速吧？」
    当下我心里想的是：「这个学弟真的不是普通不要脸的！」
    「喂……你长得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漂亮，但是我刚才真的完全没有感觉耶……」浅说，「林繶芩……其实我──喜欢男人……嘿嘿，很、很可怕，对吧？」
    我静静看着他，下一秒，他摀着嘴，似乎被自己不经意说出口的话吓到酒醒了。
    「那个……刚刚……」
    「我没有喝醉，所以我听得很清楚。」
    「对不起……」
    「干么道歉？」
    「……可以麻烦你，不要说出去吗？」
    我抿唇，「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以后你就叫我学姐，把我当成姐姐，有什么事情就儘管来找我吧。」
    「这是同性恋特有的福利吗？学姐。」
    「不是。」我轻轻一笑，或许是因为他叫的那声「学姐」真的很顺耳，「这是『家人』才有的喔。」
    「谢谢。」或许是因为喝酒的关係头有点晕，浅揉了揉太阳穴，「学姐不会因为我亲你一下……就爱上我了吧？」
    「我才不想记得被你亲的事情。」我挥挥手，表示这不值得一提。
    『如果不是跟喜欢的人就不算。』
    那当下我脑中闪过一句话，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谁告诉我的，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曾经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医生说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严重打击我──我想要记起来，却又不敢记起来的，究竟是什么事？除了再次翻开那本书以外，我无从得知。
    事实就在眼前，只是隔了层薄纱，一个动作就能够看清楚，我却胆怯于去完成那一个掀起来的动作。
    『芩芩。』
    在面对当下的自己时，人都是胆小的……
    那么，更何况是面对过去的自己呢？

 Chapter7 - 深浅 (2)

    「林繶芩──」
    一早看见最爱翘课的钱芯宜出现在学校，让我觉得有些不妙，想闪的时候却被她早一步发现，还以哀怨度媲美贞子眼神的声音喊了我的名字。
    「嗨，芯宜小姐……这么早啊。」我有些不自在的向钱芯宜挥挥手，顺便附上看起来应该有很真诚的微笑一枚。
    不过可怕代表钱芯宜才不吃这一套，她一样笑瞇瞇的看着我，我却觉得后背和脚底通通发凉，果不其然，钱芯宜淡淡瞥了我一眼之后，说：「宝贝，你刚才是想闪我吗？」
    「当然──有……才怪！我哪敢啊？」
    「嘿嘿。」钱芯宜笑了笑。
    我白了她一眼，「噢，这位心地和容貌一样美丽的小姐，您行行好，又有什么事情要拜託我了？麻烦您快说吧！我还要赶着去上课耶！」
    「哈哈，古董小姐果然就是有古董技能，这是读心术对吧？啊，那你会不会瞬间移动呀？」
    再白一眼。我将快滑落的背包调整好，作势要走人，钱芯宜这才开口：「啊！别生气啦，我是开玩笑的……帮、帮人家写词嘛──好不好好不好？」
    「不、要！」我皱眉，「拜託，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又要给我跑去联谊了对吧？」
    「古……不，我是说、繶芩好姊妹啊──拜託啦！听说这次有超──级无敌大帅哥耶！」芯宜双手合十，「我是真的很想在二十岁结束以前交到一个论及婚嫁的男朋友啊！还是你忍心看我这辈子当孤单老人？」
    「喂喂喂，你说得太夸张了啦！还有……如果你交了男朋友，那蔡头怎么办？」
    「他哪根葱？我管他去死啊！」
    「唉，算了，你写到哪里？拿来啦，我帮你写吧。」我露出无奈的表情，无奈又要帮懒惰的钱芯宜写谱，也无奈蔡头的心意明明那么明显了，钱芯宜却一直装傻。
    「好姊妹──」
    「啊？喂喂喂喂你、你该不会……又是一个字都还没写吧？」
    「……」
    「……」
    「哈哈哈哈，不愧是读心术！」
    「其实学姐可以不要理小宜的啊。」浅咬着白色的布丁小汤匙，口齿不清地说道。对了，布丁是刚才一个一年级的学妹特地跑到社办来，说是要给浅当点心吃的。
    「你可以顺便把我当点心，就算吃乾抹净我也不会介意的喔。」当时学妹的表情就像在这样说。我轻颤了一下，好可怕啊……每天都有女生主动投怀送抱的感觉，好像也不怎么舒服喔？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理钱芯宜的，你懂吗？」我哀怨的抓着手中的铅笔转呀转，铅笔都快转成绣花针了，笔记本还是一片空白。
    「不是很懂。」
    实在太欠揍了。
    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
    很好，我决定忽略浅的回话。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人？」我哀嚎，「平常不都是你先把曲子录好拿给钱芯宜听，然后她再填词进去吗？」
    「我心血来潮想训练一下小宜呀，哪有不先听歌就写不出来任何东西的道理？」
    「你的心血来潮考验到我了啦！我才要说哪有这种道理咧！」
    「学姐。」浅欠揍的「嘖」了一声，「谁叫你要自愿帮忙小宜呢？活该！」
    「是，都是我活该。」我叹了口气，盯着浅拿在手上的布丁汤匙，很突然地想问一个问题：「浅，如果你喜欢女生，你会接受刚才那个送你布丁长得很可爱的学妹吗？」
    浅将布丁汤匙放进已经空掉的布丁盒里，笑道：「不会。」
    「咦？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是茶冻不是布丁呀。」
    太过分了啊啊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回答！
    「既然你没有喜欢布丁，干么不给我吃？说不定吃完我就有灵感了耶！」
    「我没有喜欢，但也不讨厌啊。」浅过分的笑着，「而且我一点都不想要把布丁给还学不会拒绝别人的学姐吃。」
    可恶，我才不是学不会拒绝……只是钱芯宜是朋友嘛，朋友帮忙朋友是天经地义的──咦？是吗？
    啊，好吧，我果然是学不会拒绝的人哪……呜呜呜呜。
    「浅，去随便唱一首歌。」我指向座位前面胖鲁放在社办的电子琴，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干么突然要我唱歌？」
    「激励我的灵感啦！」
    「好吧。」浅露出无奈的表情，走向小舞台，开始调整麦克风。「我唱嘍！」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听着浅弹的轻快前奏。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
    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
    然后发现你的改变孤单的今后
    如果冷该怎么度过
    天边风光身边的我都不在你眼中
    你的眼中藏着什么我从来都不懂
    没有关係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不知道不明瞭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
    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到黎明
    不知道不明瞭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
    那爱情的綺丽总是在孤单里再把我的最好的爱给你
    不知不觉不情不愿又到巷子口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因为这是梦
    没有预兆没有理由你真的有说过
    如果有就让你自由……
    （＜温柔＞词、曲：五月天阿信）
    到伴奏的最后一个音结束以前，我都没有再睁开眼。
    「有灵感了吗？」
    听见浅的声音，我睁开眼，愣了愣，「没有，反而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怎么会？」
    「大概是……你唱的太『真实』了吧？最后那几句实在是诡异到不行的让人感触深刻……」
    「那是阿信歌词写得好。」浅将设备关掉，走向我。
    「我的意思是你的歌声让我很有感触。」我说。
    浅来到我面前，他轻喊了声︰「学姐。」
    「嗯？」
    「走吧。」
    「咦？」我抬眸，「去哪？」
    「随便晃晃，顺便放松一下。」
    「那钱芯宜的……」
    浅微微一笑，「那个等她联谊回来再叫她自己写嘍！再说，那本来就是我想让她练习的东西嘛，怎么能随便让你帮她完成？这样算是作弊耶。」
    听见「作弊」，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对这个词很敏感。
    浅在我眼前用力挥了两下手，「学姐？」
    「喔，抱歉，我很容易发呆。」
    「哈哈。」浅笑开了。
    「你好喜欢笑喔。」我淡淡问，「不累吗？」
    「学姐，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浅岔开话题。
    我轻叹了口气，「没有，看你想去哪里吧。」
    「欸，学姐。」
    「嗯？」
    「能有你这个家人，我很幸福。」他说，「所以在你面前笑，我不可能会累的。」
    我没有回任何话，就这样静静的。最后，浅加重语气，再说一遍：「永远都不会。」

 Chapter7 - 深浅 (3)

    结果浅所谓的「随便晃晃」，竟是在学校里乱晃，还真的是随便啊……不过挺有他的风格的。
    我没有被他随便两句就唬住，他说完话大概隔了三秒，我很不给他面子的大笑出来，还直说「干么那么认真」。
    「学姐。」
    「嗯？」我看向正踢着小石头的浅，「等一下……你可不要又很认真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喔！」
    「喂！」浅抬头，瞪了我一眼，「我是很认真，但并没有『莫名其妙』好吗？」
    「好、好、好。」
    「我想告诉你……」浅歛起眼眸，「他的事。」
    「他？」我疑惑地将尾音上扬，隔了很久还是只有安静的风声回答我。
    就在我还没会意过来时，浅点头，又说了一次：「他。」
    我「啊」了一声，瞬间恍然大悟，浅想说的，很可能是我一直压在心中不敢去碰触的问题……
    「欸，蓝亦承！」浅正要开口，一个我没见过的男生就突然从背后大喊他的名字。
    「干么？」浅转身。
    那个男生看了我一眼，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微笑，「喔，太好了，林繶芩学姐也在。」
    林繶芩学姐？也在？
    我皱眉，「不好意思，请问你……」
    「我叫萧泽顥，可以叫我萧萧，台语唸起来就是『肖肖』啦，哈哈哈哈。还有……我是话剧社的，跟蓝亦承修同一堂通识。学姐不知道我没关係，反正我知道繶芩学姐你就好！」
    这个叫萧泽顥的男生完全搞错我想问的问题……
    「白痴！」浅推了萧泽顥的头一下，「她是想问你怎么会知道她啦！谁管你叫什么『肖肖』的。」
    呜呜，果然还是只有浅了解我！
    「唔，繶芩学姐，对不起。」
    我轻轻点头，「没关係。所以呢？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记得我有看过你啊……」
    「喔，因为你是蓝亦承的学姐……」萧泽顥湾起眼睛，「又长得很漂亮呀！」
    「变态啊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啦，不要在这边浪费时间！」浅又推萧泽顥的头一下，我则是尷尬的笑了笑。
    「……咳！就是，我们要找一男一女为我们的《分手.青春》话剧表演开场合唱＜不难＞，社团的小活动就在今天下午，原本一男一女都已经找好了，是一对情侣，歌声还不错，没想到他们以为活动在下礼拜，所以今天跑去约会了，下午赶不回学校。
    「所以，我想要请你们两位帮忙……不知道可不可以？」萧泽顥吞了口口水。
    「我可以，反正今天下午很间。」浅看向我，「学姐，可以吗？这首你会唱吧？」
    我点点头，轻轻哼：「说再见不难，就别问是谁真心想说出来，像家人像朋友，都只是欺瞒，当初多喜欢只是恶性循环……」
    「哇！太好听了！天籟！」萧泽顥拍拍手，他的巴结不只惹来浅的白眼连连，就连我都忍不住开口：「学弟，说真的……其实我的声音很普通。」
    萧泽顥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对不起啦，我是怕你们一直犹豫、犹豫，结果最后还是不答应，那我不就亏大了？」
    「好吧，既然学姐ok，那我们就帮你。」浅说，「不过，萧萧……你就欠我一顿晚餐嘍？」
    「……好、好。」萧泽顥苦笑，不过或许因为掛心的事情解决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刚才放松许多。
    萧泽顥的苦苦笑容还来不及退去，浅的手机就突然响了，我们三人的焦点顿时转往铃声大作的小小矩形机器上。
    「喂？」
    浅接起电话，摀着嘴巴讲了几句后将手机递给我，「学姐，小宜要找你。」
    我怯怯的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又慢慢收回手，对浅说：「那个……还是开扩音吧。」
    浅和萧泽顥同时露出不解的神情，不过最后浅还是听我的话按了扩音。
    「钱芯宜。」我出了声。
    「欸，古董小姐，这个歌声你一定要听听看啊！超棒的！简直是……天籟！」
    我愣了愣，才刚喊了她一声，她就可以霹哩啪啦说个没完，而且还是用吼的，果然是芯宜啊！
    顺着她话的意思仔细听，手机另一端果然还传来细细的歌声，是个男生在唱歌，由独特的节奏及音乐的性质来判定，这应该是林俊杰的歌，不过因为声音实在太小了，让人很难听出是哪一首。
    「钱芯宜，你到底想说什么啦？」
    「唱歌的人是极品大帅哥！我、要、钓、他！」
    嗯……
    我伸出手把电话切掉。
    我们三人互视五秒，最后我跟浅同时尷尬的笑出来，对着萧泽顥异口同声说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哈哈哈哈！没关係的啦！这应该就是中文系的系花学姐吧？她果然就跟传说中一样有趣耶！哈哈哈哈！」
    浅又伸出手，推了萧泽顥的头一下，实在很难计算这是第几下了。
    「啊！对了！」萧泽顥突然大叫。
    「叫这么大声干么？你想到喔？」浅皱眉。
    「我是想到了啊！」
    「慢慢说，不要慌，你想到什么？」我不疾不徐地问。
    「林繶芩学姐和蓝亦承，你们唱完那首歌之后，要借位！」
    我和浅对看，眼神沟通完毕后一齐转向萧泽顥，再次异口同声大喊，语带讶异：「借什么位？！」

 Chapter7 - 深浅 (4)

    「当然是借接吻的位嘍！」
    没有半点考虑，我一口回绝萧泽顥。
    虽然才认识短短三十分鐘，不过那当下我真的很想一手挥过去，也学学浅推萧泽顥的头。
    想到浅之前完全没有根据的行径，我一点都不放心跟他借什么位，不过萧泽顥又很紧张的一直拜託我，还说那不然借位的部分在找社员上去排就好，他卢了半天，我受不了，也只好点头。
    「奇怪，那个画面有这么重要吗……」坐在水池旁的石椅上，我撕开凉麵的塑胶模，把酱汁倒进去，纳闷。
    浅打开茶冻的塑胶盖，像个小孩似的眼睛一亮，看起来是巴不得一口吃光，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我：「听萧萧说那跟他们的主题有关，一开始那个画面如果没出来，整场效果会变得很不好。」
    「奇怪，茶冻的魅力到底在哪里……」对浅说的话兴趣缺缺，我转了个话题。
    浅很快就把茶冻啃完，待全部吞掉后，他才开口：「哪有那么多的奇怪？学姐，你直接吃个茶冻就会懂了啊！」
    「不要，还要再跑回去买一次……很麻烦耶。」我看向离这里很远的seven抱怨道。
    「唔，我、我买了两个，原本是想自己吃掉的……如果学姐真的想吃吃看，我、我就割爱给学姐吧！」浅伸手递出带着淡淡香气的茶冻，对我微笑。
    我侧过身，「没关係啦，我还是啃我的凉麵就好。」
    前一秒才觉得浅看到茶冻的表情像孩子一般，全然没想到他也会有把最喜欢的食物分给别人的成熟。
    「学姐，那……我就把茶冻吃掉嘍？」浅不确定的看着我。
    「吃呀。」我被浅的反应逗到笑了出来。
    ?
    「欸，蓝亦承，你们没问题吧？」
    萧泽顥一脸担心，浅不说话，只是比了ok手势，我也对萧泽顥微笑并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上台后我悄悄的做了深呼吸，我握紧麦克风，站在身旁的浅突然不明所以的伸出手，令我不解。
    「学姐，把手给我。」带点命令不容拒绝的口吻，浅低声说道。
    因为我真的蛮紧张，心想抓着浅的手应该会比较安心，所以不疑有他的将手伸过去，突然间的拉扯让我失衡，重心不稳的当下我一心只想着「完蛋了」，最后才意识到我是被浅拉往他的方向去……
    音乐都还没下，尖叫声遍四起。包刮我自己也很想叫，但不是尖叫，是惊慌失措的吼。
    会说「想」就是因为我目前「无法」做到大声吼叫的动作，浅的面孔放大好多倍，就在我眼前，我挣扎了一下，终于能够使力推开他。
    他吻了我，不是借位，是真的触碰到了。
    我没说话，只是用兇狠的眼神瞪着他，表达我的不悦，很极度的。
    「学姐，对不起，这是特别的节目效果。」浅凑近我，在我耳边低语：「唱完歌之后……还要『悲伤流泪』，那个就让我来吧。」
    语毕，我还来不及思考，轻柔而忧伤的配乐便响起，为了守信用，我还是轻轻地把我的部分唱好，脑中却是空白一片。
    我的东西你早已经整理完
    其实寧愿你别答应那么快
    提分手的人往往想再努力看看
    谁真的能一刀两断
    我也清楚这次不该再心软
    对于你的体贴全然不责怪
    反而羡慕起有些人分得不愉快
    才捨得转身离开
    （＜不难＞词：葛大为，曲：徐佳莹）
    浅接唱，他唱完后，台下瞬间尖叫声四起，我感到莫名其妙地抬头，发现……浅哭了。
    我不知道他唱歌前为什么对我这么做，也不明白此刻他是为了什么而哭，我总觉得他不仅仅是为了「唱完歌之后要悲伤流泪」。
    有时候他很好懂，却也时常让人对他掀起一种莫名无法了解他的恐惧……
    『学姐。』
    浅的声音时不时从我耳边传来，轻柔的嗓音，就像海浪般轻轻拍打上，但在轻柔的浪花下，可藏着无数暗流，随时，会捲走任何一样东西……
    他的个性就像冰山，对人露出的总只有海面上那一小块角，海面下的全是秘密，没有人能够了解。
    『我刚才真的完全没有感觉。』
    『学姐怎么哭了呢？』
    『如果真有时光机这种东西的话，学姐应该有更想挽回的事情吧？』
    『如果学姐真的想吃吃看，我就割爱给学姐吧！』
    「学姐！谢谢你这么挺话剧社！以后如果决定好了就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嘛！我会紧张耶，刚刚差一点就要亲自上阵帮你们演唱歌前的吻戏了！」回到后台，萧泽顥开心的鼓掌，对我露出笑容，看见整排牙齿的那种。
    「还有，学姐和蓝亦承的这位真的借得很漂亮呢，连那些等等要上场演出的专业社员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差一点都要以为你们是真的亲下去的呢！总之，谢谢学姐的帮忙啦！」
    就在我想问萧泽顥需不需要停下来喝个水时，他终于对那一长串话做了个结尾，我苦笑，接下来瀰漫在我们三人之间的，是一片死寂的尷尬。
    没有人愿意接话。
    「哈哈，你们怎么都不说个话？这样很像我在自言自语，很白痴耶！」萧泽顥瞪大眼，「啊，蓝亦承对不起！我刚刚顾着和学姐道谢，忘了也跟你说谢谢。谢谢你，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喂，你该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就不理我吧？」
    「不会。」浅总算出了声，他拉起我的手腕往门的方向走，边对萧泽顥说：「我们就先走了。」
    「唔、好，好，那……掰掰！谢谢你们喔！」萧泽顥对我们挥手的同时，浅已经跨出门外。来不及挥手了，我只好点了个头对萧泽顥微笑，接着也走出门，在关上门时顺势挣开浅的手。
    浅突然停下，转过身，对我说道：「我不喜欢萧泽顥那样叫你。你是我学姐。」
    囧。孩子，我也是他学姐啊。
    「蓝亦承。」我认真的看着他，「你……你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他不说话了，却也没避开我的视线。
    『你想不想听秘密？』
    『你不想听我还是要说……』
    『其实我喜欢男人。』
    「你觉得……把我一再拿来测试自己到底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或是会不会为女生心跳，这样很好玩吗？」我愤怒得大吼，语气全是对浅的质疑，他却一句话也不回我。
    『学姐不会因为我亲你一下就爱上我了吧？』
    「什么时候……你也变成这种会玩弄别人的人了？这样我很累……」我敛下眼眸，叹息。
    「学姐。」
    浅终于出了声，我抬头看他。
    「我是独生子。小时候，我有一个大我两岁的邻居哥哥，他会陪我玩，遇到有人欺负我，他总会二话不说，第一个跳出来帮我一起解决。他和我的名字很像，社区里的人为了怕记错名字、叫错人，所以乾脆帮我们取绰号。
    「大家都说邻居哥哥的想法『深不可测』，所以叫他『深』。我常常用打架的方式解决问题，大家都说我的思想就是以暴力处理事情，是个很『浅显易懂』的白目小子，所以叫我『浅』。
    「会发现自己喜欢他，大概是有一次，他又赶走了和我打架的人，带我回去的路上，他温柔的问我有没有哪里受伤，或是有没有哪里痛？从那之后，我总是对他心跳不已，奇怪的是反而对女生都没有反应。
    「我直接问深，对一个人『心跳』，是什么感觉？他说，那就是『喜欢』，还曖昧的笑我，这么小、就开始想女朋友了……」
    我眼中原本的慍色在他尾音落下的那瞬间退去，这一刻用两个字形容我的表情，就是「呆滞」，我完全傻掉了……一愣一愣的继续听着。
    「在他的观念里，或许男生就应该爱女生，女生就应该爱男生，也或许他是能接受我这种人的。他也总是会很温柔的喊我『浅』，但是就算这样，在不能确定他想法的前提下，我根本不敢说……我爱他……」
    我怔住，消化很久才终于明白浅是在说早上来不及说的事，也才明白他那些年对于同性之间的，是暗恋。
    我回想他哭着唱歌的那天，所有事情连结起来，那是、痛苦的暗恋。
    很痛苦很痛苦的……
    「所以呢？」我声音颤抖，「这跟你刚才那样捉弄我有任何关係吗？」
    「我没有捉弄你。」浅别过脸，抿唇，「学姐……其实，最近我对你的感觉变了。」
    「什么意思？」
    「我开始不想再叫你学姐、想和大家一样喊你的名字，不管遇到好事或坏事第一个想找人说的就是你，开始想跟你分享所有我喜欢的东西……」
    这听起来多像是告白的话啊！我摀住嘴，不敢置信。
    「我刚刚就是想确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才会吻你。」
    「……结果呢？」我不自觉的屏息。
    「没有答案。」浅说，「不管在吻你或是被你推开的瞬间，只要看到你不悦的表情，我的脑中就是一片空白。」
    「浅，其实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爱怎么叫都行。」我抿起嘴唇，试图让这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微笑，「只是从你的反应来看，你不是喜欢我的。所以以后……不要再随便做这种事了。」
    浅轻轻「嗯」了声，「毕竟我有男人总是衝动行事的个性。」
    「什么鬼……」我嗤之以鼻。
    「对了，学姐刚才说……我爱怎么叫都行？」浅勾起嘴角，「那……古董小姐？」
    「喂喂喂，别闹了！」
    「哈哈！开玩笑的啦，我还是叫你学姐吧，比较习惯。」浅说。
    「可以啊，那就继续叫吧。我还算是你姐。」
    浅笑了笑，「有谁会亲自己的姐姐？」
    我瞪了浅一眼，他忽地止住笑，又换上认真的表情，浅缓慢的说道：「学姐，对不起，其实我看过你的第一本书。」
    我怔住。
    第一本书……
    霎那间，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

 Chapter7 - 深浅 (5) End

    「学姐学姐，你知道，如果蜈蚣有一千隻脚，要穿几双鞋吗？」浅趴在社办的小桌子上。
    ……这已经是他问我的第四个无聊问题了，我大概已经在心中默念了四千次「求求你放过我」，呜呜呜呜。
    我也知道蜈蚣是不会穿鞋的，但还是配合的搬开手指算了算，半天才回答：「五百双吗？」
    「错，学姐，你真的不是普通笨耶！脑袋都转不过来，错四题了啦！」浅用嘲笑的眼神看着我，以胜利的姿态说道：「答案是……蜈蚣根本不会穿鞋！」
    「你笨喔！」钱芯宜看不下去，跳出来敲了浅的脑袋一下，「古董小姐是希望你觉得她无趣，然后良心发现赶快去烦别人，不要烦她啦！」
    我不断点头，钱芯宜终于是有这么一次猜对我的想法了，而且还精准无误，嘖嘖，让我好感动……吾家有女初长成。
    「古董小姐，那你知道……有一片大草园，一隻羊在上面一年可以吃掉二分之一的草，牠几年才能把草吃完吗？」钱芯宜把浅推开，坐在他原本坐的地方，接着让我很傻眼的也丢了一个无聊问题给我。
    「永远吃不完，因为草还会再长。」我瞪向他们两人，「你们闹够了没？钱芯宜，给我专心把浅新写的曲子填上你脑袋里最精美的词汇！」
    「是……」
    「蓝亦承，你……」我顿了顿，「你……事情都结束了就快点离开社办，不要来烦我就对了！」
    「喔，好啦。」浅起身，「学姐、小宜，再见嘍。」
    「掰掰。」钱芯宜跟浅挥手道别，我只轻轻点了头。
    『学姐，对不起，其实我看过你的第一本书。』
    『第一本书……我写了什么？告诉我……拜託！』
    『学姐想知道吗？那不是你自己写的吗？』
    『我……忘了，什么都忘了……』
    『想知道就自己看。学姐，有些事情，忘了真的会比较好。』
    那天浅最后对我说完「忘了会比较好」之后，一切又恢復正常，好像那段谈话不曾有过。
    但那是好像，并不是真的没有，我甚至印象深刻，一直惦记着浅的那句话。
    忘了那些事，我真的会比较好吗？
    「林繶芩！古董小姐──」钱芯宜纤细的手突然闯进我的视线，而且好近好近，让我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往后摔！
    「钱芯宜你干么啦！」我瞪她一眼。
    钱芯宜收回手，同样不悦的瞪视我，「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啦？」
    「什么话？」
    「陪、我、去、联、谊！」她咧开嘴笑着问：「可以吗？」
    「当然不行。」没有给予她任何希望，我冷冷丢出四个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啦？」钱芯宜勾住我的手晃了晃，「拜託你，陪我去找＜她说＞帅哥嘛！」
    我皱眉，对钱芯宜口中的新名词感到不解，「钱芯宜，等等……什么是她说帅哥？难到我有错过什么新闻、还是没跟到什么流行吗？」
    「你没跟到的流行，就是每一次都不跟我们出来联谊啦！嘖嘖，枉费你这张脸了！」
    再皱眉，「我也没特别好看啊，现在大学生不是就都这样平平凡凡的？而且我不懂联谊的意义……跟一堆不认识的人聊天，聊没几句就装熟要电话……到底是在干么的？」
    「就当是去认识朋友啊！」钱芯宜一副极力想说服我的样子。
    「那词要怎么办？」嘖，妥协一半的口气让芯宜列开嘴笑了。很不幸，我就是容易被说服的那种人啊……
    「嘿嘿，就知道你一定会拿我的词当挡箭牌！」钱芯宜咚咚咚的跑回她原本坐的位置，拿起一张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国字、宣告我再也没理由拒绝她要求的白纸，「噹啷！写、完、了！」
    我微愣，「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太不可思议了，这一定是奇蹟！非常好，那么就……什么时候？」
    「你刚刚发呆很久的时候。」钱心宜说。
    「不是，我是说、联谊什么时候？」
    「哇哇哇！古董小姐，你终于自己开窍了喔？」她双眼发光。
    「很抱歉，一样不是。」一边这样说，一边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我起身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我是想看联谊究竟有什么魅力，竟然可以让懒惰的钱芯宜乖乖把词写完。」
    「靠，林繶芩你讲话真的很毒耶！」
    「至少我讲话没有脏呀。」我抬眼，顺势把刚才芯宜糗我的话送还回去：「嘖嘖，枉、费、你、这、张、脸、了。」
    「啊啊啊啊──你不错，可恶的千年老古董！老娘记住你了！」
    「嘿嘿，记得了就不要忘记唷！」我露出微笑。
    钱芯宜瞪向我，「今天晚上在隔壁高中附近的星巴克有一场小型聚会，随机参加、不用报名，不过因为怕会太多人去，所以只有联络上次参加的少部分人。」
    「好，我等等把词转交给雪碧，请她帮我们拿给浅，然后就可以出发了。啊，对了……」我瞧了芯宜一眼，「你要怎么去？这种距离是没有捷运的……可是也没有很近耶，走路吗？」
    钱芯宜「嘿嘿」笑了两声，不详的预感在我心中扩散开来，还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她就说：「当然是给你载去嘍！我们最最最最勤劳的古董小姐！」
    啊啊……我刚才、好像不经意的说了「懒惰的钱芯宜」……
    我被復仇了，呜呜呜呜。
    停好车，走进星巴克，看见芯宜一脸诡计得逞的模样，我开始思考……一开始为什么要去考机车驾照？当初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的，真是自作孽啊！
    「今天她说帅哥有来唷！我特别跟香瑀确定过的！」
    我「喔」了一声，当作回应。
    门边的风铃声悦耳，钱芯宜忽地抬头看向门口，我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都还没看见，我就遭到可怕的力量剧烈摇晃，钱芯宜激动的对我喊：「她说帅哥来了！」
    我轻轻挥开钱芯宜不断摇晃我的手，再仔细定睛一看，门口那位就是钱芯宜口中的「她说帅哥」吗？我很努力想要看对方的长相，却怎样也看不清，好像那人的脸模糊了一般……
    「怎样，帅吧？」
    「那个……我的眼睛怪怪的，有点看不清楚。」
    「谁叫你平常只会唸书，都不会出来看看大自然，眼睛坏掉了吧！」钱芯宜拉着我坐下，「没关係，等等他走过来你就能看清楚啦！」
    「喔……」刚才的画面带给我的视觉衝击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尤其是明明钱芯宜的表情我看的很清楚，那个人的脸却像是整消失一样……
    「欸，他过来了！ya！那个短发女没跟来！哇啊！他朝着我们这边走了！」钱芯宜拍拍我的肩膀，「林繶芩，交给你嘍，麻烦你他到我们这边的时候，问他：『方便认识一下吗？』这样，拜託！」
    「喔……」我揉揉眼睛，看向那个正在移动的人，依然是模糊的。
    他已经走到我们面前了，看着钱芯宜坚决想认识对方的神情，我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那个……不好意思，方便认识一下吗？」
    隔了好久对方都没动静，钱芯宜看着他，露出痴迷的眼神，我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我打了个冷颤。
    ……这种感觉好恐怖。
    「嗯。」
    对方代表肯定的单音传近我耳里，竟然是那么熟悉……
    甚至，有一点痛。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怎么爱说话吗？』
    『你不会唱歌。』
    『因为我牵着你的手。』
    『谢谢你……还活着……』
    还、活着。
    这个人对我说过，他谢谢我还活着。
    我终于看清楚他的脸了，终于……
    可是，怎么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样呢？
    我想像钱芯宜说的帅哥，是女生看一眼就会为之疯狂的类型，眼前这个人虽然差不多，但他带给我的感受，是痛。
    『喜欢你。』
    这种痛的感觉，就和那些只剩零星片段的记忆里，那个总是能轻易就牵动我任何一种情绪的人，带给我的一样……
    让人快要窒息的痛。

 Chapter8 - 一眼瞬间 (1)

    【第八章】一眼瞬间
    「林繶芩！你怎么了？」钱芯宜惊讶的把我往旁边拉。
    「什么怎么了？」我微愣。
    「你哭了啊！」钱芯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怎么了啦！不要吓我！」
    我伸手往脸上一抹，竟然真的哭了！我赶紧把泪擦掉。
    「可能是眼睛真的在不舒服。」我说，然后快速转移话题：「啊，他刚才不是『嗯』了一声？那是代表可以吧？」
    「喔，对耶！古董小姐好棒喔！」钱芯宜兴奋道：「也幸好这次短发女没有来！上次认识帅哥的机会就是被短发女破坏掉的。」
    我回以钱芯宜一个苦笑，皱起眉，其实我现在是真的很不舒服，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不是哪边痛，而是有想要赶快离开这里的想法。
    一定有什么是让我排斥的。
    「林繶芩。」听到声音，我抬头，已经能清楚看见她说帅哥的脸了，还是觉得有哪里奇怪……
    他不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真的……不应该吗？
    「你……」
    「好久不见。」他说。
    钱芯宜呆住，「sorry！原来……你们认识？」
    我迅速摇头。
    她说帅哥眼神中表露出无限哀愁，像是我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一般盯着我看，「你不认得我吗？」
    「现在在演哪一齣？」钱芯宜无法消化，就跟我一样，我也搞不清楚状况。
    「钱芯宜，你先不要吵。」我转向她说帅哥，问：「你刚才说可以认识的，那最基本，应该要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他看了我一眼，抿抿唇，一副很不想告诉我们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说：「我叫韩宇新。」
    韩宇新。
    ……是他吗？
    这些日子来，我重复做着同样一个可怕的恶梦，在梦里，我好像有个不能失去的朋友……但终究还是失去了。
    我徬徨无助的不断发抖，惊慌失措，快要惊醒之际却总是会有个温柔的声音出现。
    『不要再害怕了，没事的。』
    我从不曾怀疑过那梦境的真实性，因为我明白，是我自己将不敢面对的事实尘封在回忆深处……
    韩宇新的声音和那个温柔的嗓音好像、好像，让我开始对深信不疑的事情產生怀疑。
    我不敢面对的，真的只有过去不堪的回忆吗？
    有没有快乐的？
    『林小姐，你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恢復。如果你一直不肯面对，我们也无法帮助你。』
    「……对不起。」我对钱芯宜和韩宇新说道。
    然后，留下错愕的两人，我起身，离开星巴克，拚命在街上跑。
    ?
    「这本书写的每一件事情都很细，就像草今真的经歷过一样！很不可思议耶！」
    我到诚品买了一本《搁浅》，刚好遇到比较聒噪的店员，她不停跟我说这个作者写得多好、多令人感动，在我耳里，那听来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就连看过的人都觉得这像是我的亲身经歷，我却连翻开书本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我，该怎么样看待我的过去？
    总还有些快乐的事情，是我不想忘记却一併忘记的吧？
    我翻开书本。
    『学姐。』
    不知道为什么，连第一个字都还没看见，我的耳边却突然传来浅的声音。
    轻轻的，很温柔……

 Chapter8 - 一眼瞬间 (2)

    一双手硬是闯进视线中，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才刚鼓起勇气翻开的书再次被闔起……
    抬头，看见那个多事的人后，我惨然一笑，「你现在想怎样？」
    「不怎么样。」他说，「我只是不想要你看。」
    我轻哂，「这是我的过去，不关你的事啊，而且明明是你叫我想知道要自己看的。」
    「学姐……」
    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的轻柔声音，如今就在身边，让我瞬间呆愣住，无法思考。
    「那时候我是骗你的。」
    浅拉起我的手，往诚品外头跑，我被他拉着跑了很久，最后在难得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停下。
    我声音颤抖，「你说你骗我……骗我什么？」
    「我骗你……我不爱你。」
    「你的意思是……」我瞪大双眼，「你爱我吗？」
    「对。」
    心被重击了一下。
    「为什么？」我先是冷静的像在喃喃自语，然后再咆啸：「为什么爱我！」
    「是你让我知道，对一个女孩心跳的感觉……」浅抱住我，他环绕住我的温度令我无法呼吸。轻轻地，他说：「对不起，就算你不想，我还是没办法……没办法不爱你。」
    「可是你那天跟我说，你爱男……不对，应该说，你爱深……虽然是不敢说明白的暗恋，但是那终究是爱啊……」我慌张的语无伦次。
    「你知道深是谁吗？」浅问。
    『他和我的名字很像，社区里的人为了怕记错名字、叫错人，所以乾脆帮我们取绰号。』
    「我不知道……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他跟你的名字很像。」
    「林繶芩，你听清楚了……」这是浅除了那天以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却一点也不想听。
    「深叫做蓝倚承。」浅说。
    「蓝倚承。」我复诵一遍。
    好熟悉……是在哪里听过呢？
    「我十八岁、深二十岁那年，他邂逅了一场他最难忘的恋爱。他之前谈恋爱的时候，我心中总是会有无法言语的痛楚滞留，然后扩散。有时候，还会痛到躲起来哭……
    「印象中，那一年他谈的恋爱，是时间最短暂，却也是让我最心痛的一次。深给我看过那个女生的照片，很可爱，是那种……会让大部分男生想要温柔呵护的类型。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生……劈腿。她同时还有另一个交往中的男朋友，我要深离开她，要他不要这样伤害自己，深却说他一开始就知道了，没关係。
    「有天，深突然找我出来，随意坐在空地上的他见到我，一语不发，只是拍了他位置旁边两下，示意我坐下。他喝了好多酒，最后才哭着对我说，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孩死了，死了喔……
    「他说着说着，像是心也随着那女孩的死而离开了一般。看到他那样，我也想哭，但是我不能哭，因为如果我也哭了……他怎么办？」
    我怔住，吞了一口口水，头痛欲裂，难以思考的只能凭心中最直接的感觉发问：「然后呢？后来怎样了？」
    「后来我上来台北唸书，再也没跟深连络，也尽力不去想他。」
    『芩芩，我想过了。』
    『我喜欢家纬没错，但是我也喜欢蓝倚承。』
    蓝倚承。
    浅从前最爱的深……叫做蓝倚承。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名字是熟悉的，却也不算记得，只是有一股气，好像我把所有厌恶的事情加诸在名字上面一样……
    「在我读完你写的故事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成功忘了那个让我牵掛好几年的人……」浅把我抱得更紧，「可是你的人名用的完全一样……就像你并不是想写故事，只是想把记忆写下来好封锁它一般。我了解你受的伤害，也明白自己对深已经没有爱，只剩下遗憾，自认没有任何包袱的我可以帮助你走出来，没想到……会爱上你。」
    我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旋转，令我晕眩……最可怕的是，步步朝我袭来的熟悉感，彷彿对我狂吼着，说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止过，从来没有……好像我周遭的一切，一直是旋转而混沌不明的状态。
    「学姐，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我抬眸，因为在浅的怀中，所以他的脸和表情我看得特别清楚。
    「在选择之前，我可以先告诉你，你的过去的确跟你刚才看到的韩宇新有很大的牵扯……」那是虽然没有温度且有着可怕坚持，但却不失温柔的眼神，「都这样告诉你了，那你要的是你的过去，还是未来？」
    我要的是我的过去，还是未来？
    我要的是走向刚才才知道他是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韩宇新，还是走向现在就在眼前、未来也还有可能一直都在我身边的浅？

 Chapter8 - 一眼瞬间 (3)

    我终究还是被自己给击败了。
    今天看到韩宇新的时候，我真的很痛苦……就算我脑中有些甜甜的画面，也总被那份浓烈的苦味覆盖过去。
    知道浅和我讨厌的名字牵扯甚深，甚至以前还一直喜欢那个人，也让我很难面对浅……
    所以──
    「其实我可以谁都不选啊。」我苦笑。
    「但是学姐，我跟你说我对你的感觉，可不是说好玩的耶。」浅放开我，「我要追你。」
    追我？
    「那，算了。」刚才手中始终紧抓着的书掉落在地面，是我放开手了，在还没看见以前，我直接对从前熟悉、现在却不了解的东西放手。
    「什么算了？」浅歪头。
    「不用这么麻烦。」我低头看着地上的回忆纪录簿，「你不用追我，我……我直接答应你。」
    「为什么？」浅对我的回答感到诧异，愣了愣，「你有喜欢我吗？」
    「我不是很想回头看过去的事物……因为那些曾经都已经结束了。」我哂然一笑，「而且我们几乎每天都要见面，也不是没对你心动过，所以以后一定可以试着爱上你。」
    「学姐，我不希望你后悔，所以──」
    「我不会的。」我打断浅的话，「还有……其实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试着喊我的名字。」
    「林繶芩……林繶芩……」浅唸了两次，勾起开心的微笑，「我很早就想这样叫你了。」
    我也微笑，安静的。浅伸手抚上我的脸，慢慢靠近我。
    我承认，自己心跳加速了，这样可以解释成，其实我是对浅有感觉的吗？
    闭上双眼，这是我第一次从容感受着浅温柔且深刻的吻，就在我们已经快要吻到忘我的同时，有一股拉力狠狠把我们分开！
    韩宇新站在我们中间，眼神很悲伤。
    「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我不会放弃。」他首先看向我，「决定要找你的那一刻开始，我早已在心里告诉自己很多次，不能放弃爱你。」
    『是你。那时候……是你。』
    『大概是真的喜欢你鼓励我的时候，总是用一种看起来很乐观的态度……还有什么事情都没关係笑容吧。』
    『因为我牵着你的手。』
    如果我残破不堪的记忆精准无误，这应该是韩宇新第一次用到「爱」这个字眼……当年的「喜欢」，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还有我离开原本的地方以后，竟然也可以在他心中晋升成「爱」吗？
    我敛下眼，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到的孩子，很无助，也很失措。
    「这样的话……我们公平竞争。」闻言，我和韩宇新同时惊讶地抬头看向浅，他继续说：「你应该很爱她吧？我也是喔。所以我们公平竞争，林繶芩、在这段期间内不可以翻开那本书去了解她的过去，除非是你用你自己的办法让她想起来。然后……我也会想办法让她爱上我的，我绝对不会退让。」
    「好。」韩宇新说。
    「那现在，因为刚才她已经先接受我，所以我要带她离开了。」浅走到我身边，牵住我的手。
    韩宇新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们，那视线让我感到莫名心虚，还好他最后又把聚焦点放在浅的身上，「好好照顾她，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
    「我也是，不会让你打扰我们太久。」
    『喂，你！要好好照顾这个白痴喔！不然老娘就把你大卸八块。』
    刚才那句「好好照顾她」，又不小心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声音。
    韩宇新先离开了，我和浅还站在原地，他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望着韩宇新的背影。
    不知道浅有什么感受？不过，我觉得韩宇新离开的背影很落寞……
    希望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太久。
    我看向浅，由衷希望如此。

 Chapter8 - 一眼瞬间 (4)

    和浅交往的第三天，浅和麦克他们要去吃饭，我刚好要写一份报告，所以不能去。
    说实在，老天爷很捉弄人的，报告在他们出去没多久就完成了，原本想要赶到他们吃饭的餐厅，没想到……竟然会在路上遇到韩宇新！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长相清秀、短头发的女生，我想，那大概就是那天钱芯宜无意间提到的「短发女」吧！
    「林繶芩！」短发女生衝过来抱住我，我惊讶自己竟然认得这个声音！
    这是我和浅交往那天晚上，韩宇新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使得我想起的声音。
    『我的天空今天有点灰，我的心是个落叶的季节。我不知道如何度过今夜，所有的灯，早已经全都熄灭……』
    『这是s.h.e的＜天灰＞，刚好会就顺口接下去了。』
    我愣住！
    熟悉的旋律在我脑中回盪，甚至，我还在旋律当中，找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李……李莹。」
    「你……记得我？」李莹放开我，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随即跳起来欢呼，并对韩宇新大喊：「欸，韩宇新！你听见了吗？她记得我耶！」
    「那个、对不起……其实我不是记得很清楚。不过……你有在我面前哼过＜天灰＞这首歌，没错吧？s.h.e的。」我看着李莹，又有另一项令我讶异的发现，我记得眼前这个女孩长头发的模样……她以前是留长头发的！
    「对！」李莹开心得眼角泛泪。
    「还有，你以前是留长头发对不对？」
    李莹点头如捣蒜，已经欣喜得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摀着嘴，用手背随意拭去眼角泪水，开心面对韩宇新，说道：「喂，韩宇新，这样我们就差最后一个步骤了……加油。」
    「什么步骤？」我听得一头雾水。
    给人一种冷漠氛围的韩宇新，最后微笑告诉我：「我要唱一首歌给你听。」
    ?
    从今天往回算，我和浅交往已经一个礼拜，在我答应浅的隔天，一到学校，浅就大方牵着我的手，宣布我们的交往讯息，因为钱芯宜有一句名言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我钱芯宜的法眼」，所以理所当然地，得知消息第一刻，她就把我抓走，还问了一堆问题，也弄清楚韩宇新和我之间的尷尬关係。
    「你们！不要在这边放闪光！手一直牵着是怎样？」钱芯宜坐在电子琴前盯着我和浅，怪叫似的。
    「小宜，你可以去找蔡头啊。」浅笑了笑。
    「谁要理他啊。」钱芯宜瞪了浅一眼，然后眼神转为担心的看向我，「古董小姐，你真的……是认真的吗？你不是说你只把阿浅当『家人』？现在到底是为了愚人节做准备，还是来真的？拜託你们行行好，不要骗我耶！」
    握紧我的手，浅对芯宜认真说道：「我们是认真的。」
    浅是认真的，没错，我也是认真的。
    我认真的想尽快结束一切麻烦的事情。
    「那就好。一个礼拜了，还是一直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现在……哎呀！总之你们幸福就好啦。」
    「谢谢小宜。」浅莞尔，我则是扯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不过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那个韩宇新真的很帅耶！好可惜……」
    我苦笑，而浅则是瞪了钱芯宜一眼，「喂喂喂，小宜，我也没比他差吧？」
    「是这样没错啦，但是你就算了，怎么连她说帅哥都喜欢古董小姐啊？我可是发过重誓，绝不对朋友的男人动手耶。」芯宜哀怨地瞪着我，以惋惜的语气说道。
    「你快去对韩宇新动手吧，我一点都不介意！」浅放开我的手，很兴奋的跑到钱芯宜面前。
    「没人在问你介不介意！」芯宜用力打了浅一下，「韩宇新又不是要喜欢你！」
    「废话，当然不是啊！噗，小宜……难道你是腐女喔？」浅大笑，跟钱芯宜一来一往在社办内追逐。
    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刚才浅残留在上面的掌温已经逐渐消失，抬头望了一眼正在打闹的芯宜和浅，我知道再过几分鐘，刚才牵着手的温度就会消失殆尽。或许如果前天没有和韩宇新以及李莹的巧遇，我想要努力从今以后一直爱着浅的决心，就不会动摇……
    刚才浅松开我的手的那瞬间直到现在，我一直在反覆想着两个问题。
    同时爱着两个人，是什么感觉？
    『芩芩。』
    为什么她能够以一颗心就倾尽所有，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表达她对两个人的爱？
    问句里的主词是「她」。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小天。
    小天。
    巧遇的那天，韩宇新唱了＜让我照顾你＞，那样清晰依旧的嗓音，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当下，所有的回忆竟然一次涌上心头，有甜蜜的、欢笑的，全部都让我瞬间感到心中充实；也有悲伤的、可怕的，全部都深深重击我。
    从许芊荑到黄家纬，生日的惊喜到李莹被弄昏在厕所，还有我和韩宇新曾经交往过、小天劈腿……这些我全部都记起来了。
    我也在那天得知，小天就是我梦里那个死去的女孩。她是真的死了，真的，都是真的。
    神游回来，我再次专注看着浅的笑脸，然后心中反覆思考韩宇新对我说的那句「谢谢你还活着」。
    于是，我明白了我心中真正的答案。我爱谁？
    我爱……

 Chapter8 - 一眼瞬间 (5) End

    「林繶芩！」
    一声大吼让我顿时与思绪抽离，抬头，我看见浅离我好近、好近。
    「什么事？」
    「你怎么了？」
    我别过头，不敢看浅，正巧看见整间社办空荡荡的，「咦？钱芯宜呢？」
    「刚才蔡头来找她，他们先离开了。你不要转移话题喔。」
    竟然被发现了……
    「好啦，对不起。」我吞了一口口水，「对不起……」
    浅瞇起眼，「林繶芩，第一个『对不起』，是因为你转移话题，这声道歉情有可原。但是……第二个对不起，你说，是为了什么？」
    「浅，对不起。」我低下头，「我，爱你。但是没有那么爱……」
    浅愣了愣，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露出微笑，「我懂了。」
    「懂什么？」
    「但是没有那么爱的意思啊。」浅伸出手，抱住我，「你还爱着他。」
    我的心猛地一颤，下一秒，浓浓的泪水咸味在脸上散开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是不是觉得我很贱……怎么能同时对两个人產生情感？我怎么能……」
    「我没有这样觉得，也不许你这样说你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留了好多眼泪，全部滴在浅的衣服上。我很想问浅，为什么不要直接告诉我「没错，你很过分，我讨厌你」这样就好了？但是我已经无法再多说话了……心好痛好痛。
    「答案我在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了，不是吗？」
    我抿唇，「什么答案？」
    想安抚我情绪似的，浅拍拍我的背，他却不知道，这样只会让我更难过……
    终于，浅开口了，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说：
    「因为我爱你。」
    浅，对不起……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因为这是梦。』
    对不起……
    『没有预兆没有理由，你真的有说过。』
    『如果有，就让你自由……』
    我也好希望我能爱你，但是偏偏说出口却是对不起。
    甚至最后，连那声对不起都难以说出口。

 Chapter9 - 癒合 (1)

    【第九章】癒合
    当初我对小天说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甚至在她要自杀前对我坦言她同时喜欢着两个人时，我是由衷觉得她不要脸的……没想到，我也差不了多少啊。
    我想起了之前在医院，蔡头对我说的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原来，小天其实是好人，而我是祸害。
    没能阻止小天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为什么我还能从车祸中生存下来？我凭什么？
    ……是我的错。
    『因为我爱你。』
    那天，我推开浅，仓皇的跑出社办，很多事情都没有个结果。
    过了那么久，浅的声音还轻附在我耳边，那是多美丽也多让人心醉的一句话，而我现在却必须倾尽全力去辜负他的爱，和另一个人踏上由回忆铺成的台阶。
    认真说起来，一切都是从今日静謐的午后开始。
    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走荡，故意避开待在学生餐厅的浅，没想到，会在遇到广场那边遇见韩宇新和李莹。
    原本想要立刻逃跑的，李莹却早一步发现我，于是我只好上前应付式的问他们，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
    最后我到底和他们聊了些什么，都不太记得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韩宇新问了我：「你要回去吗？看看最初的回忆。」
    想也没想，我的答案是……好。
    李莹立刻递给我一张高铁票，她说这次的「旅费」由她出，她就不去了，希望我和韩宇新能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也不晓得消息是从哪边走漏的，在台北车站准备要去搭乘高铁时，我被人叫住，那个人就是浅。
    浅没有说太多话，我看得出来，他也是尽量的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回头，却没有要走回去的打算，就站在原地，浅最后只对我喊了三个字，明明用喊的啊，听起来却还是很温柔……
    「我等你。」
    已经经过台中了，那句「我等你」还回盪在耳边，韩宇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握住我的手，我抬头看向他，他露出微笑，下一秒像想起什么似的翻找自己的背包，最后，他拎出一台很眼熟的随身听，我看过的，好久好久以前，在医院里。
    「他说他等你……」韩宇新帮我戴上耳机后，在我耳边低语，因为已经隔着耳机了，我听得有些模糊，但在心里跟着唸了好多遍之后，我便清楚了他所说的话。
    「他说他等你……我，陪你。」
    就在韩宇新的那句话在我脑中逐渐清晰的那一刻，随身听里的音乐也跟着同时响起。
    看着你精疲力尽看着你无力呼吸想要紧紧拥抱你
    你习惯闭上眼睛让眼泪流个不停不在乎泪往哪去
    『你知道……你已经哭半个小时了吗？』
    就算我无能为力我也不会丢下你要看见微笑的你
    虽然你停在过去我会等待你前进紧紧守护你
    『不要再害怕了，没事的。』
    『你不认得我吗？』
    如果你不够勇敢我就一直与你相伴
    就算是阳光暂时的被云遮盖还是存在
    『我，陪你。』
    我陪你一起勇敢不去管究竟有多难
    牵着你的双手要让你能明白我会一直这样陪你勇敢……
    （＜我陪你＞词、曲：张芸京）
    再次回忆起那些片段，好想对韩宇新说，谢谢你，愿意陪我。
    谢谢你。

 Chapter9 - 癒合 (2)

    在台南下车，身置站内，看向尚未行驶离开的高铁车厢，我彷彿也看见当年那个逃避现实的女孩，她提着一只行李箱，开始了与以往不同的生活，也渐渐将回忆封锁……从来没再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我们直接回高中吗？」
    我摇摇头，「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时间不够，可能会来不及今天回去。」
    「没关係。」我说。
    「你想去哪里？」他问。
    「去你们家那间餐厅──喔，对了……还开着吧？」
    韩宇新点头。
    我顿了顿，喉咙有些乾涩，「我想……再看一遍，韩宇新唱歌给林繶芩听的样子。」
    「好。」韩宇新盯着我，看了几秒鐘，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因的牵起我的手，心中没有勉强的感觉，于是我就这个任他牵着。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直接坐计程车过去。到了餐厅，才发现门口有张告示牌写着「本日公休」，我失望的看了韩宇新一眼，下一秒，他拿出老早就准备好的备份钥匙在我眼前晃了两下，然后打开餐厅的门，对我微微一笑。
    「我去楼上看看家里有没有人在……」韩宇新把背包随意放在柜檯桌上，「你要在这边等我一下，还是一起上去？」
    「我在这边等就好。」
    「嗯。」
    韩宇新上楼约莫两分鐘后，他背包里的手机响了，铃声有点耳熟，不过我没有多加思考，直接走到楼梯口对楼上的韩宇新大喊，他只淡淡飘来一句「帮我接」就没有再出声，我怯怯的拿起他的手机，来电显示写「爸」，应该就是韩宇新的爸爸来电无误。
    可是……接电话……
    我深吸一口气，豁出去的按了「接听」，很意外的……没有再听见小天的声音了。
    或许以前会听见，是因为小天生气我把她忘掉了。
    「喂？」这是陌生的声音，印象中韩宇新曾经想带我回家给他的父亲看，不过我几次都有事缠身，没去成。啊，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爸爸的声音。
    「喂。你好，我是韩宇新的朋友，他在忙，请我帮忙听电话。」
    「这样啊……」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中，透着惋惜的语气。
    「不好意思，请问……您不在家，是去哪里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我和韩宇新到low-key，有牌子写『本日公休』，韩宇新明明到楼上去了，您又打给他，所以我想您应该是不在楼上。」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办分鐘后，我才听见话筒另一端传来一声轻叹，韩宇新的爸爸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林繶芩。」
    「如果是你……那，叫我韩爸就可以了，我跟我女儿到屏东了，等一下宇新下来请你告诉他吧。」我以为韩爸交代完事情了，没想到停顿了几秒，他又补了句：「唉，果然没错、果然没错啊！」
    「韩爸……唔、不好意思，请问您说的『果然没错』，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终于找到你了。」
    我没有回话，静静的反覆在心中默念「终于找到你了」，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在心里快速扩散，不管是小时候那次，还是小天去世后的那次，花了那么多心力记着我，最后还找到我的他，到底期待了多少次的「终于」……又有多少次失望？
    正想说点什么，韩爸又开口：
    「我啊，从来不曾看见如此疯狂的他，那孩子给我的印象，是很成熟稳重的，凡事不需要我操心，却也因为这样，我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一样，甚至有时候还会很担心，他是不是都把自己的情绪压抑起来了？他还唸高三的某天，家纬送他回家时，告诉我宇新的女朋友离开他们大家了……我完全不晓得那孩子交了女友，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的女朋友是小时候曾经帮助过他，而他一直惦记到现在的女孩。
    「那天宇新没有吃晚餐，也不肯到楼下的餐厅帮忙，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半夜，我有点担心那孩子，所以到他的房间看看，他没睡，蜷在床上的身躯轻微发抖，是他哭了。那孩子的母亲离开家里的一年后至当天，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他哭过。」
    韩爸语重心长地下了结论：「现在有你陪在他身边，我总算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了。」
    最后，韩宇新下楼来了，我问韩爸要不要跟他说话，韩爸只匆匆说句「不用」，就收了线，我还是呆愣愣的状态。
    「抱歉，刚才我上去看了一下我房间……」韩宇新轻靠在柜台壁上，「是谁打来？」
    「韩……啊，是你爸爸打来的。他和小瑾到屏东去了。」韩爸二字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及时打住。在韩宇新面前这样叫，感觉有点怪怪的。
    韩宇新淡淡的应了声，然后我们都没再说话，良久，他才开口划破沉默，「你刚才……听到铃声了吧？」
    「……听到了。」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种时候，不是都应该会问「我爸刚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有听出来吗？」
    「听出什么来？」
    我一头雾水，韩宇新无奈的拿起我刚才放在桌上的手机，交到我手中，然后他拿起柜檯的话筒，大概是在拨他自己的电话，因为两秒后，他的手机响了。
    如果你是那片海那我就是搁浅在岸上的鱼
    渴望快回到海里却再也回不去
    只能等自己奄奄一息
    慢慢连呼吸都消失殆尽
    这一次，我总算听清楚，也想起来了……这是浅写的曲子，词是我写的！是他们要到地下街帮知名品牌的设店开幕办庆祝演唱会的那时候，我情急下帮忙填上的！
    韩宇新掛上话筒，对我浅浅一笑，随后开始清唱：「如果你是那片海，那我就是搁浅在岸上的鱼，渴望快回到海里，却再也回不去。只能等，自己奄奄一息，慢慢，连呼吸都消失殆尽……」
    我的双唇颤抖，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这首歌虽然是给浅他们应急用的……但这首诗，是要写给你的……」
    韩宇新拉近距离，将我们的额头抵在一起，我本能的闭上眼，他吻上我的唇。
    这是一个轻轻的吻，很礼貌，却也很不理性。
    「我知道。」他低语，「我都知道。」

 Chapter9 - 癒合 (3)

    我们在low-key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后来时间有点晚了，我们决定明天再去学校，出去吃完饭后，回到韩宇新家，我洗了澡，换上夏瑾的衣服……刚好合身。
    不过明天才去学校的这个决定，会造就一个问题……大问题。
    夏瑾的房间没有床，只有一堆书柜、衣橱，活像「柜子房」。我猜，可能是韩宇新离家读书，所以夏瑾就睡韩宇新的房间，而原本的的房间就当成储物间，摆了一堆较少用到的大型家具。
    但那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要睡哪？要出去找饭店吗？
    就在我打算要告诉韩宇新我出去找饭店住就好的同时，他很突然地开口：「我去客厅睡……你睡我房间的床就好，我刚才上来时有看了一下，小瑾大概有定期在清扫，很乾净。」
    「呃，好。」好、好尷尬……
    「明天一早就直接到学校去吧。」
    「……好。」
    「那，我先睡了。」韩宇新走到沙发坐下，看见我还愣在那里，皱起眉宇，「你要不要也先去睡了？明天要早一点才来得及回去。」
    韩宇新突然又说话，让我吓了一跳，又呆愣几秒才回神，「喔，喔，对！晚、晚安……」
    语毕，我有些狼狈的想快步离开客厅，没想到又猛然被韩宇新拉住。
    「还有什么事吗？」我闷声问道。
    他摇摇头，「我只是想确定……你真的在这里。」
    「你放心，我真的在这里，而且……我也不会偷跑啦。」我轻笑道，他这才松开我的手。
    「晚安。」最后，他也笑了。
    ?
    『芩芩，小莹会那样说我不意外，但是你会相信我的……对吧？』
    『你会相信我，对不对？』
    『对不起。下辈子再见，我最好的朋友。』
    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
    我相信她！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都相信她了，她还会变成血肉模糊的样子？为什么呢？为什么……
    『这是那个……原本长得很可爱的吴天妤吗？她现在变得好丑，好丑，好噁心！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有人自杀了！』
    『好恐怖……我们不要看这个，快点离开这里啦……好恐怖……』
    我知道，我一直都记着，深深记着。
    因为我一开始是说「不知道」啊……在她耳里听来，那就跟「我不相信你」一样，对吧？所以是我的错，原来都是我的错。她为什么会死？是我，是我才该死啊！我凭什么活下去，为什么当初那场车祸没有让我和她一起离开？
    「林繶芩，林繶芩！你怎么了？」
    好像地震了？不然……怎么会感觉一直在摇晃？
    「林繶芩，醒过来！快点醒来！」
    我睁开眼。
    眼前是韩宇新，原来刚才是他在摇我。
    他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我鲜少从他脸上看见这般脆弱的神情，有点不能适应。
    「……怎么了？」我从床上坐起。
    韩宇新盯着我半晌，才说：「你一直哭，怎么了？」
    我当然知道我哭了……看见小天，我怎么可能不哭？伸手挥去脸上的泪，我茫然，看向韩宇新，说：「是我的错，原来他们都没错，是我的错。」
    「你在……说什么？什么你的错？」
    「我害死她了。」我呢喃，「那时候我只要说我相信她，就没事了嘛……可是我偏要倔强的说什么我不知道……所以，是我害死……」
    「闭嘴！」韩宇新突然大吼。
    他第一次这么兇，好可怕，但是很有效，我不敢再继续说话。
    他坐在床边，揽住我，摸摸我的头，「林繶芩，没事的，都过去了。」
    在他的温柔安抚下，我才安稳的睡去。
    说也奇怪，后来，我想起了好多其实就算回想起来，记忆也还是有些模糊的甜蜜片段，完全没有伤心的画面出现，让我差点就相信，相信我以前每天、每天，都很快乐……
    而她也是快乐的。

 Chapter9 - 癒合 (4)

    「好久不见。」
    我踏进高中大门，将近三年之后，我才回到这个地方，感觉很不真实。虽然……我一开始的打算是，再也不要回来了。
    「为什么要那样说？」韩宇新在我走进去后不久，也跟着进来。
    「在跟小天说话啊。」我微笑，「你填了什么？」
    「找朋友。」他说。
    我思忖半晌，才展开笑顏，「嗯，也是。」
    「走吧。」他拉起我的手，我点点头。
    其实，当年的现场离门口并没有很远，很快就走到了。
    我记得，那天似乎有下雨吧？所以地上才会什么也没留下……
    「还在。」
    韩宇新指着眼前的这栋楼，我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脚底，有谁会记得呢？
    这里，曾经死掉过一个女孩子喔。
    我又抬头，看向顶楼，霎那间，好像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芩芩。」她站在顶楼，对我挥手，语气听起来像是开心的在笑，不过阳光刺眼，却让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伸手阻挡阳光照射，却还是无法确定顶楼那个人的身分，只好试探式地开口问：「你是……小天？」
    「芩芩，我是。」
    我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小天的脸，真的是她。
    「小天……小天？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难掩激动情绪，不敢置信地大声尖叫。
    顶楼那人却摇摇头，否定掉我的认为和喜悦，我愣了几秒，又发现她的身体摇摇欲坠，画面怵目惊心！
    「芩芩，我早就死掉了。」
    「你骗我你骗我！你明明还活着啊！不然现在跟我说话的人是谁？」我好想衝上顶楼，可是我怕我还没到，楼上的那个人又会从我眼前消逝……我只能留在原地，无能为力。
    「芩芩……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是那些都已经发生了，所以并没有可以让我后悔的馀地。我知道你会一直牵掛着我……包括我自私的死，一定会让你很自责，甚至把所有的不对都怪罪在自己身上……芩芩，我了解你。
    「那时候的我丧心病狂，很自私的把两个我此生最爱的男人独自留下，也拋弃我最好的朋友，就这么自己走了……不过，我想告诉芩芩，虽然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会好想好想留下，但是现在的情况，后悔也来不及了，那为什么我要徒劳无功的持续着这些坏情绪呢？」
    她说了好多好多，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呆站在原地望着楼上的她。
    「芩芩，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幸福。」顶楼的女孩微微一笑，「所以，你也要幸福喔！不可以再为我哭了，这样……我才可以一直一直住在芩芩的心里。」
    顶楼的女孩一跃而下，我惊慌地瞪大眼，她却在落下我脚边的地面前就消失了。
    如果你不再出现我的世界还有什么可贵
    可惜不够时间让我们试验什么叫永远……
    小天的歌声就在我耳边，是那么样地轻柔。她的笑容牵动着我的情绪。
    那是停留在快要十八岁那一年的小天，她的模样没变。一切都没变，彷彿她从那个时候就在等我回来一样。
    我感觉眼泪快要溃堤，却又抗拒着，不想哭出来。
    我想起以前和小天聊天时，她曾跟我说过，她看到有本书上这样写：「眼泪是人类最珍贵的回忆所製成的，掉越多眼泪，记忆就会流逝的越快，最后不復存在。」
    我又凝视着顶楼的那个位置许久，最后才低下头，同时，落下眼泪。
    ……我骗了自己。
    刚才没有哭，并不是因为不想哭，也不是因为想起小天说的话……而是因为，我一边看着小天，一边用力的勉强自己忍住眼泪……
    「怎么了？怎么看着那上面这么久？」韩宇新的声音在我背后，他大概还没发现我又哭了，我也不想让他再看见我哭。
    我做出疲惫抹脸的动作，趁机将脸上的泪擦掉，「韩宇新，我见到小天了。」
    我转过身，他对我微笑，点点头。
    「她真的离开了。」我说，「不会再是扎在我心上的那块碎片了。」
    韩宇新什么都没说，轻轻的拥抱住我。
    坐在高铁上，我悄悄握住才刚睡着的韩宇新的手。
    走过以后才晓得，原来一趟旅程可以带回来的，是那么珍贵的东西。

 Chapter9 - 癒合 (5) End

    我也想通了某些事。
    就连携手到老，看似已经幸福一辈子的爱，也不尽然毫无遗憾，幸福的活越久，越是担心另一半比自己早走。「爱」所需要背负的责任太重，人的漫长一生中，是不可能会经歷没有后悔、没留下任何遗憾的爱情。
    回来后，我明确的告诉浅，我不能爱他。
    「不能的意思是你爱我，可是有原因让你无法爱我，对不对？」
    那时候他是这么问我的，我不承认，也不否认。
    想同时拥有两个人的爱很简单，你只要找到够爱你的两个人就好，但想要同时爱着两个人，虽然不是不可能，却很辛苦、也很困难。那样的爱太自私，要趁还没陷得太深时，豪不留情的做出选择，并且从另一段抽身离开。
    和浅说清楚以后，我和韩宇新过得很快乐，但是我还是时常会想浅想得出神，很多欢笑及泪水，和浅经歷过的种种也都是我的回忆。
    我常常会怀疑自己，这样到底算不算正常？
    没有人可以回答我。
    告诉李莹或钱芯宜，她们一定会瞎担心的，这时候，如果……如果是小天，她会怎么跟我说呢？
    我好想知道。
    『不过，我想告诉芩芩，虽然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会想要留下，留在大家的身边，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后悔也来不及了，那为什么我要徒劳无功的持续着这些坏情绪呢？』
    『芩芩，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幸福。所以，你也要幸福喔！』
    小天对我说，要幸福喔。
    又有谁来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幸福呢？
    ?
    「merci,jecomprends.（谢谢你，我了解了。）」李莹掛上电话。
    「哇，刚刚那句话是什么语言、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威喔！」钱芯宜眼睛发亮，很「崇拜式」地看着李莹。
    「没有很威，那是法文，是『谢谢你，我了解了』的意思啦。」李莹不好意思的笑了。
    「李莹会法文，好厉害喔！」
    「因为有选修啊。」语毕，李莹突然凑近钱芯宜的耳朵说了悄悄话，钱芯宜听了便大笑。
    我猜内容八九不离十，一定是法文课的老师是帅哥之类的，这两个人的心思实在太好懂了。
    李莹优雅的端起小杯热水果茶啜饮一口。喔，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把「优雅的」这种形容词用在那女人身上，感觉有点在褻瀆那三个字的意思。
    「古董小姐，你在想什么啊？」
    「嗯，也没什么啦，我只是在想，如果把『优雅的』这类的形容词用在李莹身上，是不是对这些形容词会有点过意不去……」思绪突然接起来，我连忙闭嘴。
    我在干么啊！天啊天啊天啊！我想长命百岁耶！这不是真的，我的下辈子毁了……
    李莹轻咳了两声，我脸色瞬间刷白，以为要准备受死了，没想到她却是说：「林繶芩，看在你总算想通，把蓝亦承甩掉，而且还发誓永远只爱韩先生的分上……本小姐就姑且不跟你计较了。」
    「三年前的那时候阿浅真的好可怜喔，就这样莫名被甩掉了，原本因为古董小姐说的是『不能爱』，阿浅还有一线希望，没想到古董小姐自己开窍，把『不能』改成『不可能』……真的好狠喔。」钱芯宜托住下巴，才轻叹口气，好多个男生就同时望向我们这一桌，真不愧是我们当时美丽的系花。
    「你们不要一直讨论他啦。」我说。
    「你怕尷尬喔？」她们同时抬头看我，异口同声问道。
    我惊讶的皱眉，「奇怪，我记得钱芯宜你以前不是一直很讨厌李莹吗？才几年，现在两个变得这么有默契是怎样？」
    「不要转移话题。」又两道女声同时降落在我耳边。
    好可怕啊，我以为这么有默契的异口同声，是小说和电视剧才会出现的神奇乔段耶……
    「好啦，我只是怕浅会一直打喷嚏。」
    「什么？」又同时！
    我想我已经见证了奇蹟……
    「你们根本是串通好的对不对？够了够了，恢復正常吧两位美女！」
    「我们没有啊。」
    可怕的第四句，我伸手抹了抹脸，告诉自己「一定要振作」之后看向她们两人，「我知道我错了！对，你们一直说浅，我自己会很尷尬，这样可以了吗？声音连体婴，你们可以恢復正常的两个人了吗？」
    「咳……」李莹搔搔头，「可以。」
    「你们果然是串通好的！」
    「啊，也不算是啦。」bingo！现在我的脸上掛了三条黑线。我可以确定，一定掛着三条黑线！
    钱芯宜大笑，「我们今天就真的特别有默契嘛！」
    「哦，是喔是喔……」我看着她们俩，敷衍地应了句。
    「林繶芩，我发现我们讲了一堆都是废话，重点一直被你转移耶……」李莹又轻啜了口热水果茶，不过看起来不优雅！搭配她准备要问的话，感觉起来就是一个恐怖！
    没错，这辈子我遇见的恐怖代表不只有钱芯宜一个，李莹也是，甚至更上一层楼！
    「快！你说不说？韩宇新到底怎么求婚的？为什么你这么简单就答应了？」李莹用威胁指数破表的眼神瞪着我。
    「对呀！古董小姐，一句话！说不说？」连钱芯宜也幼稚地跟着起鬨。
    我尷尬的低头猛喝饮料，最后受不了可怕的两道视线，无奈只好放下无辜的饮料，结结巴巴地说：「就、就很日常啊，我不是跟你们讲过了？聊天聊到一半，他突然蹦出一句『嫁给我好不好』，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恢復思考能力前就先答应了啊。」
    「你不要再唬烂了啦！小姐你是作家、作家耶！就算真的这么枯燥乏味，你是不会加一些情节给我们听喔？」李莹拍桌，钱芯宜点头附和，好多双眼睛同时盯着我们这一桌看。
    我吞了一口口水……
    「不要啦，我、我懒得动脑！」
    我绝对不会对她们两个死八卦女说「因为我也很想嫁给他」这样的话……一定会被她们笑死外加拿去爆料，到时候全世界都知道了，呜呜呜呜！
    「你最好是啦！」她们同时大喊。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幸福。所以，你也要幸福喔！』
    幸好那一年我想通了小天的话，也想通了自己爱谁才是最幸福的事……
    『merci,jecomprends.』
    『那是「谢谢你，我了解了」的意思啦。』
    merci啊……
    我应该要对那时候的林繶芩说一声，应该要对浅说一声，应该要对所有的人说一声──
    merci.谢谢让我能活到现在、甚至还过得很幸福的所有人。
    我暗自盘算着，待会儿应该要打通电话给浅了。
    「你们快吃东西啦，不要一直盯着我看，我是死也不会说出『求婚就很日常啊』之外的话出来的，别白费力气多想了。」我瞪了还是看着我的两人一眼。
    「下次我直接去审问韩宇新！」李莹哼了一声。
    「古董小姐是小气鬼！」钱芯宜也哼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好想笑，为现在的欢乐气氛而笑，也为过去的一切终于慢慢进行到现在了而笑。
    那年，医生这么告诉我：「你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恢復。如果你一直不肯面对，我们也无法帮助你。」
    其实，早就好了。
    三年前，见到小天的那天，发现看见她自己竟然不会害怕时……我明白，伤口，很早就癒合了。

 终章 - Merci.

    「喂？」我跳到沙发上，还来不及看来电显示，就先接起了被我乱丢在客厅桌上、响个不停的手机。
    「喂？我亲爱的朋友。」
    听到这声音，我皱眉，将手机移位至眼前看了一眼，果然！
    「干么突然这样叫我啦？害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我失笑。
    「就好玩啊，不然每次都叫你大作家也太生疏了。」他也笑出声。顿了顿，他问：「你不是说我们的故事写好了，就差一个书名，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我莞尔，「对啊，超烦恼的欸。」
    「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有一天，我带着一本书，跟你一起去喝咖啡？」
    「记得。就是我帮你签名那一次嘛！」
    「那既然这样，你还记得那天我们最后聊了什么吗？」他的声音感觉很愉悦。
    「我想想喔……啊！我说你好像比我更适合写故事，然后你说销量说不定还会拚过我！」
    「没错！」我几乎可以想像电话另一头嘴角勾起的弧度，「现在聪明的我要给你一个建议。」
    「请说吧，我会把你的建议纳入考量的。」
    「嗯，就是，最后你让我当了很悲情的男二，所以说什么我都要这次的书名以我为主。」
    「可以啊，要怎么以你为主？」
    韩宇新到我旁边坐下，我拿手机到他面前，指了指来电显示，憋笑按了扩音。
    「书名要有我的绰号。」
    「那就『搁浅』嘍？可是旧名沿用，读者的能接受度会降低耶。」
    「什么旧名沿用？你那个名字早就过时了啦！」
    「不然呢？你不是要想？那就快说啊！」
    「好啊，谁怕谁？就担心说出来你会因为我的文学气质太高，而自尊心受损。」过了三年浅还是一样幼稚……
    我和韩宇新对望一眼，就快笑出来──其实韩宇新已经在笑了。
    「咳……绝对不会！作家的头脑一定胜过脑子里只有乐曲的人。」我笑问：「到底要不要讲啦？」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才终于传来声音：「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你们去看邮筒，我刚刚请人送过去投了。」
    掛上电话后，我拿着手机，牵起韩宇新的手往门外走，果然邮筒里多了一封信。
    拆开来，看到里面的字，韩宇新笑了，我也笑了。
    「还好我们永远不会用到这句话。」韩宇新伸手抱抱我。
    「对啊。」我轻笑，「不过这真的太文艺了，有点自尊心受损这倒是真的。」
    「那……打电话给他？」
    「好。」
    拿起手机，找到刚才来电显示的名字，我按下拨号。
    「嘟都」声没有持续很久，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但就在我准备出声时，韩宇新将食指轻靠在嘴唇，并且示意我把手机给他。
    他接过手机后，按了扩音，马上传来说话的声音：「喂？收到了吗？怎样，还不错吧？」
    「是很不错……」韩宇新装严肃说道：「不过蓝亦承，你有时间在那边想这个名字……新的曲子呢？我等着收耶。」
    「喂喂喂！怎么会是你！啊──我就快写好了嘛！改天一次寄给你啦……」浅哀怨的声音在扩音状态下放大好多倍，「林繶芩也在旁边吧？我有话要问她！」
    「问啊。」我出声。
    「到底什么是『merci』？」
    「这是秘密喔。」我忍俊不住，「好啦，你自己去问李莹吧……如果她愿意告诉你的话！」
    「小气耶……」浅抱怨，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地突然「啊」了一大声，又开口：「差点就忘了！还有啊！为什么大家的喜饼都这么精緻，只有我的是十个茶冻？不公平！」
    我笑了，「你不是最爱吃茶冻的吗？」
    「可是谁都知道喜饼比较高级啊！茶冻我自己去买就好了嘛！」
    「因为你说过吃茶冻可以帮助你写曲子的灵感提升。」韩宇新说。
    「哪有这样的！」
    这个週末的早晨，在我们没良心的笑声以及浅的哀号声中度过，感觉……还不错。
    我再次牵起韩宇新的手，微微一笑。
    最后，信，以及好久以前那还没成形的爱，都静静地躺在抽屉里，静静地……
    亲爱的你：
    我们的爱，搁浅在名为友谊的沙滩。
    祝你们幸福。放心，我也会的。
    「浅，谢谢你。」
    ──全文完。

 后记 - 决定了就不后悔

    故事开始于2012年11月4日，在2013年8月26日早上十点整正式结束。
    我是个幸运的人，在到popo原创开始连载的第一天，就遇到一些未曾谋面却很和蔼的朋友来回应看过的感想。在冒险途中也渐渐出现许多与我并行、或默默支持我的人。
    老读者一定晓得这个故事对我的意义之大，这是我第一次完成一部长篇，十万馀字，是我在网路发表故事以来特别的、新的里程碑。
    故事里的那一年，他们的年纪不大，却也不能算小了，明明同年纪，小天还是用如此不理智的方式离开他们。芩芩曾经很想死死抓着幸福，幸福是什么？她却可能直至死亡都还不能清楚。
    我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不断错过、不断后悔、不断惋惜，也不断去担心那些还没有到的未来，到底会变得怎样？
    「就连携手到老，看似已经幸福一辈子的爱，也不尽然毫无遗憾，幸福的活越久，越是担心另一半比自己早走。『爱』所需要背负的责任太重，人的漫长一生中，是不可能会经歷没有后悔、没留下任何遗憾的爱情。」
    其实芩芩这样子的观点，也正是我对爱情下的註解──再美丽的爱情终究还是会有缺憾。
    择你所爱，爱你所择。选了一个，另一个就势必得放弃，世界上没有真正的两全其美，既然决定了就不后悔。
    这是我希望这个故事能带给大家的小啟发。不论是爱情、课业，或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要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就算最后真的不小心选择了自己不喜欢的路，也别以后悔的心情或放弃的心态面对。乐观地接受，生命自然会有它的出路。
    《搁浅》不是个有遗憾结尾的故事，却是过程充满遗憾的故事，也让我在那十个月里写得有些吃力，多次想要弃稿，还好最后都撑下去了。真的很谢谢一开始决定要开始这趟旅程的女孩，也谢谢在那时候的旅程中虽想半途而废却还是因为不甘心而尽全力留下的婷。
    当然，还有谢谢陪我完成这趟冒险的各位。
    荫婷
    另外致谢：
    谢谢湮儿（凛湮儿<a href="http://www.popo.tw/users/jamie23768928"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www.popo.tw/users/jamie23768928</a>）帮忙我这么多，耐心告诉我许多有关书封的事，还花时间帮我校稿。
    谢谢小燕子（<a href="http://www.popo.tw/users/tina2110"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www.popo.tw/users/tina2110</a>）帮《搁浅》製作bass游戏。
    谢谢琉璃（<a href="http://www.popo.tw/users/amy0988037431"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www.popo.tw/users/amy0988037431</a>）写了有趣的猎奇恶搞短篇。
    谢谢啊初（自初<a href="http://www.popo.tw/users/pearl07022000"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www.popo.tw/users/pearl07022000</a>）製作实体书书封。
    还有，谢谢每个花时间观看的人，无论是鼓励或批评，都是支持我写下去最大的动力，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