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总跟着我》 第1章 《别总跟着我》作者:十六春令【完结】 本书简介: 暑假的最后一天,安浔送外卖到一栋高级公寓。 开门的人叼着烟,漂染的蓝发长的遮住眼睛,低头时衣领下的纹身若隐若现。 开学,班主任领着转学生进教室。 讲台上高挑的男生校服规整,黑发利落,一副标准好学生的样子。 黑板上的字很漂亮:闫贺安。 两人隔空对视,彼此都有点眼熟。 安浔想起来的同时,闫贺安微微一愣,很快又笑起来。 老师:你个子高,坐后排没问题吧? 转学生点头,礼貌一指,在两个空位中选了一个:老师,我喜欢靠窗。 于是安浔有了新同桌,一个一天到晚追着他跑的同桌。 cp:闫贺安 x 安浔 第1章 安浔拎着外卖袋子等电梯。 手机震了两下,他划拉出消息列表,熟练地忽略了林方加没营养的废话,点开任清华的头像。 [任清华:十七了哥哥,今年也祝你早日暴富!商量个事,新的一岁能把我备注改改吗,别再连名带姓了,显得咱俩不熟[生日蛋糕][生日蛋糕]] 电梯门开了,安浔单手打字,走进去摁了个18。 输入框里“谢谢,不行”发出去后,他半靠在扶手栏杆上,提起格外沉重的外卖袋子看了看单子。 一长串冗长的菜名,黑体加粗的“顾客需要1副餐具”。 末尾的实付款是961。 安浔眼前闪过昨晚他妈往巴掌大的蛋糕胚上插蜡烛的样子。 歪歪斜斜一个“7”,文静雅说“1”比较抢手卖没了,脑补成两位数不影响。 安浔委婉提醒他妈可以干脆不买,文静雅说那不行,仪式感还是得有。 那块特价八块八的边角料,最后进了热爱甜食的亲妈的肚子。 “叮”。 安浔习惯性确认门牌号,看了一圈发现没必要。 这一层就只有一户。 门口的快递快要把这隔间给淹了,大大小小拆了的、没拆的纸箱子堆成小山,安浔皱着眉小心地左右躲闪,保证自己不踩到任何一个。 他抬手敲门。 半天没人应。 安浔只好又敲,这次更用力了一点。 隔着门隐约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别敲了”,几秒后门被倏地打开。 开门的人拿着手机,外放的听筒里传来含着劝诫的声音:“不论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你就跟爸先道个歉……” 听电话这人脸色比过期了的鲱鱼罐头还臭,低沉不带脏字的呛声,火星子藏不住:“我没错,道什么歉。” 安浔无意探听别人的私事,他表情不变地将袋子递出去,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很少有人漂染这么浅的蓝色,难驾驭。走大街上顶着头蓝毛,回头率绝对百分之二百。 这人叼着烟,乱糟糟的蓝发把眼睛遮了大半,鼻梁挺得令人印象深刻。 烟味飘到安浔这来,不是那种刺鼻劣质的烟味,不呛人,很淡,不难闻。 “挂了。”对方掐掉电话盯了他一眼,隔着头发帘子都能察觉到心情糟糕透顶。 他探出身接过外卖袋子,工字背心领口下隐约露出一小截纹身。 安浔当没看见一样,转身离开,背后传来一声简短但清晰的“谢谢”。 他脚步一顿,有点意外地扭头跟这位客户对了一眼。 大概是头发扎眼睛不舒服,对方抓了抓鸡窝一样的头发,露出整张脸来。 果然颓废和邋遢的定义,主要取决于长得好看还是难看。 安浔摇摇头示意没事。 他绕着快递箱子回去摁电梯,又听见一句:“不好意思啊,刚搬来东西有点儿多。” 挂了电话以后语气明显没那么冲了。 安浔背对着他摆摆手,心道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刻板印象要不得。 上一单写字楼那位西装笔挺的精英拿了外卖就走,跟没看见他一样。这位看着不是个省油的灯,倒是挺有礼貌。 安浔送了一天外卖,微信步数稳居第一,晚上十一点多才摸着黑回家。 这片区治安一般,公共设施落后,地理位置不行导致拆迁总也轮不到。老房子里住的绝大多数都是老年人,还有一部分是像安浔家这样租房子住的,图个便宜。 楼道里的灯从安浔搬过来就是坏的,这小区是以前建材局的旧宿舍,后来建材局没了,连个管理的物业都没有,小广告贴得到处都是,墙上黑乎乎全是不知道被谁踢的鞋印子。 安浔吭哧吭哧爬了五楼,摸索着怼钥匙孔。 没等他对准,急匆匆的脚步声隔着门越来越近,文静雅先一步给他开了门。 “回来了儿子,吃饭。” “嗯。”安浔把小黄头盔递给他妈,换上拖鞋先拐进卫生间洗手,“妈你不会又饿着肚子等我呢吧?” “没。”厨房里传来拧炉灶的声音,“我到家先吃了块面包,不饿。” 安浔听完皱眉张了张口想说他还年轻,文静雅胃不好别老等他一起吃,又觉得已经说过太多次了,根本没用,索性闭嘴。 他接了捧水在脑门拍了两下,用力抹了一把脸,那种濒临中暑的头昏脑涨减轻了些。 镜子上有被水溅到的痕迹,安浔和文静雅都没时间经常擦,久而久之水痕层层叠叠,变成了污迹,降低了镜子的能见度。 第2章 他看着镜子里模糊的人影,想起今天去过的浦臣公寓。 临城最贵的公寓,名副其实。电梯间都金碧辉煌,扶手栏杆上刻着精致的浮雕,四面特殊材质的金色镜面擦得光可鉴人,远比眼前真正的镜子来得清晰。 安浔不再多想,换下被汗浸透了的t恤。 饭菜的香气很快溢满房间。 文静雅把凉了的菜翻炒了一下,韭菜炒鸡蛋,黄瓜炒腐竹。 安浔从桌子底下拖了小马扎出来坐下,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米饭,咬着筷子叹气:“妈,我真吃不了这么多,你放过我。” 头顶的白炽灯亮的很,光照下文静雅秀气的眉轻挑,语气轻柔,言辞□□不容反驳:“必须吃完,没得商量。你看看你瘦的跟个火柴棍一样,真人少上赶着碰瓷二维动画。” “我代谢快。”抗议无效,安浔老老实实扒饭,含含糊糊嘟囔:“……谁碰瓷谁,哪有我这么好看的火柴棍。” “是是是,也不看看继承了谁的优秀基因。”文静雅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完全不心虚,“想当年你妈我上学的时候——” 安浔鼓着脸跟她异口同声:“想追我的人从临城排到了巴黎。” 文静雅没忍住笑了:“知道就好。” 安浔心说,这辈子是忘不了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得听过一百遍了,做着梦都能倒背如流。 文静雅倒是没吹牛,她人好看,气质也好,能把二十八块网购的裙子穿出多数人买不起的味道。五官秀美,为人却强势说一不二,今年刚满四十在单位评上个处级小领导,眼睛一眯气势特唬人。 儿子像妈,安浔天生冷白皮,兼职外送风里来雨里去小半年,照样白的反光,把多晒半小时能黑两个度的任清华羡慕得牙都咬碎了。 硬逼着自己把最后一粒米扒拉进嘴里,安浔揉了揉撑得难受的胃,把他妈的碗筷跟自己的摞到一起,去厨房刷碗。 他刷到一半扭头,果然看见他妈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背后,靠着门框默默看他。 安浔把干净碗倒扣到架子上空水:“都快十二点了,妈你还不去睡觉搁这干嘛呢?” 文静雅抱着胳膊,闷不吭声半晌撇开头:“明天你开学第一天,食堂饭卡里还有钱吗?” “有,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自己赚的自己都留点儿吗,在学校吃的比在家好,瞎操心。” “……胡说,食堂的菜哪有你妈妈我做的好吃。” 两人又拌了几句嘴,文静雅不放心地问了饭卡又问交通费,问了班费又问书本费,除了考试和学习相关的都问了个遍,确认安浔没问题,才总算回了房间。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安浔熟练地把折叠沙发展开,从柜子里拿出被子枕头随手一扔,去卫生间洗漱。 吹完头发,他举着手机边看边刷牙,点开外送平台的app查看今天一共送了多少单。 大体上跟他预计的差不多,唯一令他有点吃惊的是,今天有人给他打赏了。 而且是一笔“巨款”。 打赏骑手的人总体不多,偶尔有个两块三块的额外收入,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夸张的。 安浔确认了好几遍,才相信不是眼花。 ……一百。有位财神给他打赏了一百。 安浔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少有的强烈想知道是谁付的,就点开看了一眼。 那个送餐地址没有第二个人,他心道果然。 这事儿也就浦臣公寓那个蓝头发的干得出来,符合他给安浔的第一印象。 以安浔的人生经验来看,很难想象会有人无缘无故给人这么多钱,毕竟他只是送了个餐。 他试图给对方的行为找到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估摸着是电话让外卖员听到了尴尬,也算是封口费。 大概有钱人格外重视脸面吧。也可能,单纯是个好人。 ……还有这么做好人的? 安浔抿唇,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发了会儿呆,摇摇头把“好人”这两个字从脑袋里扔出去。 因为这意料之外的一百块,安浔睡觉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 这一晚安浔没有做梦。 不失眠的时候,四个多小时等于一眨眼。 房子就一室一厅,安浔睡在通往大门的必经之路上,文静雅动作哪怕再轻,到底也是人不是猫,总归要出点动静。 大清早安浔迷迷糊糊听见关门的声音,思维苏醒了,眼还睁不开。 他闭着眼睛摸到放在地板上的手机,抓起来看了眼时间。 再眯会儿呗……嗯? 草。 一个暑假过去,闹钟忘调了。 安浔猛地坐起身,低咒一声冲进卫生间洗漱。 他叼着牙刷匆匆抓下背心套上校服,对着镜子胡乱压了压头发,漱了漱口就拎着书包往外冲。 六点左右那班105他要是赶不上,就废了。 他百米冲刺,快得要飞起来,将将在公交车起步前追上了。 第一班车,临近始发站,公交车上没什么人。 安浔在后排坐下,抱着书包打盹。 他不敢真睡着,时不时睁开眼确认到哪儿了,前车之鉴告诉他坐过站更麻烦。 舒坦地坐了二十来分钟,安浔换乘人满为患的62路,像条灵活的沙丁鱼一样挤到后门,牢牢抓住扶手不动了。 第3章 这辆车上,同样穿着二中校服的同学不少。 他挤过来这一路,前半车厢就有好几个。 空气中充满二氧化碳的味道,临城在飞速发展的城市建设中明显落后一步,公共设施尚未全部换新,三十度的高温非k路没空调,整个车厢像个不透气的闷罐,安浔有点上不来气。 想让自己舒服点是人的本能,安浔往右侧的栏杆靠了靠,想把后座第一排的窗户开大点。 他这一伸手,原本低着头背单词的同学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巧了,一个班的。 两人一组做过几次值日。 安浔简单解释:“我开个窗。”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介意吧?” 戴黑框眼镜的陈友白声如蚊蝇,小声说了几个字,安浔一个字都没听清。 风吹进来了,空气顿时清新不少。缺陷是风往后吹,吹不到安浔这来,背单词的同学手里的本子被吹得乱七八糟,呼啦作响。 安浔有点尴尬,一共也没剩几站了,忍忍得了。 他指指:“要不关了。” 陈友白欲言又止,超级小声地回应了一句。安浔压根听不见,干脆往台子上踩高了一步,抓着栏杆弯腰凑近了点:“你说什么?” 陈友白憋了半晌,跟蚊子嗡嗡似的张口:“你校服穿反啦。” 安浔:“……” 他低头,夏季校服的扣子不见踪影,在背后抓了一下,摸到一排。 安浔神色保持镇定,点头云淡风轻:“谢了。” 陈友白腼腆一笑:“不客气。” 到站后,安浔像一阵风杀出公交。 这一站就叫“临城二中”,公交站牌附近各路公交上下来的同校学生占满了整条街,没有地方能给安浔避开视线的焦点。 校服反穿个子突出的安浔格外抢眼,无处可躲。 从他身旁经过的同学朝他的方向瞟了好几回,走出几步过后还不忘再回头补两眼,隐约能听到压低的讨论声。 “这是三班的安浔对吧?荣誉栏上贴着的那个?” “原来学神也有睡懵了的时候……库库库终于找到了和我的相似之处。” “怪可爱的。”扎着丸子头圆圆脸的女生狗狗祟祟地咬耳朵:“偷偷拍一张留念会被暗杀吗?” 同行的女生大着胆子扭过头,刚好跟安浔杀气腾腾的视线对上。 她猛地一缩脖子,拽着丸子头就快步往前走:“别回头,眼神如果能砍人,孩子已经轮回了。” 一世英名一朝散尽的安浔:“……” 安浔冷漠脸:没什么要紧,也不是很想活。 公共卫生间方圆两公里找不着一间。 校门口站着两个检查仪容仪表的同学,外加一个背着手来回踱步的教导主任。 看破红尘的安浔随便找了棵树挡挡,视死如归地完成了换装。 开学第一天就在大街上换衣服,蛮难忘的。 安浔寒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踏进教室,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趴在桌上埋头就睡。 跟他打招呼被无视的林方加做捧心受伤状,戳戳他前排的任清华:“一大早的谁又惹他了?” 任清华咬着吸管喝牛奶,把作业往桌上摞:“不知道,可能路过的猫没对他笑吧。” 林方加点头肯定,表示有道理:“那是猫不懂事了。安浔好,猫坏。” “……”任清华扭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牛逼。” 林方加对一切赞美照单全收,他笑眯眯地“哎”了一声。“说起猫,”他摸摸下巴,“咱们学校的猫学长你早上见了没?我以为一个暑假过去小黑肯定要瘦了,没想到它现在胖若两猫。” “真假,”任清华翻开语文课本,“保安大叔可能有点溺爱了。” 说话间的功夫教室里快坐满了,班主任来之前主动学习的不多,都在聊天,闹哄哄的。 冯荏走过来敲了敲林方加的桌子:“林狗还钱。” 林方加一脸懵,茫然反问:“什么钱?” 冯荏掏出本子,翻到某一页转过来给他看:“放假那天,你借了我六块五买炸鸡柳。” 林方加:“……” 在冯荏淡定但充满压迫性的眼神中,林方加老老实实地摸出手机给他转账:“我忘了,不是故意的。其实你假期的时候就可以给我发消息呀。” “是可以。”冯荏确认收款,微微一笑,“但我不想。” 林方加:“…………” 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友好了!! 他朝着冯荏冷酷无情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用口型吐槽冯荏一如既往的抠门。 想让冯荏记住你一辈子,太简单了。 欠他五毛不还,二十年后再见,他也能一秒叫出你的名字,并通知你x年x月x日欠他五毛钱,速还。 预备铃响起的同时,惯常踩点到的秦莫莫一屁股在任清华旁边坐下来,把最后半个包子摁进嘴里,差点呛到。 任清华给同桌拍拍背顺气,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她,活像一位慈爱的同龄母亲怜爱自家傻闺女:“大尧还没来,急什么。” “来了。”秦莫莫努力把包子咽下去,眼底贼亮,充斥着八卦的兴奋,“我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大尧在跟一个没见过的男的说话,听了一耳朵,八成是要进我们班。” 第4章 “啥意思,”任清华琢磨,“有转学生?” 秦莫莫两眼放光,贼兮兮的嘿嘿笑:“特别帅。” 任清华不信:“得了吧,陈奕迅和吴彦祖你觉得前面那个更帅。” “帅又不是光看脸。”秦莫莫不高兴了:“你听不听我讲?” “听听听。”任清华能屈能伸。“陈奕迅老婆请讲。” 秦莫莫正要展开说说,情报就失去价值了。 班主任踏着预备铃的尾巴来了。 昨天报道短暂见了一面的张尧端着茶杯子晃悠进来,闹哄哄的教室顿时像按了静音键,几秒之内就跟被掐了脖子似的,只剩下掏课本的动静。 张尧语重心长,恨其不争:“刚拐进走廊就听到咱们班叽叽喳喳的,看看人家二班,老师没到都开始自习了,你们不是学给我看的知道吗?高考不是我替你们上!” 林方加掏掏耳朵,心道这才刚升高二,离高考还远着呢,急啥嘛。 张尧眼神凌厉,审视全班:“是不是以为才高二离高考还有很久?时间就是这么荒废的知道吗?” “!”林方加心虚地低头躲避对视,心脏狂跳:卧槽难道我把我想的说出来了? “你们这种想法的学生,我见过太多了。年年都有人不听劝,高考完了又后悔没早点努力。”张尧简单说了两句警醒类的鸡汤总结,抑扬顿挫的,“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这么两年了。” 这劈头盖脸一顿教育下来,本来还沉浸在暑假余韵里的同学们,算是彻底对开学这件事有了实感。 大尧真行,一个暑假没上班,口才不减。 “这学期咱们班来了个转学生,你们一会儿都热情点,新同学有需要的地方该帮就帮。”他朝门口招了招手:“进来吧。” 除了坐在教室门口那一排的同学早注意到门口有人,其他同学刚刚头都没抬,这才齐刷刷看过去。 任清华兴奋探头,定睛一看后忍不住对秦莫莫改观,心想同桌审美原来没毛病啊。 站一块儿比张尧高那么大一截,肩老宽,腿老长,头就一丁点,有股少见的英气。 这基因挺变态的,跟安浔有的一拼。 “嗨。” 转学生肉眼可见的社交牛逼症。 全班五十二双眼睛好奇地猛盯着他看,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 这位新同学从粉笔盒里挑了支白的,很干脆地在黑板上写了个名字。 字挺好看。撇是撇,捺是捺的。 ’闫贺安’。 闫贺安潇洒地拿粉笔扔了个三分投回纸盒,笑得人畜无害的,特别自来熟:“咱们学校有小卖部吧?” 张尧眉头一跳,这怎么上来第一句话不问班级平均分排名,不问考试安排,问小卖部呢? 但新学生第一天来,问小卖部好像也不值当的批评,容易打击交流的积极主动性。 张尧忍了。 交友狂人林方加热情响应:“那必须的,基本的零食饮料冰激凌什么的都有。你刚来,我请你吃二中肉夹馍,这我们学校的招牌!” “那怎么好意思。”闫贺安摇头,笑得特别谦虚低调,“我是首都来的,刚到临城几天什么都不太熟悉,很多地方需要大家帮忙。” “既然肉夹馍是招牌,大课间我请大家吃吧。” 好家伙,刚来就请全班吃东西? 这不得热烈欢迎一下,好换取长期饭票啊! 班上的同学反应了一会儿,吹口哨的,鼓掌的,起哄的比什么都来劲。 至于闫贺安为什么在首都念了一年,大老远跑临城来,没几个人关心。 同学们空前热情地鼓掌欢迎,这一动起来,唯一没动的那个就有点显眼了。 张尧赶紧往下按了按:“嘘,都小点声,别影响别的班上自习。” 学生们的交际张尧不方便干涉,他眉头一皱,把还趴桌上觐见睡神的那个叫起来:“安浔,安浔!我站这儿你还睡呢?昨天开学报道你翘了还没找你谈话,下早自习来我办公室一趟。” 闫贺安顺着张尧的话头跟着看过去。 趴在最后一排的男生肩膀头动了动。盖在脸上挡光的胳膊伸直,脑袋还留恋地搁在课桌上,背先弓起来,跟晒太阳被吵醒的猫似的。 安浔睡眼惺忪地撑起身。 他按了按有点酸痛的颈椎,惯性地朝张尧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余光看见了黑板上的名字。 视线又从张尧自然地转移到他身边的人。 安浔困得迷糊,走神一样盯着闫贺安看了一会儿,慢慢疑惑地皱起眉。 起猛了。 出现幻觉了。 看来无缘无故打钱的蓝毛刺青哥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套上个校服还真挺像个正经学生的。 两人隔空对视,讲台上的闫贺安也不着痕迹地怔了怔。 画风差的再大,到底是同一张脸。 昨天刚见过,没道理认不出。 “……” “…………?” 草了。 这世界,也太小了点吧。 第2章 不怪安浔怀疑人生。 讲台上的人除了那张脸,跟昨天安浔见到的人没半毛钱相似的地方。 不羁叛逆的蓝头发染黑了,剪短了,干净利索的连吹毛求疵的教导主任来都挑不出毛病。 第5章 新校服整洁的跟学生会那几个标兵一样,连个褶皱都没,把运动款式穿出了笔挺感,令人牙疼的“端庄”。 前后差距之大仿佛刚从’古惑仔’剧组杀青,转头就进了’我的少女时代’。 转学生也挺意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看了两秒,蓦然微微一笑。 安浔被他笑得后背发毛,心想笑屁。 他试图将昨天叼着烟不乏戾气的痞相、跟眼前表情无辜看着他笑的这位画上等号。 确实是一个人……个鬼。 规规矩矩背着双肩包,扣子扣到最上头一颗,看着连句脏话都没说过。 真能演。要是这位按原本的路子大张旗鼓地来学校,张尧得当场掏出两粒速效救心丸。 安浔心道,影帝啊。 几个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圈,也就一瞬间的事儿。 他打了个呵欠,兴致缺缺地错开视线,漠不关心。 关他屁事。 正看着他笑的闫贺安见他撇开头,笑容淡下去。 张尧给闫贺安找座位:“你个子高,坐后排没问题吧?” 闫贺安没戴眼镜,多半不近视。 “嗯。”闫贺安很好说话的点点头,抬手一指,礼貌在两个空位里选了一个,“老师,我喜欢靠窗。” 张尧没有异议:“行,这样更好。安浔没掉出过年级前三,他坐你旁边对你有好处,有什么不会的放心大胆的问,他不会拒绝你的。” 瞬息之间被安排了个彻底的安浔缓缓抬头:“?” 他觉得大尧对他整个人都有误解。 成绩好只是脑子好使,跟人品没关系。张尧有必要明确这一点。 安浔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他这辈子的人生信条是努力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祸害别人,但也坚决不为他人吃亏或牺牲。 朋友也不值得,朋友会背叛。 家人除外。 安浔有话直说:“老师,我不想要同桌。” “安浔啊,你的意见我知道了。”张尧拧开茶杯盖吹了口气,和蔼可亲地无奈道:“但是没办法,我主意已定。” 安浔:“……” 他郁闷地抓了一把头发。 任清华深表同情,幸灾乐祸。 也就大尧能管管安浔了。 一个人坐最后一排容易自闭,她认为安浔的确该有一个同桌。 闫贺安朝着安浔走过去。 全班都嗖嗖嗖扭脖子看向靠窗的角落——最后一排是安浔的绝对领域,生人勿近。 在班上绝大多数人看来,安浔性格挺不合群的,什么活动都不参加,没什么集体荣誉感。 春游不去,篮球不打,社团不参加,高一开学第一天分座位就直言不需要同桌,暑假无论哪天叫他出来玩都不去。 暗恋安浔的人不在少数,没一个敢告白,怕被拒绝了以后尴尬。 除了初中就跟他一个班的任清华、外加一个跟谁都笑嘻嘻百折不挠的林方加,班上跟安浔说话超过五句的屈指可数。 陈友白推了推眼镜,挡住眼里藏着的那点羡慕和落寞。 他也想跟安浔做同桌的。 可是他不好意思主动找老师说。 “真巧,又见面了。”在全班充满八卦的瞩目中,闫贺安把书包往桌上一搁,特自然地撑着桌子低头,看了眼安浔暑假作业卷子上写的名字。 “这两个字儿啊?”闫贺安说话字正腔圆的,带着点儿吊儿郎当的京腔,有股子正气和轻浮糅杂的矛盾感,“你名字挺好听。” 伸着脖子关注着的任清华心想完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紧张之余,后知后觉有点疑惑。 什么叫“又”见面? “是吗?”安浔挺平静的,不像抬杠,“不巧,我讨厌我的名字。” 闫贺安反应挺快。 他其实是有愣了愣的,那一瞬他的思维好像飘走了两秒,不知道在想什么。 紧接着,他突然笑了:“那感情好,我还以为世界上就我一个人讨厌自己的名字呢。” 安浔明摆着当他在放屁,闫贺安也不介意。 刚开学所有班主任例行开早会,张尧没待多久就走了。 全班自习。 闫贺安好几年没像这样老实坐教室里了,不知道干什么好。 他腿一伸想踩桌子下面的横杆,给膝盖猝不及防撞了个狠的,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桌子对闫贺安这身高着实矮了点,得花点儿时间适应。 闫贺安无语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靠着椅背把腿一抬,椅背往后仰了个三十度角,总算能搁下他整个人。 他两手抄着裤兜,椅子慢悠悠地晃荡,悠闲地跟度假一样。 他视线一转,落在同桌身上。 临窗光线好。闫贺安也算见过不少人了,没一个白的像安浔这样,给人一种皮肤薄得透明的错觉。 安浔坐得不算笔直,挺随意的,桌子对他来说高度也显而易见的不合适,但他挺会解决问题。闫贺安视线往下一扫,看见桌腿下面垫着四个小木头块儿。 他桌面上很简洁,用什么摆什么,多余的一件不往上放。 手里握着的那支笔是最简洁的纯黑中性笔,毫无个人特色。 见安浔在做卷子,闫贺安脖子一伸,在他左后方正大光明地偷看。 安浔做题没过程,闫贺安就看到他不停落笔,caacc的,跟瞎填一样。 第6章 闫贺安忍不住问:“你胡乱选的吧?” 这么快按照他的认知连题都看不完。 安浔头也不抬:“嗯,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真棒。” 闫贺安:“……”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安浔对他不太友好,拐着弯骂他不聪明。 他实在无聊,从书包里跟拆盲盒一样随便摸出一本教材,翻开第一页。 闫贺安一脸认真地把第一行看了三遍。 看完他扭过脸问安浔:“你有散利痛吗?就那个止痛药。” 安浔笔尖一顿,终于给了他个正脸:“你哪里不舒服。” 闫贺安皱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书看得我头痛欲裂。” 安浔:“……” 他忍了忍有点硬的拳头:“那别看了。” 一来一回两三句,安浔挺冷淡的,对话进行不下去。 闫贺安不是很懂为什么。 这种没道理的排斥,闫贺安倒不陌生。 怪幽默的,他在安浔身上感受到了亲人般的熟悉感。 闫贺安硬逼着自己看了会儿书,昏昏欲睡。 他撑着太阳穴,眼神又飘到安浔身上去。 办转校手续的过程中,闫贺安对新学校有过诸多想象。但委实没料到前一天给他送外卖的人,会成为他的同班同学。 在闫贺安接触过的圈子里,高中打工这种事没可能发生,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 他对安浔这一类同龄人充满好奇。但安浔没问他为什么“改头换面”,他就也放弃窥探安浔的私事。 一人一个对方的秘密,扯平。 实在看不下去课本,闫贺安自顾自开始四处打量。摸摸窗帘的材质,擦擦窗台上的灰尘,探头看看窗户外头,最后开始往课桌上一股脑扔本子和各种笔。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安浔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差生文具多”。 一整排五颜六色的荧光标记笔,粗细不一的钢笔三支,自动铅笔两支,花里胡哨胶带两卷,量角器三角尺直角尺全套,中性笔若干,传统2b铅笔一支,外加一个钢铁侠外形的电动削铅笔机。 最后是两个硕大的笔记本,一本封皮上写着闪瞎眼的十个大字:“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垃圾”。 一本纯黑底色,上面两个花体单词:“death note”(死亡笔记)。 安浔:“…………” 粉色娇嫩,您今年贵庚? 中二病对小学生来说过于幼稚,对高中生闫贺安来说刚刚好。 他弄出来的逼动静太大,坐在两人前排的韩宇南忍不住回头,目光锁定在那个电动削铅笔机上,挺感兴趣的:“哥们儿,这玩意怎么用?” “哦,这样。” 闫贺安不拒绝任何一个主动跟他搭话的人,他拿起一支全新的2b铅笔当场演示,面不改色地将铅笔凶残地捅进钢铁侠的胸口。 钢铁侠胸前亮起一圈金光,一道熟悉的柔和机械音自动响起: “welcome home, sir.” (欢迎回家,先生。) 全自动,铅笔削得飞快。 安浔面无表情用余光围观,估摸着这铅笔再削个三分钟就彻底秃了。 在这个过程中,贾维斯的口音播报就没停过,一直在叨逼叨。 班主任不在学习氛围不浓郁,好多人被吸引了注意力,往教室后边儿看。 韩宇南是个只能听懂日常英文对话的学渣,你跟他说“hi”,他就跟你说“goodbye”。 但他挺好学的,不懂就问:“它刚那句说什么玩意儿?” 闫贺安切换成嗓子卡痰一样的低沉气泡音,一脸深沉:“是令人恐惧,还是令人尊敬,我想二者兼顾。”(*注:出自电影钢铁侠。)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韩宇南灵魂发问:“那怎么让它停下啊?” 铅笔进去半根了,有去无回。 闫贺安被问住了:“……” 削铅笔机如同脱缰野马,要在电量耗尽前跟铅笔同归于尽。 他谨慎地左看右看,研究了一会儿,果断放弃。 “它停不下来。”闫贺安断言,言之凿凿,“真削笔刀就像真男人从不回头,你见过火车掉头吗?那都是一往无前。” 安浔阻止不了闫贺安的胡言乱语玷污他的耳朵。 他嘴角抽动:妈的智障。 韩宇南不介意闫贺安满嘴跑火车,看得出挺着迷的:“我草真酷。” “你喜欢?”闫贺安随手往前一搁,“送你。” 前后不过五分钟,这俩人已然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闫贺安跟韩宇南理顺排位:“以后叫闫哥就行。” 韩宇南犹豫了一下。男生都爱管自己当对方爸爸,不爱当儿子也不爱当弟弟:“我一月一的,你哪年?” 闫贺安不回答,伸手直击要害:“不叫还我。” 韩宇南的底线光速消失,喊得那叫一个诚恳:“闫哥。” 闫贺安满意了:“宇南啊,哥今天教给你一个道理。” 韩宇南洗耳恭听:“你说。” 闫贺安不要脸:“长得帅的都叫哥,准没错。” “……”韩宇南摸摸下巴,“我也挺帅的对吧?” 闫贺安不反驳:“你可以是别人的哥呀。” 韩宇南琢磨了一下,觉得没毛病。 他拍了一把正做题的同桌:“老余,叫声哥来听听?” 第7章 安浔:“……” 听不下去了。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安浔就站起身往外走。 跟这个叫闫贺安的待久了,他怕他提前五十年步入老年痴呆。 张尧还没开完会,安浔站办公室门口等。 一从楼梯口拐下来,张尧就看见安浔了。 走廊是半开放的,连廊连着两栋教学楼,高三单独一栋。 安浔就站走廊墙根,不影响来来往往的同学。张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安浔比上学期末尾更瘦了。 他抄着口袋安静站着,玻璃反射的日光刺眼,他闭了闭眼,低头站着打瞌睡。 张尧在心里叹了口气,那点批评的劲儿突然没了。 “安浔。” 被叫到的人抬头,一脸准备好挨批但不改的油盐不进的劲。 张尧也没生气:“我知道你成绩好,一直都是年级前几,来不来报道,对你确实没影响,觉得无所谓。” “但是班级还是要有纪律。等你出了社会,你就会明白,学校是唯一一个不搞特权的地方。我希望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同学,你明白吗?” 安浔垂下眼,视线落在地砖纹路上出神。 特权不特权的,安浔不知道。 人生是不公平的,他很早以前就感受到了。 说实话,今早看到闫贺安站在讲台上,安浔意外之余,更多的是说不出来的烦闷。 昨天他送外卖,对面是萍水相逢的顾客,两人生活差别再大,安浔都无所谓。 但昨天他刚见识过他们之间的差距,这个人就变成了他的同学。 闫贺安的各种举动时不时提醒他,人和人之间烦恼的东西不一样。 安浔一支中性笔用了三年,没墨了就换笔芯。 不是因为买不起第二支笔,而是买第二支笔的钱,可以用来多买一颗鸡蛋。 张尧继续说着:“……我不能因为你成绩好,就对你特殊照顾。报道如果是没意义的事,那运动会也没意义,上课学习也没意义,任何事都没意义了。你不来,同学们也都不来,学校还怎么运转。你听懂我说的了吗安浔?” 安浔回过神点头。 张尧语气放缓,温和地看着他:“这一周你放学后都要值日,没异议吧?” 安浔又点头。 张尧摆手:“回去吧。” 有学生无故缺席报道,为此刚在会议上挨了顿训的张尧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无奈。 每次都是这样。他能感觉到安浔确实听进去他说的话了,但是转头来遇到同样的情况,安浔还是我行我素。 张尧对安浔这样既听话,又不听话的学生,实在是放心又头疼。 安浔往教室走,转过拐角脚步一顿。 偷听被逮个正着的任清华干笑一声,欲盖弥彰地举起水杯子:“咳,我接水,接水。” 安浔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水杯,没拆穿她漏洞百出的瞎话。 他“哦”了一声:“你接吧。” 任清华跟在安浔屁股后头,憋了半天比他还委屈:“哎你就跟大尧说你打工去了又能怎么着啊?一周值日又一周值日都多少回了,你不累我替你看着累。” 安浔不理她,任清华依然不理解地碎碎念:“或者让阿姨给大尧打个电话请假也行呀,怎么非得翘了呢,你这嘴长着不会解释还是怎么地?” 安浔停住脚步,食指微屈在任清华脑门上敲了一下:“别念了,你让我清净一会儿。” 任清华一跟他黑漆漆的眼睛对上,就不吭声了。 得,爱值日值呗,争取下辈子投胎当个扫地机器人。 安浔懒得跟放学还要爸爸妈妈开车来接的任清华解释。 她不会明白的。 安浔不告诉张尧他打工的事,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自尊心。 班上除了任清华没人知道他打工的事,他没有刻意隐瞒过,也没打算昭告天下。 更重要的是,安浔不希望他妈来开家长会的时候,张尧万一跟他妈说什么“高中生打工还太早”之类的话,会让他妈难堪下不来台。 满十六岁打工就合法,堂堂正正赚钱,他照样考年级第一。 值日而已,安浔无所谓。 至于新来的转学生会不会把偶然撞破的事儿说漏嘴? 安浔想,这就是个随时可能打破他平静生活的定时’炸’弹。 偏偏成了同桌,避都避不开。 第3章 第一节课语文,第二节课数学。 闫贺安跟上刑似的,转转笔,看看窗外,大拇指卡在笔帽上推开又盖上,烦得安浔这辈子第一次想打人。 真有人注意力不集中到这种份上,安浔挺服的。 闫贺安特别符合安浔小时候听的那个“小猫钓鱼”的故事,猫妈让钓鱼,它一会儿扑蝴蝶,一会儿睡大觉,正事不干,一条鱼都钓不着。 熬到大课间,慷慨激昂的出操曲一响起来,灵魂出走只剩躯壳的闫贺安一个鲤鱼打挺,满血复活。 “走走走。”闫贺安抄着口袋起身,轻踢了两下前排韩宇南的椅子,想着走完流程早点去小卖部,“你们学校是跑圈还是做操?” “跑圈。”韩宇南回答完,纠正了一下闫贺安破坏团结的语病,“不是’你们学校’,是’我们学校’。” 闫贺安认错速度一流:“你说得对,我的错。” 第8章 俩人贫嘴的功夫,安浔整理完最后一个知识点,合上课本率先走人。 闫贺安勾着韩宇南的肩膀跟上,胳膊肘捣他一下:“哎,你们……咱们班这位学神,一直都这么不搭理人的吗?” 这也太干脆了,站起来就自己出去了,多让对新学校感到陌生的同桌寒心。 韩宇南理所当然一点头,心有余悸:“那确实,你是不知道我被拒绝了多少回,你最好抓紧锻炼出钢铁心脏,争取早日习惯安浔无情的行事作风。” 闫贺安摸摸下巴:“怎么说?” “我不篮球队长嘛,”韩宇南是体育生,人高马大的,“我看他身体素质不错,主要是高……你也知道,不是所有男生身高都像你我这般优秀的。” 得到闫贺安予以肯定的赞同眼神后,韩宇南嘿嘿两声继续讲:“我不就想让他加入校队嘛,挂个名都行,训练不用来光比赛上就成,待遇够意思了吧?人家说什么也不愿意啊。别提了,我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嘴皮子都说破了,不惜三顾茅庐,安浔每次就只回我俩字。” 他模仿了一下安浔那冷冷淡淡的劲儿:“不去。” “要不是校队缺人,我太想带兄弟们赢一场隔壁那狗一中了,不然真犯不着这么追着他求,跟孙子一样。”韩宇南捂脸:“哎哟我草,想起来我都替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闫贺安想象了一下安浔的表情和语调,只觉活灵活现的,跟亲眼见过似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挺想笑的,他也确实笑了。 韩宇南余光瞥见他搁那自顾自笑,以为闫贺安在嘲笑他,锤他肩膀一拳:“咋的你也笑我,不仗义了啊!” “没,不是。”闫贺安指了指自己,“别指望安浔了,你强有力的未来队友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韩宇南傻了两秒,一拍大腿兴奋起来,上下认真打量了闫贺安一圈:“哥们儿身体素质拔尖儿的,就是不知道技术如何?” 受够了一些站桩输出还狂喂不进的猪队友的苦。 闫贺安轻描淡写的,逼让他一个人装完了:“等着孙子们叫爷爷吧。” 有他这句话,韩宇南激动地热血沸腾,恨不得打一套空气组合拳:“牛逼,二中牛逼了!一中那群狗币是时候该吃个败仗了,灭灭他们嚣张的气焰。” 二中的操场跟其他学校构造有所不同。 校园里面有一个小操场,平时上体育课或是自由活动用,出校门后马路对面还有一个大操场。 大操场里有篮球架、塑胶跑道、沙坑什么的,还有一个办运动会用的到的观众大看台,水泥台阶充当的座位一层层的,学校有重大的公开活动都在这个场地开,全校的学生都能装得下,可见有多宽敞。 整个大课间,韩宇南都沉浸在闫贺安给他随口画的大饼里,跟缺心眼一样搁那冷不丁就笑两声,控制不住地傻乐。 闫贺安倒挺冷静的,他在队末尾半走半跑的敷衍了事,被一旁监督的张尧点名拎出来说:“闫贺安,你好好跑,别划水。” “张老师,真不是我不尽力。”闫贺安一点不慌,张口就喊冤,那叫一个无奈。“您看看我这腿长,一步恨不能跨出去半个操场,我得配合前面同学的步调啊。集体活动,我个人不好表现得太突出,不礼貌。” 这话一出来,方圆几米之内除了安浔都朝他这边看过来,一个个在那深呼吸憋笑。 张尧被噎了一下,头一回碰上这么会胡搅蛮缠的学生,好气又好笑:“……合着你还委屈了?你还一步跨半个操场,把你牛的,来,你跨给我看看。” 闫贺安跟他确认,挺为难的:“真让我好好跑啊。” 张尧抱着胳膊看他表演:“我批准了,你尽管跑。” “好吧,这可是您要求的。”闫贺安叹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 安浔跟着队伍慢跑,余光观察着他,不知道他要干嘛。 他朝闫贺安的方向偏了下头,不过一瞬间的事儿。闫贺安正好朝他的方向看,俩人对了一眼,闫贺安朝安浔使劲眨了眨眼,特风骚,特欠揍。 安浔无语收回目光的同时,闫贺安礼貌跟张尧扔下句“老师我跑了啊”,就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嗖”地冲了出去。 全校这么多个班一块儿跑,操场再大整体速度也快不起来,大家都不紧不慢地跑着,突然有一个人跟百米冲刺一样唰地经过,谁不都得抬头看一眼。 张尧根本来不及反应,傻眼地看着闫贺安跟一道闪电似的,眼看着就快跑没影了,沿途一路造成小范围的骚乱和轰动。 “卧槽刚才什么东西过去了。” “好快,哪个班搞田径的吧。” “哪位仁兄这么牛逼,敢在跑操时搞出这么大动静?” “不想活啦卧槽,这教导主任不得炸了?” 闫贺安一跑成名。 全校都知道高二三班来了个有个性的转校生。 当事人心里有数。就只是跑了个步,算不上违反哪条校规,这种程度不至于被叫家长。 连个大错都称不上,顶多几句批评教育。 闫贺安最不怕的就是批评教育。 唯一有点良心不安的是,他开的玩笑让张尧跟着他一块儿挨了顿训。 闫贺安挺愧疚,于是教导主任一走,没等张尧跟他说点什么,闫贺安先诚恳地开口:“张老师,我错了!” 第9章 被这番承认错误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张尧:“……” 他半句话卡嗓子眼里,别提多懵了。 闫贺安垂着头继续认错:“张老师,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害你挨骂,这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年纪还小,不成熟,您多包涵,我肯定改。” 张尧:“…………”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一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回。 张尧教书八年,没见过这套路。 还没开始教育,学生就道歉了。 还把他的话头给堵得死死的,再说感觉就不礼貌了。 他憋了半天,张着嘴想组织语言,平时用的顺口的教育腹稿,突然就没有一句能用得上的了。 最终张尧恍惚了半晌,木着脸挥手让闫贺安走人。 闫贺安全身而退,不但没像同学们担忧的那样被批得情绪低沉,反而还有闲情和功夫跑到小卖部去,兑现了请全班吃肉夹馍的诺言。 当他拎着两个装满肉夹馍的大塑料袋子踏进教室时,全班都被镇住了。 这是何等的心理素质。 这是何等的言而有信啊! 安浔算是明白了。闫贺安来这学校,根本不是为了“重新做人”。 让他循规蹈矩,他给你演层皮,深层次的东西还是他自己。 相当于搞输出的游戏角色换了个普通服装迷惑人,该扛大’炮’轰人还是照轰。 顶多低调点。 一起吃东西是最能拉近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尤其是当有人请客的时候,氛围就很轻松,热热闹闹的。 闫贺安把两个大袋子搁在讲台上,让同学们自己拿。 他本人手里拿了两个回座位,将其中一个递给安浔:“喏,小心烫。” 安浔顿了一下,摇摇头,将用吸油纸包着的肉夹馍礼貌地推回去:“谢谢。你吃吧,我不饿。” 闫贺安低头看了眼被拒绝的小吃,有种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觉。 他想说安浔至于吗,有必要吗,怪扫兴的。可是他也清楚,如果痛快收下,那就不是安浔了。 闫贺安觉得自己也挺荒谬的,才认识半天不到,他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儿了解安浔。 他了解安浔啥啊,除了他的名字一无所知。 噢,他还知道他送外卖。 闫贺安不强求,别人都拒绝的那么干脆彻底了,他有病才非得热脸贴冷屁股。 不吃拉倒,他一个人能吃俩。 大概是看他脸色有点不爽,韩宇南咬着肉夹馍好心替安浔解释了一句:“你别介意,安浔不是针对你,他就是单纯平等地拒绝任何人。” 韩宇南同桌余宙:“……”大哥,你不如不解释,看得出你对安浔挺有意见的。 余宙觉着安浔人整体真不差,这么说对安浔不公平。 不爱占便宜怎么了,清高有罪吗? 他替安浔说了句:“安浔就是不爱吃肉夹馍,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余宙举出现实存在的例子:“你能从倒一进步到倒三,不还是靠安浔给你讲了两道题?” 脸上没面儿的韩宇南恼羞成怒:“老余,你到底是谁的同桌,你到底站在谁那一边!” 余宙不吃他这套:“我是你的同桌,但我站在正义这边。” 韩宇南悲愤地瞪着他,忿忿不平地咬了一口肉夹馍:“警告你,再说我伤心了。” 余宙一脸我好怕啊:“……警告你,再这么恶心我要吐了。” 俩人这么一插科打诨的,闫贺安看得直乐,那股郁气被打散,没那么不爽了。 行吧。不吃就不吃。 安浔在做题,背挺得不直,从侧面看是一道压弯了的竹子。脊椎骨一节一节的,料子轻薄的夏季校服根本挡不住,是青少年时期特有的清瘦。 闫贺安不知道为什么他视线老往安浔那边飘,转念一想他琢磨明白了。 左边就是一窗户,他自然往右边看呗,安浔怎么着也比空气好看多了。 人的视野是广角,闫贺安老盯着他看,安浔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终于忍不住转头,想问闫贺安老看他干什么,看清闫贺安现在的样子一愣。 闫贺安在操场上狂跑了一整圈,带起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偏生他发量又惊人的多,劈头盖脸地糊在脸上,特别像近期很流行的那个“潦草小狗”。 安浔莫名其妙地想到,乱七八糟的狗别急着扔,洗洗还能要。 偷看同桌被当场抓包,闫贺安举着的肉夹馍都忘了咬。他本来还有点奇奇怪怪的心虚,然而安浔转过脸来什么都没说,看那眼神逐渐放空,竟然就这么盯着他开始神游太空。 紧接着,闫贺安看见同桌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给闫贺安整蒙了。 你笑啥啊? 你看着我笑啥啊? 闫贺安一头雾水,满头问号。 他怎么也想不到,同桌笑是把他想成了狗。 第4章 安浔笑起来,跟不笑像两个人。 只是那笑容一闪而过,消失得太快,来不及细看。 闫贺安没等到下文,任课老师就踏着预备铃进来了。 他那句疑问没来得及问出口,被迫左耳进右耳出听了整节课的天书,脑子麻麻,四十分钟过去跟被妖怪掏空了精气神一样,彻底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第10章 他本以为安浔这种成绩好的学生,肯定是听得全神贯注那种,生怕错过一个知识点,直到他留意到安浔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点儿。 这笔一直握着,也没动过啊。 意念记笔记啊? 他仔细一看安浔的笔记本,笔尖戳出了好多个黑点和斜杠,最长的一道波浪线快划到本子外面去了。 安浔昨晚睡了也就四个小时,微信步数连续一周超两万步,休息不够,能撑到现在才打盹已经算是精力旺盛了。 下课铃声猛不丁地响起,安浔撑着太阳穴的手一滑,脑袋垂直自由落体往桌面上磕。 闫贺安动作比脑子反应快,眼疾手快地下意识托住了安浔的脸。 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又条件反射抽回手,于是还没睡醒的安浔“砰”地砸在了桌子上。 闫贺安:“……” 这一声把周围的同学都给惊着了,纷纷将目光投射过来,包括讲台上的物理老师。 安浔缓了缓,面色冷静地坐直了。 表情上看镇定的似乎无事发生,只是握紧中性笔的手,出卖了他的尴尬。 安浔肤色白,脑门上逐渐泛起一点红印,特明显。 物理老师努力想绷住个严肃脸,但是她哭笑不得的嘴角出卖了她。 她叹了口气,最后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说了声“下课”放过了安浔。 老师一走,安浔就干脆地往桌上一趴,杜绝了班上同学关切又忍不住想笑的视线。 闫贺安说不好安浔记不记得他的动作。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说实话,他这辈子从来没碰到过任何一个人的脸,除了他刚上小学的亲妹妹。当然,跟别人打架抡拳头不算。 这感觉挺怪的。 别说,安浔皮肤挺好。 闫贺安潜意识摩挲了两下指尖,黑着脸打了个哆嗦。 草,他想什么呢? 第四节课过得最快。 好不容易熬到了快放学,闫贺安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看着黑板上方挂着的时钟。 刚开学全班都心浮气躁的,不少人掐着点提前两分钟就开始倒计时,能听见此起彼伏盖笔帽的咔哒声,陆续有拉笔袋拉链、合上课本的声音。 下课铃声一响,哗啦啦争先恐后冲出去一大帮人。 食堂占位要趁早,不然排队分分钟看不见尽头,谁也不爱饿着肚子等。 除了去食堂的,到校外开小灶的、中午回家吃饭的也有。教室迅速空了大半,只有安浔依然不动弹,稳稳坐在椅子上,从课桌里摸出一张模拟考试卷子。 他心平气和地开始做题。 闫贺安奇怪他怎么不动,韩宇南嫌闫贺安动作太拖拉,拽着他就往往外跑。 他这好奇心跟猫抓一样,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哎我说,安浔怎么不走?” 韩宇南心里嘀咕你管他干嘛,人又不领情,敷衍着答了一句:“他从来不在食堂吃饭。” 像韩宇南这种向来喜欢直来直往的人,压根搞不懂安浔在想什么。他亲眼见过多少回了,任清华和林方加轮番地来找他一起吃午饭,安浔从来都不去。 韩宇南受不了这么难搞的人,不就一起吃顿饭吗,多难请啊,跟一尊大佛似的。 看吧,后来被拒绝得多了,任清华跟林方加也放弃了。 闫贺安没多想,以为安浔挑食要过会儿出去吃,毕竟这会儿三个年级一涌而出,到处都特别挤。 再者说,安浔看着就要面子,他脑门上磕出来那红印还没消下去呢,估摸着不好意思吧。 他点头,跟韩宇南勾肩搭背去见识下二中食堂。 走一半闫贺安看见前头一个男生正在打电话,他脚步一慢摸了摸裤兜,发现自己忘拿手机了。 没手机他怎么扫码付款? 韩宇南看他要掉头赶紧叫住他:“本来就晚了一步,你要再回去一趟那好吃的几道菜全没了,兄弟请你吃得了。” 闫贺安摆手:“那怎么好意思,甭担心,没好菜了哥们儿请你下馆子。” 韩宇南看得出闫贺安是个富二代,傻子才拒绝别人请客,他“噢”了一声往树荫底下一站:“我在这等你,就别俩人都回去挤楼梯了。” “成。” 不怪韩宇南懒得动弹,楼梯间不够宽,逆流而上比顺着下台阶还费劲。 闫贺安走到教室后门时,后背都被汗湿透了。 教室里空荡荡的,就剩下安浔一个人。 他走过去,看见安浔在啃面包,边啃面包边做题。 面包看着就干,嚼半天咽不下去,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联想到韩宇南那句回答,闫贺安品出来味儿不对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但他实在没忍住多了一句嘴:“你就吃面包啊?” 还是那种特小的面包,就那么一丁点儿豆沙馅儿。 到底情商没低到某种程度,后面那句“就这破玩意儿能吃饱吗”他没说。 安浔勾了个“c”选项,抬头。 “怎么,不行?” 他语调平稳,眼神平和。 但闫贺安莫名感觉他像一只接收到危险讯号的猫,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在对方做出某种言行前,阻止对方继续冒犯。 看着越凶,越容易被伤害。 第11章 闫贺安在那种眼神中愣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也突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闫贺安从桌洞里摸出手机,扔下一句“你随意”,就走人了。 教室重归安静,落针可闻。 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飘起来时挡住阳光,落下去时带走阴影。 安浔平静地咬着面包,垂下眼睛看卷子。 过了好久,他慢慢把刚刚勾选的那个c划掉,写了一个b。 * 午休一共一个半小时。 班上的人住的有近有远,一小撮人中午不回家,吃完饭就在教室里待着。 中午老师也休息了,没人管纪律,走廊上空荡荡的,隔老远就能听见韩宇南的大嗓门:“等消化半小时,打会儿篮球吗?1v1?” 闫贺安没什么兴致的样子,拨开他揽着自己肩膀的胳膊:“不去。” 韩宇南失望地“噢”了一声,还是想打球。手痒痒是一回事,主要也想见识一下对方球技到底如何:“为啥不去啊?” 闫贺安抄着口袋迈进教室:“太晒了,热。” 这个理由倒不算牵强,韩宇南看了眼窗户外头刺眼的烈日,心想行吧,那就改天。 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了,闫贺安跟韩宇南最后还是在校外头吃的,回来的算晚的。 他目光落在安浔身上。 安浔正给一个女生讲题,低头往草稿纸上写步骤。 闫贺安一打眼就看见自己座位被人占了。他现在大多数同学都还叫不上名字,回学校晒这一路热得要命,他心情不太爽利,语气也没那么有耐心:“喂,让一下。” 任清华顺嘴接梗:“我不叫喂,我叫任清华。” 闫贺安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任清华装作无事发生给新同学腾位置,安浔顺手从隔壁捞了把空椅子过来,示意她坐。 任清华内心给贴心的安浔点了个赞,递给他一个感恩的眼神,感谢他把自己从尴尬中拯救出来。 安浔把卷子从左边拉到右边,继续边写边低声说着:“焦点为f1,点a在椭圆上,线段af1……” 闫贺安看也不看安浔,把椅子往后一拉,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韩宇南同桌回家了,他转过身来想跟闫贺安聊天,视线落在他拿着的手机上,目露羡慕:“最新款不才刚出吗,我看网上买了的都还没发货呢,你这就用上啦?”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就想说了,怎么做到的? 闫贺安划拉着手机,随口“嗯”了一声,没接茬。 他余光其实有在关注安浔的反应,见他讲题丝毫不受影响,莫名松了口气。 闫贺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心想自己真是有病,跟做贼一样照顾别人自尊心干嘛。 有穷有富的再正常不过,干他屁事,他又没抢别人钱。 看出他有点烦躁,韩宇南没问他怎么了,只道:“打游戏不,我再找两个人,咱们四排?” 闫贺安这次没拒绝:“行,来吧。” 午休本来就是各干各的,谁也管不着谁。 闫贺安跟韩宇南在那开着语音组队打游戏,安浔心无旁骛地给任清华讲题。 “等会儿安浔,你这别省略呀,你怎么从这步得出答案的,我没看懂。”任清华苦着脸,跟盯仇人似的盯着眼前这道数学题。 安浔静静地抬头看了眼任清华。 对方眨巴眨巴眼,看着他嘿嘿傻笑:“你就多讲几遍嘛。” 安浔抿唇,摇摇头重新讲:“点a的纵坐标是……” 韩宇南从游戏里分了一个眼神出来,对安浔感官好了那么一丢丢。 虽然他挺难搞的,有的地方,倒也确实没那么糟糕。 任清华人缘挺好的,还热心,给校篮球队帮了不少忙。韩宇南记着她的人情,一直没找着机会还,所以看她来找安浔吃饭老被他拒绝,心里特别不舒服。 现在看来,人家俩人都自己的相处模式,是他多余操心了。 韩宇南默默把音量调小了三格,后悔提议打游戏。 安浔耐心地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这次没有省略步骤。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有种可靠的“稳”。节奏不快不慢,详略得当,该停顿时停顿,一点也不催眠。 好老师确实是管用的,任清华听明白了,简直醍醐灌顶:“懂了懂了!” 安浔“嗯”了一声,问任清华还有哪道题不会。 学习方面任清华特努力,就是成绩一般,上学期在班里排名二十八。 看她这名字也知道,出生时父母对她寄予厚望,盼着闺女有朝一日考入最高学府,光耀门楣。 直到任清华升上初中,父母一看排名清醒了。 父母倒是挺开明的,不行就算了,尽力就行。 但任清华跟自己较上劲了。 她坚决不摆烂,所有的补习班都是她自己要求报的,周末也不怎么出去玩。 最后反而变成了父母劝她别太执着,别累着,任清华心意已决,要拼搏到最后一刻。 她往床头上贴了个巨大的横幅:“nothing is impossible”。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天赋不够她早就知道了,但她不放弃。 闫贺安表面上专心致志打游戏,实际上有意无意偷听安浔给任清华开小灶。 第12章 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不理解安浔为什么对他总是有股若有似无的敌意,对任清华却这么有耐心。 “哎哎哎闫哥,你那边儿有三个人!我这过不去你赶紧……” 最后那个“溜”字还没说出来,闫贺安已经“砰”“砰”“砰”三枪搞定。 “我草,真牛逼。”韩宇南看着击杀提示,有种当了别人一辈子大腿、突然也等到个更粗的大腿可以抱了的欣慰感。 除了不爱学习,闫贺安干什么都拔尖。 尤其是玩。 第5章 开学第一天,按照二中惯例,放学后全校统一大扫除。 一整个暑假没人打扫,灰尘到处厚厚一层。 扫除提前分工细致,两人一组分配不同区域,比如擦教室后门,擦哪两块玻璃,扫走廊,倒垃圾。专门负责倒垃圾的看似轻松,实际好多人扔垃圾都有扔到外边的,算是个脏活儿。 最重要的是,得熬到最后一个才能走,谁也不愿干。 这学期的两个倒霉蛋,轮到安浔和闫贺安。 其他人干完自己负责的部分,就可以回家。俩人得等所有人清扫完,才能离校。 安浔对自己改变不了的事,接受得都挺快的。 班上的人不情不愿去拿扫帚、领清洁剂,洗抹布,安浔就安安稳稳坐自己位子上,争取在回家前把作业全做完。 闫贺安这一天下来算是服了安浔,一看他又开始学习,头都有点大。 等全班都清扫完还早着呢,他可不在这儿干等。 他眯着眼不动声色在书包里摸了两下,摸着个硬硬的方盒子后,悄悄把它包在手心里,往兜里一揣,毫不留恋地往外走。 到新地盘了还不太熟,闫贺安正好趁这个时间巡逻一圈,摸清楚哪里适合他以后翘课摸鱼。 同桌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撤离动作,安浔一点也不关心。 安浔不偏科,做任何一科的作业都落笔飞快,看着跟背过答案一样。 只有做一题卡一次壳的任清华清楚地知道安浔的牛逼。 她不止一次吐槽安浔不是人,羡慕不来。 “……那个,安浔。” 隐约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安浔顺着声音看过去,陈友白正站在他左后方,一手拿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报纸,一手拿着一瓶蓝色的清洁剂。 教室里到处热火朝天地相当嘈杂,陈友白说话那动静更难捕捉清晰了,安浔干脆半转过身凝神听他说话。 “不好意思。”陈友白鼓起勇气,磕磕巴巴的,麻烦一下别人他得心理建设老半天,“能帮忙把桌子往外挪挪吗,不然我够不着。” 陈友白把自己的椅子搬过来了。 他个子不高,窗户顶上那块儿不踩东西确实够不着。 安浔扫了眼前排擦玻璃的同学,都是直接往靠窗的桌子上踩。踩完有的会负责把鞋印子给擦干净,有的懒就假装忘了,擦完玻璃就开溜。 只有陈友白想得最周到,也可能是顾虑多,不踩靠窗同学的桌子,踩自己的。 安浔对此不做评价。他二话不说把桌子往外搬了一截,顺手把闫贺安的桌子也往外拖了,留出一块儿够用的空隙。 陈友白腼腆地推推眼镜:“谢谢你。” 大扫除两个人一组,安浔正思考陈友白为什么就一个人,就看见董乐康背着包过来,看着要走的样子。 他直奔陈友白这来,一脸理所当然地跟他打了声招呼:“我家里有事儿,先走了啊!一共就两块玻璃,你顺道帮我把我那块儿也擦了吧,谢了。” 明为商量,实则通知。 安浔轻轻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转了圈笔,观察陈友白的反应。 陈友白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最后憋了半天,只“噢”了一声。 董乐康微笑了一下说了句“辛苦了啊”,刚好他手里的电话响了两声,他接起来边说边往外走:“哎我这边儿提前结束了,我先去篮球场等你……” 他笃定陈友白不会去找班主任告状。看他那吞吞吐吐的样,说个话都费劲。看不上他那怂样。 陈友白愣愣地看着董乐康丝毫没有歉意地走了,沉默了几秒,转身往旧报纸上喷清洁剂。 这是张尧教给学生们的,说一遍用清洁剂,一遍用干报纸,不像纸巾一样掉毛毛,也不像抹布一样会留下道道痕迹。 这老掉牙的方法没人真听,除了老师说什么就做什么的陈友白。 安浔写公式的速度慢下来,停住。 今天有一点张尧说得不准确。 他说学生时代一切都是公平的,也对,也不对。 事实是,像陈友白这样存在感特别低,畏畏缩缩把不自信摆在明面上的,是常常被忽略感受的底层。 这种排挤是隐性的,算不上欺负的程度,平时不会刻意针对,但常常被刻意忽视。那种嫌弃藏在一言一行里,隐蔽又清晰。 像安浔这样,成绩一直都在金字塔尖,在全校各种卷考试成绩的学生之间,天然有优等生的威慑力。成绩普通的相形见绌,气势上就矮一头。 至少,如果被分到跟安浔一组值日,董乐康绝对不会像这样随便找个借口让他一个人干活。 穿帮了连掩饰都不掩饰。 安浔告诉自己,不关你的事。 说好了的,人生信条是绝不多管闲事。 第13章 做好人没好报的。 他平静地继续做题,一道题目看了三遍。 第四遍,他“啪”地把笔往桌子上一搁,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安浔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四处瞎逛。 各班陆陆续续都走了不少人,从走廊上能看见三三两两一块儿出校门的学生。 二中的走廊是半封闭式的,后来出于安全考虑多加了个栏杆,但不影响视线。 连廊是给老师们走的,平日里高三学生忙得很没心思跑高一高二这边来,学弟学妹没眼力见跑去叨扰高三备考的也没几个,基本从不串楼。 安浔本来走到连廊口,就打算往回。 直到他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他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 接近连廊处有一个拐角。角度刁钻,属于建筑设计缺陷导致的废区域,顶多能铺开两块方砖,屁大点儿地,偶尔有早恋的小情侣胆大包天,跑这地方来避开教导主任你侬我侬。 安浔淡定地低头跟躲里头抽烟的闫贺安对视。 看出来了,闫贺安不爱抽电子烟。 这就意味着他毁灭证据的难度也加大了。 闫贺安靠坐在里头,手肘放松地搭在膝盖上,两根手指夹着香烟,自己闻自己的二手烟。 他手挺好看的,修长骨感,血管脉络在垂落的手背上微微鼓起。 他那句脱口而出的“妈的还来”刚说完,看清是谁后贼尴尬地一撇头,解释了一句:“我以为又是抢地盘儿的呢。” 想踏实抽根烟,来三对儿谈恋爱的了,这学校真他妈腐朽。 安浔不赞成也不抨击早恋,但闫贺安挺会颠倒黑白的,明明是他用烟味玷污了二中的“偷情圣地”。 烟瘾难戒,闫贺安没想到就这么巧又被安浔撞见。 他莫名心虚:“我发誓我开学以后就抽了这么一根……” 安浔没反驳,只是陈述事实:“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闫贺安:“……” 安浔摇摇头:“你抽不抽烟,不用跟我解释。” 闫贺安松了口气。 他端详着安浔,略带怀疑:“你不会跟大尧说吧?” 安浔心说你适应得还挺快,大尧都叫上了。 他转身:“我没那么闲。” 虽然知道安浔不是很待见他,但闫贺安总觉得他既然说没那么闲,就真的不会跟张尧说。 安浔看着就不像那种两面三刀,背后打小报告的人。 两分钟后,被张尧逮了个正着的闫贺安:“……” 妈的,他就是那种人。 小人!叛徒!言而无信! 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背了口锅,安浔继续在校园里晃悠。 这倒真不是安浔去告的状。时机太巧,闫贺安误会了。 这里也有信息差的问题。 安浔只是从八卦的林方加那里听过一嘴,说连廊附近有个小情侣爱往那钻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学校再难找到第二个这么隐蔽的地儿,所以偷着抽烟的也常光顾。 张尧上学期在这逮着过两个别班的学生。 这些学生还挺有默契,一个两个都爱往这旮旯里钻,张尧纯粹习惯性路过看一眼,这不就让他给撞见一个倒霉鬼,接受他“爱的教育”。 闫贺安被批了顿狠的,张尧措辞不凶,主要是啰嗦。 对闫贺安这种脸皮厚的人来说,凶不可怕,啰嗦最可怕。 苍天可鉴。张尧是闫贺安见过最啰嗦的班主任,绝不一刀给你个痛快,比唐僧还能叨叨,软刀子那叫一个磨人。 半小时后,闫贺安被念得想撞墙,回教室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大扫除结束了,班上陆陆续续都走了。 等最后一个同学离开,闫贺安看了眼时间,无语地琢磨安浔怎么还不回来。 该不会是知道告老师这事儿不仗义,心虚不敢回来,怕他揍他吧? 闫贺安正想着安浔那细胳膊细腿的,不知道能不能挨上他一拳,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他这才发现他一整天上课都忘了调静音。 闫贺安讽刺地敛眉,调不调震动有什么区别,反正也没人给他打电话。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故意没立刻接起来。 他想看看,对方的耐心够这电话响几声。 五秒钟都没到,对面挂断了。 闫贺安面无表情垂下眼,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未接来电提示。 他等了两分钟,对方没再打第二遍。 真行。 这么多年了,慕青萍女士一点儿没变,每一个举动都从未出乎他的意料。 闫贺安站起身抄起教室后头的扫帚,扫了没两下暴躁地把扫帚一扔,拿起手机拨了回去。 对面响了五六声才接。 那点儿质问和抱怨被掩藏得特别拙劣:“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闫贺安本想妥协粉饰太平的那句“妈我刚才没听到”,卡在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他一怔,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他们家的人什么时候能讲点道理?她才拨了几秒就挂断了,还没他回拨过去等的时间久。 既然这样给他打电话装什么呢? 慕青萍大概是意识到她语气不好,和缓下来:“钱够用吗?” 整点的钟声在校园内回荡。 第14章 安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操场回教室,习惯性走的后门。 他走到门口,看到教室里没别人了,就剩闫贺安一个。 闫贺安正打电话,窗帘拉着,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看上去特别冷漠。 跟白天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 安浔脚步一顿,没进教室,往外边走廊墙上一靠。 “我钱够用。” “嗯。” “我没惹是生非。” “我欺负谁了?都说了那孙子活该!” 长久的沉默。 “我早就想问了。” “我哥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得跟他一模一样才叫好,我在你和爸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妈,你知道有时候因为你们,我很恨我哥吗?” “喂。” “……喂?” 教室里安静下来,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紧接着,闫贺安满腹憋屈无处发泄,狠狠一脚踹在桌子上。 被踹翻的桌子如同多米诺骨牌,倒成一片。 闫贺安攥着手机,看着歪斜的桌椅,脑子里闪过他妈刚刚跟他说的话。 “你看看你哥。” “你学学你哥。” “你就不能像你哥一样……” 多像啊。真不愧是一家人。 每年过年,爷爷奶奶指着爸,跟二伯三伯都是这样说的。 每一个字都熟悉。 “你俩看看你们大哥。” “你俩学学你们大哥。” “你们两个就不能像你们大哥一样……” 闫贺安闭上眼。 在家里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听见他妈给他哥打电话。 ’妈妈给你带的坚果记得吃。’ ’妈跟你说了,晚上别睡太晚,要好好休息。’ ’换季了,小心冷热交替感冒,别总喝冰水。’ 到了他这,永远就只有一句“需要钱跟妈说”。 好一个一视同仁。 安浔皱眉靠在教室门外。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简单打个电话,不进去是为了不打扰。 没想到,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 安浔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 进去吧,这时机怪尴尬的。 不进去吧,这都几点了,还有倒垃圾的任务没干,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正当安浔犹豫的时候,闫贺安从教室里出来,猛不丁跟靠在门外的安浔对上眼。 两人都是一愣。 安浔脱口而出:“我什么都没听见。” 闫贺安:“……” 他没说话,但他眼神里写满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智障”。 安浔确实无意听墙角,但他眼下解释什么都像是辩解。 他干脆直言:“抱歉。” “你是该道歉。”闫贺安调整了一下呼吸,竭力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不过度迁怒安浔。 他转移了话题,不爽地看着安浔:“你为什么把我抽烟的事儿捅给大尧?害我听他念了半小时的经。” 安浔:“?” 这就有点冤枉了。 他表情太疑惑,闫贺安看他不像演的,怀疑道:“不是你告的密?” “天地良心。”安浔指天发誓,“是我的话今晚回家就踩井盖掉进去摔断腿。” 闫贺安:“……” 倒也不必。 他有点疲惫,摆手:“算了,我信你。” 作为碰巧听了闫贺安两回电话的补偿,安浔帮他一起把倒成一片的桌椅都扶起来,重新摆好了。 俩人出校门的时候,天都黑了。 一块儿倒垃圾出来的,倒也没必要避着对方,刻意一前一后也挺傻逼的。 他俩较劲似的坚持并行走了一段,偏偏谁也不主动挑起什么话题,尴尬的沉默了一路。 到路口安浔心想终于解放了,他一指公交站牌:“我先走了。” 闫贺安抄着口袋往红绿灯下一站,干巴巴回了一句:“去吧,不用跟我汇报。” 安浔:“……” 他忍了忍,扭头就走。 闫贺安低头摸出手机叫网约车。 他一看就服了。这个点儿正下班高峰,堵车太严重,最快的到这儿也得一刻钟。 没办法,等就等呗。 闫贺安叫完车,从兜里掏出烟盒磕了两下,叼了一根点上。 刚抽上,闫贺安就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他蹲路口附近的马路牙子上抽烟,一抬头刚好跟推着小电驴的张尧对上眼。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挺无语的。 “……” “……” 同一天连续撞见两次。 孽缘啊。 张尧看过闫贺安的转学材料,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他什么德行。但他不是那种会当众给学生难堪的类型,挺重视保护学生的心理健康的。 他看闫贺安来上学那架势,挺欣慰,寻思这孩子转学之后要重新做人了,还想鼓励鼓励呢。 没想到光改了个表皮,里子还跟以前一样。 劣习难改,都成习惯了,哪能一朝一夕就整个儿变了个人。 张尧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别指望一夜之间就全改了,那不现实。 要循序渐进,要有耐心。 张尧忍着脾气:“把烟掐了。” 第15章 闫贺安犹豫一下,依言把烟头往地砖上一摁。 他真情实感辩解:“老师,我这在校外,您都下班了还管啊?” 张尧反将一军:“怎么,你爸出了家门就不是你爸了?” 闫贺安:“………” 草,还挺有道理。 不愧是语文老师,金句说来就来。 说不过他。 闫贺安站马路牙子边上又被上了十分钟思想教育课,张尧说得渴了,旁边就是小商店,他进去买点水润喉,还给闫贺安也买了一瓶。 闫贺安低头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矿泉水瓶:“……老师,我想喝可乐。” 张尧翻了个白眼:“想喝自己买,劝你一句,三十年后牙全掉。” 闫贺安:“……” 麻了。 优秀的教育家都是这样无孔不入的吗? 第6章 晚班的105人挤人。 安浔站了一路,腿发酸。 到站那一刻安浔心里谢天谢地,勾了下差点挤掉的包带,猛吸了一口夜间清新的空气。 谢谢,活过来了。 从站牌回家是一条长长的上坡,攀到顶有地势差,途经一段称不上桥的人行道,往下看是一洼特别浅的排水沟。疏于管理,常年飘着几个塑料袋子。 路灯不是很亮,安浔盘算着在求职网站上再挂个家教的兼职,注意力没放在路面上,被一个特硬的东西绊了一脚,差点摔个脸着地。 他低头去看绊到他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南瓜孤零零地躺在地砖上。 “娃儿,你木丝吧?” 安浔这才注意到靠着栏杆坐着个奶奶。口音听着不像本地的,门牙掉了,说话漏风。 她跟前就地摆着三个南瓜,加上绊倒安浔的那个一共四个。 安浔摇头示意没事,弯腰把滚到脚边的南瓜拎起来,搬回老奶奶跟前。 这条道本来就窄,视线也不好,不适合摆摊。 依然选择在这人行道上卖,想也知道是城管不让出摊。 他放下南瓜朝奶奶微微点头,就继续往前走。 “娃儿,买点吧,甜的咧。” 安浔回头摆摆手拒绝:“奶奶,我不爱吃南瓜。” 他刚走出去了两步,路灯的光从上往下,安浔这才瞥见老奶奶膝盖肿得老高。 安浔当然也看见了立在栏杆边上的小推车。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把南瓜搬到这来的。 奶奶拍拍南瓜,南瓜一个个被擦得很干净。大概是觉得安浔没直接离开就有戏,她执着地又说了一遍:“买一个吧。” 人上了年纪,眼睛玻璃体浑浊。 但她眼神挺有神采,吐字不太清楚,安浔勉强能分辨她在说什么。 大体上是说,不然晚上她还要把这四个南瓜带回去,要走好远。 安浔沉默片刻,重复了一遍:“奶奶,我确实不爱吃。” 这是实话。而且南瓜硬不好切,家里没合适的刀。 切过才知道多费劲。 安浔抿唇朝奶奶点了点头,转身往家走。 他一路走到单元门口,楼梯间里黑漆漆的,他停下来,掏出手机看了眼余额。 安浔在楼梯口站了两分钟,想起昨天送外卖闫贺安给他打赏了一百。 意外之财不能留,得尽快花掉。 他走回桥上,停在南瓜摊跟前。 “买四个的话,便宜多少。” 老奶奶看见他又回来了,凝视了他一会儿回答:“帕斯。” 安浔没听清:“多少?” 老奶奶重复:“趴寺全带走。” 安浔:“……八十?” 老奶奶点头。 安浔蹲下来掂了掂重量。他经常去菜市场,拎一下大概多重心中有数。 南瓜市场价大概一斤两块二,这四个南瓜差不多三十斤。 安浔垂下眼。 老奶奶给的这价高了,多报了二十块。 他平静抬头问:“我怎么带回去?” 老奶奶一指用旧了的小推车:“车子送你。” 安浔扫二维码给她转了账。 扫完安浔道:“这附近住的人,十个里面八个老头老太太。别再来了。” 他面无表情拉着八十块包圆的南瓜回家,浑身散发着沉沉的低气压。 路过的狗对上他杀气腾腾的眼神都要夹着尾巴逃跑。 八点左右,文静雅下班回来,刚爬到三层半就听到咣咣剁东西的声音。 别说,听着跟恐怖片凶杀案似的。 文静雅听着这动静越靠近自己家越响,多少对是谁在扰民有了猜测。 她正掏钥匙,剁东西的声音突然停了。 文静雅:“……”妈的更吓人了,你继续啊! 她犹豫着开锁,屏住呼吸开门。 安浔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块儿磨刀石,正在淡定地咔咔磨刀,杀气腾腾。 文静雅:“……儿子,谁惹你不愉快了?” 乖,咱犯不上跟人拼命。 “我很愉快啊。”安浔微笑抬头,用下巴点了点门边的南瓜,“晚上吃南瓜吧。蒸南瓜,烤南瓜,南瓜小米粥,南瓜大米粥,妈你选哪个?” 文静雅想说你不是不爱吃南瓜吗,况且她也不爱吃啊。 不过她看出儿子心情不太爽,从善如流选了一个:“烤吧,正好试试我拼团的小烤箱。” 第16章 安浔点头,阻止文静雅瞎琢磨:“妈,你少看点悬疑剧。” 文静雅爱看电影,狂热的类型跟她的外表特别不符。 安浔小的时候文静雅也迷过一阵子爱情片,古早狗血韩剧她如数家珍,后来就不爱了。 近几年她爱看悬疑片,恐怖片,动作片,越暴’力’血’腥’越爱,特别符合当代社畜的精神状态。 上着破班哪有不发疯的呢。 安浔有一次周末半夜睡醒,就看黑暗里一张被屏幕照的贼亮的脸,她妈把手机搁餐桌上兴奋地熬夜追剧,屏幕上某个知名打星正在一拳一拳狂锤反派,跟切水果似的,血浆不要钱。 文静雅有点遗憾:“怎么光用拳头不动刀啊。” 安浔:“……” 妈,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挺吓人的。 * 这边晚上吃南瓜宴,城市的另一端,闫贺安正踩着平衡车打扫卫生。 他不爱让陌生人踏进他的私人领域,所以不找保洁阿姨。 闫贺安技术高超,踩着平衡车在家里左拐右拐玩儿漂移。 打扫了半个小时,不过是将垃圾和要扔的快递包装都堆到了门口,视觉效果特别爆’炸。 他巡视了一圈自己的领地,宣告乔迁新居大扫除就此结束。 闫贺安踩着车往沙发上一倒,摸摸肚子,饿了。 他不会做饭。搬来第一天把锅给烧了,现在想煮泡面都没有锅能用。 点外卖吧。 不知道什么毛病,他一点开外送app,就想起来安浔那张冷淡的脸。 上课的时候安浔打瞌睡,他睡着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不太明显。 他醒着的时候沉稳,冷静,淡定,可靠,拒人于千里之外。 睡得迷迷糊糊没什么防备,就泄出一丝消沉,一点疲惫。 光从窗户外头落在他的侧脸,闫贺安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把打在他眼皮上的阳光挡住了。 他看见安浔眉头松了松,接着下课铃声响了。 安浔跟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他比班上所有新同学都早一步意识到他“人傻钱多”,却一点儿主动跟他拉近关系的意思都没有。 一直以来,花点钱别人就能更轻易、更快地接纳他。 闫贺安不在乎别人在经济上占他便宜。他有钱,钱多的花不完,如果用钱能买来友谊,他挺乐意的。 他从来不认为“有钱人得不到真朋友”,相反他觉得用钱换来的关系更坚固。什么叫真朋友?一直维持下去的朋友才叫真朋友。 靠纯情谊维系的友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散了,吵一吵架,计较着谁的真心比谁更多,失望累积久了,早晚有一方会先走的。 只要别人愿意为他两肋插刀,就算是图他的钱又怎么样? 闫贺安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安浔另类的态度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明明很需要钱。 他为什么不“利用”他,让自己过得好点? 肚子咕噜响了一声,传递来饥饿的讯号。 闫贺安甩甩头,把那张脸从脑子里扔出去。 他定定神,开始刷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一圈看下来他兴趣缺缺。临城比首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这种差距体现在方方面面,综合指数就挺让人失望的。 闫贺安看外送都是先扫一眼差评,一看差评就萎了,退出去又点一家,一看差评又萎了,循环几个来回他就没耐心了。 于是闫贺安又点开昨天吃过的那家。 一般水准,不难吃,就它吧。 点完闫贺安从书包里摸出语文课本,打算完成一下背诵任务。 他跟有病似的,看两眼课本,盯一眼防盗门。 等门被敲响,闫贺安几乎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杀过去开门。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开门的那一刻他嘴角挂着笑,对上外卖小哥陌生的脸之后,笑容慢慢收敛。 他道了声谢关门。 闫贺安习惯性给外送员打赏,输入金额时,眼前再次闪过安浔的脸。 闫贺安:“……” 草。他肯定是中邪了。 他病得还不轻。 闫贺安把外卖袋子拎到眼前,面无表情地走神。 确实是他异想天开了。 这一片儿送外卖的这么多,他就算点同一家,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送。 闫贺安一顿。 他突然反应过来,开学以后安浔是不是压根不送了? 闫贺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 如果刚刚来的真是安浔,又能怎样? 他思考了半天,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表情]。还有[了解]。 闫贺安得出结论。 他想看安浔的表情。 他想看安浔在校外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是跟校内一样冷淡,还是会流露出更多真实的情绪? 他想了解安浔。 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这么想。 他想知道安浔除了在学校上课学习打瞌睡,平时还做什么。 他想知道他为什么对任清华的态度,和对他的不一样。 第7章 安浔梦见他掉进水里,一个人跳下水来救他,推着他靠岸。 视角一转,又反了过来。 第17章 他站在岸上,跳下水去救人,奋力推着一个小孩儿上岸。 最后人救上去了,他没力气了。 水呛进鼻腔里的感觉太真实,他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大口喘气。 安浔坐起身,看了眼时间。 05:11。 他起来倒了杯水喝,把闹钟提前关了。 跟做贼一样洗漱完,安浔摸着黑换上校服,这次记得确认了一下没穿反,拎着书包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他偶尔有这样早出门的时候,会改坐早半小时出发的社区公交。 类似于普通公交的远房亲戚,车小,班次少,中间不停,两点一线。 直达靠近市中的家乐广场,离二中步行一刻钟。 不用换乘,还便宜五毛,缺点是发车时间反人类,迁就三四点就睡不着还没事儿干的老头老太太。 安浔腿长,一步跨上小巴士,画风跟人手一个折叠小推车的老年逛公园大军不一致,坐在门口位置的老太太惊奇地瞅他好几眼。 不是紧张的高三,很少有人这么早到校。 走廊里空荡荡的,后门还关着。 安浔透过窗户看了眼,绕到前门进。 教室里就一个人。张尧把班级门的钥匙破例给范年保管,一是他主动要求,说想提前到校学习,二是范年为人可靠。 正刷题的范年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是安浔挺意外。 “早。”范年长得就老实本分,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像个小老头。 安浔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准备回座位补会儿眠,经过第一排时被叫住了。 “安浔,我想问你一道题。”范年也戴眼镜,黑框,但他跟陈友白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是方脸,肩膀宽厚,跟他的人一样方方正正。学习废寝忘食常常忘了刮胡茬,寸头剃得特别短,是完全不关心人际关系的书呆子,一心只想考个好大学。 安浔唯一一次考第二,前面那个就是范年。 安浔没拒绝:“你说。” 范年赶紧从桌洞里拿出一本习题册,翻到折角的页给他看:“就这道画星的。” 安浔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坐下来看题。 步骤范年写得挺详细,乍一看思路没毛病,但他得出来的bef周长最小值是根号3,参考答案是根号2。 “应该把棱锥侧面沿pa,pc展开。”安浔言简意赅,画了三个全等三角形。他没说后边儿的,把卷子往范年那推过去。 范年稍作思考,一点就透:“懂了,谢谢。” 两人对话一个比一个惜字如金,解决完安浔问他还有问题吗,范年摇头后,他就拎着包回自己座位,往桌上一趴。 这桌子跟有魔力似的,在家睡不着,趴这秒会周公。 为了方便睡觉,统一排座位,安浔主动往最后头钻。范年反着来,积极抢占最靠近讲桌的位置。 任清华冲着范年“抛弃”了安浔,踊跃地选了范年后排的座位,用以激励自己。原因无他,范年上课的时候眼神时刻不离任课老师,那炯炯有神的劲,恨不能把老师给生吞了。 刚毕业不久的物理老师有点内向,每次都逃避范年灼灼的求知目光,冷不丁对上一眼紧张的都哆嗦,生怕自己教学水平稚嫩误人子弟。 接近七点陆续开始大幅进人。 跟下水饺一样,学生哗啦啦涌进校门,声浪也跟水开了似的沸起来。 安浔睡得好好的,熟练地无视周围嘈杂的声音,直到韩宇南一嗓子把他给嚎醒了。 “我就说他被盯上了吧!”韩宇南语调沉痛中透着看戏的幸灾乐祸。 安浔从臂弯里缓缓睁眼,这一刻特别想拽着韩宇南的后领子,把他扔到操场后头的槐树底下埋了。 他无语地坐直了,看韩宇南又整什么幺蛾子。 窗户外头不远处就是学校大门,他们班楼层不高不矮,坐教室里刚好能看清体貌特征。熟的话,能分得清谁是谁。 韩宇南正探头往外看,“我去,闫哥真被渣渣齐逮住了,同情一秒。” 这话一出,余宙也跟着往窗外看。 安浔抄着口袋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淡淡瞥了一眼。 倒是确实挺值得同情的。 教导主任齐志明特别好辨认。 瘦高,马脸,永远白衬衣扎裤腰里,下巴抬得高高的,还要故作谦虚。 他也是三班的任课老师,但远没有张尧在学生间受欢迎,原因是特装。 他教化学,不知道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背景,三十来岁就当上了教导主任,比高三那位地中海锃光瓦亮的于主任早升职十年。 问题在于,好学生都能看出来——他挺水的。水平太菜。 范年课间爱问问题,什么科都问,唯独化学问了几次,不问了。 安浔上他的课压根不听。 这位齐主任上辈子大概是个树懒,说话慢悠悠,走路也慢悠悠。 迟到五分钟的概率比国足输球的概率还高,完了还爱演,经常占用课间时间,有意拖堂等到下节课的任课老师来才走。 别科的老师也不清楚是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还是做表面文章,好脾气地站教室外边等半天,还跟学生们夸:“看这一黑板满满的,现在像齐主任这么负责的老师不多了。” 全班一半的人都偷偷翻白眼。 第18章 敬业个屁,说话拖着长腔,别的老师讲卷子一节课讲完二十道,他就只讲前三道最不需要讲的选择题。板书写的全是废话,光题目能念五分钟,效率低的没边儿了。 全班甭管爱学习的、不爱学习的,都烦他烦得够够的。 渣渣齐最爱演,校门口抓纪律这种展现为人师表的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昨天闫贺安操场跑步那事儿引起了渣渣齐的注意,这不就盯上他了。 离得远,安浔不可能听得见具体对话。 不过以他对闫贺安的初步了解,渣渣齐顺心顺意的日子多半是要到头。 * 校门口。 往校门里进的学生都不由得放慢了步子,八卦的眼神直往某个方向飘。 闫贺安校服穿得跟文明标兵一样,整齐的无可指摘,按理说不该被齐志明盯上。 但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懒洋洋的劲,真诚吧特真诚,敷衍吧特敷衍。 “闫贺安,是吧?”齐志明说话拖着调子,慢的膈应人。 闫贺安看似老实地一点头,实则心里琢磨他这逼动静怎么这么耳熟,想了半天他悟了。 这不<a href="https:///tuijian/gongdou/" target="_blank">宫斗剧里捧高踩低的太监头子吗? 他一想就给代入进去,越想越乐。 齐志明看他低着个头,肩膀抖个没完,皱眉:“你哆嗦什么?站直了!” 闫贺安把那点笑咽回去,原本吊儿郎当弯着的一条腿直起来,依言站得笔挺:“老师,我歪着站这不为您着想吗。” “什么为我着想?”齐志明不明所以。 闫贺安礼貌地低头跟齐志明对视,满怀歉意,语气真挚:“您看,咱俩现在这身高差,我这么看您跟差辈似的,多不好意思啊。” 一直以身高为傲的齐志明:“……” 这小兔崽子跟吃了特殊饲料一样,窜得再高点快成窜天猴了。 齐志明嘴角一压,表情不悦:“少打嘴炮。” 他目光巡视了一圈,愣是没找着一点仪容仪表上的毛病,有种蓄势待发的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惆怅。 齐志明视线转移到闫贺安提溜着的袋子上:“这什么?” 闫贺安:“早餐。” 齐志明立马拧眉:“不能带进去。马上就早自习了,食物的味儿太大,会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闫贺安想说那大课间学校怎么卖肉夹馍呢,这跟游乐园不让外带吃的有什么区别? 他好声好气解释:“老师,我这给同桌买的,不是我自己吃。” 齐志明心说这不都一样:“那也……” “老师,不妨跟您说,我其实有私心。”闫贺安那眼神跟食草动物一样实诚,“我同桌年级前三。您可能不知道,我成绩不太好,昨天刚转学过来,想跟同桌抓紧搞好关系,好麻烦他帮我补补课。” 齐志明一瞬间恍惚真看见了一个渴望进步的老实孩子。 但昨天跑操时不安分的行为、以及他转学前的在校记录,证明他绝对是在满嘴放炮。 险些被忽悠瘸了的齐志明找回理智:“不行就是不行。” 他伸手:“把吃的给我,你人可以走了。” 没想到闫贺安手往后一撇躲开了。 他面露难色:“老师,这不好吧。早餐是我花钱买的,要不您给我转个账?咱们公平公正公开,一共四十六块九毛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齐志明:“……” 作为教导主任,他头一次在没收学生东西的时候,被要求给钱,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偏生闫贺安表现的一点也不像个传统刺儿头,彬彬有礼的,自有一套逻辑,发作都找不着理由。 两人僵持了片刻,闫贺安叹了口气。 “这样吧,老师,我也不为难您。” 他往后退了一步,刚好跨到校门外头,隔着金属电动门微笑:“我就在这吃,吃完再进去。” 闫贺安说到做到,执行力特别强。 他当着齐志明的面儿,吃完了三个包子,一个桂花饼,还喝了一杯豆浆。 喝完他撑得打了个嗝,抱歉地朝齐志明笑笑:“哎呀不好意思,失态了。” 齐志明:“……” 这到底是什么学校培养出来的奇葩?! 闫贺安叼着根牙签进教室,迎来全班同学热烈的瞩目。 他们虽然没听见对话,但看见闫贺安在校门口对着齐志明吃东西了。 这哥头是真铁。 “喏。”闫贺安对班上的视线视若无睹,贼兮兮地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一个塑料袋子,跟秘密接头一样塞给安浔,“这给你吃,我偷偷藏了一个,渣渣齐没发现。” 安浔:“……” 这人收集情报的速度够快的,才转学第二天,各个任课老师的外号没有他不知道的。 安浔低头,塞到他手里的塑料袋子还热着,摸着是个饼。 个头很小,巴掌大不到。 他递给闫贺安,想退回去:“你自己……” “哎等会儿。”闫贺安掏出手机:“我给你带早餐展现了珍贵的同学爱,你拒绝会伤害我脆弱的心灵。” 安浔一脸“你在放什么屁”。 “但亲兄弟明算账,”闫贺安屏幕上亮起二维码,“诚惠两块五,你扫我,谢谢。” 三分钟后。 安浔咬着饼,觉得自己被ktv了。 第19章 这两块五本可以不花的,这是强买强卖,哪个组织能管管。 饼是传统粤式糕点老婆饼,甜的。 学习委员冯荏来收作业,闫贺安两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同学,你就装没看见我。” 冯荏瞥他一眼,低头往本子上记了一笔,看笔画就是某个人的名字:“抱歉啊,我两眼视力都是五点零。” 闫贺安愣了愣,深深看他一眼,笑眯眯:“好巧,我也是。” 冯荏后脖子莫名一凉:“……” 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吧。 他把安浔那份拿走,抱着一摞作业迅速走人。 应付完学委,闫贺安半躺在椅子上晃啊晃,正大光明地偷看安浔吃他买的饼。 安浔吃东西挺斯文,慢慢的,不急不缓。 他摸着下巴想,以安浔的作风,如果知道这一个老婆饼实际上要二十五,他这一天都得消化不良。 闫贺安嘴角翘了翘,还好他机智,给安浔打了个一折。 啧,他发现自己找到了对付安浔的技巧。 这么快就有所进展,谁还分得清他跟爱因斯坦啊。 第8章 冯荏在预备铃响起前,抱着作业送到了办公室。 张尧习惯性问了一句谁没交,冯荏迟疑两秒,实话实说:“就新来的那个,一科都没写。” “闫贺安?”张尧头疼地放下茶杯子,“你把他给我叫过来。” 冯荏刚要点头,张尧改变主意,拿着教案站起来:“算了,早自习快开始了,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吧。” 早自习一共半个多小时。 张尧大半时间都在走廊上跟闫贺安沟通谈心。 “作业你为什么不写?”张尧一贯都讲道理,不会劈头盖脸上来就指责学生。 “张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闫贺安背着手规矩站着,字字诚恳,“您布置那阅读题,我连原文都没看懂。想做但不会,有心无力啊。” 张尧不置可否,翻开教案本,找到夹在里面的原题,点着那篇阅读理解:“来,你告诉我,哪里没看懂?我现在就给你讲。” 闫贺安:“……” 头一次见这么执着的班主任,闫贺安强烈盼望园丁去关照一下别的花朵。 他无奈地低头,逼着自己当场看题。 张尧布置的阅读理解来自往年高考真题,一篇现代文,一篇文言文。 现代文阅读摘自格非的《塞壬的歌声》,光看名闫贺安还以为是童话或是怪谈,结果通篇都不知所云,看得闫贺安头昏脑涨像坐了四十个小时大巴车,晕得找不着北。 他快速扫了一遍,干脆摆烂:“跟您说实话吧。” 张尧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你说。” 闫贺安破罐子破摔,一脸悲伤:“老师,我晕字。” 张尧:“……” 中文系出身,热爱文学和教育事业的张尧不能理解这种痛苦。 他试图循循善诱:“难道你不觉得格非博士对卡夫卡、托尔斯泰作品的解读深入人心,振聋发聩吗?” 闫贺安欲言又止。 张尧鼓励:“没事,大胆告诉我你的想法。” 闫贺安叹息:“老师,你说点我能听懂的中文。” 张尧:“……”他血压有点高。 这一场持续良久的谈话,双方都很痛苦。 可喜可贺的是,闫贺安跟张尧保证说会试着努力。 闫贺安贴心地给张尧找了个帮手:“老师,我同桌语文是不是挺好?” “对对对。”张尧长出了口气,眼睛一亮,“安浔阅读理解满分,你跟他取取经,汲取一下学习心得和经验。” “放学前把作业补上交给我。”张尧再三叮嘱:“明天的作业一定要交,会不会都要写,知道了吗?” 得了闫贺安的保证后,张尧颔首放他回去上自习。 闫贺安没骗张尧,他真的把昨天发的阅读理解翻出来,开始研究。 他这辈子最害怕唠叨。偏偏张尧是个话痨,闫贺安实在不想再听张尧的长篇大论,比做作业还恐怖。 二选一,他选择做作业。 但是有一点他也没说谎,他八百年没做过作业了,确实不会啊。 安浔余光瞥到同桌在咬着笔盖补作业,没来得及惊讶,就无语了。 闫贺安严肃地皱着眉头。 第一道。不会,选c。 第二道。妈的还是不会,选c。 第三道。真不会,选c。 论述题,看不懂。不能空着,写个c吧。 安浔:“……” 张尧勤勤恳恳当老师,罪不至此。 你不交作业张尧还能活着,你这作业交上去张尧就享年三十一了。 察觉到安浔在看他,闫贺安转过头来。 他眼尾瞬间耷拉下来,蔫了吧唧的,整个人被掏空般萎靡。 闫贺安颤巍巍伸手,眨巴眼:“朋友,看在我给你带早餐的份上,帮个忙。” 惨兮兮的,特别像被淋成落汤鸡的大狗。 安浔:“……” 太狗了。闫贺安上辈子绝对是只狗。 也罢。纯粹是看不下去张尧受这种磋磨。 他屈指敲了敲桌子,示意他把卷子往这边挪。 闫贺安察言观色一流,看出安浔没拒绝,立马就连人带卷子都朝着安浔这边搬迁。 第20章 安浔笔尖点了点原文:“不要直接看题,先大致看一遍原文,总结内容要点。” 他在“故事不等于小说”这句话下面划了一道,简单解释:“第一句常常是这一段话的中心意思。像这篇节选,主要就是在分析故事和小说的区别。” “既然是区别,就会考虑到什么?”安浔难得耐心地看着闫贺安。 对上安浔不含多余情绪的淡淡视线,闫贺安收起那点小心思,思考了下试探着回答:“呃,共通点和不同点?” 安浔眉头松了松,不自知的温和了些:“嗯。” 得到肯定的这一瞬间,闫贺安竟然有点小雀跃。 他看出来了。 闫贺安迅速把安浔传授的阅读理解经验应用起来。 想让安浔正视他,该认真的时候,得认真点儿。 还有就是,安浔吃软不吃硬。 安浔讲题条理清晰,言辞简洁。 他跟范年讲题,和跟闫贺安讲题不一样。因材施教,完全是适用于任何类型考生的辅导老师。 早自习结束,闫贺安震惊地意识到,他头一次听课不觉得痛苦。 也不觉得度秒如年。 最重要的是,他听懂了。 在安浔的指导下他做对了三道选择题,堪称他学习道路上的一座里程碑。 闫贺安以为自己开窍了,然而三节课上下来,事实胜于雄辩。 ……他纯属想多了。 没了安浔的指导,上帝把知识的大门给他重新堵得死死的,还套了三把锁,生怕他一头闯进去。 安浔除了早自习“大发慈悲”,一上午都没再跟闫贺安主动说过一句话。 * 课表闫贺安早拿到了,周二第四节是他最爱的。 在他眼里,体育课等于“爱干嘛干嘛”。 高二体育课还不会被占用。 第三节刚结束,全班就欢呼一声,撒欢往楼下冲。 任清华一下课就过来找安浔,闫贺安目送俩人说着话出了教室,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脚尖踢了踢韩宇南的座位:“哥们儿,走了。” “马上。”韩宇南正狗狗祟祟地追篮球比赛,听见闫贺安催他,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两眼,忍痛把手机往桌洞里一扔站起来,“走走走!” 二中的体育课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无聊。 体育老师带着做一套热身运动,绕着小操场跑两圈,就地解散。 倒是验证了闫贺安的概括:爱干嘛干嘛。 林方加得了体育老师的允许,去仓库拿篮球了。 趁着这功夫,韩宇南勾肩搭背地带着兄弟介绍校园。 闫贺安跟着他嗯嗯啊啊的应着,视线到处乱飘找安浔。 他倒挺会找地方,树荫底下的大理石长椅就一个,他躺那一个人霸占了,胳膊盖在眼睛上睡觉。 又睡,本体是个猫头鹰吧。 像猫又像鹰。 闫贺安心不在焉的,随手一指高三教室后面那栋红砖楼:“这干什么的?” “宿舍啊!”韩宇南一拍大腿,“你不会还不知道吧。我们二中高一高二随意,到了高三就得强制住校,不让走读,说是方便专心冲刺高考。” 闫贺安一句wtf就在嘴边:“……草,什么玩意儿??” 崩溃就在一瞬间。 他面如菜色:“哥们儿生性爱自由,别给我整这套。” 韩宇南安慰他:“要啥自行车,还自由,你要不想再转一次学,就得’入乡随俗’,二中这传统都几十年了,没取消的意思。” 他拍拍闫贺安的肩膀:“尽早接受现实吧兄弟。” 去器械仓库取篮球的林方加一溜小跑回来了,隔着半个操场喊韩宇南的名字。 “就来!”韩宇南扯着嗓子兴奋应了声,揽着陷入冲击的闫贺安就要跑:“走走走,打球去。” 闫贺安尚未接受现实,还得缓缓,他摆手:“你自己打去吧,我歇会。” 韩宇南想打篮球手痒痒,看闫贺安惊魂未定,他同情拍肩:“那我撤了,你想打直接过去就行。” 他说完拔腿就溜,快乐拥抱球场去了。 闫贺安想抽烟。一摸口袋才想起来,昨天那包被张尧没收了,新的还没买。 他从兜里摸出一块薄荷糖,往树荫下的长椅那走。 睡神睡得正香。 风吹过,盖在脸上的手微微蜷曲。 闫贺安蹲下来,胳膊肘搭膝盖上,一只手拖着腮,瞅着安浔看。 安浔长得很有校园纯爱电影那味。校服领子歪了,这么仔细一看,锁骨上卧着一颗小痣。肤色苍白,上唇薄,颜色淡,跟白茶上飘着一片红柚一样。 闫贺安突然觉着他挺适合做平面模特,或者签个mcn拍微电影,来钱多还快,不比送外卖强得多。 鬼使神差的,他狗狗祟祟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偷拍必被抓包”简直是玄学铁定律。 闫贺安按下快门的时候,安浔刚好睁眼。 隔着镜头,闫贺安透过屏幕跟安浔对上眼,心脏猛地一跳。 来不及确认抓拍有没有模糊,闫贺安做贼心虚,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打哈哈:“嗨,吃糖吗?” 安浔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一样:“……” 他视线下移,落在闫贺安掌心。 闫贺安的手摊开,伸到他跟前。 第21章 一颗颜色清新的薄荷糖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安浔垂眼,蹲在他跟前的人歪着头笑。 “甜的。”闫贺安托着下巴笑,“你爱吃甜的,对吧?” 第9章 临近正午,阳光有些刺眼。 安浔眯着眼,劳神在在蹲他眼皮子跟前的人背光,眉眼更显深邃。 近距离看,闫贺安眼睛那块儿长得最有记忆点。浓眉,眼窝深,蓝头发那会儿很像安浔看过的挪威青春片里的某个人。 片是烂片,讲欧美那边儿青少年青春伤痛的,吸引人看的是连出镜的路人都外形优越。烂片出神颜,任清华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拖着安浔看了三遍。 里面有个角色只出场了半集,一举凭借客串占据最高讨论度,跟闫贺安遮住下半张脸,可以出演具有亲缘关系的亲兄弟。 不同的是,国外青春片逃不开药片,乱搞,复杂的男女或男男关系。那点叛逆和颓废倒能在闫贺安身上看到点儿影子,角色却完全没有闫贺安这种大咧咧的神采飞扬。 闫贺安摸摸下巴,特不要脸:“你老看着我干嘛,被哥迷住了?” 安浔无语地评价:“……有病。” “开个玩笑嘛。”闫贺安噙着笑意:“哎这糖你真不吃啊?” “不吃。”安浔无情拒绝,眼都懒得睁,“谁告诉你我喜欢吃甜的。” “行吧。”闫贺安耸耸肩,无所谓地剥开糖纸,扔自己嘴里,“我记住了,下次给你带无糖的。谢谢你啊,早上还把那糖饼给吃完了,我以为你喜欢呢。” 安浔想说不用你给我带吃的,但这样一来一回聊起来没完。 闫贺安做事随心所欲,他又不是没拒绝过,压根没用。 不如直接当没听见。 闫贺安嘎嘣嘎嘣嚼着薄荷糖,问安浔:“你晚上干嘛去了老这么困,该不会还有别的兼职吧?” 安浔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闫贺安知道他装睡,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又问:“开学了你还外送吗。” 安浔依然不搭理他。 闫贺安觉着没趣,叫不醒装睡的人。 他拍拍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摸出手机走了,还安浔一个清净。 男生都跑马路对面的篮球场打球去了,女生挽着胳膊沿着小操场遛弯儿,悠闲自在。 闫贺安靠在老槐树上玩儿手机,久违地登上消消乐的账号。 他已经玩到上千关了,排名一直都是第一。 等会儿。他定睛一看,几天没玩儿变成第二了。 等他看清排在他前边那个id,他愣了愣,不由得心虚地默默退出,拉到黑名单那里把某人拖出来。 完犊子,这事儿办得不地道。 前阵子他整个人一团糟,心烦意乱的,嫌路知太啰里吧嗦,图个清净给他扔进去了。这几天事儿多,刚想起来还没把他放出来。 闫贺安知道自己理亏,抱歉地给路知主动播了个电话。 刚响了一声,那边把他给挂了。 他又播,对面又秒挂。 闫贺安:“……” 草,这么记仇。 过了两分钟,路知打回来了。 刚接通,闫贺安不由得把话筒离远了点儿。 “闫贺安我草你大爷!!”路知理智都被愤怒烧没了,上来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夹枪带棒的:“失踪人口还知道跟我联系呢?我都怕你想不开干出什么事儿来,连续好几天梦见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铁哥们儿等我去领人呢。我他妈为了你一个好觉都没睡过,提心吊胆的,你给我拉黑名单,你个畜生!” 趁着路知呼哧呼哧喘气,闫贺安心平气和地附和:“对对对,我是畜生,你消消气。” 电话那头噎了一下:“……王八羔子少来这套。” 闫贺安不痛不痒的:“哦,那我闭嘴。您继续。” “还有,”路知隔着话筒气得跳脚,“闫贺安你他妈什么毛病,我正上课呢,跑鸟不拉屎的临城了还不忘跟老班陷害我呢?” 闫贺安:“……” 忘了这茬了,怪不得他挂两次电话呢。 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偷溜出来的。 闫贺安一贯勇于承认错误:“我错了大哥。你先给我记着,等我什么时候回首都,请你吃一个月大餐。” 路知知道他什么情况,骂完气就消得差不多了。 他语气正常起来,跟闫贺安抱怨:“你自己跑了倒轻松,把我扔这破学校。你还不知道吧,姓项的那孙子出院了。” 闫贺安嘴角的笑意消失,眉宇间多了一丝阴沉。 他不吭声,路知也知道他在听,继续道:“任乔办了退学手续,不念了。那孙子知道你转学了以后整天没事找事儿,逮谁咬谁,全班都躲着这傻逼走。” 闫贺安眼皮微敛,面无表情地拨弄着打火机。 路知又念叨半天,听不见回应,确认了一下:“喂,你听着呢吗?” “嗯。”闫贺安淡淡道,“我在听。” 他顿了一下多问了句:“他没找你麻烦吧?” “没,他知道咱俩关系铁,怕再把你惹毛了,不敢动我。”路知特惆怅:“唉,我看他那逼脸就烦。要不我也去投奔你吧,受不了这碍眼的狗东西跟我呼吸同一片空气,咱俩还继续做同桌,多快乐啊。” 闫贺安心情稍好了点儿,笑:“成,你来,我罩着你。但是同桌就算了。”他眼前闪过安浔的脸,压下去的嘴角重新翘起来,“我有新同桌了。” 第22章 “……我怎么听出点见色忘义那味儿呢。”路知敏锐地嗅到一丝微妙,兴奋地嚷嚷起来,“靠,亏我还担心你到那边儿适应不了,你这是有情况啊。” “你脑子里就那点儿破事儿。”闫贺安无语,给他怼回去了,“停止你的想象,不是那意思。” 怕路知不信,他补 充:“我同桌男的。” “……男的?”路知震惊,“我草,你拒绝无数辣妹的理由原来是这?” 闫贺安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都说了不是那个意思。” 他懒得跟路知掰扯这些没营养的:“你出来时间不短了吧,再不回去老班快出来逮你了。” “哎呀嘛,聊起来忘了,那我得先挂了。”路知急急火火的,“我尿遁出来的,现在回去还能用我顺便上了个大的狡辩一下。” 闫贺安:“拜拜,晚上再说。” 路知二话不说挂了。 * 午休时间,安浔难得没做题。 月初得计划下开支。 他脑子里在算这个月还贷还差多少钱,如果光周末兼职外送的话不一定够,不够的话得提前抓紧想办法。 安浔在演草纸上写了一长串看似没逻辑的数字。 先算需要支出多少。 [16584 1799 105 60 ……] 16584是房贷。贷的时候是按夫妻双方的共同收入来卡的额度上限,后来变成文静雅一个人还,自然还不上。就算加上公积金,把工资全填进去都不够,更何况还得留点吃饭生活。 文静雅只能以贷还贷,每个月艰难来回倒。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文静雅也不会同意安浔十六岁就打工。 1799是房租。 105是按上个月估算的水电费,每个月差的不大。 60是他一个月的在校午餐费,三块一个面包,每学期都一样。 再加上买菜,电话费,零碎的开支加各平台的网贷和银行房贷合起来,每个月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安浔脑子好使,记性好,脑子里就像有一张excel表格,将各种开销和要还的账记得清清楚楚。 草稿纸上列出来的,只有一串令人不明所以的数字。 闫贺安搁旁边看了好半天,愣是不知道他在干嘛。 他不理解好学生打发时间的方式:“干嘛呢,做数独?” 安浔笔尖顿了一瞬,继续写:“你猜。” 闫贺安猜不出来,迅速宣告放弃。 他还有别的事儿要干,对数字毫无兴趣。 闫贺安刚加上韩宇南的微信,韩宇南把他拉进了班级群。 他翻了一圈群成员,不是每个人备注都改了自己的名字。 他没看出来哪个最有可能是安浔,一看群成员加上他是52个,他心想不会吧。 闫贺安瞥了眼正认真写写划划的安浔,给韩宇南发了条文字消息,问他安浔是哪个。 韩宇南抬头看他一眼,又看看安浔,搞不懂闫贺安为什么面对面非得打字——再说他直接问安浔不更快吗。 吐槽归吐槽,韩宇南还是回了。 [二中篮球王:他没加群。] 闫贺安真心服了:[为什么?] [二中篮球王:哦,他嫌消息太多,加过,退了。] 闫贺安:“…… ” 不愧是安浔一贯的果断风格。 闫贺安瘫倒在椅子上,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用胳膊肘轻轻捣了安浔两下:“朋友,加个微信呗。” 尽管心里有所准备,闫贺安依然被安浔的拒绝搞得头疼。 安浔头也不抬:“有什么话直接在学校说。” 闫贺安据理力争:“我周末不能找你唠唠吗?” 安浔毫无波澜:“没空。” 闫贺安:“……” 妈的,聊不下去。 这简直是个铁壁啊。 闫贺安生无可恋地靠着椅背,他仰头,望向天花板。 想起点儿什么,他瞄向前排的正找范年问问题的任清华:“任清华你加了没?” 安浔计算的速度不减:“关你屁事。” “……”闫贺安哼了一声,“那就是加了。凭啥她能加我不行?” 安浔终于从草稿纸中抬头。 “任清华我认识五年了。”他平静地睨着闫贺安陈述事实,“你愿等五年,我也加你。” 闫贺安:“………” 五年?开玩笑。 你闫哥我就不信了。 最多一个月,你绝对求着加我的微信! 第10章 安浔不关心闫贺安在想什么。 他算完这个月的开支,笔尖在桌面上慢慢地敲了两下。 思考了一会儿,安浔从桌洞里摸出手机,顺着对话框往下拉,点开头像是烤串的那条聊天记录。 安浔组织了下语言,发了条消息过去。 [anx:唐姐,你那儿还招人吗。工作日,晚班。] 他攥着手机等回复。 工作日中午吃串儿的人不多,唐嘉怡回得挺快。 [鎏金烧烤:招啊,晚班一直给你留着呢] [鎏金烧烤:还是以前那工资,日结,ok吗] 安浔抿唇,飞快打字。 [anx:嗯,没问题。谢谢唐姐] [鎏金烧烤:说啥谢啊,属你上班儿认真可靠哈哈。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第23章 [anx:越快越好,看您。] [鎏金烧烤:那感情好,明儿就来吧,八点别迟到[礼花]] [anx:好,明天见。] 安浔其实心里清楚,唐嘉怡说给他留着晚班不过是场面话。晚班工作量大,要熬到两点,工资开得也不够高,一直都招不着人。偶尔招到一个,干不了两天就跑了。 但唐嘉怡答应得爽快,还是让安浔松了口气。 目前比起唐嘉怡,是他更需要多一份兼职。 最重要的是,唐嘉怡那儿工资是日结,不容易出问题。 联系完烧烤店,安浔轮流点开找工作的三个app。 他广撒网,每个都注册并上传了简历,看到有合适的临时招人就投。 昨晚他投了五个找家教的,小学生初中生都有,虽然还没人跟他联系,但安浔有信心。 他投简历时附了一份他从初一到现在的在校成绩单,年级排名一直在前三,中考市排名前五十。 成绩就是他的黄金敲门砖,比任何师范名校的履历都管用。 暂时没有回音,安浔也不着急。 * 值日表是全班随机打乱的,早就排好了,就贴在黑板旁边,一目了然。 安浔第一周都要留下来值日,昨天赶上大扫除算是去掉了一天,今天还是得留下来干。 扫帚拖把什么的就在教室后头放着,安浔起身拿扫帚,闫贺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嘛?今天不是你值日。” 安浔没回头,从后往前扫:“我知道。” “这位大哥翘了报道,被大尧罚一个周值日,你不知道啊?”任清华背着书包溜过来,坐在余宙课桌上翻了个白眼,无奈叹气,“也对,安浔怎么会主动说起这事儿。” 她猛不丁一说话,吓了正低头跟人发消息的韩宇南一跳,看见任清华小小一只踮起脚尖坐在余宙课桌上晃悠腿,韩宇南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眼神乱飘。 翘报道?闫贺安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他说那天怎么安浔有空给他送外卖呢,敢情是直接把学校给翘了,真行。 “别在这耽误我时间,”安浔扫帚轻轻拍了两下桌腿,“你爸妈还在外头等着呢,快走吧你。” “得得得。”任清华服气地朝他拱了拱手,“你比我家那两位祖宗还能催,嫌弃我是吧,我这就走。” 她跳下桌子,弯腰顺手把地上的几个纸屑给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拜拜,明天见喽。” 称谓省略了,但任清华显然是对着安浔说的。 闫贺安余光一瞥,看见韩宇南搁那朝着任清华干脆走人的背影挥爪子,心想人家那是跟你再见呢吗,自作多情了兄弟。 安浔干什么都认真,别人打扫卫生糊弄一下就完了,他还把椅子搬一边儿去,扫干净桌子底下,再把椅子推回去。 他扫完一排回到闫贺安这里,朝他抬抬下巴:“你怎么还不走?” 闫贺安拎着书包往窗台上一坐,挑起一边儿眉毛:“你管我?” 安浔跟他对视了两秒,把椅子往外一挪,扫帚敲了敲闫贺安的椅子腿:“劳驾让让。” 闫贺安倒是挺配合,把椅子往上一抬,腿抬起来往窗台上一踩,示意他请:“来,扫吧。” 安浔目光落在他踩着窗台的运动鞋上,闫贺安顺着看过去,气定神闲地强调:“我新鞋第一天穿,不脏。” 安浔扯了扯嘴角,不搭理他。 等安浔扫到讲台那里,另外两个本来就该值日的也擦完了黑板和讲桌,韩宇南总算跟人发完消息,抬头看见闫贺安还在,不由得感动:“我以为你走了呢,还等着我一块儿啊,仗义!” 闫贺安心说你想多了:“不是,你先走吧,我还有点儿事。” 韩宇南也不介意,挠挠头“哦”了一声,风风火火地拎着包窜了。 闫贺安手机震了两下,他看清界面上弹出来的微信视频通话,差点惊地把手机扔出去。 他掐了自己一把,嘶,还挺疼。 没做梦吧,慕青萍女士昨天刚“慰问”过他,按理说至少一个月不会再主动联系他,这是唱哪出? 闫贺安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键的时候,诡异的还有点紧张。 “……喂?” “二锅啊,”电话那头传来小女孩神神秘秘压低的声音,嘴里鼓鼓囊囊的塞了东西一样吐字不清,“你怎么才接电话呀?” 闫贺安忐忑的心情一滞,啼笑皆非的瞬间放松下来。 他紧绷的背重新变得松弛,靠着窗户轻笑:“闫思宁,你胆子挺肥啊。都敢偷你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咀嚼声,闫思宁不知道正吃什么零食,嘿嘿傻笑:“想二锅了嘛。” 闫贺安嘴角翘起:“是想我,还是想我给的零花钱?” “两个都想。”闫思宁特诚实,“你为什么不回家啦?是像大锅一样上大学去了嘛?” 闫贺安笑容微微收敛,淡淡道:“不为什么,你二哥我长大了。” 很显然以闫思宁刚上小学的年纪,还不太明白什么是长大。 她思考许久回答:“那我暂时还不想长大,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 “……”闫贺安想说你不一样,你长大了也不用离开爸妈。 他敷衍地安慰:“你离长大还有一万年那么长,少瞎操心。” 第24章 闫思宁不懂就问:“一万年是多长呀。” 闫贺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万年就是永远不会到来。” 跟亲妹瞎扯了半天,允诺等他回家带她一起去游乐园,对方总算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小孩子能看懂一点氛围和眼色,闫思宁背着慕青萍偷偷给他打电话,就能充分说明闫贺安在家里有多不受欢迎。 闫贺安挂了电话抬头,才发现安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扭头往窗户外头看。 夕阳把天际线染得昏红。 闫贺安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风吹进来,余晖落在他的身上。 他眯起眼平静地看着,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啪”地摁下去。 冷色调的火焰融合进濒临落幕的夏夜,好像从他手里燃起的火苗无限攀升,把整片天空引燃。 浪漫的是,夕阳燃烧完,留下的不是灰烬。 是漫天的星星。 白天热闹的校园逐渐变得冷清,经过校门的学生从三三两两到连人影都没,也不过短短几分钟。 闫贺安瞥了眼讲台前坐着的人,光剩下课间老是问问题的那个眼镜同学还没走,正奋笔疾书做题。 他拎起包甩在肩膀上准备走人,视线略过某个地方时,突然一顿。 二中一进校门有一个雕塑,雕塑四周是一圈植被,植被种在大理石围拢的台子里。 雕塑脚下蹲着一个男生,脊背弯起的弧度特别熟悉。 从闫贺安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侧面的剪影。那点仅剩的余晖落在男生的校服上,将冷漠的白色染成了温暖的淡金色。 一只圆滚滚的脑袋从灌木丛中钻出来。 白白胖胖的猫咪歪头跟男生对视,似乎确认了什么,大摇大摆地从植被中小跑出来,蹲在男生跟前,抬起小脑袋看着他。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男生伸手挠了挠猫咪的下巴,揉了揉它的脑袋。 猫咪熟稔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舒服地眯起圆溜溜的眼睛。 男生给猫顺了顺毛,从包里给它拿出点吃的,背着包离开。 那个包很眼熟,黑色,款式简洁,直到今天放学前还挂在安浔的课桌旁。 闫贺安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他目送安浔出了校门,消失在转角。 哪怕看不清安浔的表情,他也能感受到,安浔对那只胖乎乎的白猫很温柔。 “那个,同学,我要回家了。” 闫贺安回神。 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书包的范年站在讲台上,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时间不早了。” 闫贺安挂上笑容:“啊没注意时间,耽误你锁门了。” 范年摇头:“没事。” 走廊上空无一人,闫贺安背着包往校门外走,经过一楼走廊时脚步慢下来。 他这才注意到,荣誉栏上还有个熟人。 安浔的照片排在第一个。 闫贺安不关心地跳过有关于他所获奖项的介绍,将视线凝在那张照片上。 安浔明显不经常拍照,面对镜头不太自然。 这种不自然体现在他看镜头的眼神,特别僵硬,仿佛拍照的人欠他五百万,或是从哪里把他绑架过来逼他拍照一样。 闫贺安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半天,眼前闪过那个蹲下来小心摸猫咪脑袋的侧影。 他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听到保安大叔巡逻的脚步声,闫贺安背着单肩包,哼着不成调的歌,轻快地走了。 第11章 公交快到站的时候,安浔收到了兼职平台给他发送的自动短信。 他漂亮的成绩单很有说服力,果然隔了一天就有消息了。 有人有意进一步咨询他投递简历的家教信息,提醒他近期会有虚拟号码跟他电话联系。 只要愿意联系他,安浔就有信心能拿下这份工作。 安浔大致估算了一下,周一到周五在烧烤店上晚班,家教一般一周一次,如果能谈妥把时间放在周末晚上,这样不耽误周末白天送外卖,三份工资加起来,还款应该够了。 提前做好计划,能让他有安全感。 一切顺利,安浔心情挺好,下个月又可以平安度过了。 除了想事情的时候,他走路总是偏快,逐渐跑起来。 一口气爬到大上坡顶,安浔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撑着膝盖缓缓。 “砰——” 安浔顺着声音抬头,三个人围拢在路边,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焦香。 他眼睛不甚明显的亮了亮,抓着书包带轻快地小跑过去。 卖爆米花的不定时会来,没什么规律,安浔每次碰上都会买一袋回家。 文静雅爱吃,十年如一日,碰到就要买。 安浔不觉得爆米花有什么好吃的,但一袋爆米花就可以让文静雅感到幸福,所以他每次都会记得停下来。 “来一份,要大米的。多放点糖,谢谢。” “好咧。” 这种传统的老式街头爆米花,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安浔小时候,文静雅牵着他出门,碰见卖爆米花的都会很开心。所谓的设备特别简陋,是一个黑乎乎的桶,抓一把米倒进去,盖上盖,抓住一个手柄摇啊摇,越摇越快,到临界点就会发出“砰”的爆’破声。 人上了年纪就会喜欢回忆,回忆童年,回忆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回忆回不去的旧时光。 第25章 文静雅年轻的时候接外婆的电话,都会应付的“嗯嗯啊啊”,无奈地跟外婆抱怨“你又开始了,妈那点事儿你都说过多少遍了”。转眼十来年过去,文静雅跟外婆如出一辙,天天跟安浔喝两口酒就碎碎念。 文静雅现在还留着的爱好都不费钱。吃爆米花,喝几块钱的扎啤,刮几张五块钱的刮刮乐,买拼多多上两块钱十毫升的玻尿酸。 她爱吃甜的,爱笑,以前是顶乐观的一个人,好像永远都长不大,会跟上小学的儿子撒娇学卡通人物,讲起话来细声细气的,爱漂亮,爱好看的裙子,爱镶钻的发卡,十指不沾阳春水,嫁给安诠德以后一顿饭都没做过,碗也不用她刷。 安诠德没有特别大的本事,没有过多的野心,他对文静雅也没什么要求,十件事九件事都听文静雅的,什么家务都不用她做,他竭尽所能对她好,沉默寡言,文静雅有需要时让她能有人依靠。 这样的人突然就不在了,文静雅觉得茫然。 她喝两杯酒就脸红,喝了酒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灯泡坏了,文静雅习惯性地喊’安诠德’,喊了两声安浔搬着椅子过来,她愣了愣又笑笑说还是我来,踩着椅子开最顶上的橱子门拿备用灯泡。 文静雅摸索着顺利换完灯泡,她朝着安浔得意洋洋地笑,问他你妈妈我是不是很厉害,安浔点头。 那天晚上,安浔起来上厕所,卫生间黑漆漆的没开灯,安浔走到门口模模糊糊听到有动静,隐约看见他妈蹲在洗手池前头呜咽。 他僵硬站在原地,听见文静雅不成句子地在小声念叨,恨恨地重复。 ’安诠德,灯泡坏了……’ ’安诠德,你出来给我换灯泡……’ 文静雅笑得没以前多,安浔小时候从没觉得他妈是一个坚强的人,但他现在认为文静雅是世界上最坚韧的人。 她刷着短视频哈哈大笑,看着动作电影兴奋拍桌,从不跟安浔分享她的焦虑和崩溃的瞬间,给安浔提到的同事都好的不像个活人。 文静雅只给安浔展现快乐的那一面,她以为自己伪装的特别完美,安浔也从不拆穿。 他不给文静雅许诺,不说妈你可以永远依靠我。 没人能许诺永远,安浔把他给文静雅的永远视作每一个’今天’。 “砰——” 焦香卷着热浪扑面而来。 安浔提着一大袋子爆米花回家。 今天文静雅回来的晚,安浔做了两道菜,扣了个盘子在上头,等文静雅回来一起吃。 作业他在学校就做完了。 接下来一阵子他会比较忙,这会儿有功夫,安浔顺手把姜都去了皮,切成片备用。又洗干净并切了两棵葱,切成大小相同的葱段。最后用干净的塑料袋子装好系口,放进冷藏里。 时间还早,他又剥了六头蒜,够文静雅炒菜用好久了。 等明天开始在烧烤店上班,他就没法回家跟文静雅一起吃晚饭了。 周末他白天外送,晚上做家教,回来也很晚了。 安浔一直都知道,文静雅喜欢热闹,一个人会孤单,怕寂寞。 他打开冰箱,文静雅很久没喝过玻璃瓶的啤酒了,为了省钱,除了便宜的扎啤,就只喝那种一瓶两三升的塑料桶装啤。 安浔把写好的便签条贴在胖乎乎的塑料桶上。 [妈,一天最多喝两杯,我回来会检查。:-)] 他挨个认真把便签条贴满出租房的各个角落。 角落里的全身镜。 [妈,别再照镜子了,快迟到啦。魔镜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餐桌上文静雅常坐的位置一角。 [妈,注意荤素搭配,超市周二五花肉有活动。] 卫生间的橱柜门。 [妈,牙膏快用完了,新的在第二层的左手边。] 把最后一张便签条贴完,安浔仔仔细细环顾了一圈,确认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存在感,满意地点了点头。 快十点钟,安浔才听见楼梯间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他先一步给文静雅开了门。 光顺着打开的门洒在漆黑的楼梯间,驱散了黑暗。 “回来了妈,吃饭。” 文静雅呼哧呼哧地上完最后三个台阶,抬起头朝安浔咧嘴笑起来。 “好咧儿子,我快饿死了,今天加班我跟你说……” 文静雅换个衣服的功夫,安浔把两道菜热好,端了出来。 两人熟练地拖出小马扎落座,安浔跟文静雅说他明天开始到烧烤店上班,还是两点结束,会回来比较晚,让她先睡觉。 “别熬夜。少刷短视频,少追剧。”安浔谨慎地盯着他妈,跟防贼一样。 文静雅装傻:“啊哈哈,我又不是小孩儿。” 安浔表情淡淡,文静雅莫名心虚,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咳了一声,不情不愿保证:“啧,知道啦。” 安浔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会检查你的屏幕使用时间。你眼睛又不好,少看手机。” 文静雅低头扒饭,嘟嘟囔囔:“哦哟知道了,你个小老头。” 吃完饭,安浔照常摞起碗筷去厨房刷。 文静雅坐在小马扎上没动,她环顾了一圈,到处跟被“抄家”了一样贴着醒目的明黄色小纸条。 她垂下眼,边看边无声默念,看着看着不自知地笑。 第26章 乖儿子就是关心她,还知道特意提一句“五花肉”,记得纯瘦的肉她不爱吃。 文静雅不打算告诉安浔,一直以来她两眼放光地强调“纯瘦的肉太干,带点肥的才是极品”,其实是骗他的。 她捏了捏自己不存在的小肚子,托着下巴弯起眼睛。 哎,这傻小子。 聪明一世,糊涂也一世。 倒没什么不好。 人活一辈子,稀里糊涂大半生,最后总结出来的,也就是一句“难得糊涂”。 太聪明,记性太好,总有一天要难过的。 第12章 安浔坐公交上学,最晚五点五十就得出家门。 闫贺安这个时候一般还在做梦。 闫贺安住的也远,浦臣公寓离二中四十分钟车程。 他从小到大都是起床困难户,被闹钟吵醒会血压飙升,想跟世界同归于尽。清楚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闫贺安为了不迟到订了十个闹钟,平均两分钟响一次,响完最后一个再起。 在家里住的时候有司机接送,独自搬来临城之后倒是自由了,但他自制力太差,昨晚上跟路知熬夜打游戏,以至于睡过了十分钟。 网约车大清早数量少,他勉强踩着迟到的线,堪堪在预备铃响起前到校。 没能来得及给同桌带早餐。 闫贺安懒得浪费生命应付齐志明,他看准齐志明视线死角,自然地混入人流进了校门。 他四处望想找昨天看见的那只猫,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怪遗憾的,不知道躲哪儿了。 闫贺安晃悠进教室,跟对得上名字的同学自来熟地打招呼:“哟,早啊。” 他眼神落在角落靠窗那个撑着头做题的侧影上,嘴角上扬。 听见他的声音,韩宇南回头朝他咧嘴:“今天来挺晚啊。” “打游戏睡晚了。”闫贺安把书包随手往桌子底下一扔,四仰八叉地往椅子上一瘫,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他偏头,三好学生安浔正安安稳稳地做题,落笔如飞。 学习委员冯荏照常来收作业,他象征性地问了闫贺安一句,没想到闫贺安还真提溜起书包,拉开拉链直接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课桌上瞬间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有几支笔滚到了安浔的手边,安浔笔尖一停,忍了忍又继续写。 “喏。” 闫贺安随手扒拉了两下,从里面翻出两张皱巴巴的卷子,一个封皮压折了的作业本,递给冯荏:“拿走吧。” 冯荏低头确认了下:“就一科?” “两科。”闫贺安伸出食指摆了摆,一本正经地纠正,“语文必须得做,不然大尧又得找我念个没完。英语简单,我顺手也给做了。” 英语简单? 安浔笔下不停,脑海中浮现出闫贺安那叨叨个没完的削铅笔机,和他翻译给韩宇南听的译制腔气泡音。 是,他英语应该确实强点儿,比论述题也写“c”的语文强。 冯荏嫌弃地从作业本里抽出那张对折的英语周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所以其他的都没写?” 闫贺安眼看着他翻开笔记本就要记名字,服了:“哥们儿,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言之凿凿,说的特肯定:“其他科老师没大尧这么负责任,也没那么难对付,只要语文作业交了,剩下的老师压根不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别跟大尧说,他上哪儿知道去?” 冯荏淡定地一指安浔:“还有安浔也知。” 闫贺安瞥了毫无反应的安浔一眼,自信满满:“你放心,我同桌不管,他没那么闲。” 感受到冯荏在看着他,安浔抬头淡淡道:“随便你写不写。我又不是他监护人。” 闫贺安:“……” 冯荏点头,朝闫贺安假笑了一下,干脆地在本子上写了一笔,抱着作业走了。 闫贺安:“……” 他爹的真服了。这学校的学生一个两个的都不怕他。 闫贺安郁闷地背靠着椅子往后仰,抄着兜边晃边觉得这可真他妈新鲜。 唉,不被当回事儿的感觉,久违了。 虽然他确实想着天高皇帝远的,他也没必要再故意演给千里之外的爸妈看,纯属给瞎子抛媚眼,没劲透顶。但不演归不演,他觉得他在新学校可能有点儿太规矩了,他的“威望”属实是直线下降。 在首都的时候,他闫贺安的名字传出去不说无人不晓吧,那也是不少人看见他那头标志性蓝毛就绕道走的。 现在竟然沦落到写两科作业,还要被学委当场记名的地步。 噫吁嚱,呜呼哀哉。 虎落平阳被犬欺。 闫贺安目光落在安浔身上,见他平静做题跟没事儿人一样,就挺乐的。 要是别的人当着他的面内涵“不是他爸爸”,肯定是要吃个教训的。 反观安浔这话说的毫无情绪波动,他倒不觉得被冒犯了,只觉得安浔这嘴上不饶人的毛病还是得改改,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通情达理,脾气好。 张尧又被叫去开会了,一整个早自习只匆匆露了一面,让闫贺安松了口气。 这口气没特别长,因为第一节课是张尧的语文。 一整节课,闫贺安都在奋笔疾书。 偶尔跟张尧目光交汇,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特别专注。 第27章 经过昨天有关阅读理解的痛苦对话,张尧对他令人头秃的文化课水平心中有数,着实没料到他竟然会认真做笔记。 他对此高度满意,认为是自己精彩的授课、成功让一名吊车尾的学生感受到了文学的魅力,浪子回头。 临近下课,张尧终于忍不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踱步到最后一排,准备当众表扬一下闫贺安的学习精神。 他挂着慈爱欣慰的笑容,站定在闫贺安背后,低头看去。 他一愣,嘴边的夸奖一个急刹车,卡住了。 闫贺安心思全放在了“课本”上,没留意到张尧悄摸地站到了他身后。 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握着自动铅笔,随意地在某一页的空白处划拉。 倒是安浔一直在听课,所以第一时间察觉张尧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闫贺安在干什么。 这一看,他也不着痕迹地一怔。 闫贺安压根没听课,他在画画。 上课画画的人不在少数,往届也有很多灵感爆棚修改插画的“经典”流传。 问题在于,闫贺安画得有点儿太好了。 好的出乎了安浔的意料。 更重要的是,张尧可能看不出来,但安浔看出来了。 他画的是安浔。 闫贺安画了一人一猫,穿着校服的男生蹲在一只胖胖的猫咪跟前,伸出手揉着小猫的脑袋。 画面意外的温馨,寥寥几笔,栩栩如生。 安浔不知道闫贺安是怎么看到这一幕的,画的视角看上去是从高处。 多半是从教室里无意间看到的,那闫贺安理应看不清安浔的表情。 可是他这几笔画的极富神韵,如果不是观察细致,那大概称得上“灵气逼人”。 闫贺安没学习,上课开小差,张尧本来该生气的。 但张尧看清这幅画,惊讶更多。 闫贺安显然是随手勾的草图,张尧不懂美术,也看得出闫贺安有深厚的基础,一看就有系统学过。 在他开口之前,下课铃适时地响起,闫贺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一仰头刚好跟张尧对视上,差点闪了脖子。 他吓一跳,那句“我草”到了嘴边,堪堪咽了回去。 张尧盯着他欲言又止,看了他老半天,最后扔下一句“下次别在我课上画画”,就宣布下课,抱着教案走了。 在闫贺安伸懒腰之前,安浔就收回了视线,没有问闫贺安为什么画这个。 闫贺安把课本合上,跟韩宇南勾肩搭背地上走廊放风去了。 安浔心里难得产生点儿疑问。 他其实挺想问闫贺安,他既然不爱学习,又有这天赋,做艺术生明显更适合他。 但闫贺安家里的问题他也大概有点数,不会去问他为什么选理科。 不管闫贺安有没有选择正确的路,都是他自己的事。 不管他会不会耽误自己的前途,走上错误的道路…… 也跟安浔没有关系。 第13章 “菜上齐了,慢用。” 任清华咬着筷子,看着眼前这一大桌子菜,属实是有点惊呆。 如果不是闫贺安带她过来,她都不知道二中附近还有这么个吃饭的地方。 她傻眼地看看闫贺安,又看看韩宇南,最后瞄了眼两眼放光的秦莫莫,真诚发问:“才四个人,有必要点这么多吗?” 无功不受禄,任清华严重怀疑闫贺安这顿是什么鸿门宴。 坐她身边的秦莫莫不像任清华想的这么多,她熟练地戴上手套,快乐地投入进了剥小龙虾的大工程里。 “没事儿,怕你们不够。剩下的打包带走,不浪费。”闫贺安摆摆手。 任清华还是有点儿警惕,她对闫贺安突然要请客这件事,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搞清楚闫贺安图什么,她这顿饭显然是吃不踏实。 她个子小小,脸圆乎乎的,眼睛一琢磨事儿就滴溜溜转。 韩宇南看出来任清华的疑惑,桌子下面用膝盖轻轻撞了闫贺安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有事儿说事儿,别给人架这猜。 闫贺安清了清嗓子,顿了一下。 他请任清华跟她同桌一块儿吃饭这一出,纯粹是一时兴起。 今天中午放学,他看安浔照样稳如泰山在座位上不动,就知道他百分百又等所有人走了以后,就吃一个面包凑合过去。 看他瘦的跟个骨头架子一样,闫贺安这腿莫名迈不出去。 他站起来,低头看着安浔,问他中午要不要一块儿出去吃饭。 安浔拒绝是意料之中。 闫贺安不强求,他笑容淡了点儿,目光扫到任清华,干脆地朝她走了过去。 他一手敲了敲任清华的课桌,笑容满面地说,听说我哥们韩宇南欠了你点儿人情,我请你吃好吃的,谢谢你之前帮忙。 秦莫莫本来中午就跟任清华是饭搭子,她又吃货,就问了一嘴能不能一起去。 闫贺安答应的特别痛快:行啊,都来。 他之所以头脑一热,一是因为看出韩宇南对任清华有意思,二是他想从任清华这里,了解点儿安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明明是这么想的,闫贺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脑子一抽短路,脱口而出:“我想要安浔的微信。” 任清华一脸茫然:“……?” 闫贺安眼神放空,微微张口:“……” 第28章 草,他到底说什么呢? 迎上任清华满是问号的视线,闫贺安摆出若无其事的淡定样子,干脆把这个问题坐实了:“嗯,你有安浔微信,推给我成吗。” 吃货秦莫莫正大快朵颐,两耳不闻窗外事。 韩宇南那口面条下意识咬断,溅起来的面汤糊了他一脸。他匆匆抽了张纸擦,先看了眼任清华,确认对方没看见他出糗的那一幕,才转而瞄向闫贺安。 他为什么这么想要安浔的微信?安浔的微信加不加都无所谓啊。 韩宇南眼睛发直。 该不会是找借口加任清华吧?! 任清华对这个答案确实挺意外,她茫然点头:“我是有啊,可你直接让他加你不就完了……”任清华说到这,又停住,了然。 “唔,我懂了,安浔不加你是吧?” 闫贺安面无表情:“他让我等五年。” 任清华同情地看着他:“哎,我懂。” 行吧,不是难事儿。她麻溜地掏出手机,跟闫贺安加了个微信。 不过把安浔推给他之前,她说的很清楚:“不保证安浔会愿意加你哈,被拒了别找我。” 闫贺安很干脆一人,他低头点开微信名片:“知道,放心。” 一旁的韩宇南急的灌了好几口冰可乐,梗着脖子脸红到脖子根,小声问任清华要不一块儿也跟他加个好友吧。 闫贺安对周遭的事儿已然不关心。 安浔的微信拿到了就行。 至于前一天许下的“一个月内他求着加我”的豪言壮志,那不重要,反正他就是想想,没第二个人知道,不丢人。 安浔头像是一张蓝色底片。名字是他的名字缩写:anx。 闫贺安头像是一张自拍,黑白的,看不太出来是他本人。 一手拽着衣领拉到眼睛下方,挑起一边眉毛,朝镜头比了一个嚣张的摇滚手势。 特别中二,十年后大概会羞耻的无地自容,现在认为自己帅的前无古人。 微信名贯彻了闫贺安的不要脸画风:地球球草。 他给安浔发送好友申请,输入框那里想了半天,最后简单粗暴地填了一个[闫贺安]。 发出去的那一刻,闫贺安居然有点儿诡异的紧张。 这一顿饭,他隔几分钟就不动声色地瞄一眼手机。 微信界面安安静静,始终没有红色的“+1”提示。 最后快吃完,闫贺安心情不是很美妙地站起身,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面上无事发生,实则飞快掏出手机定睛看去。 ……结果是网购平台提醒他东西送到了。 闫贺安:无语就在一瞬间。 接下来半天的时间,对闫贺安来说怪煎熬的。 他回教室的时候,安浔正趴桌子上睡觉。 闫贺安心情好了点儿,瞄到安浔的手机倒扣着放在桌洞里,觉得他应该是没看到。 安浔一觉睡到下午上课,闫贺安都没找着机会跟他说一句话。 上课的时候,闫贺安一贯不打扰同桌学习,按捺着写张小纸条问他的冲动,忍着无聊的课程抓心挠肺。 这一下午他余光留意着,结果安浔压根没有拿出手机来看。 直到放学,安浔值日完走人,闫贺安也没能确定,他到底是没看见,还是没通过好友申请。 眼看着安浔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外,闫贺安无语地抓了一把头发,叫车回家。 以前他总嫌在家待着烦,父母本来就不怎么回家,他又不爱跟他哥长时间身处同一个空间,每次放学都跟路知他们几个在外头打篮球,或者打游戏唱k,总之不会直接回家。 到了临城这边,闫贺安人生地不熟,没有归属感,每天放学都直接打车回租的公寓。 网约车司机来的挺快,闫贺安习惯性坐在后排。 不同司机性格不一样,有的是话痨,一聊天停不下来,有的沉默寡言。 今天这个司机就是个寡言的,愣是一个字也不说。除了刚上车的时候问了个手机尾号,就再没出过任何动静。 不听收音机或放歌,也不听相声,就尬着。 闫贺安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给路知打电话。 结果路知那边儿乱糟糟的,说话也听不太清,正跟朋友在外头玩儿呢。闫贺安扯着嗓子说了几句,就累了,草草挂了电话。 他看着窗户外头黑漆漆的天空,和往后走的路灯,突然就有点低落。 闫贺安很少独处。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挺孤单的。 他有很多家人,父母,哥哥,妹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没失去过任何亲人,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人能联系。 除了一个路知,他打开通讯录,找不到一个能拨出去的电话。 闫贺安想,什么时候能有一个人,光打开通讯录、看到个名字就让他觉得踏实安心。 哪怕不接电话,也能确信对方绝不是故意不接,不会患得患失。 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有吧。 他有点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漫不经心地看着窗户外头,目光略过某个地方突然一顿。 反应了一瞬,他猛地扭头,伸手狂拍前排座椅后背:“师傅,麻烦靠个边儿,我要下车。” 司机也不问为什么,就照他说的找个边儿停了。 这一整条街都是小饭馆,马路边上停满了车。 第29章 闫贺安下车后往回走了一段,烧烤味儿满街飘荡。 他脚步放慢,停下来。 鎏金烧烤。他眯起眼辨认这四个字,简陋的霓虹灯牌上,那个“鎏”字下边儿的“金”不亮了,第二个“金”字也只剩下个“人”,远看店名就是“流人烧烤”。 红底金字,怪喜庆的。 室内一览无余,面积不大,一打眼屋里总共八张桌子。室外也有几桌人,但初秋晚上还是有点儿凉的,在外头的人不多。 玻璃门窗看得出不常擦。安浔正在里面忙,从围裙口袋里拿出起子开啤酒,动作干脆利落。 闫贺安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失笑。 他可真是什么都干啊。 送外卖还不够,上了一天课,还在烧烤店打工? 别人一天24小时,安浔当自己是超人吗。 闫贺安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惆怅没了,挺好笑的。 像安浔这么忙,肯定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他或许也该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不过他们之间,或许真有点儿缘分。 临城再小,好歹也是一座城市,人口百万往上是有的。 送外卖能碰上就够巧了,打车回家也能碰见,多少带点儿合该碰上的命。 第14章 闫贺安推门进去,风铃作响。 店内装潢挺简单的。一进门的小柜台后头贴着一个倒过来的福字,看着有些年头了,招财猫托着一颗玻璃球,上下摇着爪子。 两边儿挂着的画特别有年代感,左手边是万马奔腾,右手边是花开富贵,正当中供着一座小的关公像。 座位满了,这个点儿正是最上人的时候,闫贺安视线扫了一圈,角落里那桌一个光头大哥正准备起身,往柜台这边走。 闫贺安干脆靠在柜台这儿等位置。 光头大哥肉眼可见的醉醺醺,脖子通红,到柜台没见着人,问闫贺安:“结账的呢?” “后头端菜去了,”闫贺安自来熟地一指后厨的帘子,跟自己家开的一样,“马上回来。” 这态度太笃定,光头大哥点点头,胳膊肘往柜台上一搭,也不回座位了,就在这等。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闫贺安跟光头大哥已经聊上了。 安浔在后厨打包完外卖,端着托盘急匆匆出来时,就看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同桌闫贺安,正跟八号桌的客人聊得火热,勾肩搭背的活像忘年交。 他愣了愣,先把烤串和凉菜挨个上了,拎着托盘往柜台走。 闫贺安正对着他,聊到一半看见他了,高兴地朝他挥手:“嗨,回来了?正等你呢。” 安浔:“……” 他一时间真有点搞不清楚,到底是闫贺安这种热情的态度不正常,还是他这种慢热的性格有问题。 他看了闫贺安一眼,推开柜台的活动门进去,给八号桌的客人结了账。 “小兄弟,下次再碰见,哥请你吃饭。”光头大哥大着舌头,哐哐拍了闫贺安两下子。 闫贺安一口答应:“那感情好,我等着啊,谢谢哥。” “……”安浔目送结完账的客人红光满脸地走了,目光转向交际花一样的闫贺安,审视着他淡淡道:“你跟踪我?” 闫贺安挑眉。 他一手搭着柜台,屈指敲了两下招财猫的脑袋:“怎么,这家店不让人进来吃?我回家就经过这里,刚好看见了想吃烧烤,谁知道你在这儿。我不想换地方了,不行?” 见安浔不说话,闫贺安轻笑:“别不信,你知道我住哪儿,离这不远。这条街是我回家必经之路。” 安浔送外卖时间不短,临城本来就不大,他记性好,整座城市的地图几乎印在他的脑子里。 他知道闫贺安说的是真的。 不置可否,安浔平静点头:“坐吧,八号桌清了。” 他领着闫贺安到刚吃完的那桌,动作利索地把桌上的盘子摞在一起放到塑料箱子里,用抹布把桌面清理干净。 “二维码点餐。” 安浔说完抱着塑料箱子走了。 闫贺安打量了一圈周围这环境,拉开最靠里的椅子坐下来。 他斜对面挂着一个小电视,正在播晚间档狗血肥皂剧。 电视声音挺大,吃饭的店里本来就嘈杂,这一下子各种声音往闫贺安耳朵里灌,跟安静的网约车形成鲜明对比。 “他不能捐。”电视里,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士欲言又止。 医生皱眉,“为什么,他是最合适的,各方面都匹配。” 女士犹豫片刻,毅然决然,泫然欲泣:“他俩,他俩是亲兄妹!” 医院炸了。 闫贺安:“……” 挺好的,二十年前的德国骨科剧。 闫贺安盯着电视,随意地靠在墙上,也不嫌弃墙面有油烟留下的痕迹。 闫贺安不爱自己一个人待着,烧烤店比一般的小饭馆氛围都热闹些,他津津有味看了会儿电视,时不时瞄一眼安浔,心情挺好。 一直看到广告跳出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掏出手机扫码点餐。 全国的烧烤店菜单都大差不差,闫贺安随手各点了几串,拉到饮品那里,加了两瓶啤酒,下单。 广告正播到“不,是你的益达”的时候,安浔拎着两瓶啤酒过来,扫了眼桌角的号码,又抬眼看了看闫贺安。 第30章 两人对视两秒,安浔干脆地拎着酒瓶子转身走人,打开冰柜把啤酒放了回去。 闫贺安坐在店面的最里头,挨着后厨,安浔掀帘子进去之前,闫贺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安浔顿了顿,在他抓着自己的手上扫了眼:“有事儿?” 闫贺安皱眉:“我点了两瓶啤的,你怎么不给我上?” 安浔扯了扯嘴角,一指他的校服:“你下次别这么明目张胆的穿着校服来,再考虑问我为什么不给你上啤酒。” 他偏头平静陈述:“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可以自己去外边儿买了喝,我管不着。但店家不能卖给你,没准会被举报卖酒给未成年人。出问题,你负责?” 闫贺安一怔,妥协:“……行吧。” 后厨在催,安浔不耐烦地挣了下胳膊:“放开。” 闫贺安手一松。 他目送安浔进了后厨。帘子是半开的,上半边儿有帘子,下半边儿没有。帘子分两块,一左一右,有风的时候飘开一截,能看见里头。 后厨挺乱的,地砖上一层厚厚的油。闫贺安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地特滑,经年累月的烧烤,油烟重,这地砖估计怎么擦也擦不彻底。 靠近后厨的这地方温度明显比一进门要高,闫贺安干脆把校服外套脱了,光穿着里面的t恤。 串儿还没上,电视还广告着呢,闫贺安无聊地盯着后厨看。 他头顶上一个来回转的风扇,风扇吹到后边儿,就把帘子掀起一点儿来,他就隔着这点空看安浔在干嘛。 闫贺安从没打过工,事实上,这是他头一回留意服务生具体都干嘛。 在他的印象里,服务员的工作挺简单啊,以前就是点个菜,上个菜,完事儿等人吃完擦个桌子。 现在都扫二维码了,连点餐这步都省了,更轻松。 再说,看着也没几桌。 他今天才发现,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安浔要做的事儿太多了。 这家店也不多雇几个人,安浔一个人要负责室内八桌、室外四桌。上菜不光是端个盘子,还得拿一次性餐具过去,挨个上饮料——这一步真不简单,一桌至少四个人,每个人点的饮料不一样,冰可乐,常温雪碧,现做的芒果乌龙奶茶,外加一杯热茶。 不光是体力劳动,还是脑力劳动。 但人只有两双手,就算有托盘,还是至少要跑两三趟。 很多时候都是同时来两三桌人,又同时有人要结账。 安浔还得收拾干净桌子,把脏了的碗筷端走,接着还要回到后厨去,给等着外送的外卖员挨个打包外卖。 外卖高峰,同时进来十几个外卖单子,架子上贴满了打出来的条,得挨个把塑料袋子摊开,放对应数量的餐具、餐巾纸,热汤装好后还要反复开盖放气,以防冷热差导致盖子膨胀,汤撒出来的话会被投诉。 他还得把这些外卖单子都输入后台系统。 每个桌都有大大小小的事儿叫他,餐巾纸没了要续,茶喝完了要再冲一壶,串儿太肥,串儿太小,室内太热,室外太冷。 最让闫贺安觉得离谱的是,安浔还得负责做店内提供的奶茶。 看似挺简单的,但安浔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 他得煮珍珠,去厨房的冰柜里舀冰块儿,再清洗各种杯子勺子榨汁机,每做一杯得清洗一次,因为口味儿不一样,会串味。 闫贺安看得头都大了。 他本来是饶有兴致地在看,后来他连吃到嘴里的串儿,都莫名不是滋味儿。 从首都一个人到临城来的那天,闫贺安觉得自己被家人抛弃了。 他觉得没劲透顶,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世界是昏暗的。 可安浔就是有能耐让他觉得,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疲惫,都好像不过如此,不值一提。 闫贺安觉得这世界对不起他,但他跟安浔一比,好像过得也挺好的。 他应该庆幸,这世界对他比想象中的好。 但奇怪的是,他没觉得比先前好过一些。 闫贺安没来由的烦躁,想抽烟。 不想出去买,旁边那桌穿的跟销售一样的西装男正在喷云吐雾,他探身拍了对方肩膀一下:“哥们儿,借根烟呗。” 安浔端着盘子路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对方回头,本来想给的,视线扫过他椅子背上搭着的校服外套,手又收了回去:“高中生就别抽这玩意儿了,吸烟有害健康。” 闫贺安:“……” 还挺有原则。 就是后边儿这句话,您不觉得这句话放您自己身上,也适用吗? 闫贺安有点儿蔫,有点儿颓。他烟瘾上来了,抽不到浑身难受。 他抓着手机准备站起身出去买,安浔拎着托盘走过来。 瞥见停在自己跟前的那双白色运动鞋,闫贺安抬头。 安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简单的纯色包装,花体字写着“一口清凉”。 安浔看着他,扔下一句“赠品”就走了。 确实是赠品。 闫贺安抬头看了一圈,每个桌上都有。 他低头拿起来,正反面地看了看。 闫贺安垂眼看着手里的硬糖发愣。 半晌,他撕开包装,把薄荷糖扔进嘴里。 第31章 淡淡的甜味在口腔里散开,驱散了那一点说不出的烦躁。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包装纸发了会儿呆,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以后不吃原来那种薄荷糖了。 没这种好吃。 以前那种薄荷糖,吃完还是想抽烟。 这糖效果更好,吃一颗,就不想抽了。 第15章 闫贺安从人满为患待到光剩他这一桌,有点困了。 他扫码又下单了一瓶可乐,自己熟门熟路地从冰柜里拿了一瓶,晃悠回座位。 闫贺安拿着可乐瓶随手往桌沿上一磕,捡起瓶盖看了眼:[感谢参与]。 啧,运气真不怎么样。 他背靠在墙上,坐的时间太久了,干脆两腿交叠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搁,这才舒服了点儿,对瓶口灌了两口可乐。 玻璃瓶装的比塑料瓶的好喝。 前一晚跟路知打游戏到挺晚的,没睡够,也可能是可乐喝多了,心脏突突的。闫贺安看了眼时间,琢磨着安浔应该快下班了吧。 十点半,该关门了。 临近半夜客人不多了,倒是清闲了不少。 烧烤师傅他们出来一起吃晚饭,一掀帘子看见闫贺安身上校服跟安浔一样,又扫了眼他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八个空可乐瓶,乐了。 “小伙子,挺能喝啊。等小安呢?” “还成,就是有点儿撑。”闫贺安没否认,他自来熟,也不尴尬,“安浔快下班了吧?” “早呢。”师傅把戴着的一次性塑料帽子摘下来,“两点下班。” 闫贺安差点呛到。 “……”闫贺安:“什么玩意儿?两点?” 师傅把端着的盆在旁边的桌上放下来,坐下跟他继续说:“对啊,他没跟你说啊,你赶紧回家吧。” 安浔在后厨整理餐盒,闫贺安跟烤串的师傅聊了半天才弄明白,为什么这破烧烤店营业时间这么反人类。 做烧烤的本来就多,鎏金烧烤位置又一般,没什么竞争力。 寸土寸金的地方租金太高,便宜的地方人流量又不够大。老板一开始赚不着钱,后来为了撑下去,就开到凌晨两点,以营业结束时间晚来争取那一部分吃宵夜的顾客。 事实证明是有效果的,这家烧烤店接近半数的营业额都来自十点到两点这四个小时,想吃夜宵的人选择少了,自然就会点这家。 后半夜主要是外卖多,店里倒是挺冷清的,但还是要有人在,外卖也需要人负责打包。 安浔从后厨出来,就看到闫贺安正跟烧烤师傅聊得挺好。 他不由得失笑。 闫贺安这种跟谁都“一见如故”的性格,大概永远也不用担心没朋友吧。 “头一次见你这朋友啊,这么晚还陪你在这打工,怪讲义气的。”烧烤师傅爱唠,安浔平时不太爱多说话,他挺喜欢闫贺安,对他评价挺高。他下巴朝那一桌子瓶子的方向抬了抬,“在这等怪无聊的,喝那么多可乐。” 安浔目光顺着看过去,视线在一排空玻璃瓶上停顿了两秒。 “……嗯。” 他不知道说什么,拉开椅子坐下来吃饭。 见安浔没反驳,闫贺安明知道他是不打算多说,嘴角还是微微上扬。 闫贺安问:“你们每天都这个点儿吃饭吗?” 安浔没说话,烧烤师傅顺口回答了:“不一定,看人多还是少,有条件当然谁也不想饿着对吧。” 做餐饮这一行,不能正点吃饭太正常了。 安浔说的话不多,他一开始没解释,店里的人就都默认他跟闫贺安是朋友的关系,聊天的时候都会往两个人方向带,他也就跟着应两句搭个腔。 这一顿饭的功夫,闫贺安大概算了算,安浔大概跟他直接间接地说了七八句话。 虽然大多是“嗯”,“对”,“是吗”,“不是”。 但是闫贺安相当满意,认为自己很牛逼了。 如果“跟安浔说过几句话”这件事有排名,那么照韩宇南提供的信息来判断,闫贺安已然可以冲进全国前三——第一第二分别是任清华和林方加。 “你回去吧。” 一顿饭吃完,师傅们都聚在一起聊天去了。 闫贺安抬头,安浔屈指在他桌面上敲了两下。表情挺认真的,看得出来是真的搞不懂他:“我刚才一直没问你,是因为在哪待着是你的自由。现在快十一点了,你还不回家,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好问题。 闫贺安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在路过这里的时候,他看见了安浔,就想进这家店看看。 然后,他在’回只有他一个人在的家’,和’留在这里’之间,选择了后者。 闫贺安也挺搞不懂自己的。 但他对搞不懂的事都挺坦然的,因为他搞不懂的人和事,太多了。 他不懂爸妈,不懂爷爷奶奶,不懂亲哥,唯一懂的是刚满八岁的妹子闫思宁。 他知道闫思宁笑是因为开心,哭是因为不开心,哭笑不得是无语。 但这世界上的人,大部分都不像八岁的闫思宁一样直接地表达自己。他们会伪装,会隐藏,会身不由己,会言不由衷。 就像他,他清楚的知道想让父母爱他,最有效的方式是像着他哥的样子靠近,但他却不断地朝着反方向拼命地跑,越来越远,背道而驰。 第32章 所以意料之中的,他没有获得充满笑容和鲜花的“爱”,他把自己变成了父母最不想靠近的刀山,变成了火海。 他连自己都搞不懂。 转学的时候,学校让他本人填一份信息表,里面有一项是用两百字总结他的兴趣爱好、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性格偏好、他未来想做的事、他未来想成为的人。 闫贺安对着这一项发了半天的呆,最后填了三个大字:[不知道。] 他总结不出来。 因为他一直都在变。 他很小的时候,有过一段很听话的阶段,再后来到了父母口中的“叛逆期”,他“性格大变”。 他最初崇拜他爸,想未来跟他一样做生意。后来他又想跟他妈一样,搞科研。再后来,他想跟他哥一样,当年级第一。 再后来,他唯一确定的是,这些他都不想做。 他不想再成为任何“第二个”谁,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第一个”自己。 “闫贺安?” 闫贺安回神,安浔正微微皱眉看着他。 他慢慢眨了下眼睛,朝安浔灿烂地笑了一下,“哦,那我先回去了,你加油。” 他干脆地拎着包往肩头一甩,晃了晃手机:“结账。” 网约车到得挺快。 安浔目送闫贺安走了以后,点开微信界面。 他盯着好友请求界面看了一会儿,在同意和拒绝之间犹豫。 安浔眼前闪过那八个空的玻璃瓶子。 算了,加了也无所谓。 正当他要点同意时,微信界面又弹出来一个“+1”。 这次好友申请内容是[小安啊,用不了五年,你一个月内肯定会加我的,不如再早一点:-d]。 安浔:“……” 他本来停在同意上面的手顿住,逆反心理上来了,决定无视。 然而接下来,手机隔一阵子就震。 安浔被迫见证了这个人一晚上到底都干了什么。 微信界面不停“+1”。 消息列表里,好友申请内容跟拼图一样,拼出闫贺安每分每秒在做的事儿。 [临城的led屏做的不行,有待进步] [附近有没有推荐的ktv啊?] [你们临城的网约车司机,都跟你一样不爱吭声吗?] [我在首都碰见的司机都爱听相声,听广播剧或者有声小说,你们临城人真的好无聊:)] [嗨,我到家啦。] [今天大尧布置什么作业来着?背哪篇我忘了,告诉我一声呗] [我特困,但我睡不着,你有好办法吗?] 安浔:“……” 这是微信的好友申请,不是树洞。 闫贺安坚持不懈,乐在其中。第10086条好友申请进来的时候,安浔受不了了。 安浔嫌他烦,加了他之后,干脆地直接把他扔进了黑名单。 发现对方通过了好友申请,闫贺安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嘴角高兴的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他没来得及高兴太久。 斟酌了半天,闫贺安发了条“我就知道你会加我”过去,结果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闫贺安:“……” 他盯着微信消息前面那个叹号失笑。 灰底白字的一行写得清清楚楚:[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闫贺安深吸了一口气。边凉凉的笑,边磨牙。 安浔啊安浔,真有你的。 他闫贺安是也是有脾气的,明天就算是从珠穆朗玛峰上跳下去,也不会再主动跟安浔说一句话! * “……” 一整个上午,闫贺安憋得内伤。 他一脸深沉地摸着下巴琢磨,难道他们这是在玩什么“谁先说话谁是狗”的弱智游戏。 不然没道理,四个多小时过去了,一个字都他妈不说。 再这么下去,安浔丝毫不受影响,该做题做题,该听课听课,憋得难受的只有他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午休时间,一顿饭的功夫都在听韩宇南叨逼叨,闫贺安率先投降。 还是跟安浔聊天有意思。 反正他昨晚发的誓,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不丢人。 闫贺安很熟练地安慰好了自己,决定回去的时候给同桌带一杯不甜的冰美式。 这一上午安浔打了三次瞌睡,都硬撑着没睡着,到了下午他要是不喝咖啡肯定会睡过去。 闫贺安回教室的时候,以为安浔肯定在睡觉。 没想到他醒着,正在走廊上接电话。 韩宇南去卫生间了,闫贺安脚步一停,拿着咖啡靠在楼梯间墙上,不厚道地听墙角。 “嗯,好的。” “初三的内容没问题。” “哪一科需要补都可以一起进行,我会分配好时间的。” “周末可以吗?如果可以晚上的话更好,具体时间还是看您。” 闫贺安反应挺快,意识到安浔是要兼家教时,第一反应是他真是嫌自己活得太轻松了,第二反应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想跟安浔混得熟一点,找他当家教不就行了。 刚好安浔学习好,刚好他学习不好。 这不得是个旷日持久的长线师生关系。 闫贺安:我可真是爱因斯坦转世。 五分钟后。 安浔看着他,摇摇头:“我时间满了。” 第33章 闫贺安:“……” 安浔说的是实话。 他刚刚跟联系他的那家人定好时间,这个周末就开始上课了。 不过拒绝闫贺安,不止是因为这个。 安浔拒绝最根本的原因是,闫贺安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他开出的价格安浔心动了,但是闫贺安这种没定性的,不像是真的想学习。或许只是觉得他“有趣”,等他过两天没劲了不想学了,安浔不一定能及时找到新工作。这种“不安定”“不确定”因素,才是安浔干脆拒绝的原因。 闫贺安可以随时说他不想上了,但安浔每个月固定时间都要还款,赌不起闫贺安的’心情’。 “……算了。咖啡你喝吧。”闫贺安把冰美式放在他桌上。 安浔伸出手接。 他第一反应不再是拒绝,闫贺安正有点高兴,就看到安浔手又停住了。 安浔:“还是算了,谢谢你。” 闫贺安:“?为什么。” 安浔一脸认真:“我怕心脏负荷不住。” 闫贺安想起他的魔鬼行程,迅速收回那杯黑漆漆的美式,郑重其事地警告他:“……有道理。你以后都别喝咖啡。” 安浔看着他,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那点笑容流逝的太快,闫贺安没看清。 闫贺安不知道安浔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刚想出来的“家教”大业,光速以失败为告终。 这导致他下午四节课都在打游戏,临近放学路知给他发消息,问他是不是逃课了,不然这么牛逼敢在课上这么明目张胆的玩儿。 闫贺安边给他回“我一直都这么牛逼”,一边眼看着手机被人从手里抽走。 他仰头,猝不及防地跟低头的张尧大眼瞪小眼。 班主任跟鬼神一样走路没动静,正悄然站在他背后,不知道看了多久。 闫贺安眼神飘向安浔,同桌正襟危坐地做着题,视他的困境如无物。 闫贺安内心悲愤:没义气!不提醒我,亏我还想着给你带咖啡! 虽然咖啡安浔确实不适合喝。 张尧笑里藏刀,怪和蔼可亲的,就是有点儿冷飕飕:“一、直、都、这、么、牛、逼?” 闫贺安:“…………” 他能屈能伸:“大……张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张尧已然适应了他这套嘴皮子功夫,刀枪不入:“是吗?我不信。” 闫贺安:“……” “为了给你长点记性,手机先在我这里放两天。”张尧自然地把他的手机锁屏,放进了自己兜里。 闫贺安眼睛睁大:“老师,现在是二维码时代,我没手机你要我怎么打车回家?” 张尧思考了片刻。 他问:“你住哪?” 闫贺安:“老远了,浦臣公寓。” 周围八卦偷听的同学们礼貌性后仰,低声发出“哦——”的起哄声。 浦臣公寓在临城太有名了,壕无人性。 张尧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连语气都没任何变化:“那让你爸妈来接你。” “来不了。”闫贺安表情淡下去,“我一个人住。” 张尧一愣。他显然想问点什么,但现在教室里这么多人看着,他没接着问,跳过了这个话题:“那算了,手机还你。” 他掏出手机递给闫贺安:“一千字检查,一个字都不能少。没问题吧?” 闫贺安一脸牙疼,壮士扼腕一样:“……行。” 张尧笑眯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会一个个数的,别想通过字号大小来敷衍了事。” 闫贺安无语地抹了把脸:“知道了。” 放学以后,闫贺安没有立刻走人,而是翻开本子,开始写检讨。 他算盘打得挺好:正好,他确认过值日表,今天刚好轮到安浔。 安浔打扫一直都挺认真,等他扫完,闫贺安这检讨也写得差不多了。 结果他刚写两个字,余光就瞥到安浔在收拾书包,准备走人。 闫贺安:“?” 他确认了下时间。 还早,就算打扫完再去打工,也来得及啊。 翘值日不是安浔的作风。 闫贺安笔不由得停住,不写了。 他疑惑地看着安浔拎着包径直往某个方向走,最后停在一个男生跟前。 “董乐康。” 安浔偏头,平静地朝董乐康道:“我有事儿要先走了,你帮我一块儿干了吧。就扫个地,再拖一下,也不难。” 闫贺安挑眉,慢慢往后一靠,若有所思。 转过来几天,他对这个叫董乐康的男生,没什么印象。 存在感不强。 长相一般,名字任课老师没怎么叫到过,应该成绩也一般。 董乐康听完安浔说的话,明显一愣。 他的表情挺复杂,像是羞愤,像是心虚,像是尴尬,像是不解。 唯独没有’莫名其妙’。 他张口半天,带着点儿费解和埋怨:“你什么意思?” 安浔笑了笑:“没什么意思。” 他放松地往他旁边的桌子上一靠,冷淡地看着他慢慢道:“我有事儿,要先走,觉得你应该愿意帮这个忙。” 董乐康不说话。 安浔淡淡盯着他:“哦对。你应该不会告诉老师吧?” “……” 第34章 “毕竟你自己就这么干过,对不对?” 安浔眼睛长得很漂亮,黑白分明,垂下眼时睫毛纤长浓密。 说话的声音也好听,不疾不徐。 董乐康跟安浔心平气和的眼神对上,莫名有点嗓子发干。 他不回答,安浔就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一错不错。 这种凝视下,董乐康手心出了一层汗。 最终他咬了咬牙,点头:“行。你走吧。” 安浔笑了。 “谢了啊。” 直到安浔慢悠悠走出教室,董乐康才脸色沉沉地走到教室后头拿扫帚。 闫贺安抄着口袋,饶有兴致地靠着椅背晃了两下。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嘴角的笑容挥之不去。 挺可爱的嘛。 本以为是没有爪子的猫,下雨没有屋檐可以躲,饿肚子的时候也不接受无缘无故的投喂。 没想到还有锋利的一面。 像入了鞘的刀。 第16章 安浔晚上八点上班,闫贺安本来想在教室里把检讨先写完再走,结果一个屁都憋不出来,干脆把本子笔统统扔进书包去烧烤店写。 他想直奔最里头那个位置,结果今天来得太晚了,他就将就着排了会儿队,在最门口坐下了。 背后就是结账的柜台。 人来人往的,闫贺安穿着校服,皱着眉苦大仇深地咬着笔帽瞎编,没写几个字就被结账的打扰。 发现有人偷看他写的检讨并偷笑出声后,闫贺安恼羞成怒地恼羞成怒了一下,结果是无事发生。 ……他决定先不写了,等人少点儿再说。 临近九点是人最多的时候,烧烤店里八桌外四桌都坐满了。 冰柜里排列整齐的啤酒半小时就清空了,安浔从后厨搬了一箱子出来,用箱子挡住冰柜门往里放。 他刚才太着急,关仓库门时夹到了手,左手暂时有点儿不听使唤。 闫贺安一直留意着他,看见安浔本来两只手一块儿拿,后来变成只用右手,眉头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他忍了两秒不到。 闫贺安停在安浔跟前,一只手拎起两瓶啤酒搁在第二层。 安浔匆匆抬头一瞥。 闫贺安弯腰从箱子里把啤酒拿出来,叼着牙签笑笑:“我帮你放,四号桌催说漏上了盘儿花生米。” 安浔其实听见了,但点冰啤酒的太多,一直有各种新的琐事跳出来,得抓紧放进去。 犹豫了两秒,安浔点头说了句“谢谢”,就快步回后厨取餐。 闫贺安做事儿干脆利索。 他转学前整天打篮球,能单手接传球,掌心大,有劲儿。 三根手指夹着两瓶啤酒,三秒放四瓶,比安浔轻松得多。 他嫌弯腰麻烦,半蹲下来三两下把一箱装完,冰柜还空着一大半。 闫贺安起身,走到后头掀开帘子,探头打量了一圈,问正快速打包外卖的安浔:“诶,我再搬一箱过去,哪儿放着呢?” 安浔跟前的柜子上贴着一排外卖单子。他手上动作不停,迟疑了一下很快道:“右手边仓库第二排架子。” 仓库乱糟糟的,啤酒倒是好找。 闫贺安估了一下冰箱的容量,搬了两箱出去。 他叼着牙签,哼着歌往冰柜里放啤酒。 张尧没收他的烟以后,他就一直没买。本来就打算戒的,只是没成功。 昨天他拍照识别的薄荷糖下单了还没到,嘴上不叼点什么他就浑身难受,从桌上摸了根牙签代替试试,还不错。 冰柜旁边挨着五号桌。 五号桌是一桌晚上出来聚餐的大学生,年纪跟闫贺安和安浔差不太多,一桌子全是女生。 扎马尾的女生跟戴眼镜的女生正面对着冰柜坐,安浔来来往往的,闫贺安又坐在斜对面,两人注意到他们有一会儿了,毕竟这么帅的男生在现实生活中,挺少见的。 短视频里同龄的帅哥似乎一抓一大把,只有真正在校园里的她们清楚,身边同班同校的男生,能看得顺眼的都不太多,更别提有什么帅哥。 她们之所以踏进这家店,就是因为经过这条街的时候,看见了端着饮料出来的安浔。 实不相瞒,这辈子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男的。 美女满街都是,帅哥真的难碰见。安浔拎着托盘转身的时候,看清他长什么样的周雨盯着他猛看了两秒,努力用镇定地语气兴奋狂拍了两下室友。 “我靠,就吃这家吧。” “啊为啥?前头还有别的烧烤店啊。” “我们就往里进吧,这家店对我们的眼睛好,你信我!不会后悔的。” 五分钟后,落座的室友看着离她不到半米的安浔,反应有点儿慢半拍。 她可算是知道周雨为啥会拖着她们走进这家店了。 站在她跟前的服务生高挑瘦削,长得比三里屯的网红好看个百八十倍。 男生把冰可乐放在她跟前的时候,掠过她眼前的手修长骨感,漂亮的一批。 乔妍心跳一百八。 “有什么需要叫我。” 男生礼貌说这句话的时候,乔妍挺恍惚的。 草,这顿烧烤吃的太值了。 见惯了班上那帮邋里邋遢的男生之后,突然碰见个完全击中理想型的人,这反差实属有些强烈。 吃饭的时候不八卦,就像没有下酒菜一样无聊。 第35章 “学生吧,一看就不像上班族。” “哪个学校的啊,工大?体大?” “一会儿不知道能不能要个微信。” “我办不出要微信这种事,我社恐十级……但我支持你,勇敢冲!” 一个宿舍的四个女生热烈讨论,门口风铃声响,周雨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麦色皮肤的男生背着单肩包推门进来,目光扫了一圈,胳膊吊儿郎当地往柜台上一搭,抬手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服务生抬头,看见他一怔:“你怎么又来了?” 男生懒洋洋地笑:“我怎么不能来?” 周雨:经典名句诚不欺我。 帅哥的朋友,真的也是帅哥。:) 她们这一顿饭吃的属实是很兴奋,很愉快。 毕竟少有这种机会,能边吃饭,边看两个帅哥互动。 闫贺安弯腰从安浔手里拿了两瓶啤酒时,周雨的dna突然动了。 她想跟室友讨论,就看到室友正盯着闫贺安猛看。 噢。想起来了。 这种散发着荷尔蒙的类体育生类型,是室友的取向狙’击。 他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啤酒瓶,帮他往冰柜里放。 他穿一件简单的黑t,一手拎起两个啤酒瓶,手臂绷起的薄肌线条充满力量感,半蹲着手肘搭在膝盖上,探身时从颈间滑出来的银项链轻轻晃动,隐约可见锁骨下方的纹身。 周雨明显看到室友的眼睛开始放光。 啊。这种纯情中带着一点痞味儿的男的,确实是室友的天菜。 如果穿的是运动鞋或板鞋的话,简直就是男大校草的模版。 周雨想看看对方穿的是什么鞋,视线下移……就看到了,男生的校服裤子。 周雨:“?” 周雨:“??” 周雨:“………………” 草。 高中生啊?! 你妈的,现在的高中生都长那么高的吗? 虽然差的不大,但是高中生还未成年,就别祸害人家了。 周雨深吸一口气,拍拍室友。 室友:“干嘛?” 周雨:“别看了,不是男大,是男高。” 室友:“哦。” 室友:“……什么玩意儿?!” 等安浔回来的时候,五号桌的女大们长吁短叹,从天堂落进了现实里。 她们是女高的时候,身边没有这样的男高。 她们是女大的时候,身边没有这样的男大。 吃个烤串儿以为遇见了爱情,其实是见证了别人的青春有多他妈美好。 真是悲伤的一天。 安浔打包完外卖出来,闫贺安刚好也放完三箱。 他把三个箱子一套,问走过来的安浔:“这怎么处理?” “我来就好。”安浔从他手里接过纸箱子,看着他想说点儿什么,“你等……” 后头那桌的客人等得不耐烦了。 “哎这串儿点了半小时了,还能不能上了?” 安浔把话咽回去,看着闫贺安言简意赅:“谢谢,你继续吃吧。” 他转身抱着箱子跟等餐的客人解释了一下,去后厨催单。 闫贺安挺遗憾地晃悠回座位。 也不知道刚才安浔想跟他说什么。 安浔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闫贺安有一搭没一搭地撸串,说实话昨天吃还觉得挺好吃的,今天连着吃就觉得腻。 他放下签子擦了擦手,又翻出本子写检讨。 闫贺安转着笔心不在焉,写两个字,抬头看一眼安浔需不需要帮忙。 他下单点了瓶能量饮料,拧开倒进没用过的玻璃杯子,指尖点着杯子,一下又一下。 安浔走到柜台来给人结账的时候,闫贺安朝侧面坐着,把桌上的杯子搁在了柜台上。 “喝口水吧,”闫贺安看着安浔,“你嗓子有点儿哑了。” 客人在扫二维码。安浔看了闫贺安一眼,又顺着看了眼桌上的能量饮料瓶子,拿起杯子喝了。 他低头把杯子递给闫贺安。 本以为安浔会拒绝,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 闫贺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怔怔地对上安浔的目光,对方很快把视线转开了。 闫贺安接过安浔递给他的杯子,懵了两秒,突然笑了。 “安浔。”他把杯子放下。“饮料都喝了,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呗?” 第17章 黑名单? 安浔看着他若有所思,微微偏头:“挺好的,看来你没再给我发过消息。” “……啊?”这反应跟闫贺安想象的不一样。 他一脸懵,挠了挠后脑勺,前倾往椅背上一趴,两根椅子腿为支点晃悠了两下,“什么意思啊?” 安浔跟下巴枕着胳膊瞅他的闫贺安对视,满眼写着’不愧是阅读理解零分的傻子’,摇了摇头。 收款设备传来到账的语音提示,安浔收回视线,熟练地问客人是否需要发票,不要发票的话赠送一瓶冰可乐。 风铃声响起,客人离开后,安浔留下一句“谢谢你的饮料”,就去后厨了。 兀自陷入沉思的闫贺安发了会儿呆,皱着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他试着给安浔随便发了一条消息。 [地球球草:。] 闫贺安:“……?” 第36章 什么鬼。 能发过去啊? 他摸着下巴,视线在柜台上转了一圈,看到安浔的手机就放在台面上充电。 刚才对话的过程中,安浔也并没有拿起过手机。 三分钟后,闫贺安过于大条的神经终于接上了正轨,反应过来安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草,安浔早就把他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只不过他被拒了后就没再发,压根不知道。 闫贺安想起刚才自己宛若智障的反应,脑袋哐地往桌面上一砸,缓缓旋转了九十度,看着手机界面无语凝噎。 “……” 妈的,丢人,太丢人。 大尧说得没错,阅读理解还是有必要多练一练的。 不然就不会出这么大的糗。 不对。 闫贺安撑着脑袋坐起来。 明明是安浔先拉黑他,又把他给悄悄放出来了,这怎么能怪他呢? 闫贺安觉得自己被ktv了。 但是安浔的微信好像是他主动加的。 闫贺安郁闷地摸了摸鼻子,决定把这个问题就此揭过。 结果是好的,那不就完事儿。 他心理调节特别快,说服自己无所吊谓后,就哼着歌拿起一串烤青椒,边吃边继续写检讨。 [亲爱的张老师……] 闫贺安皱着眉划掉,重新写。 [尊敬的张老师,我诚恳地向您道歉。] [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大错特错,我错到家了。] [*附注:我家离临城特别远,在相距六小时高铁的首都。] 闫贺安组织了一下语言,灵感喷涌,唰唰落笔不停。 他如入无人之境,沉浸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等安浔终于把最后一桌客人送走,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活动了一下略有些酸痛的胳膊腿,走到柜台后头,在他专属的塑料凳子上坐下。 闫贺安背对着他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写检讨写得简直忘我。 安浔明明对绝大多数事儿都不关心,但他对闫贺安的语文水平心知肚明,多少有点儿想象不来闫贺安的检讨会写成什么样儿。 他不动声色地探头,想从背后看看闫贺安写了些什么。 不得不说,闫贺安的字写得还是很好看的。 落笔遒劲有力,工整漂亮。 乍一看挺唬人,密密麻麻一整页,还以为是在写什么正经报告。 安浔有点儿轻微的近视,眯起眼睛定睛去看具体的内容。 [……在过去的三小时二十六分十八秒里,我一直都在后悔。这份后悔将不断延续,期限是infinite。] [我错在不该在光荣的教室里沉迷帅气但虚无的电子游戏,错在不该在伟大的班主任张老师面前跟别人吹嘘“我真的牛逼”。] [我悔不当初,因噎废食,本能吃掉一百串牛肉串,最终却在悔恨沉痛中,只吃了六十八串烤蔬菜就饱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张老师,一切都是我的错,这不怪您。] 安浔:“…………” 闫贺安真的有毒。 这一封检讨书交上去,张尧三分钟就得被送去天堂跟崇拜的托尔斯泰见面。 安浔草草扫了几行内容,嘴角抽动。 张尧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碰上闫贺安。 想起一贯认真负责的张尧,安浔真觉得张尧罪不至此。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道:“闫贺安。” 闫贺安笔下不停,低头狂写,嘴上应了声:“干嘛?” 安浔寻找合适的措辞:“检讨你就打算这么交上去?” 闫贺安莫名其妙地扭头看着他:“不然呢,我还给塑封裱起来吗?” 安浔:“……” 闫贺安的启蒙老师到底是谁。 他的脑回路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店里目前没有客人,也没有新的外卖单子进来。 安浔估算了下,在下班前,他应该有时间把这个问题解决,救张尧一命。 “重写吧。”安浔陈述事实,言简意赅:“你这样交上去,张尧会当场去世。” 闫贺安一愣:“……我的文采如此惊人?到既生瑜何生亮的地步了?” 安浔沉默片刻:“自信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是病。” 闫贺安歪头:“是错觉吗,我觉得你在骂我。” 安浔平静纠正:“不是错觉。” 闫贺安:“…………” 闫贺安嘴角下压皱起脸,安浔不为所动。 “重写吧。作为那杯饮料的回报,我说你写。” “真假,你有什么目的。”闫贺安怀疑且略带警惕地看着安浔。 “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总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安浔:“谁是鸡?” 闫贺安:“……” 好,行。没发现安浔嘴皮子这么利索,说不过他。 勤勤恳恳写了两小时的闫贺安看看快要完成的检讨,又看看难得释放出一丁点“同学爱”的安浔,为难地揪住头顶一撮头发。 “行吧。”闫贺安随便翻了一页新的纸,咔咔挨个掰了下指节,把旁边的椅子拉开:“坐这儿说。” 安浔没反驳,店里还有别人在,他也不想说得太大声。 他依言在闫贺安旁边坐下来,不快不慢地开口:“先写标题,检讨书。” 第37章 过了会儿,后厨的师傅给安浔盛了一碗吃的给他拿过来,让他俩边吃边写。 “谢谢师傅。” 安浔饿得久了,胃早就没感觉了,吃得很慢。 他拍了张照,发给他妈文静雅看,不影响嘴上不带感情地低声念:“对此我深刻反省,以后不会在教室打游戏。我不该浪费宝贵的时间,会抓紧高中最后的两年,努力学习,尽可能考一个好大学,不辜负老师对我的期望……” 闫贺安笔尖停了停,转头看着安浔:“我不打算上大学,这句就算了。” 安浔正给他妈发消息,指尖一顿,偏过头:“什么?” “我志不在念书。”闫贺安托着下巴,握着笔的手轻松地转了两圈,耸耸肩笑了笑,“我在学校里没找到努力的意义,不想考完本科考硕博,念个没完。” “高中三年我想念完,是为了穿校服。”闫贺安指了指椅背上搭着的校服外套,笑得一脸灿烂真挚,“我喜欢校服。” 安浔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半晌,他收回视线继续打字发消息,语气无所谓道:“你就这么写,装一装,张尧后两年都不会再追着你跑。” 闫贺安不情愿:“骗人不好,我不爱骗人。” “适当的善意的谎言,对所有人都好。”安浔发完消息锁屏,抬头看着闫贺安,“你如果跟张尧诚实地说你不想念大学,信不信未来的七百多天,张尧会每天找你做思想工作?” 闫贺安:“……” 草。他想象了一下,以张尧负责任的程度和一腔未凉的热血,拼命试图“拯救”他这种失足青少年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正义且富有原则的闫贺安以光速妥协:“好的安老师,就按你说的写吧。” 安浔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闫贺安之前都是十二点以前就回家,今天为了写检讨,一转眼多待了一个小时。 两千字写完,许久没一次性写过这么多字的闫贺安甩了甩手腕,困得揉了把脸。 安浔正在做收尾工作了,这个时间点一般不会有堂吃了,打扫可以提前半小时弄完。 他把椅子挨个放到桌面上,拖地。 安浔动作不拖拉,仔细但是很快。 桌子周围有客人掉在地上的肉屑,入秋夜里天凉了些,结成了块状油。 安浔不小心踩到,脚底一滑。 摔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以前也不是没摔过,安浔年初过年期间就在店里摔了一跤,可乐撒了一身。 这种事儿防不胜防,不是小心谨慎就百分百能避免的。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安浔的胳膊。 闫贺安眼疾手快地把安浔拽回来,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等安浔站稳了,闫贺安松手坐了回去。 他皱眉看着安浔。 “地挺油的,小心点儿。” 安浔握着拖把愣了两秒,“哦”了一声继续拖地。 晚饭的时候师傅们还聚在一起聊天,临近下班师傅们也没说话的精力了,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睡觉。 闫贺安叫了车,半夜这个时间能叫到的网约车不多,要等。 等待的时候他没事儿干,安浔进后厨打扫,闫贺安就问了醒着的那个师傅还需要做什么,顺手帮安浔把桌上的椅子全都放了下来。 等安浔出来,前厅该干的已经干完了。 闫贺安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可以下班儿了吧?” 安浔没想到闫贺安还没走。不仅没走,还帮他把剩下要做的清扫干完了。 他微怔了一瞬,摇头:“我还得整理一下订单小票,你先回去吧。” 在闫贺安回答之前,安浔补充了一句:“今天谢谢你。” 闫贺安把包甩到肩上,看着他挑眉:“你可真喜欢说谢谢,认识你以来你说过最多的就是’谢谢’。” 安浔不置可否:“礼貌没什么不对。” “是没什么不对。”闫贺安靠在玻璃门上,笑了笑,“但是哪天你不道谢,才说明你把我当朋友。” 这话说的有点儿哲理,安浔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 “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闫贺安把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那劲儿那表情,特理所当然,“所以你帮我写检讨这事儿,我就不跟你道谢了。” 这种过于直接且坦然的表达方式,是安浔不熟悉的。 安浔沉默一会儿,跳过了这个话题:“你还不回家?” “当然回,”闫贺安晃了晃手机,“这不等车呢嘛,还得十分钟。” 他低头确认了下打车app上的时间,问安浔:“你整理小票十分钟差不多够了吧?一块儿回呗,你家远吗?” 没来由的,安浔突然想起偶然送外卖到闫贺安家那天。 第一次见,闫贺安就在外送平台上打赏了一百。 事实证明,闫贺安不是光给他打赏,而是谁送都一视同仁。 外卖骑手有个群,不止一个人提过浦臣公寓有个年轻的出手特别大方。 安浔一开始还不确定,现在可以肯定了。 绝对是闫贺安干的事儿。 群里骑手聊天,安浔简单看过一眼,他们送的单子客人点的都是同一家餐厅,抹掉了具体门牌号也绝对是一个人。 那天晚上安浔觉得“是个好人”这个理由挺荒谬的,现在看来反倒没有第二个可能。 第38章 安浔不知道闫贺安为什么想跟他做朋友,但他帮忙做这些事儿,应该也不是图什么。 而是对任何人都一样。 就像他打赏外送员,请全班吃肉夹馍。 安浔垂眸掩饰一瞬的恍惚。 他爸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吧。 只是做一件好事儿。 做好人有什么不对呢。 三十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好人就是对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都无法视而不见。 “你家的地址这么难回忆吗?” 安浔回神。 闫贺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跟前,正微微低头疑惑地盯着他看。 “……”安浔推开他往柜台走,心无旁骛地开始整理单子,“不用了谢谢,你自己坐车回去吧。” 闫贺安有点儿意外,有点儿失望。 他本来感觉到安浔的态度明显有所松动了,不知道为什么又退了回去。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网约车还剩几分钟,突然发现安浔脸色有点儿不太对。 “你哪里不舒服吗?” 安浔没回答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匆匆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罩住口鼻,用力呼吸。 闫贺安眉头紧锁,快步走过去,按捺住那点儿莫名的慌张盯着他:“喂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安浔摇头。 正准备下班的师傅们走过来,闫贺安抓住最前头的那个问:“唐叔,他怎么回事儿?” 几个师傅看清什么情况后明显懵了。 闫贺安一看这反应就知道,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安浔现在这状态明显不可能是经常出现,至少学校的人没见过,店里的人也都没见过,否则也不会雇他在这长期上夜班。 但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因为安浔第一反应就是去拿塑料袋,动作太明确。 闫贺安不再跟几个不清楚状况的师傅浪费时间,他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医院,刚好先一步有电话进来了。 车灯透过玻璃门照进来,闫贺安快速点了接听,确认是网约车到了以后,跟师傅们简单说了两句,带安浔上了车。 闫贺安让司机改路线去医院。 没过几分钟,安浔状况明显逐渐恢复正常。 “不用去医院,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已经好了。”安浔缓了缓,看着闫贺安简单说了句。 闫贺安只当安浔在放屁。他目光没从安浔身上移开过,盯着他跟司机强调了一句:“师傅,别听他的,我们还是去医院。” “……”安浔有点儿疲惫。 他确实没什么事儿,不需要去医院。 闫贺安明显不好说服,安浔实在懒得跟闫贺安再多说话解释,干脆闭嘴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 到医院的时候,安浔已经跟平常一样,看上去一切正常。 挂号的时候,闫贺安不知道该挂什么,干巴巴地指着安浔问护士“请问您看他这样该挂什么号”,护士看他的眼神跟看神经病一样。 到底护士还是挺有耐心和包容心的,打量了一圈看着完全正常的安浔,耐着性子问闫贺安:“他有什么症状?” “……喘不上气?”闫贺安总结。 护士:“哮喘?” 闫贺安答不上来,他哪知道哮喘什么症状,他又没见过。 “……不是。”安浔本来不想让闫贺安知道他有什么问题,但现在把第三方牵扯进来,会影响护士的正常工作。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垂眸。 “不用挂号了,麻烦您了。” 安浔拉住闫贺安的胳膊往外走。 临城人口少,这时候凌晨三点多,急诊这里除了他们没别的人在窗口排队。 闫贺安拧眉不想走,想让安浔回去挂号找医生看看。 “我没什么毛病,检查没用。”安浔停下来看着他:“就是过呼吸。”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补充:“我有一点儿心理问题。很偶尔会出现刚才那种情况,你不用担心。” 闫贺安看着他。 安浔说得坦然,不像是在骗他。 他可以继续问,说不定安浔会告诉他。 但是闫贺安盯着安浔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最终只是确认了几句:“你确定没事儿?现在一切正常?” 安浔难得耐心地点头:“嗯,我确定。” “……行吧。”闫贺安放松下来,锤了锤有点酸痛的肩膀,眉宇间明显有点儿疲惫。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低咒了一声,“我靠,三点一刻了,这还睡个屁。” 安浔揉了揉眉心:“今天麻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闫贺安对安浔这种客套礼貌的态度特别不爽。他压着那点儿不爽,顾忌着安浔也算个病号,心平气和地问安浔:“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块儿打车回去,你要怎么回?” 安浔有问有答,很显然早就想好了:“来的时候我看见了,路口有共享单车。” “……”闫贺安忍不住想爆粗口。 他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安浔:“……你他妈真的有病。神经病。” 闫贺安面无表情,低头点开微信:“你家地址发我。” 安浔:“……真不用。” 闫贺安没抬头,嘴角边儿挂着点儿冷笑,忍着暴躁叫网约车。 刚才那辆还没走远,往回赶速度还挺快。 第39章 “那你别发我地址了。”闫贺安没什么表情,低头看向安浔拉着他的那只手,转而用自己另一只手抓住了安浔的胳膊。 刚才拉着闫贺安出来忘记松手,安浔沉默看着闫贺安反过来抓住他,不解地看着他:“你干嘛?” “你既然不发给我地址,那你今晚别回家了。”闫贺安眯起眼,陈述句不容反驳,“你每天两点下班,一大早就去学校,不回家你爸妈也发现不了吧?” 闫贺安微微一笑:“那就别回了。” 安浔不明所以:“?” 闫贺安牢牢抓着安浔的胳膊往外走,目视前方,连个余光都没给安浔:“半夜骑共享单车回去,你爸妈睡得香,你要有个好歹都没人发现。” 安浔本来想抽出来的手顿了顿。 闫贺安言简意赅,完全是在下定论,没有征求安浔意见的意思:“你今晚去我家睡,明天也不用去学校了,在家睡到自然醒。” 安浔偏头:“你要我跟你一块儿逃课?” “你还怕这个?”闫贺安嗤笑,“开学报道都翘的人,少在这给我装三好学生。” 安浔:“……” “正好,今天折腾到这么晚,我明天上学肯定是起不来的,不如干脆不去了。”闫贺安送给安浔一个假笑,“大尧光唠叨我的话挺烦人的,但加上一个你跟我一起挨骂,我觉得好多了。你觉得呢?” 安浔:“……” 安浔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闫贺安都不看他,压根不搭理他。 网约车到了医院门口,闫贺安二话不说拽着安浔上了车。 直到稀里糊涂跟着闫贺安进了电梯,又看着电梯上行、开门,闫贺安一言不发地开指纹锁,安浔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莫名其妙跟才认识几天的同桌回了家。 他站在闫贺安家门口的玄关,默默看着闫贺安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到了他跟前。 安浔忍不住开始发呆。 他到底是怎么就跑到闫贺安家里来了? 第18章 “换上拖鞋,你随意,我先去洗个澡。”闫贺安嫌弃地拽起一截自己的衣领嗅了嗅,脸皱成一团,撇嘴嘀咕,“浑身一股烧烤味儿,明明吃的时候没觉得这么腻得慌。” 闫贺安平时生活上比较随意大条,经常把衣服包随手乱丢,但是让他忍受着这身味儿直接睡觉去,他再困再累也受不了。 “这是我家,所以顺序是我先洗,你后洗,没毛病吧?” 闫贺安踢踏着拖鞋走到小阳台,打开洗衣机门把校服外套往里一扔,反手抓住后背心把短袖t也脱了下来,团成一团扔了进去。 安浔换好拖鞋,“嗯”了一声。 他暂时还没完全适应现在的状况,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好,难得有点儿无措拘谨地站在玄关,没立刻到处走动。 他将视线落在扔完短袖t的闫贺安身上。 闫贺安身材不错,确切的说是很好。 十六七岁很少见这么匀称的宽肩,肩膀手臂的线条能看出经常运动,又带着青少年特有的青涩,肌肉薄而有力的清爽感。 闫贺安正准备把校服裤也换下来扔进洗衣机,抬头跟看过来的安浔对上眼神,放在裤腰上的手突然一顿。 虽说都是男的,当面换个衣服也没什么所谓,但闫贺安手上的动作还是停住了。 安浔还站在玄关,暖黄色的灯光笼罩住他,将他平日里冷淡的轮廓渲染的柔软而温和。 “……” 妈的,闫贺安心道,跟路知一块儿通宵打游戏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么别扭。 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同时嗖地默默把眼神撇开,一个往左偏头,一个往右盯着发财树研究。 “一会儿等我洗完,你过来把衣服也扔到洗衣机里,我给你拿套衣服换。”闫贺安说着弯腰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条干净毛巾,随手搭在肩膀上。 “……别误会啊,我单纯是不接受你穿着这身全是油烟味儿的衣服睡我的床。” 尽管不是很明白自己有什么可误会的,安浔还是认认真真地继续研究发财树的纹路,干巴巴应了:“哦。” 他思维有点迟缓,反应了两秒,才抬头看向闫贺安:“你就一间卧室啊?” “不然呢,我自己一个人住,要那么多房间干嘛?”闫贺安摆摆手往卫生间走,“卧室在楼上,但是你洗完之前绝对不允许踏进我的房间。” 闫贺安扭头警告地盯了他一眼:“被我闻到房间有烧烤味儿,你死定了。” 安浔无语:“……知道了。” 等闫贺安进了卫生间,安浔才缓缓放松下来。 虽然来送过一次外卖,但安浔还是第一次看到公寓内部长什么样。 浦臣公寓在临城这么有名,自然有它的道理。 精装修,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种雍容华贵的浮夸暴发户画风,而是很有设计感的装潢。 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舒服。 具体舒服在哪儿,安浔说不上来。或许是比寻常房间高挑的屋顶,或许是浅色调具有统一性的协调简约风格。 比起进门都要略微低头的闭塞空间,这个房子给人的感觉不压抑。 只不过闫贺安搬过来后显然有点儿不修边幅,房子生活气息是浓郁了,就是到处都乱乱的。 安浔很难不注意到,门口乱糟糟地堆着一大堆东西。 第40章 快递箱子堆积成了小山,毫无摆放逻辑的简单粗暴堆叠在一块儿,挤成一团,随便抽走任何一个小纸箱子,都会造成大面积的“坍塌”。 鞋柜旁边摆满了一排一模一样的外卖袋子,安浔看着眼熟,全都是同一家的。 安浔不确定闫贺安搬来几天了,但这些外卖袋子,未免也有点儿太多了。 他就算是大胃王,能吃这么多顿一样的都不腻吗? 没有深究闫贺安为什么不换一家吃,安浔想把客厅的灯打开,看了一圈却没找到开关在哪儿。 他犹豫地低声喃喃:“这设计不太科学了吧,开灯这么难找……” 话音刚落,头顶的灯亮了起来。 安浔:“……” 他愣愣抬头。 高挑顶能看到二层的半圆形平台,两层楼高的屋顶上悬下来阶梯式的灯泡,一颗又一颗,像盘旋在宇宙中的小行星。 安浔仰起头这才发现,在悬挂式吊灯亮起的同时,有深蓝色的隔板缓缓覆盖了白色的天花板,躺在沙发的位置就像看到了一小片星空。 这个设计怎么看都不像是公寓会统一安装的。 不然以现在的短视频时代,肯定会在网络上留下痕迹,一传十十传百。 贫穷限制了安浔的想象力,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会有人租房子还要搞装修。 给别人的房子重新装修,在安浔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和金钱的亏本买卖。 不过这件事儿的主人公放在闫贺安身上,安浔莫名觉得还挺合理的。 反正他的一切行为,都透露出“不差钱”这三个大字。 安浔摇摇头,在房间里好奇地转了一圈。 整体看不太出明显割裂感,闫贺安没做太突兀的改动,不过看得出他的取向倾向于先锋艺术。 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安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自作主张帮闫贺安捡起来,绕着走不踩到任何一件。 面积对于独居者来说不小,只有一个卧室,多半是这间本来就是单身公寓。 地上除了衣服,还有一些画扔得到处都是。安浔低头去看,画的东西五花八门,没什么规律。 团成团的废纸随处可见,安浔展开一张看了看,大概是闫贺安随手画完不满意的画。 靠着墙角落里搁着一把吉他,一架电子琴。 圆桌上放着一台外行看也知道贵得离谱的相机。 尽头是一整面的照片墙。 安浔认真地端详,推断这些照片都是闫贺安自己拍的。 因为照片里没有闫贺安本人。 照片跟画一样,看得出没有主题,漫无目的的,比起有针对性的拍摄,更像是随心所欲的随手拍。 安浔一一看过去,总觉得看着这些照片,就像是在读闫贺安的回忆。 看了半面墙,他好像能读懂一些照片传递出来的情绪。 心情不好时拍摄的是落雨的屋檐。 举着咬了一口的汉堡朝镜头比大拇指是满足。 比耶拍摄的球鞋是很难搞到的限量款,所以无敌自豪又嘚瑟的开心。 路边的流浪狗脏兮兮的,出镜一只揉它狗头的手,和狗粮罐头。 大汗淋漓的几个男生昂扬着下巴鼻孔朝着镜头,嘻嘻哈哈。 比起安浔想象的体育生,实际更像是艺术生的画风。 就是没那么干净整洁罢了。 喜欢记录,还会把照片贴满整面墙,闫贺安肉眼可见的热爱生活。 安浔遵守诺言先没去二楼,他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儿,闫贺安擦着头发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个吹风机,朝安浔抬了抬下巴示意:“你去洗吧。” 没等安浔应声,闫贺安叫住他:“你等会儿。” 他匆匆一步跨三个台阶上了二楼,过两分钟跑下来把手里的睡衣扔给安浔:“你穿这个。哦还有,你直接进去,把换下来的衣服扔到那个蓝色框里,完事儿再拿出来扔洗衣机。” 安浔理顺了一下,点头拿着衣服进去了。 说实话,头发上都有烧烤店的油烟味儿,他也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只是在忍。 一刻钟后,安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推门走出来。 “你、好、慢,我以为你晕在里面了。” 闫贺安撑着脑袋,眼皮子打架。 他努力掀起眼皮,歪头打量着安浔,挑了挑眉:“你穿这身儿还挺好看,就是号大了点儿。” 闫贺安又嘚瑟起来,困意都消了一些:“嗯,你多喝牛奶补点儿钙,有机会争取努努力长到你哥我这么高。” “……其实你可以先去睡。”安浔看闫贺安窝在懒人沙发里,大喇喇地四仰八叉躺倒,但还是忍着困在客厅等他,抿抿嘴角有点儿想笑。 “别,你就记着我的好吧。”闫贺安翻了个白眼,“我先去睡,你要是真出什么毛病叫不着人,我成什么玩意儿了。” 安浔沉默,没想到闫贺安是因为这个,微微愣了愣。 他说怕他回家出什么事儿没人知道,说的都是实话。 闫贺安打了个呵欠,跟丧尸一样一节一节艰难地站起身,半眯着眼道:“走吧,上去睡觉。” 二楼卧室是开放式的。 一整层都是闫贺安的卧室,或者说休息的活动区域。 角落里放着一台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游戏机,打游戏的电脑,耳机。 第41章 就一张床,但是很大,能躺得下两个一米八往上的男生。 天花板是倾斜的,有一个斜角的天窗。 闫贺安随手拉起垂落在一边儿的布帘子挂上,挡住天窗的是一张摇滚乐队照片印成的披巾。 安浔看了一圈,这公寓让闫贺安整的跟文艺片儿似的。 他的视线落在闫贺安的枕头上。 闫贺安的枕头也不走寻常路,他分辨了一下回忆,是怪兽电力公司里的那个毛怪。 浅蓝色,叫什么来着……哦,萨利。 安浔组织了一下语言,评价:“没想到你还挺有童心。” 闫贺安一点儿也不羞耻,特别坦然。 他抬起下巴:“怎么,不行?” 安浔:“挺好,祝你心态永远这么年轻。” 被子和枕头都只有一个。 被子就是正常被子,深蓝色的,没有花纹。 闫贺安干脆地把自己往床上一摔,躺下来枕着一条胳膊,另外那只手拍了拍枕头:“不用谢,哥今晚大发慈悲把枕头和被子都让给你。” 安浔在另一边躺下来,把枕头推给他:“不好夺人所爱。” “爱个屁。”闫贺安尾音模糊下去,沉沉的,困意浓郁,“睡你的觉,老子累了,别烦我。” 安浔看他已经干脆地闭上眼,一副不会再搭理他的样子,把枕头拽回来搁到了自己脑袋下边儿。 不要白不要。 别说,闫贺安挺会享受的,这枕头比看上去的更舒服。 被子也挺软的。 “关灯。” 闫贺安枕着胳膊,闭着眼随口说了声。 屋子里缓缓暗了下来。 安浔忍不住在心里无言。 如果不是住在闫贺安家,他还不知道这年头灯都不用自己关。 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看了会儿天花板。 刚关灯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跟他回家时走进没人修灯泡的楼梯间,感觉上差不太多。 “……” 身边很快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闫贺安看来是真困了,几乎是一沾床就秒睡,跟昏迷差不多。 安浔在没人看得见他的黑暗里笑了笑。 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夜里还是有点儿凉的,盖着被子很暖和。 安浔闭着眼睛安静躺了一会儿,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会儿闫贺安的均匀的呼吸,蹑手蹑脚慢慢把被子转移到闫贺安那边去。 在别人家心安理得枕着唯一的枕头、盖着唯一的被子呼呼大睡,安浔做不到。 没有谁是应该无缘无故对谁好的。 安浔更擅长的是付出,不太擅长接受。 他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盖到一半,没留意睡着的人什么时候呼吸频率变了。 闫贺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摸索着摁住安浔的胳膊。 他睡到一半醒过来,嗓音沉沉发哑:“你干嘛……?” 被抓包的安浔有点儿尴尬,没吭声。 刚睡醒闫贺安隐约能看清个轮廓,安浔手里拿着被子一角,被子现在盖在谁身上他又不是感觉不到,浆糊一样的脑子勉强搞清楚了状况。 他无语地出了一口气。闫贺安有起床气,想睡却不让睡的时候会比平常暴躁且不耐烦。 他忍着烦躁,手上一用力把坐着的安浔给拽回去躺下,皱眉把被子掀开重新给他盖上,嗓音里裹着仅存的一点儿耐心:“别再打扰我睡觉。盖好你的被子。” 闫贺安重新闭上眼,他拧着眉用一条胳膊压住安浔盖着的被子,警告他:“如果我下次醒来不是自然醒,你死定了。” 安浔:“……” 说实话,他不觉得闫贺安有什么能让他死定的。 而且他胳膊还挺沉,压着他有点儿不太舒服。 但他还是闭嘴了,因为闫贺安看上去真的困到想鲨人。 两个人再没说过一句话,都一门心思专心睡觉。 或许是闫贺安入睡的太快,被那份困意传染到,安浔这一晚也没有失眠。 最重要的是,没有做梦。 这是开学以来的第二次,安浔没有从溺水的梦境里醒来。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以至于安浔醒来看到被太阳光映照的发红的乐队披巾时,茫然地发了会儿呆。 直到大脑从迷迷瞪瞪的困意中挣脱出来,重新开始运转,安浔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哦,他昨晚没回家。 这里是闫贺安家。 安浔低头看了看仍然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 ……闫贺安睡着了之后,居然不乱动吗? 竟然还维持着这个姿势。 他疑惑地想着,偏头才发现不是。 他想错了。 闫贺安原本是平躺着睡的,压着他的是左胳膊。 而现在他面对着他侧躺着,搭在他身上的是右胳膊。 想起昨晚闫贺安临睡前的警告,安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让闫贺安有机会睡到自然醒。 躺着没事儿干挺无聊的,安浔困意已经没了,再怎么努力尝试也睡不着了。 他眼神扫过天花板上的纹路,在视野范围内转了好几圈,最后微微侧过脸,定格在闫贺安脸上。 闫贺安睡相意外的省心。 不打呼,不张嘴,不说梦话。 眼睫不算长,但是浓密。 第42章 他眉眼那块儿因过于立体显得不好接近,闭着眼攻击性散了九成。 醒着看上去能一拳打十个,睡着了轮廓都因放松不设防而无害。 安浔正无聊地观察同桌打发时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睁眼。 闫贺安显然也没想过,会一醒来就跟安浔大眼瞪小眼。 “……” “……” 短暂尴尬的沉默过后,闫贺安抓着头发翻身坐起,安浔同样偏过头率先起身,踩上拖鞋头也不回地下楼。 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沉默持续了三十秒,安浔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搞点吃的。你如果还有新牙刷,帮我拿一个吧。” 闫贺安坐在床边,胳膊搭在膝盖上垂下来,手顺着脑门滑到后脑勺,又从后脑勺揉到脑门,随口“哦”了一声。 听到回应后,安浔也不再跟闫贺安搭话,他觉得闫贺安还需要点儿时间清醒。 毕竟他刚醒过来的时候,也多少有点儿断片似的懵。 安浔打开冰箱,打算根据现有的食材做点儿东西吃。 只是冰箱门一开,他就愣住了。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外卖。 满满当当的外卖盒子把整个冷藏都塞满了,透过塑料盒能看到摞起来的饭菜基本都一动没动,一口都没吃。 那为什么还要一直点,点这么多次? 安浔视线一转,很快找到了微波炉。 明明微波炉也有。 闫贺安拿着新牙刷从楼上下来。 安浔撑着冰箱门,拿出一盒外卖来,转头疑惑地看着他:“闫贺安,这家有这么好吃吗?” 第19章 对上安浔疑惑的眼神, 闫贺安莫名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闫贺安手尴尬地附在后脑勺上,胡乱敷衍:“嗯对,嗯……特别好吃。”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在确认安浔不送外卖之前, 莫名其妙点了好多次这家。 “……” 闫贺安维持镇定, 一手抄着口袋下楼梯,把拿着的牙刷扔给安浔。 “喏, 牙刷。”闫贺安目光略过安浔手里的外卖盒,云淡风轻地解释, “我小时候饿得狠过, 有屯粮的习惯,别管。” 他闷头进了卫生间洗漱,留下安浔怔了怔又看看冰箱里的外卖盒,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哪个人没点儿怪癖,随便吧。 不用做饭倒是省事儿。 安浔确认了下塑料盒是可微波的,设定了一个两分钟。 看得出来,闫贺安口味偏重, 喜欢吃辣的。 麻椒的香气经由微波加热涌入空气,在厨房餐厅的空间内蔓延。 安浔不排斥吃辣, 但是不常吃。 他热了三盒菜, 两盒米饭, 在台面上扫了一圈, 拆了两双一次性筷子。 做好准备工作后, 安浔走到卫生间门口, 靠在门框上敲了敲门:“菜好了。” 门没关, 闫贺安弯腰吐了漱口水, 扭头看着他“哦”了一声。 闫贺安抽了张纸巾边擦边往外走,安浔侧身给他一让, 进去洗漱。 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目不斜视,眼神默契地避开对方,毫无相交。 三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一起吃早午餐。 闫贺安边吃边看手机。 安浔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块藕片。 好久不吃辣,吃辣的容忍度就会退化,安浔吃了没几筷子,就感觉嘴里火辣辣的快要烧起来了。 他忍不住“嘶”来“嘶”去的,辣得说不了话,最后干脆拍拍闫贺安跟前的桌面,比了个喝水的动作。 闫贺安抬头看着他,有点儿想笑:“……有这么辣吗?” 安浔:“嘶——!!” 闫贺安一边吐槽自己笑点低,一边嘴角挂着笑起身,打开厨房左侧的柜子门,拿出一瓶常温的矿泉水,顺手拧开瓶盖递给安浔。 安浔接过来狂灌了小半瓶,才感觉自己稍微活过来了。 这个程度的麻辣香锅,不在安浔吃辣的承受能力范围内。 “……你怎么这么能吃辣。”安浔缓了口气,握着筷子的手有点儿发憷,目光落在面不改色继续吃菜的闫贺安身上。 闫贺安夹了一口牛肉片吃,边嚼边挑起一边眉看着他反问:“你怎么这么不能吃辣?” 安浔:“……” 闫贺安大咧咧打量他:“亏你还是南方人,还没我纯北方能吃辣。临城这么潮湿,不用多吃这些除湿气吗?” 安浔嘴硬:“……不用,我年轻,且天赋异禀。” 闫贺安总结:“哦,上辈子是个除湿器。” 安浔:“……” 吃个饭也不能把闫贺安这张嘴堵上。 安浔即使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也能感觉到脸被辣的发烫,多半挺红的。闫贺安吃得比他快多了,他才艰难吃了几口,闫贺安那份麻辣香锅已经快下去三分之一了,脸上连丁点儿红血丝都没有,特淡定。 亲眼看着闫贺安抄起筷子愉快地干饭,安浔本来不是很饿,看了一会儿都有点儿看饿了。 闫贺安吃东西真的看着挺香,怎么说,吃白米饭都一大口一大口的吃,大概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种吃饭喜人的类型。 脸都塞得满满的鼓起来,适合做吃播。 唯一的缺点是一直在看手机。 安浔在家跟他妈文静雅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就总看不惯文静雅这破毛病,一到吃饭的时候,就非得抱着个手机在那刷。 第43章 一心二用又做不到,能吃十分的,刷个手机就只能吃个六分。 他习惯了纠正文静雅的坏习惯,完全是惯性的脱口而出:“吃饭就吃饭,把手机放下。” 说完这句话,安浔就意识到对象不太对。 闫贺安从干饭中抬头:“?” 安浔略有点尴尬。他张了张口,刚想说“算了你看吧”,就看到闫贺安挺新奇地瞅着他看了两秒,倒真挺听话的把手机放下 了。 “……我妈都没管过我。”闫贺安叨起一块儿藕片咬了两口,偏头盯着安浔看,“啧,你跟我想象中的一毛一样。” 安浔不明所以:“你想象的什么?” “管得宽。”闫贺安咧嘴笑,在安浔尴尬之前,闫贺安又补充了一句,“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愿意管着别人挺好的,说明你在意身边的——” 呃。闫贺安有点儿卡壳。他摆手:“反正就是,这样挺好的。” 安浔没预料到突如其来的“称赞”,只是刚刚那点儿尴尬就这么轻易的散得干净,放松下来。 他看了眼餐盒里红彤彤的辣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筷子放下了。 安浔扒了两口米饭,觉得乏味,目光落在面前专心干饭的闫贺安身上。 闫贺安比文静雅听劝,让他不看手机,他就真的没再看了。 不会像文静雅一样,把手机放到手边上,坚持不了两分钟又拿起来看。 “对了,家里没食材可用,我还没自己去买过菜。”闫贺安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眼没再动筷子的安浔,“我刚才给你点了个不辣的外卖。就近点的,过会儿就到,口味儿好不好不保证,反正不辣。” 安浔一愣。 他反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闫贺安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刚刚他边吃边看手机,是在给他点外卖? “……” 刚开始闫贺安看见他吃辣的反应,安浔还觉着闫贺安眼里带笑、多半是嘲笑,看他独自吃得那么香还挺有点儿无语。 安浔微微张口,最后干巴巴道:“其实不用的……谢谢。” 虽然记着闫贺安昨晚说的有关“朋友”的话,但最后那句“谢谢”如果不加上,安浔总觉得不太对。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认真问:“多少钱?” 闫贺安冰箱里的外卖多到吃不完,所以吃剩的安浔没什么心理负担,但闫贺安又单独给他点,性质不一样。 “我请朋友吃饭还没要过钱。”闫贺安满脸写着’我真服了’,偏头看了安浔一会儿,叹气妥协,“转给我二十五。” 安浔点头,划开微信。 他今天还没看过手机。 这一觉睡醒没订闹钟,从凌晨四点左右睡到十一点多。 现在十一点半多了,上午第四节课快上完了。 安浔倒是想过联系烧烤店的师傅,跟他们说一声他没事。但他其实跟师傅们也只是上班的时候会说两句话,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 他只加了老板娘的微信,唐嘉怡昨晚并不在店里,给唐姐发消息带话也多少有点儿突兀。 所以他本来想着,等晚上上班的时候再跟师傅们说,放心就好他没什么事儿。 没想到一点开微信,跳出好几条新消息。 任清华和林方加课间偷偷发消息问他上午怎么没来,翘课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告诉他张尧过问来着,让他提前想好措辞解释。 这个安浔心里有数。 他简单给任清华和林方加都回复了两句,往下滑略过免打扰的“建大二期业主维权群”,停在“鎏金烧烤”的消息框上。 安浔一顿,点开对话框。 唐嘉怡很少主动给他发消息。 [鎏金烧烤:听说昨晚你不舒服,没事儿吧?去医院了吗?] 安浔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师傅们说起这件事儿了,唐嘉怡不放心。 他没想到唐嘉怡还会表达一下关心,抿唇有点儿意外地回复。 [anx:没事儿唐姐,放心。] [anx:不会影响晚上上班的。] 安浔回复完就给闫贺安转账去了,转完手机震个不停,唐嘉怡回了。 他点开看,看到最新消息慢慢愣住。 [鎏金烧烤:没事儿就好,你好好休息[抱抱.jpg]] [鎏金烧烤:是我的问题,不知道你身体不太好,唉这弄得我怪自责的。] [鎏金烧烤:小安啊,身体不好就不要上夜班了,总熬夜也特伤,唐姐心里过意不去。] [鎏金烧烤:你放心,今晚我会在店里顶着的,你好好休息不用有心理负担] [鎏金烧烤:[转账150元]] [鎏金烧烤:小安呀,我们这日结正好也方便,我多给你转了50块钱,你给自己买点儿好吃的,店里这边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多休息啊[抱抱.jpg]] [鎏金烧烤:[60秒语音]] [鎏金烧烤:[60秒语音]] 安浔怔了半晌,把这几条消息反复认真看了好几遍,最后长按语音消息,转换成了文字。 大致意思其实挺明确的,也足够委婉了。 唐嘉怡并不只是关心他一下而已,主要目的其实是想说安浔以后不用来上班了。 其实安浔昨晚睡前就有想过这种可能。 意外是有的,但也算是意料之中。 非亲非故,也没有很熟悉,唐嘉怡多给他转了五十,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什么好指摘或埋怨的。 第44章 这种处理方式挺正常的,烧烤店为了安全考虑,怕出事儿担责任。 比起担心安浔万一出任何问题被讹上,还是干脆不雇佣他来得更简单。 本来安浔觉得日结对需要及时拿到钱的他来说是好事儿,但现在看来凡事都是有两面性的。 老板娘用微信把昨天的工资转账给他之后,就完全跟他划清界限了。 毕竟不清楚他什么情况,怕摊上事儿。 安浔消化了一会儿,收款后简单回复了一条。 [anx:嗯,好的。谢谢唐姐,给你和店里添麻烦了。] 回复完后,安浔点开日历。 明明对哪天需要还款早已烂熟于心,他还是下意识点开确认了一眼。 还款日是无法推迟的。 安浔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脸色有点儿难看。 他很少会焦虑,因为他总是提前制定好计划,他知道即将要做的是什么,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身体上疲惫没什么所谓,只有精神上的不安会让他心神不宁。 三份工已经敲定好了,本来按部就班完成,下个月就可以安心度过,但是现在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安浔一个措手不及。 “……”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应该怎么应对。 必须立刻重新找工作,才能解决燃眉之急。 但是还款日快到了,找工作就算再顺利也至少要好几天,工资和时间安排也不一定合适…… 安浔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嵌入到皮肉里,刺痛让他从难得乱糟糟的慌乱中清醒了些。 没关系。没关系。 肯定会有办法的。 不要慌。 他默念了几遍,告诉自己不能乱。乱了阵脚就会无法冷静解决问题,但是问题不会因为逃避而消失,只会转移。 安浔背后只有他妈妈一个人。 他如果不把问题解决,问题就会转而压到妈妈身上。 所以安浔不打算这件事告诉文静雅,她已经够累了。 闫贺安咬着筷子,伸手在安浔眼前晃了晃,“喂,想什么呢?账早就转完了,不让我吃饭的时候看手机,你自己倒看起来了?” “……”安浔之前投了不止一个简历,还有几个未回复。他定了定神,把手机锁屏倒扣在桌面上。 不想影响闫贺安吃饭的情绪,安浔抿唇努力浅笑了一下,收敛起难看的脸色,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没什么,你吃吧。” 他转移话题:“我的外卖快到了吗?” “哦,我看一眼。”闫贺安拿起手机,“哎呦真巧,离这儿五十米了。” 说曹操曹操到。 闫贺安去开门拿了外卖回来,往安浔面前一搁,弯腰凑到袋子上方闻了闻,“吃吧,闻着还成,挺香的。” 安浔饮食口味明显偏清淡,闫贺安给他点了个豚骨拉面,想着他老在教室里啃面包营养肯定跟不上,又给他加了两个溏心蛋,六片叉烧。 除了拉面以外,闫贺安还追加了两份炸猪排。考虑到安浔怎么着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的,平时吃一个面包显然是为了省钱而已,不代表他一个面包就能吃饱,闫贺安可不想别人在自己家还得饿肚子。 这一顿外卖显然二十五块钱是拿不下来的,所以闫贺安顺手把碗筷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多少有点儿心虚。 他想想忍不住也觉得自己有毛病——他想请同桌吃东西,还得偷偷摸摸的,这可真是特么怪新鲜的。 说实话,安浔哪怕平时不吃外卖,这一单光看精致的包装盒和赠送的小菜规模,就能琢磨过来肯定不止二十五。 闫贺安正想着怎么用优惠券忽悠过去,就看到安浔心不在焉地打开了饭盒的盖子,拿起勺子就要直接往嘴里送。 闫贺安:“……” 他看着安浔皱眉。 闫贺安沉默地盯着安浔看了两分钟。 这期间,安浔先是反复吃了三次空勺子,后是直接低头喝汤被烫得嘴边儿一圈通红。 在安浔走着神直接把滚烫的溏心蛋直接往嘴里送时,闫贺安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没什么表情地握住安浔的筷子,攥着他的手慢慢把溏心蛋放回碗里,眉头紧了紧又松开,耐着性子问安浔:“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闫贺安有时候挺敏锐的。他瞥了眼安浔刚放下的手机。 “谁给你发什么消息了?” 安浔回神。 他扯扯嘴角笑笑:“没。” “笑个屁。”闫贺安深吸了口气,觉得安浔真挺幽默的,“我跟你开玩笑的时候你不笑,我看出你有事儿了你倒是笑起来了,你人还挺好呢?怎么,怕我担心?” 闫贺安面无表情一指自己:“怎么地,我长得特别像个傻子是吗?特好糊弄?” 安浔摇头:“我没这么说过。” 闫贺安冷笑:“你就是这么做的,比用说的还可恶。” 安浔坚持重复:“……我真没事。” 闫贺安盯着他,脸色慢慢冷淡下去。 他抹了把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安浔:“你是不是觉得我特闲特好心啊?你以为我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儿?” “我他妈这辈子头一次主动关心别人,不是为了老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你觉得被拒绝好意的滋味儿挺好受?” 第45章 安浔的指尖无意识地嵌进手心。 他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的烦恼是他个人的烦恼,跟闫贺安无关。 没必要将无关的人卷进他的烦恼里,那对闫贺安来说不公平。 安爸出事以来,安浔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拒绝所有的帮助,不把任何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拖进泥潭。 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他靠自己就可以。 安浔看着闫贺安,突然有些疲惫。 他感觉被各种各样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安浔推开了任清华伸过来的手,因为他知道任清华只是一个每天烦恼怎么多考几分的高中生,家里也只是普通经济水平,日常生活无忧,但也没有非常富裕,帮不了他。 他也推开了林方加伸过来的手,因为他看出林方加话痨爱交朋友是付出型讨好型人格,他的善意和热情来源于他的敏感,所以安浔不能心安理得地选择利用他。 而现在闫贺安向他伸出了手。 安浔习惯性地拒绝。 可是闫贺安的反应让他意识到,好像他不断地拒绝比接受更伤人。 他看着闫贺安出神。 安浔脑海中乱糟糟的,又无比清晰。 他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在感官上茫然无措,一部分冷静地分析接下来他要如何渡过难关。 烧烤店的工作丢了,安浔短期内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还款日近在眼前,先前投的简历没有立刻回复,多半就没有太大希望了。 作为全日制上学的高中生,安浔哪怕到处投简历,但是大部分的工作、哪怕是兼职,也都更倾向于全职工作的员工。 任何雇主都希望职员时间上能够灵活一些,安浔一周五天都全天在学校上课,只有晚上有限的时间能上班,没有什么工作愿意选他去做。 烧烤店的晚班,周末的外送,再加上抽空加的家教补课,除了这三样,安浔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当然,不是没有人建议他去做模特一类的兼职,或是签个mcn做网红,来钱快还轻松,他外形上也适合。 安浔闭了闭眼,努力调整逐渐急促的呼吸,慢慢冷静下来。 ……模特或网红是做不了的。 还款日迫在眉睫。 安浔指尖不断用力,手心传来的痛感就像隔着层薄膜,并不清晰。 他确实有可能再及时找到一份工作,刚好赶上按时还款。 但也有更大的可能来不及。 而一旦超出还款期限,银行的贷款拖欠会影响文静雅的还款信誉,之后再借会更困难。更重要的是,那些迫不得已在不太正规的平台借来的网贷,会从还款日那天起,不断打电话骚扰文静雅,甚至会打电话到她的办公室,跑到文静雅单位去大闹一场。 文静雅这辈子都要强,自尊心就是她的一切。 一旦让借贷的人跑到她的单位去,文静雅就没办法再在单位待下去了。 安浔无意识地用力咬着嘴唇。后知后觉感受到铁锈味在嘴里化开的同时,他顺着眼前落下来的阴影愣愣抬头。 闫贺安站起身来,低头皱眉看着他。 他的目光在安浔的伤口上略过,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 翻东西的声音传来。 闫贺安拎着个透明袋子下来,拉开拉链拿出碘酒棉棒,递给安浔。 他偏过头忍着烦躁开口。 “自己抹吧。” “……爱说不说。随便你吧,我以后都不管你的事儿了。” 安浔低头看看闫贺安塞给他的棉棒。 褐色的碘酒棉棒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明明焦虑得快要发疯,在当下的这个瞬间,安浔有点儿不合时宜的,竟然有些想笑。 他觉得肯定是疯了。 多少有点儿不太正常。 安浔静静地看着手心里的棉棒发了会儿愣,没有拆开,也没有表达对闫贺安这种“再不抹药就好了”的小伤口过分重视的无言。 他慢慢卷起指尖,将那根棉棒攥在手里。 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安浔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 他抬起头,认真地一错不错看着闫贺安。 半晌,他听见自己说:“闫贺安。你还需要家教吗?” “……” 闫贺安有点儿错愕,没立刻回答。 安浔冷静地等待闫贺安做出决定。 昨天听闫贺安说了,安浔心里清楚,知道闫贺安其实连大学都不打算上。 之前找他当家教,也多半不是真想学习,而是想给他帮帮忙。 安浔本来是不想给别人添这种麻烦的,但他实在没办法了。到期还不上款,放贷的人就会给他妈不停打电话,甚至打电话到他外婆家,到他妈的单位去四处声张。 哪怕明知道家教是闫贺安想帮他找的借口,哪怕拒绝后又回头去问有些伤自尊,安浔也还是开口问了。 他没欠过任何人的人情,也没给任何人添过麻烦。 闫贺安是唯一一个朝他伸出手来,他试着想要回握住的。 或许因为是闫贺安不希望被拒绝。 又或者是,接受闫贺安的帮助并不会给他的生活带去任何负担。 闫贺安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费劲思考了好半天,才确认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第46章 安浔低头喝豚骨汤,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面条上躺着的六片叉烧,还有两颗溏心蛋。 “……今晚就开始上课,ok吧?” 安浔听见闫贺安这样说。 他抬头看着闫贺安,握着勺子的手微微用力,因紧张而猛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和,放松下来。 安浔点点头。 闫贺安恢复了一直以来大咧咧的样子,往椅背上一靠,摸着下巴询问:“你一般在哪儿给人上课?到学生家里去?” 安浔点头。 闫贺安继续确认:“那你之前打电话谈的那个学生,还教吗?” 安浔不知道闫贺安问这个干嘛,他如实回答:“还没上过课,不过订的是这个周六开始上课。” “取消了呗。”闫贺安胳膊搁在桌面上,上半身前倾晃悠过来,“取消了只给我上课呗。” 在安浔犹豫之前,闫贺安又大大方方地补充了一句:“这样你也没那么累。” 安浔一顿。 他沉默片刻,视线往一侧飘了飘:“……虽然我知道你是好意。” “但是根据学生家长告诉我的成绩来看,”安浔认真表示,“还是教你比较累。” 闫贺安:“……哦。” 闫贺安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很快调整好状态,把“没关系我不讲道理”摆在明面上:“无所谓,推了吧,你每天给我上课就行。” 安浔默默打量着他:“这么热爱学习吗?” “你真幽默。”闫贺安嗤之以鼻,一脸坦然:“你可能不知道,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我怕孤单。” 安浔:“……哦。” 闫贺安神采奕奕的,一点儿不觉得不好意思:“我需要有人陪我一块儿待着,学不学习无所谓。就当点个陪玩儿了,我说实话,家教比陪玩儿便宜。” “……”安浔在内心不赞同,他是有职业道德的。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家教只是闫贺安为了帮他想出来的借口,但他既然是闫贺安名义上的家教老师,也会收取他的家教费,就一定会认认真真教闫贺安学习的。 闫贺安说自己没找到在学校上课的意义,那么说不定在补课的过程中,闫贺安就找到了未来继续念书的意义了呢? 如果能自然而然地让闫贺安改变决定,提高成绩后参加高考,那么安浔的家教费也算收的更心安。 总而言之,安浔是绝不可能收了家教费,却让闫贺安荒废时间和青春的。 不过这件事可以容后再说,学习现在对于闫贺安来说,没有丝毫兴趣。 安浔不打算一开始就劝退学生,而是决定温水煮青蛙,让闫贺安一点点喜欢上学习。 “那我把谈好的家教推掉。”安浔答应了。他想了想补充,“周末白天我还是要继续外送,不能只做家教。” 那样会让他没有安全感。 “行吧。”闫贺安跟安浔相处一阵子了,大概能猜到他的脑回路。 闫贺安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拿起来看了眼。 是韩宇南问他怎么没去学校上课。 [二中篮球王:诶真够巧的我说,你不知道吧我草,安浔今天也没来!] 闫贺安心想,不巧,他昨晚在我家睡的。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给韩宇南回复了一下。 回完闫贺安把手机扣回桌上,托着下巴看安浔吃面。 安浔吃东西不快,甚至对闫贺安来说有点儿太慢了。 他吃面条慢条斯理的,吃一口,喝一口汤。 也没发出任何声音,怪文气的。 说起这个问题,闫贺安就忍不住想起路知。 哎哟这孙子,整天秃噜起面条来都整得跟杀猪似的,特埋汰。 闫贺安兀自傻乐了一会儿,看安浔专心致志吃面条,起身起拿了相机过来。 安浔在没在意闫贺安起来又坐下是干嘛去了。 吃着吃着,闫贺安叫他:“安浔,抬头。” 安浔不明所以地咬着叉烧抬头,就听见传来相机的“咔嚓”声。 闫贺安透过镜头看着他,嘴角忍不住挂着笑。 一脸茫然的安浔眨了眨眼,看上去难得有点儿呆。 “你拍我干嘛?”安浔把叉烧咽下去,不自在地看着闫贺安。 他不常拍照,不太习惯面对镜头。 “我爱拍。你抓紧习惯吧,”闫贺安理所当然地朝他灿烂一笑,“因为我不会改。” 安浔无言地看着他:“……哦。” 行吧。 昨晚看到照片墙的时候,安浔就多少有点儿心理准备了。 闫贺安喜欢记录,拍人,也拍物品和场景。 安浔没碰上过这么爱拍照的人,多少觉得他拿相机的节点防不胜防。 他劝退不了闫贺安,决定趁早习惯后直接忽略。 “对了,等我吃完一块儿去学校上课。”安浔道。 闫贺安从相机镜头里歪头:“哈?把下午的课也翘了呗,现在去到那儿也赶不上两节课了。” “那也得去。”安浔坚持是有道理的,“你下午跟我一起去,张老师顶多唠叨半个小时。你一声不吭消失一整天,张老师就要报警了。” 闫贺安想到那个画面两眼一黑:“……去!这就去!” 他放下相机,转过来催促安浔:“你快点儿吃,我先叫车了。” 第47章 “……”安浔张了张口,本来想说坐公交不好吗,但是想想也知道闫贺安压根不是会乐意坐公交的人。 他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校服已经用洗衣机洗干净了。 一个半小时后,两个人从网约车上下来,站在学校门口做心理建设。 “检讨白写了。”闫贺安心痛昨天耗费的那几个小时,“两千字啊。白瞎。” 因为他检讨写得再好都没用了。第二天直接翘了大半天课,所有的保证可信度降低为0。 校门紧闭。 安浔探头确认了一下,校门口的保安室里面没人。 正在上课中,校园里一片寂静,隐约能听见透过窗户传出来的讲课声。 二中学校四周的围墙栅栏比一般学校的都高,没落脚点,不好踩着上去。 电动门关得严丝合缝。 闫贺安转头问安浔:“怎么进去?” 安浔迟疑了两秒,镇定地打量了一下校门口的电动门。 他轻描淡写地往前走了两步,先把书包干脆地一甩扔了进去。 安浔冷静微笑:“当然是翻进去。” 第20章 闫贺安头一次亲眼见识安浔果断的行动力。 他回头跟闫贺安说完, 就干脆地抓住金属栏杆,在中间的横杆上借力踩了下,轻巧地落地。 全程五秒不到, 快得闫贺安差点没反应过来。 安浔拍了拍刚才踩过的地方, 擦掉实际看不出来的灰尘,弯腰捡起书包看着闫贺安:“想什么呢?抓紧时间。” “哦。”闫贺安嘴角挑挑笑了一下, 无所谓地耸耸肩,背着包轻轻松松翻了过去。 落地的时候, 短暂滞空后下坠的书包砸了他后脑勺一下, 闫贺安咧嘴“嘶”了一声,把包甩到背后。 安浔听见包砸脑袋的动静,丝毫不同情:“让你装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闫贺安正色:“……啧, 你是一点儿也不懂上课摸鱼的乐趣。” 两个人默契地先快速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教导主任或保安大叔的身影后,跟进了自己家后花园一样,大摇大摆地一前一后往教学楼走。 “跟我说实话, ”闫贺安抄着口袋凑近安浔,肩膀撞了他一下, 压低声音狗狗祟祟的咬耳朵, “你不是第一次逃课吧, 看你作案还挺娴熟。” “你想多了。”安浔淡定地瞥他一眼, “我热爱学习, 非必要不逃课。” 闫贺安满脸写着不信, 嘴上却说:“热爱学习跟自由的灵魂不冲突。” 安浔上台阶上到一半, 脚步一顿, 伸出胳膊来挡住路。 闫贺安脑子里还在想象安浔逃课的话会干嘛,一个没留神, 差点撞他背上:“我草你干嘛停……”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楼上的走廊传来:“谁?上课时间谁在那里?” 脚步声随之响起来。 安浔火速扭头,无语地瞪了一眼感知力不够敏锐的猪队友。 闫贺安一听就分辨出来这逼动静是谁了。 整天跟感冒一样闷声闷气地拖着腔子、听了就想打瞌睡,每天找茬的教导主任齐志明。 冤家路窄。 闫贺安朝无言的安浔抱歉一笑,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抓着安浔的胳膊就转身下楼梯往外跑。 他们本来打算去教学楼那个连廊的小隔间等,下课铃一响就趁乱进教室。 下午张尧没课,不一定会发现他们下午前两节没上,还能少挨点教育。 不过倒霉刚好撞上渣渣齐,这个计划就只好当场作废了。 闫贺安拽着安浔朝操场跑。 齐志明眼神一般,近视但不爱戴眼镜,看不清后排的同学会眯起眼来。 只要能甩开齐志明让他追不上,三个年级这么多人,他想找到是谁就麻烦多了,得挨个教室问过去,他不一定有那闲功夫。 两人一步三个台阶,很快飞奔出了教学楼,跑得飞快。 初秋的空气清凉,奔跑时带起的风灌进肺里,短发在飞。 闫贺安抓着安浔的胳膊没有松开,他的校服外套被风鼓动着飘起,跑着不忘扭头去看齐志明有没有追上来,看到他停在教学楼门口指着他们跳脚的样子,咧开嘴大笑起来。 他边跑边笑,刘海被风吹得乱糟糟,校服领口掀起,闫贺安无所谓地抓住掉下来的书包带,把包在半空中用力晃悠了两圈。 那种莫名其妙就很开心的笑容,以前安浔从不理解,只觉得他们幼稚。 而现在,安浔看着笑容灿烂的闫贺安,不知不觉地跟着卷起嘴角。 闫贺安的快乐不复杂。 他这一刻大概什么也没想,只是成功甩掉追着他们的人,在操场上无意义的大步奔跑,就可以让他快乐。 于是安浔也不由得生出些无法解读的雀跃。 他还没长大,就已经被数不清的贷款数字和生活的压力带的复杂。 而闫贺安让他突然意识到,青春本该是缺根筋的无厘头,不必说反话,想笑就笑。 这本该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这样的简单纯粹,浪费了就不会再重回。 阴天过后仍然可以期盼晴空万里,但十七岁不可复制,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 “呼,呼……”闫贺安松开他,把书包往地上随手一扔,背靠在树干上看着他大口喘气。 第48章 安浔弯腰,手撑着膝盖抬头,问闫贺安:“他没追来吗?” 闫贺安歪过头确认了两秒,咧嘴笑:“没,早没影了。” 两人头发都被风吹得炸起来,平日里被刘海遮住的眉目完整地露出,反倒更清爽了些。 闫贺安就地往塑胶跑道上一坐,盘着腿往后仰,胳膊撑着地面仰头看天空。 他干什么事儿都大惊小怪的,唏嘘感叹:“哇,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安浔也在地上坐下来,跟着看过去,对上刺目的阳光下意识用手去挡了挡。 闫贺安话特别多,安浔不说话也不会冷场,兀自碎碎念自问自答:“我说安浔,这天有点儿太晴了,我都睁不开眼了。” “安浔,我跑完渴死了,想喝水,小卖部开门吗?” “哦不对,这上课呢,去小卖部属于自投罗网。” “……” “喂,要不再翻出去买瓶饮料吧,喝完再翻回来。” “你说渣渣齐会不会真的挨个教室去问啊。” “算了无所谓哈哈哈哈哈。” “啊啊,我刚是不跑得贼快,是不是帅爆了,我应该去练田径,早生几年博尔特喊我当大哥。” “……” 安浔安静听着闫贺安念叨,闭着眼睛晒太阳,洒在脸上的阳光暖洋洋的,很舒服。 “喂,安浔。” 他听见闫贺安在叫他,闭着眼应了一声。 “……嗯?” 闫贺安带着新奇的声音响起:“你笑了诶。” 安浔抬手摸了摸嘴角。 “哦。”他听见自己回答:“那又怎样?” “不怎样。”闫贺安也闭上眼睛,学着安浔的样子晒太阳。 他随口道:“你笑起来比不笑好看。” 闫贺安没说后半句,所以多笑一笑。 安浔往后倒,枕着胳膊躺在塑胶跑道上:“哦。” 闫贺安睁开一只眼,张开胳膊也干脆地轻轻摔在地面上,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偏头看着安浔:“没看出来,你脸皮怪厚的。” 安浔懒懒的:“嗯,你现在知道了。” “……” 两个人并排躺着,地面被阳光晒得温暖,经由初秋的风中和,不到煎鸡蛋的发烫程度,有一种开着空调用电热毯的舒适惬意感。 微风拂过,闫贺安没再开口说话,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或许这个下午对很多人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寻常剪影。 乏善可陈,再回忆起来空空如也,同过去的每一个下午一样平平无奇,就这么过去了。 但对于安浔和闫贺安来说,这个下午是在人生河流里,值得抛锚停留的港口。 最简单最寻常的日子,回过头去看,反而是闪着光的、最好的时光。 只是往往这些美好因为简单而显得太过寻常,于是就像轻飘飘的沙子一样,就这么不知不觉地从指缝中溜走,等反应过来满当当的手中已空无一物时,才茫然抓着空荡荡的回忆,后悔没有好好珍惜。 冬天跺着脚呵出来的那口气,夏天汗流浃背跑完的八百米,拉链拉到一半装酷的校服外套,一条腿卷起来的裤脚。 这些幼稚的,无聊的,傻乎乎的点点滴滴,组成了模糊又清晰的回忆。 直到下课铃响起,躺在塑胶跑道上的两个人才翻身坐起。 安浔拎着包,看着闫贺安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闫贺安惯性中二装逼地用脚尖勾起书包带,用力像踢球一样往半空中一抛,伸手接住后露出得意且臭屁的笑容,拨了拨头发。 以前安浔会摇头无言以对,现在他只是勾了勾唇角,失笑地叹了口气。 挺好的。 如果闫贺安可以一直这么容易满足,这么容易感到快乐。 闫贺安从后面走过来,一只手臭屁地抄在校服口袋里,一只手勾住安浔的肩膀,嘿嘿笑:“一起走嘛。” 安浔没推开他。 他瞥了闫贺安一眼,“嗯”了一声。 闫贺安本来准备好死缠烂打了,没想到安浔这么平和地应了,反倒微微张口,有点儿傻呆呆的。 他愣了不超过三秒,就热情如火地揽着安浔,轻快蹦跶着往前大步走。 安浔垂眼瞥了下闫贺安揽着他的胳膊,再次觉得闫贺安有点儿像亲近后粘人的萨摩耶。 好骗,傻,容易满足,随时随地搞笑。 但是大只,所以有部分不了解他的人会怕。 安浔想起那天在教室外,无意间听到闫贺安讲的那通电话。 把萨摩耶养大的人,大概不是合格的负责任的父母。但某只被忽略感受长大的耶,比许多被关爱着长大的人,反倒更温暖些。 安浔脑海中划过照片墙上喂流浪狗的照片。 或许正是因为他本人没有被好好关心过,所以路过的狗他都要关心一下。 “……一会儿我们从后门溜进去,第四节自习课大尧应该会来,你想好怎么跟大尧解释没?”闫贺安没听到回应,偏头不满地瞥着安浔,“你又走神了?你怎么天天不好好听我说话。” 安浔随手把他的脑袋推回去:“我哪走神,我听着呢。” “那你说怎么跟大尧解释,”闫贺安勾着他上台阶,侧身闪过跑着下台阶的同学,“就说我发烧得了,你送我去的医院。” 第49章 安浔侧过脸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实话实说。” “你当然不想了,是我的话,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那点儿破事儿。”闫贺安理所当然地摆摆手,扭过头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 于是安浔闭麦了。他压了压自己扬起的那点笑意,平静点头:“那行吧,我送你去的医院,一会儿自由发挥,别穿帮。” “这话跟你自己说吧,我可是足以冲刺奥斯卡影帝的演技谢谢。”闫贺安习惯性吹牛逼,吹着吹着自己都信了,“等大尧来了,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做即兴发挥的神。” 安浔不反驳:“……你开心就好。” 俩人踩着预备铃从后门进教室。 正是全班各自回座位的时候,最热闹,一有人惊讶“你俩怎么这时候才来”,马上就嗖嗖嗖都扭过头,将视线聚焦在他们身上。 这个世界上最八卦的就是高中生,屁大点事儿都能诞生热切的讨论欲’望,更何况是“同时翘课”这种堪称炸裂新闻的大事件。 “我去你俩怎么还一起来的?” “啥情况,你们两个今天一天干什么去了?” “我就说嘛!都没来肯定不是巧合,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快快快从实招来干嘛去了,张尧今天每节课间都来教室逛一圈,你俩死定了哈哈哈哈哈哈!” 问题太多,围上来的同学七嘴八舌的,根本回答不过来。 安浔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在座位上坐下,闫贺安把包往桌上一扔,相当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氛围,把椅子往后一推,翘着椅子脖子后仰,一脸深沉:“啧,大好时光老在教室里待着多没劲,当然是去享受青春了。” “青春懂吗,青春。” “哦————” 起哄声此起彼伏,安浔对闫贺安这种小学生装逼行为,摇摇头不予评价。 前桌转过身的韩宇南震惊地一瞪眼:“卧槽,闫贺安你不跟我说是睡过头了吗,怎么又成跟他——”他一指安浔,“一块儿享受青春去了?” 他看着闫贺安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背叛者:“哇,你竟然抛下我选择了安浔。” 闫贺安朝他翻了个白眼。 任清华挤开人群钻过来,悄悄跟安浔咬耳朵:“啥玩意,他说的是真的?你背着我跟这厮干什么享受青春的事儿了?” 安浔淡淡斜睨她一眼:“什么叫背着你,你不是知道吗?” 任清华一愣,摸不着头脑:“我知道啥了?” 她摸着下巴琢磨:“我只知道你昨晚跟闫贺安在一块儿,具体怎么地你也没说啊?” 围观的同学们兴奋捕捉到关键字,瞬间眼睛亮亮地转而看向任清华,爆发出感兴趣的热烈讨论声。 “哈?他俩昨晚上就在一块儿呢?” “赌五毛他俩偷偷在ktv点酒喝了,早上没起来。” “怎么这样,有课外娱乐活动不叫着哥几个一起呢?” “唱歌多没劲,打球才有意思吧,去外头跟人打野球了吧,闫贺安不是要进篮球队吗?” 比起得到答案,浮想联翩的八卦猜测更让同学们兴奋激动。 直到张尧踏着上课铃声进来,拿着板擦咣咣敲讲台,围拢的同学们才作鸟兽散,轰然退回各自的座位上。 第四节自习课张尧不可能不来。 果然,他一进教室,那眼神先往教室最后头飘,看见座位上坐着人后明显松了口气,走过去从后头各拍了下俩人的脑袋,板着脸示意装模作样学习的同桌二人:“你们俩,跟我来。” 安浔跟闫贺安对这种“单独开会”的情形都不陌生,老老实实地放下笔起身,跟在张尧屁’股后头出去了。 闫贺安走在最后,还不忘跟幸灾乐祸朝着他龇牙咧嘴的韩宇南,挑眉不爽地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两个人规规矩矩背着手站在走廊外头,一个往左偏头,一个往右偏头,都拒绝率先跟张尧对上眼。 张尧这个时候显露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冷幽默:“直视我,小崽子们。” 安浔:“……” 闫贺安:“……” 安浔努力板着脸:谁来救救他突如其来的笑点。 知道这个时候如果笑出声张尧会更生气,所以闫贺安拼命深呼吸,努力回想一些悲伤的事情。 两个人做好心理建设,终于将视线跟张尧对上。 张尧:“说吧,怎么回事儿。” 闫贺安知道安浔不想让张尧知道他有点问题,俩人根本没打算跟张尧说实话。 两人互相递了个眼神,鉴于安浔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没有闫贺安有天赋,闫贺安率先一脸严肃地开口:“张老师,我病了。” 安浔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白,不着痕迹地悄悄看他一眼。 张尧被一记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腹稿再次失去用武之地:“……你病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信将疑地观察着闫贺安的状态:“你哪儿不舒服?” 闫贺安熟练地开始满嘴跑火车:“可能是入秋突然降温冻着了,我昨晚高烧不退。您也知道,我爸妈都在首都,我一个人住,临城我只跟安浔比较熟,所以给他打了电话。” 演戏演全套,闫贺安特别戏精地深情扭头看向安浔,满脸写着’感动快把我给淹了’:“没想到他这么仗义,一接到电话就来我家照应了。” 第50章 安浔尴尬地尽量淡定看着张尧点头。 闫贺安比划着添油加醋地补充:“安浔可以替我作证,他昨晚送我去了趟医院,所以才跟我一起翘了上午的课。” 去医院?张尧脸色凝重起来。他询问地看向安浔:“去医院了?” 安浔顿了一下,点头。 安浔给作证,张尧信了。 在张尧的印象里,安浔不怕被批评。不论做了任何错事,只要是安浔做过的,他都会干脆地认下来,从来不说谎蒙混过去。 张尧脸色有点儿不好,半是后悔半是懊恼,缓和下来:“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说一声?至少安浔知道我的号码的。” 安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闫贺安瞥他一眼,反应很快地接上:“老师,我们从医院回家都快凌晨四点了,怎么跟您请假呀,这不睡醒第一时间就来了吗。” 闫贺安说的都是实话。 张尧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妥协了。 他把本来的教育腹稿彻底咽了回去,决定给他们一次机会,信他们一回。 张尧仔仔细细认真又看了一圈闫贺安,问他:“你现在没什么不舒服了吧?” 闫贺安拍拍胸脯:“好了好了,年轻恢复快,您放心。” 张尧点头:“那就好。” 安浔没闫贺安高兴的那么早,他知道张尧这个人有原则到了一根筋的程度,他肯定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没等闫贺安在心里比耶,就看到张尧紧接着道:“但是你俩没请假就不来,怎么说也有点儿不合规矩,放学后去打扫一□□育仓库,没问题吧?” ……体育仓库?闫贺安努力回忆了一下,上次上体育课的时候,林方加去那儿拿过篮球,但是他还没去过,不知道多大。 他侧身靠近安浔,用对方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询问:“大吗?” 安浔早有所料,淡定的很,他瞥闫贺安一眼,无所谓地点点头:“不小。” 闫贺安:“……” 他无言望天,悲愤地控诉张尧:“……我看您只是想找个借口白嫖免费劳动力吧。” 张尧笑了:“滚犊子,不要轻易度君子之心。” 处理安排完,一码归一码,张尧不放心地关切盯着闫贺安看了好几圈:“冷你就多穿点,姜汤会不会煮?少喝冰可乐。” 闫贺安:大尧,你承认吧,你是不是精分。 安浔:挺好的,张尧还是那个张尧。 第21章 张尧那边算是应付过去了, 自习课还是要继续上的。 班主任在讲台上坐着,韩宇南只偷偷半转过身跟闫贺安挤眉弄眼了两下,就老老实实地继续装模作样写作业了。 闫贺安正考虑怎么打发时间, 就看到安浔翻开笔记本写了几行字, 推到他这边来,示意他看。 闫贺安:“?” 他对安浔竟然会主动给他传小纸条这件事, 深表震惊。 他饶有兴致地定睛看过去。 [先从你擅长的开始学吧,有助于建立信心。] [开学那天你说英语简单, 自习课不方便给你讲题, 你先背单词吧,等回家我帮你做听写。] 闫贺安:“……” 无趣,太无趣了。 他找安浔当家教只是个拉近关系的借口, 没想真的认真学习啊。 闫贺安打算耍赖摆烂,但他打好腹稿一偏头,就看到安浔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 安浔唰唰又匆匆加了一句。 [你尽量背,还剩二十分钟下课, 你看看能背多少] 八百年没被人有所期待的闫贺安一顿。 他微微张口,那句“我不想背”在安浔不带任何怀疑的眼神中, 突然就有点说不出口。 闫贺安跟脑子短路一样卡壳了两秒, 鬼使神差地把头扭了回去, 从书包里扒拉出英语课本来, 翻到后头的单词表。 安浔见他直接就开始背了, 心想闫贺安其实挺听劝的。 他握着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笑脸表情, 就自己做卷子了。 闫贺安余光瞥到安浔继续做题, 才盯着单词边心不在焉地念, 边懊恼自己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机。 闫贺安可太清楚了,底线是一步步后退的, 他今天答应了背单词,明天就没理由不做卷子。 他视线瞄了瞄,目光落在安浔最后画的那个笑脸上。 [^^] “……” 啧。这么简陋的简笔画,画得怪丑的。 吐槽完,闫贺安嘴角不自知地上扬,心想也罢。虽然自己上次正儿八经学习都好几年前了,但拿出点儿曾经的劲头来想必也不是难事儿。 闫贺安转着笔挺自得地想,好汉不提当年勇,就不跟安浔提起他的光辉战绩了。 他上初一的时候还没那么混,好歹还进过年级前一百呢。 闫贺安压根不考虑首先就那一次,其次他们学校人少,全年级一共就一百五十来个人。 那不重要。 安浔让他能背多少背多少,闫贺安胜负欲来势汹汹,难得全神贯注地自己在那默念。 有一点心理因素安浔拿捏的挺准的,那就是先从自己擅长的来,确实可以有助于建立信心。 闫贺安说英语简单倒不是口嗨,他上的是国际学校,英语是母语者在教,外教直接交流有语言环境优势。 除了英语,学校还要求再各选修一门小语种,他随便选了个西班牙语,结果没上几节课就头秃,干脆翘课逃掉。 第51章 有对比就有动力,西班牙语乱七八糟的学得闫贺安头疼,对比起来英语就简单不止一星半点,他学着有成就感,就自然滋生学习动力。 闫贺安从小到大都是“需要夸赞”型选手,只要有人愿意好好跟他说话,愿意随口夸他两句,他就能特别高兴地认真投入进去,充满热情。 他逆反心理也严重,期盼的夸奖一句没等到,还一直贬低打压他,他就会破罐子破摔,看一眼都不肯。 有他哥在,他爸妈过去的十几年里,一个字都没有夸过闫贺安。 安浔看闫贺安背得认真,意外之余,莫名有点儿说不出的欣慰。 他觉得自己心态像个老爷爷,看见闫贺安严肃脸咬着笔帽学习,竟然有种想摸摸兜看看有没有糖果给他吃的冲动。 安浔:“。” 他摇摇头把这种诡异的念头扔出去,心想自己真是有点儿病得不轻。 二十分钟快得像一眨眼。 准点下课,课前八卦的同学们也都瞬间抛弃了求知欲,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安浔做了半张卷子,拍了拍前排的余宙,问他今天各科布置了什么作业。 “喏,我说你记。”余宙特靠谱地掏出专门记作业的本子,看安浔准备好了,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语文,文言文阅读两篇,散文《麻雀》观后感五百字。数学……” 安浔挑着记关键字,从桌洞里摸出余宙给他留的新发的作业卷子,确认完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谢了。” “小事儿。”余宙推推眼镜,随手朝他比了个心。 “呕——”韩宇南捧着心口吐了一口,“余宙,你怎么跟安浔那么腻歪?我跟你同桌不是一两天了,你怎么不给我比心?” “你?”余宙上下打量了一下韩宇南,叹息着摇头,“自习课画’正’字打发时间的傻蛋一个,你也配。” 韩宇南:“…………” “你攻击我,我心碎了。”他捧心怒气冲冲,痛心疾首:“你这是人格侮辱!你这是对我的精神霸凌!你——” 韩宇南没说完,余宙表情淡淡地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往上移动了一截。他简单陈述:“你捂得不是心脏,是胃。” 韩宇南尴尬半晌眼神飘动:“……哦。” “二百五。”从单词中抬起头的闫贺安嗤笑:“韩宇南,出去别说你认识我。” “大哥不说二哥。”在充满智慧光辉的余宙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韩宇南迅速复活,立刻反驳,“你又比我聪明到哪儿去。” 闫贺安“哈”了一声,拍拍英语课本:“我自习课背了一百个单词,你干嘛了?” 安浔微微侧目,略有些惊讶地若有所思。一百个? “嚯。”韩宇南不甘示弱,也拍了一下笔记本,抄起来脱口而出,“我写了五百八十一个’正’字!” “……”闫贺安的沉默震耳欲聋:“哇哦。你会写’正’字,还会数数,你真棒。” 韩宇南:“…………” 不活了。 就让他从这里跳出去,结束他身为傻瓜蛋的悲伤。 “没人拦我吗?” 韩宇南扒拉着窗户边,难以置信地扫视过余宙安浔和闫贺安。 安浔把卷子仔细折叠好收起来,抬头看了眼韩宇南:“你确定是五百八十一个字,没数错?” 余宙扫了眼他写字的本子,叹息着摆手:“一行十二个字乘以二十六行,三百一十二个字,他错得不是个位数,是百位数。” 韩宇南:“……” 闫贺安拍着桌子狂笑。 韩宇南放开窗框,悲愤地看着闷头笑的三人:“笑屁。我把你们都鲨喽。” 余宙认真掏出手机看着他:“你先告诉我,报警电话是不是110?” 韩宇南睁大眼睛:“尼玛的余宙!!!!” 闫贺安受不了自己这狗屎一样的笑点。 他笑得想死。 深吸口气,闫贺安揉着脸站起身,随手把笔、课本往书包里扔,扔完拍拍韩宇南的肩膀:“行了,不必伤心,笨不是你的错。” 韩宇南冷漠脸看着他,磨牙。 闫贺安抹了把脸,正色:“哎呀,这样吧。为了弥补你受伤的心灵,你不是说要收拾一中那帮小崽子吗?我随时都可以出战,你定时间。” “……真的?!”韩宇南特别好哄,眼睛瞬间就亮的跟激光灯似的,把刚刚的“恩怨”抛到了脑后。 得到闫贺安肯定的回答后,韩宇南兴奋地恨不能在空气中打一套组合拳,他立马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发消息。 闫贺安把书包往肩头一甩,探头问他:“嘛呢,联系队友?” “联系对手。”韩宇南手指头快速纷飞,嘴上不忘纠正,“篮球队的哥们儿等这天太久了,哪怕是世界末日都会抽出时间干他们的,所以只需要跟一中那帮狗崽子约好时间地点就行。” 闫贺安摸下巴:“不在学校打吗?” “在学校限制太多,正式比赛一学期就一回,没批的条子他们穿外校校服进不来,放学超过半小时在学校打球保安就来赶人了。”韩宇南埋头给一中的人发消息,嘴上解释三连,这时候语言组织能力倒是挺清晰。 闫贺安点头:“懂了,成。你随便订吧,我哪儿都行,回头定好告诉我一声。先走了啊!” 第52章 韩宇南抽空抬头,咧嘴做出一个特中二的手势:“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篮球——” “……” 闫贺安看他的眼神跟看傻逼一样。 韩宇南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滚吧,快滚。” 俩人贫嘴的功夫,安浔也整理好书包站起身,跟余宙打了个招呼往外走。 任清华给他发了个消息,早溜了。放学回家这种事儿,等不了一点儿。 闫贺安吊儿郎当走在前头,抓着书包带打了个呵欠,迈着腿就要往校门的方向走,被安浔一把抓住了书包往回带。 闫贺安被拽得一步步往后倒退,他仰头莫名其妙地问安浔:“干嘛?” 安浔一脸“我就知道你忘了”的冷静脸,提醒他:“大尧说让放学后打扫体育仓库。” “……啊。” 安浔松手,晃晃悠悠往前走。闫贺安跟在他后头,快跑两步跟上他,提了提他的书包提手:“既然你记得,背什么包啊?先扔教室里呗。” “我之前没打扫过体育仓库,但应该怎么着也得半个小时。”安浔言简意赅,“范年早上来得早,晚上倒不会回去很晚,你锁门范年可不放心。” 闫贺安:“?我风评没这么差好吧,你少来。” 安浔也不反驳,点点头:“行,那你把包放回去吧,看范年会不会把教室门锁了再回家。” 闫贺安轻哼哼了两声,倒是没往回走。 他对二中尚且不是很熟,安浔倒是熟门熟路的,跟在他后头挺省心。 两人先找老师拿了仓库的钥匙,说清楚是班主任张尧让他们来的之后,就跟着老师去取了清洁工具。 值班的老师给他们简单说了下需要重点清洁的地方,就放他们走了。 实际是否真按老师说的做,其实老师也没那么关心,就是走个流程,显得认真负责一点儿。 拎着拖把扫帚水桶这些到了仓库门口,安浔摸出钥匙开门。 二中这个仓库设计不太好,没窗户,压根不透光。 安浔摸索了一下灯的开关,灯亮的一瞬间闫贺安就看见了空气中缓缓飘动的浮尘。 “我去。”闫贺安皱眉,手在鼻尖用力扇了两下,“这多少年没打扫过了,灰尘能把我肺给淹了。” “嗯,那你少说点话。”安浔适应能力良好,打量了一圈仓库大致的布局和大小,就撸起袖子准备开工。 闫贺安生无可恋地望着满满当当的架子,手颤颤巍巍地一指:“我靠这么多器械,全他妈陈年老土,这怎么擦?” “用手擦。”安浔只当他在说废话,过滤得很彻底。 同桌不接茬,闫贺安叹了口气,认命地弯腰拎起水桶,湿了湿抹布,开始从架子上拿器械挨个擦。 安浔把篮球框子拖过来,用干净抹布用力擦脏兮兮的篮球。 这些篮球大概从采购回来起,就没再擦过,脏的看不出标志是什么。 闫贺安话痨,忍受不了安静的气氛,边干活边聊天:“韩宇南想让你参加篮球队,你不参加的原因我是大概知道了,那你篮球水平怎么样?” 安浔专心致志擦篮球,闻言头也不抬:“还行吧。” “还行是行还是不行?”闫贺安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表示无言,认为这跟没回答没有区别。 “看来是不行。”闫贺安做出判断,“以前我妈偶尔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考稀烂的时候,就是回答’还行’。” 安浔手上的动作一停,抬头看着他:“行,不行,有什么所谓?” “当然有所谓啊。”闫贺安放下器械,手痒痒地做了个空气投篮。“你要是够厉害的话,就可以跟我并肩作战了。” 安浔想说跟你并肩作战有什么好处吗,就看到闫贺安撇撇嘴,遗憾地摇头:“还是算了,好学生一般都是弱鸡。韩宇南只看着你身高够了,也没跟你打过,病急乱投医了。” 弱鸡?病急乱投医? 安浔仔仔细细擦干净手上的篮球,掂了掂。 他抬头:“我是不怎么厉害。” 闫贺安看着他,露出果然的眼神,出言安慰:“没事儿,你……” 安浔打断他,偏头笑了一下:“应该比你强点儿。” 闫贺安:“?” 他一愣,眯起眼咧嘴笑起来。 嘿,口气挺大啊。 “那约一局呗。”闫贺安也不生气,反倒挺跃跃欲试的,“什么时候?你可别光是嘴上逞能,很容易露馅的。” 第22章 安浔青春期那点儿争强好胜的心思只冒出来几秒, 就恢复了理智。 他淡定地从篮筐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篮球,继续专心致志地擦:“比可以,但是没空。” 闫贺安撇撇嘴, 俯身把安浔擦好排队放置的干净篮球拿起来, 顶在食指上转了几圈:“我听懂了,你不敢跟我打, 怕输。” “……随你怎么想。”安浔维持冷静,刚才一时冲动略带挑衅的反驳, 仿佛不是他本人, 此刻浑身散发着老僧入定一样的佛系。 体育仓库在操场尽头,起初还能听到放学的人在操场徘徊打闹的嘈杂声,回过神意识到的时候, 渐渐安静的光剩下两个人擦拭器械窸窸窣窣的声音。 把手头的哑铃放回储物架上,一滴汗顺着淌进了闫贺安的眼睛里,他被酸得“嘶”了一声,想用手揉, 结果闭着一只眼瞥见手指头黢黑,又下不去手。 第53章 “喂安浔, 你有纸儿吗?”闫贺安使劲眨了两下眼, 还是被汗辣的要命, 不是很得劲。 被问到的安浔抬头, 看了他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他低头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手, 也怪黑乎乎的, 弯腰捡起书包翻了翻, 遗憾地摇头:“本来我妈给我塞了一包, 用完了。” 三言两语的功夫,闫贺安只好用手背胡乱抹了两下。 他无语摆手:“算了。” 仓库里没地儿坐, 用来做仰卧起坐的垫子摞在一起不好拿,闫贺安左右晃晃脖子,咔咔踢了两下酸痛的腿,目光转了一圈还是拿了个篮球当椅子,半蹲半坐地把长腿一伸,开始耍赖。 “我累了,我还饿,回家呗。又没人检查,意思意思得了,你这么认真未来早晚把自己累死。” 安浔不置可否,手上的动作不停:“你累了就歇会,快弄完了。” 他擦完一个半瘪略有些没气了的排球,随手把排球往放干净排球的框里一扔,看了看被抽干了精神的闫贺安,从书包里扒拉了两下,扔给他最后剩的一块糖。 闫贺安反应神经挺快的,条件反射接住,低头一看,是块话梅糖。 “你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多糖啊?” 烧烤店是薄荷糖,现在又是话梅糖。 这会给闫贺安一种错觉,有安浔在的地方就会有糖。 像个小学生。 安浔:“我妈喜欢,她时不时会往我书包里塞。” 从小学一直塞到现在,明明六岁的小安浔也没多么爱吃糖。 只不过文静雅蹲下来用期待的眼神问他开不开心的时候,安浔总是会肯定地点头,把真实的想法咽回去。 吃糖本身不会让安浔开心,但文静雅开心就好。 人总是会分享喜欢的东西给身边的人,这是一种不应该被打击的好习惯。 安浔擦排球的动作停了停,问了闫贺安一句:“你不喜欢吃糖吗?” 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响起,闫贺安把话梅糖往嘴里一扔,半眯着眼品了品味道,酸酸甜甜的。 话梅糖,酸大于甜。 闫贺安没立刻回答,安浔正想着算了以后还是自己吃,就看到闫贺安咬着话梅糖含糊哼哼:“还行。” 安浔瞥他:“‘还行’是’行’还是’不行’?” 闫贺安用他刚说过的话回应他:“行,不行,有什么所谓?” 安浔随口道:“你不喜欢我还给你干嘛?” 闫贺安起身拍拍粘上灰的裤腿:“给呗,我又不拒收。” 安浔歪头看了闫贺安两秒,对闫贺安这种别扭的小学生言行不予评价,不再搭理他继续擦排球。 嘴上说着要走人的闫贺安没走。 两个人勤勤恳恳在体育仓库打扫了快一个小时。 闫贺安本来不是这么听话的学生,他更擅长的是阳奉阴违,但是安浔“正直诚实”到了让闫贺安吐血直呼神经病的程度,于是他们饿着肚子打扫到了天黑。 还钥匙的时候,值班的老师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里,背对着他们边看电影边吃泡面。 值班老师戴着耳机,安浔走到他背后叫他的时候,他肉眼可见吓了一跳,差点把筷子扔出去。 “……咳,这才结束啊?”值班老师显然已经把他俩打扫这事儿给忘了,看见人才想起来。 “嗯。”安浔点头,把钥匙递给他。 值班老师接过去,打量了一下灰头土脸的两人,眼神挺意外的:“打扫的挺认真啊,好孩子。我会跟张尧老师说的,快回家吧。” 安浔坦然接受,道谢后就干脆地走人。 倒是闫贺安,这辈子头一次被老师夸“好孩子”,跟吃了两片安眠药一样晕乎,忍不住用惊奇的眼神盯着值班老师看了好几眼,三步一回头,把值班老师看得莫名其妙直摸脸,以为自己脸上沾了泡面汤。 安浔轻轻在闫贺安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拽着他快步出了办公室。 闫贺安抱着书包跟在安浔后头,匪夷所思地碎碎念:“我靠,’好’和’孩子’这俩字头一回跟我联系在一起,噫呃……”他浮夸地打了个哆嗦,手在胳膊上搓了搓,“真让人头皮发麻。” 校园里清空了,除了他们两个,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天黑了,气温下降,叶片发黄的枯树枝子衬得学校更冷清。 安浔耐着性子听他嘟囔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回头:“你话怎么这么多,闭嘴让我清净一会儿。” 闫贺安怪配合地耸肩:“哦。” 校门已经关了。 保安大叔坐在小亭子里按下电子门开关,给他们开了条缝。等两个人挤过去,就立马又关上了。 “下回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闫贺安再次感到新奇地扭头,朝保安大叔伸直胳膊挥了挥手:“知道了叔,谢谢你。” 保安大叔端起茶杯灌了口热水:“明天见。” 闫贺安笑笑。 明天见。 他喜欢这句话。 “诶,你喜不喜欢骑车子?” 闫贺安安静了没两分钟,就忍不住跟安浔找话说。 他话题挺有跳跃性的,安浔看看他,回答:“还行。” 闫贺安对安浔这种“万事万物都还行”的态度,深表不赞同。 还行的意思就是怎样都无所谓。这样模棱两可做什么都不明确的态度,意味着对任何事都没执念,也没多少期待。 第54章 “我喜欢。”闫贺安给安浔描述,“首都这个天儿最适合骑行,偏凉一点儿又不冷,空气贼好。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到处骑,碰上个卖糖葫芦的都乐意跟你打招呼。” 闫贺安喜欢人多且热情的地方,能让他真切的感觉到“活着”的滋味,而且是很用力地活着,不是过一天算一天的得过且过。 行尸走肉一样不断复制黏贴的日子,不适合闫贺安。 从他喜欢拍照这件事儿就多少能看出来,他喜欢让记忆更明确一点儿,回想任何一段时光都不模糊,创造值得回忆的每一天高于一切。 临城潮湿,无论冷热空气中都带着湿气,呼吸间有笼着水雾的黏腻感。 首都干燥,凉风一吹冷空气顺着呼吸道一步到胃,冲冷水澡一样透心凉,跟吃辣有同质般痛并快乐着的爽感。 “骑不骑共享单车?”闫贺安想一出是一出,突然想骑车了,就直接跟安浔提建议。 如果说安浔是永远提前做好规划的计划派,那么闫贺安就是主张“反对做计划”的自由挂。 想干嘛干嘛,爱干嘛干嘛。 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一直如一,但他本人的想法一直都在变。 他今天想干这个,明天想干那个,如果做计划就要强迫自己依照原先的想法去做,那样会让闫贺安感到厌倦。 闫贺安自己也不知道明天的自己想干嘛,所以他从来不思考,“我明天要做什么”这个问题。 明天的事,当然是留给明天的他去考虑。 闫贺安的人生永远等同于“今天”。 安浔尚且不是非常习惯闫贺安的行事风格。 他想问闫贺安,你家离学校这么远,骑行得骑到什么年代去? 但是在他开口之前,闫贺安这个行动派已经如同脱缰野马,拔腿直奔共享单车。 安浔:“……” 他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跟了过去。 算了。 家教费是闫贺安出,雇佣关系刚开始第一天,他是祖宗。 他站定在闫贺安旁边,正打算掏出手机扫码,闫贺安一手一个单车推出来,把左手边那个朝他一递:“你磨蹭什么呢,我早扫完了抓紧时间出发。” 没等安浔接话,闫贺安自顾自摸摸肚子继续天马行空念叨:“靠我真的好饿,刚才闻见泡面味我更饿了,这附近有什么吃的啊,骑过去吃点儿呗,我请客。” 他叨叨个没完,安浔好不容易插进去一句:“你肺活量不错。” 闫贺安:“?啥意思。” 安浔跨上单车,踩着脚蹬子陈述:“话太密。” 闫贺安假装听不懂:“又找借口夸我呢?” 安浔澄清:“我没夸你。” 闫贺安一脸’我理解’:“别不好意思啊。” 安浔:“……” 他干脆直接嗖地骑了出去,不再跟闫贺安进行这种没营养的小学鸡对话。 两人在夜色中顺入人流。 临城没有大城市的繁华霓虹,二中附近是车最多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他们出来的晚,下班高峰期只剩下尾巴,学校里一涌而出的学生也不见几个影子,零星骑着小电驴的上班族比踩着脚踏车的两人要慢。 闫贺安弓着背站起身,猛踩着脚踏车从安浔身边越过,留给安浔一个校服飞扬的背影。 安浔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将吹乱的刘海往后随手梳理了一下,握着握把撑起上半身,呼啸着略过一个个面色疲惫的上班族,追逐着很快赶上闫贺安。 两人较劲一样,你追我赶,又没有过多的火’药’味,更多的是一瞬扬起的少年意气。 临城的晚风又急又温柔,把迎面而来的灵魂瞬间失重般不管不顾扔向天空,再把急速坠落的灵魂用双手轻轻托起。 于是人们轻飘飘的失重,人们踩着落叶坦荡地悬在半空中。 夜幕是未至的大雨,也是撑在头顶的伞。 两人并排着停在路口等信号灯。 安浔微微喘着气缓和呼吸,倒不觉得累,有种跑八百米全力以赴的畅快。 他一条腿踩着地面转头问闫贺安:“你不是饿了吗,吃什么?” “路边儿随便找家合眼缘的呗。”闫贺安也转过头来看安浔,“你除了不爱吃辣还有什么忌口的吗?” 安浔回答得不是很确定:“没有。” 两秒后,他加了一个字:“……吧?” 闫贺安胳膊搭在自行车把上:“香菜?臭豆腐?豆汁儿?螺蛳粉?” 安浔示意他停下:“你就不能问点儿正常的,非得专门搞特殊?” 闫贺安笑了。 他确认:“正常的你都吃?” 安浔稍微犹豫后点头:“嗯。” 他补充:“太贵的不吃。” 信号变绿灯,闫贺安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笑着率先骑车冲了出去。 要寻摸吃饭的店,两人骑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一开始闫贺安怪挑的,这家也不大想吃,那家也看着不咋地,最后安浔还没急眼,他自己倒饿得快眼冒金星了,顿时什么毛病都顾不上挑了,直接选择了接下来进入眼帘的第一家店。 安浔对他这种行为相当无语,觉得他跟任清华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任清华是类似的另一种极端,吃饭的时候总爱挑剧边吃边看,但她常常本末倒置,热腾腾的饭在跟前她不吃,先去挑剧或综艺看,挑来挑去,二十分钟就过去了。发现菜凉了,任清华又急火火地随便点了一个视频,然后开始吃饭。 第55章 两个人这德行简直是一南一北无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姐弟。 安浔还不知道闫贺安几月份的生日。 走在前头的闫贺安推开门,撑着门扭头:“想什么呢,抓紧过来。” 安浔心想我又不是没手不会自己开门,你先进去不就完了。 闫贺安饿得火急火燎的,安浔进室内之后,闫贺安松开门把手就近随便一坐,就开始扫码看菜单。 这一看他就有点儿傻眼了。 安浔在他对面坐下来,不急不缓地也扫了码,看完也是一愣。 第23章 闫贺安饿得狠了, 进门之前只看了个店名,确认是吃饭的地儿就直接停车了。 这家饭店的名字平平无奇,叫“流连忘返美食铺”。 看完菜单, 闫贺安才反应过来这个“流连忘返”不止是字面意思。 安浔往下滑着菜单, 这意料之外的菜名直接给他干沉默了。 “……” [炸裂榴莲小火锅] [奶油榴莲炖土鸡] [丝滑榴莲小泡芙] [炭烤焦糖榴莲葫芦] [榴莲奶香甜馒头] [皮薄馅大喜相逢榴莲饺子] 安浔:“…………” 这年头榴莲也开会。 这辈子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榴莲”排在一起,他都快不认识这俩字了。 他受到了一定的文、化、冲、击。 榴莲还有火锅? ……榴莲还能炖土鸡? 确实挺炸裂的。 这菜单还挺长, 安浔从未料想过榴莲能做这么乱七八糟的吃的,他木着脸翻到底, 终于看到最正常的“榴莲酥”时, 竟然有些如释重负。 他抬头,闫贺安目光呆滞,显然也尚在“精神冲击”中无法回神。 安浔伸出手在他眼前头晃了晃, 言简意赅:“吃还是走人?” “……”闫贺安顺着他的动作掀起眼皮,眼神恢复了焦距,咬牙点头:“吃。” 下一家饭店不知道离这儿多远呢,他饿得快不能思考了, 爬都不想爬,更何况骑车。 闫贺安确认:“你能吃吗?” 安浔犹豫一下, 坦诚道:“我不知道。” 闫贺安满脑袋问号:“?” 安浔摸摸鼻尖, 眼神坦荡荡:“我没吃过榴莲。太贵。” 闫贺安恍然。 他纠结了一下, 不打算替安浔做决定:“那你想不想试试?你闻屋里这味儿觉着讨厌吗?” 刚进门他就闻见榴莲味了, 只是没想到菜单上也没别的。 安浔闻言吸气嗅了嗅, 摇头陈述:“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也懒得动弹了:“就在这吃吧, 不行回去再煮包泡面。” 说完他突然一顿, 低头迅速确认了一下价格。 刚才被炸裂的菜名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没顾上看单价。 安浔扫了两眼,光速起身准备走人。 “我们还是换……” 他还没说完, 就被有所预料的闫贺安按住肩膀用力往下一压,重新坐了回去。 “吃吧。”闫贺安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地朝他挤出一个苦涩的表情,用饿鬼鲨人的视线瞪着他,“就当是为了救我的狗命,不让我饿死在大街上,你如果不排斥试一试味道,就让我请你吃一顿饭吧,please for god’s sake——” 安浔嘴角抽动:“……fine.”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不再看菜单:“你点吧,我吃什么都无所谓。” 闫贺安比了个“ok”,嗖嗖火速下单,生怕安浔反悔。 他提交完长出了一口气,把手机搁到桌子上。 安浔问:“你点什么了?” 闫贺安:“all in——” 在安浔随时可能给他一拳的警告视线中,闫贺安求生欲极强的嘴上拐了个弯:“——是没有的,我点了个榴莲火锅,一个榴莲披萨,两份榴莲小泡芙,还有榴莲芝士饼、馒头和饺子。不够再加。” 照片上看量不大,两个男的吃这些,真不一定够。 添加餐品后可以选榴莲的品种,闫贺安没想到这家其貌不扬的店居然还提供奶油猫山王,就选了这个。 饥饿的两个高中饿鬼终于可以坐等开饭。 他们放学本来就多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又漫无目的地骑了会儿车,这会儿晚餐高峰期过去了,店里人不多不少,坐满了三分之二。 等待的时间很是煎熬,尤其是在闻着食物的味道、且其他桌都在吃东西的情况下。 安浔倒是挺淡定的,闫贺安跟被蚂蚁挠一样。 闫贺安控制不住,用饿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邻桌的火锅,恨不能隔空把吃的给生吞了。 正喝榴莲鸡汤的小女孩被凶神恶煞的闫贺安余光刀到,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小女孩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盯着闫贺安,嘴里的鸡汤“哇”地一声吐回了碗里。 闫贺安:“…………” 朋友,你干嘛? 碰瓷?! 你吃完了,我还没吃呢! 坐在小女孩对面的家长反应迅速,先是把小女孩面前的汤碗拿走,给她重新盛了一碗新的。 随后转过头来,警惕地看了闫贺安一眼,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别怕哈,爸爸妈妈都在。” 被当成反派角色的闫贺安:“……” 他只是长得凶,他只是肚子饿。 第56章 他余光瞄到安浔低着头,手攥成拳,肩膀直哆嗦。 闫贺安磨牙心想你别以为低头我就看不见了。 今天你笑我的次数有点儿多。 满腔委屈的闫贺安不想说话,只想干饭。 好在这家店上餐还挺快的。 所谓的榴莲火锅,跟安浔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没有传统的火锅那么丰富,但也差不太多。就是一锅鲜鸡汤,锅底里有大块的榴莲,服务员简单介绍说先吃榴莲再喝汤。 汤底挺简单的,就是飘着几颗大红枣,几颗枸杞。 要自己煮的是一份鲜鸡肉,一份单独装盘的大杂烩,包括金针菇、娃娃菜、胡萝卜玉米这一类。 闫贺安还点了一份海鲜拼盘,鲜虾小章鱼小鲍鱼鳗鱼都有。 俩人同时咔咔掰开一次性筷子,二话不说开吃。 刚捞出来的榴莲蒸腾着热气,闫贺安饿虎扑食一样直接咬下去,被烫的嘶嘶哈哈,桌子底下脚直跺。 安浔慢条斯理的,吃得特别保守。 他夹起一块儿吹了吹,试探着闻了闻,闭着眼往嘴里一送。 闫贺安脸鼓起来,含糊不清问他:“怎么样?能接受吗?” 安浔把嘴里的榴莲咽下去,细细品了两秒后点评:“还行。” 他说完看向闫贺安,对方的眼神看上去很想给他一拳。 闫贺安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了:“……我这辈子如果不能从你嘴里听见除了’还行’以外的评价,我跟你同归于尽。” 安浔没控制住嘴角翘起的弧度。 闫贺安睁大眼,咬着筷子满脸写着无语看向安浔:“又笑,你笑屁啊。” 安浔拿起勺子盛汤,不再掩饰笑意:“你管我笑不笑。” 闫贺安斜睨着他,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俩人都饿久了,各自闷头吃肉喝汤,半天没再闲扯淡。 不得不说,吹了一阵子凉风,喝一碗热乎乎的鸡汤,不光暖胃,哪儿都挺暖的。 猫咪晒着暖融融的太阳会放松地窝成一团打瞌睡,人类吃完热腾腾的饭菜,也容易因满足而犯困。 与其说是困,不如说是完全放松状态下不设防的游离。 刚吃饱饭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对全世界都能原谅。 安浔咬了一口酥软的泡芙,甜甜的。 奶油和榴莲混杂在一起的口感格外细腻,安浔无意识地弯起眼睛。 闫贺安吃饱了,抓起碗喝了口汤,眼睛从汤碗边缘上头看着安浔。 这样的安浔挺少见,但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一面更像他本来的样子。 一家三口的邻桌吃得久,不像两个人饿狼扑食,现在才吃完准备要走。 妈妈蹲下来给小女孩围围巾,小女孩把软乎乎的围巾拉到鼻尖下面,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妈妈,你抱我嘛。” 妈妈明显被可爱到了,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把她抱起来。 “嗯,我们回家。” 爸爸帮妈妈戴上了毛线帽子。 小女孩搂着妈妈,半张脸埋在妈妈的肩膀里,圆溜溜的眼睛偷偷看向闫贺安和安浔。 闫贺安朝里坐没留意,安浔倒是正好跟小女孩的方向对上,他咬着泡芙,注意到小女孩在看他,朝她小幅度挥了挥手。 小女孩盯着他看,咬着手指头朝他笑了一下,也挥了挥。 闫贺安看见安浔挥手,摸不着头脑地扭头,刚好看见小女孩在挥手。 一大一小两个冤家再次四目相对。 小女孩眨了眨眼。 鸡汤喝多了,闫贺安脸发烫,烧得慌。 对小孩子来说,脸会红的人,在童话故事里都不会是坏人。 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害怕。 闫贺安瞅着她,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 临出门前,他为了防止烟瘾上来,拿了一颗薄荷糖。 安浔给他吃过的薄荷糖。 刚才在体育仓库里,安浔先给了他话梅糖,他本想把薄荷糖给安浔的,转念一想怕他看见一模一样的薄荷糖想太多,最后没掏出来。 小女孩伸出手来。 闫贺安把薄荷糖放到她手心。 风铃声叮咚叮。 一家三口消失在夜色里。 闫贺安撑着脑袋,拿出喝酒的架势喝冰可乐。 喝完他往桌面上一趴,嘟嘟囔囔的:“啊,我醉了。我上不了课,但我可以去ktv唱歌。” 安浔觉着习惯这件事挺可怕的。 才几天的功夫,他对闫贺安耍无赖这件事,已经可以做到选择性视而不见。 他心平气和地推推他的肩膀:“起来,回家还要默写单词,你不是说背了一百个。” “默写?”闫贺安脑袋抵在桌面上滚了半圈,侧躺着扬起脑袋拖着腔子装傻:“我脑子不好使,我忘了。” 安浔:“……” 他无言地看着闫贺安,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闫贺安枕在桌面上,夹起一颗泡芙塞进嘴里,跟安浔打商量:“这样吧,我们约法三章,给我学习找点儿动力。” 安浔示意他说来听听:“你说。” 闫贺安迅速直起身,掰着手指讨价还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你知道吧?毛驴往前走都需要胡萝卜呢,我爱玩儿不爱学习,你得尊重我一贯自由的天性。” 第57章 安浔看着他:“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闫贺安摆出态度:“学一天玩儿一天。学的时候我会认真学,玩儿的时候你得认真陪我玩儿。” 安浔按了按太阳穴:“你要玩什么?” 闫贺安大手一挥:“我定,你跟我一块儿就行了。唱歌打球爬山蹦极逛公园,具体干什么看我当天的心情。” 安浔没立刻说话。 他慢慢地咬着最后一颗泡芙,睨着闫贺安。 半晌,他点头。 “随便你吧。” 闫贺安咧嘴笑起来。 他拎着书包神采奕奕地起身,一反常态的积极:“走吧,回家默写单词。” 安浔给他妈文静雅发了条消息,按下闫贺安准备叫网约车的手,拉着他去坐公交车。 他偏头:“我查过了,这条线二十六路直达。” 路灯的暖光落在安浔身上。 闫贺安看看他,依言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喂,我请你吃饭,你请我坐公交。” 安浔拉着他往前走,没回头。 “好。” 第24章 这个时间点的公交车空荡荡。 两个人在倒数第二排坐下来, 安浔把窗户往后拉到底,吹着风安静眯起眼睛。 临城的夜景简简单单,路灯, 不多的霓虹, 夜空,一轮月亮。 有些老土的红配绿霓虹在写字楼表面闪烁着。 肩膀一沉, 安浔偏头,闫贺安大咧咧地枕着他一指窗外:“我也要吹风。” 安浔挪了挪肩膀示意他一边去, 闫贺安念念叨叨地装傻“你看天上是不是飞机线”, 安浔无言看他两秒,视线随着转了过去,认真看半天后确认闫贺安是在无中生有, 也没拆穿他拙劣的表演。 闫贺安瞥见安浔目光落在窗外,露出一丝狡黠的得逞笑容。 他没再吭声,就这么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感受掠过脸颊的凉意。 深夜和清晨的空气总是有种露水的气息。 等信号灯的时候, 迎面是一辆双层巴士。 闫贺安问安浔坐过没有,安浔回忆了一下点头, 说很小的时候坐过。 次数寥寥, 行驶路线跟他活动的范围不合。 “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 就是坐的这种双层巴士。”闫贺安气定神闲的, 懒洋洋跟安浔讲起他的光辉叛逆史, “那个旋转楼梯我一直觉得特别酷, 第二层第一排的位置整面都是玻璃, 家用汽车都变得像玩具车一样小, 骑着电瓶车路过的人像火柴人。” 安浔“哦”了一声,“距离导致三维空间有了二维的线性视觉错觉。” 闫贺安从他肩膀上抬头, 无语地睨了他一眼,又懒懒地重重砸回去:“……说人话。” 安浔:“反思一下你为什么听不懂。” 闫贺安:“我就不。爸爸的人生格言是停止反思自己,就要指责别人。” 安浔:“……挺好的。算了你继续说。” 闫贺安没说什么特别的。 他说我坐那辆双层巴士就像坐观光车,大红色的双层巴士,喜庆。整条线路离绕城一周还有一光年的距离,但在小时候看来,绕一圈的时间漫长到快要等同于小学入学到毕业。 那么长,那么久。 坐到第二圈,在经过他最喜欢的有跳跳蛙的湖滨公园时,他下了车。 闫贺安停顿了一下,问安浔是不是他讲的很无聊。 安浔摇头,说还好吧,他小的时候观察蚂蚁搬运屯粮观察了一下午,蹲到腿抽筋,现在想来不比你离家出走去看小跳蛙无聊的多。 闫贺安笑得上不来气,说那确实还是你更无聊。 人这辈子说过的话,本来百分之九十九就都是没什么特殊意义的废话。 这些废话在当下的对话中感受不到值得回忆的地方,是时间将零碎杂乱的一切,酿成了让人回味的酒。 吃葡萄的时候,葡萄只是水果。 但是一瓶82年的葡萄酒却会让人喝醉,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什么变了,什么就是让人喝醉的根源。 回不去的,换不来的。永远失去的,无法拥有的。 过去是遗憾堆积而成的城堡。用沙土堆砌的,海浪退潮时卷走,不留痕迹地带到深不见底的海底去,成为不断下落的泥沙,摸着黑去到天涯海角了。 于是找不回。 安浔把闫贺安的脑袋啪地推开,“到站了,下车。” 闫贺安活动了一下枕了安浔一路有点儿酸痛的脖子,利索地抓着栏杆起身,一步迈下两个台阶,站到了车后门。 下车之前,闫贺安朝司机随手挥了挥打了个招呼,“走了啊师傅!” 司机一脸懵逼地抬头看了眼后视镜,朝闫贺安下意识地笑起来,摸不着头脑地点了点头。 安浔跟着闫贺安下了车,对他这种跟路过的石头都要打招呼行为,逐渐习惯。 “然后往哪走啊?” “跟着我。” “哦。” 挺幽默的,真正住在这里的住户不认识回自己家的路,反倒是只来过两次的安浔笃定地在前面领路。 闫贺安跟在安浔后头,嘴上闲不住。 “你经常在这附近活动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去我家怎么走。” “临城就这么大。虽然我没有离家出走过,但我也有坐过双层巴士。” 第58章 安浔扭过头,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走过的路我都记得。” “脑子真好使。”闫贺安咧嘴呲呲牙,“羡慕。” “不用羡慕,你即将拥有一个脑子好使的家教老师。”安浔难得诙谐地朝闫贺安耸了耸肩,“为师会不留私的把心得传授给你。” “我谢谢你。”闫贺安对安浔这种王婆卖瓜的自夸相当过敏,消化不良地在胳膊上使劲搓了搓。 保安认识闫贺安,提前好远就给他打招呼帮忙开门了。 这是安浔第三次踏进浦臣公寓堪称金碧辉煌的电梯。 闫贺安一手抄着口袋,一手拨弄着碎头发,在电梯里特臭屁背着包欣赏:“靠——” 安浔不明所以:“怎么了?” 闫贺安严肃地扭过头,指着电梯的镜面一脸认真:“牛逼,我长得真帅。” 安浔:“……………………”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安浔真的很想给闫贺安一脚踹出去。 电梯门在安浔付诸实践前开了。 闫贺安熟练地左右踢了踢堆积的快递盒子,头也不回地招手:“安浔,过来录一下你的指纹。” 安浔一愣,想了想倒是可以理解,他接下来要经常来给闫贺安上课。 但是闫贺安的态度未免也太过自然,搞得安浔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录了指纹进去,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本来想说什么,一指背后的电梯间:“你就不能收拾一下这些快递盒子?” 总不能一直在这堆着吧。 闫贺安嘴上答应着:“能,当然能。” 他打开门把书包随手往屋里一扔——书包啪地刚好落在沙发上,闫贺安兴奋地扭头问安浔:“看见没,一扔就准。” 安浔:“?” 罢了。这是个二傻子。 他放弃说服闫贺安收拾电梯间,拽着闫贺安直入正题。 “先检查我给你布置的听写吧。”他抱着书包,歪头询问闫贺安,“你都在哪儿学习?” 闫贺安一听“学习”这两个字,脑袋就隐隐作痛。 但他答应的事儿向来说到做到。 他抓抓头发,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拉开餐桌椅子:“就在这儿学吧。” 言下之意安浔懂了。 他搬过来之后就没学过习,哪有什么正经课桌。 俩人本来是面对面坐着,后来安浔觉着不方便看闫贺安的卷面,就挪到了他旁边的位置。 安浔一贯雷厉风行。 他掏出本子,给闫贺安从本子上撕了张白纸,递给他一支笔:“开始吧。” “不能先再看一遍复习一下吗?”闫贺安皱着脸讨价还价。 “嗯,不能。”安浔淡定地拒绝,“这样才能检验你是不是短暂的假性记忆。” 闫贺安揉了揉自己的头毛:“行吧。” 听写流程跟二中的随堂检测没什么差别。 对闫贺安来说,唯一不同的是安浔念单词比任课老师声音好听。 闫贺安上的国际学校没有“听写”这种东西,他还是转学到二中这边才有了听写的经验。 “没了?”闫贺安伸了个懒腰。 安浔拿过他跟前的纸张。“嗯。” 一眼扫下来,安浔说实话挺惊讶的。 刚才他只是大体看闫贺安基本都有唰唰写,但是没仔细看正确率。 现在这么一看,闫贺安英语确实还挺不错的。 安浔数了一下,一百个单词,闫贺安只错了五个。 错的是简单的拼写,小问题。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夸赞:“不错。” 闫贺安正要得意,就看见安浔摸着下巴评价:“原来你也不傻。” “你对我很不友好,警告一次。”闫贺安斜睨着安浔。 安浔敷衍地应声:“好的,几张黄牌罚下?” 闫贺安顺杆爬:“罚下就不必了,但是三张黄牌,换你帮我搞一次大扫除怎么样?” 安浔瞥他,没说话。 闫贺安:“默认同意了?” 安浔扯嘴角假笑:“不反对你做白日梦的权利。” 闫贺安:“……” “我就错了五个。”大扫除安浔不搭理他,闫贺安将目标转到别的地方,“是不是远远超出你的预期了,有没有奖励啥的。” 安浔叹气。 闫贺安比他教过的初中生难缠得多。 “奖励可以有。”安浔平静地看着闫贺安,条理清晰,“但是以此类推,如果你其他科目错得多了,是不是得有惩罚?” 闫贺安:“……” 拒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干笑两声,掏出今天发的卷子来,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今天作业是什么来着?做作业,嗯,先做作业。” 安浔不在意闫贺安拙劣的表演,他也掏出卷子来,大体扫了一遍题目,设置了一个倒计时闹钟:“给你一个小时。做不完这套卷子,你明天出去玩的计划就得改成学习了。” 闫贺安:“??” 他睁大眼睛:“你凭什么说改就改?” 这不公平! 安浔浅浅一笑,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很简单。闫贺安学习上不配合,安浔在出去玩上当然也可以不配合。 闫贺安咬牙看了眼倒计时,匆匆拔开笔帽开始看题。 没看出来安浔这家伙这么可恶。 第59章 一个小时是安浔大体预估的闫贺安的水平。实际如何,还是要看他做题的情况来判断。 “不要随便糊弄。”安浔耐心提醒,“你做完我会检查。” 闫贺安:“……哦。” 十分钟后,闫贺安一脸痛苦面具。 他现在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不太聪明。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主动给自己找罪受。 这根本不是找个伴儿陪他打发时间,这简直是找了个祖宗。 安浔笔没停过。 十分钟,闫贺安连第二道题的题目都没琢磨明白,安浔那套一毛一样的卷子已经快要全做完了。 闫贺安余光旁观了安浔做题的过程。 不得不说,好学生确实是有光环在的。 这就好像一个炼气期的菜鸡初入江湖,轻功都还没学会,就看到一个大乘期踩着云彩羽化登仙了。 他还在练两米二的跳高,安浔直接他妈手可摘星辰。 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就像一个豆芽菜看拳王比赛一样,闫贺安头痛欲裂,余光瞥见安浔轻松地玩儿一样,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心酸。 妈的,这么牛逼。 安浔在班上绝大多数人眼里应该都有bulingbuling的滤镜。 尤其在那些想要拿到好成绩、却只能看着安浔遥遥领先的同学眼中,爬排名爬的累死在半山腰,仰头连安浔的尾气都看不到。 韩宇南跟他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有随口吐槽过安浔上课老睡觉这个毛病。 “学婊都是这样的。”韩宇南明明是在吐槽,眼神里却有不承认的羡慕,“晚上拼命学,上课装悠闲。” 别的人是不是有这种优越的表演欲,闫贺安不知道。 但安浔确实不是这种学婊。 他上课睡觉不是为了装逼,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不好好上课也能轻松考出好成绩”,他纯粹是晚上熬夜打工,不在课上睡觉就要累晕了。 闫贺安在烧烤店亲眼见过他打工到凌晨两点,也看过他假期送外卖,他知道安浔真的没时间多学。 班上的范年那么努力,早上第一个到校自习,晚上最后一个锁门走,每个课间都不休息追着老师问问题,也只考赢过安浔一次。 他们在学习上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真的不成比例。 安浔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操心柴米油盐和账单,他依然能考第一,是因为他真的有天赋。 就像他哥一样。闫贺安想起他曾经早上起来背课文,他哥那种惊讶的眼神。 ‘啊,我没别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你那么聪明,看一遍就可以记住。’ 是是是。他们一家子都是天才,过目不忘,只有他闫贺安是个需要靠死记硬背的普通人。 啧。闫贺安揪着自己的刘海,破罐子破摔地把笔一放。 “安浔,你教教我。”他撇着嘴耍赖,“我不会做,不会做就是不会做,看多少遍题目都不会做,我要抓狂了,我要变身小怪兽被奥特曼一拳轰出地球了,所以你最好抓紧时间救一下人类形态的我。” 安浔:“……” 他握着笔侧过脸,盯着闫贺安看了一会儿。 察觉到闫贺安浑身散发着的烦躁和抵触的情绪后,安浔“哦”了一声,心平气和地把卷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耐心地用笔尖点了点卷面:“说吧,具体哪里不会?” ……咦。闫贺安都做好安浔不耐烦的准备了,没想到安浔这么平静。 他忍不住看看安浔的侧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闫贺安总觉得这一刻的安浔有一点……有一点点温柔。 闫贺安忍不住发愣。 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包容他无缘无故的烦躁,理解他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莫名其妙的胡搅蛮缠。 安浔没等到回答,抬起眼睛看着他,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闫贺安自己也不知道。 “……”安浔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从兜里摸了摸,摸出一颗话梅糖。 “最后一颗了,再多也没有了。”安浔放到他跟前,“提提神。就当这是,嗯,单词对了九十五个的奖励。” 这算什么奖励啊,打扫器材室的时候我还没有答对九十五个单词,你也有给我吃。 明明这么想着,但是闫贺安伸手拿起那颗话梅糖,拆开,吃掉。 那些总是在外界不断刺激下越发容易暴躁的情绪,奇迹般的和缓下来。几乎是在瞬间,那些沮丧失望憋屈空落落的茫然痛苦,像潮水一样褪去了。 原来他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愿意认真听他说话,能感知他真实的情绪。 不是左耳进右耳出,不是自顾自的只顾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他,去分析判断他。 他只是想有一个人能感受他的喜怒哀乐。 不在他生气的时候火上浇油,不在他伤心的泼更多的冷水,不在他开心的时候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指责他。 闫贺安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被伤害。 但他总是口不择言,他的爸妈和亲哥也总是口不择言。 他们给对方的初衷是关心,结果是憎恶。 那些最想要给你温暖的人,最懂得怎么伤害你。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言行不一,心里想的往往和实际表现出来的一面极端不同。 第60章 不像小动物一样简单,喜欢你就把珍贵的食物分享给你,憎恨你就用锋利的爪牙攻击你。 人有时候反倒会因为爱,给彼此留下最深的伤痕。 伤口结痂了,想起来就会隐隐作痛。 闫贺安不跟关系好的路知讲这些事。 他是个好的朋友,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 闫贺安也没有跟安浔讲什么。 但是他看着他的眼神清楚地告诉他,没关系。 可以发脾气,没关系。 可以沉默,没关系。 闫贺安咬着话梅糖,抬头看着头顶的吊灯闭了闭眼睛。 半晌,他低头猛盯着试卷努力总结:“就是,这个数列,你每个选项都给我讲讲吧。” “每个选项?递增和递减就是字面意思啊。” “呃,那就讲c和d。” “……闫贺安,不是应该先看题目吗?” “选项也是题目嘛。” “……” 时针即将指向十二点的时候,闫贺安终于在安浔的帮助下,把所有科目的作业成功做完。 这看起来没什么难的,只有安浔知道这是多么历史性的一大步。 闫贺安的基础差到超乎安浔的想象。如果没有安浔的帮助,闫贺安光做简单的作业都要抓瞎。 “第一天是个好的开始。” 安浔看出来了,闫贺安喜欢别人夸他。 夸一句又不要钱,安浔发现闫贺安一夸就来劲,不介意随口夸他。 “今天把所有的作业做完了,这在昨天的你看来都是不可想象的吧?”安浔心态一向都挺好的,他开始对闫贺安进行鼓励式洗脑,“接下来我们就一步步继续努力,说不定有一天你能考上985211。” “是吧?”闫贺安转着笔笑眯眯,“我也觉得我可以。” 闫贺安确实如安浔所料特别来劲,不存在的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看着不太聪明。 安浔默默拿起手机,表情不变,点开微信,把闫贺安的备注改成了[闫耶耶]。 萨摩耶一只。 不管是不是耶,反正是狗。 “你给谁聊天呢,任清华?”闫贺安看他敲手机,随口一问。 “哦,我妈。”安浔面不改色地瞎扯。 “啊,阿姨还没睡啊。”闫贺安看了眼时间,打了个呵欠,“那你跟你妈说一声呗,今天也在我这睡得了,这么晚了都,你回去都没车。别跟我说扫共享单车,没那个必要,又不是第一回住这。” 他这又不是龙潭虎穴,犯不着大半夜的还非得骑共享单车逃离。 安浔跟闫贺安相处了几天,跟以前做决定的思路发生了一点改变。 要是认识闫贺安以前的他,肯定会选择坚持回家。 “那我跟我妈说一声。” 安浔应了一声,检查了一下第二天的闹钟。 他跟他妈发消息说了,以后把烧烤店的晚班改成给同学补习了,这样压力没那么大,也没那么累。 没提他过呼吸发作导致被变相开了这事儿。 夜班改成家教,文静雅当然支持。 “明天该你履行承诺跟我出去玩一天了吧?”闫贺安本来还犯困,眼皮子打架,说起这事儿又精神起来。 “嗯。”安浔点了下头,没等闫贺安开心得咧个大牙,及时补充了一句,“但是作业你必须得先做完,才能出去玩,否则耽误学习这条就作废。” “……行。”闫贺安一咬牙,有动力就能学,“大不了牺牲一下明天的课间呗,提高效率。” 安浔挑眉。 提高效率,做个作业做到半夜十二点,你倒是挺有信心说这种话。 不过有安浔在,这倒是真有可能达成,毕竟还有午休和晚自习。 他看了眼哼着歌往牙刷上挤牙膏的闫贺安,默默摇头。 每天下楼玩扔球游戏两小时,就能在家里消停一整天,果然是大型犬。 闫耶……不,闫贺安顺便帮安浔把牙膏也给挤好了,叼着牙刷扭头找他,含含糊糊喊:“你愣着嘛呢,抓紧刷完睡觉。” 安浔走到他旁边接过牙刷:“别吵,刷得比你快。” 闫贺安口吐白沫:“你就吹吧——” 安浔淡定地伸手一推他的脑袋:“别正对着我说,会喷。” 闫贺安拍他爪子:“……喂,这是我家,你就这么对我?” 安浔:“禁止汪汪。” 闫贺安:“?” 第25章 闫贺安有起床困难症, 七八个闹钟摁了再响响了再摁。 安浔闹钟一响抹把脸就彻底清醒。 俩人不是一路人,一大早就开始叮叮当当鸡飞狗跳。 “闫贺安,把你那破闹钟关了。” “这才响到第三个, 还不到着急的时候。” “你到底订了几个闹钟?” “七八六五三*&¥#¥¥%¥@(无意义的梦话)” “…………” 闫贺安迷迷糊糊去摁最后一个闹钟, 摁完努力睁开眼,就看见安浔正浑身散发着黑气站在他床头, 面色憔悴地举着浅蓝色的小怪兽萨利枕头,朝他惨淡扯了扯嘴角。 下一秒, 闫贺安被正面袭来的枕头击中。 “这如果不是最后一个闹钟, 你最好在被我暗鲨之前先自行了断。”被停不下来的闹钟折磨的精神衰弱的安浔磨牙,“这样你才能死得比较痛快。” 第61章 闫贺安抱着枕头翻身坐起:“。” 安浔在闹钟狂响的那几分钟里,本可以煎好两个鸡蛋。 但是闫贺安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 再好的厨子没有粮食也做不了饭。 “今晚回来之前一起去趟超市。”安浔简单陈述。 闫贺安胡乱把校服往脑袋上套,套了半天才想起来是拉拉链的外套,看着蠢不拉几地抬头:“去超市干嘛?想吃零食我可以从网上买。” “不买零食,买菜。”安浔停顿了一下, 意识到什么,“你从来没买过菜?” 闫贺安露齿一笑:“bingo.” 安浔不是很明白这有什么好挺胸抬头一脸自豪的, 但他表示尊重。 “买点东西可以自己做饭吃。”安浔接下来要经常放学以后来闫贺安家上课, 总不能每次都在外面点东西吃, 自己做经济实惠也更健康。 闫贺安穿好校服, 开始低头确认今天的课表, 皱着眉扒拉着往书包里塞课本, 他嘴上回应:“我不会做饭, 搬来第一天煮泡面我把锅给烧了, 要买菜那得顺便再买个锅。” 安浔发现自己已经一点也不震惊,习惯性地接受了闫贺安这种毛手毛脚的设定。 “总之晚上你跟我一起去趟超市, 我教给你怎么买菜。”安浔一锤定音。 闫贺安不是很懂:“买菜有什么好教的啊,都明码标价,想吃啥买不就行了。” 安浔懒得跟他解释,拎着包往玄关那走,握着门把手回头:“再不走迟到了。” 拜闫贺安所赐,俩人到学校的时候,几乎是踩着预备铃的点。 算是擦边儿准时到校。 教导主任齐志明正在门口执勤检查,看见闫贺安张口就要说点儿什么,视线一动就看到了旁边的安浔。 两人一个时间点到的,批评闫贺安的话,就得一块儿批评安浔。 渣渣齐对成绩好的学生还是挺假模假式的和蔼可亲,他那句到嘴边的批评,最终又咽了下去,挂起笑来:“快上课了,抓紧进去吧。” 闫贺安:“?” 老师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双标可耻。 好在还有一个谁都照样批评的张尧在,让闫贺安感受到了王子与庶民同罪的温暖。 班里乱糟糟的吵吵闹闹,俩人一块儿进教室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就坐在前排的韩宇南。 他熟练地转过身,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俩人:“你俩住得很近吗?昨天就算了,怎么今天也一个时间到?” “干你屁事。”闫贺安笑眯眯地轻描淡写给他怼了回去。 学委冯荏一路收作业,不关心八卦的余宙把自己的一摞作业递给他,敲了敲韩宇南的桌面,“你的。” 韩宇南只写了两科,苦着脸说数学实在不会,问冯荏只蒙了选择题能教吗,冯荏还了他一个假笑。 冯荏顺手接过安浔递给他的作业,正打算略过闫贺安走人,就看到一摞封皮卷起来的作业本和卷子伸到他眼皮子下面。 “我的你怎么不收?”闫贺安昂首挺胸,朝冯荏不满地挑眉。 冯荏:“?”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他简单翻了一下,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 闫贺安被人拿刀抵着威胁了?竟然全科的作业都写了,一门都不少。 冯荏表面维持着淡定,实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他面无表情推推眼镜掐了自己一把,哦,不是做梦。 学委看了眼安浔,心想你可真有办法。 张尧都办不到的事儿,安浔能办到。 怎么看闫贺安这转变都跟安浔脱不了关系。 果不其然,冯荏抱着作业送到张尧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一口茶呛咳得惊天动地。 “什么玩……什么?”张尧顺了顺气,傻眼地重复了一遍冯荏的话,“你说闫贺安今天把全套的作业都交了?” 冯荏点头肯定:“嗯。”张尧张了张口,伸手接过作业:“……我看看。” 简单翻了翻,张尧不由得更为惊讶。 竟然不是糊弄着“写完”,而是一看就认真做的,解题步骤都有。 你别说,闫贺安写字本来就好看,这么一认真做题,看着还挺唬人的。 一打眼像个成绩不错的学生的作业。 张尧先是怀疑人生,紧接着就是喜上心头。 好啊。 好啊! 闫贺安这小子表面一套一套的,看来真的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啊?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张尧翻了翻语文作业,只觉闫贺安跟被人冒名顶替魂穿了一样,写得还挺像回事的。 班主任不知道的是安浔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让闫贺安写成这样。 “好好好。”张尧满面春风,心情一片大好。 冯荏晃悠着走回教室,一踏进门就看见安浔在给闫贺安讲题。 啧。 冯荏看看自己的同桌,竟然有那么点儿小小的羡慕。 这种神仙同桌什么时候能轮到我。 早自习张尧偷偷在教室后门“偷窥”观察,发现闫贺安竟然在学习,安浔也没睡觉之后,那嘴角比ak都难压,止不住地上扬。 闫贺安说到做到,课间、午休、晚自习,全都用来写作业。 当然,是在安浔的辅导之下。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闫贺安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能什么都会了,他目前还是需要安浔给他一道一道讲解。 第62章 他主要问题在于好几年没正儿八经听过课,相当于没学过就直接做题,基础太差。但闫贺安实际上没笨到安浔让他带公式他也听不懂的程度,还算有救。 安浔自己做作业速度飞快,所以有功夫顺带辅导闫贺安。 前排的余宙倒是没想听墙角,只是他们坐的位置离得太近,俩人说话的声音时不时传进他耳朵里,想听不见都不行。 “安浔,这道题怎么做啊?” “安浔,你帮我看看这句话啥意思呗。” “安浔……” 几次三番后,余宙忍不住扭头。 服了,安浔可真有耐心。 闫贺安基本每道题都会打搅安浔一次。 安浔脾气超乎想象的好,跟第一印象那种冷淡劲不一样,外冷内热这个词简直是为安浔量身定做的。 换余宙早就受不了想把闫贺安从窗户那扔出去了。 任清华课间来找安浔问问题。 安浔正给闫贺安讲题,目光看向第一排,微微摇头:“去问范年吧,我在忙。” 第一次来找安浔讲题被变相拒绝的任清华:“?” 韩宇南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应该义愤填膺。 任清华视线转向闫贺安。 在她的视角中,闫贺安一整个小人得志的嘴脸,朝她抬下巴飞快做了个鬼脸。 任清华:“……” 妈的突然有点嫉妒,拳头也有点硬。 以前安浔都是只搭理她的!! 安浔没想很多,他就是纯粹觉得他是收钱办事,多少欠闫贺安点人情,而他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要尽职尽责。 再者他还没给闫贺安讲完,先来后到是基本原则。 范年人挺好的,谁问他问题,他都不会拒绝。 唯一的一点小问题就是对范年来说,时间就是生命。他坚信每一分一秒都是他通往清北的台阶,绝对不能浪费,否则向上攀登的时候会踩空。所以给人讲题总是语速又快又简略,前十的估计能一点就透,任清华这种中游水平的就容易听不明白。 所以任清华才不好意思找范年,更倾向于找解答详细的安浔问问题。 找安浔的话,听不明白她可以一直问。 找范年,任清华问第二遍的时候,范年就开始肉眼可见的焦虑了,语速都快得人心慌,时不时就要看一眼时间,对范年来说不让他闷头学习就是要他的命,这任清华哪好意思继续打扰。 “算了,我也不是很着急,过会儿我再来问你吧。”任清华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去占用范年宝贵的时间了,她极大概率听不懂学霸描述过于简略的思路,再问的话光看范年坐立难安她都跟着有强烈负罪感。 安浔“嗯”了一声,简单道:“那等我给闫贺安讲完,我过去找你。” 任清华特别容易满足,又开心起来:“噢好哒。” 韩宇南在心里默念三遍:他们是24k纯友谊。 目送任清华离开后,韩宇南忍不住用诡异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闫贺安瞧。 无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闫贺安都不像是在装模作样,而是真的在认真做题。 哥们儿真的昏了头了,竟然连课间都在学习。韩宇南惊疑不定,摸着下巴思考,安浔到底给闫贺安灌了什么迷魂汤。 “诶。”韩宇南老早就想跟闫贺安说了,但是他一直在学习,导致韩宇南有种跟他搭话会打扰他的错觉,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我跟一中的人约好了,周末,在旁边临城大学的校内篮球场打,你ok吧?” 临城大学没有门禁什么的,也不检查身份,随便谁都可以进。 在那打球各方面最合适。 安全,免费,离他家还近。 闫贺安头也不抬:“知道了,具体的时间发我,i will be there.” 他说完并起两根手指,做了一个潇洒的敬礼手势。 韩宇南:“……” 又他妈说鸟语。中二哥还挺帅。:) 这一天过得太充实,闫贺安满脑子都是各种刚学会的公式。 晚自习张尧经过闫贺安背后好几回,闫贺安压根都没发现,精力完全集中。 张尧以为闫贺安开窍了爱上学习了,只顾着欣慰。他显然是想不到的,闫贺安这么用功是为了能更开心的玩儿。 他这辈子第一次在放学前把作业正儿八经全做完。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时,闫贺安“啪”地放下笔,长出了一口气。 闫贺安仰天瘫倒在椅背上,沉浸在新奇的、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中。 啧,路知那家伙肯定想象不到,他哥们儿如今摇身一变就他妈快成为模范生了,真的牛逼。 他神清气爽地站起身,把作业本子一股脑往桌洞里一塞,背着包催促安浔:“走走走,抓紧撤。” 累死累活学了一整天,就是为了这根悬在眼皮子底下的胡萝卜。 安浔把书整齐摞起来,问他:“去哪?” 闫贺安花两秒钟琢磨了一下,果断决定:“先唱k。” 他拨弄了一下碎头发,四仰八叉地抬头:“好久没去了,对我这种麦霸来说,简直是精神折磨。” 想当年,他在首都唱遍ktv,唱完去打篮球,打完再去游戏厅,别提有多快活了,简直是他最完美的第二个 家。 鬼哭狼嚎无敌解压。 第63章 不爱唱歌的安浔不是很懂,他点头“哦”了声,提醒闫贺安:“唱完别忘了去买菜。” 闫贺安服了:“……喂你今年八十吗,你这个没生活乐趣的家伙。” 安浔背上包往教室外头走,留闫贺安一个人在那表演。 “你又不知道去哪儿,走那么快干嘛?”闫贺安跟上去,胳膊勾住安浔的肩膀,搭着他往前走。 “所以去哪。”安浔冷静发问。 闫贺安属于走哪看哪的类型:“呃,随便找一家离得近的呗。你知道附近有哪家有好吃的吗?” 安浔瞥了闫贺安一眼,满脸写着“你看我像是会给你推荐在哪唱k的人吗”。 他无言:“你不是去唱歌的吗,为什么不找设备好曲库全的,反而问有没有好吃的。” 闫贺安这个人简直是没有逻辑。 “你不懂。”闫贺安摆摆手,表示跟安浔没法沟通,“唱歌的时候吃东西快乐会加倍。” 他描述的时候很显然是想起了愉快的回忆,眼里直冒星星,自顾自搁那傻乐。 安浔看着闫贺安,有点理解为什么医生说养猫或者狗会给人疗愈感了。 嗯,脑袋一根筋的动物无论大只还是小只,都很容易快乐的样子。 第26章 最后闫贺安在网上简单查了查, 跟安浔一块儿骑车去了附近的大型商场,四楼就有ktv。 “正好买点东西带进去吃。”闫贺安看了眼时间,还早。 说好的劳逸结合, 安浔不干涉闫贺安, 他怎么开心怎么来,都随便。 商场里人满为患, 穿校服的倒是不多,绝大多数是大学城过来的。闫贺安拉着安浔一层一层转悠, 没多久俩人手里已经拎了一大堆吃的喝的。 安浔他妈文静雅三天两头加班, 昨天跟他说过近期都是九点以后才回家,让他自己吃,闫贺安更是没人管, 俩人在商场里晃晃悠悠,没人催他们回家,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为了防止安浔唠叨,闫贺安在网上订的是小包间。 装潢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ktv特有的显眼的配色,视觉效果上就给人热热闹闹的心理暗示。 闫贺安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 手里各种食品袋子一搁, 就直接选歌去了。 安浔闲着没事儿干, 帮闫贺安顺手把一次性话筒海绵套套到麦克上。 先点了一首歌放着听的闫贺安扭头, 看见安浔只套了一个麦, 干脆地把另一个给套上了:“你也唱两首呗, 来都来了。” 俩麦克防风罩一红一蓝。 红配蓝, 特别幽默的配色。 来之前闫贺安说“鬼哭狼嚎解压”, 但他实际上选的歌没安浔想象的闹腾。 至少并没有点什么广场舞常用曲作为开场热场。 安浔知道闫贺安喜欢听歌,吉他和电子琴后头就放着一台黑胶唱片机。 照片墙一侧的储物柜上摆满了闫贺安收藏的唱片。 听闫贺安唱歌倒是不无聊。 实话实说, 闫贺安唱歌挺好听的。 安浔有时候挺服闫贺安的,哪怕他自己一个人唱他也完全不尴尬。安浔安静坐着听,他自己也能嗨。 闫贺安跟着节拍轻点头,边唱边吃,吃着还不忘哼哼。 没听多久安浔就发现了,闫贺安的听歌取向没什么规律可言,流行,r&b,电子,乡村,甚至是摇滚,没有他不听的。 “唱一首呗安浔,唱首歌要不了你的命。”闫贺安彻头彻尾e人,一路燃烧生命到赤道。 他举着麦克风,把另一个麦塞到安浔手里,弯腰拿起桌面上的饮料,咬着吸管含含糊糊嘟囔,指着自己的喉结:“虽然头一回有一个人唱全场的机会,感觉也不错。但是你听听我这动静,再唱下去我嗓子该废了,你唱首歌救救我。” 安浔握着被闫贺安硬塞过来的麦,到底没再给闫贺安泼冷水。 对方唱得正高兴的时候,被拒绝会扫兴的。 他起身选歌。 安浔不常听歌,主要是没时间和精力。 他连最近新出了什么歌都不是很清楚,不像闫贺安一样看上去是全球小曲库,体力够的话能一直唱到时间的尽头。 他听歌的记忆,大概就是主要来自于在烧烤店打工时,店里放的歌。 再就是很小的时候,家里的车还没有卖掉还债,他妈总是在开车时放一些她喜欢的歌听。 人总是在年轻的时候爱听新歌,年纪上去了以后,爱听的依然是年轻时听的歌。 文静雅二十岁时的歌单,和四十岁听的歌单是一样的。 大概因为歌曲就像是一台免费的时光机,听到某一首歌的时候,就能把人短暂的带进回忆里,恍惚梦回旧时光。 她总是循环听那几首歌,安浔听的遍数多了,熟悉到几乎刻在了dna里,连歌词都能背过。 安浔点了首文静雅常听的歌,一首年纪比他大很多的歌。 前奏响起来的时候,闫贺安一脸懵逼的表情看得安浔想笑。 一听就很有年代感的伴奏,闫贺安茫然看了眼屏幕上划过的歌名:“?” 他连听都没听过。 这什么歌儿? 安浔不知道为什么想笑,看闫贺安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屏幕上的节拍提示在倒数。 他拿着麦克风熟悉又陌生的开口。 熟悉是因为小学的时候,他也有过跟任清华一样天天被爸妈开车接送的回忆。那段回忆里,几首歌不断循环,在回家的路上一遍又一遍的播放。 第64章 陌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自己唱过。 “轻轻地打开背包” “发现我的行囊” “是一本年轻的护照” “装过了多少希望” “装过多少惆怅” “像一张岁月的邮票”(*注1) 安浔一开始唱的时候还挂着笑意,后来慢慢的,他眼前闪过文静雅握着方向盘的样子,音质一般的车载音响跟现在的伴奏声渐渐重叠。 那时候她还很年轻,还没有经历过现在的一切,她轻哼着歌,问他晚上想不想吃炸鸡。 他刻意忽略掉回忆里车内的另一个人,努力将注意力放在屏幕上。 安浔视线一直专注地看着歌词,哪怕他闭上眼睛也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记性不应该太好的。 记得太清楚,连分散注意力都做不到。 “不唱了。” 一首歌结束,在闫贺安说点什么之前,安浔率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把麦克风放回了桌面上。 闫贺安本来想开玩笑说’我也没打算再让你唱第二首’,转过头在看到安浔稍显沉默的侧脸时一怔。 ktv里的光线偏暗,闫贺安开的灯光模式是深蓝和深红交替,他坐在角落里,抱着胳膊垂着眼睛,稍长了的头发散落在眉眼间。 “……喔,正好。”闫贺安没问他怎么了,而是拿着麦起身去选歌,语气轻快地摆着手道,“歇够了,还是我来。” 安浔没有拆穿他’一首歌的时间就歇够了’这个递给他的台阶。 吉他的弦声回荡在不大的房间里。 闫贺安嗓子微微有些沙哑。 他握着麦克,在安浔身边坐下来,安静的时候低沉的嗓音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淡温和。 吉他的伴奏很温柔。 闫贺安唱这首歌时也跟平时的他有些不同,整个人放松又沉静。 “you\'re the answer all my problems solved”(你是我所有问题的答案) “life with u is so beautiful”(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美好) “i was lost but found my purpose now”(我迷失了方向但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目的) “i’m glad you keepin’ me around”(谢谢你陪着我)(*注2) 安浔不知不觉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闫贺安身上。 闫贺安唱英文歌也很好听。 他大概余光留意到安浔在看他,握着麦克转过头来看着安浔。 唱着唱着,闫贺安就不自觉地笑起来。 “i won’t trade it away.”(你的爱千金不换)(*注2)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弯起,有那么点可爱,有那么点温柔。 面对一个笑着唱歌的人,安浔很难依然陷在先前过于沉默的情绪里,从桌上拿了一个泡芙,咬了一口。 闫贺安唱累了,设置了循环播放这首歌,开了原唱,跟安浔一起吃东西。 原唱的嗓音像沾了蜜糖,将一首慢节奏的歌唱成了情侣冲向教堂结婚的启动剂。 两个单独待着时不会吃甜食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一起的时候都会买甜兮兮的东西吃。 从薄荷糖,到榴莲火锅,再到现在的芋泥泡芙。 安浔咬着泡芙问闫贺安买这个干嘛,闫贺安回怼说你现在不吃得挺开心。 俩人的攻击来回都无效,没有任何杀伤力,只让人想笑。 走出ktv的时候,两个人反倒比进去的时候更有精神。 闫贺安说唱歌解压,安浔觉得听闫贺安唱歌也听解压的。 能让他忘记一些没必要牢牢记住的东西。 楼下有超市,但是安浔说在这里买食材会比别的地方贵,所以最后两个人还是转战了专门买蔬菜水果的日用超市。 闫贺安头一次逛这种超市,他跟在安浔后头,本来想推个车子的,被安浔阻止了。 “没必要。”安浔摇头,“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半不会自己做饭,房间里温度高,蔬菜坏得很快,放到冰箱里的话时间长了也不新鲜。少买一点够这两天吃的就行,吃完再买新的。” “哦。”闫贺安听劝,但他应完以后忍不住吐槽,“这样不就是说几乎每一两天都要买一次菜?” “嗯,对啊。”安浔点头予以肯定,“经常自己做饭的人,一般都是整天逛超市的。” 闫贺安一想到这些就头大,他摸着后脑勺,将那些罗里吧嗦的混乱画面从脑子里扔出去。 啧,安浔说得对,他确实是不打算每天自己做饭,安浔在的时候另说。 安浔教了他一些买菜的实用小技巧。 比如怎么挑哪个比较新鲜,哪个特征代表着这个菜外面看着还成,实际芯里面离腐坏不远了。 至于价格上的比较,想着闫贺安大概是不需要,安浔就没浪费口舌。 说着少买一点,但闫贺安家什么都没有,葱姜蒜加上酱油盐等等乱七八糟的调味品,再买锅、菜板菜刀,最后结账的时候大包小包。 闫贺安拎着东西跟着安浔一块儿上了公交,坐下以后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不直接叫网约车。 偏头看看正打开窗户闭着眼睛吹风的安浔,闫贺安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到家之后安浔如约教闫贺安做饭。 闫贺安不会买锅,之前买的那个特别大特别笨重,他的逻辑是这样的:锅大的话炒菜可以量比较大,他吃得多。 第65章 安浔听完无言了老半天,最终真诚地告诉他,他吃多少和锅多大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时间不早了,安浔没打算让闫贺安直接上手尝试,那样很可能会导致俩人都吃不上晚饭。 半小时后,安浔跟闫贺安面对面在餐桌前坐下来。 两菜一汤,热气蒸腾。 安浔握着筷子,面无表情地仰天叹了口气。 千算万算,还是买漏了。 电饭锅有了,忘记买大米了。 “……凑合吃吧,应该不咸。” 俩人在ktv都吃了一些垫肚子,倒也不是很饿,勉强可以接受不吃主食。 闫贺安感觉怪新奇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吃到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饭了。 注意到闫贺安迟迟没动筷子,安浔抬头:“放心吧,没下毒。” 闫贺安扯起嘴角笑,抱着碗就猛喝了两口汤。 安浔一愣,想问他不烫吗,就看到闫贺安放下碗,嘴周一圈被烫的有点泛红,跟感觉不到一样朝他特别灿烂地笑:“好喝诶。” 安浔看着他,好半天点了点头:“嗯,锅里还有。” 闫贺安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一个很难感受到幸福的人。 长久以来,他快乐也不快乐。 但是现在,他埋头喝着汤,偶尔抬头看看夹菜吃的安浔,竟然生出一点奇怪的想法。 怎么办。 他现在好像,有一点点幸福。 第27章 闫贺安坐在玄关前的地毯上拆快递。 他网购的枕头和被子到了。 这样以后安浔上完课再住在他家, 就不用两个人分一个枕头。 闫贺安买了一个跟毛怪萨利配套的大眼仔麦克枕头,摆在一起一蓝一绿。 被子上印着一个巨大的吉他,看着很像是什么纪念周边, 实际也是。 他眯着眼大体看了看标签能不能机洗, 就把被套和枕头都扔进了洗衣机。 “新的不脏,洗个半小时就行。”闫贺安看了眼墙上挂的表, 俩人都是夜猫子,还不是很困。 现在洗的话, 洗完再睡今晚就可以直接用上了。 安浔本来想的是今晚把枕头给闫贺安, 他枕胳膊睡,既然他已经买了当然等等更好。 “正好,我这有一套适合初中生做的模拟卷子, 本来是给原来订好的学生准备的,现在给你测一测。”安浔从书包里摸出一套试卷来,他需要摸清楚闫贺安基础具体如何,先从初中的基本试题开始, 毕竟初中的内容很多是高中的基础。 “……不是吧。”闫贺安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服了安浔这种见缝插针给他开小灶的敬业精神。 他本来想的是这半小时可以听听歌看个电影的。 安浔笔尖点点桌面:“快点, 抓紧时间。” 闫贺安面露挣扎,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踩着拖鞋拉开椅子坐下, 挠挠头发:“哦。” 星星灯悬挂在头顶, 深蓝色的虚拟天空缓慢地旋转着。 闫贺安一看题就开始犯困, 他想起身去冲一杯咖啡喝, 安浔看穿他想借此磨蹭拖延点时间的动机, 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来吧, 你做你的题。” 安浔站起身,厨房台面上摆着一台胶囊咖啡机, 他很快摸清楚如何操作,问闫贺安想喝什么。 “随便,跟你喝一样的就行。”闫贺安看题目的时候仿佛一颗被抽走了氢气的气球,整个人都蔫吧下去,看得安浔有点想笑。 安浔:“我不喝咖啡了,怕睡不着。你不选我就随便给你选一个了。” 闫贺安:“你选吧。” 安浔略过意式浓缩,给闫贺安冲了一杯香草拿铁。 他目光在架子上转了一圈,伸手拿了一个胖乎乎画着手绘鲸鱼的深蓝色杯子。 “喝吧。”安浔把杯子放到闫贺安手边,在他旁边坐下来,也翻开一套练习题做。 氤氲的热气从杯口蔓延,闫贺安闻到咖啡的淡淡香气,感觉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跟餐厅相连的客厅窗户开着一条缝,清新的凉意钻进温暖的室内,窗外路灯如同一条条荧光的河流,交织伸展融化在夜色里。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笔尖在纸张上划动的沙沙声。 闫贺安挺有把握地做完一道选择题,抬眼瞥见安浔正全神贯注安安静静地低头做题,莫名其妙冒出点说不出的安心。 写字的声音以前只会让闫贺安烦躁,现在却有种落地的踏实感。 就像有治愈感的a’s’m’r。 碎片化的短视频信息时代让人浮躁,精力无法集中,很难沉下心来投入进一件事里。 放在以前,让闫贺安一口气把一套卷子做完,他肯定办不到。 有安浔在旁边专心做题,半小时对闫贺安来说,就这么安稳地过去了,甚至没有察觉到时间流逝。 洗衣机完成工作的提示音响起,安浔拿过闫贺安的卷子,示意他去收被子和枕头:“我看看。” 他拿着标准答案先给闫贺安批了选择和填空,接着自己去看大题的解题步骤。 正确率百分之四十左右,不好不坏。 总体看着不太妙,但比安浔心理预期还要好点。 至少认真做了,这个态度就挺好。 “不错。不会做的也把公式都默写了一遍,没有直接放弃。”安浔相当温和地点评,没有打击闫贺安的积极性。 第66章 闫贺安已经做好被嫌弃的准备了,但是安浔没有说什么“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这种话。 他托着下巴,压了压拼命想上翘的嘴角:“是吧,我觉得把记得的公式全列上说不准能得一分。” “零点五吧。”安浔点头又摇头,“我大概对你的数学水平心里有数了,明天起把所有科目的初三模拟试卷都做一遍我看看,以后给你做一个针对性的学习计划,提高补课效率。” 洗衣机甩干效果挺好,枕头被子摸着都不潮湿,可以直接用上。 洗漱完,两人并排一躺,都有点儿睡不着。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好像下雨了。” 闫贺安说完翻身坐起来,把头顶当窗帘用的乐队披巾摘下来。 斜角的天窗映着远处街道朦胧的灯光,能看到雨珠噼啪砸在玻璃上,顺着斜面缓缓滑落。 闫贺安把披巾就那么掀开,重新躺下来。 安浔枕在毛怪萨利毛茸茸的大脑袋上,看着细密的雨无声朝着他们砸下来。 房间里没开灯,两个人都没有夜盲症,还是能看清玻璃上蜿蜒的痕迹,和被水渍模糊渲染成无数个碎片的月亮。 安浔从来没看过这个视角的雨。 好像整个世界倾倒过来,万有引力裹挟着这世上所有的倾盆大雨冲向他,被阻隔在天窗外。 嘈杂的一切被隔音效果不错的天花板拦截,近在咫尺也听起来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你困吗?”闫贺安突然开口。 安浔在黑暗里摇头:“睡不大着。” “那你等会儿。” 说完,闫贺安摸着黑,趿拉着拖鞋下楼梯。 安浔不知道他要干嘛,但他对闫贺安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模式有点儿习惯了,只是有点好奇的等着看他要做什么。 很快,闫贺安拎着一个个头挺大的东西回来了。 等他走近些,安浔才辨认出来,他拿的是放在楼梯口的那把吉他。 一般人大半夜不睡觉突然去拿吉他,安浔大概会觉得那人脑子有点毛病。 但是闫贺安这么干,安浔倒是没觉得有任何违和的地方。 好像他这个人本来就一贯这样,不这样随心所欲反倒不像他。 于是安浔没评价闫贺安行为突兀,只是道:“隔音效果好吗?” 没开灯看不太清楚,闫贺安隐约像是笑了。 “嗯。放心,不会扰民。” 闫贺安想得很简单。 他睡不着。 下雨了,下雨天和吉他很搭。 日子一天天过,每天都复制黏贴一样多无聊。 闫贺安随时随地都想让生活在回忆里像过场电影。 闫贺安没打算开灯,安浔也没说什么。 昏暗的光线,下雨的窸窸窣窣声,都给人以平静安宁和说不上来的安全感。 琴弦拨动的声音回荡在阁楼的小房间内。 闫贺安盘腿坐在床边,安浔枕在胳膊上看着头顶的天窗,听闫贺安调试了一下音准,慢慢开始拨弄和弦。 他弹的是脑海里闪过的跟“雨”有关的歌。 《下雨天》。 房间里是昏暗的,吉他的声响却因此清晰,温和而汹涌。 阳光下所有情绪都掩藏起来,黑暗中反倒无所遁形。 安浔安静地听着,旋律徘徊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自己大概会永远记得这一刻,记得闫贺安模糊弹着吉他的轮廓,记得这一段慢悠悠的和弦。 闫贺安微微摇晃着打节拍,低低地哼唱着。 安浔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并没有亮的刺眼,昨晚那场细密的小雨并没有结束,玻璃窗上流淌过淅淅沥沥的痕迹。 他侧过脸,闫贺安还没有醒,那把吉他被搁在床头靠着墙,闹钟也还没响。 安浔一旦醒了就很难再睡回笼觉,他干脆蹑手蹑脚地翻身起床,去楼下煎鸡蛋。 第一个闹钟响起前的三十秒,安浔把闫贺安从床上薅了起来。 昨天早上魔音穿耳的循环闹钟给安浔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他果断将尚在睡梦中稀里糊涂的闫贺安拖了起来,把闹钟摁掉。 直到被按坐在餐桌前,闫贺安才总算找回睡蒙了的理智,嗅了嗅空气中食物的味道,低头看看面前煎好的鸡蛋,和满满一杯热牛奶。 他思维迟缓地用力揉了揉眼,眨巴着眼偏头看着安浔。 闫贺安指指早餐:“太少了,吃不饱。” 本来也没指望闫贺安能道谢,但总之也没料到他会说这个的安浔:“……” 真有你的闫贺安。 不愧是狗。 安浔简明扼要:“有的吃就不错了。” 要什么自行车。 “哦。”闫贺安挺好打发的。他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回应,用筷子把煎蛋折叠了一下,嗷呜一口直接把整个煎蛋塞进了嘴里,嚼起来脸鼓的像个包子。 ……什么深渊巨口。 安浔看着闫贺安这种老人大概会喜闻乐见的吃法,嘴角微微抽动。 这种狂放派的吃相,某种程度来说看着挺痛快的,适合做吃播。 厌食症患者看过闫贺安吃东西的样子,大概也会久违地想要好好吃饭。 吃完早餐,两个颠倒了顺序的人换上校服,去卫生间洗漱。 第67章 两人动作统一,站在镜子前刷牙,闫贺安叼着牙刷控诉安浔昨晚在他弹琴的时候睡着了。 “我弹得很催眠吗?” “相信我,”常年失眠的安浔透过镜子跟闫贺安对视,“催眠是最高称赞。” 闫贺安似懂非懂,睨着他哼了两声。 “有伞吗?”出门之前,安浔想起什么,转头看了眼阳台的玻璃窗。 雨还下着呢。 “只有一把。”闫贺安打开玄关旁边的橱子门,拿出一把透明的塑料伞。 造型挺简约风的,就是看上去抵挡不了大雨。 安浔点点头就要出门,闫贺安叫住他:“诶你等会儿。” 他回头,闫贺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又看看窗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快步转身上楼。 闫贺安下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件冲锋衣,一条围巾。 他抓起安浔一只手,把东西往他怀里一塞,甩上书包开门走人。 “抓紧穿上,降温了。” 闫贺安回头看安浔还站那没动,补充了一句:“感冒了会传染给我,那可不行。” 等电梯的功夫,安浔把书包递给闫贺安让他帮他拿一下,穿上了那件略大的冲锋衣。 闫贺安一看就是随手拿的,围巾的配色其实和冲锋衣不太搭。 浅咖色,质地非常柔软。这条长长的围巾最终在安浔的脖子上绕了快三圈,这让他的脸看上去特别像是一团只露出半个脑袋的盆栽。 安浔看着闫贺安,他也戴了一条围巾,灰色格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两个蒙面人站在单元门的屋檐下,撑起那把透明的伞。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变冷了。 但是安浔不觉得冷。 第28章 周末约好跟一中在临城大学打球, 时间定在周六早上十点。 天公作美,连续下了许久的雨在周六收工回家,没有来报道。 安浔周末要外送, 闫贺安他们打篮球定在早上, 闫贺安想让他也去看,安浔说自己没时间。 “来呗。”闫贺安给安浔发了条语音。 “看完感受一下我们胜利的喜悦再开始上班, 那心情肯定不一样。” 还没亲眼见过一中的篮球水平,闫贺安就自信地认为他们一定会赢了。 安浔听完这条过分自信的语音, 只是微微摇头笑了笑。 他看了眼时间,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 文静雅看他拿着头盔准备出门,探头询问:“这么早就有单?” “……不是。”安浔手里抓着头盔,摸了摸头发, 不自在地抿唇道,“同学有篮球赛。” 文静雅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安浔的言下之意后忍不住笑起来:“喔噢,去吧, 你上场吗?” 安浔尴尬地摇头:“我就看看。” “哦哦哦。”文静雅一直“哦”,哦的安浔匆匆留下句“妈我走了”, 就局促地拿着车钥匙跟逃跑一样出了门。 已经好久没听见安浔提起过“同学”、也没见他再参与过任何集体活动的文静雅心情一瞬间特别轻快。 这样才对嘛。文静雅轻轻哼着歌笑眯眯地想。 十来岁的高中生, 没杀人放火, 没做过任何坏事, 没有理由活得像个看得到尽头的暮年老人, 沉默地抱着回忆度过。 他没做错过任何事, 理应在对的年纪, 跟同龄人去做一些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打打球, 晒晒太阳。 正是蓬勃朝气的年纪,青春是多少钱也换不回来的啊。 就这么浪费了的话, 未来的每一天都会后悔。 或许……文静雅看向窗外灿烂的晴天,她也是时候应该向前看了。 *** 闫贺安到的太早了,他给韩宇南发了条消息,韩宇南急火火特诚恳地跟他说等他五分钟。 过于信任人的闫贺安等了十分钟,韩宇南连个影子都没看着。 “你人呢?”闫贺安发了条语音过去。 韩宇南回得倒挺快,就是不说人话。 [二中篮球王:五分钟!五分钟我肯定到!!] “你大爷的。”闫贺安好气又好笑地低声骂了一句。 他靠在铁网上,懒洋洋眯着眼睛看别人打球。 周末肯定没人穿校服来,高中生跟大学生年纪也差不了几岁,他在篮球场的铁网边上看了半天,也没分辨出来谁有可能是今天的对手。 场上打的那几个,说实话,不太够看。 这个年纪的男生正处于浑身有劲没处使的时候,尽管是周末的早上,篮球场上人依然不少。 挺幽默的,对手不认识也就算了,闫贺安连自己一会儿的队友也不知道谁是谁。 他转过来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跟安浔在一块儿,还没去过校篮球队,就认识一个韩宇南。 闫贺安一无聊烟瘾就有点儿上来了。 他早决定了要戒,出门也没带。闫贺安从兜里摸出来一块儿安浔同款薄荷糖,撕开小清新的包装纸,把糖扔进嘴里,没耐心地嘎嘣嘎嘣嚼。 连吃三块,闫贺安倒是不想抽烟了,他有点儿甜的想吐。 他买了瓶水灌了半瓶,点开微信屏幕刷新了下,没看见安浔再给他发消息。 真不来啊……?闫贺安有一丢丢小失望。他臭屁地抹了把鬓角的头发,心想可惜了,本来想让安浔见识一下他称霸篮球场的英姿。 第68章 看完安浔说不定会被帅的愿意心服口服喊他一声“闫哥”。 唔,话说安浔几月份的生日啊?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闫贺安循着声音抬头,韩宇南隔着老远朝他挥着手跑过来,跑到他跟前后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冰棍儿,吃不吃?” “神经。”闫贺安跟看傻子一样,揪住一块韩宇南的外套料子拽了拽:“你爱穿着厚外套大冷天儿吃冰的我管不着,你爹我可不吃。” “没劲,不吃拉倒。”韩宇南把自己外套从他手里救出来,“走走走,人差不多都到奇了。” “还好意思说。”闫贺安无语地跟在他后头,忍不住抬腿轻轻踹了他一脚,“作为比赛的组织者,你最后头到,好意思的……迟到还有时间买冰棍儿。” 干一中这事儿韩宇南对闫贺安寄予厚望,他说什么都左耳进右耳出嗯嗯啊啊地听着,等他说完嬉皮笑脸地道歉:“错了错了,没想到你来那么早,真仗义嘿,向你学习。” 闫贺安心想我听你在这儿放屁。 韩宇南一进篮球场,就有几个男生朝这边迎了过来,显然是队友。 初次见面,队友们在打量闫贺安,闫贺安也在观察他们。 光看外形条件,队友们这个头就像韩宇南说的那样——不是所有的高中生都能长闫贺安这么大个儿。 身高欠点儿。 闫贺安以前打的位置一直都是小前锋。 他对抗强,篮下得分也能带飞。 说实话,他们在对上一中之前,其实应该先练习磨合一下的。 韩宇南也清楚这一点,没打算直接上,定的是十点打比赛,他们队内约的是九点,先打一会儿练练手。 不提前太久一个是因为没必要,再者体力也不好消耗太多。 学生之间打球本来也不是什么正规比赛,赛前备战也没那么严谨。 “先决定好各自的位置吧。”闫贺安言简意赅,直入正题。 打了个十分钟,闫贺安多少就对二中的校队水平心中有数了。 名义上是校队,实际估计也没打过什么正经比赛,水平参差不齐,不好不坏,优点没有缺点明显。 这水平,怨不得老是输给一中。 但闫贺安只是心里过了一遍,当然不会打击队友的积极性和自信心。 “很不错。”闫贺安本人喜欢鼓励式对话,对自己和对别人都一样,他拍拍手示意大家留意,先把每个人的优点都夸了一遍,随后简洁清晰地将各自存在的问题都点了下。 “小问题,解决了咱们就无敌。”闫贺安拍了拍后卫的肩膀。 懂点篮球的都知道闫贺安点出来的地方一针见血,没毛病。 韩宇南对自己挖到了好料子这件事儿挺得意,他兴奋地拍手动员队友们:“来来一会儿一中的快来了,抓紧再练会儿。” 闫贺安飞快和队友们打成一片,传球接球也随着关系拉近越发顺畅。 一中的人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背影高高跃起,猛地手臂下扣——漂亮的灌篮,凶猛,干脆,一气呵成。 “……卧槽。” 领头的一中校队队长低声喃喃了一句:“大学生就是牛逼,灌篮真他妈帅啊。” 灌篮简直是每一个热爱打篮球的男生的终极梦想。 哪个青春期的男生没幻想过,自己在篮球场上飞驰,弹跳,跃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张扬地灌篮。 太帅了。 太酷了。 光是想象一下就能笑出声来。 目睹那很酷的哥们儿完成灌篮的几个人显然也很兴奋,都冲上去围拢住,恨不得把他举起来抛向天空。 一中校队队长正羡慕地看着,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围拢过去狂吼欢呼的那几个有点儿眼熟。 ……我艹? 这他妈不韩宇南那厮吗?! 意识到什么之后,一中校队队长脸都绿了。 我去,怪不得二中这群手下败将突然之间那么嚣张,竟然主动要求跟他们打比赛,原来他妈有外援。 太阴了。 目睹对手成功灌篮这一出,简直是对士气的毁灭性打击。 能灌篮的高手整个临城的高中生里都找不出几个,这谁能打得过? “你耍诈。”一中校队队长气冲冲地杀过去,指着闫贺安质问韩宇南,“说好是校内球队打比赛,这人是你们学校的吗?” 走过来之后,闫贺安的身高压制就变得更明显。 韩宇南莫名其妙地一歪头:“我耍什么诈了?” 他伸手揽住闫贺安的肩膀:“这我同学啊,就坐我后桌。” 一中队长压根不信:“拉倒吧,你们学校哪有这么厉害的,要是有上次比赛你们还会输那么惨?找外援还不承认。” 韩宇南总算搞明白对方想到哪儿去了,他无语地摆手:“我靠这人真是我们学校的,开学刚转过来的,不行?” “闫贺安。”闫贺安示意对方互通一下名字。 “……高远。”一中队长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盯着闫贺安看了老半天,算是信了他们说的。 说实话,碰上个水平差不多的大概率互相不服气,但是高远自己离能灌篮还有很远的距离,他确定闫贺安是同龄人之后,倒是更兴奋了。 他跃跃欲试,心痒痒地跟闫贺安求教:“诶,跟哥们儿说说灌篮怎么练的呗。” 第69章 酷毙了。 闫贺安谦虚一笑:“天赋。” 高远心说这个逼装的,实在是不服不行。 但是灌篮确实需要点天赋,这个不是光努力就行,闫贺安说的也没毛病。 两队人热了个身,就准备开打。 虽然两个学校球队间看似势同水火,韩宇南提起一中就牙痒痒一口一个孙子,但其实两队人关系也没那么糟糕。 顶多就是中二期,扯到输赢上谁也不服谁就是了。 闫贺安把外套脱了放在球场边,临放前还又看了眼手机。 没有新消息。 行吧,看来安浔应该是真不会来了。 闫贺安安慰自己,没事儿,安浔今天还得送外卖去,怪忙的。 他给安浔发了个戴头巾打鸡血敲鼓助威的卡通表情包,给周末加班的安浔加了个油,就打球去了。 被闫贺安念叨的安浔,正骑着车行驶到校门口。 他说是没时间,其实还是抽空过来看了。 安浔骑着电动小摩托在校园里穿梭,驶过林荫大道,快到篮球场门口时缓缓减速。 他把车在球场门外找了个地方停,摘下头盔放在后座的小箱子上,目光隔着铁网在场外飞快寻梭了一圈。 闫贺安挺好认的。 他个高,腿长,一举一动都透着点儿毫不收敛的嚣张。 安浔没有进去,他确认了下时间,估摸着大概再有一刻分钟就会有单进来了。 在外面看会儿就行。 进去没多久就走也不太合适。 他靠坐在电瓶车上,进完一个球正往回跑喊着“回防”的闫贺安迎面跑过来,瞥见安浔之后肉眼可见的一愣。 因为距离远,闫贺安眯起眼辨认了几秒,确认是安浔后,那露出来的一排牙在阳光下白的晃眼。 他咧嘴朝着安浔边快步跑过来,边用力挥手。 “我就知道你会来——!” 闫贺安喊得超大声,整个球场的人都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安浔觉得有点丢人地默默抬起手挡住脸,朝他摆摆手,让他好好打他的篮球。 他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在上扬。 一中的人明显感觉到压力变大了。 他们不认识安浔,不知道他是谁,但是闫贺安很显然在看到安浔来看比赛后兴奋起来了。 本来他们以为闫贺安已经打得挺认真的了,现在才意识到刚才闫贺安只是陪他们简单玩玩儿。 安浔来了以后,闫贺安进攻变得又快又凶,丝毫没有再留手。 比分的差距像是坐上了火箭,嗖嗖嗖以让一中头皮发麻的速度迅速拉开。 二中的人默契地让闫贺安负责主攻,任何一个人拿到球都会给闫贺安喂球。 一中对此做出了四防一的应对战术,但依然拦不住在球场上灵活穿梭、不会累一样风驰电掣的闫贺安。 篮下对抗二中的根本撞不过。 围观打球的本来就多,本来在另外半场打球的男生们也围拢过来了,闫贺安每进一个精彩的球都会发出“哦——”起哄声。 “牛逼。” “这我们学校的?以前没见过。” “不认识。” 安浔手机响起提示音,有人点单。 他拿起后备箱上的头盔,正犹豫要不要喊一声,闫贺安跟背后长眼一样刚好回头。 安浔朝着闫贺安比了个手势,晃了晃手机示意自己要走了。 闫贺安擦了把脸上的汗,跟安浔点点头,跑动的速度慢下来。他朝着场上的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喊了一声“中场休息!”,就朝着安浔一溜快步跑过来。 两个人隔着一道铁网,闫贺安撑着膝盖喘了口气,有点遗憾地跟他确认:“要走啦?” 安浔点头:“有单。” 闫贺安“哦”了一声,抬头时笑得特别灿烂:“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帅?你有没有看到我刚才扣篮的样子?” 安浔看着他:“嗯,看到了。” 闫贺安知道他外送赶时间,没有跟他多说,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下午不忙的时候跟我拨个电话。” “你有什么事儿吗?”安浔说话的功夫戴好了头盔,跨上电动摩托,一条腿点着地面问闫贺安。 “没事儿你也可以找我啊。”闫贺安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 安浔没反驳。他拧了拧车把,准备走之前想了想,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水,弯腰放在靠近铁网的地砖上。 “这个你拿去喝。” 他赶时间,就没法给拿进去了。 闫贺安顺着他的动作低头看了看,发现是瓶矿泉水后,一边歪着嘴傻乐一边吐槽:“你就送一瓶矿泉水啊?” 安浔扔下一句“不喝拉倒”,就朝他挥挥手,骑着车走了。 韩宇南小跑过来,搭着闫贺安肩膀问:“嘛呢,刚那是安浔?” 他全神贯注打比赛,先前闫贺安搁那喊的什么他也没听清。 “嗯。”闫贺安拨开他搭着他的胳膊,走到球场外头把水拿了。 拧开喝了两口,闫贺安确认了下矿泉水的牌子。 哦,山泉水。 倒是确实没有做虚假广告。 明明是水,喝着还真有点儿甜。 第29章 分差拉得过大, 一中的人输得心服口服。 闫贺安功成身退,目光扫过有点低落地揪着衣领擦汗的高远他们,搭在韩宇南肩膀上问:“喝饮料吗?我请。” 第70章 “哇真的?”韩宇南一拳锤在闫贺安胳膊上, 丝毫不客气地开始掰着手指挨个问队友:“想喝什么自己点, 我们闫哥给报销!” “你们也点。”闫贺安示意一中的人也一块儿。 高远一愣,指指自己:“我们也?” “嗯。”闫贺安确认地随意点点头。 “闫哥要请客你们就点呗, 过了这村没这店了。”韩宇南笑眯眯,赢了球之后他看一中这帮人都顺眼多了, 也不再一口一个孙子。 他活像跟是他自己要请客一样拍拍胸脯:“点就行, 我们闫哥人好钱多。” 闫贺安总觉得韩宇南这狗崽子在内涵他。他斜睨着韩宇南,随手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屁话真多。” 高远视线在闫贺安那双根本找不着渠道购买的限量运动鞋上停留了两秒,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 脸上一扫阴霾挂起笑容:“那我们就先说声谢谢了。” 十来岁的年纪绝大多数时候都没隔夜仇,先前二中单方面输球气不过,有来有回各有输赢后,关系顿时就变得融洽了不少。 心理上平衡了, 不再觉得矮对方一头。 手心手背,输的两个人负责统计每个人喝什么然后跑腿去买, 闫贺安给报销。 半晌拎着一大堆饮料回来的男生给每个人分发。 “多肉葡萄谁的?” “——我我。” “芝芝芒芒?你小子还加双倍奶盖真行。” “热爱芝士奶盖无罪!” “……” 两帮人呜呜泱泱的吵吵闹闹, 闫贺安出了一身汗, 坐在树荫底下抓着衣领扇风。 临近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 今天难得大晴天, 气温短暂回升, 早上还有点儿冷, 中午就又热起来了, 运动完燥的慌。 闫贺安起身拿了自己的那杯柠檬水,用吸管搅了搅冰块, 狂灌了小半杯,爽得半眯起眼。 他想起点儿什么,摸出手机把柠檬水搁在脸旁边,用了两秒钟不到咔嚓随手自拍了一张,噼里啪啦打字发给安浔。 [地球球草:赢了。[比v.jpg]] 安浔这个时间应该是最忙的时候,闫贺安本来也没想着安浔能立马回,他发完就把手机锁屏扔回了口袋里。 哎。 闫贺安也不嫌弃球场边上的草坪,就这么直直往草坪上一躺,枕着胳膊在树荫底下看天空。 云彩好看。 蓝天也好看。 大文豪闫贺安如此评价。 如果安浔也能一起看就好了。 他伸出手在半空中虚无地抓了抓,挡住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来的刺目阳光。 闫贺安身边坐着一大帮子乱糟糟聊天喝饮料的人,也不乏来跟他搭话想聊天的,但他嘴上敷衍的嗯着,也没什么话想跟他们说。 如果能跟安浔并排在草坪上躺一会儿就好了。 唔。一起打球就更好了。 一起流汗,一起打球,一起赢了之后喝冰饮料,然后并排躺在篮球场边上庆祝,看风把白色的云吹到视野以外的地方去。 怪青春的。 如果是跟安浔一起,哪怕他什么话都不说,好像也不会觉得无聊。 闫贺安躺了一会儿,翻身坐起。 他把外套甩在肩膀上,跟韩宇南他们打了个招呼:“走了啊。” 握手言和了的一中二中篮球队员们正商量着下午去唱k。 “啊,你不去啊?”韩宇南没想到闫贺安这就走了,一脸遗憾,“你一会儿有事儿吗?” “嗯,有事儿。”闫贺安表情不变,撇撇嘴,“比赛都打完了,大好的周末我跟你们一帮子大老爷们儿一块待着干嘛?” “行吧。”韩宇南哼哼两声:“同学爱你是一点儿没有。” 闫贺安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假笑了一下转身就走:“少扯犊子,拜拜了您。” 韩宇南在后面跟他喊“今天谢了啊”,闫贺安背对着他摆摆手,没有回头。 他漫无目的地出了临城大学,没头苍蝇一样走了一段,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发呆。 信号时间有点儿长,周末街上到处都是人,在马路牙子旁边等信号的外卖骑手一眼看见好几个。 闫贺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挨个停留在骑手身上。 信号灯变了,右拐的车跟绿灯直行的外卖骑手都挺急的,差点发生擦碰。 开车的多少有点儿路怒症,降下玻璃来探出个头对着外卖骑手急赤白脸地发火:“会不会看路啊?!没长眼吗?” 闫贺安以前会直接过滤掉这种人和人的摩擦,现在却有点儿莫名的不爽。 “你没事儿吧,人家是绿灯。右拐让直行不知道啊?”他向来随心所欲,想怼就直接怼了。 被他怼的那人火冒三丈地朝他扭过头,看见闫贺安人高马大的臭着脸一看就不好惹,张了张口扔下句“多管闲事”,就开车走了。 闫贺安继续在街上到处溜达。 #无所事事不爱学习的高中生又在浪费时间。 闫贺安吐槽了一下自己,蹲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又掏出手机点开跟安浔的聊天记录框。 安浔显然忙得脚不沾地,没空给他回信息。 闫贺安耷拉着脑袋,托着下巴盯着聊天界面看了老半天。 他低头打字。 [地球球草:好无聊……你现在] 删掉。 第71章 安浔在认真打工赚钱,他搁这给人发“好无聊”,不合适,那不缺心眼儿吗。 [地球球草:安浔我饿……] 删掉。 安浔估计也没吃饭呢,人正饿着肚子挨家挨户给人送饭呢,他一自由人在这发“我饿”,不合适,纯属欠揍。 [地球球草:安浔,一个人好没劲啊。] 光标闪烁着。 一闪,一闪。 闫贺安沉默地看了会儿对话框,把这句话也删掉了。 他锁上屏幕,蹲在路边仰起头看着天发呆。 其实,大概,好像。 他只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说。 明明早上才见过,他已经开始想念安浔了。 想见他。 跟安浔一块儿干什么都行,只要跟他待在一块儿,闫贺安就一点儿都不孤独。 其实可以和韩宇南他们那帮人去唱k,但是闫贺安毫无兴趣。 没劲,就是没劲。 明明肚子饿了可以走进任何一家店去吃,吃大餐,但是他不想去。 他有很多可以干的事儿,打游戏,去电玩儿城,去剧本杀,去电影院随便买一张票,去他妹整天念叨的游乐园一口气坐十次过山车。 但是他不想去。 以前一个人看电影一点也不无聊,现在闫贺安一个人看不下去。 如果安浔能一直跟他在一块儿就好了。 如果他能买下安浔所有的时间就好了。 时间可以用金钱量化的话,闫贺安挺乐意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安浔的时间。 手机震动了两下。 闫贺安几乎是立马低头,面部识别错了两次,他气得抓紧时间输密码。 锁屏时停留的聊天界面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anx.:赢就赢,发什么自拍。] 手机再次震动。 [anx.:你这是什么路过的甲壳虫视角?] 闫贺安托着下巴,看着这条噗嗤直乐。 他点开自己用死亡视角发的那张自拍,嗯,丑绝人寰。 绝对令人印象深刻。 闫贺安看了眼手机上方的时间,意识到安浔绝对是忙里偷闲给他回复的消息,原本坠着一吨重的嘴角简直要飞出外太空。 他蹲路边在那闷头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笑个没完,莫名其妙的。 路过的人大概都觉得他精神状态堪忧,远远的都绕着他走。 闫贺安给安浔哐哐回复了一大堆。 [地球球草:你晚上几点下班啊?] [地球球草:去看夜场电影不?先去吃海底捞,吃完去看] [地球球草:哎算了你应该挺累的] [地球球草:你明天真的还外送啊,歇一天呗,是个人都需要休息,休息不可耻] 闫贺安发消息的时候完全没过脑子,发出去之后又后悔,觉得干涉安浔打工不合适,把最后一条给撤回了。 安浔又不是不想休息,不是生活所迫谁会主动打那么多工。 撤回完他看着聊天界面上的三条内容,又看看最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再次觉着自己有点儿不懂事儿了,急火火地把那三条也给撤回了。 正在打字回复的安浔:“?” 闫贺安又犯什么病。 安浔眼睁睁看着聊天界面上唰唰发过来的四条全都没了,只剩下连续四条系统提示留在对话界面里。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x4。 安浔:“……” 他把本来要发送的[打工得去,电影可以看]删掉,回复了一个问号过去。 [anx.:?] 安浔正打算再说两句,后厨的人摁了摁铃,喊他:“外卖好了。” “来了。”安浔应了声,简短发了条语音过去。 [anx.:[语音:有单子,不聊了。你组织好语言再说。]] 他检查了一下单子,拎着四个袋子出了餐厅。 安浔并没有像闫贺安想象的那么敏感。 他知道闫贺安没有别的意思,不会把他往不好的方向理解。 另一边,闫贺安正在反复听安浔的语音。 摁下,把听筒凑到耳边。 “有单子,不聊了。你组织好语言再说。” 再次摁下,再仔细听。 “有单子,不聊了。你组织好语言再说。” 好像,应该,没有不高兴。 闫贺安特别严谨地认真分辨了半天,确认安浔没有因为他缺根筋显得有点儿不会换位思考的话而不开心,松了口气。 他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拽了拽,不自觉把头发揉成了鸡窝。 哎。闫贺安自闭地望天。 以前他并不是这种发个消息都会纠结的反复斟酌的类型。 艹,这种趋向于“优、柔、寡、断”“思、虑、过、重”的聊天方式,跟他闫贺安根本不搭。 只是想找安浔看个电影而已。 但是闫贺安控制不住发散性思维,忍不住琢磨安浔晚上肯定很累了,比起看电影他更需要早点睡觉。 他可能会同意,但一想象到安浔在看电影时可能会累得打瞌睡,闫贺安就快要被负罪感淹没了。 他甩甩头把想象的画面扔出去,面无表情地吐槽自己真的病得不轻。 明明没发生的事儿,他在这自顾自想象,想象完了就开始觉得自己他妈俨然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服了。 第72章 闫贺安抹了把脸。 归根结底,他想跟安浔一块儿去看电影这事儿很正常,本身没什么毛病。 问题就在于安浔的家庭状况,不允许他有多余的空闲时间。 闫贺安第一次开始好奇,安浔到底为什么这么缺钱。 韩宇南和任清华他们明显就是普通家庭,但一般只要父母有个稍微正儿八经的正式工作,就不至于到安浔这种连睡觉时间都没的地步。 一般来说,家里穷也不需要学生没日没夜打工吧。 顶多就是零花钱少点儿。 但是这个问题显然不适合直接去问安浔。 闫贺安打开手机,纯粹是突发奇想地试着在浏览器检索安浔的名字。 排除同名同姓的,倒是真有不少关于安浔的信息。 “我去,真牛逼。”闫贺安边看边低声感慨。 安浔在学校荣誉栏上有照片,闫贺安是知道的。 但他注意力全在照片上,压根没仔细看安浔到底获了什么奖。 这一大溜比赛奖项头衔拉下来,看得闫贺安脑袋嗡嗡的。 他哥也搞这些,闫贺安多少有点儿了解,一般参加这种比赛的都是主攻一科,通过一试二试会有专门的集训,参加夏令营冬令营什么的。 安浔忙着打工,应该没时间参加集训。 有些人牛逼真的是生下来就牛逼。 比起送外卖这种大多数人都能干的兼职,安浔更合适的明显是脑力劳动。 闫贺安皱眉。 参加竞赛没奖金吗?奖金不能代替打工吗? 他在网上搜了半天,看完一整个无语了。 他哥参加这些图的是名,不图钱,所以完全没提起过。 市内、省内、全国范围的比赛自然有差别,不同地方奖金不一样,首都的学生拿到的奖金是最高的那一档,像临城这样不知名的小破地儿,市一等奖估计连一千块钱都没有,省一等奖也没几个钱。 怪不得安浔不参加这些了,他暑假光送外卖送得多的话都可能月工资小一万了。 安浔是学生又不是商人,没成本纯靠脑子能赚到钱的方法就算有,他也不知道。 这并不是说安浔笨,很多时候都不是人不够聪明才生活的辛苦。 而是从一开始,人和人之间就有巨大的“信息差”。 能接触到的信息量决定一切,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闫贺安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仔细听爸妈说那些艰深晦涩的东西。 他听不明白,也不感兴趣。 但他爸妈言语间透露出来的细枝末节,说不定就能给安浔一些启发。 如果安浔是他爸妈的孩子……大概比现在要更皆大欢喜吧。 爸妈绝对会喜欢安浔这样的儿子。 而安浔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大概也不会像他一样觉得无聊,而是能从中获取有用的信息,成为更厉害的人。 可惜。闫贺安想,他这辈子也成不了这样聪明的人。 他也帮不上任何忙。 *** 晚上接近十一点钟,安浔把手套摘下来,从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 闫贺安下午给他发了条[你先忙]的消息,就没再给他发,多半是怕打扰他上班儿。 刚送完最后一单,他没着急立刻离开,坐在车上看有没有消息。 文静雅给他拍了晚上吃饭的照片,安浔先给他妈回了一个[赞]的表情,跟她发了条说自己送完下班了,让她放心先睡就行。 回复完文静雅,安浔点开闫贺安的头像。 一条新消息。 [地球球草:还没下班吗?[探头.jpg]] 半小时前发的。 安浔给他回复。 [anx.:刚送完今晚最后一单。] 他刚发过去,对面就像是一直在等他的消息一样,立马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安浔接了。 “喂?” 对面劈头盖脸地急飕飕发问。 “你吃饭了没?” 安浔还没回答,对面就又补充了一个问题。 “该不会午饭都没吃吧?” 安浔从闫贺安的语气里,都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 他笑笑,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变化:“午饭吃了,晚饭还没。” “我就知道。”闫贺安一副早有预料的口吻,“我就不问你午饭吃的什么了,省的高血压。你现在在哪儿呢?” 安浔下意识看了眼四周:“临南小区。” 闫贺安匆匆回复,语速飞快:“你在那儿等着别动……不对,你就近找个能坐着的室内待着,我到附近之后再给你打电话。” 跟安浔一块儿上课好多天了,闫贺安知道这个时间点安浔都让他妈先睡,他不回家也没什么关系。 安浔记得进来的时候看见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大晚上的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饿了,找你吃宵夜。”闫贺安话音落下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他把电话给挂了。 火急火燎的,挂得比谁都快,生怕被安浔拒绝。 安浔看了眼被挂断的手机界面,怔了一会儿,戴上手套骑着车去了附近的肯德基。 半小时后,闫贺安给他打电话。 “哪儿呢,我到了。” 半夜还开门亮灯的地方挺好找的。 闫贺安坐在网约车后排,降下车玻璃,朝着面向玻璃窗外坐着的安浔招手,示意他出来。 第73章 他下车开了后备箱,帮安浔干脆地把车子勉强塞了大半进去,在app上修改目的地:“走吧,去吃宵夜。” 闫贺安宛如一个业务熟练的人贩子,拐着安浔就上了车。 俩人在凌晨十二点前进了海底捞。 坐下之后,安浔才注意到闫贺安还带了个黑色的包。 他还没问出口,就看到闫贺安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相机。 “咔嚓——” 猝不及防的,闫贺安自然地举起相机,给安浔拍了一张。 一面对镜头,安浔就有点儿僵硬不自在。 他抬手挡住镜头:“拍你自己,别拍我。” 闫贺安从善如流地把相机递给他。 “好啊。”闫贺安纯属给个台阶他就顺着蹭蹭往上走,“那你给我拍。” 安浔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他平时不拍照,也没用过相对专业的相机,微微皱着眉研究了一会儿。 算了,摁快门就好。 安浔对拍照这种事儿没什么经验,他举起相机,透过镜头对准闫贺安。 闫贺安撑着脑袋看着他,比了一个傻不拉几的“v”。 “咔嚓”。 安浔低头去看照片效果,希望他没有把闫贺安拍的太像个二傻子。 他往前摁多了一下,看见了刚刚闫贺安给他拍的那张。 刚刚闫贺安抓拍的那张明明没仔细斟酌就按了快门,拍出来的却意外的很不错。 那种模糊不像是因为技术问题造成的,反倒像是那种特意处理的卡帧效果。朦胧,带着意识流的氛围和美感。 无意识再往前翻,安浔的动作微微一顿。 第30章 照片上是他本人, 但他完全不知道闫贺安在拍。 安浔知道闫贺安有带相机去过学校,连绵的秋雨下个没完,闫贺安说初秋和晚秋的雨最值得记录, 抱着相机这拍拍, 那拍拍。 教室里的白炽灯映在窗户玻璃上,薄雾蔓延。窗户的倒影里安浔趴在课桌上睡得人事不省, 闫贺安手里的签字笔戳着玻璃上安浔的脑袋,相机挡住了他本人的上半张脸, 但能看见他露出来的八颗小白牙。 看别人睡觉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笑那么开心。 “我能看看你拍的照片吗?”安浔伸手敲敲闫贺安前头的桌面,晃了晃手里的相机。 闫贺安摸出手机跟睡不着的路知玩挖矿小游戏,大大方方地摆手:“随便看。” 他显然也不怕安浔知道自己偷偷拍他睡觉来着。 于是安浔继续往前翻。 闫贺安拍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 很有生活感的照片。 窗台上放着一些张尧让同学们从家里拿的小绿植,胖乎乎的多肉,圆滚滚的小仙人掌,好养活的绿萝, 长发公主一样的吊兰。 不值什么钱,却能给人好心情, 扑面而来蓬勃旺盛中透着点可爱的生命力。 翘起的地砖上趴着一只淋雨的蜗牛。 个头很小, 完全是个豆丁。 一滴微不足道的雨水对小小的蜗牛来说, 是一场倾盆大雨。 韩宇南偷看余宙的作业狂抄被抓包。 闫贺安用相机如实记录在案, 随时可以跟张尧大义灭亲检举, 让韩宇南心甘情愿喊“哥”的把柄加一。 任清华携其吃货同桌秦莫莫, 上历史课时偷吃肉夹馍, 惨遭闫贺安抓拍。 整个照片的构图囊括了很多人, 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很多“小秘密”。 韩宇南转着笔没在听课,看的方向显然不是奋笔疾书的历史老师, 而是鬼鬼祟祟偷偷吃东西的任清华。 范年热切充满求知的眼神看得各个任课老师直冒冷汗。 学委冯荏桌洞里有一份猫粮。 等等。安浔:? 安浔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唔。 他大概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学校里的猫学长小黑一个假期过去,不瘦反胖。 任清华以为是安浔喂的,安浔表示他忙着养活自己,假期没有时间来溺爱学长。 被全班吐槽“抠门冯”的冯荏,意料之外的挺有爱心。 还是溺爱型,小黑原本矫健优雅的身姿一去不复返,现在完全是毛茸茸的小胖子形象,猫设都从上蹿下跳变成好吃懒做了。 安浔摇头。 下一张。 他摁在相机按键上的指尖停住。 那天晚上下雨,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照片上闫贺安抱着吉他,跟安浔睡着的样子合影,扁着嘴比了个v。 安浔抬头看了眼正叮叮当当玩挖矿小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人。 这么喜欢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合影,纯纯小学鸡。 再之后是安浔在炒菜。 油烟机开着,加上油锅噼里啪啦,安浔完全没留意闫贺安在后头拍照。 还有几张是安浔知道的。 比如闫贺安拍他吃东西。 他叼着筷子伸手去挡镜头的照片,闫贺安也没删掉。 一张张看下来,不得不说,闫贺安很会拍。 他在不涉及课本知识的领域都很有灵气,同一台相机,安浔拿着闫贺安的相机拍照,拍出来的照片缺乏闫贺安那种独树一帜的风格和质感。安浔形容不来。 大概是在闫贺安手里,拍出来的定格照片就像流动的电影画面,扑面而来的故事感。 第74章 有一点安浔认证闫贺安说得有点道理。 拍照确实能够定格一部分记忆。 很多看似微不足道、轻易就会被忘记的瞬间,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丢掉的记忆像被定位系统捕捉一般,从被遗忘的角落里飞快地跑向他。 这种感觉挺不赖的。 火锅上来了,鸳鸯锅。 闫贺安接过相机放到一边,他捂着肚子发了条语音给路知,就开始用饿狼扑食的眼神盯着那盘生肉猛看。 “你没吃晚饭?”安浔没想到他饿成这样。 “嗯。”闫贺安蔫了吧唧地点头,“没吃。” 安浔没问他为什么不吃。 锅底很快沸腾,两个人默契地各自抄起一盘牛羊肉往汤里放,把火调到最大。 吃热腾腾的饭总是暖胃。 俩人吃蘸料的口味完全不同,闫贺安是纯粹的麻酱派,安浔吃的是香油底,互相看看都挺嫌弃的。 “纯麻酱也能算蘸料?” “蘸着香油吃火锅不腻得慌吗?” 安浔和闫贺安同时开口,又同时哼哼了两声闭麦,埋头吃不搭理对方。 道不同不相为谋。 吃完平时不怎么出汗的安浔脑门上都冒出点细汗。 闫贺安抽了张纸巾擦汗,往椅子背上一瘫,摸摸肚子:“撑死爸爸了。” 安浔嘴角抽了抽,下意识也摸摸自己的肚子。 一不小心有点儿吃多了。 一时半会儿怕是消化不了。 闫贺安打开app叫网约车,问安浔:“你回家睡还是上我那儿得了?” 安浔犹豫了两秒的功夫,闫贺安见他没有脱口而出选择回家,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干咳了一声替安浔做了决定:“大半夜的别给你妈吵醒了,到我家谁都不影响。” 半小时后,叼着牙刷的安浔看看沙发上正打瞌睡的闫贺安,心想习惯真是怪可怕的。 才几天,他竟然逐渐有点儿习惯跟闫贺安待一块儿了。 “别在这睡。”安浔轻轻踢了踢困得半昏迷状态的闫贺安,“刷完牙上楼去睡,我可背不动你。” “唔&%¥,嗯ok。*#¥%刷牙,刷牙……” 闫贺安胳膊胡乱在半空中挥了两下子,扒拉住安浔伸过来的手,拽着他借力费劲地站了起来,摸着后脖子眯缝着眼往卫生间飘。 他每次吃饱了饭就容易犯困。尤其是吃火锅这种暖烘烘的,吃完他恨不能直接往地上一躺就直接睡了。 安浔默默叹了口气,抓住往反方向走的闫贺安的后领子,把他准确地推到了卫生间,顺手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到他手里。 “刷牙还记得怎么刷吧?”安浔面无表情地吐槽。 困到神志不清的闫贺安呆不拉几地点头。 安浔不放心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在闫贺安稀里糊涂就要把牙膏沫往下咽的时候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吐出来。” 闫贺安被拍得懵了一下,怪老实地点头:“……哦。” 安浔服了。 困蒙的闫贺安看上去会被一根胡萝卜拐走。 傻狗一只。 第二天闫贺安醒的时候,完全不尴尬。 因为困的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他压根啥也不记得。 他起来的时候安浔已经上班去了,桌上给他留了早餐。 闫贺安低头一看盘子里过于夸张的一摞煎蛋,先是有点傻眼,接着忍不住闷笑。 上次他跟安浔说’吃不饱’。 这次安浔简直是用喂猪的量来对付他。 闫贺安在餐桌前坐下来,心情挺好地准备开吃。 吃了两口后,他想了想摸出手机,拍了一张这摞煎蛋,发给安浔。 [地球球草:谢谢你慷慨的投喂:)] 不到中午还不算忙,安浔估计刚好有空,给他回了。 [anx.:这次能吃饱了吗] 闫贺安笑了。 [地球球草:朋友,你很幽默:)你这一摞蛋,嗯,不至于撑死我] [anx.:那就好。你可以把备注给我改了] [地球球草:?] 后厨的铃声响了,安浔敲完点了发送,留时间给闫贺安反应。 另一边的闫贺安看着消息,牙痒痒地磨了磨。 [anx.:改成“养猪专家”。] 第31章 连续几天后, 韩宇南对闫贺安课间也要利用起来奋笔疾书这种事,已然不会再大惊小怪。 闫贺安在自习课结束前把作业搞定后,跟安浔振奋地宣布:“今天我想去看电影。” “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安浔惯性发问。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在心里默默跟闫贺安同步念出答案。 ’那不重要——’ “那不重要, 我就是想看电影。”闫贺安如是说。 他打开购票app划拉了一圈,也没念什么剧情简介或是电影名字, 直接问安浔:“科幻片,恐怖片, 爱情片, 悬疑片,动作片……你选哪个?” ’我哪个都不选。’安浔把这句默念摇头甩出去,随口道:“无所谓, 是你想看电影。爱看什么看什么。” 闫贺安头也不抬朝他比了个ok:“就喜欢你这样不挑的。” 他也不纠结,两分钟就全搞定了。 安浔扫码取票的时候,闫贺安去买了一桶最大号的爆米花,外加两杯冰可乐。 看清电影票上的名字后, 本以为闫贺安会选动作片或者恐怖片的安浔:“?” 第75章 闫贺安的取向真是难以捉摸。 他默默在影厅的大幅海报上一一扫过,对上购票的电影名后定睛一看, 漫天飞雪中, 两位主人公正唯美且浪漫的拥抱。 安浔:“。” 他无言地看着闫贺安抱着爆米花桶朝他走过来, 一指海报:“你喜欢看爱情片?” “准确的说是这片子最近很火。”闫贺安抓了两颗爆米花塞嘴里, 纠正他的说法, “口碑评分高的电影我就会看, 不挑类型。” 是安浔先说的看什么都无所谓, 也就没多说什么, 接过闫贺安递过来的可乐杯子:“大冷天喝冰的。” 闫贺安作势掏掏耳朵,转身晃晃悠悠嘟囔:“是是是, 我明年应该给某人过八十岁大寿,而不是十八。” 安浔从后头踢了一脚闫贺安:“我听得到。” 闫贺安扭头朝他呲牙一笑:“当场说坏话当然是故意要让人听见啊?” 幼稚。 安浔懒得搭理他。 两人来的时间差不多刚刚好,电影院检票口前头站满了等着排队进场的人,个子高挑穿着校服的俩人在人群里尤其显眼。 同一时间等开场的电影就只有《圣诞节下雪了吗》这部,看这种爱情片的绝大多数都是小情侣,安浔和闫贺安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后来环顾四周,逐渐感觉到稍微那么一点点格格不入。 四面八方都成双成对。 牵手的,挽着胳膊聊天的,穿情侣装的。 俩人默默对视一眼,同时莫名尴尬地迅速撇开头。 闫贺安倒是很快就调整好了,他挑挑眉毛偏头凑近安浔,低声没个正形的道:“喂,你说咱俩站在这里头是不是也很像一对儿?” 有病。安浔翻了个白眼,淡淡睨着他:“吃你的爆米花吧。” 闫贺安随手抓了一颗爆米花递到他嘴边:“你也尝一颗呗,奶油味的。” 安浔正要拒绝,一张口,闫贺安特别顺手地就直接给他塞进去了。 安浔黑着脸嚼爆米花:“……” 闫贺安笑眯眯问他:“好吃吧?” 安浔无言地看着闫贺安,顺着队伍往前挪了两步,面无表情吐槽:“这东西你自己吃吧,可乐就够甜的了。” 闫贺安心说你就嘴硬吧,看电影的时候你偷偷真香的话我给个面子不拆穿你。 检完票入场,他们看的这场,影厅在走廊最尽头。 一推门进去安浔就发现,这个影厅和他以前看过的不太一样。 当然,他一共也没到电影院看过几次电影,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次。 所以他在看到天花板上悬挂的雪花星星灯时,只是略有些疑惑地多扫了一眼,就没多想。 座椅也是很不常见的深蓝色,放饮料杯的扶手是冰雕的样子。 现在电影院都搞这么花里胡哨了。安浔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感觉,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就无所谓地安静等待电影开始。 安浔无聊的时候也不会玩手机。 周围的情侣大部分手机屏幕都亮着,要么拍头顶满天星一样的雪花灯,要么在跟身边的对象笑着小声说笑。 无论他视线落在任何地方,都能感受到恋人之间散发出来的独特氛围。 这多少让安浔有点不自在,他镇定地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冰凉的饮料让他稍稍放松了点儿。 他想着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偏头去看闫贺安,就看他正咔嚓咔嚓吃着爆米花,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安浔:“……” 挺好的,心特别大。 “所以,”安浔随便找了个话题,“这部电影既然叫《圣诞节下雪了吗》,为什么排片不排在冬天上映?” 他看到这个电影名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现在虽然降温变冷了,但依然还是秋天。 闫贺安心想我哪知道,但他面不改色地信口开河,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排片这里面弯弯绕绕那可太多了。年末的跨年元旦档期谁不想要,不都打的头破血流的。这电影是小成本,投资不多意味着没人帮忙撕排播时间,能塞到天变冷的时候不错了。” 排片量确实不大,闫贺安说的也不算完全没逻辑,安浔信了。 口碑好,排片不多,加上是同档期里唯一的爱情片,才会人这么满。 电影准点开始。 荧幕黑下去又亮起。 故事线不复杂,就是校园相识的初恋在毕业后分手,多年后的冬天偶然再次相遇,破镜重圆的故事。 两个主人公之间的故事平凡而简单,又正因为体现了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点点滴滴而格外真实。演员演技精湛,感情细腻。大概是代入感强引发共鸣,电影院里好多观众都伤感得泪眼朦胧的。 闫贺安意外的是那种看电影会沉浸式投入的类型。 安浔本来只是许久没听见闫贺安吃爆米花的声音了,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闫贺安抱着爆米花桶,荧幕的光映在他眼底。 闫贺安看酸涩的悲情电影看哭了。 猛男落泪,他表情凶狠的眼泪狂流,看着比起伤感,好笑更多。 安浔傻眼地看了他半天,哭笑不得地伸手给闫贺安擦眼泪。 他无言叹气。 “你是小学生吗,看电影还哭。” 闫贺安抱着爆米花梗着脖子反驳:“八十岁也有看电影看哭的权利。” 第76章 “嗯,你说得对。”安浔看看周围,前排的一对情侣正同时吸吸鼻子,感动得一塌糊涂,互相安慰地交换了一个拥抱。 “以前你有跟人一起看过电影吗?”安浔问闫贺安。 闫贺安摇头。 “那你以后也最好不要跟别人一起看电影了。”安浔从闫贺安抱着的桶里拿了一颗爆米花吃,平静地看着荧幕,“你在别人面前看哭,会很丢人。” 闫贺安视线从荧幕转移到安浔身上。 “在你面前就不丢人了?” “嗯。”意料之外的,安浔点点头。“不丢人。” 更丢人的都见过了。 困蒙了的傻狗一只,看上去比现在这只容易感动的萨摩耶更傻。 闫贺安看着安浔发了会儿愣,好半天才慢慢把视线拉回大屏幕。 安浔不知道他刚刚就像是给了闫贺安一个变相的承诺。 ‘以后也不要跟别人一起看电影。’ 重点不在是否只跟安浔一起看,重点也不在是否每次看电影就会想到安浔。 重点在’以后’。 电影院的音响效果极佳,主人公的独白声回荡在影院里。 [那时候我以为喜欢一个人,是每天给她带早餐,每天接送她回家,每逢节假日会记得给她送礼物。] [我们分开的那天,互相都在想要放手让对方去到更好的未来。] [我以为那就是爱。] [后来我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会想’以后’。] [以后要一起过所有的节日。以后要一起庆生。以后要一起度过春夏秋冬,以后要一起跨过新年,以后伤心的时候都不要一个人度过。] [‘成全’不是爱。] [爱是无论如何,都想要试着留住你。] [我很想你。我需要你。我不能没有你。] [爱要大声说出口。] [爱是坦诚。] 电影散场的时候,很多情侣都恋恋不舍,留在座位上听片尾的歌。 安浔想电影要值回票价,于是也坐在座位上安静把整首歌都听完,才起身离开。 两人随着一涌而出的人流进了电梯,准备回家。 “今晚也补习吧。” 在安浔打算跟闫贺安分道扬镳,去坐回自己家的公车的时候,闫贺安突然叫住了他。 “今晚也补习吧。”似乎是怕安浔没听清,闫贺安又重复了一遍。 他握着包带,定定地看着安浔:“我会付补课费的。” 第32章 闫贺安懊恼地抹了把脸, 觉得自己语言表达能力真的有问题。 张尧让他学阅读理解是有道理的。 他从小到大都很讨厌他爸妈说“给他花钱就等于对他好”,但他脱口而出刚刚那句话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变成了这种思维模式。 艹, 明明他一直都对爸妈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的。 结果他现在说话怎么特么也是这种画风。 屠龙者可不能成为恶龙。 闫贺安不知所措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偷瞄安浔发现安浔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以后,又松了口气。 安浔看着他, 只是简单想了想,跟他妈打了个电话说了声, 就同意了。 闫贺安还是觉得有点儿不踏实, 不想刚才那句话让安浔觉得不舒服,认真强调:“我没别的意思。” 安浔笑了,他叹了口气, 忍住想拍拍闫贺安狗头的动作:“嗯,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安浔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闫贺安一瞬间感觉有种被人信任的踏实感。 安浔清楚闫贺安没有施舍的意思, 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跟他在一块儿,只是恰好也可以接济他, 能让他过得更轻松。 闫贺安又高兴了, 他勾着安浔的肩膀, 两个人在夜晚的冷风里抄着口袋缩着脖子, 快步往公交站跑。 安浔的反应让闫贺安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会被误解原来是这种滋味。 他由此确信, 哪怕受到了一点潜意识的影响, 他跟爸妈的行为模式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爸妈实际上并不关心他, 只是用给钱来当借口。 而他对安浔不一样。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 他跟他哥的生日只差了一个半月,他在前, 他哥在后。 每年爸妈都会不约而同的在四月格外忙碌,忙碌到完全不记得他的生日,又在一个半月后总能抽出时间来,给他哥买蛋糕,陪他一起吃饭。 一年两年这样,可以说是巧合。 十年都在重复同样的过程,允诺了来年会记得,又反复落空。 失望累积久了会觉得没意思。 他跟爸妈的区别大概就在于,伪装出来的真情实感没有温度。 真切的关心释放出来,是真的能切实地感受到的。 “冷不冷?”闫贺安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套,把其中一只递给安浔,“一人戴一个,公交栏杆还挺冰的。” 如果直接把一副都给安浔,他肯定不要。 安浔接过去戴上了。 手套就是普通的毛线手套,很厚,暖烘烘的。 一小时后,俩人手边一人一杯咖啡,坐在餐桌旁学习。 闫贺安第一次觉得学习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安浔讲解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不急不缓。 既不催眠,也不无聊。 第77章 有的人爱看吃播,就是爱听那种吃东西时嘎嘣脆的声音,会产生幸福感。 闫贺安觉着安浔讲公式的声音,就有异曲同工之处。 “数学公式需要先死记硬背全背下来。”安浔点点课本,“今晚你能把圆和椭圆相关的公式都背熟就算完成任务。” “噢。”闫贺安把课本拉到自己跟前,很有仪式感的拿起记号笔,边念边用记号笔涂上颜色。 安浔在一边看着他这通操作,对他这种“看书必留下痕迹”的行为,不做评价。 说起来挺幽默的,安浔的课本干干净净,连笔记都没几行。 闫贺安看过的那几页蓝蓝绿绿红红黄黄的颜色纷飞,相当于每句话对他来说都是重点。 安浔真的想好奇问他一句,这样每行都划线标重点,跟没化有什么区别。 不过闫贺安有积极性是好事。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安浔没指望闫贺安能短短几天成绩突飞猛进,脱胎换骨。 每天能看到进步就行。 离高考还有两年,这两年如果能充实度过,完全来得及。 至于目标,人过一辈子本来就不是带着明确的任务来的。 谁不是从出生以来先接受灌输的知识,再去摸索着思考自己想走的路。 边走边看,顺其自然。 当他走到路口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自己究竟想往左拐,还是往右拐。 *** 闫贺安家里逐渐有了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 他喜欢记录,经常给安浔拍照,一开始安浔还觉得防不胜防,后来就习惯了直接忽略。 闫贺安把拍好的照片洗出来,贴在相片墙上。 不知不觉的,那面墙上渐渐越来越多有关安浔的照片。 照片墙上也第一次有了闫贺安本人的影子。 他教安浔怎么用相机,安浔偶尔会给他拍一张。 抱着吉他唱歌的闫贺安,好奇摸索着电子琴的安浔,切菜指挥闫贺安炒菜的安浔,画画的闫贺安。 闫贺安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是安浔学着学着睡着了,被闫贺安偷偷在脸上画画的熟睡的可爱安浔。 搬到临城来的那天,闫贺安看着空荡荡的单人公寓,料想自己未来两年的高中生活,大概会无聊的一个人窝在公寓里吃外卖,就这么乏善可陈的浪费青春。 事实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公寓里随处可见安浔存在的痕迹,两个牙杯牙刷,两个喝水杯,睡衣晾挂在阳台上,毛怪萨利旁边并排躺着大眼仔麦克。 在安浔的指导下,基本的炒菜闫贺安都学会了,总结起来其实特别简单,就是先热油煸炒葱姜蒜,先放肉后放菜,再加酱油就好。 现在回头去看,闫贺安也觉着煮泡面都能糊锅怪离谱的。 开学后转眼过了快三个周。 跟安浔在一块每天能做一万件事,几乎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教室里充斥着快要放假的愉快气息,韩宇南转过头来问闫贺安和安浔:“是周几放来着?” “周天放,周三上课。”安浔顺口给他回答了。 “喔噢。”韩宇南敲敲闫贺安的桌子,总觉得他兴致不高,“闫哥,你中秋回不回家?” “不回。”闫贺安摆手。 安浔偏头看了看他。 “不回也正常,离那么老远不够折腾的,也就三天。”韩宇南觉着也合理。“真羡慕你,不用应付公事。” 闫贺安扯扯嘴角,不置可否。 这个年纪一般也都没很黏父母,韩宇南一想到全家大聚餐就头大,到时候势必会被拿去跟姨妈舅舅姑妈的孩子各种比较,还会问他成绩什么的,韩宇南每次都想逃跑。 周六补课,补完放学回家的时候,安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 “星期二中秋节,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闫贺安一愣,指了指自己,笑了,“没,我能有什么安排。” 安浔点点头,迟疑了两秒:“你想不想来我家一起吃晚饭。” “……”闫贺安怔怔看着安浔,他有点儿慢半拍的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确认安浔在说什么。 在闫贺安回答之前,安浔匆匆补充了一句:“就我和我妈。” 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持续了没多久,闫贺安眼睛明亮,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不远处的电线杆子上,动了动嘴唇:“去。当然去。” 接下来的两天,闫贺安总是冷不丁就想起来:中秋节要去安浔家里吃晚饭。 想到这件事后,他就会突然升起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然后他就戴上耳机开始在楼下跑步,跑个半小时,闫贺安才能冷静下来。 这个过程跟抽风一样一直反复,导致闫贺安连续两天步数过两万,比忙着送外卖的安浔还多。 安浔看见步数排名的时候,随口问闫贺安白天干嘛去了,闫贺安莫名心虚地尴尬摸摸后脑勺,嘴硬敷衍:“呃,我精力旺盛,闲不下来,不行?” 安浔:“?” 行吧。 中秋节这天,闫贺安一大早看着手机发了半天呆,给他爸妈他哥各发了一条[中秋快乐]。 到了下午,这仨人才陆陆续续给他回复。 跟复制黏贴一样,他们彼此之间都没话说。 闫贺安发[中秋快乐],对方给他回一句[中秋快乐。],区别是回复的时候多了个句号。 第78章 看着还没不熟的同事或是同学之间送祝福温馨,好歹同学还会发个可爱点的表情包,不像没一个多余字眼的文字消息,怎么看都没多少人情味。 他妹闫思宁跟他反倒是最有话可聊的一个,不过她年纪太小没手机,想聊两句还得通过他妈,还是算了。 等下次回家的时候,给闫思宁多带点儿好吃的。 按理说闫贺安应该有点儿失落的,但是他新奇地发现自己很平静。 他看着聊天界面,很平淡地扫了两眼,就直接退出去了。 他开始琢磨晚上第一次去安浔家,应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比较合适。 不知道安浔妈妈是什么性格,好不好相处。 肯定人挺好的,闫贺安想,不然安浔也不会请他去,否则岂不是会很尴尬。 半小时后,闫贺安家里乱七八糟,几乎没地方落脚。 各种衣服帽子扔得到处都是,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搓了两下,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要死。 他只是去安浔家吃个饭而已。 为什么感觉穿什么都不对。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随便拿了两件套上,就这么杀出了家门。 街道上人不多,人都在家里。 闫贺安站在长长的坡道下面,确认了下导航。 唔,从这里走上去,应该就到了。 正要往上走,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由得僵硬懊恼的定在了原地。 该死,他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逢年过节的,他上人家里蹭饭,怎么能空着手去呢? 闫贺安匆匆检索附近的商超,扭头就走。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干脆一路狂奔,也不知道在跑个什么劲。 半小时后,他推着购物车结账。 收银员一看就是个爱聊天的,嘴闲不下来,热情且自来熟地跟他唠嗑:“嚯,看出来你家里人多了,得二十口子人吧?” 闫贺安:“不,加上我一共仨。” 收银员:“哦。” 收银员:“?” 第33章 坡道空荡荡的, 只有一个人在往上走,影子被路灯拉得特别长。 闫贺安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塑料袋子之间摩擦的声音回荡在廊桥上, 桥下不流动的死水映着早早出来的月光, 浓稠漆黑。 他左右看看,低矮的居民楼没有超过五层的, 很难想象还有这种被拆迁处遗漏的地方。 老旧破败,亮起灯的住户散发出的生活气息仿佛带着旧报纸的潮湿味道。 路灯之间隔得距离太远了, 需要看清单元号码的位置灯泡反而坏了, 闫贺安眯着眼看半天,正想着把袋子搁地上好腾出手来给安浔打电话,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正朝他靠近。 奇了怪了。闫贺安耳朵动了动, 还没看见人,就在心里笃定这个脚步声肯定是安浔。 每个人走路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这一点闫贺安在小时候就无师自通的留意到了。 靠窗坐时竖起耳朵听班主任有没有从背后突击检查偷窥,过生日的时候搬个椅子坐在门边儿上, 仔细听有没有爸妈的脚步声响起来。 后来,他分辨不出来他爸妈的了。 他忘了。 闫贺安顺着声音, 跟找到定位一样看了过去。 安浔今天穿了一身没见过的衣服。 他两只手抄在外套口袋里, 下坡, 后脑勺上那几根略翘起来的头发丝一跳一跳的。 还挺好看。 这么说也不对, 衣服只能算是不丑, 能穿得好看全靠人。 “怎么回事, 你跟我有心电感应吗?我还没打电话你就出来了。” 闫贺安远远的就朝他咋呼。 安浔一步步走到路灯底下, 光晕打在他脸上, 像圣诞树上挂着的星星一样,亮亮的。 “可能我上辈子是算命的吧。估摸着你快来了。”安浔难得幽默一句。 闫贺安不客气地把左手拎着的袋子递给他:“喏, 帮我分担一下。” 安浔接过去掂了掂,惊讶:“买的什么,看着不少还怪轻的。” 差点晃到他。 “别管,到家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闫贺安只字不提自己在超市跟神经一样,叮嘱收银员把轻的和沉的分开放。 他才上辈子应该是神算子。 早料到安浔会出来接他了,他说过这一片儿单元楼混乱,不好找。 两人各拎着一大堆上门礼物,闫贺安跟在安浔后头七绕八绕,在转迷糊之前总算拐进了一栋楼。 “晕,里外这破灯都不亮,这你不打电话投诉物业啊?” 闫贺安摸索着上台阶,他性子急,差点绊倒,那句国骂到嘴边儿又咽下去了。 逢年过节的,不适合爆粗口,要文明,多积德。 “没物业。”安浔走熟了,闭着眼都能知道哪儿有槛哪儿有坑,干脆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抓住闫贺安的胳膊,方便及时提醒他,“注意脚下,左边台阶裂了。” 闫贺安:“……” 这种危楼真的能住人吗? 安浔走到一半,文静雅就把门给打开了,透光给他们。 她在家穿得比较随意,头发梳成个马尾,骨相抗老,看着很年轻。 “小安是吧?”文静雅一跟闫贺安对上视线就笑起来,“快进来,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第79章 她视线一转看见俩人提的那堆东西,惊了:“来吃个饭而已,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小安”这种称呼,闫贺安不是很自在的动了动脖子,抿嘴很板正地打招呼。 “没多少,都是实用的。” “我这今天来打扰,麻烦您了。”闫贺安端详了几秒文静雅,一本正经地皱起眉扭头问安浔,“怎么没告诉我你还有个姐姐,你妈呢?” 安浔无语地看着闫贺安:“…………” 文静雅一愣,摸了摸脸,笑眯眯乐得不行。 哪怕知道闫贺安有夸大客气的成分,但谁不爱听好话呢? 安浔用眼神明明白白地传递槽点:大哥你戏好多。 闫贺安同样深深看他一眼,又嘚瑟地偏头示意他看文静雅:大家都开心,有什么不好? 安浔不搭理他,给他指了指准备好的拖鞋,就随意道:“你随便看,虽然没什么好看的。” 不需要做什么“向导”,安浔住的这家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一共就屁大点儿地,花五秒钟就能摸清麻雀那五脏都分布在哪儿。 一共就一个房间,是文静雅住的地方,闫贺安当然不会进去参观,就在客厅扫了一圈。 他疑惑探头半天:“你睡哪儿?” “这儿。”安浔一指客厅里的沙发,“这个可以展开。” 闫贺安沉默半晌,略过了这个话题:“挺好挺好。” 折叠小圆桌也可以展开,桌上已经摆了几盘凉菜,碗筷也放了三套。 “你先跟安浔吃点儿垫垫,菜很快就好。”文静雅擦擦手,“都家常便饭,别嫌弃哈。” 闫贺安迅速摇头,他咧嘴笑:“您不嫌我跑来给您添麻烦就行。” “怎么会。” “让您受累啦。” “我可不累,菜都是安浔洗了切好的,我就炒一下,算是参与进来了。” 闫贺安本来还想问问需不需要打下手,被安浔一把拽着按在了小凳子上。 “你歇会儿,吃。” 安浔言简意赅。 得。 也对,客套来客套去的,不如放轻松点儿,大家都舒服。 又不是外人,干嘛那么紧绷。 闫贺安不客气地抄起筷子,尝了一口菠菜拌粉丝。 “嗯,香。你调的?” 安浔吃了颗花生米:“我妈调的。” “可以开店了这水平。”闫贺安夸人不要钱。 这也好吃,那也好吃。 也就不好不坏的味道吧,让闫贺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吃一口恨不能多活好几年。 安浔听他在这扯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脸上却泛起点笑意。 他递给闫贺安一个月饼:“今天吃了没?” “没,想着晚上跟你一块儿吃。”闫贺安接过来正反看了看,“什么馅儿的啊?” “不知道,随机。”安浔看都不看,直接撕开一个包装,干脆地咬了一口。“就当拆盲盒。” 他吃着个莲蓉的,微微皱了皱脸。 闫贺安也挺新鲜,直截了当地撕开,也尝了一口。 唔,蛋黄的。 “这哪儿买的啊,跟吃过的味道不太一样。”闫贺安仔细品了品味儿,挺有特点的。 安浔朝厨房抬了抬下巴:“我妈自己包的。从网上买的包装纸。” 他本来说直接吃不就得了,文静雅说得挨个单独包装一下,吃的是个仪式感。 闫贺安头一次吃到自己专门做的月饼,不由得特新鲜地反复研究看了看,后悔刚才直接下口咬了,现在形状和图案有点儿不全了。 “还有吗,我想再拆一个。”闫贺安想看看每个有什么不一样。 “有。”安浔干脆把装月饼的小盒子拿过来,直接把盒子搁到闫贺安跟前,“一共这么多,你要喜欢吃可以都拿走。” 他妈光喜欢做,吃得不多。 安浔不爱吃甜的。 每年都会剩下一些吃不了,最后送同事。 闫贺安看看文静雅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这不好吧?阿姨辛苦做的我都给拿走,你们吃啥?” “每年都做。”安浔摇摇头示意他这根本都不是事儿,“我妈肯定同意,你放心。” “那我给你们留几个,剩下的我就都拿回家了。”闫贺安的快乐来得特别简单,他现在感觉跟刚做完云霄飞车似的,特兴奋。 安浔不是很懂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他眼底泛上来点笑,慢悠悠夹了颗花生米吃。 今年的中秋,对在场的三个人来说,都比往年要热闹。 南方没有暖气这一说,这个天儿正是偏凉的时候,但围坐在桌前的三个人都挺暖烘烘的。 “会喝酒吗?”文静雅倒了一小杯白酒喝,暖胃。她问闫贺安喝不喝。 闫贺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回答“会”还是“不会”。 会是确实会的。 可他就算是千杯不倒,在安浔他妈面前,那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安浔不赞同地看他妈一眼:“就算他平常会偷着喝酒,妈你是不也不应该助长他这种作风?” “这有什么的……”文静雅小小声嘟囔,“过节嘛,我五六岁的时候,我爷爷就会问我要不要喝一口酒尝尝,辣的我眼泪鼻涕的直流,七大姑八大姨的就都笑话我……” 第80章 文静雅笑眯眯的,半晌叹了口气,抿了口白酒撑着脑袋摆手。 “循规蹈矩的小屁孩儿,没劲。” 安浔无言。 最后安浔跟闫贺安都喝了一点点。 确实是一点点,就是个杯子底,氛围到这了,意思意思。 俩人都离成年不远了,很快就不会再被任何人看作小孩子。 时光在临近十八岁的那段时间里,总是快得像按了快进键。 流逝的速度比雪花在掌心融化还要令人措手不及。 文静雅本来就是很容易念念叨叨的人,喝了点酒微醺后很是放松惬意,就开始恍恍惚惚地碎碎念。 “要珍惜现在的时光啊。” “想做的事都勇敢去做,不要像我一样,留下太多遗憾了。” 犹豫着留给以后去达成的心愿,最后的结局都是就这样不了了之。 最后连遗憾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就意味着青春彻底终结。 要珍惜好时光啊。 闫贺安下意识看了眼安浔,文静雅淡淡地眯起眼静静看了他们一会儿,托着下巴闭着眼浅浅笑起来。 正是最好的年纪。 第34章 文静雅酒量也就那样, 十年前喝啤的还能喝三四瓶,现在喝两瓶就开始嚷嚷我没醉,陈述事实跟她说一句“妈你醉了”, 她就跟自尊心受到伤害一样立马急眼。 喝啤的酒量退化了, 喝白的十年如一日的菜。 说话都大舌头。 两小盅白的下去,文静雅醉的找不着北, 迷迷糊糊困劲上来,让安浔招待闫贺安再继续吃, 她回屋睡觉去了。 “还吃吗?”安浔用筷子尖点点盘子边儿。 “要吃你吃。”闫贺安托着下巴, 放松地眯缝着眼:“我再吃真成猪了。” 安浔把几盘菜往厨房桌面上一放,厨房里开着窗户温度低,剩菜不放冰箱也不会坏。 家里空间太小, 文静雅在屋里头睡觉,虽然关着门,但隔音效果也不怎么样,安浔给闫贺安使了个眼色, 从桌上拿了包炒瓜子,悄声一前一后出了门。 俩人一人抓了把瓜子, 在坡道桥边的台阶上坐下来吹风。 中秋节这种团聚的日子, 安浔他爸依然没见着人。平时安浔只联系他妈, 闫贺安心里多少有点数, 有猜测也不会问出口。 就像安浔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中秋不回家。 “我爸是个好人。” 安浔半仰着头, 很平淡地陈述。 “一个不讨喜还有点让人想恨他的好人。” 挺奇怪的, 大概是喝了点白酒, 大概是晚风吹得有些透心凉, 大概是彻底放松的时候,那点儿平时被刻意忽略的想念冒出来, 压制不住。 总之他把没跟任何人提起过的事,就这么随口说给闫贺安听。 “他救人死的。” “一个小孩掉水里了,风浪大卷走就是一瞬间的事。小孩父母没跳下去,他跳下去了。” “后来听在场围观的人说,他想都没想。” 闫贺安抿唇。 他没打断安浔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他知道安浔不需要。 他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 压在心里太久了的东西,快要发霉了的时候,总要拿出来抖抖灰尘,晒晒太阳。 这样才好继续往前走。 人的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都是一天天慢慢度过的,但回想总结的时候,也就只有寥寥几句话好概括。 安浔他爸的名字可以说人如其名。 安诠德,寓意字面上就能看得出来,爷爷奶奶希望他能拥有全部的美德,做个有文化品行端正的人。 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孩子,爷爷奶奶都是老实人,教出来的儿子也是老实人。 安诠德聪明,成绩好,没上过任何补习班,从小城市考到了大城市。 更好的学校学费贵,他念的那所给奖学金,以超过一本线许多的分数念了个不知名的二本。 平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安诠德喜欢小孩子,就考了教师资格证,去当了小学老师。 教小学生是外人听来最没“含金量”的,待遇最一般,还最累。 跟小孩儿沟通需要耐心,这年头一个不留神处理不当,还会被家长敲锣打鼓大吵大闹地找上门。 不论到底是谁的问题,最后当班主任的安诠德都要吃一顿痛骂,受处分不说,年终奖还有绩效什么的,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一年,说没就没了。 安诠德就是典型的出力不讨好,所有老师里面他最认真负责,负责的过了头了,导致比别人累得多却没换来好结果。 安浔不懂他图什么,理解他但不赞同。 安诠德这一辈子一直就没顺利过。 一帆风顺这个词跟他没什么缘分。 吃苦耐劳第一名,能力也有。但不善钻营,不会讨好校领导,跟同事也是不会特别处好关系,选先进投票大家都是关系好的互相投,没人投他。 他每个月领那点工资,还没文静雅多。 文静雅本来说不后悔认识他。 后来其实后悔了。 安诠德看中的房子,他们一起付了首付贷了款,赚的钱都交房贷了,每天紧巴着过日子,结果房子烂尾了。 不但房子住不上了,上百万的房钱打了水漂,还得每个月继续为了空气还贷款。 第81章 维权没用,进了个业主维权群,每天大家除了在群里散播负能量,诉说他们家又怎样怎样了,拿房产商没半点办法。 打官司哪有那么容易,根本没用。 一拖二拖的,还要交官司费,谁拖得起。 一辈子赚的辛苦钱就这么被永远住不上的房子带走了。 不止过去十年攒的钱,未来二十年的薪水也要这么打水漂。 文静雅接受这件事倒霉透顶的事花了好几年,被这事折磨得神经衰弱。 今天安慰自己,算了,人生不就这样。 明天又想,凭什么是她这么倒霉啊? 这还没完。 安诠德刚开始当小学班主任的时候,他一个大学的同学下海创业,拜托他帮忙做担保好能贷款。 他认为他们之间好几年兄弟情谊,那么深厚,帮一个忙而已,他肯定不会骗他的。 文静雅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不是安诠德故意隐瞒,而是在没吃过亏的安诠德看来,只是举手之劳帮了个小忙,同学事业风生水起的,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大事儿。 结果几年后,那位事业有成的老同学欠了一屁股债,悄无声息地卷款跑到国外去了。 剩下一屁股债,突然有一天就找到安诠德头上来了。 他是唯一担保人。 各种贷款突如其来,那种带点黑的混混有一天会给他们家这种老实人打电话,谁能想得到。 那是一段安浔不愿意回想的日子。 文静雅那么温柔好脾气一个人,开始每天酗酒。 她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嫁给了一个人品不错的好人,怎么摊上这么多倒霉事儿。 安诠德是个王八蛋吗? 他是,他也不是。 干坏事的不是他,烂尾的房产商不是他能预料到的,老同学卷款跑了把烂摊子扔给他,他也没想到。 命就这么说不清楚,不知道怨谁,怨了也没用。 放贷的才不管什么恻隐之心冤有头债有主可怜同情这一套,不管是不是跟你没关系,既然你是担保人和他的家人,哪怕法律上认为不用你来还,高利贷的认为你得还,那就会不停骚扰你,根本不管法律。 文静雅开学前一天一直问儿子缺不缺钱交饭卡班费书本费,其实是因为她在单位上需要每人交五十块钱的活动经费,但她账户里连五十块钱都没有。 同事们都催着要,文静雅也算个小领导,有职位有资历,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同事几次三番来催啊,文主任你那五十块钱怎么还没给我呀? 文静雅窘迫的想就这么逃走,她只能若无其事地说哎我有个事还没联系完,等我一会儿转给你,急什么。 她一直都是自尊心很强,很骄傲的人。 大学毕业之前,她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结婚后前几年还好,直到一堆烂账争先恐后,日子就开始像脱轨的火车,在无预期的荒野上横冲直撞,无法回头。 她太清楚连五十块都拿不出的感觉有多煎熬了,那时候坐在办公桌前,她有种错觉,办公室里的同事都看穿了她的贫穷和自卑,看破了她平静自信外表下拼命掩饰的焦虑和崩溃。她焦急地点开各个app看还有没有额度能借贷,这几年一直借贷还贷来回倒,她的额度早就没了。 她没法问儿子借,因为儿子在上课,等看到消息也晚了,来不及解她燃眉之急。她开始咬大拇指的指甲,最后还是向父母低了头,小心翼翼地问爸能不能借她五十块钱。 这样开口有多伤她的自尊心,没人能想象到。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想过为了逃避这五十块钱去死。 她的骄傲是她的脊骨,不紧紧抓住这一点骄傲,她就再也无法坦然的站立了。 她不想让儿子也体会这种无措和痛苦。 安浔跟他妈说自己去食堂吃饭,他说自己打工的钱留了一些自用,平常吃的比在家里好。 两个人互相欺瞒。 都是骗子。 他在学校每天中午就啃三块五一个的面包,红豆豆沙椰蓉轮换着来。为了省钱。他根本也没有办过食堂的饭卡。 接到安诠德救人出意外的消息那天,是安浔期中考试前一天。 上着课呢,班主任敲门叫他出去。 安浔看见班主任的表情有点古怪,欲言又止开不了口,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他先问的,问老师找他有什么事。 说到这里,安浔眼神有些泛空,他望着不远处桥上的栏杆发呆,半天没吭声。 半晌,他稍显迟缓地低头,看到了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 安浔偏头看着牵住他的闫贺安。 “……” 他动了动,没使劲。 没抽出来。 他什么也没想,垂着眼看了一会儿,一点点回握住了。 挺新奇的。 安浔想。 他好像没那么想死了。 闫贺安握住他手的时候,他看到了闫贺安看他的眼神。 没谈过恋爱的安浔对上那个眼神后,他想。 现在不一样了。 有人爱我。 “他这辈子其实没干过一件坏事。乱扔垃圾这种他也没干过。没恶劣的毛病,老实本分,对任何人都很真心的好。” “怎么就活成这样的一辈子。” 第82章 “做了好事,救了一条命,也没几个人怀念他。” 他是个好人。但他给爱他的家人带来的一切,都可以称得上灾难。 痛苦比幸福多太多。 哪怕他不是一切的源头,哪怕他也是受害者。 安浔平静地陈述:“我爱他,我也恨他。下辈子他可以再当我爸爸,但不要再跟我妈相遇了。” 文静雅本可以一生顺遂,一生只有幸福。 安浔希望他妈可以快乐。 他本想让他妈远离这些去找新的幸福,他一个人照顾爸爸,只是这辈子没机会了。 救的那个溺水的小孩家里也没钱。 小孩活下来了,一点事都没有。 那对年轻的父母,给了文静雅一万块“感谢费”。 除此之外,安诠德得到了当地颁发的“见义勇为市民奖”,并获得了一面表彰纪念锦旗。 安诠德还上了临城的晚间新闻,被当做令人痛惜的救人牺牲英雄称赞缅怀了三十秒钟。 任清华知道他爸的事,就是从新闻上看到的。 任清华她妈晚上爱看新闻。 网络新闻也不少人发,吃瓜的很多。 标题五花八门,吸引眼球。 [五岁孩童落水班主任跳入水中救人不幸身亡] [临城xx小学语文教师救儿童身亡] 这种标题还算相对正常的。 更多的标题,是在努力思考怎么才能引起网友的讨论欲,最好能引战让网友们吵起来。 于是更多的新闻标题,根本都没提到救人的安诠德。 而是开始针对没立刻跳下水的父母开始批判审判。 [惊,幼童落水父母竟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冷血父母疑似恶意制造“意外”杀害亲生子] [幼童落水究竟是真失足还是假意外,有爆料称父母去年为孩子购入意外险……] 太多太多了。 标题带节奏的媒体成功了。 大量的网络骂战将这件事的本身忽略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都在激烈辩论。 安浔看到了一些评论。 有批判性的:[救人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应该让专业的救,把自己搭上纯属愚蠢。] 有人反驳:[专业的救人也没法完全保障自身安全好吗?救人死了的也不少。做好人还得被批判不聪明啊?你落水了可千万别有“愚蠢”的人救你。] 褒贬不一。 挺正常,也挺奇怪的。 救了人,丢了命。 做好人好事的结果是,褒贬不一。 所以安浔不开任何社交账号,也没打算做任何类型的网红。 因为就算是他自己,也做不到完全“客观”。 他控制不了自己常常去想,他爸为什么能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抛下”他和他妈。 他跳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 真的只是为了救人吗? 不。他怎么能这么想。 他怎么能。 安浔失去了家人。 与此同时,不止文静雅陷入精神上的痛苦,生活的负担也加重了。 两个人还的贷款,变成了一个人还。 精神再崩溃,生活也还要继续。 安浔不知道他到底是恨他爸,还是爱他爸。 事实是两者兼有。 说不上哪个更多。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很难非黑即白。 也不是非爱即恨的。 “所以说,我决定不做好人。” “可是挺好笑的。” “不做好人,对我来说,也有点难。” 安浔做不了坏人。 他根本不坏。 不做坏事的人,也算好人。 安浔违背本心,依然成了个挺好的人。 他很自我厌弃这一点。 但是毫无办法。 其实,他明知道卖南瓜的奶奶要的价格高了依然买回家,并不是傻瓜或是冤大头。 那一刻他只是想。 卖南瓜的奶奶年纪很大了。 或许某一天起,就再也不会来。 就好像他放学回家,开钥匙开门,做好饭习惯性盛三碗米饭,拿三幅筷子。 坐下来之后,才想起来,以后永远永远,都不用再拿第三幅了。 不会有一个肩膀上落着雪的人拍打着走进 来,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带点憨的笑容,笑着凑过来用力闻一闻饭菜香,拍着他的后脑勺说,我儿子炒的菜真香。 安浔面无表情地流眼泪。 他不想哭。 但是他控制不住。 “闫贺安。” “我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再也……”安浔喘不上气,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断地掉眼泪。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闫贺安。 我真的。 真的。 很想念他。 我好想念你。 我好想念你。 你可不可以再回来看我一眼。 爸爸。 第35章 安浔不喜欢媒体和网络上事不关己的指指点点。 他一开始觉得闫贺安是个滥好人的时候, 是有点排斥他的。 安浔也不喜欢他自己的名字。 三点水加一个寻。 安诠德是救人淹死的,水里找了很久才捞到,他觉得是命运对他的嘲弄。 第83章 他想改掉来着, 走到派出所门口又放弃了。 看到这个名字就烦心, 也还是留着吧。 这样哪怕所有人都忘了他爸存在过,至少他看到名字就会想起他, 永远也不会忘记。 或许《寻梦环游记》是真的,有人记得他, 他就也还在。 “认识你那天我说我也讨厌我的名字, 是真的。” 闫贺安没打断他,安静听完,没有说安慰安浔的话, 只是撑着胳膊仰起头看着夜空也分享了自己的过去。 “你知道我哥叫什么名字吗?” “闫贺。” 安浔偏头看着他,闫贺安笑了。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爸妈整天带他去医院看,没什么用, 他们就去找了个算命的……挺好笑的,学术派的人整天接受唯物主义教育, 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也会选择盲目相信封/建/迷/信。” “所以就有了我。”闫贺安指指自己, “我不是为了成为我自己而出生的, 而是为了按照算命大师说的那样, 给闫贺祈福转命。” “在我出生以前很久, 准确的说是算命大师给出’解决方案’的那天, 我的名字就已经确定了。” “闫贺安。’闫贺’安。闫贺要一生平安顺遂。” 闫贺安越想越觉得好笑, 他干笑了好几声。 确实是爱的结晶, 是太爱他哥了所以才有他这个结晶。 为了让体弱多病的闫贺能够平安长大。 好歹都是亲生的孩子,如果出生后他爸妈能够也爱他, 哪怕不够一视同仁,只要能让他感受到被爱的瞬间,闫贺安想他大概也挺乐意带着对他哥的美好祝愿出生的。 这有什么呢,都是一家人。 但事实让他失望了太多次。 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纯粹的,工具人。 也不知道是巧合,是心理作用,还是算命大师真的有点儿东西。 他哥闫贺在他出生后身体确实逐渐变好了。 闫贺安一天天长大,他有时候觉得,偏心这件事比直接掐死他还让他难受。 那种偏心是真的无孔不入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秒。 阿姨端菜过来放桌上,他妈会随手把盘子的位置换一下。 闫贺安有一次忍不住明知故问,妈你为什么非得换一下? 慕青萍一贯严肃,淡淡道你不知道你哥爱吃这个吗。你要喜欢吃哪道菜也可以换到你跟前。 闫贺安觉着这位搞科研的、以严谨著称的慕老师,太缺乏观察力。 她端到闫贺跟前的那道菜他也爱吃。 慕青萍女士这么聪明的人居然注意不到,说明她只是不关心。 他爸闫文理还不如慕青萍,好歹慕青萍不会拿他哥来贬低他,只是忽视而已。 闫文理,看名字,他爸似乎是个有文化又讲道理的人。 事实是他挺爱面子的。 孩子也是他面子的一部分。 大儿子听话懂事,凡事不用费心,按部就班照他的要求长大,闫文理很满意。 他白手起家,控制欲强。在他看来,闫贺安行事出格,顶撞父母,小时候爱玩儿四处疯跑,不成器。 至于闫贺安为什么越来越出格,为什么会最初挺听话的到后来会顶撞他,这个转变闫文理是不在意的。闫贺安到底为什么变了,闫文理是绝不会从自身教育方式和态度上找问题的。 那肯定都是闫贺安自己的问题。 做生意的多少有点迷信,奉关公,看风水。 他妈本来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为了闫贺才信了那么一回,除了坚信不疑“闫贺安”能让“闫贺”转运以外,其余的依然是什么都不信的。 闫文理信。 大儿子出生前,他创业不顺,几经失败,他这么坚持的人都快放弃了。 而大儿子怀上后,他生意有了明显起色,几乎一飞冲天。 闫文理高兴得要命,认为这孩子是来报恩的,起名“贺”。 既恭喜事业飞升,又庆贺第一个孩子出生。 大儿子对他来说是不同的。无关其他任何因素,纯粹是,事业顺了看什么都顺。 大儿子在爱里出生,一切都最用心。 慕青萍怀闫贺安的时候身体不太好,大儿子也生病,闫文理焦头烂额,他起名的时候,那个“安”是给妻子和大儿子的。 从一开始,两个孩子就不一样。 闫文理和慕青萍对最小的女儿闫思宁也很关心,唯独就是不喜欢闫贺安。 闫文理有两个兄弟,他是最争气的那个。 爷爷奶奶常念叨着夸:三个孩子里,闫文理是最省心的。 ‘看看你们大哥……’ ‘多学学你们大哥……’ 闫文理很骄傲,他本人就是大儿子,在父母拉踩式的夸赞和比较中长大。 于是他习惯了这种模式,他教育孩子时,也这么做。 闫文理最常皱着眉头对闫贺安说的话就是:’学学你哥,看你哥多听话,多争气……’ 他本人从拉踩式夸赞中获得优越感,他不认为这会伤害到别人,因为他一直是既得利益者。 他意识不到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闫文理一直不喜欢闫贺安,认为他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丢他的脸。 直到去年过年。 全家聚餐,爷爷奶奶又开始了。 二伯喝醉了终于爆发,近五十岁的人,声泪俱下地控诉爷爷奶奶太伤人,心里只有大儿子。 第84章 夸他不必非贬低另外两个孩子吧? ‘因为大哥,’二伯用力拍着自己的肩膀,’我和三弟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这辈子都像个陪衬,就是因为你们每天每天都在说这些,我们有多自卑你们知道吗?’ 二伯喝醉了脸通红,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语气平静的一字一句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你们。’ 闫贺安当时去看闫文理的表情,他愣住了。 挺幽默的。 他这么聪明的人。 快活了半个世纪了,他竟然是真的一丁点都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没想过二伯三伯心里积压了这么多年的伤害。 闫贺安想,他会不会明白,他正在以同样的方式打压自己的孩子。 闫文理大概是懂了。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闫贺安能感觉到,他在试着生硬的“补偿”。 表现方式为,给钱,然后生硬的“夸”上两句。 特别幽默,闫贺安想。 夸他两句对闫文理来说可真难,他看上去能把自己给憋死。 仿佛夸闫贺安一句,是在违背他自己的良心。 他一边夸会一边满脸写着强烈的抗拒:闫贺安真的值得夸吗?我为什么要夸他? 闫贺安看笑了。 夸他的时候闫文理心里其实还是不认同。 他的思维方式已经根深蒂固了,改不过来了。 而事实是,闫贺安也不再需要他的补偿了。 他已经就这么长大了。 再后来出了项邵阳那孙子那档事儿,让闫文理丢了大面子,他爸总算是名正言顺的找着了个理由不待见他。 闫贺安看透了也习惯了,压根懒得跟他解释太多,反正他也不信。 从小到大都这样,闫文理刚愎自用惯了,当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某种情况的时候,说再多对他来说都是狡辩。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 想解释,又觉得没劲。 闫贺安这辈子都在解释,这辈子都在希望他爸他妈能正眼看他一眼。 现实一次次告诉他强扭的瓜不甜。 于是他很无所谓地主动跟爸妈说,他想转学到临城。 临城是随口提的,因为离首都足够远。 慕青萍挽留他,闫贺安既意外又不意外。 相比他爸闫文理压根不掩饰的区别对待,他妈慕青萍还是偶尔会关心一下的。 但这种关心就像软刀子,冷不丁来一下。 她真心认为自己一视同仁,实际上有偏心不自知。 最明显的,大概就是闫贺安有一次听见慕青萍跟同事聊天。 聊他哥闫贺的缺点,聊着聊着就变成优点了。 聊闫贺安的优点,聊着聊着就变成缺点了。 果然,他真来到临城后,慕青萍也就刚搬过来前几天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不欢而散后再也没联系过了。 直到今天回复了四个字’中秋快乐’。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快乐的。 “你知道我生日是哪天吗?”闫贺安笑着指指自己,转过头看着安浔。 “四月一日。” 就跟老天在跟他开玩笑一样。 生日在愚人节。 不管寓意是不是有点儿别扭,但是至少很好记吧? “我爸妈每年都会忘了我生日是哪天。” “我哥生日是五月十八,哈。”闫贺安讽刺地眯起眼,“这可不是太符合我爸的心意了吗,十八,是要发,发大财。” “所以我有时候觉得我爸妈太爱我哥了,有时候又怀疑他们是不是只是爱财神。”闫贺安摇头。 两个人半躺在台阶上看天,风吹着挺舒服的。 都是第一次跟人讲这些事,出乎意料的,反倒轻松许多。 就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随着这一次坦露,终于化作了灰烬,就这么被吹走,吹向看不见尽头的星空,消失在夜色里。 “期中考试快到了,你知道吧。”安浔枕着胳膊开口。 “无所谓,”闫贺安偷瞥了下安浔,补充了句,“反正国庆节七天假期先来。” “吊车尾的排名很容易往前走。你这次考试排名要是能进班里前四十……” 安浔偏头看向闫贺安:“你有什么想要的?” 闫贺安没立刻回答,他思考了一下。 然后他视线下移,落在两人都没有松开仍牵着的手上。 “唔。”闫贺安笑眯眯,“明年陪我过生日吧。” 那样从九月十七号的今天开始,一直到来年四月一日,大概都能每天怀着期待度过。 第36章 认识安浔之前, 闫贺安的生活也挺丰富多彩的,但是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至于现在,好几次路知跟他打电话, 他跟路知说“爸爸正学习呢勿扰”, 路知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只有闫贺安知道自己心情好得很,从未这么好过。 妈的, 没想过有一天他闫贺安也能真情实感的说一句:学习使我快乐。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这就好像他妹闫思宁喜欢冰雪奇缘, 迪士尼出了个动画片是由艾莎当数学老师给她上课, 她说不定能乐意一天到晚都美滋滋学个没完。 闫贺安现在都觉着自己有点上头了。 “安浔,我这做得对吗?”他接完一道几何,把卷子推给安浔看。 第85章 “我看看。” 安浔看题的时候, 闫贺安就默不作声撑着脑袋看他。 余光知道闫贺安在看他,安浔头也不抬地看着题目,随口道:“看我干嘛。这么闲不如多做两道题。” “我就看。”闫贺安理直气壮,催促他专心看题, “别管。” 安浔好笑地瞥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晚餐是闫贺安做的, 他在安浔的指导下, 已经可以做清蒸鲈鱼这种能上餐厅菜单的菜了。 真正学了之后才知道, 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难。 人生也就同样是那么回事儿。 有时候习惯挺可怕的, 也挺美好。 自然而然的, 人就有所变化。 闫贺安习惯了定点学习, 有时候做题入神了, 一抬头发现三个小时跟一秒钟一样, 就那么过去了。 渐渐地,安浔没主动让他学习的时候, 他闲得慌也不打游戏了,心想着没意思,有那功夫不如多做两道题。 多做两道题,就能多考好几分,这好几分有可能又提前好几个排名,那样安浔肯定会挺高兴的。 闫贺安喜欢看安浔开心的样子。 他很少笑得特别外放,像路知或者韩宇南那种笑得牙龈都外露的情况没发生过。 他笑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会透着光。 嘴角翘起来的弧度不多不少,浅浅的,淡淡的。 但是独一无二,谁都替代不了。 或许笑容这种东西,本身就没那么平凡。 就好像每天都可以见到的夕阳,依然会在某个时刻击中你的心脏。 疲惫的冷风穿过灵魂,可是见到了想见的人,那一瞬间胸腔里不自觉泛起的温暖难以描摹,能医治所有千疮百孔的心。 “我有那么好看吗。”安浔说完把卷子放回闫贺安跟前,屈指在上头敲了敲,“这题对了,不错。” 闫贺安“噢”了一声,把那个“有”字咽了回去。 除了上课,他们也做了好多别的事。 就像商量好的那样,他们隔一天做点学习以外的事儿,有时候是爬山,有时候是看电影,做什么都有趣,做什么都开心。 爬山爬到山顶有很好的风景。 光秃秃的树枝在红通通的天际映衬下,有了让人留恋的辉光。 原来世界那么大啊,骑着自行车沿着公路一路向前,好像永远永远,都没有所谓的尽头。 闫贺安手忙脚乱的往酸菜鱼上泼热油,安浔抱着吉他摸索着按和弦,猫学长小黑终于会在从安浔手心里吃猫粮的时候,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看闫贺安一眼。 这些回忆有一个专属的名字——“我们共同拥有的时间”。 它很珍贵。 珍贵在于,这是一场永远不会公开上映的电影,却会在安浔和闫贺安脑海里反复重映。 它是属于两个人的未完待续的电影。 没有一个需要删减的镜头,因为无论怎么回想,好像都没有任何一点回忆,能让他们觉得“不过如此”。 期中考试那天,安浔告诉闫贺安不用紧张,跟平常一样正常发挥就行。 闫贺安笑了,说我不紧张,我知道我学了多少习,做了多少套卷子。 出分的那天早上,班主任张尧抱着卷子进教室,走路都带风,激动的红光满面的。 “年级第一第二都在我们班。”张尧那喜悦真是藏都藏不住,嘴都快笑裂了。 “第一是我们安浔。”张尧习惯性地跟安浔对视了一眼,给他鼓掌,然后接着道—— “第二名是我们的范年,大家给他们鼓掌!” 闫贺安嗷一嗓子:“好!好!” 闫贺安带头拍手,拍个没完,到最后还是安浔好气又好笑,略觉得丢人地把他胳膊给摁下去了。 安浔半捂着脸瞪他,低声道:“你干什么呢。” 闫贺安比他还兴奋:“给你捧场啊,年级第一,多牛逼,此时不吹更待何时啊?” “……差不多得了。” 安浔无语地叹了口气,嘴角却是上扬的。 张尧又说了一大堆,点了不少名字,夸和语重心长都有。 “再说一个特别让我惊喜的。”张尧目光直勾勾地就朝闫贺安这边看过来了,那可真是满眼写着欣慰。“闫贺安,你小子真不错。” 闫贺安缓缓坐直了,那等待表扬的美滋滋又期待的表情给安浔看笑了。 太好笑了这个人,安浔默默摇头。 一整个臭屁小学生。 三十七名。张尧夸他花了足足三分钟。 小学生闫贺安如愿领到了属于他的那朵小红花。 迟来了许久,但是心情是一样轻飘飘的。 闫贺安喜欢这种被人夸赞的感觉。 被人有所期待,永远都不会是一件坏事。 “多亏有你。”闫贺安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他凑到安浔那边低声咬耳朵。 能考到三十七名,有安浔大半功劳。 安浔给闫贺安划了重点,猜了考题。 每门都中了好多个题型。 安浔简直是出卷老师肚子里的蛔虫,要考哪里可以说门清儿。 对闫贺安这种段位的来说,安浔跟鬼神一样什么都知道。 除此之外,闫贺安真挺努力的。 再加上有安浔这个可靠且牛逼的大腿给他一对一辅导,这个成绩别人会吃惊,但闫贺安和安浔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第86章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个成绩是怎么一点点提上去的,这个提升的过程他们一清二楚。 也不能说是不艰难。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好到让闫贺安有时候觉得恍惚,甚至有点儿不安。 所以当韩宇南给他连发好多条语音让他看论坛的时候,闫贺安反倒松了口气,觉得这才正常。 他点开看了,倒没怎么当回事儿。 就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事儿,人这辈子倒霉碰上个烂人,总是要被苍蝇缠上一阵子,才能彻底摆脱的。 别人怎么看他,他半点不在乎。 闫贺安唯一有点儿担心的,是安浔会不会对他产生误解。 他略有些紧张地下意识扭头,安浔不在座位上,在厨房里冲咖啡。 安浔背对着他,闫贺安扫了眼桌面,手机不在桌子上。 “……安浔?”闫贺安想立刻解释。 但他也有那么一点点,想知道安浔会是什么反应。 会选择相信他吗? 还是会被掐头去尾的视频传递出来的信息所影响,对他的本性有所怀疑。 “嗯。” 安浔面色非常平静,他微微皱眉,点开任清华发给他的论坛链接,扫过标题,看了那个视频。 咖啡机运作的声音在响。 二中的学校论坛,有人匿名上传了一段闫贺安打人的视频。 被打的人鼻青脸肿,脑袋和嘴角都挂了血。 录视频的人显然是偷着录的,视角在侧面,一直在晃。 视频里的闫贺安,看着跟二中那个整天嬉皮笑脸的人,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闫贺安浅蓝色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蒙上一层灰。 他蹲在被揍得很惨的男生跟前,看似温柔实则狠戾地笑着,一下、一下扇他的脸。 闫贺安抓着他的头发,随手一使劲拎起来,云淡风轻地自言自语。 喂,我怎么跟你说的。 怎么不听话呢,嗯? 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 怎么看怎么疯批。 安浔安静看完,神色如常地按了锁屏,端着咖啡回了座位。 他把香草拿铁搁在闫贺安跟前,坐下来抿了口黑咖啡。 闫贺安看上去有点紧张。 安浔心里评价完,出奇冷静地注视着闫贺安。 嗯,跟眼前这只大咧咧又老实的萨摩耶,看上去不像同一个品种。 第37章 “……那个, 其实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也不对,是不完整……” 在闫贺安坐立不安打算开口解释之前,安浔示意他稍等一会儿, 打断了他。 “等会再说。你电脑给我用一下。” 电脑? 闫贺安一头雾水, 他悄摸端详了几秒安浔的脸色,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先起身上楼把电脑给他拿了下来。 他输完密码把电脑屏幕转向安浔,安浔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示意他不会很久:“你先做题吧。” 闫贺安:“…………” 做题? 现在? 哪怕知道安浔的反应多半不会很过激, 但闫贺安也确实没想到安浔这么冷静,跟没看见那个视频一样。 他张了张口,看安浔表情淡淡神色专注, 尽管不知道他在忙什么,闫贺安还是最终什么也没说。鬼使神差的,他决定依言摸出卷子做题。 太诡异了。 闫贺安想。 安浔这到底是什么反应,难不成他要在网上搜索看看有没有新闻什么的? 闫贺安嘴角动了动, 看到视频时那点儿忐忑却莫名其妙就这么没了。 安浔这态度,无论怎么看, 都不像是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的样子。 不然早表现出排斥的态度走人了。 多少有点儿茫然的闫贺安精力不集中, 做题的时候老是忍不住抬头瞟安浔。 怎么会有安浔这么完美的人。重点不知不觉偏离, 闫贺安思绪毫无逻辑地想着。 怎么连他敲键盘的声音也比别人好听。 速度飞快, 节奏舒服, 让人想一直听下去。 明明跟路知他们一块儿打游戏的时候, 闫贺安听见他们敲键盘的声音只觉得吵。 不清楚过去了多少时间, 总之没有太久。 安浔把电脑盖上, 随手推给闫贺安:“用完了,你放回去吧。” 闫贺安下意识先“噢”了一句, 随后忍不住直接问了:“你刚干嘛呢?” 安浔本来就正打算告诉他:“视频我删了。我顺便查了浏览记录,任清华给我发的很及时。时间短,一共只有二十六个人看过,没有大范围传播。” 二中的论坛本来就不算活跃,没太多人看。 发酵需要时间,毕竟视频晃动模糊,闫贺安发型外形反差大,不熟悉他的人看了视频也对不上号是谁。 嗯? 闫贺安反应了两秒,打开手机重新点了韩宇南发他的论坛链接。 提示网页出错,该页面不存在。 “……你干的?”闫贺安微微张口,略有点儿傻眼的明知故问。 安浔挺有耐心地应了:“嗯。” 帖子三两下就能删掉,安浔刚才在忙,是写了个小程序。 任何人再次上传该视频,都会被识别捕捉到秒删。 安浔顺手锁定了发帖人的权限。 第87章 “……”闫贺安犹豫了一下,“删了还可以再重新开帖发吧?” 安浔简短回答:“发不了的。” 闫贺安:“…………” 靠这话从安浔嘴里说出来怎么可信程度这么高。 太可靠了。 实在没想过事情会往这种方向发展,闫贺安消化了一会儿,抓着后脑勺的头发使劲揉了揉,最终先憋出两个字:“……牛逼。” 以学渣闫贺安的知识涉及量,他不是很能想象还能从根源上阻断视频上传的可能,但安浔轻描淡写的说可以,他就百分百相信安浔肯定能。 “你的名字也发不出来,放心。” 安浔语气中带着一点不着痕迹的安慰。 闫贺安:“。” 突然更清晰的意识到安浔跟自己的智商差距。 而且,闫贺安想,安浔情绪是不是有点儿太稳定了。 从看到视频到现在,他都没什么很明显的情绪波动。 “你看什么?”安浔偏头,用陈述句看着闫贺安道:“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原因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但以后为了你自己,还是应该选择更好的处理方式。” “无论怎么说,一旦打了人,你就很难再是百分之百没有过错。” 安浔抿了口咖啡,平铺直述:“上传视频的人叫李南洲。” 闫贺安愣愣地看着安浔。 他慢慢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发呆一样看着天花板无声感慨。 ……晕。 原来被人完完整整的信任,是这种感觉。 原来他曾经拼命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异想天开。 ‘信任’。 两个比划不多,但很难的字。 安浔情绪的确稳定,但实际上,是他从一开始就完全信任他。 因为丝毫没有任何怀疑,所以专注在如何处理后续影响上,很快速就解决了问题。 “起来,这样对颈椎不好。” 安浔说。 闫贺安嘴角止不住地上翘,他大概能想象到,自己现在肯定笑得特别像个傻缺。 他依言老老实实支起脑袋,坐直了。 “哦。” 闫贺安盯着安浔猛看了半天。 我运气真他妈好。闫贺安琢磨着。 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安浔。 让我碰见了。 “那个孙子叫项邵阳。” 闫贺安三言两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讲给安浔听。 任乔是闫贺安的小学同学。 做过一年同桌,当时关系不错。 初中不在一个学校,没联系过,直到高中某一天闫贺安在学校走廊里再次撞见她。 她那时看起来很不好。 冬天,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打着缕往下滴水,哆哆嗦嗦的。 闫贺安认出她来问她怎么了,任乔看见他愣了愣,摇头抿唇笑笑说没事,不小心踩空掉湖里了。 他们学校里确实有个湖,平常挺多人在湖边儿上遛弯或看书的。 那时候闫贺安心也大,没多想,虽然觉着有点儿怪怪的,但没往别的方面想。 好久没见了多少生疏,他点点头让她赶紧换个干衣服,就走了。 学校挺大的,他们教室不挨着。 再见到任乔,又过了三个月。 闫贺安吓了一跳。 因为任乔整个人暴瘦,看上去脸色差的要命,完全不正常。 她眼睛无神,没有气色,十来岁的年纪,整个人透着点行将就木的死气沉沉。 闫贺安问她怎么了。 任乔反应有点儿慢半拍,好长时间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说你帮不了我,算了。 闫贺安当时没强求她告诉他,转头找消息灵通的哥们儿打听了一圈,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人渣在这世界上有的是。 你想给他的坏找一个理由,是没意义的。 就是,纯坏。 项邵阳家里有点儿背景。 他们上的这所私立学校,每个学生都有点儿背景,但背景也分大小。 项邵阳校园霸凌这事儿,任乔找学校没用。 转学也转不了,因为项邵阳录了很多视频,他威胁任乔转学就把视频都发到网上,她接受不了。 闫贺安气得七窍生烟。 他没觉着自己有过剩的正义感。 他只是,一个正常人。 一个正常人看到这种事儿,都没办法坐视不理。 闫贺安不是一个脑子里各种弯弯绕绕的聪明人,他能想到的最痛快的也最直接的,就是把项邵阳这个孙子给狠揍一顿。 想起他干的那些人渣事儿,揍他都完全不解恨。 这一顿揍确实让项邵阳老实了一阵子。 闫贺安拳头硬,家里也厉害,项邵阳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 任乔过了一阵子正常的校园生活。 那一段时间,闫贺安不放心,每天都待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跟了一个月,闫贺安也算是仁至义尽,觉着时间这么久了,应该是真的没事儿了。 他好多天连篮球场都没去,想着项邵阳应该是被揍怕了老实了,也明确警告过他好多次再靠近任乔的后果了,就没再一直跟着任乔。 毕竟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跟任乔一辈子。 第88章 结果他低估了人性的恶。 当天晚上在篮球场打完球,闫贺安才看见之前问过情况的哥们儿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 项邵阳去堵任乔,任乔从二楼窗户跳出来,摔断了腿。 闫贺安那天晚上抽了两包烟,头一次认识到从骨头里坏的人是不可能真正悔改的。 他不是该揍。 他是该死。 项邵阳被闫贺安揍了个半死。 他被揍得太狠住院了,肋骨断了三根,鼻梁骨也断了。 闫贺安问清了任乔受伤断的是哪条腿,把项邵阳那条腿给废了。 事情闹得很大。 任乔本来已经不想活了,要不是闫贺安,她已经在想和项邵阳同归于尽。 但是闫贺安问她凭什么。凭什么她要为了渣滓去死,凭什么要为了这种东西赔上一辈子。 所以任乔决定活下去。 她找到学校作证项邵阳霸凌在先,拿出验伤记录,闫贺安是为了帮她出头。 任乔经过跳窗这件事,有了彻头彻尾的转变。 她爸妈推着她坐的临时轮椅,找到躺在病床上被闫贺安揍得暂时动不了的项邵阳。任乔平静地告诉他,视频你删掉吧。 如果你敢发。她没什么表情地拿出水果刀,面无表情地扎穿了项邵阳的手心。 任乔的爸爸捂住项邵阳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你敢发就发吧。任乔笑笑。你发视频出去的那天,就是你生命的最后一天。 如果你不让我好好活着,那你就去死。 如果你敢追究闫贺安的责任,你也不用活着了。 项邵阳怕了。 任乔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那个被他霸凌后本来想要去死的人,在“死”过一次之后重生了。 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人,是不能惹的。 项邵阳不敢告闫贺安,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任乔告诉闫贺安她不会再去那个烂学校,闫贺安说那就不去。 闫贺安也同样不想再待在那个学校,闫文理同意他转学是因为丢了面子,闫贺安则是觉得这学校和这个家都没劲透了,一刻也不想多待。 后来听说任乔转学去了别的学校,闫贺安也替她高兴。 用新生活代替旧的回忆吧。 让过去过去。 但是事实证明,坏人就算一时怕了,也依然是不可能改过自新的。 坏人依然是坏人。 路知告诉他项邵阳依然是个烂人,闫贺安一点儿也不奇怪。 现在看来,项邵阳自从出院以来怀恨在心,不甘心没报复回来就这么让闫贺安继续过安宁的校园生活。 闫贺安确实不知道跟项邵阳混在一起的李南洲偷偷录了段视频。 大概是起初害怕闫贺安没敢发,但视频一直偷偷留着没删。 闫贺安转学离开大概给了这两个渣滓一种错觉。 觉得他们可以来打扰闫贺安的生活了。 “我会处理好的。”闫贺安看着安浔简单保证。 “你要怎么处理。”安浔摇头,指出问题,“你别再打架了,打人怎么说到底也是不对的。真打出问题来了你会担责任,而且事实证明,你揍了他好几次,也没有任何用处。” 闫贺安沉默。 “这件事,我来处理吧。”安浔简单思考了一下,浅浅笑了笑。 “?”闫贺安一怔,“你来?” “嗯。”安浔神色如常地抿了口咖啡,“你放心,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 第38章 “看题。”安浔笔尖点了点闫贺安的卷面, 提醒他注意力要集中。 “……” 闫贺安埋头看了两秒,还是没忍住转头直接问了:“你到底怎么搞定的?” 今天一到学校,安浔用一种说“今天天气挺好”的寻常语气, 告诉他项邵阳和李南洲那事儿已经解决了。 他没有多说的意思, 让闫贺安放心学习。 闫贺安好奇心爆棚。 他完全相信安浔说“解决了”就肯定解决了,但他真的猜不到安浔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他根本就不认识项邵阳—— 到底怎么才能让他老实做人? 凭闫贺安的脑子, 暂时是实在缺乏点想象力。 本来只是觉得没什么好浪费时间多解释的,但看闫贺安不知道过程就学不进去, 安浔叹了口气还是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下。 “我黑了项邵阳和李南洲的手机。” 安浔言简意赅, 直接的让闫贺安服气。 “这两个人挺有趣的。”安浔眯了眯眼,中性笔在三指间转了一圈,“做了坏事, 还要特意录下来留着日后自己再看。” 心理多少有点变态。 “他做过的事,证据就在他自己手机里。他认为万无一失,其实是没碰到过铁板。” 想查他,如果真的想查, 太容易了。 闫贺安简直是目瞪口呆。 他着实是没想过安浔一脸云淡风轻,说出的内容这么牛逼。 这多少有点儿不合那啥, 但安浔显然从来不干坏事, 只是查了一下项邵阳的手机。 项邵阳这孙子活该。 “放心, 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安浔安慰闫贺安。 闫贺安嘴角一抽, 心道我知道, 你不可能对他怎么着。 这么麻烦的苍蝇, 没想到安浔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第89章 闫贺安安心地往桌上一趴, 看着安浔笑眯眯道:“你知道你很可靠对吧?” “嗯。”安浔淡定地做题, 头也不抬,“比你的贾维斯还差点。” 闫贺安:“…………” 他突然觉得脸有点儿烫。 丢人。 幸亏把那个削铅笔机送韩宇南了。 不然时不时看见那玩意儿就会想起开学在安浔面前丢人了。 张尧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看见教室里乱糟糟的,脸一黑开始敲黑板:“都干什么呢?真以为一学期的时间很漫长啊?转头就是新的一年了,时光飞逝知道吗?” 事实证明,张尧说得没错。 十二月三十一日比想象中来得要快的多。 仿佛前一天才刚开学,转头就要跨到新的一年去了。 跨年夜,闫贺安当然要和安浔一起过。 文静雅回爸妈家了。 她知道闫贺安一个人在临城跨年后,就让安浔去陪闫贺安一起过,别忘了元旦带着礼物去姥姥姥爷家就行。 闫贺安特别高兴,高兴的快要飞到月亮上去了。 “今晚一起看电影吧。” “又看电影?” “看呗,有个电影我想和你一起看,而且必须是今天。” 安浔不知道闫贺安又想什么鬼点子,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随他,看个电影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两个人去超市买了很多食材,晚上在家里煮火锅,吃饺子。 闫贺安本打算买速冻的省事,但是安浔说正好教他怎么包饺子,就买了肉馅回去。 包个饺子,闫贺安鼻尖上眉毛上全是面粉,看上去跟个拆家的大狗一样。 安浔想笑,洗了手拿闫贺安的相机,给闫贺安拍了张照片留念。 照片上闫贺安做了个哭巴脸,托着个包得歪歪扭扭丑丑的饺子,对着镜头外的安浔假哭。 跟个傻子一样。 笑得安浔缺氧头晕。 安浔干什么都完美,包的饺子又漂亮又好吃,闫贺安包的饺子不但丑,而且最终一下水皮儿和馅儿就分离了。 “水煮丸子。”安浔面无表情叹息,“吃吧,都给你。” 闫贺安叼着筷子挺期待的:“嗯,水煮丸子我吃,你包的我也吃。” 安浔瞥他:“你都吃了,那我吃什么?” 闫贺安想了想,做出特别忍痛割爱的表情:“你还有汤。” “……滚蛋。”安浔一脚把他踹出厨房。 两个人围坐在餐桌边,嘶嘶哈哈地喝饺子汤。 热气把视野都给模糊了,却格外温馨。 吃完不久,闫贺安手机闹钟响了。 安浔:“?” 他疑惑地看了眼时间,也没觉着有什么特殊的。 九点五十七分。 这个时间怎么了? “看电影吧。”闫贺安把早就准备好的电脑打开,直接在提前开好的界面上飞快按了播放键。 安浔注意到,他按播放键前,还在看秒表。 掐着秒按的播放。 安浔若有所思。 他到底要搞什么? 闫贺安不肯告诉他,只说先专心看电影。 安浔没有深究,反正闫贺安整天就捣鼓些奇奇怪怪的。 两个人挨着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暖黄色的光线将室内映照的很是温暖。 闫贺安选的是一部老片子,《真爱至上》。 这部电影正如名字一样,讲的是有关于真爱的几个小故事。 安浔对电影没什么过高的要求,看的时候目不转睛。 反倒是闫贺安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心不在焉的,一直看表。 安浔想他大概就是想在零点倒数一下吧,搞什么惊喜吧。 他猜测的对,也不完全准确。 闫贺安确实是在倒数。 但倒数到零点要做的事,安浔没有料到。 距离零点还有五秒。 五。 四。 三。 二。 ……一。 在时间跳到零点的那一刻,屏幕上,电影里的女孩给了男孩一个轻柔的吻。 闫贺安在零点的第一秒钟,侧过身撑着沙发靠近安浔,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小心翼翼又毫不犹豫地亲吻他。 抱歉我没有提前询问你。 我知道。 你也喜欢我。 正如我已经爱了你很久。 心跳如擂鼓,震动胸腔下的灵魂。 安浔愣了一瞬,慢慢闭上眼睛。 他无意识地笑了一下,闫贺安感觉到了,也忍不住翘起嘴角。 我喜欢你这件事,从未遮掩,瞒不过任何人。 自然也瞒不过你。 “……新年快乐。” 闫贺安的手落在安浔发间,噙着笑轻轻揉了揉。 安浔看了眼依然在播放的电影,探过身回亲了闫贺安一下。 他的眼睛里好像倒映着全世界的星星。 “新年快乐。” 第39章 高三二中有统一强制住校的要求, 每周可以回家待一天。 闫贺安这一年的成绩进步有目共睹,张尧怎么看他都顺眼,知道他成绩提升跟同桌安浔有关系后, 很痛快地批准了把他俩安排在同一个宿舍。 一年的功夫俩人整天形影不离, 不但没影响成绩,反而不但安浔每次考试都稳定在年级第一, 闫贺安的成绩也每次都有明显进步。 第90章 这种良□□友,张尧是没有道理进行阻碍的, 不但不妨碍还要大开绿灯。 教室要搬, 住宿也要搬。 一年中从未越过的连廊,他们终于走过去了。 操场对面的那座红砖楼每次上体育课都好像只是一个漂亮的背景板,如今却是他们要备战高考的港湾。 安浔跟闫贺安从未分开过, 从高二三班的教室搬到高三三班的教室,依然做同桌。 最开始闫贺安跟安浔说没打算考大学。 现在他想念了,因为他当然要跟安浔一起上大学。 至于专业,闫贺安初步打算考建筑设计专业。 他本来就喜欢画画, 又喜欢拍建筑物,想象力也还不错。 年轻总有试错的成本, 如果未来发现不合适或是不喜欢了, 也可以再做转变选择新的未来。 安浔不像闫贺安有过迷茫期,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专业他早就想好了, 打算选择大数据采集与管理。 未来发展离不开大数据, 这个行业在近年内会飞速发展, 日新月异。 作为学校的“明星”学生, 安浔作为外形也优秀的学神被学校邀请拍摄宣传片。 安浔当然是拒绝了。 就像他所说的, 他对出镜上传到互联网上这一类都有所抵触,并不喜欢。 至于闫贺安会时不时拍他……这种除外。 繁忙的高三, 闫贺安也不忘抱着相机整天给安浔拍照。 照他的话来说,那就是“按下快门只需要一秒,记录生活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又怎么会影响学习”。 青春多宝贵。 十七岁的安浔。 十八岁的安浔。 当然是每一天都要记录下来,不给回忆变模糊的机会。 陪伴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 下雨天。 大晴天。 起风的日子。 泛着大雾的下雪天。 回过头就能看到三步以内的人,永远待在彼此触手可及的地方。 闫贺安很喜欢拥抱。 尤其是在很冷的时候。 安浔从不推开他,那个时候闫贺安常常想,这个世界上不会第二个人,像安浔一样好。 不对。 也可以说,安浔本身就是全世界。 安浔比闫贺安矮一点点,闫贺安抱着他的时候特别顺手,脑袋也总是很自然地低下来窝在他的颈窝里,像一只粘人的大金毛。 到底是萨摩耶还是大金毛不重要。 安浔眼睛越过闫贺安宽阔的肩膀看向天空,不自觉带着点笑容想,嗯,总之是狗。 本该最漫长又难熬的高三,对闫贺安和安浔来说,反倒是最无忧无虑又让人留恋的时光。 往后的许多年,脑海中划过一个关于高三的细小碎片时,大概都会无意识翘起嘴角吧。 彼此陪伴,一起向着未来走去。 只需要专注眼前的一道题目,然后只顾着幸福就好。 安浔一辈子都很难忘记这段时光。 高考前夕,倒数一百天。 安浔给任清华讲题,闫贺安给韩宇南讲题。 作为体育生的韩宇南也开始学习了,因为他也要卡录取分数线,虽然分数要求不高,但如果他什么都不学也是有考不过的可能的。 转学之前的闫贺安肯定想象不到,他也有给人讲题的一天。 可以说,安浔改变了闫贺安的整个人生。 闫贺安根本想象不到,如果他没有遇到安浔,他未来会在哪里,做什么,过着怎样的日子。 不论怎么想象,都百分百,没有现在跟安浔在一起幸福。 全班的氛围都像张尧“预测”的那样,变了很多。 高二时很少有人自主学习,只要班主任不在,就必定会见缝插针放松聊天吵闹,那时候大家都对张尧所说的各种“鸡汤”和“时光飞逝”嗤之以鼻,左耳进右耳出的当耳旁风。 谁能想到呢,有一天他们竟然也会怀念当时没耐心听的唠叨。 那种唠叨,回想起来,有种让人酸涩的踏实和温馨。 升上高三后,离高考越近,大家的神经越紧绷,越沉默寡言。 张尧不再需要唠叨了,大家也会主动学。 浪费时间会觉得不安。 时间像被人提着菜刀追杀一样,本来是慢悠悠地跑马拉松,越临近高考,越像玩儿命逃跑一样疾驰而去,一路飞奔。 一个月。 十天。 一天。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二中三年来头一次,提前半天“放学”。 可是大家都舍不得走。 所有人都知道,“放学”,其实就是,他们穿着校服走进这所学校、告诉别人自己是“二中的”学生的、最后一天。 任清华哭了。 她哭得太有感染力,只是嘴角一撇努力抿住唇,用手胡乱抹了把眼睛,秦莫莫就汪的一声跟着哭出来。 明明也不是难过。 就是,就是…… 谁会舍得呢。 从明天起,就不再有再寻常不过的明天见了。 他们不会再坐在这间教室里上课,吐槽教导主任上化学课老是迟到,开小差枕着胳膊扭头望向窗外去看梧桐树,大课间争先恐后跑去小卖部买刚做好的热腾腾的肉夹馍,拿到假期要做的卷子拖着长腔哀嚎。 第91章 没有试卷要做了。 没有二中独有的肉夹馍吃了。 无法再理所当然地穿着二中的校服走进这道平平无奇的大门。 因为他们,毕业了。 毕业意味着新的未来,也意味着六十个人的班级,这一道道短暂汇聚在一起的交叉线,就此各自延伸向天南海北。 或许还会再联系,或许这一次转身,就是最后一面。 安浔静静拍着任清华的脑袋,任由她嚎啕大哭。 他敛眉掩去眼底的情绪。 “如果……如果你以后、不回、我的消息……” 任清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挥了挥拳头,像一颗张牙舞爪的土豆。 “你就,就死定了!!” “嗯。”安浔耐心地应着。 “你,你不能不回呜呜呜呜呜呜呜哇——” “知道了。” “说话算话……嗝。” “……嗯,都说了知道了。” 闫贺安在一边抄着口袋看着,倒不觉得酸溜溜,只觉得任清华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太搞笑了。 他悄悄举起相机,咔咔咔抓拍了好几张。 嗯。闫贺安边翻看边乐,这不得是任清华十年后的黑历史。 到时候给她开个天价,让她来给自己的黑历史交赎金。 任清华哭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为离别伤心,安浔倒是敏锐地发现闫贺安在拍了,他无言地睨了闫贺安一眼,闫贺安干笑着给他比了个心。 安浔:“……” 什么傻狗。 “还会再见面的,”闫贺安走过来敲了敲任清华的脑壳,“留着眼泪,等高考结束再哭吧。” 闫贺安说得对。 至少高考后,大家还会再见的。 对不缺席的人来说,这还不是真正的最后一面。 收拾好心情做了短暂的道别后,大家还是要继续备战高考。 最后的这点时间,闫贺安跟安浔都没有再怎么学习。 这两年的时间,已经学得够多了。 他们也没有进行什么娱乐活动,毕竟要维持一定程度紧绷的神经,只有一次的高考不能太放松。 两个人用这点时间,去爬了山。 小山头,不高,空气清新。 出汗会给人以头脑清醒的畅快感。 “要不要喊一嗓子。”闫贺安怂恿安浔。 “……不必了。”安浔拒绝,但是看着闫贺安,总有一种熟悉的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闫贺安就神采奕奕地大声喊了一嗓子。 “不管考不考得上同一所大学,都不影响我依然跟你在一起——!!” 安浔起初觉得丢人,在山上喊口号这种事,对安浔来说实在是太傻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闫贺安喊完喘着气扭过头看着他的时候,对上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安浔笑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算了。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闫贺安。 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 另一种角度来说,他大概,就是喜欢这样纯粹、直进,丝毫不在乎旁人目光的闫贺安。 很灿烂。 闫贺安催促他:“你不喊一嗓子吗?很痛快的!” “喊就不必了。”安浔抬手拽住闫贺安的领子,轻轻往下拉到自己跟前,他凑近闫贺安飞快地说了一句。 “知道了。” “无论你最后考上什么大学,我都依然跟你在一起。” 安浔一松手,就落入闫贺安的熊抱中。 闫贺安一如既往像只大型犬一样高兴地抱住安浔,哪怕安浔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到他开心到脱离重心引力控制的嘴角。 “有这么开心吗。” “当然有这么开心。” “这么喜欢我啊?” “当然了,就跟你喜欢我一样。” 安浔笑了。 他说不出口的话,闫贺安可以切切实实地感受到。 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第40章 高考这天, 考场里的考生大多都很紧张。 安浔出奇的平和,他从不会对考试感到焦虑。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尽力了。 不论是过去为这一天做出的准备,还是考场上的每一分钟。 全部考完的那天, 文静雅带安浔和闫贺安一起去吃了烤肉, 庆祝高中这三年,总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是的, 圆满。 对文静雅来说,她不在意安浔考到多有名的学校, 只要他能够平安健康快乐, 就足够了。 更何况安浔本来就不需要她操心,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前几年新出了政策,闫贺安不用再回到户籍所在地高考, 可以直接在临城参加考试。 他选择留在临城跟安浔一起。 闫贺安高考,他爸妈没来临城看他。 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连一贯寡言的闫文理都多说了两句,最后总结的那句告诉他, 最近这段时间太忙了走不开,实在抽不出时间去学校, 让他好好考。 如果是以前, 闫贺安大概会因为失望而很冲的呛声, 最后以吵起来为结局挂掉电话。 但是近两年他不再在意这些了。 他不在乎了, 所以无所谓。 他简单痛快地平淡“嗯”了一声, 说我知道了, 没事儿。 闫文理那边等了半天, 闫贺安都没再对此表达什么意见。闫文理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半天没说话。 第92章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最后是闫贺安先很好脾气地开口, 问他爸您还有事儿要说吗,闫文理说没有。 ‘那我挂了。’闫贺安特省心,特好说话。他关心了句’你和妈注意身体别太累’,等他爸应了,就挂断了电话。 文静雅烤肉水平很一般。 但是她显然正在兴头上,“玩”得不亦乐乎,安浔试图帮忙两次都被拒绝后,就随她去了。 闫贺安把烤焦的都给抢了过去,蘸了烤肉酱后嘶嘶哈哈地让肉在嘴里跳舞,烫得舌头伸不直:“嘶——嗯嗯,好吃,就是要焦一点的才对味儿!” 安浔看他一眼,没拆穿他捧场的谎言,好笑地默默分担了一半他盘子里糊了的烤肉。 文静雅对此浑然不觉,大受鼓舞,不好意思又有点得意地点头,一副遇到了懂行的知己的样子:“对吧!我就说烤焦一点的香嘞,安浔老是说我烤过了。” 闫贺安义愤填膺地大手一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安浔:“……” 他无语地心想,妈你早晚被闫贺安忽悠瘸了,明明我说的才是实话。 三班的聚会安排在高考出分之前。 这是肯定的,出分之后必然有一部分人没有心情出来玩儿了,当然要趁着最轻松的时刻痛快的玩一场。 学生能参加的活动也就大体那么几种,他们挨个都体验了一遍,也算是致敬十八岁的青春。 闫贺安完全是个麦霸,但是是讨喜的那种麦霸。 在一众魔音穿耳鬼哭狼嚎里,闫贺安超水准的歌声迷倒了一大帮同学。 当然,不是爱情的那种迷。 谁也不是没长眼睛,闫贺安跟安浔之间的氛围,肉眼可见的,超出了寻常的友情。 那氛围感不但插不进去任何一个人,连个微生物都插不进去。 对此很多人都挺喜闻乐见的。 男生喜闻乐见少了两个劲敌,女生耸肩反正大家得不到也不遗憾了。 高考就好像一场马拉松。 上万米的路程,听上去那么遥远,跑的过程中漫长的以为要跑一辈子才能到达目的地。 真到了要停下来的时候,昏天黑地的,疲惫,但是惯性还想再往前迈腿,跑出去几步突然发现,不用跑了。 可以休息了。 你做到了。 坚持了很久的事突然不用再继续下去了,是个人都会觉得不适应。 就好像文件夹突然弹窗问你,’是否彻底倾倒废纸篓’? 摁下去,就彻底和这段努力的时光说再见了。 空落落的。 说不出的茫然。 但是人总要拥抱新未来,只是需要时间适应和习惯。 新的文件夹在人生这台电脑中即将被创建出来。 名字是,大学。 这同样是一个限定文件夹,预计留存时间,四年。 大家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文件夹填满,然后再次彻底的跟它说再见。 张尧已经重复了很多次填满又清空文件夹的过程。 他作为班主任,每三年就像是一个轮回。 有时候他常常想,自己有点像一个定点刷新的npc,给学生们发任务,涨经验,然后把他们送离新手村,遥指告诉他们未来有哪些可以去的好地方,有哪些地方很危险,要注意避开。 想着想着,张尧会忍不住笑起来。 挺好的。 他的工作,很有意义。 学生们想念他了,也可以回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来,见一见他。 嘿,张尧老师,还记得我吗? 张尧的数据库会调动出记忆来,努力回忆然后恍然,啊,是你啊。 多好。 他哪里也不想去。 张尧就想留在二中,做一辈子班主任。 学生们去往天南海北。 他留在临城,但天南海北的学生们身上,多少有他的影子。 闫贺安和安浔一起挑的礼物。 给张尧送了一个特别实用的大礼包。 颈椎按摩仪,双层不烫手的茶杯子,脚底按摩,枸杞党参当归等养生中药……张尧看见的时候眼睛都发直,完全看傻眼。 “不是,”张尧震惊,“你俩到底多大啊。” 安浔:“?” 闫贺安:“?” “两个小老头。”张尧嘴角抽搐:“不是,或者说你俩觉着我多大啊?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一三十来岁大好青年,”张尧扶额,“你们这礼物给我整的跟七老八十一样,不至于。” 闫贺安趴在安浔肩膀上笑得直抽抽。 谁来救救他这狗屎一样的笑点。 对于能否考到一所学校这件事,安浔和闫贺安都心态很好,半点儿不焦虑。 无论什么分,什么学校,都不会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是他们对于彼此有信心,有信任。 当然,最终的结果也很不错。 两个人没能考进同一所学校,毕竟闫贺安成绩虽然在安浔的帮助和自身的努力下提升了很多,但他终究是跟安浔这样的学神有差距。 他权衡了很久,多方比较后,选择了跟安浔同城的一所也还不错的一本。 没错,一本。 有安浔这个学神的辅导,闫贺安花了两年的时间,考过了一本线。 第93章 能在一个城市就够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们甚至还能继续一起学习——各学各的。 对这个结果,闫贺安爸妈可以说是很惊讶,也可以说是没太大反应。 他们惊讶是因为闫贺安竟然在放养中考到了一本。 但相比较大儿子考上的世界级名校,还是拿不太出手的。 不过闫贺安如今已经对父母的态度没有任何期待,所以也完全不觉得失落。 他遵守了约定,回家的时候,带着妹妹闫思宁去了迪士尼游乐园。 当然,安浔也一起去的。 闫思宁年纪小小就是个颜狗,见到安浔的第一面就两眼放光。 五秒钟的时间,就足够她抛弃亲哥,冲向安浔。 闫思宁:爱了。有安浔哥哥陪着我一块儿玩海盗船,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学生。 闫贺安作为另一个超大只的小学鸡,对此表示拉倒吧安浔明明是在跟我一块儿玩海盗船,你是顺带的,请勿自作多情。 两大一小在游乐园玩到天黑,一起看了烟花。 闫思宁扬起脑袋,年纪小小,就说出了很有哲理的话。 “天黑黑,烟花绽放的时候才更灿烂啊。” 安浔揉揉小女孩的脑袋:“嗯,是这样。” 他的视线落在闫贺安傻笑着望向天空的侧脸。 烟花在他的眼底倒映出缤纷的亮色。 人群熙熙攘攘,大家在浓墨重彩的夜色中聚在一起,满怀笑容地欢呼着,说说笑笑。 很自然的。 安浔想。 很美好啊,这一切。 闪过这个念头后他怔了怔,安静地愣愣看着天空,笑了。 闫贺安,你知道吗。 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这种寻常间偶然就这么冒出来的想法,不会再有了。 可是很神奇啊,现在,我又开始感受到幸福了。 我本来也,不需要拥有很多很多,才能感受到幸福。 我只是短暂的,失去了拥抱生活的力量。 而你走近我。 告诉我身在人群中,我不孤独。 烦恼像氢气球,一个气球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很多个小气球或是一个巨大的气球,可以将人拽离地面,飘向无空气的外太空。 最终无非是,中途漏气掉下来,或是被挤压直到粉碎。 我攥在手里,是因为习惯了。 习惯了,也就没有意识到氢气球一直在慢慢变大。 等小小的气球变成热气球,大概就无法再走下去。 而你在气球无限变大之前走向我,笑着说我的气球很珍贵,但气球的归属不在手心里。 松开手的瞬间,气球飘向天空,与烟花有异曲同工令人恍惚的地方。 我看见了。 天空中的气球,有两个。 我的气球飞走了。 我也拿走了,你手中的气球。 我早就发现了,在你走向我的那一刻。 你背在身后的手,也同样无法控制的,紧紧攥着一个珍贵的气球。 熙攘热闹的人群中,无人在意他人的小动作与细枝末节。 安浔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慢慢地,跟闫贺安十指相扣。 闫贺安视线下意识从烟花转向他。 他很自然地用力回握住,噙着笑朝安浔做口型:烟花好美啊。 安浔脑袋点了点。 他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轻松地抬起头去看烟花。 松手让珍贵的气球离开,没关系。 他们并非两手空空。 不再握着氢气球的手,可以,永远像这样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