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春》 01_你是我永远不惧挫折的冠军 风里有了秋意的味道,悄悄的潜入窗内,在他光裸的肩膀上调皮的画上了疙瘩。 那头的欢呼庆贺声与他独自一人的休息室形成了强烈对比。他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头上盖着毛巾,只是低头着凝望自己的泳裤,他没有哭,当困惑、委屈、不甘到了极致,反而剩下了一团虚无。 「辰阳大学张思齐丧失冠军资格,由第二名同队的杨崇光递补为冠军。」他反覆思考着这句话,那一瞬教练的错愕与杨崇光的惊喜都像电影一样拨放着。 他终于站起身,打开了自己的置物柜,里面除了放着自己的衣物,还放着自己常用的保温瓶,而他只是沉默地凝望着保温瓶,好似既熟悉又陌生。 辰阳大学的运动服是红澄配,衬得这场提早到来的秋天也恍恍惚惚。 「……阿齐,我们一会儿回学校之后打算去庆功宴,你……去吗?」休息室的门被打开,猜拳猜输了的明河尷尬地进来探头询问。 张思齐的脸被置物柜的门给遮住了,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明河的错觉,整间休息室冷得不像话,像一座大冰库。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张思齐回应,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好像被按了定格键,明河挠挠头,缩回头,把休息室的门给关上了。 「我就说他不会去的,根本就连理都不理我。」关了门,明河才敢说话大声。 「没事,阿齐心情不好可以理解的,那庆功宴就我们自己去吧。」杨崇光赶紧打圆场安抚明河,但仍用担忧的目光望向紧闭的休息室。 「就说不要问他了,你还问,自讨苦吃。」 「又不是我要问的,是老杨让我去问的!」 「可是阿齐没事干嘛吃禁药?以他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吃禁药阿?」 「谁知道阿……会不会是怕这次比赛被老杨给比下去?毕竟他们俩人的差距一直都很小……」 他们不知道,门外的细碎间语都穿透进来,入了张思齐的耳里。这个世界忽然空荡的可怕,就连他曾经最爱的水声都变得刺耳万分,在休息室里与同伴们打闹嘻笑的画面被切割成了一帧帧碎片,再撕碎焚烧。 绵绵小雨洒在玻璃上,层层堆叠,远边的霞染红了天空,他校一辆辆巴士都已经开远,就剩下辰阳大学这台还停留在泳池馆外头,一直迟迟未能发车。 「陈教练,再不发车,高速公路要塞车了。」司机不耐烦的催促。 「您拨打的用户目前无人回应,请稍后再拨。」陈教练打了第十五通电话未果之后,无奈只能放弃,「不等了,我们发车吧。」 「教练,真的不等阿齐了吗?说不定他只是在厕所。」杨崇光不停忘向泳池馆大门,可大门依旧紧闭,并没有任何人再出来,他们辰阳大学已经是最后一组离开的了。 「都已经等了一个小时零三分鐘了,在厕所的话难道是便秘?」明河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在杨崇光转头怒瞪自己之前,用帽t遮住自己的脸,假装睡着了。 「搞不好真的是便秘!毕竟吃了禁药!」后座的人拍打明河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陈教练抿着嘴,「出发吧。」 雨越下越大,劈哩啪啦打在透明的公车站雨遮上,张思齐一个人独坐在公车站的凉椅上,他把外套的拉鍊拉到下巴处,整个人埋进去,只是毫无思绪的坐着。 一辆一辆的公车从他眼前来了又走,身边等公车的乘客也同样走了又来,只有这雨势不曾离开,陪伴着他。 直到末班公车的司机对着他喊道:「你要上车吗?下一班是明天早上六点了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晚霞转身谢幕,月亮悄悄地到来。 张思齐缓缓站起身,淋着雨上了末班公车,估计是末班公车了,车上只有他一位乘客,他随便找了个离车门最近的位置坐下,望着窗外的雨点发呆。 司机透过后照镜观察着张思齐,结合他身上穿着的辰阳大学游泳队运动服以及他悵然若失的表情,推断出是比赛失利了,司机酝酿了好一会儿,「同学,比赛嘛,有输有赢,你也别太难过,下次一定会更好的。」 张思齐露出一个微笑,很快又歛起,「谢谢。」 即使收到了一个虚情假意的微笑,司机也不气馁,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司机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金牌,递给张思齐。 「这个送你吧。」司机不语气中带点骄傲,「有几次我司机的评鑑都评分垫底,所以我女儿给我做的,今天我就将这块奖牌送给你。」 张思齐低头一看,金奖牌做工粗糙,上头还是用蓝色签字笔写着:冠军。而奖牌的背后则有一排小字:你是我永远不惧挫折的冠军。 幼稚。张思齐在心里嘲笑,想把这丑陋的奖牌还给司机。 司机误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收下,笑得如暖阳温煦,「不用客气,你收下吧!真的会有好运的。」 抵达辰阳大学校门口的站牌,张思齐下了车,手掌心还捏着那块奖牌,司机关上门后还与他挥手道别。 他一路乘车,时而大雨滂沱,时而细雨绵绵,在他到站之后雨却停了,抬头仰望天空,此刻的乌云散尽,透出了皎皎月光,脚边的一汪水漥也不害臊的拥抱着月色。 肩上披着疲惫的夜光,他发现宿舍大门被锁了,宿馆阿姨向他示意示出学生证,张思齐摸了摸口袋,愣是空空如也,没有学生证,宿馆阿姨半点同情也不给,扭头继续看她的八点档了。 张思齐凝视着脚下被夜灯拉长了的影子,形影单隻,寂寥又惆悵,这个秋天于他而言,还是太残酷了些。 呵。 02_不期而遇的狼狈 禁赛两年,他也申请退学了两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唯一的外出就是去市区的游泳池,他拼命的游,精疲力尽,满目疮痍,好像能藉此向谁证明什么。 最后,都只是虚度。 张思齐转学到中新大学时是盛夏,他穿越过学校中央有个大草原,迟到的春天被一笔越过了,繁花搭配着绿意盎然生姿,蝉鸣、人群、还有风的声音。 辰阳大学与中新大学距离157公里,车程两小时,于他而言是个全新的环境,中新大学的游泳队甚至已经在各大赛里是屡屡吊车尾,他选择中新大学,仅仅只是要逃离他所熟悉的人事物。 到校的第一天儘管是假日,校内还是有许多学生,操场一盏照明灯像是照拂大海迷途的灯塔,耀眼无比,而在草场运动的不只有学生们还有爷爷奶奶带着孙子。 张思齐沿着校内的指标率先来到了坐落南边的游泳池馆,虽然泳池队成绩不甚理想,但校长保有一颗热爱运动的赤子之心,各体育队的设备与资源缺一不可。 抵达游泳池馆已经是落霞满天,何况今天还是假日,他尝试着拉开大门,意外的轻而易举入内,泳池内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只有关不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水声。 这里的消毒水味和他在家乡常去那间市区泳池很不一样,一点也不刺鼻,更没有拥挤的人潮混合汗臭味,亦和辰阳大学的泳池馆味道不一样,空气中都是竞争里的冰刀利刃。 他把背包放下,脱了衣裤,穿着泳裤,赤脚站上跳台,轻轻闭上了眼,感受着吸入肺部里的涌动,久违的听见了体内喧嚣的好胜。 做了些简单的暖身后,「扑通」他如一隻迫不及待的海豚跃入水中,溅起了水花,当水灌入他的耳鼻,他透过泳镜反而能更看清楚水里的世界,含着他吐出的小冒泡,水的纹路与脉络,看似很远也很近的终点,水的瀲艳、水的温柔、水的纯净,包围着他,好似在诉说着什么。 无人的泳池,只有他一人,孤寂得像是被世界给拋弃了。 他把毕生所学的泳式都游了一遍,直到精疲力尽,才从水中起来,草草在淋浴间冲了个澡,穿上衣裤,要从大门出去。 「?」他竟然推不开大门,赫然发现脚边有一张纸,捡起定睛一看,眼皮不安地突突跳起来。 「大门锁头已坏,从外可开,从内打不开,周一会有工友来修。」小天使六泽写于周五。 转学来的第一天,就被迫收下要睡泳池馆这份大礼了。张思齐足足呆滞了三分鐘,好半会儿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做什么。 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滑了一轮联络人,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认识半个中新大学的同学或师长。 他犹豫着要拨号110求救,可自尊心又倔强着,直到他下定决心要按出拨号键时,手机就这么好巧不巧的……没电关机了。 他又是呆滞了三分鐘,深深思考着自己难道就屈服睡在泳池馆了吗?明天一早泳池队就会来训练,然后会发现一个愚蠢转学生把自己给锁在了泳池馆,还睡了一觉。 怎么想……都很可笑。 泳池队总会有人落下充电线的,他给自己打气,开始摸黑寻找,一间一间淋浴间,充满零食的休息室,皆一无所获后,最后他走入一间黑漆漆仓库。 仓库堆满杂物,一股浓浓潮湿味扑鼻而来,伸手触及之处都沾满了厚厚一层灰,而在此时,他眼尖的看见了一扇被铁柜压住只露出半截门把的……门。 明明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却情绪亢奋起来,好像找到了什么宝物一般,先是使劲把铁柜给搬开,那扇门的全貌就展现出来了。 「喀擦」门锁被转动,张思齐没想到这充满蜘蛛网的生锈后门还可以使用,他试着用力一推,厚厚一叠灰尘因剧烈晃动扑面而来,门缝透出了微弱的灯光,不过连桿多年未用已经生锈不堪,他只能使出全身力气用力一推,「嘎吱──」刺耳如尖刮着黑板,过强的作用力让他往前扑倒,滚了几圈,吃了满嘴的灰尘。 碰! 门的另一端是微醺的黄夜灯照亮着学校幽深的小径,原来游泳馆的后门是通往这样杳无人烟的地方,怪不得已经久无人使用。 张思齐狼狈地站起身,一抬头,他看见了女孩也正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大王椰子树高耸,喊不出名字的系所建筑此时灭着灯,只有蛙声时不时鸣鸣唱叫,一股微风柔柔挽过她的头发。 这是他与池春的第一次见面,不期而遇的狼狈。 池春有着一头乌黑及肩的短发,在昏黄的夜灯照耀下,隐隐约约浮着一层金色柔光,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袖泰迪上衣,脚上更是只穿了拖鞋,相当随意的模样,她坐在长椅上手上还拿着本书,许是听见了巨大的声响才驀地回头,与他四目相对。 「……嗨。」 池春尷尬地抬起手打招呼,怎么也没想到她能安静看书的秘密基地有一天会有别人出现,还是以这么戏剧性的方式登场。 张思齐身后的门内乌漆麻黑的,像极了来自异度空间。 张思齐木着脸佯装方才跌个狗吃屎的不是自己,学着她抬手,「嗨。」他快步越过她,几乎是奔逃的速度。 「哎,等等!」池春在身后叫着,张思齐却像是背后有隻吃人的大黑熊追赶似的,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池春愣看着手中的学生证,看见了他的名字:张思齐。21级游泳体育专长生。大头照上的他放的还是高中时期的模样,显得青涩稚气,与方才月光衬托下,五官如雕刻般的他有着天壤之别。 「原来是学弟。」她呢喃着,随后转头去盯这那扇异度空间的门,困惑自问:「不过,这门本来就是能开的吗?」 03_嗨!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吧 张思齐一整晚没睡好,因为隔壁床的打呼打得跟杀猪一样,头痛欲裂,一大早眼睛里全是血丝,趁着隔壁床还没醒,他的杀心被扼杀在萌芽之中,他直奔学务处。 「我上网申请的宿舍是单人房,为什么变成双人房了?」他半身趴在柜台,像是掛着,红眼睛如兔子,对还在打哈欠的教职员素珠阿姨质问。 「学生证拿来我查查。」素珠阿姨咬了一口早餐素馒头,不慌不忙,慢条斯理。 张思齐摸了摸身上所有口袋,片寻不着学生证,估计是太匆忙了掉在宿舍的某个地方,他只好说:「阿姨,我忘记带学生证了,21级游泳体育专长生张思齐,学号是4a21e065。」 素珠阿姨斜睨了他一眼,很是不情愿,「下次记得带。」舔了舔素馒头上沾在手上的碎屑,用一指神功龟速的在键盘上找按键。 「2……1……级……张……思,你是哪个思?」 「思考的思。」 「思……哪个齐?」 「齐家的齐。」 「姓什么?」 「……张。」 「张……思……齐……什么系来着?」 「……游泳体育专长。」 看着墙上的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张思齐等得眼皮越来越重。 「有了!21级游泳体育专长生张思齐,学号是4a21e065。目前单人房都已经被申请完了,所以才把你安排到双人房。」素珠阿姨回答道。 「阿姨,体育生不是优先申请单人房吗?」张思齐一想起昨晚隔壁床的打呼就想掐死室友。 「是阿,但是单人房没有了。」素珠阿姨看他仍充满困惑,安慰道:「放心,我们特地安排了同样游泳队的跟你同房。」 难怪,打呼跟地牛翻身一样。 张思齐面露痛苦,手摀着额头,垂头丧气走回宿舍的路上一直在脑内严刑拷打自己,究竟转学到中新大学是值得的吗? 推开312的宿舍门,昨晚鼾声雷动的室友已经起床了,正光着上半身在地上坐俯卧撑,闻声立刻站起身,黝黑的皮肤,还有着原住民的深邃轮廓,室友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嗨!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吧,我叫王睦泽,叫我六泽就可以了,昨天我等你等到十点半,结果太累了就睡着了……」他摸摸头有些靦腆,手忙脚乱在自己书桌抽屉拿出此前早就做好的欢迎海报,献宝似的展开在张思齐面前,雀跃说道:「我连海报都做好了,你看!」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新室友!让我们一起挥洒青春的汗水!成为台湾的菲尔普斯! 有几个字没贴牢掉了下来,六泽赶紧用手接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贴回去。 张思齐其实不太会面对喜欢自来熟的人,他看着那张字歪七扭八的海报,勉强的敷衍说道:「谢谢。」他转头到自己位子开始寻找消失的学生证。 六泽也没想到自己的满腔热情被一桶冷水给浇熄了,他尷尬的收起海报,凑过去聊天道:「之前的室友是新闻系的,嫌我打呼太吵了,住没满半年就退了,然后还写信去学生会检举我,有够过分,做人不厚道。」 「是满吵的。」张思齐抽空回应。奇怪,他记得学生证是放在包包里阿。 「嘿嘿。幸好你也是游泳队的,这样以后我们就可以互吵了。」六泽沾沾自喜,论打呼,他还没输过任何人。 张思齐手一顿,心烦意乱,深呼吸一口气,「我不打呼。」 六泽轻拍了他的肩膀,啊咿一声,揶揄说:「放心好了,在王教练的魔鬼训练下,不会打呼的都会打呼了,真的,你别不相信,别看我这样,我大一时也不打呼的,当时我还跟那个新闻系的是铁哥们,唉,不说了,说起他我又来气,他做人真的太不厚道了……」 找不到学生证,张思齐觉得烦躁,连带觉得满嘴砲火车的六泽也很吵,扭头开口要说些什么,六泽脸色一变,慌慌张张起来。 「糟糕!八点了!王教练说今天八点半要集合。」他又是拍张思齐的肩膀,不忘照顾这位新室友,叮嘱道:「你也快点漱洗!王教练最讨厌人迟到!」他抓起床上的衣服跑进了厕所。 张思齐是转学生,根本不用这么早上工的,无奈六泽根本没给机会,抓着他就一路往游泳馆跑,泳池馆大门已经敞开了,昨晚掉在地上的警告标语被踩得全是脚印,早已看不清字了。 也不知道工友把门给修过了没有。张思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泳池馆大门。 游泳队的大家看见了新面孔,忍不住多打量几眼,张思齐不必开口,六泽就自动帮他把话都给说完了。 「这是我新室友,叫张思齐,新转来的大二游泳专长生,请大家多多关照!」六泽眉开眼笑,逢人就介绍,当作自家新媳妇一样。 「你室友啊?那完蛋了。」其它游泳队员纷纷朝张思齐投射来悲悯关爱的眼神。 张思齐本意是不想再有任何社交关係,可六泽拉着他到处认亲戚似的,他也挣脱不了,只好抿着嘴,一语不发。 「都过来集合。」 王教练是个四十岁的干练女教练,嗓门特别响亮,一喊就是整个泳池馆都在震动的感觉,就连泳池里的水都隐隐约约成为海啸的趋势。 游泳队员们迅速排排站集合,可见平常在王教练的训练下充满纪律,他们远远的看到了一群手捧笔记本的女孩们跟在一位老师身后走进了泳池馆。 游泳队员们眼睛都亮起来了,纷纷七嘴八舌,「是谁啊?难得我们泳池馆蓬蓽生辉。」 「你忘啦?校刊社这次是要做游泳选手的专栏。」有人好心解惑。 「喔喔喔校刊社!妹子很多的地方!好香!啊嘶──」 「都闭嘴,留点形象。」王教练没好气地拍手打断他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游泳选手们,与校刊社的指导老师英子老师站在一起,「没错,校刊社这次要与我们合作……」 张思齐被六泽突兀地推到第一排,与王教练对上了眼。 「你是……」陌生的脸孔使王教练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资料夹,「张思齐?」 「对!教练,他就是张思齐,我的新室友!」六泽挺起胸膛介绍,也不知道在自豪什么。 「你不是后天才需要报到吗?」 张思齐斜眼看六泽,六泽这个白眼狼竟然别开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张思齐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说道:「我想提前报到。」 没想到新来的转学生是如此热血,王教练满意的点点头,「也是可以,让我们热烈欢迎张思齐加入我们中新大学的游泳校队。」 由王教练带头,其馀的游泳队员们也鼓起掌,校刊社的成员们不明所以,也跟着拍起来,整座泳池馆全是震耳欲聋的回音。 王教练提早集合时间,就是为了让游泳队与校刊社打照面,她接着说道:「那么回到正题上,校刊社的採访是会放到新一期的校刊上,还请大家不要给我胡说八道。」 「请问,什么算胡说八道?六泽经常在水里放屁算吗?」佐力举手发问,惹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我什么时候在水里放屁了!」六泽面红耳赤的反驳。 「经常喔!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但我们都知道!」阿悟朝六泽扮了个鬼脸。 这次不只游泳队的选手们笑得花枝乱绽,几个校刊社的女孩也没忍住,摀着嘴窃窃低笑起来,六泽实在感觉没面子,衝过去与阿悟打闹起来。 「好了!好了!都说要让你们给自己留点形象了,又再胡闹!」王教练揉着酸涩的鼻梁,简直没脸见人了,她与英子老师是多年好友,这次英子老师提出校刊社要採访游泳队,她是二话不说就同意,原是想让英子老师看看在她带领下训练有素的游泳队们,谁知道这群臭小子们不到一分鐘就破功了,一点面子都不留。 亏她还一再提醒,形象啊形象! 「那我们就开始吧……」王教练决定无视已经打到水里去的阿悟与六泽。 「等等,还有个人没到。」英子老师在校刊社里看了一圈,少了一个人。 「还有谁没到?我看都到了呀……」 与此同时,「抱歉,我迟到了。」池春的头从杂物间冒出来,眨着大大眼睛,搭配春夏交替的薄薄黄褐色帽t。 像隻山林间一米晨阳照耀下的小鹿班比。 04_孤傲得像一匹狼 所有人都将视线望过去,她的出现像是为泳池馆带来了一缕迟到的春风,个子小小的,一头滑顺的及肩黑短发,黑白分明的大眼,睫毛捲翘,眉毛弯弯,小巧玲瓏的鼻子。 游泳队的队员们似乎都认得她,引起了不少窃窃低语,张思齐自然也认出是昨晚见证他出糗的女孩,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今天又遇到,真是狭路相逢,他低着头装鸵鸟。 「池春,大家都等你一个了。」英子老师微笑喊她。 池春显然人缘极佳,不只校刊社的拍手呼喊,就连游泳队也肉眼可见的笑开了花。 池春挠挠脸颊,像冰上企鹅般小跑快步归队,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泳池大门被锁了,我绕了一圈,只好从后门进来了。」 「啊对,我忘记我把门给锁了,抱歉啊,学姐。」校刊社小刘连忙道歉。 「泳池哪来的后门?」倒是游泳队的王教练小声困惑嘀咕。 英子老师拍拍手,打断王教练的思绪,中气十足地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大家可以各自选採访对象了,这次允许你们自由配对想採访的游泳选手……当然,没有被选到的选手也不必太沮丧,下次还是有机会的。」 向来只有臭男生的泳池因为校刊社来了几个女孩而热闹起来,欢声笑语,大家很快开始对配上自己的採访队友。 池春因为迟到了,基本对由泳泳队的成员都是陌生,她左顾右盼,穿过人群,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走到张思齐面前,「我採访你。」 张思齐身高一米八五,低头斜看了个子只有一米五九的她一眼,「不能。」丢下这么一拒绝,他冷冷酷酷转身进到男子淋浴间了。 竟然会有人拒绝池春的採访。 周围目睹此事的人气氛凝结降温,六泽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学姐,他是新来的,估计也没什么好写,不如你写我吧!」能在校刊上被介绍是多么光荣的事啊!肯定还能增加许多小粉丝。 池春凝视自告奋勇的六泽,上下打量了他,露出非常深思的凝重表情,须臾,她才小心翼翼开口问:「男子淋浴间我能进去吗?」 六泽笑容僵在脸上,不可思议的与池春四目相对,「学姐,你想这个问题想这么久吗?」 「嗯,我觉得应该是不行,但还是想问看看。」池春点点头。 游泳队的每日训练正式开始,距离下一次的全市游泳大赛还有剩不到一个月了,张思齐作为今日才开始加入游泳队的新成员,王教练也没对他特别优待,首先是暖身操开合跳五十组,接着是仰卧起坐五十组,再来是伏地挺身三十组,还没下到水,已经气喘吁吁,手脚发麻。 游泳队其他队员已经都习惯了这样的训练强度了,脸不红气不喘,暖身完毕依次下水,在王教练的计时下,跟自己的最速成绩比赛着。 泳池水花四溅,校刊社的社员们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观察着游泳队的训练,时不时做起笔记。 「学姐,要不你换个人採访吧?张思齐是新来的,也不知道实力怎么样,怕是也写不出东西。」一年级新加入校刊社的余窈窈对还没开始做任何笔记在发呆的池春建议道。 「噗。」校刊社社长杨忆一个没忍住噗嗤,没好气的朝余窈窈白了个眼,「她可是池春,学妹,池春你知道谁吗?」 被杨忆毫不留情的嘲笑令余窈窈尷尬得红了脸,怯怯说道:「我知道她是池春学姐啊。」 「以前的校刊你都没看过吧?池春学姐出品,品质保证,才不可能写不出东西。」校刊社的小虞也凑过来说,语气里满满都是对池春的崇拜。 杨忆伸长手臂把发呆的池春给揽过来,像是护着宝贝一样,神情得意,「池春,是我们校刊社的活招牌,是女神,是守护者,是我的超人!」 池春嫌弃的推开杨忆,皱眉说道:「热,走开。」 「小春春,就算热我们也要死一块!」杨忆三八地把池春给搂得更紧,使劲地揉她的头发,就爱看池春这受不了又奈何不了自己的嫌弃眼神。 张思齐游到了第五趟站起身呼吸顺气,拿下泳镜眼角忍不住朝校刊社聚集的长椅瞧去,已经不见池春的身影了,只留下几个正在与游泳选手有说有笑的校刊社社员。 「给你水。」六泽在岸上蹲下身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一边惋惜张思齐拒绝了池春的採访,「池春学姐是我们学校的红人,她写的校刊很像有种魔力……就好像、就好像读者能从她的文字中也看见她所看见的一样,身歷其境……哎我也不会形容。」 张思齐盯着矿泉水却没有接,六泽误以为他懒得开瓶盖,特地扭转开了瓶盖强迫似的塞到张思齐手中,接着继续说道:「不过当然最重要的是……池春学姐长得无敌霹靂可爱,嘿嘿。」他笑得很猥琐。 张思齐发现六泽很能强迫人,他甚至都拒绝不了,这感觉很糟糕,打乱了一切他入中新大学的所有计画。 孤傲得像一匹狼的计画。 05_ Sorry,我不喜欢红萝卜 中午,六泽拉着他到学校餐厅吃饭,兴奋的鬼吼鬼叫着今天有特製的蜜汁红烧猪脚,没吃过都不能对外称自己是中新人。 张思齐跟着人群排队,终于轮到自己,他托着餐盘正要夹菜,六泽扯着大嗓门挤过来,就往打菜的阿姨喊道:「阿姨阿姨,来个运动员特餐!」 想来六泽已经是学校餐厅的常客了,打菜阿姨打趣道:「六泽,今天有新朋友阿。」还果真来了份运动员特餐,放了三倍的肉量在张思齐的盘子上。 张思齐诧异的看着自己的盘子越叠越高,而阿姨加菜的手似乎还没有要停止的样子。 「对呀!游泳队的新朋友,阿姨你怎么能看他帅又给他多夹一块肉!」六泽嚷嚷着抱怨,把阿姨给逗得笑开了花。 学校餐厅内用的人很多,几乎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很难找到空位,张思齐有些心烦气躁, 学校餐厅内用的人很多,几乎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很难找到空位,七嘴八舌的声音更像是噪音,在耳边来回播放,让人不禁有些心烦气躁。 「哎哎思齐!这边!」六泽眼尖,很快找到一桌恰巧能坐他们二人的位子。 张思齐走过去后才赫然发现竟然是池春正在与朋友吃饭,他捧着满满的餐盘,僵在原地,往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还愣着干嘛?你坐学姐旁边阿。」六泽丝毫感受不到他内心的天人交战,招手要他快点入坐。 没错,就这么刚好是池春身边空着位子。 他只好硬着头皮坐到了池春身边,一股淡淡的清香传了过来,是池春发丝上洗发精的味道,甜甜的青柠味。 张思齐这顿饭吃得漫不经心,耳边是六泽笑嘻嘻与池春说话的声音,当然,大多都是六泽在说,他好像有满肚子说不完的话。 「学姐真的跟了咪咪三个月吗?太厉害了吧。」六泽满眼都是闪烁星星,聊着张思齐一点也听不懂的咪咪,「我当时也觉得把皮蛋虐待死的那群人真的太可恶,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没错,为了帮皮蛋发声讨公道,我们春才去跟踪咪咪,差点把自己活成猫的样子了!可爱死了!」坐在池春另一侧的杨忆也是很能聊的人,跟六泽很合拍。 张思齐现在才听懂原来咪咪跟皮蛋是猫,他默不作声的把堆成小山的红萝卜给放进嘴里咀嚼,可他盘子里的红萝卜却越吃越多,他终于忍无可忍,把目光放在池春的筷子上。 「你别再夹过来了。」 池春已经把自己盘子里的红萝卜给全部搬运到他盘子里了,查觉到他的目光,她微微一笑,「sorry,我不喜欢红萝卜。」 张思齐抿嘴,收回视线,半吭不响的把所有池春夹过来的红萝卜给吃掉了。 池春的确是学校的红人,坐在学校餐厅里吃饭,时不时有人会跟她打招呼,张思齐觉得自己似乎也在这些目光之中被打量着,他食不下嚥,才吃了一半的运动员特餐就没胃口了,正要端起盘子起身,池春的筷子又出现了。 「红烧猪脚一定要吃完。」她用自己的筷子戳在张思齐的盘子中,开始滔滔不绝,「红烧猪脚是阿姨特製的,凌晨五点就起床要熬五个小时,你倒掉太浪费了,阿姨不允许厨馀里有她特製的红烧猪脚!」 「?」 杨忆也跟着点头,「没错,中新人什么都可以倒,就是不能倒红烧猪脚。」 他们不说还好,一说完,张思齐感觉自己的背后彷彿有芒刺,似乎是厨房阿姨正阴森森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红烧猪脚,他只好又坐了下来。 中新大学眉角还真是多。 「我想起来了!池春学姐在校刊里写过红烧猪脚的专栏!」六泽朝池春害羞的绞手指,「学姐我是你的铁粉!」 张思齐默默的把红烧猪脚给放入嘴中,四香味俱全的恰到好处,肥而不腻的油脂在唇齿间化开,让人分泌了唾液,忍不住又有一股饿意袭来,他竟然将盘子里所有的食物都给吃光了! 走出学校餐厅,杨忆因为下午有课先走了,六泽打了个心满意足响亮的饱嗝后,肚子忽然一阵怪痛,嗷嗷叫着去找厕所了。 留下张思齐与池春。 张思齐觉得自己其实跟六泽也不是那么熟稔,大可无须等他从厕所出来,可池春在这,他又不好无情离去,一股尷尬彆扭的氛围冉冉围绕着。 「学姐如果还有其他事,可以先走。」他说。 「我没事阿。」池春转头盈盈一笑,听懂了他的话中话,喔了一声恍然大悟,「你想赶我走,不想跟我独处,因为你不想被我採访。」 张思齐很快回答,「没有。」 「那就是答应我採访了?」她脑筋转得很快。 「……没有。」他板着脸憋气。 池春端详着他,眉宇间全是冷漠,也不知道正想着什么,所有情绪在一瞬外露而出,阴冷、不甘、委屈与迷茫 ,随着高山一条长瀑倾下后,又噗通入水掩盖起来,恢復平静,装模作样的平静。 「为什么不呢?」 池春还想说些什么,张思齐已经率先跨出廊下,显然不想多聊这些,「我先回泳池馆了。」 「张思齐。」池春在身后叫住他。 张思齐回头,阳光正好在池春头顶上,耀眼无比,让人看得不真实。 「这个是你的吧。」池春拋了个东西过来,微微笑,篤定的说:「放心吧,我们时间还长。」 张思齐手忙脚乱接住,才发现是自己一直片寻不着的学生证,开口要问怎么会在她那里,可池春已经往反方向离开了。 「我好了我好了,你等很久了吧?」六泽也从厕所解放出来了,手搭上他的肩,咧嘴大笑,「真够兄弟,竟然没走。」 06_不会游泳还站跳台 「50.40」王教练按停码表。 「他是一口气游50米吗?太厉害了吧。」岸上观看的六泽惊叹地瞪大眼睛。 「可是1500米用4下手换气,太能憋气了吧。」佐力也目瞪口呆。 张思齐喘着气靠在岸边拿下泳镜,听着大家对自己的夸讚,此时的王教练却拉沉了脸,「张思齐,你过来一下。」语气凝重严肃。 「学长,我怎么感觉教练不是很高兴?」佐力靠近六泽,忍不住为张思齐担心。 「我也觉得……你觉得谁会赢?我赌教练。」六泽看戏不嫌事大,双手抱胸下起赌注。 「怎么看都是教练会赢吧?学长你太贼了。」佐力不满的抗议。 「六泽、佐力,吃饱太间的话就再游十趟。」王教练大声的说。 六泽与佐力哀嚎的声音被关在了教练办公室门外,张思齐身上披着毛巾站在王教练身前,王教练皱眉,「张思齐,我记得你是辰阳大学游泳队转学过来的。」 「是。」 「你在辰阳大学时,就是这么游泳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教练。」张思齐所幸开门见山地问。 王教练抬起头,声音浑厚低沉,「实力的确很好,爆发力也足够,不过,几次观察下来,你在水中憋气的时间过久,换气时间间隔太长,这对身体不好。」她略为沉吟,「这点想必辰阳大学的教练有告诉过你吧。」 张思齐手指蜷起,嗓音沙哑,「……是。」 「那为何不改?」王教练目光犀利起来。 「我并没有身体不舒服。」他彷彿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王教练上下打量他,「你现在的脸颊通红,就是缺氧过度。」 「游泳选手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终点,能长时间不换气争取时间,我认为并没有任何问题。」张思齐身板挺直,说得理直气壮。 「禁赛两年,你没有放弃练习确实令人钦佩,但是伤害自己身体来获取好成绩,这样的选手,我不需要,我们队上也不需要。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今天的练习就此为止,可以先回去了。」 这是张思齐转学来中新大学的第三天,他就被王教练赶出教练办公室,他在游泳队队员们悲悯的目视下走出游泳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仔细想想,他转学到中新大学后,每天都是宿舍与游泳馆两点一线,他脑中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人─池春。 自上次和池春在学校餐厅分别后,他已经有两天没再见过她了,明明其馀校刊社的社员都每天到游泳馆报到。 六泽打趣着说:「说不定池春学姐放弃採访你了,毕竟刚来的转学生应该也没什么好採访的。」 张思齐也说不上来,是松了一口气多点还是失落多点。 游泳队训练照惯例在下午六点结束,大伙儿各自笑闹着从游泳馆大门离开了,泳池的灯光暗了下来,静悄悄,就连水面都不起涟漪,唯有窗外的月光躡手躡脚的溜进,在地板上铺上一层温婉的地毯。 张思齐偷偷来到游泳馆,他背着运动背包从后门进来,他听到泳池有人的脚步声,正要开灯的手一顿,看了一眼手錶。 晚上八点。这么晚了,除了他还有谁会在泳池里? 他默不作声的躲在暗处偷看,看到一小小的身影光着脚丫站在泳池的跳台上,穿得甚至不是泳衣,还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格子上衣与小短裤,露出如细藕般的白皙小胳小腿。 她伸手在空气中假装戴了泳镜,接着弯下腰比拟游泳比赛的预备动作,快要及肩的俐落短发跟着簌簌落下前倾,遮住了她的五官。 池春闭上眼睛,秉住呼吸,霎那又睁开眼,却在水中看了自己身后有个模糊摇晃的倒影,她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回头,脚没站稳往后一滑,整个人眼看就要往泳池跌下去了。 幸好张思齐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两个人以诡异的姿势僵持着。 噗通!是水龙头里的水滴下来的声音。 「别松手!我不会游泳!」池春声音透漏着无比紧张,心脏就跟着悬在了这泳池之上,差点要从心口跳出来,她感觉自己身下的不是一池摇盪的水,而是一无止尽的深渊。 张思齐抓着她的手微用力,把她给拽回了泳池边,池春踉蹌,两个人靠得很近,月光似乎带着浅浅笑意藏进了云后。 池春扶着他的手臂,大口大口喘气,「好险好险。」浑然不知自己的额头正靠着他的胸膛。 「不会游泳还站跳台。」张思齐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移开目光。 「因为不会游泳所以没站过,所以想知道是什么感觉。」池春理所当然地说。 「所以你有什么感觉?」他问。其实他最想问的是这个时间她在这里做什么?明明已经有两天没有来游泳馆了。 池春认真回忆,用手在耳边比划着,「站着跳台上时,听见了观眾席上的欢呼声,喊着我的名字,然后我戴上泳镜,双眼凝视水面的那一刻,所有声音又静止了下来,彷彿都被吸进了水里,弯下腰的时候,镜片里的双眼更是只能追逐着因推涌而时退时进的水,深呼吸一口,再秉气,然后……」她语调轻快,像是电线杆上的小麻雀,她转过头,用手比了个手枪的动作,故意在他面前大声的「碰」一声,「然后鸣枪。」末了还不忘吹熄手指头的虚烟。 她朝他挑眉,一副在问自己帅气不帅气。 张思齐深深凝视她……像是看笨蛋一样。 「怎么样?我形容得是不是很贴切?我的採访可是很有深度的,你要不要……让我採访?」她眨眨眼睛,亮晶晶像天上的流星,期待的问。 「不要。」张思齐再次拒绝,这次语气似有些赌气的成分,他转身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与运动裤放在椅子上,露出自己八块肌的精瘦好身材,在来之前他便已经穿好泳裤了,泳帽也没有戴,抓了泳镜就跳入水中。 水花四溅,他像一隻桀驁不驯的海豚。 07_ 因为一眼就相中你了 池春没有气馁,自我打气,「再接再厉。」她站在岸边,学着张思齐游泳的自由式,左右挥舞着手臂,配合着他的游泳速度,小碎步前进。 左手右手交换,时而不时呼吸换气。 他在水里游泳,而她则在岸上游泳。 张思齐游到终点,从水中抬起头,将泳镜拿下来,也正好看见她将自己想像的蛙镜拿下来。 空旷的室内泳池回盪着她雀跃的声音,「让我们恭喜第一赛道的选手池春以59秒75的成绩获得本次奥运捷泳竞赛的第一名,而大家看好的第二赛道的张思齐选手则以些微差距输给了黑马池春选手,获得亚军,但也是很棒,让我们也恭喜张思齐选手。」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观眾席挥挥手,好像真的有观眾为她欢呼一般,「谢谢大家为我的打气加油!」 明明看起来很滑稽,空荡的泳池填满了她声音,欢乐如跳动在五线谱上的音符,他却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弯了嘴角,如同草草过了涟漪,无痕。 「你为什么这两天都没有来游泳馆?」等张思齐意识到时,他的嘴巴已经不受控制的问出这句他放在心底两天的话了。他又恼又懊。 池春咦了一声,回答说:「这两天接了外快,在写杂志的专栏,怎么了?」虽然已经大四了,课堂空了一些,但她也还是把自己的间暇排得满满的。 原来是在写杂志专栏……才不是放弃採访他了。张思齐在心里咒骂六泽。 池春后知后觉,「你还注意到我两天没来游泳馆了呀?」恍然大悟,「喔,原来你……」 张思齐很快转移话题,「你为什么非要选我当採访对象?」 转移话题很成功,她咧嘴一笑,露出白皙又整齐的八颗牙齿与小虎牙,乐呵呵两声,「因为一眼就相中你了。」 这话说得曖昧,在张思齐还没反应过来,她接着又说:「当然是找熟悉的人採访,游泳队我也只认得你,其他人我也不认识,你就是最好的人选。」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此时的他在水中,她俯视他,用手撑着头,「所以你要不要给我採访?」 张思齐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她,就在她以为这次又要被拒绝时,便听到他说:「採访我,你会后悔的。」像是声音压抑在喉咙里,沙哑摩擦。 他行云流水翻个跟斗,双腿强而有力的踢了墙壁,与流水化为一体衝刺向前。 没有再拒绝,看样子是有极大的希望,张思齐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池春肯定自己的双手握拳,在岸上跟着张思齐的游泳速度小碎步着。 「不会,我从没对我写出来的东西后悔过。」她声音带着笑意,回盪在泳池四周的墙壁上,而因自信发光的双眸都像天上的星星,就连本来隐在云后的月光都出来为她打了头阵。 不得不说,张思齐的游泳动作是真的赏心悦目的,长臂一伸入水,二头肌的线条连绵起伏,筋肉扎实,笔直的双腿拍打水面,划过的涟漪像是开出了一朵朵盛开的花,水花藏着可爱的泡泡四处飘浮躲藏。 张思齐又到达了最一开始出发的跳台,他拿下泳镜,池春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圆圆的、小小的,看起来年纪很幼,让人猜想不到她已经是即将今年毕业的大四老屁股了。 他们四目相对,脸贴得很近,张思齐都能瞧见她脸上的毛细孔。 「张思齐,我们俩组个队?」 或许他应该告诉她59秒75的成绩,在奥运预赛就会被刷掉了。 他回到宿舍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六泽正躺在床上滑手机,时不时还露出猥琐的笑容乐呵呵,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六泽立刻放下手机遮掩似的藏入枕头底下,嘟着嘴像个等老公回家的委屈小媳妇。 张思齐睨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眼神,「没去哪。」他走到自己位子放下运动背包。 「澡都不用洗,看来是去游泳馆了。」六泽哼哼两声,他有着狗鼻子,闻到了他身上縈绕着游泳馆沐浴间的茉莉花洗发乳的味道。 被抓包的张思齐面不改色,「嗯。」 六泽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有心开导他,「教练不管跟你说了什么,肯定都是为了你好的,虽然有时候吧,说话确实挺讨人厌的。咱们中新在个人赛游泳项目上一直没亮眼的成绩,你加入了我们,成绩那么好,教练难免会对你严厉一点。」 六泽囉哩巴唆一大堆,让张思齐知道王教练并没有把他为何被赶出游泳馆的事跟其他游泳队员们说明。 张思齐不回应,六泽心想点到为止,免得他又继续闷闷不乐下去,于是换了个愉悦的语气,接着说道:「喔对了,池春学姐这两天不是没有来吗?我今天问了校刊社的余窈窈,说学姐这两天为了杂志的专栏在校外跑田调,不在学校,难怪都没有来游泳馆,我就说嘛,学姐不像是会那么快放弃的人。」 池春在忙杂志专栏,他早就知道了。张思齐没有戳破六泽。 「不过学姐为什么只想採访你阿?採访我不好吗?我感觉我不比你差阿?长相甚至比你帅了不只一点。」六泽拿出他放在床头的小镜子,左看右看,陷入自我臭美中。 「六泽。」张思齐终于回应他了。 「嘿?」 「你好吵。」 六泽当作没听到,笑嘻嘻继续作白日梦,「你知道有学姐写的专栏,那期校刊就会特别受欢迎,我不是说只有校刊受欢迎喔!如果採访的是人,那个人也会变成学校的风云人物!就连之前的咪咪都成为风云猫猫了!」 张思齐不想听六泽继续嘰嘰喳喳,躺上床准备要睡了,拿耳塞塞住自己耳朵。 「哎哎!要是学姐採访我,我也能成为风云人物耶!绝对不比咪咪差!」 「六泽。」 「嘿?」 「记得关灯。」 08_当然是去找你採访呀 又是被王教练拒绝进入游泳馆的一天。尽管比赛在即,王教练却是铁了心在他还没调整好换气间隔之前,不准他再下水游泳。 张思齐思来想去,脑中想起了一个地方─学校图书馆。中新大学的图书馆很大,依照书籍分类,足有五层楼这么高,採黄灯管温馨装潢,没有过多的装饰,高大的简洁书架一排一排,分门别类,走进图书馆,便会闻到一股属于书卷的味道。 「校刊的话,在四楼的b24排。」 张思齐回神,才发现自己站在諮询台,而带着眼镜的工读生小妹将他的学生证交还给他,一边推了下眼镜,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的出眾外貌。 他一点也没注意到工读生小妹的目光,将学生证收入口袋里,沉吟了一下,再次确认,「我刚,是问了校刊在哪吗?」 「嗯,你问了校刊在哪。」工读生小妹篤定的回答,眼睛瞬间亮起来,「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张思齐很快转身朝电梯走去,深怕被发现自己脸上的不自在。 他甚至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图书馆借校刊。 但总归……他还是来到了四楼的校刊书柜,幸好四楼放着的都是学校歷年的刊物以及校报导,是个冷门的类别,因此并没有什么学生在走动,张思齐专注的找着校刊期别,从池春入学中新大学加入校刊社开始……那该是三年前所有校刊。 他抽出第一本,正欲要翻阅,突然在他身后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这声音熟悉的令他猛地瞳孔震动,一个激灵,整个人怂着肩,火速弯下膝,屈成了新生儿的姿态,利用高大的书柜掩藏自己,忙不迭竖起耳朵。 「池春学姐,那教授那边我该怎么回答啊? 」是系上学妹苦恼的声音。 「就老实说找不到吧,都是15年前的校报了,谁会记得是谁捡了校长的假牙。」池春的声音如同朝阳,她安抚着学妹,两人相覷窃窃低笑着教授这不可能的滑稽任务。 张思齐没想到在图书馆都还能与池春不期而遇,他憋住呼吸,心跳加速起来,怀中甚至还抱着几本校刊,发烫如烙铁,若是这时候让池春见到了,怕是有理说不清。 所以千千万万不能被看到! 他想偷偷摸摸起身,却不想自己手肘撞到了几本校刊,校刊在书架上摇晃,眼看就要掉下来发出引人注目的声响,他眼疾手快接住,瞪大眼睛,大气不敢喘。 「嗯?学姐,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耳尖的学妹回头,四处张望。 可四楼本来就少学生走动,此时又是上课时间,放眼望去全是书架,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什么声音?」池春已经走到电梯口了,反应迟钝,疑惑的问。 「难道是我听错了吗?」学妹挠挠头。 池春的声音刻意放低,「听说四楼因为放着的都是歷年校刊校报,因此有传言住着小精灵……学长姐们的灵魂都停留在此……」 「哇啊啊!学姐你别说话!我们快点去三楼找书!」学妹脸色一下子惨白,吓得飞奔进电梯。 「噗哈哈,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快点啦!学姐!我不想待在四楼!」 「可是我也觉得身后有声音……」 「学姐!」 「哈哈哈哈哈……」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确定闔上门下楼,张思齐才松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把校刊给一一摆防回原本位子,他手一顿。 等等,她们刚刚说要去三楼?那岂不是还会和他有巧遇的机会?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像个做亏心事的小偷,一股不能被池春发现自己在图书馆找校刊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几乎佔据了他满满的大脑,他当机立断随手抓了书架上的一排校刊,就匆匆用跑的到一楼。 「借书。」他从口袋掏出学生证,一边随时警惕着电梯。 工读生小妹没想到帅哥这么快就要离开图书馆,本来还想趁机上楼搭訕一下,脸上难掩失望,看他借的全是校刊,不由得笑问:「你借的全是校刊,难道想加入校刊社吗?」 「没有。」 「刚刚我有看到校刊社的池春学姐也到图书馆了。」工读生小妹刷着条码,看到了他的学生证,原来是转学生,于是又找到了聊天的话题,再接再厉要让帅哥对自己留下印象,续说:「池春学姐,你认识吗?她可是校刊社有名的人……」 「可以快点吗?我赶时间。」张思齐僵硬扭头,有些冷酷。 工读生小妹搭訕失败,她噘着嘴,闷闷地说:「一次只能借10本书,你要借的校刊太多了。」 他定睛一看,自己随手抓了一排校刊也没仔细看,竟足足拿了20几本,他挑出池春入学年份开始的校刊,「那就这些吧。」 话音才刚落,「叮」一声,电梯显示正在从三楼下来,他全身一凛,焦虑的催促着工读生小妹,「快点。」 三番两次被催促,工读生小妹也没对帅哥的滤镜了,只觉得这个人难搞得要死,终于迅速扫完最后一本校刊条码,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也很想快啊……你一直催一直催,你要是……人呢?」 张思齐在电梯抵达一楼之前,将校刊胡乱收入书包里,逃命似的跑出图书馆,拐了个转角,确认自己已经离图书馆很远了,才停下脚步,弯着腰气喘吁吁。 「张思齐?」池春的声音陡然出现在他背后。 张思齐一僵,额头上的汗水流下来,手指如触电般蜷起,缓慢的直起身体,佯装若无其事的回身,看到她张着大大的眼睛凝视自己。 「你刚刚去运动了?汗留成这样。」池春手上拿着书本,目光顺着他留下的汗水,最后定格在他的双眼里,充满疑惑。 「……嗯。」他僵硬着点头,怎么也没想到为什么池春会比他早一步离开图书馆,书包里像是装的不是校刊,而是沉甸甸的石头,背得快挺不起腰。 风吹过一旁大王椰子树,颯颯摩娑,温柔抚过她俏丽的短发,阳光正好打在她的侧脸上,明明暗暗,虚虚实实,光影交错,令他一瞬恍神。 「不过这时间,你怎么不是在游泳馆?」池春看了看手錶,接着说:「我本来想去游泳馆找你的。」 张思齐不想告诉他自己被教练拒绝入泳池的事,太没面子了,于是反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池春微微一笑,像是春日里的暖阳绽放,「当然是去找你採访呀。」 太过灿烂有些刺眼,他不自然的偏过头别开眼,倔强的说:「我还没答应你。」 「对喔。」她重新修饰一遍说辞,严肃更正说:「那我是要去游泳馆说服你让我採访的。」 张思齐蠕了蠕唇,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学妹的声音。 「池春学姐!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一回头就找不到你了!」学妹气喘吁吁,显然是用跑的追过来,她抬头与张思齐对到眼,眨了眨眼,「这是……」 「你要的书都找到了?」池春问。 「嗯嗯嗯……学姐,有新天菜怎么不介绍一下?」学妹直勾勾盯着张思齐,大胆的绕着张思齐打转,「你是哪个系的呀?新生?我以前没看过你。」 张思齐面无表情,悄悄与学妹拉开距离,靠近池春。 09_此天菜禁止诱拐 池春瞧出他的小动作,内心发笑,当即用自己矮矮的身高上前挡住他,正义凛然的说:「此天菜禁止诱拐!」 见池春护犊的模样,学妹嘟起嘴抱怨,「学姐这么小气的吗?」她依旧像隻小蜜蜂绕着张思齐,一张小嘴喋喋不休,「我跟你说,池春学姐的追求者都绕学校三圈了,我在校内有小池春的称号,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认识一下。我叫陈宜馨,休间系二年级……」 「我介意。」张思齐不等她自我介绍完就打断了,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 「还是个高冷天菜!我可以!超级可以!」学妹完全正中喜好,深受鼓舞,整个人热血沸腾,激动不已,「我平时喜欢户外运动,健身房我也去,连教练都称讚我有翘臀……」 眼看学妹已经走火入魔,池春心生一计,她忽然朝学妹身后大喊一声,「啊,阿姚,你怎么在这里?」 「阿姚学长!」学妹眼睛绽放出亮光,立刻回头,可哪里有人,她不满的说:「学姐你骗人……咦?人呢?」 池春早已拉着张思齐逃跑了,她腿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反倒是张思齐本就是运动员,一步便是她的两步,脸不红气不喘,就像散步一样悠间。 跑了有一段距离,她拉着张思齐躲在教学楼墙角阴影处,侧着身确认学妹没有追上来,她偏头窃笑,「学妹没有发现我们……」一回头,她鼻尖撞上了他富有精壮肌肉的胸膛,男性的炙热气息包围着她,她被张思齐高大的身体垄罩住。 「砰」「砰」她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心跳还是自己的。 有点热。她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降温。 「阿姚是谁?」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 「阿姚啊?是学妹的上一个天菜!现在看到学妹都绕着走!」池春想起好笑的事,笑得双眼都瞇成了月亮。 张思齐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转身就走,任凭池春在身后如何呼喊,他都坚决不回头。 夜里,宿舍传来五音不全的鬼哭狼嚎,浴室是天然的环绕回音,听得人魔音传脑,左邻右舍忍不住纷纷出来探头,有的人上前敲了门,敲了十几下之后终于有人出来开门。 「那个,不好意思,实在太吵了,可以叫那个唱歌的闭嘴吗?」 张思齐拿下耳塞,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浴室,「再忍五分鐘,他快出来了。」 「五分鐘也忍不……」 张思齐关上房门,又把耳塞戴回去,坐到自己的书桌继续看他从图书馆借阅的校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沉浸在池春笔下的世界里。 她的用字并不华丽,词藻也用字精准,用说书人的口吻缓缓将人带入她所创造的世界里,闭上眼,彷彿能看见她就在眼前,领着自己前去另一个平行时空。 那里有一隻满身伤痕的校猫皮蛋,充满害怕与恐惧的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盯着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人类鞋子,那双鞋上沾着泥与血,手上还拿着一条皮鞭,昏黄的夜灯太过窒息,微弱的呼叫被埋没在夜色里,橘猫咪咪扑咬过去,在兇手的手背上留下咬痕,却被狠狠甩飞撞到墙上。 彷彿歷歷在目,而他却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绪跟着咪咪的挣扎而起起伏伏。 『嘘。』池春从暗处走到他身旁,陪他一起深深凝视着这场令人不寒而慄的虐杀。 阳光一瞬,场景转换如白驹过隙,墙角的咪咪伏在旧衣堆里,失去了同伴使牠懨懨毫无活力,前方放着一碗猫饲料,可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有道娇小的人影坐到了咪咪身旁,伸手抚摸咪咪的头,一遍又一遍,彷彿在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咪咪。 『不要怕,我一定会揪出兇手。』 张思齐看着咪咪摇着尾巴到她怀里撒娇,而咪咪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猛然转头与他对视,齜牙咧嘴,就是倏地张牙舞爪一扑。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终于从浴室出来的六泽光裸着身体,好奇地拍了拍张思齐的肩膀。 张思齐从校刊里的文字抽离出来,还心有馀悸,拿下耳塞转头睨他,嫌弃皱眉,「去把衣服穿上。」 「怎么样?害羞?我有的你也有,大小不一样而已!」六泽自豪的摇晃着屁股,还故意在张思齐的面前甩动,露出猥琐的笑容。 张思齐不想理会幼稚的六泽,没好气又要把耳塞戴回去,却没来得及阻止六泽好奇的拿起他桌上的校刊。 「你到底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咿喔喔喔,竟然是校刊!在看池春学姐写的专栏!咿喔喔喔喔喔!」 即使塞着耳塞都还是能听见六泽兴奋的鬼吼鬼叫,张思齐想把校刊抢回来,六泽却兴匆匆地拿着校刊坐到自己床上,津津有味的翻看起来。 「还我。」他无奈走到六泽面前。 「等等,借我看一下!很快!」六泽朝张思齐挥了挥手,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后来……等到张思齐睡着了,六泽也没有把校刊还给他。 云捲风清,艷阳高照,校园依旧充满青春的痕跡。 张思齐背着书包去游泳馆的路上,被草皮上的橘猫挡住了去路,橘猫翘着高高的尾巴,时不时来蹭蹭他的脚,象徵性的友好,偶有徐风吹晃草绒,轻轻柔柔的摇摆起来。 这就是池春在校刊里叙述到的校猫,会高雅的踩着草地,会矫健的跳上窗台,会温柔的蹭蹭手掌心,亦会突然发脾气嘶嘶兇人,接着啃咬你一大口。 「装乖巧。」张思齐闷声嘀咕。 「这是校猫,她叫咪咪,很可爱吧。」突然有个女孩的声音靠近,咪咪彷彿遇见熟人一般,用脸蹭了蹭,女孩会心一笑,接着又自顾自地说:「原本咪咪还有个同伴的,叫做……」 「皮蛋。」张思齐自然而然的帮她接口。 女孩站起身,张大眼睛,「你知道皮蛋呀?抱歉,我看你眼生,还以为是新生。」她伸出手,亲切说道:「我是宠物友爱社的社长,学校里的小动物都是我们在照顾的。」 张思齐快速轻碰了一下她的手,很快又插回裤兜里,应了一声。 女孩一点也不在意他的高冷,继续问道:「之前怎么都没看过你?」 「转学过来的。」 「怪不得,那你是怎么知道皮蛋的?皮蛋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了。」女孩提起皮蛋还有些惆悵。 第365期的校刊还躺在他此刻的后背包里,张思齐顿了一下,「校刊。」 10_一般是有所图谋的时候 女孩诧异,噗哧一笑,眼神闪亮亮,溢满了崇拜之情,一扫惆悵,语调飞扬起来,「你还找了以前的校刊来看?池春学姐写的专栏对吧?我可太喜欢池春学姐的文笔了,池春学姐为了皮蛋和咪咪,没少做功课,听说还跟踪咪咪三个月,现在咪咪最最喜欢的人就是池春学姐。」她一句话里提了好几次池春,说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池春跟踪咪咪三个月的事,当然也写进校刊里了,为了帮被虐待死的皮蛋发声,池春在校刊专栏里一改之前的温馨笔触,反而犀利了许多,鉅细靡遗地记录了三个月校猫们的行动轨跡。 「喵。」咪咪蹭着张思齐的脚边,叫了一声,仰头张望,那双大大绿绿的眼睛里,有池春在校刊里提到过的八字倒楣眼型,看起来滑稽却又俏皮。 「看来饿了,咪咪来,午饭时间到了。」女孩拿背包里拿出一带猫粮,故意摇了摇发出簌簌声响,吸引了咪咪注意,走到咪咪的专属饭碗前倒下。 因为池春的专栏,让更多人知道校猫们的生活习性,咪咪也获得了更多喜爱与保护。 「喵。」咪咪放着饭不吃,继续凑在张思齐脚边嗅了嗅,很感兴趣的样子。 「咪咪很喜欢你喔!」女孩又是盪漾着微笑,想起什么接着说道:「除了池春学姐,咪咪很少这样乱蹭。」 张思齐唇动了动,因为这句话让他眉间不自觉的染上轻快的悦意,蹲下身摸了摸咪咪的头,指腹流连忘返在柔软的毛皮触感上…… 「啊!」他吃痛的缩回手,狠狠瞪着咪咪,虎口处被咬出了两个齿痕,还微微渗着血,而咪咪挑衅的嘶了一声,一溜烟跑得树丛里不见身影。 「你没事吧!」女孩见他流血了赶忙拿出书包里经常背着的ok绷,只当她才刚触碰到张思齐,而张思齐也没来得及收回手,便听见身后传来池春的声音。 还是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 「张思齐。」 张思齐有种被人捉姦在床的紧张感,肾上腺素飆升,一时间脑袋空白一片,一下子就甩开了女孩的手,女孩差点一个踉蹌,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脸色发青发白。 池春很快跑到他面前,仰着头一双大眼直勾勾看他,深沉沉的黑白分明,张思齐才发现她的瞳孔有淡淡的褐金色,像是被镶了金丝,既神秘又高雅,他被这视线看得有些心虚,吞嚥了一口艰难的口水,「你找我什么事吗?」 「听说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去游泳馆了?」池春依旧瞪着他,兴师问罪的模样。 「咦?池春学……」女孩从张思齐背后探头想要打招呼,却很快被他高大的身型又挡住。 张思齐很快说:「教练不让我下水。」 「我听说了,教练说你憋气太久!所以还没调整换气频率之前不会让你参加任何比赛!」池春瞇起眼睛,有一股危险的气息蔓延开来。 「池春学姐!我……」女孩不依不挠又冒出头,还是被张思齐给挡住了。 他用手挠了挠脖子,「……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女孩内心很纳闷,张思齐怎么一直挡着自己不让见池春,她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感觉二人竟很是熟稔的样子。 池春忽然毛骨悚然地盯着他,张思齐艰涩的吞嚥了口水,想着应该解释些什么,故又开口,「我跟她不认……」 「你的手怎么了?」池春的视线被他手上的伤给吸引住了。 「学姐!我知道!他被咪咪咬了一口!」女孩终于找到机会发言了,一个顺身闪到池春面前刷存在感。 「没事,小伤而已。」他摸摸鼻子,想藏起自己的手,然而还是被池春给一把抓住手腕。 「虽然咪咪已经打过疫苗了,但伤口还是要消毒,你可是游泳选手。」池春语气不容置疑,拉着他就往医务室走。 幸有大王椰子树的阴影,稍稍遮挡了这个夏天火辣对视,张思齐被她强迫性拉着走,从后面凝视她的后脑勺,短发似乎比他们刚认识时长长了一些,时不时地在她肩颈间来回摩擦。 阳光耀眼,当他全神贯注,彷彿都能看见她肩颈上的细小绒毛,像是春生里的小苗,向阳而生。 变态。他暗骂自己。 「陈老师,他被咪咪给咬了。」 池春的声音让自我反省的他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抵达了医务室,甚至坐在椅子上,任由医务室的陈老师观察伤势。 乖巧的……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陈老师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女保健师,她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消毒水帮张思齐消毒,慈祥的眉目上戴着老花眼镜,打趣说道:「咪咪已经很久不咬人了呢,你还真是幸运儿。」 张思齐不知如何回应这份打趣,只是沉默地让陈老师消毒再抹上药,红色的药渗入伤口里,有些刺痛,池春在一旁替他回话,「可能看他是新来的,欺负他……陈老师,他是游泳选手,要用防水的ok绷。」 「喔,原来是新来的游泳选手。」陈老师点点头,转身拿防水ok绷之际,与池春间聊说道:「小春,前天阿姚才来过医务室,说是最近都不怎么联络得到你。」 阿姚。张思齐听见敏感的关键字,在脑海中大海捞针搜寻。 池春本还看着张思齐手上的药有没有漏掉的,闻言抬起头,关切问:「他受伤了?还来医务室。」 陈老师还在找防水ok绷,一边回答道:「头痛,估计是中暑了,来拿止痛……」 「嘶─」张思齐不合时宜的发出声音,吸引池春将目光拉回来。 「怎么了?」 「……有点痛。」他面无表情,另一隻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蜷起。 池春疑惑的看着他,空气中一度加入了点尷尬的成分。 陈老师也适时的找到了防水ok绷化解尷尬,「原来放在这里,太久没用了,都被堆到角落去了。」她帮张思齐给仔细贴上,提醒说:「虽然是防水的,但还是要尽量别碰到水,尤其是泳池的水。」 张思齐点点头,一贯的高冷,彷彿方才喊痛的不是他。 池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看了一眼来电,避嫌似的走到医务室外接电话去了,张思齐没忍住伸长脖子想偷听是谁打来的。 该不会是那个阿姚吧。他抿着嘴,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跟那位素未谋面过的阿姚在较劲什么。 陈老师将他那点小心思看在眼里,笑了一声,「喜欢小春?」 张思齐双肩一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倏地炸起毛来,偏还佯装镇定,「没有。」他语速很快地否认。 「喔,原来是不喜欢啊。」陈老师顺着他的话,语尾却带着曖昧地笑音,像是一块麦芽糖黏在上下齿尖,含糊不清。 池春还在讲电话,不曾将注意力放回医疗室,被陈老师揶揄的张思齐梗着脖子垂下头,「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吗?」 「怎么样?」陈老师将手插入口袋中,挑眉不经意地反问。 多管间事。其实他是想说这样刻薄的形容词,但又觉得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太过苛刻。 她是春天的花,诗意里擷取了一纸晴霽,肆意闯进了他的生命里,在这个过于单调的世界里,添上了一瓣花语。 「热情。」他最后挑了这样的一个形容词。 「也不是对谁都热情,一般是……」陈老师卖弄玄虚。 张思齐抬起头,如新生儿般的纯净求知慾。 陈老师朝他曖昧眨眨眼,「一般是有所图谋的时候。」 011_我憋了六秒气 他喜欢被水包围的感觉。隔绝了所有繁杂声音,像是把身体灵魂剥离乾净,任由纯净在四肢五脏内横衝直撞,感受那血液脉动里的浮歇。 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真正能呼吸,真正活着,逃离开那刺耳椎心的锋利言语。 「张思齐,你在干嘛?」岸上一抹倒影粼粼波光。 傍晚七点的游泳馆,早已深锁的大门,却没有停止涟漪的水面,如鱼吐泡般的白沫在水中央跃起,圈住了一轮又一轮想从窗外偷看的月光。 水花溅起,张思齐从水中站起身,甩开湿漉漉的头发,抬起眼看见池春站在泳池边,像是刚洗过澡,头发蓬松,身上穿着宽大的泰迪熊t-shirt配上露出可爱小巧的膝盖短裤。 「王教练不让你下水训练,所以你偷偷在关门后来游泳。」池春把自己不算先纤细的手指抵在嘴唇上,神神秘秘的嘘了一声,「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 「你怎么来了?」他一跃起身,坐在岸边,为了不被发现,他甚至都没点灯。 「仓库后门,我们的祕密。」她看起来很得意,「我去你宿舍找你,六泽说你不在,我就想到了这里。」 「池春的热情一般是有所图谋的时候。」陈老师的话忽然就在他耳边回响。 池春会图他什么?他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的採访,不通人情,难以相处,个性恶劣。 所以,人人都喜欢的池春会图他什么? 从水中起身太久,鸡皮疙瘩顺着风爬上他的肩头,彷彿也跟着爬进了他的心口,形容不出的涩然,在一块荒土乾涸裂缝,他用手指抠了抠膝盖,抿了下嘴,「如果是为了想採访我,你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好吧。」池春站起身,乾脆俐落,月光馀暉恰巧在她穿着夹脚拖的脚下洒落。 张思齐猛地抬起头,双眸瞳珠凝结成了黑点,「嗯……那太好了。」他勉强自己从喉咙肩压抑出违和的庆幸。 她走回长椅上,从包包里拿了一个东西又走靠近他,「那明天再问你要不要接受採访,距离校刊专栏截稿还有时间,我们来日方长。」她蹲下抓住他藏在水里的手,把已经翘起来的防水ok绷给撕下来,重新消毒后,再贴上新的防水ok绷。 ok绷彷彿还残留她的体温,与他暴露在空气中的冰冷身体相比,温热许多,犹如一块磁铁,让人忍不住想要多靠近摄取些。 自从禁药事件后,他不敢与任何人有更多的接触,他曾经的绝对信任,毁于运动竞争,崩塌得再也拼凑不全了,害怕失望的目光,恐惧交予信任后的反噬。 所以他寧可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抢先切断连结。 鬼使神差间,他就这么不加思考地吐出了刻薄如刀刃的话语,「难道你的专栏,都是这样对别人死缠烂打才完成的吗?」 张思齐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他甚至不敢去看池春的表情,蹭地一下潜入水中,溅起了水花上岸,也浸湿了池春的夹脚拖鞋。 俗辣又没品。他狠狠唾骂自己。 他放任自己一口气游到泳池中央,离池春越远越好,像隻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放出狠话之后,又自我厌恶,闭上眼睛,用鼻孔冒出气泡。 然而,一声「扑通」落水声突兀地传来,惊得他浑然忘记自己此时此刻身在水中,猛然张开眼,眼球随之刺痛,他看见白色t-shirt的人影在水中载浮载沉,根根细软的发丝随波逐流。 池春不会游泳! 犹如五雷轰顶砸入他脑袋,前所未有的心急如焚一下子窜上来,他双脚一蹬,如水中蛟龙飞快朝池春落水的方向游去,见到她死死地闭着眼,脸颊涨红,一手还捏着鼻子,屈着膝脚不沾地,睫毛与脸颊上全是水珠的气泡。 他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将她给带上水面,翻涌起浪花一阵一阵。 「池春!池春!」他着急地喊她的名字。 叫了好几声,她终于松开捏住鼻子的手,睁开眼的剎那彷彿漫天星光熠熠,「六秒!」声音虽然沙哑却雀跃,回盪在泳池馆四壁。 见她睁开眼,他终于将悬在心上的大石给放下了,傻气的问:「什么六秒?」 「我憋了六秒气。」池春向他炫耀的举起手比了个六,露出白白的牙齿。 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好像刚刚吓得六神无主以为她溺水的自己像个玩弄的笨蛋,一股气就蹭地上心头,张思齐怒道:「你是傻了吗?不会游泳还跳什么水!还憋什么气!」 他刚刚甚至手脚都麻痺了,恐惧像是一个五指大山朝他压下来,动弹不得,唯恐慢了那么一秒。 他是真的生气,有气她也有气自己,将池春给带上岸之后,他一句不发也从水中起身,拿起背包与毛巾就走向淋浴间。 被落下的池春望着他的背影,无辜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水中憋气这么长时间,会在想什么。」 张思齐停下脚步,水珠还在不断从他发梢滴落,沉重如千金,细碎成私语。 滴答、滴答、滴答,声音被放大,是自己越来越慢的心跳声,将他与她隔绝开来。 「你觉得我会在想什么?」 「想赢?想再游快一点?想超越对手 ?不,都不是这些,就只是纯粹的,什么也没有想,因为那是属于自己完整的时间。」 池春的声音混入空气中,四面八方,如水池中的水波动,一点一滴淌入他紧闭的心门。 「你懂什么?」他蜷起手指回头,月色不知何时被隐蔽,照耀不到他身上。 「我不懂呀,所以你要跟我说我才会懂……哈啾!」池春猛地打了个大喷嚏,她身上衣服湿淋淋的,在她脚边形成了一个水漥。 张思齐捏住手中的毛巾,几番迟疑之后,还是朝她走来,将毛巾盖在她头发上,「你去换衣服。」 「我没带衣服。」她可怜兮兮地说。 「没带衣服还敢下水。」他咬牙切齿。 「一时心血来潮……唔!你干嘛瞪我。」 012_难道扒你衣服的是…… 回到宿舍,六泽正趴在床上看漫画,一见张思齐进门,原本还笑得花枝乱绽的嘴角一僵,立刻正起身体,一脸严肃,「哥儿们,你是回来的路上被打劫了吗?哪个系?哪个班的?长怎么样?好看吗?好看的话你就从了吧。」 张思齐走到自己书桌放下背包,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嘿,还真的像被打劫过,他把衣服和裤子都借给池春了,自己身上还穿着泳裤,只在腰上系着运动外套,半裸着精壮的上身就这么走回宿舍。 回来的路上,周围异样的眼光不断,他几乎是用奔逃的。 「我去洗澡。」他松开运动外套,从衣柜拿出衣服走入浴室。 这是半句也不肯透露被谁打劫,但六泽的好奇心可没这么容易被消灭,他放下手中的漫画跳下床,像隻小狗蹲在门边,一张嘴停不下来,「阿齐,被打劫不可耻,重点是你从了吗?你可别在学校内随便找个地就猴急,你刚转来可能不知道,我们学校到处都有装监视器……」 「六泽。」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闭嘴。」 区区闭嘴两个字,才不能让六泽屈服,他继续滔滔不绝,「池春学姐来找过你,好像说要给你东西,我说要替她转交,她不肯,说要亲自交给你,阿齐,你什么时候跟学姐这么要好了?你是答应被採访了吗?」 浴室传来水声,好半会儿却没有张思齐的回应。 「阿齐,你没事吧?可别晕倒在浴室……等等,所以池春学姐最后找到你了吗?难道……」六泽被自己的遐想给震惊的合不上嘴,「难道、难道扒你衣服的是……池春学姐……」 那么纯情可爱的池春学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恶女扑虎……好像还怪萌的…… 浴室的门毫无预警被打开,蹲在门口的六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沐浴过后的张思齐身上飘散着淡淡皂香,他居高临下般审视还再演内心戏的六泽,淡定冷漠的说:「闭嘴,睡觉。」他顺手就给关灯了。 另一边回到女生宿舍的池春也同样因为身上的衣服受到室友们的特别关注。 「小春开窍了,都穿着男生的衣服回来了。」玟子嘖嘖称奇,伸手捏着池春身上明显过于宽大的衣服与裤子。 她也才刚从手球队训练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澡,一头短俏的头发,配上女生少有的优越身高,英气逼人,也因如此,学校里都戏称她是池春的护花使者。 望望正在位子上打报告,闻言也稍稍拉开注意力,她推了一下厚重的眼镜,仔细打量池春,一本正经地分析:「是运动员的衣服,难道是上次提过的那个游泳选手?」 「喔?什么游泳选手?我怎么不知道。」玟子一下子来了八卦之魂,丢了手上的浴巾,一双眼璀璨灿就趴在望望椅子后面求后续。 「你刚好去训练了。」望望还是习惯性的推眼镜,「我记得是叫张什么……」 「张思齐。」池春替她回答。 「对,张思齐。」 池春脸不红气不喘,如实回答,「没错,是张思齐的衣服,我跳水里了,衣服湿了,嫌我穿湿衣服回宿舍丢脸,所以他把自己的衣服给我了。」她一边说一边脱衣服,内衣内裤还是湿的,穿着难受。 望望与玟子面面相覷,这讯息量太大了,没想到池春一点也不含糊就自己解释清楚了,她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等等,你不会游泳,怎么还跳水里了?」护花使者玟子拧眉,首先抓出关键问题,要是是那个张思齐的把池春给推水里,她可要去找他拼命的喔。 「我自己跳的,想知道自己憋气能憋多久。」好在池春的回答还令人满意,让玟子把杀气给收回去了。 「你都不会游泳,憋气干嘛呀,万一受伤呢!」玟子担忧的问,像个忧心忡忡的长辈,与她英气的外表相差甚远。 池春呵笑了一声,「张思齐因为游泳时能在水里憋气太久,结果王教练罚他不能下水,我觉得他很厉害呀,我只能憋气六秒。」她捏住鼻子,重新演示一遍她在水中憋气的模样。 听着她话里像是在夸奖张思齐,望望凝望玟子,发出灵魂的提问,「她是笨蛋吗?」 「请别这么说,小春只是不懂游泳。」玟子严正否认,拒绝任何人詆毁她的小公主。 望望懒得理会她们,转头又深埋在自己的报告中,玟子揽住池春的肩膀,循循善诱,「小春,其实游泳呢,不是憋气憋越久越好,是要搭配身体的律动,如果换气间隔过长,是有可能造成脑部缺氧……那不仅会失掉比赛,也会变笨。」 池春似懂非懂地頷首,「果然每项运动都各有学问,怪不得王教练说张思齐若不改换气间隔就不可以下水队训。」 「不对呀,你穿了张思齐的衣服,那他穿什么回去?」望望忽然问。 「当然是穿着泳裤。」池春眨眨眼,特别纯洁。 玟子一拍额头,十分惋惜,「哎呀,可惜,我应该晚点回来,应该去游泳馆绕一绕的……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她碎碎念着,终于捧浴巾去洗澡了。 「她可惜什么?」池春问。 望望抿了下嘴,「大概是游泳选手的八块腹肌吧。」 这一夜,还不算漫长,男女宿舍的灯光有的灭有的亮,陪衬着寧静的月光,偶有星辰隐蔽。 早晨的中新大学一如往常,各学生们穿梭偌大的操场,或精神抖擞的晨跑,或睏顿疲倦耸拉着眼皮。 人文大楼,高有十三楼,有大部分的各科系选修课程在此上课,等张思齐回过神,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贴有李长隆的杰出工友海报的布告栏钱面前足足有三分鐘了。 此时还是上课时间,走廊空荡一片,教室里的学生们有的认真听课,有的用书挡着脸呼呼大睡,各教室的教授的声音此起彼落,奇异的达成了一种诡异和谐。 校刊第366期,池春写的是关于李长隆的专栏。一个多次进出勒戒所的青年,如今成了中新大学的万事通工友,水电配线装修,通通难不倒他,难以想像他今年也才二十七岁而已。 理着小平头,额头偏左侧的发际线上有条三公分长的疤痕,一双狭长的单眼皮,刚硬的轮廓,眉眼骨骼分明,凶神恶煞的模样,偏偏海报中的李长隆的嘴角却微微笑着,不伦不类。 「池春有所图谋时才会格外热情。」不知怎么地,陈老师这句话始终盘绕在他心头上,挥之不去。 时光是条长长隧道,彷彿回到专栏中的李长隆,逃学抽菸泡网咖,误入少年帮派当诈骗车手,成了通缉犯,染上毒癮,进出勒戒所,好像所有想得到的坏事都发生在他身上了。 三言两语,一笔带过的过往,将浓墨重彩落在了唯一亲人爷爷的骤逝,使他有所顿悟。 「那时我的世界好像崩塌了,一根任由我恣意任性的支柱断裂了。」 曾经为了让他走回正轨,开垃圾车的爷爷沿路问工厂是否缺少年工,他因为太辛苦逃跑了,爷爷还去给人一一道歉。 「勒戒所教水电的顏老师正好是中新大学的机械系副教授,是他给我另一条道路。」 他在勒戒所里学习技能,考取证照,后来有一天,有个女孩说要採访他。 「我们学校好像缺一个工友。」女孩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眨着圆圆的眼睛。 「喀擦」有人在张思齐身边打开了消防栓,检查配备有无异常,似误碰了什么,吃痛得快速收回手,嘴里还骂了一声:「干……」 张思齐望过去,那人也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空气一时凝结尷尬。 013_他就是那个李长隆 「……干什么。我没事,我不痛,我很好。」李长隆转得很生硬,嘴角扬着同样僵硬的微笑,偷偷捏着手指企图减少疼痛感。 跟海报上的李长隆一模一样。 「你在看什么?」为化解这该死的尷尬,李长隆伸长脖子正巧看到了布告栏里自己的海报,嫌弃的皱眉,「唉咿─就说不要放这张照片了,把我拍丑了,都没有我万分之一的帅气。」 跟海报一模一样,不太聪明的样子。张思齐收回打量的眼神,看了看手錶,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鐘。 身后又是「匡噹」一声,李长隆弯腰从花盆旁边的贩卖机拿出出两瓶可乐,分了一瓶可乐递给张思齐,脸上憨笑着,「这台贩卖机傲娇得很,要踢一踢才肯运作,呐,请你喝。」 「谢谢。」张思齐没有犹豫的接过了。 两个人就这么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尬聊起来。 「我觉得我应该去考个修贩卖机的证照,不然老是搞不定这台贩卖机,实在对不起学校给我颁的杰出工友认证了。」李长隆对那台贩卖机耿耿于怀,毕竟这是在校内为数不多他修不好的机器。 张思齐其实很不擅长与人聊天,特别是这种根本不需要你回答的尬聊环节,他装模作样的一手拿可乐,一手插入裤兜里,没有作声回应。 「你在这里等谁啊?女朋友吗?」李长隆间聊起来。 张思齐眼神左右飘忽,「不是。」快速别开眼,嘴上说着不是,那一点小心思藏也藏不住,彆扭得紧。 「喔,原来是在等未来女朋友。」李长隆笑咪咪,接着愉悦的说:「我也在等我未来女朋友。池春你知道吧?校刊366期採访我的那位校刊编辑。」 听到池春的名字,张思齐抬起薄薄眼皮,瞳孔里深沉如不见底的潭,他抿了抿唇,「为什么池春是你未来女朋友?」 李长隆是个缺心眼的,一点也没听出张思齐的咬牙切齿,他眼睛都亮了起来,笑嘻嘻的说:「你果然知道池春,毕竟她是校内校花排名第九名,喔,这可不是我乱说的,是全校男生私底下投票出来的,虽然我投她是第一名。」 「所以,为什么池春是你未来女朋友?」张思齐面无表情,又重复问了一遍。 「喔……」李长隆心虚慌张,沉吟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你不知道吗?池春被我惊为天人的英俊给迷住了,追了我很长时间了,可我一直都没答应……」 他话都还没瞎掰完,就听见张思齐毫不遮掩的冷笑,「嗤。」 虽然全是自己瞎掰的,但是张思齐那妥妥的嘲笑让他很不服输,硬着头皮夸下海口,「你那什么表情?你不信吗?待会儿池春一下课,我就让你知道……」 话都还没说完,「噹噹噹」下课铃打响,学生们像是脱韁的野马,纷纷从教室们里出来,有的人勾肩搭背说笑,有的人捧着书快步要赶往下一个上课教室。 池春跟望望两人一边交谈下次报告分组一边从教室走出来,李长隆喜出望外,抬手一挥,「池……」 而池春抬起头来就看见在人群中也依旧身高拔萃的张思齐,直径走到他面前,彷彿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一旁脸已经垮下来的李长隆。 「张思齐,你在这里做什么?」 「游泳队的不是不用上选修吗?」这是望望第一次见到张思齐,果真如池春所说,是个长得好看的游泳选手。 人的审美各有千秋,但张思齐是属于令人赏心悦目的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有着一双韩式单眼皮,不经意的目光透着几分慵懒,一头乌黑茂密的微捲头发,他只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运动服搭配黑色短裤,兴许是运动员的关係,挺正着背脊,更显身高优势,站在那边都让人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你不是要採访我吗?」张思齐故意在李长隆面前这么说。 「你答应了?」池春感觉这份快乐来得猝不及防,眨眨眼,不明白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心意,「之前不还说我会后悔。」 「你会后悔。」 张思齐知道池春迟早会知道自己过去的那件事,但他也开始好奇,在池春笔下的他,会是怎么样的,就像曾经人人都惧怕厌恶的李长隆,后来成了优秀的校内工友,人人都称讚。 已经有些同学朝他们打量过来了,甚至开始交头接耳,他有些不自在,将外套拉鍊给拉到最高,把下巴给藏进竖起领子里,露出尖尖耳朵。 「那就一起吃饭吧,正好肚子饿了,望望你吃吗?」池春回头问,她这才终于看到了李长隆,「李长隆?」 「吃。」望望往前走了几步,要跟上池春与张思齐,却被李长隆给拉住了,推了一下眼镜,不耐烦的问:「你干什么?」 因为池春的关係,望望与李长隆也还算熟稔,只是望望对李长隆印象不太好,总是给她一种大傻狗子,整天只会乐呵乐呵没有在思考未来的感觉。 准确的物种,类似于哈士奇,属于智商比较堪忧的那种。 「那个人是谁?什么来头?池春这期校刊要採访他?为什么要採访他?他有什么特别的需要被採访?比我还特别吗?」李长隆像个抓到老公出轨证据的妒妇,语气阴森森,双眼更是绽放出了诡异的燐光。 「谁?你说张思齐?游泳队的选手……」望望偏头睨他,见张思齐与池春已经先行一步下了楼,她才恍然大悟说道:「你该不会又跟人家吹嘘池春暗恋你吧?」 被戳破小心思的李长隆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咳咳咳咳咳!」涨得满脸通红,心虚的辩解着,「我才没有!」 「你要是喜欢池春就去告白,反正铁定被拒绝。」望望懒得理他,推了推眼镜往食堂走去。 李长隆抓着她不放,急急匆匆,「铁定被拒绝那我告白个屁!」他情急之下爆了粗口,望望脚步有些快,使得他跌跌蹌蹌,「哎,你走这么快是要去哪里?」 「吃饭。」望望没好气的说,估计池春都要在食堂等急了。 「那我也要去吃饭。」李长隆嚷嚷着,还真感觉自己肚子也饿了。 014_看人的脸,就知道这个人有故事的天份 正是午饭时间,学校餐厅便宜实惠,菜色又多,是很多大学生的最佳选择,望望与李长隆落后了一点,他们抵达学生餐厅后,池春与张思齐已经拿好餐盘在夹菜了。 红萝卜似乎大减价,今日菜色道道有红萝卜,看得池春一张小脸都皱成梅乾,不知该如何下手,张思齐跟在她身边,装作不经意说道:「我再帮你挑。」说完,很快又与她擦肩而过。 「好。」池春笑得如春花,原本鬱闷的心情又转晴,喜孜孜地下手夹菜,好心情全写在脸上。 而她这份肆意洋溢的愉悦像是病毒蔓延开来,周边认识池春的人也靠近她,打趣说道:「学姐好棒,学会吃红萝卜了?」 池春用手挡住微笑的嘴角,欲盖弥彰,「有人要帮我挑喔。」 李长隆拿起餐盘开始夹菜,见状酸言酸语说:「我也能帮池春挑红萝卜!」 「小春不需要你挑。」望望是出了名的毒舌,悠悠来一句堵死李长隆的不甘。 「望望,我以为你是站我这边的!」李长隆不满。 「你这个错误的认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四人都盛好菜坐到餐桌上,张思齐坐在池春对面方便挑红萝卜,望望自然而然落坐在池春身边,李长隆只能坐在斜对角,满脸一股满满怨念。 周围来往的学生多,对他帮池春挑红萝卜的这个举动纷纷侧目,他努力洗脑自己,幸好他平时就面无表情惯了。 「怪不得小春要採访你呀。」望望咬了一口红萝卜炒猪肝,一副丈母娘审视女婿的模样。 「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李长隆故意大声说,他就算伸长筷子也伸不到池春那盘子里,也无法替她挑红萝卜。 「你当然看不出,你又没看人的天份。」望望很不客气地吐槽。 「什么天份?」李长隆问。 「看人的脸,就知道这个人有故事的天份。」望望挑眉。 张思齐夹红萝卜的手一顿,抬起头,与池春的双眼相对,她的眼睛是一对杏眼,第一眼并不会给人一种很惊艷,但实际上越往深探究,是一股纯净的娇憨的少女感。 清澈的蓝天白云,尽纳她眼底。 「我有故事?」他明知故问,的确有藏在心底的故事,但他不想与任何透漏半分,池春更不行。 那些隐晦的灰暗,沼泽里的蛇心,潘朵拉的盒子,一旦被打开,他怕自己拉着池春万劫不復。 明明她是春天里的花啊,就该一成不染。 被李长隆激起的勇气瞬间吞噬殆尽,他后悔自己答应让池春採访了,稜角分明的俊顏阴晴不定,啟唇开口,「我后悔……」 他的手被池春按住,她义正严词说道:「红萝卜还没挑完。」 「喔……」 望望笑了一声,不再关注他们二人,专心吃起饭来。 「谁没有故事,我也有故事。」池春语气像是盪在小河上的一叶扁舟,悠悠荡荡,轻轻柔柔,「可是我想写的故事,肯定是独一无二的,对你,对我都是。」 独一无二。他缓慢咀嚼这四个字。 「红萝卜挑完了,我要吃饭了。」她心满意足看着自己菜盘中最讨厌的红萝卜大魔王都已经去除,开始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嘴巴里塞得鼓鼓的,又说道:「还有,君子一言,駟马难追,你答应我採访,就不能反悔喔。」 张思齐垂下眼皮,睫毛暗影打在眼瞼处,疏疏密密,似将他心里的灰暗疏散开了一些,那些临到嘴边的后悔之词又吞嚥下去,挑红萝卜的使命已经完成,他也开始动筷吃饭。 「闷骚男。」一旁的李长隆瞇了瞇眼,嘀咕着,「望望,池春是怎么能找上他的。」 望望慢条斯理地吃着空心菜,闻言,歪了头说道:「真巧,小春找上你时,我也同样问过这个问题。」 李长隆瞪着望望,发出了类似大狗子咬牙切齿的嗷吟。 楼梯转角处传来吵杂声,一群大男孩揹着运动袋走上学生餐厅,其中夹杂着熟悉的语调。 「我就说王教练肯定不会放过你!」 「脚差点抽筋……太可怕了。」 「不知道阿齐今天跑去哪里了,刚刚打给他问要不要吃饭也没接……咦?那个人背影好像阿齐!」 球鞋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嘎嘎声响,张思齐的肩膀被大力一拍,便听见六泽用他的大嗓门惊喜说:「阿齐!要来吃饭不揪喔!不够朋友喔!咦……池春学姐好。」大嗓门过后,他一见对面坐着池春,立刻装乖巧弯腰的打招呼。 「你好。」池春双颊鼓鼓的,口齿不清。 六泽凑近张思齐的耳边,用猥琐且曖昧的语气,「阿齐,你跟池春学姐一起吃饭,难怪不接我电话……看来昨天打劫你衣服的就是池春学姐了吧……你们有没有做好防护措……」 「咳!」张思齐用咳嗽声打断他接下来的狼虎之词,佯装镇定,「闭嘴。」 六泽乐不可支,越是欲盖弥彰,看来他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他这新室友果真卧虎藏龙! 「什么防护措施?」池春耳朵可敏锐了,冷不丁的问。 张思齐一口饭差点噎住,急忙喝口汤,脸颊红起来,也不知道是噎的还是心慌。 「什么防护措施!」张思齐瞪六泽,想让他快快闭嘴。 奈何六泽没有与他成功对接到,瞇起小眼睛娇羞模样拍打张思齐,「哎咿─别装了,我们都知道……」 「知道什么!坐下吃饭!」张思齐赶忙打断他的口出狂言,强硬压着六泽坐下,恨不得现在拿出针线把六泽的嘴给缝上。 「我都还没夹菜呢!」 「吃我的!」 一桌四个人嫌冷清,这下不只加上六泽,还坐了几位同是游泳队的队员,大家挤了一桌,有说有笑,很快就活络起来。 「下个礼拜有场跟辰阳大学的友谊赛,教练难道真的不让阿齐学长下水啊?」阿悟语气略微惋惜。 中新大学的游泳队个人赛事上虽然薄弱,但在接力赛上总是能出奇蹟,这次如果有张思齐加入,肯定也能再创新一页的篇章。 「喔对!阿齐,你之前不就是从辰阳大转来的吗?偷偷告诉我们,辰阳大游泳队有什么弱点?」六泽打趣的问。 辰阳大学的游泳队做为实力坚强的种子选手,往往能直接通往决赛,而中新大学的游泳队总是在初赛就被刷掉了,能碰见的机会不多。 实际上,张思齐在听到与辰阳大有个友谊赛时,他拿筷子的手就再也没动过了,盘子里还有一半的菜没吃完,他端着盘子豁地站起身,「不知道,不太熟。」 衣角被拉住,愣是走不开,低头一望是池春的手。 「我盘里没红烧猪脚。」他说。 「我盘里有红萝卜。」她说。 方才分明已经挑乾净了,张思齐不信地看向池春盘里,竟还真的有几颗红萝卜掺在高丽菜里,他无奈地又坐下。 「望望,我看到了!那是池春自己放进去的!」李长隆跟望望小声打小报告。 张思齐心浮气躁,筷子都拿不好了,红萝卜屡次从他筷子上掉落,他逐渐与红萝卜较真起来,眼睛都快瞪突出来。 池春在他没注意的角落,又偷偷捡了几个红萝卜放进自己盘里。 六泽看不下去,「阿齐,你怎么筷子也拿不好!」他想出手帮忙,结果用力过猛,一筷子插下去,红萝卜反骨的直接弹到自己脸上。 「学长,你们也太弱了吧!看我人称筷子神童!」佐力兴致勃勃也加入战局。 「筷子神童是吧!你来!你来!」 一场莫名其妙开始的比拚,所有人哈哈大笑。中午的阳光恰恰好,一如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也恰恰好。 015_该不会以前见过吧? 「小春,你确定要採访那个张思齐吗?」回到宿舍后,望望走到自己座位放下包包,突然问。 「嗯。」池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拉开窗帘,由上往下看到了方才送她们回女生宿舍的游泳队员们,张思齐被六泽搂肩黏贴,步伐都走得歪七扭八,一脸嫌弃又推不开。 她噗哧一笑。 望望被池春的笑声给吸引,转头见她侧脸颊因莞尔而勾起的涟漪酒窝,似那三月春日里的娇花,摇摇曳曳,温温柔柔,憨憨可掬。 池春当然也有笑的时候,只是这样笑还是头一遭。 「你喜欢他呀?」望望凑过来一起看,问得顺其自然,她却看到一旁与游泳队员们格格不入的李长隆。 「喜欢呀。」池春视线始终在张思齐身上,好似那里有什么美丽的风景引人入胜。 「你这小脑袋,是觉得张思齐有故事才喜欢吗?」望望又问。 对于採访写作,池春是天赋型的,她的文字有魔力,能让人不知不觉掉入其中,也能让人深陷她所创造的魅力中,让人忍不住将自己给掏心掏肺出来,全献给她,幸亏池春长相讨喜,要是长得稍微歪点,那估计要被贴上「狐狸精」「小绿茶」的标籤。 张思齐的故事,像是一场等待池春掉落的陷阱,充满尖刺与危险,望望忍不住担心,她迟疑的说:「小春,我昨天搜寻了一下张思齐的名字,他退出辰阳大学的游泳队,转学来我们这儿,是有些存疑的纠纷的,你若是要写他的故事,我感觉没那么简单。」 望望向来是一针见血,很少会说如此长篇大论,池春终于收回窗外的视线,她彷彿早就知道关于张思齐为何离开辰阳大学的原因了,她朝望望眨眨眼,「网上都查得到的故事,我又何必写。」 张思齐的禁药疑云,不是秘密,一如池春所说,望望查一查都能知道,王教练肯定也知道,运动员误食禁药也时有所闻,禁赛两年,已是对他的惩处了。 「真的想好了?」望望知道自己说不动池春,别看池春个子小小,脾气可是嵹如牛,一旦决定的事,拉都拉不回。 「嗯,放心吧。」池春甜甜一笑点头。 也是,当初池春要採访不良少年李长隆时,望望和玟子都做好了随时跟干架一场的待命了,谁知道剖开李长隆的凶煞外表,内容物竟是头脑简单的哈士奇一隻。 而此刻望望突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小春,你跟张思齐……该不会以前见过吧?」他也说不上来这种奇思妙想是从何而来的。 「没见过。」池春点了书桌上的檯灯,准备整理下午上课的书本,接着慢悠悠的说:「看过名字。 」 「等等,你刚刚说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望望后知后觉,一下子突然明白玟子那老妈子操心的感觉了。 秋天并没有为校园增添色彩,枫树并不在种植的计画内,遍地仍是绿油油,只是偶有开始秃头的枝干,落叶毫无章法的漫飞,三两扫具散落,负责校园打扫的大一小萌新一边打哈欠抱怨,又一边认命打扫。 「快点,快点。」 杨忆拉着慢吞吞的池春推开泳池馆大门,水道里已经翻涌出阵阵水花,见状的半裸游泳运动员如水中蛟龙快速游动着,一圈一圈雪白泡沫散开来,周围聚集着聚精会神的游泳队员们以及校刊社的社员们。 杨忆说:「果然开始了!」她赶紧找了最佳视野的位子坐下。 下周就是与辰阳大学的友谊赛,紧接着马不停蹄会迎接市区大学的游泳比赛,今日队内要挑选出出战名单,因此有一场队内战。 池春一眼望过去,张思齐没有换上泳裤,反而是一身运动服坐在椅子上,发丝上还有些微湿。 她拿出掛着脖子上的相机照了一张张思齐毫无所觉的侧脸后,走到他身边坐下,「你下水过了?」 长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旁边又坐满了人,他们俩个不得不挨在一起,张思齐略动一下,大腿就碰触到池春的大腿,他注意力时刻在他们二人的大腿上,相当不自在。 「张思齐?」见他没有回应,池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什么?」他终于回神,「嗯,下过水了。」他偷偷想挪开大腿。 「还是没成功?」池春若无所觉地又凑近他。 「池春学姐,这题我会!」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六泽硬是挤在张思齐旁边,让张思齐与池春几乎是肩并肩碰在一起了,滚烫的温度像是烙铁蔓延四肢。 「你走开。」张思齐没好气地想推开,奈何六泽兴冲冲迫不及待要与池春报告,压根儿就不理会他。 「学姐,阿齐今天下过水了,一口气50米,简直太强了!这叫什么,水中美人鱼,不对,水中美男鱼!我都怀疑他两颊长鱼鳃……来阿齐,我看看你有没有长鱼鳃……」说着,他就要掰扯张思齐的脸。 「50米以外呢?」池春继续问。 张思齐英俊的脸被六泽捏得红红紫紫,欲开口又被六泽拉住嘴唇,口齿不清,「窝梅有……」 六泽又抢答:「教练让阿齐游了一次后,就叫他上岸了,阿齐,你到底哪里惹到教练了?我看你还是快点认错,否则你这学期结束我看都不用再下水了!」 「松手!」张思齐终于逃脱六泽的魔掌了,狠狠瞪他,「就你话多。」 「谁叫你话少,我替你说。」六泽没有反省,反而沾沾自喜,他把张思齐的头转向池春,「学姐你看,阿齐这样是不是可爱多了,不然老摆一张臭脸。」 张思齐的脸被迫与池春四目相对,在她圆圆的黑瞳孔中看见只属于自己的倒影,池春的脸很小,眼型弯弯的,显得无辜又有神,彷彿一步就踏进了那摊池水里,悠悠荡荡,浮浮沉沉,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与她的呼吸在短距离里相互交流,张思齐一时忘记呼吸,只是傻傻愣愣,像根僵硬的木头。 他那像一辈子过不完的秋天,一下子就走马看花走进了风光旖旎的春天里了。 「我好看吗?」池春的声音陡然出现,带着隐隐藏不住的自信笑音。 张思齐猛地回神,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咳了一声,从她那一团讨喜的五官中抽离,硬扭着头,掰开六泽的手。 「学姐当然好看!学姐最好看!学姐你看,阿齐不回应,他肯定是害羞了!」 「六泽!换你上场了,还不快来!」 「喔喔喔喔!我来了!」 六泽这个烦人精终于走了,张思齐的脸颊红润却始终没有再恢復正常过,身旁池春的笑声像摀着嘴的小仓鼠。 「你笑什么?」 「笑你好看。」 他佯装专注在准备下水的六泽身上,侧脸嘴角悄悄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春季限定的暮靄,令人忍不住朝他靠近。 016_你以为我告密了? 游泳队的对内选拔赛,订定了下周与辰阳大学游泳队友谊赛的出赛名单,也相当于定下了市区大学游泳大赛的名单了,而这名单上,皆没有张思齐。 作为曾经的种子选手,这次禁赛解除,再次回归泳坛,张思齐是跃跃欲试的,浑身的每个分子都在喧嚣着渴望池水的治癒,可如今却连区区友谊赛他都没能上场,说不气馁是假的,王教练铁了心让他矫正换气时长, 傍晚,颱风来临的前兆,火烧云照得彩霞烧成了一团火球,在另一山头上炸出另类迷雾烟花,整片天空沉沉闷闷,风雨欲来的揣揣。 「扑通」水花四溅,漫过泳池岸边,再流淌入隙缝沟里,修长精壮的身躯在水中自由如蛟龙,他速度飞快,一口气游过50米才冒出水面,藉着双脚有力一踏池壁,翻身仰式,缓慢漂浮,涟漪缓缓。 张思齐凝视着泳池天花板出神,空虚迷途,他从辰阳大学转来中新大学的目的,他好像已经想不起来,就像只是一昧的逃避那个令他难堪的地方,越远越好。 可逃避了之后,反而找不到游泳的乐趣了。以前的他,只知道要再游快一点,再快一点,比别人再快一点抵达终点。 现在的他,好像连下水,都像是奢侈,待在水池中的每一刻,他都觉得弥足珍贵。 今日游泳队队内选拔,因此王教练让大家提早结束训练,空无一人的泳池馆间静下来,他用手拨动一下水面,水声潺潺,只一瞬又归于平静,馀声在偌大的泳池馆里,久久回盪,迷恋不肯退。 仓库后门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张思齐眼里乍现狡诈的光,迅速藏到水池边,就等着来人靠近。 脚步声果然朝水池边过来,张思齐算准时机,猛地窜出水面,故意露出狰狞地脸,「哇!」 「?」来人如他所预料地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 「?」张思齐自己则也愣住了,呆滞了三秒。 来的人不是池春。是他从未见过的男人,高挑、帅气、文青、知性。 「你好……小春让我过来给你送东西。」短暂的尷尬过后,那人亲暱的还喊池春的小名,和池春很是熟稔的样子。 张思齐看向他手中的袋子,里面装着防水ok绷,他又望了一眼自己的手,伤口早已癒合得快要差不多了。 见张思齐久久没有接过袋子,只是在发呆,空气中的凝滞越沉越浓,一股压迫感陡然爬上背脊。 「我叫姚政学,你叫我阿姚就可以了,是小春的朋友,小春要开个临时会议走不开,才託我送东西过来。」阿姚误以为张思齐是因为不认识自己才不接袋子,好脾气的解释缘由。 阿姚。这个名字终于让张思齐有点情绪反应了,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与这个人见到面。 他用不是很友善的眼光上下打量阿姚,阿姚则无辜的站在那里任由他的打量。 阿姚的皮肤白皙,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嘴角抿着浅笑,如沐春风,给人人畜无害的模样。 越是一表人才的人,内心肯定黑暗。张思齐在内心给下阴险的评论,并坚信自己绝对没有带任何私仇。 「东西给到了,那我也走了。」阿姚嗅到一丝危险,眼前张思齐的目光宛如一头恶狼,他放下袋子,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张思齐也无心再游泳了,他从水池中爬起身,拿起袋子,看见里面不只放着防水ok绷,还有一件男性运动外套,他拿起外套反覆检查,是新的,口袋掉落出一张纸,飘飘然落地,字跡被池水给打湿了大半,晕糊开来。 弯腰捡起,是池春的字,她的字不如她外表可爱,反而是飘逸犀利的,龙飞凤舞。 「要变天了,路上看到觉得好看,给你加件外套。─春」 张思齐捏了捏外套,后牙槽发酸,这奇妙的心情是怎么回事,有点愉悦又有点气上心头。 她买了件新外套给他,却是透过别的男人的手?甚至还把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秘密告诉了那个男人? 他必须要冲冷水好好冷静一下。张思齐捏紧外套走进淋浴间,莲蓬头的水如瀑哗啦哗啦,水珠沿着他的下巴滑落肩颈,再滑过他的腹肌,最后顺沿着向下到他穠纤合度的小腿与脚根,最后流淌进地板上。 「啪」地一声,他关掉水龙头,冷水滴答滴答不停。 不行,还是好气。 池春走出杂志社的会议室已经是晚上10点半的事了,听了一整天的提案报告,确实有点累了,这次杂志社要做个公益项目,事多繁杂,临时加开了会议,这才让她走不开。 走出杂志社大门,才发现此时正下着大雨,风吟刮得吁吁响,街上旗子飘扬剧烈,呼搭呼搭像是情侣吵架。 「小春,借你把伞吧?走到公车站也有一段路。」杂志社的何主编问。 池春正想答应,眼角瞥见了熟悉的身影靠近,咦了一声,惊讶说:「张思齐,你怎么来了?」 他把她接入自己的伞中,有屋簷遮蔽,何主编瞄了一眼,只看到是一位身材伟岸得高大男人,池春娇小的身子在那人身边显得可人又安心,不禁打趣笑道:「小春,男朋友啊?」 「哪里?哪里?小春有男朋友啊?」杂志社的其他员工听到风声也纷纷好奇的跑出来一探究竟。 「我有话和你说。」张思齐冷脸。 虽然一惯的臭脸,但池春分辨出他这次的臭脸不同以往,杂志社的员工们还再起鬨,未免张思齐心情更加不愉快,她挽住他的手,将他在淋雨的半边肩膀拉进伞下,往公车站走去。 「什么事啊?你还急到跑来杂志社等我。」风雨太大了,她鞋底都浸了水,雨伞也摇摇晃晃,她忽然顿了顿,皱眉,「伤口感染了?」 「没有。」 池春歪头,那好像没有什么急事了呀? 她走得慢,张思齐刻意配合着她的步伐,走在了风雨的外侧,两人走到了公车站,终于能短暂收起伞。 公车站是冷白的灯光,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公车站只有他们二人,颱风的夜晚,萤蛾也绕着灯管飞舞扑腾,搭配这呼嗤的风雨声,显得热闹非凡。 其实他来的路上已经在心里拟好稿子,要如何与池春对质了,可那些长篇大论在见到池春的那刻,反而如时间沙漏从指缝间偷偷流走,他一个字也记不全了。 池春还是绞尽脑汁能让张思齐如此急事的原因,她又皱起眉毛,「难道你不喜欢那件外套?早知道我不应该买粉色,要买蓝色。」 「不是。」张思齐其实已经气消了,可还是装模作样,只冷酷的给她一个自己的侧脸。 又不是,都跑到杂志社来了,到底会有什么急事?池春灵光一闪,「难道是阿姚把要给你的袋子给掉水里了?」 ……提起阿姚,他这原本已经消了的气,又提了上来了,梗在喉咙,堵得难受。 张思齐下意识咬紧牙根,「你把泳池仓库后门的秘密告诉那个姓姚的?」 「什么?阿姚是从仓库后门进的?啊,今天训练结束的早,大门肯定锁了,阿姚聪明。」 池春根本搞错重点了,故张思齐又重复问了一次,「你把泳池仓库后门的秘密告诉那个姓姚的?」每个字都像被揉碎了磨成细粉,咀嚼在齿臂之间,让人毛骨悚然。 「没有。」池春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反而鼓起嘴巴,不满道:「你以为我告密了?告诉阿姚仓库后门能进泳池?」 017_我每次见你,都是在採访你 他为了听到池春的这句回答,千里迢迢来池春的杂志社等她,所幸还算值得,心中的一颗大石也放下了。 幼稚、笨蛋。衝动过后,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张思齐,你以为我告密了是不是?」 「公车来了。」张思齐朝着雨中的公车招手。 「张思齐,是不是?」 「快上车,免得淋雨。」 已经是末班公车了,车上空荡荡并没有人,张思齐与池春找了个二人座位坐下,池春还是鼓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快喷出火了。 张思齐手脱下巴,偏头望向窗外,风雨交加,吹歪了路树,就连公车玻璃上都糊糊一片,低声说:「是我误会你了。」语速很快,并且回避池春那抹幽深怨念的视线。 「这还差不多。」池春算是原谅他了,接着又道:「不过阿姚能找到仓库门进去泳池也不简单。」 听到阿姚的名字就心烦,张思齐大手一伸,把她的小脑袋按靠在自己肩上,「回学校有段路,你累了就先睡。」 「我不累。」虽然这么说着,但池春没有挣扎,乖巧的靠在他肩上,鼻尖嗅着他洗过澡后的清香,瞥见他手上的伤口,咦了一声握住,「原来好的差不多了呀。」 「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思齐身上那好闻的清香在作祟,池春眼皮开始有些沉重了,不知不觉靠着他的肩膀睡去。 公车轮胎途经大水坑,车身陡然颠簸一震,剧烈摇晃,张思齐即时接住她前倾滑脱的小脑袋,池春睡得沉,竟毫无察觉,发丝缕缕滑落遮住半张脸,他小心翼翼替她捻开至耳后。 许是张思齐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他落眸之间温柔繾綣。 任凭窗外风雨斜打,他们二人像是包下了一整辆公车,庇护一方天地,供他们岁月静好的前行,心被烫得暖暖的,偷乐着。 冷气的温度刚刚好,椅垫的软度也刚刚好,而身边的人,也刚刚好。 「下一站,中新大学到了。」公车上的广播让池春颤了颤睫毛,迷迷糊糊地问:「到学校了?」鼻子还带着瓮瓮的浓音。 「嗯。」 等公车停靠站打开车门,他不留痕跡的替池春拿好包包,率先下车,「扑通」一声,他双脚踩入了高达脚踝的水洼里,凉意瞬间袭了上来。 中新大学公车站前一大滩水漥正湍急如瀑流入水沟里,公车司机似乎就这么刚好停靠在这滩水漥前,所幸他穿的是夹脚拖。 池春就没这么幸运了,她穿的布鞋,方才从杂志社走到公车站早已浸湿了袜子,此刻就像吸满水的抹布挤在鞋里,踩一下就都能感受累累的沉重。 她皱眉说:「竟然积水了。」 「伞拿着。」张思齐把伞交给她,自己背过身弯腰,「鞋脱了,我背你。」 他双脚踩在水里,宽厚精壮的背崭露在她面前,毫无防备地被雨淋了一身,发丝漉漉,池春笑了一声,也不矜持推託,很快就跳上他的背,把伞移到他头顶上,替他遮挡。 「张思齐,那就麻烦你了。」 她在他耳边说,热气喷在他了耳廓上,张思齐脑袋一热,颈窝竖起寒毛,一路疙瘩到背脊,犹如有人在搔痒着。 「你别动。」 「我才没动。」 从公车站走到学校,短短只有三十公尺,人行道上的雨水宣洩不及成了瀑布,张思齐背着她一路涉水走,不疾不徐的稳健。 小小的雨伞遮蔽不住两个人,他们还是被雨淋得半边湿透,却没有人开口抱怨这该死的颱风天。 张思齐没事找事问:「你不是要採访我吗?」企图将池春在自己颈肩的吐息热气的注意力转移走。 「是啊。」 「也没看你来找我採访。」他语气不自觉的酸涩。 「我每次见你,都是在採访你啊。」池春说。 张思齐回想他与池春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在日常不过的,在泳池馆里、在学生餐厅里、在学校的每个角落偶遇里。 「这怎么能算採访?」在他的认知里,採访就该二人单独面对面,一问一答。 「我眼中的张思齐是怎么样的,我就怎么样写。」看不见池春的表情,但可以肯定她嘴角衔着徐徐笑意。 「你眼中的张思齐……我是怎么样的?」他迟疑的问。 「嗯……」她认真思考,「第一次见到的张思齐,像是从异度空间闯进人类世界的受惊幼兽。」 「……?」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入了校园,身边陆续有学生撑伞匆忙走过,大家皆是路途匆匆,向左或向右,谁也没向他们投以异样的眼光。 终于抵达了女生宿舍,张思齐将池春给放下来,待她站稳才直起身体,此时的他胸前衣襟因为斜雨瀟瀟,湿了一大片,池春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后背也湿淋淋,满头乱发。 彼此见了这狼狈的模样,不由得相覷笑了起来。 「张思齐,谢谢你了。」她将伞交还给他,在张思齐转身离去之前,想起什么又赶忙问道:「外套!标籤剪了吗?还是要帮你换成蓝色?」 已经走入雨中的张思齐回头,怕声音被风雨盖住,大声回应道:「你送的,我都喜欢。」 「你送的,我都喜欢喔喔喔喔喔喔。」一打开宿舍房间的门,伺机等待的玟子就抱起池春旋转,一边曖昧的咿哟咿哟鬼吼。 池春被晃得头晕脑胀,连忙喊:「头晕!头晕!」 「说说吧!是谁!是谁!送我们小春回来的是哪位幸运儿?」玟子松开池春,兴奋的追问。 正在座位上打报告的望望推了一下眼镜,替还未站稳的池春回答,「还能有谁,当然是张思齐。」 「什么?我们小春跟张思齐发展到这种地步了?」玟子难以置信,感觉天快塌下来了,她错过了什么? 池春拍着左胸口,终于顺过气后,疑惑问:「你们怎么知道张思齐背我回来的?」 「这吼得估计全女宿都听见了。」望望飞快打字的手一顿,扭头望向池春,喔地拉长音,露出意有所指的微笑,「原来还是用背的吗?」 「什么?还是用背的吗?」玟子抽了口气。 池春晃了晃手中正在滴水的鞋袜,脸颊泛起甜甜小梨窝,用力点头,「嗯,用背的。」她拿好盥洗用具进浴室洗澡了。 「望望,小春刚刚是笑了吗?怎么感觉乐在其中。」玟子捏了捏自己,是痛的,证明自己方才没有看错。 望望见怪不怪,继续打报告,毫无温度的说:「嗯,笑了。」话音才刚落下,她就被玟子掰了肩膀,以扭转身体的拉筋动作被迫与玟子四目相对。 「这张思齐是什么来歷?望望,我们不能让小春误入歧途。」玟子特别认真的数着手指,「你看,人品如何?智商如何?外貌如何?身高如何?我们都要替小春把关好。」 望望一点兴趣也没有,「玟子,你最近很间吗?」 「是挺间的,最近手球队刚结束比赛,可以放假一周。」 「我挺忙的,我分组报告被打回来三次了。」她说完扭头想要继续深埋报告之中。 「望望,你是我们调查团不可或缺的一员。」 「?」 018_看着就不像渣男,像家暴男 玟子用了「我们」二字,望望就知道不太妙了。 望望与池春结束了今天的早八选修哲学课,才刚走出教室,玟子就等在走廊,一把抓住望望的手,还不忘对落单的池春找了个蹩脚的藉口。 「小春,我带望望去参加联谊!人家非指定望望必须要参加!中午午饭你就先自己吃喔!」说完就像做贼一般急匆匆拉着望望转身下楼。 「联谊?这种笨蛋藉口你怎么掰的出来。」望望被拉得踉踉蹌蹌,还不忘吐槽。 「反正小春会信的。」玟子十分篤定。 这意思是池春是笨蛋吗?好像是没错。望望这一个分神到九霄云外,就被玟子带到了图书馆外大榕树下的凉亭,这里隐蔽极少人会经过,是个密谋策画的好地方。 「他们已经到了!」玟子朝已经在凉亭等候的两个身影大力挥手。 望望抬头望过去,竟然是李长隆与阿姚,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组合。 「这位是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渣男角色,阿姚。」玟子已经利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想好了计划。 阿姚无奈的笑笑,没有因为玟子的形容而感到不高兴,倒是李长隆十分不满,「我也能当渣男角色的。」 「你不行,看着就不像渣男,像家暴男。」玟子无情的否决了李长隆的自荐。 望望抓起掉落在桌上的一枚叶子已经恍神云游去了。 玟子摸着下巴,有条有理的说:「我都想好了,阿姚假扮渣男,同时欺骗我又欺骗小春的感情,然后我们故意在张思齐面前晒恩爱,还偷说小春的坏话,怎么样,我这计划,堪称完美。」 漏洞很多,不知从何吐槽起。望望在内心点评完毕,虽然她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继续假装玩着树叶。 「我不同意。」李长隆拍桌站起身,凶巴巴的样子,「怎么能说池春坏话呢!」 「这是为了测试张思齐,必要的牺牲。」所幸玟子也是高个子,挺起胸昂脖与李长隆瞪眼。 「换个计划,人人都知道池春在追求我,所以我来当渣男!」 「嗤!人人是谁!我的计划完美无缺的好吗!」 「放屁!」 两个人叉着腰你一言我一句幼稚园般吵了起来,阿姚趁机逃脱出来,坐到望望身边,笑看着玟子和李长隆张牙舞爪,若手边有爆米花,他肯定就吃起来了,一边漫不经心问已经从书包拿起笔记本的望望。 「你不参加吗?」 望望说:「毕业论文都要开天窗了,再说了,张思齐都见过我了,玩角色扮演会被认出来。」 阿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双肘撑在石桌上,「是吗?张思齐也见过我了。」 「什么时候?」望望推了眼镜。 阿姚没有回答,只露出带有神秘微笑的侧脸。 「那你还陪着玟子闹。」 「多有趣啊。」 望望背脊发凉,嗯没错,阿姚虽然长着一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其实是白切黑。 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由于李长隆是学校工友,不用赶场上课,因此由他盯哨游泳馆,只要看到张思齐离开游泳馆就立刻callout玟子与阿姚来演这场八点档。 李长隆抱着螺丝起子工具箱蹲点在游泳馆附近揉鼻子,「哈啾!」秋末初冬的凉风刺骨,穿透他单薄的工作连身牛仔衣裤,一边不忘自己的使命,伸长脖子来回探望游泳馆大门。 张思齐今天九点进的游泳馆,至今已经十二点半了,也不见走出游泳馆。 「哈啾!」这是李长隆打的第四个喷嚏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游泳馆大门三两出来了几个人勾肩搭背要去吃午饭,可里面都没有一个是张思齐。 「该不会饿晕在泳池了吧。」李长隆喃喃自语,口腔里分泌出口水,饿的。 要是真饿晕在泳池,那他第一时间应该是先打给119,还是先打给玟子?这是个很深奥的问题。 衝?不衝?李长隆抱着工具箱表情苦海深愁,纠结得眉毛都要打死结了,路过的学生们见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纷纷走避。 下课的玟子拿着麦当劳的袋子过来,偷偷摸摸探头望向游泳馆大门,「怎么样?看到人了没有?吶,你的午餐。」 李长隆接过袋子,内心一阵感动,不枉费他今天蹲点,腰酸背痛,声音沙哑着说:「玟子,你对我真好,但为什么这么轻……?」他打开麦当劳的袋子,结果里面放着一块超商三明治,他愣了。 「怎么样,我对你好吧。」玟子喜孜孜的说。 「我今天七点就蹲在这里了,结果你让我吃一个三明治?」他发出嗷嗷悲鸣般的狼嚎。 玟子背对着他,掏了掏耳朵,对他的控诉充耳不闻,「咦?怎么要锁门了?你确定没有看到张思齐出来吗?你是不是眼残?」 「你说谁眼残!」 玟子拋下李长隆,朝着要锁门的那个人跑过去,「同学同学!」 六泽回头,惊喜说道:「是玟子学姐!」 「你认识我?」玟子不记得自己有见过六泽。 六泽是池春的小迷妹,当然知道玟子是池春的室友,手球队在学校体坛也是赫赫有名的,他装作矜持扭捏,说道:「玟子学姐是池春学姐的室友。」 「喔嗯对,啊对了,张思齐还在游泳馆吗?」 六泽回想,「阿齐早走了呀,我记得十点半就去冲洗了,咦?他有从大门离开吗?有吗?有吧?」 玟子嘖了一声,「果然那个眼残!」转身就跑了,留下一脸摸不着头绪的六泽。 张思齐确实在十点半就已经离开由游泳馆了。估计是离大赛越来越近了,王教练终于允许他下水,他有了项新训练,不游泳,就在水中练习螃蟹走路配合憋气吐气。 对这游泳选手来说简直是污辱。 「一、二、三,起。」王教练站在岸上,特别一对一盯着张思齐的呼吸训练。 「你们说阿齐今晚会不会打呼?」六泽在另一条水道与阿悟小声打赌,他们已经看着张思齐来回走了三次水道了。 「这样学长你们就可以二重奏了。」阿悟庆幸自己不跟六泽住在同一层的男生宿舍。 「来吧!我邀请你成为我第三个室友,厕所够一个人睡!刚好三重奏!」六泽抓住阿悟的肩膀用力一跳,溅起阵阵涟漪。 「我才不要勒!阿哈哈!」阿悟推挤着水,想要甩开背后灵六泽,两个人玩闹在一起。 水波如浪,冲涌着隔壁水道的张思齐,让他差点站不稳,他皱眉,回头想开口说话:「你们……」 王教练说:「张思齐,专注。」 「张思齐,专注!」跳在阿悟背上的六泽故意学着王教练的语气,还朝他比了个鬼脸。 早晚拿枕头把这傢伙给弄死!张思齐瞇起眼。 「张思齐,还不继续。」王教练再度喝声。 019_男芭蕾舞者姚政学 在水中螃蟹走路起立蹲下练习吐息比游泳还累人,不只使用了双腿臂的肌力,就连腰部与背部都要一同发力才能保持在水中的平衡。张思齐上岸后双腿又酸又麻,简单冲澡过后,他趁着王教练不注意,偷偷从仓库后门溜出游泳馆了。 因此,他才没有与李长隆碰上。 离开游泳馆后,趁着还没午饭时间,他来到图书馆,归还上次借着校刊。 图书馆的工读生小妹好了伤疤忘了疼,看见他背着侧背包走进来立刻眼睛亮了起来,热情打招呼,「帅哥帅哥,来还书吗?这里这里。」 张思齐走上前一一从背包里拿出校刊。 工读生小妹一边故意缓慢刷着条码,一边间聊说道:「帅哥,你上次借了池春学姐写的校刊,还少漏了一本喔。」 本来已经打算要转身离开的张思齐脚步一滞,回头问道:「哪本?」 「我带你过去拿!」工读生小妹见他上鉤了,内心狂喜,放下刷到一半的校刊,匆匆交代另一个工读生,「小王,你帮我刷一下,我带人去楼上。」 「我可以自己……」张思齐想拒绝工读生小妹的热情,可人家根本不理会,笑咪咪的等候在电梯门口,一副恭迎大驾的模样,让人盛情难却。 电梯内小小的空间,二人各站一方,距离远的像是中间有一道太平洋,张思齐盯着楼层表,工读生小妹捏着夹子音,用自己最温柔迷人的声音找话题聊天。 「帅哥,你大几的?什么系的呀?我是餐管系大一,我们会不会是同一系的呢?」 欢快的语调配上夹子音,在狭小的电梯里回盪,一阵尷尬的沉闷之后,张思齐平静说道:「不是。」 很好,挑了一个最少字数的答案。工读生小妹没有气馁,思索着要如何继续搭话,脑筋一动,于是说道:「你都借池春学姐的校刊,是不是也是池春学姐的粉丝?不过我听说池春学姐已经有男朋友了,就是那个小混混工友李长隆,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李长隆不是池春的男朋友。」张思齐目视前方,仍旧盯着楼层表,平静的说。 「我就说,果然是谣言,池春学姐的眼光才没这么差!那池春学姐喜欢阿姚学长的传言就肯定是真的了……」 工读生小妹话才说到一半,差点咬了舌头,感觉后背毛骨悚然,她不敢回头,透过楼层按钮上的反光,依稀可以看见身后像是有一头野兽正阴森森的目光盯着自己,只差露出嘴里的血淋淋獠牙。 她艰涩地吞了口口水,就在这时,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门。 校刊区平时不太有人会来,因此为了节省灯费,电灯都是有人才会点亮,电梯外此刻阴暗一片,静悄悄,彷彿每个呼息掉落在地上能引起巨大地回响。 张思齐率先走出了电梯,回头见工读生小妹还站在电梯内,配合这阴暗的气氛,发出了譎譎燐光。 「那个……我突然尿急想上厕所,电灯就在右手边!」工读生小妹僵硬的勾起嘴角微笑,下一秒连忙快手按关门。 等电梯到一楼,她逃命狂奔般回到柜檯,抓起水壶,咕嚕咕嚕喝下。 同事小王被她吓了一跳,「你干嘛?汗流这么多。」 「我刚刚差点被吃掉了!」工读生小妹欲哭无泪。 在校刊区这里,电梯门关上了,这唯一的光也随之退去,声音静了下来,张思齐隔了好一段时间才适应这份黑暗,他摸索着按照工读生小妹的指示,找到了电灯开关。 「啪搭」地一声,校刊区的电灯亮如灿阳,张思齐看了一眼电灯旁就是厕所后,朝着校刊区所在的b24走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本上次他没借到校刊,可当他打开后,印入眼帘的却是阿姚那张讨厌的脸。 而且好像在嘲笑自己。张思齐忍着闔上校刊的衝动,随地而坐,开始细读这篇池春写的关于「姚政学」这个人的专栏。 第一眼,和大多数的人一样,会觉得姚政学这个人是谦润有礼,进退有驰。医生世家,不只父母辈,就连爷祖辈也都是医生,彷彿生来他就有着济世天下的使命。 可偏偏被赋予这样使命的姚政学,选择了一条与家族不相同的道路。 一双芭蕾舞鞋套在了应该要穿上医生皮鞋的脚上,翩翩起舞。 透过池春的文字,将张思齐推入那间灯光昏暗的剧场里,偌大空荡的座位中,他走到正中央的位置落坐,而身边的池春转头与他相望浅笑。 「你……」 「嘘,表演要开始了。」 舞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聚光灯打在一袭白衣的男芭蕾舞者的身上,臂上的力与美挣扎着破茧而出,脚尖蜻蜓点水,无比温柔地亲吻着舞台的每一方寸,随之美妙的音乐化作飞蝶,旋转共舞。 慷慨激昂之处,跳跃飞身;低吟喃喃之处,落首迂回,俯身,又像是仰望;像是来、又像是往。 正当观眾投入忘我,彷彿全世界都投入到韵律中,撕扯了断裂的时间,将舞者推到了悬崖边缘,虚空中,是谁的嘲笑与指责四面八方。 「紧身裤好噁心。」 「你可是将来要当医生的人!为什么要当卖艺人!」 「快来看啊,那个就是─男芭蕾舞者姚政学!」 一张张标籤如雪花散落,贴在了男舞者的头、肩、背上,寸步难行,充满脏污的芭蕾舞鞋上沁出丝丝血色,在舞台上开了朵朵妖艳的花朵。 灯光一点一点黯淡,就连帷幕都朝中央逐渐闔起,那悠扬温柔的音乐像是落鼓般远去,正当张思齐以为这场芭蕾已然落幕要起身时,衣襬被池春拉住。 「还没。」 是的,还没。男舞者不甘屈于标籤,伸手一一将牢牢贴在身上各处的标籤给撕去,然后踩着满地鲜血站了起来,原已远去的音乐顿时气势磅礡起来,振奋人心。 天鹅之姿,曲线优美,犹如自如划水掀出漪纹,一圈一圈,一圈一圈,旋转跳跃,再轻羽落地,盛开,展翅高飞。 完美无缺的结尾,明明是空无一人的观眾席忽地点亮了灯光,爆发出满堂喝采,激动澎湃,热血沸腾。 「歷经家人反对与脚伤,他像是高傲的天鹅,坚定走向世界舞台。」 张思齐睁开眼,又回到学校图书馆,他闔上校刊,姚政学专栏结束于此,可他知道姚政学的故事不会止步于此,在无数的奖盃与奖牌的荣誉背后,是姚政学在满堂嘲讽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儘管如此,他还是讨厌阿姚,哼。 020_你的脸上有偷情的痕跡 走出图书馆已是正午,他下意识抬起手遮蔽刺眼的阳光,秋老虎像是在他眼皮上漫步,轻踩的每一下都带着属于秋的气息。 他是讨厌秋天的。可中新大学的中央大草皮依旧翠绿,这里的秋天似乎一丝特别起来。 突然一阵突兀的咳嗽声传来,紧接着一对突兀的男女手也突兀的挽着手朝他突兀迎面走来。 一切既突兀又刻意,想让人忽视都难。 「阿姚,你就玩弄玩弄池春的感情就好,千万别对她认真!」玟子发挥自己可以拿奥斯卡奖的演技,像一条无骨的蛇一样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倾向身旁的阿姚。 「好。」 张思齐是当然记得阿姚的,他顺着视线望过去,眨了眨眼,充满疑惑。 玟子感受到了张思齐的打量目光,她又轻咳了一声,故意朗声,「阿姚,你说池春吧,要身材没身材,要身高没身高,还真的一点优点都没有,对吧?」 「嗯。」 他们已经走经过了张思齐,可张思齐还站在原地没有动,玟子算着步伐,紧急剎车,急中生智,「啊,我忘记有本书放在教室了,就是那本我跟池春借了半年都没还的那本,我得回去拿。」她拉着阿姚回身,又经过一次张思齐。 「好。」 「阿姚,你再给我敷衍一点,别老回答一个字。」玟子小声低语,偷偷瞪阿姚。 「我想不出来池春的缺点。」阿姚无辜的说。 「你是笨蛋吧?池春怎么会没缺点?」玟子努力想,终于让她想到一件了,兴奋地说:「池春半夜会磨牙,像小老鼠那样,咯咯咯。」她还学起来展示给阿姚看,栩栩如生。 「那池春还有什么缺点?」 看阿姚那求知慾旺盛的脸,玟子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思索,「还有啊,池春的鞋子老是不放好,每次都东丢西丢……」 「他们在干嘛?怎么站着不动?」藏在大树后面的李长隆瞇起眼睛,伸长脖子也听不清玟子与阿姚站在原地在说些什么。 说好的测验张思齐呢?那两个人怎么自己聊上了? 望望在一旁拿着英文单词字典背着,一点都毫不关心的样子。 「望望,我觉得我们必须往前靠近一点,身为后勤人员,我们要随时给予必要的协助。」李长隆实在心痒难耐。 「嗯,你去吧。」望望连侧眼都没有抬,仍旧专注在英文单词字典上。 草丛窸窣作响,有道修长暗影遮住了字典上的光芒。 「李长隆,你走开点,挡到我的光了。」望望没好气说。 暗影听话的稍移,可望望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李长隆不是已经去当后勤了吗?望望不动声色的斜眼,先从鞋子一路打量上去。 n字球鞋、运动修身长裤、粉色运动外套……池春买的那件。 「张思齐?」望望抬起头,脸上满是诧异,「你不是在……」她回过头望向图书馆门口,好样的,那三个人直接自己你一言我一句争论不可开交了,丝毫没有注意到目标人物张思齐早已不在现场了。 「他们在干嘛?为何刻意说池春的坏话?」张思齐问。而且就像是刻意说给他听似的。 阿姚跟李长隆是不可能会说池春坏话的。 唉!三个笨蛋。望望叹了口气,她拍拍屁股,收起英文单词字典,佯装若无其事,「没什么,他们……」左思右想,她掰不出来合理的解释,索性摆烂到底,「你午饭吃了吗?」 「还没。」 「我也还没,走吧,我们找池春吃饭。」至于那三个笨蛋,望望瞥了一眼,还在那儿围成小圈圈自得其乐。 玟子的调查团就这样稀哩糊涂的落幕了,只是没想到找池春吃午饭,又是另一个修罗场。 「这里!这里!」六泽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他们了,立刻站起身朝他们热情招手。 学生餐厅每到吃饭时间都是人声鼎沸,望望跟张思齐端着餐盘好不容易才到到池春与六泽坐的位置,正好是靠窗,一米阳光洒落在他们的银餐盘上,栩栩斑斕。 六泽跟池春一起吃饭,这是个很怪异的组合,据六泽的说法是,从游泳馆离开后,他跟阿悟他们一起来学生餐厅,结果他临时肚子痛,去趟厕所出来,阿悟他们那桌已经没位子,他恰巧遇到也独自在吃饭的池春,于是就一起併桌了。 池春的表情有些古怪,瞇着眼睛审视着他似的,他不明所以,不动声色坐到池春身边,摸了摸自己脸颊,偏头低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有。」她煞有其事点头,脸色凝重。 「有什么?」 「偷情的痕跡。」 「噗─」张思齐心头一震,把才刚含在嘴里的汤给喷了出来,「什、什么?」一向维持的淡漠冷脸此刻也绷不住了,赶忙用手蹭了蹭脸,都蹭红了也没蹭出花来。 他这一喷把六泽与望望也吓一跳,六泽顾不得自己被喷了满脸汤汁,睁大眼睛,声音都拔尖了许多,「偷情?」 池春委屈的鼓起腮子,控诉的说:「望望,就是张思齐指名你去联谊的吗?」 「什么?你们刚刚去联谊?还指名偷情?」六泽简直惊呆了,筷子上的滷蛋掉到桌上滚了两圈,他没想到不小心吃了个这么大的瓜。 望望饭一噎,她差点忘了玟子胡乱找的烂藉口了,她淡定轻咳了一声,绞尽脑汁,「是这样的,张思齐找我去救场,指名找我去。」 张思齐还在心有馀悸,这么一大锅子就这么揹在背上,他不明所以的问:「救什么场?」 「联谊,他也是被找去凑人数的,所以小春,我们不是偷情。」望望一本正经继续圆谎,看张思齐眼神呆滞迷茫起来,她推了下眼镜,指了指池春盘子里遗漏掉的红萝卜,「小春,红萝卜大魔王,你该不会吃了吧?」 「哪里?不可能吧。」池春立刻低下头检查餐盘。 张思齐凑过去帮忙夹起被藏在肉丸里红萝卜,一边小声地说:「我刚一直在图书馆看校刊,真的不知道什么联谊。」 「学姐,我也能帮忙挑!」六泽兴致勃勃的伸长筷子,他感觉到脚尖被踢了一下,不满的说:「阿齐你踢我干嘛!你下次要去联谊也要找我去啊!我虽然不能救场,但是能帮你招蜂引蝶!」 「闭嘴。」 「张思齐,你去联谊可以找我救场的呀。」 「……我没有联谊。」 021_那我们都是同一派 与辰阳大学友谊赛的那一天,天空猝不及防下起了绵绵细雨,太阳找不到一丝缝隙露脸处,只好黯然退场。 以往热闹的大草皮上湿淋淋的,泥泞踩得坑坑巴巴,带着松动湿土的潮气飘散开来,两三个学生撑着伞快步疾走,裤脚还是不免被溅得零星斑泥。 六泽因为太过兴奋而侧夜难眠,一大早就抓着张思齐去校门口买早餐。 「帅哥,你的两份薯饼蛋饼跟大冰奶。」 六泽接过早餐后,转身到酱料区挤番茄酱,张思齐坐在椅子上等,偏头见一辆大巴缓缓停在了校门口,儘管絮雨纷飞,他透过大巴的窗户仍看见了刺眼的辰阳大学运动服。 迟来的秋色冷意像是一点一滴透过雨水传播,快速散漫在整个空气中,如同千万虫子般刺进骨头里,就连香气四溢的早餐店都令人索然无味起来。 「薯饼蛋饼就是要加爆番茄酱,你说对不对,上次阿悟还说他要加酱油膏,简直浪费了薯饼蛋饼的精华,阿齐你是哪一派?」六泽喜孜孜转身,却见张思齐隻身冒雨走入雨中的背影,他赶紧撑伞跟过去,一张嘴喋喋不休,「阿齐你干嘛淋雨,早餐不吃了喔?」 「没胃口。」 「这间薯饼蛋饼很厉害耶!真的很厉害!是我觉得可以请池春学姐写一篇专栏的那种厉害!」六泽把伞移到两人中间,学着张思齐的步伐快速走着。 张思齐没来由的心烦意乱,像是有一根鱼刺鯁在喉咙,堵得慌,六泽口若悬河的推荐薯饼蛋饼,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没胃口,不想吃。」他此刻只想摆脱六泽,自己找个无人之地静一静。 「你不吃啊?好吧,那我给池春学姐吃,池春学姐今天也要来游泳馆看友谊赛。」六泽喜孜孜往前跑,直接让张思齐淋雨。 才跑了三步,衣领像小鸡一样被拉住,六泽差点被勒得断气,脸涨红猛地剧烈咳嗽。 「池春今天也来游泳馆?」兇手张思齐在身后毫无悔意的淡定问。 「当、当然……今天校刊社的人全都会来,今天可是和辰阳大学的友谊赛……哎!你能不能先松开手,我快不能呼吸了……」六泽气喘吁吁地说。 张思齐依言爽快放开手,随即接过六泽手中的薯饼蛋饼,「蛋饼给我。」 「嘿嘿,你终于知道薯饼蛋饼的好吃精华了吗?不过你干嘛拿两份?」六泽摀着胸口顺气,拿在左手的蛋饼一空,接着右手的雨伞也被张思齐拿走。 「你再去买一份吧。」张思齐头也不回,拿着两份薯饼蛋饼,撑伞往游泳馆走去,徒留六泽呆呆站在原地,彷彿还在反覆思考是什么意思。 「喂!不会吧!你这招借花献佛很高明喔!啊伞还给我拿走!太过分了吧!」六泽气呼呼的声音被绵绵细雨遮盖住了。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止的跡象,乌云一缕一缕,像是为天空戴了顶黑帽子,游泳馆的落地窗斑斑点点的被雨水胡乱作画,让人心烦得坐立难安。 这是事隔两年他再与辰阳大学的游泳队见面,两年前,在那场难堪的比赛过后,他甚至都把手机号码给换了。 「我也是番茄酱派。」池春的声音突兀切断他的九霄云外。 回过神,池春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双眼瞇了像猫咪一样的月弯笑眼,她已经将薯饼蛋饼给吃个精光了,看起来很是喜欢。 六泽已经换好了泳裤,上身套了件外套就挤过来长椅邀功,「是吧!学姐!我就说薯饼蛋饼就要配番茄酱!根本绝配!」 「张思齐,你是什么派?」池春转头询问,一双眼亮晶晶,让人无法拒绝回答。 「我……」 张思齐还没开口,六泽抢着插嘴,「哎,学姐,别问他,竟然跟我说没胃口,拜託,薯饼蛋饼耶!怎么能没胃口!下雨天还让我淋雨……唔!唔!」他剩下的话都被一双大掌给摀得掩实。 「我也是番茄酱派。」张思齐悠悠的回答。 「你……唔!唔!额!你放……唔!」六泽挣扎,扒不开张思齐的手,眼珠子胡乱瞪着。 「那我们都是同一派!」池春笑咪咪,将游泳馆内的凉意秋风吹散。 「来了!来了!」一直在门口侦察敌情的阿悟气喘吁吁跑过来,一边扬声指着门口。 所有人不约而同朝着门口方向投以视线。 辰阳大学的游泳队员们鱼贯而入,各个都是人高马大,就是穿着辰阳大学的运动服也遮不住他们的健壮的身材,看得校刊社的女社员们瞪直了眼精,惊叫声连连。 「你们太夸张了吧?平常看我们训练,你们也没发出这种变态的声音!」六泽对此很是不满。 杨忆目光不曾施捨给六泽,泛着花痴说:「那是因为看腻你们了。」 「喜新厌旧的人!」中新大学游泳队员们异口同声露出浮夸又寒心的捶心肝表情。 自从辰阳大学游泳队踏进游泳馆的那一刻,张思齐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了,彷彿他们走来的每一步都在他耳朵里被无限放大,水波粼粼倒影着他们的身影,摇晃不出个完整的人型,而他们身上的橘红运动外套却像是水彩不小心滴入水中,渲染开来。 蔓延到他脚底,无比冰冷。 有那么一瞬,他是想逃的,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是多么胆小。 蜷缩着的拳头被身边的池春碰了碰,若有所觉他的不对劲,于是关切问道:「张思齐,你冷吗?」 「不冷。」 明明说着不冷,池春却握住他的拳头,「喔,那是我冷。」将自己的温热透过掌心传递给他。 即使站在全然陌生的中新大学游泳队员中,张思齐出类拔萃的身高与外貌仍然是让人能够一眼就认出来,杨崇光发现了他并快步走向他,露出明媚的微笑打招呼。 「阿齐,好久不见。」 曾经的并肩,曾经的竞争,曾经的谈笑,像是被揉碎了拋进时光里,发臭腐败。 022_我们应该不是能好好打招呼的关係 「我们应该不是能好好打招呼的关係。」张思齐并没有笑,话语冰冷如刃,在这十二月里尤为酷寒。 气氛降到冰点,杨崇光尷尬全写在脸上,见不得杨崇光被欺负的明河立刻挡在前面,语气嘲讽,「怎么样?换了个学校,就不认识我们了?翻脸跟翻书一样快。」 「你说什么!嘴巴不乾净去喝几口泳池的水洗洗。」一旁的六泽同样也不甘示弱的斥回去。 「在我们的地盘,讲话竟然如此无礼,白瞎了眼刚看他们流口水。」杨忆将自己果断划分在中新大学这一边,偷偷与池春说,「小春,张思齐和辰阳大难道以前处得不好?」 才刚来中新大学,两个学校就针锋相对,看一个个人都护在面无表情的张思齐这个白眼狼,明河不打一气来,想当初张思齐平白无故吃了禁药害他们游泳队在校内抬不起头,最后甚至不打招呼就退学,实在是可恨的很。 明河讥笑讽刺,「张思齐,交了几个朋友,了不起啊。你的中新队友们知道你为了赢自己家的人,不惜吃禁药……」 「明河!」杨崇光脸色丕变,喝斥打断明河接下来的话。 「禁药」二字一出,张思齐再是面无表情,也逐渐崩裂,他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后牙根咬紧。 中新大学游泳队队员们面面相覷,明河虽然及时被阻止没再继续说,也成功达到效果了,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果然这种丑事,自己都不敢到处宣扬。 杨忆乍听张思齐禁药的事也是大吃一惊,这也就说明白张思齐为何与辰阳大游泳队闹得不愉快了,原来还有这一茬缘由在。 就是不知池春是否知道,杨忆斜眼偷看池春想跟她套点话,便听她语气四平八稳,如平静海中的一叶扁舟。 「张思齐,呼吸。」池春的声音穿透人群,精准传入他的耳里,她掌心的温度依旧,不曾变过。 六泽缓过劲后,他的头脑在危机时刻还是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前前后后快速思考了一圈后,冷笑一声回击,「呵,禁赛两年,就是被判定误吃,要赢你们,我们阿齐还用得着吃禁药?你也不看看自己实力。」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实力,我们学长一口气游50米都没在换气的。」有六泽在前压阵,阿悟也壮着胆子帮腔。 池春在六泽看不见的地方比了个拇指,而张思齐的呼吸也奇异的像是吃了定心丸稳定下来。 明河是没想到中新大学游泳队能够这么快消化掉张思齐吃禁药的丑事,这台阶就下不来了,明河被堵得脸颊通红。 「那就比一场。」杨崇光突然说。 「比就比,谁怕谁。」六泽可是等这一刻很久了,拍着张思齐的肩膀,自豪说:「让你们见识我们阿齐不用靠禁药也能游赢你们,一口气不换直接到终点,电翻你们!」 杨崇光看向张思齐,瞳色漆黑如墨打在白纸上晕染开来,看不出情绪,「比1500米长泳。」 这是挑张思齐的弱项下手,未免欺人太甚,六泽爆脾气又上来了,立刻厉声,「喂!这里可是我们……」 「好。」张思齐没有犹豫的应下了。 「阿齐,你行吗?」六泽担忧的问。 「他行。」池春回答,松开了张思齐的手,目光坚定无比,给予他无条件的信任,「三下一划。」 像是对暗号一样。 「三下一划。」他重复着,彷彿再给自己洗脑。 双方教练们都还在办公室,没有到场,对游泳馆的剑拔弩张一无所知,张思齐换上了泳裤走出更衣间,立刻被中新游泳队员们围住。 虽然张思齐不曾显露半分紧张,但六泽却是自己要上场一般,面露忧心,忍不住又说:「阿齐,这个比赛我们可以不比的,你本来今天也不用下水的。」 张思齐短泳的实力大家虽然认可,可就怕他为了赢而勉强自己去挑战长泳,比起赢得面子,六泽更不愿张思齐憋气过长伤害自己身体。 「对呀!对呀!他们挑了你的弱点,不讲武德,就算你输了,我们校刊社也不会写进专栏内的,是吧,小春。」杨忆转头看向已经入坐观眾席的池春,寻求认同与肯定。 谁知池春没有接收到她的电波,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会写进专栏的,所以,张思齐,你加油。」她架好相机,调整好最佳观赛视野。 「小春!」杨忆情急挤眉弄眼,差点面部抽筋。 这不是给张思齐更大的压力了吗? 六泽见状,拍了拍张思齐的肩膀,也跟着改口,「嗯嗯,阿齐,你加油!」 张思齐走到池春面前,配合着她的高度屈膝蹲下,抬起眸与之对望,「池春,我害怕会输。」 他坦然地将自己的怯弱摊开在她面前,在无人察觉之处,他甚至指尖发凉,掌心沁出冷汗。 「放心,输了也给你写进专栏里。」池春笑吟吟,觉得他这样子很像讨拍的小狗,接着靠近他耳朵边小声又说:「张思齐,我第六感很准,你会赢。」 第六感这种玄学,从池春口中说出来,莫名……让人有信服感。张思齐低头笑笑,指尖蜷起微热,「好,信你一回。」 杨崇光正在为下水做热身运动,明河则在一旁时时盯着张思齐的一举一动,看他蹲在一矮个子女孩面前切切私语,举止亲暱,忍不住扯嘴嘲讽,「怎么样?是在拜神吗?拜天王老子都没用。」 明河的声音没有刻意遮掩,在这空旷游泳馆四面回盪中尤为突兀,六泽斜眼飘过去,皮笑肉不笑回嘴,「你还真说对了,就是在拜神,我们学校的女神。」 杨忆在那一刻怦然心动,偷偷跟身边的人说:「我怎么觉得六泽是嘴砲战神,好帅呀!」 张思齐与杨崇光皆已做完热身,二人站上跳台,拉下蛙镜,眼前视线只有那摇摇摆摆的水波,眾人则退到两旁观眾席屏息。 由六泽当吹哨者,他站在岸边,注视着他们二人各就各位后,鼓起嘴腮,使劲全力吹响哨音。 「嗶──」 两具精壮的身体不分前后同时如蛟龙跃入水中,溅起水花涟漪。 023_李明河,你完蛋了 1500米中长距离,考验的是选手的耐久力、稳定度以及每一趟的配速。在游泳的过程中需要格外专注控制每一下换气,包括吐气的时机点、泡泡的多寡、吸气的量是否足够与闭气是否有控制好……等。 平时喧哗吵闹的游泳馆此时只有划水的声音,所有人聚精会神在赛道上,生怕一个眨眼就会错过了任何一个超车的精采瞬间。 因为中长距离,他们二人起始出发都刻意保留了体力,反倒不分轩輊,第一趟50米尽头,张思齐流畅踏壁转身,一气呵成,不带换气,利用小腿的爆发力,一口气往前衝刺。 杨忆看呆了眼,「张思齐这个转身也太漂亮了。」 杨崇光同样俐落翻身,跃入水中,不甘示弱继续与张思齐并肩,随机加快踢水频率,在两人持续不相上下的竞争中,首度超过张思齐半个身体的幅度。 「他这时候提速,会体力不支吧?」杨忆困惑的问,她虽然不是游泳选手,但仍觉得这个时候杨崇光的提速是个不正确的选择。 「哼,你懂什么?不懂还装懂。」明河冷嗤一声。 被冷嘲热讽的杨忆齜牙咧嘴,在明河看不见的暗处偷偷嘲他比了个中指,偏头与池春小声嘟噥,「我真的看那个小王八蛋不顺眼,晚点出了游泳馆,我就找人把他给盖布袋。」 池春低下头,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又比了个大拇指,表情凝重,「算我一个。」一副任君差遣的小弟模样。 杨忆被她的样子给逗乐,一扫刚刚被明河刺激的鬱闷,伸臂搂过池春的脖子,用脸贴脸使劲揉,把池春的脸都揉变形了,才心花怒放的说:「不愧是我的小春春!我怎么捨得让我们小春春做这么危险的事呢!小春春负责给我在后面应援就好了!」 「杨忆,热。」池春艰难着从牙缝中挤出字来。 「那是因为我的热情就好像一把火!」 就在池春被杨忆的热情给包围的同时,水道上的赛事也逐渐白热化,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两趟的赛点,原先被杨崇光领先拉开了两公尺距离的张思齐,再一个踏臂蹬脚,完美翻身流畅入水,开始加快了速度。 白色水沫像是在池水中开出了朵朵小白花,堆积再散开。 起先还维持三手一划的张思齐,开始加长了闭气时长,改成四手一划,与此同时,杨崇光似乎体力不支,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最后一趟的50公尺,张思齐已经超越了杨崇光,并且如水中蛟龙般,以稳定且快速的步调,持续领先半个身体长的距离。 岸上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将视线牢牢锁定在他们二人身上,鹿死谁手,还没到终点,谁也不知道。 就在张思齐快要抵达终点时,杨崇光终于耗尽体力,小腿猛地痉挛,传来阵阵剧烈抽痛,犹如千万隻蚂蚁在啃咬,他试图喘气浮出水面,可沉重的双脚却像是有人正在水中拽住他的脚踝,往下拉。 往下拉。 往下拉。 他被迫张开口想要呼喊,无情的池水看准时机,随即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涌入口鼻里,那股无法言喻的窒息感衝刺着他整个大脑,四肢也不受控制的开始胡乱踢蹬。 「他是怎么了?溺水了吗?」杨忆率先发现杨崇光的异常,连忙站起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水道中央的水花因扑腾四溅飞散,所有人无不错愕地站起身,七嘴八舌,焦急起来。 「他溺水了!快救人!」明河神色慌张,大声喊着离得最近的六泽,自己也顾不得这么多,扑通一声就跳入水中。 张思齐自然也听到了岸上的喧闹,他浮出水面回头一望,杨崇光已经灭顶的剩下发丝还飘浮在水面上,若飘若沉,四肢挣扎,痛苦的在水中吐出更多更多的泡沫。 终点即在眼前,四周又被抽离了声音,滴答,是水的声音,扑通,是有人跳入水的声音。 还有,呼嗤呼嗤,是杨崇光不断拍打挣扎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脑中思绪走马看花想过很多,他本就不是圣人,又何必去救人?外界的眼光他早已不在意。早在两年前他被陷害吃下禁药时,他与杨崇光就不在同一个道路上,早在两年前……他就明白独善其身。 就该独善其身! 就在六泽也要跳下水救人时,距离杨崇光最近的张思齐放弃了抵达终点,驀然返身回游,伸长手臂勾住杨崇光的腋下,使劲往水上带,好让杨崇光能够顺畅呼吸。 张思齐体力也在临界点,但他仍强撑着托住杨崇光,往岸上游过去,所有人都已经聚集在岸上,见张思齐将人带上来,纷纷合力将脸色苍白的杨崇光给拉上岸。 「咳!咳!咳!」杨崇光咳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瘫软坐在地上,直不起身体。 明河也上了岸立刻衝过来,粗鲁地一把推开张思齐,「走开!不需要你假好心!」他蹲在杨崇光面前帮忙顺气,语气担忧,「怎么样?没事吧?」 他这一推,把张思齐给推出了人群外,也顺带将辰阳大学的人跟中新大学的人都给隔出出一条阴阳海。 六泽一股脑火上来,劈头就骂,「你发什么疯!是我们阿齐救了人耶!」 「就是!白眼狼!」杨忆跟着附和,眼光中充满鄙视。 明河抬起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目光多有毒辣地瞪着张思齐,「搞不好是他又耍了什么阴招!两年前自己吃禁药还不够,今天是不是又给我们下什么药!否则我们老杨怎么会抽筋!」 「你脑子有洞是不是啊你!」越说越过分了,六泽气得举起拳头就想朝明河的脸给打下去,要不是阿悟在一旁拦着,六泽就已经跟明河打成一团了。 被推出人群外的张思齐,手肘不慎与地面磨擦破皮,他垂头冷笑一声,「果然独善……」 这时池春走进人群,与明河面对面,伸出食指指着明河的鼻子,语气还算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屁事!」明河瞪她。 「妈的,敢对我们小春春如此无礼!」杨忆也捲起袖子,口出脏话。 「学姐!他叫李明河!」观眾席上有人捡起明河掉在地上的外套,大声的报告。 池春点点头,微微一笑,特别和蔼可鞠,「李明河,你完蛋了。」 李明河,你完蛋了。 不知为何一听就毛骨悚然,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明河硬着头皮朝她齜牙咧嘴,「你个臭三八,你说什么?」站起身就想拉扯对自己下了诅咒的池春。 张思齐将池春护在身后,不只他,中新大学游泳队与校刊社的人全都挤上来,形成了一个人墙壁垒。 「你骂谁臭三八!你才臭虫子!」 「谁准你骂新大我们女神的!」 「你才噁男!」 024_你是想透过这场比赛替自己讨一个公道吗 「你们在干什么!」王教练的声音十分响亮,甚至带点慍怒,在游泳馆回盪,而她身旁来自辰阳大学游泳队的陈教练也是对现在这热闹非凡的情况感到一头雾水。 「热闹」得简直要打群架的样子。这明明距离他们辰阳大学抵达中新大学也才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而已,这么快就两方槓上了? 两位教练都到场了,大伙儿自觉的将火爆的场面给浇熄,纷纷退开,与对方保持安全距离,乖巧的像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杨崇光还一脸惨白,虚弱地坐在地上,张思齐身上也满是水珠,无不彰显刚刚他们二人已经在水中有过一场「激战」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说可以下水了吗?张思齐,我允许你下水了吗?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王教练严厉的声音,将矛头指向张思齐。 六泽有心帮忙说话,「教练,是他们先……」 「王睦泽,我让你说话了吗?」王教练并不理睬六泽的说法,深深凝视着张思齐,「张思齐,你跟我进办公室。」 杨崇光因为脚抽筋,痛得冷汗直沁,根本无法走路,最后由明河他们揹着去医务室,这一场友谊赛被暂时按下了停止键,喧闹的游泳馆彷彿也被按下了禁音键,所有人都挤在教练办公室前想偷听。 不过办公室的门隔音做得太好了,他们什么也没听见。 「教练也太不通人情了!明明就是他们先挑衅的,关我们阿齐什么事!」六泽替张思齐抱委屈,还故意说得特别大声,就希望里面的王教练会听到。 「就是,还骂我们小春春是八婆!英子老师,这能忍吗?」杨忆向也稍晚一步抵达的校刊社英子老师告状,气愤难消。 在办公室内,张思齐上半身还光裸着,还有几颗水珠仍恋恋不捨,不肯从他逐渐发凉的身体离去。 双手抱胸的王教练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先是叹了口气,才缓缓的说:「张思齐,你是想透过这场比赛替自己讨一个公道吗?」 与杨崇光的二人比赛的来龙去脉,王教练已经大致了解情况了,只是这一战,张思齐根本毫无理由答应。 你是想透过这场比赛替自己讨一个公道吗? 「是。」张思齐毫不犹豫。 他的回答意外的爽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乾净俐落承认自己的私心,王教练接着又说:「那你争完这一口气,痛快了吗?」 痛快了吗?看到杨崇光输给自己,看到杨崇光脚抽筋溺水差点灭顶,他痛快了吗?张思齐这样陷入深沉的思考。 痛快了吗? 「没有。」他承认,并没有痛快,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报復后的快乐,在那一刻,他的身体动得比他的脑子还快,就在他犹豫不决时,身体已经朝着溺水的杨崇光游去了。 将杨崇光成功托上岸后,他筋疲力尽,什么都没想,只有劫后馀生的庆幸与没能抵达终点的惋惜。 他被明河一把推开,被明河污衊,游泳队的挺身而出,池春指着明河的鼻子下诅咒时,他竟然还有心情笑出来。 「张思齐,过去误吃禁药的事情,我已经从陈教练那里知道大概的经过了,现在,我只想让你好好在我们中新大学游泳,并发挥你的天赋,在往后的每一个赛事里,能有好的成绩。」 张思齐抬起浅浅的眼皮,王教练的脸很认真,他艰难开口问:「所以陈教练是知情的,对吗?知道是杨崇光在我的保温杯里加入禁药的?对吗?」 他的委屈与不甘,从两年前埋下了烂疮,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被所有人误解,他的无声控诉,深深的无力感,明明陈教练都知道的,却还是允许了他的退队。 陈教练是否也曾愧对于他?又或者,只要冠军是辰阳大学游泳队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所谓? 「竞技,为了赢,真的没有朋友吗?」他总是陷入这样的自我答辩。 张思齐的痛苦,王教练看在眼里,觉得疼惜又珍贵,天资聪颖的运动选手,老天爷如何能给的了一帆风顺,他的遭遇不算太糟,只希望他能好好振作起来。 「既然已经下了判决了,你误吃禁药也是事实,无关是谁陷害你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你把自己的闭气训练好,迎接每一场比赛。」 张思齐悵然走出办公室,身上的水珠已然悄悄退去,只剩下发梢还湿润,凉意立刻袭上身,使他佈满一粒一粒鸡皮疙瘩,他却毫无所觉。 办公室外想偷听的人退得远远的,不知为何只剩下池春一人等着,她手上拿着一条乾净大毛巾,见他出来,说道:「蹲下来。」 张思齐听话的弯下腰,配合她的高度,大毛巾盖在他头上,池春轻轻柔柔的替他擦拭着未乾的头发。 「抱歉,我输了。」他的声音像是装在瓮里,四壁厚墙,传不出去,疲惫不堪。 「你哪有输。」池春声音却如春风刮过,刮过他的脸颊,刮过他的身体,刮过他的四肢,像是注入了那能使万物復甦的灵泉。 「我没有到达终点。」他哑着嗓子,委屈的充满哽咽,藉由弯下腰,将脸轻埋在池春的肩上,不让任何人看见他朦胧模糊的双眼。 池春将毛巾改披在他肩上,将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点一滴摀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没输,两年前没输过,今天也没输。」 「我好累啊,池春。」他像是被抽光了全身力气,累得没有办法直起腰,挺起背。 「那就休息一下。休息完,我们再一起出发。」 「对!再一起出发!」不远处那群耳尖的游泳队员与校刊社的成员不约而同大声附和。 已经昏昏欲睡且头脑发涨的张思齐不露痕跡的笑了一声,发自内心的那种。 025_是巫婆是不是 原定两天一夜的友谊赛,因杨崇光抽筋而被迫暂停,为了让他更好的获得休养,陈教练特地将时程拉长为三天两夜,计画在第三天再进行友谊赛。 而这段期间,辰阳大学游泳队成员们就住在中新大学提供的宿舍内。 池春那句「你完蛋了」就像一道诅咒一般,明河始终觉得浑身不对劲,连带着他走在中新大学的校内,都觉得自己被投以异样的眼光。 就彷彿随时都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一般。 就好比他在学生餐厅盛菜,夹起一块红烧鱼,快要放到盘里时,鱼突然「啪咑」地断头又滚回菜盘里,并且死不瞑目地圆凸着眼瞪他。 明河有股芒刺在背的错觉,这分明是日常再日常不过的琐事。 算了,鱼头不要了。他佯装瀟洒的转身越过红烧鱼,接着往前走,看到最后一颗滷蛋,他拿起汤匙舀起,滷蛋却像有生命力一般,不安分的滚出了汤匙,又掉回菜盘里。 与此同时,另一支汤匙眼疾手快,捞起最后一颗滷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进自己的盘子里。 六泽抢到最后一颗滷蛋,兴奋地手舞足蹈,「ya!我抢到了!讚啦!」一边踩着雀跃的步伐,跟早已入坐了的游泳队员们炫耀。 滷蛋被捷足先登,明河抽动嘴角,立刻瞪圆了眼睛,心像是蒸汽机的活塞,被气浪冲顶,忍无可忍,他大叫怒斥,「喂!你……」 学生餐厅里的所有人都被他这声爆吼给吸引了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他。一道道视线火辣辣,灼得明河把剩下的话又给吞了回去,只得狠狠瞪着朝自己比鬼脸溜走的六泽。 继鱼断头,滷蛋也被抢后,明河也没心情吃饭了,盘子里就装着一隻断头的鱼去结帐。 「外带。」 结帐阿姨俐落一碗饭盛入餐盒里,看着那隻断头的鱼,好心提醒,「同学,你这鱼断头的话也是算一条的钱喔。」 「随便,快点,囉哩八说。」明河不耐烦。 「一共855元。」 明河听到价格错愕万分,差点破音,「什么?你要不要去抢劫比较快?你们中新大的学生餐厅这么黑的吗?」 结帐阿姨倒是淡定的很,指着他的饭跟鱼一一计价,「饭10元,断头的鱼45元。」 「那剩下的800呢!」明河几乎是用眼睛喷火,深感身后那数百双的眼睛正好整以暇看他热闹,只好又放低声音。 「你态度不好,多收的服务费。」结帐阿姨理所当然的回答。 「噗哧」身后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笑出来。 「你们中新大的学生餐厅还有收服务费的传统?是不是太过分了?」明河自动忽略前面态度不好四个字。 听他一口一口中新大的叫,儼然把自己跟中新大给区分开来,让人很快就能知晓他并非本校生。 结帐阿姨上下打量他,皮笑肉不笑,「就从你开始收的。去旁边付钱,没看到后面在排队了吗?」她指着明河后面已经排着长长等着结帐的人龙,语气不善。 被结帐阿姨赶去隔壁,一位斯文中年叔叔负责收钱,他朝明河温和地笑笑,「阿姨开玩笑的,收你55元就好。」 「真是奇奇怪怪的学校,一堆怪人。」明河嘟噥着,拋了铜板在桌上,加快脚步离开学生餐厅。 他提着便当往宿舍走,越想越气,从口袋掏出手机低头跟还在休养的杨崇光发讯息。 『他妈的中新大学的人都有病是不是,一碗饭跟一条鱼要跟我收855元,当我盘子是不是?还说是什么服务费……』 不知不觉走到球场旁小通道,身边是吵杂的吆喝与此起彼落的打球声,明河一边走一边讯息打到一半,突然,后脑杓一痛,使他差点跌到,低头一看,一颗球在地上滚了几圈。 「谁啊!」他生气的喊。 一高挑的身影跑过来捡起球,「喔,sorry。」玟子给了明河一个不甚有诚意的道歉,又飞快返身回到球场了。 球是不小心飞过来的,也不能怪谁,明河一肚子气,还是只好吞回去,看着手机那条还未发出的讯息,他又迅速补上几句。 『他妈的中新大学的人都有病是不是,一碗饭跟一条鱼要跟我收855元,当我盘子是不是?还说是什么服务费……学校的球也乱飞,根本毫无秩序,难怪是学店……』 「碰」又是一声,他又被砸中了,脑袋晕糊糊的,天旋地转。 「喔,sorryagain。」过来捡球的依旧是玟子,依旧是那个毫无诚意的道歉,且捡完球就跑也不关心明河被砸得怎样了。 连续两次都被砸中,明河摀着后脑杓朝球场咆啸,「是故意的是不是!」 「哎呀呀─小心球!」玟子高喊着。 明河心跳骤急,一股不好的预感,后脑杓还隐隐作痛,深怕下一个受伤的又是自己,赶紧用逃命的速度离开球场这个危险区域。 孰不知在他跑离球场之后,玟子托着球露出得逞狡黠的笑容,默默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学姐,你故意的吧?哪能每次那个方向的球都漏接。」手球队的学妹凑过来憋笑。 「胡说,我是那种人吗?」玟子歛起笑容,双手叉腰,严肃的指正。 学妹狐疑,「难道不是吗?」 玟子骄傲的挺起胸膛,「没有错啦,我就是那种人。」 且说丝毫不知道玟子是故意漏接球才导致自己被球砸的明河,他逃离球场之后,刻意挑了一条离球场远远的花园小径。 「这下总不会还有球飞过来了吧?」他咬牙切齿。 想到今天的总总倒霉事,彷彿都一一验证了池春那句「你完蛋了」,让人不寒而慄。 「妈的,真的乌鸦嘴,是巫婆是不是。」他忿忿不平的低咒。 本以为逃离球场就解脱了,谁知下一秒,花园的定时洒水器开啟,喷溅式的360度洒水,明河防备不及被喷了一身湿。 虽水花不大,但仍是免不了水珠斑点。 「妈的!什么鬼!」明河抬起手遮脸,用跑的穿过花园,最终气喘吁吁的在中央草皮停下。 他首先关心便当有没有变汤泡饭,连忙蹲下来把盒子打开检查,才一打开,一道黑影快速掠过。 026_我是无辜的 在中央草皮的某个角落,一人一猫正在对望。 「咪咪,你要记住这个人的长相,绝对不可以对他撒娇知道吗?看到他的话要对他嘶嘶的叫,然后举起你的爪子吓他。」女孩拿出手机上的照片,凑近到校猫咪咪面前,要让咪咪记住长相。 「你喵一声,说你记住了,我再倒猫粮给你吃。」女孩威胁,见咪咪不配合的用脚抓痒,只好放低姿态,「咪咪,你也是身为池春后援会的一员,这个人对池春学姐犯下的天理难容的罪,竟然骂学姐是八婆,我们要一起齐心对抗他!知道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咪咪的碗里倒猫粮。 咪咪终于抓完痒,凑靠近碗前喵了一声。 「喔,你喵了就是答应了喔。」女孩心满意足地自问自答。 「幸好没有变成汤泡饭。」身后有个陌生的声音说着。 女孩正要回头,突然,咪咪咻地消失在碗前,像是一道闪电般,叼走了明河便当盒里的鱼,甚至摇着尾巴,回头朝明河挑衅的看一眼,接着消失。 明河没反应过来,他仅存的唯一配菜就这样没了,便当盒里仅剩白饭,空虚又寂寞。 女孩也诧异咪咪的异常举动,平常咪咪可是不会抢人食物的,再看清明河的脸后,又是一懵,后知后觉拿起手机的照片看了看。 「我他妈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明河崩溃咆啸,差点气到中风。 女孩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想笑又要忍住,只好偷偷趁明河不注意往咪咪消失的方向离开。 她很快就在咪咪长待的角落找到了咪咪,而咪咪正大快朵颐的吃着刚刚从明河那里抢来的鱼。 「咪咪,nice!」 天渐渐暗了,傍晚的远霞即将落幕,今天是辰阳游泳队在中新大学度过的第二天,明河自中午提着一盒白饭回来就躺在宿舍床上懨懨无精打采,说什么也不肯在踏出房门。 杨崇光抽筋的脚在医务室的处理过后虽然已经好很多了,但还是不宜再多走动。 「老杨,明河,我们现在要去自助洗衣店,你们要跟我们去吗?」同是辰阳游泳队的黄仔敲了他们房门问道。 明河躺在床上看漫画,说道:「不去,今天不宜出门,有血光之灾。」 明河阴阳怪气,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于是黄仔转问杨崇光,「老杨你呢?」 「我有衣服要洗,你们等我一下。」杨崇光知道明河今天的倒霉事跡,也不勉强他跟自己一起去,于是行动不便的拿出衣柜里臭烘烘的衣服。 「黄仔,你的内裤没有拿到啦!」房门外有人大声喊着。 「真假啦!那我拿到谁的内裤了!」黄仔惊恐的跑回自己房间。 明河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丢下漫画,随意捡了自己三两件衣服,朝杨崇光走来,「我一起拿去洗吧。」 「你今天不是忌出门吗?」杨崇光打趣。 「总不能让你一个伤患去吧,你明天还要电翻张思齐那个蠢货。」明河嗤了一声,抱着杨崇光的衣服走出了房间。 在明河走后,宿舍只剩自己一人,静謐落寞趁虚而入,散漫在每个角落,杨崇光恍然间低头看自己包扎的脚,无声地兀自失笑。 越笑越难看,狰狞且丑陋。 中新大学的游泳馆最近有新的灵异校园传说。在游泳队下训离馆锁门之后,空无一人的淋浴室就会传来水声,传闻是某届游泳队的学长为情所困,在那间淋浴室穿着红色泳裤割腕自杀,而怨灵自此徘徊不散。 一双踩着湿淋淋拖鞋的脚走出淋浴间,一边擦拭着头发,张思齐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 明天就是和辰阳大学游泳队的友谊赛了,因为他私自和杨崇光比赛的关係,王教练更不可能会让他在明天下水。 他动了动手指,在水中的感觉依旧残留在指尖,令他留恋忘返。他还是想尽情在水中优游,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个因子都因入水而沸腾喧嚣,泳池仍是他心之所向的地方。 「就只是纯粹的,什么也没有想,因为那是属于自己完整的时间。」 他驀然的想起池春曾经说的这句话。 他抬起头,怔愣望见镜子中的自己,嘴角竟然勾着笑容,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正在笑的自己了。 自从禁药事件后,他就忘记怎么笑了。 回想和池春最初的相识,便是在那间阴暗的仓库,若不是阴错阳差从那里滚出去,他可能就会错过池春了。 他情不自禁的往那间仓库走去,拖鞋啪咑啪咑的脚步声回盪着,池水不涟不漪,月光洋洋洒洒落在一隅,温和着透亮。 仓库依旧没有人使用,里头东西杂乱不堪,张思齐握上门把正准备推开,谁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反作用力将他震得踉蹌后退,整个人被巨大黑影给扑倒在地。 那道黑影闷哼一声,却反应迅速爬起身将门给又「碰」地关上。 一阵凌乱,张思齐还没缓过来,就听见门外有人嘶吼着,「给我出来!你别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妈的,老子今天就要把你打的你妈都认不得你!中新的人都是小废物是不是!」 伴随而来的还有震耳欲聋大力拍门的声音。 「你……」张思齐坐起身体,摸索着身上的手机想要照亮四周围。 「嘘。」黑暗中,是阿姚的声音。 「出来!」门外的人还是不依不挠,并且使劲的转动门把,试图破门而入。 压迫感在黑暗中蔓延开来。 「硄噹」一声,门把不堪粗鲁对待,应声被拔出来了,一拳头大小能偷窥内外的圆孔就这么展露出来。 阿姚大惊失色,连忙用全力的力量去抵挡门,见张思齐还呆呆没有反应,赶忙压低声音,「快来帮忙!」 张思齐懵懵的不知何情况,只好起身一起帮忙挡门,二人在圆孔的一左一右,屏住呼吸,而拍打声仍不绝而耳,圆孔上甚至出现了一隻眼睛,正注视着仓库里面,嘴里还不断威胁着。 「好,你不出来是吧?我就在这里守着!看你敢不敢出来,有本事就躲一辈子!妈的!」 说着,拍打声停止了,门外的那人就翘着二郎腿坐在仓库门外的长椅上,守株待兔。 张思齐听着那声音相当耳熟,这才想起来门外的那人是明河,就是不知道阿姚是怎么惹到他了。 听着明河不再执意破门而入,阿姚终于松了口气,大约是感受到了身旁张思齐打量的目光,阿姚用手挠挠脸颊。 「我是无辜的。」他用特别无辜的表情说。 027_不要当傻瓜喔 阿姚真的是无辜的。只是在明河充满倒霉蛋的一天之中,又不小心增添一笔而已。 按照惯例到了农历年节前,学生会美宣部都会派人佈置校园,为年节的热闹喜庆做准备,阿姚作为学生会的美宣部一员,今年大四的他是最后一次做布置校园的重责大任,而他今年要布置的项目是学校里的长椅。 阿姚的计划是先将年久失修的长椅给刷上新红漆,然后在上面布置一隻招财猫的装置艺术,不只有了年节的味道,又供人拍照打卡。 至于倒霉蛋明河纯属意外。 因为就在阿姚为长椅刚刷完新油漆之后,转身拿了一点工具,那几秒鐘的功夫,阿姚再回头,明河已经坐上了那张长椅,连同明河新洗净的衣服也一併放在长椅上了。 「……」 「我就跟你说这种地方风水不好,肯定闹鬼,不都说他们游泳池闹鬼吗?什么情杀的红衣小女孩死在最后一间的淋浴间……」明河在跟电话另一头的人抱怨着,一点也没察觉阿姚欲言又止的蠕嘴。 阿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目瞪口呆斜瞟了一眼佈置告示牌,明明也没歪没倒,不知这人怎么就长在头顶,没瞧见了。 左思右想,阿姚还是拍了拍明河的肩膀,「同学……」 明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阿姚不要打扰,继续讲着电话,「……就半夜都会有鬼哭声啊,真的,我昨天住了一天他们的宿舍也被鬼压床……」 「同学,椅子才……」阿姚还是温言想劝告。 鉴于今日总总,让明河对整个中新大学都有了不好印象,在一番黑白颠倒的抱怨之后,终于掛了电话,语气相当不善,「怎么样?坐一下也不行?椅子你家的喔?」 「同学,你……没看到告示牌吗?」阿姚指了指,眼神下意识看了一眼明河的屁股,果不其然裤子上已经全是未乾的红色油漆了。 「什么告示牌,没看见。」明河第一直觉阿姚是在找他麻烦,故一点也不理会。 阿姚只好直切重点,委婉的提醒,「同学,椅子才刚刷油漆。」 明河错愕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回头检查自己的裤子,满是滑稽的红痕,一股浓浓刺鼻油漆味随之窜入鼻子里,就连刚刚帮杨崇光洗的衣服也全沾上油漆了。 「同学,告示牌放在那里了。」阿姚甚至好意将告示牌转过来面对明河的方向。 『长椅重新上漆中,请勿靠近。』两行大大的白底黑字印入眼帘,只是为了增添几分趣味,在下面又补了一句,『不要当傻瓜喔!』 怎么看都很像是在讽刺自己。明河今天一整天累积的怒意终于彻底爆发出来,跨前一步想拉扯阿姚,「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 「匡噹」一声,脚下踢了什么瓶罐,一股浓稠的液体流淌出来,黏糊糊的在他的拖鞋底板上。明河太阳穴瞬间跳了跳,有股极度不好的预感。 「我脚下……是什么?」他问得胆颤心惊,没有勇气低头往下看。 「三秒胶。」阿姚平静的回答。 「三秒胶?」明河气笑了,一提脚想动却重心不稳跌个四脚朝天,拖鞋就这么不堪重力硬声断成两半。 「噗。」身后是阿姚没忍住的噗嗤。 「事情就是这样。」 听完阿姚被明河追杀的整段故事,张思齐从把手洞口偷瞄过去,明河的脚上果然只剩一隻拖鞋,另一隻还黏在长椅前的地板上,变成装置艺术了。 「现在怎么办?」阿姚相当无奈。 「我自己出去也没有关係吧。」张思齐打算拋下阿姚,说着就要推开门。 阿姚连忙拉住他的手腕,「怎么跟你没关係,那个李明河今天一整天这么倒楣,都跟你有关係。」 「跟我有什么关係。」张思齐顿住身体,他今天可是压根儿都没有碰到明河,直觉就是阿姚想拉自己下水才情急编谎的。 「是小春。应该是说池春粉丝后援会。」阿姚也是后来被追杀东躲西藏才知道的,在杨崇光溺水那天,有人录影了,并且将影片上传到池春粉丝后援会。 包括明河骂了池春以及池春那句「你完蛋了」,几乎是传遍了整个校园,大家偷摸着要替池春报仇。 这才有了明河倒霉蛋的一天。 「奇怪,这里手机怎么没讯号。」为了自证,阿姚要给张思齐看影片,却发现手机讯号异常,他凑近张思齐,「你的手机有讯号吗?」 不知怎么搞的,就和自己讨厌的人友好的坐在一起,并且不明所以的一起被关在游泳馆里,张思齐头痛着,稍稍与阿姚拉开点距离。 「你有一格讯号,快找救兵。」阿姚用手肘碰了碰张思齐。 「你过去点。」张思齐很是嫌弃与阿姚的碰触,手指拨了一通熟悉的电话号码。 「嘟……嘟……您拨的号码目前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不死心,又打了两次,皆是无人接听。 「你打给小春?」 「嗯?」 「你觉得小春打得过李明河吗?」阿姚是认真且真诚的发问。 「我只有池春的联络方式。」张思齐低头说着,一边藉着唯一的一格讯号,给池春发送了求救讯息。 阿姚有些愣住,池春成了张思齐最不加掩饰的偏袒。和过去的那个自己,似曾相识。 当听觉平静下来,好似五感就更能打开,灵魂出窍般到处优游,适应黑暗的双眼能看见仓库内散落的器具,双耳能听见门外明河诅咒般的碎碎念,鼻尖縈绕着属于游泳馆才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你喜欢小春。」 「嗯。」张思齐应了一声,他觉得自己有点傻,此时像是心底被关押着的一头野兽,无声的想向阿姚张牙舞爪,宣示主权。 阿姚当然不会知晓有一头野兽正朝着自己齜牙咧嘴,他自嘲笑了笑,「可小春不会喜欢任何人。她对写作的热爱只是短暂让我们有了被她爱着的美好错觉。」 张思齐觉得阿姚的评价对池春很不公平,但他不想点破,这或许是他与阿姚之间最大的差别。 「我和你不一样。」 阿姚怔了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哪里不一样?」 「你不是知道的吗?不然也不会替池春送外套来给我。」张思齐说,黑暗中,还有阿姚看不到的含笑唇畔。 确实是。阿姚没想到张思齐看似漠不关心,竟然心思细腻到还能察觉出他替池春送外套过来的深层含意。 他确实是想看看这个张思齐到底为何能入的了池春的眼。 「突然觉得很有趣。你和小春,会走到哪一步。」 028_援军马上到 那肯定走的比你还远,哼。张思齐斜眼看阿姚,无声的挑衅。 此时传来了一声讯息提示音,张思齐点开手机萤幕,赫然是池春传来了回覆,稍早之前他传送的求救讯息不知何时传送成功了。 「援军马上到。」 李明河还在外面守株待兔,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若是池春真的来了,肯定会被他给生吞活剥的,阿姚手心沁出手汗,比他自己被追杀时还要心慌,「你赶紧回我们没事了,让小春别来!」 张思齐迟钝的要打字,阿姚等不及了,直接抢过他的手机,快手回了讯息。 「小春!别来!!!!」为了加强语气,还特地加了许多惊叹号。 讯息错误,请重试。可惜不管按了几次重新传送,讯号就是不给力,迟迟无讯号。 「糟了,小春该不会真的来吧。」阿姚实在担心,屡屡起身从把手洞口四处张望,明河还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是不抓到人不罢休了。 他们两个大男人被关在游泳馆一夜倒是还好,到是池春若是被明河给逮到,那后果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慄。 「你别停,再多按按送出讯息。」阿姚视线定格在洞外,用手推了推张思齐。 这时,一阵刺耳的〝吟吟〞声响由远而近传来,彷彿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刮过地面,令人头皮发麻。 「什么声音?」张思齐问。 「不知道。难道李明河的援军先到了?要破门而入?」阿姚抽了口气,忍不住想到最坏的结果。 门外,明河自然也听见了刺耳划破耳膜的尖锐声音,待看清来人之后,他睁大眼睛,猛地站起来跳上椅子,弓着背成防御姿态,心跳加速。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他粗重着呼吸。 李长隆人高马大,手上还拿着一大铲子,方才的刺耳声响就是他一路拖着铲子走过来所发出的,昏黄的路灯衬得他脸上的刀疤更兇残几许,李长隆瞇起眼睛抬起下巴,睨视明河。 「离开这个地方,这是我未来女朋友的椅子。」李长隆说。 「你说什么?」明河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长隆不文雅的掏掏耳朵,没耐心的深呼吸一口气,「我叫你离开这个地方。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文盲,哪个字听不懂?」他握紧铲子,舒展了肩膀,彷彿下一秒就要朝明河劈下去。 明河壮着胆子叫嚣,「你、你是哪根葱?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可他的脚去不由自主地偷偷往后移了移,好随时逃跑。 见他如此不配合,李长隆摸摸后脑勺,感叹一声,「我今天真的不想见血。」随后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但我也好久没有见血了。」他举起铲子一步一步朝明河靠近。 「你别过来!」明河被吓得脸色丕变,在顾不得他要抓人这件事了,跳下椅子就逃得不见踪影。 成功吓退明河,李长隆原本邪魅狰狞的脸立刻雨过天晴,兴奋的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回头邀功,「池春!你看我厉害吗……」 躲在一旁草丛里的池春露出身影,快步上前到仓库门前,见门把手已经被扯坏了,只露出一个漆黑的洞,连忙朝里头喊了喊,「张思齐?你还好吗?」 李长隆撇嘴,看跟在池春身后从草丛出来的望望,有些失落的问:「望望,我厉害吗?」 「厉害,厉害。」望望敷衍的点头,走到池春身边,「这门把坏了,该怎么办?」 池春举起自己小小的拳头,煞有其事的认真建议,「暴力?」 「小春,你的拳头都能伸进洞口了。」望望无情吐槽。 「你们后退点,我们用踹的。」阿姚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一阵窸窣,彷彿是在做暖身操,为踹门而做准备。 「阿姚?你怎么也被关在这里?」望望疑惑。 阿姚沉吟了一下,哭笑不得的说:「说来话长。」再次叮嘱,「你们后退点,注意安全。」 确认池春和望望都已躲到李长隆身后,门随即传来剧烈碰撞声,一次不够,再来第二次,直到撞了第五下,「碰」地一声,仓库门彻底被踹飞,两条修长的身影也随之从幽暗深处狼狈跌撞出来。 满堆尘土飞扬,池春鼻子搔痒难耐,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哈啾!哈啾!」一抬头又看张思齐与阿姚二人在地上滚了几圈,脸颊落灰,头发上亦满是蜘蛛丝,又笑了出来。 好像回到了她与张思齐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李长隆睁大眼睛指着阿姚,语气惊吓,「有蜘蛛!」 「哪里!」阿姚大惊失色,胡乱拍打身体。 「啪!」地一声响亮,世界突然安静了,而被打了一巴掌的阿姚懵住,李长隆无辜的举起手掌,掌心有一隻小蜘蛛的尸体,「在这里。」 「李长隆,我谢谢你喔。」脸颊上火辣辣的阿姚咬牙切齿并在儒雅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微笑。 看着阿姚脸颊上逐渐浮出的五指印,李长隆心虚的解释,「事情太紧急了,你能懂我的吧?阿姚。」 「你也让我打一巴掌,我就能懂你了。」 「我不!池春救我!」 冬天的风吹响了夜晚的树叶,颯颯而摇,似也伴随灯光低头笑望他们这幼稚的追逐打闹,池春与望望笑得合不拢嘴,还被当作人体挡箭牌,张思齐也被这胡闹的欢乐给感染了,竟也不觉溢出笑容。 好像回到了他与池春初次见面的那一天,那时的他对这个陌生的新环境还抱有敌意与漠然,后来,他也逐渐成为了这里的一份子。 中新大学有校霸这件事在最大的大学生八卦网站不脛而走,由一名匿名者绘声绘影的大肆爆料是如何在校园内受到校霸拿着铲子威胁欺凌,不过大多中新大学的学生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与辰阳大学游泳对友谊赛因杨崇光的抽筋而延期了三日在今天举行。相比三天前的绵绵细雨,冬日的阳光大方露脸,蓝天白云相衬,使得游泳馆的屋顶金光闪闪。 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游泳馆门口前,似乎正在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着什么。 029_阿齐要被女鬼附身了 吃完早餐才慢悠悠的走向游泳馆的张思齐、六泽及阿悟三人见状皆停下来脚步,面面相覷。 六泽手里还拿着奶茶,习惯性的用上下牙齿咬扁吸管,看了看手錶,才早上八点,他张大嘴巴惊讶的问:「怎么这么多人?」 校内的游泳馆是仅提供游泳队使用,更不可能是体育课的学生。 「不是校刊社。」张思齐篤定说。 因为他没有看见池春在人群里。 「一个、两个、三个……而且几乎都是女生!难道是我们游泳队的春天来了?」六泽忽然就兴奋起来,开始幻想美好的蓝图。 正在滑手机的阿悟偶然点开了大学生八卦网页,吞了口口水,迟疑的说:「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游泳馆会这么多人了?」 张思齐与六泽同时转头,「为什么?」 阿悟把手机萤幕给他们看,「有人把阿齐学长救人的影片上传到校草版了。」 「什么?」六泽抢过手机,眼睛都快黏在萤幕上了。 在大学生八卦网页上果然如阿悟所说,热门搜寻第一条的斗大标题就写着:中新游泳队帅哥英勇救溺水者。 底下还上传了一部影片,正是张思齐前天快碰到终点却返身回去救杨崇光上岸的短影片。 影片下面清一片都是称讚。 中新李千娜:求个好心人给我帅哥的电话。 台大金城武:楼上好俗,现在都要ig了好吗。 是胡不是霍:游泳队身体就是养眼,眼睛都要怀孕了。 一只羊衣衣:我见过本人,比影片还帅。 明事理的小河:这个人有黑料,大家不知道吗? 哺想懂得:楼上黑你妹,帅就完了。 「呵,这个明事理的小河一定是李明河那个臭小子,还敢匿名来留言!」六泽一边冷笑,手指快速地点了个倒讚,又在下一条吐槽的留言上按了讚。 不过张思齐帅是帅,可六泽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他把影片最精彩的片段按下暂停,然后拉到最大画面。 「不对呀!为什么我的脸真的有一半?」六泽心碎的问。明明在影片里,他站在了一个最能显他腿长的位子。 「可能拍摄者的角度问题。」阿悟还认真的帮忙解释。 六泽转头,脸色凝重,「要是我露出全脸,应该也有机会跟阿齐抢夺一下校草的宝座吧?阿悟你说对吧?」 被点名的阿悟眨眨眼,瞳珠心虚飘移了一下,手胡乱指着一个方向,「啊!是皮蛋!」 六泽吓得跳起来,「在哪里!皮蛋回来看我们了吗!」 确认是虚惊一场,阿悟低着头,不敢再跟六泽兇狠的眼光对视。 第二条热门又飞快的挤上首页,「只有我觉得辰阳大学游泳队的杨崇光也很帅吗?」 内文配了几张杨崇光的个人照,有生活照,也有偷拍照,更有如模特儿一般的写真照。 「这谁啊?眼瞎是不是。」六泽咬牙切齿,心里的一股无名火蹭蹭直冒黑烟,他迅速点开留言区,藉着阿悟的帐号就直接留言。 功课玩耍两不悟:左转眼科欢迎你。 「学长,那是我的帐号……」阿悟扁着嘴抗议,但他是抢不过六泽,只能眼睁睁看着六泽用自己的帐号在那条热门底下持续疯狂一顿输出。 功课玩耍两不悟:人生还有很多美好可以看,不要看这些脏东西。 功课玩耍两不悟:中新游泳队张思齐嫌不够帅?来看看游泳队的王睦泽!真正的帅哥在这里。 在他们驻足间扯的时间,聚集在游泳馆门口的人们似乎注意到他们了,纷纷注视过来,交头接耳,甚至有的人偷偷拿起手机要朝他们拍照。 切切低语让张思齐浑身不自在,时光漫长,像是又被拉回到了那一年,刺冷的游泳馆里,看板悬在头顶上,像是一颗要坠不坠的大石,随时要在地面砸出一个大洞,而他被若干观眾们犹如芒刺注视着,议论纷纷讨论着他就是那个「吃了禁药,偷了冠军的小偷」。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好像都还没能走出那个桎梏,窒息的几乎令人绝望,想要狂奔逃离。 指尖微凉,张思齐率先掉头离开。 「哎,阿齐,你去哪?」六泽问。他还在跟阿悟讨论要如何避开人群进入游泳馆。 「走侧门。」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走侧门!」六泽恍然大悟,乐呵呵就跟上了。 阿悟在后面赶忙追上,一边困惑的问:「学长,游泳馆有侧门吗?」 「欸?对耶,我们有侧门吗?」 他们带着这样的疑惑跟着张思齐来到游泳馆的侧门,六泽与阿悟同时目瞪口呆了。 门是有门,但上面却是女厕的图案,诡异且突兀的立在了游泳馆乏人问津的侧边,门上头佈满泛黄锈斑,甚至还有一道不明裂痕以及不明的红色顏料。 看起来像极了喷溅的血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还闻到了一点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阿齐,你确定这里可以进去?」六泽口乾舌燥的问。 「学长,我怎么感觉这里很像发生过命案……」阿悟胆子小躲在六泽身后,越说越小声,就怕真的从这扇门后衝出来个女鬼。 仓库侧门的旧门在经过昨日明河的粗鲁对待和他与阿姚的暴力踹门后,早已四分五裂,只是现如今也没看到旧门的残骸遗留,只有这道带着女厕标志的门。 「可以。」张思齐不疑有他,伸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开。 六泽见状上前帮忙,使劲全力,门依旧无动于衷。 「阿悟,你发呆啊?过来帮忙。」六泽眼尖发现正想逃跑的阿悟。 「学长,我害怕。」 「害怕也给我过来!」 阿悟无法,只好乖乖来帮忙。 「我喊一、二、三,一起出力。」 「一。」 「二。」 「三。」 喊到第三下,门驀地开了,他们三人反应不及,脚一滑通通滚进去漆黑幽暗又狭小的仓库里,还不慎碰撞到了什么,「匡匡噹噹」倒塌又「叮叮咚咚」滚落。 跌个四脚朝天的六泽嗷嗷喊痛,眼角却瞥见张思齐扑向一团黑影,而黑暗中随即传来了一声「呀」地尖细女声惊呼。 六泽心脏骤然加速,撕心裂肺的鬼哭神嚎,「鬼!女鬼!阿齐要被女鬼附身了!」 狭小的空间,潮湿的味道猛地沁入,使人有混乱的错觉。 「你们在干什么?」王教练强而有力的声音有如生命泉源注入黑暗中。 「教练!教练!有鬼!」六泽惊恐地朝着王教练的声音方向连滚带爬。 仓库的灯年久失修,王教练只好打开手机手电筒的灯,角度不慎照由下往上照映着自己的下巴,岁月的凹凹壑壑一览无遗,一双眼孔武有力发出炯光。 像个死不瞑目的女鬼。 「哇啊——」六泽吓得哆嗦,连退好几步,踩到了阿悟的手又狼狈跌倒了。 「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啊?」杨忆听见声响,也拿手机照亮仓库。 漆黑终于被两隻手机的手电筒给驱走,六泽魂飞魄散的心也终于回来了,大汗淋灕,直捂着胸口喘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有两隻女鬼……」他转头看张思齐怀中那团黑影。 赫然是池春。在门反作用力太大向后跌倒之际,是张思齐眼疾手快将小小的她护在怀里,没有让她受到丝毫的受伤。 「你没事吧?」张思齐低头问,他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掌护在池春的后脑勺上。 「屁股有点痛。」池春抬起脖子,吸了吸鼻子,鼻尖就碰到了他穠纤合度的胸膛,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沐浴乳香味,让人有十足的安心感。 六泽惊叹道:「哇,阿齐nicecatch!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判断是女鬼还是池春学姐的!」 030_你这个角度好,我要记录在我眼睛里 据池春所说,仓库的旧门残骸是被李长隆一早来给带走了,顺带装了一道不知从哪找来的临时女厕门给暂时安装上,而这临时门为防止有宵小闯入,故李长隆故意设计成只能由内开。 「我知道你肯定不走大门,正想着给你开侧门,谁知道你也在外面开门,然后就碰─撞成一团。」想起刚刚的滑稽场景,池春一边说一边笑,看着六泽也在笑,又板着脸,「六泽还说我是女鬼!」 六泽的笑容一僵,很快歛起,连忙坐到池春身边求饶,「学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吓到了!」 张思齐不动声色的把靠过来的六泽挤开。 辰阳大学游泳队由陈教练带领着进入了游泳馆,两队人马立刻用眼刀子无声对峙,杨崇光独自一人一拐一拐走到休息区的长椅坐下,与中新大学游泳队与校刊社的热络成了明显对比。 「王教练,崇光的脚还需要休养,今天就不下水了。」陈教练与王教练简单寒暄完,语带歉意的说。 王教练微笑,「当然没问题,我们思齐还在为前天的事反省悔过,今日也不下水。」 「教练让你反省悔过了?」六泽偷偷问。 「没有。」 一旁校刊社的英子老师嘖嘖两声摇头,眼梢浮起笑意,「老王这心思,深啊。」 「王教练是什么心思啊?」杨忆不理解的问。 池春声调轻扬,像是含着春风,「王不见王,王牌当然要先藏起来。」 「王牌?」杨忆不自觉得看向正在做暖身操的张思齐。 「没错。王牌。」池春目光悠柔长远。 暖身完了才得知自己今日不必下水比友谊赛的张思齐面无表情的坐回池春身边,与校刊社的社员们一起观看这场友谊赛。 儘管杨崇光不下水比个人赛,辰阳大学游泳对损失了一名战将,但在短道个人赛上仍旧力压群雄,短道个人赛仅阿悟一个人夺得第三名,其馀接落败包办了最后三名。 然而这并没有打击中新大学的士气,比完短道就是中长距离以及混合泳接力赛,六泽热血沸腾,等不及要让辰阳大学游泳对见识见识他们的接力实力了。 「个人赛都没有赢,接力赛能赢吗?」杨忆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速度固然是关键,但合作也相当重要。」英子老师双手抱胸,兴致勃勃。 混合泳接力赛,是由四名不同的运动员完成接力,每一名运动员游一种姿势。仰泳是第一个入水姿势,中新大学第一位出赛的是六泽,而他要对赛的是明河。 这两人还没入水就先用眼神激烈的交流了一翻。 为表比赛公平公正,由校刊社的英子老师当任吹哨手,「预备。」 嗶─ 六泽与明河同时入水,以仰泳的姿势在水中前进,随着手臂伸展的幅度,水波划开一圈又一圈涟漪,相较于其他泳姿,仰泳是最慢的,却也最让人屏住呼吸,观赛者心情随着起起伏伏。 六泽速度稳定,不焦不躁,有自己的步调,反倒是明河明显心浮气躁,就连方向都逐渐偏移,脚背踢出的水花溅得哗啦哗啦,层层白沫堆叠。 第一棒抵达终点,由六泽快了0.5秒,第二棒迅速入水,由佐力对上辰阳大学的阿銓,蛙泳划水的幅度并不大,两人几乎是同时前进着,只快到终点时,佐力忽然就加快了速度,并以流畅的交棒泳姿,换了第三棒入水。 第三棒,蝶泳,由阿悟出赛,蝶泳开始就是真正激烈竞赛,就看阿悟入水如鱼,俯卧在水面,模仿海豚的波浪击水动作,提高了游进速度,水中的两腿动作对称,同时打水。 甚至能看出阿悟并没有用尽全力来游,反而是更轻巧的运用身体的摆动,躯干和腿有节奏地摆动,发力点在腰部,悠游起来就如同海中真正的海豚一般,远远将对手甩在身后。 「讚啦!阿悟!」六泽欢呼。 阿悟快速抵达终点,交棒给下一位陈栩,自由式的陈栩在短道并没有特别出色,但有了前三位队友为自己争取了更多充裕时间,他更加稳定在水中悠游,不求急,稳定提速。 一圈一圈涟漪,一阵一阵白浪,两条水道仅相差了半身的距离,不相上下。 「栩栩你给我衝!」六泽举臂吶喊。 「快衝!快衝!」 「快追!快追!」 陈栩像是真的听见了六泽的吶喊一般,带着所有人的集气,在接近终点时,爆发力踢腿一蹬,闭了一口长气,水面波纹阵阵缓缓,一口气入水抵达终点,而在他抵达终点后又回头,辰阳大学的最后一棒才抵达终点。 混合接力赛,由中新大学胜出。 喝采与鼓掌声此起彼落,「太棒啦!」校刊社也欢呼,纷纷衝上前包围游泳队们大伙儿又跳又叫。 「陈栩栩,你敢不敢再给我快一点!明天就给我加练!」 「阿悟就是下一位菲尔普斯!」 杨忆一懵,状况外的问:「我怎么就没看明白我们是怎么赢的?明明感觉一直不相上下。」 张思齐目不转睛盯着水道,语音轻颤,「混合接力,考验不只是速度,还有团队合作,也许在观眾眼里每个选手都近乎完美,但其实每位选手使用的泳姿也是相当关键。」 他体内好似有头被关押已久的野兽正在喧嚣咆啸着,热血沸腾的呼喊,无顾无忌的向前衝泳,感受着水给予的压力与推进,每一寸皮肤毛孔被灌入丰盈的滋润。 他想游泳,此刻无比的想,恨不得刚刚在混合泳接力赛的最后一棒是自己。 也许……也许……他能赢得对手更多更远。 池春转头见着他的侧顏,那目光中充满热情与澎派,像是一条匯入聚集的温泉,冒着热烟,烫人心脾,高山流水,如瀑冲刷,砾石闪烁,光芒燁燁,睫毛狭长颤动,氤氤雾雾里流淌对游泳这项运动的憧憬。 这样的张思齐有些陌生,绽放独特的光芒,不禁让人为他的着迷。 「咖嚓。」 「?」张思齐困惑的转头,而池春放着手边的相机不用,却用双手上下相反,摆了一个拍照的样子,对着他的侧脸拍照。 「你这个角度好,我要记录在我眼睛里。」她笑眼弯弯,撞入谁的心田。 一瓣春花悠悠荡荡,落在了那池温泉里,随之飘摇。 031_一个叫张思齐,且资质优越的游泳选手 几家欢乐几家愁,尽管在个人赛事上大获全胜,中长泳的项目上也平分秋色,但混合接力的惨败让一直相当自负的辰阳大学游泳队还是颇为挫败。 走出游泳馆的辰阳大学游泳队气氛低迷,反观中新大学游泳队与校刊社有说有笑。 「阿齐,走走!找间餐厅庆祝去!」六泽勾住张思齐的肩膀,扬声故意说给辰阳大学游泳队的听。 「我又没比,庆祝什么?」张思齐无奈的说,他甚至是被冷冻的选手,一点忙也没帮上。 「你的加油吶喊声,我听得一清二楚。」六泽碰了碰阿悟的手肘,挤眉弄眼,「对吧?阿悟。」 「学长,其实我没听……唔,嗯,我也听见了,一清二楚。」在六泽的眼神威胁下,阿悟识时务为俊杰,立刻改口。 六泽吆喝所有人分享喜悦,语调不断上扬,雀跃之情全写在脸上,「让游泳队与校刊社都一起来庆祝,哇!我比赛冠军都没这么开心过!陈栩栩你一起来!杨忆来来来!」 「学长你有冠军过吗?」阿悟偷偷问。 「闭嘴!阿悟。」六泽狠狠瞪他,又拉住想偷跑的佐力,循循善诱,「佐力,会有很多妹子喔,确定不来?」 「是校刊社的妹子吗?那我看腻了耶……」 「佐力,你完了,杨忆在你身后看起来很火!」 他们胡闹着嘻嘻哈哈,变成浩浩荡荡一群人,张思齐也被强迫参加庆功宴,才刚走出游泳馆,他被辰阳大学的陈教练给叫住。 这是自退学后两年以来,他与陈教练的首次谈话,在辰阳大学的一幕幕回忆浮上心头,曾经他也那样喜爱着游泳池,享受着水包围自己的舒适感,在朋友之间毫无顾忌的笑闹着。 后来被冰冷的池水取而代之,冷漠与遗憾的视线错开他急于解释的辩白,风吹进了冷嘲热讽,佈满他赤裸的身体,像是撕不去的标籤,一点一滴累积的失望澎胀开来,彻底击垮了他的热爱。 「阿齐,我们在那边等你。」六泽还是有点眼见力的,看得出陈教练与张思齐有话要说,带着一群人走得稍远,却又忍不住好奇心,频频回望。 「好久不见了,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陈教练率先打破沉默。两年的岁月,在他的发旋中添增了不少白发,眼角也有深深的褶子。 张思齐不知该回应什么,他与陈教练的情谊早已在两年前陈教练的沉默中给一刀两断了。 恨过怨过,后来就是陌生人了。 张思齐的冷漠让陈教练有了惆悵,他踌躇着说:「有些话我知道现在再说也已经弥补不了什么了,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辰阳大学的游泳队还是随时欢迎你回家。」 回家这个词有些讽刺,令张思齐忍俊不住露出自嘲的笑说:「我现在是中新大学游泳队队员。」一旦开口,过往的种种接踵而至,覆水难收,于是他接着问:「教练,我想知道,在短泳上我可以闭气时长很久,你可有想过要纠正我?」 对于这个问题,陈教练拧起眉毛,很是不解,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在短泳上,一口气衝到终点的大有人在,奥运上也有许多选手这么做,这是你的利器,是你赢过其他人的武器。」 张思齐吐出一口长气,缓缓说:「王教练不这么认为,王教练认为我能一口气衝到终点固然是利器,但长久不是办法,更不能成为习惯。」 「每个教练的训练法本来就不一样。」陈教练不觉得这两者之间存在任何矛盾。 张思齐低头頷首,双目痛苦闭上,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哽咽,「所以在我的委屈与游泳队的荣誉上,教练轻而易举也做出自己认为对的选择。」 他以为自己已然释怀,但似乎仍固执的停在了原地,想要一个当初的答案,即使会让他鲜血淋漓。 为何偏偏是他?偏偏他是要被牺牲的那一个。 陈教练明显愣住,呼吸粗重了些,狼狈别开目光,他明白张思齐知道自己误食禁药的真相,可他至今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断。 在「选手误食禁药」与「为了竞争而陷害同队友吃食禁药」之中,他选择了伤害最低的前者,游泳队的名誉,不容二度动摇。 陈教练的回避,像是一把镊子,生生将张思齐心里深处生疮已久的伤口给掀开,剜着烂脓,斩断藕断丝连的痛楚,拔除腐烂生臭的烂肉。 挖完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颗始终悬掛徘徊不去的大石也落下,他不再需要负重前行,往后只管大步往前走。 再抬起头,张思齐眼眸中清明一片,不再咄咄逼人,去除了杂质,纯净的如天清海阔,他情绪平和的开口,「陈教练,我想让你知道,你当初放弃的不是一个名叫张思齐的平庸游泳选手,而是一个叫张思齐,且资质优越的游泳选手。」 像是说好了一样,六泽的声音适时的传来,大声抱怨着,「阿齐,你是好了没有?肚子要饿死了?还有那么多话要说吗?」 「我好了。」张思齐翩然转身,头也不回跑向他们。 只留给陈教练一个远去背影,而陈教练注视着他与朋友们勾肩搭背的情景,久久无法言语。 「陈教练。」杨崇光在陈教练的身后惴惴不安低喊。 其实杨崇光偷听了陈教练与张思齐的对话,内心也掀起波然,张思齐当年误食禁药一事,他以为陈教练不问就是不打算再追究此事,却原来陈教练是知道内情的。 他以为自己藏得极深。就是他趁着张思齐不注意,将禁药加入到张思齐的保温杯里,当毫不知道的张思齐喝下去的那一剎那,他是心跳加速的,既紧张又激动,罪恶感被他拋之脑后,能赢过一次张思齐的的机会使他已经没有退路,无顾后果。 他忌妒张思齐的天赋异稟,与张思齐并肩的那些日子,还是有真心因朋友取得比赛胜利而欢喜的时光,只是看着永远游在自己前头的张思齐,他似乎越来越笑不出来。 他不能一直输给张思齐,他只是想赢一次,想赢张思齐一次,仅仅而已。 仅仅而已。 后来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在张思齐退学后,杨崇光其实后悔过,但凝望着掛在家中墙壁上的那面游泳冠军金牌,还有父母兴奋地向街坊邻居介绍引以为傲的儿子,那么点后悔又所剩无几了。 偷来的冠军,好像也还不赖。 见陈教练久久没有回应,于是杨崇光又大胆地再喊了喊,「陈教练……当年我……」关于道歉的话,做做样子还是可以的。 没了张思齐,辰阳大学的短泳种子选手是他,杨崇光。 原以为陈教练会狠狠教训自己一顿,杨崇光已经在内心排演了许多版本的道歉愧疚反省说词,可陈教练回身,却是只淡淡一句,「走吧,回学校了。」 天濛濛的,回程的路上怕是要下雨了。 032_那你现在向池春学姐告白 中新大学附近的一间餐厅被游泳队及校刊社包场了,长桌併了又併,拼成三张才勉强勘勘坐得下所有人。王教练和英子老师没有来,但承诺包了庆祝的费用,让大家好好大吃大喝一顿,不必顾忌。 六泽胆大包天的点了几瓶昂贵的调酒,但人太多,分着分着也只喝了那么一些,长桌上被炸物、甜点、小菜塞排得满满的,美味丰盛,香气四溢。 张思齐落后了几步才到餐厅,左顾右盼没有看到池春在其中。 正在吃毛豆的杨忆朝张思齐热情招手,从他东张西望的视线中了然于胸,解释的说:「你找小春?摄影社的社长王大牛找小春说事情去了,好像是要说大四毕业生拍毕业照的事情。」 王大牛谁啊?男的女的?拍毕业照有什么好说的。 张思齐顿时没了与大家一起庆功的心情,随便找了个角落位子落置,拿起眼前的小酒杯就灌入喉。 「咳咳咳!」结果他被猛烈的酒精给呛到了。 「学长,可别喝太多了,这个是六泽学长特意点的高酒精调酒。」阿悟在一旁小声提醒。 「我敢打包票,那个什么王崇光的就是害怕了,不然就是装伤!一个大男人抽筋抽这么久,分明就是怕了我们阿齐!」酒喝大了的六泽竟然一脚踏在桌上,醉眼迷濛。 餐厅老闆看过来,眼刀子唰唰四射,佐力一个激灵,赶紧把六泽给带下桌。 「学长,是杨崇光啦。」 六泽摇晃着脑袋,「管他是羊还是牛,我告诉你们,校刊社的,你们这场友谊赛的专栏要好好写,我们如何把辰阳大学游泳队给打趴的伟大事蹟!」 「行了吧你!还打趴!明明是你们被打趴!」杨忆不留情面的掩嘴笑。 「嗯嗯,杨忆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我得好好跟你说一下我们这伟大事蹟的过程……我们那个……噶─」 杨忆抚额无奈,「我也在现场,你就别说了。」为防止六泽真的把过程给说一遍,她脑筋一转,连忙转移话题,「我们来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我喜欢,我先来!」六泽逕自转动桌上的空酒瓶,酒瓶咕咚咕咚旋转起来,所有人的眼紧盯着酒瓶,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就怕第一个幸运儿是自己。 在转了好几个圈之后,酒瓶不偏不倚指向了张思齐。 「喔──」大家看好戏的发出惊呼。 「?」一直在角落安静的张思齐竟然被幸运之神给眷顾了。 「我来我来,阿齐,真心话大冒险?」六泽很是兴奋。 既然逃不过,只好认命的张思齐硬着头皮说:「……大冒险吧。」 六泽沉吟了一会儿,露出狡黠的笑,说道:「好,那你现在向池春学姐告白。」 「告白!告白!」 在大家的起鬨声中,张思齐拧起眉毛,不情愿的模样,「……怎么能随便告白。」 「又不是要你求婚,那么庄重做什么,快点!」大伙儿催促着。 拿起手机,指尖微颤,短短几个字,张思齐却始终也没办法顺畅打出,心跳声打着大鼓,就怕洩漏自己小心翼翼藏起的欢喜,也怕被旁人所知,他对池春不只是仅仅想要接近,而是想要更亲密的触摸。 「池春,我喜欢……」讯息打到一半,他还是删除了,抬起头,佯装面无表情,「我还是选真心话吧。」 「嘁──」一阵嘘声,嘲笑他的不够勇敢。 「那好,换真心话,阿齐,你是不是喜欢吃……」六泽话才到一半。 吃与池同音,张思齐想也没想就抢先回答,「是。」 「……喜欢吃红萝卜。」六泽把剩下的话给说完,便见池春恰好进门,冒出小小的头颅,他立刻曖昧眨眨眼,一副果不其然的说道:「喔!我就知道你喜欢吃红萝卜,怪不得每次都要吃池春学姐的红萝卜。」 「小春春,这里这里!」杨忆朝池春招手,想让她自己身边。 「我这里有位。」张思齐举手也说。 杨忆咦了一声,回头说道:「你隔壁不是坐阿悟……阿悟,你坐在地上干嘛?」 阿悟摸摸头,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瞬间移动坐到地上的,只感觉有一个重物朝自己一挤,自己就跌在地上了。 池春后面还跟着阿姚一起走进来,张思齐脸沉了沉,待池春入坐之后,他语带酸味问:「你跟阿姚一起来的?」像是审问出轨的老婆一般。 「嗯。」池春点头,看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噗哧一笑,「还有玟子跟望望,还在后头,一起来凑热闹了。」 话才刚落,玟子跟望望也走进餐厅,与大家打招呼。 张思齐阴错阳差顺利逃过这一轮的真心话大冒险,接下来由他转动酒瓶。 他修长食指跟大拇指夹住瓶口,微微使劲,酒瓶开始迅速旋转。 玻璃瓶身在木桌上摩擦发出清脆的吭吭声响,所有人目不转睛。 转呀转。 转呀转。 转到了才刚坐下不到十分鐘的池春面前。 咬着魷鱼丝的池春扁嘴,横眉哼道:「张思齐,你故意的吧?」 「池春学姐来来来,天选之人!我一定要问出一个惊天大瓜!」六泽猥琐搓搓手,兴致高昂,差点又要跳上桌子,被佐力给狠狠拉住。 张思齐大掌伸过去摀住六泽跃跃欲试的嘴,冷酷说道:「闭嘴,是我当庄家。」随后他望向池春,「池春,你要真心话还大冒险?」 池春没有半分思索,咬着魷鱼丝,无所谓的回答,「那我选真心话吧。」 一旁的望望跟玟子嘖嘖两声,「哎─小春还真没啥秘密,就算有,我们也都知道。」 「那可不好说。」池春朝她们狡黠眨眨眼。 「什么?你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玟子大受打击,搂住池春的腰故意搔痒。 「咳咳!那我要问了。」张思齐轻咳两声,无比认真,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就怕错过这个惊天大瓜,心跳随着他开啟而加速,字句从他齿中缓缓吐出。 张思齐说:「如果我跟阿姚掉水里,池春你会救谁?」 「?」 「?」 「?」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喝着啤酒的阿姚爆笑出声,捧着肚子差点打翻酒杯。 餐厅内一时间只剩下阿姚的爆笑声,其馀人都呆滞住,好一会儿没缓过来。 六泽抱头哀号,酒意都清醒了许多,嚷嚷着,「阿齐你这什么蠢问题!白白浪费一次惊天大瓜的机会!好歹也问问池春学姐有没有喜欢的人,或是池春学姐的体重胸围之类的吧!」 「这不符合你的高冷人设!快收回这句话!」玟子狠狠打个冷颤,虽然与张思齐交流的不多,但在她心里,张思齐是个闷骚、沉默且自律的人,哪可能问出什么掉不掉水里的死亡问题。 「张思齐,你问的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知道答案的。」阿姚笑的眼泪都泛出来了。 即使内心已经后悔问出这样的蠢问题,但张思齐仍面不改色,「池春回答才算。」他只是想听池春会如何在他与阿姚之间选择。 「我都还没回答,你们怎么都知道答案?」池春自己都还没想出来要救谁好。 水深不深?张思齐会游泳,阿姚会游泳吗?岸上有没有救生圈??等等。 「因为小春不会游泳!」 「因为池春学姐不会游泳啊!」 大家异口同声。 池春恍然大悟,「对耶!我不会游泳!」她看向张思齐,弯起眉眼,「抱歉啦,张思齐你救一下阿姚吧。」 「我才不要。」 「喂,我也不愿意给你救。」 命运的酒瓶又开始转动,这次由池春当转瓶手。 转呀转。 转呀转。 转到阿姚面前。 「真心话大冒险?」池春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姚眼皮一跳。 033_我最棒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他们一伙人走出餐厅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冬日彩霞似染湿的画布,一笔浓墨,轻妆唇脂,吻在了云朵的每一寸,并将唇印镶在了宇宙浩瀚里。 玟子的手球队要开始为下一场比赛备战,因此提早离席,其他游泳队与校刊社社员也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三个烂醉如泥的酒鬼。 六泽是彻底发酒疯,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跳舞;阿姚倒还好,倒头就睡;张思齐则是两颊红红如发熟的苹果,双眼发懵,呆呆的像是隻甫出生的小狼仔。 「佐力、阿悟,别想逃跑。」池春插腰瞪起眼睛,火燎火燎。 差一步就逃跑成功的阿悟立刻站直身体,偷偷用手肘顶了顶佐力,「都是你啦!动作这么大!害我们被学姐发现。」 「我哪有!明明是你撞到门!早知道陈栩说要去上厕所会一去不回,我们就把他给抓住了!」 与望望商讨着要如何将三位醉汉带回学校宿舍的池春扭头,阴森森的警告,「我听得见的喔。」 「学姐,我们绝对没有想偷跑!」阿悟与佐力立正站好,异口同声。 幸好餐厅与学校离得不远,除了在发懵还能走路的张思齐外,蹦蹦跳跳异常兴奋的六泽由阿悟及望望一左一右强制架住,而睡得不省人事的阿姚则由佐力揹着。 「我拉着你。」与其说拉,其实池春是用吃奶的力气拽着的,才能让迟缓的张思齐移动步伐。 「真是的,他们三个人没事比什么酒量。」望望满头大汗,眼镜都滑到鼻尖上了,视线模糊一片。 「酒矸通卖无─阿阿阿阿阿──也抹天光着起床─七早八早就出门─」六泽双眼迷濛,扯嗓高歌一曲,一会儿手舞足蹈又一会儿捶心肝抹泪,引的路人纷纷侧目。 「我现在想遮住自己的脸。」阿悟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我不尷尬,尷尬的都是别人。」望望眼观鼻心,喃喃自语,已老僧入定。 他们终于连拖带拉将三位酒鬼带进校园,中央大草皮上有一群外籍生在踢足球,好不热闹,还在唱歌的六泽眼睛一亮,忽然挣脱阿悟与望望的桎梏。 「我也要踢球!」说完,他就兴奋地脱掉上衣,光裸着上半身衝向草皮,用彆脚的英文打招呼,「哈囉!哈囉!howareyou?i’mfinethankyou,andyou?」 外籍生一头雾水,被意外闯入赛场的六泽给抢了足球,六泽抱起足球就往球门衝,阿悟跟望望大惊失色连忙追过去,望望用流利的英文一边道歉,一边跑,气喘吁吁也追不上如泥鰍般左躲右闪的六泽。 「他真的是游泳队的吗?我看是田径队的吧?不行,我放弃了……我累死了。」许久没有运动的望望脸色苍白,弯着腰实在跑不动了。 佐力不得不放下睡得死沉沉的阿姚在草地上,也过去帮忙抓人,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直呆懵的张思齐开始作势要吐,池春手忙脚乱,却见他猛地坐在地上,傻哈哈地大笑起来。 「骗你的,哈哈哈。」他充满孩子气大笑,手指着池春。 望望眼镜都歪了一边,累得没有力气扶正,四肢像脱线的木偶,关节疼痛不已,她学着阿姚的模样躺在草地上,喃喃自语,「还是我现在打电话给玟子,让她过来把人给劈晕。」 霞色已从远山谢幕,皎洁月亮不知不觉爬上最高点,轮廓清晰,浮云点缀。 张思齐如此毫无顾忌的大笑好似是池春第一次见,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恶作剧而恼怒,反而宠溺摸摸他的头,「笑起来真好看。」 「小春,你这样不好,容易变妈粉。」望望生无可恋的说,感受着晚风的轻抚,翻个身把自己耳朵摀住,当个鸵鸟拒绝接听六泽胡言乱语的呼喊与佐力、阿悟的哀号。 张思齐捧住池春的脸颊,依旧笑嘻嘻,满眼繾綣深情,「池春也好看。」接着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带着酒意的吐息繚绕着彼此的呼吸,情绪从欢喜变为委屈嘟噥,「池春,如果我不是游泳选手,是不是就不会因为竞争而失去朋友了?」 明明池春滴酒未沾,却彷彿沉醉在他赠予的酒香里,张思齐的委屈无人可诉,他的挣扎着破网,埋怨与不甘却自省,清醒自悟的令人怜惜。 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被最信任的人狠狠一击,击碎了他的高傲。 池春柔柔的说:「那就不是朋友了。真正的朋友会为你的胜利而喝采,会为你的气馁而打气,因为为彼此的热爱而互相激励,就是最棒的事。」 她的声音像一把沾着蜜的刷子,刷过他内心所有的毛刺,渗入骨髓里,润滑了那些如蚁啃的密麻疼痛。 张思齐闭上眼,他说:「可我觉得,我最棒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遇见了一个如春风的女孩,使他勇敢脱掉桎梏,朝她狂奔而去。 翌日,某间男生宿舍传来巨大的哀号惨叫。 敲门声咚咚了三下,张思齐扶着头痛剧烈的脑袋颓丧开了门,抬头赫见许多左邻右舍站在门口,凶神恶煞的问:「你们房从昨晚吵到现在,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才说完,房间内又传出碰的巨响,从床上跌下来的六泽抱着瘀青的膝盖嗷嗷,「我的脚──阿阿──」。 张思齐淡定说道:「宿醉。」然后他就无情关门了。 六泽从背后抓住张思齐的肩膀,满脸惊恐,「阿齐,我铁定被女鬼压床了!我全身都好痛……尤其是后颈……你帮我看看是不是都是指甲抓痕!」 张思齐自己也头痛欲裂,斜看了一眼六泽的后颈,没有所谓的女鬼指甲痕,反倒是一道深红的劈痕,他敷衍的回答,「不是女鬼。」便抓起桌上的矿泉水咕嚕咕嚕一饮而尽,乾哑的嗓子终于不再发痒。 他坐在椅子上,开始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与六泽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可再怎么回想,画面都定格在在餐厅里,阿姚挑衅地要跟他拚酒。 再后来……张思齐摀着额头,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一旁的六泽还在细数全身的伤势,脚指甲裂了三根,右小腿瘀青,后腰有拧痕,头皮发麻,两手手臂有指甲抓痕。 「阿齐……真的有女鬼啦!」六泽欲哭无泪,「我真的被女鬼押床了,你看看!」他捧着几缕掉落的发丝,心痛的难以言喻。 实在是想不出了,张思齐只好转头问六泽,「六泽,我们昨晚怎么回房间的?」虽然他没抱什么希望就是了。 果不其然,六泽抓抓如鸟窝的头,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用走的啊!嗯?是用走的吗?」 他怎么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是被人用抬着进来的? 034_我想想还是觉得好气 友谊赛结束并不代表可以松懈,全大运比赛在即,可就在王教练要交出出赛名单之际,陈栩很不幸的在庆功宴后的回家路上出了车祸,更不幸的是,他的脚骨折了。 游泳队队员们听闻此事很是关心,集体到了医院探望陈栩,佐力跟阿悟本想好好嘲笑一翻,谁让陈栩藉口厕所偷跑而放生他们照顾三个酒鬼,可一见陈栩那包扎得跟大馒头一样的脚还有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就笑不出来了。 出了医院回到学校游泳馆,大伙儿气氛低迷。 「陈栩是负责混合接力的最后一棒自由式,还有单人自由式,这下该怎么办?」六泽有气无力的说,眼角见张思齐开始做暖身操,顿时就好像看到了一股希望之光,「有了!那阿齐就……」 王教练孔武有力的声音说道:「就怎么样?」 六泽蔫了声音,他可没胆子与王教练叫板,「不……不怎么样,阿悟,你干嘛!还不练习!」 「都开始练习了!不要以为赢了友谊赛就是冠军了!不要懈怠!」王教练拍手,并用眼神示意张思齐,「张思齐,跟我进办公室。」 待张思齐走进办公室后,六泽在阿悟耳边低语,「我打赌,阿齐会代替陈栩上场!」 「如果有阿齐学长上阵,我们赢的机会就很大。」阿悟点头说。 果然和六泽猜得一样,因为陈栩的车祸,原本没有张思齐的出赛名单如今添上了张思齐的名字。 办公室内,窗外阳光明媚,枯枝倒影映在玻璃上,冬日的风闯入半遮半掩的窗沿,偷窥一丝王教练与张思齐的对话。 王教练站直挺立,手中紧握着出赛名单,儘管她已经在出赛名单上填上张思齐的名字,可她还是不放心,故严肃凝视眼前的青年,「我知道你很想上场,可你的矫正成果我还没看到,张思齐,你能有自信这次比赛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吗?」 张思齐抬眸,眸中是坚定,「教练,我有自信。」 走出办公室,他深深吐息,手摀着胸口,心脏跳动剧烈,是兴奋与激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为了能出赛而情绪高昂了。 如果是从前的他,根本无需为了出赛而努力争取。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跟我猜的一样!阿齐可以出赛了!」六泽笑嘻嘻飞扑过来像隻树懒一般勾住张思齐的脖子。 「有阿齐学长出赛,那我们胜率就更大了!」其他队员也纷纷期待着。 「在干什么?快去练习。」王教练大声喝斥。 终于能出赛的好消息,张思齐第一个想分享给池春。游泳馆的训练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的寻找池春,先是到了女生宿舍,恰巧遇到了正从宿舍出来的望望。 「你找小春?今天摄影社邀约拍衬衫毕业照,小春应该会在大广场那里。」望望正要去交毕业论文,她推了下眼镜,顺口给张思齐指了路。 张思齐在往大广场的路上遇上了正在修理花园栅栏的李长隆,李长隆拿着大剪子,略有迟疑的说:「今天拍衬衫毕业照?可我刚看好多人路过都溼答答的……」 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让张思齐左眼皮跳了跳,他加快脚步来到人潮热络的大广场,满地水漥与气球的破袋,凉意袭面,参杂着冬日里的冷碎。 「池春!」他左顾右盼,在人群中看见了小小的池春。 一颗水球打在了池春的身上,白衬衫湿透了,若隐若现出了内衣的形状,张思齐怒不可遏,一个飞奔上前,立刻抱住池春,以免更多春光外洩。 「你们找死是不是!」 池春被抱得一懵,迷迷糊糊地在他怀里抬头,只看到了他线条完美的下顎线,以及因愤怒而上下起伏的喉结。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欺骗了,什么穿白衬衫拍毕业照,竟然是一场水球大战。 虽然准毕业生的水球大战是新大的传统,但欺骗女孩穿白衬衫过来此等恶劣行为还是第一次。 摄影社的男生们见张思齐气得眼睛都能杀人了,不思悔改,竟还揶揄起来,「英雄救美!」甚至故意用嘴吹了个响哨。 张思齐抱住池春挡了前面,可她后背也湿了,内衣带子都能看出是什么顏色,他压抑腾腾怒火在眼底,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披在池春身上,自己则迎着接连不断朝他投来的水球,他护着池春快步进到距离最近的保健室。 保健室老师正巧不在,张思齐绅士的拉了窗帘,自己背过身犹如敬业保鑣,对池春说道:「你把湿衣服换下来,穿我的运动外套,否则会感冒的。」 池春觉得有些彆扭,矫情的想推迟,「不用了……」 「除非你想这样回到宿舍再换衣服,我是不介意。」不介意才怪。张思齐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他怎么也不能想像池春透着内衣的模样被全校所有人给注视。 他肯定会疯掉,然后挖了所有人的眼。 池春自然是听出他语气的威胁,不知怎么地,觉得很是可爱,本来因为被欺骗而烦躁的心也被抚平,嘴角勾着偷笑,窸窸窣窣换上他的运动外套。 张思齐的外套对她来说太大了,袖子多出了一截,衣摆长度也可以当裙子了,看起来就像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 张思齐一直憋着气,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连身后她解开扣子的微小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白皙的肩头、凹凸的锁骨……在他脑内遐想翩翩,他偷偷捏了自己,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妈的!你跟那帮禽兽有什么区别!死变态!他狠狠唾弃自己。 「幸好望望要交毕业论文,没有来。」池春拉好拉鍊,走到张思齐面前,甩了甩袖子,俏皮的说:「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高大,外套都可以让我演歌仔戏了,阿阿,要不我现场来一段?」 自己的外套穿在池春身上,就好像套牢了她,令人想嚣张的大叫,这是属于自己的!明明张思齐脑中九弯十八拐了好几个邪恶的想法,他仍面无表情的微弯下腰,细心的帮她捲起过长的袖子。 在他笨手笨脚的捲袖子时,池春也凝望着他的侧顏,只觉得可爱的想让人捏一下,张思齐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爱的?可爱这个形容词用在他身上其实很奇怪,可是池春此时却找不到任何词可以取代。 「不行,我想想还是觉得好气,他们欺负了你。」 池春眨眨眼,他说得好像是自己被欺负那般愤然,可其实她已经不气了,在他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好像只剩下了怦然心动。 「他们欺负了你,我们得反击回去,怎么能乖乖被欺负呢!」张思齐反覆沉思,灵光一闪,兴奋了起来,「我们得找帮手,池春,你打电话给玟子、望望……对了,别忘了李长隆!」 一群人浩浩荡荡逆光而来,为首的张思齐大摇大摆阔步往前,他手上拿着一条粗水管,而他身后依次是还穿着手球队服,一听到池春被欺负就匆匆赶来支援的玟子、因临时有事逃过一劫的望望、半路遇到义不容辞加入反击队伍的阿姚,以及压轴出场身上还扛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巨型水枪的李长隆。 就连游泳队与手球队都到齐了! 「他们要干嘛?怎么有种我们要倒楣的错觉。」 「没错!你们要倒大楣了!」早已躲在一旁草丛潜伏许久的池春打开水龙头,张思齐手中的粗水管立刻喷溅出强力的水柱。 水花白沫四溅,在阳光下映出五彩斑斕的虹光,耀眼灿烂。 「敢欺负我们家小春春,不要命了!」玟子抓了几个水球,使出自己的手球看家本领,见一个狠砸一个。 「看我还不射死你们!」大嗓门李长隆狂按压水枪,誓言一个都不会放过。 池春躲在张思齐后面,笑靨如花,欢乐得像隻小鸟蹦跳闪避水球,晶莹的水珠、漂亮的云朵、乾净的蓝天,驱走了冬天的寒意。 有人说给池春一支笔,她能写出全世界,可他后来想要自私一点,让自己成为她的全世界,让她把自己也写进自己的故事里。 泳池水声滴答、书卷被风吹得翻页刷刷、树叶颯颯摇曳,更还有周围围绕着他们的铃鐺笑声,这个世界好像可爱了那么一点。 035_会痛就代表你不是在作梦 使大四生开始忙碌的毕业季即将来临,张思齐还没有池春即将要毕业的实感,正式成为出赛名单后,他一直在为比赛闭门训练着。 全世运就举行在放寒假前一周,地点在隔壁县市的市立游泳馆,趋时会有全国各地大学的游泳队前来参加,对于游泳选手来说,是相当盛大的一场比赛。 比赛分为两天,有分组预赛及决赛,游泳馆外停放多所学校的大巴士,穿着校服的游泳队员们鱼贯而入,有的高有的矮,有的精壮有的瘦小。 有着中新大学标志的大巴士也缓缓行驶过来,坐在窗边的张思齐被途经的公车站牌给吸引了视线,记忆彷彿被拉回了两年前,他独自搭上了末班公车,空荡荡的车里,从公车司机那里获得了一枚奖牌。 你是我永远不惧挫折的冠军。 他当时只觉得可笑又可悲,可如今,如果再遇上那位公车司机,他想跟他说句感谢。 感谢在他感受背叛绝望时,仍给予他陌生人的善意。 「那个辰阳大学的校服没错吧?」六泽站起来指着窗外大声说。 辰阳大学游泳队以杨崇光为首,站在游泳馆门口正接受记者的採访。辰阳大学游泳队是这次最被看好的学校,更有望成为下一届奥运的游泳出赛名单,各方都给予高度的观望。 张思齐走下大巴士,跟着中新大学游泳队经过仍在被採访的辰阳大学,六泽很是幼稚的在背后偷偷比了个鬼脸。 「听说这一次被禁赛两年的张思齐也重新回到赛场,张思齐做为你的前队友,你对此有何感想?或是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的吗?」记者犀利提问杨崇光。 杨崇光眼神暗了暗,面对提问仍保持风度微笑,「彼此加油。」正欲转身,身后记者却不肯放过他。 「张思齐与你一直是竞争对手,这一次有信心能赢过张思齐吗?」 杨崇光指间微凉,握紧了拳头,呼吸粗重了许多,闭上眼调气,当年的场景却陡然浮现,因张思齐禁药事件,他从第二名递补为冠军,有的人欢喜,有的人则阴阳怪气。 「万年老二杨崇光也能靠递补成为冠军。」 即便午夜梦回也带不走那些嘲讽的声音,彷彿扎根在了他的心底,生根腐烂,他踢躂在水里的双腿沉重不堪,不断下坠,不断下坠。 见杨崇光久久没有回答,明河挺身上前,回答记者的问题,「当然会赢。」他是看着杨崇光如何刻苦训练的,不只下训练后,就连周末休息日,杨崇光都不曾停懈过。 杨崇光曾经对他说过,张思齐就好像一座山,越不过去,也绕不过去,堵在那里,看极生厌。明河其实不懂,当时只敷衍的回应了一句,「那就凿过去啊。」 「是啊,那我就凿过去了……」杨崇光似苦涩地笑了。 明河讨厌张思齐的理由很简单,举生俱来的天赋,好像高傲鄙睨着他们这些努力在后头追赶的人,从一开始的忌妒逐渐转化为愤恨。 中新大学的选手休息室里,张思齐坐在长椅上双手握拳抵头,他在调整呼吸,从一踏进游泳馆里后,刺鼻的消毒水就好像被放大了好几倍,衝入鼻孔里,在遁入血液里,附着在骨髓里。 胆怯。没错,他认知到这是自己的胆怯。 明明是与两年前不一样的休息室,可他却感受到了一样的窒息感,就好像那年的秋风又悄悄潜入了。 六泽已经换好泳裤见张思齐还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打趣说道:「你是不是紧张了?没事,去厕所蹲一下就好了,我每次上场前都要在厕所蹲个半小时。」 「学长,你那是肠躁症啦。」阿悟说。 六泽才不理阿悟,接着挤眉弄眼,「校刊社也一起来了,我们一定要好好表现!这可是池春学姐在校的最后一篇专栏。」 池春。张思齐颤颤眼皮,终于从不动如山中恢復过来,池春也会将这场赛事写进专栏里……那他更不能输,不能让她失望。 如此一想,张思齐的背脊又挺不直了,更加意志消沉。 六泽咬了舌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无助地向阿悟求助,「完了,好像让阿齐更有压力了。」 中新大学游泳队的训练室门外,有个女孩正踌躇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几次深呼吸也没能抑止微颤抖的手,不安地捏着衣角,手掌心沁出了层层热汗。 她身上穿着的是辰阳大学游泳队的校服,脖子上还掛着游泳队队经的工作牌,名字写着:文佳佳。 跳动的心脏如打着大鼓,曾经她在观眾席上为张思齐的出赛而激动欢呼,为他做的每一张应援海报还保存完好,每一次擦肩而过都能让她紧张到无法呼吸,每一次的皮肤碰触都令她鸡皮疙瘩,而自张思齐被禁赛的判决出来后,她就远到德国做交换生,她与张思齐已经两年未见了,她的暗恋像是一场还未开始就凋零的花朵,坠落于尘埃,被岁月的洪流无情淹没。 「呼,文佳佳,勇敢一点。」她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正当准备举起手要敲门之际,身后传来哗啦女孩的声音,随即越过她,自在地推门而入。 为首的短发及肩女孩更是一进门,就出口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张思齐。」声音脆耳响亮,似春天里的花朵绽放。 校刊社的社员们无不好奇的摸摸休息室柜子,又摸摸椅子,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进到运动员赛场的休息室。 「我们待会儿只能在观眾席帮你们加油,但是放心,我们的加油声绝对是最大的。来来,摆好阵行,小春春你快来你的c位。」杨忆手忙脚乱地拉着一干人就定位。 池春站到中间,身高不高,恰好让队型形成了一个凹字,游泳队员们原本为赛事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这个中间凹陷的太下去了啦。」六泽没忍住,吐槽笑出声。 「闭嘴。」杨忆瞪他一眼。 池春扬起眉毛,蓄势待发,唰地一声,敞开藏在身后的加油旗帜,并大声的朗唸,「中新中新,焕然一新!中新中新,未来之星!」 「中新中新,未来之星!唔……焕然一新!中新中新,未来之星!」 这之中还有人不小心背错稿,又是面面相覷,哄堂大笑,校刊社的应援虽然乱七八糟,但好在气势还是雄壮,响得整条走道都引人侧目。 见池春来了,六泽打小报告,「池春学姐,阿齐他超紧张!真的超紧张的那种紧张!」 张思齐早在池春进门的那一剎那就站起来,僵硬的身体总感觉手脚不在同一条弦上,他斜看了一眼六泽,嘴硬说:「别听六泽乱说,我不紧张。」 啪─,他感觉脸颊一疼,池春的脸就在咫尺,她站在椅子上,双手捏住他的左右脸颊,揉呀揉,张思齐痛地瞇起眼睛,不解地问:「你干什么?」 「痛吗?」 「痛。」 池春微微一笑,听他喊痛也没有放松手劲,反而加大力度,把张思齐的脸颊揉得通红,接着说:「会痛就代表你不是在作梦,张思齐,你回到你最热爱的游泳赛场里了。」 036_那个就是张思齐 是的,张思齐回来了。 当他走上跳板,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他的每一步踩得稳健,抬头挺胸,昂首桀傲。 他在位于最后的第六水道,一一穿过前五个选手们,有的人对他好奇,有的人对他陌生,亦有的人是他在赛场上的老对手。 「那个就是张思齐?」观眾席上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这场短距离50米的预赛,张思齐与杨崇光并没有对上,可惜无法来一场迟来的对决。 张思齐握紧拳头,试图压抑自己的紧张,视线凝视池中深水,好似有什么在呼唤着,他的小腿肌肉甚至开始紧绷起来。 怯场。他怎么能怯场。 逃跑。他怎么能逃跑。 此时,宏亮的应援声从观眾席传来,「中新中新,焕然一新!中新中新,未来之星!」 他视线从水中拉出,遥遥望去,池春在其中大力摇着应援旗子,用双手捲成了喇叭,她的声音犹如从那传递出来了。 他试图分析在池春一张一闔的嘴中说了什么。 她说的是:「张思齐,你是我永远不惧挫折的冠军!」 嗶—— 哨声一响,在跳板上预备的选手们随即跃入水中,水花四溅,拉开一场激烈四射赛事的序幕。 从制高点观色比赛的赛评潘哥对着麦克风实事转播:「比赛开始了!这次光预赛就让非常有看头!两年前因误食禁药而错失冠军的张思齐重新回到赛场了!」 赛评小汤:「没错,只能说张思齐当时非常可惜,那次的成绩是刷新了大学生有史以来的最佳纪录。」 赛平潘哥:「所以这一次,张思齐的表现也让人相当期待,究竟能不能再次刷新纪录呢?……等等,第六泳道的张思齐选手慢了一点入水!游泳比赛只要反应慢了就很容易错失机会……哦不!等等!张思齐选手游泳的速度非常快!难道他是打算一口气到达终点吗?」 赛评小汤:「50米距离一口气不换气到达终点是许多奥运选手使用的,我记得张思齐的确在两年前就是以不换气出名的,难道今天就要使出杀手鐧了吗?」 赛评潘哥:「张思齐速度很快,最后关键5米!……等等,他换气了!哇──被第四赛道的文滔大学的周权哲给超过了!最后3米!最后2米!最后1米!恭喜!第四赛道的周权哲以23.25拿下a小组预赛第一!第二则是第六赛道的张思齐,23.30!稍稍可惜。」 张思齐从手拍到岸上的那一剎,热络的欢呼此起彼落,他就知道这并不是属于他的喝采,失望与不甘涌了上来,抬起头看向电子板,一一列出了所有选手的成绩,不仅没有进步,甚至比他两年前更慢了。 若不是因为中途换气…… 他从水中爬起身,满地的水渍,低头不敢看对他给予期待的王教练,一袭温暖的浴巾将他拥住。 「干的好,张思齐。」王教练抱住他,欣慰的在他耳边说。 一股酸涩堆积,他从牙缝中挤出来道歉,「教练,对不起。」 王教练微笑看着他,充满宠溺,「对不起什么?你不是有好好听教练的话了吗?换气。」 张思齐迷惘,「可是速度慢了……」 「不慢。」王教练自信的勾起嘴角,拍拍他的肩膀,「休息一下,准备100米。张思齐,记得换气。」 100米,与第一泳道的明河对上了。站在第二泳道的张思齐戴上蛙镜,专注呼吸。 两年前的游泳天才果然只是曇花一现吗?所有人有了这样的疑问。观眾席上对张思齐的热烈目光逐渐退去,没有人会将心思放在一个平庸的游泳选手上。 「中新中新,焕然一新!中新中新,未来之星!」只有中新大学的应援团还在卖力高喊着。 张思齐的50米预赛成绩足以让明河笑话很久了。明河对着身旁的张思齐嗤笑一声,「选手厚脸皮,加油团也厚脸皮,我要是加油团,早就羞愧地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张思齐不理会他,只给明河一个冷漠的侧脸,深呼吸,他将王教练的叮嘱牢牢放在心上。 「关于换气,你看奥运选手们,头入水后直至头部出水,口鼻处都在水中留下一溜长长的白色气泡。这说明他们在水中始终呼气。」 嗶—— 哨声起,整齐划一的入水,扑通水花四溅,无一人掉队,可才开始,实力快慢便已在分毫之间决出来了。 赛评潘哥:「第一泳道是辰阳大学派出的李明河选手,他的成绩可说是逐年在持续进步,也是大家相当看好的选手。」 赛评小汤:「同校的杨崇光也是令人刮目的选手,已经是连续两年取得全大运游泳50米的冠军了,这次二人的表现都很让人期待。」 赛评潘哥:「100米比赛来到中间段的50米,目前依旧由辰阳大学的李明河选手保持些微的领先,川海大学的曾于鸣选手紧追在后,中新大学的张思齐则是排行第三,看起来50米因换气错失第一对张思齐来说还是打击不小……」 赛评小汤激动起来,说道:「最后20米!张思齐的头一直未出水!难道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吗?」 比赛进入赛点的最后15米,一直未出水的张思齐竟提速超车了排在第二名的选手,甚至与暂列第一的明河并驾齐驱,一时间难以用肉眼判断前后。 10米,甩开明河,在所有人的惊呼与屏息中独自游向胜利的终点。 「张思齐的成绩是──49.53!」 当电子看板上出现成绩时,赛评潘哥目瞪口呆,「只差0.01秒就追平全国100米自由式的最佳纪录!」 当张思齐摘下蛙镜喘气,鼻子里还留着滴答的水,当他抬头望向电子看板的那一剎那,观眾席是如雷的掌声,在游泳馆里回盪着满满的惊呼,震耳欲聋。 久违的喝采,是为他的喝采。张思齐目光从电子看板上移开,环顾全场,他的心跳还在剧烈跳动,咚咚咚像着在耳边打着大鼓,听觉短暂的关闭,视觉却变得清晰无比。 中新大学校刊社的手舞足蹈,辰阳大学啦啦队的目瞪口呆,王教练的欣慰、明河的丧气以及杨崇光的深邃凝视。 他最后定格在池春的脸上,看她洋溢着整个春天的笑,他不知不觉也跟着学她笑起来了。 037_好想咬一口 六泽的200米仰泳个人赛虽然初赛饮恨最后一名,但仍以吊车尾的成绩挤进了决赛;阿悟则是在100米蝶泳个人赛上以第二名的出彩成绩也进入决赛,加上张思齐的50米与100米自由式,中新大学游泳队久违的有三人进入个人赛决赛。 第一天的初赛结束,主办方安排了各校的游泳队下榻在附近的饭店,好好休息后再继续备战明天的决赛。 天色已晚,游泳队们今日经歷了精疲力尽的赛事,晚上享用了饭店的自助巴后,各自回到了房间休息。 「叮咚」,7楼723的房间门铃响起,池春抱着一本热腾腾新出炉的校刊等在房门口,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人来应门。 「该不会出去吃消夜了吧?」她猜测,略有些遗憾的转身要走。 校刊社是全程自费住饭店,因此与游泳队并不在同一个饭店。 「喀嚓」正当池春要离开之际,房门被打开了,池春回头,立刻要炫宝般将校刊举起来,「张思齐,你看……」 「啊……是池春学姐……」六泽脸色发白的开门,有气无力,露出痛苦忍引的神情。 「你没事吧?」池春连忙关切的问。 六泽双脚快要站不稳,依靠在门边,痛苦的说:「我肚子痛得要死……阿齐还在洗澡……不……我不行了……」他冷汗涔涔,以怪异的跑姿衝出房间,狂敲隔壁的房门。 「咚─咚─咚─」 「谁……」住在隔壁房间的阿悟出来开门,就被六泽给蛮横闯了,目标明确,衝进了厕所,紧接着是一阵不可言喻的愉悦声响,还有阿悟的鬼吼鬼叫,「啊靠,学长你能不能关门!很臭─」 兵荒马乱之后,留下池春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走廊,723的房门还敞开着,她犹豫着要不要擅自进去,摸了摸怀中的校刊,这第一手出炉的校刊,她想第一个跟张思齐分享。 当然,这份犹豫并没有太久,她逕自进到723房间内,还贴心的用门锁留了个小缝,以防万一六泽解放完要回到房间会吃了闭门羹。 两张单人床上的风格迥异,一张凌乱不堪,丢满了臭袜子与瓶瓶罐罐,一张则整齐如新,一只运动袋子放在床边,里头露出她买给张思齐的那间粉色外套。 池春笑了笑,一眼就能看出哪张床是属于哪个主人的。她坐在整齐那张床的床边,一边等着张思齐洗澡出来,百般无聊的四处张望。 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却突然传来张思齐的声音,「六泽,我的洗面乳你到底找到没?」 池春眨眨眼,一时之间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出声,这样好像就没有惊喜了?她决定佯装自己是六泽,蹲下在张思齐的包里摸索寻找洗面乳。 此时,浴室传来打开门的声音,迟迟等不到六泽回应的张思齐走了出来,他半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只围着一条浴巾,一头湿漉漉,房间内不见六泽,房门还被半敞开,转头隐约只看到一颗小小头颅在他包包边东挖西找,下意识就以为是小偷,快步一上前,就扣住那人的肩膀。 「小偷……」 「呀。」池春被吓一跳,吃痛的转过头。 张思齐也被吓到,他的手瞬间又松开力气,池春踉蹌站不稳往后倒,他见状,立刻倾身上前要捞住她,脚下一滑,两个人双双倒在床上。 池春晕糊糊地睁开眼,张思齐的五官就放大在自己眼前,鼻尖对着鼻间,吸一口气全是张思齐身上刚洗出来的青柠沐浴乳。 危急时刻,张思齐用手肘撑在床上,才勘勘与池春拉开了一点点距离,他喘着气,这个姿势过于亲暱与曖昧,他围着浴巾的下身紧贴着池春,一股邪恶慾火猛地就窜上来,使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警铃大作。 扑鼻来的青柠很是好闻,池春动了动身体,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散在洁白的棉被上,像是一团打翻的墨水,想将人吸入。 她开口想解释自己不是小偷,「六泽去隔壁房上厕所,我帮你找洗面乳……」 「别动。」张思齐压抑喉咙里的声音。 「喔。」池春鼓起嘴巴,抬眸看到校刊放在床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炫宝的,勾了勾手,要去拿校刊。 张思齐伸手制住她乱动的手,十指交扣,掌心温热,又压身下来,喉结上下滚动,「池春,你别动。」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微喘,下巴滑落一颗也不知是湿水还是汗水的晶莹,落在池春的脖子上,池春也不觉跟着口渴起来,此时的她微微歪着头,她脸小,五官生得又漂亮,宽松的上衣在后仰倾倒中洩漏了一角,将天鹅颈和锁骨完全显露出来, 张思齐的眼神暗了暗,流淌一股无法言喻的迷茫,他专注凝视池春那块洩漏春光的雪白肩颈,隐约还能看见青色脉动,他情不自禁俯下身,鼻腔喷出热气散在池春的脖子上,令她打了个颤抖。 「好想咬一口。」他的低吟像是泡在蜜里的糖,黏腻地拉出牵丝,藕断丝连。 他们这样的姿态,相贴着身体,曖昧的室内,像是跌进了酒池,将人醉在里头,情愿沉溺在其中,心跳骤跳后,池春反而放松下来,化做了一摊柔软的水,她当然能感觉到张思齐下腹顶着自己的大腿,他们已不是懵懂无知的雉儿,血气方刚的青年,曖昧繾綣的氛围,眼前的人亦是心里藏着的人。 用喜欢二字,好像太过肤浅。所有的喜悦,都第一时间想与那个人分享。 「不可以舔,但是可以亲。」池春的声音含着娇嗔的笑音。 竟然会得到许可,是张思齐没有预料到的。他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动得比大脑还快,他俯身下去,将脸埋进她的肩窝里,张起唇细细将吻扑在池春的脖子上,轻柔得像是在雕琢一件精工艺品。 唇舌所到之处留下一股湿黏,张思齐意犹未尽,大胆从肩颈攻城掠地到下巴,池春颤动着睫毛,有些痒意,故而动了下头,他便顺而代之向上吻住她的嘴,好像是试探,他只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唇角轻啄了下。 「爽!我终于解脱……了……」从隔壁房解放归来的六泽看到床上交叠的二人,当场如雷击般,呆若木鸡。 被六泽突然回来也给吓到的张思齐从衝动中拉回理智,他抬起头看着池春微红的脸颊,慌地一下子就弹跳起身体后退,系在腰间上的浴巾不堪他的粗鲁对待,竟滑落下来,与从床上直起身体的池春来个面对面的相见欢。 池春眨眨眼。 张思齐想死的心都有了,一把抓起地上的浴巾,就逃回浴室,浴室里传来哀嚎。 「学姐……阿齐……」六泽也丧失语言,他只是去隔壁上个厕所,怎知回来竟还能撞见这惊天动地。 「嘖,回来的不是时候。」池春没好气地瞪六泽,她摸摸下巴,反省自己,「早知道我应该把门给关了。」 038_你们别跟别人说 决赛当日,游泳馆的气氛昇华了许多,空气中的眉来眼去都像极了无声的较劲。 张思齐不只有今日有50米及100米自由式决赛,下午还有一场200米男子混合接力赛,对于他来说体力会是最大的考验。 至于昨晚的事,在池春离开723之后,六泽就受到了张思齐的死亡威胁后,答应守口如瓶。 「什么保护池春学姐的闺誉,阿齐平常看池春学姐的眼神就很变态了好吗?恨不得把人给打包带走,谁不知道他喜欢池春学姐,对吧,阿悟。」六泽在更衣间抱怨着。 「学长,你这样洩漏阿齐学长的秘密好吗?」阿悟无奈的问。 「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别跟别人说。」要把秘密憋在肚里,对六泽来说太难受了。 佐力冒出头,「可是学长,我也在耶。」 「那我只跟你们两个说,你们别跟别人说。」 当然,这时候的张思齐还不知道秘密已经被散播出去了,他拿着水壶到走廊饮水机装水,碰上了文佳佳。 「好久不见。」文佳佳一手打招呼,一手藏在背后,都在发抖。 闻声,张思齐转头,他对文佳佳多少还是有点印象,是辰阳大学游泳队的队经,他收起水壶,礼貌性的回应,「好久不见。」 不咸不淡的回应让文佳佳有想掉头逃跑的衝动,但都好不容易走到张思齐面前了,她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胆小慌乱,于是稳住心绪,佯装自己也豁然云淡。 「我去留学后,听说你就退学了,要跟你联络,结果你手机也不通。」她说。 「喔。」张思齐应了一声,看文佳佳瞬间垮下的脸,显得自己不通人情,只好又补了一句,「手机号码换了。」 文佳佳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期期艾艾的问:「那给我你的新手机号码吧,以后我也能联络到你。」 张思齐凝望她的手机,想问他都已经离开辰阳大学了,为何要与他联络,再抬头,在文佳佳的眼里看见了小心翼翼与来不及藏起的欢喜,他就恍然大悟了。 因为他也总用这样的眼神凝望着池春。 「你……」张思齐正想说些婉拒的话,一抹熟悉的身影在文佳佳的身后远处出现。 正要进去中新大学游泳队休息室的池春眼尖,偏头发现张思齐站在饮水机旁,她的身后还跟着校刊社社员们。 「张思齐?」 张思齐脸一变,原本还淡默神色被慌乱取而代之,手足无措,经歷过昨晚他的情不自禁对池春咸猪手后,他不知该往前迎向池春还是往后逃跑,文佳佳还看着他,手机也没有收回,就等他给新的手机号码。 「这是谁?你的朋友吗?」池春走过来要与文佳佳打招呼。 「不,不是……」张思齐下意识的就否认,看一眼文佳佳,见她逐渐红了的眼眶,又心软,「……是以前认识的。」 他不欲在这上面解释,逕自越过文佳佳,想到什么似的猝又回头,「抱歉,我手机号码不随便给人。」说完,他快步朝池春走去。 文佳佳没有回头挽留,眸中的眼泪积满盈眶,强忍着没有落下,视线模糊。 原来两年的错过,回不去的何止是时间,在他口中,她已然成为了不会出现在手机联络人上的名字了。 「你手机不随便给人?」池春到现在还不知道张思齐的手机联络人只有她,歪头看文佳佳没有追上来,于是小声问:「在辰阳大学认识的?」 「嗯。」张思齐漫不经心回应着,与校刊社社员们一起进到休息室,只是一进到休息室,就明显感觉到游泳队队员们对他与池春的并肩谈话投射过来一股曖昧无法言喻的眼神。 他身体紧绷,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池春,用眼神质问六泽。 六泽无辜的摊手,「瞪我干什么!不是我!」他只有告诉阿悟跟佐力!肯定不是他告密的!当前得抓个替死鬼,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阿悟,用责怪的语气说:「阿悟,是不是你!」 「不是我啦!学长!」阿悟赶紧否认。 「那就是你囉!佐力!」继续抓战犯。 「也不是我啦!学长!」 校刊社社员们喔了一声,跟着凑热闹,佯装不知情,不约而同的问:「什么?是在说张思齐昨晚跟池春学姐躺在床上……」 听到这里,张思齐脸色丕变,将池春的脸护在怀中,大声反驳,「不是,是我把池春给扑倒的!」顿了顿,还感觉自己像个恶狼扑虎的大变态,连忙补充,「是不……不小心的……」 「哎咿,原来是不小心扑倒的呀!」杨忆嘖了一声,「刘麦当你怎么说是滚在床上!害我心脏跳了一下!」 「哎?可是我是听阿枝说的!」 「不对呀!柠柠怎么跟我说是池春学姐把张思齐扑倒的?」 张思齐把池春的耳朵给死死摀住,自己的耳朵则迅速泛红,手掌心发热沁出汗来。 「游泳队准备上场了。」王教练走入休息室通知。 最后,到底是谁扑谁的,成了游泳队与校刊社的都市传说,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真相了。 这场决赛,受到各界体坛相当多的关注,小小的游泳馆涌入了一万人观赛,座无虚席,各校的加油应援也是千变万化,让人看得眼花撩乱。 一身高拔挺,头上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从入场到入座,都引得周围的人七嘴八舌与窃窃私语。 他正是在上一届奥运取得100米自由式冠军的杨弘恩,他礼貌性的一一点头,独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就连赛评们也对王弘恩的这次前来观赛感到惊讶,但仔细想想也不能理解,张思齐在预赛的100米自由式就游出了只比全国最佳纪录多了0.01秒的好成绩,今日决赛,张思齐还能不能在突破自己,是更多人好奇的。 距离下一届奥运的举行还有两年的时间,这一次的全大运比赛夺胜的选手,也极有可能会成为为国争光的奥运选手之一。 50米自由式的决赛即将开始,张思齐走在二号水道的跳台,凝望着层层推挤的水波,深呼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与肺部给予的助力。 赛评汤哥率先开场说道:「今天的个人赛都相当有看头,首先比的是50米自由式,所有的选手在昨天预赛都是以相当优异的成绩进入到了今天的决赛,小潘,在这选手中,有你看好的选手吗?」 赛评小潘:「50米的话,当然是二号水道的张思齐与五号水道杨崇光的巔峰对决,这两人在两年前的比赛中实力伯仲难分。」 没错,这场50米自由式的决赛,张思齐与杨崇光是时隔两年后,再度对上。 赛评汤哥:「虽然说张思齐昨天在100米自由式预赛上上演了最后20米的不换气,让大家跌破眼镜,但今天的50米决赛是否能突破昨天因换气而落后的失误,也是相当让人好奇的。」 两位赛评说得起劲,五号跳台的杨崇光始终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脑袋好像有好几千万隻的蜜蜂在不停嗡嗡作响,明明他与张思齐相隔了一段距离,他的斜角馀光却总忍不住往张思齐的方向偷瞄过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杨崇光甩了甩头,试图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遐想给甩去,他加速了呼吸的频率,想让自己抱持冷静。 「各就位─」 所有选手在跳台上坐出发准备。 嗶─ 039_你是不是觉得是我的报应到了 哨声响,扑通又扑通的入水声随之而起,六个水道的选手使劲全力往前游。 赛评汤哥说:「各选手已经出发!大家的速度都非常快!咦?张思齐难道这次又打算尝试一次不换气吗!」 张思齐手臂划水流畅,没有丝毫多馀,双腿强而有力的踏水,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阵阵范开。 「张思齐,50米决赛,你就用你最拿手的方式,尽情的游吧。」王教练说。 呼、呼、呼。尽情的游吧。 赛评小潘:「最后的10米!一直未出水的不只张思齐,还有五号水道的杨崇光!最后5米!目前由张思齐第一,杨崇光稍落后,位居第二!最后3米!2米!1米!让我们恭喜张思齐!」 杨崇光的手还没碰到终点,他就知道自己输了,在心态上早已分崩离析。 张思齐的50米夺冠,在全场爆出了如雷的掌声与喝采,尤其观眾席上的校刊社更是当眾跳起了舞庆祝。 就连杨弘恩都讚赏的拍着手。 赛评汤哥:「恭喜张思齐,让我们看看各选手的最终成绩。恭喜张思齐以23.01取得冠军。等等?第五水道的杨崇光成绩好像有点异常……」 所有人的视线望向纪录成绩的电子看板,赫见第二名的成绩虽显示了23.24的秒数,却在最后被打了个叉。 「这是什么意思啊?」杨忆偏头问池春。 「不知道哇。」池春也不明白。 这时,一陌生的声音替她们解惑,「第五水道的选手抢跳了。」 池春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頷首说:「喔,原来是抢跳了。」 杨忆转头,「抢跳会怎么样?」她猛地张大眼睛,惊喜道:「哇!堂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堂哥?」池春这才发现刚刚替她们解惑的是坐在不远处的杨弘恩。 「比你们早点一点。」杨弘恩礼貌性的点头打招呼,与一惊一乍的杨忆呈现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 杨忆靠过去坐在杨弘恩身边,骄傲的抬起头,「小春春,这就是我告诉你的,我那奥运冠军的堂哥。」 池春眨眨眼,「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原来真的有。」毕竟平常杨忆唬烂人的功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我怎么可能骗人!小春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杨忆扁着嘴,又坐回原本的位置揽住池春的脸,报復性地揉蹭。 「杨忆,热,走开啦。」 杨弘恩刚刚还没解释完杨忆的问题,于是又补充说道:「游泳抢跳,会被取消这次比赛资格。」 一听会被取消资格,杨忆玩闹的手一顿,错愕的问:「这么严重?」虽然她不喜杨崇光,但一旦被取消这次的比赛资格,这对一个运动选手来说打击是很大的。 杨崇光上岸后,死死盯着电子看板上成绩,手指蜷曲着,他仍然在等最终判决,广播里传来赛评汤哥的声音,很不幸的宣判了他的死刑。 赛评汤哥:「好,是的。就在刚刚评审团看了回放后,一致确定第五水道的杨崇光选手抢跳,非常可惜,杨崇光选手此次的成绩不列入计算,也将被取消接下来的比赛资格。」 全场一阵譁然。 那一瞬间,杨崇光几乎是脑袋一片空白,双脚像是生了根,扎在地上,动弹不得,池水拍打上来漫上岸触碰他的脚,冷得浑身止不住的打颤,像是溺在无尽深海里,束缚四肢,无效挣扎,沉沦窒息。 张思齐双手撑地离水上了岸,取下泳帽与蛙镜,随手将遮盖住视线的瀏海后抓,他走经过杨崇光身边,却是半分施捨的目光都不曾给过。 「你是不是觉得是我的报应到了?」 杨崇光在张思齐身后苦涩的问,声音很低很轻,如鸿毛般,轻飘飘落地,毫无重量。 张思齐停下脚步,连头都没有回,神色淡漠,「不是报应,是你抢跳了。」说完,他走出赛场。 明河与辰阳大学游泳队的队员们涌上来围住杨崇光,你一言我一句,激动的说:「老杨!你怎么会犯抢跳这种低级的错误!简直白给张思齐捡漏的机会了!」 杨崇光回头凝望张思齐离开的方向,隐约有欢呼声传来,他久久不能回神,思绪飘得很远,恍惚茫然。 不是报应,又是什么?是他因惧怕再次输给张思齐而焦虑难安。 「不是报应,是你抢跳了。」 原来只有他还在原地,不断回望自己的愚蠢,而张思齐已经走远了。 「老杨,你干嘛不说话?刚刚张思齐是不是说什么刺激你了?」明河还在滔滔不绝。 似看出杨崇光脸上的不对劲,陈教练上前将杨崇光从人群中带出,「你们去准备下一场比赛,我带杨崇光去一趟医务室。」 在接下来的赛事中,六泽的200米仰泳个人赛决赛虽然是第五名的成绩,但也是六泽个人生涯中成绩最好的一次;阿悟则是在100米蝶泳个人赛决赛中,不负眾望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至于其他人,在初赛就通通败北了。 张思齐的100米自由式个人赛决赛,因杨崇光被取消比赛资格,场上没有与他匹敌的对手,以快速的泳姿逐渐与其他选手拉开距离,最终以49.50的成绩取得第一名。 虽然没能打破初赛时自己的最佳纪录,但仍潜力无限。 下午的团体混合泳是中新大学游泳队的拿手项目,加上有了张思齐最后一棒的加持,完美的团队合作以及优秀配速,都让其他学校甘拜下风,团体混合泳果不其然又是中新大学游泳队拿下冠军。 拥有两面冠军奖牌的张思齐可说是全场焦点,在赛事全部结束,举行了颁奖典礼,他走上领奖台,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颁奖人竟然是杨弘恩。 这让场面更加激动沸腾起来。 张思齐从杨弘恩手中接过冠军金牌,也许因为杨弘恩是上一届奥运游泳冠军,这块金牌的意义又更加重大了许多。 欲带其冠,必承其重。他在那一剎那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期待在下一次在更大的赛场上与你成为对手。」杨弘恩说。 张思齐掀起薄薄的眼皮,瞳孔微微震动,望进杨弘恩眼里有浅浅笑意,以及一股只属于竞争对手之间的赏识火花。 「好。」他欣然接下这个战帖。 040_藏好你的八块腹肌 接受了大家的祝贺,守候已久的记者们像是嗜血的鬃犬般一窝蜂挤上前。 「请问两年前的禁药事件有影响你的生活吗?」「这次也能坦然的说获得冠军是问心无愧吗?」「今天张思齐选手会想对两年前的自己说些什么吗?」「会不会担心其他对手也提出对今日成绩有异议呢?」「两年前为何要吃禁药?真的是误食吗?」 聚光灯打在了张思齐身上,闪烁不停的还有闪光灯,刺眼夺目,他几乎快睁不开眼睛,他被记者们包围着衝撞推挤踉蹌后对几步,差点跌出颁奖台,麦克风更是突破重重难关就紧贴着他的嘴唇寸步不离,刺目的光线让人无所适从,明明站在岸上,他却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脚一滑,噗通掉入了水中,在他熟悉的水中,窒息溺水。 他呼吸骤乱起来,眼球不断转动,企图寻找能让自己安心的身影,可却哪里也找不到,耳边是王教练吆喝阻止记者们的声音,水龙头的水忘了关,淙淙泠泠,观眾席上有人走有人留,踢踏着椅背嘎吱,踩过泳池地上的水渍,沥沥淅淅。 声音错乱,毫无序列,令人濒临疯狂。 此时,池春响亮的声音穿透过来,将这些虚妄给一一辗碎。 「让一让!让一让!」她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到了张思齐的身前,小小的个头还没有麦克风群高,她朗朗大声说:「关于更多张思齐选手的报导,都在我们这次新一期的中新大学校刊之中,大家有什么想问的、不明白,都欢迎参阅我们的校刊喔。」 张思齐的心一下子就落定了,喋喋不休的记者们与吵闹的观眾声被抽离消失,偌大的泳池馆,他的眼里只看得见她,而她也不会知道他的眼里只有她。 「你是谁啊?」 有人不耐烦地想伸手推开池春,在触碰到池春前,张思齐抓住那人的手,虽然面无表情,握力却不容小覷。 池春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较劲,挑了挑眉,小得意的自豪说:「我是谁?没错,我就是中新大学校刊社的编辑,你们想看的张思齐选手深入专栏,就是在下我本人所採访的。」 她小小的,却鏗鏘有力。 在记者们退去后,新大的游泳选手们聚集在更衣室,王教练很满意这次的比赛成绩,「这次大家都辛苦了。」 队员们纷纷进到淋浴间冲洗。 「你们都不知道,池春学姐站在记者前面的时候,简直帅呆了,我有种英雄救美的感觉。」阿悟用莲蓬头冲着头,陶醉地说:「我感觉我都快爱上学姐了。」 站在隔壁淋浴间的佐力也跟着浮夸地笑说:「那些记者眼睛瞪得这么大,大概在想这女的哪里冒出来的。」 「学长,你觉得呢?有没有心动……咦?」阿悟撩开帘子,本该是张思齐冲洗的位子却空无一人。 张思齐的头发还滴着来不及擦乾的水珠,他简单冲了一下,便快速套了件运动短裤与外套离开淋浴间,他四处张望,一路走到泳池馆大厅,却仍然没有找到池春。 手中捏着冠军奖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在第一时间将奖牌交给她,与她分享荣耀。 又或者只是藉口,他只是想看到她的脸,听她用各种情绪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一小小的身影从大厅梁柱露出来,他看到池春的背影了,穿得是代表中新大学游泳队的运动服,宽大的袖子显得她娇小,她只好捲了一圈又一圈的袖子。 「池……」他跨一步想喊她,却又驀然停下脚步。 池春正在与外校的两个游泳选手说着话,其中一人正是这次的捷泳冠军,其外型高大帅气,脸上靦腆笑着,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张思齐犹豫了,握在掌中的奖牌如烫手山芋,有些垂头丧气,方才所有的欢喜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只有馀烬。 「张思齐。」正当他要转头回休息室时,池春眼尖的看到在不远处呆站着的他,像是小企鹅般摇摇晃晃朝他走来,上下打量他,随后伸手将他上半身只有套着的运动外套给拉起拉鍊,直逕拉满到下巴处,张思齐差点无法呼吸。 「藏好你的八块腹肌,这可是属于我们新大的珍贵產物。」她一本正经,振振有词。 春光乍现,看得人多不好意思。 张思齐分神看了一眼被池春拋下的冠军,而冠军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人眼神中似乎激盪出了一点火花。 「你怎么头发还在滴水啊?」池春简直看不下去了,掏出余窈窈赛前帮游泳队应援的特製毛巾,踮起脚盖在张思齐的头发上,粗鲁的擦拭。 那模样像在帮一隻黄金猎犬擦拭着湿透的毛发……而她是一隻迷你小白猫。 「张思齐,你低一点,我擦不到。」 张思齐乖巧的弯曲了膝盖,与她比肩,让她能顺畅的替自己擦拭湿发。 「好了,总算不滴水了。」池春擦得满意了才停下手,「你刚刚站在这里干嘛呢?手上还拿着奖牌是要去哪里?」 张思齐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奖牌,一时语塞,绞尽脑汁思考着要怎么搪塞自己愚蠢的行为,他把奖牌掛到池春的脖子上,站直身体,云淡风轻地说:「你不是说没掛过奖牌吗?」他把手插入裤兜里,掩饰自己的没底气。 「我的确是没有得到过奖牌。」池春好奇得用牙齿咬了一下,纯金的,果然咬不动,她拿在手上翻玩,「我也只拿过小学的市长奖,后来才发现原来每个班都有市长奖,给的还是丑死了的奖盃。」她撇嘴,看起来耿耿于怀许久。 「那这奖牌就送你了。」张思齐说。 「我要这奖牌干嘛,名字写的都不是我。」池春有些嫌弃。 张思齐弯着不留痕跡的嘴角,「毕竟你以后也拿不到其他奖牌了,给你做个纪念。」他加快脚步。 池春足足想了三秒,才意识到张思齐这话中有话,是妥妥在嘲笑她。 「张思齐,你这话什么意思呢!给我说清楚!」泳池馆空旷打转着池春不满的呼喊。 041_根本是浪费他的天赋了 为期两天的赛事终于完美落幕了,有的人收穫满满,亦有些人遗憾收场,来接应各校的游泳队的巴士像是一条没有止尽的龙尾,将游泳馆的门口停得水洩不通。 当然,更别说是各校游泳队的人群了。 「王教练说我们的车停在停车场,车牌号是633。」六泽掛上电话,转达了王教练的话。 池春左顾右盼,奇怪的问:「王教练刚刚不是还在的吗?」 趁着王教练不在,六泽挤眉弄眼,大胆的在背后说起间话,「王教练见无缘的初恋情人去了。」还一般朝杨忆看过去。 杨忆翻了个白眼,伸手就拧他胳膊,「你别乱说!我爸跟王教练只是学长学妹,哪里有什么初恋情人!」 自作孽的六泽扭着身体,疼地嗷嗷乱叫,「我说错了!我错了!姐……姐……放手,痛。」 他们一边笑着一边走到大厅,张思齐摸着包里,遍寻不着自己的泳帽,蹙起眉毛,说道:「我的泳帽,忘记拿了。」 终于逃出杨忆魔手的六泽躲到阿悟身后,对张思齐说:「那你快去休息室拿,我们先去车上等你。」说完还拋了个媚眼,「放心,我们没有等到我们的冠军上车,我们是不会发车的!」 张思齐没好气地笑了一声,返身一人朝休息室快步跑去,一下子就消失了身影。 「等等我们要不让司机找个地方把车开去躲起来,让阿齐以为我们跑了?」才刚承诺完,六泽已经在想鬼点子捉弄了。 而当其他人走到大厅门口,却与辰阳大学游泳队狭路相逢。 「冤家路窄。」六泽小声的嘀咕,翻了个白眼,不欲理会他们。 文佳佳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池春脖子上掛着的那块金牌,想当然尔,是张思齐的奖牌。 那块奖牌在池春的脖子上看起来是如此的突兀,而池春脸上的笑容也看起来是如此令人生厌。 小偷。这二名词像是硬生生撕扯开文佳佳的理智。 一股无名火就这么窜了上心头,她的理智在那一瞬间断裂,几次的喘息也没能平復下来,涨得脸色发白。 「你没事吧?」走在她身边的杨崇光察觉她的异状。 只见文佳佳跨前一步,对着正要走出大门的中新大学游泳队大声愤恨吼道:「你跟本没见过以前的张思齐是什么样子!凭什么大言不惭的说张思齐回来了!」 文佳佳双眼发红,双肩气得颤抖,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委屈多一点,还是对池春可以毫无顾忌的触碰张思齐而嫉妒多一点。 她这一吼,在偌大的大厅与幽深的走廊回响,震耳欲聋,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回头诧异的凝视她。 「这是谁?」杨忆偏头问池春,虽然文佳佳没有点名,但大家都知道她是在对着池春怒斥。 池春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张思齐的脑粉?」 文佳佳突如其来的爆走也让辰阳大学游泳队错愕不已,明河拉住文佳佳的衣服,皱眉低斥,「文佳佳,你干什么?」 文佳佳赤红着眼球,挣脱,继续自顾自的控诉道:「以前的张思齐根本就不会这样死气沉沉!就算是被禁赛两年,也不该是这样的张思齐!你根本不懂!」 在文佳佳心里,那个少年永远闪耀,笑灿如阳,是她一直不敢轻而易举说出口的暗恋。 如今的张思齐,像是一个块暗淡的石头,被抹去了所有稜角,唇畔扬起的也不再是肆意无畏的璀璨,反而内敛的不像过去。 她不甘心,凭什么是池春,那样平平无奇的人。走到记者面前挡在张思齐身前的人,明明她也可以,而且本该是她。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文佳佳咬着牙,「就算是误食禁药被禁赛两年,那也只是一点小错误,人都有迷失的时候,可他去你们这种学店学校,根本是浪费他的天赋了。」文佳佳思绪混乱,欲发口不择言,此话一出,让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变了脸色。 六泽忍无可忍,「你谁谁是学店……」 啪啪啪,三声掌声响起,似在回应文佳佳这番无理取闹的控诉也打断了六泽正要出口的破口大骂。 042_错过了一场妈粉与脑粉的对决 所有人回头朝掌声方向望去,拍手的人赫然是池春,个子小小的,掌声却响亮无比,鏗鏘有力地撞进了所有人心里,而她一步一步走到文佳佳面前,似笑非笑。 文佳佳似被她这无畏的气势给震慑,后怕的退后几步。 杨忆抽了口气,「完了,小春春生气了。」 池春厉色说:「误食禁药被禁赛两年,那也只是一点小错误。你是这样说的吧?所以在你心里,张思齐是会为了胜利而偷食用禁药的人,对吗?你根本也不曾去思索他会不会是被误会,又或者是被人陷害,而是一下子就判定了他的死刑,跟大多数人一样,用一个『天才游泳选手误入歧途,不慎食用禁药,被禁赛』的耸动标题,一切合情合理,是张思齐活该。」 明明是一个字一个字组成的话语,却像是一颗又一颗的子弹在上了膛的枪里射进了文佳佳的心底,千疮百孔。杨崇光亦是发白了脸,不发一语藏在辰阳大学游泳队的人群中。 「你胡说,我哪有这么说!明明是你……」 文佳佳想要反驳,池春却没有留给她这样的机会,歪头微笑,仍然不疾不徐,「你迷恋过去的张思齐,孰不知便是过去的你们令他成为死气沉沉。的确有的人的一点小错误不算什么,但也有的人因为他人的一点小错误而失去了本该获得的荣耀,我希望犯错的人时刻记得,忌妒不可耻,可耻的是妄图窃取。」 「你、你说谁迷恋……」 「还有,有一点你说对了,张思齐的过去我不曾参与,但现在与未来,我都会在。过去之所以称为过去,就是已经过了回不去,每一段遗憾都会有它存在的意义,对你,或对他,都是。因为有能力离开的人,也是有能力改变的人。」 犹如烈火被一把水给泼灭浇熄,池春的气场强大,文佳佳脸上苍白如纸,哆嗦着嘴唇,失声说不出半句话辩驳。 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唯有池春仍一人继续金声掷地。 「喔对了,最后我想说,虽然我们学校全国排名比辰阳落后许多,但是我们可是在今天的游泳比赛中拿了三冠的学校。」她挑眉,露出的微笑不似方才的友好温婉,反倒是参杂了一点使人不悦的得意自负。 在后面的杨忆小激动的握拳,幸灾乐祸,「nice,来了!来了!小春春这能把人气得半死的贱表情。」 六泽与若干人则是目瞪口呆,钦佩地说道:「我都不知道池春学姐口才这么好。」 「那当然,小春春大二时可是辩论社的女战神。」杨忆自豪的说。 怕队友们久等,张思齐在休息室找到泳帽后就用跑的,谁知大伙儿还驻足在大厅未离去,辰阳大学游泳队的也在,更令人警惕的是,小小的池春竟然隻身站在最前方,彷彿独自一人面对风暴。 他当即目光如炬,上前握住池春的手腕,闪身挡在她身前,面颊阴沉,语气凌厉的问:「有什么事找我就好,与她没有关係。」 看着眼前陌生的张思齐,彷彿在中间隔出了一条太平洋,划出亲疏界线,文佳佳内心悲不自胜,她的委屈与忌妒酝酿成了眼泪,潜然泪下。 她期盼着张思齐会再次心软,可张思齐却是拧眉退后了一步,然后偏头与池春嘟噥着,「不是我把她弄哭的。」 池春翘着嘴角,学着他也低声頷首说:「嗯,也不是我。」 已无需继续纠缠,中新大学游泳队等到张思齐归队转身要走,明河却突然在后面出声:「有的人的一点小错误不算什么,但也有的人因为他人的一点小错误而失去了本该获得的荣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明河似乎从池春意有所指中探查出了一点什么,在脑海中一闪掠过,他又补捉不住。 池春回头,穿透目光注视着辰阳大学游泳队,也不知是对着哪个人神采飞扬呵笑了一声,「问你呢。」 这段意外插曲的馀韵一路延续到了回程的巴士上,天边澄红霞色点缀,一盏一盏路灯像是为他们喝采,一路相随,六泽口若悬河绘声绘影,把刚才池春的一翻激情演讲演示了一遍,对池春的崇拜似乎又更多了一些。 张思齐看着坐在自己身旁有些昏昏欲睡的池春,主动将自己的肩膀给贡献出来。 「我错过了什么?」他有些后悔去找泳帽了。 池春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找了个安心舒服的位子蹭了蹭,「错过了一场妈粉与脑粉的对决。」 中新大学游泳队此次抱回了三冠,全校热血沸腾,红布条高高掛起,尤其以张思齐的名字最为显眼。 「恭喜张思齐选手勇得50米及100米个人自由式冠军。」 阿姚从梯子上小心翼翼爬下来,抱怨着,「这种事为什么要我来?」 「谁让你是我们学生会身高最高的。」学生会会长的理由简洁有力又合情合理,让人拒绝不了。 阿姚抬头看向他刚刚冒死登高掛在校门口的红布条,瞇起眼嘀咕,「张思齐,真有你的。希望我下次的比赛得名,学校也这样帮我掛布条。」 这番嘀咕被学生会会长给听到了,忍不住揶揄,「你还比什么赛啊?不是都录取皇家芭蕾舞团了吗?」 提起这个,阿姚丧气又无奈的说:「备取1。」 「放心!小春说你能上就是能上,你不知道小春那张嘴开过光吗?」学生会会长抬头望天,用手三点胸口,虔诚的合十,「阿们,要不是你们阻止,我早就在学校立小春的神像了。」 「喂喂,我不觉得小春听到会开心喔。」 张思齐自比赛归来后,在校内被指指点点的次数多了,当然不只是他夺冠的原因,还有最新一期的校刊也顺利在寒假来临前发行了。此次校刊里关于游泳队的专栏中,尤以池春所撰稿的内容更是佔满整整三页的篇幅,可张思齐作为主角,却忙得脚不沾地,毫无时间坐下来观赏校刊。 原因无他,作为此次全大运校内唯一的个人赛二冠游泳选手,他被迫参加了各种与高层合照蹭荣耀的活动。 寒假前一周,校内的圣诞节装饰还没撤下,一隻不知名的拖鞋还黏在长椅前,显得孤零零。 今天是张思齐参加的第三场合照会了。 「来,我数1、2、3,西瓜甜不甜。」摄影师站在前面指挥,喀嚓一声后,他检查照片,狠狠皱眉,相当不满意的说:「那个王思齐同学,微笑一点。」 连名字都叫错,怎么笑得出来。 张思齐站在正中央,而他前面还坐着一排高层,有体育署署长、副署长、校长及教务主任,像极了陪衬。 「刘思齐,记得笑,来,我们再一张,我数1、2、3,大家比讚,王思齐棒不棒。」 「棒。」 高层们倒是挺配合,齐声大喊,连讚都比得相当到位,张思齐勉强自己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 这下摄影师终于满意了,「好,来下一张,我们一起转头看天45度角,然后抬起手比那个方向。」 还来呀!这下张思齐连微笑都挤不出来了。 「找到了!张思齐!」玟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是天降甘霖一般,将张思齐给从拍照地狱中解救出来,「不好意思啊,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请张思齐帮忙!非张思齐不可!」 说着就把人给带走了。 「哎!照还没拍完!等等教育局长也要来!」 043_是不是跟池爸爸车祸有关 玟子才不管什么教育局长,总统来她也不管,她带着张思齐一路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张思齐貌似误以为是池春请玟子来解救自己的,倒了声感激的谢后就要掉头。 「你要去哪里?」玟子抓住他帽t的帽子。 张思齐脖子一勒,差点岔气,后仰着脖子,梗着声音说:「去吃饭。」 「我不是说要有很重要的事要请你帮忙吗?吃什么饭,等等帮完我们请你吃饭。」 「我以为你随便说说的。」张思齐咳了两声,示意玟子可以松手了,看着身边来来往往都是女生,更确定他们要去的方向是女生宿舍,于是疑惑的问:「要帮什么忙?我们现在要去女生宿舍?」 玟子说:「嗯,女生宿舍。小春申请了提早毕业,所以这学期结束就会搬出宿舍了,请你来帮忙搬行李。」 张思齐怔愣,直到现在才有池春已经是大四毕业生,即将离开学校的实感,要不是因为退学两年,现在的他也能与池春一同毕业,一起并肩拍学士照。 可若不是退学两年,他也不会转学到这里,认识池春与这群好朋友。 不知不觉他们走进了女生宿舍,大厅里也放着许多人的行李,想来也都是申请了提早毕业的女学生的行李。 经过舍监的窗口时,玟子熟练地打招呼,「阿姨,来帮忙搬行李的。」她指了指后面心不在焉的张思齐。 舍监阿姨点了点头,直接放人上楼。 走过长廊,女生宿舍大致与男生宿舍无异,却多了点淡淡的清香,各宿舍的门口也有各自方格的装饰。 玟子领着他往最深处的房间走,继续说道:「小春现在在杂志社开会。她实习结束已经是杂志社的正职了,学校学分也修完了,所以也没必要杂志社跟学校两边跑,乾脆搬出宿舍回家住。」 在最深处拐了个弯,第一间就是她们的房间,大门敞开着,望望一个人正在里面收拾。 「只找到一个工具人。」玟子语带遗憾,张思齐斜望她,玟子也没有任何歉意,嘻嘻一笑将他给推进房间内,「工具人2号李长隆等等会开车过来载行李,你不孤单的。」 这是张思齐头一次进到女生宿舍,他环顾四周四人房,空着一个位子,窗帘是小花图案,池春的床铺已经被收拾好了,只剩下书桌上凌乱,地上则是堆积着一箱又一箱沉重的物品。 怪不得要找他来帮忙。 见张思齐在打量,望望推了下眼镜,抽出池春书架上整齐的一本书,「放心,私人物品都已经装箱好了,就剩下这些你看到的这些书。」 玟子跟着蹲下帮忙,将书给放入箱子里,他们已经装了整整三大箱,书架上却还空不到一半,她抱怨着,「学费又不是没交,这么急着就要把提早毕业的学生赶出宿舍,真的有够没人性,小春又是恰巧今天要开会,也不能通融一下。」 张思齐也帮忙把书架上的书给抽出来,池春看的书类型很广泛,不只有西方文学、中国古典文学,就连稀奇古怪的财经杂志或是心灵解析都在其中,而她甚至在书里头写满了註记。 他拿出一本《尸体解剖分析》,一张小卡从中掉落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脚边,他弯腰捡起来,那张小卡上正面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上头却是空白一片,什么也没写。 「那好像是小春的书籤,经常看她拿来夹书。」玟子一眼就认出来。 这张小卡看着有些熟悉,在好奇心驱使下,张思齐将便利贴给翻开来,赫然出现了─辰阳大学游泳专业大学二年级生,张思齐。 大头贴的照片上亦是青涩的自己。 自己两年前遗失的学生证竟然在池春手上!张思齐震惊无比。 「呀?怎么是你的学生证?还是在辰阳大学时候的学生证。」玟子凑过来,也同样惊讶,她似想起什么,「等等,这张学生证,我怎么记得是有故事的……望望,你还记得吗?是不是跟池爸爸车祸有关?」 张思齐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望望瞅了一眼,也想起来关于这张学生证的由来,「的确是跟那场车祸有关,我记得是池爸爸被调去外县市帮忙支援开公车,结果坐了末班公车的一个大学生掉的,池爸爸捡了学生证要去归还,还没到学校就被酒驾给撞了。」 张思齐的指尖发凉,扣着学生证用力,在皮肤上印出了一道红痕,脸上乍青乍白,他从未想过自己与池春还会有这样的渊源,内心有一股恐惧陡然乌云密布,佔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对对,池爸爸还在加护病房住了好几天,结果最后还……」玟子话都还没说完,张思齐转身就跑出去了,她诧异地喊:「工具人1号,你去哪?我们还没搬完吶!」 张思齐握着学生证一路狂奔出学校,气喘吁吁地抵达公车站,电子板上显示下一班公车还要12分鐘才会抵达,他一刻也不能等,确认了杂志社的方向,又再度跑起来。 一路上的风景匆匆忙忙,无心欣赏,高低起伏的城市,向左向右的路口,往前往后的车流,每个人的方向都不尽相同,在壅挤的人潮里,能和谁在街口相拥,都是极其幸运的事。 一幕幕的记忆像播放片在脑海中走马看花,张思齐奔跑着,不曾停下,就怕停下的每一刻,他与池春之间的裂缝就会被无限拉大。 终于跑到杂志社门口,他上气不接下气,额头满上汗珠,掌心中的学生证被他捏得快要变形,喉咙乾涩的像是无数的砾石滚动着。 「池春!」他对着杂志社大声喊,声音嘶哑,饱含酸楚与恐慌。 二楼会议室正好结束,大家收拾着笔记要离开会议室,何主编倚靠在窗边喝咖啡,听到了窗外这声大喊,手一抖差点烫到自己。 「这不是小春的男朋友吗?」何主编咬着舌头,口齿不清说。 池春敞开窗户,探头下去,张思齐就站在下面仰望着自己,一双眼焦急慌乱,似乎成了三月的朦胧烟雨,无措的揪着自己的衣角。 就像被人丢弃在街口的小狗。 「小春,你快下去吧,我看他好像快哭了。」何主编打趣着,池春点头快步跑下楼后,自己则继续靠在窗边,由上往下兴致高昂的欣赏着这齣浪漫喜剧。 044_完了,修罗场 「张思齐,怎么……」池春跑出来,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张思齐给一把抱在怀里。 他是真的快哭了,这辈子没有如此惶恐害怕失去过,就算是两年前他被最好的朋友给背叛,失去了冠军资格,他也不曾惧怕过。 因为他有足够得自信知道他有能力重新来过,可倘若是池春离他远去,他所有的信心都将瓦解。 将头深深埋尽池春的肩窝里,双手紧紧地拥抱着她,想像将她镶进自己每一寸的骨头里,跟着血液一起流转,成为他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无比重要的一部份。 尽管被他抱得有些疼,池春没有挣扎,伸手安抚他的背,一遍一遍,温声问:「张思齐,怎么了?」 许久,他才用颤抖的嗓音开口,「池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算是为了报復才接近我也好,但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池春帮他顺背的手一顿,露出古怪的表情。 猜到她是因为被他发现了秘密而吃惊,张思齐心脏跳得更速,纷乱的耳鸣隆隆,惶惶地方寸大乱,急切的向她表明自己可以接受任何惩罚。 「就算你不喜欢我,讨厌我也可以,我能远远的、远远的跟在你身后就好了,不会奢求你回头看我的,池春,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也无法替你分担半分,但是能不能……能不能……」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脑里一片混乱,彷彿有一条打了死结的麻线在滚着,滚呀滚,滚呀滚,梳理不开。 张思齐的惶恐不安蔓延,呜咽着,池春眨眨,好似终于弄懂他在说什么,试图说些什么时,忽然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小春?」 张思齐闻声也转头,有个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对面的人行道上,面容与池春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有血缘关係的。 人行道小绿灯亮起,中年男人大步朝相拥的他们走来,一米阳光从他后头洒下,沿路铺满细细浮光。 「完了,修罗场。」站在杂志社二楼看热闹的何主编兴奋的笑起来。 张思齐呆愣愣地说:「池春,你爸爸死不瞑目来找我报仇了。」 在二楼的何主编噗哧一声,把咖啡给喷出来了,这回是真的烫到,怪不得她在楼上越听越奇怪,这笨小子莫不是误会什么了。 完了,不只修罗场,还得罪未来的岳父大人。 池春踮起脚尖,用手捏张思齐的脸颊,「啊,痛。」张思齐回神,满眼委屈,盈光闪烁。 「当然痛,我用力捏的,真是笨蛋。」池春实在觉得方才像一齣哭笑不得的闹剧,她挣脱张思齐的怀抱,前去迎接池爸爸,笑问:「爸,你怎么来了?」 「来得不是时候吧。」池爸爸宠溺的看女儿,抬头瞧了一眼张思齐,越看越熟悉,瞇起眼,「这个同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是你朋友?」 池春回头看在呆站在原地的张思齐,溢出满满笑容,「就是两年前那张学生证的主人。」 结果还没归还给原主人,就在路上出车祸了。池爸爸也想起这段往事,走向前将将僵着身体的张思齐看仔细,「咦?他不是辰阳大学的吗?我记得是叫……张什么齐……」 「我叫张思齐,爸爸好!」张思齐弯腰朗声,紧张得手指贴着裤缝,无处安放,空气凝滞,张思齐这才意识到自己叫错了,慌乱马上改口,「池爸爸好。」 池爸爸拉着池春,悄声说:「他好像笨笨的。」 「自信点,把好像拿掉。」 池春把池爸爸与张思齐带进杂志社的会客室,相比室外,室内的温度明显温暖许多,喝上用甜甜橘子泡的热茶,何主编还亲切切了一些水果招待。 池春还有些事要跟同事讨论,会客室只留了池爸爸与张思齐二人,张思齐不自觉得舔着嘴唇,一杯热茶很快就饮尽,眼球不敢乱瞟,只盯着自己的手指,要看出个窟窿。 池爸爸率先打破沉默,「喔,原来你以为我出车祸被撞死了。」 张思齐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尷尬的不停挠脸颊,「不、不是……我误会了……」 都是玟子害的! 那句「池爸爸还在加护病房住了好几天,结果最后还……」后面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怕不是「结果最后还活蹦乱跳的出院了」。 所以是他太心急了,当下六神无主,就想立刻找池春懺悔乞求。 原来池爸爸是在交还公车后在车上的椅坐夹缝中捡到他的学生证,而在前去辰阳大学的途中,被酒驾的车子给撞到了,当时状况不太好,在加护病房住了好几天。 手上握着的学生证还差点成为酒驾的证物了。 在病房醒来后,池爸爸第一时间就问起那张学生证,池春说去辰阳大学问了,辰阳大学说此学生已经退学,并拒绝提供任何联系方式。 再后来,就是他转学到中新大学与池春相遇了。 池春肯定一眼就认出他了吧。 池爸爸很大度,不再「死不瞑目」上继续揪结,摸了摸长了一点小青鬍的下巴,「你和我两年前见到的时候很不一样了。该怎么说呢?那时透过后照镜看你,整个人像是快碎了,我就想着这年轻人估计是比赛输了吧。」 是比赛输了吗?原来在外人的眼中,对于选手而言,比赛输已经是最可怕的事了。 其它以外,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彷彿有条任督二脉被打通了,过去想不明白的,就让问题留在过去吧。张思齐低头笑笑,模稜两可的回答,「大概是吧。」 这抹笑自然也没有被池爸爸给遗漏,因为有老花使他习惯性瞇起眼睛,眼尾有深深的褶子,是岁月刻下的,他说道:「现在看你过得挺好的,看来我给你的奖牌很有用吧?」 「奖牌?」张思齐驀然想起来了,难怪在赛场上,池春对他大喊了那句「你是我永远不惧挫折的冠军」,当时是给了他暗示,是他没有及时想起来。 手掌心沁出汗水,濡湿了裤子,张思齐补上了迟到两年的那句感谢,「两年前,谢谢您。但是很抱歉让您遇到那么可怕的事。」也许奖牌发挥的作用不大,但在他失意落魄时,陌生人的一句问候鼓励,都在推动着他继续前进。 「傻孩子,我遇车祸能怪你,当然是要怪酒驾的人。」池爸爸觉得张思齐实在思路古怪的很,不觉大笑出声。 「如果不是要去还学生证……」张思齐想想还是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池爸爸嘖嘖两声,「怎么是这么彆扭的孩子呢,这样我可不放心把小春交给你。」 张思齐猛地抬起头,豁地站起身,立正站好,挺起胸膛大声说:「爸爸……不,我是说池爸爸,我绝对能照顾池春,我保证!她让我往西,我不会往东!」 声音大到会客室外整个杂志社都听到了,何主编今天第二杯的咖啡差点又要喷了,「小春,这傢伙你哪里找的?是在宣示效忠国家吗?」 池春嘴角漾开春色笑意,「我没有找,他自己撞上来的。」 会客室里一阵笑语,直到池春终于忙完,推门进到会客室,楼下门口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叭」「叭」两声。 池春推窗探头,看见坐在副驾驶座的玟子摇下车窗朝她挥手,「小春!我们来接你了!工具人1号张思齐途中跑了,不过别担心,我们半路还抓到了工具人3号与4号!」 负责开车的李长隆是工具人1号,驾驶着一台九人座汽车,后面还坐着望望、六泽以及阿姚,想来就是玟子口中的工具人3、4号了。」 「走吧,李长隆在门口等我们了。」池春说。 他们一起走出会客室。 九年后。 「上一届的奥运因为负伤上场的关係,很可惜止步8强,这一次重新调整状态后,你觉得这一次的奥运,你能获得什么样的成绩呢?」主持人提出问题。 穿着白衬衫配修身牛仔裤的张思齐屈着一条腿,他是认真的思索,面对镜头,自信的微笑,「那肯定是朝着冠军为目标的。」 主持人笑说:「还以为你会说尽力就好。这一次已经是第三次要参加奥运了,相比第一次参加时,你的心境有没有什么改变?」 「第一次参加的时候还在学,也是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心情比较紧张,有很多地方没有发挥好。」 回想第一次参加奥运,发生了许多糗事,一群好朋友特地远道而来陪他比赛,竟然还在赛场迷路了,等到终于坐上观眾席,他已经比完赛了,初出茅庐,便夺得了季军。 「那我们今天的採访就到这里,谢谢你接受我们的採访。」 「谢谢。」张思齐推门走出杂志社会客室。 在会客室外挤满了许多杂志社的其他职员,年轻的女孩们涌上前,拿着本子要请张思齐签名,张思齐也有耐心的一一签名。 「我听说张思齐只接受我们杂志社的採访,其他的一概婉拒,我们杂志社是有什么魅力吗?」来自中新大学大四实习生的小杏悄声问隔壁前辈。 「那当然,张思齐的前女友就在我们杂志社上班。」 「前女友?」小杏瞪直了眼睛,「那是馀情未了?」有听说张思齐有个交往多年的女友,倒还没听说过关于前女友的事。 前辈噗哧一笑,故意摸摸下巴,「是馀情未了吗……瞧,他前女友就是那位。」 小杏顺着前辈的目光望去,见张思齐迎上从会议室出来的副主编,笑得幸福洋溢。 「那是池春副主编!池春副主编是张思齐的前女友?」 何主编捧着咖啡过来,见单纯的小杏被逗弄还不自知,笑呵呵解答说:「昨天求婚成功啦,不是前女友是啥?现在该叫老婆大人了。」 和喜欢的人一起,去做一些简单的小事。 045_他就是张思齐 中新大学368期校刊。 「想认识一个人,最快的方法就是上网搜索他的名字。但当上网搜索后,发现他的名字铺天盖地都佈满关于『食用禁药』与『禁赛』负面新闻后,开始好奇他实际的面目是怎么样的。 当我表明要将他作为採访对象时,他是拒绝的,用浑身的冷意将我拒之门外,这激起我的挑战性,所有他以为的不期而遇,其实都是我的蓄谋已久。 他比所有人还热爱泳池,当泳池的灯光暗下,那也是他的舞台,不曾因为没有人注目而洩气。月光下,他宛如征服大海的鲸豚,每一个伸展的幅度都是经过縝密计算,完美无瑕,我听见了海潮的推挤,我也听见了鸥鸟的展翅。 有许多次的夜晚,我注视着他,目光真挚,想像自己也是一条小鱼,依附在他身边,在这浩瀚里悠游,这让不会游泳的我心生嚮往,情不自禁也跳进泳池里,感受着水肆意亲吻我的全身。 张思齐吓坏了。他知道我不会游泳,当我跟他炫耀我憋气了六秒,他那又好气又好笑的眼神像极了天上点缀着的星光,在银河里也闪烁着独特的燁燁光芒。 在我衣服湿透,会脱下自己的衣服让我穿上,自己光着膀子回去;即使被咪咪咬了一口,还是带了猫罐头去给咪咪;知道我不喜欢吃红萝卜,所以每次都替我挑起来;偷偷去了图书馆借校刊看,还怕被我知道。 温柔的人,一般运气都不会太差的。 在王教练的训练下,首先他要试着脱下竞争的盔甲,将自己全心全意交给水。因为王教练知道他的潜力不止于此,在水里练习最基础的闭气,在岸上练习最基础的伸臂,汗水涔涔,日与夜轮转,他从不喊辛苦。 与辰阳大学游泳队的友谊赛,是我跟王教练建议的。友谊赛那天,下起淅沥小雨,浇不熄这场迟早要直面的激情火花,我握紧拳头,实则比他还紧张,没有人听见我心跳的声音,但我想我的呼喊,他听见了。 这场友谊赛的前哨,对手率先发动攻击,提出1500米的长泳竞赛,这是张思齐不擅长的,但他仍一口答应了,那时我在想,这或许是他与两年前的自己的竞赛。 对手脚抽筋了即将灭顶,快要抵达终点的张思齐义无反顾的反身相救,即便被恶语相向,他的脊梁也直挺,温柔就像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使我的热泪盈眶。 你是想透过这场比赛替自己讨一个公道吗? 两年前的误食禁药真相,在外人眼中也许没那么重要了,但对一个游泳选手来说,迈过心坎里的真相,才能真正往前走,我是如此坚信着。 当他疲惫地靠在我肩上时,那些细微的求救,我们都听见了,因为听见了,所以伸出援手。 他就是张思齐,是这样温柔的人啊。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我是中新大学校刊社编辑池春,接下来也请为张思齐的每一次比赛摇旗吶喊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