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又何欢》 分卷阅读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简介 深情总裁攻x清冷学霸受 何欢就像是一个国王,坐在高高的阶上俯瞰悲喜,总觉得有一层厚厚的隔膜,所有情绪都不可触及。 过往是一座城堡,扣留着有故事的行人。 何欢就在这座悲伤的城里行走,半生奔波劳碌求见一面自己早夭的记忆。 直到姚期手握重戟,一个人站在城外攻城,口中大喊,你听见了吗?我说我爱你。 1v1,he 第一章 母亲第五次说要嫁的时候,何欢正放学回家,随手把肉书屋放到沙发上,问,是那天送我们回家的先生吗? “啊?嗯!是。”母亲一边看着他,一边不安地搓手,等着他像大部分单亲孩子那样大发脾气然后摔门而去。但何欢没有,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说,蛮靠谱的一个人,我没意见。 说话间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何欢出生之后的前八年是和父母一起住的,父母离婚之后就跟着妈妈踏上了漫漫寻继父之路。他和大部分单亲孩子不一样,对于这件事一直看得很开,只要那人对母亲好。必须要对母亲好。 向来雷厉风行的母上大人征得何欢同意之后就风风火火地带着他嫁了。一直到去参加婚礼的路上,才听说那个即将成为他继父的男人是本市首富之子。 那是秋天,空调刚刚打开,车里还是冷,何欢脸色灰白。 “不舒服吗?” 坐在一旁的母亲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心,甚至掩盖了新婚的大喜。 何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大红,又回头看了一眼样貌气质样样都属上成今天更是精心打扮的母亲,无声呼出一口气然后用力挤出一个笑容,说,这算是和富豪结婚吧,纵使我们是二婚也不应该这么草率。 老妈摸过他的额头发现温度没有异常之后收回手不以为然道,什么富豪,他就是一厨子,厨艺自然没得说,为人却贼拉抠门,和富豪根本不沾边。 何欢微微点头没有反驳,但他知道这不是事实。单单从接亲的八辆布加迪就知道。不算顶级豪车但也肯定不会丢首富的面子。 撇开豪门之子的身份不说,那人也是真的对母亲好。只因为母亲说要和孩子坐一起就关了车门去后面坐了。 到达之后,姚宇疾步走到头车旁边开门,也是先扶何欢下来再去扶的新娘。 何欢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开玩笑说,叔叔,你放错重点了。 姚宇拿出红包非要和继子争一个称呼的问题,然后母亲上前在那人胸口捶了一拳,拉着他往里走。何欢暗暗松了一口气,跟上去。 他不多言只是怕母亲难堪但那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 那一年,何欢十三岁。随着母亲流浪到一个新的屋檐下。 走进教堂,宾客席位都是空的,只有牧师站在台上,看见他们进来遥遥地颔首行礼。 然后便是俗套又感人的婚礼陈词,互换戒指,何欢站在阶下一边使劲儿搓快要冻僵的手一边欣赏这虔诚一幕。 不知何时,侧门进来两个一身黑衣的人,疾步行来,与其说是像宾客不如说更像来砸场子的。 何欢正犹豫要不要舍生忘死以己之身守护母上大人的婚礼就见来人对着阶上的人微微点了一下头。 何欢:…… 虽然这场婚礼本来就很与众不同,但既然是来祝福这样气势汹汹的不好吧。 来人进来之后径直落座,连余光都没分给何欢。 何欢:…… 虽然今天的婚礼只有主角参加,连喜帖都没准备,但来人竟然在仪式开始后以这样的方式落座,算是不请自来吧。大脑迅速运转,何欢从自己知道的有限信息里找出一个可能符合此人形象的身份。 想必,是继父的弟弟。 看着那人的一身黑和自己的一身大红,何欢忍不住笑了一下。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中间莫名其妙飘出来几个名为尴尬的分子。 椅子上的人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他,只是看,一个字都没说。 站在一旁的江河眼睛突突直跳,看着何欢一副敬他悍不畏死的样子。何欢站在原地尴尬异常,感觉自己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还是一刀,干脆深吸一口气坐到了那人身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他说,你好,我是新娘的拖油瓶。 沉默,良久的沉默,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对话还没开始就到此结束了的时候,耳边忽然飘来一句:我是新郎的半个家人。 “半个……”从小就语文满分的何欢成功抓到了重点,一个没刹住车就秃噜嘴道,“另外半个是?” “对手。” 言至于此,何欢自觉多言便不再多说,像所有冠冕堂皇的大人那样端着祝福的笑容正襟危坐着看到仪式结束。 天空不知何时竟然飘起雨来,片刻后变成雨夹雪,打在脸上生疼。何欢拿起手机来准备拍照,结果发现一经镜头过滤,雨丝也没来由变小了,即便有人透过镜头看见此景,想必也理解不了他此刻心境。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何欢于是笑笑把手机收了起来。 离去时,雪忽然变大了,姚期走在最前面,推门的时候本能地侧头躲了一下。 何欢把自己全身唯一一件还算正常的围巾摘下来围在了穿着单薄的姚期脖子上,说,反正我也红红绿绿的像个吉祥物,干脆就当个吉祥物吧。 江河更加佩服他了,一副向大佬低头给大佬递茶的表情。 姚期看了看他,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那一年,姚期二十六岁,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小鬼强行搭讪,也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晨光。劈开乌云朗照天地的光。 婚礼刚好选在中秋那天,中午一顿忙乱之后短暂休息,晚上何欢便又被拖着前往姚家老宅——一个从未听说更未涉足的地方。 他亲眼看着自己继父坦然无比地开着一辆夏利混进一众豪车中间,看着他穿着闲散却带着自己的新娘与宾客谈天说地,迎来送往间是长子的风范。 众人忙乱,连带着脚步也匆匆,何欢小步跑着才能跟上节奏。 正左顾右盼往前走的时候就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像是刚刚见过。何欢快走两步追上去,喊,嗨,又见面了。 姚期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嗯。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脚步却不自觉放缓了,刚好是何欢能跟上的程度。 时间接近黄昏,太阳从层层楼宇间沉了下去,何欢跟在姚期后面走进大厅,迈步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天空,心中竟无端生出些肃穆来。 从两天前得知婚讯到此时此刻,何欢在心中练习了无数遍与姚家人相处的场景,此刻踏进姚家老宅才发现自己纯粹就是多虑。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 和所有的世家大族一样,姚家人脉复杂却人情淡薄,唯一有异于其他家庭的是姚家人对自己的冷漠丝毫不加掩饰,从不在老宅里拿出自己久经商场政地的那一套。彼此相见只微微颔首就算招呼。 进了大厅之后姚期就穿过人群带着自己的人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仿佛众人的吵闹与自己无关。 何欢坐在旁边和江河眉来眼去半天,在脑海中消化了很久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之后无奈放弃。 百无聊赖间试探着回头问姚期,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真的不用去打个招呼吗? 姚期回头看他,然后沉默。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因为超越年龄的懂事有一种违和感,表面的是热情和乖巧,防备和恶意在更隐秘的地方。 一旁的江河及时跳出来救场道,小朋友,上次考试考了多少啊? 何欢:…… “班上有没有好看的女孩子啊,上学时期最重要的就是早恋,千万要抓住机会不然将来就追悔莫及了。” 何欢:…… 这个话唠在老板面前这样说话真的没问题吗? “李阿姨一个人周全这么事儿也不容易,你去帮帮她吧。”姚期看了江河一眼然后冲着门后扬了扬下巴。 “好的,姚总。”江河恹恹。他明明一直八面玲珑兢兢业业,为什么总是被自己老板嫌弃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酒尽宴散,老妈才想起自己还带了孩子来,脚步踉跄地坐过来,还不忘关心何欢的状态,问,小欢,还习惯吗? 何欢无声叹气,然后扶过已经微醺的老妈回房间。结果冤家路窄刚好遇到忙完的江河走过来。看着他走近江河脱口而出道,你已经不是三岁了,确定要和新婚夫妇睡一起吗? 何欢盯着他,瞬息之间脸色几次变换。 姚宇过来毫不见外地就要伸手拍江河的脑袋,结果江河一步闪出去五米远,颔首道:大少爷。 “正经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嗯,不错。”姚宇拍着他的肩膀一副无比赞赏的样子。江河立在一旁不敢还口有苦难言,只能盯着地看,今天的地毯真有艺术气息呢…… 许是他们笑闹的声音太大,姚期不知何时注意到这里,远远地喊,哥。 姚宇回头看他,淡淡应了一声,嗯。 话痨如他,热情如他,面对亲弟弟的问候从头至尾只有这一节短音的回应。 其实他们之间缺了的何止这一句寒暄。新婚之际两兄弟第二次见面,从始至终连一句祝福一句问候都没有,何欢恍惚间明白过来,人心千万种,悲欢不相通,自己以往看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窗外斜阳玫红窗内灯光璀璨,夕阳照不醒梦里人。 第二章 凌晨四点,何欢像往常一样按时醒来。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便认命地放弃,爬起来打开电脑从硬盘里把自己收藏很久的网课找出来。 其实看什么并不重要,只不过失眠的夜太难熬。 在何欢尚不厚重的记忆里,已经有很多类似的夜晚。窗外的天空从无边墨色变为幽寂深蓝,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那天,李阿姨起床的时候发现早饭已经做好了,而自己手下的一干厨师正无比悠闲地靠在旁边闲聊,时不时还要从盘子里偷点零嘴吃。 “小公子?”李阿姨上前两步,对自己看到的事情感到难以置信,“没想到你会做饭。” 何欢回头笑笑,说,我八岁开始给自己做饭,厨艺还是可以的,今天起床早就来了厨房,抱歉打扰你们工作。 李阿姨摆摆手,然后连声称赞,说此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何欢笑笑,不置可否。 姚宇从楼上下来,看到一楼厨房围了很多人,走过去,接过何欢手里的活儿,说,我来吧。以后在老宅这种事儿就交给李阿姨,如果是在家就等着我做饭。 何欢也不争,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说,只差一点了。叔叔今天本来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母亲靠在一旁看何欢说话,很久才补了一句,还是会做饭好,走到哪里都不会饿到。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学一下? 何欢递上旁边的水果沙拉,对自己老妈笑:“以前都不用学,以后就更不用。” “我们这样心安理得享受孩子照顾是不是不太好?”姚宇自己住的时候虽然很少做家务,现在何欢主动帮忙也很欣慰,但他总感觉和孩子的相处模式似乎有问题。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人抬头看他,顿了顿,说,似乎是不妥,但小欢很小就在自己做饭而且对家里请阿姨这件事儿一直很排斥,宁愿自己做家务。 “所有家务都是他做吗?” “我经常不在家,他有时间……偶尔……间或……收拾一下……”两个为人父母却玩心甚重的人一大早躲在厨房吃着儿子做的早餐对人生进行深入的讨论。 越说越慌,越说越感觉自己的良心正在受到鞭挞。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人穿戴整齐坐在何欢面前,问,最近的假期小欢想去哪里旅游吗? 何欢看着两个一脸讨好的人心里莫名慌乱,然后摇了摇头。 “想去看画展漫展雕塑展游戏周边展览吗?” 他仍是摇头。 “新买的房子装修,你的房间想装成什么样子呢?” “精修的房子直接入住就好。” “那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何欢态度不改,依旧摇头。 两人词穷,眨巴着眼睛颓丧地离开。 不是他们不给孩子享受的机会,是孩子不给他们表现的机会。何欢太懂事儿了,超越了年龄的成熟。 每年中秋,姚家人都会从世界各地赶回老宅来,不是受制于什么规则也不是迫于谁的威信,而是怀着近乎虔诚的态度回来一聚,然后在几天之后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越来越想要脱离的同时还持有对老宅的感念,这是所有姚家人心**同的默契。 何欢在这座带着民国缠绵糜丽气息又占地巨大到近乎空旷的房子里住了三天。直到节日的氛围淡去大家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都没见到老爷子,那股把大家凝聚到一起的原力。 后来才知道,老爷子已经很多年不出席这样的活动了。至于原因,或许是厌烦或许是不再适应。 那天晚上,何欢写完作业之后下楼散步刚好遇到消失了两天的姚期。 他正坐在灯下看书,惯常的一身黑,略微疏离却并不冷漠。 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姚期抬头看他,然后又低下头去,和初次见面一样的淡漠态度,身体却自觉往里让了让。大概,他已经对何欢的自来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我可以叫你叔叔吗?”何欢看着姚期安静的侧脸终于鼓起勇气问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 了一句。 姚期脸色僵了一下,停顿片刻发现这个称呼好像是他们之间最妥帖的了,虽然二十几岁的他突然被这么大一个孩子喊叔叔怎么想怎么不开心。 “随便吧。” 何欢上身往前凑了凑,挑眉道:这样的话,私下里可以叫大叔吗? 姚期感觉眉头突突直跳,只能伸开手掌像对待自家傻狗一样把他的脸推开,沉着脸看他。 “呃……姚总,哄孩子我比较擅长的,不如让我试试?”江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突然出声吓了两个人一跳。 姚期皱眉,说,我手下不养闲人,你去把去年销售部的年度报表看一遍,找出十个值得改进的地方,明天把结果交给我。 这凭空多出来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得罪老板了吗?!没有啊!明明我一直都这么讨人喜欢! 江河一脸僵硬地颔首道:是,姚总,那我走了。 姚期淡淡地“嗯”了一声,回头看向何欢,发现对方眼睛里晶莹的眸光不知何时黯淡下来。 他不知道,何欢八岁就开始独立处理自己所有事情顺便照顾家里,早就不把自己当孩子看了,装大人装的时间久了自然也不会喜欢别人把自己当成孩子,持一种戏哄的态度。 “我还有事儿,先上去了。”何欢抬头看他,嘴角呈一种无害的上扬。 “等等……那个……” 何欢脚步顿住,回头笑他:何欢,我叫何欢。 “老宅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暂住地,但它又包容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你何必如此拘束。”姚期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何欢仍是笑,说,就算是每年都回到这里来的你们,也只不过是不想打破某些规则让大家太难看。我只是有幸借住的路人,这样定位自己应该没错吧。 何欢抬头抬得脖子都要断了,他真的不理解眼前人的语气为什么忽然冰冷,只能苦笑着迈向楼梯。然后走得太仓促,一脚踩空。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何欢的膝盖在离地板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而胳膊正抓在某人手里,他就以这样一种诡异的姿势一半趴在楼梯上一半挂在姚期身上。 “我们有仇吗?胳膊疼……” 姚期放开他,倚墙站着,低垂的眉眼上覆着一层薄冰。本来就空旷的大厅一时静默下来,鬼魅横生。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窗外烟火平地而起炸得满空绚烂。倚在墙边的人淡淡开口道: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时刻了,现在空气质量管控那么严,没想到这个习惯居然还保存着。 说着,便迈步走向院子,何欢在他身后顿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院子里李阿姨正在指挥几个年轻人放烟花,江河混在他们中间笑着闹着对不远处的自己老板视而不见。 引信燃到尽头,火光便伴着呲呲的声响冲上天空,绚烂夺目。 何欢站在阶下,站在阴影里,回望处在光下的姚期,心中莫名生出些名为“庄严”的感觉来。仿佛自己此刻正处在世纪末,正与万万人一起感伤旧世纪的逝去和新世纪的到来。同时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行往何方。 遗憾的是,他在看清自己想要的目的地的同时,也看清了两个定点之间的距离。 魔鬼和天使之间的距离。即便只有一寸,也足够他终其一生。 那是十月里的黄昏,天空刚刚落了雨,又短暂放晴,只出现了片刻的阳光把地面晒得半干,空气湿漉漉的。 姚期站在阶上看着院子里热闹欢腾的一群人,默然无声。 何欢古井一般的心忽然泛起一层涟漪,尽管只有片刻波澜,但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温情生出了渴望。心中关于信仰的天平正从鬼的那端倾斜向神的那端。 母亲找到了值得爱的人,他也在成长,一片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模样,算是幸福吧。算是吧。 晚上回房间,何欢在写字台前将自己的书都整理好,收进肉书屋。正要关窗,就看见一只纸飞机飘飘乎乎地飞过来,最后准确无误地飞进房间来。 捡起来,上面有字。他疑惑地望向窗外企图寻找纸飞机的来源,刚好看到江河在对面的五层向自己招手。 展平纸页,上面写:刚刚敲门你不理我就只好试试从老板的房间扔飞机了。新买的围巾我挂在把手上了,记得拿回去。末了,是一张夸张的鬼脸。 何欢拿着纸页感觉额角突突直跳,转念又想:难道他扔纸飞机就这么准? 往窗外一看,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想多了,花圃里,已经凋零的花枝上白白的一片全都是纸飞机…… 他扶额,替负责清扫的人感觉生气,特别生气,异常生气,宇宙超级无敌生气。 五楼上,江河正雀跃着,为自己居然能扔进去高兴得快要上天,一旁的姚期安静望着下面忽然拉上窗帘的窗户很久都没动。 夜色在他面前徐徐展开,将他整个人罩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第三章 那一年,何欢刚升初二,因为母亲新婚搬了家又因为搬家转了学。整日里忙着认识新老师新同学忙着适应新生活,试着把一团乱麻的日子整理到一丝不苟的状态。 很快,姚家老宅和那个双眸含冰的人便被遗忘到了脑后,即便偶尔想起,面目也已经模糊不清。 第二年回老宅,他心中是含了隐隐的期待的,期待把那副清冷的面目重新捡拾起来,只不过现实给他当头棒喝,期待落了空。本该遇到的人正远在欧洲出差。 何欢以为他作为姚家二少爷缺席家庭聚会必然会遭到责备,但事实上并没有。人群泱泱几百人却无一人将他提起。 他忽然就理解了去年今日,那人的冷淡态度究竟从何而来。 唯一的收获是,何欢作为第三代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姚家老爷子。老人已经很年迈了,步伐也已不那么矫健,站着的时候需要把全身三分之一的重量都压到拐杖上。 只有一双晶亮的双眸还带着年轻时的锋芒。 何欢到的时候,老人正坐在轮椅上,接受几个晚辈奉茶。远远看见他们过来,颤巍巍地冲何欢招手,说,老姚家难得明亮的一双眼睛呀。 何欢拿过杯子,洗茶倒茶一气呵成,诚恳笑着,恭谨地递上自己的那一杯。 老人没有接茶,而是轻轻抚上了他的手背,说,姚家的光不灭,起码百年之内不会灭。 然后摆了摆手,让管家推着自己走了。 关于辈分的那两个字堵在何欢喉头几次险些就要冲出来,但直到老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母亲在旁边从他细微颤抖的手里把茶杯接过。姚宇摸摸他的头,把他揽在身边,说,父亲一向疾言厉色,会有今日言行想必是十分喜欢你。 何欢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 感觉自己溺在家人十二万分的善意里,差一点点就要看不分明爱憎的界限。真的,只差一点点。 那天晚上,他又住回了去年住过的房间,睡前拉开窗向上望,不自主地就想看向五楼的那扇窗。黑洞洞的窗口给了何欢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一双宽大的微凉的手穿过他的发丝,耐心又温柔地哄他入睡。小小的他就那样紧紧抓着那人的指节,睡着在那双大手上。 “真是个小懒猪。”有人嗔他。 何欢一边耍赖一边抬头,正撞上一双清冷的眸。 夜风微凉,一缕缕吹入梦乡。他翻了个身,逐渐清醒过来,然后盯着空洞的夜许久没有动作。 若是床边有人,恐怕都要以为他睡着了,但他没有,而是缓缓呼出一口气来,转了个身,复又睡去。 梦魇这么多年,竟然会有这样的画面进入梦里来,真是让人意外啊。 再次见到姚期,又一个四季已经过去了。时至深秋,银杏叶也已不复鲜黄,经风一吹,飘飘摇摇地落到马路上。 何欢写完作业之后推窗,蓦然间看到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标准的宽肩窄臀长身玉立,一张模糊的脸正望向他的窗,和他遥遥对视。 虽然知道姚期出现在此地的概率几乎为零,但何欢心中的期待不停地往那个人身上倾斜。犹豫了片刻,还是披了一件外衣追出门去。 姚期两日前刚回戴城,今天也只是路过此地,只不过经过的时候突然看见这栋房子就想起自己兄长一家如今住在这里。不自主就下了车,想多待一会儿。 他本来是不打算露面的,看到何欢发现自己却也没有闪避,而是后退了两步半靠在身后的黑色跑车上,低调又张扬。 “大叔?”何欢隔着马路喊他。 “嗯。” “你为什么会来?” “路过。” “冷不冷,家里没人上去坐一会儿吧。”何欢注意到他半挂在身上的妮子大衣,和他没来得及刮掉的胡子细茬,以及他的满身风雪。 “不了,半小时后有会议。” 一句话,终断了这次太过仓促的见面。 何欢撇撇嘴,说,见过老板压榨员工的,这么逼自己的老板还是少见的啊。你真是全世界劳动人民的楷模。 换做其他人,以姚期冰封的性子和他睚眦必报的作风一定让何欢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但那天,他只是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了何欢一会儿,说,下次给你带礼物,等着我。 他上车,一脚油门离去。何欢一个人站在风里,忽然感觉有些冷。 “小欢?站在门口干什么?” 询问的声音入耳,回头,是每天比鱼咸甚的自己继父。他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从车上下来,后面,是衣服套了一层又一层依旧抖抖索索的自己老妈。何欢叹了一口气,问,今天为什么收工这么早? “大明星日程排得太满,所有工作都是赶着做,我们陪班的自然也跟着节奏来,所以今天早一点儿。”她一边揽着自己儿子往玄关走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作业写完了吗? 何欢悻悻:妈,我不是五岁了,不需要您事必躬亲。 姚宇像只幽魂一样路过两人身边,怨声载道:唉!她都没有家暴过你,还有什么不满呢?唉!说着,便又三步并作两步往厨房去了。 何欢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笑,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 曾经,父亲母亲也是旁人眼里郎才女貌的一对儿璧人,只不过他的生父,那个叫何意琨的男人,亲手用暴力将一家三口送上了互相仇恨的道路。 所幸姚宇兜兜转转还是来了,来得不算太晚。 但愿,一个用尽全力去爱的新人能让母亲忘掉疯狂阴暗的旧人。 一起看综艺的时候,姚宇曾揽着自己老婆的肩膀漫不经心道:这个小女孩儿好漂亮,好可爱。他一边说一边将剥好的橘子送往老婆嘴里,只不过对方没接。回头,就见她正沉默着看他。 “怎么了?” 沉默了很久的她用力抿了抿唇,说,婚前我强调过,何欢会是我此生唯一一个孩子,不论将来我们行往何方,感情会不会变得更好,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姚宇顿了顿,把爱人揽进怀里,说,别怕,我知道,我知道啊。 一直都紧绷的弦忽然放松下来,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当时,何欢刚好从自己房间出来,站在墙边僵了一会儿,又暗自折返回去。他不希望自己妈妈一直待在过去的阴影里,把孩子童年昏暗的错归咎在自己身上一辈子。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去改变现状。明明所有人都很好,所有人都没错,为什么要这样。 那时候,何欢还不知道,这世界远远不是非黑即白,更不能要对错来定义。 街边匆匆一别,何欢本以为再次相见必定要好久之后,结果周末清晨六点,他一个人在家睡着,就听到门铃响,而且是孜孜不倦的响声。 他匆匆穿衣去开门,就看见一个身形出挑的人站在门外。阶下的人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若非扑面而来的酒气,何欢真的以为姚期是有什么庄重要紧的事情才在这个时间来敲门。 他上前一步将人扶住,姚期乖乖地把胳膊给他,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走,除了步伐温吞之外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醉鬼。若不是何欢见过此人平日里昂首阔步意气风发的样子,肯定会以为他此刻还清醒着。 把人扶进去做好,何欢又折返回来,他隐约记得还有一个人正趴在行道树上吐。一边吐还一边念念有词道,总裁,你说!我是你的左膀右臂吗?你说!如果是,为什么不涨工资! 何欢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要不要拿手机录下来呢?说不定以后能当有利的把柄…… 司机看着不说话嘴角还有隐隐笑意的何欢发怵,忙下车来拍江河的后背,一边还紧张万分得意图叫醒他:江哥?江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江河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说,姚期!你有本事别管我!你克扣我工资还管我干嘛?你滚! 何欢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心里发笑,这是喝了多少才把两个久经商场应酬无数的人喝成这样。 司机看见何欢隐隐感觉要玩儿完,赶紧拖着江河往车上走,最后还不忘回头向何欢道歉说,喝多了,小公子别介意。 何欢苦笑,他和一个醉鬼怎么介意,就算冲上去踢他两脚,等人清醒过来之后都未必记得。 屋子里,姚期还乖顺地坐在沙发上,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何欢,就像幼儿园里等着老师来夸奖的小朋友,满心期待。 何欢捏捏突突直跳的眉角,给他倒了水,喝了醒酒药,又把人扶去客房。心里不禁疑问:继父不在,照他们兄弟关系不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 知道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等等。” 推门离开之前何欢又被床上的人叫住,只能回头,问,不舒服吗? 谁知道姚期不说话,而是向他伸了一只手。何欢感觉自己的眉角跳得更厉害了,却还是走回去,虚虚地握住了他的手指,问,怎么了。 床上的人倾身上前来,靠近他耳边,说,告诉你哦……我今天收拾了一直欺负我的人…… 何欢抬头,正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完全就是一副受了欺负求安慰的样子。 第四章 下午四点,姚期从睡梦中醒来,睁眼却发现不是自己房间也不是酒店房间。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意识回归,才想起来自己喝多了。 还……说了很多孩子气的话。他坐在床上捏捏眉心,实在不知道今日场景如何处理。 就在姚期烦躁之际,顺风耳何欢便已经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半杯牛奶,单膝跪在床边递给他。 姚期回头看他,却没伸手去接。 “首先,养胃的,其次,没下毒。”经过几次短暂碰面,何欢终于总结出经验来:面对冷淡寡言的人自己也不能多说话。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会显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那是一双赤诚通透的眼睛,黑色的瞳仁中仿佛可以泅鲸。姚期盯着眼前人的双眸,此生第一次获得一种奇怪的归属感。 “拿着,厨房里还煮着粥。”何欢催他,自己又转身离去。 新鲜扇贝洗净切丁加入葱末倒进平底锅里中火翻炒,最后倒入煮熟的粥里大火煮沸。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并不简单的步骤在何欢手下却行云流水,姚期倚在门边看着,问,家里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嗯?”何欢从忙碌中回头看他,反应过来后无所谓地笑笑:从小妈妈就实行放养政策。她很放心我也很自由。 “所以两个人都出差了?” 何欢略带着尴尬地笑,说,啊……没瞒过你,但是谁会在意这样的小事儿呢? 是啊,相比于他们母子深陷泥泞难以脱身的那几年和后来飘零无地的那几年,而今的生活真的太好了,好到何欢都不愿意从幸福中睁开眼来。害怕这梦境一触即破。 姚期沉默得看着他,好看的眉目蹙成一座小小的山峰。 见惯了人心从来都应对如流的何欢第一次在别人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心虚,然后摸摸鼻子拉开椅子示意姚期坐下。凌然站在门边的人依旧站着,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空气中忽然铺开大片大片的空白,连温度都无意间上升了几个度数。 就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何欢匆匆走过去,开门,是已经能够立正站好的江河。何欢无声舒了一口气,忽然发现江河这样嘴碎的人存在于姚期身边的必要性。 如果没有这个人唠唠叨叨转移注意力,那双眸子真的能冻死人,何欢想着,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看到江河过来姚期一点都不意外,态度却一点都不好,淡淡地问了一句:过来干嘛? 又一次因为不明原因受到嫌弃的江河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撇撇嘴,说,总裁,六点有一个拍卖会,您说一定不能忘记,我来接您。 “酒精度数测过了吗?可以开车?” “不能……所以带了司机来。” “为什么不直接让司机来?” 江河只能眨眨眼,无话可说。 姚期一边用勺子搅拌碗里的扇贝粥一边随口问话,就是这样的闲散的态度还是成功把江河逼上绝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果然,这个人的杀伤力不能与一般人同日而语。 半小时后,何欢被拖着按到驾驶位后面,整个人还处于愣怔的状态。一旁的姚期随口解释说,答应好的给你礼物。 “有谁会因为一个随口的承诺就大张旗鼓地买礼物吗?”何欢小声道,回头,旁边的人已经闭上眼睛假寐,完全不打算理他的样子。 恒安是戴城人尽皆知的俱乐部,是生意人接待彼此的首选也是富家子弟附庸风雅的不二之选。这里最有名的活动就是每年春秋两季举办的拍卖会。 拍卖会上一般看不到什么玉中和田木中紫檀瓷中粉彩,被拿来拍卖的东西大多都是举办方秉承着猎奇的信条从各地搜罗来。当然,很大意义上说,拍卖的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 每次拍卖所得都会捐给贫困山区用于留守儿童的教育但实际上资金最终流向没人跟踪过。换言之,找一个新奇的方式让花钱更开心。 而今天,拍卖主场陈设的是一个称霸赛道多年的赛车手用过的东西。 何欢没想到自己会被拖来这里,看着展厅里众人不断举牌气氛越炒越烈只感觉自己脑仁疼。 进场之后姚期就把手牌交到了何欢手里,示意他喜欢哪个就自己举牌。拍卖过半何欢还是没动作,望着台上脸色阴沉。 姚期拿过牌子拍下一个棒球帽,回头看何欢依旧没有反应便把牌子给了江河示意他拿下往后的每一件。 随着价位不断抬高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姚期也不闪避,抱着胸端坐着。很快,竞价的声音淡去,全场只剩下江河一个人出价,后半场展品尽数收入囊中。 头盔、护膝、护腕、手套…… 何欢感觉从小到大自己的头就没有那么疼过。 “翻倍。”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回头,是一个身着紫色西装的男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江河顿住,看向姚期,姚期扬了扬下巴,示意继续。 “还是翻倍。”身后的声音就像鬼魂一样紧跟不断。 姚期拿过牌子,淡淡笑着举了起来。 主持人笑得灿烂,就差颁一朵大红花给他们了,何欢回头看向姚期,说,这样做毫无意义。 “依旧翻倍。” 何欢看着姚期,就在他准备再一次将手牌举起来的瞬间将他的手按了下去,说,就算争赢了又怎样? 姚期把手牌放下,对何欢说:“作为一个孩子,你太谨小慎微了。” 那晚的夜很凉,凉风吹在身上让人瞬间清醒。 何欢中途退场,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他原本以为失去理智的是疯狂砸钱的那一群金主,却没想到,是自己。 姚期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将腿长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沉默着在街边走,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缩短又拉长。 抬头,夜空中布着密密的星。 八年之前,何欢七岁。他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被梦魇缠绕,开始一步步规划自己的人生。这么多年,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力求痛觉真实,如此,才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活着。 所以,他其实很讨厌那些一开始就站在终点的人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彰显自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 己所有,更加厌恶这种不加节制的挥霍。 他转身,吸了一口气,看着缓步行来的姚期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里其实有贫民窟,有人纸醉金迷的时候有人食不果腹…… 他句句铮铮义愤填膺。 姚期在他面前站定,俯身看进这双清澈如泠泠夜泉的眸子,然后把食指竖在唇边,轻声道:嘘…… 何欢整个人滞了一下,什么都再说不出口,就这么任对方拉住手牵着往前走,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知道啊,都知道,但何欢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姚期淡淡开口。 任人牵着落后一步的何欢听着他语气中恰如其分的促狭忍不住难过:怎么就被对方牵着情绪走了呢! 全身心投入哄孩子事业心中升起点点自豪感的姚期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优秀的榜样,日后会训练出一把面容带笑的利刃来,稍微一个放松就是致命疏忽。 千里之外,阳元山城的派出所里,一个刚刚接班的民警接到电话,连日暴雨之后山区滑坡,路断桥毁,有人被堵在了路上,请求援助。 接电话的小姑娘确定了具体位置之后就上报求援了,救援的命令很快下达,但电话再打回去,就只剩电子女音不断重复着线路繁忙的提醒。 那是西南边陲,广博大地上的十万大山。 一辆越野车在盘山路上丢失了方向,恰逢泥石流爆发车毁人亡。 警察挟着医务人员第二日到的时候一辆车被泥泞山石埋得只剩下一个轮胎。调来大型机械将人挖出来之后整理遗物才发现男人的身份证上写的是姚宇。 在他怀里,还蜷缩着一个神态安详的女人。 纵使是看多了各种各样的命案现场的警察此刻也心有戚戚,无言沉默着。 “姚宇,姚宇,怎么这么耳熟呢?”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道。 因为休班跟着过来的一个刑警队长怔了一下,翻动男人在其耳后看到一条疤,整个人瞬间紧绷了起来,说,恐怕是戴城姚家的人。 一阵沉默过后有人试探着开口问:“姚家大少?” “**不离十。” 在场所有人都随着这一句解释莫名紧张起来。 姚家啊,那是在戴城屹立了两百年的家族,即便而今行事收敛了很多变得越来越低调还是让人忍不住在听到它的时候暗叹一声恨非姚家人。 而今,万众瞩目的姚家大少爷却忽然之间命丧山区,若是上边那位发难,会有什么后果所有人都不清楚。 姚期得到消息的时候是事发第二天,早上八点正要去公司上班,拉开车门,却见江河急匆匆地过来,脸色难得肃穆,他说,总裁,大少爷出事儿了,在阳元遭遇了山体滑坡。 “医生派了没?” 江河顿了两秒,说,已经晚了。 那一刻,姚期忽然想起前天晚上那个有些荒唐的拍卖会来,以及那些影影绰绰的楼宇之间孤独行着的那个身影。 他坐到副驾驶上,沉默了很久,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第五章 姚期得到消息当日傍晚收到父亲发来的邮件,上面只有简短两个字:回家。 银色魅影疾驰过人影稀疏的街道,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將路灯投下的光影筛得斑驳。 他直接将跑车开进院子里,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二楼老爷子书房而去。 老人正在窗前坐着,落日的余晖打在他肩上照得他鬓上几缕银丝越发明显。几乎是一夜之间,铮铮铁骨的人就老了,肩背都塌了下去。 “父亲。”他低声唤[]。 窗前的人摇着轮椅转过身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阳元,你去带他们二人遗体回来吧,今晚就启程。 姚期颔首:嗯。 两个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有些东西却心照不宣。纵使亲情寡淡血液中汹涌的某些东西却永远都不会变。 当晚是姚期六年前离开姚家之后第一次以一个姚家人的身份去做一件事儿。 从私人飞机上看去城市的灯火像一条蜿蜒流动的河,映得灰蒙蒙的天空都五彩斑斓,姚期望着茫茫夜空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 姚宇作为兄长长他八岁。他亲眼看着哥哥从众人眼里的天才少年变得离经叛道最后一头扎进厨房再也没出来过。 这个人,从小就被当作家族继承人培养,心里是很孤独的吧,所以才会困在红尘岸头不愿放舟泅渡。 他们两兄弟虽然一母同胞从小到大却没说过几句话,更多的,是姚期把兄长的传奇历史当作榜样来严格要求自己,变得少年老成,最后在十七岁的时候离开姚家白手起家。 对于这一个轻飘飘的电话送过来的死讯姚期最初并没有什么具体感受,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心脏疼,一抽一抽地疼。 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机场,遗体封在冰棺里面容安详,他望了一眼,忽然想起千里之外的少年,只一眼,然后就感觉头晕目眩。 那时候,何欢正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阳光穿过银杏叶照过来明亮地有些晃眼,英语老师正回头在黑板上写着什么,他低头记笔记,猛然间有些心悸。 姚期想过一万种说辞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何欢,想来想去始终没找到最妥帖的那个,大概,有些事情注定了没办法从容不迫。 举行追悼会那天,何欢如期出现,与两年前参加自己母亲的婚礼不同,这一次,他穿了一身黑,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脸上表情淡淡的,没有婚礼时的隐隐欢喜,也没有多么悲戚。如果不是脸颊上还挂着几分婴儿肥,真的让人怀疑他的年龄。 姚期走到他身前,唇齿翕动几次欲言又止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何欢颔首,鞠躬,扯起一个疏离的笑,说,谢谢你带他们回来。 警察把遗物交还的时候,何欢第一时间看了两人手机的通话记录,毫不意外地在姚宇与110通话的页面找到了他试图联系姚家人求救的线索。 最早的一条是打给110的前两个小时。他在九死一生之际想到了自己的本家,只不过,电话没有一个被接听,他们二人暴雨后出现在山区的原因也彻底成了迷。 他生前连一个电话也不愿接听的所谓亲人在他死后又都出现了,以血脉相连的名义。 何欢不知道该对这个存在于传说中的有些缥缈的家族回以什么样的面孔,只是觉得荒唐。 那是又一年的十月,天空中落了雨,何欢在雨中奔走,接了一批又一批人,又一一将其送走,最后带着双亲去往火葬场。 那是他在这世间最亲的人,也是仅有的两个亲人。 从会场里出来,何欢抱着自己此生所有独自坐上出租车,经过两条街一条河回老家。 那是他和妈妈从何意琨的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 房子里搬出来之后住的房子,是这肮脏世间唯一能够让他大口大口呼吸空气的居所。他从那儿来,而今要回到那儿去。 瑶城有一条母亲河穿城而过,每次经过河边总能听到浪打船围河水奔腾而过的声音。何欢曾无数次梦到这条河,但梦里没有水声和波浪声,只有绵延不断的墨蓝色河水。 由于常年闲置,老屋的家具上都落了灰,细细的尘土在阳光里飞。 屋子却温馨不改,仿佛每一寸都由光阴细心铺就。 那天,瑶城下了暴雨,姚期到的时候是黄昏,城外的木桥塌方车子不能通行。两个人便下了车,拦住一个路人。 路人细细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说,是村口那对儿母子吧? “对,大爷知道具体怎么走吗?” 大爷说,如果你不知道方向,沿着河一直走就能找到要找的地方。 路上,两个穿着军绿色雨衣的人在暴雨中深入小村,带着亡命天涯的孤绝。 何欢躺在无比熟悉的屋子里,睡意全无,大脑无比清明却什么都没想,只是睁开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 姚期到的时候是凌晨四点,找到沿河而建的最后一所房子,走到屋檐下,却没敲门。 “总裁,我们就在这里站一夜吗?”江河压低声音问。 “已经凌晨了,天很快就会亮,他很多天没睡,不要吵醒他。” 屋子里,何欢睁着眼睛听他们在窗下对话。良久,没了声音。他便窸窸窣窣地披衣起身,开门,看向两个不请自来的人。 两个人都以为动作够轻,看到有人开门瞬间一滞。最终姚期率先回过神来,说,没想到你还醒着。 何欢看了他们很久,然后让开身子,说,进来吧。 两人在客厅坐着,何欢回自己房间。 门外的灯亮着,透过玻璃射进来一缕光,何欢翻了个身沉沉睡去,梦里,是一条宽阔汹涌的河,涤荡着世间污浊。 母亲改嫁的那两年何欢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归处,前尘往事可以就此忘得一干二净。大概,是生活太幸福了,是他贪求太多了,才会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所谓沉溺,叛离,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最终都会走上一条既定的路,多年后回头望,尽是无能为力的疲惫感。 翌日上午,姚期等了很久始终不见何欢出来,敲门也无人应答,进去才发现床上的人脸色绯红,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江河在客厅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才从抽屉的暗角找出来一盒感冒药,检查生产日期之后毫不意外地发现它已过期。 窗外暴雨不歇天幕黯淡,姚期给何欢量了体温,不多不少刚好三十九度。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回头吩咐江河叫医生过来,自己则转身去找了酒精和毛巾。 而何欢正被困在一个浓度很大的梦里,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知。 私人医生驱车百里从戴城赶往瑶城的时候,姚期试了数十种方法物理降温,虽然效果甚微但情况起码没有进一步恶化。 江河看着一向淡漠的老板忙前忙后感觉大跌眼镜,默默在角落里点了一支香,上至释迦牟尼观世音下至关二爷灶王爷七十二路神仙请了个遍。姚期在旁边看着他跳上跳下,第一次没有直接甩过去一个白眼,而是生出一种认同感来。 无论什么邪门歪道,能解决了问题就是好方法。 何欢悠悠转醒的时候自己正四肢摊平了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床头站着两个人,正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拉了拉被子,就是这一个动作激活了江河,他松了一口气拍拍何欢的肩膀转身递上一碗饭说,再不醒就出事儿了,赶紧补充补充能量。 看着面前的一碗白粥何欢忍不住苦笑,没想到几日前他赠出去的微薄的善意竟然这么快就以同样的方式还了回来。 所欠悉数还回情分方能斩断。 几日融洽相处下来何欢几乎都要忘了,眼前人不过是继父的弟弟而已。除了是继父的弟弟,他还是姚家二少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 姚期看着眼前人的表情在几秒之内从最初陌生的戒备,恢复成惯常的淡然,心惊于一个孩子处理情绪的能力。 生活突变之后他还是这样看他,但姚期总感觉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对方澄净的目光后面隐藏了难以言说的秘密。 私人医生到的时候何欢已经退烧了。即便以最快的速度万里奔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就像那个从阳元山区打出来的电话,等到消息终于传到愿意救他的人耳朵里,已经晚了一步,不多不少刚刚晚了一步。 江河拿过医生手里的药箱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了。姚期在身后看着他,扬扬下巴示意:你和他一起。 江河用手指了指已经走远的医生,又指了指自己,手足无措道:我也走吗?我是您的保镖兼助理,万一发生什么…… “我从来都不需要保镖,至于半吊子助理,公司更适合你。”姚期淡淡。 自觉多言的江河又一次被迫离开自己的雇主,即便他一直是以一个助理的身份被雇佣。 何欢平静地看着姚期将的事物安排清楚,沉默地看着两人远去,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他和他。 第六章 追悼会之后三天,一应事物都在紧锣密鼓得进行,关于亲人的离去无一人提起。 所有人都像是妥协给了生老病死,带着些无能为力接受了这个既定结局。 人前人后,何欢一滴眼泪都没流。但真正到了静默下来的时候,孤独会占据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痛苦也会覆上骨肉。每一个毛孔的疼痛都在提醒他:亲人已经离你而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姚期靠在写字台上,无声看他,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许久才开口说,葬礼之后随我回戴城吧。 何欢轻轻呼出一口气来,说,不了,没有意义。就算我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就算被名校录取就算我凭借一腔执拗把一个人的生活过得风生水起也没有任何意义。我是臭水沟里的独行者,是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是死在大雨里也不会被发现的人,这一点已经不会再改变。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儿。 “所以你要退学?然后呢?把几处房产卖掉等着坐吃山空?” 何欢平静地看着他,反问,不然呢?你养我啊?让我想想自己身上有什么压榨价值?帮你稳住各方流言蜚语立一个干净纯白的人设?好助你重回姚家挽大厦之将倾? 那一瞬间,何欢仿佛从眼前人的双眸中看到了点点痛色,但也仅仅是一瞬,姚期倾身上前,右手按在他的手背上,何欢感觉五指被巨石砸中碾了个粉碎,他说,没想到你阳光明媚的外表下面还有这么一层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 ,不过我要告诉你,姚家正如日中天不需要我去救,我也有自己的产业,某方面甚至能和本部并行,如果想要扮猪吃老虎就该想办法让面具长到脸上,而你,过分自负了。 何欢直视他,说,你压疼我了。 “跟我回去。” 何欢抿了抿唇,问,你的立场呢? 沉默,还是沉默。 何欢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揉了揉,笑了: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要把一件事儿做成,却始终都不知道原因更不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大叔,这是打消我戒备心的一种策略吗? 窗外的雨下了两天一夜,不久前堪堪显出要停的意思来,澄蓝的天空中乌云褪去铺了一层玫红的云。 细细的发动机熄火的声音传来,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停在门外,一个鬓发斑驳的人走下车来,恭恭敬敬地敲门:二少爷,小公子。 江叔的出现真可谓恰到好处,刚刚好选在暴雨停了之后,何欢对双亲的骨灰做出处理之前,姚期知道,老爷子对他们的包容就到这里了。 即便是亲生父子,江叔和江河全身上下却无一点相似的地方。江河始终咋咋呼呼上蹿下跳,江叔则不然,始终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优雅又在不知不觉间把一切掌握在手中。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机会跟在老爷子身边。 母亲嫁进姚家两年,何欢回过两次老宅,见过老爷子一次,而这个被所有小辈统称为叔的人却始终存在于传说中,今天,是第一次谋面。 他并没有传说中的凶神恶煞,相反,布满细纹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完全是慈祥老者的形象。 “我们办事不力让小公子受了委屈希望能够得到原谅。”老人走进来,对着何欢微微颔首。 姚期坐在旁边,上身略微前倾正襟危坐,这样的状态让他看上去很认真很庄重,但其实这是他最常用的戒备姿势。 “江叔不是在尼禄山上研发新水果品种吗?突然到访是父亲有什么急事儿?” 老人回头看向姚期,似乎是诧异于他出言相护,随即点点头开门见山道:不知大少爷的入葬是安排在什么时候呢? “后天。” 老人转向何欢,犹豫了一下,带着歉疚开口道:大少爷和夫人都是姚家人,但是姚家祖训有言,无子孙不入祖坟。顿了顿又说,不知二少爷告诉您了吗? 何欢原本以为自己对姚家有一些了解了,知道这个庞大的家族还是有人情味儿的,现实却给了他当头棒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多想了。 印象里温和慈善的老人正告诉他,你的双亲不可入祖坟。 他整个人滞了一下,喃喃,原来这就是没人阻止我带走骨灰的原因。可是,二十一世纪了,不觉得荒唐吗? 老人看着他,目光还是那么温和,说,对不起,这是祖训。 道歉那么诚恳,条件却不松动。 “既然如此,我会把父母葬在公共墓地。” 老人沉默了一下,又说,小公子,老翁今天来是有另一件事儿,老爷希望您能改作姚姓,后半生以姚家人的身份生活。这样所有的事儿就都迎刃而解了。 素来口齿伶俐明里暗里与人唇枪舌剑的何欢忽然发现自己的舌头打了结,无论他在无人的地方练习过多少次,始终还是做不到在某些事儿上与人正大光明地谈条件。 “江叔,我一直在试图联系父亲,他一直没回话却让您来了,这就是最终态度吗?” “二少爷体谅,老爷做出的决定我无权过问。” “我知道了,我会和父亲商量的,江叔先请回吧。”姚期站起身来,指着门外示意送客。 老人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缓步往外走,推门的时候又转身说了一句,我以往一直以为二少爷喜欢隐藏在暗夜里做那只黄雀。 姚期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江叔夸奖。” 六年了,那种似曾相识的压迫感又倏忽归来。把所有情绪掩藏起来见招拆招这就是姚家大院里所有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何欢站在他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而今,他手里,一个筹码都没有。 错身而过的瞬间,姚期拉住何欢,说,交给我,可以解决的。 “我不知道应该期待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了,怎么办?”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疲惫到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再有。 姚期攥了攥他冰凉的,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回身取了外套,说,等我回来。 姚期半生淡漠却从来没有对那个面容慈爱的老人说过一个“不”字。除了不想深陷在亲密关系里,更多的,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大多数人最初面对家庭压迫的时候会感觉有些怔有些疼,慢慢随之麻木,长大以后淡出原生家庭,隐忍着克制着拼尽全力不道父母过。 但伤痕从未淡去后来抚起来还是会细细密密地疼。大刀阔斧是假的,无动于衷也是假的。 老人已经半月没到公司了,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看报。即便往常也是如此,还是感觉最近少了点什么。 姚期从他身后走进来,脚步放得很慢,仿佛怕惊动了梦里人,然后俯身将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轻声唤:父亲。 老人把文件拿起来,随意翻开,目光停在“股份转让”几个字上。 “父亲,大哥明天就该下葬了。” “嗯。”老人慢吞吞翻动手里的文件,并不接话。 “何欢已经十六岁了,姚家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毫无意义。” 老人挥了挥手里的文件,漫不经心问,所以,这是什么? “大哥下葬以后我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到您头上,这里还有最新研发的技术,若能应用于生产,姚家资产扩大半数或许不是梦话。” “我们父子……只有条件可以谈了吗?” 姚期颔首,静默着。 老人看着他,一口气叹得平平静静:小期,即便我现在还握着权利和资本不放,凭你也拿钱砸不动我,收回去吧,姚家不缺这一份儿合同。 “我会回家,听您的安排结婚生子。” “三年。” “好。”姚期颔首,背部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明明是温声细语的对谈,却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刀光剑影的苦战。 老人转身,拄着拐杖一步步上楼。 他一生刚强一生执拗从来没有真正对谁妥协过,而今却忽然不想争了,争来争去不过是妻儿师友四散飘零。 那是阳春三月,河水涨了春潮,街头柳枝不知不觉间抽出新绿。 姚宇的葬礼上只有何欢姚期外加几个挚友,寥寥数十人。至于与他同穴而眠的她则无人探望,在稀疏人声中显得越发孤零零的。 “也许你听说了大哥曾经求援的事儿,但我想说,他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9 没打给我。” 何欢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墓碑前,整个人震了一下,灰白色的脸上恢复了一点点生机,他说,谢谢,谢谢。 当人身处深渊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时候,需要的或许只是一句解释,一点点和现世的勾连让其重新燃起忍受生活煎熬的勇气,不再那么寻死觅活。 蒙蒙的细雨中,姚期上前一步将伞倾向他,说,那天你问我当世间仅剩自己一个人以后继续原来的生活轨迹还有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只有活下去才知道有什么意义。 何欢想伸出手去摸一下墓碑上依旧笑着的两个人,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在虚空里抓握了一下,苦笑道:因为失去是命运,所以只能把孤独作为信仰。 第七章 追悼会之后三天,一应事物都在紧锣密鼓得进行,关于亲人的离去无一人提起。 所有人都像是妥协给了生老病死,带着些无能为力接受了这个既定结局。 人前人后,何欢一滴眼泪都没流。但真正到了静默下来的时候,孤独会占据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痛苦也会覆上骨肉。每一个毛孔的疼痛都在提醒他:亲人已经离你而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姚期靠在写字台上,无声看他,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许久才开口说,葬礼之后随我回戴城吧。 何欢轻轻呼出一口气来,说,不了,没有意义。就算我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就算被名校录取就算我凭借一腔执拗把一个人的生活过得风生水起也没有任何意义。我是臭水沟里的独行者,是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是死在大雨里也不会被发现的人,这一点已经不会再改变。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儿。 “所以你要退学?然后呢?把几处房产卖掉等着坐吃山空?” 何欢平静地看着他,反问,不然呢?你养我啊?让我想想自己身上有什么压榨价值?帮你稳住各方流言蜚语立一个干净纯白的人设?好助你重回姚家挽大厦之将倾? 那一瞬间,何欢仿佛从眼前人的双眸中看到了点点痛色,但也仅仅是一瞬,姚期倾身上前,右手按在他的手背上,何欢感觉五指被巨石砸中碾了个粉碎,他说,没想到你阳光明媚的外表下面还有这么一层,不过我要告诉你,姚家正如日中天不需要我去救,我也有自己的产业,某方面甚至能和本部并行,如果想要扮猪吃老虎就该想办法让面具长到脸上,而你,过分自负了。 何欢直视他,说,你压疼我了。 “跟我回去。” 何欢抿了抿唇,问,你的立场呢? 沉默,还是沉默。 何欢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揉了揉,笑了: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要把一件事儿做成,却始终都不知道原因更不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大叔,这是打消我戒备心的一种策略吗? 窗外的雨下了两天一夜,不久前堪堪显出要停的意思来,澄蓝的天空中乌云褪去铺了一层玫红的云。 细细的发动机熄火的声音传来,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停在门外,一个鬓发斑驳的人走下车来,恭恭敬敬地敲门:二少爷,小公子。 江叔的出现真可谓恰到好处,刚刚好选在暴雨停了之后,何欢对双亲的骨灰做出处理之前,姚期知道,老爷子对他们的包容就到这里了。 即便是亲生父子,江叔和江河全身上下却无一点相似的地方。江河始终咋咋呼呼上蹿下跳,江叔则不然,始终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优雅又在不知不觉间把一切掌握在手中。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机会跟在老爷子身边。 母亲嫁进姚家两年,何欢回过两次老宅,见过老爷子一次,而这个被所有小辈统称为叔的人却始终存在于传说中,今天,是第一次谋面。 他并没有传说中的凶神恶煞,相反,布满细纹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完全是慈祥老者的形象。 “我们办事不力让小公子受了委屈希望能够得到原谅。”老人走进来,对着何欢微微颔首。 姚期坐在旁边,上身略微前倾正襟危坐,这样的状态让他看上去很认真很庄重,但其实这是他最常用的戒备姿势。 “江叔不是在尼禄山上研发新水果品种吗?突然到访是父亲有什么急事儿?” 老人回头看向姚期,似乎是诧异于他出言相护,随即点点头开门见山道:不知大少爷的入葬是安排在什么时候呢? “后天。” 老人转向何欢,犹豫了一下,带着歉疚开口道:大少爷和夫人都是姚家人,但是姚家祖训有言,无子孙不入祖坟。顿了顿又说,不知二少爷告诉您了吗? 何欢原本以为自己对姚家有一些了解了,知道这个庞大的家族还是有人情味儿的,现实却给了他当头棒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多想了。 印象里温和慈善的老人正告诉他,你的双亲不可入祖坟。 他整个人滞了一下,喃喃,原来这就是没人阻止我带走骨灰的原因。可是,二十一世纪了,不觉得荒唐吗? 老人看着他,目光还是那么温和,说,对不起,这是祖训。 道歉那么诚恳,条件却不松动。 “既然如此,我会把父母葬在公共墓地。” 老人沉默了一下,又说,小公子,老翁今天来是有另一件事儿,老爷希望您能改作姚姓,后半生以姚家人的身份生活。这样所有的事儿就都迎刃而解了。 素来口齿伶俐明里暗里与人唇枪舌剑的何欢忽然发现自己的舌头打了结,无论他在无人的地方练习过多少次,始终还是做不到在某些事儿上与人正大光明地谈条件。 “江叔,我一直在试图联系父亲,他一直没回话却让您来了,这就是最终态度吗?” “二少爷体谅,老爷做出的决定我无权过问。” “我知道了,我会和父亲商量的,江叔先请回吧。”姚期站起身来,指着门外示意送客。 老人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缓步往外走,推门的时候又转身说了一句,我以往一直以为二少爷喜欢隐藏在暗夜里做那只黄雀。 姚期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江叔夸奖。” 六年了,那种似曾相识的压迫感又倏忽归来。把所有情绪掩藏起来见招拆招这就是姚家大院里所有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何欢站在他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而今,他手里,一个筹码都没有。 错身而过的瞬间,姚期拉住何欢,说,交给我,可以解决的。 “我不知道应该期待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了,怎么办?”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疲惫到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再有。 姚期攥了攥他冰凉的,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回身取了外套,说,等我回来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0 。 姚期半生淡漠却从来没有对那个面容慈爱的老人说过一个“不”字。除了不想深陷在亲密关系里,更多的,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大多数人最初面对家庭压迫的时候会感觉有些怔有些疼,慢慢随之麻木,长大以后淡出原生家庭,隐忍着克制着拼尽全力不道父母过。 但伤痕从未淡去后来抚起来还是会细细密密地疼。大刀阔斧是假的,无动于衷也是假的。 老人已经半月没到公司了,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看报。即便往常也是如此,还是感觉最近少了点什么。 姚期从他身后走进来,脚步放得很慢,仿佛怕惊动了梦里人,然后俯身将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轻声唤:父亲。 老人把文件拿起来,随意翻开,目光停在“股份转让”几个字上。 “父亲,大哥明天就该下葬了。” “嗯。”老人慢吞吞翻动手里的文件,并不接话。 “何欢已经十六岁了,姚家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毫无意义。” 老人挥了挥手里的文件,漫不经心问,所以,这是什么? “大哥下葬以后我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到您头上,这里还有最新研发的技术,若能应用于生产,姚家资产扩大半数或许不是梦话。” “我们父子……只有条件可以谈了吗?” 姚期颔首,静默着。 老人看着他,一口气叹得平平静静:小期,即便我现在还握着权利和资本不放,凭你也拿钱砸不动我,收回去吧,姚家不缺这一份儿合同。 “我会回家,听您的安排结婚生子。” “三年。” “好。”姚期颔首,背部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明明是温声细语的对谈,却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刀光剑影的苦战。 老人转身,拄着拐杖一步步上楼。 他一生刚强一生执拗从来没有真正对谁妥协过,而今却忽然不想争了,争来争去不过是妻儿师友四散飘零。 那是阳春三月,河水涨了春潮,街头柳枝不知不觉间抽出新绿。 姚宇的葬礼上只有何欢姚期外加几个挚友,寥寥数十人。至于与他同穴而眠的她则无人探望,在稀疏人声中显得越发孤零零的。 “也许你听说了大哥曾经求援的事儿,但我想说,他没打给我。” 何欢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墓碑前,整个人震了一下,灰白色的脸上恢复了一点点生机,他说,谢谢,谢谢。 当人身处深渊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时候,需要的或许只是一句解释,一点点和现世的勾连让其重新燃起忍受生活煎熬的勇气,不再那么寻死觅活。 蒙蒙的细雨中,姚期上前一步将伞倾向他,说,那天你问我当世间仅剩自己一个人以后继续原来的生活轨迹还有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只有活下去才知道有什么意义。 何欢想伸出手去摸一下墓碑上依旧笑着的两个人,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在虚空里抓握了一下,苦笑道:因为失去是命运,所以只能把孤独作为信仰。 第八章 下了飞机之后转站,直到火车穿行在万里无人的西北荒原何欢才知道姚期真的是要去旅行,还选了这么一个不寻常的地方。 火车还是建国前建的,随着车轮滑过铁轨蒸汽顺着烟囱袅袅而上,随即隐在无边长夜里。何欢从微弱的规律性咔哒声中醒来,掀开车窗前帘子的一角,目光穿过莽莽荒原聚焦在一个虚无的点上。 隔壁铺的两个人睡得昏天黑地,何欢侧身躺着听着两人错落有致的轻微打呼声心中空无一物难得平静。 但他再也没睡着,也因此有幸看到了荒原上太阳升起的画面。最开始天空是墨蓝色的,然后变得灿烂耀眼,一个火红色圆盘堪堪露出一端,不到半个小时整个火球便在地平线上呼啸升腾。 他轻轻伸出手去仿佛想感知什么,然后手指触上玻璃窗,何欢怔然一顿,随即笑了,把额头抵在窗上。 如果时光能够就此停驻,这列驶往荒原腹地的列车永远都不会到站多好,这疲惫的半生就能在这里结束,过去,未来,通通放开。 只不过,在何欢没注意到的大地深处,在被包装的现实与现实之间有那么一道缝隙露出了端倪,那是魔鬼藏起来的让人无法直面的真实。 两天之后,火车停在一个小镇,一行人驱车上路。 那是一条荒凉又繁荣的路,草木葳蕤却又千里无人,偶尔望见几个蒙古包和赶着牦牛的牧民艰难行进在草原上,把活着过成了此生唯一信仰。 草原的最后一站,汽车换成了拖拉机,一行人坐在货车车厢上颠得七荤八素。姚期看向面色土灰的何欢,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随风散了,然后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问,不舒服? 何欢直直得盯着他笑,说,没有。 姚期感觉他不是没有不舒服,而是病得不浅,这都傻了。又问,不然在这儿停吧叫一架直升飞机,去最近的疗养所休息几天。 何欢无语,默默转脸不再看他,然后还不忘低声吐槽他一句:也只有姚总这样四肢不勤又财大气粗的人会这样说话了。 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姚期感觉自己身为监护人的颜面尽失,回身找到角落里快被行李挤成人干的江河,说,定路线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这个,做事儿一直这么不认真的话别等我通知你,自己递辞呈。 被草原荒漠的风吹得凌乱的江河一脸莫名其妙:??? 五十年前荒原腹地还百里无人,建国后有科研小组过来探查又有人过来垦荒,然而没多久这里就被发现除了能在地图上加一块之后毫无利用价值。 实在受不了这千里冻土,风风火火来垦荒的一大批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走,到现在,这片古老又荒凉的土地上便只剩下了不到百户原始居民,过着远离人群的生活。 喀嚓湖坐落在荒原中心,每年****承接四方雪水凝聚成湖,像是大漠中心的一滴蓝眼泪。 何欢站在木质小楼里,开窗望,入眼的便是这样的一汪水,澄澈透明。 黄昏时,何欢没忍住好奇一个人溜达到岸边石头上,面对着澄蓝湖面吹了一会儿风。姚期在他身后溜溜达达得过来,鞋底踩落碎石发出轻微的声音。 何欢回头看了他一眼,果然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彰显存在感。 慌神间远处的人就到了眼前,姚期大大咧咧得坐在他旁边,什么都没说,只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 何欢无语,旁边没有一排美女欢呼尖叫真是浪费啊浪费。 姚期仿佛没看到他的嫌弃,坐在一旁无聊地用手指碾碎一个小土块,轻轻扬在风里。举手投足间永远都是那么漫不经心却仿佛手覆万物。他总是这样,吊儿郎当的同时给人一个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1 坚固而强大的侧影。 他几乎是带着一些小确幸一些小期待地看着姚期摆正四肢想要模仿眼前人,但是没有几秒钟,又规规矩矩地把手收了回去。 也许是无聊,也许是忽然想起什么,何欢问:为什么会想着收留我? “因为……养眼……”说着,姚期真的冲他眨了眨眼睛,这个动作甚至把眉宇间的冷冽都驱赶走了,没有一点监护人的庄重严肃。 何欢撇撇嘴:魏梦姐还在别墅里,这话还是留着回去说吧。 他还记得,别墅里有一个唇红齿白一身素净的姑娘,是过来讨论项目的魏家千金。但魏家又不是没人了需要一个常年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出来谈工作。 姚期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却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话:兄长婚礼那天,你打扮得像个吉祥物,让人忍不住侧目。那时候你还很矮,我低头看你,毫无预兆得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后半句是,那时候就觉得你很特别,起码对我很特别。但姚期没说出口。 他像说了什么越界的东西倏地闭了嘴,何欢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问。 客观意义上来说,其实两个人的长相并不相似。何欢是一张帅气明媚的脸,如果不是心上暗潮汹涌他亮晶晶的双眸便能融三冬雪水。而姚期的面容却是线条分明的,不苟言笑的时候有自动退敌之能。如果不是偶尔犯二的话就是一副标准的领导者面庞。当然他从小到大只在仅有的几个人面前犯过二。 若非童年回忆中那四分痛苦五分孤独成就的相似的面庞,姚期或许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平凡的少年,但那一眼他低头看了,就再也忘不掉。 天色渐渐暗下去的时候江河便扒在门边冲两个远处的人吼了一嗓子:开饭了! 那姿势那气魄就像得了菜市场大妈的真传,两千年前长坂坡上那位也不能及。 姚期站起身来又转身冲何欢伸出手去,却见何欢一个人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还若无其事得故意不去看他,没办法,只能心下暗叹:少年心性啊! 暮色四合中,何欢躲在高大的人身后,躲着荒原上凉气肆意的夜风,一步步踏着前面那个人留下的脚印,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想要长久待下去的地方,找到了过去十几年漂泊的归途。 晚饭是清一色的奶制品、手擀面和一点清酒。小旅馆的老板娘是一个温善敦厚的人,圆圆的脸上是标志性的高原红,一边用左手抱着两岁的孩子,一边用右手招待他们。 何欢要上前帮忙被笑着赶走了。 她是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一只手周全四方。虽然有时候会累到仿佛全身骨头都裂了一样但她习惯了,有人帮忙反而不自在。 那是荒原上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夏夜,窗外夜风渐凉窗内暑气难消,灶炉里有牛粪烧裂发出的“噼啪”声,灶台上是锅碗相碰的声音,中年女人围在锅灶前转,怀里的孩子呼吸均匀。 眼睛会发光的少年安静坐在灯下,远方来的客人靠在门边,下意识取了一只烟夹在指尖。还没来得及点燃便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把烟装了回去。 千里之外的戴城,灯火长明的姚家老宅里,老人独自坐在大厅随手翻了翻手边的杂志,忽然觉得这辛苦留下的家业大得让人可怕。他静静地坐了片刻然后打内线电话把自己的老伙计叫过来。 他问,对于自己家女儿莫名其妙跑到一个男人家里,魏家那边什么态度呢? 江志顿了一下,整了整情绪,说,听说老爷子气病了,医生二十四小时候着。 饶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老人碰到儿女的事情也也忍不住愁容立现无声叹气,等了一会儿又问,小期呢? “二少爷一直将人留在家里,但态度一直不甚明了。听说……”江志本来想说什么,为人助理的自觉性又让他闭了嘴。 沙发上的人抬头看他,问:听说什么? “……听说二少爷出去旅游了,和小公子一起。” “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他喜欢在外面晃悠。”老人皱眉,作为上位者的直觉让他恍惚间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也仅仅是一瞬。这么多年淡泊的父子感情让他难以对自己孩子的行为作出判断。 老人顿了顿,吩咐:把他叫回来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吩咐穿透千里,到了何欢这里便是姚期握着手机皱眉的神情。 何欢把手里的小奶猫放下,体察入微地说了一句,有事儿的话我们就回吧,反正有你这么一个大金主在,想旅游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姚期回头看他,哭笑不得道:以后再来你手里牵的就是女朋友,把我一个孤家寡人放在哪里?和江河那个蠢人大眼瞪小眼? 本来神情平静的人因他这句话无端敛了眉郑重其事道:我不会找女朋友。 这忽然认真起来的一句在姚期眼里以为是童年创伤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想上哪所高中想好了没?哪所都可以哦! 何欢一滞,问哪所都可以吗?这么说来你是要去请校长喝茶? 姚期挑挑眉,不置可否地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像老母鸡一样不分青红皂白护着一个人,你就感恩戴德吧。等我结婚了你想要这待遇都没有。 第九章 何欢自动忽略了前面的一堆废话,追问:结婚? 姚期走过来亲密异常地把胳膊压在他头顶,推着他往外走,止住了这个话头。 每个人之间能说的话都有下限。 因为来自老宅的那通电话,何欢以为他们会中途折返,但姚期却一句都没提过要回去,一路上溜溜达达地爬山过河然后毫无预兆得到达水草丰茂的草原。 望着眼前绿油油的一片何欢还有点懵。江河一个人把帐篷从后备箱里拖出来,任劳任怨得去搭,顺便铺好防潮垫并把把睡袋放好。何欢简直大开眼界,发现这世界上就没有江河想不到的事情,除了生孩子仿佛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他低声感慨了一句:“好全能啊,冒昧问一句你的月薪是……” 江河擦了擦头上的汗,还没来得及嘴角上扬就听见自家老板说:是不是觉得我领导一大帮这么优秀的人很厉害很辛苦? 何欢:“嗯,辛苦,辛苦。” “我还是戴城历史上最年轻的企业家,很优秀的!” 何欢:“嗯,优秀,优秀。” 面对手握无数人经济命脉的姚三岁,除了哄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何欢真是越来越体会到江河的难处,心中不自觉生出敬畏来。 姚期对两人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视而不见自顾自得晃悠向旁边的牧民。 莽莽草原上,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在给马刷背。姚期自恃主角光环远远地打了一声招呼就走过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2 去了。 有人递给他一袋酒,他笑着摆摆手然后走到马身边,忽然发现他联合几个朋友斥巨资建的跑马场里的汗血宝马看起来还不如眼前这几匹在草原上随处可见的。 姚期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往对这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偏差,比如:钱和权利好像真的不是万能的。 马儿没闻过香水,更加不了解什么是人影已远犹有余韵的木质男香。只见马儿蠕动了两下嘴唇然后将口水吐了姚期一脸。 姚期脸色瞬间变了,但他又不能和牲畜计较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掏出湿巾来擦了擦脸,回去找倒霉蛋江河发泄了。 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一,空中无月。 何欢在一片暑气中睡下,很快入眠。许是帐篷外蟋蟀叫得太卖力,他睡得并不安稳,半小时后又忽地醒来,全身都是冷汗。 他爬起来拉开帐篷,对着夜空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与他间隔不到三米的地方就是姚期的帐篷,有一丝幽幽的光透过黑色幔布散发出来,里面的人显然还没睡。 正出神之际,有人偷偷踱过来在他耳边幽幽地说了一句:还没睡啊? 何欢浑身一激灵猛然回头,刚好看见姚期略带揶揄的神色,嘴角明显上扬没有丝毫愧意。 借着帐内漏出来的一点点光,姚期清楚得看到眼前人的脸色变得煞白然后几乎在瞬间又将情绪调整好若无其事地答他:天气太热了。 “男孩子嘛!我懂的。” 何欢:…… 姚期咂着嘴迈动两条长腿回自己帐篷,留下一脸黑线的何欢。 本来期待静坐一会儿心静自然凉的何欢被彻底扰乱了心绪,浑身冒着一股邪火。然而始作俑者一点自觉意识都没有,走了没有两分钟又带着垫子回来,掀开帐篷问他:小孩儿,要不要去看星星,这种万里无云的天气草原上一年也碰不到几天的。 何欢都要被气笑了,指指外面,说:再不睡就天亮了。 他话还没说完某人又拎着垫子走了,在背后留下一句:“小孩子不要那么谨小慎微的,明天又不要你早起。我可是世界第一开明监护人” 姚期悠哉悠哉地躺下,然后耳边传来轻浅的脚步声,有人束手束脚地在他身侧躺下。 心里忽然生出些坏心思,姚期撑着手肘侧身去看身边人。 何欢躺在他身侧,平平静静地望着天,双眸澄澈堪比夜色下的喀嚓湖。 本来准备要问的“和小女友进行到哪一步了啊?”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得难受。 虽是夏天,夜风依旧凉,草原上豆大的蚊子围绕在耳边嗡嗡地响,姚期很快就后悔了,发现自己根本就不适合搞什么看星星的浪漫。抓耳挠腮得转过身去背对着何欢。 漫天星光下,草原上躺着两个小小的人,一个躁动如瀑一个沉静似水。 深受蚊子困扰的姚期在抓狂的前一刻,忽然间感觉背后触感柔软,有人把头抵在了他背上。本来躁动的姚期瞬间安静如鸡,全身就像中电一样僵硬。 良久,他捋了捋打结的舌头,低声问:“怎么了。” 耳畔阵阵虫鸣,无人答他。 刚刚还四肢僵硬的姚期没多久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贯的碎碎念状态,无声感慨:我别是养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儿吧。 姚期僵了一会儿准备回身拍拍他的背或者摸摸他的头,他刚要动何欢就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自己站起身来,等姚期真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都时候,何欢已经走出去很远,留下一个小小的点。 仅仅半年,何欢就长高了很多,不仅长高了很多还稳重了很多,已经全然没有年初时口中讥讽反问姚期立场的人了。 姚期摸摸胸口,感觉空落落的,一直想要无声守护的人长大了啊,除了那份柔软。 一行人在路上逗留了月余。旅行的开始单刀直入直奔荒原而去,结束则与之不同,他们兜兜转转走回了灯火辉煌的大城市,歇脚在一个不夜城里。 早早就等在私人会所里的罗田牵着小女儿出来等他们。姚期难得的没有一出口就把人损进地缝里,而是走过去蹲下身捏捏小女孩儿的脸。他神情温柔动作内敛,若非相识已久罗田都要觉得这是一个深情的人了,片刻后他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地对姚期说,你啊,如果几年后这张脸还这样的话就不要出现在我女儿面前了,怕你影响她的人生观和爱情观。 姚期挑眉“怕她喜欢上一个优秀又稳重的大叔?” 罗田正冲着何欢微笑,引着他往进走,听到这一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无奈回他:“直接说大叔就好了,不用加那么多前缀。” 何欢静静地看着两个人损来损去。在见到罗田之前他万万没想到姚期还会有这样“正常”的朋友。他以为姚期的朋友都是像他一样孑然一身或者吊儿郎当的人。却不想罗田有妻有子过着普通男人的平凡一生。 但偏偏,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酒肉朋友,而是友谊天长地久的那种。 姚期把大手从女孩儿肉嘟嘟的脸上收回来,哈哈笑着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去。 饭桌摆在万花丛中,衬得各人眼底有漾开的春意。何欢忽然想起别墅门口连绵的山峦以及山上浩浩荡荡逶迤的绿。 桌上,招待他们的是全蟹宴,何欢看着琳琅满目的螃蟹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姚期回头看了他一眼自然无比地戴上手套剥了蟹腿递到何欢嘴边。 何欢不自然地颔首,说,我自己来吧。 姚期固执地往前递了递,说,和我还客气什么。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根本不把我当监护人,想了想又把堪堪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万一何欢当场暴起掀桌而去他才是真的失去了监护人的尊严。 姚期虽然个性冷淡但一直都是百无禁忌的,直到何欢的牙齿碰到他的手指,刚刚还无所谓地往前递的手好像触电一般,大脑不停下达命令要收回来四肢却不听使唤。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把手套扯下来,说,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动手! 一旁正在喂女儿吃饭的罗田一脸莫名其妙:明明是你刚刚要给人家剥还送到嘴边,这也太善变了。 何欢侧过头去若无其事地吃东西,面无表情的脸上难辨悲喜。 本来抱着大吃特吃的想法准备在此地赖上十天半月把罗田吃到窝火再离开的姚期在来的第一天就失去了胃口,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假装镇定的动作后面是无意间侧向身旁的目光。 服务生过来收拾餐盘的时候,罗田带着他们循着花草的痕迹往里走,姚期落在后面,趴在露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他身前是触手可及的万家灯火,身后是熟识的漫漫长夜,但他一点都不镇静,只觉得被一双手推着被迫行至一扇门前,而门后是他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3 从未接触过根本不了解的世界。 直到一支烟燃尽手指被灼痛他也没吸几口,茫然站在夜色下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何欢站过来,将他手里的烟蒂抽走。手指相触的瞬间姚期回神,用看牛鬼蛇神的目光看着眼前人。 何欢迎上他的目光,问,怎么了? 他笑:没什么。然后暗地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何欢清楚地看着他将不自在掩去,转移话题说,这次来不光是为了玩儿吧。 姚期不动声色地接上,说,罗田可是有称霸东南亚进军全世界金融圈的想法。我既然帮得到就不想旁观。 “倾己之力,为人做衣?” 姚期回头看了一眼把友谊和利益完全混为一谈的少年,感觉有点头疼,然后解释说,助他一臂之力,愿他求仁得仁。 第十章 何欢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四顾无人,会所里昨日的温馨热闹散了个干干净净。他本能地拿出手机给姚期打电话。 短暂的沉寂过后听筒里传来电子忙音。前一秒还很正常的少年下一刻便全身紧绷背后渗出大片的冷汗。他闭了闭眼,勉强把情绪压下去,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穿过一个走廊,大堂里一个小姑娘正在逗怀里的俊介玩儿。不远处,一只哈士奇正卧在院子里啃草,江河怀里抱着书一边哈欠连天一边看着二哈露出相见恨晚的表情。 俊介嗅到生人气息也不喊不叫,只是从小姑娘怀里跳下来,远远地看着何欢歪头露出疑惑的目光。何欢蹲下身学着它歪头,趁其不备朝狗猛地吹了一口气。 俊介一脸凌乱地跑开逗得一旁的小姑娘捧腹大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周三,不用上课吗?”何欢坐过去,自来熟地问。 “爸爸说学业太重把私教支出去一周,真是操心过度啊。”姑娘板着脸一副小大人模样。 “教授是不是很变态,每天魔鬼训练?”一旁的江河调侃。 姑娘撇撇嘴,说,没有高压,哪来效率。 小姑娘大概五六岁,还是肉嘟嘟的状态,双颊上的肉肉随着说话乱动,但她偏要保持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不谙世事的可爱。 江河被一句话呛了回去刚要开口辩驳就发现小姑娘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别处,正举着勺子要将手里的雪糕喂给何欢。 “大哥哥,我的冰分你一半哦。爸爸偷偷买来的,妈妈都不让吃。” 江河:…… 明明是我先到的,明明是我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待遇? 何欢笑着接过,双眸中的星星都要盛不下了。 愤愤不平的江河小声嘟囔:难怪总裁常说小孩子不可用逻辑猜测。 听他提到姚期何欢笑着的表情僵了一下,问,姚总有事儿出去了吗? 他在人前叫他姚总,不是遵从辈分的叔叔也不是私下里调侃的大叔,甚至连本名都不喊,而是恭谨又疏离的“姚总”。 仿佛这段关系无可留恋,随时可断。 江河仿佛被人交代过什么,有些话不能说而怎么说还没想好,只能卡壳道:啊……是有事儿来着。 何欢没继续追问,只是说了一句,你辛苦了。 江河偏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几个小时不见小公子讽刺人的水平见长呀。 那时候,罪魁祸首姚期正和罗田一起飞赴国外工厂,准备将自己公司最新开发的技术毫无保留得以最低价卖给罗田。 平白无故做了渔翁的罗田得了便宜还卖乖,调侃道:本来以为会被家庭拴住那个是我,这都准备好了毁约时被你狠宰一把,没想到你会先回归家庭,没想到啊没想到。 姚期白他一眼:屁话那么多呢! 被打压惯了终于寻到报仇机会的罗田毫不放松,补充道:你说你早知如此雷厉风行排除异己的那几年又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 姚期从脚腕儿上踢了他一脚,说,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把女儿教坏。 本来准备大说特说的罗田一下子被缝住了嘴,安静了。 姚期承诺的毕业旅行莫名其妙从中途戛然而止 ,好像谈工作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消失第十天,何欢发短信问他,不然我先回戴城了? 消息很快追过来,只有两个字:等我。 何欢怔怔地看了手机屏幕很久。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以为自己又要一个人了。 等待的漫漫长夜,像母亲嫁去姚家的前一晚,何欢做了一个深重又黏腻的梦,意识被困在梦境里怎么也挣不出来。 时隔多年,他又一次看到母亲绝望又木然的脸,旁边是行为疯狂又面容悲戚的何意琨。他们总是这样,一个不遗余力地殴打,另一个声嘶力竭地叫喊,把所有的恶意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最亲的人身上。 同多年前一样,何欢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尽力降低存在感。这种时候,他总觉得连呼吸都是错。 梦境犹如潮水一层又一层一浪又一浪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而何欢是水面下的少年,除了用力呼吸别无他法。 梦中惊坐起,是千里之外的他乡,窗外星很亮,夜很凉。 何欢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凉水入喉神智才全部归位,终于注意到光线幽暗的露台上熟悉的背影。 他走过去,伸手将姚期翘起一角的西装抚平,说,早上通知的话我可以准备去接机。 几天没见到江河,姚期总感觉高处不胜寒,现在忽然见到人他的怼人属性被突然激发,莫名其妙就想说一句:我一个大男人不需要前呼后拥,就算需要,你去了也没什么用。 他回头看了一眼何欢,眼前人表情淡淡的,双眸中却是梦魇刚刚褪去的茫然和冷漠。只看了一眼,稍重一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姚期话锋突转,说,这不是急着赶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何欢端着水杯,百无聊赖地看着他,说,原来姚总把凌晨之后出现在别人房间外面叫作惊喜。 他们只谈眼前,关于某人的不告而别只字未提。何欢知道,他工作忙是真的,躲着自己也是真的。 姚期面色极不自然地沉默了一会儿后伸手捂住何欢的眼睛,说,把手伸出来,有礼物送给你。 何欢僵了一下,还是照做。随后他就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然后有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放在了他手上。而姚期,正用两只大手包着他的手掌。 他睁眼,第一时间看向姚期的脸。对方正跃跃欲试地等他对这个礼物发表评价。何欢后知后觉地把手收回来,毫无预兆地在指缝间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狨猴,惊喜吧?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每天喂食然后清理粪便,做一个合格的铲屎官。”姚期倚在栏杆上,面色沉静,又做回了掌覆万物的姚家二少爷,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4 仿佛刚刚期待看到别人笑脸的不是他。 那一刻,何欢心里有场海啸。他早就不会对这种仪式感满满的东西抱有期待了,但有人真的拿他当个孩子对待的时候,压抑着的隐藏着的所有少年情绪便像火山喷发一般溅了个满头满脸。 姚期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注视何欢,希望从他脸上找到些不一样的情绪,但他没能如愿。何欢只丢下一句生硬的“谢谢”就转身走了。留下一个风尘仆仆的他望着夜色感慨:自家小孩儿不好哄啊。 与迎接姚期来的时候不一样,送他走的时候罗田特意把家里那位大厨请出山了,美其名曰:炫耀一下我美貌的小娘子。然而神经粗大如姚期根本没有发现他的意图,只闷头自顾自地吃,以求安抚这几日被西餐蹂躏的胃。 何欢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孩子聊天。 一切都很和谐,直到何欢回头,发现自己碗里剥好的虾无声无息地少了很多,而某人邪恶的筷子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姚期眨眨眼,无耻地说,我以前吃虾都有人剥…… 这下不仅罗田愣了,就连五岁的小孩子都觉得他此行为太辣眼睛。 只有何欢一脸淡定,端正坐好重新戴上手套然后把盘子推到姚期面前。 “你就这么惯着他的少爷病?”罗田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 姚期受此评价正要拍案而起就听到何欢低声说了一句,从被照顾到事事亲力亲为总得有个过程,他需要时间。 他只说需要时间,没说破的是,在家里上到公司文件各方电话下到西装领带晚餐牛奶都是他替姚期准备。而人高马大的某人确实不是少爷病,纯粹是生活无能。 做坏事还有人护着的姚期吃饱喝足了,满意了,溜达到一旁给外派的江河打电话,准备压榨自己的员工了。 何欢的高中没有任何悬念地入学了戴城最好的学校,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的时候两个人正从山下回来,打开邮箱有意外惊喜。 何欢随意晃了晃手里的红色纸页,驾驶位上的姚期一本正经地接过,然后爱不释手地打开。 即便一纸通知书并不能决定人生,而且此前他也已经暗地里以姚家二少的身份给各大校长通过电话而且根本不会有人拂他面子。但此刻收到通知书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说过想上哪所学校随便说吧,看,这就是结果。”姚期忍不住邀功。 何欢平平静静地看了近乎有些雀跃的他一眼,道,我也说过,哪所都不是问题。 姚期倾身,将手肘撑在离何欢脑袋五厘米不到的地方,在他腰上毫不留情地掐了一把。掐都掐了嘴上依旧不饶人,挑衅道:小兔崽子,不领情啊! 何欢皱眉,抓住他的手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棕色的车靠了过来,车里坐着一个女孩子。 魏梦,魏家大小姐。 魏梦从小被宠到大却没有一点大小姐脾气,相反,还很温柔,是那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温柔。 一个是呼风唤雨的商界翘楚,一个是学历傲人的业界精英,不仅郎才女貌,更加门当户对。如果没有意外,他们都将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何欢看着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缓缓放开了抓着姚期的手,微微颔首,朝刚好降下的车窗点头示意。 第十一章 自从见过罗田之后姚期一改往日的“公司是我家”作风,召集一众职业经理人谈话之后就把大事小事都推给了江河,安心做起了甩手掌柜。 仿佛忽然开窍了一般,戴城八卦史上有名的万年冰山开始在各种社交晚会上露面。盛装出席的女士们过来搭讪不仅会接两句还会主动发出邀约,再也不是以前看见女人靠过来就像看见蟑螂一样的嫌弃脸。 短短半年,姚家就从门可罗雀变成门槛都要被踏破的地步。何欢平静地看着他双眸含笑与不同的人谈天说地迎来送往,然后问,魏梦就住隔壁,你就不怕她多想?或者不怕这些女孩儿看见魏梦多想? 姚期正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工程图准备在自己家外面建一座专供纨绔子弟娱乐的俱乐部,闻言,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晃了晃。 “或者,你在给她打预防针?说明自己婚后依旧作风散漫?”何欢不笑的时候眉目细长冷淡,话语间隐隐有咄咄逼人的感觉。 姚期弯腰,凑到他面前,反问,你是魔鬼吗?把我想的那么坏? 这个笑话很冷,何欢一点也不想笑,只是看着他,等一个回答。姚期发现转移话题无果,又不想撒谎,想了想,如实回答说:既然娶谁都一样总要找一个更好的,没人说过必须是魏梦。 从姚期明确对女孩儿上心开始,别墅里迎接过各种各样的女孩子,清纯的明艳的冷淡的,其中不乏真心。却原来,故事的男主角早就在心里列了一张表,要从橱窗后面选出那件最精美的物品。 换言之,只要符合条件,是谁都可以。 何欢感觉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让他忍不住想要长篇大论讲一遍符合大众要求的婚姻观是非观。但姚期的目光太真诚,真诚地讲述他的世界他的规则,于是何欢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说了一句,无论你为什么忽然那么急着结婚,也不管你娶谁,我希望你快乐。 姚期整个人一滞,片刻之后干笑道:你们小孩子都这么说话的吗? 选择从来都是多元化的,你可以选择自己从事什么行业,可以选择与什么样的人为伍,甚至选择生,或者死。唯独快乐,从来都由不得人选择。 两个人正沉默之际,魏梦大大方方地推门进来,挨着何欢坐到姚期对面。 魏梦其实是很坚毅的长相,对于女孩子来说过于棱角分明了,也正因如此她浑身上下都是身为金领的高傲,让人忍不住退避的同时又难以移开目光。 “明天爷爷办家宴,你跟我回去吗?”她开门见山,只不过这份直率给人的感觉不是坦然赤诚,而是例行公事。 姚期还是不咸不淡的态度,说,这样的事情你让助理过来就好,我自然不会拂魏老先生面子。 每次,正事儿说完也就意味着交流结束了。两个人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善后的江河忍不住怀疑,这是即将一起度过后半生的两个人交流该有的态度吗? 离去时,魏梦迎面遇到江志,打招呼说,江叔。江志站在两米之外,微微颔首示意,目送她远去。 这些日子以来,江志常登门。每次来都能成功让气压低一节,许是跟在老爷子身边时间长了,自带制冷超能力。 江志自动忽略掉聚集在自己身上的几道目光,按惯例汇报一下老爷子的近况。将老人不愿再独居的想法表达出来,一点点加深。 对此,姚期从没给过明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5 确态度,但他一直在交代手头的事物,一心一意要顺着老爷子回到姚家祖业去,像是要让那个叛出姚家的自己成为过去。 何欢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江志身上,对方看过来,也不闪不避,淡淡开口道:就我目前看到的您混迹在家长里短中自得其乐的样子全然不像传说中那个直面刀光剑影四处征战的将军。 事实上,整个姚家讨厌江志的人不少,但敢直接起冲突的不多。而何欢,对自己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江志也不恼,笑着望向何欢就像看着闹脾气的孩子,说,小公子过奖了,四处征战的是姚总,平定天下的也是姚总,我只是一个副手。 何欢仍是打量他,却不再接话。双眸中的冷意能凭空再造一座冰山。 送走江志,姚期将准备起身上楼的某人按下,伸手抚上对方额头,一脸疑惑地说,没发烧啊,怎么这么焦躁? 去学校接何欢放学的时候,姚期亲眼见过他和同龄人相处。他和一群穿着牛仔衫旧球鞋的孩子走在一起说说笑笑毫无违和感。只有和他在一起,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把那些撑台面的表情摆出来,因而本该开朗明媚的脸上总是冷淡的表情。 对此,姚期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何欢顿了顿,伸手理了理姚期半挂在脖子上的领带,说,一会儿就去见岳父岳母了,祝你顺利。 他起身,躲过姚期伸过来要摸他头发的手,径自上楼。 新打扫出来的书房在二楼,直面山里苍翠的树,同时,采光也不错。从窗口望出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大门开合。 何欢站在书房,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然后看到车库里开出来一辆略显沉稳的suv,看到姚期线条分明不染风霜的侧脸,看到他漫不经心地握着方向盘,手指素白。最终目送他远去。 直到车子拐过一个弯消失在盘山公路上,何欢还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虚空看,就像是一座雕塑,他太适合那种石化了的哀伤表情。 是有些突然的吧,日日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马上就要换一个身份成为别人的英雄了。要说没有一点点情绪波澜是不可能的。但也仅仅是一点失落而已。就像一片羽毛落到了海面上,惊起几层涟漪,仅此而已。 那天刚好是元旦前夕,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冻雨打在泥地里噼啪作响,泥块溅到窗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在洁净的钢化玻璃窗上留下醒目的污点 。 暖气充足的屋子里,何欢很早就睡了,罕见地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推门,第一眼看见的是姚期打着哈欠的脸。脚步一顿,何欢愣在了原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的房子,我出现在这儿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姚期眯着眼睛调笑他。 “我以为……” “以为什么?饭局之后还有午夜场?别闹了,和一群长辈蹦迪,我是顾着玩儿还是顾着抢救啊?” 何欢若无其事地将惊讶收起来,不动声色地示意他把手里的咖啡放下,餐桌上有牛奶。虽然这样细致的关心能让人感觉很温暖,但姚期却觉得何欢有言外之意,比如:别看不起别人了,你也是老年人…… 虽然姚期早已不算生理意义上的青年,但他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归类为二十几岁。嗯,二十九也算二十多岁。 姚期本来以为何欢会对他要找人结婚这件事情持有自己的意见,甚至发少年的脾气。但何欢没有,从头至尾也只是对江志的暗示催促表示了不欢迎而已。 除此之外,一直很安静。 元旦前会面之后魏梦就从别墅里搬了出去,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直到来年春天在旁桌几个女生的谈话里听到她的名字。 姚家二少和魏氏千金的世纪结合就在今晚龙城湾。 那是一个童话般的故事,童话的最后王子和公主走到了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幸福得那么明目张胆。 “晚宴内场我们肯定是进不去的,但听说外场足足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摆的是流水席,来者不拒哎!” 另一个女生从题海中抬起头来,说,还等什么,快写作业啊,放学赶紧去观摩盛况啊!。 在一片啧啧称奇的感慨声中,何欢整颗心都沉了下去。无论如何他都该是最先知道的那批人,结果他却是最后知道的。 晚上何欢照常回家,吃饭,写作业,然后看书。捧着书一直熬到十点都没人回来,手机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苦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跑到隔壁篮球场去了。 那是一年中很值得纪念的一天,地面下万物酝酿着生机,昼夜长短几乎相同,但何欢却感觉怎么也熬不到天亮。心脏好像缺了一块,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扑面而来压得他窒息。 剧烈运动的汗水流下来蚀痛了眼睛,光影重叠中他仿佛看见母亲最后离开时挽着姚宇胳膊冲他挥手的场景。明明已经过去了两年,一切却像就在眼前,失去的无力感那么真切。 筋疲力尽之感瞬间弥漫至全身,一个恍神的时间,右脚落地不稳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最开始是尖锐的疼。然后是片刻麻木。何欢顺势躺在了木质地板上,呆呆地望着灯管周围的光圈。 后背早已被汗湿透了,现在湿乎乎地粘在地板上,黏地难受。很难受。 第十二章 姚期回家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整个别墅灯火通明。从大厅到各个房间都灯光大亮。也许正是因为灯光太亮,恍惚间竟给人一种“灯下黑”的错觉,有一种置身黑暗的荒凉感。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踱步到何欢门前,却又在门口停住,掏出一支烟来,烟还没来得及点燃就因为想不到应该怎么解释今日之事而脑子乱做一团。 良久,姚期终于从乱成浆糊的脑袋中抽出一丝理智,然后紧紧抓住,上前敲了敲门。 一声,两声,三声。 无人应。 夜深了,该是睡熟了吧。姚期这么安慰自己。就在他准备转身下楼的前一秒又本能地折返回来,推开门。 屋子里开着落地灯,暖煦的光笼罩着大床,而床上空无一人。 他心里一震,顿在原地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稳步下楼。 江河刚好送走大批大批的客人,身心放松地走进来,刚好撞见姚期。若非太过了解眼前人江河看见面色沉静从容不迫的他一定会忍不住为他应付了一天客人还能保持住这样的风度而赞叹。但江河知道,此时此刻姚期不仅很烦,甚至隐隐间还有些慌乱。 “怎么了?” 姚期捏捏眉心,说,小兔崽子不见了。 某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时何欢正一个人坐在灯光明亮的篮球场上,望着球筐出神,姚期走过去伸手拉他起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6 来,何欢兀自抬头却没有看他,而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当初跟你回来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一股子邪火在姚期心里上蹿下跳,他还没来得及镇压就听到何欢又说,我不是那种小气到会阻止长辈结婚的人。 他低声说的三言两语把姚期从一阵躁动中拉回来。理智回笼,姚期出言接上,说,我知道,否则也不会有兄长和嫂嫂的婚礼,我们也不会认识。 何欢不语,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话连十分之一都没有传达到对方耳朵里。他撑着地站起来,勉力站稳。 姚期笑着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一句“大小伙子干嘛老躲起来”还没出口,何欢就毫无预兆地倒了过来。情急之下何欢揽住他的肩膀抱住了他。 顺势抱住,却很久都没有松手,反而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攀在他颈间的双臂。 两个小时运动下来,何欢的体温略高,衣服上还粘着淡淡的体味。 姚期愣住,良久才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何欢若无其事地松开,只抓住他的胳膊作为支撑,说,可能是骨裂。 絮絮叨叨废话了这么久,姚期低头才发现何欢的脚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肿成了猪蹄。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将眼前人打横抱起。何欢手忙脚乱地抓住他背后的衣服,然后任由他抱着,因疼痛而显严肃的脸上沁出一层薄汗。 他记得,姚期带他回家时说过的那句:你可以永远靠在我肩膀上。他一直记得。 姚期沉着脸,将面色苍白的人送去医院,一路上风驰电掣闯了无数红灯引来骂声一片。开车跟着的江河作为善后的那一个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一路陪着笑像只过街老鼠一样逃窜。 等联系好营养师健身教练将术后复健和营养调配安排好之后,江河松了一口气跟在后面上楼,想着:照我这个累死累活当牛做马的工作作风,应该马上升职加薪。 他都打好腹稿了,却在看见姚期的那一刻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医院是私立的,姚家控股百分之四十,手术室对面就是疗养室,是资本家例行公事以求心安的地方。姚期有宽敞明亮的房间不待,而是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放在膝上呈紧握的姿态。 仿佛这不是一场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小手术,而是医生和死神之间的一场拉锯战,一个不慎就是生死大事。 此生第一次,江河看见指点江山的男人因为一个本来无关紧要的人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失了原本万事在握高高在上的风度。 “江河。” 本来正神游的人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震了一下,重重地“哎”了一声。 姚期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上红色的警示灯,一边问,我想你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感受? 江河:???为什么我应该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感受?我很无能嘛?这是人身攻击啊喂! 他心中的咆哮还没来得及吼出来就听姚期又说了一句,或许,你知道,怎样放弃就算成全? 不认识昆德拉杜拉斯和里尔克叔本华也不熟的江河感觉自己需要读几本关于情感哲学的书了,否则业务范围覆盖不到不仅不会加薪可能还会被免职。 受姚期吩咐,手术中打了刚刚好的麻药,痛觉感受不到但何欢整个人很清醒。他看着众人紧张兮兮地围着自己的腿打转瞬间就觉得有些无聊,没多久就睡死过去了。 那一夜,难得地没有外物烦扰,虽然睡的时间不长睡眠质量却很高,第二天醒来一身轻松。 如果没有人悄无声息地坐在床头吓他的话。 何欢睁眼就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影坐在自己身边,背着月光看不清楚表情 。本来是一个大块头但隐在长夜里却严丝合缝,就像一个蛰伏在幽暗处的猎食者。 本来大脑放空的何欢瞬间被吓得三魂七魄瞬间归位,压制住暴起的冲动试探着问:姚总? 床边的人不答,只无声看他。若非长夜太静耳边有轻微的呼吸声,何欢甚至都要怀疑眼前人是个雕塑了。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雕塑”忽然动了,伸手把墙上灯的开关按开。适应了黑暗的何欢乍一对上灯光,本能地偏过头去,又重新躺下。 姚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脸上,一刻都没有动摇过,良久,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飘得累了。 人到三十,生活会越来越空旷,只要生命还得继续就得试着原谅自己,与世界握手言和。姚期情感淡薄,亲人朋友都是来了又走,而他不想一个人了,他想有一个人能在法定节假日陪他一起回祖宅,可以不用事先告知就堂而皇之地把对方的名字写在医院的紧急联系人上。只要结婚,以上所有都一步到位,而偌大的姚家不会养不起一个姑娘。 何欢抬起胳膊挡了一下灯光,笑了一声,道:大叔啊,你半夜不睡坐在这儿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姚期苦笑,说,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都没有深究的必要性,就像小时候耿耿于怀的事情后来大多会在不经意间被平静又深情地遗忘。 何欢怔怔地看了他片刻,说,订婚快乐。 “对不……”对不起,对不起什么?何欢不想知道,他闭上眼睛,一句都不想再听。 遗忘,连姚期都在劝他无声忍让。但遗忘通常不仅仅意味着宽容意味着海阔天空还意味着退让意味着重蹈覆辙。 床边的人一直沉默了很久,然后帮他把被角掖好。走出去的时候将门轻轻带上。 陈设简单的病房重新被黑夜笼罩,白色的墙壁反射出微弱的光。静谧无声的空间中无端生出许多张牙舞爪的幽魂。他们常在,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打扰。 何欢睁开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忽然想要感谢自己识趣的腿。若不是疼痛刺激他真的要沦陷在诡异的陌生情感里变成人鬼难辨的自己。 隔着一堵墙,姚期立于真正的黑暗中间,平生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抉择游移不定。 这些年他刀尖上舔血虎口上拔牙看似离经叛道实则一板一眼,在所有人期望的路上走得四平八稳。这还是第一次陷于未知的深坑,并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以往他一直认为婚姻乃至感情都是可以利用的。而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拥有那种想法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 如果,何欢不是男孩子,如果,何欢不是未成年,如果,何欢不是兄长的孩子,他一定会认他作眼中星天上月。只不过,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如果。现实就是他和他之间隔着马里亚纳海沟,一步都不能越。 那场盛大的订婚仪式之后姚家二少抛下未婚妻销声匿迹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戴城,一场联姻失败豪门争斗的八卦风波正在暗自酝酿,就等小道消息传来撕开一个破口把潘多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7 拉盒子里面的魔鬼放出来。 何欢躲在病房里对外面的风风雨雨一概不知,浑浑噩噩这么久他忽然感觉自己应该奋起学习了,然后两个月的残腿生涯下来他不但没有留级还顺利跳了一级,直接变成了高三狗。 江河:???骗人的吧…… 本来说好陪床复健的姚期把大本营搬到了医院为疗养人士专门准备的豪华套间。何欢的复健没看他帮什么忙但他自己每天早睡晚起营养搭配两个月下来六块腹肌少了两块。 姚期:你赔我! 拄着拐艰难移动的何欢非常冤,眨了眨眼睛,抗议说,不然我给你掐两块红肿的出来? 姚期很轻松地把胳膊压在对方头顶镇压他,说,嗯? 何欢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不见外的某人,感觉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第十三章 早上九点,医院走廊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何欢拄着拐在门边第无数次强调他要出院。 姚期沉着脸看他,双手撑在床板上,病床“吱呀”一声发出散架前最后的哀嚎。 门口的人等了两分钟见他没反应便把拐握好要自己下楼。几乎是一瞬间,床边坐着的人就到了眼前,何欢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退到墙上,后背骨裂似的疼。石膏差点磕到墙上他本能地将身体往前倾,结果就刚好挂到了压过来的某人身上。 姚期对自己的力气没有正确认知几乎要将何欢的下颚骨捏碎了,凶神恶煞地强调:有心事一声不吭,腿断了一声不吭,你就这么作践自己?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都起不了床? 何欢偏过头去,面容沉静,说,你不会那么做的,不符合利益学。 本来双眸燃烧着烈焰的姚期听他这一句什么怒火都没了,还差点被自己气笑,就着姿势把人架回床上,温声安慰:你才十七,我不想你落下病根儿。 姚家和一般的经商世家不同,其历史悠久根系庞大,各个领域都参着一脚。虽然从不干放火抢劫之类的事情,但姚家若说要保谁,无论多大的事儿都无人敢再追究。 从小到大,姚期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身为姚家二少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一大片。无论过去多少年,骨子里带出来的高傲和深邃自持都不会变。 也只有面对何欢的时候会词穷语尽只能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出离愤怒。 姚期挡在门口,双手抱胸凝视他,一言不发。 就在何欢第三次暗自叹气某人少年心性的时候江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见两个人正莫名其妙地僵持然后在姚期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姚期脸色变了变,然后不动声色地拿过江河手边的公肉书屋,随手掏出一份文件来,翻了翻递给何欢说,上个月的账本,给你一天时间把会计瞒下去的事儿找出来,成功了,明天就出院,否则就别想了。 何欢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接过。 姚期公司里都是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早几年随着他雷厉风行地吞并小公司打压同行什么合同没见过,不仅销售舌灿莲花,会计更是能土木化金,荒村白骨都能给你做成锦上繁花。 而眼前这一份儿是最终结果,是明面上的账本,如果能那么随便找出破绽的话会计也别混了,直接辞职回家吧。 姚期既然敢给,就没准备让何欢出院,只不过,他好像忘了自己为了让何欢早点接触公司业务,把公司内网自己的登录账号透露了出去…… 何欢把原件翻出来,对比之后又交还给他。 姚期拿着账本整个人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事实上,偷税漏税的事情他从来不做,公司也已经很多年不做假账,所以账务是真正清清白白的。 就是这样清白的账本出了问题。打电话询问之后才知道财务部当天有人手机丢了,包里刚好装着公款,走路上没忍住透支公款吃了炒酸奶,事后忘了补上。 本来十拿九稳志在必得的某人沉着脸,有一种恼羞成怒的趋势。何欢挑眉看他,嘴角是努力绷住的笑。 就在两个人无声僵持姚期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损招儿阻止对方出院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何欢刚做完手术的时候病房里几乎挤满了人,除了主治医师换药护士医院各科几乎都来人了,皮肤科牙科何欢就忍了,不知道妇产科大夫过来是什么意思。 听说是姚家的人连白衣天使都这么不淡定了别说是其他人,但凡挖到消息的挤破头都要来送点东西顺便看一眼何欢的残腿。 姚期不胜其烦把一群人打发走了之后当晚就换了病房。而护士从来都是敲门而不是按门铃。 来人推门,何欢便释然了。是魏梦。 不是姚家连封锁消息的能力都没有,而是魏梦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局外人。 魏梦径直走进来,大大方方地与何欢对视,再没有在别墅里时的拘谨。姚期有些错愕地跟在她身后,问,你为什么会过来? “探望病人啊。”她笑得那么自然,一动一笑都是理所当然。 姚期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随即像想起什么忍不住又问,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魏梦微微蹙眉,无奈反问:怎么?提前告诉你就去接我啊?两个月了,有一次电话打通过吗? 姚期无言,求助般看着何欢,何欢只能出面解围道,为了帮助病人静心医院用了信号屏蔽器,你如果不甘心就把他拎出去教育一下,婶婶。 “婶婶?感觉老了很多呢?”魏梦闻言一怔,嘴上在抱怨,表情却是笑着的。 何欢直视她,笑容无懈可击。 机缘巧合何欢成了姚期最亲近的人,亲近却不可能是枕边人。当上帝把这两样结合到一起,就只有微笑和无言是对的。 姚期靠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对话。直到魏梦回头对他说,这么闲的话不如去帮忙把果盘和蛋糕摆开? 姚期顿了一下,还是转身出了病房。何欢干笑了一下,低头把目光重新聚焦在手里的书上。本来和自己说好要坦然祝福的,面具却好像在岁月中无声风化了,一点点刺激竟然就开始层层干裂。 没有两分钟,姚期去而复返,推着轮椅进来。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一把揽过何欢放进了轮椅里。 “出院。江河已经去办手续了。” 出电梯的时候何欢回头,余光看见一个相熟的身影。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与之擦肩而过。 在他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好像停了片刻,然后重又响起。何欢闭了闭眼睛,或许是不适应外面的强光,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一路走出来姚期始终都保持着若有似无的笑低头和何欢说什么,表情无懈可击。但眉头一直在突突地跳,直觉在暗示什么。 直到何欢上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8 车之后他才嘱咐司机送何欢回家,自己回身问江河,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河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是昨天,但好像对方一直存在,是我们没发现。他皱眉,喃喃:会是谁? 何欢在上车,直到引擎发动他才恍然想起什么要告诉姚期,回头,看见的刚好是魏梦抬头看他,眸光温柔地说着什么,而他微微侧头绅士又恭谨的模样。 忽然感觉胃里翻涌地难受,何欢转过头去望向另一侧车窗。 目送着何欢远去之后姚期打发江河过来把魏梦送走,自己则转身进了一辆法拉利。 车上的人看见他进来躬身把手里的电脑递了上来,说,从那辆报废的车上gps的路线到大少爷和夫人收到的单位发来的文件,以及路上和谁见过面都查清楚了,技术组也参与了,并无异常。 “有人和我们一样在查,找出来是谁了吗?” 那人微微颔首表示歉意,然后解释说,是技术组在调监控录像的时候发现其中有几秒钟的删改,应该是有人调取造成的时间误差。我们顺着往下查的时候却发现线索断了,一点痕迹都找不到。除此之外就是西南忽然多了一些外地人,说不出来哪里异样但总感觉不是很正常。 如果不是姚期吩咐过此事不得马虎一点异样都要上报的话他真的不敢把上面全都是推断的言论说出来。有人一直在和他们一起调查同一件事情而他们作为顶尖的技术人员手法老辣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还是捡到了对方在撤退的时候不小心丢下的“垃圾”,才隐约推测到对方的存在,怎么想怎么荒唐,怎么想怎么诡异。 那时正值暮春时节,车窗外,是迷蒙的白。 姚期望着来来去去的车流沉默了片刻,说,魏家、吕家、周家、查一查那段时间有没有人和嫂嫂的公司有接触,或者和嫂嫂私下里有交情。 那人领命下车,穿着一身休闲衣,混入人流。 像他一样的人姚期还养着几个,以服务员的身份挂名在一家私人会所。平时吃喝玩乐挥霍无度,关键时候打法律的擦边球去查明一些事情,或者,作为利刃出鞘替金主除掉绊脚石。 人间荒唐,而他们存在的作用就是时刻准备着与暗处的幽灵搏斗,让光下永远盛世太平。 姚期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握着方向盘,眸光冷厉,道,太完美了,天灾竟然完美得像一场提前布景的话剧。 姚宇是厨师,而厨师是不妨碍任何人的职业。他为人虽然抠门却和善,与谁都有二两交情。何欢的母亲更是浑身通透人际关系排除不到一点危险因子。 就是这样两个人,双双死在了西南大山里。若说没有怀疑那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查,一点点抽丝剥茧企图从完美的表面下找到蛛丝马迹。但姚期不会让何欢知道他在查。 失去的感觉太清晰太痛苦,没有人喜欢无端地一遍遍回忆。 第十四章 自那一日有人领命而去后,隐在西南大山里的人就全部都掉了回来,无声无息地对戴城有能力有动机对姚家出手的几个家族进行调查,查了将近半个月,最终一无所获。 除了那段没来得及修补的监控录像,他们找不到自己对手存在的丝毫证据,不是人间蒸发,而是根本就没存在过。 魏梦的生日宴上,姚期短暂露面见过“岳父岳母”,打了招呼之后趁着舞池人多气氛正盛抽身离去。 走出大堂的时候迎面看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孩子,正拿着相机进行外围拍摄。若不是两个人的目光刚好撞到一起那人的表情又超乎年龄的镇静与坦然姚期也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电光火石之间姚期脑海里忽然闪过手下发给他的西南边城的几张照片,眼前的男孩子刚好和照片中某个人有着九分相似的身形。 姚期微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后回身吩咐说,把他给我盯好了,跑了唯你是问。 属下本来正心旷神怡地沐浴在夏日晚风中飘飘欲仙,闻言一个愣怔慌忙回神工作。 调查一直都紧锣密鼓,姚期本人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天不是在公司数落江河做事儿不周全就是在和厂商纠结几毛钱的利润。 一张布置了三年的大网正逐步收紧。网底,是从未露面不知道立场的团体。 黄昏时候,别墅大厅里座机突然响了。江河一脸不耐地拿起听筒,然后在下一秒本能地恭谨起来,点头称是。 电话挂了没多久就有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从正门缓缓开了进来。车上,是几乎从不过问家事的姚期父亲。姚家现在的掌权人——姚徵廷。 姚期额角微微跳了一下,喃喃:动作太大了吗? 老人缓步走进来,虽没有步履蹒跚却也已经分辨不出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姚期躬身把人迎进来就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这么多年,两个人中的一方从未把自己当成孩子,另一方则从未做过称职的父亲,因而现在虽不至于相处尴尬但也确实无话。 姚期都准备好被兴师问罪了,结果到暮色四合老人起身要走还是没说起最近闹得风风雨雨的调查。 从头至尾,一句未提。 “父亲?” “嗯。”老人停住脚步,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佝偻的脊背,那一瞬间,姚期很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告诉他该做的已经做完了以后不会了。我会尽快安排结婚,走您期望的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最终话锋一转,问,您是为母亲祭日专门回来的吗? 姚期的妈妈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就算面对姚徵廷也丝毫不落下风。她奋斗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最终在生活刚刚转向稳定的时候染病身死。 灯光下,老人一向坚毅的侧脸不知为何莫名变得缠绵起来,轻声说,你有时间也去看看她,她在天之灵也想看到孩子长大。 姚期生平第一次看到父亲柔软的一面,强压住上去相扶的冲动应声说,好。 老人转身,向早已等在门外的老伙计走过去,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地喃喃:再也没办法团圆了啊。 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再也没办法团圆了啊。 那一年,何欢十七岁,是他搬到姚期家里第三年,也是姚期和父亲作了三年之约的最后期限。 看着司机载着人远去姚期低头看表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往常这个时候何欢已经写完作业洗漱睡下了,现在腿上有伤估计会睡得更早吧。 理智很明确地告诉他何欢必然已经睡了,双腿还是不自主迈了出去,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何欢门前,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用自己都快要感觉不到的力度轻轻敲门。他本来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19 准备敲完就走结果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清脆的“进。” 明显不是第一次这样做的姚期还是第一次被抓包,整个人一怔然后才推门进去。 门内并没开灯,窗帘也没拉,长长的帷幔规规矩矩地立在墙角。 人影在窗前,轮椅把手反射着金属质感的光。黑夜中的房间很安静,并没有鬼魅横生的感觉,却有一种无声的窒息感,仿佛身处三千米下的海底。无光,无氧。 姚期深夜打扰的尴尬还没凝出固态形状表现出来就在推门之后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他被何欢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 最终,是何欢先打破沉默。开口说的是:记得昨天那个眉目柔善但办事稳重的男孩子吗? 站着的人微微皱眉,下意识想到什么,何欢本身才十七岁还是高中生,却称呼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为男孩子…… 不等姚期把心里的违和感说出来就听到何欢又补了一句:别让人跟踪了,那是我的人,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就好。 平地炸起一个惊雷一般的消息,换做旁人一定炸得外焦里嫩的。常年风雨里来去的姚期虽不至于如此狼狈,声调也几乎没变,但他还是脱口而出道:什么? 何欢还是望着窗外,目光似剑背影如山动都不曾动一下。他说:那个男孩子是我的线人。 “你是说兄长的死……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你在查?” 姚期试探着,仿佛怕惊扰什么似的一字一句地开口。何欢却面容沉静话语见没有一点迟疑避讳。 “对,在葬礼之后一年我就开始准备了,到现在已经两年了。前段时间刚刚结束。我本来以为能做得滴水不漏,没想到在最后关头会撞到一起。” 在世界顶尖的技术团队眼皮底下像暗魂一样存在了两年最后才堪堪被发现居然被何欢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姚期忽然发现自己不了解眼前这个万事宽容的男孩儿了。 亦或许,他从未了解过。而平日里打打闹闹的岁月静好只是透过他一个人的眼睛才能看到的假象。 姚期感觉全身蹿过一层凉意,顿了顿,厉声问,两年前你才十五,是谁惹是生非无端猜忌,又是谁提供了渠道拉你上路? 一直无所不言的何欢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不是谁,是我。我其实多疑成性而且睚眦必报。父母身死不可能不查,为了不打草惊蛇才压了一年。有怀疑和潜在的仇恨驱使,还有什么事儿是办不了的呢?况且,有钱不是能使磨推鬼吗? 如果凶手真的存在,何欢为了避免惊扰对方竟然生生压了一年。这么说的话,姚期的最先行动好像把他的计划破坏了。居然周密不过一个孩子,姚期本来就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加上有些心虚就没说话。 然后就听到何欢说,我没有利用你,虽然这样会方便许多,但我没有。 “我倒是希望你利用我,不择手段的。”一夕之间发现自己羽翼下恬淡安然的少年原来已经走地比自己更远,姚期苦笑了一下,脸上是难掩的失落。 “什么?” 何欢微微惊讶,出于本能追问了一句,姚期不说,他便也不再问。彻底安静在深夜里。 十三岁随母亲嫁到姚家,一跃成为上流人士,十四岁父母身死变得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猎奇的故事,对何欢而言却是失去所有。这些年来的每一次疼痛都深刻刺激着神经提醒着初衷。 这世界从不缺乏黑暗,但没有哪一天的黑暗阻止了黎明的到来。只不过,人心不如万物周转永恒,总有人深陷泥潭无法脱身,就像一夜大雨过后街角垃圾桶边的童尸。 风雨过去了,便会像没存在过,但为此付出代价的,却不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是何欢有限的人生中第无数个不眠的夜,如果姚期不进来他大概会一直坐在窗前,面对着东方等天亮。 但姚期进来了,半蹲半跪地在他身前,仰头看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覆着一层霜雪,说,我多希望你和其他男孩儿一样充满朝气每天对着篮球和女孩子浪费大把大把的荷尔蒙。 何欢觉得眼前这个指点江山的男人真是幼稚呢,真相都摆在眼前了还不愿意承认,只固守在自己的世界里妄图成就一个现世安稳的世界。 良久,姚期问,我抱抱你好吗? 何欢睁着大眼睛看他,纹丝不动。 “不好吗?” 何欢看着他,依旧不动。 姚期不等他回答就站起来将性格坚韧体态纤细的少年拥入怀里。 何欢整个人忽然被包裹进宽阔的胸膛,整个人僵了一下,感觉眼眶热意上涌,慌忙闭上了眼睛。良久,低声说,大叔啊,撒娇好像不该是你应该做的事儿。 紧紧相拥,仿佛彼此就是对方最亲近的人。但姚期心里知道,他已经是何欢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因为兄长身死他明里暗里都是最大的受益人。即便他们两兄弟从未因为这个争过。 第十五章 这些年,何欢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无声无息地长成了一个面上淡然实际心思深重的人。受过的所有苦痛所有不甘都瞒着,一字一句瞒得天衣无缝。 姚期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就算没有周全到时时刻刻每分每秒,大多数时候何欢的心情他还是照顾到了。他一度以为何欢还是四年前初见时那个眉目忧伤却笑容澄净的男孩子。 直到两股势力交织双方狭路相逢,何欢将一切和盘托出。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那天进公司,办公桌上多了一份文件和一个u盘。姚期刚拿起电话准备对着江河劈头盖脸一顿问候,你不知道我不常来公司吗?文件为什么放桌上? 然而思想总是比身体先行一步,他忽然想起什么,准备拨号的手又收了回来。 文件夹里,是何欢两年调查的全部结果。 从两个人往前追溯五年的人迹活动,到此次出差行走路线以及入住酒店的名字途中接触到的人,周全到方方面面,细致到分分秒秒。 得出的结论是,三年前那场事故确实是意外,是天灾,是命运,是怎么逃都逃不过的劫。 姚期将文件按下,面沉如水。他不知道,何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究竟走了多远,陷进去的这一脚又有多深。 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逃过一劫的江河听说“甩手掌柜”今天过来视察,丢下工厂里一众准备汇报工作的技术员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一推门才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拍好马屁,反而撞到了马蹄子上。 姚期撩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说,把线人调回来吧。 “是,总裁。” “还有,那个小男孩儿也别跟了。” 江河怔了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0 一下,嘀咕道:不请来喝茶吗?被姚总盯上还能全身而退,看来不是一般人啊! 姚期回别墅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阳光格外浓烈,温度维持在一个诡异的数字上,仿佛要把今夏的热量都散尽。 何欢的房间在二楼,朝南开窗,微风吹拂下米白色的窗帘正轻轻摇晃。姚期下车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干脆倚在了车上。或许太专注吧,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有人接近。 “姚总?”魏梦像看世界珍稀保护动物一样看着他出神,见他许久没反应便喊了一声。 “嗯。”媲美野兽的灵敏感官让姚期瞬间回过神来,但他到底没有什么剧烈反应,只回头看了魏梦一眼向她打招呼。随后又转过头去将目光投驻在远方。 “下周就是我们的婚礼了,姚总还记得吗?” “嗯。” “什么时候领证呢?” 姚期脸上是一贯面无表情,开口道:随时。 魏梦无可奈何地低声笑了一下,说,延后吧,无限期。 订婚以来第一次,姚期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但魏梦最终也没有等来挽留,只有和往常同样冷淡的一句,为什么? “你看着他的时候,眸光中有求而不得的痛色。”魏梦抬起手来晃了晃,订婚戒指上的钻石反射出耀眼的光。 让钻石一起来见证,见证你的无所谓,和我的独角戏。 那天的阳光太刺眼了,否则魏梦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部传来的酸胀感,她拉开车门坐上去,与来时的无声无息不同,她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扬长而去。 走之前留下一句:家里那边就说是我悔婚。反正也是为了门当户对而门当户对,不是非你不可。 她和他小时候一起长大,从小就扮演着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后来她举家迁去国外才被迫结束了这场布景完美的话剧。她以为会有人在记忆深处等她,回国才发现那人目光的中心从来都不是自己。不仅不是自己,还有了别人。 姚期一个人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满山苍翠和连绵的辉煌的房屋建筑,忽然感觉特别孤独,不被收容的孤独。无论他拥有什么,手握多少人的前途命运,最想要的最舍不得的却始终不能拥有。 唯无声守候,最痛。 下午六点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很快便暴雨如注。 何欢放学的时候刚好雨停,走出校门,他看了看周围过来送伞接人的家长大军,伸手戴上耳机,把卫衣的帽子套在了头上。 又是无人想无人念无人照顾的独自回家路。 他已经可以脱了轮椅和拐杖独自行走,只是脚步很轻步伐有些慢,像个禹禹独行的老人。 在几万人同时向外涌的人潮里,姚期一眼就找到了步履异样的他,然后把他拉到马路内侧,松手之前还握了握他冰凉的指端。 何欢怔怔地抬头看着神出鬼没的他,两秒钟后无声释然了:姚期从来都是想什么做什么,从不出错从不后悔也无人敢拦。 “现在过来找我,有急事儿吗?” “没有,刚好路过。”姚期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拉着何欢要散步回家。 “今天没开车?打的吧。”被强拉着走的间隙里何欢抽空想了一下,觉得姚期肯定没乘坐过公共交通工具,遂提议道。 姚期面无表情地回答:被别人送过来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忘记带钱包了…… “我腿疼。”何欢抗议。 “所以我扶着你啊!”姚期自动忽略掉何欢要把胳膊抽走的动作强扶着人往前走。 司机把车速挂到一挡上一边向前滑行一边假装对行道树产生了浓厚兴趣,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何欢在苦思冥想之后实在找不到姚期行为异常的理由,遂问道。 姚期忽然站定,然后走到他身前,眉目忧伤,说,我被抛弃了。 “啊?” 姚期郑重其事,一字一顿道,我被退婚了。 何欢刚要挑眉,学着江河应对他的方式,表情夸张地反问一句,你开玩笑的吧?话未出口就见姚期像只受伤的小绵羊一样伸出手指钩住何欢卫衣的带子,说,都要结婚的感情了说放弃就放弃,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何欢:…… “你……是不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何欢绷住笑问。 然而下一刻,何欢就笑不出来了,任他智商碾压一切人类都绝对想不到姚期一个功成名就呼风唤雨的男人会在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以一种极度委屈的表情对他说,我心里难过,我要吃冰要吃甜食,看电影,还要去酒吧买醉,要变成问题少年! 何欢:…… 何欢眨巴着眼睛愣了两秒,转身就要往回走,结果毫不意外地被姚期拉住袖口拽回来。何欢彻底囧了,扯着姚期领带就塞进了旁边一辆出租车,为了制止某个一米八三的男人当街撒娇反抗还边走边承诺说,我答应,都答应,我们现在就去! 高层旋转餐厅的前台,步履匆匆衣衫不整的两个人被拦住,前台小姐姐露出八颗牙齿礼貌微笑道: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非会员不可进。 姚期淡淡抬眸看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了一句:刷脸都不行吗? 前台小姐姐风雨难催的标准微笑僵了一下,倾国倾城地说,不行哦,不过刷我家门卡可以。 姚期自动忽略掉“没带钱包”的事实,淡定转身给江河去了电话,说,告诉龙城湾会所,我一会儿过去监督工作。 两分钟后电话打到前台,小姐姐风风火火地要跑去集合,姚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姚期,就是我。 小姐姐脸色僵硬地转过身来,说,对不起姚总。 姚期就像获胜的将军一样昂首阔步往里走,还没到电梯,身后就跟了一堆人。他不耐烦道:都去忙吧,我过来吃饭而已。 何欢跟在他身后,对于他把明明出示会员卡就可以解决的事实弄得大费周章,人心惶惶感到非常不解,没话找话地说,姚家确实名不虚传,产业能覆盖到每一个开发区。 某人不满,幽幽地说,这是我名下的产业,和姚家无关。 “是吗?那就很厉害了。” 人家无心一语某人欢呼雀跃,珍馐美馔今天都特别有味道。 抬头,对面的人正举着刀叉兴致缺缺地看着窗外的十里灯火,眸光中倒映着戴城商业华的商业街。 姚期第一次正视这样的他,正视他的沉默,他的无言,他的城府深沉。然后恍然发现,眼前的人和四年前双眸中藏着星星的忧伤少年怎么也重合不了了。 “怎么了?”何欢回头,和他目光相撞。 “难过,要安慰。” 难得安静一会儿的何欢嘴角都要忍不住抽抽了,心想今天是**了咋滴,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1 嘀~”的一声姚期低头,看到自己账户收款520。虽然明知一行数字什么都代表不了心跳还是忍不住漏了一拍。 暮光熹微中,何欢表情有些不自在地说,本来还在想应该准备什么新婚礼物,没想到不用了。知道你不缺钱,但这是最简单粗暴的安慰了。 姚期看着眼前人微红的耳垂,善良地移开目光,说,挺好的。 事实上,这是世界上第一次有人把钱作为礼物送给他,还是心中求而不得的人,以及这么暧昧不明的数字。 第十六章 从主菜到甜点,盘子被一个个端上来又一个个撤下去,一顿饭吃到很晚,从黄昏时分到暮色四合辰星陷落。 下楼时与一对儿穿着体面的中年夫妇擦肩而过,何欢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转身之后,面似寒冰。 走路从来不看人的姚期受本能驱使回头看了一眼两个脚步匆匆的人,打量片刻之后发现并无异样然后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 就是这短短的几秒,再回头,何欢就和侍应生撞在了一起,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正慌慌张张地道歉请求原谅。何欢站定,压低声音说,没关系,你走吧。 声音是很平静的,是他一贯严丝合缝的克制,但姚期望过去的一瞬间,却看到了他眸光似刀锋一样犀利。 “怎么了?” 何欢摇摇头,刚抬腿要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小欢?语气中满满的诧异。 还不待中年夫妇上前将长久不见的人认个清楚何欢就走进了高级会员专属通道,他掏出手帕来有些烦躁地擦了擦手随后将手帕丢进了垃圾桶。 几秒之后电梯门开合,将一切隔在了身后。 从二十层下来的过程中两个人诡异地沉默着,姚期的目光始终聚焦在何欢身上等他开口说着什么。但何欢一直无言,对他探寻的目光视而不见。 姚期很早就查过何欢的人际关系,从前的现在的,随便拿出一张照片来他也能背出生平来。但生活不是拍电影不可能每分每秒都那么详尽,而有些事儿,如果何欢不说,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晚上回家,刚刚结束长达一天一夜的加班形容憔悴可怜兮兮的江河正坐在大厅沙发里等自己老板回来把待批的文件送上,顺便蹭饭,卖惨,求加薪。 心情不是很好,精神世界万分疲惫的姚期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的员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压榨自己,瞬间感觉糟心得不行。心下一横就准备把人丢去东欧那旮沓谈业务。 累了一天终于得了片刻休息的江河眨巴着炯炯有神的卡姿兰小眼睛把公司近况汇报了一遍,浑然不觉自己即将命丧战乱之地。 沉默了一路的何欢脸上终于显出笑意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江河,说,江助理?有没有想过要换老板呢?薪资只多不少工作只轻不重。 每天累死累活的江河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所幸理智还没丧失,在冲过去抱大腿之前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姚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下隐藏着人性深处罕有的残忍暴虐。 何欢:…… “不不不,小公子还是放过我吧,虽然您和姚总是一家人但我只做姚总一个人的利刃,随时准备出鞘奔赴刀山火海。” 何欢忍着笑看他一本正经地心口胡说。江河在两个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像火箭一样冲出门去。 吓走了江河偌大的房子里重又剩下两个人,姚期想着白天遇见的两个人,把手里的水杯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然后才开口说,虽然我十七岁就摆脱姚家出来白手起家了,但相较于我,兄长才是离经叛道的那一个。 犹豫多次,准备充分,开口,还是离题万里。 何欢赞同地点点头,说,是啊,否则也不会放弃偌大的家业去做一个厨师,并且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这么说的时候,他正面对着电脑,手里的工作并没有停下,双目专注于工作看不出来一点点悲喜。 姚期很早就知道何欢诚恳纯善的面具下还有另外一张脸。但姚期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到另一张脸的模样。越探究反而越感觉自己走进了雾城,浓浓的大雾下面空无一物。深入的每一步都让人怀疑自己的初衷。 那是九月里的夏夜,无星,月光很亮。 姚期躺在游泳池边的躺椅上,整个人陷落在幽暗的深山里。侧耳听,应该是游泳池和地下水连通处暗潮涌动的声音,但是没有。后山上,是姚期当初心血来潮建的篮球场游戏厅高尔夫球场,就差把滑雪场搬过来了,再往后就是层层深山和重重密林。 每当入夜,山里就像被参天大树遮挡着的深渊,有鬼魅有暗影。 感性上你知道顺着树木往上爬或许可以走出深渊,但理性上你又知道那不可能实现。 当初选了这里为的是可以避免在人情上过多牵扯。当时的目的有没有达到不好说,但现在他每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压下去。 为此,头都快秃了。 三楼某个房间的人在每天都按时缠绕过来的执着意念里,陷入梦境。 他每天做梦,反反复复做相似的一样的梦。 清晰地知道自己处于哪段时空,知道自己只是旁观者,但多年前的记忆还是如潮一般往上涌。记忆深处的痛苦被一遍遍翻出来,他没忘,从来都不敢忘。 猛然睁眼,是灯光昏黄的落地灯,和幽幽的帷幔长长的流苏,和多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 何欢抬起胳膊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满手都是汗。 忽然想要和人说说话,他翻出手机来,在仅有几个人的列表里找到姚期,打开对话框,说,明天不用叫我吃早饭。 本以为只是自顾自地说话,根本没想要收到回复,就在他放下手机的前一秒,屏幕上弹出来一个“盯”的表情,下面紧跟着充满幽怨的一句,也不知道我俩到底是谁不听劝,是谁肠胃不好。 为这一句,经常痉挛的肠道处莫名被暖意包裹,何欢平躺着,像从噩梦里逼自己醒来那样又重新逼自己睡去。 第二日山里起了大雾,不信邪的姚期早早就起床了,还把两个阿姨一并喊起来做早饭。一切准备就绪后上楼敲门。 门后并没有很快传来一声干脆的“进”,推门,也没有预料中不堪其扰的脸。 和心上人挨得太近心思飘荡的姚期一下子就从天上摔了下来,整个人都无比清醒。 匆匆查看之后发现司机还在,车都好好停在车库里。 调监控才发现一个小时之前有一辆陌生的车来把何欢接走了。 封山!明天就封!姚期气急败坏道。 他快进着把车牌号从监控录像里截出来,刚要打电话给江河准备全城搜索,抬头就看见两个阿姨并司机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2 目光诡异地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冲动,然后就试探着发出一条短信说,早饭做好了,真的不吃吗? 何欢从更衣室出来,脱去了粘满风露的外套,正趿拉着拖鞋往里走,听见叮的一声就低头看了看手机。再抬头,迎面撞上四个人的目光。 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一身清凉,连周身的空气都带着凉意,这在盛夏里简直沁人心脾。 姚期有些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然后猛然发觉自己态度不对,板起脸问,大早上跑出去,去哪了? 何欢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调侃他说,大叔,首先我十七了,是男生,其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是在担心什么? 什么时候,他也能信口开河了,俏皮话里还暗含着嘲讽,何欢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自己被这世界同化的速度就被姚期一把握住手腕拉了过去。 看着自己的手和对方的唇仅仅只有几毫米之隔,何欢内心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来,想摸一下这在万千戴城人口中素以刻薄和冷漠著称的人的一双薄唇。 就在他还犹豫着要不要翘起手指不着痕迹地碰一下的时候,姚期已经把他放开了,然后若无其事地端起碗来吃饭。 何欢隔着桌面把手收回来,闻了一下,是百合的味道。 第无数次惊讶于对方的细致自己的大意之后何欢回头看了看门边确认阿姨们已经走远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之后,他把玩世不恭的面皮拿开,声音极低地问了一句,你说,要搞垮一个医生,应该用一场医闹还是一张不那么严谨的诊断书? 他的声音太轻,以至于姚期刚开始还以为他在喃喃自语,听清楚之后忍不住心上一凛,反问,你是魔鬼吗? 何欢:…… “不都说医生是天使吗?这么算的话我是魔鬼也没错。”何欢一本正经地接上,任话题从一条诡异的路径上偏离原来的方向。 姚期顿了顿,说,这样的事情,我来吧。姚家这条污流浊化两股清泉还是轻而易举的。 何欢本想用一句不痛不痒的玩笑将对方噎回去,话音出口,却是郑重又小心的一句,与你无关。 本来从容不迫手到擒来的姚期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假思索地说,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纠葛值得你染黑自己的双手,不然的话,在我的阻止下还没谁能得偿所愿。 听了这一句威胁意味甚浓的话,何欢没有像所有冲动的少年那样拍案而起反问一句,你以为我做不到? 他高瘦的身躯整个窝在餐椅里,脸色是那种枯木才有的灰白,许久,才细若游丝地吐出一句,给我点时间。 第十七章 晚上下过暴雨之后第二日早上起了大雾。何欢披上外衣匆匆走进晨光里。 时间还早,整个城市都还沉睡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整个戴城的细微鼾声里缓缓驶入城西墓园。万年前的树木而今的化石反射着晶亮又冷冽的光,时时刻刻彰显着恢宏气派,如果,这里不是墓园的话。 走进去没多远就是姚宇的墓碑,以姚家长子的身份居于此系正中,母亲的黑白相片拘谨地粘在一旁。 他还记得,当初为了争这一席之地差点和那个温良和善的老人起冲突,姚期还说会帮他,然后带着谈判的严肃离开。后来怎么样了呢?好像是一辈子强硬的老人在儿女面前第一次低下头来。 何欢久久站在碑前,静静得,不说话。司机坐在二百米之外的车里,看着远处大雾中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成雕塑。然后这座雕塑缓缓地弯下腰去郑重地将怀里的百合花放下。 何欢瘦削的身形隐在漫漫水汽中像是一团深山里一团浓重的雾。离去时,他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轻轻开口说,妈,我很好,当初的那些人也都很好,还安稳地活在世上。 黑白照片上的人毫无反应,双目空洞茫然地看着他,已经全然没有在世时爽朗明艳的样子。 斯人已逝,放不下逃不开的从来都是在世者。 两天之后何欢去医院复查,一口咬定身体不能马虎复查一次都不能少的姚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板着脸,防止潜意识里对医院异常排斥的某人搞小动作。 纵使何欢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刻也忍不住翻白眼,心里盘算着从哪侧电梯进穿过哪条走廊可以极尽缩短待在医院里的时间。 “快速走动的时候有不适吗?”医生问。 “没有,否则不会答应下周那场球赛。”姚期站在何欢身后抱着胸随口回答。 “每天都按时上药做复健吗?”医生又问。 何欢刚要张嘴就听到姚期又说,每天都按时做,我不仅监督还帮忙。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才问,这是第几个疗程了? 姚期刚要张嘴就见医生扶了扶眼镜儿,郑重其事对他说,这位先生,你打扰到我看诊了。 姚期顿了顿,就在何欢以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准备出去或者闭嘴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有风。 某人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他旁边,目光锁定住医生的黑色镜框,幽幽地说,叫我院长。 古语有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行医一生每天和死神拉扯的医生会怕吗? 答案是,会的。他收起太过明显的抗拒表情,干笑了两下假装旁边的一大坨根本不存在。 门外有人步履匆匆,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然后进来拿走了桌边的一摞文件,嘴里打招呼说,昨天的会议报告我拿走了啊!医务工作者的职业习惯让她行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进来一趟她连头都没抬。 等人出去何欢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脊背,不知不觉间掌心一层薄汗。 姚期看着他太过挺直的腰身,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那时,何欢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某人滚蛋之前,在这所医院成为他的之前,绝对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他这样要求自己,精神在重压下过度紧绷,反应也慢了半拍,因此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刚刚离开的人又折返了回来。 直到一双手落在肩上,有人叫他,小欢,我是姑姑。她的眉目皱着,语气那么伤。 何欢线条柔和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转过身去,轻轻点了点头,说,嗯。 命运推着他往前走,本来以为此生都不会直视的人如今面对面竟也没有暴起或者呕吐。然后何欢就看着自己的灵魂逐步分裂生生撕裂出两个独立的个体来。 多年压抑的痛苦再也控制不住,他扯了扯衬衫顶端的扣子,把右腿搭在左腿上,上半身前倾,目光嘲讽地说,没想到是姑姑。多年不见,您又年轻了啊,是因为狼心狗肺无牵无挂吗? 上万次手术场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3 上指挥若定的主刀医生眸色痛苦,低声念:我明明对你最好,你究竟因何恨我? 何欢笑,伸出手去虚虚抚上她眼角,问,姑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和他的神情总是很像,毒辣的,装痛的,装傻的,是演员吗?竟然这般天衣无缝? 撕裂开来的两个灵魂,一个歇斯底里另一个冷眼看着,不发一语。 眼前女人的体面从认出他的那一刻就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此刻正无措地站在他身边,许久才问了一句,腿受伤了? 何欢顿了顿,站起身来要走,踏出门之前又回头真正迎上那张关切的脸,他说,姑姑,爸妈都离婚了多少年了,我们就不要联系了吧。 姚期从一脸呆滞的医生手里拿过新药方转头丢给身后跟上来的人,给房间里的两个人丢去一个威胁的目光,然后跟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驾驶座上的司机察言观色吓出一身冷汗来。 其实何欢的表情并不吓人,他的情绪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体察入微的人很难从他平静的面容下看到暗涌。反倒是姚期一路都沉着脸就像头顶一片大草原准备去杀人泄愤的苦情男。 本来心里一团乱麻忍不住真的想去找专业医闹的何欢回头看看莫名其妙满脸杀气的姚期,忽然感觉可爱,然后他转头看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风景无声笑了。 何欢本来以为姚期会一个人生闷气很久,晚饭都准备让阿姨做好送上去了。临睡前姚期却端着满满一盘子外敷的药物过来敲门了。 某人显然还在生气,向来习惯在何欢面前自说自话絮絮叨叨的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阴沉着脸,一副“快来哄我,俗话说夫妻不吵隔夜架,再不来哄我这架就过夜了……”的表情。 何欢转移话题说,最近常见你回总公司,是准备接盘了吗? 姚期把药水倒在自己手上,无比自然地覆上何欢脚踝,随后泄愤一般重重捏了一把。 何欢本能地往回缩了一下,毫无疑问又被拽着脚腕拉了回去。何欢忍不住想笑,一脚站在三十门槛上的人都这么幼稚吗? 姚期半蹲在床前,郑重问他,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时间仿佛在他这句话之后瞬间停滞,足足十几分钟的空白之后,何欢才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十几年前我曾从一场大火里逃生,我轻微烧伤妈妈却差点被大火吞噬,所以这么多年她没穿过露背装。 姚期仿佛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借着姿势把手放在了何欢大腿背面,问,十几年前的烧伤,是这条疤吗? 要说的话本来一字一句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姚期一个动作就让何欢乱了分寸。以往只觉得这双没事儿就摸自己头发的手很宽大,温度比常人较低,今天这双手上却像带着火盆一般热得让人难受。 何欢皱了皱眉把腿收了回来,问,你怎么知道我腿上有疤? 姚期因为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来,没回答何欢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报复一个人有很多种层次,用麻袋把头套住暴揍一顿算最轻的,然后就是上司面前说坏话,合作伙伴耳边吹阴风,再往上就是让对方的存在方式从形体变成元素。我不阻止你调查什么,上次也是没有防备,但这种事儿,我是不会让你动手的,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我就直接按最重的那层动手了。 何欢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忘了一层,我要的如果是对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呢? 姚期居高临下地看他,双眉之间皱成一座小山峰,用力分辨着眼前十几岁的小男孩此话里有几分玩笑几分真意。 何欢在这样的目光下莫名安心下来,抱着枕头靠到墙上,低声说,当初是邻居夫妇离婚之后男人报复点燃了汽油桶。我因为失眠在楼下,妈妈在主卧睡着了,等报警器响起来门已经被火势封住了。十二楼,生死无门。 许是说的话太多,他顿了顿缓了一下嗓子,然后才又开口道:人救出来之后已经生死难辨。那个医生从楼下赶来,远远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皮肉模糊的妈妈,拎着急救箱转身走向几个皮肤擦伤的人。 时隔多年,很多细节都已经模糊不清,念念不忘的事情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大概轮廓。但何欢记得,一众人坐在救护车上匆忙往医院赶的时候,后座有一道欢喜的带着雀跃的声音说,怎么没死一个呢?否则就有好看的了。 但凡上了车随行去医院的,都是近亲。何欢脑中哄的一声炸开,因为担心母亲而出的一身冷汗很快被窗外的风吹干。他从头到脚,凉得彻彻底底。 何欢感觉自己真是幸运呢,得见人性如此恶毒的一面,整颗心脏就像失了水,皱皱巴巴地放在胸腔里。 人本擅忘,虽然何欢心底里待人疏离,但如果,如果当时没有后来的那顿争吵,那夜的事情他是可以遗忘的,是可以原谅的。 如果,没有姑姑走上手术台的不情不愿,如果,没有“亲戚”忠言相劝,说救不了就赶快带回家吧,拿车拉死人不吉利,如果,没有其他医生极力阻拦告诉何欢并非人人恶毒如斯。 这些事情环环相扣但凡少了其中一段都不会衔接成如今局面。但巧合就是这样奇怪地撞到了一起。 体内与何欢流着相同血液的人亲自上场用自己的面目为何欢织就了一场细节充盈情绪饱满的噩梦,让他后来的许多年再没安稳睡过一晚。 “就是不想和过去有丝毫牵绊,面对认识的人就像面对“掏马桶”这样的艰巨任务,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根本不可能有例外。” 何欢注意着自己的措辞,一个激烈的字眼都没用,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场争分夺秒的急救,不会忘了片刻对视时身为白衣天使的自己亲姑姑究竟是什么目光。 怎么没死一个呢? 拿车拉死人不吉利。 一个任劳任怨为人本分的女人被另一个女人说她死了对这世界只有好。但何欢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哪里出错了呢?经受家暴的时候不该反抗吗?还是本来就不该愤怒呢? 该难过吗?以何种表情?该争辩吗?以何种语气? 我们的一生,所有人际关系都可选择,唯独亲戚没经过审核。 在那之前,何欢一直认为自己的亲情关系不可拯救的原因是那个生了自己的男人,那天才明白过来,砍树要连根拔起才能防止春风吹抽绿芽。 作者有话说 看着最新章一只手能数过来的点击,非常想以头抢地。 有没有人啊,我是不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第十八章 姚期说不会允许何欢沾染太多地下生意,更遑论让他养着自己的人做那些并不光明正大的事儿。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不知不觉间,何欢已经悄无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4 声息地失去了第无数个线人的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猛然想到某个自负过度又信誓旦旦的人,何欢微微笑了一下便由着他去了。虽然姚期自己公司里的很多事情有事没事都过来请教他,但姚期真要做什么他是阻止不了的。 他就这么被生拉硬拽着把踏进修罗场的半只脚扯了出来,从潜藏的社会不安定因素变回普通高中生。由此,从小到大心中谋划了无数遍的报复被彻底搁置。 课间,何欢回头看向窗外,阳光从苍翠的树木间透过来,打在人脸上,暖暖的。 如果,生活能够一直这么安静多好,不论前尘,不看往后。 以往一直觉得自己孑然一身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何欢第一次在生活面前低下头来认怂。但他凝视深渊已经太久了,深渊要予以回瞪。 晚上放学,他像往常一样往学校外走。出了校门一抬头迎面遇上避之不及的人。在打电话发邮件寄快递都行不通之后,多年不曾露面却口口声声说关心何欢的人终于亲自出面了。 何欢脚步顿了一下,径直走过去上了车。 酒店订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路程只有五分钟。 车窗外是初秋里的烈阳,闷热得可怕,下车的时候何欢背上已经生出一层薄汗来。 一行人被引着往里走,何欢安静地跟在后面,直到包厢的门被推开,整个人忍不住一滞。 只见某个吊儿郎当的霸道总裁一身正装坐在主位上,嘴角还若有似无地挂着笑。他说,既然是普通的家庭聚会我相信你们不会介意多一个人的,是吧,小欢? 一直很少说话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看着姚期道:这是何家的事儿。 姚期眸中闪过一丝寒意,随后把手肘撑在桌面上拖着下巴静静看着门口的三个人。 女人拉着何欢的袖子转身就要往外走,何欢侧身,脚步还没动就看见门口已经被人堵住了。江河站在一群人中间一脸歉意地说,菜已经点好了,麻烦各位坐着等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费神批评。 何欢苦笑着摇头的同时终于有幸体会到被姚期特殊照顾究竟是什么感觉了。受宠若惊是真的,气到你哑口无言也绝对是真的。 何欢一脸无奈地走过去坐到姚期身边,拿过他面前几万块一瓶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回头,才发现姚期今天穿了一身帝王青的西装,衬衫的扣子恰到好处地开到第二颗,里面小麦色的皮肤若隐若现,腕上则是纯银衣扣低调而奢华。 何欢:…… 相亲现场也不用这么打扮吧。 姚期仿佛没看到身边人诡异的目光,吩咐江河把不辞辛劳过来示好的两个人伺候好了。 本来准备推心置腹彻夜长谈的两夫妇一上来就被喧宾夺主,就和吃了一嘴芥末一样难受,全程黑着脸看着何欢侧身和姚期低语。 几个年少的服务员一直守在门外,一举一动懂事又漂亮。直到夕阳隐没在林立的高楼之后天衣无缝的表情才显露出裂痕,笑容后面的不耐烦渐渐露出端倪来。 饭桌上的人筷子没动过两下就被放下了,气氛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变得焦灼。最终,紧绷的弦在在姚期起身要去厕所的时候断了。 一直无话的女人开口问,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小欢承蒙姚总照顾了。我觉得往后还是让小欢回自己的家比较好。 姚期对她客套又虚伪的说法感到新奇,往外迈的步伐忍不住停下,百无聊赖地将手撑在何欢坐的那张椅子椅背上,漫不经心开口说,我也搞不清楚两位一直大费周章的立场是什么,但现在我是他的监护人。现在是,往后也会是,直到他十八岁成年。在此我要提醒两位别想了,就算成年之后他也是姚家的孩子,你们要从姚家手里抢人? 两人的脸色在姚期看戏一样的目光下越来越难看,调动前半生所有的素养才堪堪撑住知识分子的体面没有恶言相向。 素养很好的男人眼看情况就要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用整个手掌捂着眼睛顿了片刻,下定决心开口说,小欢,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们母子。当年的事情错大部分都在我们身上,但人眼并非只能看见黑白色素,若要细论谁都有错谁都无辜。 一直平静看着两人表演各种情绪的何欢在这一句话之后终于有了反应,他死死地盯着眼前人的双眼,说,其他我不管,这件事情必须是非黑即白,时间抹不平罪孽,必须有人道歉。 何欢望着桌子对面两个年龄加起来已逾古稀的人,安静地等着两个人露出吃瘪的表情来。让他没想到的是两个人都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随后,戴城某三甲医院外科主刀医生生平第一次对人低下头来,她说,小欢,对不起。 短暂的震惊过后何欢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笑了,他说,既然如此,我替亡母收下这迟来的道歉了。 他起身,恰到好处地颔首转身。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涵养,但他今天太累了,真的没有力气去知道对方在知道母亲已死之后是什么反应,更加没有力气和原本就有血缘关系的人明枪暗箭。 随着何欢离开门外的服务员和被江河临时找来充“黑社会成员”的一群人哗啦啦散去,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 挂念多年执着不忘的人原来早已身赴黄泉,故事的最后不是心结打开而是万事成灰空余恨。 男人本来还沉浸在难以置信里,回头,看见自己老婆面如死灰的脸才收起自己的情绪慌忙将人扶住。 二十年的从医经验下来女人什么没见过,从最初的沉痛到习以为常再到麻木,面对死亡能收起所有多余的情绪从不显山露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可以看淡死亡的人,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每次手术后病房外一张张如同枯木的脸下面究竟是怎样沉痛的心情。 那时何欢已经走到酒店门口,抬头,是浓重夜色。他没听到包厢里那句近乎呢喃的轻叹:我半生为医救死扶伤功德无数,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不起谁,结果到头来,连说一句抱歉的机会都没了。她死了,她死了啊。她死了我就是一辈子的罪人。 那天的夜色很浓,乌云重重怎么也化不开。 那是四季里最惨烈的一个季节,热烈过后怀念过后只为迎来万物冰封的冬天。 考虑到天色已晚,姚期就让众人先回了,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他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车子,而是打开车窗平静地坐了一会儿。 何欢熟悉张牙舞爪撒娇耍赖逃避责任的他,熟悉指点江山翻云覆雨的他,安静的样子反而是陌生的,想了一下说了一句:我以为刚刚他们要我搬走,你会回一句,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你没这么说过,而此句又太自负了,虽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5 然我很自信吧毕竟还是心里没底。” “现在我说了,再有这样的情况请拿去怼人。” 姚期回头看了一眼刚好撞上何欢澄澈的眸子,随后两个人默契地因为刚刚幼稚的对话笑起来。 没心没肺地笑过之后姚期一脚踩下油门,黑色跑车像隐藏在暗夜里的狩猎者一般离弦而去。 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行道树姚期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你要是想整谁都的话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去谋划什么或者花费多少钱,直接找我就行了,我是院长啊。 何欢笑着看他,道:嗯?都说高处不胜寒你要顶风作案? 姚期得意道: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打压开除又不解恨但我能让人给我每天买水带饭而且不付钱,哈哈哈。 何欢无语,只能感慨,果然资本是万能的。万恶的腐臭的利益链啊,折了多少英雄的腰。 姚期挑眉:作为一个空前绝后的航空母舰式大资本家,我怎么不知道资本是万能的? “比如呢?” 脸皮厚如地壳从来都无所畏惧的姚期在这一个简单的问题之后沉默了两秒,直到何欢回头看他,才低声说,唯爱求而不得。 说完之后许久不见何欢反应就又嘻嘻哈哈地补了一句:要是资本真的万能的话,小帅哥儿,我包养你啊!这些年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从不吝啬的投入用身体来还怎么样? 何欢望着眼前人找不出一点瑕疵的侧脸,第无数次觉得这个人的笑意是无法从嘴角传到眼底的。冷笑的时候是,苦笑的时候也是。 这个刀枪不入的人心里藏着一个谁,这个人是他的欢喜也是他的无言,会让不可一世的姚家二少像所有的普通男人一样彻夜失眠。 这个人从未现身却无处不在。 何欢知道这个人不是魏梦。 正如他知道,眼前人的心,他进不去。 第十九章 何欢拿着书进来的时候,姚期刚打电话和下属唇枪舌剑了一番,正满脸黑线地坐在电脑前改一份儿合同:“有不会的题想听讲解?一个一万。” 何欢脚步顿住,站在原地看着姚期愣了愣,然后若无其事德地走过去,说“一个人太无聊,过来找你坐一会儿。” “需要陪伴啊,我宽厚有力的胸膛可是只对美女敞开,但是如果你非要求的话也不是不能破例……”姚期一边贫嘴一边抬头看他,然后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忽然顿住。 不知不觉间眼前人又长高了不少,身材精瘦又有力,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耸动,已经开始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和魅力。 “怎么了?”何欢回头看他,不解于他忽然的沉默。 姚期顺着原本的动作摸摸鼻子,然后站起身来,转移话题说,你的洗发水什么牌子?挺香的。 “啊?你以为江河会给我们的洗发水选不一样牌子吗?” 姚期坐在床上,盯着何欢的背影良久,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哦,片刻后又说,人到中年记忆力也开始下降,你好好在家复习,我过几天去探访一下医生。 话音刚落怕表意不清引来一大堆问题的姚期又补了一句,当然也没有什么大事儿,资本家例行公事。 何欢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淡了,问,又要走? “最近工作……” 何欢打断他的话,抱起自己的书,回头看着他重又拾起笑意说,我不是新婚妻,不用事事报备,祝你顺利。 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背相触,姚期看着自己的手愣了愣。忽然特别想知道他恰到好处克制有礼的笑容下面压了多少少年的情绪。 姚期每天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他周围的时候何欢不堪其扰口口声声说着要搬出去住,姚期忽然走了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人在耳边聒噪。世界忽然安静了反而会让人烦躁。 每天放学校门口少了骚包的跑车连交通情况也变好不少。 何欢回头看了一眼某人常来的方向,暗暗把心里不合时宜的失落压下去,一步步踱着,流浪在城市中间,就像一个等人来接的幼儿园小朋友。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信任交托出去了,把悲伤欢乐的权利都交到了别人手里。他抬头,望着城市上空阴沉沉的云自嘲得笑了一下,真是不长记性呢,好了伤疤忘了疼。 身后有人跟上来,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了望天空,说,今天的云很漂亮,像极了我们来学校报道那天。 本来思绪放空的何欢忽然听到别人说话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殷超。他笑笑,说,班长家里好像不住这边吧? “父母出差,回叔叔家。”他说。 路过一个冷饮店,殷超跑进去买了两个冰激凌,然后又跑回来,无比自然地递给何欢一个。 何欢笑,感慨于自己的年龄,与活生生的少年人体会的少年时代。 殷超是班长,是小大人也是孩子王,但他不像大多数班长那样欢脱自信,相反,很安静,习惯于把所有的事情一肩抗。 殷超回头招了一辆出租车,再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何欢手握着冰激凌淡然望着车流的样子。融化的冰激凌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流下来,无声入画。 “班长?” 回过神来,何欢正在车前等他。殷超走上前去抽走他手里的冰激凌,隔着手帕握住了何欢的微凉的指端。何欢一怔,瞬间想起某个总是以各种理由对他动手动脚还一脸淡定的人,然后无声将手抽走。 他迈步走向后座,颔首,说,谢谢。 你相信吗?有些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占领了你的生活,你的大脑。 那天周末,午睡的何欢没有上闹钟。 空阔的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张床,床上眉目好看的男孩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皱在一起,沉沉睡着。三点多的时候他醒过一次,意识昏沉,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又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天色已经暗下来。西边密林之后透出一点点浅色的红。整个房间安静地可以听到呼吸,感觉自己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何欢用手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一边开了电脑放新闻节目一边坐到桌前准备把他遗忘在角落里的佛系随缘的日记接上。 提笔,发现这几日匆匆忙忙下来竟然无话可写。那些报复,谈判,放任不管细想的话无非是记恨,是纠缠,长久下来无聊又乏味。就像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缠绕他始终不肯退散的那场梦境一样。 手边是日历,何欢无意间看了一眼,是农历七月十四。又是一年七月半。 姚期抛下一众员工自己一个人溜达着回来时,何欢正在洗澡,卫生间里传来模糊的水流声。他毫不见外地坐到桌前,寻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把刚刚从罗田那里搜刮来的一个琥珀摆件放上。 姚期年纪尚好又事业有成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6 ,每天无所事事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打发时间。为此,他每天都盯梢员工工作,按时把江河刚刚燃起的对生活的希望打压下去,除此之外就是各处搜罗好玩儿的东西摆到何欢房间来。 事实上,何欢的房间半边摆着充满自然气息的花鸟鱼虫,半边摆着新研发的高科技产品,中间还放着一个枯木支架和几盆通到房顶的花儿,上面挂着一只狨猴,整个房间不伦不类。但姚期不管,他还是孜孜不倦地往回拿。 无意间低头,看到摊开在桌面上的本子,上面一行漂亮的小楷:七月十五,不烧送神火,不让你归去。 但凡带着理智去想都知道逝者不可留,但这短短一句话散发出来的悲伤情绪又让人无从责备。 姚期怔怔地望着这几个字,恍然想起何欢还是个孩子,再成熟冷静再稳重自持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孩子。他无声地掏出手机来,把次日的行程取消。 何欢刚好推门进来,换了件白色上衣,温和又持家的样子。听到姚期与人电话忍不住问,是有其他安排吗?把计划了这么久的饭局都推掉。 “没有,想在家陪你。” “嗯?丢下我出差一走就是两个月的人现在是想表达什么?” 姚期讪讪,说,明天是鬼节。 何欢顿了一下,无声笑道:怕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姚总还是五岁吗? 姚期皱着眉头看他,问,你笑什么? 笑容褪去,何欢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然表情,他转过身去避免与人面对面,说,从小到大还没人想到过我会害怕。沉默了片刻又调侃说,只是姚总,你最近莫名得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姚期对他的评价置之不理,拿过阿姨刚刚送上来的牛奶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很多话他不说,何欢便也不问,不知不觉间竟有一种渐行渐远的错觉,但何欢想错了,他知道的是姚期把门当户对的未婚妻踢了,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把自己的公司全权交托给了罗田。 看似富可敌国的人已经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了,搜遍所有只剩下一个“何欢”。 此次姚期出差是去和罗田对专利技术出售细节作最后的商讨。他亲自下赴工厂指导工人生产,将自己这些年没日没夜守在生产第一线得出的经验倾囊相授。 生产改组之后又经过两个月的不断测试检验,生产效率大大提高,真正抗皱美白的化妆品就要问世了,况且占着世界上最不要命的科研团队,罗田根本不怕自己拿不到逆天改命的产品,早晚而已。 罗田看着经过两个月无休止的忙碌步伐已经不再稳健双眼中布着不少血丝的人,心下微微一紧,说,谢谢啊。 姚期正望着远方出神,闻言回头看他,诧异道:你刚刚说什么? 罗田真想打自己一拳,没事儿乱煽什么情,这下好了,一定会被眼前的大尾巴狼抓住把柄嘲笑数年之久。 他的五官都要拧巴了,许久才吭哧吭哧蹦出来一句,我说,谢谢你啊。 姚期的大脑好像刚从某个难缠的辩题里抽身,愣了一下,眨眨眼,平静道:平白无故占了那么多便宜,你是该谢谢我。 “那我虚位以待,等你回来做执行董事。” 姚期站着,整个人坚韧到风雨难催,又寂寞得无人相陪,他望了望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好像再没什么力气应承这斗志昂扬的一句,只说,公司就交给你了,不要辜负大家的信任。 他们两个曾说要一起并肩站在世界最高的写字楼里俯瞰最繁华的商业街。令人没想到的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标榜着叛逆的姚期,有一天会回到家族里接盘祖业。 离开姚家的第十三年,他终于还是要回去。 自此姚期个人的身份將从戴城人的视线中消失。那个硬生生把戴城近十年商业发展史书写成了自传的冰冷神秘的年轻人退出神坛。 兜兜转转,他还是做回了姚家二少爷。 第二十章 准备去祭奠亡人那天姚期起得很早,心里想的是把一切收拾好以后再去叫醒何欢。但他下楼以后看到的是收拾齐整穿着妥帖的少年。 姚期无语,忽然发现自律这件事也挺可怕的。 和那次何欢一个人跑出来不同,这一次的目的好像不是为了探望逝者,而是为了完成一个仪式。除了中途停车买了两束**,一路上两个人都缄默无言,严肃地,庄重着缓步走进墓园。 姚期看着身边人缓步下车,步伐平稳地上前,然后躬身送上花束。从头到尾,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就像这身高定的黑西装一样妥帖一样完美。 除了他有些灰白的脸色。 纤细的少年沉默地站在碑前定定地望着上面两张违和的照片,一动不动,就像一瞬间断了和这世界的感官联系。 姚期怕他站不稳,伸手去扶,何欢回头看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竟然会开始忘了,开始不梦了。 他凛然站着,左腕上精钢材质的手表反射着清晨的微光,整个人骄傲又冷淡。在这么多年的无数场经受无数次克制之后心里的幽暗城堡终于还是建起来了,一砖一瓦都为世间罕有,因而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他是真正冷心冷面的人。 很多人说姚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难接近,其实不然,姚期是个慢热的中二病人。而何欢,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无懈可击,他可以和你漫谈一下午,而你看着眼前双眸含笑的人却说不出疏离感从何而来。 就是这样坚韧的一个人从墓园回来后却毫无预兆地病倒了。下车以后何欢没有关上车门往里走而是撑着车门站了一会儿。 姚期回头,问,怎么了? “没事儿,起猛了。”他笑,脸色却难看得可怕。 这场病来得毫无预兆,就像是长久积郁一朝病发。 姚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左手拉住何欢的胳膊右手覆上了他的额头。皮肤相触,姚期瞬间暴动:我是碰到了火盆吗!? 本来脚步就不稳的何欢还没站稳身体就离地整个人腾空而起,慌乱之余挣动了两下。 姚期面沉如水:抱着我。 何欢无言,只能睁着大眼默默盯着某人看,然后可恨地发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三百六十度自带美颜无死角的脸。 阿姨听到声响从房间里出来,然后就看到这风风火火的一幕,惊异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相处的吗? 就在何欢还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时,人已经被扔到了床上。回头,是姚期一边往下扯外套一边大步往外走的背影。他试着支了支身体,失败后便释然地躺回了柔软的棉被里。 五秒之后走廊里传来姚期给家庭医生打电话的声音。从药品用量时间以及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及应对方法事无巨细声音沉稳。但他本人远不像他的声音那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7 么淡定——走廊里时不时蹿过的黑影可以证明。 何欢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笑。 姚期风风火火地蹿进来,把药和水递给何欢,双目炯炯看着他喝。何欢刚要把药放进嘴里,就被人大声喝住:等下! “大叔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脏需要锻炼,一惊一乍……” 抱怨还没说完某人已经远去,衣袖摆动间带起一阵微风。 何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面前就已经堆了一碗面,姚期用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盯着他,说,先填两口,这种药医生说要饭后吃。 何欢一边顺从地接过筷子一边心有余悸地想:所幸今天阿姨在家,否则就算抗过了高热肯定也会倒在食物中毒上。 高热带来的眩晕感加上药物作用何欢很快就睡了过去,旁边坐着一个目光深沉的人。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跑出去拿了酒精和毛巾然后又赶着回来把何欢的手脚都擦了一遍。 床上的人好像跌进了十八层梦境里,一趟折腾下来也没有转醒,只是眉头越皱越深,像他心中望不见底的沟壑。 姚期坐下,将何欢的左手握进掌中,用指腹轻轻抚着对方的指缝,然后缓缓低下头去。就在吻上去的前一刻,一直任人摆弄的何欢忽然弯了弯手指,做了一个把手抽回去的动作。 那一刻,姚期心里仿佛流过来几万伏的电流,整个人都被烤得焦糊。也是那个瞬间,他忽然下定了决心,把人按下,双唇缓慢又不容拒绝地印在了那人掌心。 一秒,两秒,三秒。 他忐忑不安地等着回应,等着来自爱人的审判。是要装作没发生也好,从此陌路也好,甚至翻脸成仇也可以,只要是何欢要的结局他都接受。 偌大的房间很安静,除了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等到。抬头,床上的人依旧睡得不知昼夜,而刚刚只是身体应激反应,不受大脑控制。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聚拢过来,姚期看了看床上一无所知的人,转身走出房间。 这些年,孩子气的抱怨和要求何欢一句都没说过,他只是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游刃有余,身影孤绝把自己活得像个末路英雄。他不知道,身后有个人看着他,心头血流了满手满襟。 何欢在下午四点转醒,爬起来洗漱吃饭写作业然后上网打了会儿游戏,一直到黄昏还不见姚期回来,忍不住皱了皱眉。 从小到大习惯前呼后拥的人有些行程总是独行,这么多年定时定点从未有一天落下。什么人值得这样谨小慎微的保护呢?是什么样的姑娘呢? 他这样想着,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只能放弃,混混沌沌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昏沉中何欢感觉有个人在旁边扒拉来扒拉去。 睁眼,头顶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如果不是对别墅的安保系统有信心加上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两次,他一定会被吓死。何欢滞了一下想伸手把床头灯打开,他刚要动作某人就缠了上来,扒拉着不让他动。 何欢:…… 等到推搡着把灯打开何欢才注意到扑面而来的酒气。 他忍无可忍道:你喝酒了? 身高一八三块头巨大的某人不答,而是同手同脚地要强行摸他的额头。 “嗯,好多了。”姚期咕哝了一句,随后就像完成了什么心愿一般整个人软了下去瘫倒在床边的小沙发上。何欢呆住,还不待他起身扶一下就见躺得四仰八叉的人又爬起来了。 何欢:…… 鉴于某人烂醉如泥的现状何欢微微叹了一口气便任劳任怨地把他扶到床上。姚期也配合,挂在他肩上一动不动任人扶。 “到底是不是神志不清啊……”何欢低声吐槽。 把人放到床上之后何欢又帮他把鞋和袜子脱了,随**代:好好待着,我去客房睡。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扯住了袖子,姚期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沉默地看他。 “怎么了?” 姚期一句话都不说,拉着他的手却紧了紧。 何欢嘴角抽了一下,哄道:您是大爷,您有理。 一张双人床被姚期占去大半,何欢不情不愿地躺在旁边的一小块区域上,像哄小孩子一样哄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那晚的月光很亮,透过薄薄的窗纱倾洒了一地。 像极了当初他远赴西南大山带回兄嫂尸骨时从飞机上看去的连绵雪峰。也像极了何欢为自己选择的越来越窄越来越险的漫漫独行路。 借着这样明亮的月光,姚期得以细细地打量眼前人:他高了,也更瘦了,眉目凌厉似锋。清醒的时候还总是东言西顾,十句话里分辨不出一句真的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情练达咄咄逼人的少年却总是让他心疼,让他想到多年前破败教堂里那个一身红衣笑容澄澈的男孩子。 只一眼,此生再不能忘。 姚期把纤细的少年拢进自己怀里,安然睡去。 那年冬天,气温突破五十年来历史新低。窗外寒风凛冽冷得无遮无蔽,窗内暖气充足自成一片天空。 姚期看着坐在电脑前认真专注的少年,眼角一弯,调笑道,若是在古代,我一定会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在冬日养蝶的温柔君王。 何欢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问,帝辛还是宫湦? 姚期用咖啡杯遮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目光死死地锁住何欢,说,这就要看我遇上的是褒姒还是妲己了。 何欢眸光暗了一下,说,烽火戏诸侯和鹿台上酒池肉林的故事是国之悲剧却是情之喜剧。愿意倾国之力为爱付出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深爱的人悲伤地告诉他,世间深情可遇不可求,姚期嘴角的笑意逐渐凝固,低声道:是啊,世间又有几人能求仁得仁。 一旁的江河听了半天发现根本抓不到他们的重点,小声bb了一句:但凡你们其中一个放出条件说要相亲,整座山必然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只要条件把控严格,什么样的找不到,你们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姚期瞪他:那边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的家伙,你闭嘴! 第二十一章 因为各种琐碎的原因,何欢18岁的整个冬天除了上学几乎都窝在家里,姚期把工作一推再推手机开了勿扰模式安心做他的甩手掌柜。时光一时温柔沉静得让人四肢惫懒昏昏欲睡。 姚期觉得自己前半生所有的不幸都是为了积攒运气,安稳开挂的后半生就要来了。他摩拳擦掌准备赶英超美迎接新的一年。 一月无事,姚期有点膨胀,二月无事,姚期继续膨胀,三月无事,姚期已经快变成猪猪侠要上天了。就在他飘飘乎不知所以的时候有人正如春风化雨般润物无声地对何欢好。 有一天,饭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8 桌上何欢随口提了一句,说,下周有一个集体春游的活动,我报名了。 姚期咬着筷子笑,说,在哪啊?我去赞助一下旅游团吧? 何欢义正言辞地摇头:别,要是我们下周过去发现荒郊平地上起了一座农家庄园那老师的面子还往哪放? “不会那么夸张。”姚期嘴里反驳着,眼角笑意却更甚。 直到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交到助理手上吩咐他送何欢上地铁与同学汇合的时候,姚期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像所有热爱游戏渴望独处的男人一样微笑着送老婆出远门,转身就准备拉上江河重温一下自己二十五岁之前奢靡无度“视金钱如粪土”的生活。 没有人监管的生活最开始是惬意的,然后就有些无聊了。第三天姚期就绷不住了,望着舞池中央群魔乱舞的人群只觉得烦。在无数条未读消息里翻了半天一条来自何欢的都没找到,忍不住更烦了。 转身就把何欢临走前说的不要做奇怪的事情的交代抛到了脑后,随手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三十秒后电话顺利接通,听筒边传来熟悉的温和的声音,姚期心中莫名的烦躁瞬间就去了大半,手握着听筒,忘了说话。 “喂?听得到吗?我这里信号不好。” 何欢说完,就安静地等着,等待刚刚出口的几个字穿越重重山野和密林到达那人耳边。然后听筒里传来不急不缓的一个字:嗯。 两天不见,何欢的人妻属性被无声激发,唠叨着问“吃饭了吗?” “吃了。” “在干嘛?” “在工作。”姚期言简意赅说谎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都是这样惜字如金的回答,何欢莫名有一种忽然回到初识时候被人拒之千里的错觉。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调侃就听到殷超喊他:小欢,过来帮忙。 声音干净明亮,听上去是开朗不失沉稳的少年。 传音延迟的缘故,姚期听到的时候何欢已经转身应了一句,正要迈步走就听到隔着几十公里的姚期的命令:不准动! 何欢:…… 他停下,茫然地问:怎么了? 姚期脑海中滚动播放着两个字:小欢,小欢,小欢……就连他都很少这样亲昵地喊,别人怎么能!本来还为自己无话可说却非要打电话感到奇怪,现在他却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通电话是查岗的! 他握着手机,捏紧,放开,捏紧,又放开。 何欢等了半天,只等来对方随口嘱咐的一句:好好照顾自己。隐隐感觉奇怪却没有深究,转身向殷超走过去。 有人发现姚期缺席之后跟出来,刚好看见他挂了电话站在露台上。面容冷寂。 “二姚?有什么人值得你亲自费神儿呢?告诉哥们儿一声,只要在戴城绝对堵得他生死无门!” 姚期不语,一个人孤独地处在漫天星光下,眉目淡淡忧伤。来人一恍,又说,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不追究你不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在干什么,不过今天既然出来了,有什么事儿不能往后放一放? 姚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高脚杯递给他,随口应道:大家好好玩儿,我先告辞。 虽是春日夜风依旧很凉,微风穿过走廊,吹得本来醉心温柔乡的人一个激灵。他茫然望着姚期阔步离去,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多问一句,低头,才发现自己像个侍应生一样接了人家的酒杯,一时间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两相尴尬。 另一边,在外露营的何欢已经搭好了帐篷,正和殷超一起摆弄烧烤架,旁边围着一大帮饥肠辘辘口水直流三千尺的家伙。 随着木炭燃起来,热气升腾,各类烤串也开始散发诱人的味道。殷超挨得最近,尽管穿着防护服戴着厚厚的手套,还是感觉皮肤要被灼伤,他皱眉,对何欢说,去收拾一下餐布和饮料。 何欢没有多想,转身就走了。 片刻后烧烤出炉,众人轰然而上转而围到何欢身旁,一边吃东西一边互相扒黑历史,闹着笑着一派其乐融融。 殷超隔着面前的热流,隔着扭曲的空气,看向人群。何欢正一字一顿讲他新看的鬼故事,末了还要加一句,但凡神佛鬼怪总在掌控之外,宁可信其有。 气氛本来还很欢快的人群随着他这一句结束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有一个姑娘小声问,求神拜佛能不能保护自己不受异世界的骚扰呢? 何欢顿了一会儿,故弄玄虚道:心诚则灵。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始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讲述自己听过见过经历过的用当代科学解释不通的诡异事件。 何欢拿起一杯矿泉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嘴角弯起一个促狭的角度。 从小到大,殷超一直觉得如何待人处事只是选择,只要他想,任何一种状态都可以有,此刻却清楚地意识到,眼前人和他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千重大山。 众人陆陆续续散开以后,何欢正大光明地把刚刚藏起来的盘子递给殷超,说,饿了吧,我就知道你不会偷吃。 殷超愣愣地看着他,扯出一个干瘪的笑。 大部分同学在需要帮忙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班长,却鲜少有人留意班长为此付出了多少,有没有感到疲惫。 夜风穿林而过绕过城市灯火吹至别墅窗前。 落地灯暖煦的光晕里姚期正沉默站着,视线聚焦处是一个几乎可以比肩墙面的显示屏。屏幕中央,一个小小的红点正微微移动。 手机无数次拿起又放下,指节泛着狰狞的白,他生生忍下要查要阻止要万里奔赴的想法。最终只是给江河发去一张截图,下面配字,说,我从公司员工里挑了几个人报了旅游团,希望你也去,你不跟着我不放心。 已经进入梦乡,不知看到了什么笑容满面的江河莫名其妙背后生出一层冷汗来,他难受得翻了个身,潜意识里想把美梦续上,却怎么也接不上了。 第二天早上,江河照常起床,翻出手机来看到自己老板发的消息,他第一反应不是感觉苦尽甘来欣慰油然而生而是盯着截图上“西郊”两个字心里一凛。公司董事会上已经很多次提议过要拿下那块地,几番商议最终还是因为开发价值不大而放弃。 就是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的旅游项目。在开心之前,江河谨慎地查了一下,不查不要紧,查过才知道自己跟着姚期是真的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卖命。 看着手机屏幕上黑色加粗的两个大字:蹦极!刚刚跨过三十门槛年富力强的江河感觉心脏疼,一抽一抽地疼。 当天上午,匆忙准备了各种防止心脏骤停药物的江河就带着一帮云里雾里的下属出发了。 于是几个小时后何欢就看见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29 一帮叔叔阿姨选择了在他们旁边安营扎寨,双手捧着各种速食产品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的酒精锅,一副我不羡慕不嫉妒只是看看而已的表情。 何欢只抬头看了一眼就从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挑挑眉,无声笑了。 他不是不知道姚期的控制欲有多强,何况是野营这种随时可能发生危险的事儿,怎么能不派人跟着。 江河不得不打招呼又实在不知道如何狡辩,只能左顾右盼道:啊,小公子,今天的天好蓝啊…… 何欢仍是笑:辛苦了,不仅得做好助理还得上天捞月下海捉鳖。 众人闻听“小公子”三个字猛然想起公司年会上那个被护在姚期身后旁人只能远远看一眼的少年,忍不住面面相觑然后投来注视的目光。 两个人默契地什么都没提回到各自的阵营 殷超正坐在一旁看别人三五成群聊得火热,看见何欢回来,问道,认识吗? “嗯,以前的邻居。”何欢随口胡诌。 殷超眨眨眼,说,你这个邻居还是很有童心的。 “嗯?” 殷超指指身后,何欢转身,赫然看见江河正把他的唐老鸭抱枕从背包里拿出来。 人事部一个刚来的姑娘显然对董事长助理江河的形象没有正确认知,忍不住问了一句,出来露营不应该挑最重要的东西拿吗?千里迢迢背着这个不沉吗? 江河一脸委屈地拍着手里的抱枕:没有它我会失眠…… 何欢默默地擦掉了自己头上的汗,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脑壳疼啊脑壳疼。 第二十二章 那晚空中无星无月,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高高的山丘上,两个少年相对而坐,隔着升腾流转的火光,留给彼此一个轮廓熹微的剪影。 他们相熟不过半年,相处模式却像多年朝夕相处的老友。 想起明日就要回学校何欢忽然记起一个人,随口问,和那个非要把校徽给你自己被在校会上通报批评的姑娘还有联系吗? “我郑重其事地道过谢。现在两不相欠。”他如此说,实际上已经忘了那个因为和他对话紧张地面色通红的姑娘的脸。 何欢撇撇嘴,以一个损友的身份吐槽道:你总是一张冰山脸,偏偏女孩子还前赴后继要把一片热忱送过来。 殷超看着渐渐萎靡的火苗,沉默了两秒,说,其实我很想知道如何才能做到像你一样快乐,不怨不恨,时时笑着。 何欢一滞,说,班长,我不快乐。 他面容淡然如旧,修长的手指却握在一起,关节微微发白。这是话题触及心中柔软地带时何欢会有的下意识反应,除了殷超,无人知晓。 那个瞬间,殷超忽然想起身走过去把这双手握进自己手里,告诉他,你关心姑娘怎么想,我却只关心你怎么想。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到身后的灌木丛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踩碎落叶的声音。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成火堆上拿了一根燃地正旺的棍子,缓步移过去。树后的人许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干脆挂着一张尴尬的笑脸走了出来。 “呃,我想你们知道人有三急……” 何欢抬手看了一下表,语气轻佻道:江助理,年纪这么大了学我们熬夜真的不虚吗? 江河脸皮厚如地壳面不改色地说,起夜,马上就回。 殷超皱了一下眉,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拉着何欢走了。 江河看着两个人进了不同的帐篷才隐隐松了一口气,为自己起夜的时间点选得刚刚好而庆幸。 第二天早上微雨,还没出帐篷的一群人就得到消息说,本来为期两周的春游提前两天结束。理由是假期和一个主课老师的工作行程冲突,需要调课。 姚期如预料中的那般准时出现,说的是过来关心下属,脚步却径直朝何欢而去。 江河仿佛对他挂着羊头卖狗肉的行为早已习惯,只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魅影就带着一帮苦逼哈哈的下属坐上了旁边的大巴车。 姚期站在车子旁边,一身正装衣冠楚楚,袖口是私人专有高定白金,衬衫领口却微微发皱,端的是刚刚下了夜班的精英商人模样。 看见何欢拎着大包小包从山上下来也没有过多表情,只微微颔首示意。 虽然早知道他会来,何欢却一直没想好该如何介绍,正在兄长和叔叔之间游移不定,就听殷超问,你的另一个邻居? “嗯……算是吧。”何欢望着远处的人,抿了抿唇。 殷超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问,小欢,和一个基本陌生毫无牵扯的人住在一起不会感觉奇怪吗? 何欢顿住,他知道,知道多少? 殷超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异样,自顾自又说了一句,血浓于水的关系都随时可破,我想知道近乎陌生的关系如何信任? 殷超说得太认真,何欢几乎就要以为他在暗示什么。但随后殷超就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马路对面的人一直在等着。 何欢从殷超手里接过东西,目光定在他脸上,但却什么都没说,迈步走向一旁早就等着的人。 长埋地下的真相在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淋之后终于掀开一角,露出了端倪。 姚期迎上来,看着何欢笑,满目欢喜地说,你说你可以照顾自己,但我不放心。 他是利益场里的常客,见多了人来人往,拿捏起笑容来永远轻车熟路无懈可击。他笑,便如九天夜阳,给人一种被深情包裹的错觉。 何欢闭了闭眼睛,说,早知道你认定的东西不会改,那么你会不会来接我和我能不能照顾自己也就没了必然关系。 “但凡我能从你嘴里听一句情绪鲜明的喜不喜欢,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姚期推锅。 “所以这次是明白无论多么高超的跟踪监视我都会发现所以干脆派了江河来?” “公司有任务而已,你不该这么怀疑江河怀疑我。” 何欢本来不想把这些东西拿到台面上一字一字地审判对方,但他没想到姚期会是这样的态度,他深深地看了眼前人一眼,掏出手机来架在了车前摆件上,说,我知道有定位器的。 本来双手撑着车门准备辩论八百场的姚期表情僵在了脸上,他沉着脸,上车,关门,发动引擎,一气呵成。 关于父母双亡的事儿,何欢把世界上的人都怀疑遍了,为此一遍遍放出网去一寸寸排查,但每次收网都得不到想要的结局。刚开始还有人放出替罪羊来,后来恐惧留下的线索过多就彻底没了消息。 但何欢一直没放弃,在暗夜里摸索着找。就在他以为会不会是自己多疑的时候,猛然想起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灯下黑。 他居然把这次事故最大的受益人给忘了。 他是真正的无心人,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0 却把信任全盘给了姚期。而姚期,利用这个空隙无声地监控了一切。 何欢忽然觉得冷,轻轻裹紧了单薄的外套。 后视镜里,面容忧伤的少年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 车窗外,行人树影匆匆掠过,何欢忽然想起母亲葬礼之后姚期非要把他拉到身边的强硬态度和孤身前往与姚徵廷谈判后的含糊其辞。 是早就计划好的吧,步步为营环环入扣。 所有人都缄默着,但这并不代表问题不存在。相反,定时炸弹上的秒针一直在以恒定的速率一点点靠近爆炸临界点,总会有那么一刻,炸得你面目全非。 何欢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包裹落在了楼下,他刚要下去取,推门,迎面视线刚好落在拎着两瓶啤酒准备敲门的姚期身上。 他手里的酒瓶刚刚打开,但这显然不是第一瓶甚至不是第一顿。人已经喝多了,没了平日里的油腔滑调和从容不迫,只睁着眼睛沉默且认真地看着何欢。 这样的目光总让人有一种深情的错觉。 在酒精的干扰下姚期的反应有点迟钝,好像还在疑惑门为什么忽然开了,反应过来以后无声地看着何欢,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何欢接过他手里的啤酒瓶,侧身让他进来,然后从善如流地把酒具摆好,说是酒具,其实也就两个大扎啤杯。 姚期看着杯子忽然想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酒,对瓶吹确实影响风度。他看着何欢转身走向酒柜,从最里层拿出一瓶白色瓶装的酒来,往扎啤杯里倒了三分之一,和啤酒兑在了一起,又将半瓶红茶倒了进去,然后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他。 姚期反射弧有点长,他下意识眨眨眼,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他是来质问的不是来喝酒的呀!而且他没教过何欢喝酒呀! 何欢浅浅地抿了一口,顿了片刻,然后大口大口地喝了很多,脸不红心不跳地对姚期晃了晃刚刚的空瓶子,说,想必你没有留神这是什么品牌,但这是波多黎各酒。 姚期随口应了一句就要喝,结果被何欢当空握住了右手,他说,兑饮料就是不希望你觉得辣口。 神志不清的姚期终于从一片混沌的大脑深处揪出几个清醒的因子来,看着何欢微红的唇自嘲地想:除了你还有什么是我不敢面对,不能征服。 受了明显提醒之后姚期虽然有所准备,但他根本不觉得何欢酒柜里有什么烈酒。直到火辣的液体入喉,双唇泛起麻木感,他才怔怔地想起何欢刚刚说的波多黎各酒是世界有名的烈酒。度数快赶上医用酒精了。 舌头有些微麻,胃里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喉咙却是干净爽利的,姚期笑,说,我以为把你保护地够好,却没想到你经历的要比我多。 “那么,大叔,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姚期曾想过要永不在何欢面前言及爱情,以此保彼此周全。然而此刻忽然被问及,他只感觉这些年岁月压抑着的在暗无天日里疯狂滋长的感情都在往上涌,他声音很低,几乎微不可查地说,不管怎样,对一个人好总没错。 何欢转身,望着窗外将落之夕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想知道,在那场事故里,你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靠着吧台,身形挺立,握着酒杯的那双细瘦的手却青筋爆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支撑他面对即将听到的答案。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姚期总觉得眼前人在细微地发抖。 他看着幻想中的自己起身上前将故作坚强的少年拥进了怀里,用双唇的热度回应他的怀疑。但姚期最终什么也没有做,他低头,把目光拉回到自己身上,说,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从来没有。 第二十三章 姚期醒来的时候是第二日下午,午后浓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到床上微微刺眼。记忆由远及近何欢的脸影影绰绰,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像隔了一块磨砂玻璃无论如何都触不到。 身旁很吵,好像有人喊他,但又不像是在喊他,似是午夜里街道上车轮划过地面的声音,遥远又模糊。 姚期睁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两秒,江河万分紧张的脸在他木然的视线中一点点清晰起来。高高在上从容不迫的意识回归,他捏捏眉心,问,怎么了,慌成这样? 江河滔滔不绝转述眼前情况的动作瞬间停下,握着手机的手僵在耳边,表情中带着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姚总?你没事儿啊?吓死我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随后又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对着听筒另一端的人说,没事儿了,王医生不用过来了。 姚期皱着眉,坐起身来,努力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好像拿着酒瓶上楼进了何欢的房间。然后,是何欢握住他手掌时清晰的触感。再然后,自己给了怎样的回应? 姚期调动自己看几万个数据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尝试着寻找蛛丝马迹,但搜肠刮肚,就是没有。他不记得了,忘得彻彻底底。脑海中唯一清晰的是何欢望着他时深深的目光,像古井一样荒凉。 “小欢呢?”惊醒时大脑刚刚受过强烈刺激,此刻意识才清醒,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只见房间里陈设如旧,垃圾箱里放着几片果皮,案几上的酒具还放在外面。 只是,房间的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河刚刚从大喜大悲中缓过神来,下意识回了一句,不知道啊。结果就见姚期已经疾步出去了。 向来被温声对待的阿姨看见满脸肃杀的姚期过来怔在原地,良久才开口说,小公子昨晚出去至今未归。 姚期一边从冰箱里拉出来一杯冷牛奶匆匆灌下中和了一下胃里剧烈翻涌的酸水儿,一边赶往监控室调出了前一天晚上的监控。 高清画面里,何欢一身休闲装,套着薄外套,推门锁门,然后转身把钥匙揣进兜里。悠闲又有条不紊得像只是要出门买个菜而已。 但强烈的直觉却告诉姚期,这个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一定是记忆出现空档的昨夜发生了什么。 说了吗?借着缠绵酒意和眼前人的微凉薄唇把这些年无声隐忍的一切和盘托出?吓到他了吧?才会让那么沉静稳重的少年做出离家这样的叛逆举动。 离开算是回应吧?把莫名其妙的这些年彻底割舍。 姚期忽然镇定下来,强烈跳动着要求追寻的心也安静下来,既然如此,不找了吧。 不是不想找,是不能找。 姚期可以为了何欢与所有人为敌,背对着世界大声呼喊自己的爱情。他可以不在意世间所有冷眼,包括性别,年龄,以及多年前那一纸结婚证将两人牵扯到一起的亲属关系。 但他不能把何欢拖进原本不必走的深渊,更不能忽略他每次靠近时何欢生理上明显的不适感。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1 他和他之间,从来都只有两个字:不能。 老板沉默的时候,往往就是有大事儿要发生。每当如此江河都很自觉地离远一点。虽然这样好处都轮不到他,但若晴天霹雳肯定也殃及不到他。 正在江河准备拉车门遁走的时候姚期跟了上来,无比自然得坐到了后座上。 江河语结道:姚总,今天我休假…… 后座上的人浅浅地“嗯”了一声就再没了声音,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显然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然后,姚期就顶着一张冰山脸出现在了江河的相亲现场…… 对面的小姑娘在姚期的全程目光注视下战战兢兢地坐了十分钟,终于受不了选择了拎东西走人。 江河糟心,江河难过,江河委屈。 “姚总……常年奔波在外风里来雨里去的大龄单身男青年见一次异性不容易。” 姚期不明所以地看他,脑门上写着“关我屁事”四个大字,问,下一站行程是哪? 谁让老爸服务于姚家呢,谁让自己子承父业呢?老板是自己选的,哭着也要面对。江河端起面前的红酒喝了一大口,忍了忍将胸中一口浊气咽了下去,任劳任怨地去拿钥匙开车。 他们从小一起相携长大,工作上既能独当一面又能强强联合,生活中也互相参与了不少。江河知道,外在上那个人情练达周全四方的他只是姚期想让人们看到的状态,真实的他人情淡薄寡言到可怕。 是以凭借这么多年相伴相生的关系江河也从来不敢有半分逾距,让人忧心的是,最近老板的行为越来越迷了…… 第二站,是法拉利在戴城的最新一次车展。设计师摒弃了俗套的香车美女等传统元素,直接把几个国际知名的赛车手请到了现场。随着造型炫酷的车辆入场,人群自动从赛道上退让开来,引擎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姚期坐在看台首席,再没了几年前血脉喷张的感觉,只是觉得吵闹。 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女孩子远远地走过来,扯了扯江河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般低声说,谢谢你上次帮我把耳环送回来。 江河从有限的脑容量里苦心孤诣找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两个人可能是在一个饭局上见过,他大大咧咧地一笑,说,没什么的,你不要在意。 “感谢还是要有的,我请你吃饭吧?” 江河觉得这纯粹是举手之劳,因为这样的事情请他吃饭简直是侮辱他的尊严,他摇头,义正言辞地拒绝。 姚期看见他黑着脸走回来,把一直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淡淡重复:大龄青年见一次异性挺不容易的。 江河以为自己听错了,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 姚期闭了一下眼睛,说,能随意出入这个赛场的人真的会那么在乎一副耳环吗?人家都找上门了。 江河恍然大悟地拔腿就要追,又被喊回来把钥匙带走,不开车怎么好意思约女孩? “那老板你?”江河感动到五体投地,正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慨自己忠心没有错付就见姚期在众人如炬的目光中直接下场提了一辆新车。 听着世界顶尖引擎发出的轰鸣声,看着那辆黑白相间的跑车绝尘而去,江河终于发现自己还是想多了。内心的愧疚感瞬间一扫而空,溜溜达达地去找自己的女孩儿了。 开着车出来,姚期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目的地,他的房子那么多,却无一处是家,无一处可回。他漫无目的地开,忽然间胃壁一阵抽搐,太长时间未进食引发的眩晕感袭来,一个不慎,就撞到了路边的绿化带。 安全气囊弹出来砸地他头晕目眩。 路人聚拢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安静地躺在驾驶座上。冷峻的面容上有几分安静的绝美。 一个阿姨上来拉了他两下,姚期睁眼,看了看已经撞到不忍直视的车,当场叫了拖车公司拖去垃圾场。他本人则掏出手帕来按住头上的伤口,转身消失在了人流里。 他一个人去排队,挂号,拿药,申请住院,被小护士责备不要命也只是浅浅地笑,然后反问,你担心我吗? 一句轻佻的话把人噎得哑口无言。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示弱的人,也根本无法习惯受伤的时候有人照顾。 姚期住院两个小时后罗田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了,比神腿戴宗还要快。 正在闭目养神的姚期忍不住皱眉,问,你名下的医院? 罗田撇撇嘴,掏出手机来给他看,头条新闻上写,千万豪车撞成废铁车主面色冷静为哪般?配图赫然就是拖车工作的场景和他捂着头离开的背影。 “还没完呢。”罗田说着手指往下滑了一下,下一篇是:姚家二少独自出行,受伤遁走似被姚家打压?配图则是他被安全气囊撞晕意识丧失的时候。 姚期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罗田。 某个身材好似张飞李逵却心比针细的汉子一边把他刚从楼下买的营养粥品打开,一边吐槽,我知道你想说我闲,居然会看这种毫无营养的新闻。但我告诉你,今天可是我七周年结婚纪念日,本来要进行家庭旅行的,老婆孩子都到机场了我却看见你孤家寡人一个进了医院,只能爽约。 姚期接过碗,轻轻舀了一勺,说,下次我派一个环球旅行的导游带你们去。厨师保镖全程跟随。 罗田仔细想了想觉得不亏,虽然姚期这个老光棍身上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幺蛾子但他还算有钱,补偿也总是很丰厚。 真正饿的那一阵早就过去了,姚期并不想吃东西,只吞了两口就随手放下了,他看着罗田,特别想说,我累了,无处可去了,你能把我带在身边吗? 但他最终只是说,老婆孩子不在,没人陪你浪你其实一点都不开心吧? 第二十四章 何欢离开将近一月,姚期再没回过南山别墅,过着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生活,一个人飘着,谁也没在想,谁也没在等。 饭局上,对方有人提出新建楼盘希望由他们来找施工队,全权包工。一直坐在角落沉默寡言的姚期忽然开口说,这中间有多大的余地可图利润,你当我们傻的吗? 罗田用胳膊戳了他一下示意闭嘴,回头笑着说,如果可以按时高质量完工不是不能商量。 听到主事人发言,对方黑成炭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连忙表示还是罗老板好做生意。 姚期听一群人尴尬异常的相互阿谀实在累了就起身去了卫生间。他手里捏着一支烟,看了看墙上的禁烟标志最终还是没有点燃。就算他真的抽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何欢不喜欢。 “头上还有伤呢,注意一下身体吧,你和我不一样,倒下也没人照顾。”罗田跟上来念叨,不知是安慰还是挖苦。 他从来都不避讳和姚期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2 谈起他们一家三口的温馨生活。姚期也从来不会听得烦,每次飘得累了就会过来吸收点烟火气,借此在这凉薄世间苟且下去。 “你不是说只是旁观不说话的吗?刚才干嘛怼人家?” 姚期把烟扔进垃圾桶,不耐得看了他一眼说,也不知是谁锱铢必较和我的账都毫利不让。既然你不想当恶人有些话就只能我说了。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罗田本来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看了姚期一眼,摇头晃脑地示意姚期是真的不懂生意:好处都让我们拿了,让利百分之五又有什么关系?把资金全攥在手里就算没人觊觎自己也会不安的。 姚期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淡淡地说,我不会,不仅不会不安也不会把钱攥在手里。钱永远有更合适它的地方。 罗田鄙视他:你有姚家,就算一败涂地也能全身而退,我不一样。 这么多年自主创业的生活姚期没有利用过姚家的片砖片瓦,但他也从没有否认过自己是姚家人,受着姚家的护佑。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某些生死决策的关头不会有那么强的行动力。 这是成长环境深种在他骨子里的自信。 姚期没有反驳,低低地“嗯”了一声。 罗田正要回头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转身,旁边包厢的门刚好打开。出来几个面色沉稳的中年男人。说是中年男人,其实如果把重金保养在脸上驱除的岁月加上,大概也有六十了。 为首者面容温和,身在高位却温柔可亲和不怒自威的姚徵廷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看到姚期,那人微微惊讶随即恰到好处地笑着问候:小期。 “表叔。”姚期唤了一声,然后问,您回国没通知父亲吧?都没准备接风。 “过几天吧,我会回老宅。”老人淡淡地点头,带着一帮人离开。 如果此刻五十米之外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对话的两个人相似得近乎可怕,连眼角眉梢的神韵都一模一样。只不过姚期更年轻更张扬,少了岁月沉淀的味道。 “这是你失散多年的父亲吧?”罗田咂舌。 姚期瞥他一眼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小时候也一度怀疑自己的身世,甚至还明里暗里做过多次亲子鉴定,结果你也看到了,我的确是老爷子的孩子,实打实的。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经过走廊拐角,侧身为一个餐车让路。旁边包厢里闹哄哄的,像是餐后要走。姚期忽然觉得孤独,迈步正要走,包厢门开了。 熟悉的少年忽然出现在眼前,姚期还没想好此时此刻应该有怎样的表情就看到何欢正回身和后面的人说着什么,再有两步就要和餐车撞到一起。 来不及多想,他猛然上前一步拉住侍应生,抬头,却发现何欢的手腕刚好攥在别人掌中,背脊几乎要贴上殷超的胸膛。他们站在一起,紧紧相依。 那一瞬间,世界其实是安静的。姚期眼观六路的观察能力全都缩聚到两个点上,何欢的脸,和何欢握在别人掌中的手腕。 门后的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兀自朝外走着,堵在门口诡异的气氛中,面面相觑后看着靠墙的男人脸色越来越冷,双眸中有快要汹涌而出的决然凉意。 “先生,撞到您了吗?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您能先放开我吗?疼……”侍应生感觉自己胳膊要骨裂了,惊恐地像是打碎了王母娘娘的琉璃盏。 罗田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把姚期拉回来,催促侍应生趁姚期还沉默着赶快跑,有多远跑多远。 何欢抽回自己的手,看了姚期一眼,率先离开,身后的一大帮人跟着呜啦啦地涌出来,把姚期挤到了一边。他像只断线的木偶一样钉在原地,视线却缠绕在殷超身上随着他走远,像是跗骨之毒。 他还深爱,怎能甘心。 离去时,空中落了那年春天最后一场雪。天空灰蒙蒙的,无端和记忆里的哪天重合。 是他和何欢认识那天,在兄嫂的婚礼上,性情冷淡的少年强装礼貌,让心如枯井的姚期第一次动了要保护一个人的念头。 却原来,这些年只有他一个人步步沉溺层层深陷。 从小到大,姚期从来都是要什么谋什么,要什么有什么手到擒来,这些年产业越做越大该得到的也都得到了,整个人无端变得无欲无求起来,没了与人相争的力气。 何欢离开一月他没有风风火火地找多半是为了给他心中明净的少年一个天高海阔的人生,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已经忘了姿态强硬要争要夺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状态。 第二次看到殷超与何欢在一起,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是有力气的,还有为了爱人与人擂台比武的力气。 何欢傍晚从图书馆出来,抬头,正对上空中一轮并不那么明亮的圆月。 姚期就靠在车上,站在这样的月亮下面等他。 目光相碰,却无一人上前。 殷超落后他几步走出来,本能地察觉到什么,顺着何欢的目光望去,顿了片刻,然后两个人并肩走了。 少年不知消瘦了多少,从马路对面看去整个身形竟然被严严实实地遮挡。姚期看不到他,却知道那个人就在那里。 图书馆离殷超的家只有十分钟路程,途径两个站台。两个人走走停停一路说笑一路打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了一辆车,随着他们走,随着他们停。 一直到家门口,殷超才开口说,我今天送你回去。 何欢看着他认真的担忧的脸,差点就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顿了两秒才正色道:我又不是被变态跟踪的小姑娘,害怕地慌不择路。况且,如果他真的要杀人灭口,不至于自己露面。 殷超虽知晓其中利弊但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不要去担心。他皱着眉看何欢道:小欢。 何欢摆摆手转身,在风里丢下一句:明天还要早起上体育课,早点休息。 前面的人慢慢吞吞地走,后面的人亦步亦趋地跟。 两个人都是暗夜里的潜伏者,什么时候都能将耐心无限扩张。 到了租处,上楼之前,何欢回头看了一眼,等了片刻发现后面的人并没有停车下来的打算就一个人上楼了,开灯,做饭,准备结束他平凡又不同的一天。 姚期望着楼梯口,直到八层某个窗口亮起灯来视线才又回到地面。 如果不是他5.0的视力出了错,他好像看到了何欢目光中喷薄而出的不甘心和难以言喻的痛楚。原来他的出现在爱人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姚期忽然感觉无能为力。 他仰头靠在车后座上,闭着眼睛,眉目皱作一团。 正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记忆片段,画面里,黑云压城灯光万丈的背景下,少年眉目间藏着暗涌,一如刚刚那杯烧喉的烈酒。他沉默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3 了许久,然后才看着倚上昏沉睡去的男子说,你把我当个孩子,当个女人,凭七年相处赌我不忍去查,赌我不忍下手。姚期,你果然最心冷。姚期。姚期。 姚期惊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 他是知道了什么吧,才会那么说。 他知道了什么? 刚刚的,大概是姚期宿醉那晚潜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但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记忆又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他自己的臆想。 楼下的人独自处在广袤的夜空中,心上漏了风。楼上的人却很耐心,分分秒秒都仅仅有条,整个生活节奏宛如亘古流转的时间一样有序。 他做了完全的准备,却没能等来姚期。 楼下的人点了一支烟,只吸了一口就夹在指尖想事情去了。那支烟燃尽以后他随意瞥了一眼落在高档丝绸上的烟灰就用拇指将烟蒂随手捻灭了。 其实这个动作是不痛的,但这不代表伤害不存在。他只偶尔用拇指灭烟,但积年累月下来拇指的指纹已经不那么清晰。像是明净的少年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一步步变得沉静。 像他为一场余恨,机关算尽。 第二十五章 车辆即将驶出小区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是姚期闭着眼睛也能清晰念出来的号码。 片刻后,那辆刚刚开出去的黑色玛莎拉蒂又开了回来,绕过层层楼宇出现在何欢视线中。何欢手里握着线人传回来的资料,安静地看着楼下,目光深寂如潭。 走进大厅之前,姚期脚步忽然顿住,抬头看了一眼虚空,何欢知道他不是在看自己,就算是,近三十米高度也早已弱化了所有光影。但他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门未上锁,专门为他留着。房间还算整洁,除了垃圾桶边放着外卖餐盒。 姚期愣了愣,心中的千百句疑问和愤怒瞬间如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微微的心疼和隐匿在无声岁月里的漫长思念要突突地钻出心脏。 “离开我,你就这么照顾自己?” 何欢原以为会剑拔弩张会争锋相对眼前人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没想到开口却是这一句,他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问,为什么要跟过来? 姚期有些惨淡地笑道,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远离我,总该有个理由吧? 何欢答非所问:你在视线中央站久了,会有这样的疑问也不奇怪。 桌上放着u盘,电脑开着,旁边是打印成册的人名以及这百余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根本不用多想,姚期就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收买了父亲的副手,但我想说,收手吧,父亲与人斗了一辈子,没输过一次。” 何欢看着他,脸上是姚期完全陌生的表情,他什么都没说,只安静沉默着。 姚期有些急了,怆然道:若你真的想要,等几年,等父亲离去你冲我来。 关于权利,姚期从来都不屑拥有,同时也知道不能放手。因为那是一个人在这世间安身立命的必要条件,但若是何欢,他可以拱手相让。 何欢面无表情地看他,喃喃,此番规劝算是情真意切吧,但是,大叔啊,原谅我分不清你哪句真哪句假。 他是真的想将曾经对姚期那份不问缘由的信任重拾回来,但他越往下查收到来自姚家的阻力就越多,越往下查越举步维艰。而能驱动姚家势力的人屈指可数,眼前的铮铮誓言又如何相信。 姚期笑,六年了,你从来都看不懂我。 他从来都是若无其事地说着情真意切的话未有一句掺假,但他却不能说想把你后半生留住的都是真话,只因为,他能给的,是对方不想要的纠缠。 姚期拿过桌上那摞纸,随手翻了两下。即便心中早有准备还是后脊发凉。他忽然不想拐弯抹角了,直直地看进何欢的眼睛里,说,让我猜猜,你千方百计费尽心机谋算的人,是我吧? 何欢偏过头去,算是默认。 然后是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何欢清晰地听着他靠近,五步路程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姚期握着何欢的肩膀把他扳过来,一字一顿,问:我耗尽心血对你好,你究竟怎样看我? 何欢直视他,说,心机深沉,冷厉狠毒。 八个字,字字都有千斤,重重砸在姚期身上。但他到底还是不死心,顿了顿,又问,若非我事先知道,小欢,你准备怎么做? 何欢无声挣开他,用力掐了一下眉心,然后缓缓摇头,说,我不知道。 关于姚期他无数次想过应该有怎样的结局,想过,是真的不知道。情绪紧绷好像随时会爆发的人到底还是收敛了所有的疼痛和不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何欢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望着楼下,看着他走出大厅,然后握着钥匙去开车。 永远都傲立如松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寞了很多,肩背上好像载着一座大山。额头上还缠着绷带,回头的时候还会牵痛伤口引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何欢心里莫名涌上来一丝心疼。但也仅仅是一瞬,随即便像水滴入海一样彻底失去了踪迹。 很快了,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他早已埋下的“炸弹”便会引爆,把所有人都炸得粉碎。姚期想错了,他还没不自量力都想要渗透偌大的姚家,他要的只是一个交代,要躲在幕后的人倾生谢罪,要他以命作赔。 至于他和姚期,上帝会做出自己的安排。 从小到大,他做了那么多选择,选择了和妈妈一起离开何家,选择了两个人一起开始新生活,又选择了跟着姚期回家,如今又搬出来。那么多选择,他有些累了。 夜晚一如既往地多梦,何欢梦到自己回到了八岁那年,母亲牵着她艰难地行走,脸上却是脱离地狱之后的轻松笑容。梦里,还有那条穿城而过滋养了瑶城几代人的河。 河水流淌,涤荡着瑶城沉郁的灰色天空。 那之后,姚期就回了老宅,像所有平凡家庭里常有的那样和老爷子也终于从互相表达淡漠回归到正常的父慈子孝阶段。 姚徵廷调笑他,刚过而立之年就飘得累了?堪堪想起我们即将到期的三年之约,准备娶妻生子了? 姚期显然还不会和自己父亲正常相处,嘴损道,老年人容易胡思乱想,我是怕你半夜从噩梦惊醒四下呼喊无人想起自己妻离子散,悲从中来,然后第二天一道命令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一世英名毁得干干净净,多么可悲。 老人不动声色地坐在转椅里,微眯着眼睛,然后一拐杖差点把年富力强的姚期打趴下。 姚期站稳,走出拐杖可攻击范围,撇撇嘴说,自己待着吧你! 那段时间空闲,姚期亲手操办了表叔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4 的接风宴。 照例邀请了戴城近半数有头有脸的人,所有人举杯,以自己最熟练的笑容迎接对方。 不知是佣人疏忽还是有人特意安排,花篮后面放着姚宇夫妇的合照。画内人平静地望着外面的喧嚣。 宴会上有不少人曾站过来,多数人与传说中的姚家大少及其夫人并不相识只瞥了一眼就走了。小部分人多看了一眼微微默哀然后也走了,只有这场宴会的主角,姚期的表叔站过来时整个人明显一滞,几不可闻地念:对不起。 那场天灾已经是四年前,就算是至亲骨肉如今想起来也带着模糊感,何况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回国的外人,何况是一个见面只需客套寒暄多问一句都是冒犯的外人。 他,表现出了本来不该属于自己的情绪。 花篮中一朵黄玫瑰下面的镜头闪着奇异的光。百米之外的别克商务上,何欢看着屏幕上苍老宁静的脸胸中升腾起无边的恶毒,眼前这个陌生人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皱纹都值得憎恨。 身边坐着的几个人看到何欢风雨欲来的表情无声握紧了手里的藏毒刀。他们来自相同的组织,而今天为何欢所雇佣,只一声令下就能拿着请柬光明正大地进去宴会中心杀人取命然后默然伏法。 在七双眼睛的注视下屏幕上的人微微颔首,鞠躬,长久地沉默下来。 已经磨到锋利无比吹毛可断的刀最终也没能等来机会出鞘。 何欢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收了耳机,下车了。车门合上的前一刻回头说了一句,看着我进去之后你们就走吧。天涯海角哪里都好。这一次佣金够厚酬劳够丰,干完就能收手了。 几个为了钱为了命专门培养的杀人不眨眼的人看着何欢的眼睛莫名感觉到丝丝恐惧。忽然特别想知道,这样干净的少年在做出这样的抉择时脑海中闪过的最后几个镜头都是怎样的,画面里都有谁的脸? 一个刚入行不久的姐姐喊住何欢,说,喂! 前行的人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车里的人一时冲动将人叫住,叫住却无话可说,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好好的。 “谢谢。”何欢回答,然后有一种莫名的释然,嘴角忍不住上扬。 如果真的要回答最后那几分钟何欢脑海中闪过的是怎样的画面,何欢会说,是六年前在一个破败的教堂里。母亲当着满场空席和自己心爱的人互换戒指互诉衷肠。 他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冻得手脚冰凉,旁边站着一直无话面如冰霜的姚期。那时候他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线条分明的脸上竟然同时带着冷厉与促狭,温柔与薄凉。 误会他了。原来那些来自姚家的阻力全都不是出自他手。何欢歉疚地想,但是道歉已经来不及。下辈子吧,下辈子化身蝴蝶助他成为为博美人一笑在冬天的温室里种满花卉养满蝴蝶的温柔君王。 宴会请柬是送给何欢了的,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去。本来百无聊赖的姚期莫名其妙感觉心跳加速,他望着门口的方向,然后就看到何欢走了进来,面色白得异常。 姚期本能地意识到什么,大步迎上去。结果还是有人抢先他一步,视线中,是老爷子威严的背影。他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拦住步履匆匆的何欢。 一瞬间,姚期四肢百骸漫上一层凉意。 第二十六章 戴城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黄昏,殷超出来纳凉溜溜达达就到了何欢楼下,他想打电话叫何欢出来,结果电话空响了九声无人接听。他奔上楼去敲门无人应。 不管在干什么,何欢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失联的状态。相识两年,这还是第一次。殷超本能地恐慌着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能问的人也都问了,然后就一遍遍地打何欢的手机。 另一边,热闹奢华的酒会上,姚期上前两步将何欢拉到了自己身后,转身,对着轮椅上的人眉头紧锁,正色道:父亲。 姚徵廷把目光从何欢身上收回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姚期,然后回头吩咐身后的人说,把这孩子带来我书房。 老人随后就摇着轮椅自己走了。助理看着姚期一脸为难,喏喏地喊:二少爷…… 何欢握了握他的手指,从他身后走出来,轻声说,别让助理为难。 他举手投足间是一贯的冷静,神色却有些凄迷。姚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说,我去。 像当年一样,我去。我能护得了你一次就能护你第二次。 何欢回头看他,目光前所未有得柔和,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趁姚期钉在原地的空当循着老人的背影走了。 他刚进门就被拦下,老人显然是对他的小动作早就知晓。看来姚期所劝句句是真,他此行妄想着力挽狂澜,却不想是螳臂当车。 有些遗憾,没能亲手为双亲的意外离世做结。更多的是释然,不用再去思考怎样复仇才算圆满。 与姚期自己在南山所筑的别墅群不同,姚家老宅临街,站在不同的房间向外望的时候能看到旭日东升或者夕阳滑落。 那天,巨大的落地窗前,何欢看到的就是燃尽热量的夕阳和身影朦胧的月盘同挂天空一角的盛景。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在垂暮之年的老人身上镶了一个金色的边。 听到门响,老人回头看他,说,过来坐。 何欢走到巨大的茶几正面,按照标准的会客礼仪找了一个和老人相对的位置,老人却招招手冲他说,过来我身边坐。 那一天,他招手的样子太慈爱让何欢恍惚间竟要忘了这是戴城最庞大的家族姚家的掌权人。 “有一年不见了吧,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何欢沉默着,等着这“虚伪”的客套环节过去。 老人见他不答,俯身从脚步的抽屉里取出几根士力架,递给他说,这样不好,我会以为姚期那家伙虐待你的,万一我去训斥他,他又要觉得我铁石心肠不堪为人父了。 躺着也中枪的姚期此刻正在门外心急如焚,听着乐队刻意演奏的低缓琴音快要把手里的甜点盘捏爆了。 何欢一头雾水地接过不合场景的士力架,回想了一下,说,叔叔他有自己的想法,但对您从未有不敬之意。 姚徵廷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不咸不淡地说,他确实和老大不一样,从小就安静,从来没和我吵过架,但他在十七岁那年叛出了姚家,扬言说此生不用姚家一砖一瓦。 何欢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损自己儿子,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能眨眨眼,表示默认。 手里的士力架被咬了一口,老人面容异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平缓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委屈道:尝试过许多次,还是习惯不了巧克力的味道。 大厅里的挂钟一圈一圈绕过,窗外的残阳又下沉了几分,何欢回头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5 看了看,说,我今天来其实是…… “小欢啊。”老人唤他,将他后面的坦白全都堵进了嘴里,顿了顿等嘴里巧克力的味道散了许多才又开口说,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都知道,一直纵着你帮着你只为平你心中一口怨气。 “可是你拒绝真正成为姚家的孩子,用实际行动宣告着偌大的姚家收容不了一个无处可归的孩子。”有那么一瞬,眼前老人的面容和许多年前初见时的温和模样重合了,和父母双亡之后的雨夜里以强硬姿态要他入姚家的冷淡面孔也重合了,最后重造出如今温柔慈爱的模样。 何欢从小就懂事得可怕,人人夸赞他成熟却从来无人关心他怎么想。平生第一次被人纵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光景。 老人轻轻拉过他的手,将他小指上能够瞬间炸飞方圆百米所有事物的戒指旋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语气轻柔地嗔道,干嘛这么为难自己。 何欢的目光定在垃圾桶上,沉默着,辨不分明情绪。 一直立场不明的人缓缓正色起来,说,我知道你查过多少次,也知道你徒劳无功。小欢,我只是想告诉你,四年前那场天灾之后未必没有人比你更悲痛,比你更想要一个真相,拥有比你更广泛的人脉更先进的设备。 “结果是,一切正常,那只是天灾。查过了,我就信了。不会一直沉溺在幻想中不愿醒来。” 何欢握紧手里的东西,脆弱的士力架早已碎成了一段一段,他艰难地张了张口,问,那姚家的阻止如何解释,刚刚父母照片前那一句抱歉又如何解释? 老人惊于他的执拗,微微叹息,最终还是解释说,我只是不想你陷得太深,而那句抱歉也仅仅是因为出事儿那天他人在国内琥珀矿上,小宇为寻他才会进了山区走了那样的路,仅此而已。 “事实上,你要的也不是这件事儿的真相,你只是要一个交代。今天我替真相替上帝告诉你,孩子,你没做错,是上苍不曾厚待你。” 话音落地,姚徵廷回头去看依旧沉默的何欢。他紧紧抿着唇,视线聚焦在莫名其妙的小细节上,一向有主见的人此刻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经历到底还是有限,撑不起这样一张麻木不仁的面具来。 四年了,何欢不是没想过真的放弃查找从一开始就出错的路途上反身走回来。但他真的不知道如果相信了母亲是因意外而亡之后自己还能为了什么活着。 他从小规划的未来里每一步都有母亲的身影,每一刻的幸福都因为母亲的存在而发光,可是上苍却那么突然地夺走了他对生活的全部希望。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藏了多年的想法倏忽曝于光下,何欢迟疑了一下,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片刻后才哑着嗓子说,这些年您对我的包容必以十倍赠还姚家。 老人已至垂暮,有意放权,而姚期正当壮年,毫无疑问会是姚家下一任掌权人,为姚家效力必然就是忠心姚期,或许还能得他倾生相扶。 “嗯……你也是时候回头看看小期……”老人顿了一下才开口,心虚得像个卖假药的药贩子。 “你脸色不太好,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老人接了个电话就摇着轮椅出去了,走之前丢给何欢这样一句。 大厅里的人正死死地盯着走廊拐角,半小时后还没人出来他就派人包围现场冲进去要人。反正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老人刚刚出来就迎上了姚期的目光,玩心大发忽然想再回去多待一会儿看看外人口中寒凉似冰的小儿子究竟会作何反应,他刚要掉头就感觉背后快要被某束目光灼一个洞,只能恨铁不成钢得摇着轮椅走过去。 姚期开口第一句话是,小欢呢? “如果没有跳楼就是在房间里面。”姚徵廷眨眨眼道。 他说完就用拐杖戳了戳地面,强行拉回姚期的理智,阻止他拔腿就往书房跑。 姚期定了定神,皱眉看他:父亲。 一直态度暧昧的姚徵廷终于认真起来,因为每次被人这样喊就意味着有人要丝毫不留情面地和他站在对立面了。 “他很好,没人会把他怎么样,他自己也不会再去把垃圾桶里的微型炸弹翻出来。” 姚期面不改色,虽然万般不解但还是出于一种最基本的信任什么都没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姚徵廷把拐杖横放在轮椅上,自己拉着姚期的手站起来,学着他的样子靠到桌边,摆弄了两下把姿势摆周正了才语重心长道:四年前我就知道,你在这孩子身上有一劫。 他语气轻快面带嘲笑明显是洞察一切的表情。 姚期刚刚松懈下来的眉头皱得更深,简直像一座小山峰,他面无表情地反驳说,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我不是,我没有。 威严了一辈子的姚徵廷第一次在孩子面前笑出声来,无敌补刀:我没说你当时就喜欢他,只是说当时我就隐约知道你将来会喜欢他,逃都逃不掉。但你这话说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姚期忽然发现自己常常嘴损不是没有由头的,那是遗传!他面无表情地轻咳了一声,说,都那么老的人了,记性倒还不错。 姚徵廷选择性忽略前半句,对后半句显然很受用,他准备不和小辈斤斤计较了,然后就善解人意地挥挥手,说,那孩子正是伤心茫然的时候,你和我在这儿胡扯真的合适吗? 姚期一个激灵转身就走。 老人在他身后微眯着眼睛看着,怎么看这传说中的青年才俊霸道总裁脚步都有点飘…… 第二十七章 书房面阴,却足足有阶梯教室那么大,通过实木的棕色书架分成一个个小隔间。在家的时候,姚徵廷常在这里办公。小时候,姚期总觉得书房沉郁,压抑,缺少人味儿,今天走进去却破天荒地感觉到一丝温馨感。 何欢正背对着门口坐着,听到声响有些紧张地起身,带着些口不择言的意味对姚期说,谢谢老爷子特意过来劝我,也谢谢你明里暗里相助,另外,其实我今天没想怎么样,还有这些年莫名其妙的猜忌,对不起。 四年前,母亲火化之后他抱着骨灰回瑶城,顶着如注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河滩上。他望着上游,满腹都是委屈: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才会没有通知就离开。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怎么还不来接我? 后来真的有人来接他了,冒着倾盆大雨,和他走过相同的路,以强硬姿态对着何欢说,跟我回去。那个时候姚期周身都散发着光芒,他身后有迷人双眼的漫天星辰。 何欢曾想过,当他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就守在姚期身后为他扫前路障碍除后顾之忧。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起了疑心,怀着满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6 腔疑窦非要一查到底要世界给他一个交代。以至于越走越远越走越险再也看不清来时路。 慌乱中出口的几句话丝毫没有条理,最后竟以“对不起”三个字结尾。 姚期多想一把将眼前人拥进怀里告诉他你身前身后都有我真的不必要如履薄冰地活着。但是他不能,男人间的友情忠心向来都耻于流于表面,多说一字都嫌。 他定了定神,轻轻抬起手,微凉的指端覆上何欢的侧颈,说,感情并非只分为热切或者仇恨,世间也原本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仇怨。我们因为舍不得所以活着,而这个能用手指触碰到的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 姚期素来都是中二或者凌厉的,这样认真地温声说话还是第一次,这样的他是陌生的,何欢僵着,一时间竟然不会答话。 许久不见何欢有反应,姚期直觉自己又做奇怪的事情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说,姚家一直都是你家,随时可以回来。 他转身,和几天前从何欢的小公寓出来时一样,背影无限落寞。 何欢望着他走远,堵在喉咙里的那句“我和你一起回去”却始终都没有说出口。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下去,没有几分钟又重新亮起,不知如此往复了多久,电量都要耗尽了,累坏了呼吸灯。 何欢掏出手机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殷超的无数个未接电话,铺天盖地一般压过来。 他打开短信界面,回:一点小事儿,我在外面,手机要死机了,明天聊。 仿佛是为了应证何欢是个乌鸦嘴,刚按下“发送”手机就黑屏了,也不知道短信发出去没有。他盯着屏幕顿了两秒随即拉开肉书屋把已经变成板砖的手机扔了进去。 抬头,窗外南山边正泛着紫色的微光,再往上,是两道彩虹。 会好的,他这么安慰自己。 那天晚上,何欢人不在家手机又死机彻底处于失联状态。殷超在公寓门前等了很久不见人归直接在附近酒店开了一间房。第二天早上特意早起半小时去敲门。 不出意料,依旧无人。本来普通的担忧情绪瞬间升级,感觉心上缺了一块,额头也覆上一层虚汗。 他就这么跌跌撞撞神魂颠倒地一路行往学校。推开教室门的时候因为太用力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本来安静自习的十几个人瞬间回头,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殷超毫无所觉,固执得看向何欢的座位。与此同时,何欢也正看着他,目光相触,殷超才发现自己今天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了。 但忧心是真害怕也是真,要他如何否认。 周五晚上放学,殷超特意很早就收拾好肉书屋,站在教室门口等人同行。虽然这样的事情以前也经常做,今天却格外焦躁,捏在手里的几张卷子都已经被掌心的薄汗浸湿。 何欢远远地走过来,看见殷超脸上不正常的憋红状态,一边把手里的矿泉水递了过去一边凝声问,发烧了? 一整天都走在云里的殷超勉强拉回神智,说,天气太热了。我们走吧。 走出教室,夏夜的风带着热气扑面而来。那日在餐厅包厢门口,他拉着何欢的手,那个陌生男人沉默看着他的面容忽然出现在眼前。殷超定了定神,莫名其妙沸腾了一整天的血液无声安静下来。 他其实是想告诉何欢,如果你匆忙逃离那个人的理由是因为他想占有你的话,我也是。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这样的话我就将这样的话就此收起自此绝口不提。 但那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男人的脸一直出现在脑海中,扰乱了他的思绪,以至于问出口的是另外一句:以你的受欢迎程度,常有各种各样的女生慕名而来前赴后继小欢就没想过要谈恋爱吗? 何欢漫不经心地转头,问,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殷超脚步顿住,看着何欢,说,旁人都道你温良易相处但我知道你性格冷淡,知道你我其实是同一种人,所以我想问,你想过要与人同床共枕甚至肌肤相亲吗? 何欢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说,母亲生我的时候好像也才二十岁,比我大两岁而已,看来是时候考虑一下了。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偏着头低声絮语。殷超不知怎么就上前一步握住了何欢的肩膀。何欢本能地顿了一下,脸上笑意逐渐淡去,直视着殷超问,怎么了? 话音落地,殷超便低头吻了过来,何欢向后半步错开,冷声道:放开。 事已至此,补救无能,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殷超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殷超本想解释清楚,一开口却是闷闷的声音,而何欢已经走出去十几米,转眼便混入了人流。 这四年跌跌撞撞的独行路何欢不是没想过要结束,但他不能,如果没了对真相的渴望和怨念支撑,他不知道生活应该为什么而继续。 天地广阔,而他却只有一个人,从头至尾,无人同行。 老宅一别后,姚期就搬着东西回了南山别墅。日复一日得等着何欢打电话过来要求去接他。 第一天,没有,第三天,没有,第七天第十天还是没有。 姚期就像被封在瓶子里扔下大海的恶魔一样碎碎念:今天有人来救我就让他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明天有人来救我就让他成为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人,后天有人来救我就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直到这几句话反复念了几遍还是不见人归。姚期恶狠狠地想,要是敢今天回来就强了你。 他这么想,就见山路拐弯处开进来一辆出租车,副驾驶上,坐的是他日思夜想的少年。一见到何欢,双腿就开始不听使唤得往外走,嘴角也上扬到别人没见过的弧度。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何欢房间下来,走到大厅用遥控器把门锁了,然后远远地看着出租车停下,看着何欢下车,给阿姨打电话…… 何欢走进大门就看到姚期匆匆迎了出来,看见他,脚步顿住,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何欢本来想说我以为你不在家,过来取点东西。看着姚期的脸色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人好像说过,姚家就是你家。那么,他是否可以纵容自己一试,看看姚期会不会收容他。 他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见姚期缓步走了过来,隔着咫尺之遥停在他面前。 何欢忍住后退的本能没动,却还是下意识往后仰头。然后姚期就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俯身把额头抵在了他肩窝上,嘴里碎碎念着,为什么现在才来,我一直在等你啊。 何欢浑身一震,愣在当场,本以为等着他的会是严苛“家法”,再不济也是罚站不给吃饭,没想到姚期会是如此反应,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7 强撑了许久的少年意气瞬间决堤,何欢偏过头去,偷偷红了眼眶。 不明情况被老板一个电话吼过来满面愁容过来准备当炮灰的江河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己呼风唤雨的老板委委屈屈地靠在别人身上求抱抱的场景。 即便心里早就对何欢在老板心里的位置有所了解此刻还是忍不住默默低头看向旁边黑黢黢的连绵树林。非礼勿视啊。 一心沉浸在悲痛中的姚期正等着摸头安慰结果就被远光灯晃了眼。 姚期:****扣工资! 何欢正愣在原地双手无处安放的时候姚期就直起身来,定定地看了看何欢举在半空的手,然后一把牵住往房间里走去。 不久前殷超说的话犹在耳边,何欢下意识挣了挣手。不出意外没有挣开,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毕竟依照他当初对姚期的调查,这个人的情史还是比较丰富的,还有魏家女儿的婚约在前,不可能这么想不开看上一个男人。 何欢不懂,露水姻缘欢场作乐都当不得真,而那场本不该存在的婚约也仅仅是为了解他一时困境。 而他自己,才是那个无数次扰乱姚期梦境的人,是那人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 第二十八章 何欢搬回来之后姚期整个人都变得正常了许多,不再寻死觅活的,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偶尔还给员工发点福利,周身自然形成的低气压都散去不少。 直到那天在饭桌上,何欢无意间问他,或许大叔知道喜欢同性是什么感觉? 姚期双手一颤,筷子都差点掉下来。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哪件事儿做得过火引得何欢起了疑心。但冷静下来一想发现不对,何欢此刻正低着头假装不在意地吃饭,显然是在规避什么。 是殷超!姚期心中警铃大作。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让自己勉强看上去没有那么咬牙切齿,端出长辈的威严来,反问,是上次春游那个男生? 何欢整个人还沉浸在莫名其妙怀疑了姚期那么久的阴影中,时不时为自责所扰,闻言也不敢多想,只是看了姚期一眼,心虚道,没有,只是觉得恋爱不分性别,到现在还没对谁动过心是不是对性别要求太严格了…… 姚期刚准备疯狂点头转念一想苗头不对,于是就露出一个近似卡带的表情,嘴角略微抽搐。 那段时间,何欢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可以放在青天白日下与人诉说并能获得共鸣的难关——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别人家的孩子备考家人都兢兢业业一句话都不多说,何欢不一样,他备考的时候,还得分心应对一直都对他的学习很放心却突然紧张兮兮的姚期。 虽然我知道你能稳坐钓鱼台,就算失利也能专心准备工作室,但我想说,既然是挑战就得全力以赴,不能掉以轻心。某个说瞎话不打草稿的人如是说。 于是何欢就很荣幸得在考前最后两个月的时间里被车接车送与某人寸步不离,晚出现五分钟都得打报告不然回去就得面对姚期的怨妇脸。 公交站牌前告白被拒后,再见面,殷超的态度就回到了两年前两个人最初认识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克制在规矩之内,分毫不差。何欢对他的巨大变化感觉微微吃惊,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不能给他希望,倒不如断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很多事情你没注意到,不代表它不存在。没有关怀也并不妨碍有些感情在暗无天日下疯狂滋长。 考后第三天班级聚会,灯光昏暗的ktv里,何欢正低头含笑与旁边的几个女孩儿谈论什么,殷超定定地看着,然后仰头将面前扎啤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对于何欢来说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有相近的灵魂。为了这多出来的一层了解,殷超曾尝试过突破何欢的心防。最后呢,他全军覆没一败涂地。 班主任刚打完电话准备回包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精瘦身影正靠在栏杆上望着灯火辉煌的城市抽烟。 “本来以为这一届会和以往不一样,起码班长懂事得令人发指,没想到私底下都一样啊。”他喃喃,然后走过去,放松了以往的严厉口吻说,为什么不和同学们一起唱歌? 猛然听到老师的声音殷超迅速转身本能地把烟藏在身后摁灭在了铁栏杆上。 向来都疾言厉色严禁学生抽烟喝酒的老师顿了一下然后递了一支烟给殷超,说,无论在学校还是出身社会之后抽烟都是不受欢迎的习惯,但每个男人心里都有关于烟关于雾的情怀。就像隐伤,每个人都有,只不过在是否曾经示人上存在微小差别而已。 殷超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矮了自己半头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特别伟岸,他愣着,含糊着喊了一句,老师。 对面的人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以后没人护着记得万事考虑周全些,还有啊,烟还是要少抽的,不然有一天生病了还得拖累别人。 教书育人一辈子的老师一本正经地传授完人生真经就神神叨叨地回包厢了。 这样全须全尾的齐聚一堂大概会是最后一次了吧,下次聚会,昔日素面朝天的学生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担当自己的责任,有人已经结婚,有人生了孩子,有人总是很忙,无暇出席。总之,又带大一帮熊孩子啊。 何欢上完厕所回包厢,远远地看到殷超站在走廊上,右手两指间一支烟,因风亮起星点火光。 他走过去,低声喊人然后与班主任错身而过。殷超看了他一眼然后匆匆别过头去走开。 “等等。”何欢喊他。急急迈开的步子又急急停住,殷超转身,一言不发地看向何欢。 何欢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眨眨眼侧身趴在栏杆上,问,你就一句话都不想和我多说吗? 殷超顿了一下,缓步走回来道,我以为你是那种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多看一眼都觉浪费的人。 何欢在心里无声点头,然后嘴上说,或许吧。但是班长,要是没有你扶持着生活一定会艰难不少啊,所以我打算为了利益牺牲一下色相。 在学校里,何欢向来都不是规矩听话的人,但他的成绩一直远远领先于第二名工作上也小有建树老师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有时间,只要他想,马上就能异军突起做最耀眼的那匹黑马,哪里还需要一个班长照应。 殷超看着他撇着嘴一本正经信口乱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无奈道,你啊! 僵了两个月的关系终于缓和,何欢也跟着笑,笑到眼角都沁出泪来。 三年结束,就算要曲终人散场,少年也依旧是少年,朋友也还是朋友。 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姚期刚刚把姚家几个长辈送回大洋彼岸又跑到公司处理了很久积压成山的文件,一抬头圆月便已当空。他忙了一天,衬衫已经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8 有些发皱,领口也已被汗液濡湿,黏黏地贴着皮肤。 匆匆忙忙赶回来才想起何欢说过今天同学聚会,不回家。他粗暴得扯了扯袖口,正要迈步走进大厅就被远光灯晃了眼。 姚期皱眉,忍过短暂的强光下失明,回头,刚好看到司机把车开进来,后座上,何欢正和殷超靠在一起热络地说着什么,他看不见何欢的表情,却清楚得注意到了殷超望着何欢的目光,眉目生喜,眼角眉梢皆是纵容的笑意。 他拉袖口的手顺势捏住了工艺繁复的白金袖扣,眯着眼睛静静打量。 滔滔不绝说了一路的何欢有些口渴,跌跌撞撞得下车,看见姚期惊喜得一指,道,大叔! 本来脸色就不是很好的姚期彻底脸黑了,伸手握住了何欢的手指放了下去。 殷超不知何时已经下车,拉住准备跟着何欢往里走的姚期,说,我尊重他的意思,希望你也是。你若敢伤他,我必倾家荡产不择手段相陪。 “他的意思?”姚期顿了一下,苦笑道,这些年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再受不起分毫伤害。他该有与大多数人相同的四平八稳的人生,所以我会守着他恋爱,结婚。 说话间,姚期望着何欢的背影,眸光清澈似夜泉,一字一句虔诚地就像跪在佛前因大病求生的信徒。恍惚间竟要让人忘了,他原本是一念间便可翻云覆雨的人,手里握的是钳制无数人的资本。 殷超愣愣地站着,声音低哑地问,未曾亲耳听过拒绝的话,真的就甘心吗? 姚期浅浅地笑了一下说,这份天真守护不易,既然喜欢他,就该明白。 他说得太认真太洒脱,仿佛一字一句间谈的不是放弃。 何欢正脚步踉跄得走着,猛然发现身边没人,回头,两个原本不认识的人正站在一起说着什么。他皱眉,双眉间压出深深的折痕。若是放在平时必是无懈可击的冷淡表情。只不过今夜有些意外,酒精让他原本白皙的脸庞上覆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姚期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不动声色地扶住他的胳膊。 “两个不认识的人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他生气了。 这么多年,姚期还是第一次看到何欢如此明显地表明自己的情绪,一时惊异,温声哄道,没什么,随便寒暄几句。 何欢忽然站定无比认真地看进姚期的眼睛里,发现自己没有听到实话,随后闹脾气一般甩开了姚期扶着他的手,快走一步跨上了花坛矮墙。 姚期拉了一下没拉住慌乱之下战战兢兢地看着何欢同手同脚地转过来,控诉他道,你一直说全世界都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一直都搞不懂你。 姚期滞了一下,忽然哑声。 凉风吹过脸颊,本来醉意就不是很深的何欢瞬间清醒了不少,意识清醒后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姚期没来由的沉默。而成年人的世界里,一方的沉默通常代表着另一方的越界。 何欢猛然想起那个被姚期保护到就像不存在一样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正色道,姚期,我成年了,搬出去吧。 他说着就要回自己房间去不给姚期回答的机会,但是身体跟不上大脑,刚迈步就跌了下来,和站在下面随时准备扶他的某人抱了个满怀。 有那么一秒,姚期纵容自己抱紧了怀里的人,在他耳边低语,不准。 第二十九章 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考后的三个月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但何欢闲下来就开始紧锣密鼓得筹备自己的工作室,步履匆匆,一刻都没停过。 创业最初艰难,常常是早出晚归,殷超偶尔因为人手不够过来帮忙,两个人同进同出。 姚期不说话,只是趁何欢不在的时候待在他房间里,越待越久。 黄昏时,他总站在露台上,目光望着窗外,指缝间的烟一寸寸燃到尽头却浑然不觉,直到远远看见接何欢的车缓缓驶进来才匆匆把烟捻灭下楼。走了两步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回头,赫然看见书桌边的砚台上盛满了烟灰。 脑海中闪过一道惊雷,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发现砚台已经被自己砸在了地上,缺了一角,已经不是烟灰的问题了。 姚期:…… 姚期心中的躁动因子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了,整个人从头凉到脚。他还依稀记得何欢当初南下千里把砚台带回来时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 电光火石之间他决定销毁证据来一个死无对证。 于是何欢刚迈进大门就看见姚期面沉如水步履匆匆地走回自己房间,他走过去,发现卧室的门上锁了,里面依稀有打电话的声音。想了想,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儿吧。 七月盛夏,窗外蝉声阵阵,何欢睡不着就爬起来到桌前坐了一会儿。 房间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但翻遍了整个套间他也没想起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便放弃了。 另一边,好不容易放假的江河被惨无人道地从被窝里催起来,电话线另一端的人着急忙慌地吼:东西送去你那儿了,赶快找人修,务必天衣无缝,或者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也可以。 “可是明天要听新区负责人汇报……” “工作先放一下,工作完不成没关系但砚台的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你就准备引咎辞职吧。” 江河撇撇嘴,道:富二代了不起啊,是我老板了不起啊!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们光腚的时候就认识将近三十年朝夕相伴他太了解自己老板了,那人素来都是有事说事,没事挂断,一分钟都不耽误。但这一次,他失算了。 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才发现对面的人没挂,电话还通着。 江河:…… 两秒之后房间里传出一声惨叫:姚总,老板,boss,总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片刻空寂之后电话传来了忙音,对面已挂断。 江河面对着大好河山万家灯火初上感觉自己人生灰暗,完了,活不到明天了…… 为了挽回自己的一言之失江河主动谏言道,想念不如陪伴,焦躁不如相随。言下之意不放心就跟着啊你搁我这儿发什么脾气找什么事儿! 第三天,姚期就穿着一身休闲装摩拳擦掌表示自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仅对公司运营的所有数据过目不忘就算干苦力也是一把好手。他挽了挽袖子,拉着江河跟在何欢身后喋喋不休道,我也去帮忙,正儿八经的。 何欢拒绝数次无果之后正色看他,问,你随便一张卡里的利息都比我们拼死拼活挣的要多,不觉得违和吗? 一直闹着要跟的人也不强求,闻言就挑了挑眉,说,那我这辈子也别给人帮忙了,反正都没我有钱。 何欢愣住,何欢想打人。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罪魁祸首就已经反身回去了,姿势优雅步履从容。 江河早已习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39 惯了自家老板的怼人属性,熟视无睹地跟在后面把老爷子交代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转告。 “父亲最近闲了吗?老是关心我的事儿?” “听说……最近好像……热衷于有关军火的书籍。”江河说得支支吾吾,姚期却听得明白。 无非就是对军火又起了兴趣,临老了,准备到法律的边缘试探一番。就算出事儿了,烂摊子也不用自己收拾。 姚期无奈把回老宅放到最近两天的行程中,毕竟,恶势力都得扼杀在萌芽阶段。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问江河,午饭什么时候送到? “姚总,公司还有事儿,不然我先走一步?”江河尴尬地眨了两下眼睛说。 “好,但是午饭什么时候到?” 江河又眨眨眼,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明星助理。 “这和午饭有什么关系?”姚期皱眉,语气中带了些许不耐烦。 江河继续义正言辞道,我了解了他的薪资之后,决定饿您一顿。 姚期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就看着江河上车,加油,像支离弦的箭一样绝尘而去。 阿姨请假旅游,助理拔腿就走,午饭泡汤了,偌大的别墅里剩他一个人,姚期忽然感觉失落,极致想念一个人。 即便他们早上才见过,而且刚刚分别。 然后这些年一直死扛着不让自己成为手机奴隶的姚期默默掏出了手机,给何欢拨去了视频。 几声空响之后听筒里传来何欢礼貌又恭谨的一声“喂?”姚期明知故问道,在干什么? “装货运货卸货。”何欢认真答。 或许是网络延迟,何欢说完之后停顿了片刻才听到姚期的声音:“那今晚几点回来?” “今天是情人节,他们几个都有事儿要早走,我也不能一个人待在仓库所以会早回一会儿。” “好,我去接你。” 何欢习惯性拒绝别人的好意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开车回。 “开那辆四面漏风的货车?小欢你别忘了自己是别人口中的小公子,身价比你工作室的千万倍市价都高。出事儿了谁负责?” 何欢淡淡地“哦”了一声就再没了声音,好像有些在意姚期说话的口吻,但他的表情纹丝不动,好像又没有介意。 本来就没有话题的聊天被姚期成功引进死胡同,就此问下去不是,转移话题也不是。咄咄逼人强势冷硬的他居然也会张口结舌。 长达半小时的通话,他们隔着屏幕各做各的,却又能清楚听到彼此的微弱呼吸。没有话题也不显尴尬。人生虽短,孤寂却永恒。人生又不像电视剧总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情节,因而使两个人聚到一起的,常常是生活的空白。 姚期偷偷凝视了一会儿少年因为被汗浸湿而闪着微光的脸颊,忽然就理解了世人口中心心念念的家是什么模样。 黄昏时分姚期准时出现在何欢工作室门外,本来还想着可以监督几个少年工作,结果到的时候热热闹闹的七八个人就剩下了何欢一个,正靠在门边等他。 “何老板这么仁慈吗?把员工放走自己加班?”姚期双手抱胸笑意盈盈地看他。 何欢无奈摇头道,他们都还是孩子,什么都挡不住玩儿心。 姚期无话,嘴角的笑意却一点点加深。他其实很喜欢何欢一本正经装作少年老成的样子。 许是周遭暖晕的光让姚期有些恍惚,以至于没发现何欢走过来的步伐有些异样。等到走近了,才看见何欢经过栏杆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左脚很明显得不敢着力。 姚期走过去要扶,结果被何欢拒在一米之外。少年看着他义正言辞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脚步顿住,脑海中忽然闪过醉酒那次何欢在他耳边说的那句,你把我当个孩子,当个女人。姚期钉在原地,再不敢往前一步。 他沉默着转身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然后又回过头来略带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容,问,怎么回事? 何欢一边上车一边怕他担心斟酌了一下说,刚刚下过雨嘛,在水里泡了一会儿。 他只说一会儿,但姚期又怎么会不知道但凡时间短了也不会让旧伤复发。 一夕之间,季节转换了冷暖。 车上,何欢心情似乎很好,一路都在碎碎念地和姚期讲自己早起时在街角遇见的那只猫,讲他最新学会的与小商小贩争分夺秒。 姚期沉默着,一言不发,他和他之间从来都是姚期紧跟其后亦步亦趋,即便如此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也依旧很浅,两步就能走到尽头。姚期忽然想知道,离开他之后,生活走上正轨的少年在闲暇之余能想起他多少。 身旁的絮絮叨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回头看,少年正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他把额头抵在车窗上,轻轻念,等我赚了钱,就拿来建厂。 “生产什么?”姚期随口问。 “火葬场。”他说得平淡却不含半点玩笑意味认真且虔诚。 姚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了两声回头看他。 他还是淡淡的表情,脸上却莫名其妙多了几分悲伤,道,用最虔诚的姿态送每一个灵魂归去,决绝的,或者还带着留恋的。 姚期沉默了片刻,说,我一直想要葬礼上有一个能讲述一生的朋友,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本来安稳坐着的何欢忽然动了一下,伤口抽着疼,他又靠回去,闭着眼睛不发一语。 姚期接上一句,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了,我想葬在山上,春风来遍野花开。如果可以……希望我们还是邻居。 “不行。”何欢忽然出声打断他。 “为什么?” 被人这样询问何欢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硬着头皮回答: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姚期顿了一下才意识到何欢是怕孤独,随即有些想笑。他说的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而他们之间又能并肩同行多久。 即便如此,他还是放软了语气,温声对何欢说,好,那我们一起老死,如果你不觉得少活几年吃亏的话。 他们之间,如果不是他走在前面,姚期希望两个人可以在相同的时间结束这一生。因为他才是害怕失去的那个人,他也怕孤独。 第三十章 回家之后私人医生已经等在大厅里,细致查过之后表示没有问题,只随**待了几句就躬身告辞了。 姚期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安静看完了全程。直到医生说并无大碍也不会落下病根之后脸色才稍有缓和,即便如此依旧一句话都没说,沉默着上了楼。 何欢本想第二天早起做饭讨好一下情绪如疾风暴雨一样阴晴不定的姚期,结果他刚起床姚期就来敲门了,动作娴熟又自然地递上一碗清粥。 极其不适的何欢压下一肚子疑惑忍耐着喝完,然后侧头一言不发地等着对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0 方开口。 “我今天刚好要去体检,我们时间难得对到一起,你,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何欢无声舒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道,凭你的身份,甚至就算没有这层身份仅凭你如此待我,你开口我如何拒绝,又何必这样说话。 姚期不答,只问,那你和我一起去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何欢总觉得姚期对待他和面对别人的时候是不一样的,总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因此,有些疑问总无从问起。 在医院里看到姑姑的时候,一身素净白袍站在实习生中间指挥若定的她看到何欢过来身体微微前倾,似是有话想说,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立在原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微微颔首,错身而过。 时隔一年,当初天崩地裂飞沙走石的仇恨已经变成了不想看见的厌烦。虽然还是不相信所谓亲戚有多少无私多么高尚,但何欢,已经想要放过自己了。 他们之间算是最好的相处模式了,不虚伪不纠缠,心存感激互不打扰。这样,就够了。 姚期身形高大,严严实实得挡在他们之间,只给了两个人片刻对视的机会就带着何欢上楼了。 然后便是一整套身体检查。何欢的检查重点是腿伤,安心等着医生问诊就行了,而姚期不一样,为了圆掉自己编撰出来的借口只能做足一整套的身体检查,一直从头发梢查到大脚趾。 何欢的诊断报告出来之后姚期还被一群医生围着等一些莫名其妙的检查。何欢无聊地坐了一会儿,闪身拐过一条长廊,本来准备去花园逛一逛的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里虽是戴城最有权威的医院,但建筑都已经很老了,虽不至于从属危楼但总会让人心生破旧之感。 而他误入的这条走廊是以前的儿科。自儿科独立成院搬出去之后这里就鲜有人来像乡村老屋一样荒了下来。殷超就是坐在这样一条走廊里发呆。 午后的气温持续攀升,热气腾地人难受。但殷超却把手肘撑在膝上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何欢忽然感觉自己认知中懂事的听话的无所不能的班长似乎有未曾与外人道的孤独。 他走过去,安静坐下,说,好巧啊。 殷超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惊讶没有欣喜,脸上甚至没有普通人接触另一个人时条件反射的示意。他只微微动了动僵直的腿,低声说,嗯。 阳光自无数光年之外直射过来,把两个不同的少年映射成相同的剪影。他们都太适合那种石化了的哀伤表情。 周遭太静,阳光也不是平日里熟识的样子,何欢恍惚片刻间以为时空已经错乱了。就在这样错乱的时空里,殷超低着头,哑声说,我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后来没了。 何欢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诊室的挂牌:儿科。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殷超说,我们是双胞胎,毕业的时候却只剩一个人。出生证明,死亡证明,出自同一个医生同一支笔。 四周很安静,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极力给这冰冷的空间填一丝丝温暖。何欢回头望,看着长廊,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他一直以为说话是可以学的,只要你想,涵养表情都可以控制得很好,然而此刻,他搜肠刮肚才发现只有沉默才能表达对悲伤最大限度的尊重。 我们微笑着与人说话与人同行,但其实,谁心里都有秘而不宣的伤。 手机“叮”的一声响,把何欢从沉沦的边缘拉回来,低头看,是姚期的消息,上面一个皱眉的表情,配字问何欢在哪。 他站起来,拍了一下殷超的肩膀,说,待很久了吧,一起回吗? 等到两个人走回去才发现姚期的全身检查其实还没结束,剩下一个肠镜,被强装患者的人抬手就拒绝了。而医生为了能给自己所在的科室拉赞助在一旁不厌其烦地解说肠镜到底有什么好。 但无论他怎么说姚期始终沉着脸一点兴趣都没有。 何欢无比自然异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你肠胃不好,时常肚子疼什么都不能吃,还是查查吧。 姚期一个人对抗一帮人,自觉势单力薄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殷超。然后就看见殷超蹭了蹭鼻子转过头去,嘴角还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诊室内几个人都异常专业地动作娴熟地做自己分内之事,诊室外的两个人则有一点小小的兴奋,一脸不可描述。何欢都做好准备等姚期出来正大光明地发脾气或者阴阳怪气地找茬。 但姚期没有。他只是有些沉默,安静地坐在后座上,脸上挂着霜。 倒是何欢,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一直把话题集中在肠胃上,对各种养胃的食材如数家珍。姚期皱着眉假装自己是听障人士。名义上照顾何欢实际上却备受照顾的这些年他一直以为养孩子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直到今天,何欢玩心大发,他才猛然意识到不管几岁,小孩子都是恶魔! 殷超回头,第一次在何欢脸上看到不再天衣无缝的表情,感觉开心,同时又有点难过。 还是没办法,平静地看他晶亮双眸中倒映着别人,满心欢喜地与之说话。 他想看的幸福,是何欢的幸福,不是何欢和别人的幸福。 顺路把殷超送回家之后姚期借口一会儿有事儿提前下了车。自己一个人站在路边忽然感觉苍老的心脏有些超负荷,亏他以前还日日夜夜想与何欢同吃同住同塌而眠,那都是怎么想的,肯定是鬼迷心窍! 亲眼看着姚期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何欢心情莫名其妙地好,双手握着方向盘觉得可以放松一下。 那天的天气很好,是那种做坏事也不会愧疚的感觉。 但他坐在车上很久也没想起来自己有什么东西特别想要,有什么地方特别想去。于是一脚油门奔着西郊墓园去了。 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五年,当初执拗到不顾一切要一个交待的少年已经不会把对生活的失望当作仇恨错加到别人身上。恍惚间也已经忘了母亲葬礼之后那场毁天灭地的仇恨究竟从何而来。 生活会越来越好,上苍曾经欠下的温暖会以其他方式在其他地方弥补。 他如此许愿,至于相不相信……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相信不能思量。 只不过,他没想过,会在母亲墓前看到那张无数次造就噩梦的脸。 何欢去停了车,然后溜溜达达地过来,一路想着把这些年发生的开心的事儿都分享给母亲听,结果拐过一条小路之后却看到自己即将到达的那座碑前站了一个人。 那是并不相熟但此生不可能忘记的人。 何欢愣了片刻,后退两步躲在了墙后,靠着大理石墙壁遍体生寒。 那天的天气实在太好,万里晴空阳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1 光温柔,墓园里无风。那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何欢耳朵里。 他说,我曾经最不希望的就是老了以后被你看见我不再热情的样子。没想到真的看不见了,话说回来,就算活着,你也未必想再看见我吧。 长眠地下五年,雨打衣泥销骨,只有一张遗照依稀展露她活着时的音容。她就通过这张定格了的脸注视着眼前神情落寞的人,看着衣冠楚楚著作等身的教授迎着阳光一点点崩溃下去。 仿佛,仿佛置身永远的黑暗再不可能被救赎。 何欢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了,走也没走远,而是和守墓的老人坐了一会儿。 直到夕阳西下瘫软成一堆泥的人重新换上坚硬面容离去他才出来,用手帕仔细擦过墓碑上的照片,安抚似的说,今天很晚了,改天再来看您。 离去时,顺便带走了地上放着的一捧小雏菊。 那人曾叫她小雏菊,待她如雏菊。 她曾是他的雏菊。 他们曾经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但这在经历了一切的何欢眼里,更像是一个笑话。 活着吧,且看尘世如何荒唐。 这么多年,何欢的心结其实一个都没化开,唯一变了的是对这空落的生活多了些缱绻的企望,有关于某个捉摸不透的人的企望。 回家前何欢先去了一趟市场。南边北边跑完大半个戴城地图才买到想要的新鲜食材。刚刚调侃姚期的话,其实不仅仅是调侃,他是真的想做给姚期吃。 但没想过姚期会那么在意,就像个洗澡时还对母亲遮蔽的小姑娘。 只是肠镜而已,有必要这么介意吗?或许,他一直保护得天衣无缝的恋人是男性?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平地一声惊雷响。 第三十一章 那段时间,何欢在为工作室的杂务奔波之余一心致力于帮姚期养胃。大到长达三年的饮食表格小到一餐饭重约几两几克,事事都亲力亲为。 几个大老爷们混在一起的光棍组合伙食水平一夜之间上升到孕妇阶段。江河吃惊之余深感幸运,来蹭饭的时候都多了起来。 姚期沉默地看着何欢忙来忙去,从不发表任何意见。 有一天何欢无意问起是否还吃得习惯,他整个人顿了一下,回答,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明知道你离开以后我的生活水平会无端下降不少也没有办法。你总该去外面闯一闯。 何欢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地盯着烤箱,戴着手套,拖出几只少女心的小蛋糕来,递到姚期面前,问,大叔是不是老糊涂了,才会总有要嫁女儿的错觉? 姚期被他逗笑,转身又故作低沉道,是啊,就像自己辛辛苦苦练的级打的号终于神装了,却被别人盗了密码。即将彻底失去的空落感。 何欢把刚刚在烤箱里晃悠过的手套伸到姚期颈间离皮肤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状似威胁道,这几年相护恩情未还怎么可能远离,你这么想我,算不算诋毁名誉? 他没说,他的大学志愿都报在了离戴城极近的城市,最近的,开车一个小时就能到。 去大学报道之前,姚期为了能帮到何欢在欧洲新设了几个区准备开大规模连锁。当初拼销售额的时候他都没想那么做过,如今为了有熟悉的人接待何欢却那么做了。 工作平白无故多出来很多的江河不知道哭好还是笑好。 开学报到之前,姚期为何欢准备了戴城几乎所有特产,为他计划好了出国的一应事物。上到如果与室友不睦应该怎么出去租房子住下到内衣洗过之后应该怎样叠放整齐,上上下下周到地好像忽然打通了关心生活的任督二脉。 直到他后知后觉地问,说起来,你被哪里录取了? “邻市理工,两个小时就能来回。”何欢不咸不淡地说,语气间仿佛觉得这个结果没什么不应该。 姚期顿了一秒,回头看江河道,我听错了吗?还是理解有误? 江河也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表示难以置信。 何欢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他,依旧是那副理所当然的面容,的确是邻市,没什么好惊讶。 正在如火如荼收拾东西的姚期忽然停下了手里的活,面容不善地瞪了何欢两分钟,然后在房间里恨铁不成钢地乱走。良久才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离家近。” “我又不需要你养老,这算什么破理由!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恋家!” 何欢平静地看了一眼姚期,又看了一眼江河说,虽然家里很少有人打扫,还总莫名其妙地丢东西,但我不想离这儿太远。 他是在说那个砚台的事儿。 姚期有些心虚,但说出的话来却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不同意!趁现在还来得及,再选一个学校,我去办入学手续。 何欢自然地接过他手里剩下的活儿,仔细将东西放好,上楼之前丢给姚期一句,如果就这样随意改变大学的话,将千万高考学子的利益往哪放? 姚期有些愣,转身问江河,毛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有主见了? “一直都是特立独行的人……”江河小声念叨。 去学校报到那天,何欢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就在楼下等。直到阿姨实在看不下去过来问他,小公子,我去叫少爷起床吧? “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姚期趿拉着拖鞋下楼,微睁的双眼上的藏不住的睡意。 “早饭要凉了,你趁热吃。” 何欢望着他,目光澄澈毫不避讳,但看者无意受者有心。姚期堪堪避过他的目光,心不在焉道,没胃口。 直到太阳一点点爬上来阳光穿透南山层层密林照到别墅外的白色大理石墙上,飞机快要误点了何欢才把几个箱子搬到车上,对着蓬头垢面形象很差的姚期轻声说,我要走了。 姚期送他到门口,但却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仿佛从大梦中回神,整个人呆呆的,说,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就联系江河,另外,注意安全。 从头至尾,一句都没多问,更没说要送。 何欢站在阶下看他,恍然忆起他们相识那年在老宅里碰面。他也是在这样的角度看着姚期,升腾而上的焰火照得姚期的脸明明灭灭,神圣又庄严。 司机不断看表,又频频看向他们,何欢平静地望了望姚期,浅浅地说“嗯。” 入秋了,早晨凉意渐浓,几步外的草根上凝着露珠,看得久了有些晃眼。从来都斗志昂扬的姚期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六年了啊,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坚守一个人放弃,倏忽大梦一场,如今也该醒了。当初答应要守何欢一生安稳,怎能再心生残念。 后来,何欢就再没收到过姚期一个电话,以往频繁不断的问候也如洪水退去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就算打电话过去,得到的也只有两个字,在忙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2 。 中秋何欢拖着箱子回家,南山别墅已经朝外上锁,以往吵闹声不断的游戏厅跑马场也已经清空。他住了七天,只遇到一个拿着钥匙过来打扫的小时工。 而姚期只说,他接手了姚家祖业,在忙。除了安排江河带人过来照顾,就没了音信。 那年冬天,何欢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独自生活,不再依附着谁,万事全凭自己意愿做决定。 他忙学习,入社团,学业之余还在权威刊物上发表了两篇科研论文。一如既往地光芒耀眼。唯一的遗憾是,每次获奖得胜之际,缺了一个摇旗呐喊的姚期。 当他在生物制药上突破数十年无人怀疑的定律将整个科研效率提高一半帮导师拿下千万国家资助时,整个科研组都在庆祝。 身为主角的他感受着比其他人都要强烈的喜悦,但是,无人分。 何欢半靠在实验台上,把玩着手机,播了一个电话给姚期。长长的空白之后铃声空响了三声然后被挂断。 姚期的短信追过来,问,有事儿? 是在开会吧,才会不接电话。但以往无论怎么忙姚期也不会不接电话。明明什么都没变,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回不去了。 何欢抬头,视线尽头处是一只保温箱。里面孵化着几只天堂凤蝶。在这一年中最长的夜里等着破茧而出。 “忽然不想一个人了。”回过去的消息里何欢如是说。然后等了很久也等不来一句回答,一小时后才收到毫无感情的一个“嗯”字。 何欢几乎可以想象姚期一边对着员工指挥若定一边扫了一眼他消息勉强回复的样子。但他想错了。真正的姚期此时正坐在一条小巷里,干木长椅上遍体发寒。 街对面是一家小餐馆。热络的老板娘为一家三口端上热乎乎的饺子。姚期看着远处,视线并不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一双紧握在一起的手,骨节泛白。 问过江河地址之后何欢拿着保温箱就出发了,两千里路程转站又转站整整走了两天一夜。真正到的时候,背对着茫茫人海走出机场,何欢只有一个感觉,真冷。 姚期被人扶着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处于人事不知的状态,只因被架着才没有当场倒过去。 远远的,姚期看到一个与梦中人极其相似的身影。他推开身边的人大步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是真像,然后忽然把头凑过去,说,做我的人怎么样?只要把你自己给我,大千世界,没有我给不了你的东西。 何欢也不闪避,只是沉默地看着红晕还未褪去的姚期,脸上挂着霜。 “小公子,二少爷他喝多了……”江河壮了壮胆子出声打断。他可是真心为老板好啊……老板千万别冲动啊…… 姚期皱眉,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睁大眼睛看了看何欢,呐呐道,是你啊…… “医生不是叮嘱过一年之内好好养胃吗?怎么喝成这样?” 姚期忽然把脸凑过去,又猛地退开,看着被吓了一跳的人恶劣地笑,说,像个姑娘,也难怪认错。 说着,便大步离开了,全然没了刚刚烂醉如泥的状态,浑似一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碰到了何欢的手,很冰。那双手本应该被握在他的掌中捂热,但是他不能,于是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何欢愣在当地,怎么也想不明白身高一米七八脸上线条分明一身肃黑的自己怎么能被认成姑娘。 江河一边嘱咐跟过来的护工可以散了,一边小心翼翼地和何欢解释,说,姚总只是喝多了,人畜不分…… 何欢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回身跟上姚期,说,你也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江河充分发挥老油子特质笑嘻嘻地把人拦住,说,这种事情不劳小公子出马。 “怎么?你也帮他避着我?” “没有,不敢。”他干脆地撇清关系。然后看着何欢上楼。一边为姚期祈祷希望他酒后不要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否则不好交代,一边想着自己老板虽然体力总是过剩但也挡不住过量酒精,别到最后欺负别人不成反被欺负。 想着想着,笑容逐渐变态…… 第三十二章 何欢问过房间号之后上楼,姚期已经四仰八叉地歪在椅子上朦胧间睡过一觉了。 听到按门铃的声音一股邪火蹭地蹿上脑门,姚期“嘭”的一声把门拉开,沉着脸看着门外的人,问,江河让你来的吗? 何欢刚想问江河什么时候开始管内务了就看到姚期同手同脚地指着他怒道,谁让江河自作主张给我找男人了? 联系刚才认错人的经历,何欢悲哀地发现十分钟不到居然又被认错了。 “大叔。”何欢冷着脸喊他,双眸中的冰凌仿佛要把人冻死。 姚期却像突然被触发了什么开关忽然没了耐心,一边重重强调不要这么叫我一边就要把门关上。 “我是何欢。” 姚期定定地看了看他,抬起的手像是要拉何欢,在相触的前一秒又转了个弯拽住了何欢手里的箱子,状似无意地扯了一下,然后疲惫地不想再多说就回房睡了。 第二天醒来,何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是在沙发上而是在床上,而本该在床上的人已经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和江河视频交代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何欢几乎怀疑是自己喝断片儿了,才造成了间歇性记忆丧失。 等姚期挂了视频转过身来的时候,何欢已经坐在餐桌前等他,见他看过来,联想他平日里挑食的习惯本能地解释说,冰箱里东西很少,将就一下吧,我一会儿出去买。 姚期沉默着看了他足足有两分钟,然后把西装挂在胳膊上出去了。房间的门开了又合,门内留下不咸不淡的一句,我还有事儿,算了吧。 何欢过来三天,除了第一晚连姚期的影子都没看到。 倒是江河,有事儿没事儿就到他面前晃悠,说的是新区刚建,姚总作为执行董事自然是忙,你体谅一下。 他只是解释着姚期为什么不出现,却没说姚期什么时候回来,更对戴城南山别墅一夜之间人去楼空的事儿只字未提。 第三日晚上,何欢从实验室带过来的几只蝴蝶开始孵化,他尽自己的能力提供了适宜的条件,然后坐在椅子上等玻璃缸中的蓝色精灵破茧而出。 房间里的灯没开,他又坐在暗处,所以姚期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客厅书桌后坐着一个人。他自顾自地把领带扯松抛在沙发上,神色疲惫地走回自己房间。 房间的灯亮了又灭,两分钟后姚期又走了出来。他把玄关处的鞋子都收拾好之后走到了何欢房间门口,沉默了一会儿又转向门外。一直安静无声的何欢忽然开口说,很晚了,又要走吗? 特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3 意挑了晚上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姚期差点被他吓死,猛地转身,脸上是莫名其妙的茫然,眸中是一夫当关的戒备状态。 何欢走过去把灯打开,说,我准备了两个月的实验今天茧化蝶,稍有不慎就是前功尽弃。 姚期被人逮了个现行,不走了,想走也走不了了,视线转到桌上已经开始破开一点点的蝶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何欢握着遥控器,把没打开几分钟的灯又关掉,然后把转椅推到姚期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姚期不言,却到底没有再坚持。 于是当天晚上,祖国广阔地域上大西北的一个地级市的酒店里,有两个男人深夜不睡目不转睛地看着玻璃缸等着一睹蝶容。 那是何欢外出采风带回学校又从学校千里迢迢带过来的蝶茧,上面有他对长达四个月的实验全部心血。 身边的姚期聚精会神地看着玻璃缸里的小精灵,全神贯注一点都没分心。而何欢,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虽说他们有朝夕相处的六年,但何欢从没有在地灯昏暗的光线下凝望过这个人。 此生第一次,只觉得姚期原来没有往常认知的那样蛮不讲理咄咄逼人。他还可以很安静,暖煦的夜灯下睫毛长又浓密,根根可数。 就是这样的姚期,经常给何欢一种深情如海的错觉。 脑海里忽然闪过前几日姚期将他认错的场景,想到那个从始至终被姚期护得天衣无缝的人,何欢忽然有点心酸。 “是爱神凤蝶?我好像在蝴蝶展上看见过。”姚期忽然问。 “不是,是天堂凤蝶,但它们是情侣蝶,生活习性很相似。” 何欢胸口闷闷的,鬼使神差就说了一句,虽说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但和老师上山采集的时候我想的是要把这样的蝴蝶带给你看一眼。 透明又保温的玻璃罩下幼蝶正钻出外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姚期已经无心再看,他回头,目不转睛得看着何欢,问,为什么? 他的目光太凌厉,仿佛要把别人洞穿,何欢本能低头避开,说,大叔,你记不记得自己说过要做周幽王做为宠妃温室养蝶的男人? 看着何欢的躲躲闪闪,姚期忽然感觉没意思,他倾身上前把人扳过来逼他直视自己,斩钉截铁道,或许我说过,不过我已经忘了。但你记得就好,因为就算我说过,也是为了说给你听,只是为了说给你听。 站在他身旁的何欢忽然愣住,看着他的目光中是掩不住的失望痛苦。而他自己也愣着,伸出去的手不知道想揪住眼前人的衣襟还是想抓住自己的衣襟。 姚期倚在桌边,沉默着,没什么表情。他淡淡地看着另一个自己成疯成魔将一切说破,但真实的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正如何欢也没说,带回蝶茧的那次采风,他们一行人误入了未开发区,遍地毒蛇害虫,每一步都是九死一生。 因为事先准备充分,蝴蝶破茧很顺利。而两个气氛尴尬的男人相处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姚期溜走未遂,这么晚了又懒得四处乱翻再找一床被子,于是就和何欢睡在了一张床上。 他侧身躺着,身形呈现出成年男人独有的强韧线条。何欢忽然对同样身为男人的姚期的身体生出莫大的好奇来,鬼使神差得伸出手去,用食指轻轻点上那人微凉的胸膛。 “有心事?”他忽然出声问,吓得何欢立马缩了手,抬头看却发现姚期并没有睁开眼睛。 “没什么。” “那就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又是奔波的一天。” 姚期翻了个身,端正躺在床上,然后就没了声音,只有呼吸轻浅。他没睡,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问我的心事,那么,你的心事是什么?谁能入你梦中牵绊你一举一动。 第二天睁眼,何欢的行李已经全部收拾好,两个皮箱整齐地排在门边。 “学校是你自己选的,到头来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学业?”姚期坐在沙发上,语气是命令手下的一贯冰冷。 何欢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带上了商人间尔虞我诈你来我往的口吻,道,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何欢顿了顿,说,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一名男子。 本以为只不过是处理一点小小的误会,一点小小的别扭,何欢张口却觉出了艰难,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喜欢什么人都是你的自由,又何必躲着我? “是吗?何出此言?”姚期背对着窗外的苍白晨光坐着,表情隐没在暗处,只有声音容易分辨,是势在必得也是满不在乎的口吻。 势在必得是对藏着护着多年的心上人的势在必得,满不在乎则是对多管闲事的何欢的满不在乎。 何欢站着,一动不动地说,你酒量并不好,已经几次把我认错。 姚期的右脚搭在左膝上,手里把玩着不知是哪位富商送过来的一个琥珀摆件,漫不经心地问,喜欢谁都没关系吗?男人也没关系? 何欢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说,我如何待人你也知道,想他为什么不和他待在一起?刚好我们也见一面让我有机会讨好未来的婶婶,不对,婶夫…… 姚期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微微倾身看进何欢眸中,问,如果是喜欢你呢?也没关系吗? 那一刻,何欢宁愿相信自己耳朵坏了也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隐忍克制了这么多年修炼出来的人情方法在面对姚期的时候总是捉襟见肘。 对面的人好像闹够了,不忍他太难堪,接着补了一句,殷超不是喜欢你吗? “我拒绝了。”何欢本来绷直的身子忽然软了下去,弯着腰垂着头低低地说话。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窒息了。 “课业也忙,你尽早回学校吧。” 说着,姚期就起身要出门,何欢低声喃喃,是你带我回家,又要离我而去。 姚期走到门边的脚步猛地顿住,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有,自顾自地问,如果是我强迫别人呢?你也能接受吗? 短短几分钟,何欢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考验心理素质,他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了,张了张嘴,说,你手可通天,我以为你不屑做这种事儿。 “但凡爱情,谁不是泥足深陷成疯成魔。”门边的人表情坚硬纹丝不动,眸光却似海深,藏着无边寂寞。 姚期什么时候走的,何欢记不清了,他脑子里就像被轰炸过后的战区,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第三十三章 姚期出门之后没过多久江河就走了进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递给何欢一张机票。在人前,何欢一直都是很有涵养的形象,但一个人表现得越礼貌就越意味着拒人千里意味着敷衍。 江河是怕素来不会喜形于色的“小公子”厌烦了这张伪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4 善的面具忽然暴起,来个一了百了。但何欢没有,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江河出去。 直到车辆驶离小区引擎声轰鸣他还是坐在沙发上没怎么动,就连一贯挂在嘴边的谢谢都忘了说。 是那夜大雨时姚期带他回家的光芒太盛,是这些年姚期对他太好,以至于何欢都要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恍惚间都要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回吧,离开此地,还彼此自由。 过安检的时候,身后排的长长的队伍忽然散开让出一条小路,江河穿过人群疾步朝他而来。 何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决定离开之后再回身看着关于姚家的一切,竟然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繁华旖旎诱人心弦的梦境。因为他曾自不量力地以为,有姚期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姚期养了他六年,为的是同情是责任却独独不是为了他。换言之,只要是姚宇的孩子,是谁都行,他何欢没什么特殊。如今养成的游戏玩厌了想一脚踢开。可怜他还揪着过往企图力证彼此是亲人。 “小公子,姚总他喝多了,大发脾气,无人敢劝。”江河几乎是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何欢,恳请对方出手相援。如果今天没人能劝住姚期,他就只能给姚家老宅打电话把老爷子搬出来救场了。 “你无能为力的事情我就真的有办法吗?” 人流推着何欢往前走,他看着江河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但脚步到底没有往前迈。 “小公子,姚总的胃溃疡随时都会演变成穿孔,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 事实上,江河怕的不是姚期酒后闹事儿惹出什么祸端,而是那人什么都不说,把自己关在包厢里喝得天昏地暗最终把自己喝进医院。 何欢的脸色瞬间变了,挂在脸上的“涵养”两个字消失得干干净净。面色阴郁,像是弑杀的君主。 另一边,姚期正坐在包厢里一杯一杯地往自己肚子里灌酒。 房间里的其他人两极分化,一半是夜店陪酒人员躲在霓虹灯和浓妆后面自顾自群魔乱舞,一半是姚期手下的人,平日里跟在江河身边不常看见姚期,此时看见自家老板把命当玩笑一般随意挥霍只能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等江河回来。 那是姚期的三十二岁生日。奋斗半生,不服输半生,终于把自己折腾成了孤家寡人。 何欢进门以后一眼就找到了安静坐在角落里像是小学生一样等着家长来接的姚期。他两步走过去把姚期拖起来就往外走。 醉意朦胧的人挣了两下,借着挣扎的空隙看清了眼前人,然后不挣了,乖乖靠在何欢身上被人三步并作两步拖出来。 留下一包厢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面面相觑。 “一直以为你是无心人,耐心陪我演着亲人情深的戏码,最近这是怎么了,一反常态?放下学业跑过来就算了,怎么还赶不走了呢?” 姚期在自己车前站定,弯腰扒在何欢身上,张了张嘴,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地。 何欢单手撑着他,另一只手拍着姚期的背,说,你醉了。 吐也吐够了闹也闹够了,姚期怔怔地看着何欢良久,随后才好像认出来眼前这个人是谁,小心翼翼委委屈屈地把下巴搁在何欢肩上,哑声道,哦。 从楼上追下来的众人本来正心惊胆战地想自己老板被如此对待会不会当场爆发殃及池鱼。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只能微张着嘴表示难以置信。 姚期醉得狠了,回去的路上也不安分,闭着眼睛坐在后座上翻来覆去地倒,眉头蹙在一起,皱成两座山峰。 何欢往旁边靠了靠,刚好是姚期能够到的位置,然后把睡得不安稳的人搂进怀里。 江河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个人,道谢说,小公子,多谢您体谅我的工作。 何欢用手扶着姚期的脑袋,专注地看着酒意正浓的人,恍若未闻。 平日里姚期吊儿郎当视工作为无物,为了不让公司垮掉除了睡觉的时间江河几乎都泡在工作里。有多久没见过何欢了,半年了吧。有多久没有细细打量过何欢了,好像有很多很多年了。 记忆中因为母亲逝世孤立无援却偏偏紧抿着唇对援助的手反应淡漠的孩子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变成了眼前线条分明神情冷淡的人。 小时候的淡漠表情都是装的,现在的却是真的。不经人事的少年到底还是不知不觉间拥有了成年人行走于世所必须的冷漠和疏离。但少年毕竟还是少年,江河是人道主义在心的人,隐隐预感到什么,顾不上是否唐突,半提醒半试探地问,姚总心里有个不能被代替的人,您知道吗? 一心照顾姚期的何欢抬起头来从后视镜看着江河的脸,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个人是谁您知道吗?” 既然江河问了,想必他是知道的,但何欢什么都没说,骄傲如他,在姚期执意隐瞒的时候做不到在人背后探寻。 时值深夜,长街寂静,一路畅通无阻。十分钟后何欢又回到了几个小时之前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许是酒意上涌胃里难受姚期靠着何欢,眉头皱地更深了。何欢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待人清醒后将他带上楼去, 江河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怀着一腔单身狗的幸灾乐祸不知道该心疼谁,莫名其妙感觉遗憾,一半为姚期的求而不得,一半为何欢的不知缘由。 何欢想的是,或许可以趁现在将一切解释明白,自己明天就可以轻装上路回学校了。但姚期没给他机会,一沾床就睡着了。 何欢无奈,把人拖起来喂过解酒药也就由他去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姚期会在几个小时后醒过来,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像樽雕塑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何欢坐起身来,借着窗帘缝隙处渗出来的街灯微弱的光,低声问,难受吗?胃疼? 姚期没什么反应,目光锁定在他脸上有何欢不熟悉的灼热意味。 他伸手要去开灯却被姚期拉回来,浑浑噩噩好几天的人仿佛恢复了清明,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是你? 整夜不睡照顾人却吃力不讨好的何欢感觉莫名其妙,反问,不然的话应该是谁?应该是谁就去找谁。手可通天的姚家二少爷又何必装出一副被人抛弃的样子,白白惹人嘲笑。 “你觉得呢?好笑吗?”姚期并没有横眉竖目,但那一刻的表情就像冻在他脸上,威胁感丛生。 何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口不择言了,他转过头去,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静的夜里,一只手用力捏上了他的下巴,逼得他连整个身子也转过来,何欢没怎么反抗,等着拳头落到自己脸上。 只不过想象和现实有差距,在他面前逐渐放大的不是拳头,而是姚期的脸。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5 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双唇被轻轻含住,然后放开,随即又含住,摩擦着试探着一步步深入一点点索取。何欢当场石化,他愣着,企图从还算丰富的知识储备中找到应对方法,结果他费尽心机搜肠刮肚,大脑却表示已经死机。 何欢用力要推开眼前人,后脑却掌控在别人手里,整个人被按着往前带,他挣脱无能扬手给了姚期一拳。压在他身上的人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后是更加凶狠的啃噬,像是要把人拆分入腹一般。 并非缠绵悱恻的温存,而是身不由己的痛苦。 压在身上的人秉承的是掠夺的姿态,用的却是呵护的姿势,脑海中忽然闪过姚期以往盯着一个方向沉默的侧脸。何欢释然,眼前人是想念谁了吧,才会发狂。 他蜷在他怀里,忽然无所适从。 最终是姚期先放开他,埋首在他胸前,哑声道,对不起,我已经竭尽全力不去想你,不去打扰你了。 何欢怔怔地看着他,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翻身下床,用手腕擦了擦嘴,道,你真的醉了。 姚期没动,双腿交叠靠在床帏上,开口问,你去哪? 他的表情隐在暗处,声音坦然,一瞬间就回到了平日里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状态,仿佛几秒之前失控的人不是他。 “没什么,我想我现在不适合待在这里。” 昏暗的光线下,姚期的目光很亮,视线稳稳地停在何欢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何欢觉得姚期好像一直都在承受着什么,正是这件事情让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的他几乎都要承受不住。 是他的可念不可说,是他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是他在醉意朦胧间几次错认的脸。但不管是谁何欢都觉得值此深情必定是非常优秀的人。 只有足够优秀才能足够幸运被人小心翼翼地记在心窝里,醉酒时想得狠了才敢翻出来回忆。 但不论是谁,都要快点出现才好,他已经不想做谁的替身了。 第三十四章 何欢推门而出,走廊里安静了片刻之后传来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姚期坐在黑暗里整夜未眠。 就这样吧,他尽力了,多少年隐忍克制挡不住绵绵思念。 第二日临近晌午时江河打来电话试探着问,老板,我在楼下,可以上去吗? 不多时,听筒里传来一声“嗯”电话就被掐断了,江河自觉没做什么扰人兴致的事儿,按下自己八卦的心壮了壮胆子就进去了。 房间里,姚期正抱胸坐在沙发上,衣着整齐面沉如水。 “他知道了。”姚期开口说。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忽然砸过来,江河却一点都不惊讶,只是上前将一个晚会的邀约递上,然后说,我去楼下点餐吧。 姚期揉了揉眉心,轻轻点了点头。以往他的小动作虽多真正显露心迹的却很少,这样疲惫不堪的神情还是第一次。江河猛然感觉到,他是真的累了,累到难以自持。 桌上不知是谁为了讨好姚家二少爷递来的邀约,姚期看着眼前大红的封面感觉心烦意乱随手就将制作精良的请柬扔进了垃圾桶。 几乎同时,酒店客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姚期以为是去而复返的江河,问,办好了吗? 回头,是拎着食盒的何欢。看着他,神色淡然没有太多的情绪。 “我记得医生说过很多次你能活多久很大程度上决定于你的胃还能支撑多久。所以何必呢?” 姚期嘴角扯起一个惨淡的弧度,说,我能活多久,又有什么关系。 正在餐桌旁将饭菜摆开的何欢猛然顿住,道,所以你就这样折腾自己? “你担心?”姚期笑,嘴角的弧度轻佻,他忽然觉得何欢孜孜不倦以一个晚辈的身份送过来的关心很讽刺,他真的对当一个长辈没兴趣了。 何欢脸上永远精准到位温和笑着的表情忽然崩裂,几乎是带着质问的口气问姚期,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让你选择了隔岸看花,是什么身份的人能够做到对姚二少爷来说并非唾手可得。 “是你。” 何欢感觉自己被绿巨人踩了一脚,一脚就踩得他头晕目眩的,而一旁的姚期安静地坐着,目光随意又刻意地追过来,避无可避。 江河推门的时候刚好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满腔热情关心长辈的少年呆立在一旁脸上是被雷劈过的表情,而姚期坐在一旁姿态慵懒神色淡然,若非他眸中寂寞不减反增深沉似海,几乎就要让人以为他刚刚不过是参加了一个例会,随口吩咐了几句而已。 “姚总,酒店一楼的饭店前几天倒闭了……所以多耽误了一些时间。” 姚期扬扬下巴示意他坐到一起吃。于是江河就有幸经历了他一生中最尴尬的一顿饭。 何欢在对面端着碗低头坐着,筷子一次都没动过。而姚期则夹一次菜看何欢一眼,再夹一次再看何欢一眼,如此往复不断,意思是为什么还不主动跟我说话。 “我在外面吃过了。” 何欢起身要走又在姚期的目光中停下。江河还是第一次看见何欢抛却餐桌礼仪做他自己以往不屑于做的事儿。不禁猜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去哪?” “回学校。” “你的行李我扣下了,学业可以继续,回学校就别想了。”姚期淡淡开口,仿佛说的是什么再正常不过的话题。他大概忘了,服从学校管理是一个学生有别于社会人士的最显著的特点。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何欢皱着眉看他,多少年强迫自己才养成的涵养让姚期几句话毁了个干干净净。 “告诉我世间万物对姚二少爷都唾手可得的人是你,告诉我想他就去见他,想要就去拥有的人也是你,小欢。” 江河微张着嘴看着姚期面色平静地说话,费尽心力也没从眼前人脸上找到他以往高高在上桀骜叛逆的影子。 事实上江河还是低估了何欢对姚期的影响。姚期不仅变了,还变得非常疯狂。比如,当天下午整个酒店就被清场了,偌大的五星级酒店里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原本的客人悉数搬离,违约金双倍赔偿,所有开支从姚期的个人账户上出。 虽然花费不少,但姚家人从来不缺这样一掷千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这一次就惊动了老爷子。 从温泉之乡的问候穿过几万里到达姚期的耳朵里。雄厚的男中音穿越云层飞来,依旧健康强壮的老人问姚期,听说你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眼前忽然闪过面对本家和自己老板立场永远不甚明朗的江河的脸,姚期撇撇嘴,反问,您当初把江叔的儿子安排在我身边是不是就是为了视奸自己儿子的生活? 电话另一端的人低低地笑了一下,回道,这么多年了,才发现吗?不过我告诉你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6 啊,培养一个左右手不容易,起码十年之内你还得靠着江河,想从我的视线里逃出去,再多活几年吧…… 姚期满腔的怨气被一口噎住,愤愤不平地说,那又如何,您绸缪一生计量一生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人…… 他说完之后两人之间有短暂的空白,姚期分不清那是声音穿越云层所耗费的时间还是对方不曾开口耗费的时间,但随后,他就受到了十万暴击。 他坚忍刚强的父亲生平第一次主动谈起自己的亡妻说的是,我和你妈结婚十年相爱十年相濡以沫十年相敬如宾十年,若非意外还能白头偕老一辈子。虽然她早逝,但是她爱我,这是生死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姚期沉默着,刚想好怎么安慰还没开口就又听到一句,不像你,磨磨蹭蹭六年把自己从青年才俊磨成了油腻大叔。一掷千金换不来相顾一眼。 “父亲……” “不要叫我父亲,连个人都搞不定太丢脸,三年之约都过去多久了,看不上孙子就算了,还总让我看你一个人苦哈哈的厌世脸,再这样就别回来了,在外面待着吧。” 姚期刚想解释什么电话就被掐断了,他一个人站在冬天的冷风里忽然感觉好像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晚餐时何欢没胃口,只吃了两口就起身告辞。 一直给他夹菜的人终于发话,说,站住。 “以往对你太纵容了,家里都没个规矩。从今天开始,不准搬出这栋房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和别人在外面吃饭,离开我超过五小时必须报告位置。” 何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碗筷放下迈步上楼。错身而过的瞬间姚期抓住了他的手腕,并不怎么用力,却让人无法拒绝。 “规矩在上你在下,若想让以后每一个亲近你的人都出事儿,大可试试。” 何欢拧了拧手腕没挣脱便抬脚冲姚期膝窝而去却不料被人绕后整个地抱在胸前。 此刻争锋相对他才恍惚明白过来以往姚期真的是在纵他,一字一句都是退让都是迁就。 成年男子特有的沉重呼吸声响在耳边,何欢偏过头去,冷声道,幼稚。 姚期笑,看你逃也逃不掉,分明是乐事,何谈幼稚? 何欢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姚期,我是个人。 少年一向喜欢把面具挂在脸上,这样毫不掩饰地把沉痛的表情放出来,想必是已经到极限了。在他怀里,何欢最想要的是自由。 姚期忽然难过,抱着他的手臂也轻微颤抖,为了不让他察觉,只能紧了紧怀抱,笃定道,你是我的爱人。 他是他的爱人,求而不得的深爱之人。 男性生物骨子里的领地意识让何欢本能地抗拒待在更加强壮有力的胸膛里,那是生理性的反感,恶心一阵一阵。但他挣不脱。 “可是凭什么你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这一句,何欢几乎是哑着声喊出来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窒息的无力感。 姚期闭了闭眼睛,埋首在他颈间顿了顿,才轻轻开口说,凭你六年前随嫁到姚家,凭姚家上上下下近万数佣人喊你一声小公子。还凭我是姚期,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 “还没闹够吗?从和魏梦订婚开始,然后是母亲身死一案,再到后来你为了让我自己找上来送死而放我离开。这一场又一场的戏都太惊艳,美得让我不知哪一场是预演,哪一重才是梦境。” 何欢蜷着身子,几乎就要贴着姚期蹲坐下去,姚期放开他,一步步走向门外,他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是我的人,只要姚家不倒,无论你姓什么,走到哪里,头顶永远都挂着一个“姚”字,这是宿命,你逃不掉。 房门轻轻合上,何欢缓缓倒下去,站着,坐着,再到蜷缩着躺到地毯上。 他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错才让自己忽然间从一个看客变身为深陷其中的角色,他只知道,今晚的夜色像极了他待在何耀辉身边的那八年,也像极了母亲离世后的那两年。 曾经亲手拉着他走向光亮的人又亲手把他推回了阴暗潮湿之地。 第三十五章 翌日一大早,何欢刚从餐桌上走下来,坐在电脑前打开网课就接到了教授打来的视频。 身为国家级科研所院士日理万机的教授端坐在电脑前笑眯眯地问何欢,最近学业进行得还顺利吗?实验呢? “都好。”那是他最尊敬的教授,问候来得太突然,何欢一时语塞。对面的李教授却浑然不在意,端着慈祥的笑容孜孜不倦地问,我指导你学习吧? “您……您收徒向来都是万里挑一,要指导谁又何必这样说话。”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李教授笑,话语间竟然有完成任务的轻松。何欢无奈,有钱不一定能为所欲为,但姚家人真的可以。 黄昏时楼下不久前刚刚开起来的酒吧“夜色”开门营业。 一个穿着休闲戴着棒球帽的少年跟在人群中进了酒吧。一进去,他就找了一个角落,背对着人群坐着。主观意愿上拒绝了一切搭讪。 少年的眼睛很好看,眼角一弯,眸中有清泠的光。他不笑的时候,沉默地望着你,会让人有一种被深爱着的错觉。 少年说,来一杯纯度高的。 酒保向他所在的方向淡淡地望了一眼,片刻后递上本店最烈的酒,少年将杯托起放与鼻翼前停顿了一下,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微微皱眉。 一旁独自坐了很久的女郎上前自顾自地和何欢碰了下杯子,说,无论什么时候一个人喝酒都显落寞,所以你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何欢笑,美貌在全世界都是通行证。 大概是类似轻佻的话她听惯了,闻此也没有反应,只是坐在何欢旁边,一杯接着一杯与何欢相碰。 五杯下肚,女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泪挂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但她不认输,仍扒着何欢的胳膊问他为什么没醉。 “若真的成了醉鬼才是辜负美人和月色。”何欢随口回答,随即撞上对方责问的盈满委屈的双眸。 他顿了顿,又说,我六岁开始借酒浇愁八岁就用酒精助眠,这么多年,不曾醉在别人前面。 女郎重新打量他,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她说,明明是个孩子却更像个疯子,疯子也有故事,大家都有故事,谁他么没有故事。 她笑,眼泪却夺眶而出,倔强的她选择了第一时间转身离开,脚步踏出酒吧之前回头留下一句,有缘再见。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酒保看何欢的目光就从陌生到探寻再到佩服了。他趴在吧台上兴致勃勃地问何欢,真的没醉过吗? 何欢看他,然后点头,说,酒不醉人。 短短四个字,却是少年人这些年从泥沼中噩梦中凝练出来的态度。 一直坐在不远处的老板起身去接快件,路过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4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7 何欢时盯着何欢的鞋顿了一下,随后微微笑开。 这家酒吧并不大,装修也不算豪华,但因为楼上就是商务人员来本市最常来的酒店所以经常能接待一些喜欢把身份隐藏在浓雾之后的非富即贵的人。 所以这弹丸之地其实也是藏龙卧虎。 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下屏幕,黑底白字上是姚期的问话,他问,在哪?晚餐要一起吃吗? 手捧酒杯的人扫了一眼屏幕匆匆略过,结果半分钟之后就追过来一连串问号。何欢看了一眼,仿佛难以承受一般闭了闭眼睛将手机扣了过去。但他显然低估了姚期,反扣在桌上的手机随后就开始震动不休。 拿着快件回来的老板刚好看到这一幕,提醒道,我觉得你还是接吧,不然看这个架势八成会追过来。 “他不会。”何欢本来是望着酒杯里晶莹剔透的液体,但他的目光却像透过酒杯看到了远方。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打赌吗?这条项链压给你,我赌他一个小时之内会过来。”一向寡言沉静的老板凑近何欢,凭他从业多年的经验承诺道。话语间的笃定竟像是对自己爱人的信任。 何欢淡淡地看了一眼他推过来的价值百万的首饰,一点要伸手拿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问,我要一条女式项链干嘛? 老板意味不明地笑道,重点是,我想要你脚上那双鞋,而发消息得不到回应愿意追来电话的人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别人穿过的鞋?” 老板咂舌“你对鞋类的收藏价值一无所知。” 纵使何欢再老成持重也到底是个少年,被人再三撩拨还是忍不住想赌一下。 半小时后手机忽然响起,何欢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僵硬,所幸干脆没接。然后一分钟之后就收到了短信:小欢? 他喊他小欢,永远是这样亲昵纵容的口吻。 有那么一瞬歉疚涌上心头,何欢觉得不该让人如此担心,随后又想了想姚期有急事需要别人帮忙的可能为零,于是就狠了狠心没有回复。 然后他没接电话就直接导致姚期出现在了他面前。距离刚刚的打赌刚好过去五十九分钟。 何欢是懵的,虽然他的确不想要那条女式项链但他也确实没想过姚期真的会来,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姚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群魔乱舞中找到了何欢,然后径直走过来,从吧台上拿走何欢的手机,片刻后又交还,说,把响铃和震动都打开,这样方便联系。 何欢面容僵硬,忽然感觉自己就像赤脚站在荆棘地里一样窘迫。 老板隔着吧台凑近他,低语,记得下次来,把鞋拿给我。 “鞋会送到,我就不必来了。”何欢说。 那是农历十二月一日,空中无月有星,抬头,漫天星斗。 何欢跟在姚期身后,虽未被捆绑,心中却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束缚感。他本能地抗拒和姚期待在一起,但想了很久也找不到一种很好的说辞拒绝。 直到今天才发现虽然姚期以往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交代一些过分的工作,但他的温柔一直给得恰到好处,让人无从拒绝。 出了酒店满城霓虹灯尽收眼底,厚厚的外衫穿在身上压得人神智恍惚,有那么几秒何欢感觉脚步轻浮,然后他整个人就顺着台阶跌了下去。 所幸只有三级台阶他又年轻不至于摔一跤就骨裂。但这次滑倒刚好就牵动了旧伤。 他沉默着站在原地,脸色白了不止一个度。 姚期疾步过来蹲在地上抓着他的脚腕要查看伤势。何欢也不逃,只是居高临下地淡漠地看着他。 有什么东西变了,不知是姚期的态度还是他的认知,总之就是变了,让人觉得陌生。 自从姚期说爱他,何欢就感觉自己变成了生活的旁观者,灵魂一点一滴抽离盘旋在天空高高在上地目睹着一切。目睹着现场直播变成回放变成慢镜头画面一帧帧地分开来,他淡漠地看着姚期的脸,企图从这张找不到任何瑕疵的容颜上找到愤怒的怀疑的痕迹,甚至是一点点不爽。 但是,没有。他明明查得仔仔细细,但就是没有。 眼前人脸上唯一的情绪就是担心,对他的腿伤的担忧。 何欢一动不动地看着姚期。安静,冷漠 给对方呼吸的空间避免窒息的意外,这是强者的自觉。 但那与他和他之间的未来无关,姚期从未说过要放手。 给予对方足够的温柔和关怀这是身为主动一方的姿态。 这依旧和他与他之间的未来无关,姚期从来都无后顾之忧,凭着一时兴起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好,也可以随手将曾经珍视之人丢弃。 是以何欢根本就没有回应姚期的立场,他不敢相信仅凭一个吻开始的感情出于真心。 姚期一路小跑着去车库把车开出来,又扶何欢过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车里气氛沉闷,何欢伸手要开窗被姚期伸手拦下。那人说,这是冬天你又有偏头痛就不开窗了吧。 何欢偏过头去,不语,姚期就又补了一句,马上就到了,再忍一忍,我送你上楼你就不用再看到我了。如果你实在不想看到我,我明天就送你走。 何欢依旧看着窗外,默然无话。 直到下车时,姚期先他一步下去然后绕到这一侧来打开车门蹲下身说,新伤牵动旧伤总归不好,我抱你上去吧。 何欢攥了攥拳头把一瞬间生出来的要伸手的冲动压制下去,说,只是跌倒而已,我可以的。 “你总是这样,失眠从来不说,受伤从来不说,难过更是不说。可我曾经立誓要好好照顾你,你这样是置我于何地。” 姚期收回手去,人却还挡在他身前一步都没有挪开。 何欢忽然难过,脱口而出唤道,大叔。 眼前人望着他的目光不动,开口说,明天跟我回戴城吧。明天是老爷子名下财产的交接仪式,现在不能完成交接的会在遗嘱里说清楚。我知道你不喜欢受人恩惠承人恩情,但小欢,有些东西是你应得的。 一定是当晚的星光太过耀眼,迷人心智,否则何欢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回答道,好。 何欢其实对他口中所述一无所知,也根本对所谓财产毫无兴趣。但那是他的大叔啊。 第三十六章 姚家老宅里,老爷子书房聚了几个本家老人,律师和公司高管也都在。江叔待了一会儿之后出来交代什么,迎面遇上赶来的姚期。 何欢跟在他身后,和几个长辈颔首示意。 老爷子淡淡地扫了一眼姚期,开口道,你这也是无事不回家呀,千呼万唤始出来。 姚期无奈赔笑,喊,父亲! 老爷子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一字一句交代自己身后的财产归属说,加上姚宇那份和欠下的聘礼 分卷阅读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4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8 ,六成财产转到何欢名下,另外四成全部捐赠。 “父亲?”姚期本来都想好了推脱的理由没想到根本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一时间感觉难以接受。 “怎么?你有意见?”老爷子回头看姚期,一副看你怎么往下接的表情。 “虽然我可以自力更生,但是一块钱都不给我留是不是太偏心了?”姚期说,“还是说,我有必要去验一下血缘的问题?” 老爷子抬手用报纸从他胳膊上抽了一下,说,“我还有涉足娱乐业的产业,你要不要,就是收购之前涉嫌洗钱的事儿现在还没闹明白,我觉得这个可以给你,我相信你解决得了。” 姚期无语,真的感觉自己不是亲生的。 律师在一旁以最快的速度起草合同,几个长辈安静地坐着,时不时打量何欢,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意见,何欢无奈出声打断,说:“我今天只是陪同过来,这么安排着实有问题,姚家的东西不应该给一个外姓人。” “多年前,我就说过姚家是你家,我一直等着你回来接手姚家人视为束缚的不愿染指的产业,带着姚家庞大的支系往前走的任务总得有人来完成,非要挑一个的话,我希望是你。”老爷子看着何欢,神情笃定到仿佛可以预知何欢未来的选择。 “无功不受禄,而且姚家养了我六年,我又凭什么拿姚家的东西?”何欢据理力争企图搞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眼前这种诡异的局面。 老爷子安静地看着他片刻,说,养了你六年的人是姚期,不是姚家,而今天,是我要送你东西。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是种能力,你太懂事儿了,总是无所适从。 “真的不行,我不会签字的。” 律师倾身上前将合同奉上,何欢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手里的水杯没拿稳晃了晃,下一秒,一双手握了过来,掌心贴着他的手背。 何欢回头去看,目光对上姚期轻浅笑着的脸,他说,小心烫。 另一边,几个佣人见状匆匆离开,片刻后医生拎着药箱推门而入,脸上是即将对病人实施抢救的严肃神情,而姚期则慢悠悠地坐着,握着何欢的手把杯子放下,开玩笑说,怎么感觉自己像是犯了什么错呢?被这么多人围着等待审判。 “我觉得也是,看来你这只手也没什么抢救的必要了,直接截肢吧。”老爷子一脸严肃。 姚期堆着笑抗议说,别啊。我还等着靠它翻云覆雨拨弄风云呢。 他顺从地跟着医生去上药,临走时还不忘交代何欢,怎么决定看你自己。 热汤浇身时匆匆一握,本来对这个年轻到过分的姚家养孙没有过多了解的几个长辈好像也明白了点什么。本来就没意见的人更加没意见了。 老爷子看着姚期的背影,忽然升起玩心儿,想告诉自己儿子,你拿钱砸不动的人不如我来试试? 晚上临睡前,姚期就开始显得很烦躁,江河则没什么表情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前面的人走得越快后面的人跟得越紧,直到姚期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他,说,我准你几天假你回家休息吧,不想回家去旅行也好。 江河点头,脚步却未挪动半分,依旧一副要跟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姚期走到卫生间门口,实在忍不住就回头吼他,你给我滚,你要是跟进来以后就别在我这儿干了。 浴室的门嘭的一声关上,江河被挡在门外一脸无奈地解释,老板,医生说伤处不要着水,非洗澡不可吗?不能忍一天吗? 门又发出嘭的一声,显然是姚期扔了什么东西过来,江河则一点也不气也不恼,维持着自己一贯的专业,心平气和解释说,如果老板一意孤行的话我就只能强行闯入了。 何欢坐在一楼大厅沙发上听着二楼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他顿了一下,找了一个眼罩走上楼去。 江河劝说无果又看到何欢上楼来就自动退开,何欢敲了两下门未得到回应,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就推开门进去了。 他做好了准备姚期可能会生气,但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陆续飞来的洗漱用品。 “你居然还真的敢进来,年终奖是真的不想要了是吧?”空荡荡的浴室里满是姚期气急败坏的声音。 何欢抱着毛巾和眼罩站在门口,解释道,是我。 隔帘后再没了声音,何欢走上前去帮他把眼罩戴好,说,我帮你洗头发,不要乱动,洗发水弄到眼睛里就不好了。 “我又不是五级伤残。”姚期说,“而且真的就算真的需要人照顾也轮不到你。” 他脸上淡淡的,是一贯冷硬的表情。 何欢沉默着,拉过他的胳膊,小心避开伤口。 “背我也帮你洗吧?”何欢问。 “不用。” 虽然收到拒绝是意料之中,但何欢没打算放弃,凑着就要往前。被江河气了一顿心情刚好烦躁的姚期猛地站起来转身,两个人站了个面对面。 姣好的身材在自己面前极速放大,何欢目不斜视地转过身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匆匆走了出去。 姚期站着,无声地看着何欢逃开。他隐忍克制多年极力避免的就是有一天何欢会把他当牛鬼蛇神一样避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等到姚期吹完头发出来,整个宅子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睡了,只有大厅一盏落地灯还发着昏黄的光。 何欢听到声音回头,捧着药箱示意他坐过去。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然后姚期选了一个离何欢较远的地方坐下,说,熬夜对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听劝呢? 手里拿着棉签安心为他上药换纱布的人自动忽略掉这个话题。本来准备与人据理力争的姚期忽然感觉自己憋屈,像是拳头打到了棉花里。 “父亲交给你的合同签了吗?”姚期没话找话。 何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明知道我不会签。 “世间多少人哭着喊着求不来的身份你不屑一顾,多少人祭上一切得不到的东西你不感兴趣。人活一世总有一个东西不能那么轻易得到,所以值得追求,小欢,你呢?你求什么?” 本来很稳重的人手上力度忽然重了一下,然后他说,求时光倒流,六年前,或者两周之前。 六年前他父母安在,所求无可厚非,而两周之前,他们还是貌合神离的非血缘亲属关系。 姚期心里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闷闷地难受。他轻轻抽了下手,然后被何欢按了回去。 “我知道被朝夕相处的人盯上肯定不是什么好的感受,也知道要接受这件事一定很难。但它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父亲江河罗田魏梦还有殷超,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本来端正坐着的人“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姚期。姚期也不躲,平静回望。 何欢在这样的 分卷阅读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4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49 注视下站了两分钟,然后又重新坐了回去,继续自己手上的包扎工作。 姚期盯着他认真的神情看了很久,然后无声笑了,如果不是在给我希望,你就应该离我远一点。小欢,我会伤害你的,你明白吗? 眼前人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状态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但姚期知道,何欢的情绪已经到了快要爆炸的边缘,他现在完全就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他笑,拉了拉胳膊上系好的蝴蝶结,心满意足地上楼睡觉去了。 何欢坐在沙发上,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清醒。就算找出两集网课来看完,发现自己还是很清醒。 被逼无奈把自己最近一篇的论文原稿扒出来大改了一通之后才终于有了困意。 抬头看,凌晨两点,已是次日,睡吧,天亮后只当一梦。 他从小就是这样,别人睡着是进入甜美的梦乡,而他入梦则是被恶魔拉着反反复复陷入更深一层的梦里。一个意志不坚就会被困在梦里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但姚期不懂,不懂他的谨小慎微处处设防。何欢也不懂,不懂姚期的难以捉摸。 房间里的小夜灯开着,调到最低亮度,坚持不懈地发着微弱的光,床上的少年却紧紧抿着唇,神色并不坦然睡得也并不安稳。大概是又做梦了。 梦境里,也许是他八岁的时候,恶魔一遍遍重现,也可能是十四岁那年,幸福如昙花一现。还可能,两者皆有。 梦境外,手机上的呼吸灯在床头柜上一闪一闪,企图传递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第三十七章 清晨,何欢醒来的时候光线正暖,是入冬以来少见的暖阳。 他翻了个身,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姚家老宅,随后迅速坐起身来拿过手机准备看时间。 信息栏里一条未读短信适时弹出来,上面只有两个字,“小欢。”此前还有相同号码的未接来电,号码归属地是瑶城。 选中,删除,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 天刚放亮时何欢下楼,姚期正坐在大厅里看书。听到有人下来动作都没变一下就直接说,比平日里早二十分钟,昨晚没睡好吗? 何欢抬腕看表,确实比他设置的闹钟时间早了二十分钟。 心里忽然麻麻的,除了想回头逃开还想问,手上的伤好点了没? 经姚期一句问话本来准备往下的脚步就停了,何欢沉默地站在楼梯上。姚期抬头看他,说,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和我相处?还是说——已经想好了,打算放弃这些年的所有,关于姚家的一切? “还疼吗?” “什么?”姚期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后又恍然大悟说,“你是在担心吗?” 沙发上的人姿态懒散头发还未全干有几绺搭在额前毫无仪容可讲,但何欢却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和窗外晨曦相同的微光。甚至他的卡其色毛衣也像院子里的老猫一样对人有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叔叔。” 他从不这样喊他,以往就算气极了最多也是喊全名,这样正式的中规中矩地标明界线还是第一次。 姚期皱眉,像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一样戒备着。 “明天学校考试,我想去参加。” “那你还回来吗?” “戴城是我的故乡,离开它我无处可去。” 江叔推门而入,早冬的凉气瞬间沁了满脸,并不十分冷,却很清透,沁人心脾。 就在何欢本能地裹紧衣服的瞬间姚期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迅速将目光移开,他说,只要你回来,我就等。如果你不回来,不要告诉我,我也等。 不知是不是错觉,何欢好像听懂了其他的什么。看到了无边海面上空笼罩的乌云和乌云下面的漫天大雨。 没来由想起十年前母亲带着他离开瑶城的时候何耀华推开门问的那句,你还回来吗? 话刚出口,多少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莫名奇妙地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多年死敌就要冰释前嫌。 最终,母亲给出的回答是,嗯。晚上我想喝粥。 何耀华释然地笑,然后说好。 后来,不知他有没有参考菜谱用心去做一碗粥,也不知他是不是曾经为了等一个人回去而将热汤放凉。 再后来,他们就断了联系,何耀华一个电话都没打过,而母亲有了姚宇。直到其中一方身死都再没有联系。 有些东西,我们绝口不提却又心照不宣。 回学校的路上何欢只带了一个电脑包,里面放了一部kindle。姚期说要送遭到拒绝之后也没坚持,只在何欢走出视线的最后一刻拦住他问,下周罗田女儿生日宴,你陪我去吗? 何欢不语,回头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小孩子气。 他们之间的确回不到从前了,但若要说因此决裂当个陌路人,那必然也是笑话。 载着何欢的出租车在公路上疾驰,姚期无聊,坐在家里看电视。本来漫不经心的人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猛地站起来,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一旁的江河不明所以只能匆匆跟上,问,怎么了? “小欢出车祸了。” 江河一头雾水云里雾里,不知此结论从何而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新闻上播报的是市区某路口的车祸,救护车赶来之后医务人员正在做最基本的抢救。 三人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一人脑浆迸裂当场死亡。车祸确实不算小,但江河还是不明白这和何欢有什么关系。 另一边,姚期正在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给何欢打电话,监控画面里匆匆一眼,他就像发疯一样开始失魂落魄地找。 戴城三个机场都找遍了,在何欢常走的那条路上三进三出。 江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姚总,或许我们可以联系航空公司查一下航班? 姚期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硬而脆的石雕,好大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说“嗯。” 江河:…… 原来看似无坚不摧的老板也有方寸大乱的时候。 何欢坐在候机厅等着进场的时候忽然听到广播里通知说他坐的班次延时半小时。原因是最常见的天气原因,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天空。 “是我眼睛有问题吗?外面的难道不是万里晴空?”有人难以置信地提出疑问,对广播的敷衍态度表示不满。 “小欢。” 好像有人喊他,声音微不可察。何欢回头,刚好看到姚期正一步一顿地走向他,脚步沉重,像是一个垂垂老人,需要扶着墙走才能勉强支撑自己。 何欢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轻轻拥进了怀里。耳畔有人轻声说,吓死我了。 怀里的人确有受伤,但也仅仅只是手臂擦伤而已。 何欢苦笑,说,其实我早该想到你会来。你从来不是会把 分卷阅读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5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0 选择权交给别人的人。 “小欢。”姚期站在原地,感觉心脏上拴了一根绳子,刚好绑在大动脉上,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算了,你没事儿就好。”姚期放开怀里的人,又转身出了大厅,像来时一样无声一样沉默。 不知是不是错觉,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但何欢没有太在意,反正他压抑惯了。总会过去的。 刚刚处理完航空公司的问候,江河挂了电话坐在车里等姚期,然后就看到姚期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只不过情绪掩不住的低落。 “回南山别墅。”他声音疲惫。 江河从后视镜里看了候机厅一眼,默默调转了方向盘。 上车之后姚期就一直看着窗外,目光聚焦在不断倒退的灯火上,眼眸也被倒映地微微发亮。 良久,他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凭借一个监控镜头知道何欢受伤的?”他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在和江河对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江河沉默,自顾自地开车。片刻后姚期接了一句,想必你知道他手腕上有一颗红色的痣,那里皮下有我种的微型定位仪,皮肤颜色相较普通的白更透明一些。 那是他在兄嫂身死之后为了何欢的安全特意放种下的,除了注入芯片的医生,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江河。 他一直在用心保护命运多舛的少年,只不过,何欢也曾无数次怀疑他是害死双亲的凶手。 虽然从未想过放手,但他和他之间好像真的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考试周的时候,何欢刚好到学校,室友看到他意外出现也不多问,只是将自己的重点给他传了一份儿,语重心长地说,你两个月没来上课,人力做到如此就是极限,能不能过就是你的造化了。 何欢顿了顿,点着头道谢。 他这一生遇到的冷眼太多,恶意揣度更是不少,但温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因而他愿意相信,善良总还是更多。 何欢回到戴城那天下了飞机已经是晚上八点。因为是冬天,天已经全黑,他没通知任何人,一个人拎着箱子站在机场犹豫了很久。 最终对出租车司机说,去南山别墅。 事实上,就算没有母亲留下的遗产光算他自己小工作室的收入也足够他搬出来在外面安置一个小窝。 他犹豫了很久,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出租车到达最后一道门的时候回头对何欢说,这是姚家的地方,已经封住了,您真的要进去吗? 何欢顿了一下,说,谢谢提醒。 旁边的超市二十四小时营业,门口有零星几个人进进出出。隐约可以看到建筑物旁边的阴影里停着一辆车。 下车时,何欢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车里的人刚好抬头。两人遥遥对视。 阴影里的人好像僵硬了那么一秒,随后打开车门缓步走下来。这样一个成熟优雅的人从暗处一步步走向光下,步伐沉稳身姿挺拔,若真要说起来,是具备相当浓烈的美感的。 但何欢的表情,却像看着一个地狱修罗一样凝重滞塞。 来人和姚期的张扬霸道不同,昂扬的脊背里充盈的是岁月沉淀的味道,与他原本就出色的脸融合在一起,浑然天成。 从小到大何欢因为一张脸受过多少夸赞又赢得多少青睐,但如果那些人看到过何意坤,就不会对何欢的脸保持惊讶了。 如果不是抽骨换血也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何欢真的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生身父亲。 大脑给出的命令是转身就走,但双腿就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那晚,他们面对面的时间并不短,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打破沉默。两个人就那样隔着一条宽阔又空旷的马路一直站着。 然后,何欢就拉着箱子上山了。 山上其实有一条小路,从这里到家门口也就五分钟的路程。 他记得回到这里的每一条路,但这里不是他的家。 第三十八章 何欢上大学之后姚期就很少再回南山别墅,久而久之整个建筑群都空了下来。时至今日只剩下主宅后面的几家娱乐场所还在营业。 山上幽静,小路黑黢黢的,天空高得就像要从人间逃开去一样。整栋别墅都处于熄灯状态,玻璃门却虚掩着,厨房的冰箱里酒柜里新加了几样东西,想必是护工今日刚来过。 何欢在楼下倒了一杯水就上楼去了,推开房门,赫然看见有人临窗站着。 准备开灯的手瞬间停住,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问,怎么不开灯? 窗前的人张了张嘴,哑声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姚期说,“在外面吃饭了吗,饿不饿?” 何欢无奈地笑,几个阿姨都遣散了,还说什么饿不饿。 姚期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匆匆下楼向厨房走去。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碗品相并不怎么好看的煮面被端出锅。 面条略微有点黏,不过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反观卤汤好像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里面都有什么佐料?”何欢试探着问。实在不是他太挑剔,而是这一碗东西如果真的吃下去他的性命可能就危险了。 “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是牛肉鸭肉扇贝大锅炖过之后和卷心菜南瓜高汤炖煮而已。还是挺营养的。” 东西确实都是好东西,姚期也确实是好意,但何欢笑不出来。他面不改色地轻轻“嗯”了一声,说,不然我再去做点什么吧。 “真的不尝一口吗?” 何欢刚想拒绝回头就看到姚期拿着筷子挑了一口要往自己嘴里送。他眼疾手快地夺过,一边转身下楼一边说,尝还是要尝一口的。 那些日子里他陪着他处理工作,陪着他出入各种场合,还陪着他扯皮,陪着他沉默。 在酒店里说过的话姚期一直没说第二次,何欢也选择性遗忘了。 只不过,一个不再主动勾肩搭背,另一个也不会默默拍掉他的手然后纵容地看着他笑。 至于罗田女儿的生日宴,则因为学校补课不让放假而一推再推小朋友的生日宴差点拖成老人的寿宴。 小姑娘远远地看见何欢过来抛下几个长辈就偷渡过来了,喊,何欢哥哥。 何欢捏捏小姑娘的脸,说,变漂亮了哦。 许是听惯了这样的赞美,小姑娘不以为意,凑近他,问,何欢哥哥,我可以要你的照片吗? “拿来干嘛?”一旁的姚期拿着一杯香槟面沉如水。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回头对何欢说,拿去碾压班里那帮毫无理智追星,把明星视为天神的人。 何欢笑,把孩子交给急急追过来准备带她去面见长辈的罗田,说,要和同学们好 分卷阅读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5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1 好相处呀。 中途,有人打电话来,姚期被迫离席。他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伸手将何欢头上的微小纸屑拿下来,说,有东西。 何欢微愣着看他走出去又折回来,然后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好久。最终姚期说,我走了。 何欢点头,嗯。 宴会上,有个穿着蓬蓬裙的女孩子过来找何欢聊天却被一个更大些的女孩子拉走了,理由是,你不知道那是谁的人吗?就算不知道也应该看到刚刚姚二少爷摸头那一下了吧?有什么想不开要去招惹这样的人。 她说的不是“谁”而是“谁的人”,几字之差,差之千里。 就连生活中根本没有交集的人也知道姚期的心思。何欢方才发现,原来他和他之间真的是公开的秘密。 宴会后何欢一个人回家,走出会所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suv停在路边,车里,是他不想见又不能不见的人。 有微微细雨从空中落下,何意坤走到他身边,将伞倾过来,像他以往无数次做的那样绅士而优雅地进行每一个动作。 何欢忽然觉得没必要,然后拉开车门坐上去,开始闭目养神。 何意坤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看不见你的时候我曾无数次想过父亲在你的生命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如今见到才发现,没有父亲或许你可以过得更好。 “完全正确。”何欢脸上不咸不淡的,开口却没有那么宽容那么大度。 何意坤脸上无懈可击的表情有片刻松动,他说,“小欢,我是父亲。” 何欢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端正姿势,从后视镜里直视何意坤,说,“我以为有一天你老到行动不便或者孤枕难眠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他或许可以为你养老。”他顿了顿,又说,“我有钱,可以为天下所有老人养老,但你不行,只有你不行。” “我来,只是找你说说话。问问近况。” 何欢捏了捏眉心然后开始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他甚至还能漫无边际地想,祖国北疆正有多少房屋被大雪压倒,而处在南方的人们还穿着短衫短裤。 “奶奶前段时间去世了,她生前想见你,你有时间去献一束花吧。”何意坤秉承的,是普通家长都有的宽容态度,所用的,是一副慈善温和的面孔。但这份温柔态度毕竟缺席了那么多年,如今再看,难免有些违和。 但何欢已经怕了。“何”之一姓于他而言不是温暖,而是摆脱不掉的梦魇。 姚期过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处于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状态。 何欢从已经模糊的车窗看过去,看到姚期连伞都没拿匆匆走进大厅片刻之后又匆匆走出来。 何欢打开车门,倚门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姚期。他来了,他才敢疲惫,才敢脆弱。 本来准备回自己车里的姚期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何欢淋雨的身影。他回身拿过助理手中的备用伞,疾步走向何欢,在他头顶撑起一片天。 何意坤坐在车里,目光晦暗不明。许久后放松了刹车缓缓驶离。 “不想见就别勉强自己了,看着反而不开心。” 何欢决然站着,像一棵松,目光聚焦在不远处的车上纹丝未动。他说,我得记得他的脸。不能忘。 姚期伸手,从背后环住何欢,用手掌挡住他的眼睛,说,何苦为难自己。 何欢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如果我说把人间想象地太美好是种罪孽而一味地劝人向善更是助纣为虐,你同意吗? 人心恶毒。姚期回答。 压在心上的大山顷刻间土崩瓦解,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姚期的指缝缓缓滑落。 姚期一直想知道深埋何欢心底的荆棘的根在哪里。其实他要的不过是认同而已,在全世界都认为他莫名其妙心思狠毒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你没错,错的不是你,有些人的确终生不可原谅。 那年戴城气温急降,窗外阴雨不歇,一场又一场春雨下来凉意比大雪封山的隆冬更甚。 姚期怕何欢腿上的伤因为受凉落下病根就整日里拉着他窝在家里看相声看电影,眼睛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尝试体会一把当年生产力落后时听广播的乐趣。 姚期裹紧毛巾被,往沙发的角落里缩了缩,随口说道,瑶城大学文学院有一个副教授好像因为撰书不实涉嫌误导大众造谣生事被提起上诉了。 他只说有一个教授,但何欢知道他口中的人是何意坤。 “关系内部权力倾轧,总有人要被推出来。” “不想主导事情的走向吗,看着利益场风起云涌总不如自己上手参与,只要签了那份抽屉里的合同,整个姚家任你差遣。” 何欢笑,忍不住问,包括你吗? 姚期看着他,目光灼灼地道,你差遣我,不需要什么合同。 和那天在酒店里发表中二言论时还是一个论调,但眼前人裹着被子头发蓬乱,没有任何气质任何风度可讲,从他身上已经基本找不到半年前在酒店里笃定开口说“留在我身边是你的命运”时的影子。 “看我干什么?”姚期注意到他的目光,惬意哼着的歌曲忽然不哼了,后背毛毛的。 何欢嫌弃地将手里的靠枕扔过去,作思考状道,我在想啊,姚家主业为什么会想要留到我手上呢?是不是因为你这一脉很难延续。 姚期整个人滞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恶狠狠地道,我这一脉是不是很难延续我想你是不愿知道得太详细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医生不敢说而其他人不忍心呢?” “不会,这种小概率事件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姚期只当他在开玩笑,结果何欢正襟危坐地看着他,问,为什么不可能?万事皆有可能。 姚期仔细地打量了何欢片刻,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试探着开口问,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何欢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嘴角一直不住地上扬,只能摆摆手,说,没,我只是假设一种可能。 姚期满足他的玩心,随后笑了一下,说,你说的没错,从我心心念念只想着应该怎么得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注定了要断子绝孙。 第三十九章 真正撞上何意坤是在一个画展上。画展并不火爆却也不算小众,现场人流完美地契合了场地大小。 有一幅画角度刁钻色彩丰富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美中不足的是,好像没人能看懂上面画了什么。 因而它被挂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何欢绕了一圈又回到画前,一步一步慢慢退开才发现墙上挂的是一朵花,以怪异的角度与藤蔓纠结缠绕在一起。明明是一向用来塑造空灵感的浅蓝色,在这幅画里却有了别样的演绎,让人凭空感觉到决 分卷阅读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5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2 然冷意。 “喜欢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何欢回头,看到一个中欧混血的男孩子。 何欢无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刚刚在门口领的纪念品玩偶,片刻后说,我猜你是今天的主角。 来人笑,开口是纯正的普通话,他说,该夸你好眼力。还是该说我们惺惺相惜。 他指着地上的一条线,说,这幅画不是最受欢迎的那幅,但绝对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一幅,所以我专门在这里做了标记,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后退几步看清楚画上是什么,你是第一个。 何欢轻轻点头,说,我明白,虽然作画是画家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但是最好还是要有人懂。 “这幅画送给你了,当做朋友的见面礼。” 何欢刚要阻止就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姚期说,那怎么行,每个人的劳动都值得尊重。把画包起来吧,买了。 混血青年回头看了看何欢又看了看姚期,说,我不希望一个学生为了买我的画而生活困顿。 姚期不以为然道,他的收入可以碾压你。 青年脸色微变,问姚期,你是谁? “我是他的监护人。”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明白姚期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几个字出口何欢还是想翻白眼。但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到大门的方向走过来一个人。 何意坤看到何欢也愣了片刻,然后走过来,站到几个人中间,唤他,小欢。 姚期侧身挡住何耀华然后拉起何欢就往外走,擦身而过的瞬间在他耳边低声说,何教授,你如今恶名在外自身难保还是先愁怎么保住自己吧。 何意坤抬手,两指捏了捏眉心,疲惫难掩,尽管如此他还是上前一步拦住姚期,说,姚总,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姚期回头看何欢。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最终轻轻点头。 上车之后两父子就一直在沉默着对峙,姚期自顾自地选了去罗田新开的一家农家乐吃饭。 从大门进去绕过池塘和大片果园才看到几栋零星的房子。侍应生站在门外,恭恭敬敬地说,不好意思今天客满,几位先生有预订吗? 姚期看着他暧昧地笑,然后指着何欢说,他叫何欢。 侍应生微愣了一下,躬身道,何先生请。 何欢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调戏,也纵容他的玩心,倒是一直跟在后面态度恭顺的何意坤,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 席间,姚期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何意坤脸上,没有一刻转移过,反倒是何欢比较坦然,在一旁习惯性地处理一些比较难处理的食材,然后夹到姚期碗里。 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姚总,多谢你这么多年照顾幼子,但人与人之间是不是应该保持合适的距离?这样才方便相处。 本来漫不经心的姚期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眯着眼睛看他。 姚期其实不算传统意义上干净纯粹的阳光男性,他身上继承了父亲的强硬冷峻,也没忘了母亲的柔情似水,此刻他又坐在远离灯光的地方,风雪难摧的面容上多了几分邪魅。 “且不说我有贼心没贼胆,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何教授又能以什么立场去管?”他斜靠着椅背,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架势。 “贼心?”一直态度温和的人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握成拳忍不住地战栗。 “你千里迢迢几次三番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探寻我和谁是不是过分亲近了?”何欢开口打断,他忽然感觉此情此景就像舞台上一场闹剧,滑稽且无聊。 何意坤重重压下一口气,重又坐回椅子上。他唇齿翕动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如今就面对面坐着,却不知道应该从哪开始。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我去看过你母亲。 何欢淡淡点头,说,我知道。而且我在想姚家的墓群看管是不是太松懈了,什么人都能进去。 何意坤怔怔地看着何欢,揉了揉眉心然后用掌心撑住额头,仿佛在对着何欢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哑地说,她是我的爱人,她身死多年我竟然刚刚才知道。 “而今母亲痛苦的脸还历历在目,你告诉我那是爱情?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冠冕堂皇了?”何欢往后靠了靠,椅背太高他整个人就像缩进椅子里,他说,我看见过你儒雅面具下狰狞的脸,不能装作没看见。 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学文学院教授一晚上第无数次低下头沉默,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何欢轻轻喊他道,小欢。 何欢顿了顿没有再用完全敌对的态度质问他而是声音低低地问,那么如今,你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样的对待。 房间的吊灯高高挂着,纯正的海南黄花梨原木桌椅反射着橙红色的光,包厢里一时安静得压抑。 何欢收回从饭局开始就钉在何耀辉身上的目光,忽然觉得没必要。愤怒过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难过蔓延开来。 当年母亲重度烧伤一帮大人围过来时说的那句,这孩子是个不懂好坏的。竟然一语成谶。 不管他曾经为了自己不成长为一个大众口中典型的单亲家庭的孩子做过什么努力,不管他是不是曾经为了避免和某些群体走上同一条路而选择与之背道而驰,如今,还是有了殊途同归的结局。 就像初识那天,姚期低头,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从今以后就再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忽然回头,几乎是带着恳求地对姚期说,我们走吧。 姚期轻轻攥了攥他的手,答道,好。 他们从包厢出来天色已经很晚,刚好碰上晚高峰,无数车辆从路口处拐过来,又瞬间淹没在车流里。 姚期载着他,一路回家。 路口处有车拐弯,远光灯照进来,光线昏暗的车里瞬间犹如白昼。同样白得刺眼的,还有何欢的脸色。他安静地倚着车窗,面如土色。 车子拐过几个弯走上山路,很快就把熙熙攘攘的城市甩在了身后,何欢把车窗打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开口说,在外人眼里他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璧人,妻子温柔丈夫深情,但我知道那不是事实,起码不是全部事实。 夜风吹进窗来,吹起何欢眼前的碎发,他的眉目低低的,轻声絮语,母亲嫁到姚家之前我曾听无数个人说过母亲水性杨花不安分,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要携子出走一句话都不留。后来母亲嫁了,是戴城中无数人可望不可及的姚家,然后这套说辞就变了,他们说母亲是攀龙附凤之人。 姚期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答应我不要在心里放那么多仇恨。 后来呢?长埋地下的逝者得到了同情,死守前妻的教授赢得了肯定,只有何欢,在历经了一切之后深陷回忆走不出来。他总装淡然,在人前被迫提到也是一副与我无 分卷阅读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5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3 关的从容态度,三言两语编造起一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假象。只有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终于肯承认,他从来不是什么老师同学眼里天天向上的学霸,也做不到像姚期那样锋芒毕露咄咄逼人,悍不畏死地握着长刀与世界周旋,长刀锋利人比长刀更加锋利。 他只是一个在梦魇里迷路的少年,这一生都像醒在噩梦里。 明明当初最难过的不是他,记得最深最久的却是他。 何欢回头看姚期,一贯藏笑的眼睛盈满了讥讽,嘴角上扬着却异常冷漠,他说,人人都难过,人人都有苦衷,可是天地何辜,我又何辜? 姚期顿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十几秒的光景,何欢脸上的愤怒不甘便褪了个干干净净,重又回到了平和淡然的状态。恍然让人以为刚刚的失控只是幻觉。 姚期没说话一路沉默着,直到车子驶进别墅外围才开口道,我知道你算得明白自己和回忆究竟有多少牵绊,如果挣开这份牵绊需要一生的时间,我希望是我的一生。 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经历了一场宇宙大爆炸,在天塌地陷的瞬间有人用怀抱轻轻包裹住了他的身体,保证他在天崩地裂的时候都能安全无虞。 姚期打开音箱,飘出沉沉的女中音来,我爱你,也爱与你一起时疯狂却幸福的自己,愿与你,等尘埃落定。 两个人一直在车里等了很久,直到夕阳完全落下天边亮起繁星。何欢靠在椅背上,心里前所未有得安宁。 第四十章 传言说,当人过分压抑自己的情感身体就会处于高负荷状态,久而久之还可能摧垮整个人。 见过何意坤之后何欢的话就少了很多,整个人处于一种自闭的状态,直到有一天再也撑不住彻底病倒。 深夜两点的时候医生被紧急叫过来,一番查探之后却找不到病症,只是低烧。但这一烧就烧了将近半个月,姚期守在他床边,只照顾,不说话。 佣人进来的时候常常以为房间里没人,推开门才发现他们一个在盯着天花板发呆,另一个在盯着窗外发呆。 直到省级最高人民法院宣判,何意坤判刑两年,缓期两年执行。 长久以来一直缠绵病榻的人精神忽然好了很多,拉着行李箱就去上学了。 江河看着自家老板一个人站着的孤绝身影忍不住提议道,为了小公子的病情,不然我们私下活动一下让法院多判两年? 姚期无语,总感觉何欢走进了一个怪圈,而自己误打误撞走得比何欢更深更远。 周五下午,姚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思考应该从哪里下手压榨一下员工的剩余价值,手机忽然响起消息提示音。何欢说,你来接我吧。 刚刚还立誓要好好工作的某公司总裁好像忽然看见了漫山桃花开,抛开手下几万人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姚期到的时候何欢还在收拾东西,他身高腿长很快上了十二楼,看见殷超的一瞬间整个人滞了一下。 倒是殷超好像事先知道他会来,从容地过来打招呼。 “你为什么在这里?”姚期脱口而出问道。 殷超平静地看着他说,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在这所学校,我的回答是依照我的分数国内的大学随便挑,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在这个寝室,答案我想你知道。 姚期盯着他许久才苦笑了一下说,如果你能让他快乐,记得来告诉我,我就不等了。 殷超静默了很久,眼睛里藏着大雾。他说,你是真的不懂他。 何欢从走廊尽头的洗衣间出来,远远地看着他们。他们隔着几近百米的走廊对望,殷超从没有感到离何欢那么近又那么远。近到这个人的眼睛分明就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远到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沿着直线看进何欢的眼睛里。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但就是这一点点偏差就注定了他是要失去的那个人。 有时候世事还真是不公平啊。 简单吃过晚饭之后天色已晚,他们赶着光线完全暗下去的那段时间往回赶。 何欢一路上讲自己新做的实验,讲他曾经带去酒店的那只凤尾蝶在产卵之后飞出窗外最终消失在了寒风里,讲他有机会去教授家里蹭饭,师母漂亮又温柔。 向来话不多的他一直滔滔不绝,直到最后无话可说才状似无意地问,瑶城大学教授撰书不实案怎么判的? “两年,缓期也是两年。”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何欢好像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结果本该如此。 导航忽然提示说,回戴城最近的那条高速上发生连环车祸,将近十辆车撞在一起现场堵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只能临时变道从路口擦进旁边的小村镇里。 那时天已全黑,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远处村落里有零星几束光。远光灯的照射下姚期忽然看见前方路中央横着两根巨木,再过去则是和来时一样平坦的路途。 “是谁这么缺德在马路中间放路障?前面修路吗?不会这么倒霉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下车查看,不想被何欢一把拉住了胳膊。 “别下去。”车里虽然开着灯但光线并不好,何欢的脸色看上去却比平时要白上几分。即便是面对由衷讨厌的何家他也很少这么失态过,姚期忽然觉得惊奇。 他安心靠回座位上,笑着回头对何欢说,这么多年都没见你低头没见你恳求过谁,没想到小欢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长见识呀。 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说,怎么?黑灯瞎火的怕遇见劫色的呀? 他脸上戏谑难掩而何欢却仿佛没看见一般扬了扬下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今世道太平,抛去你姚家二少爷的身份不谈,单说我们两个青壮年,就算是走夜路也没什么好怕的。 姚期扬扬眉,不置可否。 何欢没看见一般继续道,如果今天下车了,等待我们的或许就是整个村子的人,不把衣服扒了都走不了。这种事情又求助无门,报案说自己被劫持了警察也不会信你,从姚家往过叫人手就算是用直升机怎么都得半小时,半个小时做什么都够了。 姚期终于收起玩笑的表情,问,小欢,你是不是遇到过? 何欢放下戒备,略带着无奈地看着他,说,有时候觉得你在社会顶层生活久了就像住在世外桃源一样,对外物一无所知。从小就什么都不缺的人根本不了解饥肠辘辘的生活,自然也就不会了解掠夺的憎恨的人之本性,放弃掠夺放弃憎恨就等于身前身后全部变成空白的人之本性。 姚期的脸近在咫尺,何欢微微侧身别过头去避开对方灼热的呼吸。沉声问,怎么还不走? 就在何欢越来越无所适从再继续下去宁愿下车面对暴民的时候姚期好像才 分卷阅读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5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4 终于看够了,散漫地收回目光倒车往回走。他说,不管你以前承受过什么,往后准备承担什么,我通通都包容。这一点我相信别人做不到,也没能力做到。 何欢看着前方的路和暂时性失聪一样没有丝毫反应。但后面的一路他都没有再说话证明他一字一句其实听得清清楚楚。 他想过自己将来可能会和人结婚,然后生一个可爱的宝宝,生活不必要多么波澜壮阔,平平淡淡就好。他还想过自己这辈子或许都难以容忍另一个人完全闯入自己的人生,那么一个人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殷超表白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自己将来喜欢的如果是个男孩子也一定要对他好,以弥补这个世界对同性恋的种种不公。 他几乎想过所有可能,却独独没想过是姚期。 不是因为不接受男生,也不是因为不接受熟人甚至不是因为不来电没感觉,他只是觉得姚期这样一个各种条件都能符合最苛刻的择偶标准的人就应该有一个同样生活在童话里的女生来和他门当户对。 当晚他们住在一个高速路旁的小旅馆里,第二天一早启程回戴城。下午,是一个福利院的联谊会。何欢曾把自己工作室第一年的盈利全部捐赠,因而在联谊会上坐的是首席。 这种场合坐的都是名流,宴席体面又庄重。但何欢记得,在这座用来撑门面的大厅后面就住着将近两千个没有姓名的智障儿童,再往后就是老年痴呆患者以及一些精神失常的人。 宴会无聊,何欢从后门出来顺着旁边的长廊一路走到孩子们的寝室和后院的医疗室。 后院的接待室里坐了一个身影熟悉的人,何欢只愣了一下,随即便释然了:姚期要做什么世间还真的没人能拦住。 姚期看见他过来把福利院副院长撇下就远远地跑过来了。 何欢无奈道,下次要做什么能不能考虑和我商量一下? 姚期据理力争道,是你不愿意把我这个移动取款机带上,而我又觉得需要钱的地方没有我真的是种损失。 何欢无语,果然天下间的富二代除了无所畏惧的行动力值得称赞之外浑身都散发着我很欠揍的气质。 福利院后面是一排有些年头的梧桐树,再后面就是老式的白墙。月亮微末的光照在青瓦白墙上,恍惚间让这世界多了一分寂寞的痛色。 何欢沉着步子无声走在前面,姚期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知道,他有话想说。 最终,何欢停在一栋四层小楼前,望了望楼上的某一扇窗。 “八岁之前,我经常到瑶城的一家福利院去,因此经常在这样月光如水的夜晚看到三楼右边第二个窗口坐着一个人,平静又孤独得望着这世界。” 姚期沉默,他想不到多年以前一个八岁的孩子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踉跄着脚步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跑到看不见家的地方。 何欢抬头,静默得望着夜色下肃穆的大楼,就像望着一个旧友。良久,他说,那里坐的是一个精神病人,但这世间又有谁不需要垂询的耳朵,只不过世间真的有人一直在说,因为无人聆听而一直在说。 此前,姚期一直觉得自己裹着满身的风雪有足够的阅历随时随地回应任何一个人的情绪,直到这个认知被何欢一次次打破。眼前人好像没有心,脸上的表情永远恰到好处,就算曾经露出微微痛色也不过是为了获得认同而使用的手段。什么位置几分感性永远都是用皮尺计量好的,没有丝毫差错。 仿似清澈澄明一身正气,实则徐徐图之稳操胜券。 看似天真的少年才是操盘手。 何欢整个人被困在幼时的记忆里,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自顾自地说,其实,我刚刚说的都是伪命题,精神病患者没有思想。即便有,也没人在乎他们怎么想。人一生中但凡有一刻是疯的就会永远被定义成疯子。可悲的是,精神病就算痊愈了也随时有复发的可能,换言之,终身无法治愈。 本就广阔的夜因为他这几句话无端变得更加空旷,寂静的四周铺出大片大片的空白来。姚期轻轻挪了一小步,把肩膀降到何欢刚刚好靠着舒服的地步。 他知道眼前人就算没有依靠也可以站稳,但一个人承受毕竟还是会难过。 第四十一章 家里资本堆积成山不知道该如何花费的姚期紧跟着何欢的步伐开始进军慈善领域。 实地考察的时候他怀着笑对何欢说,考虑好了吗?抽屉里的那份儿合同要不要签,只要签了以后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就不用束手束脚的,捐给福利院的资金就能翻倍,千倍乃至万倍。 何欢微不可察地点头,然后抿了抿唇说,再给我点时间,我自己也可以。 无论从什么角度说,自己得来的东西和接受别人的好意始终都有区别。只不过,总有人能坚守底线放着现成的不要非要选择自己奋斗,何欢就是里面最倔强的那一个。 姚期看着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想了一会儿后说,我给你介绍几个客户吧。拒绝资本是正义拒绝人脉可就是犯傻了。 何欢回敬他一个同样无奈的表情,但是到底没有拒绝。 那时春寒还未退,走出大厅时凉意扑面而来。姚期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把挂在肩上的大衣拿下来要披到何欢身上,却被何欢闪身避过。 领先他两步的人脚步忽然停住,下定决心一般问,叔叔,我一直在尽力让你我之间回到从前,你明白吗? 人生第三次,他叫他叔叔。 姚期站定:“你没说过。我的感情你也从未拒绝。” 何欢有些迟疑,紧抿着唇想了很才开口说,你我之间如果回不到最开始的状态,不如往后就做陌生人,不问不恨不相逢。 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前几日刚刚见过的殷超,殷超明明同样不怀好意却还是留何欢身边,而何欢却对他说,不如就做陌生人。 姚期收回没能握住何欢肩头的手,放下,轻轻攥了攥,用力撑起一个微笑的表情,说,我本来想的是给你时间好好被我爱着,不过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打算拒绝,就不用担心,我不会一直缠着你。 “好。”何欢留下干脆的一个字就转身大步离开了,就像再难忍受和姚期在一起多待一秒。姚期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小欢,七年了,你不要我,我就去找别人了。我也不是没人要。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能给的都给了,再不放手,就只能等着对方嘲笑他自作多情了。 那些日子里,听说何欢的工作室迎来了第一笔投资,第一个大客户,开了第一家分公司,一路大开绿灯,事业风生水起。 后来有人空闲之余调查戴城商业历史上的青年才俊,惊讶地发现最近十年里最著名的两个少年创业者不仅认识,关系好像还不一般。 不知是资本聚集 分卷阅读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5 现象使然还是一个莫大的巧合。总之姚家仅有的两个小辈确实没丢姚家的脸,硬生生把戴城最近几年的商业发展史写成了一个人的诗。 那时候姚期一边通告整个姚家他交了女朋友准备下个月就结婚一边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不准因为他针对何欢,除非姚宇从地下爬出来亲口说他要离婚否则何欢就永远都是姚家的人。 电话里的罗田轻轻叹了一口气,问他,真的要做到这个程度吗?他都不需要你的感情还会在乎你的照顾吗? 姚期站在他和何欢一起生活了七年的房子里低头望着窗外的绵绵青山和悠悠绿叶,哑声道,他在我身边长大,没有亲人,接触的所有人无不和姚家有关系。和姚家断了联系就意味着过去的一切变成空白。 顿了顿,他又说,我都要放弃了,怎么还会用这个威胁他。 远隔千里的人在姚期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了,许久之后听筒里传来手掌紧握成拳咯吱作响的声音。 旧爱就此放下新欢才能顺利登台。 短短几天内定下来的新娘子是个银行里的普通职员,某天深夜从酒吧里出来后胃难受抱着路灯吐了很久,吐过之后就是天昏地暗的暴风式哭泣。姚期刚好路过,缓步走到她眼前,问,嫁进姚家做全职太太,你同意吗? 头晕目眩大脑昏沉的人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张线条冷硬的脸,只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眼前人很难过,心里就像在流血。 一念之差,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答应给她一个家,给她世间所有女人都期望的平淡幸福,只求她不要过多问询过往。她答应入主豪门,替他挡下除了事业之外的所有繁杂,同样只求他对过去不闻不问。 婚纱婚戒婚礼,一切都按照最高的规格预定。虽然规模不及和魏梦订婚那次隆重但这次显然要更慎重,因为无论置办什么东西姚期都全程陪同,人们都说,姚家二少爷这次真的要结婚了。 大概是初夏气温陡转,否则何欢解释不了那几天的温度为什么那么高,而他自己为什么莫名地焦躁, 得知婚讯是在公司员工嘴里,而他自己对此全然不知。婚期越来越近,但何欢却没有收到任何邀请,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从公司回了南山别墅。 草坪上停着一辆棕色的新车,主打沉稳内敛的设计,一改姚期以往张扬的风格。大门微微敞着,有轻轻的脚步声从厨房传来。何欢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刚好撞到姚期砸了一个碗然后被人嫌弃地推到一旁继而一脸倔强地凑上去咬她手里番茄的画面。 “姚总。”开口,何欢才发现自己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声音异常难听。 女人率先反应过来回头迎上来,热切地问,是小欢吧? 她声音温柔像极了何欢旁观过无数次的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但何欢怎么也感觉不到一点点被欢迎的温暖。只感觉自己是个外人。 他站在原地固执地不去看将为人妻一脸幸福的女人,而是盯着姚期又喊了一声,叔叔。 姚期顿了顿,然后对一旁的女人说,你先上楼休息吧,晚饭我们出去吃。说完就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何欢则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很久才缓过来。 茶几上放着助理刚刚送来的婚纱照精修图,一张张上印的都是幸福。 姚期全然没有注意到何欢的异样,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如今也算除你一大心结。 何欢刚想说什么就听他话锋一转,道,快帮我想想有什么落下没,既然选择了结婚就不能慢待了人家。 “真的决定了?”何欢艰难开口。 “有什么好怀疑的呢,我已经不年轻了。你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有机会把小女友带回来给我看看。”今天的姚期好像格外话多,但何欢没问为什么,他问的是,你会在婚房里给我建阁楼吗? 姚期一怔,嗔他,说什么傻话? 窗外霓虹十里,窗内红酒晃荡,何欢双目空空的,嘴角却笑着,说,祝福我的大叔啊! 事情放到自己身上何欢才知道原来祝福要出口居然这么难。心里揪着疼,就像被龙卷风肆虐过一样的荆棘地,满地狼藉。 很难过,又很难说。 楼上的人也许是等太久了,心里发慌,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下来倒一次水,脚步匆匆地下来再上去,注意力却一直在姚期身上,几乎是本能地感觉不安。 她第三次下楼的时候终于被叫住,姚期笑问,干嘛呢?别喝水了,我们出去吃饭。 何欢低头,沉默,以沉默祝你欢喜。 三个人的车上,姚期坐在副驾驶上,女孩子在后座。关于即将到来的婚礼她好像什么都不懂,絮絮叨叨地问,姚期也不觉得烦,一直在耐心地解释。 把两个人送到门口之后何欢就停住了,回身解释道,我还有事儿就不进去了? “小欢不和我们一起吃吗?”后座传来关切的问候。 “不了。”何欢回头,轻轻一声拒绝。 姚期也不强求,兀自携着未婚妻离去。 何欢替微醺的姚期叫了司机,然后站在原地忽然感觉自己已经无家可归。母亲身死带给他的漂泊感终于还是来了,虽然有些晚但终于还是来了。 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剧烈。 那天晚上,躺在办公室临时搭的便间里,何欢又梦到了很久没梦到的那条河,河水涤荡世世代代滋养着两岸的瑶城人。 小时候总听人说孩子都是放在木盆里从上游飘下来的。何欢小时候就常坐在河边等人来接他。越等越孤独,越等越无望。时隔多年,这种感觉竟然又占据了他的心脏。 远处街道上有车辆经过,轮胎摩擦地面留下遥远又模糊的声音。房间里的人睡得并不安稳,皱着眉翻了个身。 梦境陡转,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见自己床头有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那人站在他床前凝视他许久最终俯下身轻轻抚过他的发丝,低声问,我到底该不该让你回头看到我?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以至于何欢潜意识里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但残存的理智又告诉他,或许你该回应些什么,哪怕是睁开眼睛看看他也好。 但是无论何欢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一次又一次陷进更深层的梦里,在苏醒之前被彻底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四十二章 眼看婚期将至,姚期带着女方最后一次回老宅商量婚礼细节。 老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很久,低叹一声微微落寞,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命人取出一套纯正无杂的帝王绿翡翠来。交到女方手上,说,当年我结婚时收到的来自长辈的礼物,你们兄弟还没出生的时候你妈妈就说要留着做将来的聘礼。所以今日我代她送上 分卷阅读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5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6 祝福。 女方轻轻颔首,说,谢谢父亲。 姚期站在她旁边浅浅地笑,端的是合格未婚夫的模样。 大门处一阵骚动,大厅里的佣人整齐划一地调转方向面向何欢深深鞠躬,腰背弯下去的是四十五度。 即便是姚期,这么多年受的也不过是三十度的鞠躬礼。 而今天对待何欢,用的是给少东家行礼的标准。本来对何欢的去留猜测纷纷的众人忽然明白过来,无论姚期的态度如何,老爷子都不会让他受委屈,即便何欢只是一个外来孙。 与以往的沉闷不同,这次聚会多了一些欢脱的气氛,那是大事将定的释然。席间觥筹交错众人推杯换盏。 宴席过半众人挡不住好奇开始对新人各种问询,姚期笑着接过话头,说,既然选择了我,那就是姚家的人,未来还长,大家不必着急。 众人了然,注意力逐渐转到未来的家主身上。 何欢穿着一身正装坐在老爷子身边,面沉如水却对各方敬酒来者不拒。 他八岁就把酒当水喝,这么多年从未醉在别人前面。今天,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了醉意,沉默地望着众人的眼底布着根根血丝。 众人硬生生受着小公子的审视,面对在姚家盛传了几年的关于二少爷和小公子的关系问题三缄其口。 向来忙到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附耳在姚期身边低语了些什么。随后姚期一边颔首表达歉意一边拉着未婚妻起身,说,你父母来了,我们去机场。 一直沉默不言的何欢忽然起身离席,说,我也有事儿,就先走了。 他转身太急以至于根本没来得及看见身后那道注视的目光,以及某人眼底不着痕迹的痛色。 头顶的水晶吊灯晃啊晃的投下刺眼的光影。姚期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无声牵起了身边的女伴。 事到如今牵涉太广回头已难。 离去的路上,车里气氛沉闷,何欢坐在副驾驶上目光冰冷。在姚家做了十几年司机的老李方才知道,一直与人为善态度温和的小公子才是真正难应付的那个。 车子停在公司门口,何欢望了望窗外几乎看不见顶的写字楼,许久,开口说,回南山别墅。 那天晚上何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像突然间就丧失了入睡的能力,他翻身下床,找出两片镇定药来吞下。 只不过,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毫无睡意。 他无奈妥协,在浴缸里放了热水,鬼使神差地和衣躺了进去。 姚期推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蜷缩着身子一点点滑进大浴缸底部的样子。 热水逐渐漫过他的喉,鼻,浴缸里的人却全无反应,只是抱着双臂以在母亲肚子里的样子安然躺着,睡着了一般。 刚刚踏进大门的人先是一愣,然后大步过去把他从浴缸里拎了出来,迎面便是一拳。 何欢被人从混沌的边缘强行拉回来,睡意朦胧地挣动了两下,说,你放开我。 姚期一股邪火压在胸口把人抵在浴缸外沿厉声问道,别告诉我你穿着衣服洗澡是为了洗衣服! 何欢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许久才终于回神,声音低低地说,她配不上你。 姚期一怔,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扶他起来,要结婚的决定却不变,态度坚决地说,只要我同意,不管男女老少残疾与否都是相配。 何欢好像胸口难受,抬起手来胡乱扒拉着不知是要揪住自己前襟还是要拉开姚期的手,他说,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要面容没有,要身材没有,要家境没有,论性格又不了解!明明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类型为什么会被你选中! 姚期退后一步冷冷看他,说,你既然看不上我又何必诋毁她。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是两厢情愿。我身上承载着别人的欢喜,就不能一次次让人失望。” 何欢看着他难以置信一般许久才低低地“哦”了一声,然后跌跌撞撞地去换衣间换了衣服乖顺地躺回床上睡觉。 也许是热水加速了血液流通,折腾了很久反而没了清醒的感觉,很快就睡着了。 姚期站在床边盯着他脸颊绯红的睡颜看了很久,最终只轻轻地留下一句,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和殷超待在一起,明知道我不忍心伤你。 床上的人安静躺着没有丝毫反应,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明显是睡得沉了。 那一夜,真正失眠的人是姚期,开着车从山上下来,在一个不知名的街角长椅上坐了一整晚,脚边掉满了烟蒂。 清洁工阿姨第二天早上过来上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神似流浪汉的人。她双眉一横,拿出自己从业二十年的职业修养冲着姚期吼,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抽烟了不起吗? 姚期被一声河东狮吼从失神的状态震回来。蹲下身把脚边的烟蒂都捡起来握在掌心。 那一瞬间,他真的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啊。 可笑的是他又不能真的像个乞丐一样放纵自己。 再过一天就是接新娘子回家的日子,姚期回家冲了个冷水澡换好衣服就去找迎亲队伍汇合了,开始化妆做造型,一字一句记清楚长辈的嘱咐,等着迎即将相伴一生的人进门。 那一夜有很多人都没睡,单单姚家直系亲属聚在一起就有将近几百人,众人欢聚一堂开心得就像自己才是这场婚礼的主角。 等到东方第一缕晨光划破乌云照耀在大地上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车队刚好从姚家老宅开出来前往城郊一处小楼。大街上的人群驻足相望。整个戴城都处在一种即将沸腾的氛围里。 等红灯的时候姚期兜里的电话忽然响了,小众的伤感情歌回荡在早上空旷的大街上莫名地刺耳。 屏幕上不断闪动的是江河的名字。 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好像突然断了。姚期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起来。 听筒里传来短短的几个字:小公子不见了。 姚期愣着,一瞬间忘了应该怎么反应。 红灯按时亮起,旁边有车辆匆匆而过,后面跟的是自家的车队无人催他,等在绿灯前的车队一时间有些诡异的安静。直到姚期忽然加速调转车头朝向不知名的方向疾驰而去。 后面的司机一脸懵地尝试着追了一段之后没追上,随即放弃。 新郎开着婚车逃婚了。 一条爆炸性消息很快传遍戴城大街小巷。 那时何欢正在一家ktv的地下城里包了一间大包间,独自望着屏幕发呆。 包厢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刺眼的光照进来,何欢本能地闭了闭眼睛,下一秒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走到他身边,表情恐怖地就像地狱修罗一样盯着他,问,这么讨厌我吗?我的婚礼都不出席。 何欢看着他就 分卷阅读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5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7 像望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姚期则顺势坐下,一副打算长谈的架势。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结婚吗?我怕知道你对我的看法,更怕自己忍不住伤害你。”他整个人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声音很轻,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要随风散了。 何欢踉跄了一步,靠在墙边,神色痛苦。 “怎么?觉得恶心?无法忍受?”姚期无数次预想过何欢知道以后的表情,早就做好了心里建设。临到眼前了,看到自己被当做毒蛇猛兽避着,仿佛一下子被按下了“暴虐”的开关,冷笑着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仿佛要把眼前人烫个洞。 何欢转过头去,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到了承受极限。 姚期伸出手,想和往常一样扳着他的头把他带进怀里。手伸出去,却僵在了半空中。片刻后,又颓然放下,问,你还好吗? “出去。”何欢抬头看他,目光决绝。 姚期就像听不懂一样半晌不动,何欢却显得有些焦躁,退了一步转身走开。 “去哪?” “我不知道。总之不想看见你。”何欢脚步顿住,语无伦次地回了一句。 过去几年,何欢在姚期这里索求的一直都是他缺失的亲情,只不过同样一份感情在两个人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就像陷进了沼泽一般除了恐慌又茫然地挣扎别无他法。 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耳边,是姚期温热的呼吸。何欢僵了两秒然后不遗余力用手肘向后撞了一下,姚期生生受了这一下,肠子都要扭曲了,然后忍着疼将何欢重新抵在墙上。 这一次,他是用了力气的,何欢受到惊吓剧烈挣扎,没有两秒就被暴力镇压。双手被握着反压在身后,腰际又被迫抵在姚期身上。整个人呈一种屈辱的姿势。 唇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柔软地,试探着,顿了两秒才开始继续。何欢像中电一样迅速偏过头去。 他抗拒得那么明显,一脸即将赴死的表情。姚期不自禁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几乎就要把怀里的人碾碎,理智崩坏的前一秒将额头和对方抵在了一起,说,我爱你,不要怪我。 一瞬间,何欢脸上因为剧烈挣扎产生的红晕就退了个干干净净,脸色煞白失了血色,眼底生出一种名叫绝望的情绪来,眸光结了一层冰。 姚期放手,退开一步才发现何欢在微微颤抖,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万事在握高高在上的人丢盔弃甲,沙哑着声音,艰难开口道:“如你所愿,我走。” 他在晨光中来,又在黑夜里去,麻木的神经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何欢的表情更让人难过还是决定不再打扰更让人难过。心上被扎了一个洞,漏着风,催得脚步更加匆忙。 第四十三章 随着大门“砰”地一声关上,脚步声逐渐远去,走廊里逐渐安静下来。每一声心跳都被无限放大然后通过鼓膜传进耳内。 何欢一动不动地坐着,莫名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愤怒。 他忽然扬手,把面前小桌子上的酒水通通砸到墙上。 淡粉色的花经过渲染之后在白色墙壁上开出妖艳狰狞的效果。 何欢几乎是失控地低吼,赶走了靠近我的每一个人,又跑去娶别人,还说什么人心恶毒,姚期,你才是最自私最恶毒的人。 因为不放心,不久前刚刚离开的人去又复返踏进房间的瞬间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 一身风雪的人凝视着何欢,目光深邃犹如寂寂深潭,片刻后,姚期拉起他的胳膊说,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醉,你知道我根本就不会醉。” 何欢用力挣开他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又颓然坐回沙发上,道,你说过强行干涉别人生活的人最恶心了。大叔,你我才是真正没什么关系的人。 身形高大的人沉默着站在幽深长夜里,就像一尊雕塑,良久,他声音低哑地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何欢眸子里的混沌已经退去,全然不像一个醉汉 ,他端出练习了半生的冷笑表情来,轻飘飘地说,你最恶心了。话音刚落,就有人倾身上前来,何欢感觉到面前的风动了一下,下一秒,肩胛上就传来仿佛被碾碎的疼痛。 他想要用冷漠去回应姚期,脸上的表情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逐渐崩坏。只能用力去掰握住自己肩膀的双手,但眼前人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整个人罩在他上方双目猩红仿佛一只发疯的困兽。姚期说,给你一次机会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成功用一夜时间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大脑一片浆糊的人抬头望进姚期的眸子里,整个人震了一下,但那仅仅是一秒钟,随即便又回到敌我不分见人杀人见神杀神的状态,冷笑道,姚二少爷,你真是过分自大了,你是谁啊? 姚期半生冷漠半生桀骜明里暗里树敌无数受过暗枪无数但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过一句重话,恍然听到这样一句,他愣了一下,随即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用手捂住眼睛,良久才起身,说,就这样吧。 七年痴缠七年虚妄,就这样吧。 开门,转身,姚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凉风入肺有短暂的刺痛感。他点亮一支烟,火光在黑暗中倏忽升腾又瞬间寂寂。 他掏出手机来输入:江河,定位发给你,你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手机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腰际攀上来一只手,那人含糊间说着:“别走。” 姚期转身,捧起那张微红的脸,无奈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何欢片刻不曾移开目光地盯着他,目光中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就先这样吧,就算是步步小心地谋算,这么多年也没见多么快乐。谁又能如上帝一般对未来作出真正正确的预判呢。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何欢第一反应是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被车裂过一样,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身体也没比脑袋好到哪去。回头,姚期睡得正熟,睡衣半敞腹肌若隐若现。 寒风,酒精,以及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暖阳。一切都像在梦里。 在羞愤和疑惑之前,何欢最先体会到的是茫然。如同置身在大漠荒烟,抬头望,四周全是凄凉全是绝望。 茫然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很快清醒过来爬起来换衣服,洗漱,收拾一片狼藉的地板。 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目光随着他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等了很久都等不到意料中的发飙。干脆站起身来堵到他面前,轻声喊,小欢…… 何欢就站在他面前,却没有抬头看他,而是径直绕过他继续自己的事情。 “昨天你喝醉了,责任全都在我身上。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告诉我。从今以 分卷阅读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5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8 后再不见面也可以,我一会儿就搬走。” 何欢依旧毫无反应,对他视若无睹。 姚期追过去,双眸中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骨子里的侵略性展露无遗,他说,“你看我一眼。” 语调寒凉就像以往每一次面对敌人。 何欢真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然后又要绕过去,不料手腕被抓住整个人被按到了墙上。全身的伤痛都被牵扯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电光火石间前一日的记忆全部归位。他蹙眉,冷冷地看着眼前人。 “逼你和我说一句话就这么难吗?清高如此干嘛还抓着我的衣襟不放?还是说你喜欢又当又立?” 何欢不语,还是瞪他。 姚期放了手,情绪却忽然崩溃,指手画脚地冲着他大吼:没错!昨天的事情不是意外!我很早就这么想了!从爱上你的每一天起都在肖想,你不是想让我走吗?我偏不,我要打断你的腿关在房子里! “啪。” 一个巴掌准确地落在姚期脸上,姚期脸上瞬间浮出五道红横,血丝顺着嘴角一点点蔓延。两个人都怒目圆睁。那一瞬,姚期真的以为自己要成魔,从此堕入地狱。 何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低声说,你走吧。姚家现在想必在到处找你。 “你和我一起。”姚期拉着他的手,目光坚定。但何欢只回应了一个字“滚”。 声音并不很大,却有足够的力量让姚期瞬间从冰与火的情、欲中清醒过来。 一腔热望成灰。 姚期在何欢身边待了整整一天,一刻都未曾放松过。等到他终于有时间回头去料理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的时候,整个姚家就像实验失败的反应炉,在爆炸的边缘来回试探。 罗田首当其冲打来慰问电话。本来神经粗大如钢筋的直男竟然一字一句间都是细腻的同情,他说,如果你实在气不过就吩咐一声,兄弟们亲自出面给你解决这件事儿。即便堵不住悠悠之口,从根源上解决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姚期莫名其妙:“什么?” 对面痛心疾首道,兄弟我理解你。毕竟男人丢了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丢了面子。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说那女人太不是人了! 姚期打发神经病一样挂了电话打开手机网络,意外发现自己上了头条,还是财经新闻娱乐新闻双头条。大写加粗的题目上赫然几个红色的字:身家数亿的年轻才俊姚家二少爷婚礼当天遭遇新娘逃婚究竟为哪般? 下面的配图是夹在花束卡片上的一句话,对不起,我想我还是不适合嫁给你。 字迹陌生,但画面里扎花束用的绸带依稀可以辨认是为了婚礼定制的丝绸,就连花样都是姚期自己选的。 点进去,评论里清一水地表达对姚二少爷被悔婚的惋惜。往下翻,就看见一层评论仿佛是一股泥石流,讨论的是身价,样貌,家庭背景样样占优的姚家二少爷到底为什么两次订婚未果: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亦或者是人模狗样的面具下面藏着丧心病狂的怪癖,还是说,不太行…… 姚期越看越无语,满脸黑线地回了老宅。 老宅里人还很多,因为准备参加婚礼而聚集起来的一干人等基本还在。姚期一进门本来吵吵嚷嚷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了,鸦雀无声。 大家都假装没看到,然后用余光观察他的表情。 本来不甚在意的姚期感觉莫名有些心虚,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此时此刻他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愤怒?难过?心如刀割?他努力从自己有限的情绪体验表格里面翻找了一遍,结果搜肠刮肚,就是没有。 他以为自己这次当真了,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爷子坐在大厅中央看见姚期一副痛心疾首你怎么还敢回来的表情。 江河立在一旁投来同情的目光,意思是,不要难过,我们都懂,也都理解。 明明是情定一生的婚礼,结果当天新郎和新娘双双逃婚。只不过,看情况应该是女方先他一步,否则现在的舆论导向就不会是这样。那时候大家讨论的主题就应该是姚二少爷一次又一次的悔婚背后究竟是有多自以为是。 姚期走上前去,向着老爷子躬身道,父亲。 一辈子站在高处饱受风雪的姚家家主已经垂垂老矣,即便眼睛里的精芒犹在也挡不住曾经锋利如刀不敢让人直视的目光一点点混沌下去。 老人开口第一句话是,他呢? 姚期愣了一下问,小欢吗? 老人不语,姚期顿了顿,说,他大概再也不愿和姚家扯上任何关系了。 老人淡淡地抬眼看他,许久,说,你应该对他好的,扒心扒肺只为对他好的。 “我给了,毫无保留地给了,他不要。他连我都不要还会缺谁都能给的那点好吗?”他声音很轻,低低的,正值壮年的人仿佛就快要承受不住。 第四十四章 暮春,黄昏。 何欢扛着满身疲惫拉开窗帘,漫天霞光扑面而来。 手机一直在震动,来自殷超的,同学的,以及电话运营商的消息,但何欢却一直僵着,莫名地不想动。感觉这些消息就像来自另一个星球,和他本人之间有几个光年的距离。 脑海里,挥散不去的是姚期的脸,却意外得不是暴戾必现压在他身上的时候,而是握着他的肩态度强硬地要求他将某句话收回的时候。 那么高傲那么强硬一向稳操胜券的人竟然绝望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玄关处传来细微响动,回头,是呼吸声略重的姚期,额上一层薄薄的汗。明显是刚刚跑动过的样子。 看到何欢,他又不自觉放松了脚步,缓步踱到窗前。 窗外夕阳缓缓下沉,姚期说,在来的路上我在想,如果你没走,如果我还能看见你就一定要告诉你,我已经不在乎你怎么想了,只要你待在我身边。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待在我身边,因为你无处可去无路可退。 何欢顺着他的目光静静看着窗外,不反驳也不表示认同。 “但是车子爬上山之后拐过第一个弯,我回头忽然看见霞光满天,明明是落日却‘如日中天’,巨大的圆盘呼啸着沉入地下。我就在想,你在干什么,如果你也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该有多幸运。” 何欢低头,余光瞥到姚期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本来散漫的思绪就像被刺痛的章鱼一般瞬间收聚。 他满口说爱却又戴着和别人的婚戒。何欢愣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姚期看着他,伸出手去想要撩开他眼前的碎发,手指擦过脸颊却顿了一下就像不甘仅此一样。 迟疑很短,不到二分之一秒,姚期随即便放下手去,看着何欢轻声问,在想什么。 “没。”失神状态下的何欢是全 分卷阅读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5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59 无防备的,但很快就又换上了他用惯了的淡漠表情,全副武装。 姚期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随即他又笑着说,其实我本来打算将这份心思封藏,一辈子都不告诉你的。像一个合格的长辈那样守着你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当你老了,承欢膝下,偶尔想起来会问我,大叔啊,你为什么订过那么多次婚却没能成功结婚呢?到时候我就可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你,因为我有你啊。那个时候,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老得都快入土了还不说实话。那样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说的其实就是实话。只不过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我们竟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良久,他又说,一直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为什么爱你。因为初见那天我轻轻低头恍惚间竟然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是这样一张冷冽的脸上却有一对晶亮的双眸。 姚期没说,那一瞬他在何欢眼里看到的是冲破浓雾的光,从此他就是光,光就是一切。 夕阳很快落下,窗外只剩下模糊的山影和近处黑黢黢的树林。 何欢沉默了很久,转身去把灯打开,然后问姚期,你还记得我高二的时候带着书来找你,你说要让你辅导题一个一万吗?现在我出两万,你能把当初那道题的答案告诉我吗? 姚期:“……” “不太现实吧,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回头从堆山的辅导资料里找一道题难如登天。” 何欢看着他,轻飘飘地说,我记得。 说完就把那道题当场背了一遍。 姚期:“……” 他有点懵逼,除了依稀可以分辨此题出自科目数学之外一无所获。 “那个,你再说一遍?” “*******” 姚期:果然我已经老了吗? 当天晚上,姚氏企业几十万员工彻夜未睡,因为老板重金悬赏求一位能解开某道数学题的大神。出自各方名校的数学系学霸纷纷提刀上阵最后纷纷败下阵来。 悄无声息间,大家关于题目本身的讨论演变成了对出题人的无情“诅咒”。诅咒其生儿无后…… 姚期看着公司群里逐渐偏题的讨论一脸“养你们何用”的表情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把题目发到了朋友群里,当天晚上,戴城某富二代群里就出现了一道诡异的数学题。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众人恍然大悟道:姚期两次结婚未果受到刺激了,不要惹他。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尽心尽力帮忙解题。只不过结果好像不尽人意:平日里辅导小学生几次心梗的家长通过一道数学题成功把自己送进医院心脏搭桥去了。 姚期:我的天呐。 众人:有毒。 当日里戴城因为一道数学题风云四起,罪魁祸首却躺在被窝里睡得安稳。恍惚间梦到瑶城那条河,有一个渔夫披着漫天星斗顺流而下,然后停到他身边朝他伸出手去。 醒来时,等待他的是热腾腾的早餐以及那道数学题的答案。至于得出答案的过程姚期则隐去不谈。毕竟为了一道题目找了那么多中间人最终把出题人从梦乡中吼起来以及为了泄愤而将他拖出来一顿暴捶的行为确实不是很光彩。 何欢盯着那张密密麻麻写满数学公式的纸,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曾经对网络上盛极一时的“肥宅”文化充满敌意,今天却忽然间好像理解了。碗里的早餐,床边的暖阳,眼前的爱人,此生不换。 对何欢来说,最好的爱从来都不是陪伴,而是救赎。这么多年他在风雨中行走,一路漂泊一路找寻,时至今日依然不知道什么是救赎。只遇到了一个口口声声强调爱他并且坚持死不悔改的人。 让人意外的是,姚期不仅认同他所有的阴暗面,还大言不惭地说:你的所有阴暗都曾在脑海里翻涌最终却都止于行动,无一例外。我就不一样了,我这双手是真的不干净。虽然不至于立身于人民的对立面也足够我遭万人唾骂了。所以你别怕,我永远都是给你托底的人。 姚期说别怕,何欢有一瞬间的迟疑。他怕过吗?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一个人,他都要以为自己没长害怕这条神经了。如今以这样的状态被人提起,细细想来,不由地为某些事情无端后怕。 原来那些微不足道到被自己都忽略的伤,一直有被好好珍藏。 这两天来的第无数次,何欢露出迟疑的表情。姚期静默地看着,许久才憋出一句:如果,真的难过,我送你出国吧。若你实在不放心就找一个不通电不通网的地方。我找不到的。 “有吗?天下间还有姚家找不到的人?”何欢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很克制,但一个人表现地越有修养通常就越意味着不以为然。就像当初遭遇那场山体滑坡双亲长埋地下之后,何欢也是这样的表情,因为无能为力反而无伤了。 他只能在命运面前让步,一退再退退至极路。 姚期端正坐着,身体略微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他的目光聚集在电视机的大屏幕上,神思却不知道已经游走到了哪里。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何欢说,你如果真的恨我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父亲的股权转让合同就放在抽屉里,只要你签字,想除掉谁就再没人能拦你。 这样说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和往常一样天衣无缝的刚硬,只是不知怎么手指竟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一声平淡的问候。 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再也无法被完美克制,姚期回头去看,直直地撞进何欢双眸。 “手拿上来。”何欢疑惑道,“冷吗?怎么还会痉挛?” 眼前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两秒,然后突然倾身上前含住他的唇,一呼一吸间是安抚也是占有。 何欢退了两步没有挣脱随即放弃,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任由他动作。直到姚期终于放开他才微微抿了抿唇说,我饿了。 受到爱人支使的姚某人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满血复活,原地转了两个圈,说,请厨师!不!时间不太够,我去买! 在钢丝绳上走了两天随时等着宣判的姚期如蒙大赦,就像收到拯救世界的召唤一样疾驰而去。 何欢裹紧空调被,一脸无奈。 就这样吧,虽然不会更好但也不会更差了。何欢想。 可怜满心欢喜的姚二少爷的爱情之战首战告捷并非因为心甘情愿,而是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豁出去的。 等到姚期以三百迈的速度疾驰出去又飞奔回来的时候,推门,整个人都不好了。 沙发上赫然坐着他的情敌。 传说中的殷超正坐在他的沙发上吃着他的零食和他的爱人聊天。 反观何欢,因为饮食过于草率身体机能下降而过分白皙的眉目间是久违的笑意。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搭话,其实内心 分卷阅读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6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0 早已惊涛骇浪恨不得把某些出现地不合时宜的小朋友亲手掐死。 许久不见的朋友自然有很多话聊,姚期看似在一旁安静地听,实则早就把关节掐得变色了。 “不方便的话,我们出去聊吧。”何欢提议。结果被姚期拦下,他说,你们聊,我有事儿先走。 第四十五章 站在南山别墅里看戴城,与城区老街遥遥相望,满眼都是繁华又满眼都是衰败,除了风筝在空中漫飘的无着无落,体会最多的就是与现代文明相悖的空旷感。 送走因为要去英国当交换生而专程来道别的殷超。回头,发现姚期已经不见了踪影。电话一直处于占线的状态,联系江河则是一副我不知道我没有的态度。 何欢把已经放凉的晚饭放进微波炉里热过,随便填饱肚子之后又在沙发上枯坐了两个小时,姚期却一点要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心里忽然生出些异样的无奈感:脾气这么大的吗?到底是谁强迫谁啊…… 等何欢终于从姚家数不清的车里面找到姚期开的那辆并得到行车记录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车辆行程终止在一个跑车锦标赛现场就没再动过。 除了初见那一年在拍卖场上斥巨资买下很多无聊的东西之后姚期就很少再接触这些除了尖叫声什么都无法带来的东西了。但在业余选手里他其实早就已经可以封神了,处于能吊打一众小虾米的地位。 何欢坐到观赛台上的时候刚好看到姚期处在第二名的位置上与第一名轮对轮互刚。身后的欢呼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一颗心却吊在嗓子眼里难上难下。 对于车手,速度就是一切,为了奖杯,飞蛾扑火。 秒破百米的速度,一个不慎冲出赛道就是车毁人亡的结局。 最后姚期是怎么夺冠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其他车辆都停到终点记者粉丝一拥上前等着迎接车手的时候,姚期却在放缓速度之后一脚油门又冲了出去。 观赛台后排的观众最先反应过来,一声低呼之后吊着一颗心看向那辆线条飘逸颜色夺目的蓝车。 聚光灯刺眼的光线下,何欢发车追了出去。 整整一天都破罐子破摔处在放纵状态的姚期从后视镜里淡淡瞥了一眼,随即忽然一怔。 赛道上远光灯灯光强烈地刺眼,车里光线却昏暗而暧昧,何欢的半张脸隐在挡光牌后面,脸上是一贯的淡然样子。姚期看着这张总是理所当然的脸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看台上众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赛道上突生的变故,时不时张大嘴对场上的惊险状况给出合适的反应。 就在两车相逐生死一线的时候,前方的蓝车忽然间失控一般加速,车轮在急速转动的同时又猛地转向,在一片急呼声中稳稳地完成了一百八十度转弯。 两人面对面隔着车窗相望,目光相接。何欢不闪不避地迎上姚期的视线,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就是用这样没什么所谓的表情紧追着姚期,逼得他步步后退。 姚期车速本来就不低,更何况现在是倒退的状态,前方是一个急转,一个操作不慎就会冲出赛道逼向人群。 但姚期却赌气一般始终没有按响喇叭。两个车头就在全场安静又紧绷的氛围中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姚期放缓车速逼得何欢也踩了刹车,但即便是减速之后的惯性也足以将一头大象撞飞十几米。 他想杀了我——最后一刻姚期这样想。 下一秒,安全气囊弹出,姚期被砸得头晕目眩,意识短暂丧失。 众目睽睽之下八位数起的两辆车竟然就这么撞在了一起。众人看了一天比赛已经麻木的神经瞬间又亢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轻轻叩响车窗的声音。 是工作人员还是急救人员?何欢呢?姚期想。 当他懵懵懂懂地转过头去准备开车门的时候,印入眼帘的却是何欢的脸。 周围太嘈杂,姚期听不见任何一种被单独分离出来的声音。只依稀可以依据嘴型判断他说的是,你说过想要的,死亡之吻。 车里的人在原地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摘下头盔走出来。医护人员顷刻间朝着他拥上来。 姚期抱着头盔,双颊上一层细细的汗,灯光下闪闪发亮。他绕过众人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何欢,他说,我想吻你。 何欢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然后无奈地笑道,如果你想成为明天的头条。 一向势在必得的姚期骤然听到这样一句第一反应竟然是茫然,眼眸中是大喜大悲之前的空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亦步亦趋地追着人这么多年他都想放弃了才堪堪有了结果,姚期越想越委屈。 高大的身影忽然就站不稳了,略微踉跄地走过来,停在何欢身前二十厘米的距离,哑声道,抱。 何欢:“……” 他顿了顿,上前牵起姚期的手,说,回家。 学中学生任性叛逆放纵自己的姚期就像泄气的皮球瞬间没了脾气,乖顺地跟在何欢后面回家。 直到被载着一路慢悠悠行驶在三环吊桥上,回身看何欢姚期还是一脸“难道我在做梦”的疑问,踌躇许久终于试探着问,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吊桥下的游艇上好像有人在表白,不远处炸开一个巨大的烟花,焰火急速升腾之后又迅速落下,印地何欢的侧脸明明灭灭。 驾驶座上的人一直专注着前方的道路,没有分给姚期一点余光,直到烟火盛会彻底落下帷幕才淡淡开口道,今天是五一。 姚期悻悻地闭嘴,哦。 走了没多久姚期就又显得坐立不安,拉着何欢的胳膊说,天马上就要亮了,今天就不回南山别墅了吧?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 “去酒店吗?带身份证了没?” 姚期摸了摸兜发现并没有,但他丝毫不慌,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小区,说,你名下的房产。 “什么?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在这儿买了房子。” 姚期一边熟练地指引何欢往哪开一边随口解释说,你不记得正常,因为这是我买的。 何欢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说,刚好就那么凑巧买到这个小区了? 姚期恹恹道,不过是一栋房子而已,没什么好惊讶的。刚开始的时候你每次生日我都准备一套房产。后来,觉得你我之间无望每想你一次就买一处房产。这么说吧,在戴城,你的房子遍布每个小区……在我国,你的房子遍布每个城市…… 何欢:emmmm,果然有钱就是不一样,表达思念都是这么的清新脱俗。 站在凌晨四点的车库里,姚期忽然逼近何欢,像只大熊一样凑过去把下巴放进了对方肩窝,然后伸出手把何欢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声说,我把这些房子当作聘礼,我们在一起吧? 何欢抬起左 分卷阅读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6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1 手抵在胸前,尝试推了一下没推开,只能无奈道,这位大叔,我今天才接受你,这就要下聘礼了? 肩上的人不动,只闷闷地说,已经好久了,不要再让我等了。 何欢忽然想起什么,一脸冷漠地开出条件说,那夜我醉酒,你仗势欺人,把趁机在我身上欠的还回来。我就下聘礼,嫁妆我也不要了,这些房子你留着赚钱吧。 姚期挑眉,大步流星就拉着人往电梯走。边走还边小小声抱怨说,你上大学之前我趁你睡着偷偷留在你脸上的那个吻你知道是不是,明明知道还假装若无其事地追着我去出差,你不是人…… 何欢跟着往上走的步伐忽然顿住,然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以前他没奢望过人性任何,以后,只希望姚期能一直爱着。 电梯里姚期脑子抽筋忽然伸手挡住了摄像头。 何欢一惊,问,你想干嘛? 姚期但笑不语,一脸“我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你明白”的势在必得。 何欢看他半晌,说,你不用刻意展示身高,关于这一点,只要不是盲人就不会怀疑。 姚期撇撇嘴,充分表示不满。然后就直接拖着人三步并作两步奔着主卧的大床去了。 就算世界末日也能不动如山的何欢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奇怪的决定。 然而为时已晚,折腾了一天依旧精力旺盛的姚某表示:亲爱的,你马上就会知道这些房产到底是聘礼还是嫁妆了。 何欢本能地预感到危险,往后一缩,差点撞在床板上,然后被姚期冷着脸拉进灼热的胸膛。 何欢其实不算矮,身材修长而不纤细,抱在怀里并没有预料中的香香软软,反而是成年男性独有的强韧,除了硌得慌还是硌得慌。尽管如此,姚期还是不要放手。 “你走开!” 被一脚踹开的某人又很快黏上来,把心上人拢进怀里,委屈巴巴道,没有你的夜晚我无法入睡…… 何欢:“这样吧,不如我们先解一道数学题?” 姚期:“不要啊~呜呜呜~” 十分钟后,商场情场两得意的姚某又一次卡壳在一道数学题上,悲愤慨叹:究竟是哪个变态发明了数学这个科目!拖出来杖责到死! 古今中外无数数学大家彼时正在天堂惬意地生活,忽然感觉耳旁吹过一道阴风,吹得他们浑身都冷。 众教授:是哪个孩子需要我亲自出马辅导啊? 被勒令做不出题目就搞楚河汉界的姚期无端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第四十六章 早上姚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漫不经心道,小欢?帮我找一下浴巾。 回头,赫然发现客厅沙发上坐满了人。 老爷子和江叔端坐如松不动如山,反观江河则一脸没眼看的表情,视线刻意移开又状似无意地转回来。 姚期僵了一下缓缓低头,确认自己是穿了短裤的。暗暗松了一口气,端正表情问,大早上的,你们干嘛? 江叔笑得慈祥,语重心长道,少爷,我们知道了。 姚期蹙眉:“知道什么了?” 江河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低声道,那个……死亡之吻。 姚期一脸僵硬,心说你们是不是变态!啊?是不是变态!我自己还没回过味儿来呢你们就知道了?跟踪我还是监视我了!隐私呢?人权呢? 整个房间里清一水的老爷们儿面面相觑,瞬间鬼魅横生。 何欢适时打破尴尬的氛围,微微颔首道歉说,昨天忘记协商那两辆车的赔付问题了,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江河收了戏谑的表情,说,小公子放心,已经解决了。 老爷子一直慈爱地看着何欢,一脸大事已定的释然,直到被姚期的抗议实在烦得受不了才回头对他说,荒废事业的这几年过得还不错哈?是不是把如何工作都忘了? 姚期自觉不妙,坦诚道,确实忘了。 “忘了没关系可以从头学嘛,我们都很愿意教你,江河这么兢兢业业的人还不能教一个纨绔子弟吗?” 终于有人肯定自己没日没夜的付出了,江河感动地涕泗横流点头如捣蒜。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无谓抵抗是没有用的。 姚期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被拉去上山下海当免费劳动力了。 姚期内心嚎啕:果然我没有丝毫尊严,员工不尊重我,父亲不心疼我,爱人……爱人……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丝毫挽留之意好像还隐隐开心的何欢。 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一年三百六十多天,何欢有二百天都和姚期在一起。剩下的时间他就用来工作用来学习马不停蹄地充实自己。等到姚期回来,他就放慢生活的节奏陪着姚期玩闹,陪着他享受生活。 由此得出真理,爱情不仅能鼓舞斗志还能消磨意志。 周五晚上放学何欢坐快车一个小时到家,简单收拾就睡了。 迷糊间有人摸上床来,凉凉的大手探进衣襟,何欢整个人被衣服拉扯着向来人靠近。他本能地抬起胳膊来要一巴掌把对方扇走,恍惚间却又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单身,于是抬起的手就顺势抱住了某个大尾巴狼。 许是刚下车吧,衬衫上还沾着丝丝凉意。 本来准备占点便宜就委屈缩到一旁实行养肥政策的姚期愣了一下,双眸瞬间亮了起来,把人往怀里拉了拉,恶劣地问,有没有想我? 何欢迷迷糊糊间“嗯”了一声,难以分辨是陈述语气还是疑问语气。 他本来准备尊重一下姚期说的男友权利允许他抱着自己睡的,结果等了很久都没感觉到有精壮的胸膛靠过来,反而有一种直觉——某大灰狼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何欢睁眼,一脸茫然。 姚期用一只手撑着自己,抬起另一只手抚平何欢眉间的沟壑,低低叹气说,跟我在一起,你根本就不快乐。 何欢呆呆地看了他几秒,起身吻了上去。 从开门就别别扭扭的姚期满意了,消停了,俯身在何欢颈窝蹭了蹭,抱着人安静睡了。 夜还长,琉璃帐暖。 姚期早上赖床,何欢背光站在床前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下一秒,手腕被人握住。赖床的人一边皱眉抗议他拉开窗帘的行为一边想强行拉着何欢再睡一会儿。 何欢站在原地不动,说,你再这样我就…… 姚期顿时睡意全无,问他,你就怎样? “我就搬回学校宿舍,半年回来一次。” 姚期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你非要做得这么绝我也拦不住你不是。但是我觉得姚家是不是也该关注一下教育领域收购几所私立大学啥的? 何欢无言以对,转过身去把窗帘绑住,提出灵魂性的一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为所欲为? 分卷阅读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6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2 姚期一脸不懂你在说什么的倔强反抗说,我有为所欲为吗?我没有啊,要是有的话你哪能这么安全地长到现在呢?我也不会在这里了,早就被人以恋童癖的罪名指控了。 一个人怎么能无视尊严到这个程度呢?纵使何欢智商逆天也绝对想不到姚期能几句话把话题扯到这里,他僵住,站在原地脸色微青。 姚期怼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赶快收敛了自己的一身痞气跑下床去洗漱,然后又清清爽爽地跑回来用鼻子在何欢后脑轻轻撞了一下,说,如果小欢真的觉得我一直在为所欲为的话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签了父亲的合同又何妨。这样你就能像老爷子一样限制我百分之九十的行为。 “剩下那百分之十是?” “是卖颜卖身,你需要的话不收费的,我自觉自愿。”姚期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笑得天真无邪。 何欢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只能捂住眼睛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他认识的那个霸道总裁呢?喜欢藏在暗夜里伏击坐收渔利的那个猎食者呢?眼前这个需要被扫黄大队抓进去净化心灵的人是谁啊? 那一年何欢刚刚踏入二十岁的门槛。母亲身死父亲入狱他得以完全割舍了过去,公司很快步入正轨,而且刚刚谈了一场恋爱,对他而言整个世界都散发着新鲜感,一切似乎都能重头再来。 姚期站得无聊倾身趴在栏杆上,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问,如果将要行往未知的方向,你会陪我一起吗? 何欢顿了顿,说,私以为,没有我你的生命齿轮运转不起来。 姚期接过何欢递来的牛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昨晚我们是不是睡早了? 何欢无语,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很久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遂转身离开。姚期看着他的背影敞怀大笑,然后咂了一口手里的牛奶,叹,喔,好甜。 时至今日何欢还是很难完全接受已经和姚期在一起了这个事实,如果姚期忽然凑过来他还会有瞬间的错愕,但他明白,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逃不掉了。就像姚期初见何欢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曾经预感自己会无药可救地爱上眼前这个人。 执念多年,飞蛾扑火。 姚期被迫接手姚家的一些基本事物之后老爷子就一脸放心地跑到荷兰小镇上去颐养天年了。小镇风景秀丽环境优美,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当地不通网。全村上下没有一辆汽车。 那是真的全身心地去颐养天年啊,换句话说要找都找不到人。 姚期在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忍不住祭出自己的杀器——江河。只要麻烦找上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得不接电话麻烦就会自动转移到他的心腹,江河那里。 一旁的何欢一边将果盘里的黄桃送进嘴里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好像知道你习惯甩锅的行为是从哪沿袭的了。没想到是姚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下一秒,叉子上的水果就尸骨无存,姚期握着他的手腕下意识地轻轻揉捏。 何欢聚焦在电视屏幕上的注意力自觉分出来一点,看了姚期一眼,问,是不是在想着在我身上放点能证明此花有主的东西? “嗯?” “戒指,耳钉,手链之类。” 姚期往后靠了靠,含笑打量他:“想要的话老公可以买给你,钻石玉髓玛瑙金银,只要你开口。” 何欢满脸“奢华是病”的表情看他,然后才问,你手上的订婚戒指呢? 姚期恍然大悟,求生欲瞬间满点,把人揽进怀里委屈巴巴道,我的错。一直追着你各种跑,早就把这个事儿忘到后脑勺,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个。 这个人身上好像有一种天生的魔力,坚硬的肌肉线条上带着棉被的吸引力。只要一靠近,就让人忍不住放松身心。何欢把下巴放在某人肩窝里,喃喃:我们回一趟瑶城吧。 姚期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说,好。 “瑶城有一座教堂,很老很老了,我怕它哪天就不在了。” 姚期心中要皮的想法拦都拦不住,然后笑道,我很早就说过你是姚家人,没有仪式没有戒指也是。戴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心里有你,你不用这么急着证明自己。 何欢悻悻,非常想告诉眼前自以为是的某人你想多了,但他反驳的话已经说了太多了,除了浪费口水并没有什么用,只能作罢。 姚期一脸得逞的笑容,然后溜溜达达地跑出去抱了一堆零食又溜溜达达地跑回来用空调被把何欢裹成一个幸福的紫菜卷。 拆开零食,你一口我一口,我一口你一口,我一口,亲一口,你一口,亲一口…… 时间是下午七点,小区楼下有中学生放学的欢笑声,狗狗扯着主人乱跑的吵闹声,还有邻里见面互相问候的声音。 七月盛夏,长夜未央。 第四十七章 姚期一辈子去过三次瑶城,兄嫂双亡他去带何欢回家的那次,何欢怀疑整个姚家自我放逐的那次,还有就是现在这次。 一路前行的路上何欢意外地多话,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他无人照看的童年,说至亲骨肉的纠缠,说他后来一腔愤懑无处安放结果一回头刚好看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跟在身后的傻瓜。 姚期不语,只是捏着他的手轻轻摩擦,就像抚平他眉宇间皱痕那般耐心。 与老屋隔着一条街遥遥相望的教堂已经破败倾圮,当初修者满堂的盛况也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一个年迈到需要扶着墙走路的看门阿婆。 她年轻时盈满胶原蛋白的笑颜曾经承载了何欢关于平淡人生的全部信仰。但她已经老到不认识何欢了,听到门铃过来开门的时候需要倚着墙摸很久的老花镜。 “已经没人来了吗?房屋倒塌都无人修葺?” 婆婆平静的面容好像因为这一个问题有了裂缝,随即像喜阳的植物那样仰着脸看了看太阳又恢复了宁静,她说,人来人往都是命运。你们来了,就还算幸运。 何欢拉着她的胳膊俯身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后告诉她,这里对我而言一直都是信仰,我在的我不在的日子里这里都是信仰,还有婆婆,你也是。 婆婆只当眼前的孩子真会说话,对毫无用处的老人都是这般温柔。她没能亲耳听到的那句话是:婆婆,我从千里之外赶来不是奔赴,而是回家。 老屋七年前就已经被姚期下令封死,所有家具陈设封箱。何欢也没执意要进去,只是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等夜幕降临寒意袭来的时候就跟着姚期去酒店了。 酒店套房落地窗前,他默然无声望着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忽然发现不知是哪个角度出现了偏差,眼前的瑶城已经和记忆里的悲伤之城无法重合了。 只有那个男人,此刻正取保候审等着 分卷阅读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6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3 真正的刑期来临。 次日两人开车出去吃饭中途等红灯的时候有人敲窗送来一份传单。姚期顺手拿过瞥了一眼,是山顶温泉的宣传页。 本着猎奇的心态两人中途变道奔着下属县城去了。 盘山公路上何欢本能地意识到危险提醒道:开慢点。 姚期回头笑,说,如果你是惜老公的命,好的。 何欢习惯性地要把自我感觉良好的姚期晾在一边闭上眼睛假寐,结果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姿势就看到前方路况异常。 千钧一发的时候他脸色煞白地大吼:“刹车!快!” 但姚期却像没听到一般向一边猛打方向盘。下一刻,一辆重卡和他们擦肩而过。姚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见前方的警戒路牌正反着刺眼的光。 整个车身毫无悬念地滑下山崖。一瞬间,树枝巨石迎着挡风玻璃扑面而来,砸得防弹玻璃摇摇欲坠。 “不是巧合吧?天下间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儿。”姚期恍惚间想。 就是在这零点几秒的误差里,何欢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上前护住了他的半个身子。 姚期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看向何欢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是支离破碎的状态。纵使面色苍白仍旧迎上姚期的目光,笑着说,从前有一个姑娘,养了一只狗,后来狗疯了,咬死咬伤无数人,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继续下去姑娘也会有相同结局的时候,死的却是那只狗。 何欢努力撑住自己的表情让它看上去不那么狰狞,但他每说一句话就有血从口鼻渗出来,吹起一个一个索命的泡泡。 本来正常的脸色逐渐变得灰白,生命之花迅速颓败。 “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自动警报系统在车辆受损的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回了姚家,近处的,远处的救援队伍正马不停蹄地赶来,仪表盘发出苟延残喘的声音,但姚期通通都看不到听不到,他只是看着何欢声音嘶哑地道:“你别说了!当我求你!” 何欢伸手把万念俱灰的人揽进怀里,轻声嗔道,姚期,你根本没那么坚强。 救援来得很快,十分钟后头顶响起直升机螺旋桨震动的声音。消防队员首当其冲上前把人从已经撞成废铁的车里扒出来,急救人员紧随其后。 走在后面的人忽然被抓住,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张了张嘴,好像在说,求你,救他。 “我们会尽力的,你别碍事儿。”医护人员甩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抬着何欢离去。 姚期被人搀扶着爬上山崖,站稳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给江河打电话,出口只有一个字:查。 连带七年前西南山区的那场泥石流一并彻查,线索不够就把时间线往前推,从何欢出生的两年前开始。 姚期双唇灰白全无血色像极了一个将死之人,但扶着他的几个人都隐隐战栗了一下。戴城,恐怕不止是戴城,前后二十年左右三千里,无人能避免嫌疑。 一行人随着姚期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正进行到一半。特护病房里,隔着单面玻璃墙,姚期面无血色地盯着墙边的仪器,看着它们绘制出各种代表生命的线条又看着所有曲线消失。主刀医生有条不紊安排新一轮抢救的同时面色凝重。 姚期轻轻伸出手去触上冰冷的玻璃,满眼血丝。 助理紧紧地挨他站着,专业而礼貌地一扶。但那一扶用的力气并不小,它几乎撑起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半体重。因为姚期,就快要站不住了。 姚期受的伤其实不算轻,左臂直直地撞在车门上,手臂脱臼腕骨骨裂。整条臂膀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扭曲在身侧。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对医生的劝告充耳不闻。只是站在抢救室外面色土灰地看着何欢。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不是不爱我吗?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烦得受不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小欢,小欢。 在整个大脑停机全世界都拉着他往下坠的时候何欢有片刻清醒,意识被强行拉了回来仪器在耳畔“嘀嘀”地响个不停。他鬼使神差地侧身看向了那面灰色的玻璃,几秒之后又睡了过去。 他总对姚期的表白不屑一顾,从未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肉麻的话。但其实,他才是最先动心的那个,最先沦陷的那个,最无法自拔的那个。 甚至,姚期还曾经参与了他的性启蒙。 六年前,同学被人跟踪,他带着姑娘慌不择路地跑进电梯里。那天他出了很多汗,白色t恤整个都是湿的。他紧张,不是因为身后的跟踪者,而是刚好撞上的姚期略带探寻的目光。 只不过,他没承认过。从未。 抢救室里的持久战还没停下,手机先响了起来。 百里之外是拿不定主意的江河,他问,何意坤已经在监狱里了,我们还要从他身上找线索吗? 几秒的停顿之后是姚期嘶哑的声音,他坚定道,出版物涉嫌造假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罪,把人提出来,好好问。 手术一直持续了二十几个小时,手术室里医生一刻都不敢放松。但有人比他们还紧张,姚期隔着一堵墙等着,从希望燃起,等到热念成灰。 忽然想起以前在南山别墅的日子,他总是抱着电脑工作到深夜,隔着一个书房何欢则总是熄灯很早,然后就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望着头顶的吊灯发呆,要么就沉沦在一轮又一轮的梦魇里无法自救。 姚期终于懂了,原来长夜这么难熬,就像再也等不到黎明了一样。 明明说好要在后半年一起专注发展事业,公司稳步之后就回到瑶城来,把何欢记忆里的老屋,教堂,福利院通通翻新,怎么能有一个人食言呢? 如果,如果,如果手术真的失败了会怎么样。姚期不敢想,也没力气想。 没有何欢的天空不足以支撑他的世界。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护士出来宣布手术终于结束,主刀医生被人扶着走出来,看见姚期只低声说了一句,肋骨断裂刺破肺泡,我尽力了,剩下就看天意了。 姚期猛地上前一步仿佛下一秒就要揪住医生的衣领,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姚期才回神,侧身,把路让开。 医生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被人扶回办公室靠在转椅上很久都没休息过来。 病人痛苦,家属悲痛,他又何尝不是。从业三十年他经手过无数病人也送走过不少生命, 无能为力他比任何人都懂,但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 江河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全身套着厚厚的隔离服的人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前,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看着。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过何欢苍白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迫永诀。 “江秘书,你终于来了,姚总他这样已经两天了,无人敢拦也无人敢劝。”身后有人上前低声解释。 江河 分卷阅读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6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4 坚冰一样的情绪无声松动,他微不可察地叹气,说,除了小公子,从来都无人能劝也无人敢劝。 第四十八章 特护病房里,何欢一直昏迷了十几天,脸颊上的血色从仅有的一点点消失到完全没有,左手上扎着吊针,葡萄糖通过注射送入体内维持生命。 虽说手术成功高风险期已过,但情况一直不容乐观,最危急的一次,伤口崩裂体内瘀血何欢躺在病床上双眉紧蹙大汗淋漓。 刚刚脱下工作服的医生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慌忙回身紧急施救。 那时姚期正在给左臂打石膏,车祸后并没有恢复多少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噌”地一下从病床上站起身来,如临大敌一般面对着走廊的方向。 江河视死如归地挡在门前,身后是拿着镇静剂的护士。 但姚期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撞翻江河冲去看何欢或者质问“医术不精”的谁救不了他的爱人,他只是怔怔地站了片刻,然后猝不及防地跪倒在病床边。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一滴滴落下来弄脏了白色的地板。 小欢,你是真的恨我,才会想要在无数双强拉着的手里挣脱。他想。 中间,何意坤来过一次,僵直着身子站在病床前沉默了很久,直到后来唇齿翕动,隐隐可以听到他说,你不是无往不胜吗?不是什么都能解决吗?不是算无遗漏吗?你起来啊! 躺在床上的何欢不为所动一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如果不是身旁的精密仪器正以每小时几万人民币的速度丧心病狂地消耗资本,仅凭何欢安静的侧脸,几乎就要让人以为他只是陷入了浅眠,以此来无声对抗自己强悍的暴怒的父亲。 过了很久,直到何意坤把该说的都说尽了重度昏迷的人还是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强硬了半生抵抗了半生的大学教授就这样一点点跪了下去,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抚过何欢的眉眼。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就突然决堤。 他是他的骨肉啊,身体里汹涌着同样的血液。而今,他就亲眼看着这相同的血液几乎从何欢身体里流出流了个干干净净。 “顶着保外就医的名头连夜跑过来就是为了确定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死了吗?你缺席了他的大半个人生,如今又何必假惺惺装出一副慈父面孔。”姚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倚着门站着。 记忆里永远意气风发咄咄逼人的他仿佛几天时间就老了十岁,英朗的眉阔更加深邃,满身的风雪。 “姚二少爷,我不知道你对小欢究竟存了一种什么样的想法,但我希望你放过他好吗?只要你放过他,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姚期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几乎本能地要扬眉笑他,但随即又放弃了,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然后他问,二十年前,三月十七,不知何教授还有印象吗?当时您在哪? 何意坤整个人一怔,嘴角忽然轻轻地扯了一下,目光中盈满了嘲讽,他说,在哪又如何?追到二十年前又如何?这是人祸也是天灾根本无从可查无从定罪。就像这场车祸,放错位置的警示牌,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反光让驾驶员看不清路途,姚总,即便你手可通天又当如何? 姚期皱着眉,轻轻侧身用还算健全的右手揉了揉太阳穴,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存在于他刚强的个人表现之外,对他而言如此明显的疲态并不常见。几秒之后他回头看了看何欢,说,只要他这次愿意醒来再看我一眼,这个世界就不能把他如何。 “谁说......” “我说的。”姚期迈步走进去,江河在他身后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何耀华顿了顿,说,我在高墙之内等你的消息。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病床前形成斑驳的光影。 姚期坐在看护椅里整个瘦了两圈不止。但他的腰背却挺得笔直,全然不像刚刚经历过车祸并大病了的人。何欢扎着吊瓶的那只手被他轻轻握着,轻柔而不容拒绝地传送体温。 许久,他扯起嘴角苦笑道,那么好看一双手却满是针眼,你再不醒来这具身体就毁损地差不多了。 抬头看,何欢依旧紧闭双眼全无反应,姚期随即又给自己找补道,如果你今天不想醒来也没关系,但明天一定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重新考虑要不要给我机会让我从头再爱你一次。至于身体经不住消耗的问题,我不会嫌弃的,我可以带着你去做复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换脑,是不是? 黑夜逐渐来临,那低低的充满眷恋温柔的声音逐渐变轻,随即半个身子隐在黑夜里的人趴在病床边缘逐渐睡去。 沉睡了很久的人十几天来第一次有了自主的生理反应,他的睫毛颤了颤,感觉左手正被重物压着本能地想要抽离,挣了挣,徒劳无功。又挣了挣,还是没有反应。 许久后,何欢睁开眼睛,就着如水夜色适应了一下苏醒的感觉。意识回归,他回头,终于看清趴在身旁的大个子是谁。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手掌覆盖上姚期毛茸茸的头顶。 等姚期因为睡姿别扭难受到醒来的时候何欢已经望着空洞的夜色把两个人将来五十年的规划都想好了。 察觉到身旁的人醒来,何欢轻轻说,退休以后,我们就在家里养一只狗一只猫,然后带着它们去周游世界。 姚期尚不清醒的大脑蓦然接收到这样一句,第一反应是茫然第二反应是像见鬼一样冲出去把灯打开,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何欢。 他瘦了,风雪难摧的面容上满是憔悴,向来无懈可击的表情而今满是破绽,甚至,硬挺的眉目间有了细微的皱纹。 他已经不年轻了,三十三岁,为了等他的少年长大已经熬成了大叔。 何欢柔软地笑,向他伸出手去,轻声念:大叔。 姚期扯起嘴角难看地笑了一下,然后双手抬起遮住了发红的眼眶。他颓然倚在墙边很久都没有靠近何欢。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姚期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门,然后被何欢叫住,回头,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了,靠着枕头看他,但笑不语。 姚期摇了摇头,满眼都是无奈的宠溺。 病房外长夜寂静整座城市都在沉睡,姚期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趴在何欢腿上低声絮语。 “小欢,这几天......” “这几天怎么了?” “你昏迷十天,命悬一线,我大病一场,生死不能。”姚期说,“他们都劝我去休息,但我怎么能睡着,我在想,如果你决意不再留恋这世间我该怎么办?我认真想了,但我无法想象。” 何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他说,我命运多舛现在却还活得不错就充分说明了我命硬。担心什么? 姚期已经不想对他的狡辩发表任何 分卷阅读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6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5 意见了幽怨地看着何欢消极抵抗。 何欢大病初愈回戴城那天,从下车到进门是被姚期一路抱着走进来的。老宅里上上下下千余人口对神秘的小公子有了新认识。姚家的很多长辈也被意外召回,候在大厅里。但他们也只是远远看了何欢一眼,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被姚期抱着上楼休息去了。 众人低头叹息,还是要看清风向呀,不然站错了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饮食,护理,安保措施,一切都按最高规格来,换言之,就是老弱病残什么待遇何欢就是什么待遇。 何欢享受了两天没手没脚也能很好的生活之后猛然发现这样不行,因为猪都不带这么养的。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姚期,问,大叔,我明天可以去上学吗?不能去上学上班也行啊。 姚期端着咖啡神情淡漠,把手伸到他胸口,感受了一会儿觉得心跳稳健而有力才勉强道,可以。 何欢摆着爱谁谁的表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溜达着走了,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姚期根本就没想要给他自由。 他自己坐的车本身防弹就不说了,后座有保镖也就不说了,重点是人流里看似无意赶路的车其实不知道有几辆在给他开道,几辆在给他护航。 到写字楼下之后何欢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摆脱监视,走进楼里才发现自己又想多了。 手下员工都还在,只不过清洁人员和安保人员都换了一批,楼里还出现了很多挂着闲职的陌生人。 何欢坐在办公室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姚期打电话。 电话几乎瞬间就被接通,对面有细微的声响,好像是在车里。 姚期先开口,声音淡淡地问:到公司了吗? 闻言,何欢不知怎么就想起在医院刚醒来时姚期满脸憔悴的样子,打了半天腹稿结果一个字的质问都说不出口。只低声回答,到了。 对方好像无声松了一口气,然后说,“嗯,晚饭吃什么?” “刚吃了早饭啊,晚饭......还没想好。” 被拒绝了,姚期好像也没什么不满,耐心说,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我早点下班去准备。 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屏幕忽然变亮,何欢顿了顿,说,好。 第四十九章 因为一场车祸,何欢得以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十八级防护,以往的那些,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下班回家,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姚期拿着菜谱眉头紧锁。砂锅里的汤翻滚着不断外溢,灶台前的人却毫无反应。 “在想什么?” 姚期猛地回头看,然后把火关掉。 “你回来啦?怎么没有声音?他们没跟你到门口吗?” 何欢看着拿着菜谱专注做菜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姚家的人不会有那么大的疏漏,是你走神儿了。 姚期端着汤锅过来,目光柔软地笑,还不是担心你。 何欢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刨根问底。但其实姚期的心不在焉和避重就轻他都看在眼里。 睡前姚期拿着浴巾走进浴室,何欢紧跟其后,硬生生把准备放水脱衣服的姚期吓了一大跳,面容抽搐地看着他,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流氓啊?” 何欢沉着脸靠近把人抵在角落里,问,到底为什么这样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就单单因为这场车祸? 姚期瞳孔微颤,然后云淡风轻地笑,其实也没有,只是以前对自己的身价没有清醒认知以后不会了。 “八个月孕妇都没有像你这么防着的!” “何欢。”姚期忽然沉声道。何欢凝眉看他,却迟迟没有等来下一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姚期微微向外偏过头去,一个极微小的动作,几乎微不可查。若非何欢一直盯着她的脸都要以为他一直没动过了。 “姚期,我找不到你生气的缘由,你又不愿意原谅我,既然如此,那我就霸王硬上弓了。” 姚期仍然站着不动,等着眼前人一步步上前来,攀上他的肩头,吻上他的唇。眼前天旋地转的,不知怎么就到了床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关了灯,只记得何欢望着他的脸,没有丝毫犹疑。 如此就好,只要是他就好,因为从始至终,他都只为这一个人神魂颠倒。 过了很久,何欢微喘着拉开距离道,昏昏沉沉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说过日日夜夜分秒不差的陪伴还没开始实践呢,噩梦才刚刚要转成好梦。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不能停在从猛兽口中逃生的瞬间,我得逃出来。等着你来带我回家。 姚期顿了顿,哑声道,你昏迷的时候何意坤来过一次。有关那场车祸所有证据都指向二十年前三月的某个日子,但何意坤说没有意义,查到了也没有意义。 黑暗中,何欢的双眸亮晶晶的,他说,如果你不放心想查就继续吧,我没意见,也无条件支持你。 姚期看着他,忽然伸手揽着后腰把人往怀里带,被动变成主动。何欢右臂撑在他肩头,还是没能阻挡俯身过来吻他的唇。 “嘶~”何欢用力拉开距离,问,又发疯? 话音刚落,就又被纠缠上来,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翌日江河到得很早,天刚放亮时就等在了大厅,脸上是久违的严肃。 听到脚步声从楼上来,江河脱口而出说,二十年前......他转身,看到何欢和姚期一起下楼,职业的保密性使然,说了一半的话忽然顿住。 何欢浅浅地笑了一下,说,如果不是姚期看上了哪家姑娘准备娶回家来做二少奶奶,我和他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回头,姚期已经一步未停径直走向了茶水间去寻找他的茶缸大宝贝,趿拉的拖鞋声中满是放松,明显对何欢的话没有丝毫意见。 江河投给他的背影一个慈父般不争气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用几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小公子刚出生的时候曾经到过一个灭门案现场,从那之后就举家搬迁了。凶手很快就找到并且定罪执行了死刑,本来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事儿,但提到当初那个案子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二十年前?”何欢看着江河一本正经的脸微微惊讶。 没找到茶缸的姚期一脸不高兴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倒了一半水之后放入茶叶,然后看着茶叶像开花一样迅速膨开。他看着何欢一脸炫耀的小得意,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江河满脸沉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有关多年前那个案子,涉事人不是在天堂就是在地狱,仅有的两个幸存者一个刚刚从监狱里出来另一个因为年龄的问题对当年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 万般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驱车赶往被害人邻居的现 分卷阅读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6 居住地。 李婆婆已经很老了,眼窝内陷,像一间即将倾圮的古屋,眼皮下的玻璃球浑浊,望着人的时候,双目空洞已经很难辨认谁是谁。 二十年前,她居住在长江沿岸,生活平淡而悠然。邻居一家五口,小媳妇走进走出称她一声李阿姨,小夫妻前不久生了孩子,日子刚刚起步。就是孩子出生那年的春节,万家团圆灯火璀璨的时候有两个流窜很久的杀人犯藏进了他们床下。被无意发现之后激情杀人。一家五口,全部命丧黄泉。 虽然情节恶劣社会影响较重但此案其实很简单,证据链完整嫌疑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没有任何一个疑点。 本着对死者的尊重和惜命精神本来就没几个的当地人后来陆陆续续都搬走了,原先一个还算富裕的小区很快变成“鬼屋”。 也是那一年,住在不远处的何欢一家忽然举家搬迁,比案发后回过神来的众人都要早,几乎就是卡着案发之后几天的时间点。对此,李婆婆说,你们都是追魂索命的坏人,二十年了还不愿意放过他们。 “婆婆记不记得当初那个案子发生之前小区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江河回头投给姚期一个问询的眼神,然后俯身在老人身前低声问,对当初的事儿您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吗? 老人的手放在腿上轻轻颤抖,闻言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们都是坏人。 老人的孙女一直盯着江河看,目光非常不友好,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我奶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以前的事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们要知道什么就去找警察,警察如果不能说的话,原谅我们也无可奉告。 何欢蹲下身去,和椅子上的老人对视,然后说,婆婆,我们不是故意要让你想起当初的是事儿,但您能不能仔细想想,当初,那家人生活中有没有和谁争锋相对? 老人混沌的目光忽然悲伤,眼眶中含着晶莹的泪光,她说,你说谎,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老人情绪忽然崩溃,泪滴顺着苍老的脸颊一滴滴落下。问了很久一个回答都没听到的几个人被强行推出门外。 姚期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两人正要扶着椅背勉强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说,孩子。 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姚期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虎口脱险的鼻子,然后被何欢拉着袖子拽到一旁,问,不如真的就去警局调档案吧,虽然可能打草惊蛇但好像也没有万全的方法了,我们动作快点,大刀阔斧砍下去或许能避免不少麻烦。 长途赶路让何欢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双唇微微泛着白。 那一瞬间姚期心里无端生出一种就现在看来几乎不可能的设想。不仅是天马行空,甚至可以用莫名其妙来形容。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奇怪的念头压下去,伸手把何欢包进自己的大衣里,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江河:果然我是多余的,我就不该来。 那时候,何意坤刚从监狱里出来,虽然行踪都要向公安系统报备但其本身的行为并不很受限制。本来就没有多久的监狱生活因为一个保外就医的由头提前结束。 听闻何欢出院,他第一时间打来电话,何欢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忽明忽暗的屏幕侧身对姚期说,大叔,你如果能陪我一辈子,等我能把过去微笑着说出来,我就把我荒唐的小时候告诉你。 姚期开着车,只回头淡淡看了一眼。结果回到酒店出了电梯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打开房门把人扔到床上,压在身下恶狠狠道,说! 何欢故作疑虑问,说什么? 眼看撑在上方的人就要压下来,何欢偏过头去,轻轻拍了拍姚期的背,说,好了,快下来。 关于何欢的小时候,姚期旁敲侧击地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但知道得从来都不是很清楚。直到何欢说,我曾经很希望父亲入狱,后来他入狱了,我却一点开心都没有。 “痛惜吗?” “不,遗憾。憾的是事到如今他欠母亲的还是没还,而且再也没机会还了。”何欢说,“我忘不了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和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忘不了妈妈磕在门框上的血和散落一地的褐色长发。她那么骄傲那么明媚的女人在那几年却活得像个鬼一样。” 无论如何调整自己的性格修养习惯,表面上多么云淡风轻,那些记忆一直都存在何欢的脑海里。这些年,黑暗笼罩着他,他困在大雾里,寸步难行。 姚期什么话都没说,躺在何欢身边,用左臂搂着他,轻轻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丝,用目光告诉不安的男孩儿,我在。一直在。 等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何欢真的睡着,姚期在他头顶印下轻轻一吻,低声道:“孤独是旁人进不去的城堡,但小欢,我很遗憾没有早些遇到你,把你强行拉进我精力旺盛怼天怼地的青春。这样,也许你还是会孤独,但至少不会那么难过了。” 第五十章 关于何意坤身陷囹圄的事儿,瑶城大学的处理结果是,停职接受调查。虽说如此,但他还没来得及趁着出狱的机会休息一下就被学校拉回来补人才短缺的空子。 何欢中途改路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何意坤已经回到了正常的工作岗位上,给新生上课。 旁边办公室有人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问,你们找谁? “何教授。” “他停职回家了。”来人强硬地甩下一句就要关门,何欢淡淡回道,他是我父亲。 那人猛地一滞,回头说,我和他共事二十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他...... 话音未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改口问道,你是何欢? 那一瞬间姚期心里忽然生出莫名的异样感来,总觉得哪里违和,但就是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教学楼走廊的角落里,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搬着凳子在复习功课,校园里有情侣手牵手走过,低眉颔首间尽是柔软笑意。一切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模样,但何欢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旁边有人发出一声委屈的轻叹,然后问,想起了谁? 何欢看着姚期无可奈何地笑着反问,是不是头上没有点绿油油的东西总感觉心里痒痒? 姚期从远处收回目光,意味不明又满含抱怨地看了何欢一眼,哑声道,你心里果然有别人。果然我只是其中之一,果然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时间。 “姚二少爷手里最多的不是钱吗?怎么改成砸时间了?”何欢哭笑不得忍着笑问。 姚期闻言投来一个幽怨的眼神,说,我手里的东西你都看不上,也就只有这张脸还有这副身体稍微有点吸引力。如果我哪天穷困潦倒了,需要靠此养活自己,凭我的专业水准,这位大爷,你开价多少? 他太过专注地看着何欢,以至于没注意到身后那道几乎要洞穿 分卷阅读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6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7 他的目光。何欢稍稍拉开他,对着他身后说,下课了? 何意坤看着言语骚扰自己儿子的变态真是出离愤怒想一锤子敲死他,结果想着自己的名声虽然已经很臭了,但为人师表还是要注重形象的。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听闻姚二少爷曾经订婚两次未果,如今这又是干什么? 姚期淡淡地说,订婚都是因为小欢希望我远离他,哪天他要放弃我了,说不定还会有第四第五次订婚。 对于自己儿子找了一个男人这件事世界上想必没有几个父亲能坦然接受,何意坤早年消失在了何欢的生活中以至于如今失去了发言权,姚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送他们回车上的时候三人一路闲聊,说是聊天其实大部分都是何意坤一个人在说,何欢时不时低声“嗯”一下,算是礼貌。 姚期在前面开车,转动钥匙引擎声轰鸣何意坤又忽然敲窗,双眸中是破釜沉舟的坚定。他说,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查到,因为这个世界远不是非黑即白,除了天网恢恢天理昭彰还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小孩子才会死抓着要什么因果缘由。 那一瞬间,他站在自己车前坦然而坚定,下午微暖的阳光擦过他的侧脸让这个脸部线条僵硬的男人周身有一个暖暖的光圈。何欢抬头去看,看到他眼角嘴角逐渐加深的皱纹。印象中残暴而疯狂的人真的有别人口中温文尔雅的样子。 “回去吧,外面冷。”何欢随口嘱托却见男人明显怔了一下,点头说好。 面上平静无波心里惊涛骇浪天塌地陷。 直到车子缓缓驶离,何意坤还是在原地站着,跟在后面的江河鸣笛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退后两步错开,然后点点头,和江河示意。 何欢坐在副驾上,紧抿着唇,一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期回头看了一眼,某种怀疑不合时宜地窜出来占据他的大脑。本来面无表情的人,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回到戴城只有三个小时车程,开得快了也就是一会会儿。带着奔波几天的疲惫两人没有回南山别墅也没有选择老宅而是顺路切进了一套公寓。 姚期从停车场出来顺手拐进旁边的饭店买晚饭。何欢则上楼了。 姚期提着塑料袋开门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房间里却没开灯。何欢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从他的角度看去,东边一轮圆月正缓缓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亮。他一个人站在宇宙中间和无边世情相背,格外孤单。 “孤独是一种信仰。” “我不快乐。” “不如做陌生人,自此以后不问不恨不相逢。” 他说过的这些话时隔很久却犹在耳畔。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乐观大度受了委屈跑到冷饮店吃一碗冰转头就忘的人。他只是太顾虑别人的感受了,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把自己伪装成不经人事的少年好让身边人少些无谓的担心。 他没说过,他对这一切早就失去了耐心。 姚期刚把东西放下要走过去就听他低声说,我曾经不相信,觉得别人明明都生活得很平静为什么我就得承受这些。当初那场泥石流我查了,老爷子都帮忙了,一无所获。而今又是这样,说是人祸却更像天灾。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真的是个天煞孤星,我不能连累你。 “你想说什么?” 他转身,看着姚期目光无限悲伤。他轻轻地唤,姚期。 “这些年我掏心掏肺舍命相护,你呢,左闪右藏步步设防,把我一腔赤忱都拿去将每一个纹理都细心分析过才信我是真的对你好。”姚期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和说不清的无奈,他说:“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样不知好歹。” 何欢凝眸看他,半晌才说,我不是要离开你。 姚期眨巴着眼睛看他,然后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冲上去把人狠狠抱进怀里,力道之大就像要把人嵌进身体里。 他对何欢,从来都是无可奈何不知道如何惩罚如何生气。 何欢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许久才在他耳边喃喃,我只是想要你知道,爱你,我已经耗尽了此生爱一个人的所有力气。 姚期挑眉,跳着要证明,证明何欢这个过目不忘的学霸确实不是在念什么张口就来的情话。 手边,是一个信封,只有一张纸的厚度。连张照片都算不上。 姚期拿着信封在手上拍了下,一本正经道,面额小的支票可买不了我一夜,更遑论一辈子。别告诉我你要做姜太公玩儿什么愿者上钩的把戏。我要证明,你说爱我的证明! 姚期只怕何欢哪天忽然厌烦,他从来都不怕这份爱太深重,重到自己担负不起。如果这是一场战争,他在看见敌将的时候就已经缴械投降,从此心中再无正义立场,只有放在心尖尖上的一个人。为他可以一生马上鞍上。 “里面有我全部的财产。” “全部吗?”姚期感觉有点难以置信。何欢的财产如果仔细算起来的话应该有他自己公司的股份,代持姚宇在姚氏的股份,数不清的房产名画珍宝收藏以及他母亲留下来的那部分。这所有,仅仅只有一张纸?那这张纸就应该是他可以开银行保险柜的证明了吧。 他天马行空的思想忽然被打断。何欢淡淡地说,是我以往数十年每次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留下的只字片语。 他没说,他这一生,就像醒在噩梦里。 姚期把信封放下,说,这样啊,那我可得好好收着,万一哪天你有了别的男人,方便配合小视频一起发送。 说完,他就顺手把人扛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床边扔下去,然后自己俯身,深情款款道,老公永远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何欢躺在床上看着他浅浅地笑,不是什么精准到位的表情,但耳根却微微泛红,目光中满是痴恋。那是他的柔情。 长途奔波加床上运动被人半搂半抱扶去卫生间清理之后躺回床上何欢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难得没有做梦。 第二天他醒得早,本能地翻了个身,两秒后又被捞了回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姚期怀里。 某人穿戴整齐性感帅气地躺在床上,一边半抱着他一边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抚过上面的一颗红痣。 何欢:...... “嗯,不要怀疑,老公只是想给你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不能辜负了这张传了四代依旧找不出丝毫瑕疵越进化越完美的脸。” 何欢用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一张冰山脸巍然不动,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好涵养把手腕抽出来,说,我去洗漱。 姚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一溜烟跑进卫生间,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楼下,是昨天凌晨收到消息一早赶来拿东西送检的江河。 他手里,是两根头发,何意 分卷阅读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6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8 坤的,何欢的。 卫生间里,何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着自己过分秀气的脸,忽然想问,当初待在瑶城的那几年父母针锋相对用尽了恶言恶语,为什么却从来没人针对他。如果这场婚姻真的让人失望如斯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为什么却没人迁怒孩子?仅仅是因为虎毒不食子的情分吗?还是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会完结,晚上应该会放一章番外出来。想看长评,有动力加番外,不然就只能等更新文的间隙中抽空写了。而且改了标签说完结之后好像就不能新增章节了,番外放哪里这也是一个问题…… 第五十一章 那天上班,姚期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新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发愁就听门外有急急的敲门声,然后江河步履匆匆地走进来附耳说,刚刚小公子特地见了一位瑶城大学的教授,是何耀华的同事。 姚期忽然想起那次在瑶城脱口而出说一起共事二十多年不知道何耀华有孩子的那位教授,想必是他下意识的坚定语气让何欢起了疑心。 “亲子鉴定有结果了吗?”姚期双手握在一起,抬头看着江河问。 “医院还没来电话,我现在打过去问问?” 江河说着就要退出总裁办公室出去打电话就又被姚期叫住,他说,请那位教授过来坐坐吧,既然是小欢请过来的人我们好歹也尽一下地主之谊,不能慢待了人家。 上午十点,易远刚结束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谈话从饭店出来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再一次被拦住去路。 来人几天前刚刚见过,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前弯腰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说,易先生请。 易远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样子忽气不打一处来,恶声道,有完没完,我要是不去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在姚家手下当了这么多年差江河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闻言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那自然不会但易先生,我既然都站在这里了就证明您没得选择。 易远脸都黑了却只能干瞪着眼无能为力。十几秒后,何欢从楼上下来转身去车库取车,与上车关门的江河擦肩而过。 虽然现在姚期也不老,但他更年轻的时候喜欢搞形式主义,整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把里子面子都撑足。后来逐渐成熟,在绵绵岁月中磨地没了脾气整个人就沉稳了很多。 就算要对付谁也表现出十足的尊重,谈不拢才开始上大刀长矛。 易远到的时候桌上泡着一杯茶,热气袅袅茶水微温。姚期坐在实木茶几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一个小时之前你和小欢说了什么? “我答应过他不对外人言。” “他是我的爱人。” “姚二少爷,你把他当爱人,他也把你当爱人吗?你们之间的事情能不能自己解决?在这里为难一个外人有什么意义?” 姚期不动声色,眼眸中是对爱人的无限疼惜,他说,小欢有他自己的决定,我也会跟着采取一些措施,所以希望你配合。当然你不配合的话我也没办法,只不过人的一生这么长,夜路走多了总有碰见鬼的时候,就算你一辈子防着我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易远教授,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易远睁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盯着他看,片刻后不无嘲讽地说,打个比喻,你想要我死而他想要我活,你们两个我又谁都得罪不起,所以你要我怎么办不如把我劈成两半看我能不能分别听命于两个人。 单面玻璃后面,江河略有些焦躁地站着,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向里张望了一眼,仿佛这样就能安心很多。 同一瞬间,姚期也向外望去,两个人根本不存在地对视了一次,姚期忽然就没了耐心,转头对易远说,我只问一句,小欢是不是何意坤的孩子?你如实说了马上就能离开,否则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易远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无声地摇了摇头。 几乎是顷刻之间心血管里就生出许多沉渣变成血栓堵在心口卡得难受,他不着痕迹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易远送走,把江河叫进来。 跟在他身边十几年向来有话就说的江河紧紧捏着手机欲言又止。 姚期望着他,默然无语等着对方开口,江河下定决心一般搓了搓手,说,鉴定结果显示,小公子与何意坤是近亲的概率很小。 心上堵塞着的沉渣瞬间凝成一块巨石把整颗心砸得没了角度。那一瞬间,姚期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悲伤吗?难过吗?担心吗?还是不顾一切把真相掩藏起来力排众议做一份假的鉴定结果出来将此事就此翻过。 那样做了,就意味着欺骗,但如果不那样做就意味着何欢已经一无所有真真正正地失去了所有亲人。亲情造成的感情裂缝是其他感情永远弥补不了的,没有亲人就意味着无路可退。 那天姚期在办公室呆坐了很久,阳光从左肩划到右肩。直到短信提示音响起何欢问他,今天加班吗? 姚期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回道,不,马上就回。 小公寓里,何欢正坐在餐桌前等他,腰间还系着围裙。桌上是何欢按照指示方法折腾了一下午研究出来的两碗面和一盆汤。 餐桌上饭菜尚温,灯光下爱人还在,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像这样相处的时候其实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何欢都很忙,忙于学业忙于工作,姚期则一直焦头烂额地处理因为这段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感情衍生出来的一堆杂事儿。何况他们不经常住在公寓里,更多的是在别墅或者姚家老宅,偌大的房子里佣人上千基本就没有自己动手操持家务的时候。 姚期推门,看着精心准备的“鸿门宴”人生第一次生出转身就走的冲动来。 何欢抬头看他,轻猫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还没想好怎么编一个完美的谎言,今天不会回来见我。 姚期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了解我。 饭桌对面何欢一直笑着,直到实在忍受不了姚期始终锁定在他脸上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吧,鉴定结果。 “什么?” “现在装傻还有意义吗?”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知道?” 何欢平静地看他,将眼前人眼底一闪而逝的退意收入眼底,等待他用一句话将实情和盘托出。 “不是,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姚期如鲠在喉却还是实话实说,那一刻,他以为何欢晶亮的双眸会流出眼泪来,刚好落在面前的汤碗里激起一层涟漪。但何欢没有,只轻轻“哦”了一声。 他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印出一小块阴影。整个人柔软而脆弱。 隔着餐 分卷阅读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6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69 桌,姚期小心翼翼地握住何欢的手,不多时又被轻轻抽走。 “吃饭吧。”何欢说。 亲情,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你从小受尽了来自家庭的欺凌长大后恨不得亲手将其千刀万剐扒皮抽筋。但那始终还是你的亲人,血管里奔腾着成分相似的血液,打断骨头连着筋。 本来有着千丝万缕牵绊的人忽然就没了关系,就像一棵树靠了半辈子的墙,忽然发现那是别人家墙根。 一碗面条,何欢很快吃完,然后洗漱看书上床睡觉。一切都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姚期知道,不一样的。心里裂开一个口子哪个角度都会漏风。 在噩梦里纠缠了十几年的何欢本以为自己逃出来了,结果一个转身又跌进了噩梦的深坑。 梦里,是六年前那场追悼会。他站在首位望着照片上母亲和继父熟悉的脸,想着本来可以脱离泥沼越来越好的生活,无限伤感无限绝望。 追悼会上他一直很平静,绷着一张脸把来宾迎来又送走。但其实,从那天开始他就成了一具空壳,沉溺在亲人离去的空落感里不愿自救。 却原来,那是属于别人的爱恨,他连因为母亲身死而放纵自己的立场都没有。他用尽了力气去欢喜去讨厌去爱去恨,只不过没想到一直纠缠着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爱恨。 何欢梦得很深却睡得很浅,翻来又复去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薄汗。姚期把人搂在怀里不断轻吻额头,直到梦中的少年放松自己沉沉睡去。 姚期是那种在感情世界没经历过多少风浪的人。唯一受过的大风大浪都是何欢给的。他没有做梦的习惯,也没有深夜惊醒的习惯。但那天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一样,他从深眠中醒来翻了个身朦朦胧胧地摸向身侧。 是冰的,枕席已经凉了。 姚期瞬间清醒,坐起来环顾四周,结果在发着微光的阳台看到何欢。 那时是凌晨三点,是一天中最安静最寂寞的时候。何欢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因为难以支撑用一只手扒着玻璃。 什么人哭了,总要有过剩情绪从装不下的容器里漫溢出来。悲戚或者绝望。 但何欢没有,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凉风吹过,脸上泪痕已经冷了。若不是双颊泪痕明显都难以让人发现他哭过。 “小欢。”姚期唤他,声音微抖藏着难以察觉的手足无措。 何欢沉默,只是扒在玻璃上的手无端下滑了一段,脊背也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弓了起来。 身后温暖的体温渐近,一双宽厚的手交叠在他胸前。何欢用力抓住姚期的胳膊,直到青筋隆起满头大汗。 是挣扎,也是求救。 第五十二章 何欢其实是感官比较迟钝的人,当下比别人能忍,事后情绪激发也比谁都激烈。 饭桌上他什么都没说姚期以为他会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将事情记在心里等结石长到不得不除的那一天才会翻出来想办法解决。但这次何欢没有,这次他的绝望来得比每一次都更深更彻底。 因为他已经撑不住了。 那天凌晨姚期抱着何欢在窗前站了很久,看着天空从墨黑转为幽蓝,路灯一盏盏灭掉,东方泛起鱼肚白。 何欢抬手,捂住眼睛沉默着,半晌,退后一步绕开姚期说,我去冲个澡。 眼泪是留给深夜的,白日里,他还是那个咄咄逼人一身傲骨的学霸精英。 那年秋天枫叶落得早,空中飞舞的树梢摇曳的脚下飘落的,戴城街道上一片深红。 下午,太阳刚刚擦着写字楼的一角斜过去,何欢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目光,抬头看,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是母亲祭日。 随**代秘书有事儿之后就匆匆跑了出来,去西郊墓园的路上顺路拐进花店拿了一捧**。 花店老板说,今天销量好,你再晚一会儿店里就关门了。 何欢愣愣地看了看手里捧着的花束,浅浅地笑着说,是啊,我总是后知后觉。 他有半年多没来看过母亲了,心里攒了很多话想说,真正到了才发现不知该从何讲起。 地上放着一捧雏菊,那曾是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证明,就算不刻意去猜也知道是谁。何欢心里五味杂陈,他把花放下,无声地站了很久,终于才开口,说:“妈。” 他其实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真的想要他死或者只是巧合。他只是想知道,是否从刚出生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不受任何人欢迎没有带来任何喜悦不被包容的那一个。如果后来没有刚刚好遇到姚期,无论他通过努力走得多远行至何处站得多高,是否就只能是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 从墓园出来才发现车子没油只够启动一下引擎的了。何欢扯了扯嘴角和看门大爷打了声招呼就丢下车子一个人步行去市区了。 脚下的落叶咯吱咯吱地乱响,路灯把何欢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那天他就着戴城城郊荒凉的夜色一个人走了十几公里终于走回了住处。 姚期和衣躺在床上,靠着床头已经睡着了。何欢关灯,在黑暗中爬上床去半抱着姚期取暖。 “嗯?回来了?饿不饿?我去吩咐厨子或者自己把剩饭热一热吧。”黑暗中姚期惊醒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准备饭菜。 何欢没回答他,只是收紧手臂在他颈窝蹭了蹭,哑声道,别走。 姚期反身搂住怀里的人,把被子拉起来将何欢整个包住,说,累了就睡吧,我不走。 关于亲子鉴定和何欢消失了一下午的事儿他只字未提。是默契,也是修养。虽然没问过,但姚期明白,这件事儿是不会以这样风平浪静的方式过去的。 事实上,何意坤已经知道了。他苦心孤诣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这样被轻易戳破,若说没有恐慌没有愤怒是不可能的,但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在意料之中。纸包不住火,早一年晚一年而已。 何意坤从西郊墓园出来之后回酒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海里不断闪过十几年前的场景。妻子从孩子的房间里出来反手带上门然后靠在门上,面色疲惫地道,我会把这辈子对孩子所有的爱都倾注到小欢身上,不可能再生一个。 她怎么想,会员卡明白甚至理解。但他当时太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了,以至于后来爆发无休止的争吵,两个人用尽全力表达自己最后分道扬镳。 如果当时两个人坐下来谈谈就好了,如果当时他退一步就好了如果……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后悔药和孟婆汤也都不会有。 他第二天启程回瑶城的时候在机场意外遇见何欢。两个人沉默着对望了一会儿之后选择了在一个茶馆坐下。 茶馆开在街角,装修却十分考究,桌椅皆为上好 分卷阅读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7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0 的实木黄花梨。桌与桌之间用青瓷屏风隔空。限制视野,但不隔音。 只不过现在是上班时间,就算扯开嗓子吼也未必有几个人能听见。 何意坤双手环住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看着何欢,将一切娓娓道来。 他说,二十年前忽然有两个陌生人说要借宿,只是一晚,你妈妈就没多想把楼上那套房子的钥匙交了出去。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潜入邻居家偷窃,被发现之后激情杀人。一家五口,只剩下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何欢定定地看着长桌对面的人,有些茫然。就像一个观众,坐在台下,怎么也想不明白台上情节跌宕起伏的故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半晌,何意坤才终于又开口说,小欢,你是生在大西北黄土高坡上的清秀少年。不是瑶城,也不是戴城。 何欢刚出生的时候经历过一场杀人事件,骨肉至亲全部丧生,如果他当时也死于意外灾难,这一生想必会容易许多。但他没有。 二十年,他养在间接杀亲凶手家里,因其欢喜而欢喜因其悲伤而悲伤,用小小的瘦弱的肩膀承担起对方所有爱恨,却原来,是这样的真相。 如果没有这许多年的养育之恩,提起这份无心之失,何欢多多少少都是会恨的,但是现在,母亲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何欢忽然就不知道应该抱有什么态度了。为了一份说不上来的愧疚,两个事业美满婚姻幸福的人竟然就真的没要孩子。甚至,为了一个后来者与本来相爱的伴侣背道而驰。 如果当初没有那场意外或者他们没有选择领养何欢,到今天,想必又是另一副光景吧。 良久,何意坤说,小欢,瑶城大学的秋菊开了,你有时间就回来看看。 言至于此,已经到了可说范围的极限。 何欢看了看窗外,起身说,要登机了,别误了飞机。 他手里拉着一个大行李箱,滚轮和地板摩擦咯噔乱响,每一步都像踏进泥沼里一样沉重。 “小欢。” 身后有人喊他,何欢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是父亲,只要你承认,永远都是。如果……你当我作仇人,心怀怨恨,我也都……” 何耀华大概还没说完,但何欢已经走出了茶馆,背影是成年男子独有的坚毅,脚步却不像来时那样轻松坚定。 坐在长椅上候机的时候何欢拿出手机来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给姚期发了信息,问,在干吗? 片刻之后收到回复,说,买了两盆花,准备搬回家去。 何欢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息屏,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把行李放去托运又拿着登机牌准备登机,何欢远远地望着那个被姚期贴得花花绿绿的行李箱,不动声色地叹气。结果脚步还没动就被人扳着肩膀拉回来,禁锢在怀中深深吻住。 一口气还没叹完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天在戴城机场,很多人都看见有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急匆匆跑进了大厅抱住了另一个男人,他们不惧世俗眼光拥抱在一起,仿佛不能被任何东西分离。 何欢的后腰被揽着,整个人紧紧贴在姚期身上,肺里的空气被悉数抢走。但他没有反抗,而是反手抱住了姚期,等他发泄够了,才将人推开,说,这么大人了,怎么老是像个孩子一样容易冲动。再冲动也没人给你过儿童节。 姚期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伸手,轻轻擦掉他唇边晶亮的一丝唾液,带着深深的怨愤质问道,要出门为什么不告诉我,连家里的飞机都不坐,是不是又想逃开我? 何欢平静地看着他,无奈道,时间太赶,航线审批需要时间。 “每次遇到什么问题你就要从我身边逃开。想着自己可以一个人解决,等一切风平浪静了再回来我身边。如果是这样还要我干嘛,给你当负担吗?” 何欢匆忙间抓住他一只手腕,示意他小声点,别人都听见了。但姚期不管,自顾自地说,我什么时候有把你丢下自己去硬抗着让你一个人对着手机瞎担心吗? 何欢自觉心虚,但还是小声反驳,说,这么多年,你有遇到过解决不了的事情,需要我分担吗? 姚期脱口而出,道,那倒是没有。 何欢脸上心虚的笑容变得僵硬,压了压情绪,说,误机了。 姚期的意外出现导致何欢误机,打乱了他南行的计划。最终一个人独行改成了两个人结伴,飞机改成了火车。 姚期一只手拉着箱子一只手拉着何欢,说,既然你放不下,想去看看嫂嫂身死的地方。我陪你,陪着你体会人生每一步的孤独,让你往后回忆起来最难忘的孤独里每一刻都有我。 姚期还是姚期,肉麻且坚定。何欢却人生第一次没有转移话题,而是捏了捏姚期的手指,低低地“嗯。” 第五十三章 往南的列车上,整节车厢只有零星几人,何欢一直端坐着,没有丝毫睡意。姚期从他行李箱中翻出来一本生物专业的书籍,研究了好多天熬坏了眼睛也没研究出一个所以然。 一脸懵逼的时候不禁想起那只被何欢带着去追他的天堂凤蝶,转头问何欢,我意外收的那只绿色蝴蝶好不好看?和你上次带着的那只像吧。 何欢的目光专注在手里的kindle上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道,那是爱神凤蝶,不是一个品种。 姚期悻悻,但还是不死心地说,长得那么像,你居然能分辨出来。 何欢还是看着电子书,嘴角却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说,有些话本来不方便说,但二少爷,我的学历的确可以碾压你。 姚期本想反驳,结果想想前几天刚刚送到家里的研究生入学通知书和自己高中没毕业的学历,简直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 他只能撑着一张脸皮笑,说,我宽容,我忍让,我大肚能容。 何欢回头看他说,其实在学术上我也不是很专业,只不过天堂凤蝶和爱神凤蝶是情侣蝶,很容易记清楚。 他随口一说,换来姚期兴致勃勃的提问:你是不是对我早有想法,藏在心里不说就是等着我先开口。 何欢背对着阳光安静看他,不发一语。 几年之兄嫂身亡姚期奉命来带他们回家的时候走过这条路,只不过当时是坐飞机,在高空遥遥地看着这片近乎荒凉的广阔天地。当时的心情就和这片土地一样,除了荒凉就是冰冷。 越往西南,就越接近大山越接近荒原。他们三次换车,结果还是没能避免在第三天的夜里被困在荒原上,只能打电话找最近的村庄求救。 一个小时之后广袤的大地边缘有一束光擦破黑暗朝着他们过来。何欢没来由就想起多年之前他负气抱着母亲的骨灰回瑶城,姚期翻山越岭过来找他。他没对姚期说过,那时候他在这个总是很任性的男人背后看到了 分卷阅读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7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1 漫天星光。 两人在小村庄村委会的硬板床上挤了一夜,一向睡相很好的何欢因为不舒服一直翻来覆去睡意很浅。姚期怕吵到他就一直靠着墙根,第二天腰酸背痛整个人离废掉就差一毛钱的距离。 “看老公对你多好,为了你什么罪都能受什么苦都能吃,还不快让我亲一口,回去之后好好补补。”姚期正趁机占便宜满嘴跑火车的时候扶着他的何欢忽然停住,认真道,你不该来的。 姚期瞬把扶在腰上的手放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没事儿,刚刚都是骗你的。 姚期战战兢兢的样子莫名逗笑了何欢,他无奈地摇摇头又挽住了病号的胳膊。 再深入西南,就是终年覆盖着积雪的荒山,远远看着,就像冰原。何欢的呢子大衣里面是毛衣,算是来之前做了准备,但这在冰原上的寒冷天气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姚期一边将嘴唇发紫的人搂进怀里一边将他冰冷的双手放进颈窝里,何欢抽了一下没挣脱便由着他去了。 地平线边缘,灰与白的交界处,逐渐出现一些异样的凸起,不像石头也不像积雪,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是尸骸,鹿的尸骸。一路走来偶尔还会看到白骨堆成的小山,有的,依稀还能看见大骨架里套连一具小小的尸骸。 地下白骨,地上白骨。 这些荒原上的精灵,国家珍稀动物竟然就以这样随便的姿态浮尸荒野,堆积成山。 “利益太重,偷猎者太强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司机说。 司机是当地人,是当地仅有的几个能忍受严寒没有搬到山下去的人。守着这片大山,就像守着自己的家。 “护林员呢?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呢?国家不管吗?” 常年经受寒风面容姜红的中年汉子从后视镜里看了姚期一眼,目光中写满了你太年轻太幸福的鄙夷,他说,这里天高皇帝远,所有对外称的东西都是噱头。没有人真正关心鹿群的死活,甚至不会有人关心护林员的死活。 他这样说,姚期也只能闭了嘴,因为这里的确太过偏远,就算有人想管也鞭长莫及更何况外界根本就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也难怪游离于规则之外。 回到司机原本的住处,墙上挂着一把猎枪,枪柄因为常年攥在手里而磨得很亮。 司机随口解释,是用来防身的。 何欢转了一个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栋房子,当真算得上家徒四壁。 “你们住旁边那件,是冷房,很久没人住没烧过火了。”司机说,“山里柴火向来很珍贵只能烧牛粪,牛粪也不能随便给你们。得加钱。” 他说着就放下手里暖手的水杯要往外走,姚期拦住他,说,你手上有常年握枪的硬茧,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护林员。 男人回头看他,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扼住姚期的脖子。他说,既然知道我常年握枪你为什么不猜我是偷猎者呢? 何欢站在姚期身后,毫不见外地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中年男人说,虽然这样说很冒犯,但我还是忍不住说明一下他的真实想法,因为他觉得偷猎者不会让自己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 一路走来始终把快要冻僵的何欢护在怀里的姚期感觉自己就是东郭先生,做好事儿还免不了被咬死,他僵硬着脸,对男人说,钱的问题可以谈。 男人没多想,只是看了一眼姚期大衣上的标志就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不会亏待自己的,起码在钱上不会。 夜里大雪,姚期实在没受过这种天气,天将将亮就醒了。走到外间,才发现男人不在。他裹了裹衣服推开门,一脚就踩在了深雪里。昨夜飘了一夜雪,现在还没停,空中还落着细小雪丝,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视线尽头,裹着厚厚棉衣面相粗犷的男人正跪在一个石堆前用心清理上面的积雪,重新放了放上面的石头,等到终于满意了才从怀里拿出一支干花,放在石堆上,静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来。 看到姚期,他一字不提刚刚的事情,只说,我去做饭。 受限于天气状况不能开车进山,深山里又没有信号,时间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何欢拿出kindle,一旁的姚某人就抗议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何欢沉默了一会儿调整情绪才没转身就走,靠到他身边,挨着他看雪。 雪花飘得时间久了,视线尽头的石堆马上就要被大雪重新覆盖。何欢不知道是谁清理了那儿的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清理,只低低地对身旁的姚期说,多少人做过徒劳无功的事儿,劳而不获,求而不得。 姚期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一直坐在旁边摆弄烟卷的男人开了口,他说,那是我的妻子,她死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 男人其实坐在小凳子上,正对的是紧闭的房门。也就是说,根本就看不见窗外。但他始终直视着前方,仿佛一切都在眼前。 “我当时被困在山里没能及时赶回来。医生比我先到却也没能救她。我这一辈子都在让她受苦,身上背着千重罪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希望能和她葬在一起,还有我们的孩子。” “妻子都要临盆了,为什么不守着她?”何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男人顿了顿,说,鹿群是她的生命。 他一开口,房间里就安静下来。安静地仿佛能听见雪落声。 很久很久,姚期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失去挚爱的绝望空落感,他明白的,生不能相守,死也要抵足长眠的决绝也明白的。那次跌下悬崖何欢重伤抢救他一夜之间就把人间绝望体会遍了,一样都不曾落下。 下午雪停,三个人围在房子里烤火,因为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再加上此行目的朦胧,气氛就更加沉闷。 因为天冷,何欢很早就睡了。许是又做梦了,手里紧紧抓着被角。姚期往旁边挪了挪把人轻轻拢进怀里,如此,何欢才睡得安稳了些。 黑暗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既然没有我连觉都睡不好干嘛还老想着要逃开。 在他怀里,何欢已睡得沉了,无从答起。 后半夜,有人踏雪而来轻轻开了破旧的柴门,径直走向那男人的房间,结果意外发现隔壁灶炉里烧着火。刚刚进门的一行人瞬间起了疑心,双方起了争执。 过了一会儿,动静就小了,男人把他们带出了门外。 安静的长夜里,姚期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犹如一头等待出击的黑豹。 那伙人其实并没走远,跟着男人绕到柴垛后面,顺着男人的手指心领神会得从里面拿出数以百计的鹿皮以及鹿角。清点之后就要连夜运走,哪怕是依靠最原始的人力。 只在一瞬间,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抬眼看,刚刚来的六个人都在视 分卷阅读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7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2 线里。男人恍惚间想起,出来的时候忘记了拿枪。 “监守自盗知法犯法干得还蛮顺手的,是不是,尊敬的护林员?”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正文和一章番外,十一点多会放出来。周日更第二章番外,下周还有最后一章番外。至于后面两章番外放哪,就和第一章番外放一起吧。一个章节容量一万三千字,放三章的内容没问题的啦。 第五十四章 低头点货的人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姚期,瞳孔紧缩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举起枪来指向他,说,把家伙放下,我们还能聊两句。不然你就和他一起死。 姚期的眉宇紧皱成峰,那人看了,只轻轻一笑,然后说,他不是我们一伙儿的,死不死也没什么所谓。 那人惋惜地看了姚期枪下的男人一眼,正要举步走过去就感觉到侧颈刺痛了一下,紧接着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慢慢滑了下来。他本能地要回头,结果被抵着的刀刃制住。耳边响起平静无波的声音:既然你不在意他的死活,那你想不想知道当你涉险的时候剩下的人会怎么说? “你是谁?” “不是谁,路人罢了。”话音刚落他就掏出一瓶不明液体对着众人一顿呲呲。全副武装准备来搬货的人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已经全军覆没,被绑着扔在雪地里。 何欢回头看了姚期一眼,目光冷得能杀人,姚期侧过头去假装没看到然后拽着护林员一边往里走。 一进门,姚期就被毛巾包着的热水瓶迎面砸中,何欢靠在灶台边冷冷地看他。气势逼人,只不过加上身后的背景就显得格外贤惠会心疼人。 “你怎么醒了,我还专门很小声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姚期堆着笑问。 然而何欢并没有接收到他的诚意,狠狠瞪着他的目光中杀意升腾,比刚刚对阵悍匪的气势更甚。他说,我再晚醒来一分钟,现在躺在外面的人就是你,身体都凉透了。我到时候起来给家里打个电话订一口冰棺刚好封存你的遗体,走得快的话连一个面部细胞都不会损失,从今以后我就能对着一具尸体睹物思人每天每夜买醉放浪形骸。 姚期伸手,轻轻抚过何欢紧绷的脸颊,认真道,对不起。 何欢冷冷看他一眼,看着被绑在地上的人说,上午,我记得你说鹿群是你亡妻的生命。你这么做把她置于何地? 男人低着头,很久才说,鹿群不仅是她的生命,还是我的生命。但是我没办法,走投无路。 “背叛信仰,背叛亲人,就为了一句走投无路。我倒是想听听究竟是怎样的走投无路。”姚期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男人盯着姚期的鞋,很久才说,你不仅不需要为钱拿命去拼,还是规则之外的人。你根本就不懂。良久,他抬头,双目因为充血布满血丝,他说,我的兄弟死在这里,为了鹿群。我的妻子死在这里,同样是为了鹿群。我是队长,也是丈夫,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们没有装备,没办法和偷猎者周旋,我们的人死在深山里甚至无法埋葬,但是我上诉无门。这里是法外之地根本就没人会管。 “所以你想把鹿群杀尽一了百了吗?那些不会说话的动物就因为你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就得全部祭出生命吗?”何欢用尖利的刀刃抵着他的下巴,让他被迫抬头。 但直到现在,男人也没有认输没有认错,他只是说,我没有。只是卖了一部分,为了维持开销,给几个兄弟治病。也为了以战止战。 何欢望着他很久,最终把绳子解开把人放了,说,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第二天,市局警察亲到现场将一干偷猎者带走。媒体跟在后面蜂拥而至。 姚期无奈只能给总部的江河打电话,让他及时开记者会澄清事实并号召大家关注野生动物的保护和护林员的生存现状。 曾经的黑色产业链一朝曝于光下,瞬间吸引了民众的目光。在民意的号召下有人提出修改相关法律加大监管力度。 虽然不是什么好结局,但也不算坏。 最终,何欢选择了保下那名司机。做到这步,算是该帮的都帮了。但男人对他们的态度并没有多么明显的转变。 只是承诺说,你们要上山,可以叫我,自己上去万一回不来那就是自找的。 何欢点头,没说什么。那人已经为了鹿群付出太多,甚至还想过放弃一切鱼死网破。如今情况改观,也是他应得的,什么态度都不应该意外。 几日间雪消雪融,一行人背着工具准备上山。姚期拄着登山杖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拉一把何欢。 虽然人的情绪是一座没有门的城堡,外人根本就进不去,但他还是想先何欢一步体会到这个人深埋于心的孤独,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当年的事发地其实离他们住的房子并不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区别于其他山坳,只是比较深一点而已。 七年,当年的那辆越野已然经历过几场雪飘雪融,而今沉沉埋于冻土之下。 说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像这个山坳没有多特别一样,何欢的心情也没有多特别。前半生纠结着母亲的死因,执拗地以为这世界待他薄凉,后来看开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儿。 即便依然忘不了,也像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终究是淡了。 何欢说,我这半生在命里索求缘由,成功地,一无所获。以后,就只把活着当做人生第一要务。 姚期在一旁委委屈屈地问,那我呢? 何欢忍俊不禁,抬头,山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就像那年夏天,姚期带着满天星辰来带他回家。 “你吗?姚家少爷还要赖着我不放吗?”何欢快速跑远,躲过身后向他伸来的狼爪子。 姚期微微咬了一下唇,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朝他伸出手去,说,好了,回去了。 晚上天黑得很早,两个人实在无聊就在外面点了一堆火,烤着手看星星。 “你坐过来点。” 何欢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坐过来点。”姚期坚持不懈。 何欢没动,依旧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片刻后,姚期感觉嘴动不如行动自己坐过去了,把何欢的胳膊抱进怀里作小鸟依人状,说,我把手上的股份都卖给罗田了,还有姚家总部,也全部捐赠给慈善机构了。 何欢连回头都没有,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姚期不甘心地补充:我失业了。 何欢终于把目光从广漠的天地间收回,问他,所以呢? “我要去你公司上班。谈一场禁忌的办公室恋情。我还要你给我在市中心豪华地段买房子,给我花一年的收入买车。” 何欢笑着,脸上却写满了拒绝 分卷阅读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7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3 ,他说,呀,这就是姚总身为一个霸道总裁的自觉? 姚期伸手把人勾进怀里,恶狠狠道,我是总裁的男人。 石头上本来就很难坐稳,何欢也没挣动,顺势倒过去半趴在姚期肩头。他这样反常反而吓了姚期一跳,平静下来之后把何欢牢牢抱在怀里低声念叨,心肝儿。 等了很久,何欢说,我准备回去和父亲道歉,谢他这么多年的忍让,包容我的无端猜疑和针对。 姚期慢慢拍着他的背,轻声道,好。 “还有......” “还有什么?” “谢谢。” 姚期不明所以,扶着何欢肩头拉开距离,警觉地问,谢什么?不会谢过之后就要和我分道扬镳从此相见不相识吧? 何欢微微低着头,无处安放的视线聚焦在姚期胸膛上,他说,谢谢你肯爱我。我也是。 酝酿在胸腔中的质问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姚期有些愣,然后恶劣地笑了一下抱着人倾身上前。 入夜,荒原上很冷,姚期的唇却是热的,不着痕迹地擦过何欢的唇角,还带着温热的呼吸。也许是故意的吧,姚期没有像以往那样强势又热烈地加深唇舌的纠缠,而是轻轻含了一下何欢的下唇,继而放开,轻轻吻干何欢眼角不明显的泪痕,然后看着怀里要哭不哭的人浅笑。 本来垂在姚期背后的手有些着急地过来攀住他的肩膀扶住后脑。姚期嘴角的笑意更甚,一点点吻过怀中人的眼睛,最后才轻车熟路地找到何欢的唇。 漫天星光映衬着何欢眼角的泪光。但他一点也不难过,相反,很安心,很幸福。 说起来,姚期是很贪心的,不仅要他留下,还要他心甘情愿,要他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也要他的心。他所求不算少,但何欢刚好拥有,也愿意给。 如此,才算是求仁得仁。 也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何欢以往纠缠在梦里望着瑶城那条大河的深夜,还有梦境外望着他的睡颜低声叹息的姚期。 就这样吧,所幸你还在,也还爱。 关于鹿群的保护,姚期说我会派人来仔细考察评估所需投资,后面的事儿让财务部经理过来找你谈。 男人微微颔首,没有敌意,也没多少谢意。 他们离开时,男人也只遥遥地看着,点了点头。 何欢走到碎石堆成的墓前,躬身,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她曾经愿意在这样苦寒之地为了生灵奉献自己。 姚期握住何欢的手,捏了捏,说,走吧,不然赶不上车了。 望着两人走远,男人跪在妻子墓前,背上吹着荒原上的寒风放上今日份的干花之后他低了低头,说,他们是好人,难得的好人。 那么,就祝好人一生平安。 路上,姚期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何欢,那天那瓶喷雾是什么? 何欢不理他,兀自加快脚步。 姚某人不甘心,拉着何欢从他包里把喷雾拿出来,定睛一看:防狼喷雾。 荒原上布满碎雪的小路上远远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大笑:噗!哈哈哈哈!防狼喷雾! 番外 晨起,院子里的红枫上已经结了霜,何欢裹着一条毯子站在落地窗前。太阳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姚期端着早点推门进来,片刻后看见何欢已经起床,然后,他就全然忘记了早点,迈着小碎步急戳戳得上去将人搂在怀里。 说起来,姚期好像对何欢的左腕好像有什么执念,无论什么姿势,只要两个人黏在一起何欢的左腕就必然在姚期手里。 何欢试过装作无意地将手腕抽回来,然而结果是根本不可能,因为会被姚期若无其事地拽回去。然后何欢就尝试改变策略,强行将手腕抽出来,结果是被暴力镇压。 于是何欢搬出绝招,说,你弄疼我了。 姚某人委屈巴巴地将手放开,说,你不爱我了,你要去找殷超,你去吧,我绝对不拦你……诸如此类吧啦吧啦 何欢忍住不笑,后退一小步稳稳当当靠在他胸膛上,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握着我的手腕,因为上面那颗红色的痣。 姚期陪着笑道,你就当我有什么怪癖,对红痣有变态般的痴迷吧。 “可事实不是,事实上你没有任何怪癖。” “我有,我对你的身体过分痴迷!”说着,姚期在何欢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弄得怀里的人猝不及防一缩。 “姚期!”何欢忽然转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姚期抿唇,解释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握着你手腕了。 何欢无奈地笑,你总是在我面前装大度,又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收紧大网。 姚期秉承着撒娇男人最好命的原则死皮赖脸地将人抱住,抵赖道:我没有! 何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大叔,其实我早就知道。 “什么?” “定位器。手腕上,那颗痣皮下的定位器。具体要早到那年我去春游江河突然出现。” 姚期无话可说,只能道歉说,对不起,虽然植入了但历史上也只用过两次,春游那次和你非要深入西南的时候。我不放心。 何欢捉住姚期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略微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我给不了你安全感? 姚期对突然投怀送抱的心上人毫无抵抗力,还谈什么安全感,通通抛诸脑后。 两个人纠缠着躺到地板上,何欢最后抗拒道:地毯很贵的!二十万美元一块! 姚期不以为然,你以为床单就不贵吗?我吝惜过吗?还有沙发,沙发就不贵吗?还有灶台,以及浴室,草坪,钢琴上…… 何欢一脚将人踹远,说,是我太惯着你了。 姚期又委屈巴巴地爬回来,道歉说,我错了…… 错是错了,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否则也不会有什么沙发浴室草坪钢琴上了…… 事后,姚某不忘拿着鸡毛当令箭威逼利诱道,你答应我要给我安全感,所以从今以后你要每天和我一起吃早饭晚饭,每周逛街一次,每月旅游一次,让我没有任何阻碍出入你的办公室,查看你的聊天记录…… 何欢精疲力尽无力反驳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给姚期下点药让他病几天好解放自己。 老爷子七十岁生日的时候从国外回来准备享受一把儿孙承欢膝下的感觉。然而电话打到姚期手里时,他正在百里之外的地方爬山,一边哼哈着敷衍一边伸手拉何欢。 “我们不回去真的没问题吗?”何欢问。 “爬到爬到一半了现在掉头回去多亏。”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就准备着来爬山,早上八点的时候刚好到半山腰上的一座庙。 往前走,袅袅的香烟里是有关信仰的众生皆苦,回头望,漫山的大雾里的是影影绰绰的征服。 早起的和尚敲响大钟的时候 分卷阅读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7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4 ,姚期拉着何欢给了一个绵长深刻的吻。唇齿间弥漫着焚香的味道,久久不散。 “那次坠落悬崖,你挡在我身前护我周全,躺在病房里生死一线。那时候我就来过这里,虔诚跪在佛前求上苍帮你续命。条件是我愿意缩减自己的寿命,换你我生生世世纠缠不断。” 何欢举起左手,一字一顿,说,这辈子我不会将它取下,只为你能够安心。还有,不要一天天想着我要离开,想走早就走了,不会拖到今天。执念不散你我何止生生世世。 说着,何欢将自己左腕上戴的一根红色手链取下来缠在姚期手上。然后姚某人满意了,开心了,问,那今晚呢? “什么?” “今晚呢?”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姚期追上去强调,今晚啊! “风好大啊!根本听不见……” 姚期平静无波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波澜是遇见何欢,第二次出现波澜是江河请假说,我谈恋爱了,准备休假。 母胎单身江河先生终于恋爱了,姚期深感欣慰,说,破例让你带薪休假一周。 “不,我要一次性把以前欠下的假期一次性休掉。” 本来悠哉悠哉的姚期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怎么不说你要直接辞职呢? 对面的人口气淡淡的,说,也没有吧,就是半年而已。 “半年哪!公司停运半年还怎么运转?” “老板,您应该亲自去公司看看了,体会一下按时上班兢兢业业是怎么感受了。” 何欢在一旁捂着嘴憋笑,末了还不忘嘲讽一句,大叔你的大脑还能承受工作带来的重压吗? 姚期感觉自己前半生的劳动成果就要玩完了,尽力挽回说,等等,我给你加薪怎么样?翻倍!薪资翻倍! 江河在听筒中低声叹气道,您已经留不住我了。 “再翻一倍!” 江河还是叹气:你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 “休假!你的官方假期比别人多一倍,方便你去谈恋爱结婚生子。” 听筒里恹恹的声音终于有了转折,应声道:成交! 为了拯救姚期最初创业时成立的公司,何欢被迫暂时放下自己的工作陪他过去看看。到了才知道,这么多年这个公司还没分崩离析真的算得上新世纪以来的几大奇迹之一。 然而姚期本人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拉着何欢直奔顶楼董事长办公室,拽得像个地主家的孩子。 话说回来他好像真的是地主家的孩子。不过像他这样不思进取的迟早坐吃山空。 何欢看着办公桌上一字排开的楼下酒店招牌菜,忽然觉得无能为力,抱着双臂坐在椅子上看他,问,你就没想过江河哪天真的甩手不干或者懈怠了搞得公司亏损? 姚期随手夹了一筷子鲫鱼用碟子护着送到何欢嘴边,说,啊~张嘴。 何欢一动不动地瞪他。姚期无奈补充道,吃了它我就告诉你。 然后,吃了这口还有下一口,还有下下口,没完没了…… “姚期!你今晚去客房睡!” 姚期终于成功惹恼了心尖尖上的人,塌着一张脸凑上来哄道,我是觉得亏损了也没关系,反正有其他产业,亏损了就砸钱嘛,又不是砸不动。到时候真的砸不动了就贴张白条把大门一封,宣告破产。我就真的可以回家做你的全职爱人。 何欢笑笑,然后端起碗来漫不经心道,大叔,你一没有上进心,二没有年龄优势,三已经失去姚家的万万家产,四马上要失去工作,你觉得自己还能凭什么把我留在身边。 姚期在把人喂得差不多之后终于给自己嘴里塞了一筷子,说,凭脸,以及,器大活好! 何欢语塞,很久才犹豫着问出一句:你是小时候就这么放飞自我吗?江河到底是有多能忍才能忍了你这么多年。 姚期脸一冷,反驳道,说什么呢!和我相处怎么能叫忍呢! 何欢拿起酸奶来嗦了一口抱着胳膊看他,一副“我就笑笑不说话”的样子。 然后姚某人遥忆当年,忽然发现自己也算是海归,虽然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身边带了十几个厨子搬空了半个姚家,每天火锅烤鸭大闸蟹换着吃完全没有留学的氛围。其实说起来,他还是名校的学生,虽然在十六岁考上大一以后待了几天发现没什么意思就回国创业了。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好像也不差,虽然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类似咸鱼根本不是一个状态。 姚期事业有成爱人在怀,觉得自己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人生赢家。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畏畏缩缩地问,我们真的要去拜访何意坤吗?不,何教授吗? 何欢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说,我和他再加上一个地下的母亲,根本就分不清是谁欠谁,既然分不清就算了吧,不要互相计较了。 姚期不动声色地笑,然后在转过身之后表情逐渐扭曲。依稀记得每次见面与何意坤的不欢而散,每次……每次…… 他可不可以拒绝跟那个男人交流,或者直接阻止他跟小欢重归于好。 不行啊,这么干听上去就不是人干的事啊…… 姚期捏了捏眉心让五官迅速归位,问何欢说,话说何教授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一直喜欢还没拿到手的东西?或者我可以试试将他履历里的黑点抹去? 何欢看着他笑,然后道,没有。 番外二 姚期小时候其实是很文静的孩子,常常一身正装跟在兄长和父亲后面出入各种正式场合。 后来姚宇没读大学而是转身学了厨,一头扎进厨房再没出来过姚期就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再也不满足于安安分分做一个所谓的家族继承人,而是退学开始了自己的创业路。 至于后来的八年把戴城历年最优秀企业家的发展史写成自己一个人的历史那都是后话了,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为了讨好岳父大人而焦头烂额的普通男人。 为了在第一次上门的时候留下好印象姚期多方打听终于得到消息说何意坤喜欢动物,尤其是狗。 于是第一次登门他就带了自家的大宝贝,一只阿拉斯加还有一只哈士奇去撑场面。至于为什么没将雪橇三傻凑齐,官方解释是太难养了,萨摩一旦弄脏不仅会失去天使的气质,还会变身沙雕,影响心情。 何欢在前面一只耳朵插着耳机听歌,姚期坐在后面手里握着两根狗绳和自家大宝贝挤在一起,还要谨防哪一只忽然兴致昂扬过来拿大舌头甩他一脸口水。 生活不易啊生活不易。 何欢到的那天姑姑家的孩子刚好也在,小姑娘周末过来待两天然后就有了以下场景:门内何意坤和一个女孩子面无表情,门外姚期一脸恭谨地笑,两只狗狗则跃跃欲试眼放精光。 何欢正要和表妹问好 分卷阅读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7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5 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余光就看见两个黑影一闪而过,姚期在后面大喊:给我站住。 一群人都懵了,面色僵硬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就见哈士奇率先冲上去扑倒小女孩抢走了她手里的巧克力。阿拉紧随其后不甘示弱要充当第二块狗肉垫子。 场面一度失控,一阵混乱之后姚期扯着狗绳站在旁边等着挨训,小女孩儿扶着腰站起来,面色凝重地说可能是闪了。 因为哈士奇冲动一扑,姚期的装x计划完美泡汤,为了更好地照看小女孩儿无辜的江河被紧急找过来守在医院病床前。 何意坤给自己妹妹去过电话解释之后就一直脸色铁青地坐在客厅像是在想什么杀人灭口的大事儿。 何欢把房间的门关了,低声问姚期,你是从哪知道我爸喜欢狗的,可靠吗? 姚期顿了顿,心虚道,应该......可靠吧。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会收到岳父大人喜欢狗的消息仅仅是因为何意坤有一次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俯身摸了摸邻居的吉娃娃。也许喜欢狗没错,但姚期不知道喜欢狗和喜欢哈士奇完全就是两个概念,以至酿成今日大祸。 伤员已经送去医院好好看护,父亲又在气头上不能过去火上浇油,何欢示意姚期不要紧张就自己坐在一旁打开了笔记本。因为没带自己的用的是姚期的商务本。开机,屏幕上有一个名为“宝贝”的文件夹。 点开,是自己吃饭开会工作学习的照片,何欢微微惊讶但也算有心理准备,毕竟粗略看去里面近万张照片只有一张他熟睡时半袒胸膛的勉强算是露骨。结果翻到最后面还有一个文件夹,上面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全世界只有小可爱可以打开。 何欢隐隐感觉不妙但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封面第一张是空白页,上书水印:后果自负! 何欢皱了皱眉,在那一瞬间想着如果继续往下窥探到公司的机密怎么办,但随后他就打消了这个顾虑,因为就算是公司刚创立时的黑账姚期都能大大咧咧地拿给他看还有什么机密是他不能看的。 两秒之后,何欢眨眨眼,表示想抠瞎自己。 本来坐在旁边一脸焦躁想对策的姚期表情忽然凝重,问,你看到了? 何欢淡定退出界面关电脑,口中说着没有,人却看都没看姚期一眼就往外走。 姚期把人拦腰抱回来,恳求道,小欢! 何欢秉承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偏过头去不看他,说,好了,快放开我,父亲还在外面呢、 姚期固执地问,你看到了对不对? 看他一脸急切又可怜的样子何欢想着不然体谅他一下吧,然后脑海中闪过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他悲伤地发现,做不到。 至于他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几张图而已。图片中央是两个姿势诡异的小人,下面配字:嗯......啊......老公,好深,我受不了了......嗯......老公...... 这样的图片竟然就这样明晃晃地在桌面上存了几十张,虽然姚期不是什么鬼畜大手没有多深的画工但其实也不差,起码能让人一眼就看明白图片中的两个人是谁以及他要表达什么东西。 何欢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人的脸皮厚度,这是病,得治。 “亲爱的?你不能原谅我了吗?”姚期拉着人就要来强的,何欢冷着脸看他,说,今天你睡客房。 可怜的姚某人一个没抱住把媳妇儿给秃噜走了...... 晚饭的时候江河拿着医院拍的片子过来给何欢看,名为尽职尽责实为看老板笑话,然后他成功得偿所愿。因为自家老板正以面壁思过的名义在院子里端着饭盒与他口中的“衰狗”大眼瞪小眼。房间里何欢跟何意坤正看着电视闲话家常。 江河在姚期的瞪视中大摇大摆地进去,没多久也端着饭盒出来,理由是,这些年你跟在他身边不知道做了多少助纣为虐的事儿,需要好好正一正作风。 江河看着自己老板恨铁不成钢道,老板您怎么样我管不着,好歹不要连累我呀! 姚期从草坪上随手揪了一根草丢他,说,现在都这样了说这些还有用吗? “没用。” “没用你还说!” “正是因为没用,所以才说!” 姚期都要气炸了,看着面前两条衰狗和一个江河,道:什么人生赢家,都是屁! 江河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赢的是小公子,不是您! 一米八七的男人忽然沉默,脸色隐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逛超市的时候何意坤与何欢走在前面,姚期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就在姚期伸手拿了两罐薯片而何欢还什么都没买的时候何意坤忽然回头像所有即将嫁女儿的父亲一样说,你要尊重小欢,对他好,不能克扣他零花钱。 姚期:不敢,不敢。 “不能控制他的行踪。” 姚期:不敢,不敢。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大吼甚至动手。” 姚期:您放心,那肯定不会。 何欢不语,看着高大的男人低眉顺眼的样子觉得莫名可爱。 晚上,姚期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独自臆想老了以后坐在轮椅上看着何欢和别人出去玩儿而自己只能拄着拐杖吹胡子瞪眼的场景,越想越心酸,然后就委屈巴巴地用被子把头蒙住了。 何欢站在床头等了很久都没见被子里的人有反应,想着他都不觉得憋得慌嘛…… “大叔?” 姚期不理他。 “大叔?” 姚期还是不理他,不仅不理他,还翻了个身表示抗议。 何欢:…… 何欢无奈,只能爬上床去把他盖在脸上的被子拉下来,把人搂在怀里,道,好啦,我知道你想我。不就一个人睡了两晚嘛。 姚期一瞬间就变成了爱人怀里幸福的团子,刚刚的失落和难过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从被子下面摸索着去拉何欢的手,然后被何欢无声躲开。 姚期撇撇嘴,但还是探身把何欢的手腕握进了手中,说,别藏了,吃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手烫伤了。 何欢无奈,好吧,他的确有下意识地把烫伤的小指翘起来。 “倒个水也这么不小心,你说你还能干什么?” 姚期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在何欢手上轻轻吻了一下。 何欢不语,把人按住就是一顿狂风暴雨的乱吻,吻得姚期云里雾里。 到后来就擦枪走火了,何欢提枪上阵随手将脱下来的衣服扔到地板上。 姚期红着脸半推半就道:外面有人…… 何欢上手就扯姚期的拉链,说,我觉得大叔可以试一下我的技术?肯定是人生中难得的美好体验。 姚期有点懵,看着自己的衣 分卷阅读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7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6 服一件件悉数落在地板上,反身把骑在他身上的何欢压在身下,挑衅道,小狼崽子,很有想法啊! 何欢再要动就被握住了下身,食指在上面轻轻剐蹭。姚期一边逗弄还一边津津有味地盯着看他随着自己的动作而产生的细微反应。 何欢窘得厉害又不能开口求饶,就抓着姚期另一只手臂探身向前索吻。 姚期侧头躲过却伸手揽住何欢的腰将人带得更近了,手下的动作逐渐加快,看着心上人在自己手下脸上逐渐升起带着情'欲味道的潮红。 何欢攀住姚期的脖子上前将人吻住,几分钟后被姚期从屁股上打了清脆的一巴掌。 “小崽子!” 一阵折腾过后两个人就都放开了,做一些没羞没臊的运动。然而他们没注意到,房间里的灯没关,门也没锁,两只狗狗从门缝里探头进来,露出疑问的目光:两个主人是在打架吗? 分卷阅读7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7 何欢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说,刚好就那么凑巧买到这个小区了? 姚期恹恹道,不过是一栋房子而已,没什么好惊讶的。刚开始的时候你每次生日我都准备一套房产。后来,觉得你我之间无望每想你一次就买一处房产。这么说吧,在戴城,你的房子遍布每个小区……在我国,你的房子遍布每个城市…… 何欢:e,果然有钱就是不一样,表达思念都是这么的清新脱俗。 站在凌晨四点的车库里,姚期忽然逼近何欢,像只大熊一样凑过去把下巴放进了对方肩窝,然后伸出手把何欢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声说,我把这些房子当作聘礼,我们在一起吧? 何欢抬起左手抵在胸前,尝试推了一下没推开,只能无奈道,这位大叔,我今天才接受你,这就要下聘礼了? 肩上的人不动,只闷闷地说,已经好久了,不要再让我等了。 何欢忽然想起什么,一脸冷漠地开出条件说,那夜我醉酒,你仗势欺人,把趁机在我身上欠的还回来。我就下聘礼,嫁妆我也不要了,这些房子你留着赚钱吧。 姚期挑眉,大步流星就拉着人往电梯走。边走还边小小声抱怨说,你上大学之前我趁你睡着偷偷留在你脸上的那个吻你知道是不是,明明知道还假装若无其事地追着我去出差,你不是人…… 何欢跟着往上走的步伐忽然顿住,然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以前他没奢望过人性任何,以后,只希望姚期能一直爱着。 电梯里姚期脑子抽筋忽然伸手挡住了摄像头。 何欢一惊,问,你想干嘛? 姚期但笑不语,一脸“我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你明白”的势在必得。 何欢看他半晌,说,你不用刻意展示身高,关于这一点,只要不是盲人就不会怀疑。 姚期撇撇嘴,充分表示不满。然后就直接拖着人三步并作两步奔着主卧的大床去了。 就算世界末日也能不动如山的何欢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奇怪的决定。 然而为时已晚,折腾了一天依旧精力旺盛的姚某表示:亲爱的,你马上就会知道这些房产到底是聘礼还是嫁妆了。 何欢本能地预感到危险,往后一缩,差点撞在床板上,然后被姚期冷着脸拉进灼热的胸膛。 何欢其实不算矮,身材修长而不纤细,抱在怀里并没有预料中的香香软软,反而是成年男性独有的强韧,除了硌得慌还是硌得慌。尽管如此,姚期还是不要放手。 “你走开!” 被一脚踹开的某人又很快黏上来,把心上人拢进怀里,委屈巴巴道,没有你的夜晚我无法入睡…… 何欢:“这样吧,不如我们先解一道数学题?” 姚期:“不要啊~呜呜呜~” 十分钟后,商场情场两得意的姚某又一次卡壳在一道数学题上,悲愤慨叹:究竟是哪个变态发明了数学这个科目!拖出来杖责到死! 古今中外无数数学大家彼时正在天堂惬意地生活,忽然感觉耳旁吹过一道阴风,吹得他们浑身都冷。 众教授:是哪个孩子需要我亲自出马辅导啊? 被勒令做不出题目就搞楚河汉界的姚期无端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第四十六章 早上姚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漫不经心道,小欢?帮我找一下浴巾。 回头,赫然发现客厅沙发上坐满了人。 老爷子和江叔端坐如松不动如山,反观江河则一脸没眼看的表情,视线刻意移开又状似无意地转回来。 姚期僵了一下缓缓低头,确认自己是穿了短裤的。暗暗松了一口气,端正表情问,大早上的,你们干嘛? 江叔笑得慈祥,语重心长道,少爷,我们知道了。 姚期蹙眉:“知道什么了?” 江河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低声道,那个……死亡之吻。 姚期一脸僵硬,心说你们是不是变态!啊?是不是变态!我自己还没回过味儿来呢你们就知道了?跟踪我还是监视我了!隐私呢?人权呢? 整个房间里清一水的老爷们儿面面相觑,瞬间鬼魅横生。 何欢适时打破尴尬的氛围,微微颔首道歉说,昨天忘记协商那两辆车的赔付问题了,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江河收了戏谑的表情,说,小公子放心,已经解决了。 老爷子一直慈爱地看着何欢,一脸大事已定的释然,直到被姚期的抗议实在烦得受不了才回头对他说,荒废事业的这几年过得还不错哈?是不是把如何工作都忘了? 姚期自觉不妙,坦诚道,确实忘了。 “忘了没关系可以从头学嘛,我们都很愿意教你,江河这么兢兢业业的人还不能教一个纨绔子弟吗?” 终于有人肯定自己没日没夜的付出了,江河感动地涕泗横流点头如捣蒜。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无谓抵抗是没有用的。 姚期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被拉去上山下海当免费劳动力了。 姚期内心嚎啕:果然我没有丝毫尊严,员工不尊重我,父亲不心疼我,爱人……爱人……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丝毫挽留之意好像还隐隐开心的何欢。 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8 一年三百六十多天,何欢有二百天都和姚期在一起。剩下的时间他就用来工作用来学习马不停蹄地充实自己。等到姚期回来,他就放慢生活的节奏陪着姚期玩闹,陪着他享受生活。 由此得出真理,爱情不仅能鼓舞斗志还能消磨意志。 周五晚上放学何欢坐快车一个小时到家,简单收拾就睡了。 迷糊间有人摸上床来,凉凉的大手探进衣襟,何欢整个人被衣服拉扯着向来人靠近。他本能地抬起胳膊来要一巴掌把对方扇走,恍惚间却又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单身,于是抬起的手就顺势抱住了某个大尾巴狼。 许是刚下车吧,衬衫上还沾着丝丝凉意。 本来准备占点便宜就委屈缩到一旁实行养肥政策的姚期愣了一下,双眸瞬间亮了起来,把人往怀里拉了拉,恶劣地问,有没有想我? 何欢迷迷糊糊间“嗯”了一声,难以分辨是陈述语气还是疑问语气。 他本来准备尊重一下姚期说的男友权利允许他抱着自己睡的,结果等了很久都没感觉到有精壮的胸膛靠过来,反而有一种直觉某大灰狼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何欢睁眼,一脸茫然。 姚期用一只手撑着自己,抬起另一只手抚平何欢眉间的沟壑,低低叹气说,跟我在一起,你根本就不快乐。 何欢呆呆地看了他几秒,起身吻了上去。 从开门就别别扭扭的姚期满意了,消停了,俯身在何欢颈窝蹭了蹭,抱着人安静睡了。 夜还长,琉璃帐暖。 姚期早上赖床,何欢背光站在床前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下一秒,手腕被人握住。赖床的人一边皱眉抗议他拉开窗帘的行为一边想强行拉着何欢再睡一会儿。 何欢站在原地不动,说,你再这样我就…… 姚期顿时睡意全无,问他,你就怎样? “我就搬回学校宿舍,半年回来一次。” 姚期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你非要做得这么绝我也拦不住你不是。但是我觉得姚家是不是也该关注一下教育领域收购几所私立大学啥的? 何欢无言以对,转过身去把窗帘绑住,提出灵魂性的一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为所欲为? 姚期一脸不懂你在说什么的倔强反抗说,我有为所欲为吗?我没有啊,要是有的话你哪能这么安全地长到现在呢?我也不会在这里了,早就被人以恋童癖的罪名指控了。 一个人怎么能无视尊严到这个程度呢?纵使何欢智商逆天也绝对想不到姚期能几句话把话题扯到这里,他僵住,站在原地脸色微青。 姚期怼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赶快收敛了自己的一身痞气跑下床去洗漱,然后又清清爽爽地跑回来用鼻子在何欢后脑轻轻撞了一下,说,如果小欢真的觉得我一直在为所欲为的话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签了父亲的合同又何妨。这样你就能像老爷子一样限制我百分之九十的行为。 “剩下那百分之十是?” “是卖颜卖身,你需要的话不收费的,我自觉自愿。”姚期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笑得天真无邪。 何欢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只能捂住眼睛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他认识的那个霸道总裁呢?喜欢藏在暗夜里伏击坐收渔利的那个猎食者呢?眼前这个需要被扫黄大队抓进去净化心灵的人是谁啊? 那一年何欢刚刚踏入二十岁的门槛。母亲身死父亲入狱他得以完全割舍了过去,公司很快步入正轨,而且刚刚谈了一场恋爱,对他而言整个世界都散发着新鲜感,一切似乎都能重头再来。 姚期站得无聊倾身趴在栏杆上,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问,如果将要行往未知的方向,你会陪我一起吗? 何欢顿了顿,说,私以为,没有我你的生命齿轮运转不起来。 姚期接过何欢递来的牛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昨晚我们是不是睡早了? 何欢无语,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很久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遂转身离开。姚期看着他的背影敞怀大笑,然后咂了一口手里的牛奶,叹,喔,好甜。 时至今日何欢还是很难完全接受已经和姚期在一起了这个事实,如果姚期忽然凑过来他还会有瞬间的错愕,但他明白,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逃不掉了。就像姚期初见何欢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曾经预感自己会无药可救地爱上眼前这个人。 执念多年,飞蛾扑火。 姚期被迫接手姚家的一些基本事物之后老爷子就一脸放心地跑到荷兰小镇上去颐养天年了。小镇风景秀丽环境优美,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当地不通网。全村上下没有一辆汽车。 那是真的全身心地去颐养天年啊,换句话说要找都找不到人。 姚期在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忍不住祭出自己的杀器江河。只要麻烦找上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得不接电话麻烦就会自动转移到他的心腹,江河那里。 一旁的何欢一边将果盘里的黄桃送进嘴里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好像知道你习惯甩锅的行为是从哪沿袭的了。没想到是姚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下一秒,叉子上的水果就尸骨无存,姚期握着他的手腕下意识地轻轻揉捏。 何欢聚焦在电视屏幕上的注意力自觉分出来一点,看了姚期一眼,问,是不是在想着在我身上放点能证明此花有主的东西?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79 “嗯?” “戒指,耳钉,手链之类。” 姚期往后靠了靠,含笑打量他:“想要的话老公可以买给你,钻石玉髓玛瑙金银,只要你开口。” 何欢满脸“奢华是病”的表情看他,然后才问,你手上的订婚戒指呢? 姚期恍然大悟,求生欲瞬间满点,把人揽进怀里委屈巴巴道,我的错。一直追着你各种跑,早就把这个事儿忘到后脑勺,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个。 这个人身上好像有一种天生的魔力,坚硬的肌肉线条上带着棉被的吸引力。只要一靠近,就让人忍不住放松身心。何欢把下巴放在某人肩窝里,喃喃:我们回一趟瑶城吧。 姚期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说,好。 “瑶城有一座教堂,很老很老了,我怕它哪天就不在了。” 姚期心中要皮的想法拦都拦不住,然后笑道,我很早就说过你是姚家人,没有仪式没有戒指也是。戴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心里有你,你不用这么急着证明自己。 何欢悻悻,非常想告诉眼前自以为是的某人你想多了,但他反驳的话已经说了太多了,除了浪费口水并没有什么用,只能作罢。 姚期一脸得逞的笑容,然后溜溜达达地跑出去抱了一堆零食又溜溜达达地跑回来用空调被把何欢裹成一个幸福的紫菜卷。 拆开零食,你一口我一口,我一口你一口,我一口,亲一口,你一口,亲一口…… 时间是下午七点,小区楼下有中学生放学的欢笑声,狗狗扯着主人乱跑的吵闹声,还有邻里见面互相问候的声音。 七月盛夏,长夜未央。 第四十七章 姚期一辈子去过三次瑶城,兄嫂双亡他去带何欢回家的那次,何欢怀疑整个姚家自我放逐的那次,还有就是现在这次。 一路前行的路上何欢意外地多话,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他无人照看的童年,说至亲骨肉的纠缠,说他后来一腔愤懑无处安放结果一回头刚好看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跟在身后的傻瓜。 姚期不语,只是捏着他的手轻轻摩擦,就像抚平他眉宇间皱痕那般耐心。 与老屋隔着一条街遥遥相望的教堂已经破败倾圮,当初修者满堂的盛况也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一个年迈到需要扶着墙走路的看门阿婆。 她年轻时盈满胶原蛋白的笑颜曾经承载了何欢关于平淡人生的全部信仰。但她已经老到不认识何欢了,听到门铃过来开门的时候需要倚着墙摸很久的老花镜。 “已经没人来了吗?房屋倒塌都无人修葺?” 婆婆平静的面容好像因为这一个问题有了裂缝,随即像喜阳的植物那样仰着脸看了看太阳又恢复了宁静,她说,人来人往都是命运。你们来了,就还算幸运。 何欢拉着她的胳膊俯身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后告诉她,这里对我而言一直都是信仰,我在的我不在的日子里这里都是信仰,还有婆婆,你也是。 婆婆只当眼前的孩子真会说话,对毫无用处的老人都是这般温柔。她没能亲耳听到的那句话是:婆婆,我从千里之外赶来不是奔赴,而是回家。 老屋七年前就已经被姚期下令封死,所有家具陈设封箱。何欢也没执意要进去,只是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等夜幕降临寒意袭来的时候就跟着姚期去酒店了。 酒店套房落地窗前,他默然无声望着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忽然发现不知是哪个角度出现了偏差,眼前的瑶城已经和记忆里的悲伤之城无法重合了。 只有那个男人,此刻正取保候审等着真正的刑期来临。 次日两人开车出去吃饭中途等红灯的时候有人敲窗送来一份传单。姚期顺手拿过瞥了一眼,是山顶温泉的宣传页。 本着猎奇的心态两人中途变道奔着下属县城去了。 盘山公路上何欢本能地意识到危险提醒道:开慢点。 姚期回头笑,说,如果你是惜老公的命,好的。 何欢习惯性地要把自我感觉良好的姚期晾在一边闭上眼睛假寐,结果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姿势就看到前方路况异常。 千钧一发的时候他脸色煞白地大吼:“刹车!快!” 但姚期却像没听到一般向一边猛打方向盘。下一刻,一辆重卡和他们擦肩而过。姚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见前方的警戒路牌正反着刺眼的光。 整个车身毫无悬念地滑下山崖。一瞬间,树枝巨石迎着挡风玻璃扑面而来,砸得防弹玻璃摇摇欲坠。 “不是巧合吧?天下间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儿。”姚期恍惚间想。 就是在这零点几秒的误差里,何欢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上前护住了他的半个身子。 姚期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看向何欢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是支离破碎的状态。纵使面色苍白仍旧迎上姚期的目光,笑着说,从前有一个姑娘,养了一只狗,后来狗疯了,咬死咬伤无数人,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继续下去姑娘也会有相同结局的时候,死的却是那只狗。 何欢努力撑住自己的表情让它看上去不那么狰狞,但他每说一句话就有血从口鼻渗出来,吹起一个一个索命的泡泡。 本来正常的脸色逐渐变得灰白,生命之花迅速颓败。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0 “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自动警报系统在车辆受损的时间就把消息传回了姚家,近处的,远处的救援队伍正马不停蹄地赶来,仪表盘发出苟延残喘的声音,但姚期通通都看不到听不到,他只是看着何欢声音嘶哑地道:“你别说了!当我求你!” 何欢伸手把万念俱灰的人揽进怀里,轻声嗔道,姚期,你根本没那么坚强。 救援来得很快,十分钟后头顶响起直升机螺旋桨震动的声音。消防队员首当其冲上前把人从已经撞成废铁的车里扒出来,急救人员紧随其后。 走在后面的人忽然被抓住,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张了张嘴,好像在说,求你,救他。 “我们会尽力的,你别碍事儿。”医护人员甩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抬着何欢离去。 姚期被人搀扶着爬上山崖,站稳之后件事儿就是给江河打电话,出口只有一个字:查。 连带七年前西南山区的那场泥石流一并彻查,线索不够就把时间线往前推,从何欢出生的两年前开始。 姚期双唇灰白全无血色像极了一个将死之人,但扶着他的几个人都隐隐战栗了一下。戴城,恐怕不止是戴城,前后二十年左右三千里,无人能避免嫌疑。 一行人随着姚期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正进行到一半。特护病房里,隔着单面玻璃墙,姚期面无血色地盯着墙边的仪器,看着它们绘制出各种代表生命的线条又看着所有曲线消失。主刀医生有条不紊安排新一轮抢救的同时面色凝重。 姚期轻轻伸出手去触上冰冷的玻璃,满眼血丝。 助理紧紧地挨他站着,专业而礼貌地一扶。但那一扶用的力气并不小,它几乎撑起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半体重。因为姚期,就快要站不住了。 姚期受的伤其实不算轻,左臂直直地撞在车门上,手臂脱臼腕骨骨裂。整条臂膀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扭曲在身侧。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对医生的劝告充耳不闻。只是站在抢救室外面色土灰地看着何欢。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不是不爱我吗?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烦得受不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小欢,小欢。 在整个大脑停机全世界都拉着他往下坠的时候何欢有片刻清醒,意识被强行拉了回来仪器在耳畔“嘀嘀”地响个不停。他鬼使神差地侧身看向了那面灰色的玻璃,几秒之后又睡了过去。 他总对姚期的表白不屑一顾,从未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肉麻的话。但其实,他才是最先动心的那个,最先沦陷的那个,最无法自拔的那个。 甚至,姚期还曾经参与了他的性启蒙。 六年前,同学被人跟踪,他带着姑娘慌不择路地跑进电梯里。那天他出了很多汗,白色t恤整个都是湿的。他紧张,不是因为身后的跟踪者,而是刚好撞上的姚期略带探寻的目光。 只不过,他没承认过。从未。 抢救室里的持久战还没停下,手机先响了起来。 百里之外是拿不定主意的江河,他问,何意坤已经在监狱里了,我们还要从他身上找线索吗? 几秒的停顿之后是姚期嘶哑的声音,他坚定道,出版物涉嫌造假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罪,把人提出来,好好问。 手术一直持续了二十几个小时,手术室里医生一刻都不敢放松。但有人比他们还紧张,姚期隔着一堵墙等着,从希望燃起,等到热念成灰。 忽然想起以前在南山别墅的日子,他总是抱着电脑工作到深夜,隔着一个书房何欢则总是熄灯很早,然后就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望着头顶的吊灯发呆,要么就沉沦在一轮又一轮的梦魇里无法自救。 姚期终于懂了,原来长夜这么难熬,就像再也等不到黎明了一样。 明明说好要在后半年一起专注发展事业,公司稳步之后就回到瑶城来,把何欢记忆里的老屋,教堂,福利院通通翻新,怎么能有一个人食言呢? 如果,如果,如果手术真的失败了会怎么样。姚期不敢想,也没力气想。 没有何欢的天空不足以支撑他的世界。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护士出来宣布手术终于结束,主刀医生被人扶着走出来,看见姚期只低声说了一句,肋骨断裂刺破肺泡,我尽力了,剩下就看天意了。 姚期猛地上前一步仿佛下一秒就要揪住医生的衣领,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姚期才回神,侧身,把路让开。 医生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被人扶回办公室靠在转椅上很久都没休息过来。 病人痛苦,家属悲痛,他又何尝不是。从业三十年他经手过无数病人也送走过不少生命, 无能为力他比任何人都懂,但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 江河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全身套着厚厚的隔离服的人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前,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看着。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过何欢苍白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迫永诀。 “江秘书,你终于来了,姚总他这样已经两天了,无人敢拦也无人敢劝。”身后有人上前低声解释。 江河坚冰一样的情绪无声松动,他微不可察地叹气,说,除了小公子,从来都无人能劝也无人敢劝。 第四十八章 特护病房里,何欢一直昏迷了十几天,脸颊上的血色从仅有的一点点消失到完全没有,左手上扎着吊针,葡萄糖通过注射送入体内维持生命。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1 虽说手术成功高风险期已过,但情况一直不容乐观,最危急的一次,伤口崩裂体内瘀血何欢躺在病床上双眉紧蹙大汗淋漓。 刚刚脱下工作服的医生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慌忙回身紧急施救。 那时姚期正在给左臂打石膏,车祸后并没有恢复多少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噌”地一下从病床上站起身来,如临大敌一般面对着走廊的方向。 江河视死如归地挡在门前,身后是拿着镇静剂的护士。 但姚期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撞翻江河冲去看何欢或者质问“医术不精”的谁救不了他的爱人,他只是怔怔地站了片刻,然后猝不及防地跪倒在病床边。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一滴滴落下来弄脏了白色的地板。 小欢,你是真的恨我,才会想要在无数双强拉着的手里挣脱。他想。 中间,何意坤来过一次,僵直着身子站在病床前沉默了很久,直到后来唇齿翕动,隐隐可以听到他说,你不是无往不胜吗?不是什么都能解决吗?不是算无遗漏吗?你起来啊! 躺在床上的何欢不为所动一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如果不是身旁的精密仪器正以每小时几万人民币的速度丧心病狂地消耗资本,仅凭何欢安静的侧脸,几乎就要让人以为他只是陷入了浅眠,以此来无声对抗自己强悍的暴怒的父亲。 过了很久,直到何意坤把该说的都说尽了重度昏迷的人还是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强硬了半生抵抗了半生的大学教授就这样一点点跪了下去,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抚过何欢的眉眼。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就突然决堤。 他是他的骨肉啊,身体里汹涌着同样的血液。而今,他就亲眼看着这相同的血液几乎从何欢身体里流出流了个干干净净。 “顶着保外就医的名头连夜跑过来就是为了确定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死了吗?你缺席了他的大半个人生,如今又何必假惺惺装出一副慈父面孔。”姚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倚着门站着。 记忆里永远意气风发咄咄逼人的他仿佛几天时间就老了十岁,英朗的眉阔更加深邃,满身的风雪。 “姚二少爷,我不知道你对小欢究竟存了一种什么样的想法,但我希望你放过他好吗?只要你放过他,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姚期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几乎本能地要扬眉笑他,但随即又放弃了,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然后他问,二十年前,三月十七,不知何教授还有印象吗?当时您在哪? 何意坤整个人一怔,嘴角忽然轻轻地扯了一下,目光中盈满了嘲讽,他说,在哪又如何?追到二十年前又如何?这是人祸也是天灾根本无从可查无从定罪。就像这场车祸,放错位置的警示牌,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反光让驾驶员看不清路途,姚总,即便你手可通天又当如何? 姚期皱着眉,轻轻侧身用还算健全的右手揉了揉太阳穴,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存在于他刚强的个人表现之外,对他而言如此明显的疲态并不常见。几秒之后他回头看了看何欢,说,只要他这次愿意醒来再看我一眼,这个世界就不能把他如何。 “谁说” “我说的。”姚期迈步走进去,江河在他身后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何耀华顿了顿,说,我在高墙之内等你的消息。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病床前形成斑驳的光影。 姚期坐在看护椅里整个瘦了两圈不止。但他的腰背却挺得笔直,全然不像刚刚经历过车祸并大病了的人。何欢扎着吊瓶的那只手被他轻轻握着,轻柔而不容拒绝地传送体温。 许久,他扯起嘴角苦笑道,那么好看一双手却满是针眼,你再不醒来这具身体就毁损地差不多了。 抬头看,何欢依旧紧闭双眼全无反应,姚期随即又给自己找补道,如果你今天不想醒来也没关系,但明天一定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重新考虑要不要给我机会让我从头再爱你一次。至于身体经不住消耗的问题,我不会嫌弃的,我可以带着你去做复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换脑,是不是? 黑夜逐渐来临,那低低的充满眷恋温柔的声音逐渐变轻,随即半个身子隐在黑夜里的人趴在病床边缘逐渐睡去。 沉睡了很久的人十几天来次有了自主的生理反应,他的睫毛颤了颤,感觉左手正被重物压着本能地想要抽离,挣了挣,徒劳无功。又挣了挣,还是没有反应。 许久后,何欢睁开眼睛,就着如水夜色适应了一下苏醒的感觉。意识回归,他回头,终于看清趴在身旁的大个子是谁。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手掌覆盖上姚期毛茸茸的头顶。 等姚期因为睡姿别扭难受到醒来的时候何欢已经望着空洞的夜色把两个人将来五十年的规划都想好了。 察觉到身旁的人醒来,何欢轻轻说,退休以后,我们就在家里养一只狗一只猫,然后带着它们去周游世界。 姚期尚不清醒的大脑蓦然接收到这样一句,反应是茫然第二反应是像见鬼一样冲出去把灯打开,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何欢。 他瘦了,风雪难摧的面容上满是憔悴,向来无懈可击的表情而今满是破绽,甚至,硬挺的眉目间有了细微的皱纹。 他已经不年轻了,三十三岁,为了等他的少年长大已经熬成了大叔。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2 何欢柔软地笑,向他伸出手去,轻声念:大叔。 姚期扯起嘴角难看地笑了一下,然后双手抬起遮住了发红的眼眶。他颓然倚在墙边很久都没有靠近何欢。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姚期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门,然后被何欢叫住,回头,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了,靠着枕头看他,但笑不语。 姚期摇了摇头,满眼都是无奈的宠溺。 病房外长夜寂静整座城市都在沉睡,姚期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趴在何欢腿上低声絮语。 “小欢,这几天” “这几天怎么了?” “你昏迷十天,命悬一线,我大病一场,生死不能。”姚期说,“他们都劝我去休息,但我怎么能睡着,我在想,如果你决意不再留恋这世间我该怎么办?我认真想了,但我无法想象。” 何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他说,我命运多舛现在却还活得不错就充分说明了我命硬。担心什么? 姚期已经不想对他的狡辩发表任何意见了幽怨地看着何欢消极抵抗。 何欢大病初愈回戴城那天,从下车到进门是被姚期一路抱着走进来的。老宅里上上下下千余人口对神秘的小公子有了新认识。姚家的很多长辈也被意外召回,候在大厅里。但他们也只是远远看了何欢一眼,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被姚期抱着上楼休息去了。 众人低头叹息,还是要看清风向呀,不然站错了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饮食,护理,安保措施,一切都按最高规格来,换言之,就是老弱病残什么待遇何欢就是什么待遇。 何欢享受了两天没手没脚也能很好的生活之后猛然发现这样不行,因为猪都不带这么养的。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姚期,问,大叔,我明天可以去上学吗?不能去上学上班也行啊。 姚期端着咖啡神情淡漠,把手伸到他胸口,感受了一会儿觉得心跳稳健而有力才勉强道,可以。 何欢摆着爱谁谁的表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溜达着走了,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姚期根本就没想要给他自由。 他自己坐的车本身防弹就不说了,后座有保镖也就不说了,重点是人流里看似无意赶路的车其实不知道有几辆在给他开道,几辆在给他护航。 到写字楼下之后何欢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摆脱监视,走进楼里才发现自己又想多了。 手下员工都还在,只不过清洁人员和安保人员都换了一批,楼里还出现了很多挂着闲职的陌生人。 何欢坐在办公室件事儿就是给姚期打电话。 电话几乎瞬间就被接通,对面有细微的声响,好像是在车里。 姚期先开口,声音淡淡地问:到公司了吗? 闻言,何欢不知怎么就想起在医院刚醒来时姚期满脸憔悴的样子,打了半天腹稿结果一个字的质问都说不出口。只低声回答,到了。 对方好像无声松了一口气,然后说,“嗯,晚饭吃什么?” “刚吃了早饭啊,晚饭还没想好。” 被拒绝了,姚期好像也没什么不满,耐心说,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我早点下班去准备。 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屏幕忽然变亮,何欢顿了顿,说,好。 第四十九章 因为一场车祸,何欢得以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十八级防护,以往的那些,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下班回家,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姚期拿着菜谱眉头紧锁。砂锅里的汤翻滚着不断外溢,灶台前的人却毫无反应。 “在想什么?” 姚期猛地回头看,然后把火关掉。 “你回来啦?怎么没有声音?他们没跟你到门口吗?” 何欢看着拿着菜谱专注做菜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姚家的人不会有那么大的疏漏,是你走神儿了。 姚期端着汤锅过来,目光柔软地笑,还不是担心你。 何欢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刨根问底。但其实姚期的心不在焉和避重就轻他都看在眼里。 睡前姚期拿着浴巾走进浴室,何欢紧跟其后,硬生生把准备放水脱衣服的姚期吓了一大跳,面容抽搐地看着他,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流氓啊?” 何欢沉着脸靠近把人抵在角落里,问,到底为什么这样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就单单因为这场车祸? 姚期瞳孔微颤,然后云淡风轻地笑,其实也没有,只是以前对自己的身价没有清醒认知以后不会了。 “八个月孕妇都没有像你这么防着的!” “何欢。”姚期忽然沉声道。何欢凝眉看他,却迟迟没有等来下一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姚期微微向外偏过头去,一个极微小的动作,几乎微不可查。若非何欢一直盯着她的脸都要以为他一直没动过了。 “姚期,我找不到你生气的缘由,你又不愿意原谅我,既然如此,那我就霸王硬上弓了。” 姚期仍然站着不动,等着眼前人一步步上前来,攀上他的肩头,吻上他的唇。眼前天旋地转的,不知怎么就到了床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关了灯,只记得何欢望着他的脸,没有丝毫犹疑。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3 如此就好,只要是他就好,因为从始至终,他都只为这一个人神魂颠倒。 过了很久,何欢微喘着拉开距离道,昏昏沉沉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说过日日夜夜分秒不差的陪伴还没开始实践呢,噩梦才刚刚要转成好梦。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不能停在从猛兽口中逃生的瞬间,我得逃出来。等着你来带我回家。 姚期顿了顿,哑声道,你昏迷的时候何意坤来过一次。有关那场车祸所有证据都指向二十年前三月的某个日子,但何意坤说没有意义,查到了也没有意义。 黑暗中,何欢的双眸亮晶晶的,他说,如果你不放心想查就继续吧,我没意见,也无条件支持你。 姚期看着他,忽然伸手揽着后腰把人往怀里带,被动变成主动。何欢右臂撑在他肩头,还是没能阻挡俯身过来吻他的唇。 “嘶~”何欢用力拉开距离,问,又发疯? 话音刚落,就又被纠缠上来,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翌日江河到得很早,天刚放亮时就等在了大厅,脸上是久违的严肃。 听到脚步声从楼上来,江河脱口而出说,二十年前他转身,看到何欢和姚期一起下楼,职业的保密性使然,说了一半的话忽然顿住。 何欢浅浅地笑了一下,说,如果不是姚期看上了哪家姑娘准备娶回家来做二少奶奶,我和他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回头,姚期已经一步未停径直走向了茶水间去寻找他的茶缸大宝贝,趿拉的拖鞋声中满是放松,明显对何欢的话没有丝毫意见。 江河投给他的背影一个慈父般不争气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用几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小公子刚出生的时候曾经到过一个灭门案现场,从那之后就举家搬迁了。凶手很快就找到并且定罪执行了死刑,本来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事儿,但提到当初那个案子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二十年前?”何欢看着江河一本正经的脸微微惊讶。 没找到茶缸的姚期一脸不高兴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倒了一半水之后放入茶叶,然后看着茶叶像开花一样迅速膨开。他看着何欢一脸炫耀的小得意,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江河满脸沉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有关多年前那个案子,涉事人不是在天堂就是在地狱,仅有的两个幸存者一个刚刚从监狱里出来另一个因为年龄的问题对当年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 万般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驱车赶往被害人邻居的现居住地。 李婆婆已经很老了,眼窝内陷,像一间即将倾圮的古屋,眼皮下的玻璃球浑浊,望着人的时候,双目空洞已经很难辨认谁是谁。 二十年前,她居住在长江沿岸,生活平淡而悠然。邻居一家五口,小媳妇走进走出称她一声李阿姨,小夫妻前不久生了孩子,日子刚刚起步。就是孩子出生那年的春节,万家团圆灯火璀璨的时候有两个流窜很久的杀人犯藏进了他们床下。被无意发现之后激情杀人。一家五口,全部命丧黄泉。 虽然情节恶劣社会影响较重但此案其实很简单,证据链完整嫌疑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没有任何一个疑点。 本着对死者的尊重和惜命精神本来就没几个的当地人后来陆陆续续都搬走了,原先一个还算富裕的小区很快变成“鬼屋”。 也是那一年,住在不远处的何欢一家忽然举家搬迁,比案发后回过神来的众人都要早,几乎就是卡着案发之后几天的时间点。对此,李婆婆说,你们都是追魂索命的坏人,二十年了还不愿意放过他们。 “婆婆记不记得当初那个案子发生之前小区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江河回头投给姚期一个问询的眼神,然后俯身在老人身前低声问,对当初的事儿您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吗? 老人的手放在腿上轻轻颤抖,闻言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们都是坏人。 老人的孙女一直盯着江河看,目光非常不友好,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我奶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以前的事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们要知道什么就去找警察,警察如果不能说的话,原谅我们也无可奉告。 何欢蹲下身去,和椅子上的老人对视,然后说,婆婆,我们不是故意要让你想起当初的是事儿,但您能不能仔细想想,当初,那家人生活中有没有和谁争锋相对? 老人混沌的目光忽然悲伤,眼眶中含着晶莹的泪光,她说,你说谎,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老人情绪忽然崩溃,泪滴顺着苍老的脸颊一滴滴落下。问了很久一个回答都没听到的几个人被强行推出门外。 姚期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两人正要扶着椅背勉强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说,孩子。 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姚期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虎口脱险的鼻子,然后被何欢拉着袖子拽到一旁,问,不如真的就去警局调档案吧,虽然可能打草惊蛇但好像也没有万全的方法了,我们动作快点,大刀阔斧砍下去或许能避免不少麻烦。 长途赶路让何欢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双唇微微泛着白。 那一瞬间姚期心里无端生出一种就现在看来几乎不可能的设想。不仅是天马行空,甚至可以用莫名其妙来形容。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奇怪的念头压下去,伸手把何欢包进自己的大衣里,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4 江河:果然我是多余的,我就不该来。 那时候,何意坤刚从监狱里出来,虽然行踪都要向公安系统报备但其本身的行为并不很受限制。本来就没有多久的监狱生活因为一个保外就医的由头提前结束。 听闻何欢出院,他时间打来电话,何欢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忽明忽暗的屏幕侧身对姚期说,大叔,你如果能陪我一辈子,等我能把过去微笑着说出来,我就把我荒唐的小时候告诉你。 姚期开着车,只回头淡淡看了一眼。结果回到酒店出了电梯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打开房门把人扔到床上,压在身下恶狠狠道,说! 何欢故作疑虑问,说什么? 眼看撑在上方的人就要压下来,何欢偏过头去,轻轻拍了拍姚期的背,说,好了,快下来。 关于何欢的小时候,姚期旁敲侧击地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但知道得从来都不是很清楚。直到何欢说,我曾经很希望父亲入狱,后来他入狱了,我却一点开心都没有。 “痛惜吗?” “不,遗憾。憾的是事到如今他欠母亲的还是没还,而且再也没机会还了。”何欢说,“我忘不了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和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忘不了妈妈磕在门框上的血和散落一地的褐色长发。她那么骄傲那么明媚的女人在那几年却活得像个鬼一样。” 无论如何调整自己的性格修养习惯,表面上多么云淡风轻,那些记忆一直都存在何欢的脑海里。这些年,黑暗笼罩着他,他困在大雾里,寸步难行。 姚期什么话都没说,躺在何欢身边,用左臂搂着他,轻轻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丝,用目光告诉不安的男孩儿,我在。一直在。 等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何欢真的睡着,姚期在他头顶印下轻轻一吻,低声道:“孤独是旁人进不去的城堡,但小欢,我很遗憾没有早些遇到你,把你强行拉进我精力旺盛怼天怼地的青春。这样,也许你还是会孤独,但至少不会那么难过了。” 第五十章 关于何意坤身陷囹圄的事儿,瑶城大学的处理结果是,停职接受调查。虽说如此,但他还没来得及趁着出狱的机会休息一下就被学校拉回来补人才短缺的空子。 何欢中途改路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何意坤已经回到了正常的工作岗位上,给新生上课。 旁边办公室有人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问,你们找谁? “何教授。” “他停职回家了。”来人强硬地甩下一句就要关门,何欢淡淡回道,他是我父亲。 那人猛地一滞,回头说,我和他共事二十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他 话音未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改口问道,你是何欢? 那一瞬间姚期心里忽然生出莫名的异样感来,总觉得哪里违和,但就是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教学楼走廊的角落里,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搬着凳子在复习功课,校园里有情侣手牵手走过,低眉颔首间尽是柔软笑意。一切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模样,但何欢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旁边有人发出一声委屈的轻叹,然后问,想起了谁? 何欢看着姚期无可奈何地笑着反问,是不是头上没有点绿油油的东西总感觉心里痒痒? 姚期从远处收回目光,意味不明又满含抱怨地看了何欢一眼,哑声道,你心里果然有别人。果然我只是其中之一,果然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时间。 “姚二少爷手里最多的不是钱吗?怎么改成砸时间了?”何欢哭笑不得忍着笑问。 姚期闻言投来一个幽怨的眼神,说,我手里的东西你都看不上,也就只有这张脸还有这副身体稍微有点吸引力。如果我哪天穷困潦倒了,需要靠此养活自己,凭我的专业水准,这位大爷,你开价多少? 他太过专注地看着何欢,以至于没注意到身后那道几乎要洞穿他的目光。何欢稍稍拉开他,对着他身后说,下课了? 何意坤看着言语骚扰自己儿子的变态真是出离愤怒想一锤子敲死他,结果想着自己的名声虽然已经很臭了,但为人师表还是要注重形象的。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听闻姚二少爷曾经订婚两次未果,如今这又是干什么? 姚期淡淡地说,订婚都是因为小欢希望我远离他,哪天他要放弃我了,说不定还会有第四第五次订婚。 对于自己儿子找了一个男人这件事世界上想必没有几个父亲能坦然接受,何意坤早年消失在了何欢的生活中以至于如今失去了发言权,姚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送他们回车上的时候三人一路闲聊,说是聊天其实大部分都是何意坤一个人在说,何欢时不时低声“嗯”一下,算是礼貌。 姚期在前面开车,转动钥匙引擎声轰鸣何意坤又忽然敲窗,双眸中是破釜沉舟的坚定。他说,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查到,因为这个世界远不是非黑即白,除了天网恢恢天理昭彰还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小孩子才会死抓着要什么因果缘由。 那一瞬间,他站在自己车前坦然而坚定,下午微暖的阳光擦过他的侧脸让这个脸部线条僵硬的男人周身有一个暖暖的光圈。何欢抬头去看,看到他眼角嘴角逐渐加深的皱纹。印象中残暴而疯狂的人真的有别人口中温文尔雅的样子。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5 “回去吧,外面冷。”何欢随口嘱托却见男人明显怔了一下,点头说好。 面上平静无波心里惊涛骇浪天塌地陷。 直到车子缓缓驶离,何意坤还是在原地站着,跟在后面的江河鸣笛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退后两步错开,然后点点头,和江河示意。 何欢坐在副驾上,紧抿着唇,一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期回头看了一眼,某种怀疑不合时宜地窜出来占据他的大脑。本来面无表情的人,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回到戴城只有三个小时车程,开得快了也就是一会会儿。带着奔波几天的疲惫两人没有回南山别墅也没有选择老宅而是顺路切进了一套公寓。 姚期从停车场出来顺手拐进旁边的饭店买晚饭。何欢则上楼了。 姚期提着塑料袋开门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房间里却没开灯。何欢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从他的角度看去,东边一轮圆月正缓缓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亮。他一个人站在宇宙中间和无边世情相背,格外孤单。 “孤独是一种信仰。” “我不快乐。” “不如做陌生人,自此以后不问不恨不相逢。” 他说过的这些话时隔很久却犹在耳畔。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乐观大度受了委屈跑到冷饮店吃一碗冰转头就忘的人。他只是太顾虑别人的感受了,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把自己伪装成不经人事的少年好让身边人少些无谓的担心。 他没说过,他对这一切早就失去了耐心。 姚期刚把东西放下要走过去就听他低声说,我曾经不相信,觉得别人明明都生活得很平静为什么我就得承受这些。当初那场泥石流我查了,老爷子都帮忙了,一无所获。而今又是这样,说是人祸却更像天灾。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真的是个天煞孤星,我不能连累你。 “你想说什么?” 他转身,看着姚期目光无限悲伤。他轻轻地唤,姚期。 “这些年我掏心掏肺舍命相护,你呢,左闪右藏步步设防,把我一腔赤忱都拿去将每一个纹理都细心分析过才信我是真的对你好。”姚期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和说不清的无奈,他说:“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样不知好歹。” 何欢凝眸看他,半晌才说,我不是要离开你。 姚期眨巴着眼睛看他,然后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冲上去把人狠狠抱进怀里,力道之大就像要把人嵌进身体里。 他对何欢,从来都是无可奈何不知道如何惩罚如何生气。 何欢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许久才在他耳边喃喃,我只是想要你知道,爱你,我已经耗尽了此生爱一个人的所有力气。 姚期挑眉,跳着要证明,证明何欢这个过目不忘的学霸确实不是在念什么张口就来的情话。 手边,是一个信封,只有一张纸的厚度。连张照片都算不上。 姚期拿着信封在手上拍了下,一本正经道,面额小的支票可买不了我一夜,更遑论一辈子。别告诉我你要做姜太公玩儿什么愿者上钩的把戏。我要证明,你说爱我的证明! 姚期只怕何欢哪天忽然厌烦,他从来都不怕这份爱太深重,重到自己担负不起。如果这是一场战争,他在看见敌将的时候就已经缴械投降,从此心中再无正义立场,只有放在心尖尖上的一个人。为他可以一生马上鞍上。 “里面有我全部的财产。” “全部吗?”姚期感觉有点难以置信。何欢的财产如果仔细算起来的话应该有他自己公司的股份,代持姚宇在姚氏的股份,数不清的房产名画珍宝收藏以及他母亲留下来的那部分。这所有,仅仅只有一张纸?那这张纸就应该是他可以开银行保险柜的证明了吧。 他天马行空的思想忽然被打断。何欢淡淡地说,是我以往数十年每次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留下的只字片语。 他没说,他这一生,就像醒在噩梦里。 姚期把信封放下,说,这样啊,那我可得好好收着,万一哪天你有了别的男人,方便配合小视频一起发送。 说完,他就顺手把人扛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床边扔下去,然后自己俯身,深情款款道,老公永远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何欢躺在床上看着他浅浅地笑,不是什么精准到位的表情,但耳根却微微泛红,目光中满是痴恋。那是他的柔情。 长途奔波加床上运动被人半搂半抱扶去卫生间清理之后躺回床上何欢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难得没有做梦。 第二天他醒得早,本能地翻了个身,两秒后又被捞了回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姚期怀里。 某人穿戴整齐性感帅气地躺在床上,一边半抱着他一边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抚过上面的一颗红痣。 何欢: “嗯,不要怀疑,老公只是想给你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不能辜负了这张传了四代依旧找不出丝毫瑕疵越进化越完美的脸。” 何欢用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一张冰山脸巍然不动,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好涵养把手腕抽出来,说,我去洗漱。 姚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一溜烟跑进卫生间,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楼下,是昨天凌晨收到消息一早赶来拿东西送检的江河。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6 他手里,是两根头发,何意坤的,何欢的。 卫生间里,何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着自己过分秀气的脸,忽然想问,当初待在瑶城的那几年父母针锋相对用尽了恶言恶语,为什么却从来没人针对他。如果这场婚姻真的让人失望如斯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为什么却没人迁怒孩子?仅仅是因为虎毒不食子的情分吗?还是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会完结,晚上应该会放一章番外出来。想看长评,有动力加番外,不然就只能等更新文的间隙中抽空写了。而且改了标签说完结之后好像就不能新增章节了,番外放哪里这也是一个问题…… 第五十一章 那天上班,姚期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新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发愁就听门外有急急的敲门声,然后江河步履匆匆地走进来附耳说,刚刚小公子特地见了一位瑶城大学的教授,是何耀华的同事。 姚期忽然想起那次在瑶城脱口而出说一起共事二十多年不知道何耀华有孩子的那位教授,想必是他下意识的坚定语气让何欢起了疑心。 “亲子鉴定有结果了吗?”姚期双手握在一起,抬头看着江河问。 “医院还没来电话,我现在打过去问问?” 江河说着就要退出总裁办公室出去打电话就又被姚期叫住,他说,请那位教授过来坐坐吧,既然是小欢请过来的人我们好歹也尽一下地主之谊,不能慢待了人家。 上午十点,易远刚结束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谈话从饭店出来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再一次被拦住去路。 来人几天前刚刚见过,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前弯腰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说,易先生请。 易远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样子忽气不打一处来,恶声道,有完没完,我要是不去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在姚家手下当了这么多年差江河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闻言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那自然不会但易先生,我既然都站在这里了就证明您没得选择。 易远脸都黑了却只能干瞪着眼无能为力。十几秒后,何欢从楼上下来转身去车库取车,与上车关门的江河擦肩而过。 虽然现在姚期也不老,但他更年轻的时候喜欢搞形式主义,整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把里子面子都撑足。后来逐渐成熟,在绵绵岁月中磨地没了脾气整个人就沉稳了很多。 就算要对付谁也表现出十足的尊重,谈不拢才开始上大刀长矛。 易远到的时候桌上泡着一杯茶,热气袅袅茶水微温。姚期坐在实木茶几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一个小时之前你和小欢说了什么? “我答应过他不对外人言。” “他是我的爱人。” “姚二少爷,你把他当爱人,他也把你当爱人吗?你们之间的事情能不能自己解决?在这里为难一个外人有什么意义?” 姚期不动声色,眼眸中是对爱人的无限疼惜,他说,小欢有他自己的决定,我也会跟着采取一些措施,所以希望你配合。当然你不配合的话我也没办法,只不过人的一生这么长,夜路走多了总有碰见鬼的时候,就算你一辈子防着我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易远教授,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易远睁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盯着他看,片刻后不无嘲讽地说,打个比喻,你想要我死而他想要我活,你们两个我又谁都得罪不起,所以你要我怎么办不如把我劈成两半看我能不能分别听命于两个人。 单面玻璃后面,江河略有些焦躁地站着,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向里张望了一眼,仿佛这样就能安心很多。 同一瞬间,姚期也向外望去,两个人根本不存在地对视了一次,姚期忽然就没了耐心,转头对易远说,我只问一句,小欢是不是何意坤的孩子?你如实说了马上就能离开,否则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易远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无声地摇了摇头。 几乎是顷刻之间心血管里就生出许多沉渣变成血栓堵在心口卡得难受,他不着痕迹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易远送走,把江河叫进来。 跟在他身边十几年向来有话就说的江河紧紧捏着手机欲言又止。 姚期望着他,默然无语等着对方开口,江河下定决心一般搓了搓手,说,鉴定结果显示,小公子与何意坤是近亲的概率很小。 心上堵塞着的沉渣瞬间凝成一块巨石把整颗心砸得没了角度。那一瞬间,姚期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悲伤吗?难过吗?担心吗?还是不顾一切把真相掩藏起来力排众议做一份假的鉴定结果出来将此事就此翻过。 那样做了,就意味着欺骗,但如果不那样做就意味着何欢已经一无所有真真正正地失去了所有亲人。亲情造成的感情裂缝是其他感情永远弥补不了的,没有亲人就意味着无路可退。 那天姚期在办公室呆坐了很久,阳光从左肩划到右肩。直到短信提示音响起何欢问他,今天加班吗? 姚期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回道,不,马上就回。 小公寓里,何欢正坐在餐桌前等他,腰间还系着围裙。桌上是何欢按照指示方法折腾了一下午研究出来的两碗面和一盆汤。 餐桌上饭菜尚温,灯光下爱人还在,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7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像这样相处的时候其实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何欢都很忙,忙于学业忙于工作,姚期则一直焦头烂额地处理因为这段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感情衍生出来的一堆杂事儿。何况他们不经常住在公寓里,更多的是在别墅或者姚家老宅,偌大的房子里佣人上千基本就没有自己动手操持家务的时候。 姚期推门,看着精心准备的“鸿门宴”人生次生出转身就走的冲动来。 何欢抬头看他,轻猫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还没想好怎么编一个完美的谎言,今天不会回来见我。 姚期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了解我。 饭桌对面何欢一直笑着,直到实在忍受不了姚期始终锁定在他脸上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吧,鉴定结果。 “什么?” “现在装傻还有意义吗?”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知道?” 何欢平静地看他,将眼前人眼底一闪而逝的退意收入眼底,等待他用一句话将实情和盘托出。 “不是,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姚期如鲠在喉却还是实话实说,那一刻,他以为何欢晶亮的双眸会流出眼泪来,刚好落在面前的汤碗里激起一层涟漪。但何欢没有,只轻轻“哦”了一声。 他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印出一小块阴影。整个人柔软而脆弱。 隔着餐桌,姚期小心翼翼地握住何欢的手,不多时又被轻轻抽走。 “吃饭吧。”何欢说。 亲情,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你从小受尽了来自家庭的欺凌长大后恨不得亲手将其千刀万剐扒皮抽筋。但那始终还是你的亲人,血管里奔腾着成分相似的血液,打断骨头连着筋。 本来有着千丝万缕牵绊的人忽然就没了关系,就像一棵树靠了半辈子的墙,忽然发现那是别人家墙根。 一碗面条,何欢很快吃完,然后洗漱看书上床睡觉。一切都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姚期知道,不一样的。心里裂开一个口子哪个角度都会漏风。 在噩梦里纠缠了十几年的何欢本以为自己逃出来了,结果一个转身又跌进了噩梦的深坑。 梦里,是六年前那场追悼会。他站在首位望着照片上母亲和继父熟悉的脸,想着本来可以脱离泥沼越来越好的生活,无限伤感无限绝望。 追悼会上他一直很平静,绷着一张脸把来宾迎来又送走。但其实,从那天开始他就成了一具空壳,沉溺在亲人离去的空落感里不愿自救。 却原来,那是属于别人的爱恨,他连因为母亲身死而放纵自己的立场都没有。他用尽了力气去欢喜去讨厌去爱去恨,只不过没想到一直纠缠着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爱恨。 何欢梦得很深却睡得很浅,翻来又复去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薄汗。姚期把人搂在怀里不断轻吻额头,直到梦中的少年放松自己沉沉睡去。 姚期是那种在感情世界没经历过多少风浪的人。唯一受过的大风大浪都是何欢给的。他没有做梦的习惯,也没有深夜惊醒的习惯。但那天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一样,他从深眠中醒来翻了个身朦朦胧胧地摸向身侧。 是冰的,枕席已经凉了。 姚期瞬间清醒,坐起来环顾四周,结果在发着微光的阳台看到何欢。 那时是凌晨三点,是一天中最安静最寂寞的时候。何欢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因为难以支撑用一只手扒着玻璃。 什么人哭了,总要有过剩情绪从装不下的容器里漫溢出来。悲戚或者绝望。 但何欢没有,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凉风吹过,脸上泪痕已经冷了。若不是双颊泪痕明显都难以让人发现他哭过。 “小欢。”姚期唤他,声音微抖藏着难以察觉的手足无措。 何欢沉默,只是扒在玻璃上的手无端下滑了一段,脊背也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弓了起来。 身后温暖的体温渐近,一双宽厚的手交叠在他胸前。何欢用力抓住姚期的胳膊,直到青筋隆起满头大汗。 是挣扎,也是求救。 第五十二章 何欢其实是感官比较迟钝的人,当下比别人能忍,事后情绪激发也比谁都激烈。 饭桌上他什么都没说姚期以为他会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将事情记在心里等结石长到不得不除的那一天才会翻出来想办法解决。但这次何欢没有,这次他的绝望来得比每一次都更深更彻底。 因为他已经撑不住了。 那天凌晨姚期抱着何欢在窗前站了很久,看着天空从墨黑转为幽蓝,路灯一盏盏灭掉,东方泛起鱼肚白。 何欢抬手,捂住眼睛沉默着,半晌,退后一步绕开姚期说,我去冲个澡。 眼泪是留给深夜的,白日里,他还是那个咄咄逼人一身傲骨的学霸精英。 那年秋天枫叶落得早,空中飞舞的树梢摇曳的脚下飘落的,戴城街道上一片深红。 下午,太阳刚刚擦着写字楼的一角斜过去,何欢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目光,抬头看,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是母亲祭日。 随代秘书有事儿之后就匆匆跑了出来,去西郊墓园的路上顺路拐进花店拿了一捧。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8 花店老板说,今天销量好,你再晚一会儿店里就关门了。 何欢愣愣地看了看手里捧着的花束,浅浅地笑着说,是啊,我总是后知后觉。 他有半年多没来看过母亲了,心里攒了很多话想说,真正到了才发现不知该从何讲起。 地上放着一捧雏菊,那曾是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证明,就算不刻意去猜也知道是谁。何欢心里五味杂陈,他把花放下,无声地站了很久,终于才开口,说:“妈。” 他其实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真的想要他死或者只是巧合。他只是想知道,是否从刚出生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不受任何人欢迎没有带来任何喜悦不被包容的那一个。如果后来没有刚刚好遇到姚期,无论他通过努力走得多远行至何处站得多高,是否就只能是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 从墓园出来才发现车子没油只够启动一下引擎的了。何欢扯了扯嘴角和看门大爷打了声招呼就丢下车子一个人步行去市区了。 脚下的落叶咯吱咯吱地乱响,路灯把何欢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那天他就着戴城城郊荒凉的夜色一个人走了十几公里终于走回了住处。 姚期和衣躺在床上,靠着床头已经睡着了。何欢关灯,在黑暗中爬上床去半抱着姚期取暖。 “嗯?回来了?饿不饿?我去吩咐厨子或者自己把剩饭热一热吧。”黑暗中姚期惊醒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准备饭菜。 何欢没回答他,只是收紧手臂在他颈窝蹭了蹭,哑声道,别走。 姚期反身搂住怀里的人,把被子拉起来将何欢整个包住,说,累了就睡吧,我不走。 关于亲子鉴定和何欢消失了一下午的事儿他只字未提。是默契,也是修养。虽然没问过,但姚期明白,这件事儿是不会以这样风平浪静的方式过去的。 事实上,何意坤已经知道了。他苦心孤诣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这样被轻易戳破,若说没有恐慌没有愤怒是不可能的,但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在意料之中。纸包不住火,早一年晚一年而已。 何意坤从西郊墓园出来之后回酒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海里不断闪过十几年前的场景。妻子从孩子的房间里出来反手带上门然后靠在门上,面色疲惫地道,我会把这辈子对孩子所有的爱都倾注到小欢身上,不可能再生一个。 她怎么想,会员卡明白甚至理解。但他当时太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了,以至于后来爆发无休止的争吵,两个人用尽全力表达自己最后分道扬镳。 如果当时两个人坐下来谈谈就好了,如果当时他退一步就好了如果……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后悔药和孟婆汤也都不会有。 他第二天启程回瑶城的时候在机场意外遇见何欢。两个人沉默着对望了一会儿之后选择了在一个茶馆坐下。 茶馆开在街角,装修却十分考究,桌椅皆为上好的实木黄花梨。桌与桌之间用青瓷屏风隔空。限制视野,但不隔音。 只不过现在是上班时间,就算扯开嗓子吼也未必有几个人能听见。 何意坤双手环住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看着何欢,将一切娓娓道来。 他说,二十年前忽然有两个陌生人说要借宿,只是一晚,你妈妈就没多想把楼上那套房子的钥匙交了出去。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潜入邻居家偷窃,被发现之后激情杀人。一家五口,只剩下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何欢定定地看着长桌对面的人,有些茫然。就像一个观众,坐在台下,怎么也想不明白台上情节跌宕起伏的故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半晌,何意坤才终于又开口说,小欢,你是生在大西北黄土高坡上的清秀少年。不是瑶城,也不是戴城。 何欢刚出生的时候经历过一场杀人事件,骨肉至亲全部丧生,如果他当时也死于意外灾难,这一生想必会容易许多。但他没有。 二十年,他养在间接杀亲凶手家里,因其欢喜而欢喜因其悲伤而悲伤,用小小的瘦弱的肩膀承担起对方所有爱恨,却原来,是这样的真相。 如果没有这许多年的养育之恩,提起这份无心之失,何欢多多少少都是会恨的,但是现在,母亲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何欢忽然就不知道应该抱有什么态度了。为了一份说不上来的愧疚,两个事业美满婚姻幸福的人竟然就真的没要孩子。甚至,为了一个后来者与本来相爱的伴侣背道而驰。 如果当初没有那场意外或者他们没有选择领养何欢,到今天,想必又是另一副光景吧。 良久,何意坤说,小欢,瑶城大学的秋菊开了,你有时间就回来看看。 言至于此,已经到了可说范围的极限。 何欢看了看窗外,起身说,要登机了,别误了飞机。 他手里拉着一个大行李箱,滚轮和地板摩擦咯噔乱响,每一步都像踏进泥沼里一样沉重。 “小欢。” 身后有人喊他,何欢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是父亲,只要你承认,永远都是。如果……你当我作仇人,心怀怨恨,我也都……” 何耀华大概还没说完,但何欢已经走出了茶馆,背影是成年男子独有的坚毅,脚步却不像来时那样轻松坚定。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89 坐在长椅上候机的时候何欢拿出手机来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给姚期发了信息,问,在干吗? 片刻之后收到回复,说,买了两盆花,准备搬回家去。 何欢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息屏,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把行李放去托运又拿着登机牌准备登机,何欢远远地望着那个被姚期贴得花花绿绿的行李箱,不动声色地叹气。结果脚步还没动就被人扳着肩膀拉回来,禁锢在怀中深深吻住。 一口气还没叹完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天在戴城机场,很多人都看见有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急匆匆跑进了大厅抱住了另一个男人,他们不惧世俗眼光拥抱在一起,仿佛不能被任何东西分离。 何欢的后腰被揽着,整个人紧紧贴在姚期身上,肺里的空气被悉数抢走。但他没有反抗,而是反手抱住了姚期,等他发泄够了,才将人推开,说,这么大人了,怎么老是像个孩子一样容易冲动。再冲动也没人给你过儿童节。 姚期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伸手,轻轻擦掉他唇边晶亮的一丝唾液,带着深深的怨愤质问道,要出门为什么不告诉我,连家里的飞机都不坐,是不是又想逃开我? 何欢平静地看着他,无奈道,时间太赶,航线审批需要时间。 “每次遇到什么问题你就要从我身边逃开。想着自己可以一个人解决,等一切风平浪静了再回来我身边。如果是这样还要我干嘛,给你当负担吗?” 何欢匆忙间抓住他一只手腕,示意他小声点,别人都听见了。但姚期不管,自顾自地说,我什么时候有把你丢下自己去硬抗着让你一个人对着手机瞎担心吗? 何欢自觉心虚,但还是小声反驳,说,这么多年,你有遇到过解决不了的事情,需要我分担吗? 姚期脱口而出,道,那倒是没有。 何欢脸上心虚的笑容变得僵硬,压了压情绪,说,误机了。 姚期的意外出现导致何欢误机,打乱了他南行的计划。最终一个人独行改成了两个人结伴,飞机改成了火车。 姚期一只手拉着箱子一只手拉着何欢,说,既然你放不下,想去看看嫂嫂身死的地方。我陪你,陪着你体会人生每一步的孤独,让你往后回忆起来最难忘的孤独里每一刻都有我。 姚期还是姚期,肉麻且坚定。何欢却人生次没有转移话题,而是捏了捏姚期的手指,低低地“嗯。” 第五十三章 往南的列车上,整节车厢只有零星几人,何欢一直端坐着,没有丝毫睡意。姚期从他行李箱中翻出来一本生物专业的书籍,研究了好多天熬坏了眼睛也没研究出一个所以然。 一脸懵逼的时候不禁想起那只被何欢带着去追他的天堂凤蝶,转头问何欢,我意外收的那只绿色蝴蝶好不好看?和你上次带着的那只像吧。 何欢的目光专注在手里的kdle上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道,那是爱神凤蝶,不是一个品种。 姚期悻悻,但还是不死心地说,长得那么像,你居然能分辨出来。 何欢还是看着电子书,嘴角却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说,有些话本来不方便说,但二少爷,我的学历的确可以碾压你。 姚期本想反驳,结果想想前几天刚刚送到家里的研究生入学通知书和自己高中没毕业的学历,简直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 他只能撑着一张脸皮笑,说,我宽容,我忍让,我大肚能容。 何欢回头看他说,其实在学术上我也不是很专业,只不过天堂凤蝶和爱神凤蝶是情侣蝶,很容易记清楚。 他随口一说,换来姚期兴致勃勃的提问:你是不是对我早有想法,藏在心里不说就是等着我先开口。 何欢背对着阳光安静看他,不发一语。 几年之兄嫂身亡姚期奉命来带他们回家的时候走过这条路,只不过当时是坐飞机,在高空遥遥地看着这片近乎荒凉的广阔天地。当时的心情就和这片土地一样,除了荒凉就是冰冷。 越往西南,就越接近大山越接近荒原。他们三次换车,结果还是没能避免在第三天的夜里被困在荒原上,只能打电话找最近的村庄求救。 一个小时之后广袤的大地边缘有一束光擦破黑暗朝着他们过来。何欢没来由就想起多年之前他负气抱着母亲的骨灰回瑶城,姚期翻山越岭过来找他。他没对姚期说过,那时候他在这个总是很任性的男人背后看到了漫天星光。 两人在小村庄村委会的硬板床上挤了一夜,一向睡相很好的何欢因为不舒服一直翻来覆去睡意很浅。姚期怕吵到他就一直靠着墙根,第二天腰酸背痛整个人离废掉就差一毛钱的距离。 “看老公对你多好,为了你什么罪都能受什么苦都能吃,还不快让我亲一口,回去之后好好补补。”姚期正趁机占便宜满嘴跑火车的时候扶着他的何欢忽然停住,认真道,你不该来的。 姚期瞬把扶在腰上的手放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没事儿,刚刚都是骗你的。 姚期战战兢兢的样子莫名逗笑了何欢,他无奈地摇摇头又挽住了病号的胳膊。 再深入西南,就是终年覆盖着积雪的荒山,远远看着,就像冰原。何欢的呢子大衣里面是毛衣,算是来之前做了准备,但这在冰原上的寒冷天气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90 姚期一边将嘴唇发紫的人搂进怀里一边将他冰冷的双手放进颈窝里,何欢抽了一下没挣脱便由着他去了。 地平线边缘,灰与白的交界处,逐渐出现一些异样的凸起,不像石头也不像积雪,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是尸骸,鹿的尸骸。一路走来偶尔还会看到白骨堆成的小山,有的,依稀还能看见大骨架里套连一具小小的尸骸。 地下白骨,地上白骨。 这些荒原上的精灵,国家珍稀动物竟然就以这样随便的姿态浮尸荒野,堆积成山。 “利益太重,偷猎者太强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司机说。 司机是当地人,是当地仅有的几个能忍受严寒没有搬到山下去的人。守着这片大山,就像守着自己的家。 “护林员呢?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呢?国家不管吗?” 常年经受寒风面容姜红的中年汉子从后视镜里看了姚期一眼,目光中写满了你太年轻太幸福的鄙夷,他说,这里天高皇帝远,所有对外称的东西都是噱头。没有人真正关心鹿群的死活,甚至不会有人关心护林员的死活。 他这样说,姚期也只能闭了嘴,因为这里的确太过偏远,就算有人想管也鞭长莫及更何况外界根本就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也难怪游离于规则之外。 回到司机原本的住处,墙上挂着一把猎枪,枪柄因为常年攥在手里而磨得很亮。 司机随口解释,是用来防身的。 何欢转了一个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栋房子,当真算得上家徒四壁。 “你们住旁边那件,是冷房,很久没人住没烧过火了。”司机说,“山里柴火向来很珍贵只能烧牛粪,牛粪也不能随便给你们。得加钱。” 他说着就放下手里暖手的水杯要往外走,姚期拦住他,说,你手上有常年握枪的硬茧,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护林员。 男人回头看他,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扼住姚期的脖子。他说,既然知道我常年握枪你为什么不猜我是偷猎者呢? 何欢站在姚期身后,毫不见外地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中年男人说,虽然这样说很冒犯,但我还是忍不住说明一下他的真实想法,因为他觉得偷猎者不会让自己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 一路走来始终把快要冻僵的何欢护在怀里的姚期感觉自己就是东郭先生,做好事儿还免不了被咬死,他僵硬着脸,对男人说,钱的问题可以谈。 男人没多想,只是看了一眼姚期大衣上的标志就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不会亏待自己的,起码在钱上不会。 夜里大雪,姚期实在没受过这种天气,天将将亮就醒了。走到外间,才发现男人不在。他裹了裹衣服推开门,一脚就踩在了深雪里。昨夜飘了一夜雪,现在还没停,空中还落着细小雪丝,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视线尽头,裹着厚厚棉衣面相粗犷的男人正跪在一个石堆前用心清理上面的积雪,重新放了放上面的石头,等到终于满意了才从怀里拿出一支干花,放在石堆上,静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来。 看到姚期,他一字不提刚刚的事情,只说,我去做饭。 受限于天气状况不能开车进山,深山里又没有信号,时间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何欢拿出kdle,一旁的姚某人就抗议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何欢沉默了一会儿调整情绪才没转身就走,靠到他身边,挨着他看雪。 雪花飘得时间久了,视线尽头的石堆马上就要被大雪重新覆盖。何欢不知道是谁清理了那儿的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清理,只低低地对身旁的姚期说,多少人做过徒劳无功的事儿,劳而不获,求而不得。 姚期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一直坐在旁边摆弄烟卷的男人开了口,他说,那是我的妻子,她死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 男人其实坐在小凳子上,正对的是紧闭的房门。也就是说,根本就看不见窗外。但他始终直视着前方,仿佛一切都在眼前。 “我当时被困在山里没能及时赶回来。医生比我先到却也没能救她。我这一辈子都在让她受苦,身上背着千重罪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希望能和她葬在一起,还有我们的孩子。” “妻子都要临盆了,为什么不守着她?”何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男人顿了顿,说,鹿群是她的生命。 他一开口,房间里就安静下来。安静地仿佛能听见雪落声。 很久很久,姚期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失去挚爱的绝望空落感,他明白的,生不能相守,死也要抵足长眠的决绝也明白的。那次跌下悬崖何欢重伤抢救他一夜之间就把人间绝望体会遍了,一样都不曾落下。 下午雪停,三个人围在房子里烤火,因为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再加上此行目的朦胧,气氛就更加沉闷。 因为天冷,何欢很早就睡了。许是又做梦了,手里紧紧抓着被角。姚期往旁边挪了挪把人轻轻拢进怀里,如此,何欢才睡得安稳了些。 黑暗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既然没有我连觉都睡不好干嘛还老想着要逃开。 在他怀里,何欢已睡得沉了,无从答起。 后半夜,有人踏雪而来轻轻开了破旧的柴门,径直走向那男人的房间,结果意外发现隔壁灶炉里烧着火。刚刚进门的一行人瞬间起了疑心,双方起了争执。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91 过了一会儿,动静就小了,男人把他们带出了门外。 安静的长夜里,姚期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犹如一头等待出击的黑豹。 那伙人其实并没走远,跟着男人绕到柴垛后面,顺着男人的手指心领神会得从里面拿出数以百计的鹿皮以及鹿角。清点之后就要连夜运走,哪怕是依靠最原始的人力。 只在一瞬间,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抬眼看,刚刚来的六个人都在视线里。男人恍惚间想起,出来的时候忘记了拿枪。 “监守自盗知法犯法干得还蛮顺手的,是不是,尊敬的护林员?”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正文和一章番外,十一点多会放出来。周日更第二章番外,下周还有最后一章番外。至于后面两章番外放哪,就和章番外放一起吧。一个章节容量一万三千字,放三章的内容没问题的啦。 第五十四章 低头点货的人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姚期,瞳孔紧缩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举起枪来指向他,说,把家伙放下,我们还能聊两句。不然你就和他一起死。 姚期的眉宇紧皱成峰,那人看了,只轻轻一笑,然后说,他不是我们一伙儿的,死不死也没什么所谓。 那人惋惜地看了姚期枪下的男人一眼,正要举步走过去就感觉到侧颈刺痛了一下,紧接着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慢慢滑了下来。他本能地要回头,结果被抵着的刀刃制住。耳边响起平静无波的声音:既然你不在意他的死活,那你想不想知道当你涉险的时候剩下的人会怎么说? “你是谁?” “不是谁,路人罢了。”话音刚落他就掏出一瓶不明液体对着众人一顿呲呲。全副武装准备来搬货的人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已经全军覆没,被绑着扔在雪地里。 何欢回头看了姚期一眼,目光冷得能杀人,姚期侧过头去假装没看到然后拽着护林员一边往里走。 一进门,姚期就被毛巾包着的热水瓶迎面砸中,何欢靠在灶台边冷冷地看他。气势逼人,只不过加上身后的背景就显得格外贤惠会心疼人。 “你怎么醒了,我还专门很小声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姚期堆着笑问。 然而何欢并没有接收到他的诚意,狠狠瞪着他的目光中杀意升腾,比刚刚对阵悍匪的气势更甚。他说,我再晚醒来一分钟,现在躺在外面的人就是你,身体都凉透了。我到时候起来给家里打个电话订一口冰棺刚好封存你的遗体,走得快的话连一个面部细胞都不会损失,从今以后我就能对着一具尸体睹物思人每天每夜买醉放浪形骸。 姚期伸手,轻轻抚过何欢紧绷的脸颊,认真道,对不起。 何欢冷冷看他一眼,看着被绑在地上的人说,上午,我记得你说鹿群是你亡妻的生命。你这么做把她置于何地? 男人低着头,很久才说,鹿群不仅是她的生命,还是我的生命。但是我没办法,走投无路。 “背叛信仰,背叛亲人,就为了一句走投无路。我倒是想听听究竟是怎样的走投无路。”姚期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男人盯着姚期的鞋,很久才说,你不仅不需要为钱拿命去拼,还是规则之外的人。你根本就不懂。良久,他抬头,双目因为充血布满血丝,他说,我的兄弟死在这里,为了鹿群。我的妻子死在这里,同样是为了鹿群。我是队长,也是丈夫,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们没有装备,没办法和偷猎者周旋,我们的人死在深山里甚至无法埋葬,但是我上诉无门。这里是法外之地根本就没人会管。 “所以你想把鹿群杀尽一了百了吗?那些不会说话的动物就因为你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就得全部祭出生命吗?”何欢用尖利的刀刃抵着他的下巴,让他被迫抬头。 但直到现在,男人也没有认输没有认错,他只是说,我没有。只是卖了一部分,为了维持开销,给几个兄弟治病。也为了以战止战。 何欢望着他很久,最终把绳子解开把人放了,说,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第二天,市局警察亲到现场将一干偷猎者带走。媒体跟在后面蜂拥而至。 姚期无奈只能给总部的江河打电话,让他及时开记者会澄清事实并号召大家关注野生动物的保护和护林员的生存现状。 曾经的黑色产业链一朝曝于光下,瞬间吸引了民众的目光。在民意的号召下有人提出修改相关法律加大监管力度。 虽然不是什么好结局,但也不算坏。 最终,何欢选择了保下那名司机。做到这步,算是该帮的都帮了。但男人对他们的态度并没有多么明显的转变。 只是承诺说,你们要上山,可以叫我,自己上去万一回不来那就是自找的。 何欢点头,没说什么。那人已经为了鹿群付出太多,甚至还想过放弃一切鱼死网破。如今情况改观,也是他应得的,什么态度都不应该意外。 几日间雪消雪融,一行人背着工具准备上山。姚期拄着登山杖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拉一把何欢。 虽然人的情绪是一座没有门的城堡,外人根本就进不去,但他还是想先何欢一步体会到这个人深埋于心的孤独,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当年的事发地其实离他们住的房子并不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区别于其他山坳,只是比较深一点而已。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92 七年,当年的那辆越野已然经历过几场雪飘雪融,而今沉沉埋于冻土之下。 说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像这个山坳没有多特别一样,何欢的心情也没有多特别。前半生纠结着母亲的死因,执拗地以为这世界待他薄凉,后来看开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儿。 即便依然忘不了,也像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终究是淡了。 何欢说,我这半生在命里索求缘由,成功地,一无所获。以后,就只把活着当做人生要务。 姚期在一旁委委屈屈地问,那我呢? 何欢忍俊不禁,抬头,山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就像那年夏天,姚期带着满天星辰来带他回家。 “你吗?姚家少爷还要赖着我不放吗?”何欢快速跑远,躲过身后向他伸来的狼爪子。 姚期微微咬了一下唇,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朝他伸出手去,说,好了,回去了。 晚上天黑得很早,两个人实在无聊就在外面点了一堆火,烤着手看星星。 “你坐过来点。” 何欢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坐过来点。”姚期坚持不懈。 何欢没动,依旧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片刻后,姚期感觉嘴动不如行动自己坐过去了,把何欢的胳膊抱进怀里作小鸟依人状,说,我把手上的股份都卖给罗田了,还有姚家总部,也全部捐赠给慈善机构了。 何欢连回头都没有,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姚期不甘心地补充:我失业了。 何欢终于把目光从广漠的天地间收回,问他,所以呢? “我要去你公司上班。谈一场禁忌的办公室恋情。我还要你给我在市中心豪华地段买房子,给我花一年的收入买车。” 何欢笑着,脸上却写满了拒绝,他说,呀,这就是姚总身为一个霸道总裁的自觉? 姚期伸手把人勾进怀里,恶狠狠道,我是总裁的男人。 石头上本来就很难坐稳,何欢也没挣动,顺势倒过去半趴在姚期肩头。他这样反常反而吓了姚期一跳,平静下来之后把何欢牢牢抱在怀里低声念叨,心肝儿。 等了很久,何欢说,我准备回去和父亲道歉,谢他这么多年的忍让,包容我的无端猜疑和针对。 姚期慢慢拍着他的背,轻声道,好。 “还有” “还有什么?” “谢谢。” 姚期不明所以,扶着何欢肩头拉开距离,警觉地问,谢什么?不会谢过之后就要和我分道扬镳从此相见不相识吧? 何欢微微低着头,无处安放的视线聚焦在姚期胸膛上,他说,谢谢你肯爱我。我也是。 酝酿在胸腔中的质问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姚期有些愣,然后恶劣地笑了一下抱着人倾身上前。 入夜,荒原上很冷,姚期的唇却是热的,不着痕迹地擦过何欢的唇角,还带着温热的呼吸。也许是故意的吧,姚期没有像以往那样强势又热烈地加深唇舌的纠缠,而是轻轻含了一下何欢的下唇,继而放开,轻轻吻干何欢眼角不明显的泪痕,然后看着怀里要哭不哭的人浅笑。 本来垂在姚期背后的手有些着急地过来攀住他的肩膀扶住后脑。姚期嘴角的笑意更甚,一点点吻过怀中人的眼睛,最后才轻车熟路地找到何欢的唇。 漫天星光映衬着何欢眼角的泪光。但他一点也不难过,相反,很安心,很幸福。 说起来,姚期是很贪心的,不仅要他留下,还要他心甘情愿,要他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也要他的心。他所求不算少,但何欢刚好拥有,也愿意给。 如此,才算是求仁得仁。 也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何欢以往纠缠在梦里望着瑶城那条大河的深夜,还有梦境外望着他的睡颜低声叹息的姚期。 就这样吧,所幸你还在,也还爱。 关于鹿群的保护,姚期说我会派人来仔细考察评估所需投资,后面的事儿让财务部经理过来找你谈。 男人微微颔首,没有敌意,也没多少谢意。 他们离开时,男人也只遥遥地看着,点了点头。 何欢走到碎石堆成的墓前,躬身,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她曾经愿意在这样苦寒之地为了生灵奉献自己。 姚期握住何欢的手,捏了捏,说,走吧,不然赶不上车了。 望着两人走远,男人跪在妻子墓前,背上吹着荒原上的寒风放上今日份的干花之后他低了低头,说,他们是好人,难得的好人。 那么,就祝好人一生平安。 路上,姚期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何欢,那天那瓶喷雾是什么? 何欢不理他,兀自加快脚步。 姚某人不甘心,拉着何欢从他包里把喷雾拿出来,定睛一看:防狼喷雾。 荒原上布满碎雪的小路上远远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大笑:噗!哈哈哈哈!防狼喷雾! 番外 晨起,院子里的红枫上已经结了霜,何欢裹着一条毯子站在落地窗前。太阳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姚期端着早点推门进来,片刻后看见何欢已经起床,然后,他就全然忘记了早点,迈着小碎步急戳戳得上去将人搂在怀里。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93 说起来,姚期好像对何欢的左腕好像有什么执念,无论什么姿势,只要两个人黏在一起何欢的左腕就必然在姚期手里。 何欢试过装作无意地将手腕抽回来,然而结果是根本不可能,因为会被姚期若无其事地拽回去。然后何欢就尝试改变策略,强行将手腕抽出来,结果是被暴力镇压。 于是何欢搬出绝招,说,你弄疼我了。 姚某人委屈巴巴地将手放开,说,你不爱我了,你要去找殷超,你去吧,我绝对不拦你……诸如此类吧啦吧啦 何欢忍住不笑,后退一小步稳稳当当靠在他胸膛上,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握着我的手腕,因为上面那颗红色的痣。 姚期陪着笑道,你就当我有什么怪癖,对红痣有变态般的痴迷吧。 “可事实不是,事实上你没有任何怪癖。” “我有,我对你的身体过分痴迷!”说着,姚期在何欢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弄得怀里的人猝不及防一缩。 “姚期!”何欢忽然转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姚期抿唇,解释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握着你手腕了。 何欢无奈地笑,你总是在我面前装大度,又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收紧大网。 姚期秉承着撒娇男人最好命的原则死皮赖脸地将人抱住,抵赖道:我没有! 何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大叔,其实我早就知道。 “什么?” “定位器。手腕上,那颗痣皮下的定位器。具体要早到那年我去春游江河突然出现。” 姚期无话可说,只能道歉说,对不起,虽然植入了但历史上也只用过两次,春游那次和你非要深入西南的时候。我不放心。 何欢捉住姚期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略微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我给不了你安全感? 姚期对突然投怀送抱的心上人毫无抵抗力,还谈什么安全感,通通抛诸脑后。 两个人纠缠着躺到地板上,何欢最后抗拒道:地毯很贵的!二十万美元一块! 姚期不以为然,你以为床单就不贵吗?我吝惜过吗?还有沙发,沙发就不贵吗?还有灶台,以及浴室,草坪,钢琴上…… 何欢一脚将人踹远,说,是我太惯着你了。 姚期又委屈巴巴地爬回来,道歉说,我错了…… 错是错了,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否则也不会有什么沙发浴室草坪钢琴上了…… 事后,姚某不忘拿着鸡毛当令箭威逼利诱道,你答应我要给我安全感,所以从今以后你要每天和我一起吃早饭晚饭,每周逛街一次,每月旅游一次,让我没有任何阻碍出入你的办公室,查看你的聊天记录…… 何欢精疲力尽无力反驳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给姚期下点药让他病几天好解放自己。 老爷子七十岁生日的时候从国外回来准备享受一把儿孙承欢膝下的感觉。然而电话打到姚期手里时,他正在百里之外的地方爬山,一边哼哈着敷衍一边伸手拉何欢。 “我们不回去真的没问题吗?”何欢问。 “爬到爬到一半了现在掉头回去多亏。”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就准备着来爬山,早上八点的时候刚好到半山腰上的一座庙。 往前走,袅袅的香烟里是有关信仰的众生皆苦,回头望,漫山的大雾里的是影影绰绰的征服。 早起的和尚敲响大钟的时候,姚期拉着何欢给了一个绵长深刻的吻。唇齿间弥漫着焚香的味道,久久不散。 “那次坠落悬崖,你挡在我身前护我周全,躺在病房里生死一线。那时候我就来过这里,虔诚跪在佛前求上苍帮你续命。条件是我愿意缩减自己的寿命,换你我生生世世纠缠不断。” 何欢举起左手,一字一顿,说,这辈子我不会将它取下,只为你能够安心。还有,不要一天天想着我要离开,想走早就走了,不会拖到今天。执念不散你我何止生生世世。 说着,何欢将自己左腕上戴的一根红色手链取下来缠在姚期手上。然后姚某人满意了,开心了,问,那今晚呢? “什么?” “今晚呢?”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姚期追上去强调,今晚啊! “风好大啊!根本听不见……” 姚期平静无波的人生中次出现波澜是遇见何欢,第二次出现波澜是江河请假说,我谈恋爱了,准备休假。 母胎单身江河先生终于恋爱了,姚期深感欣慰,说,破例让你带薪休假一周。 “不,我要一次性把以前欠下的假期一次性休掉。” 本来悠哉悠哉的姚期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怎么不说你要直接辞职呢? 对面的人口气淡淡的,说,也没有吧,就是半年而已。 “半年哪!公司停运半年还怎么运转?” “老板,您应该亲自去公司看看了,体会一下按时上班兢兢业业是怎么感受了。” 何欢在一旁捂着嘴憋笑,末了还不忘嘲讽一句,大叔你的大脑还能承受工作带来的重压吗? 姚期感觉自己前半生的劳动成果就要玩完了,尽力挽回说,等等,我给你加薪怎么样?翻倍!薪资翻倍!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94 江河在听筒中低声叹气道,您已经留不住我了。 “再翻一倍!” 江河还是叹气:你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 “休假!你的官方假期比别人多一倍,方便你去谈恋爱结婚生子。” 听筒里恹恹的声音终于有了转折,应声道:成交! 为了拯救姚期最初创业时成立的公司,何欢被迫暂时放下自己的工作陪他过去看看。到了才知道,这么多年这个公司还没分崩离析真的算得上新世纪以来的几大奇迹之一。 然而姚期本人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拉着何欢直奔顶楼董事长办公室,拽得像个地主家的孩子。 话说回来他好像真的是地主家的孩子。不过像他这样不思进取的迟早坐吃山空。 何欢看着办公桌上一字排开的楼下酒店招牌菜,忽然觉得无能为力,抱着双臂坐在椅子上看他,问,你就没想过江河哪天真的甩手不干或者懈怠了搞得公司亏损? 姚期随手夹了一筷子鲫鱼用碟子护着送到何欢嘴边,说,啊~张嘴。 何欢一动不动地瞪他。姚期无奈补充道,吃了它我就告诉你。 然后,吃了这口还有下一口,还有下下口,没完没了…… “姚期!你今晚去客房睡!” 姚期终于成功惹恼了心尖尖上的人,塌着一张脸凑上来哄道,我是觉得亏损了也没关系,反正有其他产业,亏损了就砸钱嘛,又不是砸不动。到时候真的砸不动了就贴张白条把大门一封,宣告破产。我就真的可以回家做你的全职爱人。 何欢笑笑,然后端起碗来漫不经心道,大叔,你一没有上进心,二没有年龄优势,三已经失去姚家的万万家产,四马上要失去工作,你觉得自己还能凭什么把我留在身边。 姚期在把人喂得差不多之后终于给自己嘴里塞了一筷子,说,凭脸,以及,器大活好! 何欢语塞,很久才犹豫着问出一句:你是小时候就这么放飞自我吗?江河到底是有多能忍才能忍了你这么多年。 姚期脸一冷,反驳道,说什么呢!和我相处怎么能叫忍呢! 何欢拿起酸奶来嗦了一口抱着胳膊看他,一副“我就笑笑不说话”的样子。 然后姚某人遥忆当年,忽然发现自己也算是海归,虽然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身边带了十几个厨子搬空了半个姚家,每天火锅烤鸭大闸蟹换着吃完全没有留学的氛围。其实说起来,他还是名校的学生,虽然在十六岁考上大一以后待了几天发现没什么意思就回国创业了。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好像也不差,虽然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类似咸鱼根本不是一个状态。 姚期事业有成爱人在怀,觉得自己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人生赢家。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畏畏缩缩地问,我们真的要去拜访何意坤吗?不,何教授吗? 何欢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说,我和他再加上一个地下的母亲,根本就分不清是谁欠谁,既然分不清就算了吧,不要互相计较了。 姚期不动声色地笑,然后在转过身之后表情逐渐扭曲。依稀记得每次见面与何意坤的不欢而散,每次……每次…… 他可不可以拒绝跟那个男人交流,或者直接阻止他跟小欢重归于好。 不行啊,这么干听上去就不是人干的事啊…… 姚期捏了捏眉心让五官迅速归位,问何欢说,话说何教授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一直喜欢还没拿到手的东西?或者我可以试试将他履历里的黑点抹去? 何欢看着他笑,然后道,没有。 番外二 姚期小时候其实是很文静的孩子,常常一身正装跟在兄长和父亲后面出入各种正式场合。 后来姚宇没读大学而是转身学了厨,一头扎进厨房再没出来过姚期就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再也不满足于安安分分做一个所谓的家族继承人,而是退学开始了自己的创业路。 至于后来的八年把戴城历年最优秀企业家的发展史写成自己一个人的历史那都是后话了,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为了讨好岳父大人而焦头烂额的普通男人。 为了在次上门的时候留下好印象姚期多方打听终于得到消息说何意坤喜欢动物,尤其是狗。 于是次登门他就带了自家的大宝贝,一只阿拉斯加还有一只哈士奇去撑场面。至于为什么没将雪橇三傻凑齐,官方解释是太难养了,萨摩一旦弄脏不仅会失去天使的气质,还会变身沙雕,影响心情。 何欢在前面一只耳朵插着耳机听歌,姚期坐在后面手里握着两根狗绳和自家大宝贝挤在一起,还要谨防哪一只忽然兴致昂扬过来拿大舌头甩他一脸口水。 生活不易啊生活不易。 何欢到的那天姑姑家的孩子刚好也在,小姑娘周末过来待两天然后就有了以下场景:门内何意坤和一个女孩子面无表情,门外姚期一脸恭谨地笑,两只狗狗则跃跃欲试眼放精光。 何欢正要和表妹问好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余光就看见两个黑影一闪而过,姚期在后面大喊:给我站住。 一群人都懵了,面色僵硬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就见哈士奇率先冲上去扑倒小女孩抢走了她手里的巧克力。阿拉紧随其后不甘示弱要充当第二块狗肉垫子。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95 场面一度失控,一阵混乱之后姚期扯着狗绳站在旁边等着挨训,小女孩儿扶着腰站起来,面色凝重地说可能是闪了。 因为哈士奇冲动一扑,姚期的装x计划完美泡汤,为了更好地照看小女孩儿无辜的江河被紧急找过来守在医院病床前。 何意坤给自己妹妹去过电话解释之后就一直脸色铁青地坐在客厅像是在想什么杀人灭口的大事儿。 何欢把房间的门关了,低声问姚期,你是从哪知道我爸喜欢狗的,可靠吗? 姚期顿了顿,心虚道,应该可靠吧。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会收到岳父大人喜欢狗的消息仅仅是因为何意坤有一次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俯身摸了摸邻居的吉娃娃。也许喜欢狗没错,但姚期不知道喜欢狗和喜欢哈士奇完全就是两个概念,以至酿成今日大祸。 伤员已经送去医院好好看护,父亲又在气头上不能过去火上浇油,何欢示意姚期不要紧张就自己坐在一旁打开了笔记本。因为没带自己的用的是姚期的商务本。开机,屏幕上有一个名为“宝贝”的文件夹。 点开,是自己吃饭开会工作学习的照片,何欢微微惊讶但也算有心理准备,毕竟粗略看去里面近万张照片只有一张他熟睡时半袒胸膛的勉强算是露骨。结果翻到最后面还有一个文件夹,上面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全世界只有小可爱可以打开。 何欢隐隐感觉不妙但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封面张是空白页,上书水印:后果自负! 何欢皱了皱眉,在那一瞬间想着如果继续往下窥探到公司的机密怎么办,但随后他就打消了这个顾虑,因为就算是公司刚创立时的黑账姚期都能大大咧咧地拿给他看还有什么机密是他不能看的。 两秒之后,何欢眨眨眼,表示想抠瞎自己。 本来坐在旁边一脸焦躁想对策的姚期表情忽然凝重,问,你看到了? 何欢淡定退出界面关电脑,口中说着没有,人却看都没看姚期一眼就往外走。 姚期把人拦腰抱回来,恳求道,小欢! 何欢秉承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偏过头去不看他,说,好了,快放开我,父亲还在外面呢、 姚期固执地问,你看到了对不对? 看他一脸急切又可怜的样子何欢想着不然体谅他一下吧,然后脑海中闪过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他悲伤地发现,做不到。 至于他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几张图而已。图片中央是两个姿势诡异的小人,下面配字:嗯啊老公,好深,我受不了了嗯老公 这样的图片竟然就这样明晃晃地在桌面上存了几十张,虽然姚期不是什么鬼畜大手没有多深的画工但其实也不差,起码能让人一眼就看明白图片中的两个人是谁以及他要表达什么东西。 何欢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人的脸皮厚度,这是病,得治。 “亲爱的?你不能原谅我了吗?”姚期拉着人就要来强的,何欢冷着脸看他,说,今天你睡客房。 可怜的姚某人一个没抱住把媳妇儿给秃噜走了 晚饭的时候江河拿着医院拍的片子过来给何欢看,名为尽职尽责实为看老板笑话,然后他成功得偿所愿。因为自家老板正以面壁思过的名义在院子里端着饭盒与他口中的“衰狗”大眼瞪小眼。房间里何欢跟何意坤正看着电视闲话家常。 江河在姚期的瞪视中大摇大摆地进去,没多久也端着饭盒出来,理由是,这些年你跟在他身边不知道做了多少助纣为虐的事儿,需要好好正一正作风。 江河看着自己老板恨铁不成钢道,老板您怎么样我管不着,好歹不要连累我呀! 姚期从草坪上随手揪了一根草丢他,说,现在都这样了说这些还有用吗? “没用。” “没用你还说!” “正是因为没用,所以才说!” 姚期都要气炸了,看着面前两条衰狗和一个江河,道:什么人生赢家,都是屁! 江河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赢的是小公子,不是您! 一米八七的男人忽然沉默,脸色隐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逛超市的时候何意坤与何欢走在前面,姚期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就在姚期伸手拿了两罐薯片而何欢还什么都没买的时候何意坤忽然回头像所有即将嫁女儿的父亲一样说,你要尊重小欢,对他好,不能克扣他零花钱。 姚期:不敢,不敢。 “不能控制他的行踪。” 姚期:不敢,不敢。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大吼甚至动手。” 姚期:您放心,那肯定不会。 何欢不语,看着高大的男人低眉顺眼的样子觉得莫名可爱。 晚上,姚期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独自臆想老了以后坐在轮椅上看着何欢和别人出去玩儿而自己只能拄着拐杖吹胡子瞪眼的场景,越想越心酸,然后就委屈巴巴地用被子把头蒙住了。 何欢站在床头等了很久都没见被子里的人有反应,想着他都不觉得憋得慌嘛…… “大叔?” 姚期不理他。 “大叔?” 姚期还是不理他,不仅不理他,还翻了个身表示抗议。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分卷阅读96 何欢:…… 何欢无奈,只能爬上床去把他盖在脸上的被子拉下来,把人搂在怀里,道,好啦,我知道你想我。不就一个人睡了两晚嘛。 姚期一瞬间就变成了爱人怀里幸福的团子,刚刚的失落和难过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从被子下面摸索着去拉何欢的手,然后被何欢无声躲开。 姚期撇撇嘴,但还是探身把何欢的手腕握进了手中,说,别藏了,吃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手烫伤了。 何欢无奈,好吧,他的确有下意识地把烫伤的小指翘起来。 “倒个水也这么不小心,你说你还能干什么?” 姚期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在何欢手上轻轻吻了一下。 何欢不语,把人按住就是一顿狂风暴雨的乱吻,吻得姚期云里雾里。 到后来就擦枪走火了,何欢提枪上阵随手将脱下来的衣服扔到地板上。 姚期红着脸半推半就道:外面有人…… 何欢上手就扯姚期的拉链,说,我觉得大叔可以试一下我的技术?肯定是人生中难得的美好体验。 姚期有点懵,看着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悉数落在地板上,反身把骑在他身上的何欢压在身下,挑衅道,小狼崽子,很有想法啊! 何欢再要动就被握住了下身,食指在上面轻轻剐蹭。姚期一边逗弄还一边津津有味地盯着看他随着自己的动作而产生的细微反应。 何欢窘得厉害又不能开口求饶,就抓着姚期另一只手臂探身向前索吻。 姚期侧头躲过却伸手揽住何欢的腰将人带得更近了,手下的动作逐渐加快,看着心上人在自己手下脸上逐渐升起带着情39;欲味道的潮红。 何欢攀住姚期的脖子上前将人吻住,几分钟后被姚期从屁股上打了清脆的一巴掌。 “小崽子!” 一阵折腾过后两个人就都放开了,做一些没羞没臊的运动。然而他们没注意到,房间里的灯没关,门也没锁,两只狗狗从门缝里探头进来,露出疑问的目光:两个主人是在打架吗?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1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衷也是假的。 老人已经半月没到公司了,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看报。即便往常也是如此,还是感觉最近少了点什么。 姚期从他身后走进来,脚步放得很慢,仿佛怕惊动了梦里人,然后俯身将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轻声唤:父亲。 老人把文件拿起来,随意翻开,目光停在“股份转让”几个字上。 “父亲,大哥明天就该下葬了。” “嗯。”老人慢吞吞翻动手里的文件,并不接话。 “何欢已经十六岁了,姚家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毫无意义。” 老人挥了挥手里的文件,漫不经心问,所以,这是什么? “大哥下葬以后我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到您头上,这里还有最新研发的技术,若能应用于生产,姚家资产扩大半数或许不是梦话。” “我们父子……只有条件可以谈了吗?” 姚期颔首,静默着。 老人看着他,一口气叹得平平静静:小期,即便我现在还握着权利和资本不放,凭你也拿钱砸不动我,收回去吧,姚家不缺这一份儿合同。 “我会回家,听您的安排结婚生子。” “三年。” “好。”姚期颔首,背部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明明是温声细语的对谈,却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刀光剑影的苦战。 老人转身,拄着拐杖一步步上楼。 他一生刚强一生执拗从来没有真正对谁妥协过,而今却忽然不想争了,争来争去不过是妻儿师友四散飘零。 那是阳春三月,河水涨了春潮,街头柳枝不知不觉间抽出新绿。 姚宇的葬礼上只有何欢姚期外加几个挚友,寥寥数十人。至于与他同穴而眠的她则无人探望,在稀疏人声中显得越发孤零零的。 “也许你听说了大哥曾经求援的事儿,但我想说,他没打给我。” 何欢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墓碑前,整个人震了一下,灰白色的脸上恢复了一点点生机,他说,谢谢,谢谢。 当人身处深渊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时候,需要的或许只是一句解释,一点点和现世的勾连让其重新燃起忍受生活煎熬的勇气,不再那么寻死觅活。 蒙蒙的细雨中,姚期上前一步将伞倾向他,说,那天你问我当世间仅剩自己一个人以后继续原来的生活轨迹还有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只有活下去才知道有什么意义。 何欢想伸出手去摸一下墓碑上依旧笑着的两个人,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在虚空里抓握了一下,苦笑道:因为失去是命运,所以只能把孤独作为信仰。 第八章 下了飞机之后转站,直到火车穿行在万里无人的西北荒原何欢才知道姚期真的是要去旅行,还选了这么一个不寻常的地方。 火车还是建国前建的,随着车轮滑过铁轨蒸汽顺着烟囱袅袅而上,随即隐在无边长夜里。何欢从微弱的规律性咔哒声中醒来,掀开车窗前帘子的一角,目光穿过莽莽荒原聚焦在一个虚无的点上。 隔壁铺的两个人睡得昏天黑地,何欢侧身躺着听着两人错落有致的轻微打呼声心中空无一物难得平静。 但他再也没睡着,也因此有幸看到了荒原上太阳升起的画面。最开始天空是墨蓝色的,然后变得灿烂耀眼,一个火红色圆盘堪堪露出一端,不到半个小时整个火球便在地平线上呼啸升腾。 他轻轻伸出手去仿佛想感知什么,然后手指触上玻璃窗,何欢怔然一顿,随即笑了,把额头抵在窗上。 如果时光能够就此停驻,这列驶往荒原腹地的列车永远都不会到站多好,这疲惫的半生就能在这里结束,过去,未来,通通放开。 只不过,在何欢没注意到的大地深处,在被包装的现实与现实之间有那么一道缝隙露出了端倪,那是魔鬼藏起来的让人无法直面的真实。 两天之后,火车停在一个小镇,一行人驱车上路。 那是一条荒凉又繁荣的路,草木葳蕤却又千里无人,偶尔望见几个蒙古包和赶着牦牛的牧民艰难行进在草原上,把活着过成了此生唯一信仰。 草原的最后一站,汽车换成了拖拉机,一行人坐在货车车厢上颠得七荤八素。姚期看向面色土灰的何欢,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随风散了,然后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问,不舒服? 何欢直直得盯着他笑,说,没有。 姚期感觉他不是没有不舒服,而是病得不浅,这都傻了。又问,不然在这儿停吧叫一架直升飞机,去最近的疗养所休息几天。 何欢无语,默默转脸不再看他,然后还不忘低声吐槽他一句:也只有姚总这样四肢不勤又财大气粗的人会这样说话了。 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姚期感觉自己身为监护人的颜面尽失,回身找到角落里快被行李挤成人干的江河,说,定路线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这个,做事儿一直这么不认真的话别等我通知你,自己递辞呈。 被草原荒漠的风吹得凌乱的江河一脸莫名其妙:??? 五十年前荒原腹地还百里无人,建国后有科研小组过来探查又有人过来垦荒,然而没多久这里就被发现除了能在地图上加一块之后毫无利用价值。 实在受不了这千里冻土,风风火火来垦荒的一大批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走,到现在,这片古老又荒凉的土地上便只剩下了不到百户原始居民,过着远离人群的生活。 喀嚓湖坐落在荒原中心,每年承接四方雪水凝聚成湖,像是大漠中心的一滴蓝眼泪。 何欢站在木质小楼里,开窗望,入眼的便是这样的一汪水,澄澈透明。 黄昏时,何欢没忍住好奇一个人溜达到岸边石头上,面对着澄蓝湖面吹了一会儿风。姚期在他身后溜溜达达得过来,鞋底踩落碎石发出轻微的声音。 何欢回头看了他一眼,果然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彰显存在感。 慌神间远处的人就到了眼前,姚期大大咧咧得坐在他旁边,什么都没说,只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 何欢无语,旁边没有一排美女欢呼尖叫真是浪费啊浪费。 姚期仿佛没看到他的嫌弃,坐在一旁无聊地用手指碾碎一个小土块,轻轻扬在风里。举手投足间永远都是那么漫不经心却仿佛手覆万物。他总是这样,吊儿郎当的同时给人一个坚固而强大的侧影。 他几乎是带着一些小确幸一些小期待地看着姚期摆正四肢想要模仿眼前人,但是没有几秒钟,又规规矩矩地把手收了回去。 也许是无聊,也许是忽然想起什么,何欢问:为什么会想着收留我? “因为……养眼……”说着,姚期真的冲他眨了眨眼睛,这个动作甚至把眉宇间的冷冽都驱赶走了,没有一点监护人的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重严肃。 何欢撇撇嘴:魏梦姐还在别墅里,这话还是留着回去说吧。 他还记得,别墅里有一个唇红齿白一身素净的姑娘,是过来讨论项目的魏家千金。但魏家又不是没人了需要一个常年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出来谈工作。 姚期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却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话:兄长婚礼那天,你打扮得像个吉祥物,让人忍不住侧目。那时候你还很矮,我低头看你,毫无预兆得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后半句是,那时候就觉得你很特别,起码对我很特别。但姚期没说出口。 他像说了什么越界的东西倏地闭了嘴,何欢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问。 客观意义上来说,其实两个人的长相并不相似。何欢是一张帅气明媚的脸,如果不是心上暗潮汹涌他亮晶晶的双眸便能融三冬雪水。而姚期的面容却是线条分明的,不苟言笑的时候有自动退敌之能。如果不是偶尔犯二的话就是一副标准的领导者面庞。当然他从小到大只在仅有的几个人面前犯过二。 若非童年回忆中那四分痛苦五分孤独成就的相似的面庞,姚期或许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平凡的少年,但那一眼他低头看了,就再也忘不掉。 天色渐渐暗下去的时候江河便扒在门边冲两个远处的人吼了一嗓子:开饭了! 那姿势那气魄就像得了菜市场大妈的真传,两千年前长坂坡上那位也不能及。 姚期站起身来又转身冲何欢伸出手去,却见何欢一个人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还若无其事得故意不去看他,没办法,只能心下暗叹:少年心性啊! 暮色四合中,何欢躲在高大的人身后,躲着荒原上凉气肆意的夜风,一步步踏着前面那个人留下的脚印,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想要长久待下去的地方,找到了过去十几年漂泊的归途。 晚饭是清一色的奶制品、手擀面和一点清酒。小旅馆的老板娘是一个温善敦厚的人,圆圆的脸上是标志性的高原红,一边用左手抱着两岁的孩子,一边用右手招待他们。 何欢要上前帮忙被笑着赶走了。 她是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一只手周全四方。虽然有时候会累到仿佛全身骨头都裂了一样但她习惯了,有人帮忙反而不自在。 那是荒原上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夏夜,窗外夜风渐凉窗内暑气难消,灶炉里有牛粪烧裂发出的“噼啪”声,灶台上是锅碗相碰的声音,中年女人围在锅灶前转,怀里的孩子呼吸均匀。 眼睛会发光的少年安静坐在灯下,远方来的客人靠在门边,下意识取了一只烟夹在指尖。还没来得及点燃便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把烟装了回去。 千里之外的戴城,灯火长明的姚家老宅里,老人独自坐在大厅随手翻了翻手边的杂志,忽然觉得这辛苦留下的家业大得让人可怕。他静静地坐了片刻然后打内线电话把自己的老伙计叫过来。 他问,对于自己家女儿莫名其妙跑到一个男人家里,魏家那边什么态度呢? 江志顿了一下,整了整情绪,说,听说老爷子气病了,医生二十四小时候着。 饶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老人碰到儿女的事情也也忍不住愁容立现无声叹气,等了一会儿又问,小期呢? “二少爷一直将人留在家里,但态度一直不甚明了。听说……”江志本来想说什么,为人助理的自觉性又让他闭了嘴。 沙发上的人抬头看他,问:听说什么? “……听说二少爷出去旅游了,和小公子一起。” “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他喜欢在外面晃悠。”老人皱眉,作为上位者的直觉让他恍惚间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也仅仅是一瞬。这么多年淡泊的父子感情让他难以对自己孩子的行为作出判断。 老人顿了顿,吩咐:把他叫回来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吩咐穿透千里,到了何欢这里便是姚期握着手机皱眉的神情。 何欢把手里的小奶猫放下,体察入微地说了一句,有事儿的话我们就回吧,反正有你这么一个大金主在,想旅游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姚期回头看他,哭笑不得道:以后再来你手里牵的就是女朋友,把我一个孤家寡人放在哪里?和江河那个蠢人大眼瞪小眼? 本来神情平静的人因他这句话无端敛了眉郑重其事道:我不会找女朋友。 这忽然认真起来的一句在姚期眼里以为是童年创伤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想上哪所高中想好了没?哪所都可以哦! 何欢一滞,问哪所都可以吗?这么说来你是要去请校长喝茶? 姚期挑挑眉,不置可否地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像老母鸡一样不分青红皂白护着一个人,你就感恩戴德吧。等我结婚了你想要这待遇都没有。 第九章 何欢自动忽略了前面的一堆废话,追问:结婚? 姚期走过来亲密异常地把胳膊压在他头顶,推着他往外走,止住了这个话头。 每个人之间能说的话都有下限。 因为来自老宅的那通电话,何欢以为他们会中途折返,但姚期却一句都没提过要回去,一路上溜溜达达地爬山过河然后毫无预兆得到达水草丰茂的草原。 望着眼前绿油油的一片何欢还有点懵。江河一个人把帐篷从后备箱里拖出来,任劳任怨得去搭,顺便铺好防潮垫并把把睡袋放好。何欢简直大开眼界,发现这世界上就没有江河想不到的事情,除了生孩子仿佛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他低声感慨了一句:“好全能啊,冒昧问一句你的月薪是……” 江河擦了擦头上的汗,还没来得及嘴角上扬就听见自家老板说:是不是觉得我领导一大帮这么优秀的人很厉害很辛苦? 何欢:“嗯,辛苦,辛苦。” “我还是戴城历史上最年轻的企业家,很优秀的!” 何欢:“嗯,优秀,优秀。” 面对手握无数人经济命脉的姚三岁,除了哄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何欢真是越来越体会到江河的难处,心中不自觉生出敬畏来。 姚期对两人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视而不见自顾自得晃悠向旁边的牧民。 莽莽草原上,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在给马刷背。姚期自恃主角光环远远地打了一声招呼就走过去了。 有人递给他一袋酒,他笑着摆摆手然后走到马身边,忽然发现他联合几个朋友斥巨资建的跑马场里的汗血宝马看起来还不如眼前这几匹在草原上随处可见的。 姚期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往对这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偏差,比如:钱和权利好像真的不是万能的。 马儿没闻过香水,更加不了解什么是人影已远犹有余韵的木质男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香。只见马儿蠕动了两下嘴唇然后将口水吐了姚期一脸。 姚期脸色瞬间变了,但他又不能和牲畜计较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掏出湿巾来擦了擦脸,回去找倒霉蛋江河发泄了。 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一,空中无月。 何欢在一片暑气中睡下,很快入眠。许是帐篷外蟋蟀叫得太卖力,他睡得并不安稳,半小时后又忽地醒来,全身都是冷汗。 他爬起来拉开帐篷,对着夜空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与他间隔不到三米的地方就是姚期的帐篷,有一丝幽幽的光透过黑色幔布散发出来,里面的人显然还没睡。 正出神之际,有人偷偷踱过来在他耳边幽幽地说了一句:还没睡啊? 何欢浑身一激灵猛然回头,刚好看见姚期略带揶揄的神色,嘴角明显上扬没有丝毫愧意。 借着帐内漏出来的一点点光,姚期清楚得看到眼前人的脸色变得煞白然后几乎在瞬间又将情绪调整好若无其事地答他:天气太热了。 “男孩子嘛!我懂的。” 何欢:…… 姚期咂着嘴迈动两条长腿回自己帐篷,留下一脸黑线的何欢。 本来期待静坐一会儿心静自然凉的何欢被彻底扰乱了心绪,浑身冒着一股邪火。然而始作俑者一点自觉意识都没有,走了没有两分钟又带着垫子回来,掀开帐篷问他:小孩儿,要不要去看星星,这种万里无云的天气草原上一年也碰不到几天的。 何欢都要被气笑了,指指外面,说:再不睡就天亮了。 他话还没说完某人又拎着垫子走了,在背后留下一句:“小孩子不要那么谨小慎微的,明天又不要你早起。我可是世界第一开明监护人” 姚期悠哉悠哉地躺下,然后耳边传来轻浅的脚步声,有人束手束脚地在他身侧躺下。 心里忽然生出些坏心思,姚期撑着手肘侧身去看身边人。 何欢躺在他身侧,平平静静地望着天,双眸澄澈堪比夜色下的喀嚓湖。 本来准备要问的“和小女友进行到哪一步了啊?”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得难受。 虽是夏天,夜风依旧凉,草原上豆大的蚊子围绕在耳边嗡嗡地响,姚期很快就后悔了,发现自己根本就不适合搞什么看星星的浪漫。抓耳挠腮得转过身去背对着何欢。 漫天星光下,草原上躺着两个小小的人,一个躁动如瀑一个沉静似水。 深受蚊子困扰的姚期在抓狂的前一刻,忽然间感觉背后触感柔软,有人把头抵在了他背上。本来躁动的姚期瞬间安静如鸡,全身就像中电一样僵硬。 良久,他捋了捋打结的舌头,低声问:“怎么了。” 耳畔阵阵虫鸣,无人答他。 刚刚还四肢僵硬的姚期没多久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贯的碎碎念状态,无声感慨:我别是养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儿吧。 姚期僵了一会儿准备回身拍拍他的背或者摸摸他的头,他刚要动何欢就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自己站起身来,等姚期真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都时候,何欢已经走出去很远,留下一个小小的点。 仅仅半年,何欢就长高了很多,不仅长高了很多还稳重了很多,已经全然没有年初时口中讥讽反问姚期立场的人了。 姚期摸摸胸口,感觉空落落的,一直想要无声守护的人长大了啊,除了那份柔软。 一行人在路上逗留了月余。旅行的开始单刀直入直奔荒原而去,结束则与之不同,他们兜兜转转走回了灯火辉煌的大城市,歇脚在一个不夜城里。 早早就等在私人会所里的罗田牵着小女儿出来等他们。姚期难得的没有一出口就把人损进地缝里,而是走过去蹲下身捏捏小女孩儿的脸。他神情温柔动作内敛,若非相识已久罗田都要觉得这是一个深情的人了,片刻后他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地对姚期说,你啊,如果几年后这张脸还这样的话就不要出现在我女儿面前了,怕你影响她的人生观和爱情观。 姚期挑眉“怕她喜欢上一个优秀又稳重的大叔?” 罗田正冲着何欢微笑,引着他往进走,听到这一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无奈回他:“直接说大叔就好了,不用加那么多前缀。” 何欢静静地看着两个人损来损去。在见到罗田之前他万万没想到姚期还会有这样“正常”的朋友。他以为姚期的朋友都是像他一样孑然一身或者吊儿郎当的人。却不想罗田有妻有子过着普通男人的平凡一生。 但偏偏,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酒肉朋友,而是友谊天长地久的那种。 姚期把大手从女孩儿肉嘟嘟的脸上收回来,哈哈笑着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去。 饭桌摆在万花丛中,衬得各人眼底有漾开的春意。何欢忽然想起别墅门口连绵的山峦以及山上浩浩荡荡逶迤的绿。 桌上,招待他们的是全蟹宴,何欢看着琳琅满目的螃蟹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姚期回头看了他一眼自然无比地戴上手套剥了蟹腿递到何欢嘴边。 何欢不自然地颔首,说,我自己来吧。 姚期固执地往前递了递,说,和我还客气什么。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根本不把我当监护人,想了想又把堪堪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万一何欢当场暴起掀桌而去他才是真的失去了监护人的尊严。 姚期虽然个性冷淡但一直都是百无禁忌的,直到何欢的牙齿碰到他的手指,刚刚还无所谓地往前递的手好像触电一般,大脑不停下达命令要收回来四肢却不听使唤。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把手套扯下来,说,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动手! 一旁正在喂女儿吃饭的罗田一脸莫名其妙:明明是你刚刚要给人家剥还送到嘴边,这也太善变了。 何欢侧过头去若无其事地吃东西,面无表情的脸上难辨悲喜。 本来抱着大吃特吃的想法准备在此地赖上十天半月把罗田吃到窝火再离开的姚期在来的第一天就失去了胃口,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假装镇定的动作后面是无意间侧向身旁的目光。 服务生过来收拾餐盘的时候,罗田带着他们循着花草的痕迹往里走,姚期落在后面,趴在露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他身前是触手可及的万家灯火,身后是熟识的漫漫长夜,但他一点都不镇静,只觉得被一双手推着被迫行至一扇门前,而门后是他从未接触过根本不了解的世界。 直到一支烟燃尽手指被灼痛他也没吸几口,茫然站在夜色下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何欢站过来,将他手里的烟蒂抽走。手指相触的瞬间姚期回神,用看牛鬼蛇神的目光看着眼前人。 何欢迎上他的目光,问,怎么了? 他笑:没什么。然后暗地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何欢清楚地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着他将不自在掩去,转移话题说,这次来不光是为了玩儿吧。 姚期不动声色地接上,说,罗田可是有称霸东南亚进军全世界金融圈的想法。我既然帮得到就不想旁观。 “倾己之力,为人做衣?” 姚期回头看了一眼把友谊和利益完全混为一谈的少年,感觉有点头疼,然后解释说,助他一臂之力,愿他求仁得仁。 第十章 何欢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四顾无人,会所里昨日的温馨热闹散了个干干净净。他本能地拿出手机给姚期打电话。 短暂的沉寂过后听筒里传来电子忙音。前一秒还很正常的少年下一刻便全身紧绷背后渗出大片的冷汗。他闭了闭眼,勉强把情绪压下去,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穿过一个走廊,大堂里一个小姑娘正在逗怀里的俊介玩儿。不远处,一只哈士奇正卧在院子里啃草,江河怀里抱着书一边哈欠连天一边看着二哈露出相见恨晚的表情。 俊介嗅到生人气息也不喊不叫,只是从小姑娘怀里跳下来,远远地看着何欢歪头露出疑惑的目光。何欢蹲下身学着它歪头,趁其不备朝狗猛地吹了一口气。 俊介一脸凌乱地跑开逗得一旁的小姑娘捧腹大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周三,不用上课吗?”何欢坐过去,自来熟地问。 “爸爸说学业太重把私教支出去一周,真是操心过度啊。”姑娘板着脸一副小大人模样。 “教授是不是很变态,每天魔鬼训练?”一旁的江河调侃。 姑娘撇撇嘴,说,没有高压,哪来效率。 小姑娘大概五六岁,还是肉嘟嘟的状态,双颊上的肉肉随着说话乱动,但她偏要保持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不谙世事的可爱。 江河被一句话呛了回去刚要开口辩驳就发现小姑娘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别处,正举着勺子要将手里的雪糕喂给何欢。 “大哥哥,我的冰分你一半哦。爸爸偷偷买来的,妈妈都不让吃。” 江河:…… 明明是我先到的,明明是我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待遇? 何欢笑着接过,双眸中的星星都要盛不下了。 愤愤不平的江河小声嘟囔:难怪总裁常说小孩子不可用逻辑猜测。 听他提到姚期何欢笑着的表情僵了一下,问,姚总有事儿出去了吗? 他在人前叫他姚总,不是遵从辈分的叔叔也不是私下里调侃的大叔,甚至连本名都不喊,而是恭谨又疏离的“姚总”。 仿佛这段关系无可留恋,随时可断。 江河仿佛被人交代过什么,有些话不能说而怎么说还没想好,只能卡壳道:啊……是有事儿来着。 何欢没继续追问,只是说了一句,你辛苦了。 江河偏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几个小时不见小公子讽刺人的水平见长呀。 那时候,罪魁祸首姚期正和罗田一起飞赴国外工厂,准备将自己公司最新开发的技术毫无保留得以最低价卖给罗田。 平白无故做了渔翁的罗田得了便宜还卖乖,调侃道:本来以为会被家庭拴住那个是我,这都准备好了毁约时被你狠宰一把,没想到你会先回归家庭,没想到啊没想到。 姚期白他一眼:屁话那么多呢! 被打压惯了终于寻到报仇机会的罗田毫不放松,补充道:你说你早知如此雷厉风行排除异己的那几年又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 姚期从脚腕儿上踢了他一脚,说,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把女儿教坏。 本来准备大说特说的罗田一下子被缝住了嘴,安静了。 姚期承诺的毕业旅行莫名其妙从中途戛然而止,好像谈工作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消失第十天,何欢发短信问他,不然我先回戴城了? 消息很快追过来,只有两个字:等我。 何欢怔怔地看了手机屏幕很久。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以为自己又要一个人了。 等待的漫漫长夜,像母亲嫁去姚家的前一晚,何欢做了一个深重又黏腻的梦,意识被困在梦境里怎么也挣不出来。 时隔多年,他又一次看到母亲绝望又木然的脸,旁边是行为疯狂又面容悲戚的何意琨。他们总是这样,一个不遗余力地殴打,另一个声嘶力竭地叫喊,把所有的恶意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最亲的人身上。 同多年前一样,何欢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尽力降低存在感。这种时候,他总觉得连呼吸都是错。 梦境犹如潮水一层又一层一浪又一浪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而何欢是水面下的少年,除了用力呼吸别无他法。 梦中惊坐起,是千里之外的他乡,窗外星很亮,夜很凉。 何欢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凉水入喉神智才全部归位,终于注意到光线幽暗的露台上熟悉的背影。 他走过去,伸手将姚期翘起一角的西装抚平,说,早上通知的话我可以准备去接机。 几天没见到江河,姚期总感觉高处不胜寒,现在忽然见到人他的怼人属性被突然激发,莫名其妙就想说一句:我一个大男人不需要前呼后拥,就算需要,你去了也没什么用。 他回头看了一眼何欢,眼前人表情淡淡的,双眸中却是梦魇刚刚褪去的茫然和冷漠。只看了一眼,稍重一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姚期话锋突转,说,这不是急着赶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何欢端着水杯,百无聊赖地看着他,说,原来姚总把凌晨之后出现在别人房间外面叫作惊喜。 他们只谈眼前,关于某人的不告而别只字未提。何欢知道,他工作忙是真的,躲着自己也是真的。 姚期面色极不自然地沉默了一会儿后伸手捂住何欢的眼睛,说,把手伸出来,有礼物送给你。 何欢僵了一下,还是照做。随后他就听到的衣料摩擦声,然后有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放在了他手上。而姚期,正用两只大手包着他的手掌。 他睁眼,第一时间看向姚期的脸。对方正跃跃欲试地等他对这个礼物发表评价。何欢后知后觉地把手收回来,毫无预兆地在指缝间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狨猴,惊喜吧?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每天喂食然后清理粪便,做一个合格的铲屎官。”姚期倚在栏杆上,面色沉静,又做回了掌覆万物的姚家二少爷,仿佛刚刚期待看到别人笑脸的不是他。 那一刻,何欢心里有场海啸。他早就不会对这种仪式感满满的东西抱有期待了,但有人真的拿他当个孩子对待的时候,压抑着的隐藏着的所有少年情绪便像火山喷发一般溅了个满头满脸。 姚期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注视何欢,希望从他脸上找到些不一样的情绪,但他没能如愿。何欢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丢下一句生硬的“谢谢”就转身走了。留下一个风尘仆仆的他望着夜色感慨:自家小孩儿不好哄啊。 与迎接姚期来的时候不一样,送他走的时候罗田特意把家里那位大厨请出山了,美其名曰:炫耀一下我美貌的小娘子。然而神经粗大如姚期根本没有发现他的意图,只闷头自顾自地吃,以求安抚这几日被西餐蹂躏的胃。 何欢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孩子聊天。 一切都很和谐,直到何欢回头,发现自己碗里剥好的虾无声无息地少了很多,而某人邪恶的筷子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姚期眨眨眼,无耻地说,我以前吃虾都有人剥…… 这下不仅罗田愣了,就连五岁的小孩子都觉得他此行为太辣眼睛。 只有何欢一脸淡定,端正坐好重新戴上手套然后把盘子推到姚期面前。 “你就这么惯着他的少爷病?”罗田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 姚期受此评价正要拍案而起就听到何欢低声说了一句,从被照顾到事事亲力亲为总得有个过程,他需要时间。 他只说需要时间,没说破的是,在家里上到公司文件各方电话下到西装领带晚餐牛奶都是他替姚期准备。而人高马大的某人确实不是少爷病,纯粹是生活无能。 做坏事还有人护着的姚期吃饱喝足了,满意了,溜达到一旁给外派的江河打电话,准备压榨自己的员工了。 何欢的高中没有任何悬念地入学了戴城最好的学校,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的时候两个人正从山下回来,打开邮箱有意外惊喜。 何欢随意晃了晃手里的红色纸页,驾驶位上的姚期一本正经地接过,然后爱不释手地打开。 即便一纸通知书并不能决定人生,而且此前他也已经暗地里以姚家二少的身份给各大校长通过电话而且根本不会有人拂他面子。但此刻收到通知书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说过想上哪所学校随便说吧,看,这就是结果。”姚期忍不住邀功。 何欢平平静静地看了近乎有些雀跃的他一眼,道,我也说过,哪所都不是问题。 姚期倾身,将手肘撑在离何欢脑袋五厘米不到的地方,在他腰上毫不留情地掐了一把。掐都掐了嘴上依旧不饶人,挑衅道:小兔崽子,不领情啊! 何欢皱眉,抓住他的手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棕色的车靠了过来,车里坐着一个女孩子。 魏梦,魏家大小姐。 魏梦从小被宠到大却没有一点大小姐脾气,相反,还很温柔,是那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温柔。 一个是呼风唤雨的商界翘楚,一个是学历傲人的业界精英,不仅郎才女貌,更加门当户对。如果没有意外,他们都将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何欢看着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缓缓放开了抓着姚期的手,微微颔首,朝刚好降下的车窗点头示意。 第十一章 自从见过罗田之后姚期一改往日的“公司是我家”作风,召集一众职业经理人谈话之后就把大事小事都推给了江河,安心做起了甩手掌柜。 仿佛忽然开窍了一般,戴城八卦史上有名的万年冰山开始在各种社交晚会上露面。盛装出席的女士们过来搭讪不仅会接两句还会主动发出邀约,再也不是以前看见女人靠过来就像看见蟑螂一样的嫌弃脸。 短短半年,姚家就从门可罗雀变成门槛都要被踏破的地步。何欢平静地看着他双眸含笑与不同的人谈天说地迎来送往,然后问,魏梦就住隔壁,你就不怕她多想?或者不怕这些女孩儿看见魏梦多想? 姚期正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工程图准备在自己家外面建一座专供纨绔子弟娱乐的俱乐部,闻言,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晃了晃。 “或者,你在给她打预防针?说明自己婚后依旧作风散漫?”何欢不笑的时候眉目细长冷淡,话语间隐隐有咄咄逼人的感觉。 姚期弯腰,凑到他面前,反问,你是魔鬼吗?把我想的那么坏? 这个笑话很冷,何欢一点也不想笑,只是看着他,等一个回答。姚期发现转移话题无果,又不想撒谎,想了想,如实回答说:既然娶谁都一样总要找一个更好的,没人说过必须是魏梦。 从姚期明确对女孩儿上心开始,别墅里迎接过各种各样的女孩子,清纯的明艳的冷淡的,其中不乏真心。却原来,故事的男主角早就在心里列了一张表,要从橱窗后面选出那件最精美的物品。 换言之,只要符合条件,是谁都可以。 何欢感觉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让他忍不住想要长篇大论讲一遍符合大众要求的婚姻观是非观。但姚期的目光太真诚,真诚地讲述他的世界他的规则,于是何欢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说了一句,无论你为什么忽然那么急着结婚,也不管你娶谁,我希望你快乐。 姚期整个人一滞,片刻之后干笑道:你们小孩子都这么说话的吗? 选择从来都是多元化的,你可以选择自己从事什么行业,可以选择与什么样的人为伍,甚至选择生,或者死。唯独快乐,从来都由不得人选择。 两个人正沉默之际,魏梦大大方方地推门进来,挨着何欢坐到姚期对面。 魏梦其实是很坚毅的长相,对于女孩子来说过于棱角分明了,也正因如此她浑身上下都是身为金领的高傲,让人忍不住退避的同时又难以移开目光。 “明天爷爷办家宴,你跟我回去吗?”她开门见山,只不过这份直率给人的感觉不是坦然赤诚,而是例行公事。 姚期还是不咸不淡的态度,说,这样的事情你让助理过来就好,我自然不会拂魏老先生面子。 每次,正事儿说完也就意味着交流结束了。两个人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善后的江河忍不住怀疑,这是即将一起度过后半生的两个人交流该有的态度吗? 离去时,魏梦迎面遇到江志,打招呼说,江叔。江志站在两米之外,微微颔首示意,目送她远去。 这些日子以来,江志常登门。每次来都能成功让气压低一节,许是跟在老爷子身边时间长了,自带制冷超能力。 江志自动忽略掉聚集在自己身上的几道目光,按惯例汇报一下老爷子的近况。将老人不愿再独居的想法表达出来,一点点加深。 对此,姚期从没给过明确态度,但他一直在交代手头的事物,一心一意要顺着老爷子回到姚家祖业去,像是要让那个叛出姚家的自己成为过去。 何欢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江志身上,对方看过来,也不闪不避,淡淡开口道:就我目前看到的您混迹在家长里短中自得其乐的样子全然不像传说中那个直面刀光剑影四处征战的将军。 事实上,整个姚家讨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厌江志的人不少,但敢直接起冲突的不多。而何欢,对自己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江志也不恼,笑着望向何欢就像看着闹脾气的孩子,说,小公子过奖了,四处征战的是姚总,平定天下的也是姚总,我只是一个副手。 何欢仍是打量他,却不再接话。双眸中的冷意能凭空再造一座冰山。 送走江志,姚期将准备起身上楼的某人按下,伸手抚上对方额头,一脸疑惑地说,没发烧啊,怎么这么焦躁? 去学校接何欢放学的时候,姚期亲眼见过他和同龄人相处。他和一群穿着牛仔衫旧球鞋的孩子走在一起说说笑笑毫无违和感。只有和他在一起,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把那些撑台面的表情摆出来,因而本该开朗明媚的脸上总是冷淡的表情。 对此,姚期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何欢顿了顿,伸手理了理姚期半挂在脖子上的领带,说,一会儿就去见岳父岳母了,祝你顺利。 他起身,躲过姚期伸过来要摸他头发的手,径自上楼。 新打扫出来的书房在二楼,直面山里苍翠的树,同时,采光也不错。从窗口望出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大门开合。 何欢站在书房,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然后看到车库里开出来一辆略显沉稳的suv,看到姚期线条分明不染风霜的侧脸,看到他漫不经心地握着方向盘,手指素白。最终目送他远去。 直到车子拐过一个弯消失在盘山公路上,何欢还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虚空看,就像是一座雕塑,他太适合那种石化了的哀伤表情。 是有些突然的吧,日日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马上就要换一个身份成为别人的英雄了。要说没有一点点情绪波澜是不可能的。但也仅仅是一点失落而已。就像一片羽毛落到了海面上,惊起几层涟漪,仅此而已。 那天刚好是元旦前夕,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冻雨打在泥地里噼啪作响,泥块溅到窗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在洁净的钢化玻璃窗上留下醒目的污点。 暖气充足的屋子里,何欢很早就睡了,罕见地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推门,第一眼看见的是姚期打着哈欠的脸。脚步一顿,何欢愣在了原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的房子,我出现在这儿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姚期眯着眼睛调笑他。 “我以为……” “以为什么?饭局之后还有午夜场?别闹了,和一群长辈蹦迪,我是顾着玩儿还是顾着抢救啊?” 何欢若无其事地将惊讶收起来,不动声色地示意他把手里的咖啡放下,餐桌上有牛奶。虽然这样细致的关心能让人感觉很温暖,但姚期却觉得何欢有言外之意,比如:别看不起别人了,你也是老年人…… 虽然姚期早已不算生理意义上的青年,但他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归类为二十几岁。嗯,二十九也算二十多岁。 姚期本来以为何欢会对他要找人结婚这件事情持有自己的意见,甚至发少年的脾气。但何欢没有,从头至尾也只是对江志的暗示催促表示了不欢迎而已。 除此之外,一直很安静。 元旦前会面之后魏梦就从别墅里搬了出去,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直到来年春天在旁桌几个女生的谈话里听到她的名字。 姚家二少和魏氏千金的世纪结合就在今晚龙城湾。 那是一个童话般的故事,童话的最后王子和公主走到了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幸福得那么明目张胆。 “晚宴内场我们肯定是进不去的,但听说外场足足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摆的是流水席,来者不拒哎!” 另一个女生从题海中抬起头来,说,还等什么,快写作业啊,放学赶紧去观摩盛况啊!。 在一片啧啧称奇的感慨声中,何欢整颗心都沉了下去。无论如何他都该是最先知道的那批人,结果他却是最后知道的。 晚上何欢照常回家,吃饭,写作业,然后看书。捧着书一直熬到十点都没人回来,手机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苦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跑到隔壁篮球场去了。 那是一年中很值得纪念的一天,地面下万物酝酿着生机,昼夜长短几乎相同,但何欢却感觉怎么也熬不到天亮。心脏好像缺了一块,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扑面而来压得他窒息。 剧烈运动的汗水流下来蚀痛了眼睛,光影重叠中他仿佛看见母亲最后离开时挽着姚宇胳膊冲他挥手的场景。明明已经过去了两年,一切却像就在眼前,失去的无力感那么真切。 筋疲力尽之感瞬间弥漫至全身,一个恍神的时间,右脚落地不稳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最开始是尖锐的疼。然后是片刻麻木。何欢顺势躺在了木质地板上,呆呆地望着灯管周围的光圈。 后背早已被汗湿透了,现在湿乎乎地粘在地板上,黏地难受。很难受。 第十二章 姚期回家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整个别墅灯火通明。从大厅到各个房间都灯光大亮。也许正是因为灯光太亮,恍惚间竟给人一种“灯下黑”的错觉,有一种置身黑暗的荒凉感。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踱步到何欢门前,却又在门口停住,掏出一支烟来,烟还没来得及点燃就因为想不到应该怎么解释今日之事而脑子乱做一团。 良久,姚期终于从乱成浆糊的脑袋中抽出一丝理智,然后紧紧抓住,上前敲了敲门。 一声,两声,三声。 无人应。 夜深了,该是睡熟了吧。姚期这么安慰自己。就在他准备转身下楼的前一秒又本能地折返回来,推开门。 屋子里开着落地灯,暖煦的光笼罩着大床,而床上空无一人。 他心里一震,顿在原地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稳步下楼。 江河刚好送走大批大批的客人,身心放松地走进来,刚好撞见姚期。若非太过了解眼前人江河看见面色沉静从容不迫的他一定会忍不住为他应付了一天客人还能保持住这样的风度而赞叹。但江河知道,此时此刻姚期不仅很烦,甚至隐隐间还有些慌乱。 “怎么了?” 姚期捏捏眉心,说,小兔崽子不见了。 某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时何欢正一个人坐在灯光明亮的篮球场上,望着球筐出神,姚期走过去伸手拉他起来,何欢兀自抬头却没有看他,而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当初跟你回来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一股子邪火在姚期心里上蹿下跳,他还没来得及镇压就听到何欢又说,我不是那种小气到会阻止长辈结婚的人。 他低声说的三言两语把姚期从一阵躁动中拉回来。理智回笼,姚期出言接上,说,我知道,否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则也不会有兄长和嫂嫂的婚礼,我们也不会认识。 何欢不语,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话连十分之一都没有传达到对方耳朵里。他撑着地站起来,勉力站稳。 姚期笑着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一句“大小伙子干嘛老躲起来”还没出口,何欢就毫无预兆地倒了过来。情急之下何欢揽住他的肩膀抱住了他。 顺势抱住,却很久都没有松手,反而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攀在他颈间的双臂。 两个小时运动下来,何欢的体温略高,衣服上还粘着淡淡的体味。 姚期愣住,良久才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何欢若无其事地松开,只抓住他的胳膊作为支撑,说,可能是骨裂。 絮絮叨叨废话了这么久,姚期低头才发现何欢的脚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肿成了猪蹄。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将眼前人打横抱起。何欢手忙脚乱地抓住他背后的衣服,然后任由他抱着,因疼痛而显严肃的脸上沁出一层薄汗。 他记得,姚期带他回家时说过的那句:你可以永远靠在我肩膀上。他一直记得。 姚期沉着脸,将面色苍白的人送去医院,一路上风驰电掣闯了无数红灯引来骂声一片。开车跟着的江河作为善后的那一个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一路陪着笑像只过街老鼠一样逃窜。 等联系好营养师健身教练将术后复健和营养调配安排好之后,江河松了一口气跟在后面上楼,想着:照我这个累死累活当牛做马的工作作风,应该马上升职加薪。 他都打好腹稿了,却在看见姚期的那一刻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医院是私立的,姚家控股百分之四十,手术室对面就是疗养室,是资本家例行公事以求心安的地方。姚期有宽敞明亮的房间不待,而是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放在膝上呈紧握的姿态。 仿佛这不是一场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小手术,而是医生和死神之间的一场拉锯战,一个不慎就是生死大事。 此生第一次,江河看见指点江山的男人因为一个本来无关紧要的人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失了原本万事在握高高在上的风度。 “江河。” 本来正神游的人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震了一下,重重地“哎”了一声。 姚期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上红色的警示灯,一边问,我想你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感受? 江河:???为什么我应该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感受?我很无能嘛?这是人身攻击啊喂! 他心中的咆哮还没来得及吼出来就听姚期又说了一句,或许,你知道,怎样放弃就算成全? 不认识昆德拉杜拉斯和里尔克叔本华也不熟的江河感觉自己需要读几本关于情感哲学的书了,否则业务范围覆盖不到不仅不会加薪可能还会被免职。 受姚期吩咐,手术中打了刚刚好的麻药,痛觉感受不到但何欢整个人很清醒。他看着众人紧张兮兮地围着自己的腿打转瞬间就觉得有些无聊,没多久就睡死过去了。 那一夜,难得地没有外物烦扰,虽然睡的时间不长睡眠质量却很高,第二天醒来一身轻松。 如果没有人悄无声息地坐在床头吓他的话。 何欢睁眼就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影坐在自己身边,背着月光看不清楚表情。本来是一个大块头但隐在长夜里却严丝合缝,就像一个蛰伏在幽暗处的猎食者。 本来大脑放空的何欢瞬间被吓得三魂七魄瞬间归位,压制住暴起的冲动试探着问:姚总? 床边的人不答,只无声看他。若非长夜太静耳边有轻微的呼吸声,何欢甚至都要怀疑眼前人是个雕塑了。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雕塑”忽然动了,伸手把墙上灯的开关按开。适应了黑暗的何欢乍一对上灯光,本能地偏过头去,又重新躺下。 姚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脸上,一刻都没有动摇过,良久,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飘得累了。 人到三十,生活会越来越空旷,只要生命还得继续就得试着原谅自己,与世界握手言和。姚期情感淡薄,亲人朋友都是来了又走,而他不想一个人了,他想有一个人能在法定节假日陪他一起回祖宅,可以不用事先告知就堂而皇之地把对方的名字写在医院的紧急联系人上。只要结婚,以上所有都一步到位,而偌大的姚家不会养不起一个姑娘。 何欢抬起胳膊挡了一下灯光,笑了一声,道:大叔啊,你半夜不睡坐在这儿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姚期苦笑,说,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都没有深究的必要性,就像小时候耿耿于怀的事情后来大多会在不经意间被平静又深情地遗忘。 何欢怔怔地看了他片刻,说,订婚快乐。 “对不……”对不起,对不起什么?何欢不想知道,他闭上眼睛,一句都不想再听。 遗忘,连姚期都在劝他无声忍让。但遗忘通常不仅仅意味着宽容意味着海阔天空还意味着退让意味着重蹈覆辙。 床边的人一直沉默了很久,然后帮他把被角掖好。走出去的时候将门轻轻带上。 陈设简单的病房重新被黑夜笼罩,白色的墙壁反射出微弱的光。静谧无声的空间中无端生出许多张牙舞爪的幽魂。他们常在,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打扰。 何欢睁开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忽然想要感谢自己识趣的腿。若不是疼痛刺激他真的要沦陷在诡异的陌生情感里变成人鬼难辨的自己。 隔着一堵墙,姚期立于真正的黑暗中间,平生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抉择游移不定。 这些年他刀尖上舔血虎口上拔牙看似离经叛道实则一板一眼,在所有人期望的路上走得四平八稳。这还是第一次陷于未知的深坑,并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以往他一直认为婚姻乃至感情都是可以利用的。而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拥有那种想法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 如果,何欢不是男孩子,如果,何欢不是未成年,如果,何欢不是兄长的孩子,他一定会认他作眼中星天上月。只不过,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如果。现实就是他和他之间隔着马里亚纳海沟,一步都不能越。 那场盛大的订婚仪式之后姚家二少抛下未婚妻销声匿迹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戴城,一场联姻失败豪门争斗的八卦风波正在暗自酝酿,就等小道消息传来撕开一个破口把潘多拉盒子里面的魔鬼放出来。 何欢躲在病房里对外面的风风雨雨一概不知,浑浑噩噩这么久他忽然感觉自己应该奋起学习了,然后两个月的残腿生涯下来他不但没有留级还顺利跳了一级,直接变成了高三狗。 江河:???骗人的吧…… 本来说好陪床复健的姚期把大本营搬到了医院为疗养人士专门准备的豪华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套间。何欢的复健没看他帮什么忙但他自己每天早睡晚起营养搭配两个月下来六块腹肌少了两块。 姚期:你赔我! 拄着拐艰难移动的何欢非常冤,眨了眨眼睛,抗议说,不然我给你掐两块红肿的出来? 姚期很轻松地把胳膊压在对方头顶镇压他,说,嗯? 何欢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不见外的某人,感觉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第十三章 早上九点,医院走廊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何欢拄着拐在门边第无数次强调他要出院。 姚期沉着脸看他,双手撑在床板上,病床“吱呀”一声发出散架前最后的哀嚎。 门口的人等了两分钟见他没反应便把拐握好要自己下楼。几乎是一瞬间,床边坐着的人就到了眼前,何欢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退到墙上,后背骨裂似的疼。石膏差点磕到墙上他本能地将身体往前倾,结果就刚好挂到了压过来的某人身上。 姚期对自己的力气没有正确认知几乎要将何欢的下颚骨捏碎了,凶神恶煞地强调:有心事一声不吭,腿断了一声不吭,你就这么作践自己?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都起不了床? 何欢偏过头去,面容沉静,说,你不会那么做的,不符合利益学。 本来双眸燃烧着烈焰的姚期听他这一句什么怒火都没了,还差点被自己气笑,就着姿势把人架回床上,温声安慰:你才十七,我不想你落下病根儿。 姚家和一般的经商世家不同,其历史悠久根系庞大,各个领域都参着一脚。虽然从不干放火抢劫之类的事情,但姚家若说要保谁,无论多大的事儿都无人敢再追究。 从小到大,姚期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身为姚家二少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一大片。无论过去多少年,骨子里带出来的高傲和深邃自持都不会变。 也只有面对何欢的时候会词穷语尽只能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出离愤怒。 姚期挡在门口,双手抱胸凝视他,一言不发。 就在何欢第三次暗自叹气某人少年心性的时候江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见两个人正莫名其妙地僵持然后在姚期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姚期脸色变了变,然后不动声色地拿过江河手边的公文包,随手掏出一份文件来,翻了翻递给何欢说,上个月的账本,给你一天时间把会计瞒下去的事儿找出来,成功了,明天就出院,否则就别想了。 何欢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接过。 姚期公司里都是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早几年随着他雷厉风行地吞并小公司打压同行什么合同没见过,不仅销售舌灿莲花,会计更是能土木化金,荒村白骨都能给你做成锦上繁花。 而眼前这一份儿是最终结果,是明面上的账本,如果能那么随便找出破绽的话会计也别混了,直接辞职回家吧。 姚期既然敢给,就没准备让何欢出院,只不过,他好像忘了自己为了让何欢早点接触公司业务,把公司内网自己的登录账号透露了出去…… 何欢把原件翻出来,对比之后又交还给他。 姚期拿着账本整个人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事实上,偷税漏税的事情他从来不做,公司也已经很多年不做假账,所以账务是真正清清白白的。 就是这样清白的账本出了问题。打电话询问之后才知道财务部当天有人手机丢了,包里刚好装着公款,走路上没忍住透支公款吃了炒酸奶,事后忘了补上。 本来十拿九稳志在必得的某人沉着脸,有一种恼羞成怒的趋势。何欢挑眉看他,嘴角是努力绷住的笑。 就在两个人无声僵持姚期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损招儿阻止对方出院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何欢刚做完手术的时候病房里几乎挤满了人,除了主治医师换药护士医院各科几乎都来人了,皮肤科牙科何欢就忍了,不知道妇产科大夫过来是什么意思。 听说是姚家的人连白衣天使都这么不淡定了别说是其他人,但凡挖到消息的挤破头都要来送点东西顺便看一眼何欢的残腿。 姚期不胜其烦把一群人打发走了之后当晚就换了病房。而护士从来都是敲门而不是按门铃。 来人推门,何欢便释然了。是魏梦。 不是姚家连封锁消息的能力都没有,而是魏梦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局外人。 魏梦径直走进来,大大方方地与何欢对视,再没有在别墅里时的拘谨。姚期有些错愕地跟在她身后,问,你为什么会过来? “探望病人啊。”她笑得那么自然,一动一笑都是理所当然。 姚期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随即像想起什么忍不住又问,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魏梦微微蹙眉,无奈反问:怎么?提前告诉你就去接我啊?两个月了,有一次电话打通过吗? 姚期无言,求助般看着何欢,何欢只能出面解围道,为了帮助病人静心医院用了信号屏蔽器,你如果不甘心就把他拎出去教育一下,婶婶。 “婶婶?感觉老了很多呢?”魏梦闻言一怔,嘴上在抱怨,表情却是笑着的。 何欢直视她,笑容无懈可击。 机缘巧合何欢成了姚期最亲近的人,亲近却不可能是枕边人。当上帝把这两样结合到一起,就只有微笑和无言是对的。 姚期靠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对话。直到魏梦回头对他说,这么闲的话不如去帮忙把果盘和蛋糕摆开? 姚期顿了一下,还是转身出了病房。何欢干笑了一下,低头把目光重新聚焦在手里的书上。本来和自己说好要坦然祝福的,面具却好像在岁月中无声风化了,一点点刺激竟然就开始层层干裂。 没有两分钟,姚期去而复返,推着轮椅进来。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一把揽过何欢放进了轮椅里。 “出院。江河已经去办手续了。” 出电梯的时候何欢回头,余光看见一个相熟的身影。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与之擦肩而过。 在他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好像停了片刻,然后重又响起。何欢闭了闭眼睛,或许是不适应外面的强光,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一路走出来姚期始终都保持着若有似无的笑低头和何欢说什么,表情无懈可击。但眉头一直在突突地跳,直觉在暗示什么。 直到何欢上车之后他才嘱咐司机送何欢回家,自己回身问江河,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河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是昨天,但好像对方一直存在,是我们没发现。他皱眉,喃喃:会是谁? 何欢在上车,直到引擎发动他才恍然想起什么要告诉姚期,回头,看见的刚好是魏梦抬头看他,眸光温柔地说着什么,而他微微侧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绅士又恭谨的模样。 忽然感觉胃里翻涌地难受,何欢转过头去望向另一侧车窗。 目送着何欢远去之后姚期打发江河过来把魏梦送走,自己则转身进了一辆法拉利。 车上的人看见他进来躬身把手里的电脑递了上来,说,从那辆报废的车上gps的路线到大少爷和夫人收到的单位发来的文件,以及路上和谁见过面都查清楚了,技术组也参与了,并无异常。 “有人和我们一样在查,找出来是谁了吗?” 那人微微颔首表示歉意,然后解释说,是技术组在调监控录像的时候发现其中有几秒钟的删改,应该是有人调取造成的时间误差。我们顺着往下查的时候却发现线索断了,一点痕迹都找不到。除此之外就是西南忽然多了一些外地人,说不出来哪里异样但总感觉不是很正常。 如果不是姚期吩咐过此事不得马虎一点异样都要上报的话他真的不敢把上面全都是推断的言论说出来。有人一直在和他们一起调查同一件事情而他们作为顶尖的技术人员手法老辣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还是捡到了对方在撤退的时候不小心丢下的“垃圾”,才隐约推测到对方的存在,怎么想怎么荒唐,怎么想怎么诡异。 那时正值暮春时节,车窗外,是迷蒙的白。 姚期望着来来去去的车流沉默了片刻,说,魏家、吕家、周家、查一查那段时间有没有人和嫂嫂的公司有接触,或者和嫂嫂私下里有交情。 那人领命下车,穿着一身休闲衣,混入人流。 像他一样的人姚期还养着几个,以服务员的身份挂名在一家私人会所。平时吃喝玩乐挥霍无度,关键时候打法律的擦边球去查明一些事情,或者,作为利刃出鞘替金主除掉绊脚石。 人间荒唐,而他们存在的作用就是时刻准备着与暗处的幽灵搏斗,让光下永远盛世太平。 姚期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握着方向盘,眸光冷厉,道,太完美了,天灾竟然完美得像一场提前布景的话剧。 姚宇是厨师,而厨师是不妨碍任何人的职业。他为人虽然抠门却和善,与谁都有二两交情。何欢的母亲更是浑身通透人际关系排除不到一点危险因子。 就是这样两个人,双双死在了西南大山里。若说没有怀疑那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查,一点点抽丝剥茧企图从完美的表面下找到蛛丝马迹。但姚期不会让何欢知道他在查。 失去的感觉太清晰太痛苦,没有人喜欢无端地一遍遍回忆。 第十四章 自那一日有人领命而去后,隐在西南大山里的人就全部都掉了回来,无声无息地对戴城有能力有动机对姚家出手的几个家族进行调查,查了将近半个月,最终一无所获。 除了那段没来得及修补的监控录像,他们找不到自己对手存在的丝毫证据,不是人间蒸发,而是根本就没存在过。 魏梦的生日宴上,姚期短暂露面见过“岳父岳母”,打了招呼之后趁着舞池人多气氛正盛抽身离去。 走出大堂的时候迎面看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孩子,正拿着相机进行外围拍摄。若不是两个人的目光刚好撞到一起那人的表情又超乎年龄的镇静与坦然姚期也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电光火石之间姚期脑海里忽然闪过手下发给他的西南边城的几张照片,眼前的男孩子刚好和照片中某个人有着九分相似的身形。 姚期微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后回身吩咐说,把他给我盯好了,跑了唯你是问。 属下本来正心旷神怡地沐浴在夏日晚风中飘飘欲仙,闻言一个愣怔慌忙回神工作。 调查一直都紧锣密鼓,姚期本人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天不是在公司数落江河做事儿不周全就是在和厂商纠结几毛钱的利润。 一张布置了三年的大网正逐步收紧。网底,是从未露面不知道立场的团体。 黄昏时候,别墅大厅里座机突然响了。江河一脸不耐地拿起听筒,然后在下一秒本能地恭谨起来,点头称是。 电话挂了没多久就有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从正门缓缓开了进来。车上,是几乎从不过问家事的姚期父亲。姚家现在的掌权人姚徵廷。 姚期额角微微跳了一下,喃喃:动作太大了吗? 老人缓步走进来,虽没有步履蹒跚却也已经分辨不出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姚期躬身把人迎进来就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这么多年,两个人中的一方从未把自己当成孩子,另一方则从未做过称职的父亲,因而现在虽不至于相处尴尬但也确实无话。 姚期都准备好被兴师问罪了,结果到暮色四合老人起身要走还是没说起最近闹得风风雨雨的调查。 从头至尾,一句未提。 “父亲?” “嗯。”老人停住脚步,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佝偻的脊背,那一瞬间,姚期很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告诉他该做的已经做完了以后不会了。我会尽快安排结婚,走您期望的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最终话锋一转,问,您是为母亲祭日专门回来的吗? 姚期的妈妈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就算面对姚徵廷也丝毫不落下风。她奋斗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最终在生活刚刚转向稳定的时候染病身死。 灯光下,老人一向坚毅的侧脸不知为何莫名变得缠绵起来,轻声说,你有时间也去看看她,她在天之灵也想看到孩子长大。 姚期生平第一次看到父亲柔软的一面,强压住上去相扶的冲动应声说,好。 老人转身,向早已等在门外的老伙计走过去,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地喃喃:再也没办法团圆了啊。 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再也没办法团圆了啊。 那一年,何欢十七岁,是他搬到姚期家里第三年,也是姚期和父亲作了三年之约的最后期限。 看着司机载着人远去姚期低头看表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往常这个时候何欢已经写完作业洗漱睡下了,现在腿上有伤估计会睡得更早吧。 理智很明确地告诉他何欢必然已经睡了,双腿还是不自主迈了出去,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何欢门前,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用自己都快要感觉不到的力度轻轻敲门。他本来准备敲完就走结果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清脆的“进。” 明显不是第一次这样做的姚期还是第一次被抓包,整个人一怔然后才推门进去。 门内并没开灯,窗帘也没拉,长长的帷幔规规矩矩地立在墙角。 人影在窗前,轮椅把手反射着金属质感的光。黑夜中的房间很安静,并没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鬼魅横生的感觉,却有一种无声的窒息感,仿佛身处三千米下的海底。无光,无氧。 姚期深夜打扰的尴尬还没凝出固态形状表现出来就在推门之后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他被何欢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 最终,是何欢先打破沉默。开口说的是:记得昨天那个眉目柔善但办事稳重的男孩子吗? 站着的人微微皱眉,下意识想到什么,何欢本身才十七岁还是高中生,却称呼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为男孩子…… 不等姚期把心里的违和感说出来就听到何欢又补了一句:别让人跟踪了,那是我的人,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就好。 平地炸起一个惊雷一般的消息,换做旁人一定炸得外焦里嫩的。常年风雨里来去的姚期虽不至于如此狼狈,声调也几乎没变,但他还是脱口而出道:什么? 何欢还是望着窗外,目光似剑背影如山动都不曾动一下。他说:那个男孩子是我的线人。 “你是说兄长的死……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你在查?” 姚期试探着,仿佛怕惊扰什么似的一字一句地开口。何欢却面容沉静话语见没有一点迟疑避讳。 “对,在葬礼之后一年我就开始准备了,到现在已经两年了。前段时间刚刚结束。我本来以为能做得滴水不漏,没想到在最后关头会撞到一起。” 在世界顶尖的技术团队眼皮底下像暗魂一样存在了两年最后才堪堪被发现居然被何欢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姚期忽然发现自己不了解眼前这个万事宽容的男孩儿了。 亦或许,他从未了解过。而平日里打打闹闹的岁月静好只是透过他一个人的眼睛才能看到的假象。 姚期感觉全身蹿过一层凉意,顿了顿,厉声问,两年前你才十五,是谁惹是生非无端猜忌,又是谁提供了渠道拉你上路? 一直无所不言的何欢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不是谁,是我。我其实多疑成性而且睚眦必报。父母身死不可能不查,为了不打草惊蛇才压了一年。有怀疑和潜在的仇恨驱使,还有什么事儿是办不了的呢?况且,有钱不是能使磨推鬼吗? 如果凶手真的存在,何欢为了避免惊扰对方竟然生生压了一年。这么说的话,姚期的最先行动好像把他的计划破坏了。居然周密不过一个孩子,姚期本来就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加上有些心虚就没说话。 然后就听到何欢说,我没有利用你,虽然这样会方便许多,但我没有。 “我倒是希望你利用我,不择手段的。”一夕之间发现自己羽翼下恬淡安然的少年原来已经走地比自己更远,姚期苦笑了一下,脸上是难掩的失落。 “什么?” 何欢微微惊讶,出于本能追问了一句,姚期不说,他便也不再问。彻底安静在深夜里。 十三岁随母亲嫁到姚家,一跃成为上流人士,十四岁父母身死变得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猎奇的故事,对何欢而言却是失去所有。这些年来的每一次疼痛都深刻刺激着神经提醒着初衷。 这世界从不缺乏黑暗,但没有哪一天的黑暗阻止了黎明的到来。只不过,人心不如万物周转永恒,总有人深陷泥潭无法脱身,就像一夜大雨过后街角垃圾桶边的童尸。 风雨过去了,便会像没存在过,但为此付出代价的,却不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是何欢有限的人生中第无数个不眠的夜,如果姚期不进来他大概会一直坐在窗前,面对着东方等天亮。 但姚期进来了,半蹲半跪地在他身前,仰头看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覆着一层霜雪,说,我多希望你和其他男孩儿一样充满朝气每天对着篮球和女孩子浪费大把大把的荷尔蒙。 何欢觉得眼前这个指点江山的男人真是幼稚呢,真相都摆在眼前了还不愿意承认,只固守在自己的世界里妄图成就一个现世安稳的世界。 良久,姚期问,我抱抱你好吗? 何欢睁着大眼睛看他,纹丝不动。 “不好吗?” 何欢看着他,依旧不动。 姚期不等他回答就站起来将性格坚韧体态纤细的少年拥入怀里。 何欢整个人忽然被包裹进宽阔的胸膛,整个人僵了一下,感觉眼眶热意上涌,慌忙闭上了眼睛。良久,低声说,大叔啊,撒娇好像不该是你应该做的事儿。 紧紧相拥,仿佛彼此就是对方最亲近的人。但姚期心里知道,他已经是何欢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因为兄长身死他明里暗里都是最大的受益人。即便他们两兄弟从未因为这个争过。 第十五章 这些年,何欢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无声无息地长成了一个面上淡然实际心思深重的人。受过的所有苦痛所有不甘都瞒着,一字一句瞒得天衣无缝。 姚期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就算没有周全到时时刻刻每分每秒,大多数时候何欢的心情他还是照顾到了。他一度以为何欢还是四年前初见时那个眉目忧伤却笑容澄净的男孩子。 直到两股势力交织双方狭路相逢,何欢将一切和盘托出。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那天进公司,办公桌上多了一份文件和一个u盘。姚期刚拿起电话准备对着江河劈头盖脸一顿问候,你不知道我不常来公司吗?文件为什么放桌上? 然而思想总是比身体先行一步,他忽然想起什么,准备拨号的手又收了回来。 文件夹里,是何欢两年调查的全部结果。 从两个人往前追溯五年的人迹活动,到此次出差行走路线以及入住酒店的名字途中接触到的人,周全到方方面面,细致到分分秒秒。 得出的结论是,三年前那场事故确实是意外,是天灾,是命运,是怎么逃都逃不过的劫。 姚期将文件按下,面沉如水。他不知道,何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究竟走了多远,陷进去的这一脚又有多深。 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逃过一劫的江河听说“甩手掌柜”今天过来视察,丢下工厂里一众准备汇报工作的技术员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一推门才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拍好马屁,反而撞到了马蹄子上。 姚期撩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说,把线人调回来吧。 “是,总裁。” “还有,那个小男孩儿也别跟了。” 江河怔了一下,嘀咕道:不请来喝茶吗?被姚总盯上还能全身而退,看来不是一般人啊! 姚期回别墅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阳光格外浓烈,温度维持在一个诡异的数字上,仿佛要把今夏的热量都散尽。 何欢的房间在二楼,朝南开窗,微风吹拂下米白色的窗帘正轻轻摇晃。姚期下车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然后就干脆倚在了车上。或许太专注吧,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有人接近。 “姚总?”魏梦像看世界珍稀保护动物一样看着他出神,见他许久没反应便喊了一声。 “嗯。”媲美野兽的灵敏感官让姚期瞬间回过神来,但他到底没有什么剧烈反应,只回头看了魏梦一眼向她打招呼。随后又转过头去将目光投驻在远方。 “下周就是我们的婚礼了,姚总还记得吗?” “嗯。” “什么时候领证呢?” 姚期脸上是一贯面无表情,开口道:随时。 魏梦无可奈何地低声笑了一下,说,延后吧,无限期。 订婚以来第一次,姚期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但魏梦最终也没有等来挽留,只有和往常同样冷淡的一句,为什么? “你看着他的时候,眸光中有求而不得的痛色。”魏梦抬起手来晃了晃,订婚戒指上的钻石反射出耀眼的光。 让钻石一起来见证,见证你的无所谓,和我的独角戏。 那天的阳光太刺眼了,否则魏梦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部传来的酸胀感,她拉开车门坐上去,与来时的无声无息不同,她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扬长而去。 走之前留下一句:家里那边就说是我悔婚。反正也是为了门当户对而门当户对,不是非你不可。 她和他小时候一起长大,从小就扮演着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后来她举家迁去国外才被迫结束了这场布景完美的话剧。她以为会有人在记忆深处等她,回国才发现那人目光的中心从来都不是自己。不仅不是自己,还有了别人。 姚期一个人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满山苍翠和连绵的辉煌的房屋建筑,忽然感觉特别孤独,不被收容的孤独。无论他拥有什么,手握多少人的前途命运,最想要的最舍不得的却始终不能拥有。 唯无声守候,最痛。 下午六点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很快便暴雨如注。 何欢放学的时候刚好雨停,走出校门,他看了看周围过来送伞接人的家长大军,伸手戴上耳机,把卫衣的帽子套在了头上。 又是无人想无人念无人照顾的独自回家路。 他已经可以脱了轮椅和拐杖独自行走,只是脚步很轻步伐有些慢,像个禹禹独行的老人。 在几万人同时向外涌的人潮里,姚期一眼就找到了步履异样的他,然后把他拉到马路内侧,松手之前还握了握他冰凉的指端。 何欢怔怔地抬头看着神出鬼没的他,两秒钟后无声释然了:姚期从来都是想什么做什么,从不出错从不后悔也无人敢拦。 “现在过来找我,有急事儿吗?” “没有,刚好路过。”姚期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拉着何欢要散步回家。 “今天没开车?打的吧。”被强拉着走的间隙里何欢抽空想了一下,觉得姚期肯定没乘坐过公共交通工具,遂提议道。 姚期面无表情地回答:被别人送过来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忘记带钱包了…… “我腿疼。”何欢抗议。 “所以我扶着你啊!”姚期自动忽略掉何欢要把胳膊抽走的动作强扶着人往前走。 司机把车速挂到一挡上一边向前滑行一边假装对行道树产生了浓厚兴趣,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何欢在苦思冥想之后实在找不到姚期行为异常的理由,遂问道。 姚期忽然站定,然后走到他身前,眉目忧伤,说,我被抛弃了。 “啊?” 姚期郑重其事,一字一顿道,我被退婚了。 何欢刚要挑眉,学着江河应对他的方式,表情夸张地反问一句,你开玩笑的吧?话未出口就见姚期像只受伤的小绵羊一样伸出手指钩住何欢卫衣的带子,说,都要结婚的感情了说放弃就放弃,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何欢:…… “你……是不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何欢绷住笑问。 然而下一刻,何欢就笑不出来了,任他智商碾压一切人类都绝对想不到姚期一个功成名就呼风唤雨的男人会在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以一种极度委屈的表情对他说,我心里难过,我要吃冰要吃甜食,看电影,还要去酒吧买醉,要变成问题少年! 何欢:…… 何欢眨巴着眼睛愣了两秒,转身就要往回走,结果毫不意外地被姚期拉住袖口拽回来。何欢彻底了,扯着姚期领带就塞进了旁边一辆出租车,为了制止某个一米八三的男人当街撒娇反抗还边走边承诺说,我答应,都答应,我们现在就去! 高层旋转餐厅的前台,步履匆匆衣衫不整的两个人被拦住,前台小姐姐露出八颗牙齿礼貌微笑道: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非会员不可进。 姚期淡淡抬眸看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了一句:刷脸都不行吗? 前台小姐姐风雨难催的标准微笑僵了一下,倾国倾城地说,不行哦,不过刷我家门卡可以。 姚期自动忽略掉“没带钱包”的事实,淡定转身给江河去了电话,说,告诉龙城湾会所,我一会儿过去监督工作。 两分钟后电话打到前台,小姐姐风风火火地要跑去集合,姚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姚期,就是我。 小姐姐脸色僵硬地转过身来,说,对不起姚总。 姚期就像获胜的将军一样昂首阔步往里走,还没到电梯,身后就跟了一堆人。他不耐烦道:都去忙吧,我过来吃饭而已。 何欢跟在他身后,对于他把明明出示会员卡就可以解决的事实弄得大费周章,人心惶惶感到非常不解,没话找话地说,姚家确实名不虚传,产业能覆盖到每一个开发区。 某人不满,幽幽地说,这是我名下的产业,和姚家无关。 “是吗?那就很厉害了。” 人家无心一语某人欢呼雀跃,珍馐美馔今天都特别有味道。 抬头,对面的人正举着刀叉兴致缺缺地看着窗外的十里灯火,眸光中倒映着戴城商业华的商业街。 姚期第一次正视这样的他,正视他的沉默,他的无言,他的城府深沉。然后恍然发现,眼前的人和四年前双眸中藏着星星的忧伤少年怎么也重合不了了。 “怎么了?”何欢回头,和他目光相撞。 “难过,要安慰。” 难得安静一会儿的何欢嘴角都要忍不住抽抽了,心想今天是了咋滴,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嘀~”的一声姚期低头,看到自己账户收款520。虽然明知一行数字什么都代表不了心跳还是忍不住漏了一拍。 暮光熹微中,何欢表情有些不自在地说,本来还在想应该准备什么新婚礼物,没想到不用了。知道你不缺钱,但这是最简单粗暴的安慰了。 姚期看着眼前人微红的耳垂,善良地移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目光,说,挺好的。 事实上,这是世界上第一次有人把钱作为礼物送给他,还是心中求而不得的人,以及这么暧昧不明的数字。 第十六章 从主菜到甜点,盘子被一个个端上来又一个个撤下去,一顿饭吃到很晚,从黄昏时分到暮色四合辰星陷落。 下楼时与一对儿穿着体面的中年夫妇擦肩而过,何欢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转身之后,面似寒冰。 走路从来不看人的姚期受本能驱使回头看了一眼两个脚步匆匆的人,打量片刻之后发现并无异样然后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 就是这短短的几秒,再回头,何欢就和侍应生撞在了一起,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正慌慌张张地道歉请求原谅。何欢站定,压低声音说,没关系,你走吧。 声音是很平静的,是他一贯严丝合缝的克制,但姚期望过去的一瞬间,却看到了他眸光似刀锋一样犀利。 “怎么了?” 何欢摇摇头,刚抬腿要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小欢?语气中满满的诧异。 还不待中年夫妇上前将长久不见的人认个清楚何欢就走进了高级会员专属通道,他掏出手帕来有些烦躁地擦了擦手随后将手帕丢进了垃圾桶。 几秒之后电梯门开合,将一切隔在了身后。 从二十层下来的过程中两个人诡异地沉默着,姚期的目光始终聚焦在何欢身上等他开口说着什么。但何欢一直无言,对他探寻的目光视而不见。 姚期很早就查过何欢的人际关系,从前的现在的,随便拿出一张照片来他也能背出生平来。但生活不是拍电影不可能每分每秒都那么详尽,而有些事儿,如果何欢不说,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晚上回家,刚刚结束长达一天一夜的加班形容憔悴可怜兮兮的江河正坐在大厅沙发里等自己老板回来把待批的文件送上,顺便蹭饭,卖惨,求加薪。 心情不是很好,精神世界万分疲惫的姚期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的员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压榨自己,瞬间感觉糟心得不行。心下一横就准备把人丢去东欧那旮沓谈业务。 累了一天终于得了片刻休息的江河眨巴着炯炯有神的卡姿兰小眼睛把公司近况汇报了一遍,浑然不觉自己即将命丧战乱之地。 沉默了一路的何欢脸上终于显出笑意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江河,说,江助理?有没有想过要换老板呢?薪资只多不少工作只轻不重。 每天累死累活的江河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所幸理智还没丧失,在冲过去抱大腿之前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姚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下隐藏着人性深处罕有的残忍暴虐。 何欢:…… “不不不,小公子还是放过我吧,虽然您和姚总是一家人但我只做姚总一个人的利刃,随时准备出鞘奔赴刀山火海。” 何欢忍着笑看他一本正经地心口胡说。江河在两个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像火箭一样冲出门去。 吓走了江河偌大的房子里重又剩下两个人,姚期想着白天遇见的两个人,把手里的水杯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然后才开口说,虽然我十七岁就摆脱姚家出来白手起家了,但相较于我,兄长才是离经叛道的那一个。 犹豫多次,准备充分,开口,还是离题万里。 何欢赞同地点点头,说,是啊,否则也不会放弃偌大的家业去做一个厨师,并且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这么说的时候,他正面对着电脑,手里的工作并没有停下,双目专注于工作看不出来一点点悲喜。 姚期很早就知道何欢诚恳纯善的面具下还有另外一张脸。但姚期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到另一张脸的模样。越探究反而越感觉自己走进了雾城,浓浓的大雾下面空无一物。深入的每一步都让人怀疑自己的初衷。 那是九月里的夏夜,无星,月光很亮。 姚期躺在游泳池边的躺椅上,整个人陷落在幽暗的深山里。侧耳听,应该是游泳池和地下水连通处暗潮涌动的声音,但是没有。后山上,是姚期当初心血来潮建的篮球场游戏厅高尔夫球场,就差把滑雪场搬过来了,再往后就是层层深山和重重密林。 每当入夜,山里就像被参天大树遮挡着的深渊,有鬼魅有暗影。 感性上你知道顺着树木往上爬或许可以走出深渊,但理性上你又知道那不可能实现。 当初选了这里为的是可以避免在人情上过多牵扯。当时的目的有没有达到不好说,但现在他每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压下去。 为此,头都快秃了。 三楼某个房间的人在每天都按时缠绕过来的执着意念里,陷入梦境。 他每天做梦,反反复复做相似的一样的梦。 清晰地知道自己处于哪段时空,知道自己只是旁观者,但多年前的记忆还是如潮一般往上涌。记忆深处的痛苦被一遍遍翻出来,他没忘,从来都不敢忘。 猛然睁眼,是灯光昏黄的落地灯,和幽幽的帷幔长长的流苏,和多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 何欢抬起胳膊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满手都是汗。 忽然想要和人说说话,他翻出手机来,在仅有几个人的列表里找到姚期,打开对话框,说,明天不用叫我吃早饭。 本以为只是自顾自地说话,根本没想要收到回复,就在他放下手机的前一秒,屏幕上弹出来一个“盯”的表情,下面紧跟着充满幽怨的一句,也不知道我俩到底是谁不听劝,是谁肠胃不好。 为这一句,经常痉挛的肠道处莫名被暖意包裹,何欢平躺着,像从噩梦里逼自己醒来那样又重新逼自己睡去。 第二日山里起了大雾,不信邪的姚期早早就起床了,还把两个阿姨一并喊起来做早饭。一切准备就绪后上楼敲门。 门后并没有很快传来一声干脆的“进”,推门,也没有预料中不堪其扰的脸。 和心上人挨得太近心思飘荡的姚期一下子就从天上摔了下来,整个人都无比清醒。 匆匆查看之后发现司机还在,车都好好停在车库里。 调监控才发现一个小时之前有一辆陌生的车来把何欢接走了。 封山!明天就封!姚期气急败坏道。 他快进着把车牌号从监控录像里截出来,刚要打电话给江河准备全城搜索,抬头就看见两个阿姨并司机目光诡异地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冲动,然后就试探着发出一条短信说,早饭做好了,真的不吃吗? 何欢从更衣室出来,脱去了粘满风露的外套,正趿拉着拖鞋往里走,听见叮的一声就低头看了看手机。再抬头,迎面撞上四个人的目光。 他显然刚从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外面回来,一身清凉,连周身的空气都带着凉意,这在盛夏里简直沁人心脾。 姚期有些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然后猛然发觉自己态度不对,板起脸问,大早上跑出去,去哪了? 何欢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调侃他说,大叔,首先我十七了,是男生,其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是在担心什么? 什么时候,他也能信口开河了,俏皮话里还暗含着嘲讽,何欢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自己被这世界同化的速度就被姚期一把握住手腕拉了过去。 看着自己的手和对方的唇仅仅只有几毫米之隔,何欢内心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来,想摸一下这在万千戴城人口中素以刻薄和冷漠著称的人的一双薄唇。 就在他还犹豫着要不要翘起手指不着痕迹地碰一下的时候,姚期已经把他放开了,然后若无其事地端起碗来吃饭。 何欢隔着桌面把手收回来,闻了一下,是百合的味道。 第无数次惊讶于对方的细致自己的大意之后何欢回头看了看门边确认阿姨们已经走远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之后,他把玩世不恭的面皮拿开,声音极低地问了一句,你说,要搞垮一个医生,应该用一场医闹还是一张不那么严谨的诊断书? 他的声音太轻,以至于姚期刚开始还以为他在喃喃自语,听清楚之后忍不住心上一凛,反问,你是魔鬼吗? 何欢:…… “不都说医生是天使吗?这么算的话我是魔鬼也没错。”何欢一本正经地接上,任话题从一条诡异的路径上偏离原来的方向。 姚期顿了顿,说,这样的事情,我来吧。姚家这条污流浊化两股清泉还是轻而易举的。 何欢本想用一句不痛不痒的玩笑将对方噎回去,话音出口,却是郑重又小心的一句,与你无关。 本来从容不迫手到擒来的姚期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假思索地说,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纠葛值得你染黑自己的双手,不然的话,在我的阻止下还没谁能得偿所愿。 听了这一句威胁意味甚浓的话,何欢没有像所有冲动的少年那样拍案而起反问一句,你以为我做不到? 他高瘦的身躯整个窝在餐椅里,脸色是那种枯木才有的灰白,许久,才细若游丝地吐出一句,给我点时间。 第十七章 晚上下过暴雨之后第二日早上起了大雾。何欢披上外衣匆匆走进晨光里。 时间还早,整个城市都还沉睡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整个戴城的细微鼾声里缓缓驶入城西墓园。万年前的树木而今的化石反射着晶亮又冷冽的光,时时刻刻彰显着恢宏气派,如果,这里不是墓园的话。 走进去没多远就是姚宇的墓碑,以姚家长子的身份居于此系正中,母亲的黑白相片拘谨地粘在一旁。 他还记得,当初为了争这一席之地差点和那个温良和善的老人起冲突,姚期还说会帮他,然后带着谈判的严肃离开。后来怎么样了呢?好像是一辈子强硬的老人在儿女面前第一次低下头来。 何欢久久站在碑前,静静得,不说话。司机坐在二百米之外的车里,看着远处大雾中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成雕塑。然后这座雕塑缓缓地弯下腰去郑重地将怀里的百合花放下。 何欢瘦削的身形隐在漫漫水汽中像是一团深山里一团浓重的雾。离去时,他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轻轻开口说,妈,我很好,当初的那些人也都很好,还安稳地活在世上。 黑白照片上的人毫无反应,双目空洞茫然地看着他,已经全然没有在世时爽朗明艳的样子。 斯人已逝,放不下逃不开的从来都是在世者。 两天之后何欢去医院复查,一口咬定身体不能马虎复查一次都不能少的姚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板着脸,防止潜意识里对医院异常排斥的某人搞小动作。 纵使何欢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刻也忍不住翻白眼,心里盘算着从哪侧电梯进穿过哪条走廊可以极尽缩短待在医院里的时间。 “快速走动的时候有不适吗?”医生问。 “没有,否则不会答应下周那场球赛。”姚期站在何欢身后抱着胸随口回答。 “每天都按时上药做复健吗?”医生又问。 何欢刚要张嘴就听到姚期又说,每天都按时做,我不仅监督还帮忙。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才问,这是第几个疗程了? 姚期刚要张嘴就见医生扶了扶眼镜儿,郑重其事对他说,这位先生,你打扰到我看诊了。 姚期顿了顿,就在何欢以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准备出去或者闭嘴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有风。 某人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他旁边,目光锁定住医生的黑色镜框,幽幽地说,叫我院长。 古语有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行医一生每天和死神拉扯的医生会怕吗? 答案是,会的。他收起太过明显的抗拒表情,干笑了两下假装旁边的一大坨根本不存在。 门外有人步履匆匆,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然后进来拿走了桌边的一摞文件,嘴里打招呼说,昨天的会议报告我拿走了啊!医务工作者的职业习惯让她行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进来一趟她连头都没抬。 等人出去何欢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脊背,不知不觉间掌心一层薄汗。 姚期看着他太过挺直的腰身,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那时,何欢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某人滚蛋之前,在这所医院成为他的之前,绝对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他这样要求自己,精神在重压下过度紧绷,反应也慢了半拍,因此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刚刚离开的人又折返了回来。 直到一双手落在肩上,有人叫他,小欢,我是姑姑。她的眉目皱着,语气那么伤。 何欢线条柔和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转过身去,轻轻点了点头,说,嗯。 命运推着他往前走,本来以为此生都不会直视的人如今面对面竟也没有暴起或者呕吐。然后何欢就看着自己的灵魂逐步分裂生生撕裂出两个独立的个体来。 多年压抑的痛苦再也控制不住,他扯了扯衬衫顶端的扣子,把右腿搭在左腿上,上半身前倾,目光嘲讽地说,没想到是姑姑。多年不见,您又年轻了啊,是因为狼心狗肺无牵无挂吗? 上万次手术场上指挥若定的主刀医生眸色痛苦,低声念:我明明对你最好,你究竟因何恨我? 何欢笑,伸出手去虚虚抚上她眼角,问,姑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和他的神情总是很像,毒辣的,装痛的,装傻的,是演员吗?竟然这般天衣无缝? 撕裂开来的两个灵魂,一个歇斯底里另一个冷眼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看着,不发一语。 眼前女人的体面从认出他的那一刻就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此刻正无措地站在他身边,许久才问了一句,腿受伤了? 何欢顿了顿,站起身来要走,踏出门之前又回头真正迎上那张关切的脸,他说,姑姑,爸妈都离婚了多少年了,我们就不要联系了吧。 姚期从一脸呆滞的医生手里拿过新药方转头丢给身后跟上来的人,给房间里的两个人丢去一个威胁的目光,然后跟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驾驶座上的司机察言观色吓出一身冷汗来。 其实何欢的表情并不吓人,他的情绪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体察入微的人很难从他平静的面容下看到暗涌。反倒是姚期一路都沉着脸就像头顶一片大草原准备去杀人泄愤的苦情男。 本来心里一团乱麻忍不住真的想去找专业医闹的何欢回头看看莫名其妙满脸杀气的姚期,忽然感觉可爱,然后他转头看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风景无声笑了。 何欢本来以为姚期会一个人生闷气很久,晚饭都准备让阿姨做好送上去了。临睡前姚期却端着满满一盘子外敷的药物过来敲门了。 某人显然还在生气,向来习惯在何欢面前自说自话絮絮叨叨的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阴沉着脸,一副“快来哄我,俗话说夫妻不吵隔夜架,再不来哄我这架就过夜了……”的表情。 何欢转移话题说,最近常见你回总公司,是准备接盘了吗? 姚期把药水倒在自己手上,无比自然地覆上何欢脚踝,随后泄愤一般重重捏了一把。 何欢本能地往回缩了一下,毫无疑问又被拽着脚腕拉了回去。何欢忍不住想笑,一脚站在三十门槛上的人都这么幼稚吗? 姚期半蹲在床前,郑重问他,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时间仿佛在他这句话之后瞬间停滞,足足十几分钟的空白之后,何欢才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十几年前我曾从一场大火里逃生,我轻微烧伤妈妈却差点被大火吞噬,所以这么多年她没穿过露背装。 姚期仿佛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借着姿势把手放在了何欢大腿背面,问,十几年前的烧伤,是这条疤吗? 要说的话本来一字一句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姚期一个动作就让何欢乱了分寸。以往只觉得这双没事儿就摸自己头发的手很宽大,温度比常人较低,今天这双手上却像带着火盆一般热得让人难受。 何欢皱了皱眉把腿收了回来,问,你怎么知道我腿上有疤? 姚期因为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来,没回答何欢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报复一个人有很多种层次,用麻袋把头套住暴揍一顿算最轻的,然后就是上司面前说坏话,合作伙伴耳边吹阴风,再往上就是让对方的存在方式从形体变成元素。我不阻止你调查什么,上次也是没有防备,但这种事儿,我是不会让你动手的,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我就直接按最重的那层动手了。 何欢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忘了一层,我要的如果是对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呢? 姚期居高临下地看他,双眉之间皱成一座小山峰,用力分辨着眼前十几岁的小男孩此话里有几分玩笑几分真意。 何欢在这样的目光下莫名安心下来,抱着枕头靠到墙上,低声说,当初是邻居夫妇离婚之后男人报复点燃了汽油桶。我因为失眠在楼下,妈妈在主卧睡着了,等报警器响起来门已经被火势封住了。十二楼,生死无门。 许是说的话太多,他顿了顿缓了一下嗓子,然后才又开口道:人救出来之后已经生死难辨。那个医生从楼下赶来,远远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皮肉模糊的妈妈,拎着急救箱转身走向几个皮肤擦伤的人。 时隔多年,很多细节都已经模糊不清,念念不忘的事情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大概轮廓。但何欢记得,一众人坐在救护车上匆忙往医院赶的时候,后座有一道欢喜的带着雀跃的声音说,怎么没死一个呢?否则就有好看的了。 但凡上了车随行去医院的,都是近亲。何欢脑中哄的一声炸开,因为担心母亲而出的一身冷汗很快被窗外的风吹干。他从头到脚,凉得彻彻底底。 何欢感觉自己真是幸运呢,得见人性如此恶毒的一面,整颗心脏就像失了水,皱皱巴巴地放在胸腔里。 人本擅忘,虽然何欢心底里待人疏离,但如果,如果当时没有后来的那顿争吵,那夜的事情他是可以遗忘的,是可以原谅的。 如果,没有姑姑走上手术台的不情不愿,如果,没有“亲戚”忠言相劝,说救不了就赶快带回家吧,拿车拉死人不吉利,如果,没有其他医生极力阻拦告诉何欢并非人人恶毒如斯。 这些事情环环相扣但凡少了其中一段都不会衔接成如今局面。但巧合就是这样奇怪地撞到了一起。 体内与何欢流着相同血液的人亲自上场用自己的面目为何欢织就了一场细节充盈情绪饱满的噩梦,让他后来的许多年再没安稳睡过一晚。 “就是不想和过去有丝毫牵绊,面对认识的人就像面对“掏马桶”这样的艰巨任务,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根本不可能有例外。” 何欢注意着自己的措辞,一个激烈的字眼都没用,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场争分夺秒的急救,不会忘了片刻对视时身为白衣天使的自己亲姑姑究竟是什么目光。 怎么没死一个呢? 拿车拉死人不吉利。 一个任劳任怨为人本分的女人被另一个女人说她死了对这世界只有好。但何欢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哪里出错了呢?经受家暴的时候不该反抗吗?还是本来就不该愤怒呢? 该难过吗?以何种表情?该争辩吗?以何种语气? 我们的一生,所有人际关系都可选择,唯独亲戚没经过审核。 在那之前,何欢一直认为自己的亲情关系不可拯救的原因是那个生了自己的男人,那天才明白过来,砍树要连根拔起才能防止春风吹抽绿芽。 作者有话说 看着最新章一只手能数过来的点击,非常想以头抢地。 有没有人啊,我是不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第十八章 姚期说不会允许何欢沾染太多地下生意,更遑论让他养着自己的人做那些并不光明正大的事儿。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不知不觉间,何欢已经悄无声息地失去了第无数个线人的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猛然想到某个自负过度又信誓旦旦的人,何欢微微笑了一下便由着他去了。虽然姚期自己公司里的很多事情有事没事都过来请教他,但姚期真要做什么他是阻止不了的。 他就这么被生拉硬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拽着把踏进修罗场的半只脚扯了出来,从潜藏的社会不安定因素变回普通高中生。由此,从小到大心中谋划了无数遍的报复被彻底搁置。 课间,何欢回头看向窗外,阳光从苍翠的树木间透过来,打在人脸上,暖暖的。 如果,生活能够一直这么安静多好,不论前尘,不看往后。 以往一直觉得自己孑然一身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何欢第一次在生活面前低下头来认怂。但他凝视深渊已经太久了,深渊要予以回瞪。 晚上放学,他像往常一样往学校外走。出了校门一抬头迎面遇上避之不及的人。在打电话发邮件寄快递都行不通之后,多年不曾露面却口口声声说关心何欢的人终于亲自出面了。 何欢脚步顿了一下,径直走过去上了车。 酒店订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路程只有五分钟。 车窗外是初秋里的烈阳,闷热得可怕,下车的时候何欢背上已经生出一层薄汗来。 一行人被引着往里走,何欢安静地跟在后面,直到包厢的门被推开,整个人忍不住一滞。 只见某个吊儿郎当的霸道总裁一身正装坐在主位上,嘴角还若有似无地挂着笑。他说,既然是普通的家庭聚会我相信你们不会介意多一个人的,是吧,小欢? 一直很少说话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看着姚期道:这是何家的事儿。 姚期眸中闪过一丝寒意,随后把手肘撑在桌面上拖着下巴静静看着门口的三个人。 女人拉着何欢的袖子转身就要往外走,何欢侧身,脚步还没动就看见门口已经被人堵住了。江河站在一群人中间一脸歉意地说,菜已经点好了,麻烦各位坐着等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费神批评。 何欢苦笑着摇头的同时终于有幸体会到被姚期特殊照顾究竟是什么感觉了。受宠若惊是真的,气到你哑口无言也绝对是真的。 何欢一脸无奈地走过去坐到姚期身边,拿过他面前几万块一瓶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回头,才发现姚期今天穿了一身帝王青的西装,衬衫的扣子恰到好处地开到第二颗,里面小麦色的皮肤若隐若现,腕上则是纯银衣扣低调而奢华。 何欢:…… 相亲现场也不用这么打扮吧。 姚期仿佛没看到身边人诡异的目光,吩咐江河把不辞辛劳过来示好的两个人伺候好了。 本来准备推心置腹彻夜长谈的两夫妇一上来就被喧宾夺主,就和吃了一嘴芥末一样难受,全程黑着脸看着何欢侧身和姚期低语。 几个年少的服务员一直守在门外,一举一动懂事又漂亮。直到夕阳隐没在林立的高楼之后天衣无缝的表情才显露出裂痕,笑容后面的不耐烦渐渐露出端倪来。 饭桌上的人筷子没动过两下就被放下了,气氛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变得焦灼。最终,紧绷的弦在在姚期起身要去厕所的时候断了。 一直无话的女人开口问,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小欢承蒙姚总照顾了。我觉得往后还是让小欢回自己的家比较好。 姚期对她客套又虚伪的说法感到新奇,往外迈的步伐忍不住停下,百无聊赖地将手撑在何欢坐的那张椅子椅背上,漫不经心开口说,我也搞不清楚两位一直大费周章的立场是什么,但现在我是他的监护人。现在是,往后也会是,直到他十八岁成年。在此我要提醒两位别想了,就算成年之后他也是姚家的孩子,你们要从姚家手里抢人? 两人的脸色在姚期看戏一样的目光下越来越难看,调动前半生所有的素养才堪堪撑住知识分子的体面没有恶言相向。 素养很好的男人眼看情况就要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用整个手掌捂着眼睛顿了片刻,下定决心开口说,小欢,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们母子。当年的事情错大部分都在我们身上,但人眼并非只能看见黑白色素,若要细论谁都有错谁都无辜。 一直平静看着两人表演各种情绪的何欢在这一句话之后终于有了反应,他死死地盯着眼前人的双眼,说,其他我不管,这件事情必须是非黑即白,时间抹不平罪孽,必须有人道歉。 何欢望着桌子对面两个年龄加起来已逾古稀的人,安静地等着两个人露出吃瘪的表情来。让他没想到的是两个人都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随后,戴城某三甲医院外科主刀医生生平第一次对人低下头来,她说,小欢,对不起。 短暂的震惊过后何欢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笑了,他说,既然如此,我替亡母收下这迟来的道歉了。 他起身,恰到好处地颔首转身。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涵养,但他今天太累了,真的没有力气去知道对方在知道母亲已死之后是什么反应,更加没有力气和原本就有血缘关系的人明枪暗箭。 随着何欢离开门外的服务员和被江河临时找来充“黑社会成员”的一群人哗啦啦散去,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 挂念多年执着不忘的人原来早已身赴黄泉,故事的最后不是心结打开而是万事成灰空余恨。 男人本来还沉浸在难以置信里,回头,看见自己老婆面如死灰的脸才收起自己的情绪慌忙将人扶住。 二十年的从医经验下来女人什么没见过,从最初的沉痛到习以为常再到麻木,面对死亡能收起所有多余的情绪从不显山露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可以看淡死亡的人,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每次手术后病房外一张张如同枯木的脸下面究竟是怎样沉痛的心情。 那时何欢已经走到酒店门口,抬头,是浓重夜色。他没听到包厢里那句近乎呢喃的轻叹:我半生为医救死扶伤功德无数,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不起谁,结果到头来,连说一句抱歉的机会都没了。她死了,她死了啊。她死了我就是一辈子的罪人。 那天的夜色很浓,乌云重重怎么也化不开。 那是四季里最惨烈的一个季节,热烈过后怀念过后只为迎来万物冰封的冬天。 考虑到天色已晚,姚期就让众人先回了,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他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车子,而是打开车窗平静地坐了一会儿。 何欢熟悉张牙舞爪撒娇耍赖逃避责任的他,熟悉指点江山翻云覆雨的他,安静的样子反而是陌生的,想了一下说了一句:我以为刚刚他们要我搬走,你会回一句,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你没这么说过,而此句又太自负了,虽然我很自信吧毕竟还是心里没底。” “现在我说了,再有这样的情况请拿去怼人。” 姚期回头看了一眼刚好撞上何欢澄澈的眸子,随后两个人默契地因为刚刚幼稚的对话笑起来。 没心没肺地笑过之后姚期一脚踩下油门,黑色跑车像隐藏在暗夜里的狩猎者一般离弦而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去。 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行道树姚期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你要是想整谁都的话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去谋划什么或者花费多少钱,直接找我就行了,我是院长啊。 何欢笑着看他,道:嗯?都说高处不胜寒你要顶风作案? 姚期得意道: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打压开除又不解恨但我能让人给我每天买水带饭而且不付钱,哈哈哈。 何欢无语,只能感慨,果然资本是万能的。万恶的腐臭的利益链啊,折了多少英雄的腰。 姚期挑眉:作为一个空前绝后的航空母舰式大资本家,我怎么不知道资本是万能的? “比如呢?” 脸皮厚如地壳从来都无所畏惧的姚期在这一个简单的问题之后沉默了两秒,直到何欢回头看他,才低声说,唯爱求而不得。 说完之后许久不见何欢反应就又嘻嘻哈哈地补了一句:要是资本真的万能的话,小帅哥儿,我包养你啊!这些年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从不吝啬的投入用身体来还怎么样? 何欢望着眼前人找不出一点瑕疵的侧脸,第无数次觉得这个人的笑意是无法从嘴角传到眼底的。冷笑的时候是,苦笑的时候也是。 这个刀枪不入的人心里藏着一个谁,这个人是他的欢喜也是他的无言,会让不可一世的姚家二少像所有的普通男人一样彻夜失眠。 这个人从未现身却无处不在。 何欢知道这个人不是魏梦。 正如他知道,眼前人的心,他进不去。 第十九章 何欢拿着书进来的时候,姚期刚打电话和下属唇枪舌剑了一番,正满脸黑线地坐在电脑前改一份儿合同:“有不会的题想听讲解?一个一万。” 何欢脚步顿住,站在原地看着姚期愣了愣,然后若无其事德地走过去,说“一个人太无聊,过来找你坐一会儿。” “需要陪伴啊,我宽厚有力的胸膛可是只对美女敞开,但是如果你非要求的话也不是不能破例……”姚期一边贫嘴一边抬头看他,然后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忽然顿住。 不知不觉间眼前人又长高了不少,身材精瘦又有力,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耸动,已经开始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和魅力。 “怎么了?”何欢回头看他,不解于他忽然的沉默。 姚期顺着原本的动作摸摸鼻子,然后站起身来,转移话题说,你的洗发水什么牌子?挺香的。 “啊?你以为江河会给我们的洗发水选不一样牌子吗?” 姚期坐在床上,盯着何欢的背影良久,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哦,片刻后又说,人到中年记忆力也开始下降,你好好在家复习,我过几天去探访一下医生。 话音刚落怕表意不清引来一大堆问题的姚期又补了一句,当然也没有什么大事儿,资本家例行公事。 何欢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淡了,问,又要走? “最近工作……” 何欢打断他的话,抱起自己的书,回头看着他重又拾起笑意说,我不是新婚妻,不用事事报备,祝你顺利。 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背相触,姚期看着自己的手愣了愣。忽然特别想知道他恰到好处克制有礼的笑容下面压了多少少年的情绪。 姚期每天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他周围的时候何欢不堪其扰口口声声说着要搬出去住,姚期忽然走了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人在耳边聒噪。世界忽然安静了反而会让人烦躁。 每天放学校门口少了骚包的跑车连交通情况也变好不少。 何欢回头看了一眼某人常来的方向,暗暗把心里不合时宜的失落压下去,一步步踱着,流浪在城市中间,就像一个等人来接的幼儿园小朋友。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信任交托出去了,把悲伤欢乐的权利都交到了别人手里。他抬头,望着城市上空阴沉沉的云自嘲得笑了一下,真是不长记性呢,好了伤疤忘了疼。 身后有人跟上来,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了望天空,说,今天的云很漂亮,像极了我们来学校报道那天。 本来思绪放空的何欢忽然听到别人说话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殷超。他笑笑,说,班长家里好像不住这边吧? “父母出差,回叔叔家。”他说。 路过一个冷饮店,殷超跑进去买了两个冰激凌,然后又跑回来,无比自然地递给何欢一个。 何欢笑,感慨于自己的年龄,与活生生的少年人体会的少年时代。 殷超是班长,是小大人也是孩子王,但他不像大多数班长那样欢脱自信,相反,很安静,习惯于把所有的事情一肩抗。 殷超回头招了一辆出租车,再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何欢手握着冰激凌淡然望着车流的样子。融化的冰激凌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流下来,无声入画。 “班长?” 回过神来,何欢正在车前等他。殷超走上前去抽走他手里的冰激凌,隔着手帕握住了何欢的微凉的指端。何欢一怔,瞬间想起某个总是以各种理由对他动手动脚还一脸淡定的人,然后无声将手抽走。 他迈步走向后座,颔首,说,谢谢。 你相信吗?有些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占领了你的生活,你的大脑。 那天周末,午睡的何欢没有上闹钟。 空阔的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张床,床上眉目好看的男孩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皱在一起,沉沉睡着。三点多的时候他醒过一次,意识昏沉,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又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天色已经暗下来。西边密林之后透出一点点浅色的红。整个房间安静地可以听到呼吸,感觉自己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何欢用手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一边开了电脑放新闻节目一边坐到桌前准备把他遗忘在角落里的佛系随缘的日记接上。 提笔,发现这几日匆匆忙忙下来竟然无话可写。那些报复,谈判,放任不管细想的话无非是记恨,是纠缠,长久下来无聊又乏味。就像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缠绕他始终不肯退散的那场梦境一样。 手边是日历,何欢无意间看了一眼,是农历七月十四。又是一年七月半。 姚期抛下一众员工自己一个人溜达着回来时,何欢正在洗澡,卫生间里传来模糊的水流声。他毫不见外地坐到桌前,寻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把刚刚从罗田那里搜刮来的一个琥珀摆件放上。 姚期年纪尚好又事业有成,每天无所事事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打发时间。为此,他每天都盯梢员工工作,按时把江河刚刚燃起的对生活的希望打压下去,除此之外就是各处搜罗好玩儿的东西摆到何欢房间来。 事实上,何欢的房间半边摆着充满自然气息的花鸟鱼虫,半边摆着新研发的高科技产品,中间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还放着一个枯木支架和几盆通到房顶的花儿,上面挂着一只狨猴,整个房间不伦不类。但姚期不管,他还是孜孜不倦地往回拿。 无意间低头,看到摊开在桌面上的本子,上面一行漂亮的小楷:七月十五,不烧送神火,不让你归去。 但凡带着理智去想都知道逝者不可留,但这短短一句话散发出来的悲伤情绪又让人无从责备。 姚期怔怔地望着这几个字,恍然想起何欢还是个孩子,再成熟冷静再稳重自持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孩子。他无声地掏出手机来,把次日的行程取消。 何欢刚好推门进来,换了件白色上衣,温和又持家的样子。听到姚期与人电话忍不住问,是有其他安排吗?把计划了这么久的饭局都推掉。 “没有,想在家陪你。” “嗯?丢下我出差一走就是两个月的人现在是想表达什么?” 姚期讪讪,说,明天是鬼节。 何欢顿了一下,无声笑道:怕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姚总还是五岁吗? 姚期皱着眉头看他,问,你笑什么? 笑容褪去,何欢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然表情,他转过身去避免与人面对面,说,从小到大还没人想到过我会害怕。沉默了片刻又调侃说,只是姚总,你最近莫名得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姚期对他的评价置之不理,拿过阿姨刚刚送上来的牛奶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很多话他不说,何欢便也不问,不知不觉间竟有一种渐行渐远的错觉,但何欢想错了,他知道的是姚期把门当户对的未婚妻踢了,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把自己的公司全权交托给了罗田。 看似富可敌国的人已经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了,搜遍所有只剩下一个“何欢”。 此次姚期出差是去和罗田对专利技术出售细节作最后的商讨。他亲自下赴工厂指导工人生产,将自己这些年没日没夜守在生产第一线得出的经验倾囊相授。 生产改组之后又经过两个月的不断测试检验,生产效率大大提高,真正抗皱美白的化妆品就要问世了,况且占着世界上最不要命的科研团队,罗田根本不怕自己拿不到逆天改命的产品,早晚而已。 罗田看着经过两个月无休止的忙碌步伐已经不再稳健双眼中布着不少血丝的人,心下微微一紧,说,谢谢啊。 姚期正望着远方出神,闻言回头看他,诧异道:你刚刚说什么? 罗田真想打自己一拳,没事儿乱煽什么情,这下好了,一定会被眼前的大尾巴狼抓住把柄嘲笑数年之久。 他的五官都要拧巴了,许久才吭哧吭哧蹦出来一句,我说,谢谢你啊。 姚期的大脑好像刚从某个难缠的辩题里抽身,愣了一下,眨眨眼,平静道:平白无故占了那么多便宜,你是该谢谢我。 “那我虚位以待,等你回来做执行董事。” 姚期站着,整个人坚韧到风雨难催,又寂寞得无人相陪,他望了望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好像再没什么力气应承这斗志昂扬的一句,只说,公司就交给你了,不要辜负大家的信任。 他们两个曾说要一起并肩站在世界最高的写字楼里俯瞰最繁华的商业街。令人没想到的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标榜着叛逆的姚期,有一天会回到家族里接盘祖业。 离开姚家的第十三年,他终于还是要回去。 自此姚期个人的身份从戴城人的视线中消失。那个硬生生把戴城近十年商业发展史书写成了自传的冰冷神秘的年轻人退出神坛。 兜兜转转,他还是做回了姚家二少爷。 第二十章 准备去祭奠亡人那天姚期起得很早,心里想的是把一切收拾好以后再去叫醒何欢。但他下楼以后看到的是收拾齐整穿着妥帖的少年。 姚期无语,忽然发现自律这件事也挺可怕的。 和那次何欢一个人跑出来不同,这一次的目的好像不是为了探望逝者,而是为了完成一个仪式。除了中途停车买了两束,一路上两个人都缄默无言,严肃地,庄重着缓步走进墓园。 姚期看着身边人缓步下车,步伐平稳地上前,然后躬身送上花束。从头到尾,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就像这身高定的黑西装一样妥帖一样完美。 除了他有些灰白的脸色。 纤细的少年沉默地站在碑前定定地望着上面两张违和的照片,一动不动,就像一瞬间断了和这世界的感官联系。 姚期怕他站不稳,伸手去扶,何欢回头看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竟然会开始忘了,开始不梦了。 他凛然站着,左腕上精钢材质的手表反射着清晨的微光,整个人骄傲又冷淡。在这么多年的无数场经受无数次克制之后心里的幽暗城堡终于还是建起来了,一砖一瓦都为世间罕有,因而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他是真正冷心冷面的人。 很多人说姚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难接近,其实不然,姚期是个慢热的中二病人。而何欢,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无懈可击,他可以和你漫谈一下午,而你看着眼前双眸含笑的人却说不出疏离感从何而来。 就是这样坚韧的一个人从墓园回来后却毫无预兆地病倒了。下车以后何欢没有关上车门往里走而是撑着车门站了一会儿。 姚期回头,问,怎么了? “没事儿,起猛了。”他笑,脸色却难看得可怕。 这场病来得毫无预兆,就像是长久积郁一朝病发。 姚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左手拉住何欢的胳膊右手覆上了他的额头。皮肤相触,姚期瞬间暴动:我是碰到了火盆吗!? 本来脚步就不稳的何欢还没站稳身体就离地整个人腾空而起,慌乱之余挣动了两下。 姚期面沉如水:抱着我。 何欢无言,只能睁着大眼默默盯着某人看,然后可恨地发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三百六十度自带美颜无死角的脸。 阿姨听到声响从房间里出来,然后就看到这风风火火的一幕,惊异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相处的吗? 就在何欢还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时,人已经被扔到了床上。回头,是姚期一边往下扯外套一边大步往外走的背影。他试着支了支身体,失败后便释然地躺回了柔软的棉被里。 五秒之后走廊里传来姚期给家庭医生打电话的声音。从药品用量时间以及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及应对方法事无巨细声音沉稳。但他本人远不像他的声音那么淡定走廊里时不时蹿过的黑影可以证明。 何欢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笑。 姚期风风火火地蹿进来,把药和水递给何欢,双目炯炯看着他喝。何欢刚要把药放进嘴里,就被人大声喝住:等下! “大叔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需要锻炼,一惊一乍……” 抱怨还没说完某人已经远去,衣袖摆动间带起一阵微风。 何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面前就已经堆了一碗面,姚期用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盯着他,说,先填两口,这种药医生说要饭后吃。 何欢一边顺从地接过筷子一边心有余悸地想:所幸今天阿姨在家,否则就算抗过了高热肯定也会倒在食物中毒上。 高热带来的眩晕感加上药物作用何欢很快就睡了过去,旁边坐着一个目光深沉的人。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跑出去拿了酒精和毛巾然后又赶着回来把何欢的手脚都擦了一遍。 床上的人好像跌进了十八层梦境里,一趟折腾下来也没有转醒,只是眉头越皱越深,像他心中望不见底的沟壑。 姚期坐下,将何欢的左手握进掌中,用指腹轻轻抚着对方的指缝,然后缓缓低下头去。就在吻上去的前一刻,一直任人摆弄的何欢忽然弯了弯手指,做了一个把手抽回去的动作。 那一刻,姚期心里仿佛流过来几万伏的电流,整个人都被烤得焦糊。也是那个瞬间,他忽然下定了决心,把人按下,双唇缓慢又不容拒绝地印在了那人掌心。 一秒,两秒,三秒。 他忐忑不安地等着回应,等着来自爱人的审判。是要装作没发生也好,从此陌路也好,甚至翻脸成仇也可以,只要是何欢要的结局他都接受。 偌大的房间很安静,除了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等到。抬头,床上的人依旧睡得不知昼夜,而刚刚只是身体应激反应,不受大脑控制。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聚拢过来,姚期看了看床上一无所知的人,转身走出房间。 这些年,孩子气的抱怨和要求何欢一句都没说过,他只是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游刃有余,身影孤绝把自己活得像个末路英雄。他不知道,身后有个人看着他,心头血流了满手满襟。 何欢在下午四点转醒,爬起来洗漱吃饭写作业然后上网打了会儿游戏,一直到黄昏还不见姚期回来,忍不住皱了皱眉。 从小到大习惯前呼后拥的人有些行程总是独行,这么多年定时定点从未有一天落下。什么人值得这样谨小慎微的保护呢?是什么样的姑娘呢? 他这样想着,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只能放弃,混混沌沌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昏沉中何欢感觉有个人在旁边扒拉来扒拉去。 睁眼,头顶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如果不是对别墅的安保系统有信心加上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两次,他一定会被吓死。何欢滞了一下想伸手把床头灯打开,他刚要动作某人就缠了上来,扒拉着不让他动。 何欢:…… 等到推搡着把灯打开何欢才注意到扑面而来的酒气。 他忍无可忍道:你喝酒了? 身高一八三块头巨大的某人不答,而是同手同脚地要强行摸他的额头。 “嗯,好多了。”姚期咕哝了一句,随后就像完成了什么心愿一般整个人软了下去瘫倒在床边的小沙发上。何欢呆住,还不待他起身扶一下就见躺得四仰八叉的人又爬起来了。 何欢:…… 鉴于某人烂醉如泥的现状何欢微微叹了一口气便任劳任怨地把他扶到床上。姚期也配合,挂在他肩上一动不动任人扶。 “到底是不是神志不清啊……”何欢低声吐槽。 把人放到床上之后何欢又帮他把鞋和袜子脱了,随代:好好待着,我去客房睡。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扯住了袖子,姚期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沉默地看他。 “怎么了?” 姚期一句话都不说,拉着他的手却紧了紧。 何欢嘴角抽了一下,哄道:您是大爷,您有理。 一张双人床被姚期占去大半,何欢不情不愿地躺在旁边的一小块区域上,像哄小孩子一样哄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那晚的月光很亮,透过薄薄的窗纱倾洒了一地。 像极了当初他远赴西南大山带回兄嫂尸骨时从飞机上看去的连绵雪峰。也像极了何欢为自己选择的越来越窄越来越险的漫漫独行路。 借着这样明亮的月光,姚期得以细细地打量眼前人:他高了,也更瘦了,眉目凌厉似锋。清醒的时候还总是东言西顾,十句话里分辨不出一句真的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情练达咄咄逼人的少年却总是让他心疼,让他想到多年前破败教堂里那个一身红衣笑容澄澈的男孩子。 只一眼,此生再不能忘。 姚期把纤细的少年拢进自己怀里,安然睡去。 那年冬天,气温突破五十年来历史新低。窗外寒风凛冽冷得无遮无蔽,窗内暖气充足自成一片天空。 姚期看着坐在电脑前认真专注的少年,眼角一弯,调笑道,若是在古代,我一定会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在冬日养蝶的温柔君王。 何欢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问,帝辛还是宫? 姚期用咖啡杯遮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目光死死地锁住何欢,说,这就要看我遇上的是褒姒还是妲己了。 何欢眸光暗了一下,说,烽火戏诸侯和鹿台上酒池肉林的故事是国之悲剧却是情之喜剧。愿意倾国之力为爱付出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深爱的人悲伤地告诉他,世间深情可遇不可求,姚期嘴角的笑意逐渐凝固,低声道:是啊,世间又有几人能求仁得仁。 一旁的江河听了半天发现根本抓不到他们的重点,小声bb了一句:但凡你们其中一个放出条件说要相亲,整座山必然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只要条件把控严格,什么样的找不到,你们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姚期瞪他:那边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的家伙,你闭嘴! 第二十一章 因为各种琐碎的原因,何欢18岁的整个冬天除了上学几乎都窝在家里,姚期把工作一推再推手机开了勿扰模式安心做他的甩手掌柜。时光一时温柔沉静得让人四肢惫懒昏昏欲睡。 姚期觉得自己前半生所有的不幸都是为了积攒运气,安稳开挂的后半生就要来了。他摩拳擦掌准备赶英超美迎接新的一年。 一月无事,姚期有点膨胀,二月无事,姚期继续膨胀,三月无事,姚期已经快变成猪猪侠要上天了。就在他飘飘乎不知所以的时候有人正如春风化雨般润物无声地对何欢好。 有一天,饭桌上何欢随口提了一句,说,下周有一个集体春游的活动,我报名了。 姚期咬着筷子笑,说,在哪啊?我去赞助一下旅游团吧? 何欢义正言辞地摇头:别,要是我们下周过去发现荒郊平地上起了一座农家庄园那老师的面子还往哪放? “不会那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夸张。”姚期嘴里反驳着,眼角笑意却更甚。 直到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交到助理手上吩咐他送何欢上地铁与同学汇合的时候,姚期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像所有热爱游戏渴望独处的男人一样微笑着送老婆出远门,转身就准备拉上江河重温一下自己二十五岁之前奢靡无度“视金钱如粪土”的生活。 没有人监管的生活最开始是惬意的,然后就有些无聊了。第三天姚期就绷不住了,望着舞池中央群魔乱舞的人群只觉得烦。在无数条未读消息里翻了半天一条来自何欢的都没找到,忍不住更烦了。 转身就把何欢临走前说的不要做奇怪的事情的交代抛到了脑后,随手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三十秒后电话顺利接通,听筒边传来熟悉的温和的声音,姚期心中莫名的烦躁瞬间就去了大半,手握着听筒,忘了说话。 “喂?听得到吗?我这里信号不好。” 何欢说完,就安静地等着,等待刚刚出口的几个字穿越重重山野和密林到达那人耳边。然后听筒里传来不急不缓的一个字:嗯。 两天不见,何欢的人妻属性被无声激发,唠叨着问“吃饭了吗?” “吃了。” “在干嘛?” “在工作。”姚期言简意赅说谎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都是这样惜字如金的回答,何欢莫名有一种忽然回到初识时候被人拒之千里的错觉。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调侃就听到殷超喊他:小欢,过来帮忙。 声音干净明亮,听上去是开朗不失沉稳的少年。 传音延迟的缘故,姚期听到的时候何欢已经转身应了一句,正要迈步走就听到隔着几十公里的姚期的命令:不准动! 何欢:…… 他停下,茫然地问:怎么了? 姚期脑海中滚动播放着两个字:小欢,小欢,小欢……就连他都很少这样亲昵地喊,别人怎么能!本来还为自己无话可说却非要打电话感到奇怪,现在他却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通电话是查岗的! 他握着手机,捏紧,放开,捏紧,又放开。 何欢等了半天,只等来对方随口嘱咐的一句:好好照顾自己。隐隐感觉奇怪却没有深究,转身向殷超走过去。 有人发现姚期缺席之后跟出来,刚好看见他挂了电话站在露台上。面容冷寂。 “二姚?有什么人值得你亲自费神儿呢?告诉哥们儿一声,只要在戴城绝对堵得他生死无门!” 姚期不语,一个人孤独地处在漫天星光下,眉目淡淡忧伤。来人一恍,又说,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不追究你不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在干什么,不过今天既然出来了,有什么事儿不能往后放一放? 姚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高脚杯递给他,随口应道:大家好好玩儿,我先告辞。 虽是春日夜风依旧很凉,微风穿过走廊,吹得本来醉心温柔乡的人一个激灵。他茫然望着姚期阔步离去,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多问一句,低头,才发现自己像个侍应生一样接了人家的酒杯,一时间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两相尴尬。 另一边,在外露营的何欢已经搭好了帐篷,正和殷超一起摆弄烧烤架,旁边围着一大帮饥肠辘辘口水直流三千尺的家伙。 随着木炭燃起来,热气升腾,各类烤串也开始散发诱人的味道。殷超挨得最近,尽管穿着防护服戴着厚厚的手套,还是感觉皮肤要被灼伤,他皱眉,对何欢说,去收拾一下餐布和饮料。 何欢没有多想,转身就走了。 片刻后烧烤出炉,众人轰然而上转而围到何欢身旁,一边吃东西一边互相扒黑历史,闹着笑着一派其乐融融。 殷超隔着面前的热流,隔着扭曲的空气,看向人群。何欢正一字一顿讲他新看的鬼故事,末了还要加一句,但凡神佛鬼怪总在掌控之外,宁可信其有。 气氛本来还很欢快的人群随着他这一句结束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有一个姑娘小声问,求神拜佛能不能保护自己不受异世界的骚扰呢? 何欢顿了一会儿,故弄玄虚道:心诚则灵。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始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讲述自己听过见过经历过的用当代科学解释不通的诡异事件。 何欢拿起一杯矿泉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嘴角弯起一个促狭的角度。 从小到大,殷超一直觉得如何待人处事只是选择,只要他想,任何一种状态都可以有,此刻却清楚地意识到,眼前人和他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千重大山。 众人陆陆续续散开以后,何欢正大光明地把刚刚藏起来的盘子递给殷超,说,饿了吧,我就知道你不会偷吃。 殷超愣愣地看着他,扯出一个干瘪的笑。 大部分同学在需要帮忙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班长,却鲜少有人留意班长为此付出了多少,有没有感到疲惫。 夜风穿林而过绕过城市灯火吹至别墅窗前。 落地灯暖煦的光晕里姚期正沉默站着,视线聚焦处是一个几乎可以比肩墙面的显示屏。屏幕中央,一个小小的红点正微微移动。 手机无数次拿起又放下,指节泛着狰狞的白,他生生忍下要查要阻止要万里奔赴的想法。最终只是给江河发去一张截图,下面配字,说,我从公司员工里挑了几个人报了旅游团,希望你也去,你不跟着我不放心。 已经进入梦乡,不知看到了什么笑容满面的江河莫名其妙背后生出一层冷汗来,他难受得翻了个身,潜意识里想把美梦续上,却怎么也接不上了。 第二天早上,江河照常起床,翻出手机来看到自己老板发的消息,他第一反应不是感觉苦尽甘来欣慰油然而生而是盯着截图上“西郊”两个字心里一凛。公司董事会上已经很多次提议过要拿下那块地,几番商议最终还是因为开发价值不大而放弃。 就是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的旅游项目。在开心之前,江河谨慎地查了一下,不查不要紧,查过才知道自己跟着姚期是真的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卖命。 看着手机屏幕上黑色加粗的两个大字:蹦极!刚刚跨过三十门槛年富力强的江河感觉心脏疼,一抽一抽地疼。 当天上午,匆忙准备了各种防止心脏骤停药物的江河就带着一帮云里雾里的下属出发了。 于是几个小时后何欢就看见一帮叔叔阿姨选择了在他们旁边安营扎寨,双手捧着各种速食产品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的酒精锅,一副我不羡慕不嫉妒只是看看而已的表情。 何欢只抬头看了一眼就从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挑挑眉,无声笑了。 他不是不知道姚期的控制欲有多强,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何况是野营这种随时可能发生危险的事儿,怎么能不派人跟着。 江河不得不打招呼又实在不知道如何狡辩,只能左顾右盼道:啊,小公子,今天的天好蓝啊…… 何欢仍是笑:辛苦了,不仅得做好助理还得上天捞月下海捉鳖。 众人闻听“小公子”三个字猛然想起公司年会上那个被护在姚期身后旁人只能远远看一眼的少年,忍不住面面相觑然后投来注视的目光。 两个人默契地什么都没提回到各自的阵营 殷超正坐在一旁看别人三五成群聊得火热,看见何欢回来,问道,认识吗? “嗯,以前的邻居。”何欢随口胡诌。 殷超眨眨眼,说,你这个邻居还是很有童心的。 “嗯?” 殷超指指身后,何欢转身,赫然看见江河正把他的唐老鸭抱枕从背包里拿出来。 人事部一个刚来的姑娘显然对董事长助理江河的形象没有正确认知,忍不住问了一句,出来露营不应该挑最重要的东西拿吗?千里迢迢背着这个不沉吗? 江河一脸委屈地拍着手里的抱枕:没有它我会失眠…… 何欢默默地擦掉了自己头上的汗,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脑壳疼啊脑壳疼。 第二十二章 那晚空中无星无月,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高高的山丘上,两个少年相对而坐,隔着升腾流转的火光,留给彼此一个轮廓熹微的剪影。 他们相熟不过半年,相处模式却像多年朝夕相处的老友。 想起明日就要回学校何欢忽然记起一个人,随口问,和那个非要把校徽给你自己被在校会上通报批评的姑娘还有联系吗? “我郑重其事地道过谢。现在两不相欠。”他如此说,实际上已经忘了那个因为和他对话紧张地面色通红的姑娘的脸。 何欢撇撇嘴,以一个损友的身份吐槽道:你总是一张冰山脸,偏偏女孩子还前赴后继要把一片热忱送过来。 殷超看着渐渐萎靡的火苗,沉默了两秒,说,其实我很想知道如何才能做到像你一样快乐,不怨不恨,时时笑着。 何欢一滞,说,班长,我不快乐。 他面容淡然如旧,修长的手指却握在一起,关节微微发白。这是话题触及心中柔软地带时何欢会有的下意识反应,除了殷超,无人知晓。 那个瞬间,殷超忽然想起身走过去把这双手握进自己手里,告诉他,你关心姑娘怎么想,我却只关心你怎么想。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到身后的灌木丛旁边传来的踩碎落叶的声音。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成火堆上拿了一根燃地正旺的棍子,缓步移过去。树后的人许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干脆挂着一张尴尬的笑脸走了出来。 “呃,我想你们知道人有三急……” 何欢抬手看了一下表,语气轻佻道:江助理,年纪这么大了学我们熬夜真的不虚吗? 江河脸皮厚如地壳面不改色地说,起夜,马上就回。 殷超皱了一下眉,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拉着何欢走了。 江河看着两个人进了不同的帐篷才隐隐松了一口气,为自己起夜的时间点选得刚刚好而庆幸。 第二天早上微雨,还没出帐篷的一群人就得到消息说,本来为期两周的春游提前两天结束。理由是假期和一个主课老师的工作行程冲突,需要调课。 姚期如预料中的那般准时出现,说的是过来关心下属,脚步却径直朝何欢而去。 江河仿佛对他挂着羊头卖狗肉的行为早已习惯,只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魅影就带着一帮苦逼哈哈的下属坐上了旁边的大巴车。 姚期站在车子旁边,一身正装衣冠楚楚,袖口是私人专有高定白金,衬衫领口却微微发皱,端的是刚刚下了夜班的精英商人模样。 看见何欢拎着大包小包从山上下来也没有过多表情,只微微颔首示意。 虽然早知道他会来,何欢却一直没想好该如何介绍,正在兄长和叔叔之间游移不定,就听殷超问,你的另一个邻居? “嗯……算是吧。”何欢望着远处的人,抿了抿唇。 殷超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问,小欢,和一个基本陌生毫无牵扯的人住在一起不会感觉奇怪吗? 何欢顿住,他知道,知道多少? 殷超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异样,自顾自又说了一句,血浓于水的关系都随时可破,我想知道近乎陌生的关系如何信任? 殷超说得太认真,何欢几乎就要以为他在暗示什么。但随后殷超就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马路对面的人一直在等着。 何欢从殷超手里接过东西,目光定在他脸上,但却什么都没说,迈步走向一旁早就等着的人。 长埋地下的真相在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淋之后终于掀开一角,露出了端倪。 姚期迎上来,看着何欢笑,满目欢喜地说,你说你可以照顾自己,但我不放心。 他是利益场里的常客,见多了人来人往,拿捏起笑容来永远轻车熟路无懈可击。他笑,便如九天夜阳,给人一种被深情包裹的错觉。 何欢闭了闭眼睛,说,早知道你认定的东西不会改,那么你会不会来接我和我能不能照顾自己也就没了必然关系。 “但凡我能从你嘴里听一句情绪鲜明的喜不喜欢,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姚期推锅。 “所以这次是明白无论多么高超的跟踪监视我都会发现所以干脆派了江河来?” “公司有任务而已,你不该这么怀疑江河怀疑我。” 何欢本来不想把这些东西拿到台面上一字一字地审判对方,但他没想到姚期会是这样的态度,他深深地看了眼前人一眼,掏出手机来架在了车前摆件上,说,我知道有定位器的。 本来双手撑着车门准备辩论八百场的姚期表情僵在了脸上,他沉着脸,上车,关门,发动引擎,一气呵成。 关于父母双亡的事儿,何欢把世界上的人都怀疑遍了,为此一遍遍放出网去一寸寸排查,但每次收网都得不到想要的结局。刚开始还有人放出替罪羊来,后来恐惧留下的线索过多就彻底没了消息。 但何欢一直没放弃,在暗夜里摸索着找。就在他以为会不会是自己多疑的时候,猛然想起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灯下黑。 他居然把这次事故最大的受益人给忘了。 他是真正的无心人,却把信任全盘给了姚期。而姚期,利用这个空隙无声地监控了一切。 何欢忽然觉得冷,轻轻裹紧了单薄的外套。 后视镜里,面容忧伤的少年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 车窗外,行人树影匆匆掠过,何欢忽然想起母亲葬礼之后姚期非要把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他拉到身边的强硬态度和孤身前往与姚徵廷谈判后的含糊其辞。 是早就计划好的吧,步步为营环环入扣。 所有人都缄默着,但这并不代表问题不存在。相反,定时炸弹上的秒针一直在以恒定的速率一点点靠近爆炸临界点,总会有那么一刻,炸得你面目全非。 何欢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包裹落在了楼下,他刚要下去取,推门,迎面视线刚好落在拎着两瓶啤酒准备敲门的姚期身上。 他手里的酒瓶刚刚打开,但这显然不是第一瓶甚至不是第一顿。人已经喝多了,没了平日里的油腔滑调和从容不迫,只睁着眼睛沉默且认真地看着何欢。 这样的目光总让人有一种深情的错觉。 在酒精的干扰下姚期的反应有点迟钝,好像还在疑惑门为什么忽然开了,反应过来以后无声地看着何欢,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何欢接过他手里的啤酒瓶,侧身让他进来,然后从善如流地把酒具摆好,说是酒具,其实也就两个大扎啤杯。 姚期看着杯子忽然想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酒,对瓶吹确实影响风度。他看着何欢转身走向酒柜,从最里层拿出一瓶白色瓶装的酒来,往扎啤杯里倒了三分之一,和啤酒兑在了一起,又将半瓶红茶倒了进去,然后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他。 姚期反射弧有点长,他下意识眨眨眼,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他是来质问的不是来喝酒的呀!而且他没教过何欢喝酒呀! 何欢浅浅地抿了一口,顿了片刻,然后大口大口地喝了很多,脸不红心不跳地对姚期晃了晃刚刚的空瓶子,说,想必你没有留神这是什么品牌,但这是波多黎各酒。 姚期随口应了一句就要喝,结果被何欢当空握住了右手,他说,兑饮料就是不希望你觉得辣口。 神志不清的姚期终于从一片混沌的大脑深处揪出几个清醒的因子来,看着何欢微红的唇自嘲地想:除了你还有什么是我不敢面对,不能征服。 受了明显提醒之后姚期虽然有所准备,但他根本不觉得何欢酒柜里有什么烈酒。直到火辣的液体入喉,双唇泛起麻木感,他才怔怔地想起何欢刚刚说的波多黎各酒是世界有名的烈酒。度数快赶上医用酒精了。 舌头有些微麻,胃里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喉咙却是干净爽利的,姚期笑,说,我以为把你保护地够好,却没想到你经历的要比我多。 “那么,大叔,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姚期曾想过要永不在何欢面前言及爱情,以此保彼此周全。然而此刻忽然被问及,他只感觉这些年岁月压抑着的在暗无天日里疯狂滋长的感情都在往上涌,他声音很低,几乎微不可查地说,不管怎样,对一个人好总没错。 何欢转身,望着窗外将落之夕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想知道,在那场事故里,你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靠着吧台,身形挺立,握着酒杯的那双细瘦的手却青筋爆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支撑他面对即将听到的答案。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姚期总觉得眼前人在细微地发抖。 他看着幻想中的自己起身上前将故作坚强的少年拥进了怀里,用双唇的热度回应他的怀疑。但姚期最终什么也没有做,他低头,把目光拉回到自己身上,说,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从来没有。 第二十三章 姚期醒来的时候是第二日下午,午后浓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到床上微微刺眼。记忆由远及近何欢的脸影影绰绰,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像隔了一块磨砂玻璃无论如何都触不到。 身旁很吵,好像有人喊他,但又不像是在喊他,似是午夜里街道上车轮划过地面的声音,遥远又模糊。 姚期睁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两秒,江河万分紧张的脸在他木然的视线中一点点清晰起来。高高在上从容不迫的意识回归,他捏捏眉心,问,怎么了,慌成这样? 江河滔滔不绝转述眼前情况的动作瞬间停下,握着手机的手僵在耳边,表情中带着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姚总?你没事儿啊?吓死我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随后又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对着听筒另一端的人说,没事儿了,王医生不用过来了。 姚期皱着眉,坐起身来,努力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好像拿着酒瓶上楼进了何欢的房间。然后,是何欢握住他手掌时清晰的触感。再然后,自己给了怎样的回应? 姚期调动自己看几万个数据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尝试着寻找蛛丝马迹,但搜肠刮肚,就是没有。他不记得了,忘得彻彻底底。脑海中唯一清晰的是何欢望着他时深深的目光,像古井一样荒凉。 “小欢呢?”惊醒时大脑刚刚受过强烈刺激,此刻意识才清醒,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只见房间里陈设如旧,垃圾箱里放着几片果皮,案几上的酒具还放在外面。 只是,房间的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河刚刚从大喜大悲中缓过神来,下意识回了一句,不知道啊。结果就见姚期已经疾步出去了。 向来被温声对待的阿姨看见满脸肃杀的姚期过来怔在原地,良久才开口说,小公子昨晚出去至今未归。 姚期一边从冰箱里拉出来一杯冷牛奶匆匆灌下中和了一下胃里剧烈翻涌的酸水儿,一边赶往监控室调出了前一天晚上的监控。 高清画面里,何欢一身休闲装,套着薄外套,推门锁门,然后转身把钥匙揣进兜里。悠闲又有条不紊得像只是要出门买个菜而已。 但强烈的直觉却告诉姚期,这个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一定是记忆出现空档的昨夜发生了什么。 说了吗?借着缠绵酒意和眼前人的微凉薄唇把这些年无声隐忍的一切和盘托出?吓到他了吧?才会让那么沉静稳重的少年做出离家这样的叛逆举动。 离开算是回应吧?把莫名其妙的这些年彻底割舍。 姚期忽然镇定下来,强烈跳动着要求追寻的心也安静下来,既然如此,不找了吧。 不是不想找,是不能找。 姚期可以为了何欢与所有人为敌,背对着世界大声呼喊自己的爱情。他可以不在意世间所有冷眼,包括性别,年龄,以及多年前那一纸结婚证将两人牵扯到一起的亲属关系。 但他不能把何欢拖进原本不必走的深渊,更不能忽略他每次靠近时何欢生理上明显的不适感。 他和他之间,从来都只有两个字:不能。 老板沉默的时候,往往就是有大事儿要发生。每当如此江河都很自觉地离远一点。虽然这样好处都轮不到他,但若晴天霹雳肯定也殃及不到他。 正在江河准备拉车门遁走的时候姚期跟了上来,无比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然得坐到了后座上。 江河语结道:姚总,今天我休假…… 后座上的人浅浅地“嗯”了一声就再没了声音,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显然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然后,姚期就顶着一张冰山脸出现在了江河的相亲现场…… 对面的小姑娘在姚期的全程目光注视下战战兢兢地坐了十分钟,终于受不了选择了拎东西走人。 江河糟心,江河难过,江河委屈。 “姚总……常年奔波在外风里来雨里去的大龄单身男青年见一次异性不容易。” 姚期不明所以地看他,脑门上写着“关我屁事”四个大字,问,下一站行程是哪? 谁让老爸服务于姚家呢,谁让自己子承父业呢?老板是自己选的,哭着也要面对。江河端起面前的红酒喝了一大口,忍了忍将胸中一口浊气咽了下去,任劳任怨地去拿钥匙开车。 他们从小一起相携长大,工作上既能独当一面又能强强联合,生活中也互相参与了不少。江河知道,外在上那个人情练达周全四方的他只是姚期想让人们看到的状态,真实的他人情淡薄寡言到可怕。 是以凭借这么多年相伴相生的关系江河也从来不敢有半分逾距,让人忧心的是,最近老板的行为越来越迷了…… 第二站,是法拉利在戴城的最新一次车展。设计师摒弃了俗套的香车美女等传统元素,直接把几个国际知名的赛车手请到了现场。随着造型炫酷的车辆入场,人群自动从赛道上退让开来,引擎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姚期坐在看台首席,再没了几年前血脉喷张的感觉,只是觉得吵闹。 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女孩子远远地走过来,扯了扯江河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般低声说,谢谢你上次帮我把耳环送回来。 江河从有限的脑容量里苦心孤诣找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两个人可能是在一个饭局上见过,他大大咧咧地一笑,说,没什么的,你不要在意。 “感谢还是要有的,我请你吃饭吧?” 江河觉得这纯粹是举手之劳,因为这样的事情请他吃饭简直是侮辱他的尊严,他摇头,义正言辞地拒绝。 姚期看见他黑着脸走回来,把一直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淡淡重复:大龄青年见一次异性挺不容易的。 江河以为自己听错了,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 姚期闭了一下眼睛,说,能随意出入这个赛场的人真的会那么在乎一副耳环吗?人家都找上门了。 江河恍然大悟地拔腿就要追,又被喊回来把钥匙带走,不开车怎么好意思约女孩? “那老板你?”江河感动到五体投地,正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慨自己忠心没有错付就见姚期在众人如炬的目光中直接下场提了一辆新车。 听着世界顶尖引擎发出的轰鸣声,看着那辆黑白相间的跑车绝尘而去,江河终于发现自己还是想多了。内心的愧疚感瞬间一扫而空,溜溜达达地去找自己的女孩儿了。 开着车出来,姚期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目的地,他的房子那么多,却无一处是家,无一处可回。他漫无目的地开,忽然间胃壁一阵抽搐,太长时间未进食引发的眩晕感袭来,一个不慎,就撞到了路边的绿化带。 安全气囊弹出来砸地他头晕目眩。 路人聚拢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安静地躺在驾驶座上。冷峻的面容上有几分安静的绝美。 一个阿姨上来拉了他两下,姚期睁眼,看了看已经撞到不忍直视的车,当场叫了拖车公司拖去垃圾场。他本人则掏出手帕来按住头上的伤口,转身消失在了人流里。 他一个人去排队,挂号,拿药,申请住院,被小护士责备不要命也只是浅浅地笑,然后反问,你担心我吗? 一句轻佻的话把人噎得哑口无言。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示弱的人,也根本无法习惯受伤的时候有人照顾。 姚期住院两个小时后罗田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了,比神腿戴宗还要快。 正在闭目养神的姚期忍不住皱眉,问,你名下的医院? 罗田撇撇嘴,掏出手机来给他看,头条新闻上写,千万豪车撞成废铁车主面色冷静为哪般?配图赫然就是拖车工作的场景和他捂着头离开的背影。 “还没完呢。”罗田说着手指往下滑了一下,下一篇是:姚家二少独自出行,受伤遁走似被姚家打压?配图则是他被安全气囊撞晕意识丧失的时候。 姚期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罗田。 某个身材好似张飞李逵却心比针细的汉子一边把他刚从楼下买的营养粥品打开,一边吐槽,我知道你想说我闲,居然会看这种毫无营养的新闻。但我告诉你,今天可是我七周年结婚纪念日,本来要进行家庭旅行的,老婆孩子都到机场了我却看见你孤家寡人一个进了医院,只能爽约。 姚期接过碗,轻轻舀了一勺,说,下次我派一个环球旅行的导游带你们去。厨师保镖全程跟随。 罗田仔细想了想觉得不亏,虽然姚期这个老光棍身上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幺蛾子但他还算有钱,补偿也总是很丰厚。 真正饿的那一阵早就过去了,姚期并不想吃东西,只吞了两口就随手放下了,他看着罗田,特别想说,我累了,无处可去了,你能把我带在身边吗? 但他最终只是说,老婆孩子不在,没人陪你浪你其实一点都不开心吧? 第二十四章 何欢离开将近一月,姚期再没回过南山别墅,过着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生活,一个人飘着,谁也没在想,谁也没在等。 饭局上,对方有人提出新建楼盘希望由他们来找施工队,全权包工。一直坐在角落沉默寡言的姚期忽然开口说,这中间有多大的余地可图利润,你当我们傻的吗? 罗田用胳膊戳了他一下示意闭嘴,回头笑着说,如果可以按时高质量完工不是不能商量。 听到主事人发言,对方黑成炭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连忙表示还是罗老板好做生意。 姚期听一群人尴尬异常的相互阿谀实在累了就起身去了卫生间。他手里捏着一支烟,看了看墙上的禁烟标志最终还是没有点燃。就算他真的抽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何欢不喜欢。 “头上还有伤呢,注意一下身体吧,你和我不一样,倒下也没人照顾。”罗田跟上来念叨,不知是安慰还是挖苦。 他从来都不避讳和姚期谈起他们一家三口的温馨生活。姚期也从来不会听得烦,每次飘得累了就会过来吸收点烟火气,借此在这凉薄世间苟且下去。 “你不是说只是旁观不说话的吗?刚才干嘛怼人家?” 姚期把烟扔进垃圾桶,不耐得看了他一眼说,也不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是谁锱铢必较和我的账都毫利不让。既然你不想当恶人有些话就只能我说了。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罗田本来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看了姚期一眼,摇头晃脑地示意姚期是真的不懂生意:好处都让我们拿了,让利百分之五又有什么关系?把资金全攥在手里就算没人觊觎自己也会不安的。 姚期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淡淡地说,我不会,不仅不会不安也不会把钱攥在手里。钱永远有更合适它的地方。 罗田鄙视他:你有姚家,就算一败涂地也能全身而退,我不一样。 这么多年自主创业的生活姚期没有利用过姚家的片砖片瓦,但他也从没有否认过自己是姚家人,受着姚家的护佑。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某些生死决策的关头不会有那么强的行动力。 这是成长环境深种在他骨子里的自信。 姚期没有反驳,低低地“嗯”了一声。 罗田正要回头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转身,旁边包厢的门刚好打开。出来几个面色沉稳的中年男人。说是中年男人,其实如果把重金保养在脸上驱除的岁月加上,大概也有六十了。 为首者面容温和,身在高位却温柔可亲和不怒自威的姚徵廷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看到姚期,那人微微惊讶随即恰到好处地笑着问候:小期。 “表叔。”姚期唤了一声,然后问,您回国没通知父亲吧?都没准备接风。 “过几天吧,我会回老宅。”老人淡淡地点头,带着一帮人离开。 如果此刻五十米之外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对话的两个人相似得近乎可怕,连眼角眉梢的神韵都一模一样。只不过姚期更年轻更张扬,少了岁月沉淀的味道。 “这是你失散多年的父亲吧?”罗田咂舌。 姚期瞥他一眼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小时候也一度怀疑自己的身世,甚至还明里暗里做过多次亲子鉴定,结果你也看到了,我的确是老爷子的孩子,实打实的。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经过走廊拐角,侧身为一个餐车让路。旁边包厢里闹哄哄的,像是餐后要走。姚期忽然觉得孤独,迈步正要走,包厢门开了。 熟悉的少年忽然出现在眼前,姚期还没想好此时此刻应该有怎样的表情就看到何欢正回身和后面的人说着什么,再有两步就要和餐车撞到一起。 来不及多想,他猛然上前一步拉住侍应生,抬头,却发现何欢的手腕刚好攥在别人掌中,背脊几乎要贴上殷超的胸膛。他们站在一起,紧紧相依。 那一瞬间,世界其实是安静的。姚期眼观六路的观察能力全都缩聚到两个点上,何欢的脸,和何欢握在别人掌中的手腕。 门后的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兀自朝外走着,堵在门口诡异的气氛中,面面相觑后看着靠墙的男人脸色越来越冷,双眸中有快要汹涌而出的决然凉意。 “先生,撞到您了吗?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您能先放开我吗?疼……”侍应生感觉自己胳膊要骨裂了,惊恐地像是打碎了王母娘娘的琉璃盏。 罗田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把姚期拉回来,催促侍应生趁姚期还沉默着赶快跑,有多远跑多远。 何欢抽回自己的手,看了姚期一眼,率先离开,身后的一大帮人跟着呜啦啦地涌出来,把姚期挤到了一边。他像只断线的木偶一样钉在原地,视线却缠绕在殷超身上随着他走远,像是跗骨之毒。 他还深爱,怎能甘心。 离去时,空中落了那年春天最后一场雪。天空灰蒙蒙的,无端和记忆里的哪天重合。 是他和何欢认识那天,在兄嫂的婚礼上,性情冷淡的少年强装礼貌,让心如枯井的姚期第一次动了要保护一个人的念头。 却原来,这些年只有他一个人步步沉溺层层深陷。 从小到大,姚期从来都是要什么谋什么,要什么有什么手到擒来,这些年产业越做越大该得到的也都得到了,整个人无端变得无欲无求起来,没了与人相争的力气。 何欢离开一月他没有风风火火地找多半是为了给他心中明净的少年一个天高海阔的人生,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已经忘了姿态强硬要争要夺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状态。 第二次看到殷超与何欢在一起,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是有力气的,还有为了爱人与人擂台比武的力气。 何欢傍晚从图书馆出来,抬头,正对上空中一轮并不那么明亮的圆月。 姚期就靠在车上,站在这样的月亮下面等他。 目光相碰,却无一人上前。 殷超落后他几步走出来,本能地察觉到什么,顺着何欢的目光望去,顿了片刻,然后两个人并肩走了。 少年不知消瘦了多少,从马路对面看去整个身形竟然被严严实实地遮挡。姚期看不到他,却知道那个人就在那里。 图书馆离殷超的家只有十分钟路程,途径两个站台。两个人走走停停一路说笑一路打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了一辆车,随着他们走,随着他们停。 一直到家门口,殷超才开口说,我今天送你回去。 何欢看着他认真的担忧的脸,差点就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顿了两秒才正色道:我又不是被变态跟踪的小姑娘,害怕地慌不择路。况且,如果他真的要杀人灭口,不至于自己露面。 殷超虽知晓其中利弊但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不要去担心。他皱着眉看何欢道:小欢。 何欢摆摆手转身,在风里丢下一句:明天还要早起上体育课,早点休息。 前面的人慢慢吞吞地走,后面的人亦步亦趋地跟。 两个人都是暗夜里的潜伏者,什么时候都能将耐心无限扩张。 到了租处,上楼之前,何欢回头看了一眼,等了片刻发现后面的人并没有停车下来的打算就一个人上楼了,开灯,做饭,准备结束他平凡又不同的一天。 姚期望着楼梯口,直到八层某个窗口亮起灯来视线才又回到地面。 的视力出了错,他好像看到了何欢目光中喷薄而出的不甘心和难以言喻的痛楚。原来他的出现在爱人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姚期忽然感觉无能为力。 他仰头靠在车后座上,闭着眼睛,眉目皱作一团。 正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记忆片段,画面里,黑云压城灯光万丈的背景下,少年眉目间藏着暗涌,一如刚刚那杯烧喉的烈酒。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看着倚上昏沉睡去的男子说,你把我当个孩子,当个女人,凭七年相处赌我不忍去查,赌我不忍下手。姚期,你果然最心冷。姚期。姚期。 姚期惊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 他是知道了什么吧,才会那么说。 他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道了什么? 刚刚的,大概是姚期宿醉那晚潜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但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记忆又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他自己的臆想。 楼下的人独自处在广袤的夜空中,心上漏了风。楼上的人却很耐心,分分秒秒都仅仅有条,整个生活节奏宛如亘古流转的时间一样有序。 他做了完全的准备,却没能等来姚期。 楼下的人点了一支烟,只吸了一口就夹在指尖想事情去了。那支烟燃尽以后他随意瞥了一眼落在高档丝绸上的烟灰就用拇指将烟蒂随手捻灭了。 其实这个动作是不痛的,但这不代表伤害不存在。他只偶尔用拇指灭烟,但积年累月下来拇指的指纹已经不那么清晰。像是明净的少年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一步步变得沉静。 像他为一场余恨,机关算尽。 第二十五章 车辆即将驶出小区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是姚期闭着眼睛也能清晰念出来的号码。 片刻后,那辆刚刚开出去的黑色玛莎拉蒂又开了回来,绕过层层楼宇出现在何欢视线中。何欢手里握着线人传回来的资料,安静地看着楼下,目光深寂如潭。 走进大厅之前,姚期脚步忽然顿住,抬头看了一眼虚空,何欢知道他不是在看自己,就算是,近三十米高度也早已弱化了所有光影。但他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门未上锁,专门为他留着。房间还算整洁,除了垃圾桶边放着外卖餐盒。 姚期愣了愣,心中的千百句疑问和愤怒瞬间如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微微的心疼和隐匿在无声岁月里的漫长思念要突突地钻出心脏。 “离开我,你就这么照顾自己?” 何欢原以为会剑拔弩张会争锋相对眼前人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没想到开口却是这一句,他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问,为什么要跟过来? 姚期有些惨淡地笑道,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远离我,总该有个理由吧? 何欢答非所问:你在视线中央站久了,会有这样的疑问也不奇怪。 桌上放着u盘,电脑开着,旁边是打印成册的人名以及这百余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根本不用多想,姚期就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收买了父亲的副手,但我想说,收手吧,父亲与人斗了一辈子,没输过一次。” 何欢看着他,脸上是姚期完全陌生的表情,他什么都没说,只安静沉默着。 姚期有些急了,怆然道:若你真的想要,等几年,等父亲离去你冲我来。 关于权利,姚期从来都不屑拥有,同时也知道不能放手。因为那是一个人在这世间安身立命的必要条件,但若是何欢,他可以拱手相让。 何欢面无表情地看他,喃喃,此番规劝算是情真意切吧,但是,大叔啊,原谅我分不清你哪句真哪句假。 他是真的想将曾经对姚期那份不问缘由的信任重拾回来,但他越往下查收到来自姚家的阻力就越多,越往下查越举步维艰。而能驱动姚家势力的人屈指可数,眼前的铮铮誓言又如何相信。 姚期笑,六年了,你从来都看不懂我。 他从来都是若无其事地说着情真意切的话未有一句掺假,但他却不能说想把你后半生留住的都是真话,只因为,他能给的,是对方不想要的纠缠。 姚期拿过桌上那摞纸,随手翻了两下。即便心中早有准备还是后脊发凉。他忽然不想拐弯抹角了,直直地看进何欢的眼睛里,说,让我猜猜,你千方百计费尽心机谋算的人,是我吧? 何欢偏过头去,算是默认。 然后是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何欢清晰地听着他靠近,五步路程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姚期握着何欢的肩膀把他扳过来,一字一顿,问:我耗尽心血对你好,你究竟怎样看我? 何欢直视他,说,心机深沉,冷厉狠毒。 八个字,字字都有千斤,重重砸在姚期身上。但他到底还是不死心,顿了顿,又问,若非我事先知道,小欢,你准备怎么做? 何欢无声挣开他,用力掐了一下眉心,然后缓缓摇头,说,我不知道。 关于姚期他无数次想过应该有怎样的结局,想过,是真的不知道。情绪紧绷好像随时会爆发的人到底还是收敛了所有的疼痛和不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何欢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望着楼下,看着他走出大厅,然后握着钥匙去开车。 永远都傲立如松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寞了很多,肩背上好像载着一座大山。额头上还缠着绷带,回头的时候还会牵痛伤口引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何欢心里莫名涌上来一丝心疼。但也仅仅是一瞬,随即便像水滴入海一样彻底失去了踪迹。 很快了,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他早已埋下的“炸弹”便会引爆,把所有人都炸得粉碎。姚期想错了,他还没不自量力都想要渗透偌大的姚家,他要的只是一个交代,要躲在幕后的人倾生谢罪,要他以命作赔。 至于他和姚期,上帝会做出自己的安排。 从小到大,他做了那么多选择,选择了和妈妈一起离开何家,选择了两个人一起开始新生活,又选择了跟着姚期回家,如今又搬出来。那么多选择,他有些累了。 夜晚一如既往地多梦,何欢梦到自己回到了八岁那年,母亲牵着她艰难地行走,脸上却是脱离地狱之后的轻松笑容。梦里,还有那条穿城而过滋养了瑶城几代人的河。 河水流淌,涤荡着瑶城沉郁的灰色天空。 那之后,姚期就回了老宅,像所有平凡家庭里常有的那样和老爷子也终于从互相表达淡漠回归到正常的父慈子孝阶段。 姚徵廷调笑他,刚过而立之年就飘得累了?堪堪想起我们即将到期的三年之约,准备娶妻生子了? 姚期显然还不会和自己父亲正常相处,嘴损道,老年人容易胡思乱想,我是怕你半夜从噩梦惊醒四下呼喊无人想起自己妻离子散,悲从中来,然后第二天一道命令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一世英名毁得干干净净,多么可悲。 老人不动声色地坐在转椅里,微眯着眼睛,然后一拐杖差点把年富力强的姚期打趴下。 姚期站稳,走出拐杖可攻击范围,撇撇嘴说,自己待着吧你! 那段时间空闲,姚期亲手操办了表叔的接风宴。 照例邀请了戴城近半数有头有脸的人,所有人举杯,以自己最熟练的笑容迎接对方。 不知是佣人疏忽还是有人特意安排,花篮后面放着姚宇夫妇的合照。画内人平静地望着外面的喧嚣。 宴会上有不少人曾站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过来,多数人与传说中的姚家大少及其夫人并不相识只瞥了一眼就走了。小部分人多看了一眼微微默哀然后也走了,只有这场宴会的主角,姚期的表叔站过来时整个人明显一滞,几不可闻地念:对不起。 那场天灾已经是四年前,就算是至亲骨肉如今想起来也带着模糊感,何况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回国的外人,何况是一个见面只需客套寒暄多问一句都是冒犯的外人。 他,表现出了本来不该属于自己的情绪。 花篮中一朵黄玫瑰下面的镜头闪着奇异的光。百米之外的别克商务上,何欢看着屏幕上苍老宁静的脸胸中升腾起无边的恶毒,眼前这个陌生人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皱纹都值得憎恨。 身边坐着的几个人看到何欢风雨欲来的表情无声握紧了手里的藏毒刀。他们来自相同的组织,而今天为何欢所雇佣,只一声令下就能拿着请柬光明正大地进去宴会中心杀人取命然后默然伏法。 在七双眼睛的注视下屏幕上的人微微颔首,鞠躬,长久地沉默下来。 已经磨到锋利无比吹毛可断的刀最终也没能等来机会出鞘。 何欢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收了耳机,下车了。车门合上的前一刻回头说了一句,看着我进去之后你们就走吧。天涯海角哪里都好。这一次佣金够厚酬劳够丰,干完就能收手了。 几个为了钱为了命专门培养的杀人不眨眼的人看着何欢的眼睛莫名感觉到丝丝恐惧。忽然特别想知道,这样干净的少年在做出这样的抉择时脑海中闪过的最后几个镜头都是怎样的,画面里都有谁的脸? 一个刚入行不久的姐姐喊住何欢,说,喂! 前行的人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车里的人一时冲动将人叫住,叫住却无话可说,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好好的。 “谢谢。”何欢回答,然后有一种莫名的释然,嘴角忍不住上扬。 如果真的要回答最后那几分钟何欢脑海中闪过的是怎样的画面,何欢会说,是六年前在一个破败的教堂里。母亲当着满场空席和自己心爱的人互换戒指互诉衷肠。 他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冻得手脚冰凉,旁边站着一直无话面如冰霜的姚期。那时候他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线条分明的脸上竟然同时带着冷厉与促狭,温柔与薄凉。 误会他了。原来那些来自姚家的阻力全都不是出自他手。何欢歉疚地想,但是道歉已经来不及。下辈子吧,下辈子化身蝴蝶助他成为为博美人一笑在冬天的温室里种满花卉养满蝴蝶的温柔君王。 宴会请柬是送给何欢了的,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去。本来百无聊赖的姚期莫名其妙感觉心跳加速,他望着门口的方向,然后就看到何欢走了进来,面色白得异常。 姚期本能地意识到什么,大步迎上去。结果还是有人抢先他一步,视线中,是老爷子威严的背影。他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拦住步履匆匆的何欢。 一瞬间,姚期四肢百骸漫上一层凉意。 第二十六章 戴城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黄昏,殷超出来纳凉溜溜达达就到了何欢楼下,他想打电话叫何欢出来,结果电话空响了九声无人接听。他奔上楼去敲门无人应。 不管在干什么,何欢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失联的状态。相识两年,这还是第一次。殷超本能地恐慌着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能问的人也都问了,然后就一遍遍地打何欢的手机。 另一边,热闹奢华的酒会上,姚期上前两步将何欢拉到了自己身后,转身,对着轮椅上的人眉头紧锁,正色道:父亲。 姚徵廷把目光从何欢身上收回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姚期,然后回头吩咐身后的人说,把这孩子带来我书房。 老人随后就摇着轮椅自己走了。助理看着姚期一脸为难,喏喏地喊:二少爷…… 何欢握了握他的手指,从他身后走出来,轻声说,别让助理为难。 他举手投足间是一贯的冷静,神色却有些凄迷。姚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说,我去。 像当年一样,我去。我能护得了你一次就能护你第二次。 何欢回头看他,目光前所未有得柔和,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趁姚期钉在原地的空当循着老人的背影走了。 他刚进门就被拦下,老人显然是对他的小动作早就知晓。看来姚期所劝句句是真,他此行妄想着力挽狂澜,却不想是螳臂当车。 有些遗憾,没能亲手为双亲的意外离世做结。更多的是释然,不用再去思考怎样复仇才算圆满。 与姚期自己在南山所筑的别墅群不同,姚家老宅临街,站在不同的房间向外望的时候能看到旭日东升或者夕阳滑落。 那天,巨大的落地窗前,何欢看到的就是燃尽热量的夕阳和身影朦胧的月盘同挂天空一角的盛景。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在垂暮之年的老人身上镶了一个金色的边。 听到门响,老人回头看他,说,过来坐。 何欢走到巨大的茶几正面,按照标准的会客礼仪找了一个和老人相对的位置,老人却招招手冲他说,过来我身边坐。 那一天,他招手的样子太慈爱让何欢恍惚间竟要忘了这是戴城最庞大的家族姚家的掌权人。 “有一年不见了吧,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何欢沉默着,等着这“虚伪”的客套环节过去。 老人见他不答,俯身从脚步的抽屉里取出几根士力架,递给他说,这样不好,我会以为姚期那家伙虐待你的,万一我去训斥他,他又要觉得我铁石心肠不堪为人父了。 躺着也中枪的姚期此刻正在门外心急如焚,听着乐队刻意演奏的低缓琴音快要把手里的甜点盘捏爆了。 何欢一头雾水地接过不合场景的士力架,回想了一下,说,叔叔他有自己的想法,但对您从未有不敬之意。 姚徵廷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不咸不淡地说,他确实和老大不一样,从小就安静,从来没和我吵过架,但他在十七岁那年叛出了姚家,扬言说此生不用姚家一砖一瓦。 何欢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损自己儿子,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能眨眨眼,表示默认。 手里的士力架被咬了一口,老人面容异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平缓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委屈道:尝试过许多次,还是习惯不了巧克力的味道。 大厅里的挂钟一圈一圈绕过,窗外的残阳又下沉了几分,何欢回头看了看,说,我今天来其实是…… “小欢啊。”老人唤他,将他后面的坦白全都堵进了嘴里,顿了顿等嘴里巧克力的味道散了许多才又开口说,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都知道,一直纵着你帮着你只为平你心中一口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怨气。 “可是你拒绝真正成为姚家的孩子,用实际行动宣告着偌大的姚家收容不了一个无处可归的孩子。”有那么一瞬,眼前老人的面容和许多年前初见时的温和模样重合了,和父母双亡之后的雨夜里以强硬姿态要他入姚家的冷淡面孔也重合了,最后重造出如今温柔慈爱的模样。 何欢从小就懂事得可怕,人人夸赞他成熟却从来无人关心他怎么想。平生第一次被人纵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光景。 老人轻轻拉过他的手,将他小指上能够瞬间炸飞方圆百米所有事物的戒指旋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语气轻柔地嗔道,干嘛这么为难自己。 何欢的目光定在垃圾桶上,沉默着,辨不分明情绪。 一直立场不明的人缓缓正色起来,说,我知道你查过多少次,也知道你徒劳无功。小欢,我只是想告诉你,四年前那场天灾之后未必没有人比你更悲痛,比你更想要一个真相,拥有比你更广泛的人脉更先进的设备。 “结果是,一切正常,那只是天灾。查过了,我就信了。不会一直沉溺在幻想中不愿醒来。” 何欢握紧手里的东西,脆弱的士力架早已碎成了一段一段,他艰难地张了张口,问,那姚家的阻止如何解释,刚刚父母照片前那一句抱歉又如何解释? 老人惊于他的执拗,微微叹息,最终还是解释说,我只是不想你陷得太深,而那句抱歉也仅仅是因为出事儿那天他人在国内琥珀矿上,小宇为寻他才会进了山区走了那样的路,仅此而已。 “事实上,你要的也不是这件事儿的真相,你只是要一个交代。今天我替真相替上帝告诉你,孩子,你没做错,是上苍不曾厚待你。” 话音落地,姚徵廷回头去看依旧沉默的何欢。他紧紧抿着唇,视线聚焦在莫名其妙的小细节上,一向有主见的人此刻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经历到底还是有限,撑不起这样一张麻木不仁的面具来。 四年了,何欢不是没想过真的放弃查找从一开始就出错的路途上反身走回来。但他真的不知道如果相信了母亲是因意外而亡之后自己还能为了什么活着。 他从小规划的未来里每一步都有母亲的身影,每一刻的幸福都因为母亲的存在而发光,可是上苍却那么突然地夺走了他对生活的全部希望。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藏了多年的想法倏忽曝于光下,何欢迟疑了一下,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片刻后才哑着嗓子说,这些年您对我的包容必以十倍赠还姚家。 老人已至垂暮,有意放权,而姚期正当壮年,毫无疑问会是姚家下一任掌权人,为姚家效力必然就是忠心姚期,或许还能得他倾生相扶。 “嗯……你也是时候回头看看小期……”老人顿了一下才开口,心虚得像个卖假药的药贩子。 “你脸色不太好,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老人接了个电话就摇着轮椅出去了,走之前丢给何欢这样一句。 大厅里的人正死死地盯着走廊拐角,半小时后还没人出来他就派人包围现场冲进去要人。反正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老人刚刚出来就迎上了姚期的目光,玩心大发忽然想再回去多待一会儿看看外人口中寒凉似冰的小儿子究竟会作何反应,他刚要掉头就感觉背后快要被某束目光灼一个洞,只能恨铁不成钢得摇着轮椅走过去。 姚期开口第一句话是,小欢呢? “如果没有跳楼就是在房间里面。”姚徵廷眨眨眼道。 他说完就用拐杖戳了戳地面,强行拉回姚期的理智,阻止他拔腿就往书房跑。 姚期定了定神,皱眉看他:父亲。 一直态度暧昧的姚徵廷终于认真起来,因为每次被人这样喊就意味着有人要丝毫不留情面地和他站在对立面了。 “他很好,没人会把他怎么样,他自己也不会再去把垃圾桶里的微型炸弹翻出来。” 姚期面不改色,虽然万般不解但还是出于一种最基本的信任什么都没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姚徵廷把拐杖横放在轮椅上,自己拉着姚期的手站起来,学着他的样子靠到桌边,摆弄了两下把姿势摆周正了才语重心长道:四年前我就知道,你在这孩子身上有一劫。 他语气轻快面带嘲笑明显是洞察一切的表情。 姚期刚刚松懈下来的眉头皱得更深,简直像一座小山峰,他面无表情地反驳说,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我不是,我没有。 威严了一辈子的姚徵廷第一次在孩子面前笑出声来,无敌补刀:我没说你当时就喜欢他,只是说当时我就隐约知道你将来会喜欢他,逃都逃不掉。但你这话说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姚期忽然发现自己常常嘴损不是没有由头的,那是遗传!他面无表情地轻咳了一声,说,都那么老的人了,记性倒还不错。 姚徵廷选择性忽略前半句,对后半句显然很受用,他准备不和小辈斤斤计较了,然后就善解人意地挥挥手,说,那孩子正是伤心茫然的时候,你和我在这儿胡扯真的合适吗? 姚期一个激灵转身就走。 老人在他身后微眯着眼睛看着,怎么看这传说中的青年才俊霸道总裁脚步都有点飘…… 第二十七章 书房面阴,却足足有阶梯教室那么大,通过实木的棕色书架分成一个个小隔间。在家的时候,姚徵廷常在这里办公。小时候,姚期总觉得书房沉郁,压抑,缺少人味儿,今天走进去却破天荒地感觉到一丝温馨感。 何欢正背对着门口坐着,听到声响有些紧张地起身,带着些口不择言的意味对姚期说,谢谢老爷子特意过来劝我,也谢谢你明里暗里相助,另外,其实我今天没想怎么样,还有这些年莫名其妙的猜忌,对不起。 四年前,母亲火化之后他抱着骨灰回瑶城,顶着如注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河滩上。他望着上游,满腹都是委屈: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才会没有通知就离开。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怎么还不来接我? 后来真的有人来接他了,冒着倾盆大雨,和他走过相同的路,以强硬姿态对着何欢说,跟我回去。那个时候姚期周身都散发着光芒,他身后有迷人双眼的漫天星辰。 何欢曾想过,当他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就守在姚期身后为他扫前路障碍除后顾之忧。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起了疑心,怀着满腔疑窦非要一查到底要世界给他一个交代。以至于越走越远越走越险再也看不清来时路。 慌乱中出口的几句话丝毫没有条理,最后竟以“对不起”三个字结尾。 姚期多想一把将眼前人拥进怀里告诉他你身前身后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有我真的不必要如履薄冰地活着。但是他不能,男人间的友情忠心向来都耻于流于表面,多说一字都嫌。 他定了定神,轻轻抬起手,微凉的指端覆上何欢的侧颈,说,感情并非只分为热切或者仇恨,世间也原本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仇怨。我们因为舍不得所以活着,而这个能用手指触碰到的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 姚期素来都是中二或者凌厉的,这样认真地温声说话还是第一次,这样的他是陌生的,何欢僵着,一时间竟然不会答话。 许久不见何欢有反应,姚期直觉自己又做奇怪的事情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说,姚家一直都是你家,随时可以回来。 他转身,和几天前从何欢的小公寓出来时一样,背影无限落寞。 何欢望着他走远,堵在喉咙里的那句“我和你一起回去”却始终都没有说出口。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下去,没有几分钟又重新亮起,不知如此往复了多久,电量都要耗尽了,累坏了呼吸灯。 何欢掏出手机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殷超的无数个未接电话,铺天盖地一般压过来。 他打开短信界面,回:一点小事儿,我在外面,手机要死机了,明天聊。 仿佛是为了应证何欢是个乌鸦嘴,刚按下“发送”手机就黑屏了,也不知道短信发出去没有。他盯着屏幕顿了两秒随即拉开书包把已经变成板砖的手机扔了进去。 抬头,窗外南山边正泛着紫色的微光,再往上,是两道彩虹。 会好的,他这么安慰自己。 那天晚上,何欢人不在家手机又死机彻底处于失联状态。殷超在公寓门前等了很久不见人归直接在附近酒店开了一间房。第二天早上特意早起半小时去敲门。 不出意料,依旧无人。本来普通的担忧情绪瞬间升级,感觉心上缺了一块,额头也覆上一层虚汗。 他就这么跌跌撞撞神魂颠倒地一路行往学校。推开教室门的时候因为太用力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本来安静自习的十几个人瞬间回头,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殷超毫无所觉,固执得看向何欢的座位。与此同时,何欢也正看着他,目光相触,殷超才发现自己今天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了。 但忧心是真害怕也是真,要他如何否认。 周五晚上放学,殷超特意很早就收拾好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等人同行。虽然这样的事情以前也经常做,今天却格外焦躁,捏在手里的几张卷子都已经被掌心的薄汗浸湿。 何欢远远地走过来,看见殷超脸上不正常的憋红状态,一边把手里的矿泉水递了过去一边凝声问,发烧了? 一整天都走在云里的殷超勉强拉回神智,说,天气太热了。我们走吧。 走出教室,夏夜的风带着热气扑面而来。那日在餐厅包厢门口,他拉着何欢的手,那个陌生男人沉默看着他的面容忽然出现在眼前。殷超定了定神,莫名其妙沸腾了一整天的血液无声安静下来。 他其实是想告诉何欢,如果你匆忙逃离那个人的理由是因为他想占有你的话,我也是。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这样的话我就将这样的话就此收起自此绝口不提。 但那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男人的脸一直出现在脑海中,扰乱了他的思绪,以至于问出口的是另外一句:以你的受欢迎程度,常有各种各样的女生慕名而来前赴后继小欢就没想过要谈恋爱吗? 何欢漫不经心地转头,问,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殷超脚步顿住,看着何欢,说,旁人都道你温良易相处但我知道你性格冷淡,知道你我其实是同一种人,所以我想问,你想过要与人同床共枕甚至肌肤相亲吗? 何欢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说,母亲生我的时候好像也才二十岁,比我大两岁而已,看来是时候考虑一下了。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偏着头低声絮语。殷超不知怎么就上前一步握住了何欢的肩膀。何欢本能地顿了一下,脸上笑意逐渐淡去,直视着殷超问,怎么了? 话音落地,殷超便低头吻了过来,何欢向后半步错开,冷声道:放开。 事已至此,补救无能,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殷超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殷超本想解释清楚,一开口却是闷闷的声音,而何欢已经走出去十几米,转眼便混入了人流。 这四年跌跌撞撞的独行路何欢不是没想过要结束,但他不能,如果没了对真相的渴望和怨念支撑,他不知道生活应该为什么而继续。 天地广阔,而他却只有一个人,从头至尾,无人同行。 老宅一别后,姚期就搬着东西回了南山别墅。日复一日得等着何欢打电话过来要求去接他。 第一天,没有,第三天,没有,第七天第十天还是没有。 姚期就像被封在瓶子里扔下大海的恶魔一样碎碎念:今天有人来救我就让他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明天有人来救我就让他成为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人,后天有人来救我就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直到这几句话反复念了几遍还是不见人归。姚期恶狠狠地想,要是敢今天回来就强了你。 他这么想,就见山路拐弯处开进来一辆出租车,副驾驶上,坐的是他日思夜想的少年。一见到何欢,双腿就开始不听使唤得往外走,嘴角也上扬到别人没见过的弧度。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何欢房间下来,走到大厅用遥控器把门锁了,然后远远地看着出租车停下,看着何欢下车,给阿姨打电话…… 何欢走进大门就看到姚期匆匆迎了出来,看见他,脚步顿住,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何欢本来想说我以为你不在家,过来取点东西。看着姚期的脸色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人好像说过,姚家就是你家。那么,他是否可以纵容自己一试,看看姚期会不会收容他。 他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见姚期缓步走了过来,隔着咫尺之遥停在他面前。 何欢忍住后退的本能没动,却还是下意识往后仰头。然后姚期就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俯身把额头抵在了他肩窝上,嘴里碎碎念着,为什么现在才来,我一直在等你啊。 何欢浑身一震,愣在当场,本以为等着他的会是严苛“家法”,再不济也是罚站不给吃饭,没想到姚期会是如此反应,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强撑了许久的少年意气瞬间决堤,何欢偏过头去,偷偷红了眼眶。 不明情况被老板一个电话吼过来满面愁容过来准备当炮灰的江河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己呼风唤雨的老板委委屈屈地靠在别人身上求抱抱的场景。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即便心里早就对何欢在老板心里的位置有所了解此刻还是忍不住默默低头看向旁边黑黢黢的连绵树林。非礼勿视啊。 一心沉浸在悲痛中的姚期正等着摸头安慰结果就被远光灯晃了眼。 姚期:****扣工资! 何欢正愣在原地双手无处安放的时候姚期就直起身来,定定地看了看何欢举在半空的手,然后一把牵住往房间里走去。 不久前殷超说的话犹在耳边,何欢下意识挣了挣手。不出意外没有挣开,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毕竟依照他当初对姚期的调查,这个人的情史还是比较丰富的,还有魏家女儿的婚约在前,不可能这么想不开看上一个男人。 何欢不懂,露水姻缘欢场作乐都当不得真,而那场本不该存在的婚约也仅仅是为了解他一时困境。 而他自己,才是那个无数次扰乱姚期梦境的人,是那人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 第二十八章 何欢搬回来之后姚期整个人都变得正常了许多,不再寻死觅活的,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偶尔还给员工发点福利,周身自然形成的低气压都散去不少。 直到那天在饭桌上,何欢无意间问他,或许大叔知道喜欢同性是什么感觉? 姚期双手一颤,筷子都差点掉下来。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哪件事儿做得过火引得何欢起了疑心。但冷静下来一想发现不对,何欢此刻正低着头假装不在意地吃饭,显然是在规避什么。 是殷超!姚期心中警铃大作。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让自己勉强看上去没有那么咬牙切齿,端出长辈的威严来,反问,是上次春游那个男生? 何欢整个人还沉浸在莫名其妙怀疑了姚期那么久的阴影中,时不时为自责所扰,闻言也不敢多想,只是看了姚期一眼,心虚道,没有,只是觉得恋爱不分性别,到现在还没对谁动过心是不是对性别要求太严格了…… 姚期刚准备疯狂点头转念一想苗头不对,于是就露出一个近似卡带的表情,嘴角略微抽搐。 那段时间,何欢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可以放在青天白日下与人诉说并能获得共鸣的难关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别人家的孩子备考家人都兢兢业业一句话都不多说,何欢不一样,他备考的时候,还得分心应对一直都对他的学习很放心却突然紧张兮兮的姚期。 虽然我知道你能稳坐钓鱼台,就算失利也能专心准备工作室,但我想说,既然是挑战就得全力以赴,不能掉以轻心。某个说瞎话不打草稿的人如是说。 于是何欢就很荣幸得在考前最后两个月的时间里被车接车送与某人寸步不离,晚出现五分钟都得打报告不然回去就得面对姚期的怨妇脸。 公交站牌前告白被拒后,再见面,殷超的态度就回到了两年前两个人最初认识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克制在规矩之内,分毫不差。何欢对他的巨大变化感觉微微吃惊,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不能给他希望,倒不如断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很多事情你没注意到,不代表它不存在。没有关怀也并不妨碍有些感情在暗无天日下疯狂滋长。 考后第三天班级聚会,灯光昏暗的ktv里,何欢正低头含笑与旁边的几个女孩儿谈论什么,殷超定定地看着,然后仰头将面前扎啤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对于何欢来说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有相近的灵魂。为了这多出来的一层了解,殷超曾尝试过突破何欢的心防。最后呢,他全军覆没一败涂地。 班主任刚打完电话准备回包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精瘦身影正靠在栏杆上望着灯火辉煌的城市抽烟。 “本来以为这一届会和以往不一样,起码班长懂事得令人发指,没想到私底下都一样啊。”他喃喃,然后走过去,放松了以往的严厉口吻说,为什么不和同学们一起唱歌? 猛然听到老师的声音殷超迅速转身本能地把烟藏在身后摁灭在了铁栏杆上。 向来都疾言厉色严禁学生抽烟喝酒的老师顿了一下然后递了一支烟给殷超,说,无论在学校还是出身社会之后抽烟都是不受欢迎的习惯,但每个男人心里都有关于烟关于雾的情怀。就像隐伤,每个人都有,只不过在是否曾经示人上存在微小差别而已。 殷超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矮了自己半头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特别伟岸,他愣着,含糊着喊了一句,老师。 对面的人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以后没人护着记得万事考虑周全些,还有啊,烟还是要少抽的,不然有一天生病了还得拖累别人。 教书育人一辈子的老师一本正经地传授完人生真经就神神叨叨地回包厢了。 这样全须全尾的齐聚一堂大概会是最后一次了吧,下次聚会,昔日素面朝天的学生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担当自己的责任,有人已经结婚,有人生了孩子,有人总是很忙,无暇出席。总之,又带大一帮熊孩子啊。 何欢上完厕所回包厢,远远地看到殷超站在走廊上,右手两指间一支烟,因风亮起星点火光。 他走过去,低声喊人然后与班主任错身而过。殷超看了他一眼然后匆匆别过头去走开。 “等等。”何欢喊他。急急迈开的步子又急急停住,殷超转身,一言不发地看向何欢。 何欢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眨眨眼侧身趴在栏杆上,问,你就一句话都不想和我多说吗? 殷超顿了一下,缓步走回来道,我以为你是那种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多看一眼都觉浪费的人。 何欢在心里无声点头,然后嘴上说,或许吧。但是班长,要是没有你扶持着生活一定会艰难不少啊,所以我打算为了利益牺牲一下色相。 在学校里,何欢向来都不是规矩听话的人,但他的成绩一直远远领先于第二名工作上也小有建树老师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有时间,只要他想,马上就能异军突起做最耀眼的那匹黑马,哪里还需要一个班长照应。 殷超看着他撇着嘴一本正经信口乱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无奈道,你啊! 僵了两个月的关系终于缓和,何欢也跟着笑,笑到眼角都沁出泪来。 三年结束,就算要曲终人散场,少年也依旧是少年,朋友也还是朋友。 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姚期刚刚把姚家几个长辈送回大洋彼岸又跑到公司处理了很久积压成山的文件,一抬头圆月便已当空。他忙了一天,衬衫已经有些发皱,领口也已被汗液濡湿,黏黏地贴着皮肤。 匆匆忙忙赶回来才想起何欢说过今天同学聚会,不回家。他粗暴得扯了扯袖口,正要迈步走进大厅就被远光灯晃了眼。 姚期皱眉,忍过短暂的强光下失明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回头,刚好看到司机把车开进来,后座上,何欢正和殷超靠在一起热络地说着什么,他看不见何欢的表情,却清楚得注意到了殷超望着何欢的目光,眉目生喜,眼角眉梢皆是纵容的笑意。 他拉袖口的手顺势捏住了工艺繁复的白金袖扣,眯着眼睛静静打量。 滔滔不绝说了一路的何欢有些口渴,跌跌撞撞得下车,看见姚期惊喜得一指,道,大叔! 本来脸色就不是很好的姚期彻底脸黑了,伸手握住了何欢的手指放了下去。 殷超不知何时已经下车,拉住准备跟着何欢往里走的姚期,说,我尊重他的意思,希望你也是。你若敢伤他,我必倾家荡产不择手段相陪。 “他的意思?”姚期顿了一下,苦笑道,这些年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再受不起分毫伤害。他该有与大多数人相同的四平八稳的人生,所以我会守着他恋爱,结婚。 说话间,姚期望着何欢的背影,眸光清澈似夜泉,一字一句虔诚地就像跪在佛前因大病求生的信徒。恍惚间竟要让人忘了,他原本是一念间便可翻云覆雨的人,手里握的是钳制无数人的资本。 殷超愣愣地站着,声音低哑地问,未曾亲耳听过拒绝的话,真的就甘心吗? 姚期浅浅地笑了一下说,这份天真守护不易,既然喜欢他,就该明白。 他说得太认真太洒脱,仿佛一字一句间谈的不是放弃。 何欢正脚步踉跄得走着,猛然发现身边没人,回头,两个原本不认识的人正站在一起说着什么。他皱眉,双眉间压出深深的折痕。若是放在平时必是无懈可击的冷淡表情。只不过今夜有些意外,酒精让他原本白皙的脸庞上覆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姚期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不动声色地扶住他的胳膊。 “两个不认识的人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他生气了。 这么多年,姚期还是第一次看到何欢如此明显地表明自己的情绪,一时惊异,温声哄道,没什么,随便寒暄几句。 何欢忽然站定无比认真地看进姚期的眼睛里,发现自己没有听到实话,随后闹脾气一般甩开了姚期扶着他的手,快走一步跨上了花坛矮墙。 姚期拉了一下没拉住慌乱之下战战兢兢地看着何欢同手同脚地转过来,控诉他道,你一直说全世界都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一直都搞不懂你。 姚期滞了一下,忽然哑声。 凉风吹过脸颊,本来醉意就不是很深的何欢瞬间清醒了不少,意识清醒后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姚期没来由的沉默。而成年人的世界里,一方的沉默通常代表着另一方的越界。 何欢猛然想起那个被姚期保护到就像不存在一样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正色道,姚期,我成年了,搬出去吧。 他说着就要回自己房间去不给姚期回答的机会,但是身体跟不上大脑,刚迈步就跌了下来,和站在下面随时准备扶他的某人抱了个满怀。 有那么一秒,姚期纵容自己抱紧了怀里的人,在他耳边低语,不准。 第二十九章 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考后的三个月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但何欢闲下来就开始紧锣密鼓得筹备自己的工作室,步履匆匆,一刻都没停过。 创业最初艰难,常常是早出晚归,殷超偶尔因为人手不够过来帮忙,两个人同进同出。 姚期不说话,只是趁何欢不在的时候待在他房间里,越待越久。 黄昏时,他总站在露台上,目光望着窗外,指缝间的烟一寸寸燃到尽头却浑然不觉,直到远远看见接何欢的车缓缓驶进来才匆匆把烟捻灭下楼。走了两步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回头,赫然看见书桌边的砚台上盛满了烟灰。 脑海中闪过一道惊雷,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发现砚台已经被自己砸在了地上,缺了一角,已经不是烟灰的问题了。 姚期:…… 姚期心中的躁动因子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了,整个人从头凉到脚。他还依稀记得何欢当初南下千里把砚台带回来时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 电光火石之间他决定销毁证据来一个死无对证。 于是何欢刚迈进大门就看见姚期面沉如水步履匆匆地走回自己房间,他走过去,发现卧室的门上锁了,里面依稀有打电话的声音。想了想,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儿吧。 七月盛夏,窗外蝉声阵阵,何欢睡不着就爬起来到桌前坐了一会儿。 房间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但翻遍了整个套间他也没想起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便放弃了。 另一边,好不容易放假的江河被惨无人道地从被窝里催起来,电话线另一端的人着急忙慌地吼:东西送去你那儿了,赶快找人修,务必天衣无缝,或者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也可以。 “可是明天要听新区负责人汇报……” “工作先放一下,工作完不成没关系但砚台的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你就准备引咎辞职吧。” 江河撇撇嘴,道:富二代了不起啊,是我老板了不起啊!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们光腚的时候就认识将近三十年朝夕相伴他太了解自己老板了,那人素来都是有事说事,没事挂断,一分钟都不耽误。但这一次,他失算了。 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才发现对面的人没挂,电话还通着。 江河:…… 两秒之后房间里传出一声惨叫:姚总,老板,boss,总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片刻空寂之后电话传来了忙音,对面已挂断。 江河面对着大好河山万家灯火初上感觉自己人生灰暗,完了,活不到明天了…… 为了挽回自己的一言之失江河主动谏言道,想念不如陪伴,焦躁不如相随。言下之意不放心就跟着啊你搁我这儿发什么脾气找什么事儿! 第三天,姚期就穿着一身休闲装摩拳擦掌表示自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仅对公司运营的所有数据过目不忘就算干苦力也是一把好手。他挽了挽袖子,拉着江河跟在何欢身后喋喋不休道,我也去帮忙,正儿八经的。 何欢拒绝数次无果之后正色看他,问,你随便一张卡里的利息都比我们拼死拼活挣的要多,不觉得违和吗? 一直闹着要跟的人也不强求,闻言就挑了挑眉,说,那我这辈子也别给人帮忙了,反正都没我有钱。 何欢愣住,何欢想打人。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罪魁祸首就已经反身回去了,姿势优雅步履从容。 江河早已习惯了自家老板的怼人属性,熟视无睹地跟在后面把老爷子交代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转告。 “父亲最近闲了吗?老是关心我的事儿?” “听说……最近好像……热衷于有关军火的书籍。”江河说得支支吾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吾,姚期却听得明白。 无非就是对军火又起了兴趣,临老了,准备到法律的边缘试探一番。就算出事儿了,烂摊子也不用自己收拾。 姚期无奈把回老宅放到最近两天的行程中,毕竟,恶势力都得扼杀在萌芽阶段。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问江河,午饭什么时候送到? “姚总,公司还有事儿,不然我先走一步?”江河尴尬地眨了两下眼睛说。 “好,但是午饭什么时候到?” 江河又眨眨眼,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明星助理。 “这和午饭有什么关系?”姚期皱眉,语气中带了些许不耐烦。 江河继续义正言辞道,我了解了他的薪资之后,决定饿您一顿。 姚期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就看着江河上车,加油,像支离弦的箭一样绝尘而去。 阿姨请假旅游,助理拔腿就走,午饭泡汤了,偌大的别墅里剩他一个人,姚期忽然感觉失落,极致想念一个人。 即便他们早上才见过,而且刚刚分别。 然后这些年一直死扛着不让自己成为手机奴隶的姚期默默掏出了手机,给何欢拨去了视频。 几声空响之后听筒里传来何欢礼貌又恭谨的一声“喂?”姚期明知故问道,在干什么? “装货运货卸货。”何欢认真答。 或许是网络延迟,何欢说完之后停顿了片刻才听到姚期的声音:“那今晚几点回来?” “今天是情人节,他们几个都有事儿要早走,我也不能一个人待在仓库所以会早回一会儿。” “好,我去接你。” 何欢习惯性拒绝别人的好意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开车回。 “开那辆四面漏风的货车?小欢你别忘了自己是别人口中的小公子,身价比你工作室的千万倍市价都高。出事儿了谁负责?” 何欢淡淡地“哦”了一声就再没了声音,好像有些在意姚期说话的口吻,但他的表情纹丝不动,好像又没有介意。 本来就没有话题的聊天被姚期成功引进死胡同,就此问下去不是,转移话题也不是。咄咄逼人强势冷硬的他居然也会张口结舌。 长达半小时的通话,他们隔着屏幕各做各的,却又能清楚听到彼此的微弱呼吸。没有话题也不显尴尬。人生虽短,孤寂却永恒。人生又不像电视剧总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情节,因而使两个人聚到一起的,常常是生活的空白。 姚期偷偷凝视了一会儿少年因为被汗浸湿而闪着微光的脸颊,忽然就理解了世人口中心心念念的家是什么模样。 黄昏时分姚期准时出现在何欢工作室门外,本来还想着可以监督几个少年工作,结果到的时候热热闹闹的七八个人就剩下了何欢一个,正靠在门边等他。 “何老板这么仁慈吗?把员工放走自己加班?”姚期双手抱胸笑意盈盈地看他。 何欢无奈摇头道,他们都还是孩子,什么都挡不住玩儿心。 姚期无话,嘴角的笑意却一点点加深。他其实很喜欢何欢一本正经装作少年老成的样子。 许是周遭暖晕的光让姚期有些恍惚,以至于没发现何欢走过来的步伐有些异样。等到走近了,才看见何欢经过栏杆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左脚很明显得不敢着力。 姚期走过去要扶,结果被何欢拒在一米之外。少年看着他义正言辞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脚步顿住,脑海中忽然闪过醉酒那次何欢在他耳边说的那句,你把我当个孩子,当个女人。姚期钉在原地,再不敢往前一步。 他沉默着转身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然后又回过头来略带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容,问,怎么回事? 何欢一边上车一边怕他担心斟酌了一下说,刚刚下过雨嘛,在水里泡了一会儿。 他只说一会儿,但姚期又怎么会不知道但凡时间短了也不会让旧伤复发。 一夕之间,季节转换了冷暖。 车上,何欢心情似乎很好,一路都在碎碎念地和姚期讲自己早起时在街角遇见的那只猫,讲他最新学会的与小商小贩争分夺秒。 姚期沉默着,一言不发,他和他之间从来都是姚期紧跟其后亦步亦趋,即便如此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也依旧很浅,两步就能走到尽头。姚期忽然想知道,离开他之后,生活走上正轨的少年在闲暇之余能想起他多少。 身旁的絮絮叨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回头看,少年正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他把额头抵在车窗上,轻轻念,等我赚了钱,就拿来建厂。 “生产什么?”姚期随口问。 “火葬场。”他说得平淡却不含半点玩笑意味认真且虔诚。 姚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了两声回头看他。 他还是淡淡的表情,脸上却莫名其妙多了几分悲伤,道,用最虔诚的姿态送每一个灵魂归去,决绝的,或者还带着留恋的。 姚期沉默了片刻,说,我一直想要葬礼上有一个能讲述一生的朋友,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本来安稳坐着的何欢忽然动了一下,伤口抽着疼,他又靠回去,闭着眼睛不发一语。 姚期接上一句,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了,我想葬在山上,春风来遍野花开。如果可以……希望我们还是邻居。 “不行。”何欢忽然出声打断他。 “为什么?” 被人这样询问何欢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硬着头皮回答: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姚期顿了一下才意识到何欢是怕孤独,随即有些想笑。他说的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而他们之间又能并肩同行多久。 即便如此,他还是放软了语气,温声对何欢说,好,那我们一起老死,如果你不觉得少活几年吃亏的话。 他们之间,如果不是他走在前面,姚期希望两个人可以在相同的时间结束这一生。因为他才是害怕失去的那个人,他也怕孤独。 第三十章 回家之后私人医生已经等在大厅里,细致查过之后表示没有问题,只随待了几句就躬身告辞了。 姚期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安静看完了全程。直到医生说并无大碍也不会落下病根之后脸色才稍有缓和,即便如此依旧一句话都没说,沉默着上了楼。 何欢本想第二天早起做饭讨好一下情绪如疾风暴雨一样阴晴不定的姚期,结果他刚起床姚期就来敲门了,动作娴熟又自然地递上一碗清粥。 极其不适的何欢压下一肚子疑惑忍耐着喝完,然后侧头一言不发地等着对方开口。 “我今天刚好要去体检,我们时间难得对到一起,你,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何欢无声舒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道,凭你的身份,甚至就算没有这层身份仅凭你如此待我,你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口我如何拒绝,又何必这样说话。 姚期不答,只问,那你和我一起去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何欢总觉得姚期对待他和面对别人的时候是不一样的,总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因此,有些疑问总无从问起。 在医院里看到姑姑的时候,一身素净白袍站在实习生中间指挥若定的她看到何欢过来身体微微前倾,似是有话想说,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立在原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微微颔首,错身而过。 时隔一年,当初天崩地裂飞沙走石的仇恨已经变成了不想看见的厌烦。虽然还是不相信所谓亲戚有多少无私多么高尚,但何欢,已经想要放过自己了。 他们之间算是最好的相处模式了,不虚伪不纠缠,心存感激互不打扰。这样,就够了。 姚期身形高大,严严实实得挡在他们之间,只给了两个人片刻对视的机会就带着何欢上楼了。 然后便是一整套身体检查。何欢的检查重点是腿伤,安心等着医生问诊就行了,而姚期不一样,为了圆掉自己编撰出来的借口只能做足一整套的身体检查,一直从头发梢查到大脚趾。 何欢的诊断报告出来之后姚期还被一群医生围着等一些莫名其妙的检查。何欢无聊地坐了一会儿,闪身拐过一条长廊,本来准备去花园逛一逛的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里虽是戴城最有权威的医院,但建筑都已经很老了,虽不至于从属危楼但总会让人心生破旧之感。 而他误入的这条走廊是以前的儿科。自儿科独立成院搬出去之后这里就鲜有人来像乡村老屋一样荒了下来。殷超就是坐在这样一条走廊里发呆。 午后的气温持续攀升,热气腾地人难受。但殷超却把手肘撑在膝上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何欢忽然感觉自己认知中懂事的听话的无所不能的班长似乎有未曾与外人道的孤独。 他走过去,安静坐下,说,好巧啊。 殷超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惊讶没有欣喜,脸上甚至没有普通人接触另一个人时条件反射的示意。他只微微动了动僵直的腿,低声说,嗯。 阳光自无数光年之外直射过来,把两个不同的少年映射成相同的剪影。他们都太适合那种石化了的哀伤表情。 周遭太静,阳光也不是平日里熟识的样子,何欢恍惚片刻间以为时空已经错乱了。就在这样错乱的时空里,殷超低着头,哑声说,我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后来没了。 何欢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诊室的挂牌:儿科。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殷超说,我们是双胞胎,毕业的时候却只剩一个人。出生证明,死亡证明,出自同一个医生同一支笔。 四周很安静,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极力给这冰冷的空间填一丝丝温暖。何欢回头望,看着长廊,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他一直以为说话是可以学的,只要你想,涵养表情都可以控制得很好,然而此刻,他搜肠刮肚才发现只有沉默才能表达对悲伤最大限度的尊重。 我们微笑着与人说话与人同行,但其实,谁心里都有秘而不宣的伤。 手机“叮”的一声响,把何欢从沉沦的边缘拉回来,低头看,是姚期的消息,上面一个皱眉的表情,配字问何欢在哪。 他站起来,拍了一下殷超的肩膀,说,待很久了吧,一起回吗? 等到两个人走回去才发现姚期的全身检查其实还没结束,剩下一个肠镜,被强装患者的人抬手就拒绝了。而医生为了能给自己所在的科室拉赞助在一旁不厌其烦地解说肠镜到底有什么好。 但无论他怎么说姚期始终沉着脸一点兴趣都没有。 何欢无比自然异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你肠胃不好,时常肚子疼什么都不能吃,还是查查吧。 姚期一个人对抗一帮人,自觉势单力薄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殷超。然后就看见殷超蹭了蹭鼻子转过头去,嘴角还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诊室内几个人都异常专业地动作娴熟地做自己分内之事,诊室外的两个人则有一点小小的兴奋,一脸不可描述。何欢都做好准备等姚期出来正大光明地发脾气或者阴阳怪气地找茬。 但姚期没有。他只是有些沉默,安静地坐在后座上,脸上挂着霜。 倒是何欢,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一直把话题集中在肠胃上,对各种养胃的食材如数家珍。姚期皱着眉假装自己是听障人士。名义上照顾何欢实际上却备受照顾的这些年他一直以为养孩子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直到今天,何欢玩心大发,他才猛然意识到不管几岁,小孩子都是恶魔! 殷超回头,第一次在何欢脸上看到不再天衣无缝的表情,感觉开心,同时又有点难过。 还是没办法,平静地看他晶亮双眸中倒映着别人,满心欢喜地与之说话。 他想看的幸福,是何欢的幸福,不是何欢和别人的幸福。 顺路把殷超送回家之后姚期借口一会儿有事儿提前下了车。自己一个人站在路边忽然感觉苍老的心脏有些超负荷,亏他以前还日日夜夜想与何欢同吃同住同塌而眠,那都是怎么想的,肯定是鬼迷心窍! 亲眼看着姚期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何欢心情莫名其妙地好,双手握着方向盘觉得可以放松一下。 那天的天气很好,是那种做坏事也不会愧疚的感觉。 但他坐在车上很久也没想起来自己有什么东西特别想要,有什么地方特别想去。于是一脚油门奔着西郊墓园去了。 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五年,当初执拗到不顾一切要一个交待的少年已经不会把对生活的失望当作仇恨错加到别人身上。恍惚间也已经忘了母亲葬礼之后那场毁天灭地的仇恨究竟从何而来。 生活会越来越好,上苍曾经欠下的温暖会以其他方式在其他地方弥补。 他如此许愿,至于相不相信……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相信不能思量。 只不过,他没想过,会在母亲墓前看到那张无数次造就噩梦的脸。 何欢去停了车,然后溜溜达达地过来,一路想着把这些年发生的开心的事儿都分享给母亲听,结果拐过一条小路之后却看到自己即将到达的那座碑前站了一个人。 那是并不相熟但此生不可能忘记的人。 何欢愣了片刻,后退两步躲在了墙后,靠着大理石墙壁遍体生寒。 那天的天气实在太好,万里晴空阳光温柔,墓园里无风。那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何欢耳朵里。 他说,我曾经最不希望的就是老了以后被你看见我不再热情的样子。没想到真的看不见了,话说回来,就算活着,你也未必想再看见我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长眠地下五年,雨打衣泥销骨,只有一张遗照依稀展露她活着时的音容。她就通过这张定格了的脸注视着眼前神情落寞的人,看着衣冠楚楚著作等身的教授迎着阳光一点点崩溃下去。 仿佛,仿佛置身永远的黑暗再不可能被救赎。 何欢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了,走也没走远,而是和守墓的老人坐了一会儿。 直到夕阳西下瘫软成一堆泥的人重新换上坚硬面容离去他才出来,用手帕仔细擦过墓碑上的照片,安抚似的说,今天很晚了,改天再来看您。 离去时,顺便带走了地上放着的一捧小雏菊。 那人曾叫她小雏菊,待她如雏菊。 她曾是他的雏菊。 他们曾经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但这在经历了一切的何欢眼里,更像是一个笑话。 活着吧,且看尘世如何荒唐。 这么多年,何欢的心结其实一个都没化开,唯一变了的是对这空落的生活多了些缱绻的企望,有关于某个捉摸不透的人的企望。 回家前何欢先去了一趟市场。南边北边跑完大半个戴城地图才买到想要的新鲜食材。刚刚调侃姚期的话,其实不仅仅是调侃,他是真的想做给姚期吃。 但没想过姚期会那么在意,就像个洗澡时还对母亲遮蔽的小姑娘。 只是肠镜而已,有必要这么介意吗?或许,他一直保护得天衣无缝的恋人是男性?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平地一声惊雷响。 第三十一章 那段时间,何欢在为工作室的杂务奔波之余一心致力于帮姚期养胃。大到长达三年的饮食表格小到一餐饭重约几两几克,事事都亲力亲为。 几个大老爷们混在一起的光棍组合伙食水平一夜之间上升到孕妇阶段。江河吃惊之余深感幸运,来蹭饭的时候都多了起来。 姚期沉默地看着何欢忙来忙去,从不发表任何意见。 有一天何欢无意问起是否还吃得习惯,他整个人顿了一下,回答,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明知道你离开以后我的生活水平会无端下降不少也没有办法。你总该去外面闯一闯。 何欢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地盯着烤箱,戴着手套,拖出几只少女心的小蛋糕来,递到姚期面前,问,大叔是不是老糊涂了,才会总有要嫁女儿的错觉? 姚期被他逗笑,转身又故作低沉道,是啊,就像自己辛辛苦苦练的级打的号终于神装了,却被别人盗了密码。即将彻底失去的空落感。 何欢把刚刚在烤箱里晃悠过的手套伸到姚期颈间离皮肤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状似威胁道,这几年相护恩情未还怎么可能远离,你这么想我,算不算诋毁名誉? 他没说,他的大学志愿都报在了离戴城极近的城市,最近的,开车一个小时就能到。 去大学报道之前,姚期为了能帮到何欢在欧洲新设了几个区准备开大规模连锁。当初拼销售额的时候他都没想那么做过,如今为了有熟悉的人接待何欢却那么做了。 工作平白无故多出来很多的江河不知道哭好还是笑好。 开学报到之前,姚期为何欢准备了戴城几乎所有特产,为他计划好了出国的一应事物。上到如果与室友不睦应该怎么出去租房子住下到内衣洗过之后应该怎样叠放整齐,上上下下周到地好像忽然打通了关心生活的任督二脉。 直到他后知后觉地问,说起来,你被哪里录取了? “邻市理工,两个小时就能来回。”何欢不咸不淡地说,语气间仿佛觉得这个结果没什么不应该。 姚期顿了一秒,回头看江河道,我听错了吗?还是理解有误? 江河也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表示难以置信。 何欢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他,依旧是那副理所当然的面容,的确是邻市,没什么好惊讶。 正在如火如荼收拾东西的姚期忽然停下了手里的活,面容不善地瞪了何欢两分钟,然后在房间里恨铁不成钢地乱走。良久才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离家近。” “我又不需要你养老,这算什么破理由!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恋家!” 何欢平静地看了一眼姚期,又看了一眼江河说,虽然家里很少有人打扫,还总莫名其妙地丢东西,但我不想离这儿太远。 他是在说那个砚台的事儿。 姚期有些心虚,但说出的话来却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不同意!趁现在还来得及,再选一个学校,我去办入学手续。 何欢自然地接过他手里剩下的活儿,仔细将东西放好,上楼之前丢给姚期一句,如果就这样随意改变大学的话,将千万高考学子的利益往哪放? 姚期有些愣,转身问江河,毛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有主见了? “一直都是特立独行的人……”江河小声念叨。 去学校报到那天,何欢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就在楼下等。直到阿姨实在看不下去过来问他,小公子,我去叫少爷起床吧? “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姚期趿拉着拖鞋下楼,微睁的双眼上的藏不住的睡意。 “早饭要凉了,你趁热吃。” 何欢望着他,目光澄澈毫不避讳,但看者无意受者有心。姚期堪堪避过他的目光,心不在焉道,没胃口。 直到太阳一点点爬上来阳光穿透南山层层密林照到别墅外的白色大理石墙上,飞机快要误点了何欢才把几个箱子搬到车上,对着蓬头垢面形象很差的姚期轻声说,我要走了。 姚期送他到门口,但却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仿佛从大梦中回神,整个人呆呆的,说,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就联系江河,另外,注意安全。 从头至尾,一句都没多问,更没说要送。 何欢站在阶下看他,恍然忆起他们相识那年在老宅里碰面。他也是在这样的角度看着姚期,升腾而上的焰火照得姚期的脸明明灭灭,神圣又庄严。 司机不断看表,又频频看向他们,何欢平静地望了望姚期,浅浅地说“嗯。” 入秋了,早晨凉意渐浓,几步外的草根上凝着露珠,看得久了有些晃眼。从来都斗志昂扬的姚期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六年了啊,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坚守一个人放弃,倏忽大梦一场,如今也该醒了。当初答应要守何欢一生安稳,怎能再心生残念。 后来,何欢就再没收到过姚期一个电话,以往频繁不断的问候也如洪水退去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就算打电话过去,得到的也只有两个字,在忙。 中秋何欢拖着箱子回家,南山别墅已经朝外上锁,以往吵闹声不断的游戏厅跑马场也已经清空。他住了七天,只遇到一个拿着钥匙过来打扫的小时工。 而姚期只说,他接手了姚家祖业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在忙。除了安排江河带人过来照顾,就没了音信。 那年冬天,何欢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独自生活,不再依附着谁,万事全凭自己意愿做决定。 他忙学习,入社团,学业之余还在权威刊物上发表了两篇科研论文。一如既往地光芒耀眼。唯一的遗憾是,每次获奖得胜之际,缺了一个摇旗呐喊的姚期。 当他在生物制药上突破数十年无人怀疑的定律将整个科研效率提高一半帮导师拿下千万国家资助时,整个科研组都在庆祝。 身为主角的他感受着比其他人都要强烈的喜悦,但是,无人分。 何欢半靠在实验台上,把玩着手机,播了一个电话给姚期。长长的空白之后铃声空响了三声然后被挂断。 姚期的短信追过来,问,有事儿? 是在开会吧,才会不接电话。但以往无论怎么忙姚期也不会不接电话。明明什么都没变,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回不去了。 何欢抬头,视线尽头处是一只保温箱。里面孵化着几只天堂凤蝶。在这一年中最长的夜里等着破茧而出。 “忽然不想一个人了。”回过去的消息里何欢如是说。然后等了很久也等不来一句回答,一小时后才收到毫无感情的一个“嗯”字。 何欢几乎可以想象姚期一边对着员工指挥若定一边扫了一眼他消息勉强回复的样子。但他想错了。真正的姚期此时正坐在一条小巷里,干木长椅上遍体发寒。 街对面是一家小餐馆。热络的老板娘为一家三口端上热乎乎的饺子。姚期看着远处,视线并不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一双紧握在一起的手,骨节泛白。 问过江河地址之后何欢拿着保温箱就出发了,两千里路程转站又转站整整走了两天一夜。真正到的时候,背对着茫茫人海走出机场,何欢只有一个感觉,真冷。 姚期被人扶着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处于人事不知的状态,只因被架着才没有当场倒过去。 远远的,姚期看到一个与梦中人极其相似的身影。他推开身边的人大步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是真像,然后忽然把头凑过去,说,做我的人怎么样?只要把你自己给我,大千世界,没有我给不了你的东西。 何欢也不闪避,只是沉默地看着红晕还未褪去的姚期,脸上挂着霜。 “小公子,二少爷他喝多了……”江河壮了壮胆子出声打断。他可是真心为老板好啊……老板千万别冲动啊…… 姚期皱眉,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睁大眼睛看了看何欢,呐呐道,是你啊…… “医生不是叮嘱过一年之内好好养胃吗?怎么喝成这样?” 姚期忽然把脸凑过去,又猛地退开,看着被吓了一跳的人恶劣地笑,说,像个姑娘,也难怪认错。 说着,便大步离开了,全然没了刚刚烂醉如泥的状态,浑似一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碰到了何欢的手,很冰。那双手本应该被握在他的掌中捂热,但是他不能,于是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何欢愣在当地,怎么也想不明白身高一米七八脸上线条分明一身肃黑的自己怎么能被认成姑娘。 江河一边嘱咐跟过来的护工可以散了,一边小心翼翼地和何欢解释,说,姚总只是喝多了,人畜不分…… 何欢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回身跟上姚期,说,你也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江河充分发挥老油子特质笑嘻嘻地把人拦住,说,这种事情不劳小公子出马。 “怎么?你也帮他避着我?” “没有,不敢。”他干脆地撇清关系。然后看着何欢上楼。一边为姚期祈祷希望他酒后不要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否则不好交代,一边想着自己老板虽然体力总是过剩但也挡不住过量酒精,别到最后欺负别人不成反被欺负。 想着想着,笑容逐渐变态…… 第三十二章 何欢问过房间号之后上楼,姚期已经四仰八叉地歪在椅子上朦胧间睡过一觉了。 听到按门铃的声音一股邪火蹭地蹿上脑门,姚期“嘭”的一声把门拉开,沉着脸看着门外的人,问,江河让你来的吗? 何欢刚想问江河什么时候开始管内务了就看到姚期同手同脚地指着他怒道,谁让江河自作主张给我找男人了? 联系刚才认错人的经历,何欢悲哀地发现十分钟不到居然又被认错了。 “大叔。”何欢冷着脸喊他,双眸中的冰凌仿佛要把人冻死。 姚期却像突然被触发了什么开关忽然没了耐心,一边重重强调不要这么叫我一边就要把门关上。 “我是何欢。” 姚期定定地看了看他,抬起的手像是要拉何欢,在相触的前一秒又转了个弯拽住了何欢手里的箱子,状似无意地扯了一下,然后疲惫地不想再多说就回房睡了。 第二天醒来,何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是在沙发上而是在床上,而本该在床上的人已经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和江河视频交代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何欢几乎怀疑是自己喝断片儿了,才造成了间歇性记忆丧失。 等姚期挂了视频转过身来的时候,何欢已经坐在餐桌前等他,见他看过来,联想他平日里挑食的习惯本能地解释说,冰箱里东西很少,将就一下吧,我一会儿出去买。 姚期沉默着看了他足足有两分钟,然后把西装挂在胳膊上出去了。房间的门开了又合,门内留下不咸不淡的一句,我还有事儿,算了吧。 何欢过来三天,除了第一晚连姚期的影子都没看到。 倒是江河,有事儿没事儿就到他面前晃悠,说的是新区刚建,姚总作为执行董事自然是忙,你体谅一下。 他只是解释着姚期为什么不出现,却没说姚期什么时候回来,更对戴城南山别墅一夜之间人去楼空的事儿只字未提。 第三日晚上,何欢从实验室带过来的几只蝴蝶开始孵化,他尽自己的能力提供了适宜的条件,然后坐在椅子上等玻璃缸中的蓝色精灵破茧而出。 房间里的灯没开,他又坐在暗处,所以姚期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客厅书桌后坐着一个人。他自顾自地把领带扯松抛在沙发上,神色疲惫地走回自己房间。 房间的灯亮了又灭,两分钟后姚期又走了出来。他把玄关处的鞋子都收拾好之后走到了何欢房间门口,沉默了一会儿又转向门外。一直安静无声的何欢忽然开口说,很晚了,又要走吗? 特意挑了晚上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姚期差点被他吓死,猛地转身,脸上是莫名其妙的茫然,眸中是一夫当关的戒备状态。 何欢走过去把灯打开,说,我准备了两个月的实验今天茧化蝶,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稍有不慎就是前功尽弃。 姚期被人逮了个现行,不走了,想走也走不了了,视线转到桌上已经开始破开一点点的蝶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何欢握着遥控器,把没打开几分钟的灯又关掉,然后把转椅推到姚期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姚期不言,却到底没有再坚持。 于是当天晚上,祖国广阔地域上大西北的一个地级市的酒店里,有两个男人深夜不睡目不转睛地看着玻璃缸等着一睹蝶容。 那是何欢外出采风带回学校又从学校千里迢迢带过来的蝶茧,上面有他对长达四个月的实验全部心血。 身边的姚期聚精会神地看着玻璃缸里的小精灵,全神贯注一点都没分心。而何欢,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虽说他们有朝夕相处的六年,但何欢从没有在地灯昏暗的光线下凝望过这个人。 此生第一次,只觉得姚期原来没有往常认知的那样蛮不讲理咄咄逼人。他还可以很安静,暖煦的夜灯下睫毛长又浓密,根根可数。 就是这样的姚期,经常给何欢一种深情如海的错觉。 脑海里忽然闪过前几日姚期将他认错的场景,想到那个从始至终被姚期护得天衣无缝的人,何欢忽然有点心酸。 “是爱神凤蝶?我好像在蝴蝶展上看见过。”姚期忽然问。 “不是,是天堂凤蝶,但它们是情侣蝶,生活习性很相似。” 何欢胸口闷闷的,鬼使神差就说了一句,虽说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但和老师上山采集的时候我想的是要把这样的蝴蝶带给你看一眼。 透明又保温的玻璃罩下幼蝶正钻出外壳,发出的声音。但姚期已经无心再看,他回头,目不转睛得看着何欢,问,为什么? 他的目光太凌厉,仿佛要把别人洞穿,何欢本能低头避开,说,大叔,你记不记得自己说过要做周幽王做为宠妃温室养蝶的男人? 看着何欢的躲躲闪闪,姚期忽然感觉没意思,他倾身上前把人扳过来逼他直视自己,斩钉截铁道,或许我说过,不过我已经忘了。但你记得就好,因为就算我说过,也是为了说给你听,只是为了说给你听。 站在他身旁的何欢忽然愣住,看着他的目光中是掩不住的失望痛苦。而他自己也愣着,伸出去的手不知道想揪住眼前人的衣襟还是想抓住自己的衣襟。 姚期倚在桌边,沉默着,没什么表情。他淡淡地看着另一个自己成疯成魔将一切说破,但真实的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正如何欢也没说,带回蝶茧的那次采风,他们一行人误入了未开发区,遍地毒蛇害虫,每一步都是九死一生。 因为事先准备充分,蝴蝶破茧很顺利。而两个气氛尴尬的男人相处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姚期溜走未遂,这么晚了又懒得四处乱翻再找一床被子,于是就和何欢睡在了一张床上。 他侧身躺着,身形呈现出成年男人独有的强韧线条。何欢忽然对同样身为男人的姚期的身体生出莫大的好奇来,鬼使神差得伸出手去,用食指轻轻点上那人微凉的胸膛。 “有心事?”他忽然出声问,吓得何欢立马缩了手,抬头看却发现姚期并没有睁开眼睛。 “没什么。” “那就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又是奔波的一天。” 姚期翻了个身,端正躺在床上,然后就没了声音,只有呼吸轻浅。他没睡,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问我的心事,那么,你的心事是什么?谁能入你梦中牵绊你一举一动。 第二天睁眼,何欢的行李已经全部收拾好,两个皮箱整齐地排在门边。 “学校是你自己选的,到头来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学业?”姚期坐在沙发上,语气是命令手下的一贯冰冷。 何欢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带上了商人间尔虞我诈你来我往的口吻,道,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何欢顿了顿,说,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一名男子。 本以为只不过是处理一点小小的误会,一点小小的别扭,何欢张口却觉出了艰难,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喜欢什么人都是你的自由,又何必躲着我? “是吗?何出此言?”姚期背对着窗外的苍白晨光坐着,表情隐没在暗处,只有声音容易分辨,是势在必得也是满不在乎的口吻。 势在必得是对藏着护着多年的心上人的势在必得,满不在乎则是对多管闲事的何欢的满不在乎。 何欢站着,一动不动地说,你酒量并不好,已经几次把我认错。 姚期的右脚搭在左膝上,手里把玩着不知是哪位富商送过来的一个琥珀摆件,漫不经心地问,喜欢谁都没关系吗?男人也没关系? 何欢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说,我如何待人你也知道,想他为什么不和他待在一起?刚好我们也见一面让我有机会讨好未来的婶婶,不对,婶夫…… 姚期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微微倾身看进何欢眸中,问,如果是喜欢你呢?也没关系吗? 那一刻,何欢宁愿相信自己耳朵坏了也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隐忍克制了这么多年修炼出来的人情方法在面对姚期的时候总是捉襟见肘。 对面的人好像闹够了,不忍他太难堪,接着补了一句,殷超不是喜欢你吗? “我拒绝了。”何欢本来绷直的身子忽然软了下去,弯着腰垂着头低低地说话。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窒息了。 “课业也忙,你尽早回学校吧。” 说着,姚期就起身要出门,何欢低声喃喃,是你带我回家,又要离我而去。 姚期走到门边的脚步猛地顿住,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有,自顾自地问,如果是我强迫别人呢?你也能接受吗? 短短几分钟,何欢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考验心理素质,他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了,张了张嘴,说,你手可通天,我以为你不屑做这种事儿。 “但凡爱情,谁不是泥足深陷成疯成魔。”门边的人表情坚硬纹丝不动,眸光却似海深,藏着无边寂寞。 姚期什么时候走的,何欢记不清了,他脑子里就像被轰炸过后的战区,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第三十三章 姚期出门之后没过多久江河就走了进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递给何欢一张机票。在人前,何欢一直都是很有涵养的形象,但一个人表现得越礼貌就越意味着拒人千里意味着敷衍。 江河是怕素来不会喜形于色的“小公子”厌烦了这张伪善的面具忽然暴起,来个一了百了。但何欢没有,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江河出去。 直到车辆驶离小区引擎声轰鸣他还是坐在沙发上没怎么动,就连一贯挂在嘴边的谢谢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忘了说。 是那夜大雨时姚期带他回家的光芒太盛,是这些年姚期对他太好,以至于何欢都要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恍惚间都要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回吧,离开此地,还彼此自由。 过安检的时候,身后排的长长的队伍忽然散开让出一条小路,江河穿过人群疾步朝他而来。 何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决定离开之后再回身看着关于姚家的一切,竟然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繁华旖旎诱人心弦的梦境。因为他曾自不量力地以为,有姚期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姚期养了他六年,为的是同情是责任却独独不是为了他。换言之,只要是姚宇的孩子,是谁都行,他何欢没什么特殊。如今养成的游戏玩厌了想一脚踢开。可怜他还揪着过往企图力证彼此是亲人。 “小公子,姚总他喝多了,大发脾气,无人敢劝。”江河几乎是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何欢,恳请对方出手相援。如果今天没人能劝住姚期,他就只能给姚家老宅打电话把老爷子搬出来救场了。 “你无能为力的事情我就真的有办法吗?”人流推着何欢往前走,他看着江河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但脚步到底没有往前迈。 “小公子,姚总的胃溃疡随时都会演变成穿孔,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 事实上,江河怕的不是姚期酒后闹事儿惹出什么祸端,而是那人什么都不说,把自己关在包厢里喝得天昏地暗最终把自己喝进医院。 何欢的脸色瞬间变了,挂在脸上的“涵养”两个字消失得干干净净。面色阴郁,像是弑杀的君主。 另一边,姚期正坐在包厢里一杯一杯地往自己肚子里灌酒。 房间里的其他人两极分化,一半是夜店陪酒人员躲在霓虹灯和浓妆后面自顾自群魔乱舞,一半是姚期手下的人,平日里跟在江河身边不常看见姚期,此时看见自家老板把命当玩笑一般随意挥霍只能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等江河回来。 那是姚期的三十二岁生日。奋斗半生,不服输半生,终于把自己折腾成了孤家寡人。 何欢进门以后一眼就找到了安静坐在角落里像是小学生一样等着家长来接的姚期。他两步走过去把姚期拖起来就往外走。 醉意朦胧的人挣了两下,借着挣扎的空隙看清了眼前人,然后不挣了,乖乖靠在何欢身上被人三步并作两步拖出来。 留下一包厢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面面相觑。 “一直以为你是无心人,耐心陪我演着亲人情深的戏码,最近这是怎么了,一反常态?放下学业跑过来就算了,怎么还赶不走了呢?” 姚期在自己车前站定,弯腰扒在何欢身上,张了张嘴,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地。 何欢单手撑着他,另一只手拍着姚期的背,说,你醉了。 吐也吐够了闹也闹够了,姚期怔怔地看着何欢良久,随后才好像认出来眼前这个人是谁,小心翼翼委委屈屈地把下巴搁在何欢肩上,哑声道,哦。 从楼上追下来的众人本来正心惊胆战地想自己老板被如此对待会不会当场爆发殃及池鱼。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只能微张着嘴表示难以置信。 姚期醉得狠了,回去的路上也不安分,闭着眼睛坐在后座上翻来覆去地倒,眉头蹙在一起,皱成两座山峰。 何欢往旁边靠了靠,刚好是姚期能够到的位置,然后把睡得不安稳的人搂进怀里。 江河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个人,道谢说,小公子,多谢您体谅我的工作。 何欢用手扶着姚期的脑袋,专注地看着酒意正浓的人,恍若未闻。 平日里姚期吊儿郎当视工作为无物,为了不让公司垮掉除了睡觉的时间江河几乎都泡在工作里。有多久没见过何欢了,半年了吧。有多久没有细细打量过何欢了,好像有很多很多年了。 记忆中因为母亲逝世孤立无援却偏偏紧抿着唇对援助的手反应淡漠的孩子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变成了眼前线条分明神情冷淡的人。 小时候的淡漠表情都是装的,现在的却是真的。不经人事的少年到底还是不知不觉间拥有了成年人行走于世所必须的冷漠和疏离。但少年毕竟还是少年,江河是人道主义在心的人,隐隐预感到什么,顾不上是否唐突,半提醒半试探地问,姚总心里有个不能被代替的人,您知道吗? 一心照顾姚期的何欢抬起头来从后视镜看着江河的脸,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个人是谁您知道吗?” 既然江河问了,想必他是知道的,但何欢什么都没说,骄傲如他,在姚期执意隐瞒的时候做不到在人背后探寻。 时值深夜,长街寂静,一路畅通无阻。十分钟后何欢又回到了几个小时之前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许是酒意上涌胃里难受姚期靠着何欢,眉头皱地更深了。何欢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待人清醒后将他带上楼去, 江河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怀着一腔单身狗的幸灾乐祸不知道该心疼谁,莫名其妙感觉遗憾,一半为姚期的求而不得,一半为何欢的不知缘由。 何欢想的是,或许可以趁现在将一切解释明白,自己明天就可以轻装上路回学校了。但姚期没给他机会,一沾床就睡着了。 何欢无奈,把人拖起来喂过解酒药也就由他去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姚期会在几个小时后醒过来,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像樽雕塑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何欢坐起身来,借着窗帘缝隙处渗出来的街灯微弱的光,低声问,难受吗?胃疼? 姚期没什么反应,目光锁定在他脸上有何欢不熟悉的灼热意味。 他伸手要去开灯却被姚期拉回来,浑浑噩噩好几天的人仿佛恢复了清明,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是你? 整夜不睡照顾人却吃力不讨好的何欢感觉莫名其妙,反问,不然的话应该是谁?应该是谁就去找谁。手可通天的姚家二少爷又何必装出一副被人抛弃的样子,白白惹人嘲笑。 “你觉得呢?好笑吗?”姚期并没有横眉竖目,但那一刻的表情就像冻在他脸上,威胁感丛生。 何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口不择言了,他转过头去,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静的夜里,一只手用力捏上了他的下巴,逼得他连整个身子也转过来,何欢没怎么反抗,等着拳头落到自己脸上。 只不过想象和现实有差距,在他面前逐渐放大的不是拳头,而是姚期的脸。 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双唇被轻轻含住,然后放开,随即又含住,摩擦着试探着一步步深入一点点索取。何欢当场石化,他愣着,企图从还算丰富的知识储备中找到应对方法,结果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他费尽心机搜肠刮肚,大脑却表示已经死机。 何欢用力要推开眼前人,后脑却掌控在别人手里,整个人被按着往前带,他挣脱无能扬手给了姚期一拳。压在他身上的人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后是更加凶狠的啃噬,像是要把人拆分入腹一般。 并非缠绵悱恻的温存,而是身不由己的痛苦。 压在身上的人秉承的是掠夺的姿态,用的却是呵护的姿势,脑海中忽然闪过姚期以往盯着一个方向沉默的侧脸。何欢释然,眼前人是想念谁了吧,才会发狂。 他蜷在他怀里,忽然无所适从。 最终是姚期先放开他,埋首在他胸前,哑声道,对不起,我已经竭尽全力不去想你,不去打扰你了。 何欢怔怔地看着他,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翻身下床,用手腕擦了擦嘴,道,你真的醉了。 姚期没动,双腿交叠靠在床帏上,开口问,你去哪? 他的表情隐在暗处,声音坦然,一瞬间就回到了平日里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状态,仿佛几秒之前失控的人不是他。 “没什么,我想我现在不适合待在这里。” 昏暗的光线下,姚期的目光很亮,视线稳稳地停在何欢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何欢觉得姚期好像一直都在承受着什么,正是这件事情让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的他几乎都要承受不住。 是他的可念不可说,是他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是他在醉意朦胧间几次错认的脸。但不管是谁何欢都觉得值此深情必定是非常优秀的人。 只有足够优秀才能足够幸运被人小心翼翼地记在心窝里,醉酒时想得狠了才敢翻出来回忆。 但不论是谁,都要快点出现才好,他已经不想做谁的替身了。 第三十四章 何欢推门而出,走廊里安静了片刻之后传来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姚期坐在黑暗里整夜未眠。 就这样吧,他尽力了,多少年隐忍克制挡不住绵绵思念。 第二日临近晌午时江河打来电话试探着问,老板,我在楼下,可以上去吗? 不多时,听筒里传来一声“嗯”电话就被掐断了,江河自觉没做什么扰人兴致的事儿,按下自己八卦的心壮了壮胆子就进去了。 房间里,姚期正抱胸坐在沙发上,衣着整齐面沉如水。 “他知道了。”姚期开口说。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忽然砸过来,江河却一点都不惊讶,只是上前将一个晚会的邀约递上,然后说,我去楼下点餐吧。 姚期揉了揉眉心,轻轻点了点头。以往他的小动作虽多真正显露心迹的却很少,这样疲惫不堪的神情还是第一次。江河猛然感觉到,他是真的累了,累到难以自持。 桌上不知是谁为了讨好姚家二少爷递来的邀约,姚期看着眼前大红的封面感觉心烦意乱随手就将制作精良的请柬扔进了垃圾桶。 几乎同时,酒店客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姚期以为是去而复返的江河,问,办好了吗? 回头,是拎着食盒的何欢。看着他,神色淡然没有太多的情绪。 “我记得医生说过很多次你能活多久很大程度上决定于你的胃还能支撑多久。所以何必呢?” 姚期嘴角扯起一个惨淡的弧度,说,我能活多久,又有什么关系。 正在餐桌旁将饭菜摆开的何欢猛然顿住,道,所以你就这样折腾自己? “你担心?”姚期笑,嘴角的弧度轻佻,他忽然觉得何欢孜孜不倦以一个晚辈的身份送过来的关心很讽刺,他真的对当一个长辈没兴趣了。 何欢脸上永远精准到位温和笑着的表情忽然崩裂,几乎是带着质问的口气问姚期,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让你选择了隔岸看花,是什么身份的人能够做到对姚二少爷来说并非唾手可得。 “是你。” 何欢感觉自己被绿巨人踩了一脚,一脚就踩得他头晕目眩的,而一旁的姚期安静地坐着,目光随意又刻意地追过来,避无可避。 江河推门的时候刚好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满腔热情关心长辈的少年呆立在一旁脸上是被雷劈过的表情,而姚期坐在一旁姿态慵懒神色淡然,若非他眸中寂寞不减反增深沉似海,几乎就要让人以为他刚刚不过是参加了一个例会,随口吩咐了几句而已。 “姚总,酒店一楼的饭店前几天倒闭了……所以多耽误了一些时间。” 姚期扬扬下巴示意他坐到一起吃。于是江河就有幸经历了他一生中最尴尬的一顿饭。 何欢在对面端着碗低头坐着,筷子一次都没动过。而姚期则夹一次菜看何欢一眼,再夹一次再看何欢一眼,如此往复不断,意思是为什么还不主动跟我说话。 “我在外面吃过了。” 何欢起身要走又在姚期的目光中停下。江河还是第一次看见何欢抛却餐桌礼仪做他自己以往不屑于做的事儿。不禁猜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去哪?” “回学校。” “你的行李我扣下了,学业可以继续,回学校就别想了。”姚期淡淡开口,仿佛说的是什么再正常不过的话题。他大概忘了,服从学校管理是一个学生有别于社会人士的最显著的特点。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何欢皱着眉看他,多少年强迫自己才养成的涵养让姚期几句话毁了个干干净净。 “告诉我世间万物对姚二少爷都唾手可得的人是你,告诉我想他就去见他,想要就去拥有的人也是你,小欢。” 江河微张着嘴看着姚期面色平静地说话,费尽心力也没从眼前人脸上找到他以往高高在上桀骜叛逆的影子。 事实上江河还是低估了何欢对姚期的影响。姚期不仅变了,还变得非常疯狂。比如,当天下午整个酒店就被清场了,偌大的五星级酒店里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原本的客人悉数搬离,违约金双倍赔偿,所有开支从姚期的个人账户上出。 虽然花费不少,但姚家人从来不缺这样一掷千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这一次就惊动了老爷子。 从温泉之乡的问候穿过几万里到达姚期的耳朵里。雄厚的男中音穿越云层飞来,依旧健康强壮的老人问姚期,听说你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眼前忽然闪过面对本家和自己老板立场永远不甚明朗的江河的脸,姚期撇撇嘴,反问,您当初把江叔的儿子安排在我身边是不是就是为了视奸自己儿子的生活? 电话另一端的人低低地笑了一下,回道,这么多年了,才发现吗?不过我告诉你啊,培养一个左右手不容易,起码十年之内你还得靠着江河,想从我的视线里逃出去,再多活几年吧…… 姚期满腔的怨气被一口噎住,愤愤不平地说,那又如何,您绸缪一生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计量一生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人…… 他说完之后两人之间有短暂的空白,姚期分不清那是声音穿越云层所耗费的时间还是对方不曾开口耗费的时间,但随后,他就受到了十万暴击。 他坚忍刚强的父亲生平第一次主动谈起自己的亡妻说的是,我和你妈结婚十年相爱十年相濡以沫十年相敬如宾十年,若非意外还能白头偕老一辈子。虽然她早逝,但是她爱我,这是生死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姚期沉默着,刚想好怎么安慰还没开口就又听到一句,不像你,磨磨蹭蹭六年把自己从青年才俊磨成了油腻大叔。一掷千金换不来相顾一眼。 “父亲……” “不要叫我父亲,连个人都搞不定太丢脸,三年之约都过去多久了,看不上孙子就算了,还总让我看你一个人苦哈哈的厌世脸,再这样就别回来了,在外面待着吧。” 姚期刚想解释什么电话就被掐断了,他一个人站在冬天的冷风里忽然感觉好像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晚餐时何欢没胃口,只吃了两口就起身告辞。 一直给他夹菜的人终于发话,说,站住。 “以往对你太纵容了,家里都没个规矩。从今天开始,不准搬出这栋房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和别人在外面吃饭,离开我超过五小时必须报告位置。” 何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碗筷放下迈步上楼。错身而过的瞬间姚期抓住了他的手腕,并不怎么用力,却让人无法拒绝。 “规矩在上你在下,若想让以后每一个亲近你的人都出事儿,大可试试。” 何欢拧了拧手腕没挣脱便抬脚冲姚期膝窝而去却不料被人绕后整个地抱在胸前。 此刻争锋相对他才恍惚明白过来以往姚期真的是在纵他,一字一句都是退让都是迁就。 成年男子特有的沉重呼吸声响在耳边,何欢偏过头去,冷声道,幼稚。 姚期笑,看你逃也逃不掉,分明是乐事,何谈幼稚? 何欢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姚期,我是个人。 少年一向喜欢把面具挂在脸上,这样毫不掩饰地把沉痛的表情放出来,想必是已经到极限了。在他怀里,何欢最想要的是自由。 姚期忽然难过,抱着他的手臂也轻微颤抖,为了不让他察觉,只能紧了紧怀抱,笃定道,你是我的爱人。 他是他的爱人,求而不得的深爱之人。 男性生物骨子里的领地意识让何欢本能地抗拒待在更加强壮有力的胸膛里,那是生理性的反感,恶心一阵一阵。但他挣不脱。 “可是凭什么你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这一句,何欢几乎是哑着声喊出来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窒息的无力感。 姚期闭了闭眼睛,埋首在他颈间顿了顿,才轻轻开口说,凭你六年前随嫁到姚家,凭姚家上上下下近万数佣人喊你一声小公子。还凭我是姚期,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 “还没闹够吗?从和魏梦订婚开始,然后是母亲身死一案,再到后来你为了让我自己找上来送死而放我离开。这一场又一场的戏都太惊艳,美得让我不知哪一场是预演,哪一重才是梦境。” 何欢蜷着身子,几乎就要贴着姚期蹲坐下去,姚期放开他,一步步走向门外,他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是我的人,只要姚家不倒,无论你姓什么,走到哪里,头顶永远都挂着一个“姚”字,这是宿命,你逃不掉。 房门轻轻合上,何欢缓缓倒下去,站着,坐着,再到蜷缩着躺到地毯上。 他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错才让自己忽然间从一个看客变身为深陷其中的角色,他只知道,今晚的夜色像极了他待在何耀辉身边的那八年,也像极了母亲离世后的那两年。 曾经亲手拉着他走向光亮的人又亲手把他推回了阴暗潮湿之地。 第三十五章 翌日一大早,何欢刚从餐桌上走下来,坐在电脑前打开网课就接到了教授打来的视频。 身为国家级科研所院士日理万机的教授端坐在电脑前笑眯眯地问何欢,最近学业进行得还顺利吗?实验呢? “都好。”那是他最尊敬的教授,问候来得太突然,何欢一时语塞。对面的李教授却浑然不在意,端着慈祥的笑容孜孜不倦地问,我指导你学习吧? “您……您收徒向来都是万里挑一,要指导谁又何必这样说话。”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李教授笑,话语间竟然有完成任务的轻松。何欢无奈,有钱不一定能为所欲为,但姚家人真的可以。 黄昏时楼下不久前刚刚开起来的酒吧“夜色”开门营业。 一个穿着休闲戴着棒球帽的少年跟在人群中进了酒吧。一进去,他就找了一个角落,背对着人群坐着。主观意愿上拒绝了一切搭讪。 少年的眼睛很好看,眼角一弯,眸中有清泠的光。他不笑的时候,沉默地望着你,会让人有一种被深爱着的错觉。 少年说,来一杯纯度高的。 酒保向他所在的方向淡淡地望了一眼,片刻后递上本店最烈的酒,少年将杯托起放与鼻翼前停顿了一下,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微微皱眉。 一旁独自坐了很久的女郎上前自顾自地和何欢碰了下杯子,说,无论什么时候一个人喝酒都显落寞,所以你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何欢笑,美貌在全世界都是通行证。 大概是类似轻佻的话她听惯了,闻此也没有反应,只是坐在何欢旁边,一杯接着一杯与何欢相碰。 五杯下肚,女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泪挂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但她不认输,仍扒着何欢的胳膊问他为什么没醉。 “若真的成了醉鬼才是辜负美人和月色。”何欢随口回答,随即撞上对方责问的盈满委屈的双眸。 他顿了顿,又说,我六岁开始借酒浇愁八岁就用酒精助眠,这么多年,不曾醉在别人前面。 女郎重新打量他,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她说,明明是个孩子却更像个疯子,疯子也有故事,大家都有故事,谁他么没有故事。 她笑,眼泪却夺眶而出,倔强的她选择了第一时间转身离开,脚步踏出酒吧之前回头留下一句,有缘再见。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酒保看何欢的目光就从陌生到探寻再到佩服了。他趴在吧台上兴致勃勃地问何欢,真的没醉过吗? 何欢看他,然后点头,说,酒不醉人。 短短四个字,却是少年人这些年从泥沼中噩梦中凝练出来的态度。 一直坐在不远处的老板起身去接快件,路过何欢时盯着何欢的鞋顿了一下,随后微微笑开。 这家酒吧并不大,装修也不算豪华,但因为楼上就是商务人员来本市最常来的酒店所以经常能接待一些喜欢把身份隐藏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在浓雾之后的非富即贵的人。 所以这弹丸之地其实也是藏龙卧虎。 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下屏幕,黑底白字上是姚期的问话,他问,在哪?晚餐要一起吃吗? 手捧酒杯的人扫了一眼屏幕匆匆略过,结果半分钟之后就追过来一连串问号。何欢看了一眼,仿佛难以承受一般闭了闭眼睛将手机扣了过去。但他显然低估了姚期,反扣在桌上的手机随后就开始震动不休。 拿着快件回来的老板刚好看到这一幕,提醒道,我觉得你还是接吧,不然看这个架势八成会追过来。 “他不会。”何欢本来是望着酒杯里晶莹剔透的液体,但他的目光却像透过酒杯看到了远方。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打赌吗?这条项链压给你,我赌他一个小时之内会过来。”一向寡言沉静的老板凑近何欢,凭他从业多年的经验承诺道。话语间的笃定竟像是对自己爱人的信任。 何欢淡淡地看了一眼他推过来的价值百万的首饰,一点要伸手拿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问,我要一条女式项链干嘛? 老板意味不明地笑道,重点是,我想要你脚上那双鞋,而发消息得不到回应愿意追来电话的人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别人穿过的鞋?” 老板咂舌“你对鞋类的收藏价值一无所知。” 纵使何欢再老成持重也到底是个少年,被人再三撩拨还是忍不住想赌一下。 半小时后手机忽然响起,何欢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僵硬,所幸干脆没接。然后一分钟之后就收到了短信:小欢? 他喊他小欢,永远是这样亲昵纵容的口吻。 有那么一瞬歉疚涌上心头,何欢觉得不该让人如此担心,随后又想了想姚期有急事需要别人帮忙的可能为零,于是就狠了狠心没有回复。 然后他没接电话就直接导致姚期出现在了他面前。距离刚刚的打赌刚好过去五十九分钟。 何欢是懵的,虽然他的确不想要那条女式项链但他也确实没想过姚期真的会来,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姚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群魔乱舞中找到了何欢,然后径直走过来,从吧台上拿走何欢的手机,片刻后又交还,说,把响铃和震动都打开,这样方便联系。 何欢面容僵硬,忽然感觉自己就像赤脚站在荆棘地里一样窘迫。 老板隔着吧台凑近他,低语,记得下次来,把鞋拿给我。 “鞋会送到,我就不必来了。”何欢说。 那是农历十二月一日,空中无月有星,抬头,漫天星斗。 何欢跟在姚期身后,虽未被捆绑,心中却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束缚感。他本能地抗拒和姚期待在一起,但想了很久也找不到一种很好的说辞拒绝。 直到今天才发现虽然姚期以往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交代一些过分的工作,但他的温柔一直给得恰到好处,让人无从拒绝。 出了酒店满城霓虹灯尽收眼底,厚厚的外衫穿在身上压得人神智恍惚,有那么几秒何欢感觉脚步轻浮,然后他整个人就顺着台阶跌了下去。 所幸只有三级台阶他又年轻不至于摔一跤就骨裂。但这次滑倒刚好就牵动了旧伤。 他沉默着站在原地,脸色白了不止一个度。 姚期疾步过来蹲在地上抓着他的脚腕要查看伤势。何欢也不逃,只是居高临下地淡漠地看着他。 有什么东西变了,不知是姚期的态度还是他的认知,总之就是变了,让人觉得陌生。 自从姚期说爱他,何欢就感觉自己变成了生活的旁观者,灵魂一点一滴抽离盘旋在天空高高在上地目睹着一切。目睹着现场直播变成回放变成慢镜头画面一帧帧地分开来,他淡漠地看着姚期的脸,企图从这张找不到任何瑕疵的容颜上找到愤怒的怀疑的痕迹,甚至是一点点不爽。 但是,没有。他明明查得仔仔细细,但就是没有。 眼前人脸上唯一的情绪就是担心,对他的腿伤的担忧。 何欢一动不动地看着姚期。安静,冷漠 给对方呼吸的空间避免窒息的意外,这是强者的自觉。 但那与他和他之间的未来无关,姚期从未说过要放手。 给予对方足够的温柔和关怀这是身为主动一方的姿态。 这依旧和他与他之间的未来无关,姚期从来都无后顾之忧,凭着一时兴起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好,也可以随手将曾经珍视之人丢弃。 是以何欢根本就没有回应姚期的立场,他不敢相信仅凭一个吻开始的感情出于真心。 姚期一路小跑着去车库把车开出来,又扶何欢过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车里气氛沉闷,何欢伸手要开窗被姚期伸手拦下。那人说,这是冬天你又有偏头痛就不开窗了吧。 何欢偏过头去,不语,姚期就又补了一句,马上就到了,再忍一忍,我送你上楼你就不用再看到我了。如果你实在不想看到我,我明天就送你走。 何欢依旧看着窗外,默然无话。 直到下车时,姚期先他一步下去然后绕到这一侧来打开车门蹲下身说,新伤牵动旧伤总归不好,我抱你上去吧。 何欢攥了攥拳头把一瞬间生出来的要伸手的冲动压制下去,说,只是跌倒而已,我可以的。 “你总是这样,失眠从来不说,受伤从来不说,难过更是不说。可我曾经立誓要好好照顾你,你这样是置我于何地。” 姚期收回手去,人却还挡在他身前一步都没有挪开。 何欢忽然难过,脱口而出唤道,大叔。 眼前人望着他的目光不动,开口说,明天跟我回戴城吧。明天是老爷子名下财产的交接仪式,现在不能完成交接的会在遗嘱里说清楚。我知道你不喜欢受人恩惠承人恩情,但小欢,有些东西是你应得的。 一定是当晚的星光太过耀眼,迷人心智,否则何欢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回答道,好。 何欢其实对他口中所述一无所知,也根本对所谓财产毫无兴趣。但那是他的大叔啊。 第三十六章 姚家老宅里,老爷子书房聚了几个本家老人,律师和公司高管也都在。江叔待了一会儿之后出来交代什么,迎面遇上赶来的姚期。 何欢跟在他身后,和几个长辈颔首示意。 老爷子淡淡地扫了一眼姚期,开口道,你这也是无事不回家呀,千呼万唤始出来。 姚期无奈赔笑,喊,父亲! 老爷子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一字一句交代自己身后的财产归属说,加上姚宇那份和欠下的聘礼,六成财产转到何欢名下,另外四成全部捐赠。 “父亲?”姚期本来都想好了推脱的理由没想到根本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一时间感觉难以接受。 “怎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你有意见?”老爷子回头看姚期,一副看你怎么往下接的表情。 “虽然我可以自力更生,但是一块钱都不给我留是不是太偏心了?”姚期说,“还是说,我有必要去验一下血缘的问题?” 老爷子抬手用报纸从他胳膊上抽了一下,说,“我还有涉足娱乐业的产业,你要不要,就是收购之前涉嫌洗钱的事儿现在还没闹明白,我觉得这个可以给你,我相信你解决得了。” 姚期无语,真的感觉自己不是亲生的。 律师在一旁以最快的速度起草合同,几个长辈安静地坐着,时不时打量何欢,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意见,何欢无奈出声打断,说:“我今天只是陪同过来,这么安排着实有问题,姚家的东西不应该给一个外姓人。” “多年前,我就说过姚家是你家,我一直等着你回来接手姚家人视为束缚的不愿染指的产业,带着姚家庞大的支系往前走的任务总得有人来完成,非要挑一个的话,我希望是你。”老爷子看着何欢,神情笃定到仿佛可以预知何欢未来的选择。 “无功不受禄,而且姚家养了我六年,我又凭什么拿姚家的东西?”何欢据理力争企图搞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眼前这种诡异的局面。 老爷子安静地看着他片刻,说,养了你六年的人是姚期,不是姚家,而今天,是我要送你东西。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是种能力,你太懂事儿了,总是无所适从。 “真的不行,我不会签字的。” 律师倾身上前将合同奉上,何欢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手里的水杯没拿稳晃了晃,下一秒,一双手握了过来,掌心贴着他的手背。 何欢回头去看,目光对上姚期轻浅笑着的脸,他说,小心烫。 另一边,几个佣人见状匆匆离开,片刻后医生拎着药箱推门而入,脸上是即将对病人实施抢救的严肃神情,而姚期则慢悠悠地坐着,握着何欢的手把杯子放下,开玩笑说,怎么感觉自己像是犯了什么错呢?被这么多人围着等待审判。 “我觉得也是,看来你这只手也没什么抢救的必要了,直接截肢吧。”老爷子一脸严肃。 姚期堆着笑抗议说,别啊。我还等着靠它翻云覆雨拨弄风云呢。 他顺从地跟着医生去上药,临走时还不忘交代何欢,怎么决定看你自己。 热汤浇身时匆匆一握,本来对这个年轻到过分的姚家养孙没有过多了解的几个长辈好像也明白了点什么。本来就没意见的人更加没意见了。 老爷子看着姚期的背影,忽然升起玩心儿,想告诉自己儿子,你拿钱砸不动的人不如我来试试? 晚上临睡前,姚期就开始显得很烦躁,江河则没什么表情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前面的人走得越快后面的人跟得越紧,直到姚期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他,说,我准你几天假你回家休息吧,不想回家去旅行也好。 江河点头,脚步却未挪动半分,依旧一副要跟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姚期走到卫生间门口,实在忍不住就回头吼他,你给我滚,你要是跟进来以后就别在我这儿干了。 浴室的门嘭的一声关上,江河被挡在门外一脸无奈地解释,老板,医生说伤处不要着水,非洗澡不可吗?不能忍一天吗? 门又发出嘭的一声,显然是姚期扔了什么东西过来,江河则一点也不气也不恼,维持着自己一贯的专业,心平气和解释说,如果老板一意孤行的话我就只能强行闯入了。 何欢坐在一楼大厅沙发上听着二楼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他顿了一下,找了一个眼罩走上楼去。 江河劝说无果又看到何欢上楼来就自动退开,何欢敲了两下门未得到回应,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就推开门进去了。 他做好了准备姚期可能会生气,但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陆续飞来的洗漱用品。 “你居然还真的敢进来,年终奖是真的不想要了是吧?”空荡荡的浴室里满是姚期气急败坏的声音。 何欢抱着毛巾和眼罩站在门口,解释道,是我。 隔帘后再没了声音,何欢走上前去帮他把眼罩戴好,说,我帮你洗头发,不要乱动,洗发水弄到眼睛里就不好了。 “我又不是五级伤残。”姚期说,“而且真的就算真的需要人照顾也轮不到你。” 他脸上淡淡的,是一贯冷硬的表情。 何欢沉默着,拉过他的胳膊,小心避开伤口。 “背我也帮你洗吧?”何欢问。 “不用。” 虽然收到拒绝是意料之中,但何欢没打算放弃,凑着就要往前。被江河气了一顿心情刚好烦躁的姚期猛地站起来转身,两个人站了个面对面。 姣好的身材在自己面前极速放大,何欢目不斜视地转过身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匆匆走了出去。 姚期站着,无声地看着何欢逃开。他隐忍克制多年极力避免的就是有一天何欢会把他当牛鬼蛇神一样避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等到姚期吹完头发出来,整个宅子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睡了,只有大厅一盏落地灯还发着昏黄的光。 何欢听到声音回头,捧着药箱示意他坐过去。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然后姚期选了一个离何欢较远的地方坐下,说,熬夜对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听劝呢? 手里拿着棉签安心为他上药换纱布的人自动忽略掉这个话题。本来准备与人据理力争的姚期忽然感觉自己憋屈,像是拳头打到了棉花里。 “父亲交给你的合同签了吗?”姚期没话找话。 何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明知道我不会签。 “世间多少人哭着喊着求不来的身份你不屑一顾,多少人祭上一切得不到的东西你不感兴趣。人活一世总有一个东西不能那么轻易得到,所以值得追求,小欢,你呢?你求什么?” 本来很稳重的人手上力度忽然重了一下,然后他说,求时光倒流,六年前,或者两周之前。 六年前他父母安在,所求无可厚非,而两周之前,他们还是貌合神离的非血缘亲属关系。 姚期心里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闷闷地难受。他轻轻抽了下手,然后被何欢按了回去。 “我知道被朝夕相处的人盯上肯定不是什么好的感受,也知道要接受这件事一定很难。但它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父亲江河罗田魏梦还有殷超,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本来端正坐着的人“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姚期。姚期也不躲,平静回望。 何欢在这样的注视下站了两分钟,然后又重新坐了回去,继续自己手上的包扎工作。 姚期盯着他认真的神情看了很久,然后无声笑了,如果不是在给我希望,你就应该离我远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一点。小欢,我会伤害你的,你明白吗? 眼前人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状态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但姚期知道,何欢的情绪已经到了快要爆炸的边缘,他现在完全就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他笑,拉了拉胳膊上系好的蝴蝶结,心满意足地上楼睡觉去了。 何欢坐在沙发上,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清醒。就算找出两集网课来看完,发现自己还是很清醒。 被逼无奈把自己最近一篇的论文原稿扒出来大改了一通之后才终于有了困意。 抬头看,凌晨两点,已是次日,睡吧,天亮后只当一梦。 他从小就是这样,别人睡着是进入甜美的梦乡,而他入梦则是被恶魔拉着反反复复陷入更深一层的梦里。一个意志不坚就会被困在梦里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但姚期不懂,不懂他的谨小慎微处处设防。何欢也不懂,不懂姚期的难以捉摸。 房间里的小夜灯开着,调到最低亮度,坚持不懈地发着微弱的光,床上的少年却紧紧抿着唇,神色并不坦然睡得也并不安稳。大概是又做梦了。 梦境里,也许是他八岁的时候,恶魔一遍遍重现,也可能是十四岁那年,幸福如昙花一现。还可能,两者皆有。 梦境外,手机上的呼吸灯在床头柜上一闪一闪,企图传递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第三十七章 清晨,何欢醒来的时候光线正暖,是入冬以来少见的暖阳。 他翻了个身,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姚家老宅,随后迅速坐起身来拿过手机准备看时间。 信息栏里一条未读短信适时弹出来,上面只有两个字,“小欢。”此前还有相同号码的未接来电,号码归属地是瑶城。 选中,删除,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 天刚放亮时何欢下楼,姚期正坐在大厅里看书。听到有人下来动作都没变一下就直接说,比平日里早二十分钟,昨晚没睡好吗? 何欢抬腕看表,确实比他设置的闹钟时间早了二十分钟。 心里忽然麻麻的,除了想回头逃开还想问,手上的伤好点了没? 经姚期一句问话本来准备往下的脚步就停了,何欢沉默地站在楼梯上。姚期抬头看他,说,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和我相处?还是说已经想好了,打算放弃这些年的所有,关于姚家的一切? “还疼吗?” “什么?”姚期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后又恍然大悟说,“你是在担心吗?” 沙发上的人姿态懒散头发还未全干有几绺搭在额前毫无仪容可讲,但何欢却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和窗外晨曦相同的微光。甚至他的卡其色毛衣也像院子里的老猫一样对人有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叔叔。” 他从不这样喊他,以往就算气极了最多也是喊全名,这样正式的中规中矩地标明界线还是第一次。 姚期皱眉,像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一样戒备着。 “明天学校考试,我想去参加。” “那你还回来吗?” “戴城是我的故乡,离开它我无处可去。” 江叔推门而入,早冬的凉气瞬间沁了满脸,并不十分冷,却很清透,沁人心脾。 就在何欢本能地裹紧衣服的瞬间姚期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迅速将目光移开,他说,只要你回来,我就等。如果你不回来,不要告诉我,我也等。 不知是不是错觉,何欢好像听懂了其他的什么。看到了无边海面上空笼罩的乌云和乌云下面的漫天大雨。 没来由想起十年前母亲带着他离开瑶城的时候何耀华推开门问的那句,你还回来吗? 话刚出口,多少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莫名奇妙地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多年死敌就要冰释前嫌。 最终,母亲给出的回答是,嗯。晚上我想喝粥。 何耀华释然地笑,然后说好。 后来,不知他有没有参考菜谱用心去做一碗粥,也不知他是不是曾经为了等一个人回去而将热汤放凉。 再后来,他们就断了联系,何耀华一个电话都没打过,而母亲有了姚宇。直到其中一方身死都再没有联系。 有些东西,我们绝口不提却又心照不宣。 回学校的路上何欢只带了一个电脑包,里面放了一部kdle。姚期说要送遭到拒绝之后也没坚持,只在何欢走出视线的最后一刻拦住他问,下周罗田女儿生日宴,你陪我去吗? 何欢不语,回头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小孩子气。 他们之间的确回不到从前了,但若要说因此决裂当个陌路人,那必然也是笑话。 载着何欢的出租车在公路上疾驰,姚期无聊,坐在家里看电视。本来漫不经心的人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猛地站起来,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一旁的江河不明所以只能匆匆跟上,问,怎么了? “小欢出车祸了。” 江河一头雾水云里雾里,不知此结论从何而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新闻上播报的是市区某路口的车祸,救护车赶来之后医务人员正在做最基本的抢救。 三人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一人脑浆迸裂当场死亡。车祸确实不算小,但江河还是不明白这和何欢有什么关系。 另一边,姚期正在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给何欢打电话,监控画面里匆匆一眼,他就像发疯一样开始失魂落魄地找。 戴城三个机场都找遍了,在何欢常走的那条路上三进三出。 江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姚总,或许我们可以联系航空公司查一下航班? 姚期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硬而脆的石雕,好大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说“嗯。” 江河:…… 原来看似无坚不摧的老板也有方寸大乱的时候。 何欢坐在候机厅等着进场的时候忽然听到广播里通知说他坐的班次延时半小时。原因是最常见的天气原因,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天空。 “是我眼睛有问题吗?外面的难道不是万里晴空?”有人难以置信地提出疑问,对广播的敷衍态度表示不满。 “小欢。” 好像有人喊他,声音微不可察。何欢回头,刚好看到姚期正一步一顿地走向他,脚步沉重,像是一个垂垂老人,需要扶着墙走才能勉强支撑自己。 何欢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轻轻拥进了怀里。耳畔有人轻声说,吓死我了。 怀里的人确有受伤,但也仅仅只是手臂擦伤而已。 何欢苦笑,说,其实我早该想到你会来。你从来不是会把选择权交给别人的人。 “小欢。”姚期站在原地,感觉心脏上拴了一根绳子,刚好绑在大动脉上,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算了,你没事儿就好。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姚期放开怀里的人,又转身出了大厅,像来时一样无声一样沉默。 不知是不是错觉,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但何欢没有太在意,反正他压抑惯了。总会过去的。 刚刚处理完航空公司的问候,江河挂了电话坐在车里等姚期,然后就看到姚期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只不过情绪掩不住的低落。 “回南山别墅。”他声音疲惫。 江河从后视镜里看了候机厅一眼,默默调转了方向盘。 上车之后姚期就一直看着窗外,目光聚焦在不断倒退的灯火上,眼眸也被倒映地微微发亮。 良久,他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凭借一个监控镜头知道何欢受伤的?”他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在和江河对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江河沉默,自顾自地开车。片刻后姚期接了一句,想必你知道他手腕上有一颗红色的痣,那里皮下有我种的微型定位仪,皮肤颜色相较普通的白更透明一些。 那是他在兄嫂身死之后为了何欢的安全特意放种下的,除了注入芯片的医生,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江河。 他一直在用心保护命运多舛的少年,只不过,何欢也曾无数次怀疑他是害死双亲的凶手。 虽然从未想过放手,但他和他之间好像真的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考试周的时候,何欢刚好到学校,室友看到他意外出现也不多问,只是将自己的重点给他传了一份儿,语重心长地说,你两个月没来上课,人力做到如此就是极限,能不能过就是你的造化了。 何欢顿了顿,点着头道谢。 他这一生遇到的冷眼太多,恶意揣度更是不少,但温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因而他愿意相信,善良总还是更多。 何欢回到戴城那天下了飞机已经是晚上八点。因为是冬天,天已经全黑,他没通知任何人,一个人拎着箱子站在机场犹豫了很久。 最终对出租车司机说,去南山别墅。 事实上,就算没有母亲留下的遗产光算他自己小工作室的收入也足够他搬出来在外面安置一个小窝。 他犹豫了很久,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出租车到达最后一道门的时候回头对何欢说,这是姚家的地方,已经封住了,您真的要进去吗? 何欢顿了一下,说,谢谢提醒。 旁边的超市二十四小时营业,门口有零星几个人进进出出。隐约可以看到建筑物旁边的阴影里停着一辆车。 下车时,何欢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车里的人刚好抬头。两人遥遥对视。 阴影里的人好像僵硬了那么一秒,随后打开车门缓步走下来。这样一个成熟优雅的人从暗处一步步走向光下,步伐沉稳身姿挺拔,若真要说起来,是具备相当浓烈的美感的。 但何欢的表情,却像看着一个地狱修罗一样凝重滞塞。 来人和姚期的张扬霸道不同,昂扬的脊背里充盈的是岁月沉淀的味道,与他原本就出色的脸融合在一起,浑然天成。 从小到大何欢因为一张脸受过多少夸赞又赢得多少青睐,但如果那些人看到过何意坤,就不会对何欢的脸保持惊讶了。 如果不是抽骨换血也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何欢真的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生身父亲。 大脑给出的命令是转身就走,但双腿就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那晚,他们面对面的时间并不短,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打破沉默。两个人就那样隔着一条宽阔又空旷的马路一直站着。 然后,何欢就拉着箱子上山了。 山上其实有一条小路,从这里到家门口也就五分钟的路程。 他记得回到这里的每一条路,但这里不是他的家。 第三十八章 何欢上大学之后姚期就很少再回南山别墅,久而久之整个建筑群都空了下来。时至今日只剩下主宅后面的几家娱乐场所还在营业。 山上幽静,小路黑黢黢的,天空高得就像要从人间逃开去一样。整栋别墅都处于熄灯状态,玻璃门却虚掩着,厨房的冰箱里酒柜里新加了几样东西,想必是护工今日刚来过。 何欢在楼下倒了一杯水就上楼去了,推开房门,赫然看见有人临窗站着。 准备开灯的手瞬间停住,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问,怎么不开灯? 窗前的人张了张嘴,哑声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姚期说,“在外面吃饭了吗,饿不饿?” 何欢无奈地笑,几个阿姨都遣散了,还说什么饿不饿。 姚期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匆匆下楼向厨房走去。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碗品相并不怎么好看的煮面被端出锅。 面条略微有点黏,不过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反观卤汤好像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里面都有什么佐料?”何欢试探着问。实在不是他太挑剔,而是这一碗东西如果真的吃下去他的性命可能就危险了。 “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是牛肉鸭肉扇贝大锅炖过之后和卷心菜南瓜高汤炖煮而已。还是挺营养的。” 东西确实都是好东西,姚期也确实是好意,但何欢笑不出来。他面不改色地轻轻“嗯”了一声,说,不然我再去做点什么吧。 “真的不尝一口吗?” 何欢刚想拒绝回头就看到姚期拿着筷子挑了一口要往自己嘴里送。他眼疾手快地夺过,一边转身下楼一边说,尝还是要尝一口的。 那些日子里他陪着他处理工作,陪着他出入各种场合,还陪着他扯皮,陪着他沉默。 在酒店里说过的话姚期一直没说第二次,何欢也选择性遗忘了。 只不过,一个不再主动勾肩搭背,另一个也不会默默拍掉他的手然后纵容地看着他笑。 至于罗田女儿的生日宴,则因为学校补课不让放假而一推再推小朋友的生日宴差点拖成老人的寿宴。 小姑娘远远地看见何欢过来抛下几个长辈就偷渡过来了,喊,何欢哥哥。 何欢捏捏小姑娘的脸,说,变漂亮了哦。 许是听惯了这样的赞美,小姑娘不以为意,凑近他,问,何欢哥哥,我可以要你的照片吗? “拿来干嘛?”一旁的姚期拿着一杯香槟面沉如水。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回头对何欢说,拿去碾压班里那帮毫无理智追星,把明星视为天神的人。 何欢笑,把孩子交给急急追过来准备带她去面见长辈的罗田,说,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呀。 中途,有人打电话来,姚期被迫离席。他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伸手将何欢头上的微小纸屑拿下来,说,有东西。 何欢微愣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着看他走出去又折回来,然后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好久。最终姚期说,我走了。 何欢点头,嗯。 宴会上,有个穿着蓬蓬裙的女孩子过来找何欢聊天却被一个更大些的女孩子拉走了,理由是,你不知道那是谁的人吗?就算不知道也应该看到刚刚姚二少爷摸头那一下了吧?有什么想不开要去招惹这样的人。 她说的不是“谁”而是“谁的人”,几字之差,差之千里。 就连生活中根本没有交集的人也知道姚期的心思。何欢方才发现,原来他和他之间真的是公开的秘密。 宴会后何欢一个人回家,走出会所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suv停在路边,车里,是他不想见又不能不见的人。 有微微细雨从空中落下,何意坤走到他身边,将伞倾过来,像他以往无数次做的那样绅士而优雅地进行每一个动作。 何欢忽然觉得没必要,然后拉开车门坐上去,开始闭目养神。 何意坤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看不见你的时候我曾无数次想过父亲在你的生命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如今见到才发现,没有父亲或许你可以过得更好。 “完全正确。”何欢脸上不咸不淡的,开口却没有那么宽容那么大度。 何意坤脸上无懈可击的表情有片刻松动,他说,“小欢,我是父亲。” 何欢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端正姿势,从后视镜里直视何意坤,说,“我以为有一天你老到行动不便或者孤枕难眠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他或许可以为你养老。”他顿了顿,又说,“我有钱,可以为天下所有老人养老,但你不行,只有你不行。” “我来,只是找你说说话。问问近况。” 何欢捏了捏眉心然后开始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他甚至还能漫无边际地想,祖国北疆正有多少房屋被大雪压倒,而处在南方的人们还穿着短衫短裤。 “奶奶前段时间去世了,她生前想见你,你有时间去献一束花吧。”何意坤秉承的,是普通家长都有的宽容态度,所用的,是一副慈善温和的面孔。但这份温柔态度毕竟缺席了那么多年,如今再看,难免有些违和。 但何欢已经怕了。“何”之一姓于他而言不是温暖,而是摆脱不掉的梦魇。 姚期过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处于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状态。 何欢从已经模糊的车窗看过去,看到姚期连伞都没拿匆匆走进大厅片刻之后又匆匆走出来。 何欢打开车门,倚门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姚期。他来了,他才敢疲惫,才敢脆弱。 本来准备回自己车里的姚期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何欢淋雨的身影。他回身拿过助理手中的备用伞,疾步走向何欢,在他头顶撑起一片天。 何意坤坐在车里,目光晦暗不明。许久后放松了刹车缓缓驶离。 “不想见就别勉强自己了,看着反而不开心。” 何欢决然站着,像一棵松,目光聚焦在不远处的车上纹丝未动。他说,我得记得他的脸。不能忘。 姚期伸手,从背后环住何欢,用手掌挡住他的眼睛,说,何苦为难自己。 何欢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如果我说把人间想象地太美好是种罪孽而一味地劝人向善更是助纣为虐,你同意吗? 人心恶毒。姚期回答。 压在心上的大山顷刻间土崩瓦解,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姚期的指缝缓缓滑落。 姚期一直想知道深埋何欢心底的荆棘的根在哪里。其实他要的不过是认同而已,在全世界都认为他莫名其妙心思狠毒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你没错,错的不是你,有些人的确终生不可原谅。 那年戴城气温急降,窗外阴雨不歇,一场又一场春雨下来凉意比大雪封山的隆冬更甚。 姚期怕何欢腿上的伤因为受凉落下病根就整日里拉着他窝在家里看相声看电影,眼睛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尝试体会一把当年生产力落后时听广播的乐趣。 姚期裹紧毛巾被,往沙发的角落里缩了缩,随口说道,瑶城大学文学院有一个副教授好像因为撰书不实涉嫌误导大众造谣生事被提起上诉了。 他只说有一个教授,但何欢知道他口中的人是何意坤。 “关系内部权力倾轧,总有人要被推出来。” “不想主导事情的走向吗,看着利益场风起云涌总不如自己上手参与,只要签了那份抽屉里的合同,整个姚家任你差遣。” 何欢笑,忍不住问,包括你吗? 姚期看着他,目光灼灼地道,你差遣我,不需要什么合同。 和那天在酒店里发表中二言论时还是一个论调,但眼前人裹着被子头发蓬乱,没有任何气质任何风度可讲,从他身上已经基本找不到半年前在酒店里笃定开口说“留在我身边是你的命运”时的影子。 “看我干什么?”姚期注意到他的目光,惬意哼着的歌曲忽然不哼了,后背毛毛的。 何欢嫌弃地将手里的靠枕扔过去,作思考状道,我在想啊,姚家主业为什么会想要留到我手上呢?是不是因为你这一脉很难延续。 姚期整个人滞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恶狠狠地道,我这一脉是不是很难延续我想你是不愿知道得太详细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医生不敢说而其他人不忍心呢?” “不会,这种小概率事件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姚期只当他在开玩笑,结果何欢正襟危坐地看着他,问,为什么不可能?万事皆有可能。 姚期仔细地打量了何欢片刻,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试探着开口问,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何欢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嘴角一直不住地上扬,只能摆摆手,说,没,我只是假设一种可能。 姚期满足他的玩心,随后笑了一下,说,你说的没错,从我心心念念只想着应该怎么得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注定了要断子绝孙。 第三十九章 真正撞上何意坤是在一个画展上。画展并不火爆却也不算小众,现场人流完美地契合了场地大小。 有一幅画角度刁钻色彩丰富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美中不足的是,好像没人能看懂上面画了什么。 因而它被挂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何欢绕了一圈又回到画前,一步一步慢慢退开才发现墙上挂的是一朵花,以怪异的角度与藤蔓纠结缠绕在一起。明明是一向用来塑造空灵感的浅蓝色,在这幅画里却有了别样的演绎,让人凭空感觉到决然冷意。 “喜欢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何欢回头,看到一个中欧混血的男孩子。 何欢无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击着刚刚在门口领的纪念品玩偶,片刻后说,我猜你是今天的主角。 来人笑,开口是纯正的普通话,他说,该夸你好眼力。还是该说我们惺惺相惜。 他指着地上的一条线,说,这幅画不是最受欢迎的那幅,但绝对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一幅,所以我专门在这里做了标记,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后退几步看清楚画上是什么,你是第一个。 何欢轻轻点头,说,我明白,虽然作画是画家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但是最好还是要有人懂。 “这幅画送给你了,当做朋友的见面礼。” 何欢刚要阻止就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姚期说,那怎么行,每个人的劳动都值得尊重。把画包起来吧,买了。 混血青年回头看了看何欢又看了看姚期,说,我不希望一个学生为了买我的画而生活困顿。 姚期不以为然道,他的收入可以碾压你。 青年脸色微变,问姚期,你是谁? “我是他的监护人。”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明白姚期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几个字出口何欢还是想翻白眼。但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到大门的方向走过来一个人。 何意坤看到何欢也愣了片刻,然后走过来,站到几个人中间,唤他,小欢。 姚期侧身挡住何耀华然后拉起何欢就往外走,擦身而过的瞬间在他耳边低声说,何教授,你如今恶名在外自身难保还是先愁怎么保住自己吧。 何意坤抬手,两指捏了捏眉心,疲惫难掩,尽管如此他还是上前一步拦住姚期,说,姚总,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姚期回头看何欢。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最终轻轻点头。 上车之后两父子就一直在沉默着对峙,姚期自顾自地选了去罗田新开的一家农家乐吃饭。 从大门进去绕过池塘和大片果园才看到几栋零星的房子。侍应生站在门外,恭恭敬敬地说,不好意思今天客满,几位先生有预订吗? 姚期看着他暧昧地笑,然后指着何欢说,他叫何欢。 侍应生微愣了一下,躬身道,何先生请。 何欢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调戏,也纵容他的玩心,倒是一直跟在后面态度恭顺的何意坤,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 席间,姚期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何意坤脸上,没有一刻转移过,反倒是何欢比较坦然,在一旁习惯性地处理一些比较难处理的食材,然后夹到姚期碗里。 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姚总,多谢你这么多年照顾幼子,但人与人之间是不是应该保持合适的距离?这样才方便相处。 本来漫不经心的姚期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眯着眼睛看他。 姚期其实不算传统意义上干净纯粹的阳光男性,他身上继承了父亲的强硬冷峻,也没忘了母亲的柔情似水,此刻他又坐在远离灯光的地方,风雪难摧的面容上多了几分邪魅。 “且不说我有贼心没贼胆,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何教授又能以什么立场去管?”他斜靠着椅背,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架势。 “贼心?”一直态度温和的人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握成拳忍不住地战栗。 “你千里迢迢几次三番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探寻我和谁是不是过分亲近了?”何欢开口打断,他忽然感觉此情此景就像舞台上一场闹剧,滑稽且无聊。 何意坤重重压下一口气,重又坐回椅子上。他唇齿翕动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如今就面对面坐着,却不知道应该从哪开始。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我去看过你母亲。 何欢淡淡点头,说,我知道。而且我在想姚家的墓群看管是不是太松懈了,什么人都能进去。 何意坤怔怔地看着何欢,揉了揉眉心然后用掌心撑住额头,仿佛在对着何欢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哑地说,她是我的爱人,她身死多年我竟然刚刚才知道。 “而今母亲痛苦的脸还历历在目,你告诉我那是爱情?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冠冕堂皇了?”何欢往后靠了靠,椅背太高他整个人就像缩进椅子里,他说,我看见过你儒雅面具下狰狞的脸,不能装作没看见。 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学文学院教授一晚上第无数次低下头沉默,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何欢轻轻喊他道,小欢。 何欢顿了顿没有再用完全敌对的态度质问他而是声音低低地问,那么如今,你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样的对待。 房间的吊灯高高挂着,纯正的海南黄花梨原木桌椅反射着橙红色的光,包厢里一时安静得压抑。 何欢收回从饭局开始就钉在何耀辉身上的目光,忽然觉得没必要。愤怒过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难过蔓延开来。 当年母亲重度烧伤一帮大人围过来时说的那句,这孩子是个不懂好坏的。竟然一语成谶。 不管他曾经为了自己不成长为一个大众口中典型的单亲家庭的孩子做过什么努力,不管他是不是曾经为了避免和某些群体走上同一条路而选择与之背道而驰,如今,还是有了殊途同归的结局。 就像初识那天,姚期低头,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从今以后就再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忽然回头,几乎是带着恳求地对姚期说,我们走吧。 姚期轻轻攥了攥他的手,答道,好。 他们从包厢出来天色已经很晚,刚好碰上晚高峰,无数车辆从路口处拐过来,又瞬间淹没在车流里。 姚期载着他,一路回家。 路口处有车拐弯,远光灯照进来,光线昏暗的车里瞬间犹如白昼。同样白得刺眼的,还有何欢的脸色。他安静地倚着车窗,面如土色。 车子拐过几个弯走上山路,很快就把熙熙攘攘的城市甩在了身后,何欢把车窗打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开口说,在外人眼里他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璧人,妻子温柔丈夫深情,但我知道那不是事实,起码不是全部事实。 夜风吹进窗来,吹起何欢眼前的碎发,他的眉目低低的,轻声絮语,母亲嫁到姚家之前我曾听无数个人说过母亲水性杨花不安分,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要携子出走一句话都不留。后来母亲嫁了,是戴城中无数人可望不可及的姚家,然后这套说辞就变了,他们说母亲是攀龙附凤之人。 姚期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答应我不要在心里放那么多仇恨。 后来呢?长埋地下的逝者得到了同情,死守前妻的教授赢得了肯定,只有何欢,在历经了一切之后深陷回忆走不出来。他总装淡然,在人前被迫提到也是一副与我无关的从容态度,三言两语编造起一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假象。只有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终于肯承认,他从来不是什么老师同学眼里天天向上的学霸,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也做不到像姚期那样锋芒毕露咄咄逼人,悍不畏死地握着长刀与世界周旋,长刀锋利人比长刀更加锋利。 他只是一个在梦魇里迷路的少年,这一生都像醒在噩梦里。 明明当初最难过的不是他,记得最深最久的却是他。 何欢回头看姚期,一贯藏笑的眼睛盈满了讥讽,嘴角上扬着却异常冷漠,他说,人人都难过,人人都有苦衷,可是天地何辜,我又何辜? 姚期顿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十几秒的光景,何欢脸上的愤怒不甘便褪了个干干净净,重又回到了平和淡然的状态。恍然让人以为刚刚的失控只是幻觉。 姚期没说话一路沉默着,直到车子驶进别墅外围才开口道,我知道你算得明白自己和回忆究竟有多少牵绊,如果挣开这份牵绊需要一生的时间,我希望是我的一生。 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经历了一场宇宙大爆炸,在天塌地陷的瞬间有人用怀抱轻轻包裹住了他的身体,保证他在天崩地裂的时候都能安全无虞。 姚期打开音箱,飘出沉沉的女中音来,我爱你,也爱与你一起时疯狂却幸福的自己,愿与你,等尘埃落定。 两个人一直在车里等了很久,直到夕阳完全落下天边亮起繁星。何欢靠在椅背上,心里前所未有得安宁。 第四十章 传言说,当人过分压抑自己的情感身体就会处于高负荷状态,久而久之还可能摧垮整个人。 见过何意坤之后何欢的话就少了很多,整个人处于一种自闭的状态,直到有一天再也撑不住彻底病倒。 深夜两点的时候医生被紧急叫过来,一番查探之后却找不到病症,只是低烧。但这一烧就烧了将近半个月,姚期守在他床边,只照顾,不说话。 佣人进来的时候常常以为房间里没人,推开门才发现他们一个在盯着天花板发呆,另一个在盯着窗外发呆。 直到省级最高人民法院宣判,何意坤判刑两年,缓期两年执行。 长久以来一直缠绵病榻的人精神忽然好了很多,拉着行李箱就去上学了。 江河看着自家老板一个人站着的孤绝身影忍不住提议道,为了小公子的病情,不然我们私下活动一下让法院多判两年? 姚期无语,总感觉何欢走进了一个怪圈,而自己误打误撞走得比何欢更深更远。 周五下午,姚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思考应该从哪里下手压榨一下员工的剩余价值,手机忽然响起消息提示音。何欢说,你来接我吧。 刚刚还立誓要好好工作的某公司总裁好像忽然看见了漫山桃花开,抛开手下几万人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姚期到的时候何欢还在收拾东西,他身高腿长很快上了十二楼,看见殷超的一瞬间整个人滞了一下。 倒是殷超好像事先知道他会来,从容地过来打招呼。 “你为什么在这里?”姚期脱口而出问道。 殷超平静地看着他说,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在这所学校,我的回答是依照我的分数国内的大学随便挑,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在这个寝室,答案我想你知道。 姚期盯着他许久才苦笑了一下说,如果你能让他快乐,记得来告诉我,我就不等了。 殷超静默了很久,眼睛里藏着大雾。他说,你是真的不懂他。 何欢从走廊尽头的洗衣间出来,远远地看着他们。他们隔着几近百米的走廊对望,殷超从没有感到离何欢那么近又那么远。近到这个人的眼睛分明就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远到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沿着直线看进何欢的眼睛里。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但就是这一点点偏差就注定了他是要失去的那个人。 有时候世事还真是不公平啊。 简单吃过晚饭之后天色已晚,他们赶着光线完全暗下去的那段时间往回赶。 何欢一路上讲自己新做的实验,讲他曾经带去酒店的那只凤尾蝶在产卵之后飞出窗外最终消失在了寒风里,讲他有机会去教授家里蹭饭,师母漂亮又温柔。 向来话不多的他一直滔滔不绝,直到最后无话可说才状似无意地问,瑶城大学教授撰书不实案怎么判的? “两年,缓期也是两年。”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何欢好像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结果本该如此。 导航忽然提示说,回戴城最近的那条高速上发生连环车祸,将近十辆车撞在一起现场堵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只能临时变道从路口擦进旁边的小村镇里。 那时天已全黑,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远处村落里有零星几束光。远光灯的照射下姚期忽然看见前方路中央横着两根巨木,再过去则是和来时一样平坦的路途。 “是谁这么缺德在马路中间放路障?前面修路吗?不会这么倒霉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下车查看,不想被何欢一把拉住了胳膊。 “别下去。”车里虽然开着灯但光线并不好,何欢的脸色看上去却比平时要白上几分。即便是面对由衷讨厌的何家他也很少这么失态过,姚期忽然觉得惊奇。 他安心靠回座位上,笑着回头对何欢说,这么多年都没见你低头没见你恳求过谁,没想到小欢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长见识呀。 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说,怎么?黑灯瞎火的怕遇见劫色的呀? 他脸上戏谑难掩而何欢却仿佛没看见一般扬了扬下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今世道太平,抛去你姚家二少爷的身份不谈,单说我们两个青壮年,就算是走夜路也没什么好怕的。 姚期扬扬眉,不置可否。 何欢没看见一般继续道,如果今天下车了,等待我们的或许就是整个村子的人,不把衣服扒了都走不了。这种事情又求助无门,报案说自己被劫持了警察也不会信你,从姚家往过叫人手就算是用直升机怎么都得半小时,半个小时做什么都够了。 姚期终于收起玩笑的表情,问,小欢,你是不是遇到过? 何欢放下戒备,略带着无奈地看着他,说,有时候觉得你在社会顶层生活久了就像住在世外桃源一样,对外物一无所知。从小就什么都不缺的人根本不了解饥肠辘辘的生活,自然也就不会了解掠夺的憎恨的人之本性,放弃掠夺放弃憎恨就等于身前身后全部变成空白的人之本性。 姚期的脸近在咫尺,何欢微微侧身别过头去避开对方灼热的呼吸。沉声问,怎么还不走? 就在何欢越来越无所适从再继续下去宁愿下车面对暴民的时候姚期好像才终于看够了,散漫地收回目光倒车往回走。他说,不管你以前承受过什么,往后准备承担什么,我通通都包容。这一点我相信别人做不到,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没能力做到。 何欢看着前方的路和暂时性失聪一样没有丝毫反应。但后面的一路他都没有再说话证明他一字一句其实听得清清楚楚。 他想过自己将来可能会和人结婚,然后生一个可爱的宝宝,生活不必要多么波澜壮阔,平平淡淡就好。他还想过自己这辈子或许都难以容忍另一个人完全闯入自己的人生,那么一个人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殷超表白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自己将来喜欢的如果是个男孩子也一定要对他好,以弥补这个世界对同性恋的种种不公。 他几乎想过所有可能,却独独没想过是姚期。 不是因为不接受男生,也不是因为不接受熟人甚至不是因为不来电没感觉,他只是觉得姚期这样一个各种条件都能符合最苛刻的择偶标准的人就应该有一个同样生活在童话里的女生来和他门当户对。 当晚他们住在一个高速路旁的小旅馆里,第二天一早启程回戴城。下午,是一个福利院的联谊会。何欢曾把自己工作室第一年的盈利全部捐赠,因而在联谊会上坐的是首席。 这种场合坐的都是名流,宴席体面又庄重。但何欢记得,在这座用来撑门面的大厅后面就住着将近两千个没有姓名的智障儿童,再往后就是老年痴呆患者以及一些精神失常的人。 宴会无聊,何欢从后门出来顺着旁边的长廊一路走到孩子们的寝室和后院的医疗室。 后院的接待室里坐了一个身影熟悉的人,何欢只愣了一下,随即便释然了:姚期要做什么世间还真的没人能拦住。 姚期看见他过来把福利院副院长撇下就远远地跑过来了。 何欢无奈道,下次要做什么能不能考虑和我商量一下? 姚期据理力争道,是你不愿意把我这个移动取款机带上,而我又觉得需要钱的地方没有我真的是种损失。 何欢无语,果然天下间的富二代除了无所畏惧的行动力值得称赞之外浑身都散发着我很欠揍的气质。 福利院后面是一排有些年头的梧桐树,再后面就是老式的白墙。月亮微末的光照在青瓦白墙上,恍惚间让这世界多了一分寂寞的痛色。 何欢沉着步子无声走在前面,姚期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知道,他有话想说。 最终,何欢停在一栋四层小楼前,望了望楼上的某一扇窗。 “八岁之前,我经常到瑶城的一家福利院去,因此经常在这样月光如水的夜晚看到三楼右边第二个窗口坐着一个人,平静又孤独得望着这世界。” 姚期沉默,他想不到多年以前一个八岁的孩子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踉跄着脚步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跑到看不见家的地方。 何欢抬头,静默得望着夜色下肃穆的大楼,就像望着一个旧友。良久,他说,那里坐的是一个精神病人,但这世间又有谁不需要垂询的耳朵,只不过世间真的有人一直在说,因为无人聆听而一直在说。 此前,姚期一直觉得自己裹着满身的风雪有足够的阅历随时随地回应任何一个人的情绪,直到这个认知被何欢一次次打破。眼前人好像没有心,脸上的表情永远恰到好处,就算曾经露出微微痛色也不过是为了获得认同而使用的手段。什么位置几分感性永远都是用皮尺计量好的,没有丝毫差错。 仿似清澈澄明一身正气,实则徐徐图之稳操胜券。 看似天真的少年才是操盘手。 何欢整个人被困在幼时的记忆里,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自顾自地说,其实,我刚刚说的都是伪命题,精神病患者没有思想。即便有,也没人在乎他们怎么想。人一生中但凡有一刻是疯的就会永远被定义成疯子。可悲的是,精神病就算痊愈了也随时有复发的可能,换言之,终身无法治愈。 本就广阔的夜因为他这几句话无端变得更加空旷,寂静的四周铺出大片大片的空白来。姚期轻轻挪了一小步,把肩膀降到何欢刚刚好靠着舒服的地步。 他知道眼前人就算没有依靠也可以站稳,但一个人承受毕竟还是会难过。 第四十一章 家里资本堆积成山不知道该如何花费的姚期紧跟着何欢的步伐开始进军慈善领域。 实地考察的时候他怀着笑对何欢说,考虑好了吗?抽屉里的那份儿合同要不要签,只要签了以后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就不用束手束脚的,捐给福利院的资金就能翻倍,千倍乃至万倍。 何欢微不可察地点头,然后抿了抿唇说,再给我点时间,我自己也可以。 无论从什么角度说,自己得来的东西和接受别人的好意始终都有区别。只不过,总有人能坚守底线放着现成的不要非要选择自己奋斗,何欢就是里面最倔强的那一个。 姚期看着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想了一会儿后说,我给你介绍几个客户吧。拒绝资本是正义拒绝人脉可就是犯傻了。 何欢回敬他一个同样无奈的表情,但是到底没有拒绝。 那时春寒还未退,走出大厅时凉意扑面而来。姚期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把挂在肩上的大衣拿下来要披到何欢身上,却被何欢闪身避过。 领先他两步的人脚步忽然停住,下定决心一般问,叔叔,我一直在尽力让你我之间回到从前,你明白吗? 人生第三次,他叫他叔叔。 姚期站定:“你没说过。我的感情你也从未拒绝。” 何欢有些迟疑,紧抿着唇想了很才开口说,你我之间如果回不到最开始的状态,不如往后就做陌生人,不问不恨不相逢。 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前几日刚刚见过的殷超,殷超明明同样不怀好意却还是留何欢身边,而何欢却对他说,不如就做陌生人。 姚期收回没能握住何欢肩头的手,放下,轻轻攥了攥,用力撑起一个微笑的表情,说,我本来想的是给你时间好好被我爱着,不过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打算拒绝,就不用担心,我不会一直缠着你。 “好。”何欢留下干脆的一个字就转身大步离开了,就像再难忍受和姚期在一起多待一秒。姚期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小欢,七年了,你不要我,我就去找别人了。我也不是没人要。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能给的都给了,再不放手,就只能等着对方嘲笑他自作多情了。 那些日子里,听说何欢的工作室迎来了第一笔投资,第一个大客户,开了第一家分公司,一路大开绿灯,事业风生水起。 后来有人空闲之余调查戴城商业历史上的青年才俊,惊讶地发现最近十年里最著名的两个少年创业者不仅认识,关系好像还不一般。 不知是资本聚集现象使然还是一个莫大的巧合。总之姚家仅有的两个小辈确实没丢姚家的脸,硬生生把戴城最近几年的商业发展史写成了一个人的诗。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那时候姚期一边通告整个姚家他交了女朋友准备下个月就结婚一边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不准因为他针对何欢,除非姚宇从地下爬出来亲口说他要离婚否则何欢就永远都是姚家的人。 电话里的罗田轻轻叹了一口气,问他,真的要做到这个程度吗?他都不需要你的感情还会在乎你的照顾吗? 姚期站在他和何欢一起生活了七年的房子里低头望着窗外的绵绵青山和悠悠绿叶,哑声道,他在我身边长大,没有亲人,接触的所有人无不和姚家有关系。和姚家断了联系就意味着过去的一切变成空白。 顿了顿,他又说,我都要放弃了,怎么还会用这个威胁他。 远隔千里的人在姚期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了,许久之后听筒里传来手掌紧握成拳咯吱作响的声音。 旧爱就此放下新欢才能顺利登台。 短短几天内定下来的新娘子是个银行里的普通职员,某天深夜从酒吧里出来后胃难受抱着路灯吐了很久,吐过之后就是天昏地暗的暴风式哭泣。姚期刚好路过,缓步走到她眼前,问,嫁进姚家做全职太太,你同意吗? 头晕目眩大脑昏沉的人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张线条冷硬的脸,只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眼前人很难过,心里就像在流血。 一念之差,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答应给她一个家,给她世间所有女人都期望的平淡幸福,只求她不要过多问询过往。她答应入主豪门,替他挡下除了事业之外的所有繁杂,同样只求他对过去不闻不问。 婚纱婚戒婚礼,一切都按照最高的规格预定。虽然规模不及和魏梦订婚那次隆重但这次显然要更慎重,因为无论置办什么东西姚期都全程陪同,人们都说,姚家二少爷这次真的要结婚了。 大概是初夏气温陡转,否则何欢解释不了那几天的温度为什么那么高,而他自己为什么莫名地焦躁, 得知婚讯是在公司员工嘴里,而他自己对此全然不知。婚期越来越近,但何欢却没有收到任何邀请,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从公司回了南山别墅。 草坪上停着一辆棕色的新车,主打沉稳内敛的设计,一改姚期以往张扬的风格。大门微微敞着,有轻轻的脚步声从厨房传来。何欢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刚好撞到姚期砸了一个碗然后被人嫌弃地推到一旁继而一脸倔强地凑上去咬她手里番茄的画面。 “姚总。”开口,何欢才发现自己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声音异常难听。 女人率先反应过来回头迎上来,热切地问,是小欢吧? 她声音温柔像极了何欢旁观过无数次的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但何欢怎么也感觉不到一点点被欢迎的温暖。只感觉自己是个外人。 他站在原地固执地不去看将为人妻一脸幸福的女人,而是盯着姚期又喊了一声,叔叔。 姚期顿了顿,然后对一旁的女人说,你先上楼休息吧,晚饭我们出去吃。说完就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何欢则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很久才缓过来。 茶几上放着助理刚刚送来的婚纱照精修图,一张张上印的都是幸福。 姚期全然没有注意到何欢的异样,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如今也算除你一大心结。 何欢刚想说什么就听他话锋一转,道,快帮我想想有什么落下没,既然选择了结婚就不能慢待了人家。 “真的决定了?”何欢艰难开口。 “有什么好怀疑的呢,我已经不年轻了。你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有机会把小女友带回来给我看看。”今天的姚期好像格外话多,但何欢没问为什么,他问的是,你会在婚房里给我建阁楼吗? 姚期一怔,嗔他,说什么傻话? 窗外霓虹十里,窗内红酒晃荡,何欢双目空空的,嘴角却笑着,说,祝福我的大叔啊! 事情放到自己身上何欢才知道原来祝福要出口居然这么难。心里揪着疼,就像被龙卷风肆虐过一样的荆棘地,满地狼藉。 很难过,又很难说。 楼上的人也许是等太久了,心里发慌,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下来倒一次水,脚步匆匆地下来再上去,注意力却一直在姚期身上,几乎是本能地感觉不安。 她第三次下楼的时候终于被叫住,姚期笑问,干嘛呢?别喝水了,我们出去吃饭。 何欢低头,沉默,以沉默祝你欢喜。 三个人的车上,姚期坐在副驾驶上,女孩子在后座。关于即将到来的婚礼她好像什么都不懂,絮絮叨叨地问,姚期也不觉得烦,一直在耐心地解释。 把两个人送到门口之后何欢就停住了,回身解释道,我还有事儿就不进去了? “小欢不和我们一起吃吗?”后座传来关切的问候。 “不了。”何欢回头,轻轻一声拒绝。 姚期也不强求,兀自携着未婚妻离去。 何欢替微醺的姚期叫了司机,然后站在原地忽然感觉自己已经无家可归。母亲身死带给他的漂泊感终于还是来了,虽然有些晚但终于还是来了。 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剧烈。 那天晚上,躺在办公室临时搭的便间里,何欢又梦到了很久没梦到的那条河,河水涤荡世世代代滋养着两岸的瑶城人。 小时候总听人说孩子都是放在木盆里从上游飘下来的。何欢小时候就常坐在河边等人来接他。越等越孤独,越等越无望。时隔多年,这种感觉竟然又占据了他的心脏。 远处街道上有车辆经过,轮胎摩擦地面留下遥远又模糊的声音。房间里的人睡得并不安稳,皱着眉翻了个身。 梦境陡转,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见自己床头有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那人站在他床前凝视他许久最终俯下身轻轻抚过他的发丝,低声问,我到底该不该让你回头看到我?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以至于何欢潜意识里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但残存的理智又告诉他,或许你该回应些什么,哪怕是睁开眼睛看看他也好。 但是无论何欢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一次又一次陷进更深层的梦里,在苏醒之前被彻底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四十二章 眼看婚期将至,姚期带着女方最后一次回老宅商量婚礼细节。 老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很久,低叹一声微微落寞,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命人取出一套纯正无杂的帝王绿翡翠来。交到女方手上,说,当年我结婚时收到的来自长辈的礼物,你们兄弟还没出生的时候你妈妈就说要留着做将来的聘礼。所以今日我代她送上祝福。 女方轻轻颔首,说,谢谢父亲。 姚期站在她旁边浅浅地笑,端的是合格未婚夫的模样。 大门处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一阵骚动,大厅里的佣人整齐划一地调转方向面向何欢深深鞠躬,腰背弯下去的是四十五度。 即便是姚期,这么多年受的也不过是三十度的鞠躬礼。 而今天对待何欢,用的是给少东家行礼的标准。本来对何欢的去留猜测纷纷的众人忽然明白过来,无论姚期的态度如何,老爷子都不会让他受委屈,即便何欢只是一个外来孙。 与以往的沉闷不同,这次聚会多了一些欢脱的气氛,那是大事将定的释然。席间觥筹交错众人推杯换盏。 宴席过半众人挡不住好奇开始对新人各种问询,姚期笑着接过话头,说,既然选择了我,那就是姚家的人,未来还长,大家不必着急。 众人了然,注意力逐渐转到未来的家主身上。 何欢穿着一身正装坐在老爷子身边,面沉如水却对各方敬酒来者不拒。 他八岁就把酒当水喝,这么多年从未醉在别人前面。今天,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了醉意,沉默地望着众人的眼底布着根根血丝。 众人硬生生受着小公子的审视,面对在姚家盛传了几年的关于二少爷和小公子的关系问题三缄其口。 向来忙到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附耳在姚期身边低语了些什么。随后姚期一边颔首表达歉意一边拉着未婚妻起身,说,你父母来了,我们去机场。 一直沉默不言的何欢忽然起身离席,说,我也有事儿,就先走了。 他转身太急以至于根本没来得及看见身后那道注视的目光,以及某人眼底不着痕迹的痛色。 头顶的水晶吊灯晃啊晃的投下刺眼的光影。姚期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无声牵起了身边的女伴。 事到如今牵涉太广回头已难。 离去的路上,车里气氛沉闷,何欢坐在副驾驶上目光冰冷。在姚家做了十几年司机的老李方才知道,一直与人为善态度温和的小公子才是真正难应付的那个。 车子停在公司门口,何欢望了望窗外几乎看不见顶的写字楼,许久,开口说,回南山别墅。 那天晚上何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像突然间就丧失了入睡的能力,他翻身下床,找出两片镇定药来吞下。 只不过,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毫无睡意。 他无奈妥协,在浴缸里放了热水,鬼使神差地和衣躺了进去。 姚期推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蜷缩着身子一点点滑进大浴缸底部的样子。 热水逐渐漫过他的喉,鼻,浴缸里的人却全无反应,只是抱着双臂以在母亲肚子里的样子安然躺着,睡着了一般。 刚刚踏进大门的人先是一愣,然后大步过去把他从浴缸里拎了出来,迎面便是一拳。 何欢被人从混沌的边缘强行拉回来,睡意朦胧地挣动了两下,说,你放开我。 姚期一股邪火压在胸口把人抵在浴缸外沿厉声问道,别告诉我你穿着衣服洗澡是为了洗衣服! 何欢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许久才终于回神,声音低低地说,她配不上你。 姚期一怔,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扶他起来,要结婚的决定却不变,态度坚决地说,只要我同意,不管男女老少残疾与否都是相配。 何欢好像胸口难受,抬起手来胡乱扒拉着不知是要揪住自己前襟还是要拉开姚期的手,他说,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要面容没有,要身材没有,要家境没有,论性格又不了解!明明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类型为什么会被你选中! 姚期退后一步冷冷看他,说,你既然看不上我又何必诋毁她。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是两厢情愿。我身上承载着别人的欢喜,就不能一次次让人失望。” 何欢看着他难以置信一般许久才低低地“哦”了一声,然后跌跌撞撞地去换衣间换了衣服乖顺地躺回床上睡觉。 也许是热水加速了血液流通,折腾了很久反而没了清醒的感觉,很快就睡着了。 姚期站在床边盯着他脸颊绯红的睡颜看了很久,最终只轻轻地留下一句,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和殷超待在一起,明知道我不忍心伤你。 床上的人安静躺着没有丝毫反应,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明显是睡得沉了。 那一夜,真正失眠的人是姚期,开着车从山上下来,在一个不知名的街角长椅上坐了一整晚,脚边掉满了烟蒂。 清洁工阿姨第二天早上过来上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神似流浪汉的人。她双眉一横,拿出自己从业二十年的职业修养冲着姚期吼,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抽烟了不起吗? 姚期被一声河东狮吼从失神的状态震回来。蹲下身把脚边的烟蒂都捡起来握在掌心。 那一瞬间,他真的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啊。 可笑的是他又不能真的像个乞丐一样放纵自己。 再过一天就是接新娘子回家的日子,姚期回家冲了个冷水澡换好衣服就去找迎亲队伍汇合了,开始化妆做造型,一字一句记清楚长辈的嘱咐,等着迎即将相伴一生的人进门。 那一夜有很多人都没睡,单单姚家直系亲属聚在一起就有将近几百人,众人欢聚一堂开心得就像自己才是这场婚礼的主角。 等到东方第一缕晨光划破乌云照耀在大地上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车队刚好从姚家老宅开出来前往城郊一处小楼。大街上的人群驻足相望。整个戴城都处在一种即将沸腾的氛围里。 等红灯的时候姚期兜里的电话忽然响了,小众的伤感情歌回荡在早上空旷的大街上莫名地刺耳。 屏幕上不断闪动的是江河的名字。 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好像突然断了。姚期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起来。 听筒里传来短短的几个字:小公子不见了。 姚期愣着,一瞬间忘了应该怎么反应。 红灯按时亮起,旁边有车辆匆匆而过,后面跟的是自家的车队无人催他,等在绿灯前的车队一时间有些诡异的安静。直到姚期忽然加速调转车头朝向不知名的方向疾驰而去。 后面的司机一脸懵地尝试着追了一段之后没追上,随即放弃。 新郎开着婚车逃婚了。 一条爆炸性消息很快传遍戴城大街小巷。 那时何欢正在一家ktv的地下城里包了一间大包间,独自望着屏幕发呆。 包厢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刺眼的光照进来,何欢本能地闭了闭眼睛,下一秒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走到他身边,表情恐怖地就像地狱修罗一样盯着他,问,这么讨厌我吗?我的婚礼都不出席。 何欢看着他就像望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姚期则顺势坐下,一副打算长谈的架势。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结婚吗?我怕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知道你对我的看法,更怕自己忍不住伤害你。”他整个人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声音很轻,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要随风散了。 何欢踉跄了一步,靠在墙边,神色痛苦。 “怎么?觉得恶心?无法忍受?”姚期无数次预想过何欢知道以后的表情,早就做好了心里建设。临到眼前了,看到自己被当做毒蛇猛兽避着,仿佛一下子被按下了“暴虐”的开关,冷笑着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仿佛要把眼前人烫个洞。 何欢转过头去,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到了承受极限。 姚期伸出手,想和往常一样扳着他的头把他带进怀里。手伸出去,却僵在了半空中。片刻后,又颓然放下,问,你还好吗? “出去。”何欢抬头看他,目光决绝。 姚期就像听不懂一样半晌不动,何欢却显得有些焦躁,退了一步转身走开。 “去哪?” “我不知道。总之不想看见你。”何欢脚步顿住,语无伦次地回了一句。 过去几年,何欢在姚期这里索求的一直都是他缺失的亲情,只不过同样一份感情在两个人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就像陷进了沼泽一般除了恐慌又茫然地挣扎别无他法。 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耳边,是姚期温热的呼吸。何欢僵了两秒然后不遗余力用手肘向后撞了一下,姚期生生受了这一下,肠子都要扭曲了,然后忍着疼将何欢重新抵在墙上。 这一次,他是用了力气的,何欢受到惊吓剧烈挣扎,没有两秒就被暴力镇压。双手被握着反压在身后,腰际又被迫抵在姚期身上。整个人呈一种屈辱的姿势。 唇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柔软地,试探着,顿了两秒才开始继续。何欢像中电一样迅速偏过头去。 他抗拒得那么明显,一脸即将赴死的表情。姚期不自禁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几乎就要把怀里的人碾碎,理智崩坏的前一秒将额头和对方抵在了一起,说,我爱你,不要怪我。 一瞬间,何欢脸上因为剧烈挣扎产生的红晕就退了个干干净净,脸色煞白失了血色,眼底生出一种名叫绝望的情绪来,眸光结了一层冰。 姚期放手,退开一步才发现何欢在微微颤抖,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万事在握高高在上的人丢盔弃甲,沙哑着声音,艰难开口道:“如你所愿,我走。” 他在晨光中来,又在黑夜里去,麻木的神经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何欢的表情更让人难过还是决定不再打扰更让人难过。心上被扎了一个洞,漏着风,催得脚步更加匆忙。 第四十三章 随着大门“砰”地一声关上,脚步声逐渐远去,走廊里逐渐安静下来。每一声心跳都被无限放大然后通过鼓膜传进耳内。 何欢一动不动地坐着,莫名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愤怒。 他忽然扬手,把面前小桌子上的酒水通通砸到墙上。 淡粉色的花经过渲染之后在白色墙壁上开出妖艳狰狞的效果。 何欢几乎是失控地低吼,赶走了靠近我的每一个人,又跑去娶别人,还说什么人心恶毒,姚期,你才是最自私最恶毒的人。 因为不放心,不久前刚刚离开的人去又复返踏进房间的瞬间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 一身风雪的人凝视着何欢,目光深邃犹如寂寂深潭,片刻后,姚期拉起他的胳膊说,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醉,你知道我根本就不会醉。” 何欢用力挣开他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又颓然坐回沙发上,道,你说过强行干涉别人生活的人最恶心了。大叔,你我才是真正没什么关系的人。 身形高大的人沉默着站在幽深长夜里,就像一尊雕塑,良久,他声音低哑地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何欢眸子里的混沌已经退去,全然不像一个醉汉,他端出练习了半生的冷笑表情来,轻飘飘地说,你最恶心了。话音刚落,就有人倾身上前来,何欢感觉到面前的风动了一下,下一秒,肩胛上就传来仿佛被碾碎的疼痛。 他想要用冷漠去回应姚期,脸上的表情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逐渐崩坏。只能用力去掰握住自己肩膀的双手,但眼前人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整个人罩在他上方双目猩红仿佛一只发疯的困兽。姚期说,给你一次机会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成功用一夜时间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大脑一片浆糊的人抬头望进姚期的眸子里,整个人震了一下,但那仅仅是一秒钟,随即便又回到敌我不分见人杀人见神杀神的状态,冷笑道,姚二少爷,你真是过分自大了,你是谁啊? 姚期半生冷漠半生桀骜明里暗里树敌无数受过暗枪无数但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过一句重话,恍然听到这样一句,他愣了一下,随即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用手捂住眼睛,良久才起身,说,就这样吧。 七年痴缠七年虚妄,就这样吧。 开门,转身,姚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凉风入肺有短暂的刺痛感。他点亮一支烟,火光在黑暗中倏忽升腾又瞬间寂寂。 他掏出手机来输入:江河,定位发给你,你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手机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腰际攀上来一只手,那人含糊间说着:“别走。” 姚期转身,捧起那张微红的脸,无奈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何欢片刻不曾移开目光地盯着他,目光中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就先这样吧,就算是步步小心地谋算,这么多年也没见多么快乐。谁又能如上帝一般对未来作出真正正确的预判呢。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何欢第一反应是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被车裂过一样,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身体也没比脑袋好到哪去。回头,姚期睡得正熟,睡衣半敞腹肌若隐若现。 寒风,酒精,以及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暖阳。一切都像在梦里。 在羞愤和疑惑之前,何欢最先体会到的是茫然。如同置身在大漠荒烟,抬头望,四周全是凄凉全是绝望。 茫然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很快清醒过来爬起来换衣服,洗漱,收拾一片狼藉的地板。 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目光随着他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等了很久都等不到意料中的发飙。干脆站起身来堵到他面前,轻声喊,小欢…… 何欢就站在他面前,却没有抬头看他,而是径直绕过他继续自己的事情。 “昨天你喝醉了,责任全都在我身上。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告诉我。从今以后再不见面也可以,我一会儿就搬走。” 何欢依旧毫无反应,对他视若无睹。 姚期追过去,双眸中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骨子里的侵略性展露无遗,他说,“你看我一眼。” 语调寒凉就像以往每一次面对敌人。 何欢真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然后又要绕过去,不料手腕被抓住整个人被按到了墙上。全身的伤痛都被牵扯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电光火石间前一日的记忆全部归位。他蹙眉,冷冷地看着眼前人。 “逼你和我说一句话就这么难吗?清高如此干嘛还抓着我的衣襟不放?还是说你喜欢又当又立?” 何欢不语,还是瞪他。 姚期放了手,情绪却忽然崩溃,指手画脚地冲着他大吼:没错!昨天的事情不是意外!我很早就这么想了!从爱上你的每一天起都在肖想,你不是想让我走吗?我偏不,我要打断你的腿关在房子里! “啪。” 一个巴掌准确地落在姚期脸上,姚期脸上瞬间浮出五道红横,血丝顺着嘴角一点点蔓延。两个人都怒目圆睁。那一瞬,姚期真的以为自己要成魔,从此堕入地狱。 何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低声说,你走吧。姚家现在想必在到处找你。 “你和我一起。”姚期拉着他的手,目光坚定。但何欢只回应了一个字“滚”。 声音并不很大,却有足够的力量让姚期瞬间从冰与火的情、欲中清醒过来。 一腔热望成灰。 姚期在何欢身边待了整整一天,一刻都未曾放松过。等到他终于有时间回头去料理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的时候,整个姚家就像实验失败的反应炉,在爆炸的边缘来回试探。 罗田首当其冲打来慰问电话。本来神经粗大如钢筋的直男竟然一字一句间都是细腻的同情,他说,如果你实在气不过就吩咐一声,兄弟们亲自出面给你解决这件事儿。即便堵不住悠悠之口,从根源上解决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姚期莫名其妙:“什么?” 对面痛心疾首道,兄弟我理解你。毕竟男人丢了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丢了面子。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说那女人太不是人了! 姚期打发神经病一样挂了电话打开手机网络,意外发现自己上了头条,还是财经新闻娱乐新闻双头条。大写加粗的题目上赫然几个红色的字:身家数亿的年轻才俊姚家二少爷婚礼当天遭遇新娘逃婚究竟为哪般? 下面的配图是夹在花束卡片上的一句话,对不起,我想我还是不适合嫁给你。 字迹陌生,但画面里扎花束用的绸带依稀可以辨认是为了婚礼定制的丝绸,就连花样都是姚期自己选的。 点进去,评论里清一水地表达对姚二少爷被悔婚的惋惜。往下翻,就看见一层评论仿佛是一股泥石流,讨论的是身价,样貌,家庭背景样样占优的姚家二少爷到底为什么两次订婚未果: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亦或者是人模狗样的面具下面藏着丧心病狂的怪癖,还是说,不太行…… 姚期越看越无语,满脸黑线地回了老宅。 老宅里人还很多,因为准备参加婚礼而聚集起来的一干人等基本还在。姚期一进门本来吵吵嚷嚷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了,鸦雀无声。 大家都假装没看到,然后用余光观察他的表情。 本来不甚在意的姚期感觉莫名有些心虚,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此时此刻他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愤怒?难过?心如刀割?他努力从自己有限的情绪体验表格里面翻找了一遍,结果搜肠刮肚,就是没有。 他以为自己这次当真了,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爷子坐在大厅中央看见姚期一副痛心疾首你怎么还敢回来的表情。 江河立在一旁投来同情的目光,意思是,不要难过,我们都懂,也都理解。 明明是情定一生的婚礼,结果当天新郎和新娘双双逃婚。只不过,看情况应该是女方先他一步,否则现在的舆论导向就不会是这样。那时候大家讨论的主题就应该是姚二少爷一次又一次的悔婚背后究竟是有多自以为是。 姚期走上前去,向着老爷子躬身道,父亲。 一辈子站在高处饱受风雪的姚家家主已经垂垂老矣,即便眼睛里的精芒犹在也挡不住曾经锋利如刀不敢让人直视的目光一点点混沌下去。 老人开口第一句话是,他呢? 姚期愣了一下问,小欢吗? 老人不语,姚期顿了顿,说,他大概再也不愿和姚家扯上任何关系了。 老人淡淡地抬眼看他,许久,说,你应该对他好的,扒心扒肺只为对他好的。 “我给了,毫无保留地给了,他不要。他连我都不要还会缺谁都能给的那点好吗?”他声音很轻,低低的,正值壮年的人仿佛就快要承受不住。 第四十四章 暮春,黄昏。 何欢扛着满身疲惫拉开窗帘,漫天霞光扑面而来。 手机一直在震动,来自殷超的,同学的,以及电话运营商的消息,但何欢却一直僵着,莫名地不想动。感觉这些消息就像来自另一个星球,和他本人之间有几个光年的距离。 脑海里,挥散不去的是姚期的脸,却意外得不是暴戾必现压在他身上的时候,而是握着他的肩态度强硬地要求他将某句话收回的时候。 那么高傲那么强硬一向稳操胜券的人竟然绝望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玄关处传来细微响动,回头,是呼吸声略重的姚期,额上一层薄薄的汗。明显是刚刚跑动过的样子。 看到何欢,他又不自觉放松了脚步,缓步踱到窗前。 窗外夕阳缓缓下沉,姚期说,在来的路上我在想,如果你没走,如果我还能看见你就一定要告诉你,我已经不在乎你怎么想了,只要你待在我身边。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待在我身边,因为你无处可去无路可退。 何欢顺着他的目光静静看着窗外,不反驳也不表示认同。 “但是车子爬上山之后拐过第一个弯,我回头忽然看见霞光满天,明明是落日却‘如日中天’,巨大的圆盘呼啸着沉入地下。我就在想,你在干什么,如果你也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该有多幸运。” 何欢低头,余光瞥到姚期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本来散漫的思绪就像被刺痛的章鱼一般瞬间收聚。 他满口说爱却又戴着和别人的婚戒。何欢愣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姚期看着他,伸出手去想要撩开他眼前的碎发,手指擦过脸颊却顿了一下就像不甘仅此一样。 迟疑很短,不到二分之一秒,姚期随即便放下手去,看着何欢轻声问,在想什么。 “没。”失神状态下的何欢是全无防备的,但很快就又换上了他用惯了的淡漠表情,全副武装。 姚期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随即他又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笑着说,其实我本来打算将这份心思封藏,一辈子都不告诉你的。像一个合格的长辈那样守着你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当你老了,承欢膝下,偶尔想起来会问我,大叔啊,你为什么订过那么多次婚却没能成功结婚呢?到时候我就可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你,因为我有你啊。那个时候,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老得都快入土了还不说实话。那样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说的其实就是实话。只不过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我们竟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良久,他又说,一直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为什么爱你。因为初见那天我轻轻低头恍惚间竟然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是这样一张冷冽的脸上却有一对晶亮的双眸。 姚期没说,那一瞬他在何欢眼里看到的是冲破浓雾的光,从此他就是光,光就是一切。 夕阳很快落下,窗外只剩下模糊的山影和近处黑黢黢的树林。 何欢沉默了很久,转身去把灯打开,然后问姚期,你还记得我高二的时候带着书来找你,你说要让你辅导题一个一万吗?现在我出两万,你能把当初那道题的答案告诉我吗? 姚期:“……” “不太现实吧,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回头从堆山的辅导资料里找一道题难如登天。” 何欢看着他,轻飘飘地说,我记得。 说完就把那道题当场背了一遍。 姚期:“……” 他有点懵逼,除了依稀可以分辨此题出自科目数学之外一无所获。 “那个,你再说一遍?” “*******” 姚期:果然我已经老了吗? 当天晚上,姚氏企业几十万员工彻夜未睡,因为老板重金悬赏求一位能解开某道数学题的大神。出自各方名校的数学系学霸纷纷提刀上阵最后纷纷败下阵来。 悄无声息间,大家关于题目本身的讨论演变成了对出题人的无情“诅咒”。诅咒其生儿无后…… 姚期看着公司群里逐渐偏题的讨论一脸“养你们何用”的表情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把题目发到了朋友群里,当天晚上,戴城某富二代群里就出现了一道诡异的数学题。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众人恍然大悟道:姚期两次结婚未果受到刺激了,不要惹他。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尽心尽力帮忙解题。只不过结果好像不尽人意:平日里辅导小学生几次心梗的家长通过一道数学题成功把自己送进医院心脏搭桥去了。 姚期:我的天呐。 众人:有毒。 当日里戴城因为一道数学题风云四起,罪魁祸首却躺在被窝里睡得安稳。恍惚间梦到瑶城那条河,有一个渔夫披着漫天星斗顺流而下,然后停到他身边朝他伸出手去。 醒来时,等待他的是热腾腾的早餐以及那道数学题的答案。至于得出答案的过程姚期则隐去不谈。毕竟为了一道题目找了那么多中间人最终把出题人从梦乡中吼起来以及为了泄愤而将他拖出来一顿暴捶的行为确实不是很光彩。 何欢盯着那张密密麻麻写满数学公式的纸,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曾经对网络上盛极一时的“肥宅”文化充满敌意,今天却忽然间好像理解了。碗里的早餐,床边的暖阳,眼前的爱人,此生不换。 对何欢来说,最好的爱从来都不是陪伴,而是救赎。这么多年他在风雨中行走,一路漂泊一路找寻,时至今日依然不知道什么是救赎。只遇到了一个口口声声强调爱他并且坚持死不悔改的人。 让人意外的是,姚期不仅认同他所有的阴暗面,还大言不惭地说:你的所有阴暗都曾在脑海里翻涌最终却都止于行动,无一例外。我就不一样了,我这双手是真的不干净。虽然不至于立身于人民的对立面也足够我遭万人唾骂了。所以你别怕,我永远都是给你托底的人。 姚期说别怕,何欢有一瞬间的迟疑。他怕过吗?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一个人,他都要以为自己没长害怕这条神经了。如今以这样的状态被人提起,细细想来,不由地为某些事情无端后怕。 原来那些微不足道到被自己都忽略的伤,一直有被好好珍藏。 这两天来的第无数次,何欢露出迟疑的表情。姚期静默地看着,许久才憋出一句:如果,真的难过,我送你出国吧。若你实在不放心就找一个不通电不通网的地方。我找不到的。 “有吗?天下间还有姚家找不到的人?”何欢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很克制,但一个人表现地越有修养通常就越意味着不以为然。就像当初遭遇那场山体滑坡双亲长埋地下之后,何欢也是这样的表情,因为无能为力反而无伤了。 他只能在命运面前让步,一退再退退至极路。 姚期端正坐着,身体略微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他的目光聚集在电视机的大屏幕上,神思却不知道已经游走到了哪里。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何欢说,你如果真的恨我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父亲的股权转让合同就放在抽屉里,只要你签字,想除掉谁就再没人能拦你。 这样说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和往常一样天衣无缝的刚硬,只是不知怎么手指竟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一声平淡的问候。 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再也无法被完美克制,姚期回头去看,直直地撞进何欢双眸。 “手拿上来。”何欢疑惑道,“冷吗?怎么还会痉挛?” 眼前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两秒,然后突然倾身上前含住他的唇,一呼一吸间是安抚也是占有。 何欢退了两步没有挣脱随即放弃,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任由他动作。直到姚期终于放开他才微微抿了抿唇说,我饿了。 受到爱人支使的姚某人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满血复活,原地转了两个圈,说,请厨师!不!时间不太够,我去买! 在钢丝绳上走了两天随时等着宣判的姚期如蒙大赦,就像收到拯救世界的召唤一样疾驰而去。 何欢裹紧空调被,一脸无奈。 就这样吧,虽然不会更好但也不会更差了。何欢想。 可怜满心欢喜的姚二少爷的爱情之战首战告捷并非因为心甘情愿,而是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豁出去的。 等到姚期以三百迈的速度疾驰出去又飞奔回来的时候,推门,整个人都不好了。 沙发上赫然坐着他的情敌。 传说中的殷超正坐在他的沙发上吃着他的零食和他的爱人聊天。 反观何欢,因为饮食过于草率身体机能下降而过分白皙的眉目间是久违的笑意。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搭话,其实内心早已惊涛骇浪恨不得把某些出现地不合时宜的小朋友亲手掐死。 许久不见的朋友自然有很多话聊,姚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期看似在一旁安静地听,实则早就把关节掐得变色了。 “不方便的话,我们出去聊吧。”何欢提议。结果被姚期拦下,他说,你们聊,我有事儿先走。 第四十五章 站在南山别墅里看戴城,与城区老街遥遥相望,满眼都是繁华又满眼都是衰败,除了风筝在空中漫飘的无着无落,体会最多的就是与现代文明相悖的空旷感。 送走因为要去英国当交换生而专程来道别的殷超。回头,发现姚期已经不见了踪影。电话一直处于占线的状态,联系江河则是一副我不知道我没有的态度。 何欢把已经放凉的晚饭放进微波炉里热过,随便填饱肚子之后又在沙发上枯坐了两个小时,姚期却一点要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心里忽然生出些异样的无奈感:脾气这么大的吗?到底是谁强迫谁啊…… 等何欢终于从姚家数不清的车里面找到姚期开的那辆并得到行车记录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车辆行程终止在一个跑车锦标赛现场就没再动过。 除了初见那一年在拍卖场上斥巨资买下很多无聊的东西之后姚期就很少再接触这些除了尖叫声什么都无法带来的东西了。但在业余选手里他其实早就已经可以封神了,处于能吊打一众小虾米的地位。 何欢坐到观赛台上的时候刚好看到姚期处在第二名的位置上与第一名轮对轮互刚。身后的欢呼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一颗心却吊在嗓子眼里难上难下。 对于车手,速度就是一切,为了奖杯,飞蛾扑火。 秒破百米的速度,一个不慎冲出赛道就是车毁人亡的结局。 最后姚期是怎么夺冠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其他车辆都停到终点记者粉丝一拥上前等着迎接车手的时候,姚期却在放缓速度之后一脚油门又冲了出去。 观赛台后排的观众最先反应过来,一声低呼之后吊着一颗心看向那辆线条飘逸颜色夺目的蓝车。 聚光灯刺眼的光线下,何欢发车追了出去。 整整一天都破罐子破摔处在放纵状态的姚期从后视镜里淡淡瞥了一眼,随即忽然一怔。 赛道上远光灯灯光强烈地刺眼,车里光线却昏暗而暧昧,何欢的半张脸隐在挡光牌后面,脸上是一贯的淡然样子。姚期看着这张总是理所当然的脸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看台上众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赛道上突生的变故,时不时张大嘴对场上的惊险状况给出合适的反应。 就在两车相逐生死一线的时候,前方的蓝车忽然间失控一般加速,车轮在急速转动的同时又猛地转向,在一片急呼声中稳稳地完成了一百八十度转弯。 两人面对面隔着车窗相望,目光相接。何欢不闪不避地迎上姚期的视线,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就是用这样没什么所谓的表情紧追着姚期,逼得他步步后退。 姚期车速本来就不低,更何况现在是倒退的状态,前方是一个急转,一个操作不慎就会冲出赛道逼向人群。 但姚期却赌气一般始终没有按响喇叭。两个车头就在全场安静又紧绷的氛围中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姚期放缓车速逼得何欢也踩了刹车,但即便是减速之后的惯性也足以将一头大象撞飞十几米。 他想杀了我最后一刻姚期这样想。 下一秒,安全气囊弹出,姚期被砸得头晕目眩,意识短暂丧失。 众目睽睽之下八位数起的两辆车竟然就这么撞在了一起。众人看了一天比赛已经麻木的神经瞬间又亢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轻轻叩响车窗的声音。 是工作人员还是急救人员?何欢呢?姚期想。 当他懵懵懂懂地转过头去准备开车门的时候,印入眼帘的却是何欢的脸。 周围太嘈杂,姚期听不见任何一种被单独分离出来的声音。只依稀可以依据嘴型判断他说的是,你说过想要的,死亡之吻。 车里的人在原地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摘下头盔走出来。医护人员顷刻间朝着他拥上来。 姚期抱着头盔,双颊上一层细细的汗,灯光下闪闪发亮。他绕过众人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何欢,他说,我想吻你。 何欢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然后无奈地笑道,如果你想成为明天的头条。 一向势在必得的姚期骤然听到这样一句第一反应竟然是茫然,眼眸中是大喜大悲之前的空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亦步亦趋地追着人这么多年他都想放弃了才堪堪有了结果,姚期越想越委屈。 高大的身影忽然就站不稳了,略微踉跄地走过来,停在何欢身前二十厘米的距离,哑声道,抱。 何欢:“……” 他顿了顿,上前牵起姚期的手,说,回家。 学中学生任性叛逆放纵自己的姚期就像泄气的皮球瞬间没了脾气,乖顺地跟在何欢后面回家。 直到被载着一路慢悠悠行驶在三环吊桥上,回身看何欢姚期还是一脸“难道我在做梦”的疑问,踌躇许久终于试探着问,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吊桥下的游艇上好像有人在表白,不远处炸开一个巨大的烟花,焰火急速升腾之后又迅速落下,印地何欢的侧脸明明灭灭。 驾驶座上的人一直专注着前方的道路,没有分给姚期一点余光,直到烟火盛会彻底落下帷幕才淡淡开口道,今天是五一。 姚期悻悻地闭嘴,哦。 走了没多久姚期就又显得坐立不安,拉着何欢的胳膊说,天马上就要亮了,今天就不回南山别墅了吧?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 “去酒店吗?带身份证了没?” 姚期摸了摸兜发现并没有,但他丝毫不慌,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小区,说,你名下的房产。 “什么?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在这儿买了房子。” 姚期一边熟练地指引何欢往哪开一边随口解释说,你不记得正常,因为这是我买的。 何欢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说,刚好就那么凑巧买到这个小区了? 姚期恹恹道,不过是一栋房子而已,没什么好惊讶的。刚开始的时候你每次生日我都准备一套房产。后来,觉得你我之间无望每想你一次就买一处房产。这么说吧,在戴城,你的房子遍布每个小区……在我国,你的房子遍布每个城市…… 何欢:e,果然有钱就是不一样,表达思念都是这么的清新脱俗。 站在凌晨四点的车库里,姚期忽然逼近何欢,像只大熊一样凑过去把下巴放进了对方肩窝,然后伸出手把何欢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声说,我把这些房子当作聘礼,我们在一起吧? 何欢抬起左手抵在胸前,尝试推了一下没推开,只能无奈道,这位大叔,我今天才接受你,这就要下聘礼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肩上的人不动,只闷闷地说,已经好久了,不要再让我等了。 何欢忽然想起什么,一脸冷漠地开出条件说,那夜我醉酒,你仗势欺人,把趁机在我身上欠的还回来。我就下聘礼,嫁妆我也不要了,这些房子你留着赚钱吧。 姚期挑眉,大步流星就拉着人往电梯走。边走还边小小声抱怨说,你上大学之前我趁你睡着偷偷留在你脸上的那个吻你知道是不是,明明知道还假装若无其事地追着我去出差,你不是人…… 何欢跟着往上走的步伐忽然顿住,然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以前他没奢望过人性任何,以后,只希望姚期能一直爱着。 电梯里姚期脑子抽筋忽然伸手挡住了摄像头。 何欢一惊,问,你想干嘛? 姚期但笑不语,一脸“我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你明白”的势在必得。 何欢看他半晌,说,你不用刻意展示身高,关于这一点,只要不是盲人就不会怀疑。 姚期撇撇嘴,充分表示不满。然后就直接拖着人三步并作两步奔着主卧的大床去了。 就算世界末日也能不动如山的何欢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奇怪的决定。 然而为时已晚,折腾了一天依旧精力旺盛的姚某表示:亲爱的,你马上就会知道这些房产到底是聘礼还是嫁妆了。 何欢本能地预感到危险,往后一缩,差点撞在床板上,然后被姚期冷着脸拉进灼热的胸膛。 何欢其实不算矮,身材修长而不纤细,抱在怀里并没有预料中的香香软软,反而是成年男性独有的强韧,除了硌得慌还是硌得慌。尽管如此,姚期还是不要放手。 “你走开!” 被一脚踹开的某人又很快黏上来,把心上人拢进怀里,委屈巴巴道,没有你的夜晚我无法入睡…… 何欢:“这样吧,不如我们先解一道数学题?” 姚期:“不要啊~呜呜呜~” 十分钟后,商场情场两得意的姚某又一次卡壳在一道数学题上,悲愤慨叹:究竟是哪个变态发明了数学这个科目!拖出来杖责到死! 古今中外无数数学大家彼时正在天堂惬意地生活,忽然感觉耳旁吹过一道阴风,吹得他们浑身都冷。 众教授:是哪个孩子需要我亲自出马辅导啊? 被勒令做不出题目就搞楚河汉界的姚期无端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第四十六章 早上姚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漫不经心道,小欢?帮我找一下浴巾。 回头,赫然发现客厅沙发上坐满了人。 老爷子和江叔端坐如松不动如山,反观江河则一脸没眼看的表情,视线刻意移开又状似无意地转回来。 姚期僵了一下缓缓低头,确认自己是穿了短裤的。暗暗松了一口气,端正表情问,大早上的,你们干嘛? 江叔笑得慈祥,语重心长道,少爷,我们知道了。 姚期蹙眉:“知道什么了?” 江河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低声道,那个……死亡之吻。 姚期一脸僵硬,心说你们是不是变态!啊?是不是变态!我自己还没回过味儿来呢你们就知道了?跟踪我还是监视我了!隐私呢?人权呢? 整个房间里清一水的老爷们儿面面相觑,瞬间鬼魅横生。 何欢适时打破尴尬的氛围,微微颔首道歉说,昨天忘记协商那两辆车的赔付问题了,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江河收了戏谑的表情,说,小公子放心,已经解决了。 老爷子一直慈爱地看着何欢,一脸大事已定的释然,直到被姚期的抗议实在烦得受不了才回头对他说,荒废事业的这几年过得还不错哈?是不是把如何工作都忘了? 姚期自觉不妙,坦诚道,确实忘了。 “忘了没关系可以从头学嘛,我们都很愿意教你,江河这么兢兢业业的人还不能教一个纨绔子弟吗?” 终于有人肯定自己没日没夜的付出了,江河感动地涕泗横流点头如捣蒜。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无谓抵抗是没有用的。 姚期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被拉去上山下海当免费劳动力了。 姚期内心嚎啕:果然我没有丝毫尊严,员工不尊重我,父亲不心疼我,爱人……爱人……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丝毫挽留之意好像还隐隐开心的何欢。 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一年三百六十多天,何欢有二百天都和姚期在一起。剩下的时间他就用来工作用来学习马不停蹄地充实自己。等到姚期回来,他就放慢生活的节奏陪着姚期玩闹,陪着他享受生活。 由此得出真理,爱情不仅能鼓舞斗志还能消磨意志。 周五晚上放学何欢坐快车一个小时到家,简单收拾就睡了。 迷糊间有人摸上床来,凉凉的大手探进衣襟,何欢整个人被衣服拉扯着向来人靠近。他本能地抬起胳膊来要一巴掌把对方扇走,恍惚间却又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单身,于是抬起的手就顺势抱住了某个大尾巴狼。 许是刚下车吧,衬衫上还沾着丝丝凉意。 本来准备占点便宜就委屈缩到一旁实行养肥政策的姚期愣了一下,双眸瞬间亮了起来,把人往怀里拉了拉,恶劣地问,有没有想我? 何欢迷迷糊糊间“嗯”了一声,难以分辨是陈述语气还是疑问语气。 他本来准备尊重一下姚期说的男友权利允许他抱着自己睡的,结果等了很久都没感觉到有精壮的胸膛靠过来,反而有一种直觉某大灰狼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何欢睁眼,一脸茫然。 姚期用一只手撑着自己,抬起另一只手抚平何欢眉间的沟壑,低低叹气说,跟我在一起,你根本就不快乐。 何欢呆呆地看了他几秒,起身吻了上去。 从开门就别别扭扭的姚期满意了,消停了,俯身在何欢颈窝蹭了蹭,抱着人安静睡了。 夜还长,琉璃帐暖。 姚期早上赖床,何欢背光站在床前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下一秒,手腕被人握住。赖床的人一边皱眉抗议他拉开窗帘的行为一边想强行拉着何欢再睡一会儿。 何欢站在原地不动,说,你再这样我就…… 姚期顿时睡意全无,问他,你就怎样? “我就搬回学校宿舍,半年回来一次。” 姚期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你非要做得这么绝我也拦不住你不是。但是我觉得姚家是不是也该关注一下教育领域收购几所私立大学啥的? 何欢无言以对,转过身去把窗帘绑住,提出灵魂性的一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为所欲为? 姚期一脸不懂你在说什么的倔强反抗说,我有为所欲为吗?我没有啊,要是有的话你哪能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么安全地长到现在呢?我也不会在这里了,早就被人以恋童癖的罪名指控了。 一个人怎么能无视尊严到这个程度呢?纵使何欢智商逆天也绝对想不到姚期能几句话把话题扯到这里,他僵住,站在原地脸色微青。 姚期怼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赶快收敛了自己的一身痞气跑下床去洗漱,然后又清清爽爽地跑回来用鼻子在何欢后脑轻轻撞了一下,说,如果小欢真的觉得我一直在为所欲为的话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签了父亲的合同又何妨。这样你就能像老爷子一样限制我百分之九十的行为。 “剩下那百分之十是?” “是卖颜卖身,你需要的话不收费的,我自觉自愿。”姚期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笑得天真无邪。 何欢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只能捂住眼睛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他认识的那个霸道总裁呢?喜欢藏在暗夜里伏击坐收渔利的那个猎食者呢?眼前这个需要被扫黄大队抓进去净化心灵的人是谁啊? 那一年何欢刚刚踏入二十岁的门槛。母亲身死父亲入狱他得以完全割舍了过去,公司很快步入正轨,而且刚刚谈了一场恋爱,对他而言整个世界都散发着新鲜感,一切似乎都能重头再来。 姚期站得无聊倾身趴在栏杆上,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问,如果将要行往未知的方向,你会陪我一起吗? 何欢顿了顿,说,私以为,没有我你的生命齿轮运转不起来。 姚期接过何欢递来的牛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昨晚我们是不是睡早了? 何欢无语,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很久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遂转身离开。姚期看着他的背影敞怀大笑,然后咂了一口手里的牛奶,叹,喔,好甜。 时至今日何欢还是很难完全接受已经和姚期在一起了这个事实,如果姚期忽然凑过来他还会有瞬间的错愕,但他明白,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逃不掉了。就像姚期初见何欢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曾经预感自己会无药可救地爱上眼前这个人。 执念多年,飞蛾扑火。 姚期被迫接手姚家的一些基本事物之后老爷子就一脸放心地跑到荷兰小镇上去颐养天年了。小镇风景秀丽环境优美,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当地不通网。全村上下没有一辆汽车。 那是真的全身心地去颐养天年啊,换句话说要找都找不到人。 姚期在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忍不住祭出自己的杀器江河。只要麻烦找上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得不接电话麻烦就会自动转移到他的心腹,江河那里。 一旁的何欢一边将果盘里的黄桃送进嘴里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好像知道你习惯甩锅的行为是从哪沿袭的了。没想到是姚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下一秒,叉子上的水果就尸骨无存,姚期握着他的手腕下意识地轻轻揉捏。 何欢聚焦在电视屏幕上的注意力自觉分出来一点,看了姚期一眼,问,是不是在想着在我身上放点能证明此花有主的东西? “嗯?” “戒指,耳钉,手链之类。” 姚期往后靠了靠,含笑打量他:“想要的话老公可以买给你,钻石玉髓玛瑙金银,只要你开口。” 何欢满脸“奢华是病”的表情看他,然后才问,你手上的订婚戒指呢? 姚期恍然大悟,求生欲瞬间满点,把人揽进怀里委屈巴巴道,我的错。一直追着你各种跑,早就把这个事儿忘到后脑勺,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个。 这个人身上好像有一种天生的魔力,坚硬的肌肉线条上带着棉被的吸引力。只要一靠近,就让人忍不住放松身心。何欢把下巴放在某人肩窝里,喃喃:我们回一趟瑶城吧。 姚期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说,好。 “瑶城有一座教堂,很老很老了,我怕它哪天就不在了。” 姚期心中要皮的想法拦都拦不住,然后笑道,我很早就说过你是姚家人,没有仪式没有戒指也是。戴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心里有你,你不用这么急着证明自己。 何欢悻悻,非常想告诉眼前自以为是的某人你想多了,但他反驳的话已经说了太多了,除了浪费口水并没有什么用,只能作罢。 姚期一脸得逞的笑容,然后溜溜达达地跑出去抱了一堆零食又溜溜达达地跑回来用空调被把何欢裹成一个幸福的紫菜卷。 拆开零食,你一口我一口,我一口你一口,我一口,亲一口,你一口,亲一口…… 时间是下午七点,小区楼下有中学生放学的欢笑声,狗狗扯着主人乱跑的吵闹声,还有邻里见面互相问候的声音。 七月盛夏,长夜未央。 第四十七章 姚期一辈子去过三次瑶城,兄嫂双亡他去带何欢回家的那次,何欢怀疑整个姚家自我放逐的那次,还有就是现在这次。 一路前行的路上何欢意外地多话,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他无人照看的童年,说至亲骨肉的纠缠,说他后来一腔愤懑无处安放结果一回头刚好看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跟在身后的傻瓜。 姚期不语,只是捏着他的手轻轻摩擦,就像抚平他眉宇间皱痕那般耐心。 与老屋隔着一条街遥遥相望的教堂已经破败倾圮,当初修者满堂的盛况也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一个年迈到需要扶着墙走路的看门阿婆。 她年轻时盈满胶原蛋白的笑颜曾经承载了何欢关于平淡人生的全部信仰。但她已经老到不认识何欢了,听到门铃过来开门的时候需要倚着墙摸很久的老花镜。 “已经没人来了吗?房屋倒塌都无人修葺?” 婆婆平静的面容好像因为这一个问题有了裂缝,随即像喜阳的植物那样仰着脸看了看太阳又恢复了宁静,她说,人来人往都是命运。你们来了,就还算幸运。 何欢拉着她的胳膊俯身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后告诉她,这里对我而言一直都是信仰,我在的我不在的日子里这里都是信仰,还有婆婆,你也是。 婆婆只当眼前的孩子真会说话,对毫无用处的老人都是这般温柔。她没能亲耳听到的那句话是:婆婆,我从千里之外赶来不是奔赴,而是回家。 老屋七年前就已经被姚期下令封死,所有家具陈设封箱。何欢也没执意要进去,只是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等夜幕降临寒意袭来的时候就跟着姚期去酒店了。 酒店套房落地窗前,他默然无声望着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忽然发现不知是哪个角度出现了偏差,眼前的瑶城已经和记忆里的悲伤之城无法重合了。 只有那个男人,此刻正取保候审等着真正的刑期来临。 次日两人开车出去吃饭中途等红灯的时候有人敲窗送来一份传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单。姚期顺手拿过瞥了一眼,是山顶温泉的宣传页。 本着猎奇的心态两人中途变道奔着下属县城去了。 盘山公路上何欢本能地意识到危险提醒道:开慢点。 姚期回头笑,说,如果你是惜老公的命,好的。 何欢习惯性地要把自我感觉良好的姚期晾在一边闭上眼睛假寐,结果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姿势就看到前方路况异常。 千钧一发的时候他脸色煞白地大吼:“刹车!快!” 但姚期却像没听到一般向一边猛打方向盘。下一刻,一辆重卡和他们擦肩而过。姚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见前方的警戒路牌正反着刺眼的光。 整个车身毫无悬念地滑下山崖。一瞬间,树枝巨石迎着挡风玻璃扑面而来,砸得防弹玻璃摇摇欲坠。 “不是巧合吧?天下间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儿。”姚期恍惚间想。 就是在这零点几秒的误差里,何欢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上前护住了他的半个身子。 姚期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看向何欢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是支离破碎的状态。纵使面色苍白仍旧迎上姚期的目光,笑着说,从前有一个姑娘,养了一只狗,后来狗疯了,咬死咬伤无数人,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继续下去姑娘也会有相同结局的时候,死的却是那只狗。 何欢努力撑住自己的表情让它看上去不那么狰狞,但他每说一句话就有血从口鼻渗出来,吹起一个一个索命的泡泡。 本来正常的脸色逐渐变得灰白,生命之花迅速颓败。 “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自动警报系统在车辆受损的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回了姚家,近处的,远处的救援队伍正马不停蹄地赶来,仪表盘发出苟延残喘的声音,但姚期通通都看不到听不到,他只是看着何欢声音嘶哑地道:“你别说了!当我求你!” 何欢伸手把万念俱灰的人揽进怀里,轻声嗔道,姚期,你根本没那么坚强。 救援来得很快,十分钟后头顶响起直升机螺旋桨震动的声音。消防队员首当其冲上前把人从已经撞成废铁的车里扒出来,急救人员紧随其后。 走在后面的人忽然被抓住,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张了张嘴,好像在说,求你,救他。 “我们会尽力的,你别碍事儿。”医护人员甩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抬着何欢离去。 姚期被人搀扶着爬上山崖,站稳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给江河打电话,出口只有一个字:查。 连带七年前西南山区的那场泥石流一并彻查,线索不够就把时间线往前推,从何欢出生的两年前开始。 姚期双唇灰白全无血色像极了一个将死之人,但扶着他的几个人都隐隐战栗了一下。戴城,恐怕不止是戴城,前后二十年左右三千里,无人能避免嫌疑。 一行人随着姚期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正进行到一半。特护病房里,隔着单面玻璃墙,姚期面无血色地盯着墙边的仪器,看着它们绘制出各种代表生命的线条又看着所有曲线消失。主刀医生有条不紊安排新一轮抢救的同时面色凝重。 姚期轻轻伸出手去触上冰冷的玻璃,满眼血丝。 助理紧紧地挨他站着,专业而礼貌地一扶。但那一扶用的力气并不小,它几乎撑起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半体重。因为姚期,就快要站不住了。 姚期受的伤其实不算轻,左臂直直地撞在车门上,手臂脱臼腕骨骨裂。整条臂膀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扭曲在身侧。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对医生的劝告充耳不闻。只是站在抢救室外面色土灰地看着何欢。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不是不爱我吗?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烦得受不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小欢,小欢。 在整个大脑停机全世界都拉着他往下坠的时候何欢有片刻清醒,意识被强行拉了回来仪器在耳畔“嘀嘀”地响个不停。他鬼使神差地侧身看向了那面灰色的玻璃,几秒之后又睡了过去。 他总对姚期的表白不屑一顾,从未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肉麻的话。但其实,他才是最先动心的那个,最先沦陷的那个,最无法自拔的那个。 甚至,姚期还曾经参与了他的性启蒙。 六年前,同学被人跟踪,他带着姑娘慌不择路地跑进电梯里。那天他出了很多汗,白色t恤整个都是湿的。他紧张,不是因为身后的跟踪者,而是刚好撞上的姚期略带探寻的目光。 只不过,他没承认过。从未。 抢救室里的持久战还没停下,手机先响了起来。 百里之外是拿不定主意的江河,他问,何意坤已经在监狱里了,我们还要从他身上找线索吗? 几秒的停顿之后是姚期嘶哑的声音,他坚定道,出版物涉嫌造假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罪,把人提出来,好好问。 手术一直持续了二十几个小时,手术室里医生一刻都不敢放松。但有人比他们还紧张,姚期隔着一堵墙等着,从希望燃起,等到热念成灰。 忽然想起以前在南山别墅的日子,他总是抱着电脑工作到深夜,隔着一个书房何欢则总是熄灯很早,然后就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望着头顶的吊灯发呆,要么就沉沦在一轮又一轮的梦魇里无法自救。 姚期终于懂了,原来长夜这么难熬,就像再也等不到黎明了一样。 明明说好要在后半年一起专注发展事业,公司稳步之后就回到瑶城来,把何欢记忆里的老屋,教堂,福利院通通翻新,怎么能有一个人食言呢? 如果,如果,如果手术真的失败了会怎么样。姚期不敢想,也没力气想。 没有何欢的天空不足以支撑他的世界。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护士出来宣布手术终于结束,主刀医生被人扶着走出来,看见姚期只低声说了一句,肋骨断裂刺破肺泡,我尽力了,剩下就看天意了。 姚期猛地上前一步仿佛下一秒就要揪住医生的衣领,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姚期才回神,侧身,把路让开。 医生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被人扶回办公室靠在转椅上很久都没休息过来。 病人痛苦,家属悲痛,他又何尝不是。从业三十年他经手过无数病人也送走过不少生命, 无能为力他比任何人都懂,但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 江河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全身套着厚厚的隔离服的人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前,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看着。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过何欢苍白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迫永诀。 “江秘书,你终于来了,姚总他这样已经两天了,无人敢拦也无人敢劝。”身后有人上前低声解释。 江河坚冰一样的情绪无声松动,他微不可察地叹气,说,除了小公子,从来都无人能劝也无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敢劝。 第四十八章 特护病房里,何欢一直昏迷了十几天,脸颊上的血色从仅有的一点点消失到完全没有,左手上扎着吊针,葡萄糖通过注射送入体内维持生命。 虽说手术成功高风险期已过,但情况一直不容乐观,最危急的一次,伤口崩裂体内瘀血何欢躺在病床上双眉紧蹙大汗淋漓。 刚刚脱下工作服的医生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慌忙回身紧急施救。 那时姚期正在给左臂打石膏,车祸后并没有恢复多少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噌”地一下从病床上站起身来,如临大敌一般面对着走廊的方向。 江河视死如归地挡在门前,身后是拿着镇静剂的护士。 但姚期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撞翻江河冲去看何欢或者质问“医术不精”的谁救不了他的爱人,他只是怔怔地站了片刻,然后猝不及防地跪倒在病床边。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一滴滴落下来弄脏了白色的地板。 小欢,你是真的恨我,才会想要在无数双强拉着的手里挣脱。他想。 中间,何意坤来过一次,僵直着身子站在病床前沉默了很久,直到后来唇齿翕动,隐隐可以听到他说,你不是无往不胜吗?不是什么都能解决吗?不是算无遗漏吗?你起来啊! 躺在床上的何欢不为所动一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如果不是身旁的精密仪器正以每小时几万人民币的速度丧心病狂地消耗资本,仅凭何欢安静的侧脸,几乎就要让人以为他只是陷入了浅眠,以此来无声对抗自己强悍的暴怒的父亲。 过了很久,直到何意坤把该说的都说尽了重度昏迷的人还是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强硬了半生抵抗了半生的大学教授就这样一点点跪了下去,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抚过何欢的眉眼。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就突然决堤。 他是他的骨肉啊,身体里汹涌着同样的血液。而今,他就亲眼看着这相同的血液几乎从何欢身体里流出流了个干干净净。 “顶着保外就医的名头连夜跑过来就是为了确定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死了吗?你缺席了他的大半个人生,如今又何必假惺惺装出一副慈父面孔。”姚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倚着门站着。 记忆里永远意气风发咄咄逼人的他仿佛几天时间就老了十岁,英朗的眉阔更加深邃,满身的风雪。 “姚二少爷,我不知道你对小欢究竟存了一种什么样的想法,但我希望你放过他好吗?只要你放过他,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姚期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几乎本能地要扬眉笑他,但随即又放弃了,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然后他问,二十年前,三月十七,不知何教授还有印象吗?当时您在哪? 何意坤整个人一怔,嘴角忽然轻轻地扯了一下,目光中盈满了嘲讽,他说,在哪又如何?追到二十年前又如何?这是人祸也是天灾根本无从可查无从定罪。就像这场车祸,放错位置的警示牌,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反光让驾驶员看不清路途,姚总,即便你手可通天又当如何? 姚期皱着眉,轻轻侧身用还算健全的右手揉了揉太阳穴,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存在于他刚强的个人表现之外,对他而言如此明显的疲态并不常见。几秒之后他回头看了看何欢,说,只要他这次愿意醒来再看我一眼,这个世界就不能把他如何。 “谁说” “我说的。”姚期迈步走进去,江河在他身后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何耀华顿了顿,说,我在高墙之内等你的消息。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病床前形成斑驳的光影。 姚期坐在看护椅里整个瘦了两圈不止。但他的腰背却挺得笔直,全然不像刚刚经历过车祸并大病了的人。何欢扎着吊瓶的那只手被他轻轻握着,轻柔而不容拒绝地传送体温。 许久,他扯起嘴角苦笑道,那么好看一双手却满是针眼,你再不醒来这具身体就毁损地差不多了。 抬头看,何欢依旧紧闭双眼全无反应,姚期随即又给自己找补道,如果你今天不想醒来也没关系,但明天一定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重新考虑要不要给我机会让我从头再爱你一次。至于身体经不住消耗的问题,我不会嫌弃的,我可以带着你去做复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换脑,是不是? 黑夜逐渐来临,那低低的充满眷恋温柔的声音逐渐变轻,随即半个身子隐在黑夜里的人趴在病床边缘逐渐睡去。 沉睡了很久的人十几天来第一次有了自主的生理反应,他的睫毛颤了颤,感觉左手正被重物压着本能地想要抽离,挣了挣,徒劳无功。又挣了挣,还是没有反应。 许久后,何欢睁开眼睛,就着如水夜色适应了一下苏醒的感觉。意识回归,他回头,终于看清趴在身旁的大个子是谁。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手掌覆盖上姚期毛茸茸的头顶。 等姚期因为睡姿别扭难受到醒来的时候何欢已经望着空洞的夜色把两个人将来五十年的规划都想好了。 察觉到身旁的人醒来,何欢轻轻说,退休以后,我们就在家里养一只狗一只猫,然后带着它们去周游世界。 姚期尚不清醒的大脑蓦然接收到这样一句,第一反应是茫然第二反应是像见鬼一样冲出去把灯打开,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何欢。 他瘦了,风雪难摧的面容上满是憔悴,向来无懈可击的表情而今满是破绽,甚至,硬挺的眉目间有了细微的皱纹。 他已经不年轻了,三十三岁,为了等他的少年长大已经熬成了大叔。 何欢柔软地笑,向他伸出手去,轻声念:大叔。 姚期扯起嘴角难看地笑了一下,然后双手抬起遮住了发红的眼眶。他颓然倚在墙边很久都没有靠近何欢。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姚期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门,然后被何欢叫住,回头,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了,靠着枕头看他,但笑不语。 姚期摇了摇头,满眼都是无奈的宠溺。 病房外长夜寂静整座城市都在沉睡,姚期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趴在何欢腿上低声絮语。 “小欢,这几天” “这几天怎么了?” “你昏迷十天,命悬一线,我大病一场,生死不能。”姚期说,“他们都劝我去休息,但我怎么能睡着,我在想,如果你决意不再留恋这世间我该怎么办?我认真想了,但我无法想象。” 何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他说,我命运多舛现在却还活得不错就充分说明了我命硬。担心什么? 姚期已经不想对他的狡辩发表任何意见了幽怨地看着何欢消极抵抗。 何欢大病初愈回戴城那天,从下车到进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门是被姚期一路抱着走进来的。老宅里上上下下千余人口对神秘的小公子有了新认识。姚家的很多长辈也被意外召回,候在大厅里。但他们也只是远远看了何欢一眼,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被姚期抱着上楼休息去了。 众人低头叹息,还是要看清风向呀,不然站错了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饮食,护理,安保措施,一切都按最高规格来,换言之,就是老弱病残什么待遇何欢就是什么待遇。 何欢享受了两天没手没脚也能很好的生活之后猛然发现这样不行,因为猪都不带这么养的。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姚期,问,大叔,我明天可以去上学吗?不能去上学上班也行啊。 姚期端着咖啡神情淡漠,把手伸到他胸口,感受了一会儿觉得心跳稳健而有力才勉强道,可以。 何欢摆着爱谁谁的表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溜达着走了,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姚期根本就没想要给他自由。 他自己坐的车本身防弹就不说了,后座有保镖也就不说了,重点是人流里看似无意赶路的车其实不知道有几辆在给他开道,几辆在给他护航。 到写字楼下之后何欢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摆脱监视,走进楼里才发现自己又想多了。 手下员工都还在,只不过清洁人员和安保人员都换了一批,楼里还出现了很多挂着闲职的陌生人。 何欢坐在办公室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姚期打电话。 电话几乎瞬间就被接通,对面有细微的声响,好像是在车里。 姚期先开口,声音淡淡地问:到公司了吗? 闻言,何欢不知怎么就想起在医院刚醒来时姚期满脸憔悴的样子,打了半天腹稿结果一个字的质问都说不出口。只低声回答,到了。 对方好像无声松了一口气,然后说,“嗯,晚饭吃什么?” “刚吃了早饭啊,晚饭还没想好。” 被拒绝了,姚期好像也没什么不满,耐心说,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我早点下班去准备。 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屏幕忽然变亮,何欢顿了顿,说,好。 第四十九章 因为一场车祸,何欢得以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十八级防护,以往的那些,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下班回家,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姚期拿着菜谱眉头紧锁。砂锅里的汤翻滚着不断外溢,灶台前的人却毫无反应。 “在想什么?” 姚期猛地回头看,然后把火关掉。 “你回来啦?怎么没有声音?他们没跟你到门口吗?” 何欢看着拿着菜谱专注做菜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姚家的人不会有那么大的疏漏,是你走神儿了。 姚期端着汤锅过来,目光柔软地笑,还不是担心你。 何欢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刨根问底。但其实姚期的心不在焉和避重就轻他都看在眼里。 睡前姚期拿着浴巾走进浴室,何欢紧跟其后,硬生生把准备放水脱衣服的姚期吓了一大跳,面容抽搐地看着他,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流氓啊?” 何欢沉着脸靠近把人抵在角落里,问,到底为什么这样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就单单因为这场车祸? 姚期瞳孔微颤,然后云淡风轻地笑,其实也没有,只是以前对自己的身价没有清醒认知以后不会了。 “八个月孕妇都没有像你这么防着的!” “何欢。”姚期忽然沉声道。何欢凝眉看他,却迟迟没有等来下一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姚期微微向外偏过头去,一个极微小的动作,几乎微不可查。若非何欢一直盯着她的脸都要以为他一直没动过了。 “姚期,我找不到你生气的缘由,你又不愿意原谅我,既然如此,那我就霸王硬上弓了。” 姚期仍然站着不动,等着眼前人一步步上前来,攀上他的肩头,吻上他的唇。眼前天旋地转的,不知怎么就到了床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关了灯,只记得何欢望着他的脸,没有丝毫犹疑。 如此就好,只要是他就好,因为从始至终,他都只为这一个人神魂颠倒。 过了很久,何欢微喘着拉开距离道,昏昏沉沉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说过日日夜夜分秒不差的陪伴还没开始实践呢,噩梦才刚刚要转成好梦。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不能停在从猛兽口中逃生的瞬间,我得逃出来。等着你来带我回家。 姚期顿了顿,哑声道,你昏迷的时候何意坤来过一次。有关那场车祸所有证据都指向二十年前三月的某个日子,但何意坤说没有意义,查到了也没有意义。 黑暗中,何欢的双眸亮晶晶的,他说,如果你不放心想查就继续吧,我没意见,也无条件支持你。 姚期看着他,忽然伸手揽着后腰把人往怀里带,被动变成主动。何欢右臂撑在他肩头,还是没能阻挡俯身过来吻他的唇。 “嘶~”何欢用力拉开距离,问,又发疯? 话音刚落,就又被纠缠上来,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翌日江河到得很早,天刚放亮时就等在了大厅,脸上是久违的严肃。 听到脚步声从楼上来,江河脱口而出说,二十年前他转身,看到何欢和姚期一起下楼,职业的保密性使然,说了一半的话忽然顿住。 何欢浅浅地笑了一下,说,如果不是姚期看上了哪家姑娘准备娶回家来做二少奶奶,我和他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回头,姚期已经一步未停径直走向了茶水间去寻找他的茶缸大宝贝,趿拉的拖鞋声中满是放松,明显对何欢的话没有丝毫意见。 江河投给他的背影一个慈父般不争气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用几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小公子刚出生的时候曾经到过一个灭门案现场,从那之后就举家搬迁了。凶手很快就找到并且定罪执行了死刑,本来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事儿,但提到当初那个案子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二十年前?”何欢看着江河一本正经的脸微微惊讶。 没找到茶缸的姚期一脸不高兴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倒了一半水之后放入茶叶,然后看着茶叶像开花一样迅速膨开。他看着何欢一脸炫耀的小得意,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江河满脸沉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有关多年前那个案子,涉事人不是在天堂就是在地狱,仅有的两个幸存者一个刚刚从监狱里出来另一个因为年龄的问题对当年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 万般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驱车赶往被害人邻居的现居住地。 李婆婆已经很老了,眼窝内陷,像一间即将倾圮的古屋,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眼皮下的玻璃球浑浊,望着人的时候,双目空洞已经很难辨认谁是谁。 二十年前,她居住在长江沿岸,生活平淡而悠然。邻居一家五口,小媳妇走进走出称她一声李阿姨,小夫妻前不久生了孩子,日子刚刚起步。就是孩子出生那年的春节,万家团圆灯火璀璨的时候有两个流窜很久的杀人犯藏进了他们床下。被无意发现之后激情杀人。一家五口,全部命丧黄泉。 虽然情节恶劣社会影响较重但此案其实很简单,证据链完整嫌疑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没有任何一个疑点。 本着对死者的尊重和惜命精神本来就没几个的当地人后来陆陆续续都搬走了,原先一个还算富裕的小区很快变成“鬼屋”。 也是那一年,住在不远处的何欢一家忽然举家搬迁,比案发后回过神来的众人都要早,几乎就是卡着案发之后几天的时间点。对此,李婆婆说,你们都是追魂索命的坏人,二十年了还不愿意放过他们。 “婆婆记不记得当初那个案子发生之前小区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江河回头投给姚期一个问询的眼神,然后俯身在老人身前低声问,对当初的事儿您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吗? 老人的手放在腿上轻轻颤抖,闻言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们都是坏人。 老人的孙女一直盯着江河看,目光非常不友好,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我奶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以前的事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们要知道什么就去找警察,警察如果不能说的话,原谅我们也无可奉告。 何欢蹲下身去,和椅子上的老人对视,然后说,婆婆,我们不是故意要让你想起当初的是事儿,但您能不能仔细想想,当初,那家人生活中有没有和谁争锋相对? 老人混沌的目光忽然悲伤,眼眶中含着晶莹的泪光,她说,你说谎,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老人情绪忽然崩溃,泪滴顺着苍老的脸颊一滴滴落下。问了很久一个回答都没听到的几个人被强行推出门外。 姚期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两人正要扶着椅背勉强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说,孩子。 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姚期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虎口脱险的鼻子,然后被何欢拉着袖子拽到一旁,问,不如真的就去警局调档案吧,虽然可能打草惊蛇但好像也没有万全的方法了,我们动作快点,大刀阔斧砍下去或许能避免不少麻烦。 长途赶路让何欢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双唇微微泛着白。 那一瞬间姚期心里无端生出一种就现在看来几乎不可能的设想。不仅是天马行空,甚至可以用莫名其妙来形容。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奇怪的念头压下去,伸手把何欢包进自己的大衣里,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江河:果然我是多余的,我就不该来。 那时候,何意坤刚从监狱里出来,虽然行踪都要向公安系统报备但其本身的行为并不很受限制。本来就没有多久的监狱生活因为一个保外就医的由头提前结束。 听闻何欢出院,他第一时间打来电话,何欢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忽明忽暗的屏幕侧身对姚期说,大叔,你如果能陪我一辈子,等我能把过去微笑着说出来,我就把我荒唐的小时候告诉你。 姚期开着车,只回头淡淡看了一眼。结果回到酒店出了电梯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打开房门把人扔到床上,压在身下恶狠狠道,说! 何欢故作疑虑问,说什么? 眼看撑在上方的人就要压下来,何欢偏过头去,轻轻拍了拍姚期的背,说,好了,快下来。 关于何欢的小时候,姚期旁敲侧击地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但知道得从来都不是很清楚。直到何欢说,我曾经很希望父亲入狱,后来他入狱了,我却一点开心都没有。 “痛惜吗?” “不,遗憾。憾的是事到如今他欠母亲的还是没还,而且再也没机会还了。”何欢说,“我忘不了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和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忘不了妈妈磕在门框上的血和散落一地的褐色长发。她那么骄傲那么明媚的女人在那几年却活得像个鬼一样。” 无论如何调整自己的性格修养习惯,表面上多么云淡风轻,那些记忆一直都存在何欢的脑海里。这些年,黑暗笼罩着他,他困在大雾里,寸步难行。 姚期什么话都没说,躺在何欢身边,用左臂搂着他,轻轻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丝,用目光告诉不安的男孩儿,我在。一直在。 等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何欢真的睡着,姚期在他头顶印下轻轻一吻,低声道:“孤独是旁人进不去的城堡,但小欢,我很遗憾没有早些遇到你,把你强行拉进我精力旺盛怼天怼地的青春。这样,也许你还是会孤独,但至少不会那么难过了。” 第五十章 关于何意坤身陷囹圄的事儿,瑶城大学的处理结果是,停职接受调查。虽说如此,但他还没来得及趁着出狱的机会休息一下就被学校拉回来补人才短缺的空子。 何欢中途改路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何意坤已经回到了正常的工作岗位上,给新生上课。 旁边办公室有人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问,你们找谁? “何教授。” “他停职回家了。”来人强硬地甩下一句就要关门,何欢淡淡回道,他是我父亲。 那人猛地一滞,回头说,我和他共事二十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他 话音未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改口问道,你是何欢? 那一瞬间姚期心里忽然生出莫名的异样感来,总觉得哪里违和,但就是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教学楼走廊的角落里,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搬着凳子在复习功课,校园里有情侣手牵手走过,低眉颔首间尽是柔软笑意。一切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模样,但何欢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旁边有人发出一声委屈的轻叹,然后问,想起了谁? 何欢看着姚期无可奈何地笑着反问,是不是头上没有点绿油油的东西总感觉心里痒痒? 姚期从远处收回目光,意味不明又满含抱怨地看了何欢一眼,哑声道,你心里果然有别人。果然我只是其中之一,果然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时间。 “姚二少爷手里最多的不是钱吗?怎么改成砸时间了?”何欢哭笑不得忍着笑问。 姚期闻言投来一个幽怨的眼神,说,我手里的东西你都看不上,也就只有这张脸还有这副身体稍微有点吸引力。如果我哪天穷困潦倒了,需要靠此养活自己,凭我的专业水准,这位大爷,你开价多少? 他太过专注地看着何欢,以至于没注意到身后那道几乎要洞穿他的目光。何欢稍稍拉开他,对着他身后说,下课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何意坤看着言语骚扰自己儿子的变态真是出离愤怒想一锤子敲死他,结果想着自己的名声虽然已经很臭了,但为人师表还是要注重形象的。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听闻姚二少爷曾经订婚两次未果,如今这又是干什么? 姚期淡淡地说,订婚都是因为小欢希望我远离他,哪天他要放弃我了,说不定还会有第四第五次订婚。 对于自己儿子找了一个男人这件事世界上想必没有几个父亲能坦然接受,何意坤早年消失在了何欢的生活中以至于如今失去了发言权,姚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送他们回车上的时候三人一路闲聊,说是聊天其实大部分都是何意坤一个人在说,何欢时不时低声“嗯”一下,算是礼貌。 姚期在前面开车,转动钥匙引擎声轰鸣何意坤又忽然敲窗,双眸中是破釜沉舟的坚定。他说,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查到,因为这个世界远不是非黑即白,除了天网恢恢天理昭彰还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小孩子才会死抓着要什么因果缘由。 那一瞬间,他站在自己车前坦然而坚定,下午微暖的阳光擦过他的侧脸让这个脸部线条僵硬的男人周身有一个暖暖的光圈。何欢抬头去看,看到他眼角嘴角逐渐加深的皱纹。印象中残暴而疯狂的人真的有别人口中温文尔雅的样子。 “回去吧,外面冷。”何欢随口嘱托却见男人明显怔了一下,点头说好。 面上平静无波心里惊涛骇浪天塌地陷。 直到车子缓缓驶离,何意坤还是在原地站着,跟在后面的江河鸣笛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退后两步错开,然后点点头,和江河示意。 何欢坐在副驾上,紧抿着唇,一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期回头看了一眼,某种怀疑不合时宜地窜出来占据他的大脑。本来面无表情的人,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回到戴城只有三个小时车程,开得快了也就是一会会儿。带着奔波几天的疲惫两人没有回南山别墅也没有选择老宅而是顺路切进了一套公寓。 姚期从停车场出来顺手拐进旁边的饭店买晚饭。何欢则上楼了。 姚期提着塑料袋开门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房间里却没开灯。何欢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从他的角度看去,东边一轮圆月正缓缓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亮。他一个人站在宇宙中间和无边世情相背,格外孤单。 “孤独是一种信仰。” “我不快乐。” “不如做陌生人,自此以后不问不恨不相逢。” 他说过的这些话时隔很久却犹在耳畔。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乐观大度受了委屈跑到冷饮店吃一碗冰转头就忘的人。他只是太顾虑别人的感受了,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把自己伪装成不经人事的少年好让身边人少些无谓的担心。 他没说过,他对这一切早就失去了耐心。 姚期刚把东西放下要走过去就听他低声说,我曾经不相信,觉得别人明明都生活得很平静为什么我就得承受这些。当初那场泥石流我查了,老爷子都帮忙了,一无所获。而今又是这样,说是人祸却更像天灾。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真的是个天煞孤星,我不能连累你。 “你想说什么?” 他转身,看着姚期目光无限悲伤。他轻轻地唤,姚期。 “这些年我掏心掏肺舍命相护,你呢,左闪右藏步步设防,把我一腔赤忱都拿去将每一个纹理都细心分析过才信我是真的对你好。”姚期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和说不清的无奈,他说:“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样不知好歹。” 何欢凝眸看他,半晌才说,我不是要离开你。 姚期眨巴着眼睛看他,然后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冲上去把人狠狠抱进怀里,力道之大就像要把人嵌进身体里。 他对何欢,从来都是无可奈何不知道如何惩罚如何生气。 何欢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许久才在他耳边喃喃,我只是想要你知道,爱你,我已经耗尽了此生爱一个人的所有力气。 姚期挑眉,跳着要证明,证明何欢这个过目不忘的学霸确实不是在念什么张口就来的情话。 手边,是一个信封,只有一张纸的厚度。连张照片都算不上。 姚期拿着信封在手上拍了下,一本正经道,面额小的支票可买不了我一夜,更遑论一辈子。别告诉我你要做姜太公玩儿什么愿者上钩的把戏。我要证明,你说爱我的证明! 姚期只怕何欢哪天忽然厌烦,他从来都不怕这份爱太深重,重到自己担负不起。如果这是一场战争,他在看见敌将的时候就已经缴械投降,从此心中再无正义立场,只有放在心尖尖上的一个人。为他可以一生马上鞍上。 “里面有我全部的财产。” “全部吗?”姚期感觉有点难以置信。何欢的财产如果仔细算起来的话应该有他自己公司的股份,代持姚宇在姚氏的股份,数不清的房产名画珍宝收藏以及他母亲留下来的那部分。这所有,仅仅只有一张纸?那这张纸就应该是他可以开银行保险柜的证明了吧。 他天马行空的思想忽然被打断。何欢淡淡地说,是我以往数十年每次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留下的只字片语。 他没说,他这一生,就像醒在噩梦里。 姚期把信封放下,说,这样啊,那我可得好好收着,万一哪天你有了别的男人,方便配合小视频一起发送。 说完,他就顺手把人扛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床边扔下去,然后自己俯身,深情款款道,老公永远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何欢躺在床上看着他浅浅地笑,不是什么精准到位的表情,但耳根却微微泛红,目光中满是痴恋。那是他的柔情。 长途奔波加床上运动被人半搂半抱扶去卫生间清理之后躺回床上何欢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难得没有做梦。 第二天他醒得早,本能地翻了个身,两秒后又被捞了回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姚期怀里。 某人穿戴整齐性感帅气地躺在床上,一边半抱着他一边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抚过上面的一颗红痣。 何欢: “嗯,不要怀疑,老公只是想给你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不能辜负了这张传了四代依旧找不出丝毫瑕疵越进化越完美的脸。” 何欢用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一张冰山脸巍然不动,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好涵养把手腕抽出来,说,我去洗漱。 姚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一溜烟跑进卫生间,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楼下,是昨天凌晨收到消息一早赶来拿东西送检的江河。 他手里,是两根头发,何意坤的,何欢的。 卫生间里,何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看着自己过分秀气的脸,忽然想问,当初待在瑶城的那几年父母针锋相对用尽了恶言恶语,为什么却从来没人针对他。如果这场婚姻真的让人失望如斯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为什么却没人迁怒孩子?仅仅是因为虎毒不食子的情分吗?还是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会完结,晚上应该会放一章番外出来。想看长评,有动力加番外,不然就只能等更新文的间隙中抽空写了。而且改了标签说完结之后好像就不能新增章节了,番外放哪里这也是一个问题…… 第五十一章 那天上班,姚期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新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发愁就听门外有急急的敲门声,然后江河步履匆匆地走进来附耳说,刚刚小公子特地见了一位瑶城大学的教授,是何耀华的同事。 姚期忽然想起那次在瑶城脱口而出说一起共事二十多年不知道何耀华有孩子的那位教授,想必是他下意识的坚定语气让何欢起了疑心。 “亲子鉴定有结果了吗?”姚期双手握在一起,抬头看着江河问。 “医院还没来电话,我现在打过去问问?” 江河说着就要退出总裁办公室出去打电话就又被姚期叫住,他说,请那位教授过来坐坐吧,既然是小欢请过来的人我们好歹也尽一下地主之谊,不能慢待了人家。 上午十点,易远刚结束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谈话从饭店出来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再一次被拦住去路。 来人几天前刚刚见过,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前弯腰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说,易先生请。 易远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样子忽气不打一处来,恶声道,有完没完,我要是不去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在姚家手下当了这么多年差江河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闻言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那自然不会但易先生,我既然都站在这里了就证明您没得选择。 易远脸都黑了却只能干瞪着眼无能为力。十几秒后,何欢从楼上下来转身去车库取车,与上车关门的江河擦肩而过。 虽然现在姚期也不老,但他更年轻的时候喜欢搞形式主义,整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把里子面子都撑足。后来逐渐成熟,在绵绵岁月中磨地没了脾气整个人就沉稳了很多。 就算要对付谁也表现出十足的尊重,谈不拢才开始上大刀长矛。 易远到的时候桌上泡着一杯茶,热气袅袅茶水微温。姚期坐在实木茶几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一个小时之前你和小欢说了什么? “我答应过他不对外人言。” “他是我的爱人。” “姚二少爷,你把他当爱人,他也把你当爱人吗?你们之间的事情能不能自己解决?在这里为难一个外人有什么意义?” 姚期不动声色,眼眸中是对爱人的无限疼惜,他说,小欢有他自己的决定,我也会跟着采取一些措施,所以希望你配合。当然你不配合的话我也没办法,只不过人的一生这么长,夜路走多了总有碰见鬼的时候,就算你一辈子防着我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易远教授,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易远睁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盯着他看,片刻后不无嘲讽地说,打个比喻,你想要我死而他想要我活,你们两个我又谁都得罪不起,所以你要我怎么办不如把我劈成两半看我能不能分别听命于两个人。 单面玻璃后面,江河略有些焦躁地站着,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向里张望了一眼,仿佛这样就能安心很多。 同一瞬间,姚期也向外望去,两个人根本不存在地对视了一次,姚期忽然就没了耐心,转头对易远说,我只问一句,小欢是不是何意坤的孩子?你如实说了马上就能离开,否则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易远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无声地摇了摇头。 几乎是顷刻之间心血管里就生出许多沉渣变成血栓堵在心口卡得难受,他不着痕迹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易远送走,把江河叫进来。 跟在他身边十几年向来有话就说的江河紧紧捏着手机欲言又止。 姚期望着他,默然无语等着对方开口,江河下定决心一般搓了搓手,说,鉴定结果显示,小公子与何意坤是近亲的概率很小。 心上堵塞着的沉渣瞬间凝成一块巨石把整颗心砸得没了角度。那一瞬间,姚期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悲伤吗?难过吗?担心吗?还是不顾一切把真相掩藏起来力排众议做一份假的鉴定结果出来将此事就此翻过。 那样做了,就意味着欺骗,但如果不那样做就意味着何欢已经一无所有真真正正地失去了所有亲人。亲情造成的感情裂缝是其他感情永远弥补不了的,没有亲人就意味着无路可退。 那天姚期在办公室呆坐了很久,阳光从左肩划到右肩。直到短信提示音响起何欢问他,今天加班吗? 姚期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回道,不,马上就回。 小公寓里,何欢正坐在餐桌前等他,腰间还系着围裙。桌上是何欢按照指示方法折腾了一下午研究出来的两碗面和一盆汤。 餐桌上饭菜尚温,灯光下爱人还在,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像这样相处的时候其实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何欢都很忙,忙于学业忙于工作,姚期则一直焦头烂额地处理因为这段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感情衍生出来的一堆杂事儿。何况他们不经常住在公寓里,更多的是在别墅或者姚家老宅,偌大的房子里佣人上千基本就没有自己动手操持家务的时候。 姚期推门,看着精心准备的“鸿门宴”人生第一次生出转身就走的冲动来。 何欢抬头看他,轻猫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还没想好怎么编一个完美的谎言,今天不会回来见我。 姚期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了解我。 饭桌对面何欢一直笑着,直到实在忍受不了姚期始终锁定在他脸上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吧,鉴定结果。 “什么?” “现在装傻还有意义吗?”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知道?” 何欢平静地看他,将眼前人眼底一闪而逝的退意收入眼底,等待他用一句话将实情和盘托出。 “不是,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姚期如鲠在喉却还是实话实说,那一刻,他以为何欢晶亮的双眸会流出眼泪来,刚好落在面前的汤碗里激起一层涟漪。但何欢没有,只轻轻“哦”了一声。 他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印出一小块阴影。整个人柔软而脆弱。 隔着餐桌,姚期小心翼翼地握住何欢的手,不多时又被轻轻抽走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 “吃饭吧。”何欢说。 亲情,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你从小受尽了来自家庭的欺凌长大后恨不得亲手将其千刀万剐扒皮抽筋。但那始终还是你的亲人,血管里奔腾着成分相似的血液,打断骨头连着筋。 本来有着千丝万缕牵绊的人忽然就没了关系,就像一棵树靠了半辈子的墙,忽然发现那是别人家墙根。 一碗面条,何欢很快吃完,然后洗漱看书上床睡觉。一切都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姚期知道,不一样的。心里裂开一个口子哪个角度都会漏风。 在噩梦里纠缠了十几年的何欢本以为自己逃出来了,结果一个转身又跌进了噩梦的深坑。 梦里,是六年前那场追悼会。他站在首位望着照片上母亲和继父熟悉的脸,想着本来可以脱离泥沼越来越好的生活,无限伤感无限绝望。 追悼会上他一直很平静,绷着一张脸把来宾迎来又送走。但其实,从那天开始他就成了一具空壳,沉溺在亲人离去的空落感里不愿自救。 却原来,那是属于别人的爱恨,他连因为母亲身死而放纵自己的立场都没有。他用尽了力气去欢喜去讨厌去爱去恨,只不过没想到一直纠缠着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爱恨。 何欢梦得很深却睡得很浅,翻来又复去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薄汗。姚期把人搂在怀里不断轻吻额头,直到梦中的少年放松自己沉沉睡去。 姚期是那种在感情世界没经历过多少风浪的人。唯一受过的大风大浪都是何欢给的。他没有做梦的习惯,也没有深夜惊醒的习惯。但那天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一样,他从深眠中醒来翻了个身朦朦胧胧地摸向身侧。 是冰的,枕席已经凉了。 姚期瞬间清醒,坐起来环顾四周,结果在发着微光的阳台看到何欢。 那时是凌晨三点,是一天中最安静最寂寞的时候。何欢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因为难以支撑用一只手扒着玻璃。 什么人哭了,总要有过剩情绪从装不下的容器里漫溢出来。悲戚或者绝望。 但何欢没有,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凉风吹过,脸上泪痕已经冷了。若不是双颊泪痕明显都难以让人发现他哭过。 “小欢。”姚期唤他,声音微抖藏着难以察觉的手足无措。 何欢沉默,只是扒在玻璃上的手无端下滑了一段,脊背也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弓了起来。 身后温暖的体温渐近,一双宽厚的手交叠在他胸前。何欢用力抓住姚期的胳膊,直到青筋隆起满头大汗。 是挣扎,也是求救。 第五十二章 何欢其实是感官比较迟钝的人,当下比别人能忍,事后情绪激发也比谁都激烈。 饭桌上他什么都没说姚期以为他会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将事情记在心里等结石长到不得不除的那一天才会翻出来想办法解决。但这次何欢没有,这次他的绝望来得比每一次都更深更彻底。 因为他已经撑不住了。 那天凌晨姚期抱着何欢在窗前站了很久,看着天空从墨黑转为幽蓝,路灯一盏盏灭掉,东方泛起鱼肚白。 何欢抬手,捂住眼睛沉默着,半晌,退后一步绕开姚期说,我去冲个澡。 眼泪是留给深夜的,白日里,他还是那个咄咄逼人一身傲骨的学霸精英。 那年秋天枫叶落得早,空中飞舞的树梢摇曳的脚下飘落的,戴城街道上一片深红。 下午,太阳刚刚擦着写字楼的一角斜过去,何欢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目光,抬头看,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是母亲祭日。 随代秘书有事儿之后就匆匆跑了出来,去西郊墓园的路上顺路拐进花店拿了一捧。 花店老板说,今天销量好,你再晚一会儿店里就关门了。 何欢愣愣地看了看手里捧着的花束,浅浅地笑着说,是啊,我总是后知后觉。 他有半年多没来看过母亲了,心里攒了很多话想说,真正到了才发现不知该从何讲起。 地上放着一捧雏菊,那曾是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证明,就算不刻意去猜也知道是谁。何欢心里五味杂陈,他把花放下,无声地站了很久,终于才开口,说:“妈。” 他其实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真的想要他死或者只是巧合。他只是想知道,是否从刚出生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不受任何人欢迎没有带来任何喜悦不被包容的那一个。如果后来没有刚刚好遇到姚期,无论他通过努力走得多远行至何处站得多高,是否就只能是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 从墓园出来才发现车子没油只够启动一下引擎的了。何欢扯了扯嘴角和看门大爷打了声招呼就丢下车子一个人步行去市区了。 脚下的落叶咯吱咯吱地乱响,路灯把何欢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那天他就着戴城城郊荒凉的夜色一个人走了十几公里终于走回了住处。 姚期和衣躺在床上,靠着床头已经睡着了。何欢关灯,在黑暗中爬上床去半抱着姚期取暖。 “嗯?回来了?饿不饿?我去吩咐厨子或者自己把剩饭热一热吧。”黑暗中姚期惊醒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准备饭菜。 何欢没回答他,只是收紧手臂在他颈窝蹭了蹭,哑声道,别走。 姚期反身搂住怀里的人,把被子拉起来将何欢整个包住,说,累了就睡吧,我不走。 关于亲子鉴定和何欢消失了一下午的事儿他只字未提。是默契,也是修养。虽然没问过,但姚期明白,这件事儿是不会以这样风平浪静的方式过去的。 事实上,何意坤已经知道了。他苦心孤诣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这样被轻易戳破,若说没有恐慌没有愤怒是不可能的,但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在意料之中。纸包不住火,早一年晚一年而已。 何意坤从西郊墓园出来之后回酒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海里不断闪过十几年前的场景。妻子从孩子的房间里出来反手带上门然后靠在门上,面色疲惫地道,我会把这辈子对孩子所有的爱都倾注到小欢身上,不可能再生一个。 她怎么想,会员卡明白甚至理解。但他当时太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了,以至于后来爆发无休止的争吵,两个人用尽全力表达自己最后分道扬镳。 如果当时两个人坐下来谈谈就好了,如果当时他退一步就好了如果……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后悔药和孟婆汤也都不会有。 他第二天启程回瑶城的时候在机场意外遇见何欢。两个人沉默着对望了一会儿之后选择了在一个茶馆坐下。 茶馆开在街角,装修却十分考究,桌椅皆为上好的实木黄花梨。桌与桌之间用青瓷屏风隔空。限制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视野,但不隔音。 只不过现在是上班时间,就算扯开嗓子吼也未必有几个人能听见。 何意坤双手环住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看着何欢,将一切娓娓道来。 他说,二十年前忽然有两个陌生人说要借宿,只是一晚,你妈妈就没多想把楼上那套房子的钥匙交了出去。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潜入邻居家偷窃,被发现之后激情杀人。一家五口,只剩下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何欢定定地看着长桌对面的人,有些茫然。就像一个观众,坐在台下,怎么也想不明白台上情节跌宕起伏的故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半晌,何意坤才终于又开口说,小欢,你是生在大西北黄土高坡上的清秀少年。不是瑶城,也不是戴城。 何欢刚出生的时候经历过一场杀人事件,骨肉至亲全部丧生,如果他当时也死于意外灾难,这一生想必会容易许多。但他没有。 二十年,他养在间接杀亲凶手家里,因其欢喜而欢喜因其悲伤而悲伤,用小小的瘦弱的肩膀承担起对方所有爱恨,却原来,是这样的真相。 如果没有这许多年的养育之恩,提起这份无心之失,何欢多多少少都是会恨的,但是现在,母亲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何欢忽然就不知道应该抱有什么态度了。为了一份说不上来的愧疚,两个事业美满婚姻幸福的人竟然就真的没要孩子。甚至,为了一个后来者与本来相爱的伴侣背道而驰。 如果当初没有那场意外或者他们没有选择领养何欢,到今天,想必又是另一副光景吧。 良久,何意坤说,小欢,瑶城大学的秋菊开了,你有时间就回来看看。 言至于此,已经到了可说范围的极限。 何欢看了看窗外,起身说,要登机了,别误了飞机。 他手里拉着一个大行李箱,滚轮和地板摩擦咯噔乱响,每一步都像踏进泥沼里一样沉重。 “小欢。” 身后有人喊他,何欢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是父亲,只要你承认,永远都是。如果……你当我作仇人,心怀怨恨,我也都……” 何耀华大概还没说完,但何欢已经走出了茶馆,背影是成年男子独有的坚毅,脚步却不像来时那样轻松坚定。 坐在长椅上候机的时候何欢拿出手机来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给姚期发了信息,问,在干吗? 片刻之后收到回复,说,买了两盆花,准备搬回家去。 何欢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息屏,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把行李放去托运又拿着登机牌准备登机,何欢远远地望着那个被姚期贴得花花绿绿的行李箱,不动声色地叹气。结果脚步还没动就被人扳着肩膀拉回来,禁锢在怀中深深吻住。 一口气还没叹完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天在戴城机场,很多人都看见有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急匆匆跑进了大厅抱住了另一个男人,他们不惧世俗眼光拥抱在一起,仿佛不能被任何东西分离。 何欢的后腰被揽着,整个人紧紧贴在姚期身上,肺里的空气被悉数抢走。但他没有反抗,而是反手抱住了姚期,等他发泄够了,才将人推开,说,这么大人了,怎么老是像个孩子一样容易冲动。再冲动也没人给你过儿童节。 姚期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伸手,轻轻擦掉他唇边晶亮的一丝唾液,带着深深的怨愤质问道,要出门为什么不告诉我,连家里的飞机都不坐,是不是又想逃开我? 何欢平静地看着他,无奈道,时间太赶,航线审批需要时间。 “每次遇到什么问题你就要从我身边逃开。想着自己可以一个人解决,等一切风平浪静了再回来我身边。如果是这样还要我干嘛,给你当负担吗?” 何欢匆忙间抓住他一只手腕,示意他小声点,别人都听见了。但姚期不管,自顾自地说,我什么时候有把你丢下自己去硬抗着让你一个人对着手机瞎担心吗? 何欢自觉心虚,但还是小声反驳,说,这么多年,你有遇到过解决不了的事情,需要我分担吗? 姚期脱口而出,道,那倒是没有。 何欢脸上心虚的笑容变得僵硬,压了压情绪,说,误机了。 姚期的意外出现导致何欢误机,打乱了他南行的计划。最终一个人独行改成了两个人结伴,飞机改成了火车。 姚期一只手拉着箱子一只手拉着何欢,说,既然你放不下,想去看看嫂嫂身死的地方。我陪你,陪着你体会人生每一步的孤独,让你往后回忆起来最难忘的孤独里每一刻都有我。 姚期还是姚期,肉麻且坚定。何欢却人生第一次没有转移话题,而是捏了捏姚期的手指,低低地“嗯。” 第五十三章 往南的列车上,整节车厢只有零星几人,何欢一直端坐着,没有丝毫睡意。姚期从他行李箱中翻出来一本生物专业的书籍,研究了好多天熬坏了眼睛也没研究出一个所以然。 一脸懵逼的时候不禁想起那只被何欢带着去追他的天堂凤蝶,转头问何欢,我意外收的那只绿色蝴蝶好不好看?和你上次带着的那只像吧。 何欢的目光专注在手里的kdle上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道,那是爱神凤蝶,不是一个品种。 姚期悻悻,但还是不死心地说,长得那么像,你居然能分辨出来。 何欢还是看着电子书,嘴角却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说,有些话本来不方便说,但二少爷,我的学历的确可以碾压你。 姚期本想反驳,结果想想前几天刚刚送到家里的研究生入学通知书和自己高中没毕业的学历,简直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 他只能撑着一张脸皮笑,说,我宽容,我忍让,我大肚能容。 何欢回头看他说,其实在学术上我也不是很专业,只不过天堂凤蝶和爱神凤蝶是情侣蝶,很容易记清楚。 他随口一说,换来姚期兴致勃勃的提问:你是不是对我早有想法,藏在心里不说就是等着我先开口。 何欢背对着阳光安静看他,不发一语。 几年之兄嫂身亡姚期奉命来带他们回家的时候走过这条路,只不过当时是坐飞机,在高空遥遥地看着这片近乎荒凉的广阔天地。当时的心情就和这片土地一样,除了荒凉就是冰冷。 越往西南,就越接近大山越接近荒原。他们三次换车,结果还是没能避免在第三天的夜里被困在荒原上,只能打电话找最近的村庄求救。 一个小时之后广袤的大地边缘有一束光擦破黑暗朝着他们过来。何欢没来由就想起多年之前他负气抱着母亲的骨灰回瑶城,姚期翻山越岭过来找他。他没对姚期说过,那时候他在这个总是很任性的男人背后看到了漫天星光。 两人在小村庄村委会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硬板床上挤了一夜,一向睡相很好的何欢因为不舒服一直翻来覆去睡意很浅。姚期怕吵到他就一直靠着墙根,第二天腰酸背痛整个人离废掉就差一毛钱的距离。 “看老公对你多好,为了你什么罪都能受什么苦都能吃,还不快让我亲一口,回去之后好好补补。”姚期正趁机占便宜满嘴跑火车的时候扶着他的何欢忽然停住,认真道,你不该来的。 姚期瞬把扶在腰上的手放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没事儿,刚刚都是骗你的。 姚期战战兢兢的样子莫名逗笑了何欢,他无奈地摇摇头又挽住了病号的胳膊。 再深入西南,就是终年覆盖着积雪的荒山,远远看着,就像冰原。何欢的呢子大衣里面是毛衣,算是来之前做了准备,但这在冰原上的寒冷天气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姚期一边将嘴唇发紫的人搂进怀里一边将他冰冷的双手放进颈窝里,何欢抽了一下没挣脱便由着他去了。 地平线边缘,灰与白的交界处,逐渐出现一些异样的凸起,不像石头也不像积雪,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是尸骸,鹿的尸骸。一路走来偶尔还会看到白骨堆成的小山,有的,依稀还能看见大骨架里套连一具小小的尸骸。 地下白骨,地上白骨。 这些荒原上的精灵,国家珍稀动物竟然就以这样随便的姿态浮尸荒野,堆积成山。 “利益太重,偷猎者太强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司机说。 司机是当地人,是当地仅有的几个能忍受严寒没有搬到山下去的人。守着这片大山,就像守着自己的家。 “护林员呢?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呢?国家不管吗?” 常年经受寒风面容姜红的中年汉子从后视镜里看了姚期一眼,目光中写满了你太年轻太幸福的鄙夷,他说,这里天高皇帝远,所有对外称的东西都是噱头。没有人真正关心鹿群的死活,甚至不会有人关心护林员的死活。 他这样说,姚期也只能闭了嘴,因为这里的确太过偏远,就算有人想管也鞭长莫及更何况外界根本就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也难怪游离于规则之外。 回到司机原本的住处,墙上挂着一把猎枪,枪柄因为常年攥在手里而磨得很亮。 司机随口解释,是用来防身的。 何欢转了一个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栋房子,当真算得上家徒四壁。 “你们住旁边那件,是冷房,很久没人住没烧过火了。”司机说,“山里柴火向来很珍贵只能烧牛粪,牛粪也不能随便给你们。得加钱。” 他说着就放下手里暖手的水杯要往外走,姚期拦住他,说,你手上有常年握枪的硬茧,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护林员。 男人回头看他,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扼住姚期的脖子。他说,既然知道我常年握枪你为什么不猜我是偷猎者呢? 何欢站在姚期身后,毫不见外地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中年男人说,虽然这样说很冒犯,但我还是忍不住说明一下他的真实想法,因为他觉得偷猎者不会让自己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 一路走来始终把快要冻僵的何欢护在怀里的姚期感觉自己就是东郭先生,做好事儿还免不了被咬死,他僵硬着脸,对男人说,钱的问题可以谈。 男人没多想,只是看了一眼姚期大衣上的标志就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不会亏待自己的,起码在钱上不会。 夜里大雪,姚期实在没受过这种天气,天将将亮就醒了。走到外间,才发现男人不在。他裹了裹衣服推开门,一脚就踩在了深雪里。昨夜飘了一夜雪,现在还没停,空中还落着细小雪丝,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视线尽头,裹着厚厚棉衣面相粗犷的男人正跪在一个石堆前用心清理上面的积雪,重新放了放上面的石头,等到终于满意了才从怀里拿出一支干花,放在石堆上,静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来。 看到姚期,他一字不提刚刚的事情,只说,我去做饭。 受限于天气状况不能开车进山,深山里又没有信号,时间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何欢拿出kdle,一旁的姚某人就抗议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何欢沉默了一会儿调整情绪才没转身就走,靠到他身边,挨着他看雪。 雪花飘得时间久了,视线尽头的石堆马上就要被大雪重新覆盖。何欢不知道是谁清理了那儿的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清理,只低低地对身旁的姚期说,多少人做过徒劳无功的事儿,劳而不获,求而不得。 姚期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一直坐在旁边摆弄烟卷的男人开了口,他说,那是我的妻子,她死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 男人其实坐在小凳子上,正对的是紧闭的房门。也就是说,根本就看不见窗外。但他始终直视着前方,仿佛一切都在眼前。 “我当时被困在山里没能及时赶回来。医生比我先到却也没能救她。我这一辈子都在让她受苦,身上背着千重罪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希望能和她葬在一起,还有我们的孩子。” “妻子都要临盆了,为什么不守着她?”何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男人顿了顿,说,鹿群是她的生命。 他一开口,房间里就安静下来。安静地仿佛能听见雪落声。 很久很久,姚期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失去挚爱的绝望空落感,他明白的,生不能相守,死也要抵足长眠的决绝也明白的。那次跌下悬崖何欢重伤抢救他一夜之间就把人间绝望体会遍了,一样都不曾落下。 下午雪停,三个人围在房子里烤火,因为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再加上此行目的朦胧,气氛就更加沉闷。 因为天冷,何欢很早就睡了。许是又做梦了,手里紧紧抓着被角。姚期往旁边挪了挪把人轻轻拢进怀里,如此,何欢才睡得安稳了些。 黑暗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既然没有我连觉都睡不好干嘛还老想着要逃开。 在他怀里,何欢已睡得沉了,无从答起。 后半夜,有人踏雪而来轻轻开了破旧的柴门,径直走向那男人的房间,结果意外发现隔壁灶炉里烧着火。刚刚进门的一行人瞬间起了疑心,双方起了争执。 过了一会儿,动静就小了,男人把他们带出了门外。 安静的长夜里,姚期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犹如一头等待出击的黑豹。 那伙人其实并没走远,跟着男人绕到柴垛后面,顺着男人的手指心领神会得从里面拿出数以百计的鹿皮以及鹿角。清点之后就要连夜运走,哪怕是依靠最原始的人力。 只在一瞬间,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抬眼看,刚刚来的六个人都在视线里。男人恍惚间想起,出来的时候忘记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拿枪。 “监守自盗知法犯法干得还蛮顺手的,是不是,尊敬的护林员?”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正文和一章番外,十一点多会放出来。周日更第二章番外,下周还有最后一章番外。至于后面两章番外放哪,就和第一章番外放一起吧。一个章节容量一万三千字,放三章的内容没问题的啦。 第五十四章 低头点货的人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姚期,瞳孔紧缩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举起枪来指向他,说,把家伙放下,我们还能聊两句。不然你就和他一起死。 姚期的眉宇紧皱成峰,那人看了,只轻轻一笑,然后说,他不是我们一伙儿的,死不死也没什么所谓。 那人惋惜地看了姚期枪下的男人一眼,正要举步走过去就感觉到侧颈刺痛了一下,紧接着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慢慢滑了下来。他本能地要回头,结果被抵着的刀刃制住。耳边响起平静无波的声音:既然你不在意他的死活,那你想不想知道当你涉险的时候剩下的人会怎么说? “你是谁?” “不是谁,路人罢了。”话音刚落他就掏出一瓶不明液体对着众人一顿呲呲。全副武装准备来搬货的人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已经全军覆没,被绑着扔在雪地里。 何欢回头看了姚期一眼,目光冷得能杀人,姚期侧过头去假装没看到然后拽着护林员一边往里走。 一进门,姚期就被毛巾包着的热水瓶迎面砸中,何欢靠在灶台边冷冷地看他。气势逼人,只不过加上身后的背景就显得格外贤惠会心疼人。 “你怎么醒了,我还专门很小声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姚期堆着笑问。 然而何欢并没有接收到他的诚意,狠狠瞪着他的目光中杀意升腾,比刚刚对阵悍匪的气势更甚。他说,我再晚醒来一分钟,现在躺在外面的人就是你,身体都凉透了。我到时候起来给家里打个电话订一口冰棺刚好封存你的遗体,走得快的话连一个面部细胞都不会损失,从今以后我就能对着一具尸体睹物思人每天每夜买醉放浪形骸。 姚期伸手,轻轻抚过何欢紧绷的脸颊,认真道,对不起。 何欢冷冷看他一眼,看着被绑在地上的人说,上午,我记得你说鹿群是你亡妻的生命。你这么做把她置于何地? 男人低着头,很久才说,鹿群不仅是她的生命,还是我的生命。但是我没办法,走投无路。 “背叛信仰,背叛亲人,就为了一句走投无路。我倒是想听听究竟是怎样的走投无路。”姚期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男人盯着姚期的鞋,很久才说,你不仅不需要为钱拿命去拼,还是规则之外的人。你根本就不懂。良久,他抬头,双目因为充血布满血丝,他说,我的兄弟死在这里,为了鹿群。我的妻子死在这里,同样是为了鹿群。我是队长,也是丈夫,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们没有装备,没办法和偷猎者周旋,我们的人死在深山里甚至无法埋葬,但是我上诉无门。这里是法外之地根本就没人会管。 “所以你想把鹿群杀尽一了百了吗?那些不会说话的动物就因为你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就得全部祭出生命吗?”何欢用尖利的刀刃抵着他的下巴,让他被迫抬头。 但直到现在,男人也没有认输没有认错,他只是说,我没有。只是卖了一部分,为了维持开销,给几个兄弟治病。也为了以战止战。 何欢望着他很久,最终把绳子解开把人放了,说,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第二天,市局警察亲到现场将一干偷猎者带走。媒体跟在后面蜂拥而至。 姚期无奈只能给总部的江河打电话,让他及时开记者会澄清事实并号召大家关注野生动物的保护和护林员的生存现状。 曾经的黑色产业链一朝曝于光下,瞬间吸引了民众的目光。在民意的号召下有人提出修改相关法律加大监管力度。 虽然不是什么好结局,但也不算坏。 最终,何欢选择了保下那名司机。做到这步,算是该帮的都帮了。但男人对他们的态度并没有多么明显的转变。 只是承诺说,你们要上山,可以叫我,自己上去万一回不来那就是自找的。 何欢点头,没说什么。那人已经为了鹿群付出太多,甚至还想过放弃一切鱼死网破。如今情况改观,也是他应得的,什么态度都不应该意外。 几日间雪消雪融,一行人背着工具准备上山。姚期拄着登山杖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拉一把何欢。 虽然人的情绪是一座没有门的城堡,外人根本就进不去,但他还是想先何欢一步体会到这个人深埋于心的孤独,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当年的事发地其实离他们住的房子并不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区别于其他山坳,只是比较深一点而已。 七年,当年的那辆越野已然经历过几场雪飘雪融,而今沉沉埋于冻土之下。 说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像这个山坳没有多特别一样,何欢的心情也没有多特别。前半生纠结着母亲的死因,执拗地以为这世界待他薄凉,后来看开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儿。 即便依然忘不了,也像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终究是淡了。 何欢说,我这半生在命里索求缘由,成功地,一无所获。以后,就只把活着当做人生第一要务。 姚期在一旁委委屈屈地问,那我呢? 何欢忍俊不禁,抬头,山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就像那年夏天,姚期带着满天星辰来带他回家。 “你吗?姚家少爷还要赖着我不放吗?”何欢快速跑远,躲过身后向他伸来的狼爪子。 姚期微微咬了一下唇,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朝他伸出手去,说,好了,回去了。 晚上天黑得很早,两个人实在无聊就在外面点了一堆火,烤着手看星星。 “你坐过来点。” 何欢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坐过来点。”姚期坚持不懈。 何欢没动,依旧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片刻后,姚期感觉嘴动不如行动自己坐过去了,把何欢的胳膊抱进怀里作小鸟依人状,说,我把手上的股份都卖给罗田了,还有姚家总部,也全部捐赠给慈善机构了。 何欢连回头都没有,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姚期不甘心地补充:我失业了。 何欢终于把目光从广漠的天地间收回,问他,所以呢? “我要去你公司上班。谈一场禁忌的办公室恋情。我还要你给我在市中心豪华地段买房子,给我花一年的收入买车。” 何欢笑着,脸上却写满了拒绝,他说,呀,这就是姚总身为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个霸道总裁的自觉? 姚期伸手把人勾进怀里,恶狠狠道,我是总裁的男人。 石头上本来就很难坐稳,何欢也没挣动,顺势倒过去半趴在姚期肩头。他这样反常反而吓了姚期一跳,平静下来之后把何欢牢牢抱在怀里低声念叨,心肝儿。 等了很久,何欢说,我准备回去和父亲道歉,谢他这么多年的忍让,包容我的无端猜疑和针对。 姚期慢慢拍着他的背,轻声道,好。 “还有” “还有什么?” “谢谢。” 姚期不明所以,扶着何欢肩头拉开距离,警觉地问,谢什么?不会谢过之后就要和我分道扬镳从此相见不相识吧? 何欢微微低着头,无处安放的视线聚焦在姚期胸膛上,他说,谢谢你肯爱我。我也是。 酝酿在胸腔中的质问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姚期有些愣,然后恶劣地笑了一下抱着人倾身上前。 入夜,荒原上很冷,姚期的唇却是热的,不着痕迹地擦过何欢的唇角,还带着温热的呼吸。也许是故意的吧,姚期没有像以往那样强势又热烈地加深唇舌的纠缠,而是轻轻含了一下何欢的下唇,继而放开,轻轻吻干何欢眼角不明显的泪痕,然后看着怀里要哭不哭的人浅笑。 本来垂在姚期背后的手有些着急地过来攀住他的肩膀扶住后脑。姚期嘴角的笑意更甚,一点点吻过怀中人的眼睛,最后才轻车熟路地找到何欢的唇。 漫天星光映衬着何欢眼角的泪光。但他一点也不难过,相反,很安心,很幸福。 说起来,姚期是很贪心的,不仅要他留下,还要他心甘情愿,要他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也要他的心。他所求不算少,但何欢刚好拥有,也愿意给。 如此,才算是求仁得仁。 也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何欢以往纠缠在梦里望着瑶城那条大河的深夜,还有梦境外望着他的睡颜低声叹息的姚期。 就这样吧,所幸你还在,也还爱。 关于鹿群的保护,姚期说我会派人来仔细考察评估所需投资,后面的事儿让财务部经理过来找你谈。 男人微微颔首,没有敌意,也没多少谢意。 他们离开时,男人也只遥遥地看着,点了点头。 何欢走到碎石堆成的墓前,躬身,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她曾经愿意在这样苦寒之地为了生灵奉献自己。 姚期握住何欢的手,捏了捏,说,走吧,不然赶不上车了。 望着两人走远,男人跪在妻子墓前,背上吹着荒原上的寒风放上今日份的干花之后他低了低头,说,他们是好人,难得的好人。 那么,就祝好人一生平安。 路上,姚期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何欢,那天那瓶喷雾是什么? 何欢不理他,兀自加快脚步。 姚某人不甘心,拉着何欢从他包里把喷雾拿出来,定睛一看:防狼喷雾。 荒原上布满碎雪的小路上远远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大笑:噗!哈哈哈哈!防狼喷雾! 番外 晨起,院子里的红枫上已经结了霜,何欢裹着一条毯子站在落地窗前。太阳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姚期端着早点推门进来,片刻后看见何欢已经起床,然后,他就全然忘记了早点,迈着小碎步急戳戳得上去将人搂在怀里。 说起来,姚期好像对何欢的左腕好像有什么执念,无论什么姿势,只要两个人黏在一起何欢的左腕就必然在姚期手里。 何欢试过装作无意地将手腕抽回来,然而结果是根本不可能,因为会被姚期若无其事地拽回去。然后何欢就尝试改变策略,强行将手腕抽出来,结果是被暴力镇压。 于是何欢搬出绝招,说,你弄疼我了。 姚某人委屈巴巴地将手放开,说,你不爱我了,你要去找殷超,你去吧,我绝对不拦你……诸如此类吧啦吧啦 何欢忍住不笑,后退一小步稳稳当当靠在他胸膛上,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握着我的手腕,因为上面那颗红色的痣。 姚期陪着笑道,你就当我有什么怪癖,对红痣有变态般的痴迷吧。 “可事实不是,事实上你没有任何怪癖。” “我有,我对你的身体过分痴迷!”说着,姚期在何欢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弄得怀里的人猝不及防一缩。 “姚期!”何欢忽然转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姚期抿唇,解释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握着你手腕了。 何欢无奈地笑,你总是在我面前装大度,又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收紧大网。 姚期秉承着撒娇男人最好命的原则死皮赖脸地将人抱住,抵赖道:我没有! 何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大叔,其实我早就知道。 “什么?” “定位器。手腕上,那颗痣皮下的定位器。具体要早到那年我去春游江河突然出现。” 姚期无话可说,只能道歉说,对不起,虽然植入了但历史上也只用过两次,春游那次和你非要深入西南的时候。我不放心。 何欢捉住姚期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略微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我给不了你安全感? 姚期对突然投怀送抱的心上人毫无抵抗力,还谈什么安全感,通通抛诸脑后。 两个人纠缠着躺到地板上,何欢最后抗拒道:地毯很贵的!二十万美元一块! 姚期不以为然,你以为床单就不贵吗?我吝惜过吗?还有沙发,沙发就不贵吗?还有灶台,以及浴室,草坪,钢琴上…… 何欢一脚将人踹远,说,是我太惯着你了。 姚期又委屈巴巴地爬回来,道歉说,我错了…… 错是错了,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否则也不会有什么沙发浴室草坪钢琴上了…… 事后,姚某不忘拿着鸡毛当令箭威逼利诱道,你答应我要给我安全感,所以从今以后你要每天和我一起吃早饭晚饭,每周逛街一次,每月旅游一次,让我没有任何阻碍出入你的办公室,查看你的聊天记录…… 何欢精疲力尽无力反驳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给姚期下点药让他病几天好解放自己。 老爷子七十岁生日的时候从国外回来准备享受一把儿孙承欢膝下的感觉。然而电话打到姚期手里时,他正在百里之外的地方爬山,一边哼哈着敷衍一边伸手拉何欢。 “我们不回去真的没问题吗?”何欢问。 “爬到爬到一半了现在掉头回去多亏。”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就准备着来爬山,早上八点的时候刚好到半山腰上的一座庙。 往前走,袅袅的香烟里是有关信仰的众生皆苦,回头望,漫山的大雾里的是影影绰绰的征服。 早起的和尚敲响大钟的时候,姚期拉着何欢给了一个绵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长深刻的吻。唇齿间弥漫着焚香的味道,久久不散。 “那次坠落悬崖,你挡在我身前护我周全,躺在病房里生死一线。那时候我就来过这里,虔诚跪在佛前求上苍帮你续命。条件是我愿意缩减自己的寿命,换你我生生世世纠缠不断。” 何欢举起左手,一字一顿,说,这辈子我不会将它取下,只为你能够安心。还有,不要一天天想着我要离开,想走早就走了,不会拖到今天。执念不散你我何止生生世世。 说着,何欢将自己左腕上戴的一根红色手链取下来缠在姚期手上。然后姚某人满意了,开心了,问,那今晚呢? “什么?” “今晚呢?”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姚期追上去强调,今晚啊! “风好大啊!根本听不见……” 姚期平静无波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波澜是遇见何欢,第二次出现波澜是江河请假说,我谈恋爱了,准备休假。 母胎单身江河先生终于恋爱了,姚期深感欣慰,说,破例让你带薪休假一周。 “不,我要一次性把以前欠下的假期一次性休掉。” 本来悠哉悠哉的姚期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怎么不说你要直接辞职呢? 对面的人口气淡淡的,说,也没有吧,就是半年而已。 “半年哪!公司停运半年还怎么运转?” “老板,您应该亲自去公司看看了,体会一下按时上班兢兢业业是怎么感受了。” 何欢在一旁捂着嘴憋笑,末了还不忘嘲讽一句,大叔你的大脑还能承受工作带来的重压吗? 姚期感觉自己前半生的劳动成果就要玩完了,尽力挽回说,等等,我给你加薪怎么样?翻倍!薪资翻倍! 江河在听筒中低声叹气道,您已经留不住我了。 “再翻一倍!” 江河还是叹气:你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 “休假!你的官方假期比别人多一倍,方便你去谈恋爱结婚生子。” 听筒里恹恹的声音终于有了转折,应声道:成交! 为了拯救姚期最初创业时成立的公司,何欢被迫暂时放下自己的工作陪他过去看看。到了才知道,这么多年这个公司还没分崩离析真的算得上新世纪以来的几大奇迹之一。 然而姚期本人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拉着何欢直奔顶楼董事长办公室,拽得像个地主家的孩子。 话说回来他好像真的是地主家的孩子。不过像他这样不思进取的迟早坐吃山空。 何欢看着办公桌上一字排开的楼下酒店招牌菜,忽然觉得无能为力,抱着双臂坐在椅子上看他,问,你就没想过江河哪天真的甩手不干或者懈怠了搞得公司亏损? 姚期随手夹了一筷子鲫鱼用碟子护着送到何欢嘴边,说,啊~张嘴。 何欢一动不动地瞪他。姚期无奈补充道,吃了它我就告诉你。 然后,吃了这口还有下一口,还有下下口,没完没了…… “姚期!你今晚去客房睡!” 姚期终于成功惹恼了心尖尖上的人,塌着一张脸凑上来哄道,我是觉得亏损了也没关系,反正有其他产业,亏损了就砸钱嘛,又不是砸不动。到时候真的砸不动了就贴张白条把大门一封,宣告破产。我就真的可以回家做你的全职爱人。 何欢笑笑,然后端起碗来漫不经心道,大叔,你一没有上进心,二没有年龄优势,三已经失去姚家的万万家产,四马上要失去工作,你觉得自己还能凭什么把我留在身边。 姚期在把人喂得差不多之后终于给自己嘴里塞了一筷子,说,凭脸,以及,器大活好! 何欢语塞,很久才犹豫着问出一句:你是小时候就这么放飞自我吗?江河到底是有多能忍才能忍了你这么多年。 姚期脸一冷,反驳道,说什么呢!和我相处怎么能叫忍呢! 何欢拿起酸奶来嗦了一口抱着胳膊看他,一副“我就笑笑不说话”的样子。 然后姚某人遥忆当年,忽然发现自己也算是海归,虽然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身边带了十几个厨子搬空了半个姚家,每天火锅烤鸭大闸蟹换着吃完全没有留学的氛围。其实说起来,他还是名校的学生,虽然在十六岁考上大一以后待了几天发现没什么意思就回国创业了。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好像也不差,虽然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类似咸鱼根本不是一个状态。 姚期事业有成爱人在怀,觉得自己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人生赢家。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畏畏缩缩地问,我们真的要去拜访何意坤吗?不,何教授吗? 何欢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说,我和他再加上一个地下的母亲,根本就分不清是谁欠谁,既然分不清就算了吧,不要互相计较了。 姚期不动声色地笑,然后在转过身之后表情逐渐扭曲。依稀记得每次见面与何意坤的不欢而散,每次……每次…… 他可不可以拒绝跟那个男人交流,或者直接阻止他跟小欢重归于好。 不行啊,这么干听上去就不是人干的事啊…… 姚期捏了捏眉心让五官迅速归位,问何欢说,话说何教授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一直喜欢还没拿到手的东西?或者我可以试试将他履历里的黑点抹去? 何欢看着他笑,然后道,没有。 番外二 姚期小时候其实是很文静的孩子,常常一身正装跟在兄长和父亲后面出入各种正式场合。 后来姚宇没读大学而是转身学了厨,一头扎进厨房再没出来过姚期就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再也不满足于安安分分做一个所谓的家族继承人,而是退学开始了自己的创业路。 至于后来的八年把戴城历年最优秀企业家的发展史写成自己一个人的历史那都是后话了,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为了讨好岳父大人而焦头烂额的普通男人。 为了在第一次上门的时候留下好印象姚期多方打听终于得到消息说何意坤喜欢动物,尤其是狗。 于是第一次登门他就带了自家的大宝贝,一只阿拉斯加还有一只哈士奇去撑场面。至于为什么没将雪橇三傻凑齐,官方解释是太难养了,萨摩一旦弄脏不仅会失去天使的气质,还会变身沙雕,影响心情。 何欢在前面一只耳朵插着耳机听歌,姚期坐在后面手里握着两根狗绳和自家大宝贝挤在一起,还要谨防哪一只忽然兴致昂扬过来拿大舌头甩他一脸口水。 生活不易啊生活不易。 何欢到的那天姑姑家的孩子刚好也在,小姑娘周末过来待两天然后就有了以下场景:门内何意坤和一个女孩子面无表情,门外姚期一脸恭谨地笑,两只狗狗则跃跃欲试眼放精光。 何欢正要和表妹问好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余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光就看见两个黑影一闪而过,姚期在后面大喊:给我站住。 一群人都懵了,面色僵硬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就见哈士奇率先冲上去扑倒小女孩抢走了她手里的巧克力。阿拉紧随其后不甘示弱要充当第二块狗肉垫子。 场面一度失控,一阵混乱之后姚期扯着狗绳站在旁边等着挨训,小女孩儿扶着腰站起来,面色凝重地说可能是闪了。 因为哈士奇冲动一扑,姚期的装x计划完美泡汤,为了更好地照看小女孩儿无辜的江河被紧急找过来守在医院病床前。 何意坤给自己妹妹去过电话解释之后就一直脸色铁青地坐在客厅像是在想什么杀人灭口的大事儿。 何欢把房间的门关了,低声问姚期,你是从哪知道我爸喜欢狗的,可靠吗? 姚期顿了顿,心虚道,应该可靠吧。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会收到岳父大人喜欢狗的消息仅仅是因为何意坤有一次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俯身摸了摸邻居的吉娃娃。也许喜欢狗没错,但姚期不知道喜欢狗和喜欢哈士奇完全就是两个概念,以至酿成今日大祸。 伤员已经送去医院好好看护,父亲又在气头上不能过去火上浇油,何欢示意姚期不要紧张就自己坐在一旁打开了笔记本。因为没带自己的用的是姚期的商务本。开机,屏幕上有一个名为“宝贝”的文件夹。 点开,是自己吃饭开会工作学习的照片,何欢微微惊讶但也算有心理准备,毕竟粗略看去里面近万张照片只有一张他熟睡时半袒胸膛的勉强算是露骨。结果翻到最后面还有一个文件夹,上面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全世界只有小可爱可以打开。 何欢隐隐感觉不妙但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封面第一张是空白页,上书水印:后果自负! 何欢皱了皱眉,在那一瞬间想着如果继续往下窥探到公司的机密怎么办,但随后他就打消了这个顾虑,因为就算是公司刚创立时的黑账姚期都能大大咧咧地拿给他看还有什么机密是他不能看的。 两秒之后,何欢眨眨眼,表示想抠瞎自己。 本来坐在旁边一脸焦躁想对策的姚期表情忽然凝重,问,你看到了? 何欢淡定退出界面关电脑,口中说着没有,人却看都没看姚期一眼就往外走。 姚期把人拦腰抱回来,恳求道,小欢! 何欢秉承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偏过头去不看他,说,好了,快放开我,父亲还在外面呢、 姚期固执地问,你看到了对不对? 看他一脸急切又可怜的样子何欢想着不然体谅他一下吧,然后脑海中闪过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他悲伤地发现,做不到。 至于他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几张图而已。图片中央是两个姿势诡异的小人,下面配字:嗯啊老公,好深,我受不了了嗯老公 这样的图片竟然就这样明晃晃地在桌面上存了几十张,虽然姚期不是什么鬼畜大手没有多深的画工但其实也不差,起码能让人一眼就看明白图片中的两个人是谁以及他要表达什么东西。 何欢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人的脸皮厚度,这是病,得治。 “亲爱的?你不能原谅我了吗?”姚期拉着人就要来强的,何欢冷着脸看他,说,今天你睡客房。 可怜的姚某人一个没抱住把媳妇儿给秃噜走了 晚饭的时候江河拿着医院拍的片子过来给何欢看,名为尽职尽责实为看老板笑话,然后他成功得偿所愿。因为自家老板正以面壁思过的名义在院子里端着饭盒与他口中的“衰狗”大眼瞪小眼。房间里何欢跟何意坤正看着电视闲话家常。 江河在姚期的瞪视中大摇大摆地进去,没多久也端着饭盒出来,理由是,这些年你跟在他身边不知道做了多少助纣为虐的事儿,需要好好正一正作风。 江河看着自己老板恨铁不成钢道,老板您怎么样我管不着,好歹不要连累我呀! 姚期从草坪上随手揪了一根草丢他,说,现在都这样了说这些还有用吗? “没用。” “没用你还说!” “正是因为没用,所以才说!” 姚期都要气炸了,看着面前两条衰狗和一个江河,道:什么人生赢家,都是屁! 江河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赢的是小公子,不是您! 一米八七的男人忽然沉默,脸色隐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逛超市的时候何意坤与何欢走在前面,姚期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就在姚期伸手拿了两罐薯片而何欢还什么都没买的时候何意坤忽然回头像所有即将嫁女儿的父亲一样说,你要尊重小欢,对他好,不能克扣他零花钱。 姚期:不敢,不敢。 “不能控制他的行踪。” 姚期:不敢,不敢。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大吼甚至动手。” 姚期:您放心,那肯定不会。 何欢不语,看着高大的男人低眉顺眼的样子觉得莫名可爱。 晚上,姚期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独自臆想老了以后坐在轮椅上看着何欢和别人出去玩儿而自己只能拄着拐杖吹胡子瞪眼的场景,越想越心酸,然后就委屈巴巴地用被子把头蒙住了。 何欢站在床头等了很久都没见被子里的人有反应,想着他都不觉得憋得慌嘛…… “大叔?” 姚期不理他。 “大叔?” 姚期还是不理他,不仅不理他,还翻了个身表示抗议。 何欢:…… 何欢无奈,只能爬上床去把他盖在脸上的被子拉下来,把人搂在怀里,道,好啦,我知道你想我。不就一个人睡了两晚嘛。 姚期一瞬间就变成了爱人怀里幸福的团子,刚刚的失落和难过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从被子下面摸索着去拉何欢的手,然后被何欢无声躲开。 姚期撇撇嘴,但还是探身把何欢的手腕握进了手中,说,别藏了,吃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手烫伤了。 何欢无奈,好吧,他的确有下意识地把烫伤的小指翘起来。 “倒个水也这么不小心,你说你还能干什么?” 姚期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在何欢手上轻轻吻了一下。 何欢不语,把人按住就是一顿狂风暴雨的乱吻,吻得姚期云里雾里。 到后来就擦枪走火了,何欢提枪上阵随手将脱下来的衣服扔到地板上。 姚期红着脸半推半就道:外面有人…… 何欢上手就扯姚期的拉链,说,我觉得大叔可以试一下我的技术?肯定是人生中难得的美好体验。 姚期有点懵,看着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悉数落在地板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生又何欢 作者:良艺 上,反身把骑在他身上的何欢压在身下,挑衅道,小狼崽子,很有想法啊! 何欢再要动就被握住了下身,食指在上面轻轻剐蹭。姚期一边逗弄还一边津津有味地盯着看他随着自己的动作而产生的细微反应。 何欢窘得厉害又不能开口求饶,就抓着姚期另一只手臂探身向前索吻。 姚期侧头躲过却伸手揽住何欢的腰将人带得更近了,手下的动作逐渐加快,看着心上人在自己手下脸上逐渐升起带着情欲味道的潮红。 何欢攀住姚期的脖子上前将人吻住,几分钟后被姚期从屁股上打了清脆的一巴掌。 “小崽子!” 一阵折腾过后两个人就都放开了,做一些没羞没臊的运动。然而他们没注意到,房间里的灯没关,门也没锁,两只狗狗从门缝里探头进来,露出疑问的目光:两个主人是在打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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