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令》 第1章 [gl百合] 《昆仑令gl》作者:吕不伪【cp完结】 简介:1狗血预警! 2结局he 3已完结 ―― 一个小狐妖和一个臭名昭著的国师的故事。 一个有关“迷失”的故事。 一块昆仑令引发的纠缠两世的血案。 在欲望和执念带来的算计和杀戮中,没有人是干净的,也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你们拼命救了天下,可天下人却视你们为敌。被逼到绝路时,是该毁灭这世间以全自身,还是涅槃重生、将功补过? 注:文中赢鱼,应是蠃鱼。当时记错了这神兽的名字,实在是万分抱歉。 第1章 妖气 苏商商坐在前往驿馆的轿子里,一时忐忑不安。这次,她若是还不能成功,怕是真的会被整个狐族耻笑了。 苏商商是个小狐妖,刚刚成年不到三年。可偏生狐族有个不成文的习俗,那便是每只小狐狸在成年后的三年里都必须要成功引诱蛊惑一个凡人,不然,会在整个狐族面前抬不起头来。 谁也不知这习俗是何时传下的,或许是因为狐族有不少前辈都成了凡人口中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才在整个狐族里带起了这股歪风邪气。有本事的狐狸自去蛊惑皇帝倾覆天下,次一点的就随便找个文弱书生打发时间,最差的……便是苏商商了。 苏商商是狐族长老昌灵亲自养大的小狐狸,在万众瞩目之下长大,其他狐狸不是对她寄予厚望,便是等着看她笑话。可她偏偏在蛊惑人心这方面一窍不通,三年之期将近,她也忍着反感尝试了不少凡人,可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她就会有一阵强烈的负罪感,忍不住临阵脱逃。 旁的狐狸遇到这样的事,或许还可以把年龄造假,通过装嫩来蒙混过关。可苏商商不一样,她太显眼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年岁几何。 “长老,我不想去人间了,人间好没意思。”多次失败后,苏商商不禁有些气馁,钻进了昌灵长老的怀里,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对她撒着娇。 昌灵长老一向宠她,只要她说东,昌灵长老绝不会向西。因此苏商商常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狐族的主宰。 昌灵长老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伸出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一面镜子便出现在苏商商面前。镜中的女子一身红衣,生得娇媚,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仿佛盛着西湖的春水。 狐狸天生娇媚,苏商商更是个中翘楚。就算她无意,只要她凝视着一个人,那人也会因她脸红心跳。 “你生得这样美丽,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有人争着抢着为你豁出性命去……如今这情形,只是你没用心罢了。”昌灵长老说着,叹了口气。 苏商商看着镜中的自己,撇了撇嘴,道:“长老,我真的很讨厌人间,很讨厌那些凡人。他们没事就骂我们狐妖,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我只要在凡间就很生气,更别提去和那些凡人打交道了。”说着,苏商商翻身起来,扯着昌灵长老的袖子,道:“长老,我真的不想去人间了。” 昌灵长老听了这话,眼里有了些不明意味的诡异和悲凉。苏商商看着昌灵长老,没来由地有些心慌,仿佛自己说错了话。 却听昌灵长老道:“你再最后试一次,”说着,昌灵长老顿了顿,避开了苏商商的目光,这才接着说道,“你最后去皇宫试一试吧,能成则成,不成便罢。你可是苏商商,怎能被别的狐狸瞧不起呢?” 苏商商总觉得昌灵长老话里有话,可她禁不住昌灵长老的一番劝说,终于还是踏上了前往皇宫的旅途……就算失败也失败得壮烈一些,毕竟不是谁都有胆子去蛊惑皇帝。 听闻西吉国要进献公主给大吴皇帝,她便半途截了道,使了些障眼法,虽未改变自己的相貌,却让所有西吉使臣都误以为自己才是西吉国要进献给大吴的公主,从而成功李代桃僵。 这法子虽比不得前辈占取苏妲己的肉身那样简单粗暴,却还算有用。若非苏商商法术不精,能保持一个人形已是勉强,她定然要直接变成那西吉公主的模样。 至于真正的西吉公主……嗯,苏商商只知道等到自己成功以后,她会被放出来的。 “大吴国师梁蕖恭迎西吉使团。” “西吉使臣见过大吴国师。” 轿子一停,苏商商听见这句话,轻轻掀开帘子一角,只见已到了驿馆跟前。而面前不远处的仪仗前,立着一个身着玄青色道袍、手持玉柄拂尘的身材纤细颀长的美貌道姑,看起来三十上下的年纪,倒是古板严肃、清心寡欲的。 “好生美貌,做道姑倒是可惜了。”这是苏商商看见那国师的第一反应。她一双眼睛悄悄地把那国师细细打量了好几遍,从上扫到下,再从下扫到……不好! 她对上了国师的眼睛! 那样古板严肃的外表下却藏着一双阴鸷而锋利的眼睛,苏商商一对上这目光便知这国师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苏商商连忙放下帘子,乖乖坐回原位,已然被一个眼神吓到呼吸起伏不定。这眼神这样凶恶,她莫不是被发现了? 她在来之前特意做了功课的。大吴皇帝赵成安已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整天想着求仙问道、长生不老,为此还荒废了政事。而这名为梁蕖的国师便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天天撺掇着皇帝做那些不着调的白日梦,今日让皇帝炼丹、明日劝皇帝寻宝的,尽做这些劳民伤财之事,早就惹得朝野怨声载道。 第2章 但所有人都拿梁蕖没办法。因为,皇帝昏聩,只信梁蕖一人言语。更何况,在那些传闻中,梁蕖恰好还真是个法力通天的。 传说当年的梁蕖只是个小道姑,却敢拦了皇帝出巡的车队,自称有通天之能,可预知未来。她在御驾前,声称七天之内边疆必然燃起战火。当时可谓是四海升平,皇帝自然是不信的,立马将梁蕖押入了天牢,可没想到第七天早上竟真的从边疆传来了动荡的消息。皇帝登时被吓了一跳,询问了边关所有的将领,果然,在梁蕖出现之前,边关毫无异动。 皇帝当时还是比较警惕的,并没有立刻轻信梁蕖,而是把梁蕖从天牢移到了另一个隐秘的地方,断绝了她和外界的往来。却不想一段时间后,梁蕖又发话了:“三日之内将有人谋刺皇帝。”皇帝听了之后吓坏了,他不敢声张,只是暗中加强戒备。果然,第三日晚,有一内侍企图在酒里下毒,被当场抓住。后来审了才知道,那内侍是敌国细作。 传说,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每次都被梁蕖说准了。最后,也由不得皇帝不信了,没多久便拜梁蕖为国师,从此对梁蕖言听计从。当然,梁蕖说的话没什么好话,做的事也没什么好事。 苏商商突然觉得老皇帝有些可怜,在前朝已经有了这么一个胡作非为的神棍奸臣,在后宫又即将迎来自己这个立志兴风作浪的狐狸妖妃……这皇帝莫不是上辈子刨了人家祖坟,这辈子才会什么好事都让他给撞上了。 梁蕖正和西吉使臣说着一些客套话,却突然话锋一转:“不知能否和公主说几句话?” 苏商商听见轿外的国师如此问着,不禁更加紧张了几分,毕竟她只是个冒牌的公主。可紧张也没有用,她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便到了跟前,伴随着一阵清雅的檀香。 还挺好闻的。 “梁蕖见过公主。” 听见这声音,苏商商一时心虚、心跳加快,却还强稳住自己,故作淡然地答了一句:“国师多礼了。” 她伪装的淡然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她紧张到声音都在抖……唉,和凡人打交道可真累。 她似乎听见轿外那人发出的一声嗤笑,笑得极轻,苏商商一时竟有些恍惚,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听梁蕖接着开口说道:“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本应立即安顿休息,尽早安排觐见陛下。只可惜,贫道夜观天象,天象有异,恐是不祥之兆。贫道已奏明陛下,为了陛下和公主的安危考虑,需得公主移驾到国师府小住几日,直至异象消失。不知公主可愿意?” 苏商商怎么可能答应?她只是个法力低微的小狐狸,若被这国师发现,岂不是死路一条? 于是,苏商商轻启朱唇,刚要说出那个“不”字,却听轿外的西吉使臣乐呵呵地道:“不愧是国师!考虑周全!陛下和公主的安危事关重大,我等岂有不从之理?”说着,又低声对梁蕖道:“西吉国蕞尔小国,日后还要多仰仗大吴,还望国师在大吴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接着便是几声谄媚的笑。 那个“不”字登时被堵在了喉咙里,苏商商只恨自己挑错了国。她本以为就算蕞尔小国也该有些底线,却没想到这西吉国是这样的没有骨气,怪不得沦落到进献公主给人家做妃子来求和。呸! 梁蕖却没有搭理那使臣,只是又问了一句:“不知公主可愿意?” 苏商商无奈,只得幽幽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说:“那就……愿意吧。” 于是,她人都没进驿馆,便被连人带轿地抬进了国师府。一路颠簸,苏商商头都快炸开了,以至于她到了国师府都不愿意下轿,满脑子都在盘算如何逃跑。 这个国师表面上严肃古板、清心寡欲的,可看起来实在是不好招惹。与其让她在这国师府住些日子,她宁愿回狐族被众狐狸耻笑。 “公主,该下轿了。”外边有人小声提醒着。 苏商商只做没听见,她又在打退堂鼓,她极其擅长打退堂鼓。 “公主,该下轿了。”外边的人将声音抬高了些,可苏商商依旧置若罔闻,烦躁地玩弄着衣服上的装饰。 西吉国的衣服和中原颇有不同,肩膀裸露的要比中原地区多,又红又艳的布料上点缀着一颗颗金光闪闪的宝石,女子还必须以轻纱覆面……苏商商从没见过这样的服饰,一路上动不动就捏着衣服玩。 “这轿子里有妖气。”梁蕖沉稳镇定的声音却在此时突然响起,苏商商登时浑身僵住。 第2章 驱邪 苏商商听见梁蕖如此说,瞬间打了一个激灵:果然被发现了? 她本就心虚,听见这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拼了命地想使出法术离开,可是越着急便越使不出来。她实在是一只胆子很小的小狐狸。 “公主?”她听见轿外的梁蕖又唤了一句。 正当她手足无措时,她却忽然感觉浑身一震,似是中了什么法术,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心头绽开,浑身火红的狐狸毛都有些压不住了……还好她永远都不会露出她的狐狸尾巴。 原来这国师真的会些法术! 所幸这法术并不十分强烈,苏商商还是压住了即将炸开的狐狸毛。只是这似乎有些费力,待到她平复下来时,她早已是满头的细汗,不自觉地急促地喘着气。 轿子里太闷了,她实在是想呼吸下新鲜空气,最后还是决定出去。 第3章 “公主殿下,还请恕贫道无礼。”梁蕖在此时上前掀开了帘子,正遇上了准备起身的苏商商。苏商商一抬头便又对上了梁蕖的眼睛,吓得两腿一软,一个不小心便失去重心,竟要向梁蕖怀里跌去…… 然后她便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梁蕖巧妙地躲开了她,躲避的残影甚至还留在苏商商的眼前。疼痛让苏商商清醒了一些,最起码没有方才要显形时那般难受了。 侍女忙上前搀扶她。她恨恨地悄悄看了梁蕖一眼,只见梁蕖依旧拿着个拂尘稳稳地站在那里,垂眸看着自己,故作关切地问:“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不适?” “舟车劳顿,一时疲乏罢了。”苏商商怕梁蕖怕的紧,却还是要故作淡然地回答着她的话。当然,那只是她以为的故作淡然。 她好容易站起来,侍女替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她却根本没心思管这些,只是猜想梁蕖的意图。方才梁蕖说妖气?还用法术逼得她差点现出原形?那应当是看出了她的身份才对,可为什么梁蕖如今还是以礼相待? 她左思右想,却猜不出原因,只见梁蕖微微一笑:“原来如此。贫道会为殿下接风洗尘,我大吴定不会怠慢殿下。” “那你方才都不扶我一把!”苏商商在心里暗骂着,又不安地低了头,假惺惺地道:“多谢国师了。” 可她却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局促不安的时候,梁蕖也悄悄地把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西吉国的服侍将她衬得更为娇媚,只可惜蒙着脸,只能露出那一双眼睛。 这双水灵灵的眼睛可真是勾人。哪怕她满眼的不安失措,却也是勾人的。 正当苏商商不住地思忖之时,面前却突然伸出了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她抬头一看,竟是国师……苏商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做什么?方才她要摔倒之时国师可是躲得极快,怎么如今又主动向她伸出手来? 梁蕖看着苏商商迟迟不搭上手的这犹豫模样,不由得微微叹息,又一把抓住了苏商商的手,保持着看似礼貌的微笑,对她道:“公主,请。”说着,便十分自然地拉着苏商商向屋内而去。 苏商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抓住了手,她本就对国师存了几分畏惧,如今更是心烦意乱,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她暗暗用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没想到国师抓得太紧,她实在是抽不出手,只能被迫感受着国师掌心的温度。 凉凉的。 “公主殿下真有胆量。”梁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苏商商只觉她在讽刺自己。可梁蕖的下一句话,却让苏商商一下子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贫道说轿中有妖气,寻常人定然会手忙脚乱迅速逃离,而公主竟还坐得住,实在难得。”梁蕖说着,转头看了苏商商一眼。 苏商商紧张得咽了咽口水:“我那是被吓得腿软了,起不来、跑不了。” 梁蕖听了这话,似乎又发出了一声轻笑。可待苏商商微微侧头看向梁蕖时,却发现梁蕖依旧是那副模样,脸上半分戏谑的神情都没有。 苏商商不禁又开始揣度梁蕖的意图:如果说轿中有妖气的话是故意诈她,那后来对她施法有作何解释?还是说如今这话才是诓她? 想着,苏商商不禁又多看了梁蕖几眼,只觉这道姑看似古板严肃,实则目光凶恶,一肚子坏水。可怜她一只刚成年两年多的小狐狸,竟要来这国师府和这人相处! 苏商商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担忧。她本就讨厌人,而这个国师可是凡人自己都会讨厌的人,可想而知这国师有多难搞! “不知公主芳龄几何?”梁蕖突然问了一句。 “咳,这个,十八。”苏商商回答着,不由得有些心虚。她已经三百六十二岁了,却还要装作是十八岁的凡人小姑娘。 “国师呢?”苏商商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可问完她就后悔了,生怕惹了这国师不快。 梁蕖倒并未流露出不快来,她依旧是那严肃古板的表情,悠悠地道了一句:“活得太久,记不清了……” 苏商商一时语塞。不愧是国师,于故弄玄虚一事上还真是擅长,问了也是白问。 苏商商想着,却又悄悄看了看国师的侧颜。国师就算会法术,也只是个凡人,有些事情是做不得假的。她的皮肤看起来很好,光滑细腻的,就算她故作老成,可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三十岁。 “公主为何一直看着贫道?”梁蕖突然开口,微笑着扭过头来看向苏商商。 “没、没什么。”苏商商结结巴巴地回应了一句,立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是盯着地面,局促不安的走着。 不知为何,她实在是怕极了国师的眼神,国师的眼神的确和凡人不大一样,也和她自己严肃正直的外表的不怎么相符。按照凡人的话来说,这便是“目露凶光”,以至于苏商商总觉得国师下一刻便要施展法术,亲手扒了她这只小狐狸的皮。 “这便是贫道为公主准备的院落。”似乎走了很久,苏商商终于被梁蕖领到了一处院子里。这院子还挺大的,除了寻常的花草,还配有假山、鱼池,和一个小亭子。 可苏商商见了这些,却止不住地想:“这国师未免太有钱了,随便一个小院子便是这般模样……看来那老皇帝是真的好骗。” 到了院子里,梁蕖终于松开了手,苏商商也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只听梁蕖接着介绍着:“东边的房间是公主的书房,紧挨着的是卧房,卧房里有一个小浴堂。西边最前面是大厅,后面有一个小厨房,剩下的房间都是给公主的奴仆准备的,不提也罢。” 第4章 苏商商听着,眼睛随着梁蕖的介绍把这院子打量了一遍,最后却将目光停在了正对着院门的那间房上。“那这一间是什么?”苏商商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梁蕖微微一笑:“公主随我来便知道了。” 又在故弄玄虚。 可苏商商也只敢在心里埋怨几句,她还是乖乖地跟在了梁蕖身后。梁蕖伸手,“吱呀”一响推开了那门,又给苏商商让开了进门的路。 屋里的昏暗让苏商商颇有些不适,好容易才适应了这光线,可看清这屋子的那一刹那她却被吓得六神无主:全是高大的神像! 斩妖的、除魔的、驱邪的,样样俱全。 神像前还摆着一个巨大的香炉,和两个蒲团。 “公主,怎么了?可有不适?”梁蕖又问了一句。 苏商商被吓得只想逃离,那些神像过于逼真,仿佛都在高处审视着她……她一个狐妖怎么能受得了这种刺激? “没、没什么,”苏商商欲哭无泪,却还要接着装,“神像高大精美,还很逼真威严,看了之后,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她由衷地佩服自己编瞎话的能力。 “原来如此,”梁蕖依旧保持着微笑,“这些神像是陛下特意请能工巧匠打造而成的,是给公主的见面礼。” 苏商商尴尬地笑着:“这礼也太重了些。”又忙道:“我很喜欢,烦请国师替我谢过陛下。” 这话未免太过违心,苏商商自己都觉得她的语气假的可以。 梁蕖却似毫无察觉一般,仍是说着那些客套话:“公主喜欢便好。西吉国风俗与我大吴颇有不同,所供奉的神灵也不同,贫道还担心这些神像不合公主心意呢。”说着,却又补了一句:“不过,公主日后会成为我大吴的皇妃,自然也是该入乡随俗的。” 苏商商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连连称是。 “那还请公主稍作休息,贫道已为公主备好了接风的饭菜,晚些时候会有人来请公主。”梁蕖说。 “国师实在是客气了,多谢国师。”苏商商说。 “那不打扰公主休息了,贫道告退。”梁蕖说着,便要离开。可在即将迈出门时却忽然停下,回了头,对苏商商道:“对了,公主,案桌上的那两本经文还请公主务必在明早之前熟读,最好能背诵下来。” “什么?”苏商商有些发懵,回头看去,果然,案桌上放着两本心经。她颤颤地伸出手,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尽是什么清心寡欲、无欲则刚的废话。 苏商商挤出一个微笑来。只是她戴着面纱,梁蕖根本看不见她的微笑,只能看见她眼里的恐慌。“为什么要背这个?”苏商商问。 梁蕖微笑着,颔首说道:“天有异象,恐和公主进京有关。为了驱邪避祸,不得不请公主每日在神像前诵读经文,以求上天庇佑。” 苏商商心里连连叫苦,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每日吗?” 梁蕖郑重地点了点头:“每日。”又是一笑:“公主放心,公主在诵读经文时,贫道也会常伴公主左右。”说着,梁蕖的拂尘指了指地上的两个蒲团。很显然,一个是给苏商商准备的,另一个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公主,早些休息吧。”梁蕖说着,微微一笑,终于退了出去。 看见梁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苏商商才敛了脸上所有的笑容,慌不迭地丢下心经跑出这尽是神像的房间。 “公主,心经没拿。”侍女还贴心地提醒着,将心经双手捧出,送到了苏商商身边。 苏商商却根本没再看这心经一眼,只是看着院门的方向,回想着方才梁蕖的话。 还休息?休息个鬼! 她有预感,她总有一天要被这道姑折腾死! 第3章 辟谷 梁蕖为苏商商安排了宴席接风洗尘,可苏商商并不愿意过去。仆人一连请了好几次,她却只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蒙在被子里,装作睡熟了听不见的样子。 她实在是怕了那国师了,她觉得自己多看国师一眼都是折寿。 唉,凡人难搞,她好想回家,回她的狐狸洞里去。她的狐狸洞里有昌灵长老陪着她、顺着她,可比这个混蛋国师要好得多。 想着,她不禁在被子里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叹什么气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商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瞬间从被子跳了出来:“清芦!” 窗边坐着一个蓝衣女子,一双眼睛生得又圆又大,炯炯有神的,正翘着二郎腿对着她笑:“我一来便听见你在叹气。怎么?你这公主做得不自在吗?” 清芦是洞庭湖的鲤鱼精,是苏商商初来凡间时结识的好友。苏商商虽是个法术蹩脚的小狐狸,但这清芦却是一条神通广大的鲤鱼精。 苏商商也顾不得穿鞋,从床上跳下就跑到了清芦跟前,一边跑一边道:“别提了,我觉得我要死了。”又问:“那真的西吉国公主呢?我不想做这个公主了,你把她从你的洞庭湖里放出来吧,我要回我的狐狸洞去。” 清芦颇为无奈:“你该早说的。我怕那凡人在水下太久会溺死,早就给她施了法术,闭了她的神识,封了她的心脉……她现在就像一棵草,只是活着而已。若要唤醒她,还得再费一番功夫,至少一个月她才能恢复正常。” 苏商商登时气馁了,也在窗边坐了下来,幽幽叹道:“这可怎么办啊……” 第5章 “为什么不直接走?你可是狐妖,离开这凡人的地盘不是轻而易举?”清芦问。 苏商商摇了摇头:“西吉国是为求和才送公主来大吴的。我如今已取代了真正的西吉国公主,若我走了,那西吉国可怎么办?我担不起这个罪过。” 清芦却笑了:“一边想着蛊惑皇帝乱大吴天下,一边又连小小的西吉国都不忍连累。你这小狐狸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苏商商反驳着:“谁说蛊惑皇帝就一定要乱他天下了?只是在后宫里挑事,也可以的吧?”苏商商说着,自己都心虚了。若非狐族有这样令人无语凝噎的习俗,她才不会来。 “我真搞不懂你们狐狸的规矩,凡人有什么好的,成功引诱一个凡人难道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清芦摇了摇头,颇为不解。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苏商商说,“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想来的。” “怎么了?究竟是谁招惹你了?”清芦问。 苏商商咬了咬唇:“那个国师!”说着,便把今天一天的遭遇都说了一遍,末了又向清芦道:“我这可不是胆小,是那国师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能感觉得到!” “凡人里有好人么?”清芦却突然反问了一句。 苏商商转头看向她,见她略有失神,知她想起了些往事,便气哄哄地骂道:“凡人里没有一个好人!” 清芦听了这话,不禁一笑,又对苏商商道:“你也不必过于惧怕那个国师,依我看,那国师只不过是会些糊弄人的伎俩罢了。如今修仙不易,她一个凡人,就算会些门道,又岂能神通广大到如此地步呢?你可是个狐妖,就算道行低微,也比凡人强多了。” “可我真的觉得我今日差点显形,是中了什么法术。” “或许是你根基不稳,又心慌意乱,这才差点显形,”说着,清芦又是一笑,“你胆子太小了。” “我可没有!”苏商商声音虽大,却毫无底气。 “行啦,”清芦说着,活动了下脖颈,又看向苏商商,“我今日路过,便来看看你。见你没什么大事,我便放心了。” “我还以为你专程来看我的呢,”苏商商笑着,又问,“你来这边做什么事?” “秘密。”清芦眨了眨眼,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可她忽然想起一事,又向苏商商嘱咐道:“对了,你根基不稳,凡人的酒要少喝。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你狐族有一群前辈进宫喝酒,一不小心喝大了露出了狐狸尾巴,最后被人连狐狸带洞一起烧了……前车之鉴,你可不能再犯了。” 苏商商此时却轻松地笑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露出我的狐狸尾巴。” 清芦一笑,点了点头,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苏商商面前。 和清芦谈了一番后,苏商商安心了些许。就如清芦所说,她可是个狐妖,就算道行低微,也比凡人强多了!凡人怕狐妖都来不及,哪里轮得到狐妖怕凡人? 话虽这么说,可是,那国师…… “公主,该用膳了。”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接着便是那令苏商商惧怕的声音……梁蕖竟然亲自上门来请她! “公主莫不是生病了?快把门砸开。”梁蕖又道。 苏商商听了这话,登时吓得手忙脚乱,连忙又跳上床钻进了被子里,大被盖过头。她刚伪装好一切,便听见一声响,门被砸开,梁蕖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于是,苏商商又止不住对梁蕖的惧意,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她不由得感叹清芦说得对,她就是一只胆小的狐狸。她也不知为何,明明对别的凡人都没有这么畏惧,偏偏这样害怕这个国师。 梁蕖只看见了这一团被子,不见人影。她本想上前掀开被子,看看是不是本人。却在要伸手时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收回了手去。 因为梁蕖看见了这团被子明显在抖动着。她实在是不敢确定这西吉国的公主会在被子里做些什么。 “公主?”苏商商听见梁蕖这样唤了一声。 她自知装不下去了,便深呼吸一口气,终于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来,故意做出睡眼惺忪的模样,仿佛刚刚睡醒:“啊,是国师啊。” 梁蕖第一次看到没戴面纱的苏商商,不由得愣了一下。 大吴后宫里多少美人儿,加起来都比不得眼前这一个倾城倾国。 老皇帝还真是好福气,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公主上赶着做他的妃子。 “国师,怎么了?”苏商商故意问着。 “公主身体可有不适?”梁蕖回了神,又问,“贫道差人请了许多次,公主都没有应答。贫道实在是担心,这才破门而入,公主勿怪。” “没事,我就是太累了,睡得太死,没听见。”苏商商说。 “贫道破门而入,公主也没听见吗?”梁蕖又问。 苏商商讪笑着,一口咬定:“没听见。”又忙道:“是我礼数不周。国师稍候,我梳洗一下,这便过去。”说着,她便当着梁蕖的面掀开了被子。 梁蕖在看到被子下的好风光时,睫毛不禁抖了一抖。 原来,西吉国的服饰上缀有宝石,看起来倒是奢华,但若让人穿着那缀着宝石的衣服入睡,未免也太为难人了些。为此,苏商商在休息前特意把外边缀有宝石的衣服脱了下来,只留了贴身的小衣。 第6章 她毕竟只是一只狐狸,没有那么多的羞耻心,于凡间礼数也只是略通一二。方才和清芦说话时,她也是如此,可她和清芦谁都没在意她身上穿了多少衣服,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梁蕖在意。 那白皙的肌肤,那恰到好处的身材,配上苏商商这张脸,这样妖媚与清纯并存的脸,还有那勾人的眸子…… “公主在人前如此,不合礼法。”梁蕖说着,语气严肃,又上前拿被子把苏商商盖住了。 苏商商听见梁蕖这样的语气,一时吓得动也不敢动,任由着梁蕖凑近了来,将被子盖到自己身上。只听梁蕖又吩咐着侍女,声音里有些愠怒:“公主要梳洗了,你们还愣着吗?” 侍女听了,如大梦初醒,连忙手忙脚乱地去准备衣物和梳妆。梁蕖又对着苏商商微微一笑:“公主,贫道先告退了。” 苏商商巴不得她早点走,于是连连点头:“国师放心。”然后,她又一次目送着梁蕖远去。 这一夜,苏商商终究是没能逃过夜宴。她穿了梁蕖为她准备的中原服饰,乖巧地坐在位子上,看着对面的梁蕖,和那一桌子的饭菜,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而梁蕖也是一动不动。 “公主为何不动筷?”梁蕖问。 苏商商又看了眼这桌菜肴,尽是些素菜。她一只狐狸,最爱吃肉,可这桌上却半点荤腥都没有。所幸这桌上没有酒,这是她唯一满意的地方。 “我想吃肉……”苏商商有些难为情。 梁蕖微笑着答道:“贫道这国师府里多是些修道之人,不食荤腥的。公主是为辟邪才来贫道这里小住,也当暂时戒了荤腥才是。” 苏商商听了,讨厌这国师府的理由便又多了一条。连个肉都吃不到,做这公主有什么意思? 可她实在是有点饿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还是拿起了筷子,却还不忘问梁蕖一句:“国师为何也不动筷?” 只见梁蕖微微一笑,悠然答道:“贫道已辟谷多年。” 苏商商刚夹起来的菜又掉了下去。 辟谷?这道姑倒是什么都敢说。她苏商商一只已修成人形的小狐狸,都还没胆子说自己要辟谷呢!这凡人却张口就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万一这国师真的有那样大的本领,那她已到了辟谷的境界,或许也不足为奇。 “国师真乃得道高人!”苏商商十分谨慎地故意做出敬佩的模样说。 第4章 诵经 “咳咳。” 梁蕖清了清嗓子,苏商商便从蒲团上猛然惊醒。她一睁眼,看到的又是那些可怖的神像。 “公主昨夜没休息好?”梁蕖扭头看向苏商商,问着。 这已经是苏商商这个早晨第三次打瞌睡了。她昨夜先是和国师一起用膳,回了房间之后又背了一夜的经文,根本没合眼。于是在这个早晨,哪怕她跪在蒲团上面对着高大的神像,哪怕她身侧就是她惧怕的国师梁蕖,她还是止不住地动不动就东倒西歪打瞌睡。 让狐狸背这些清心寡欲的经文,未免也太为难狐狸了些。她本想用法术偷偷作弊,可她还没摸清国师的底细,实在不敢轻易在国师面前做法。 如今苏商商听见梁蕖问她是不是没休息好,早已是满肚子的怨言。若非梁蕖故弄玄虚、神神叨叨的,弄出这么个驱邪的法子,她又怎么会休息不好? 然而她也只能想想,在表面上她依旧装出十分知礼的模样,不好意思地道:“是有些没休息好。” “是因为要背诵经文吗?”梁蕖问。屋内熏香袅袅,两人之间隔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烟雾,朦朦胧胧的。 苏商商听这语气,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她连忙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瞧着梁蕖,希望她能免了这每日的诵经。 “背了一夜?”梁蕖又问。 苏商商又连忙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诚恳。 梁蕖微微笑了:“背了一夜,便只背成了这副样子?” 苏商商满脸期待的神情登时凝固住了。只见梁蕖又摇了摇头,道:“想是公主是西吉国人,不太熟悉我大吴文化,这才记得慢了些。公主,贫道可说准了?”梁蕖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商商一眼。 苏商商并没有察觉到梁蕖语气里的变化,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忙附和着:“是了,我对大吴的文化不甚熟悉,读这些文字颇有些费力。”她想,如此说法,这国师应当不会逼迫她背这些无聊的文字了吧? “原来如此,”梁蕖若有所思,又看向苏商商,微笑道,“那从即日起,贫道亲自为公主教习大吴文化。公主以为如何?” 苏商商刚刚燃起的希望再度破灭了。她这才意识到方才无意间她给自己掘了多深的坟。 “不、不必劳烦国师了,”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又道,“国师还要为陛下寻仙访道,不必把时间都浪费在我一个狐……胡人公主身上。” “公主说的是。贫道每日里都要进宫为陛下炼制丹药,白日里着实没有空闲。”梁蕖点头道。 苏商商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耳畔梁蕖声音再度响起:“那便夜里吧。” “什么?”苏商商感觉自己的心脏根本受不得如此刺激,在放松和紧张之间来回切换。 梁蕖微微一笑,看起来极为恭谨:“从今日起,贫道每晚都会为公主教习中原文化,还望公主莫要嫌弃贫道学识浅薄。” 第7章 梁蕖看似谦卑,可苏商商看着她,却依旧胆战心惊。梁蕖生得极为好看,虽刻意将自己塑造得严肃古板,但她也是好看的。只是那双眼睛,看起来实在不像道士的眼睛,像猎人的眼睛,充斥着杀戮和凶残……苏商商甚至能感受到那双眼里透出的血腥味。 一个道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苏商商一时有些疑惑,看着梁蕖就出了神。 “公主?”梁蕖见苏商商没有回应,便轻唤了一句。 苏商商被唤回神智,连忙答道:“不嫌弃!岂敢嫌弃!” 就算她嫌弃,她又怎敢说出口呢?面前这道姑,可是一个她不知底细的国师,她是个极为谨慎之人,可不敢轻举妄动。 梁蕖看着苏商商如此,不禁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可那两本心经,递到了苏商商面前,道:“公主今日便还是照着念吧。” 苏商商低头看向梁蕖的手。她手指细长,只是看起来不像一双娇生惯养的手。苏商商也见过些人,她知道能有这样一双手定然不会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在她进京前,清芦曾对她说:“凡人多是人面兽心的,永远不要妄想通过一个人的皮囊看透这个人。” 清芦说这话时,满眼的悲凉,苏商商便把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可如今,苏商商却觉得,清芦的话并不全对,一个人不管经历了什么,总会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些印记的。 想着,苏商商伸出手来,接过了那两本经文,又难免悄悄地看了梁蕖一眼。梁蕖已然转过头去,面朝石像,看起来极为虔诚,仿佛真的是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 可苏商商心里笃定这国师不是什么正经道姑。哪里有清修之人会故弄玄虚到如此地步呢? 在神像前强打精神又跪了一个时辰,梁蕖才终于淡淡地道了一句:“今日便到这里吧。”说着,她便站起身来。 苏商商见状,也忙要站起。可她跪得太久了,刚要站起却又控制不住地跌在了蒲团上。 而梁蕖立在一旁,看着苏商商站起又摔倒,却颇有些冷漠。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子一沉,苏商商正要再次努力站起,却只觉后脊发凉。 “国师?”苏商商试探地问了一句。 梁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伸出手去。苏商商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上了梁蕖的手,任由梁蕖拉着自己站了起来。 “多谢国师。”苏商商低着头,道了一句。 “贫道告退。”梁蕖却迅速抽回了手去,转身离开了。 苏商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国师实在是奇怪。她看着国师的背影,对国师的好奇心不禁又更盛了几分。 一个美貌的道姑,一个神秘的国师……和苏商商打过交道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人了。 待到梁蕖走远,苏商商再次逃出了这间满是神像的屋子。公主的侍女忙迎上前来,一群人就要簇拥着苏商商回她的房间。有人问苏商商:“时候不早了,该备午膳了,公主可有什么想吃的?” “肉。”苏商商十分果断,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侍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主忘啦?国师说过公主如今不能沾荤腥的。” “那便不吃了。”苏商商佯装发怒,推开这些侍女便要自己回房,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偷偷观察这些侍女的反应。她本以为这些侍女会追上来赔罪,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只是远远地站定了看着她? 这公主未免也太没面子了! 不、不对。 苏商商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这些侍女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僵硬无比……这分明是被人施了定身法! 想来是施法之人只施了对凡人有用的法术,她一个狐妖才逃过一劫。苏商商见状,一时分不清施法之人是敌是友,便连忙又跑回了侍女跟前,假做被定住了一般。同时,她也在飞速思考着。 不可能是清芦,一下子将这许多凡人在大白天定住实在不是清芦的做法。若是她狐族施的法,一会儿自然会主动出来相见。若不是她狐族,她还是老老实实扮作凡人,蒙混过关吧。 突然,她感觉一阵风掠过,这风里夹杂着一股强大的灵力。除了昌灵长老,她此生还从没见过这样强大的灵力……这灵力至少得有一万年之久。 可这灵力明显不是昌灵长老的,她太熟悉昌灵长老的灵力了。 国师府的上空笼罩着一层乌云,国师府里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死了。 “这灵力应当也不是国师的,如此强大的灵力,她应该不能轻易藏住。若是她的灵力,我定当很早就能察觉到了。”苏商商心想。 “不知来者是何人?”苏商商心里暗问着。这国师府里未免也有太多秘密了。 不过有一点她却终于可以确定,国师不知她是狐妖。因为,如果连拥有这强大灵力的主人都未曾注意到她这狐妖的存在,那想必国师多半也察觉不到吧? 苏商商想:灵力低微也是有些好处的,只是不知国师会不会也被定住了? 梁蕖自然是没被定住的。 “去请西吉国使者来。”梁蕖在书房里刚刚吩咐了一句,却眼见着身边的小道童刚刚踏出房门便不再走动。 她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对着空中施了一礼,道:“弟子见过师父。” “东西找得怎么样了?”那被她称作“师父”之人并没有现身,只是用沙哑的声音问着梁蕖。 第8章 梁蕖颔首答道:“还差一点,但西吉国很快就会送到。” 那沙哑的声音催促着她:“你心里清楚,我们没有时间了。不,更准确地说,是你没有时间了。” 梁蕖看起来十分平静:“弟子明白,师父放心。” “我们瞒不了太久,还有很多人在找这东西。你,要小心。”说罢,这沙哑的声音便消失了。 门外的道童接着开始走动,整个国师府又活了起来。 梁蕖看向外边那消失的乌云,眼神没来由地有些悲怆。 这边,苏商商还来不及细想,一切就恢复了原样。 “公主?”她听见侍女小声地呼唤,不由得再抬起头去观望。只见那乌云已无影无踪,那强大的灵力也消失了踪迹。 “没事,不吃了,别跟着我,我想静静。”苏商商失神地回答着,轻轻推开了侍女,便独自回房了。 侍女看着她的背影,一时缓不过神:“只是不能吃肉,公主未免也太失落了些。”可她们也没有办法,只好听了苏商商的吩咐,让苏商商一人回房了。 可侍女们却没有发现,在苏商商回房后,一缕轻烟从窗子的缝隙里飘了出来。 这轻烟正是苏商商所化。她心存疑虑,终于还是打算去一探究竟。 这国师府未免太邪门了。 第5章 梦魇 苏商商壮着胆子飘到了梁蕖的房间外边,却也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梁蕖会发现她。透过窗子,她看见梁蕖叹了口气,似有些虚弱。苏商商看见她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拿起笔在这书上做了些标记,便又把书放了回去。 “她为何叹气?”苏商商心想。 苏商商观察着梁蕖的一举一动,却也没发现什么破绽来。国师实在是很有克制力,私下里的模样和在苏商商面前展现出来的并无二致,任苏商商左看右看,都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可越是一切如常,便越是诡异。难道方才那强大灵力的主人只是路过不成?如果只是路过,为何要给所有人施定身法? 正当苏商商打算放弃的时候,却见一小道童引着一人进了屋。这人,苏商商恰好认识,是西吉国的使臣夏明。 “怎么西吉国使臣要来国师府,我却毫不知情?”苏商商又想,“果然有猫腻。” 想着,她见两人相对而坐,似乎在讨论什么。可她离得太远了,什么都听不清,想凑近了去听,又怕梁蕖真是个会法术的,不敢凑太近。正当她不知是进是退之时,却见夏明拍了拍手,便有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然后,窗子便被关上了。 苏商商看了这场景,登时明白了:这是在行贿! 定是国师随便寻了个由头将她扣在府里,西吉国不得已这才花钱通融,想让国师早点放人……好狡猾的国师! 苏商商气的牙痒痒,越想越觉得合理,这倒还真符合传说中梁蕖的作风。 如今的苏商商,自以为已看透国师的意图了。 可她不知道,梁蕖在见到西吉国使臣夏明时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公主是假的。” 西吉国使臣夏明听了,略有慌张地道:“国师,这是从何说起啊?” 梁蕖只是冷笑一声:“西吉国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说罢,她看向夏明,眼神锋利。 夏明看着梁蕖,却只是无言。良久,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国师,用宗室之女代替公主出嫁,这在大吴也不少见吧。国师何须如此动气呢?”说着,夏明拍了拍手,便有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会处事的下人连忙将门窗关上,苏商商就是在此时被隔绝了视线。 “只要国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是公主又有何区别呢?”夏明微笑着说着,命人打开了那箱子,满箱的金银珠宝。 梁蕖看见那些金银珠宝,便站起身来,走到那箱子跟前,随手捡起了一块宝石,看了看,便又放在手里玩弄着。 “睁只眼闭只眼倒是可以,”梁蕖说着,看向夏明,手一松,那宝石便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块,“只是你送来的姑娘,至少也得达到贫道之前告诉过你的标准。你送来个虚有其表的粗野姑娘,还指望她在大吴后宫中得势吗?” “国师这又是何意?”夏明有些懵,“国师之前的要求,我西吉国都一一遵守了。这宗室女也是特意训练过的,经文也读得,媚术也使得,琴棋书画诗舞歌茶虽不说样样精通,却也是强于常人了。” “哦?是吗?”梁蕖微微蹙眉,又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陷入了沉思。 她又想起了苏商商,那姑娘生得着实美丽,任谁见了都会移不开眼,简直是天生的红颜祸水……只是可惜了,那姑娘实在是不像是个公主,更不像是能在宫里活下去的人。毕竟那姑娘来这国师府满打满算还不够十二个时辰,便已被她发现不对了。 梁蕖本也不需要管这公主能不能在宫里活下去,她只需要将这公主送进宫就好了。可她此刻竟担心起来,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姑娘的面容。 或许是心虚的缘故,那姑娘每次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带着惧怕。也该她惧怕,她说谎演戏的本事实在是不够格,但那满眼惊恐的模样,却还颇有几分可爱。 还有那个诡异的梦…… “国师?”夏明见梁蕖久久不语,不由得轻唤了一声。 第9章 “事已至此,贫道自会替西吉国好好教养这姑娘,”梁蕖开了口,看向夏明,又微笑道,“可西吉国承诺的宝物,也要尽快送达。不然,贫道可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夏明听出了这语气里威胁的意味,可他却也没有办法,这国师实在是权势滔天。于是,夏明只得挤出一个微笑来:“自然。”又补了一句:“国师放心。” 送走夏明后,梁蕖便准备收拾一下进宫面圣。她一向是下午进宫同皇帝讨论那些虚无缥缈的求仙访道之事的。可当一切收拾妥当,她却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屏退了众人。 撩开袖子,左手小臂上一个可怖的血红色图案若隐若现。这图案十分奇怪,像是一个兽头,似猫非猫,似虎非虎……而这图案正在慢慢渗出血来。 梁蕖皱了皱眉,拿出帕子,十分熟练地将这帕子紧紧系在小臂上,将图案和血迹盖住了。 苏商商躺在榻上,心里想的全是国师。她今日根本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梁蕖房间的门窗便被关了。什么都看不到,她只好又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 不过她也并不算是全无收获。最起码她发现了,国师留她在府中并不是因为天有异象,而是因为国师要借此机会收受贿赂……嗯,不愧是国师。 唉,可惜左思右想,她都没想出个什么好点的法子可以制住这国师。这国师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还有那在府中一闪而过的强大的灵力……苏商商还是觉得在摸清国师底细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那还是先摸清国师的底细吧。 而要摸清国师的底细,必然要和国师多加接触。唯有如此,才有机会。 苏商商想着,颇有些劳累。这一天实在是胆战心惊,令人心力交瘁。她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国师呢?她不是要进宫蛊惑皇帝的吗? 唉,国师…… 苏商商前一天根本未曾合眼,这一天又未曾进食,如今又胡思乱想一番……她实在是有些困倦了。不知不觉,她便在榻上睡着了。 这一觉一点都不踏实,她梦魇了。 一片雾霭之中,她看见梁蕖仍是道姑打扮,向她招手,她心里怕得紧,可不知怎么,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梦里的她竟然抱住了梁蕖,而梁蕖也回抱住了她。接下来的场景便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梁蕖的手在她身上煽风点火,她也迎合着。可正当她要攀附在梁蕖身上时,梁蕖却浑身一变,变成了个面目狰狞的怪物,似要将她一口吞噬―― 迷迷糊糊的,已是傍晚,她听见梁蕖的脚步声在窗外响起。“公主呢?”她听见梁蕖这样问着,而她死命地想睁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 门外的侍女颇有些局促:“公主歇下了。” “这么早?”梁蕖有些惊讶,又问,“公主可用晚膳了?” 侍女摇了摇头,更加局促了:“公主闹脾气,连午饭都没用。她说,没肉,不吃。” 两人接下来似乎还说了什么,但苏商商却听不清了。她还陷在梦境里,看着梁蕖向自己招手、两人相拥,时而又看见梁蕖忽然化作喋血的怪物。而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头绽放开来,酥酥麻麻的,她只觉自己浑身的狐狸毛都要炸开了…… 这感觉,和她昨日初进国师府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仿佛有法术在逼她显形,而她却怎么都避不开这样诡异的感觉,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夜尽是这样诡异的梦,天还没亮,苏商商便醒了。她坐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脑子里却仍充斥着这样诡异的梦,时而缠绵,时而血腥…… 而梦里的主角竟然只有梁蕖一人! 她和梁蕖明明才相识不久,连相熟都算不上,怎么会梦见梁蕖? 是了,定然是因她畏惧梁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白日里都在想着如何探究梁蕖底细,夜里自然也会梦到她。 想到梦里的梁蕖,苏商商不自觉地红了脸,随手梳洗了一下,披上衣服便出门去了。守夜的侍女在门外台阶上倚着柱子,早已睡熟了。 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苏商商一个小狐狸醒着。 苏商商心里忽然大胆起来。既然此刻,所有人都在熟睡,那梁蕖是不是也在熟睡?那正是偷偷使个法术试探一下梁蕖的大好机会了! 想着,苏商商一个转身便又化作了一缕烟,轻飘飘地飘去了梁蕖的卧房窗前。梁蕖果然还没醒,屋子里一片黑暗,苏商商便透着缝隙钻了进去。 梁蕖端端正正地躺在榻上,呼吸平稳,闭着眼睛。看不到那双染着血气的双眼,苏商商惧怕的心也淡了几分。她不由得又把梁蕖的面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若天天骗我的是个美貌道姑,那我就算不信也得信了……怨不得老皇帝。” 梁蕖依旧熟睡着,并没有发现自己正被一缕烟凝视着。苏商商见梁蕖在睡梦中眉头微蹙,不禁起了好奇心,自己给自己壮胆:“来都来了,反正她又没发现我,不如……” 于是,苏商商做出了她长这么大最为大胆的举动:窥视他人梦境。 这梦境里雾蒙蒙的,似是什么都没有,苏商商这缕烟便在这梦境中肆意穿行。终于,她在前方看到了两个人,一个身着玄青色的道袍,这自然是梁蕖。而另一个…… 是她,苏商商! 第10章 她看见梁蕖满眼欣喜地向梦中的自己奔去,拉自己入怀……苏商商瞬间脸红了。 “怎么她一个道姑也做这样的梦?”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一秒发生的事情便更是让她惊讶不已:梁蕖梦中的苏商商竟突然拿出了一把匕首,从背后刺入了梁蕖的心脏。 血溅三尺,苏商商不禁目瞪口呆。 第6章 劝酒 这两个梦未免太过相似了。 苏商商梦见梁蕖向她招手,最后梁蕖却变成了一个喋血的怪物;梁蕖梦见她向自己奔来,可最后得到的却是一把从背后刺入的匕首…… 苏商商总觉得冥冥之中,这两个梦似是在预示着什么。可时间不够让她在这梦境里细想了,她感觉到梁蕖的梦境越来越不稳定,知道梁蕖要醒了。 于是,她慌忙逃出了梁蕖的梦境,然后这一缕轻烟又迅速从梁蕖的窗子里逃脱,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这两个梦实在是诡异,苏商商实在是猜不透这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能够确定,她和梁蕖实属八字不合、命里相克,不然何至于都梦见对方伤害自己呢? 还有那般亲密的举动…… 苏商商想着,脸一红,不禁又惊呼一声:“不好,她梦见我伤她了!” 她知道凡人向来疑心重,会因为一个梦境左右自己的行为。梁蕖梦见了这样诡异的场景,那她会不会对梦里伤害她的人做些什么呢? 苏商商越想,便越是一阵后怕,对梁蕖的畏惧便又更深了几分。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纠结许久,直到整个院子都苏醒了。 “公主醒了吗?”门外,梁蕖的声音再度响起。 苏商商听见,不由得暗暗叫苦。刚想躺下装睡,侍女却已进了房间,对梁蕖道:“国师,公主已醒了。” “那便请公主尽快收拾妥当,贫道和公主一起去诵读经文。”梁蕖在门外说着。 苏商商如今根本不敢讨价还价,生怕自己惹了这国师没有好果子吃。 “好。”她轻声说着,心里却在期盼着谁能突然出现救救她。 “对了,”梁蕖又道,“陛下要闭关悟道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里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贫道也是一样。这些日子,贫道便有足够的时间来教习公主了。” 四十九天! 苏商商差点昏厥过去:果真是命里相克。 从那以后,她每日都忍着惧怕在神像前诵经,每日都忍着惧怕面对梁蕖。梁蕖看起来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仿佛根本没做过那个梦一般,待苏商商仍是恭敬有礼。 苏商商不禁暗暗叹服:这国师还真不是一般人。 不过战战兢兢地跟着国师学了几日还真有些好处。几日过去,苏商商对于凡间的了解可谓是突飞猛进。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自她来了国师府,只要她一睡觉,她便会陷进那个诡异的梦里。 一想到那个梦,以及那个梦可能带来的后果,她便顾不得许多了。什么国师的底细她也不想探究了,她迫切地想要离开。 于是,小狐狸眼睛一转,便又有了一个主意。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道姑要清修,是不能饮酒的。想来,这国师的酒量应当很差吧? 清芦曾劝诫过她,不要轻易饮酒,小心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看来醉酒会让人失去对自己法术的控制,那时候施展灵力想必不会是一件易事。 国师虽然号称辟谷,但她应该是会喝水的。只要她喝水,苏商商便有机可乘。若把国师灌醉,她逃跑成功的几率会不会大一些? 苏商商越想,便越觉得这法子可行。现如今,唯一的问题是:该从哪里找酒呢? 国师府很显然是没有酒的。看来,她只有用些法术了。 这日,在她前往诵经之前,她特意叫住了自己的侍女。 “公主,怎么了?”侍女颔首问着,看起来恭敬极了。 苏商商笑了笑,柔声对那侍女道:“好姐姐,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嘛?我的眼睛似乎进沙子了,你帮我看看?” 侍女听了这话,哪里还能拒绝,赶忙上前仔细去看苏商商的眼睛。就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刹那,苏商商眼里散出一道金光,侍女一下子便呆住了。 “好姐姐,我想喝酒,你帮我买两坛偷偷带进来,好不好呀?”苏商商又问。 她万万没想到此生第一次使用这种妖法,竟然是对着一个小侍女,竟然是为了逃出国师府。 侍女木然地点了点头,又连忙应答:“公主放心,奴婢这就去。”说罢,便一路小跑,走了。 苏商商看着这侍女的背影,无奈摇头叹息。若非这法术时效太短,在狐族眼里算不得成功蛊惑人心,她如今便可立刻收拾行囊打包回府了。 想着,苏商商不禁又叹息一回,这才去了那满是石像的房间。 梁蕖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她听见脚步声,不由得回了头,只见苏商商正向里走来。梁蕖轻轻一笑,道:“见过公主。” “见过国师。”苏商商也十分客气地回了一句。 “公主昨日已能将经文一字不差地读下来了,今日我们可以试一试把经文背下来。”梁蕖并没有给苏商商太多缓冲的机会,互相问好之后便迅速给苏商商安排好了今日的任务。 第11章 苏商商唯有暗暗叫苦的份,明明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还要装出感激的模样来:“多谢国师,国师费心了。” “开始吧。”梁蕖说着,转身便跪在了蒲团上,看似十分认真地背起了心经。 苏商商无奈,只得随后跪下,跟着磕磕巴巴地背着那些拮据聱牙的字眼。她看着面前的神像,莫名有些心疼起天上的神仙来。 这些神像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被立在这里,被迫整日听这些无聊的东西? 梁蕖立马察觉到了苏商商的心不在焉。她突然停了下来,看向苏商商,问:“公主,可有不妥吗?” 苏商商连忙避开梁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答道:“没有不妥,只是背久了,口干舌燥。” “那公主便回屋稍作休息吧,我们可以一会儿接着来。”梁蕖听起来十分善解人意。 可苏商商听见“接着来”三个字,便有些受不住了。可她没有办法,又不敢直接顶嘴,只好点了点头,笑着承诺道:“国师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她觉得她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苏商商急急忙忙地回了屋。在她诵经的工夫,侍女已把那两坛酒买回来了。苏商商看见那两坛酒,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公主还有何吩咐?”侍女问着。看起来,这侍女中的法术还未完全消解。 苏商商看着两个酒坛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那侍女道:“把这些酒装进水壶里。” 不多时,苏商商便带着一个水壶和一个杯子回到了梁蕖身边。她十分乖巧地将这些东西放在一边,关了门后,便自顾自地给梁蕖倒水,一边倒一边说:“想来国师也口渴了,我特意给国师带了些水过来,国师不要嫌弃。” 她说着,悄悄观察着梁蕖的反应。只见梁蕖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只是跪在石像前,淡淡说着:“多谢公主。只是在神像前饮水,有些不大尊重。更何况,”梁蕖顿了顿,“贫道只饮城外送来的山泉水,不饮府中井水。” 苏商商斟酒的手登时顿了一顿,她没想到这道姑抓住时机故弄玄虚故作高深的本领是如此高强。可苏商商胆子虽小,却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 “国师只饮过山泉水吗?”苏商商又问,满眼的钦佩,“真不愧是世外高人。” 梁蕖悠然答道:“贫道只是一普通的修道之人罢了,世外高人实在是谈不上,公主谬赞了。”话音刚落,一杯“水”便被送到了梁蕖跟前。 梁蕖垂眸看了看那正被一双纤纤玉手握住的杯子,微笑着问:“公主,这是何意?” “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苏商商低了头,壮着胆子答道,“虽是井水,但却是我亲手斟出。国师这般用心地教我,我无以为报,唯有献上这杯水,还望国师饮下。” 苏商商说着这话,自己都心虚。侍女买的酒未免也太好了些,堪称四处飘香。她已嗅到了杯中酒味,更何况梁蕖? 她感受到了梁蕖审视的目光。 “公主真想让我喝下这井水吗?”梁蕖凝视着苏商商,问。 苏商商一咬牙,点了点头。 梁蕖轻轻一笑:“那贫道便谢过公主美意了。”说罢,她便双手接过这杯酒,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苏商商紧张地看着梁蕖,问:“国师,口感可好?” 梁蕖微笑着,看着苏商商,答道:“倒是和山泉水不太一样。”又将视线移向那杯子:“原来井水是这样的滋味。” 梁蕖看起来过于认真,以至于苏商商一时竟分不出她究竟是不是在演。 苏商商又悄悄观察着梁蕖的神情,却也没发现什么破绽。正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时,她却顿悟:“是了,她若戳穿了我,尝出是酒,那不就说明她从前喝过酒吗?她是清修之人,怎么会承认自己饮酒?不如装傻,蒙混过关。若她真的没尝出是酒,只当成味道奇怪的水,那我也无需惧怕。” 想着,苏商商又有了些底气,忙斟了第二杯给梁蕖,道:“国师喜欢,那便再饮一杯吧。” “好,”梁蕖微微笑着,“公主不如把那一壶都拿过来,贫道实在口渴得紧。” 苏商商听见梁蕖如此主动要求,岂有不从之礼?当即把那一壶“水”都提到了梁蕖面前。 “国师,请用。” “公主不渴吗?”梁蕖问。 苏商商连忙摇头:“不渴。” 可这句话似乎没什么用,梁蕖已把斟满酒的杯子递到了苏商商面前。苏商商看着那酒,咽了咽口水,又抬眼看了看梁蕖。 罢了罢了,只喝一杯,应当没什么事吧? 想着,苏商商颤颤地接过了杯子,对着梁蕖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然后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尽数吞下……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蕖看着只喝了一杯酒便无力瘫倒在自己怀里的苏商商,颇有些无奈。她把酒杯放下,帮苏商商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一杯倒还敢用这样的招数,也着实罕见……勇气可嘉。” 她伸出手来理了理小狐狸鬓边的碎发,看着这小狐狸脸上泛起的红晕,一时失神。 “媚眼如丝,倒真是只狐狸。” 苏商商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梁蕖这样道了一句。 一排巨大的神像在阳光映射出的灰尘之中凝视着二人,庄严又肃穆。 第12章 第7章 血迹 醉倒之后,苏商商什么都记不得了,只知道那日她是在自己的房间醒来的。据说国师见她突然昏迷,一时紧张,竟请了太医来瞧,只是最后的结果令人啼笑皆非。 她自知事情败露,便忙向国师赔罪,只说自己是一时贪玩才骗国师喝酒。令她惊讶的是,梁蕖并没有十分恼怒,而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歉意。 “公主年少,难免贪玩,”梁蕖说,“只是从今以后莫要如此了。” “自然自然。”苏商商连忙应承着。 阳春三月,柳絮在空中四散漂浮。亭子里,苏商商坐在梁蕖身侧,两人共读一本书。 梁蕖实在是个很好的老师,虽然她长得凶,但她很有耐心,脾气也很好。就算苏商商学得慢,梁蕖也从来没动过怒、发过火,一直保持着得体平和的微笑。 如果不是知道这国师做过什么的话,苏商商定要被她这温良恭俭让的道姑外表给骗了。 她现在十分理解那沉迷修仙的老皇帝。 和梁蕖离得如此之近,苏商商不禁又想起了那梦中的场景。她还是常常做那个梦,梦见自己和梁蕖十分亲密,又梦见梁蕖突然变作怪物将她吞噬…… 不过,梦里还是亲密的举动多一些。但苏商商心里认定了,那些举动在现实生活中是绝对不会发生的。虽然梦里的她好像很享受这份亲密? “不知她这几日有没有再梦见过那个场景?”苏商商觉得读书无趣,难免胡思乱想,又偷偷看向梁蕖。 梁蕖好似浑然不觉,只是翻看着手里的书。苏商商不禁有些奇怪:这国师明明没有那么凶,这许多天了她都未曾见过国师动怒,怎么国师会有那么一双令人惧怕的眼睛?而且好像只有她一只小狐狸注意到了这双眼睛? 唉,果然还是不能通过皮囊看透一个人。又有谁能想到这样的道姑竟然是惑乱朝纲的罪魁祸首呢? “公主这几日学得不错,这些经文都已掌握了。”梁蕖合了书本,微笑着对苏商商说。 苏商商听了忙问:“那我何时可以见到陛下?”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唐突。她急于进宫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可在凡人听来,难免就太不矜持了些。 梁蕖垂眸答道:“自然是天象恢复正常之后。”又抬眼看向苏商商,语气十分平淡地问她:“公主就这么想侍奉在陛下左右吗?” 苏商商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口编道:“大吴天子乃人中豪杰,谁不想侍奉左右呢?”说着,她又故作突然醒悟一般,对梁蕖道:“在国师面前不该说这些尘世凡俗之事的,实在是污了国师的耳朵。” 说着,她不由得轻眨了眨眼。 几日下来,她已摸索出一套凡人之间虚伪的规矩了。如今她在国师面前说话时虽仍存着畏惧之心,却不似第一日那般说谎话都止不住结巴打颤了。 她正在逐渐成为一只熟谙世事的狡猾的狐狸。 她不禁有些得意。若她能露出她的狐狸尾巴,只怕她的狐狸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无妨,陛下真是好福气,能有公主这样的佳人相伴左右。”梁蕖微笑着说道,又看了苏商商一眼,这才接着问道,“公主可会诗词歌赋?” 苏商商方才的小得意被这一句话悉数击破。她一下子又怂了,摇了摇头:“不、不太会……”可话说出口,她又有些犹豫,不知真正的西吉国公主可会这些? “想必是公主自谦了。西吉国的夏明大人,可是亲口向贫道说过,公主是万里挑一的才女呢。”梁蕖故意说着。 苏商商根本不敢直视梁蕖的眼睛,只是尴尬地笑了两声:“那是夏明大人过誉了……”她说着,声音渐弱。 “你这样怕我。”梁蕖轻轻念了一句。 苏商商没听清:“国师说什么?” “贫道说,公主方才的话,贫道没听清楚。”梁蕖说着,又不自觉地凑近了几分,只是盯着苏商商。 苏商商自然不知道她已被梁蕖发现是冒牌的公主了,仍在努力装着公主的架子,又开始编瞎话:“我毕竟是个公主,臣子们有时奉承过了头,也是难免的事。”说着,她低下了头去。 “哦?是吗?”梁蕖又问。她说着,又凑近了些,近得可以听见苏商商的呼吸声。 苏商商一抬头,便又对上了国师的眼睛,那双她惧怕的眼睛。可她不知为何,竟并不似之前那般不敢对视、想要逃离……或许是这些日子日夜相处的缘故吧。 可她刚对上国师的眼睛,不过片刻,梁蕖却先主动移开了目光。苏商商听见梁蕖好像没事人一样地问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如今是来不及教了。公主可会跳舞?” 苏商商连忙点头:终于有一个是她会的了! 她忙站起来,转了个圈就要起舞,却不由得又心生疑虑,便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国师本打算教我诗词歌舞吗?我以为国师只会教我如何修道呢。” 梁蕖愣了一下,神情又恢复如常:“只是问问。” 可苏商商才不信这鬼话,这国师方才还说诗词歌赋来不及教了,如今怎么却又突然改口?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她来这国师府,名义上是为了驱邪避灾,怎么竟学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商商想着,把心一横。反正她已经问了够多的话了,不如再多问几句。“国师,我有一问,大吴文化博大精深,却为何要我先学这修道的经文?”苏商商问着,小心地观察着梁蕖的神情。 第13章 梁蕖垂眸道:“陛下潜心修道,举国上下跟风效仿者不在少数。公主以后若要为皇妃,自然也要略知一二。” 她说的十分冠冕堂皇,可苏商商却已听明白了,这不过是取悦皇帝的招数罢了,再想想方才的那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舞……这哪里是国师府!哪里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修道之地! 这国师分明在给皇帝培养合格的皇妃! “国师想让我做皇妃吗?”苏商商有些愠怒,莫名其妙地开口问了一句,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梁蕖颔首答道:“公主,这并非贫道能决定的。公主被送来做皇妃,是西吉国国王和我大吴天子共同做出的决定。” “那国师觉得,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妃吗?”苏商商又盯着梁蕖问了一句。她不知为何,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梁蕖抬眼看向苏商商,微笑着回答道:“自然可以。” “国师觉得如何才能做好一个皇妃?”苏商商又故意问着,虽是笑着,语气里带了些讽刺的意味,“是要会背这些经文吗?” 苏商商看着梁蕖的面容,越看越有些生气。这道姑看起来正正经经的,眼含凶光也就罢了,怎么还给皇帝张罗这些事情? 虽然这些东西可能确实有用,她日后进宫说不定会用到……可苏商商还是很生气,她觉得梁蕖把自己当成一个取悦皇帝的物件儿,这物件儿有不足之处,梁蕖便负责加以改造。 她苏商商在狐族好歹是被昌灵长老宠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经历过难事,这一入国师府怎么就遇上了这么多烦心事? 可苏商商偏偏还不敢表现得太明显,阴阳怪气地问了几句后,便垂了眸去,不再看她。 可这一垂眸…… “国师,你手上有血!” 不知何时,梁蕖已是一手的血。苏商商一惊,方才的愤怒登时抛到了脑后。她本能地喊出声来,又赶忙抽出帕子抓住梁蕖的手就要给她擦。却不想梁蕖十分果断、近乎粗暴地收回了手去,鲜红点点甩落在地上。 “多谢公主,贫道并无大碍。”梁蕖说着,站起身来,转身便走。可她起得太猛,走着走着便脚下不稳一个踉跄。 “国师?”苏商商忙又唤了一句,就要跟上。 “别过来!”梁蕖突然回头喊了一句,声音里尽是慌乱,难得地失了态。 苏商商微微怔住,只见梁蕖又强挤出一个笑容,接着做出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公主放心,贫道无碍。只是昨日里小臂上受了伤,想来是伤口裂开了也未可知。贫道自会去处理,公主不必惊慌。”说罢,梁蕖便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走了。 与其说是走,更像是逃。 苏商商看着梁蕖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多了。国师的身上全是谜团,简直是这世间最难看透的凡人了。 也难怪这神神秘秘的国师在凡间收获了这许多骂名。 不过,国师待她似乎还不错?除了教她取悦皇帝的本事、逼着她念经读书、不让她吃肉之外,这国师似乎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苏商商看着国师离去的方向,不禁有些担心:“她能行吗?” 梁蕖捂着袖子,逃一般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她万万没想到这次的情况这样突然。她撩开袖子,小臂上奇怪的兽头似乎更明显了几分,渗出的血也更多了些。 若是以往,她定会有些预感,然后在众人发现之前就把这怪象全部遮掩住。可今日,哪怕血流到了她手上,她都没发现,还被苏商商瞧见了。 想着,她又扯了一张帕子,熟练地绑在了自己小臂上。没多久,鲜血便染红了一整张帕子,触目惊心。 梁蕖虚弱地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这次的反应着实太强烈了些,她浑身乏力,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她闭了闭眼,缓了口气,可再睁开眼时,瞳孔却染上了一层骇人的血色。终于,她支撑不住,一头栽倒,昏睡了过去。 这时,一缕轻烟飘进了她的房间。 第8章 照顾 苏商商一进屋子,便看见梁蕖昏倒在地,手边尽是血迹。她不由得一惊,也顾不得许多,当即现了身,用法术将梁蕖送到了床榻上。 “怎么手臂受伤,她却昏了呢?”苏商商心想着,揭开了梁蕖的袖子,只见袖子底下有一块白手帕已然被染成了血手帕。 “莫不是割腕了?可这位置也不对啊。”苏商商想着,干脆趁着梁蕖昏迷不醒,解开了那手帕。 这一看,她不禁又是一惊。 这手帕底下什么都没有啊! 没有伤,没有血,甚至连一颗痣都没有,白白净净的。 那这血是从哪来的?她又为什么会晕倒? “莫非是内伤?莫非是这国师修道走火入魔了又羞于启齿?”苏商商想着,随手把那帕子丢在了一边。她打量了下梁蕖的面容,只见梁蕖依旧昏迷不醒,面无血色,看起来虚弱至极。 “她现在应该没有还手的力气,那我探探她的灵力,应当也没关系吧?”苏商商想着,给自己壮了壮胆,一只手便搭上了梁蕖的脉搏。梁蕖的脉搏实在是诡异,虚弱的仿佛一个死人的脉搏,毫无生机。 苏商商皱了皱眉:这国师未免也太奇怪了?这还是个人吗? 很快,她便有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第14章 当她开始用灵力探查国师体内的病灶之时,她惊讶的发现,国师体内竟毫无灵力可言。别说灵力了,连寻常凡人练武炼气的内力,这国师都没有。 梁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苏商商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又小心翼翼地去探了探,结果还是一样的。梁蕖的体内,没有内伤,没有内力,更没有灵力。 苏商商不禁蹙眉:她不敢相信梁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毕竟,梁蕖总是那样高深莫测的。虽然苏商商之前也对此有过疑心,可当她真的发现了真相,她还是不敢相信。 “这凡人胆子未免太大了些!也太会糊弄人了!”苏商商想着,又暗暗埋怨自己,“我竟真的被她唬住了!” 可她如今也没什么脾气了,只要看到梁蕖躺在榻上时那张苍白的面容,她便心软了。 “罢了,被骗就被骗吧,”苏商商想,“反正你又没害人。” 可苏商商刚这么想着,便觉不对。这国师好像还是害了些人的,如今百姓怨声载道,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国师吗? 于是苏商商立马在心里改了口:“反正你又没有害我,只是在张罗着要把我送给皇帝罢了……我本来也是要进宫的,不管你张罗还是不张罗,于我都没什么影响。” 苏商商想着,便又要去察看梁蕖的情况。梁蕖的昏迷实在古怪,虽找不到病灶,但看起来十分严重,苏商商只想一探究竟。 她想,或许在梁蕖的房间里会有线索。 可她又觉得,擅自翻看别人东西似乎不好。想了想,苏商商便用手轻轻碰了碰梁蕖,悄声道:“国师,我看看你的房间,试试能不能找到可以帮你的东西。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允许了啊?” 梁蕖自然是无法应答的。 苏商商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当你答应了。”说罢,她便在梁蕖的房间里四处搜寻着。 梁蕖的房间很是整齐干净,书架上满满当当地全是书。苏商商随手拿出一本看了,只见尽是些拗口的经文,什么“昆仑”什么的。她这些日子实在是被经文折磨惨了,根本不想细看,慌不迭地又把经文塞了回去。 再打开一个柜子,却是衣柜。梁蕖也没有多少衣服,有的只是几件颜色相近的道袍,看起来颇为古板寡淡。苏商商在这衣柜里翻找了半天,除了发现梁蕖在衣柜里放了一箱子的手帕之外,便也没再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于是,苏商商转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转向了一个带锁的小柜子上。别的都没带锁,偏偏这个带锁了,一定很重要! 想着,苏商商手指一勾,只听“咯噔”一声,那锁便开了。苏商商忙走上前去,取下锁来,伸手打开这柜子,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 竟是一柜子的吃食! 片刻的惊诧过后,苏商商不由得气哼哼地看了梁蕖一眼。 “你不是辟谷了吗?”苏商商撅了撅嘴,“就会骗人……和狐狸。” 她现在由衷地佩服这个总是故弄玄虚的国师,能把说谎演戏糊弄人的功夫磨炼得如此出神入化,果真不是一般人。 如今,苏商商只要一想起梁蕖那一脸正经严肃地骗人的模样,便又觉生气又觉好笑。 “凡人常说狐狸狡猾,我看你才是最狡猾的!可怜我们狐狸背负了这虚名……依我看,所有凡人都应当见识见识你,从此以后他们就不会再说‘狡猾如狐狸’了,他们只会说‘狡猾如梁蕖’!你就是帮我们狐族顶替骂名的大恩人!诶,不对,你只能顶替这一桩骂名,什么‘狐媚子’啊、‘狐狸精’的骂名你却不行,现如今谁敢亲近你啊?” 苏商商一边止不住地碎碎念着,一边又去仔细瞧了瞧那柜子里有什么吃食。 大部分都是易于保存的干粮,除此之外只有一小葫芦的丸药。苏商商不禁摇头,又念叨着:“为了骗人,只能偷偷吃这些,未免也太拼了些。” 可话刚出口,她便又觉不对,忙“呸”了一声,道:“为了骗人,受这样的苦,连肉都不能吃,活该!” 说着,她却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劲,好像是在说自己。 还是先看看葫芦里的药吧,丸药或许有用。苏商商倒出了一粒在手心里,是丹红色的小药丸。不知为何,她手捧着这药丸,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可这异样转瞬即逝。 “多半掺杂了朱砂,”苏商商想,“你们凡人就喜欢用朱砂炼丹药妄图延年益寿,实际上半点用处都没有。” 苏商商想着,便把药丸放了回去。她关了柜子,仔细上了锁,又趴到了梁蕖的榻边,探了探梁蕖的脉搏。再次确认一切如常后,她总算松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梁蕖。 梁蕖依旧昏迷着,苏商商的胆子不禁又大了几分。她实在是个欺软怕硬的,她要开始为非作歹,把这些日子受的苦都报复回去!想着,她伸出了双手,颇有些嚣张地捏上了梁蕖的双颊,挤出各种各样的鬼脸。 “让你骗我!”苏商商心里想着,稍稍用力扯了扯梁蕖的面颊。梁蕖本就消瘦,脸颊上没有多少肉,却硬生生被苏商商捏出了些。苏商商见状,不禁开怀一笑。 “还挺舒服的……”苏商商心想着,松了手,又轻轻用指尖点着她面颊,“又滑又细,手感不错。” 点着点着,手指便又移到了梁蕖高挺的鼻子上。苏商商的手指顺着梁蕖的鼻梁一路滑下,在鼻尖上点了一点,不禁笑了――她第一次发觉凡人是这么好玩的。 第15章 凡人喜欢把毛茸茸的动物抱在怀里,抚摸它们的皮毛,爱不释手。苏商商如今却觉得,若是给她一个凡人,她也可以整日把这凡人抱在怀里抚摸……当然,这凡人的皮肤最好有梁蕖这么好,最好还有梁蕖的美貌! 想着,苏商商又把目光移到了那两片唇瓣之上。如今,梁蕖嘴唇发白,毫无血色,看起来着实惹人怜惜。苏商商看着那嘴唇,不由得又将手指下移,轻轻抚上了那唇,用指尖勾勒着她唇的形状。 可苏商商此时却忽然一愣,她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只是这一次,她想起的只有前半部分,只有和梁蕖十分亲密的那一部分。 她突然很想现形,很想露出一身的狐狸毛来,让梁蕖摸一摸。梦里,梁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的时候,她是很舒服、很享受的,想来现实生活中也是一样吧? 苏商商想着,一时失神。直到梁蕖的嘴唇微动了动,才让苏商商回过神来。看来梁蕖是要醒了! 她忙收回了放在梁蕖唇上的手指,就要化作轻烟赶紧离开。可刚要钻出窗子时她却又觉得不对,她该把一切恢复原样,不然若让梁蕖知道有人擅自进她房间可怎么得了? 于是苏商商又赶忙回到了梁蕖面前,一挥手又将梁蕖放到了她晕倒时的位置,还特意将梁蕖的动作也摆回了原样。然后她又急急忙忙地捡了那染血的帕子,手忙脚乱地把帕子绑在了梁蕖的右臂上。 她觉得自己之前简直是闲的没事干才会去照顾梁蕖。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苏商商终于放心离开了。就在她钻出窗子的那一刻,她听见了梁蕖醒来时发出的一声轻呼。 梁蕖从地上缓缓坐起,她仍是很虚弱,强撑着力气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仍有些晕眩,或许是晕眩的原因,她总觉得自己脸颊有些酸。她没有多想,此刻的她只想回到床榻上好好休息。 可当她回到床榻边的时候,她却微微蹙眉:今日是没人替她收拾床铺吗?这么乱?似有人躺过一般,不似从前整洁。 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撑着床沿便坐了下来。她缓了好一会儿,精神才稍微恢复了些。于是她撩起自己左臂的袖子,想取下那染血的手帕。 诶,怎么没有? 梁蕖愣了愣,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右边的袖子撩开了。 果然,一块带血的帕子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她的右臂上,显眼的很。 梁蕖的神情登时凝重起来。 而苏商商对此一无所知。 第9章 烤鸡 自从知道了梁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之后,苏商商自知不必再畏惧梁蕖,便嚣张了许多。她再也不早起去神像前诵经,也不乖乖地等着梁蕖来教她大吴的文化……总之,梁蕖让她做什么,她便不做什么。 “公主,国师又差人来请了。”这日清晨,侍女又小心翼翼地来请苏商商。 苏商商不为所动,只是趴在榻上玩自己的头发。“不去。”她言简意赅。 “公主,这不好吧?”侍女忙道了一句,“已经五六日了,公主可不能一直如此任性。” “不去。”苏商商懒懒地翻了个身,她才不要去神像前跪着,背诵那些令人头疼的经文。 侍女见说不动她,只得下去了。过了一会儿,这侍女回来禀报道:“公主,国师说,她在神像前等着公主,公主要去便去,不去便罢。” “放心,我不去。”苏商商就是不改口。 侍女见状,悠悠地叹了口气,便下去了。 见所有人都走了,苏商商在榻上翻身坐起,下了床套上鞋子,便蹦蹦跳跳地自去梳洗了。不用诵经,她的心情不知好了多少,嘴里都开始随意地哼着轻快的歌。 “听起来,你还挺自在的。” 清芦的声音突然在苏商商背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梳子都掉在了地上。 “还是胆小。”清芦笑了。 苏商商勾了勾手指,那把梳子便自己飘起落在了桌子上。“我才没有呢……都怪你神出鬼没的。”苏商商回头看向清芦,笑着说道。 “我是妖,非神非鬼,”清芦强调着,坐在了苏商商的床上,又笑问,“看起来你这几日过得不错,你不怕那国师了?” 苏商商忙跑到清芦身边坐着,神秘兮兮地低声说着:“我发现了,她真的就是一个普通凡人,不,也不普通,她是一个特别会坑蒙拐骗的凡人!” “这评价还真是高。”清芦轻笑着说。 “不过,”苏商商叹了口气,摆弄着自己的衣带,又接着道,“她还真是很神秘。我只知道她是一个爱故弄玄虚的凡人,其他的,一无所知。” “只要知道她伤不了你,便足够了。”清芦说。 “不不不,远远不够,”苏商商忙说着,“你不知道我这几日在这国师府见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事!”说罢,她也没问清芦愿不愿听,便一股脑地把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你说她这人怎么这样,奇奇怪怪的,”苏商商说着,口干舌燥,手一勾,一杯茶便出现在了她手中,她“咕咚”几声将茶饮尽,这才接着道,“一个道姑,不好好修道,整日里收受贿赂,还给皇帝张罗后宫之事,理由还冠冕堂皇的!这人看起来那么正经严肃,结果尽做这些蒙骗皇帝、劳民伤财之事!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她那天生的好皮囊下是这样一个人……” 第16章 说着,苏商商又想起了梁蕖的面容,忙一拍手,又对清芦道:“对了,这道姑的手感特别不错!凡人常常养猫养狗打发时间,等我回狐狸洞之后,我也想养个如她一般的人整日揉搓……那得多舒服。”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打住!”清芦本来安安静静地做着个合格的聆听者,可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忙打断了苏商商。苏商商的话,真是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让人不忍听。 清芦清了清嗓子,这才接着道:“我觉得,你如今关注的不应当只是国师这么一个普通的凡人,你应当多关注下曾出现在这国师府里的那灵力深厚的过客。若是,这国师和那过客有什么往来的话,那你还是要警惕下国师的。” 苏商商听了这话,微微愣住:“有理。” “还有,那国师突然流血又突然昏迷,实在蹊跷。你虽探过了她的灵力,可这并不能保证你的结论就一定是正确的。这国师古怪,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清芦语重心长。 苏商商的神情又凝重了几分:“确实。” 清芦颇为无奈:“你呀,狐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又故意打趣道:“你这只重色轻友的狐狸,怎么我来这里半日了,你满口谈的都是国师,丝毫不问我这几日怎么了。” 苏商商连忙反驳:“我哪里有重色轻友!” 清芦笑了,歪着头瞧着苏商商,笑道:“你方才一直向我说梁蕖,没说几句就要夸一句她的美貌。这还不是重色轻友吗?” “可她确实很好看……”苏商商说着,心虚起来,又忙问清芦道,“你这几日可好?” “总算想起来问我啦?”清芦故意取笑着她,慵懒地向后一靠,“我,依然如旧。” 她说话时,眉宇间有淡淡愁容。 苏商商早就习惯了清芦如此模样。清芦见多识广,经历的事情要比苏商商多了许多,她常常发出些苏商商听不懂的感慨,语重心长地说一些苏商商难以理解的事情……苏商商早就习惯了。 只是苏商商从没听过清芦说过自己的事情,她只知道清芦极度厌恶人间,却还是不得不在人间奔波,似是找寻着什么。 “我这些日子或许会留在这附近,”清芦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又开了口,“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可随时找我。” “怎么找你?”苏商商问。 清芦又坐了起来,看向窗外,指了指外边的池子,道:“池中有鱼,你只要对那些鱼说一声,它们自会替我传达。” 苏商商看了看外边,又看了看清芦,眨了眨眼睛,问:“我现在就有需要,你能帮我吗?” 清芦一笑:“好啊,但说无妨。” 苏商商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肉。” “什么?” “我想吃肉!”她一个狐狸,戒了这许多日的荤腥,实在是忍不住了。 于是,片刻之后,苏商商的手上便多出了一只棍子串好的烤鸡来。她看着烤鸡两眼放光,又看了看在她面前微笑着的清芦,道:“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很久!多谢你了!” 清芦一笑:“刚从店铺里抢来的,你赶紧吃吧。”又道:“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尽管联系我。”说罢,清芦也不待苏商商回应,一转身,便消失在了苏商商面前。 苏商商便坐了下来,着急忙慌地享用着她日思夜想的美食。一连咬了好几大口,险些噎着。她喝了口水,好容易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忽然又想起了梁蕖来。 “不知她看到我沾了荤腥会是什么反应?”苏商商想着,不由得一笑,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她号称辟谷,不知她闻到肉腥味后,又是什么反应?” 清芦的嘱咐早就被抛在脑后。苏商商当即带着这烤鸡出了门,蹦蹦跳跳极为欢快地到了院子里,远远地便看见房间大门打开着,梁蕖正在神像前跪着诵经。 那屋子本就昏暗,屋外的阳光打进屋子里,正照在梁蕖身上。梁蕖就处在光影交界处,苏商商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梁蕖是那房间的唯一一缕光。梁蕖跪得极为端正,身上的玄青色道袍在这缕光下似乎也鲜艳了起来。 “若是不知你做了多少坏事,我只怕会真的以为你是个正经道姑。”苏商商心想着,默默地咬了一口烤鸡,又蹦蹦跳跳地朝梁蕖而去。 “国师――”她甜甜地唤了一句,趴在了门边,向里探头看着梁蕖。 可梁蕖不为所动。 “国师?”苏商商见梁蕖没有理她,便又唤了一句,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梁蕖身侧的蒲团上,面朝着梁蕖盘腿坐着,又伸手轻轻戳了戳梁蕖。 却不想梁蕖一甩袖子站起身来,拿起拂尘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屋子,看都没看苏商商一眼。 苏商商一愣:国师生气了? 她来国师府这些日子,虽一直觉得国师眼含凶光,但却从来没见过国师生气。 她一下子有些慌了,连忙起身去追梁蕖。 “国师,你不是说在神像前等我的吗?我来了,你怎么走了?”苏商商边追边喊着,手里的烤鸡抓得紧紧的。 可梁蕖的脚步一直没停。 “国师!”苏商商忍不住了,小小地施展了一下法术……梁蕖突然觉得自己腿上好像有千斤重,每迈一步都艰难无比。 苏商商好容易追到梁蕖身后,忙解了法术,转到梁蕖面前,气喘吁吁的,又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国师,你总算肯停下来等我了?” 第17章 梁蕖看向她的眼神里尽是疑虑,似乎在疑惑为什么方才自己突然动不了了。可她又迅速垂下眸来,看似十分淡然地道了一句:“公主不是不想见贫道吗?” 苏商商愣了一下,她好像之前是不想见梁蕖来着,怎么今日见梁蕖甩袖走了却又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 想着,苏商商瞥见了手里的烤鸡,忽然想起她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她连忙呈上烤鸡,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她问梁蕖:“国师,给你的,吃吗?” 梁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苏商商,眼里一时竟看不出喜怒。苏商商本来很得意,很嚣张,看见这眼睛,却又没胆了。 她默默地将烤鸡藏在身后,低下头来,道:“我知错了,我就吃这一次……” “随你。”梁蕖看起来丝毫不在意,抬脚又要走。 “国师!” 苏商商又喊了一句,只见梁蕖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公主既然不愿见贫道,也受不得这国师府的许多规矩,贫道自然也不会多碍公主的眼。也不必等陛下出关,不必等天象恢复正常,贫道自然会尽快为公主安排进宫事宜。”梁蕖说着,微微侧头看向苏商商,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回头,可她却不敢回头。 苏商商呆呆地看着梁蕖的背影,一时失神。她好像真的把国师惹生气了。 想着,她随手就要举起烤鸡再咬一口,可肉到嘴边,她却突然食欲全无。 好奇怪,这是她第一次不想吃肉。 第10章 月夜 梁蕖根本不敢再看苏商商,故作淡然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屏退了众人,掩上了门,便在蒲团上打坐。 看似认真悟道,可她满脑子却都是那个西吉国送来的的假公主。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那日在驿站外听见轿中之人紧张到发颤的声音之后,她就仿佛着了魔一般。当天晚上,她便做了一个和这姑娘有关的梦,从此每夜都会陷进这个梦里。甚至有时候,白日里她都会想起这个梦。 明知梦的结局是什么,她却还是止不住地想回味。梦里的姑娘和她平日里所见到的颇有些不同,平日里的姑娘总是一脸惊恐、小心翼翼的,而梦里的她却格外主动、格外勾人,令人心甘情愿地沉迷于其中。 梁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但她却一点都不排斥这个梦。 也就是那日这姑娘醉酒,梁蕖才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了近似梦中的景象。那姑娘迷迷糊糊地趴在自己怀里,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瞧着自己……梁蕖那一瞬间竟有些心虚,再不敢直视这姑娘的眼睛。 就算这姑娘是假冒的公主又何妨,只怕真公主也比不上她万分之一的可爱。 梁蕖闭着眼,眼前浮现的全部都是苏商商的面容。这些日子,她和她朝夕相处,早已把她的模样刻在了脑子里。一闭眼睛,她便会想起这姑娘磕磕巴巴诵读经文的模样,想起这姑娘边跪着边打瞌睡的模样,想起这姑娘睁着大眼睛紧张地偷偷瞧自己的模样…… 梁蕖想着,无奈苦笑。她做国师十二年了,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有些记忆已经模糊。可这些明明只是些小事,她却记得这样清楚。 仿佛在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那姑娘于她就是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可她如今却也明白,她必须将这姑娘送走。 西吉国进献公主,本就是为求和。梁蕖另有所图,这才卖西吉国一个人情,帮着牵线搭桥。不论这姑娘是不是真的公主,她都是要把她送进宫里去的。 可那日她不过稍稍流露出了一点送这姑娘进宫的意思,这小姑娘便沉不住气了。明明这小姑娘也是为进宫而来,却话里话外都阴阳怪气的,似乎颇为不满。 也是,也该她不满,谁会喜欢别人利用自己呢? 梁蕖那日也心虚的很。明明她早就做好了送这姑娘进宫的打算,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可是在听到那姑娘一连串带着愠怒的问题之后,她也有些慌了神……她这样的人,欺世之事尚且做得心安理得,却因为这小姑娘的几个问题慌了。 或许那日的意外,便和她的心慌意乱有关吧。 那日无意间滴落在手上的血,还有醒来后绑错了手的帕子……她总觉得定是这姑娘做的。 可那日,梁蕖特意确认过了,没人进过她的房间,她最终也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梁蕖心里奇怪,却也不想深究了。那姑娘既然连帕子都能绑错位置,想来绑帕子的时候,她手臂上诡异的图案已经消失了。那姑娘多半什么都没有看到。 梁蕖理智的很,她知道,这姑娘实在不能留在府中了。这姑娘已然起了疑心,若是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她的秘密,只怕就瞒不住了。 她本打算第二日就去同那假公主说她的打算的,可第二日,那假公主偷懒,对她避而不见。若是平日里,她定然派人百般催促,可那一日她却不想催了。 不见就不见吧,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时候再说。 一连几日,那假公主都没有见她,她也只是装着样子去催她。梁蕖心里竟然在期盼着这假公主一直不出现,如果假公主不出现的话,两人没有过多的接触,她的秘密也不会那么容易地被发现,因此,她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说这个决定,假公主还可以一直留在她的府中。 第18章 理智告诉她,她必须将这假公主送走。可她心里却还有另一个声音,她希望这姑娘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她也不知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有生以来,就从未见过这般单纯可爱的姑娘吧。 这姑娘就是世间一朵不染尘埃的花,开得正艳。 在神像前跪着,梁蕖心乱如麻。她本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在神像前跪着诵经本就只是做做样子。可这几日,好几次,她差点连样子都做不下去了。 满脑子都是那个可爱的假公主。 可梁蕖知道自己必须狠心,她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她总觉得这个梦是在预示着什么。梦里的一开始,两人极为亲密,可后来那姑娘却从背后给了她一刀……不知那姑娘发现她的秘密后,会不会真的给她一刀? 她知道自己是个祸害。她也知道,必须尽早把这姑娘送进宫去。 可她却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把那姑娘送进皇宫。皇帝是个昏庸的糟老头子,配不上这样水灵可爱的姑娘。 说来可笑,她梁蕖从来真心实意关心的唯有自己而已,而如今,她却这样在意一个姑娘的前路……她甚至还不知这姑娘的真实名姓! 想着,梁蕖睁开了眼,天已经黑了。她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臂。很久很久以前,不知有多少次,她拿起刀,想斩断那里。可她一次都没有成功,那诡异的图案是她命里的诅咒,注定追随着她、折磨着她。 “你这样的人,也不配知道她的真实名姓。用你的嘴说出她的名字,都是对她的玷污。”她自言自语着,又苦笑一声,幽幽叹气。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一阵敲门声响起,梁蕖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她有种很强烈的预感,门外的人,就是那个糊涂可爱又灵动的假公主。 “是谁?”梁蕖开口问道。 苏商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国、国师……我是来赔罪的。” 苏商商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敲响了梁蕖的门。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很想离开这国师府,明明很想进宫,可今天在听到梁蕖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却没来由地心情低落。 看见梁蕖似是动了怒,独自一人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她更觉愧疚了。 虽然苏商商根本说不清这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明明她无需惧怕这凡人国师的,可她却还是如此在意这国师的感受。她担心国师生气,也怕国师伤心…… 伤心?国师会伤心吗?她为什么会觉得国师会伤心? 这么个人人唾骂的坏蛋国师! 苏商商脑子里乱哄哄的,她一只初入人间的小狐狸实在是没办法处理这许多复杂的情感。她在院子里呆呆地站了许久,想了半天,这才终于做出了决定,来找梁蕖。 “贫道已歇下了,公主还是请回吧。”梁蕖回答道。她只想躲开,她怕自己又会心慌意乱……虽然她已经乱了,在听到苏商商的声音时,她就慌了。 “哦,好。” 门外没了动静。 梁蕖没想到那小姑娘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还有些失落。“也是,”梁蕖想,“就算是个假公主,她也是要进宫做皇妃的,又岂会在意我这个臭名昭著的国师?今日她来,不过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想着,梁蕖悠悠地叹了口气,又对着自己的拂尘发呆。半晌,她终于受不了了,只要她一发呆,便满脑子都是那个姑娘。 她得出去清醒清醒。她可是当朝头号奸臣,堂堂国师,怎么能满脑子都是一个小姑娘? 于是,梁蕖拿起拂尘,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便向门边而去。伸手拉开门,刚迈出屋子,梁蕖便知道今夜是不能散心的了。 一袭红衣的小狐狸就坐在台阶上,仰着头,安安静静地望着月亮,根本没有走。 “国师不是休息了吗?”苏商商回头看向梁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梁蕖故作淡然,又开始张口就来:“贫道乃清修之人,吸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此时月光正好,该当贫道出门悟道。” 梁蕖鬼话连篇,说着这些时,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看便知是骗人的老手了。 “哦?这样啊?”苏商商早就看穿了梁蕖,如今自然也不会轻易被她糊弄。她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两步并做一步地拾级而上,跳到了梁蕖面前。 梁蕖看着苏商商那双不经意便勾了人魂魄的眼睛,一时心慌,忙又避开了苏商商的视线。“公主究竟想做什么?”梁蕖问。 “我是来道歉的。”苏商商说得理直气壮,听起来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倒像是来找茬的。她又向梁蕖凑近了几分,如今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也不是那样畏惧梁蕖了。 “公主……” “我错了,”苏商商的声音突然又软了下来,“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梁蕖一时没反应过来:真是来道歉的? “公主不必道歉,贫道……” “国师,”梁蕖话还没说完,苏商商便又上前一步,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凝视着梁蕖,道,“我还有好多没学的呢,国师的任务可远远没有完成。” 梁蕖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垂眸道:“贫道能教的已都教了,剩下的实在是教不了。” “是吗?”苏商商问着,又向前挪了一步。 第19章 梁蕖便又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的确如此。” “你骗人。”苏商商突然冒出了一句,又向前走了一大步。她微微歪着脑袋,想去看梁蕖的眼睛,让梁蕖避无可避。 梁蕖心里一慌,想再向后退。可是她已然到了墙边,退无可退。如此近的距离,她只能被迫感受小姑娘的呼吸,被迫与她四目相对。 “我骗人?”梁蕖心想,“我骗过的人可太多了。” 苏商商却突然笑了,她感受到了梁蕖平淡外表下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她灵巧地转了一个圈,又挪到了梁蕖身边倚墙站着,指了指天上的那一轮明月,道:“国师,你并没有教我怎么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说着,又看了梁蕖一眼:“国师可千万别说我资质差、学不来。” 她已然摸清楚了梁蕖故作高深的套路。 梁蕖无奈叹息一声:“公主自然是冰雪聪明的。”说着,她抬眼看向苏商商,只见苏商商正笑盈盈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明日卯时,贫道会在神像前等着公主。” 梁蕖话刚说出口,便想给自己一个巴掌。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所有的理智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下了那么久的狠心,终究还是白费了。 第11章 尾巴 第二日清晨,梁蕖照旧在神像前等着,苏商商果然来了。 “国师?”苏商商轻唤了一声,便轻快地跳过了门槛,到梁蕖身侧的蒲团上跪了下来。 梁蕖低垂着眼睛,听见苏商商来了,睫毛不自觉地抖了一抖。“公主来了就好。”梁蕖说着,起身给神像上了香,又故作正经地拜了几拜。 苏商商歪着脑袋看着梁蕖的身段,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开始吧。”梁蕖说着,复又跪回蒲团上,可她却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正打在自己身上。她转过头去,只见苏商商正出神地看着自己。 梁蕖清了清嗓子:“公主?” 苏商商回了神来,甜甜一笑,道:“国师,你可真好看。”她如今在梁蕖面前胆子大了,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了。不管国师做了怎样天怒人怨之事,国师的美貌都是不可否认的。 梁蕖长袖下的手微微一颤。“你也很美。”梁蕖回答着,又强迫自己看似专注地看向神像。 神像庄严精美,却连她身边这小姑娘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苏商商也乖巧地跪在神像前,只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瞧着梁蕖。从前她不敢看梁蕖,如今渐渐敢看了,便觉得这国师真是越看越好看。 凡人若是都如国师一般好看,那她也不会如此厌恶凡人了。 “公主,”梁蕖淡淡开口,“该诵经了。” “好。”苏商商十分听话地答应了,却仍旧没有急着背,仍是两眼看着梁蕖。并没人有告诉过她,如此盯着一个姑娘,是十分失礼的。 她只是想看她。 “公主,你……”梁蕖一回头,便又对上了苏商商水灵的眼睛,一时间她竟不知该说什么了。从前,这小姑娘的眼里都是惧意,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竟动不动就这样直勾勾地瞧着她,丝毫不怕她了。 “国师起个头吧。”苏商商说着,轻轻笑着,可她的眼睛却并没有离开梁蕖。 梁蕖望着神像,心慌意乱的;苏商商望着梁蕖,甜甜笑着。 梁蕖实在是受不了这眼神了,便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着:“公主若是再不专心,贫道就……” “国师你脸红了!”苏商商有些惊讶,忙道了一声,又凑近了去瞧梁蕖。 原来国师也会脸红。国师脸红什么呢? 苏商商想着,顺着梁蕖的目光看向了面前高大的神像,想了想,不由得摇了摇头。“看个神像都能脸红,未免装得太过虔诚了。”苏商商想。 “屋内闷热,一时不适罢了。”梁蕖说。 苏商商听见她说“不适”,连忙自告奋勇:“国师,我略通医术,我给你诊脉!”说着,她就去扯梁蕖的袖子。 梁蕖连忙起身躲开,拂尘都没来得及拿。“不必了,贫道去外边透透气就好。”说罢,她又连忙夺门而出,逃出了这房间。 苏商商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她依旧跪在蒲团上,对梁蕖喊着:“国师?不诵经啦?” 梁蕖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是急匆匆地走到院里水池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妖精!简直是妖精! “国师――”苏商商唤着,拿起拂尘,追来了池边。 两人并肩而立,影子倒映在池水中。池里的鱼被这影子惊散,在池面上带起一圈圈涟漪。 梁蕖微微垂眸,看着两人在水中的倒影,心中忽然一动。有涟漪随着水波在她心头荡漾开来,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国师,你的拂尘。”苏商商说着,乖巧地把拂尘送到了梁蕖面前。 梁蕖接过那拂尘,似有些恍惚。道士手持拂尘本有拂去烦恼之意,而她如今从这小姑娘手里接过拂尘,却好像平白无故地多了些凡俗的忧愁。 虽然她本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清修之人。 “多谢公主,”梁蕖说着,又淡淡道,“公主回去诵经吧,贫道在这里歇一歇便好。” “好,国师要注意身体呀。”苏商商轻快地应了一声,便又蹦蹦跳跳地回去跪着了。 第20章 苏商商身材娇小,小小的一只跪在高大的神像面前,颇为可爱。梁蕖看着苏商商的背影,意识到自己大事不好了。 夜里梦见她,白天也想着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看见她。她一个无情无义的奸佞国师,这几日竟不思如何兴风作浪祸国殃民,而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这小姑娘的身上。 她活了这许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更从未因一个姑娘而让自己心神不宁。 “国师,”有道童走到她身后,恭敬地对她道,“西吉国使臣来了,还说他带了些东西。” “哦?”梁蕖一下子恢复了冷静,她还有事情要做,她的时间不多了。想着,她抬脚便要走,可刚走了没两步,她却又忍不住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神像前看似专心诵经的苏商商。 西吉国的东西送到了,她也没理由一直扣着她了。 “走吧。”梁蕖说着,落寞地转过身去,没有和苏商商打招呼,便默默地离开了这院子。 西吉国使臣夏明已在她的房间等候多时了。一见梁蕖,夏明便行了一礼,道:“见过国师。” “大人多礼了。”梁蕖淡淡回答着,屏退众人,坐了下来,又问,“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夏明颔首道:“国师想要的东西,西吉国已送来了。”说着,夏明命人呈上了一把宝剑来,剑穗上悬着一颗珍珠。 “不知国师要的可是这把宝剑?”夏明问。 梁蕖站起身来,走到那宝剑前,用手轻轻触碰着剑面,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是它,”梁蕖微笑道,“是贫道师门遗失已久的宝物,此番寻回,也算得偿所愿了。” “既然如此……”夏明听了,大喜过望,却仍不忘暗示梁蕖。 梁蕖抚摸剑面的动作顿了顿,又收回了手去,回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大人的意思,贫道明白,”梁蕖说,“陛下如今闭关悟道,待到陛下出关,贫道自会亲自送公主去见陛下。” 夏明笑了:“有国师引见,是我西吉国公主之幸,”说着,他又行了一礼,郑重说道,“拜托国师了。” “大人客气了。” “离大吴天子出关还有十天,”夏明说,“这十天里,还是要辛苦国师了。” 十天? 梁蕖这才意识到,只剩十天了。她本觉得四十九天很长,可没想到,竟也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只剩十天了,她要好好过。 送走夏明之后,梁蕖坐在那把剑前,毫不留情地取下了那剑穗上的珍珠。 她真正想要的是这个。 她拿起珍珠,走到了她的小柜子前,伸手打开,从里取出了那个小葫芦。拔出葫芦塞,将那颗珍珠放在了葫芦口。这珍珠明明比葫芦口大,可在这口上,却自动化为了一颗丹红色的小药丸掉了进去。 这葫芦是她师父给她的法器,只有她能用。这葫芦着实神奇,可以装下许多东西,只要是她拿着的物件儿放在了葫芦口,这物件儿便会自动幻化为丹药掉进葫芦里,从而掩人耳目。 苏商商那日发现了这葫芦,可她不是梁蕖,终究没能发现其中玄机,只是把这一葫芦的药当成了普通的丹药。 梁蕖把那葫芦又放好,上了锁,这才又拿了拂尘出了门。她想都没想,便直接向公主的院落走去。可她走着走着,却还是犹豫了。 她见到那假公主的时候,要说些什么呢?只有十天了…… 想着,梁蕖叹了口气,她还从未如此希望一个人留在她身边。 可当她走到那院子里时,她才发现一切都多虑了。那小姑娘不知何时早枕在蒲团上歪着睡着了,在一排法相庄严的神像前睡得香甜。 梁蕖无奈一笑,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她小心地坐在了另一个蒲团上,安静地看着这小姑娘。 一想到以后,这姑娘的睡颜会被那个昏聩无能的老皇帝看着,她心里就燃起了不可压制的怒火。 “老皇帝,他配么?”梁蕖心里想着,捏紧了手中拂尘。 凭什么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那皇帝的?凭什么人生来的命运是如此不同? 梁蕖想着,眼神又暗暗地发了狠,可当她看见苏商商时,她的眼神却又柔和了下来。 “她才值得世间所有美好,”梁蕖想,“皇帝不配她。” “肉……”苏商商突然轻唤了一声。 梁蕖以为她醒了,连忙去看,却见这姑娘依旧眼睛紧闭,睡得香甜,嘴边还隐隐流出了些口水。 “这么想吃肉呀。”梁蕖不禁一笑,拿出帕子来小心地为她轻轻擦了擦嘴角。梦中呓语都是肉,也着实少见。说起来,她都有点想吃肉了呢。 “这几日,我会圆了你这个心愿的,总不能让你在我这里事事不顺心吧。”梁蕖想着,突然又有些失落。 “你是想让她记住你的好吗,”梁蕖在心中诘问着自己,“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有如此念想,实在可笑。” “尾巴……”苏商商在睡梦中又喃喃念了一句。 梁蕖这倒是没听懂,便又凑近了几分,心里疑惑:“尾巴?想吃尾巴吗?” “我要找尾巴,”苏商商又皱着眉头呓语了一句,听起来,她在梦里颇为痛苦,“我的尾巴……” “你的尾巴?”梁蕖更加疑惑了。 “我的狐狸尾巴……不见了。” 第21章 第12章 芳名 苏商商做着梦,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梁蕖一愣,连忙拿帕子去给她擦拭眼角的泪,过了好些时候,苏商商才又在睡梦中恢复了平静。 “尾巴……”梁蕖看着苏商商的睡颜,一时出了神,“尾巴?” “国师,不要这样……”苏商商又开始做梦了,只是这次的梦,是她来国师府后常做的那一个。因此她的语气,和方才的恐慌失措着实不同,声音里尽是娇媚。 梁蕖听着她的呓语,脸一红,不觉嘟囔了一句,道:“我……怎样了?” “别摸了……” 苏商商又道了一句,梁蕖的耳根也腾地红了。 “莫非她也会做那样的梦?”梁蕖心想,“莫非,她也会想我……” 可她立马打消了自己的想法:“想多了,这样单纯可爱的姑娘,怎么会在意你这个阴险伪善的国师?等她发现了你的真面目,怕是躲着走还来不及。”想着,她又垂了眸,“梁蕖,你不配。” 正想着,却又听苏商商在梦里娇媚地唤了一句:“国师……” 梁蕖听了,感觉自己浑身酥了半边。 苏商商平日里是没有呓语的习惯的,如今却是因为在蒲团上打盹儿,睡得不踏实,才会把梦里的言语迷迷糊糊地说出了声。 “公主,醒醒。”梁蕖实在是不敢听下去了,谁知道苏商商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不如赶紧把她叫醒,也省心些。 她伸手轻轻推了推苏商商,又轻唤了两声,苏商商这才又皱了皱眉头,艰难地睁开了她的睡眼。看见是梁蕖,苏商商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国师,你回来啦?我在这等了好久!”苏商商说着,从蒲团上爬了起来,老老实实地跪在了上面。 “府中有事,耽搁了些时候,还望公主莫怪。”梁蕖淡淡答道。 “国师,你的脸怎么还是这样红呀?”苏商商皱了皱眉,“你莫不是生病了?” 梁蕖故作淡然地清了清嗓子:“多谢公主关心,贫道无碍。” 苏商商“哦”了一声,又忙道:“国师,我今日自己就把经文背完了,还背了两遍!”说着,她眼巴巴地瞧着梁蕖,渴望得到表扬。 梁蕖点了点头,道:“公主辛苦了。” “国师,我刚才不是故意睡……” “公主,”梁蕖开口,打断了苏商商的话,她并不是很想说出接下来的话,可她非说不可,“天象已恢复正常,十天后陛下出关,公主便该进宫了。” 苏商商愣了愣,又问了一句:“天象真的恢复正常了吗?”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要问这么一句。 梁蕖微微点头:“很正常。” 她这辈子不知说了多少假话,可如今却难得地心虚不自在了。 “哦,”苏商商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这么正常。” 梁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陷入了沉默。却听苏商商道:“可国师还有许多没教我的呢。” “公主还想学吗?”梁蕖问着,看向了苏商商。 苏商商略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故作轻松地笑道:“国师真的教得很好。” 梁蕖想了想,便向苏商商伸出了手,道:“还有十天,贫道会尽力为公主教习,公主应当不嫌弃贫道吧?” 苏商商看着那只手,问:“还要学什么?” “我大吴的风土人情,公主还没看过呢,”梁蕖说,“剩下的几日,贫道会带公主出府,去看看这天子脚下的模样。公主可愿?” 梁蕖说着,紧张起来。她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向这小姑娘伸出手时,这小姑娘怕得要死,当时的她还没有那许多念头,干脆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带着她走……可如今,她却不敢唐突了。 苏商商却又陷入了纠结之中:出府一定会见到更多的人的。苏商商如今虽然长进了些许,欺软怕硬的在这国师面前胡作非为,但她还是有些怕人的。 人比狐狸狡猾。 “公主?” “那……好吧。”苏商商十分认真地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她痛快地伸出手去,但并没有握住梁蕖的手,而是狠狠地拍了上去:“就这么定了。” 梁蕖一笑,收回了手,又道:“那我们明日出发。”说罢,梁蕖仔细瞧了瞧苏商商,又垂了眸,这才拂袖起身,拿着拂尘去了。 苏商商看着梁蕖的背影,心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这只狐狸虽然不太理解人的世界,但她的感觉还算灵敏。她总觉得,国师这几日的举动越来越奇怪,好像……变了。 梁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随便找了点吃食塞进了嘴里。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她从小吃了太多的苦,早已习惯了这样粗糙的饭食。 “梁蕖。” 梁蕖刚把一切收拾妥当,国师府便被乌云笼罩,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梁蕖的动作一顿,连忙起身,对着空中行礼:“见过师父。”又道:“师父要的东西,弟子已集齐了。”说着,她又去拿那个葫芦,呈给这声音看。 “你身上的杀气又重了几分。”那沙哑的声音说。 梁蕖垂眸道:“弟子近来的情况是有些不好,可能,是撑不了太久了。”她语气如常,可任谁都能听出那份苦涩来。 “不必惊慌,待昆仑令出,你自可逆天改命。”那沙哑的声音说。 第22章 梁蕖听了,又行一礼:“多谢师父。” “要谢便谢自己吧,”那沙哑的声音接着说,“还有,为师之前告诉过你,昆仑令只有在天下大乱之时才会现身,如今的天下,还是太平了些。” 梁蕖颔首道:“弟子明白。” “那个葫芦你暂且收着,如今天下只有皇宫有还算能用的八卦炉。皇帝不算难骗,你见机行事即可。”这声音越飘越远,终于消失在了国师府里。 梁蕖悄悄叹了口气,将那葫芦收好了。 “如今的天下,还是太平了些,”梁蕖喃喃念着,拿起拂尘,随手理了理,又觉得可笑,“太平……这天下何时太平过?” 说着,她将拂尘紧紧抓在了手里,手上的青筋隐隐展露出来。她面色如常,可她的眼里却尽是恨意。 苏商商几乎一夜没睡,她只要一想到她马上就要出府去见到那许多的人,她就又怕又紧张。好容易捱到天亮,她磨磨蹭蹭地收拾了东西出了门,只见梁蕖已经在外等候了。 梁蕖这次倒不是道姑打扮,只是穿着寻常姑娘的服侍,看起来淡雅素气。她的头发也变了,改了从前古板的道姑盘髻,只是如寻常女儿家绾了一个髻,长发拖在身后。 苏商商忽然觉得那句人靠衣装的话真的太对了,道姑打扮的梁蕖看起来严肃古板,如今寻常打扮的梁蕖看起来却温婉亲和了许多…… 更加不像一个祸国殃民的国师了。 苏商商觉得奇怪,怎么一个人竟有这许多面。有人将她骂的狗血淋头,有人……哦不,是她苏商商自己,如今竟然会觉得这人还算温婉亲和? “公主?”梁蕖轻唤了一声,苏商商才回了神。 苏商商连忙提着裙子跳下台阶,到了梁蕖身侧,有些不放心地问:“国师,我们先去哪里呀?” 梁蕖微微一笑:“公主一会儿便知道了。”说着,她又向苏商商伸出了手。 苏商商想了想,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梁蕖一笑,终于牵起了她,一同向外走去。 “公主,我们此次微服游玩,称呼得改。”梁蕖握着苏商商的手,淡淡说着,却悄悄瞧了苏商商一眼。 “好,那我便唤国师为梁姑娘。”苏商商说。 “那公主呢?贫道该如何称呼公主?还不知公主……芳名?”梁蕖又问。她至今不知这假公主的名姓。 “这个嘛……国师应该记得才对,和亲诏书应当有写。”苏商商支支吾吾,却出了一身冷汗,谁还记得那真正西吉国公主的名姓! “正是因为和亲诏书写了公主名姓,才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称呼,若是被人听了去、认了出来,便不好了。”梁蕖又开始煞有介事地忽悠着。 “的确,有理。”苏商商无法反驳,满脑子都在想应对之法。 “公主?”梁蕖又唤了一声,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门边。 “商商,”苏商商忙说着,却还不忘给自己找补找补,“小字商商……可能和亲诏书上写的不太一样,因为这是小名儿,所以……” “商商。”苏商商还没说完,梁蕖便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温婉柔和。 苏商商听了,一时微怔。还从未有人将她的名字念得这么好听,是因为国师常常诵经的缘故吗?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国师口中吐露出来之时,似乎染上了些别的意味。 “商商,真好听,”梁蕖又道,“商调凄怆怨慕,但公主截然不同。” “什么?”苏商商没听懂。 “没事,商商。”梁蕖柔声道。 梁蕖是怎么把这两个字念得这么好听的?苏商商又不住地想着。她察觉到了这细微的不同之处,却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个不同。她只是想再听梁蕖唤她一声,实在是很好听。 “商商,”梁蕖又唤了一声,微微笑着,只看着苏商商,问,“准备好了吗?” 苏商商看了看脚边的门槛,又瞧了瞧外边低垂的柳枝,终于点了点头,主动跳了出去。她立在门槛外,对着梁蕖一笑:“梁姑娘,带我去见识一下天子脚下是何等景象吧。” -------------------- 啊啊今天早就写完了才想起来没存到后台!对不起诸位!迟了快半个小时(′;︵;`) 第13章 开荤 苏商商和梁蕖并肩走在大街上。如今的集市还算热闹,人来人往的,看起来倒还算繁华。 只是苏商商见了这么多人,难免有些不适应。她警惕地看着来往行人,紧紧跟在梁蕖身后,寸步不离。 “商商,”梁蕖注意到了她的紧张,便轻声安抚着,“不用怕,有我在。” 苏商商连忙点了点头,如今她熟悉的人只有一个国师,她也只能选择躲在国师身后。 只是这国师方才说了什么?不用怕,有她在? 苏商商不禁觉得好笑,不知多少人惧怕这国师,而这国师竟然对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多谢国师了。”苏商商说着,却依旧对路人保持着警惕。 梁蕖见状,便又牵上了苏商商的手,一路拉着她走。“你不必如此紧张,”梁蕖说,“你现在看到的人不值得你怕。若是他们惹了你,我自然会为你出头的。” “怎么出头?”苏商商问。 梁蕖笑而不语。 苏商商想了想,多半又是那套招人恨的劳民伤财的伎俩吧。 第23章 “国……哦不,梁姑娘,”苏商商又问,“你当初为何要出家去做道姑啊?” 她好奇了很久了。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去做道姑?为什么又要坑蒙拐骗地来这朝堂之上闯荡?于她有什么好处吗?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与道法有缘,便做了道姑。”梁蕖依旧回答得十分虚无缥缈,让人抓不住错处。 可苏商商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我听说,许多人在做了道士之后,是会摒弃原有姓名,给自己起一个法号的。可梁姑娘,你为何还用着旧时姓名?” 梁蕖十分平静地回答着:“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真心修行的,不必在意这些形式。”这话听起来十分熟练,她应当说了不下百遍。 苏商商对这国师编瞎话的能力佩服至极,她想再问都不知问什么了,因为梁蕖总能把一切说得冠冕堂皇合情合理的。 “商商,”梁蕖又轻轻唤了一声,牵着苏商商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道旁,“到了。” 苏商商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入眼可见的是一家热闹的酒楼。人来人往,酒肉飘香。 苏商商嗅着那肉香,使劲吸了吸鼻子,馋得几乎走不动道了。可她还有些不解,梁蕖不是让她清修吗,怎么还带着她到这种地方来? 想着,她又转头看向梁蕖,却见梁蕖对她微微点头,接着又牵着她的手径直向酒楼里走去。 “梁姑娘?”苏商商有些惊喜。 “这里的菜肴美名远扬,不知多少达官贵族都喜欢来此地用膳。我来之前已特意订好了一个雅间,不会有人打扰我们。”梁蕖说着,微微一笑。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苏商商问,“以国师府的名义在这里安排酒菜,会不会有点奇怪?不会有人说闲话吗?” 苏商商可是见识过那些凡人的闲话,之前她在人间时可是听了不少凡人对于狐狸的见解……现在想起来还气得牙痒痒。 “钱给够了,就不会有那许多事了。这些人啊,从来如此。”梁蕖淡淡说着。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门,立马有小二迎上来,引着两人上了楼。这里人很多,苏商商依旧是警惕地看着周围,但她看向这酒楼里眼神还多了几分好奇。 这酒楼装潢豪华,所用木材都是上好的,还雕着精美的纹饰。苏商商注意到了大堂里酒客所用的酒杯,不是琉璃盏便是铜樽,就算是瓷杯也色彩斑斓的,一看便费了不少功夫。 “凡人可真会享受。”苏商商心想。 两人进了提前订好的雅间,里面已摆好了酒菜。小二引着两人坐下,就要为两人斟酒。 “不必了,”苏商商忙道,“我们自己来就好。” 她还记得上次她只是喝了一杯酒便失去意识的荒唐事。她真真切切地见识过这杯中之物的威力,却是不敢再尝试了。 “准备茶水就好,”梁蕖对小二吩咐着,又看向了苏商商,指了指这一桌的菜,又说,“快尝尝。” 苏商商低头看去,只看见了一桌子闪闪发光的荤菜,鸡鸭鱼羊样样俱全,还有一盘子酱汁猪手和牛肉片。 肉食的香气疯狂地向苏商商鼻子里钻,她眼睛都快粘桌子上了:“这也……太香了。”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剩下的几天,我会让你玩得尽兴的。”梁蕖笑着说。 “那,梁姑娘,我就不客气了!”苏商商还记得些许凡间的礼数,不忘说这么一句客套话。 梁蕖笑道:“不用你客气。” 一个戒了很多日荤腥的狐狸是十分可怕的。苏商商顾不及多说什么,能记起来用凡人的筷子就是她最大的理智了,当即夹起了一片牛肉就往嘴里送。 “听说,蘸醋会更好吃。”梁蕖垂眸,淡淡说了一句,轻轻把那碗醋向苏商商的方向推了一推,又亲自给苏商商盛了一碗鱼汤,送到了她面前。 苏商商终于开了荤,自然是赞不绝口,只是有些顾不得吃相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一个公主,有的只是狐狸见到荤腥时的本能反应。 梁蕖笑着看着苏商商,却觉得这粗野也是可爱的。这份天然的单纯,比外边矫揉造作的虚伪和阴险不知好了多少,比她自己不知好了多少。 “梁姑娘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吃肉?”苏商商好容易咽下口中牛肉,嘴里说着话,又急匆匆地去夹那冒着热气的鸡肉。 梁蕖微笑着道:“因为你昨日在神像前呓语时,提到了肉。”说罢,她拿起茶水,轻嗅茶香,饮了一口。 苏商商一愣,她隐约记得昨日的梦,便又小心问了一句:“我除了肉……没说别的了吧?”说着,她又咬了一口肉,似乎这能让她安心些许。 “没说什么了。”梁蕖说着,放下了茶杯,看向苏商商,眼里尽是笑意。 苏商商觉得不对,她觉得这国师一定又在说假话。她狐疑地看着梁蕖,余光又看到了桌上的饭菜。她忽然又想起一事:国师还不知道她知道了国师没有辟谷的事情。 听起来有点绕,但苏商商的小脑袋瓜还是转了过来。 “她也太能忍了,”苏商商看着梁蕖,只见梁蕖依旧是那一张清心寡欲的脸,心里想着,“她不饿吗?” 苏商商又看了看一这桌子香喷喷的吃食,忽然起了玩心:“不如我诓她吃下去些东西?不然她饿坏了,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倒是麻烦。” 第24章 想着,苏商商把那香嫩的鸡肉送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打量着国师。 梁蕖正努力地让自己不受这食物的诱惑,却忽然感受到了面前一道炽热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她一抬眼,便见苏商商正盯着自己。 “咳,国师啊,”苏商商清了清嗓子,“你不饿吗?” “辟谷。”梁蕖根本不想提这件事,她只是一个凡人,还是一个常常应付饮食的凡人,见到这一桌子的菜肴如何会不动心呢?唯有装作没看见,装作想不起来……不然便露馅了。 苏商商眼睛转了一转,喝了一口鱼汤,又问梁蕖:“国师,我们玩个游戏吧?” “食不言,寝不语,在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要做别的了。”梁蕖一本正经地说道。她看见苏商商的表情,便知她定然没安好心。 “这是在外边,梁姑娘还是不要把自己当作一个道士、一个国师,不然是会被人认出来的。”苏商商这次反应倒快,一边将筷子伸向了烤鸭,一边对着梁蕖笑着。 “修道之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梁蕖又说。 “国师,”苏商商改了原来的称呼,娇嗔道,“不是说好了这几天要带我玩得尽兴吗?如今我只是想玩个游戏,你却都不陪我。” 梁蕖如今根本受不得苏商商如此语气,当下便心软了:“好,陪你。” “这样,”苏商商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告诉我真话,若是不愿回答,便吃一口这盘子里的肉。” 苏商商想,如此一来,简直是两全其美。她既可以问梁蕖那些她平日里不敢问的问题,还能打破梁蕖“辟谷”的谎言。 可正当苏商商窃喜的时候,梁蕖却突然开口了:“这游戏似是不公平。” 梁蕖虽然自称辟谷,但绝不是个吃素的,又岂会看不出苏商商这游戏里藏着的小心思? “啊?”苏商商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得意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梁蕖颔首一笑:“这世间本就不公,若是连游戏都不能公平的话,那这世间也委实没什么意思了。”她说着,眉宇间似有些愁容。拿起茶水,又抿了一口,似是在稳住自己内心的不平。 苏商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怎么玩?” “商商,”梁蕖又唤了一声,“不如这样,你可以问我问题,我也可以问你问题。你若是答不上来,便喝一口酒;我答不上来,便吃一口肉。如何?” 苏商商听着,觉得这似乎有哪里不对。如此一来她好像有点吃亏,毕竟她是个实实在在的一杯倒。 “商商,”梁蕖笑了,又问,“还想玩吗?” 苏商商还不太了解人的情绪,但梁蕖语气里挑衅的意味她却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小狐狸当即被激起了胜负心,一咬牙:“玩!” “还真是勇气可嘉。”梁蕖心想。 -------------------- 小狐狸又要被玩了 第14章 游戏 梁蕖命小二拿了两副骰子来,对苏商商道:“摇骰子,只有点数大的人可以问另一人问题。”说着,便把一副骰子推到了苏商商面前。 苏商商接过骰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好奇地看着那骰子,放在手里把玩着。“你们凡人的花样可真多,竟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苏商商想,“不像我们狐狸,也就是以捕猎为乐。” “开始吧。”梁蕖说着,轻轻摇了摇骰子,又往桌上一放。苏商商学着她的模样,也把骰子摇了摇,往桌上一放。 “一起开吧。”梁蕖说着,露出了自己的骰子。 苏商商也忙有模有样地学着。她两边都仔细瞧了瞧,又仔细算了算,拍掌而笑:“我比你大一点!”说着,又笑眯眯地去问梁蕖:“梁姑娘,你做好准备了吗?只能说真话哦!” 梁蕖点了点头,道:“但问无妨。” 苏商商眼睛一转,问:“不知梁姑娘今年多大年纪?” 梁蕖没有回答,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放进口中。 看到了国师破戒,苏商商一开始还是兴奋的,可梁蕖的反应过于淡然,而她想要的答案依旧没有得到。苏商商眼睛一瞪,颇有些不解:“怎么?这个都不能回答吗?” 她没想到梁蕖又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了。 梁蕖垂眸一笑:“商商啊,冒然问一个人的岁数,总归是失礼的。”她的借口听起来依旧天衣无缝、情有可原。 “我问你也算失礼吗?”苏商商仍是不解。她总觉得自己和梁蕖还算熟悉,应当不必在意那许多的凡人规矩……毕竟,梁蕖也算是她最亲近的一个凡人了。 梁蕖只是笑着,避而不答:“商商啊,不要忘了,今日若想问我问题,要么就自罚一杯酒,要么,骰子的点数比我的大哦。”梁蕖说着,又摸上了骰子。 “好狡猾的人!”苏商商幽怨地看着梁蕖,心中暗暗骂着。 “好啊,再来!”苏商商说着,狠狠摇了几下骰子,似乎摇得越狠,点数越大一般。 骰子哗啦啦地响。 “开!”苏商商自己兴奋地喊着,两只眼睛只盯着骰子。她依旧认真地数了、算了,可这次的结果却不似方才尽如人意。 “你比我多了两点,”苏商商方才的气势弱了下来,“问吧。” “你……”梁蕖张了张口,一时若不知该问什么。她有什么资格问那些她想要问的问题呢? 第25章 她也丝毫不想揭穿她的身份。她怕一旦揭穿,这小姑娘会忌惮她,从此疏远她……虽然,她如今也并没有和她十分亲近。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肉。”梁蕖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她也没期待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苏商商一愣:大概因为……她是狐狸?肉那么好吃,哪个狐狸会不喜欢吃呢?也只有梁蕖宣称修道这样的凡人和一些本来就吃草的动物才会不吃肉吧。 于是她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便只道了一句:“因为,好吃。”说着,竟自己举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梁蕖见状,不由得笑着看向她:“怎么回答了问题还要喝酒?” 苏商商想了想,道:“因为我自己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又补了一句:“但这个答案绝对是真话,我不会骗你的。” 梁蕖看了,微笑着说道:“喝酒时吃些东西不容易醉,你也吃一些。”说着,又用公筷给苏商商夹了一块羊肉。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不是从小修道,只喝过山泉水,没喝过酒水吗?”苏商商故意问着。 梁蕖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苏商商面前的酒水和骰子。苏商商见状,想了想,还是选了酒,喝一杯酒换一个问题,值了。于是,她连忙拿起酒杯饮了一口,这才听梁蕖回答道:“出来前特意问过了。” 她总是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让人无法反驳。苏商商只觉自己多问了,不如不问。 再来一局,却又是苏商商输了。 “你为什么这么怕人?”梁蕖问。这在她看来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因为,因为,”苏商商一时有些紧张,却还是说道,“因为这世间有许多人对我们……对我不好。” 凡人会在言语间各种羞辱狐狸,会扒掉狐狸皮做衣服,更有甚者还会吃狐狸肉……谁也不希望有人来吃自己的肉。 世人多半畏惧狐狸精,可狐狸也是怕人的。狐狸不怕人,又该怕谁呢? 梁蕖听了,愣了一下,又忙问:“有人对你不好吗?”她怎么也想不通,像苏商商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会有人对她不好? “是谁对你不好?”梁蕖忙又问了一句。 苏商商叹了口气,喝了口鱼汤,这才慢悠悠地道:“很多人,”她特意加重了“人”这个字,想了一想,又补了一句,“大概因为,我们是异类吧。” “异类,”梁蕖若有所思,“是啊,人总是对异类抱有最大的恶意,即使你什么都没做,他们还是会伤你、害你,甚至……杀了你。”她说着,紧紧攥紧了手,攥得发疼。 生来与常人不同,便是最大的苦难了。 “梁姑娘也对此深有感触吗?”苏商商小心地问了一句,她察觉到了梁蕖语气中隐隐的怒意和怨气。 梁蕖微微一笑,看着苏商商,摇了摇骰子,并没有说话。苏商商见状,就要摇骰子,可刚抬起手就觉得不对:梁蕖方才似乎多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你你犯规,”苏商商忙道,“你多问了我一个问题。” 梁蕖一笑,又夹起一块肉放进了嘴里。苏商商看了,却仍觉得哪里不对:这算惩罚吗? “不行,你要罚酒!”苏商商说着,便拿了一个新的杯子,给梁蕖斟满了酒,坐到了梁蕖身边,递到了梁蕖面前。 梁蕖就要接过那酒,温凉的手指却若有若无地轻轻拂过苏商商的手背,这才从她手中拿过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苏商商被她的手触碰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一下子整个狐狸都不自在了。 “还挺舒服的。”苏商商心想。她脑海中又猛然出现了许多画面,有梦里的画面,有那日她在梁蕖脸上胡作非为的画面……好想露出一身的狐狸毛来。 想着,她一抬眼,便又对上了梁蕖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隐隐染着血气,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可却比从前温暖了许多。苏商商专注地看着这双眼睛,竟是半点惧意都没有了。一时间,她仿佛陷进了这双眼里,只想一直看着这双眼睛,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让梁蕖有了这样一双眼睛。 “商商。”梁蕖又轻轻唤了一声,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骰子。苏商商的眼神让她也不自在起来,唯有故作轻松地转移视线。 苏商商会意,连忙又使劲儿摇了摇骰子。可这次,她还是输了。 “为什么连着三次,你的点数都比我的大,”苏商商叫苦道,“我未免也太倒霉了些。” 梁蕖笑而不语。 苏商商便道:“问吧。” 梁蕖想了想,她想问的问题如今一个都不适合问。她怕一旦揭穿了那层窗户纸,两人再不会有今日景象。不论是苏商商假冒公主的窗户纸,还是,她自己心里的那层窗户纸…… “我……没有可问的了。”梁蕖颔首道。 她不敢问。 苏商商总算松了一口气,又笑盈盈地道:“那这次我问你吧!” “好。”梁蕖答应得十分爽快。 “必须回答,不许吃肉!”苏商商忙又补了一句。毕竟吃肉实在算不得什么惩罚。 “好,你问吧。”梁蕖道。 苏商商看着梁蕖的眼睛,又凑近了些,十分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国师啊?做国师有什么好的,还要被骂……别人骂你的时候,你心里不难受吗?” 第26章 这是她一直疑惑的问题。梁蕖就是一个谜团,有太多秘密等着苏商商去探索了。虽然她还有很多问题,但如今,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要费尽心机,靠着故弄玄虚来做这个国师呢? 苏商商实在是不解,她看不到梁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做国师也不好好做,偏要做那些劳民伤财的事,自己落不着多少好处,还要被人唾骂,实在是损人不利己,更何况还要天天装得仙风道骨,连肉都吃不得。 不能吃肉,于苏商商而言,简直是酷刑了。 “你问了三个问题,”梁蕖微微笑着,眼里半点波澜也无,“犯规了,罚酒。” “那我自罚三杯,你回答我三个问题。”苏商商忙道。 “商商,”梁蕖笑了,“你没有那样的酒量,还是量力而行吧。” “那……”苏商商有点怂,“那你挑一个问题回答。”说罢,她略有些紧张地看向梁蕖。 梁蕖看着苏商商,微微叹了口气,又柔声道:“你问我,别人骂我的时候,我怎么想……你是想问我会不会生气?我自然不会生气了,我见过他们做更恶劣的事情。他们只是骂我而已,我还能怎么想呢,我应得的。”梁蕖说着,轻轻一笑,眼里多了几分狡黠。 苏商商一时不解:“什么?” “你又多问了,”梁蕖说着,把酒杯推到苏商商面前,“喝吧,这次你可躲不过了。” 苏商商无法,只得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事实证明,她的酒量还是很浅,这一杯下去,她又撑不住,往前一栽,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梁蕖的怀中。 “唉,傻姑娘,”梁蕖轻轻拥住了她,略带酸涩,“这么轻易就又稀里糊涂地醉了。以后进了宫,可怎么办啊?” 梁蕖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个问题,她轻轻抚摸着苏商商的头发,柔声道:“别人骂我,我自然不会生气了。因为每当我听见有人骂我,我便知道,这个人活不了多久了。睚眦必报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但着实有用。那些人,本也不值得别人对他们宽容。” 梁蕖微微笑着,语气平静温柔,可听起来却让人心里一阵寒意。她轻轻抚上她的面容,俯身下去,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 她此生也做了不少大胆的事,可都没这次来得紧张……这是她能对她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了。 “商商,”梁蕖又轻声道,“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梁蕖抱着苏商商,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时失神。可忽然,她却觉得手下的触感有些不对,低头一看,只见一只火红的狐狸正被自己圈在怀里。 这狐狸身上带着酒气,正睡得香甜。 第15章 十天 苏商商实在是不解,为何这几日梁蕖看她的眼神又变了一变? 一开始不相熟之时,梁蕖总是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她;后来略微相熟之后,梁蕖看向她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专注;后来,梁蕖总是避开她的眼神……如今,梁蕖的眼神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商商,今夜灯会,我带你去看灯,可好?”梁蕖问着,笑吟吟地看着苏商商。 苏商商狐疑地看着梁蕖。梁蕖声音温柔,但苏商商却仍觉得她不怀好意。“听说,大吴只有在年节时才会有灯会。这不年不节的,也有灯会吗?”苏商商问。 梁蕖一笑:“别忘了,我是国师。有没有灯会,只是我一句话的事。”说着,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话倒是有理。 “灯会上会不会有很多人?”苏商商自觉问了一句废话,可她还是想问。 “人会很多,但你放心,我会保护你,”梁蕖说着,顿了顿,“你毕竟是西吉国公主。” “多谢你了。”苏商商说着,一直看着梁蕖。 “今日是最后一天,明日便要回府,我也要安排你进宫了,”梁蕖说着,顿了顿,似乎哽了一下,“我会让你一直记得今天的。” 苏商商点了点头,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苏商商还记得那日自己醉酒的事,她记得自己一醒来,便发现自己无意间现了原形,就躺在桌边。她当时吓得狐狸毛都炸起来了,一时不知所措,忙看向了梁蕖。只见梁蕖也倚着桌子昏睡着,身上也有一些酒味儿。 “说好的清修道姑呢?还不是偷偷喝酒,”苏商商这才放下心来,“她还能睡着,应当没看见我的原形。”想着,她又忙变了人身,倚在桌子的另一头假寐。 没一会儿,梁蕖便醒了。只听梁蕖轻轻一笑,又伸手推了推苏商商,唤道:“商商,该醒了。”似乎又嘀咕了一句,道:“怎么这么能睡?” 苏商商听了,心里仍有些不安,战战兢兢地做着戏。她装作迷迷糊糊的模样睁开眼睛,对着梁蕖一笑:“梁姑娘。” 只见梁蕖神色如常。 苏商商这才确定梁蕖什么都没有发现,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苏商商不知道,那日她喝多了酒,无意间现了原形……就如同她的许多狐族前辈一般。而这些,都落入了梁蕖的眼中。 梁蕖愣了愣,刹那的惊诧过后,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了。苏商商进府以后发生的所有怪事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惊诧变成了惊喜。 “真是只狐狸。”梁蕖不由得惊叹一声。她也算见多识广,因此还算镇定。 第27章 “我早该想到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可爱,”梁蕖轻轻念着,埋首进那火红的狐狸毛里,轻轻蹭了蹭,“商商啊……” 可梁蕖忽然却又想起了什么,忙抬头去看。果然,这只狐狸,没有尾巴。 梁蕖愣了愣,又心疼地拥住了她。她的尾巴似是被人斩断了一般,只留下了短短的一截。 苏商商对人间实在是不怎么熟悉,对人也是不怎么熟悉的。她防备着凡人,惧怕着凡人,更加不能理解凡人的行为处事……但她毕竟是只狐狸,她可以敏锐地察觉到一个人身上微妙的变化。 此刻,梁蕖身上正在发生什么变化,苏商商察觉到了,可她却实在是处理不来、搞不明白。她本以为是自己露出了马脚,可百般试探之后,却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这可难住她了。 好在这几日梁蕖对她十分上心,照顾细致入微,体贴至极,还如约带着她尽情地吃喝玩乐。苏商商这才打消了梁蕖有意加害她的猜测――她的戒心还是很重的,只是不知为何,每次都栽在梁蕖手上。 因苏商商怕人,两人这几日便在一家人不多的小客栈住了下来。梁蕖也不再严格要求她让她吃素,而是一日三餐都会为她准备些肉食,都是狐狸喜欢吃的。再加上这几日梁蕖带着她四处游玩,带着她游山玩水,带着她赏遍世间乐事,着实尽兴。 苏商商觉得这简直是她来人间后最快活的几日了。 她突然觉得十天好短,她不想这么快结束,不想这么快进宫。 她想一直和这坏蛋国师在一起。这坏蛋国师虽然臭名昭著,但如今,苏商商和她在一起时,倒比和其他凡人在一起时自在的多。 唉,这是最后一天了。 “怎么了?”梁蕖忽然问了一句。她见苏商商面有愁态,不由得担心起来。 “没什么,”苏商商随口应付道,“一想到要进宫了,有些紧张。” “放心,”梁蕖说,“你会没事的。” 因为她会保护她。 月上柳梢,华灯初上。梁蕖带着苏商商穿梭在人群之中,大街小巷的百姓纷纷挂出了自己的花灯,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但苏商商还是很怕人,她警惕地看着周围人群,紧紧跟在梁蕖身后。梁蕖注意到了她一如既往的紧张,并没有多说话,只是一把牵住了她的手,默默地拉着她在人群中穿行。 敏感的小动物是需要照顾的。梁蕖心想。 苏商商被梁蕖拉着走,心里的确安稳了不少。她看着梁蕖的身影,略作思考,便得出了结论:“是了,我怕凡人,凡人怕国师,因此国师拉着我时,我就没那么怕了。这便是以毒攻毒之法。” 想着,她又歪着脑袋去看梁蕖。路旁花灯的光打在梁蕖脸上,温暖柔和,此时的梁蕖着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商商,”梁蕖忽然听了脚步,指了指路边的一个花灯,问,“这个,你喜欢吗?” 苏商商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盏芙蓉灯,颇为精美。苏商商便点了点头。 梁蕖一笑,连忙掏出钱来给苏商商买了,把花灯递到了苏商商手中。苏商商接过花灯,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又叹道:“凡人的手可真巧,这荷花灯真是好看。”说着,她轻轻一笑,笑靥如花。 “你更好看。”梁蕖轻声道。 可惜周围行人太多,太过喧闹,苏商商一时竟没听清梁蕖说了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梁蕖。梁蕖微微一笑,又抬高了些声音:“我说,你说得对。” 苏商商笑了:“那是自然。”说罢,她十分自然地牵过了梁蕖的手,便和她一道向前走。 梁蕖突然觉得此刻周围的喧闹声渐渐远了,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了这小狐狸。 “梁姑娘,你喜欢花灯吗?”苏商商问。 梁蕖点了点头:“嗯,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苏商商问着,回头看向梁蕖,她的眼睛亮亮的,清澈里流露着娇媚,让梁蕖沉醉其中。 “因为,花灯毕竟也只是一盏比较好看的灯罢了,待灯芯燃尽,它也终将会归于黯淡。世间定律,大抵如此。”梁蕖说着,语气平常,但苏商商却察觉到了那一份感伤。 仿佛将死之人看淡一切的叹息。 “梁姑娘?”苏商商小心地轻唤了一声。 “商商,”梁蕖微笑着看向苏商商,“但你不同。” 苏商商本就没怎么想明白,这下更不解了。她刚想开口问个明白,却听梁蕖望着路边道了一句:“看,狐狸!” 苏商商看去,只见路旁有小贩在卖兽头面具,其中有一个狐狸的面具,就挂在最边上。 梁蕖对着苏商商一笑,便牵着她的手来到了那小贩跟前,拿起那面具在自己脸前比了一比,问她:“你觉得怎样?” 苏商商没有回答,反而是问梁蕖,道:“你喜欢狐狸吗?” 梁蕖拿下面具,眼含笑意地看着苏商商,道:“狐狸比人可爱多了,为什么不喜欢呢?”说罢,她便又把这狐狸面具买了下来,又放在自己脸上比划着。 苏商商还从未看到过她玩心这么大的一面,不由得也跟着梁蕖一起笑:“我还从未听过有人如此评价狐狸。他们大多是骂狐狸狡猾奸诈,骂狐狸迷人心性,还有人一边吃着狐狸肉一边嫌弃狐狸肉难吃,一边披着狐狸毛一边又嫌弃狐狸毛贵……他们,可过分了。” 第28章 苏商商想起这些,越说越生气,却见梁蕖轻轻抚上她的手,似在安慰她。 “狐狸就是比人可爱,”梁蕖说,“人才是这世间最为狡诈卑劣的。” 苏商商有些疑惑:“难道你不是人吗?” 梁蕖笑了,又拿起那狐狸面具,道:“我倒希望我不是人。” 苏商商一时竟分不清梁蕖是不是在开玩笑。 梁蕖又放下了狐狸面具,将狐狸面具挂在腰间,伸手摸了摸苏商商的发丝,柔声道:“傻姑娘,真是个傻姑娘。” “我才不傻。”苏商商连忙辩解。 梁蕖一笑,道:“是了,你不傻,你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了。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经历那些可以让你聪明的事情,因为……” 梁蕖说着,不由得停了下来。 “因为什么?”苏商商忙问。 因为那些事情往往会很残忍。她宁愿她一直这样单纯、不谙世事,也不愿她看到那些黑暗。 “没什么,”梁蕖笑了笑,看了看天空,道,“时间快到了,我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她也没顾苏商商的反应,拉着她的手便在人群中小跑起来。梁蕖的腰间挂着一个狐狸面具,苏商商的手里提着一盏芙蕖花灯,狐狸面具和芙蕖花灯随着她们的脚步摇着、晃着……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一个高塔上。梁蕖微喘着气,拉着苏商商站定了,对她笑道:“你闭上眼睛,倒数十个数。” “数什么?”苏商商有些不安。 “倒数十个数,不要停。”梁蕖道。 苏商商无法,只得闭了眼,开始倒数:“十,九……” “有我在,你不必再怕那些人了。”梁蕖说。 苏商商听见这话,倒数的速度不禁慢了下来。这些日子,梁蕖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这样的话了。“我会保护你”、“我会护着你”、“你不用怕”……苏商商不知道,梁蕖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个臭名昭著的国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六,五……”苏商商一边倒数着,一边不住地想着。 “我不想让你进宫,真的不想。你若也不想,大可离开,我会为你善后。”梁蕖又道。 苏商商甚至能感受到梁蕖口中呼出的气,这气息染着悲伤,让她也难过起来。 “二,一……”她觉得十个数太短了。 “十天,太短了,”梁蕖长叹一声,又笑道,“你可以睁眼了。” 苏商商听了这话,乖乖睁眼。一睁眼,放眼望去,只见已升起了漫天的孔明灯,在夜幕之中与星辰交相辉映,将夜色点缀得熠熠生辉。 “我这一生没见过什么美景,”梁蕖望着纷飞的孔明灯悠悠说着,“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曾见过漫天的孔明灯,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象了。今夜,我想让你也看看这景象,我想,把这漫天的孔明灯送给你。” 梁蕖说罢,转头看向苏商商,道:“你会记住这一天吗?” 苏商商点了点头:“我会记住的,”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我会记得这十天。” 可说罢,她还是觉得不妥。她仔细又想了想,十分认真地看着梁蕖的双眼,郑重说道:“来国师府以后的日子,我都会记住的。” 第16章 进宫 皇帝出关,苏商商又被一顶轿子从国师府抬进了皇宫。 这是她第一次去见皇帝,因此她应了西吉国使臣夏明的要求,穿了西吉国的服饰,艳丽又炫目。轿子里,苏商商随手变出一面镜子来,看着镜子里戴着面纱的自己,明明和进国师府的样子差不多,可她却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她当日不愿意来国师府,可今日,她忽然发现,自己也不想离开这里。 或许是因为陌生的地方,总是让人不安的吧。 她还记得她上轿之前,梁蕖扶她上轿。这国师又恢复了道姑打扮,依旧是那样的古板严肃,和前几日一起在城中游玩的模样着实不同……梁蕖看起来也不开心。 “国师。”苏商商刚上轿子,便唤了一句,可她又停住了,她也不知她想说什么。 “商商,”梁蕖挤出一个微笑来,低声唤着这名字,“你若不想进宫,只管离开,不必顾及许多。” 梁蕖又在说这话。那日高塔之上,在苏商商倒数十个数时,梁蕖就说过这话了。 梁蕖一直在暗示苏商商离开,不要进宫,她不想她进宫。她知道这只小狐狸可以来去自如的。 “可我必须去,”苏商商还在假扮着自己的角色,“我是西吉国公主,我不能轻易离开的,这是和亲诏书上写了的。” “也是。”梁蕖无奈一笑。她不懂苏商商为什么执意进宫,可苏商商既然如此决定,她又能做什么呢? “商商,”梁蕖又开了口,“进了宫之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千万不要喝酒。你酒量浅,几口就醉昏过去了,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便不好了。”梁蕖仍不安地嘱咐着。她不介意她狐妖的身份,但若她身份泄露,只怕会吃些苦头。 “嗯,我记住了。”苏商商连忙点头。她也是不敢喝酒的,她怕自己显形。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说着,梁蕖看着轿子里的苏商商,轻轻叹了口气,便又命人放下帘子了。 苏商商愣了愣,她看着帘子落下,看着梁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心里慌了。虽然她知道梁蕖就在外边,两人只是隔了一道帘子,可她还是慌了。 第29章 “起轿吧。”国师淡淡吩咐着。 轿子颠簸,苏商商在轿子里却丝毫不觉。不知为何,她如今脑海里尽是梁蕖,她想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想着她故弄玄虚的模样,想着她拿着狐狸面具轻笑玩闹的模样,还有她在夜里的高塔上带着她看孔明灯的模样…… 苏商商心里颇有些不舒服,可她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不舒服。左思右想没有结果之后,她长舒一口气,又掐了掐自己的手,似是在安慰自己道:“一定是太紧张了。” 不多时,便到了皇宫。苏商商下了轿,便有侍女上前搀扶。苏商商左顾右盼一番,却没看见梁蕖,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国师呢?”苏商商忙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还没来得及回答,西吉国使臣夏明便转到了苏商商面前,指了指苏商商面前的大殿,笑道:“国师已经去觐见陛下了,稍后公主也要去觐见陛下。” 苏商商低下了头:“我知道。” 夏明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道:“西吉国的安危便仰仗公主了,公主日后在大吴皇宫,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行差踏错。” 苏商商说:“我知道。” 她现在觉得自己当日的选择真是错的离谱,选假冒谁不好,偏偏选了个身负重任的公主。早知如此,她就随便选个宫女了,虽然起点低了些,可最起码也自在些。 哪像现在,就算她想回去接受狐族的耻笑都会觉得对不起这西吉国。 “传西吉国公主觐见。”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苏商商一时又紧张起来,手指不住地搓着袖子,却是踌躇不前。夏明见了,忙对苏商商催促道:“公主,该我们上殿了。” 苏商商无法,只得悄悄叹了口气,一步一步迈上了那台阶,走进了堂皇的大殿之中。一进大殿,她便看见一身道袍的梁蕖坐在右首位置上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她的眼睛也望着自己。 这双眼睛真好看。 苏商商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直到身边的夏明小声提醒,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加快了脚步,视线也挪到了高座上的皇帝身上。 皇帝赵成安,五十来岁,脸色发黄,皮肤干巴巴的,早就生了不少皱纹,两鬓白了不说,几寸长的胡子都有些发灰了。他两只眼睛眯了起来,只是瞧着苏商商。 可苏商商根本就不想看他,这么个干干巴巴灰灰黄黄的老皇帝有什么好看的?苏商商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梁蕖身上,她敢打赌,皇帝的手感连梁蕖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不,不对,皇帝根本不配和梁蕖比。 天知道她有多想再摸摸梁蕖的脸!那手感,她回味至今。 “公主,行礼。”苏商商又在胡思乱想,夏明见状,又连忙提醒着。 苏商商颇为无奈,只好收回了目光,顺从地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摘下面纱。”皇帝倒是言简意赅。 苏商商依言取下,片刻之间,大殿里的惊叹声此起彼伏。梁蕖看着摘下面纱的苏商商,又看了看周围人惊羡的神情,她却不自在起来。 她并不想让这么多人看到苏商商的模样,这些人只是把她当作棋子、当作礼物……他们不配看到她的模样。 可她想着,却又不禁自嘲地笑了:她一开始何尝不是把西吉国公主当作一个棋子呢? 她也只是一个丑恶的人罢了。 苏商商根本不想听这些惊叹声,她只是看着梁蕖。看见梁蕖神情有异,她不禁歪了脑袋,心里不住地猜想梁蕖在想什么。 “传言说西吉国出美人儿,果然名不虚传,”皇帝听起来颇为满意,“就封为贵妃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苏商商听见有侍女在窃窃私语:“初封便是贵妃,这可少见。” 苏商商看见梁蕖的眼神里尽是担忧,她也意识到了这万众瞩目之下存在的危险。 “公主,还不快谢恩?” 夏明又低声提醒着。苏商商这才发现皇帝正眼神玩味地看着自己,等着她的谢恩。 这皇帝看起来哪里是个一心求仙之人? 苏商商心想着,盈盈下拜,道:“多谢陛下,臣妾谢恩。” “贫道恭贺陛下,得此佳人。”梁蕖见状,也起身对皇帝说着这些虚伪的客套话。 皇帝听起来颇为受用,他摆了摆手,道:“还是多亏国师这些日子帮朕照顾贵妃了。” 梁蕖听了,微微一笑,道:“岂敢居功?”又低声对皇帝道:“只是,贫道还有一事要奏明陛下。” “哦?请讲。”皇帝终于肯把他的目光从苏商商身上收回,转头看向梁蕖了。 苏商商在大殿中央站着,看见梁蕖和皇帝耳语了一番。皇帝一开始还颇为开怀地笑着,可梁蕖说着说着,皇帝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苏商商只恨自己修为不够,听不清梁蕖说了什么。她只看见梁蕖在和皇帝说完话后,对着她微微一笑,眼里颇有些狡黠;又看见皇帝一脸将信将疑,还有些失落纠结。 “清凉殿缺个主人,从今日起,贵妃便住到清凉殿吧,”皇帝说着,似是颇觉无趣,又道了一句,“朕还要悟道,尔等退下吧。” 于是,苏商商还没来得及谢恩,便看见皇帝一甩袖子,走人了。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对着那皇帝说话可太累了,而且她总是不自觉地看向皇帝身边的国师,可真误事。 第30章 而夏明却着了急,在苏商商耳边低声念叨着:“大吴天子看起来不甚欢喜,公主还是要多费点心思。”说着,夏明看见了离座的梁蕖正往这边来,他忙迎了上去,行了一礼,道:“国师,我国公主日后在公主还要多仰仗国师了。” 梁蕖一笑:“自然,贫道会帮公主适应这皇宫的。”说着,她径直从夏明身边走过,来到了苏商商身边,轻声问着:“贵妃娘娘,可愿随贫道在宫中走一走。” 苏商商连连点头,拉上梁蕖的手便往外走,完全将夏明抛在了脑后。 夏明看着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还不到两个月,这二人已如此亲密了吗? “你对老皇帝说了什么?”一出大殿,苏商商便迫不及待地低声问着梁蕖。 梁蕖一笑:“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说罢,她反拉住苏商商的手,引着她来到了御花园草木茂盛人迹稀少之处。 “我对他说,他如今求仙悟道已大有所成,正是关键时期,精元不得外泄,不然,前功尽弃。皇帝求仙心切,自然不会乱来了,”梁蕖说着,对苏商商笑了笑,又问,“我是不是坏了你的事?” “你帮了我大忙!”苏商商连忙说着,又小心地环视四周,见左右无人,才敢接着说道,“我根本不想看他。” “所以你才一直看我?”梁蕖轻笑,又试探道,“我记得,你初入国师府之时,也是不敢看我的。” “那不一样……”苏商商连忙反驳着,她也不知她为何要反驳。 “有何不同?”梁蕖问。 苏商商认真地想了想,又甜甜一笑:“你好看。” -------------------- 出差的时候真的没时间码字,只能挤着零碎时间写,大家多担待 第17章 后宫 苏商商住进了清凉殿里。这宫殿精美清雅,看起来是比国师府要好些……可她还是想念国师府。 “我的花灯在哪?”苏商商一进清凉殿,便忙问替她收拾行李的宫女。宫女听了,连忙左翻右找,然后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梁蕖那日为她买的荷花灯。 苏商商接过荷花灯,顺势躺在床上,十分珍惜地将荷花灯放在手里摩挲――她无疑是喜欢这花灯的。宫女见这新来的贵妃娘娘半晌只看着个荷花灯,都觉奇怪,不禁窃窃私语:“这贵妃娘娘还真不愧是蛮荒小国出来的,一股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苏商商听见了这话,只做不觉,却听又有人低声议论着:“听说她今日面见圣上之时,十分失礼,好几次都得靠身边人提醒才知道说什么。这样的人,怎么配做贵……呜!” 一语未毕,这宫女忽然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嘴里发出些“呜呜”的声音。她满眼写满了恐慌,不知发生了什么,试了几下还发不出声后,便扯着身边人的袖子求助。可身边人也不知所措,只得连忙拉着她偷偷退下,要去看太医。 房间里只剩了几个宫女。苏商商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又叹了口气:“终于清净了。” 她悄悄收了法术,又拿着花灯站起身来,在这殿里逛了一圈,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卧房中央的梁上。因为顾及着周围的宫女,她不敢明目张胆地使用法术,只假装自己有武功在身,十分利索地一个翻身跳到了梁上,将那花灯仔仔细细地挂在了上面。 宫女目瞪口呆。 苏商商几次确认花灯绑好之后,这才放了心,又从梁上跳下。她拍了拍手,仰头看着那花灯,不禁甜甜一笑,又看向那些目瞪口呆的宫女,问道:“看着我做什么?” 宫女连忙低下头来,各个都装作方才盯着她看的人不是自己。 苏商商也没想计较,便又问:“这最近的鱼池在哪里?”她还要给清芦报个信。 宫女连忙回答道:“殿后便有。” “好,”苏商商想着梁蕖的模样,故作威严,道,“我去看鱼,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许来打扰。还有,记得准备膳食,要有肉!” 说罢,她一转身,便蹦蹦跳跳地走了……方才装出来的威严荡然无存。 宫女们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说道:“这是个什么贵妃?” 月光下,苏商商独自一人蹦蹦跳跳地找到了鱼池,见池子里果然有几尾鲤鱼。苏商商便倚着栏杆看着那几尾游来游去的鱼,轻声说着:“你们认识清芦吗?帮我给她带句话。” 那几尾鱼只是普通的鱼,自然不能应答,但苏商商知道这些鱼一定会替她转告清芦的,便道:“跟她说,我到皇宫了,让她尽快把那真公主放出来。这皇宫,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她说着,又悠悠地叹了口气,埋怨道:“狐族哪来的这许多规矩,真是烦人。魅惑凡人?凡人有什么可值得我们费尽心思去魅惑的?魅惑不到,便要被耻笑,这又是什么道理?”她实在是不解,不知为什么她堂堂狐族竟有这样奇特的规矩。 “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宫,似乎是听了昌灵长老的话,糊里糊涂地就进来了,”苏商商说着,坐在了那栏杆上,望着那几尾鱼,又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不来也可以的,我为什么要来呢?”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想了想,她捶了捶脑袋,又道:“总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我忘记了一样。” 正发着呆,忽听背后有人高唤:“贵妃娘娘!”苏商商一回头,只见是自己的一个宫女,正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跑来。 第31章 “怎么了?”苏商商只觉无聊,接着回头去盯着那些鱼。 “陛下要驾临清凉殿了,”那宫女忙道,“娘娘得赶紧去接驾了。” “接驾,”苏商商撇了撇嘴,“还要接驾……真是烦死狐狸了。” “狐狸?”那宫女颇有些不解地问着。 苏商商看着那宫女,微微一笑,学着梁蕖的模样和语气淡淡说道:“此乃西吉国俗语。”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很有灵性的学生,正经的东西学不会,倒是老师的模样特点熟记于心。 想来国师若是知道,应当也会骄傲的吧! 她便这样一路想着国师,一边回了清凉殿。一进殿,只见老皇帝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苏商商连忙行礼,做出凡人女子见了皇帝时该有的模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倒是她擅长的模样。 “爱妃平身。”皇帝笑着,露出一口牙来。苏商商仔细一瞧,好家伙,皇帝的牙都缺了。 这模样还想长生不老,怕是有些难。 还是国师好看。 她还记得她白日里当年夸赞国师好看的时候,国师愣了一下,随即便红了脸。虽然国师一如既往的淡然,就算红了脸也是淡定从容的道了一句“公主谬赞了”,可她还是脸红了。 苏商商看见国师这模样,没来由地有些欣喜,便主动拉上国师的手,凑在她耳边连着说了好几句“你真好看”,说罢,便是甜甜的笑。 果然,国师的耳根子都红了。 那么一个叱咤风云、只手遮天的国师,竟听不得别人夸她好看?苏商商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由得在去清凉殿的路上傻笑出声。 “娘娘在笑什么?”身旁的宫女好奇地问。 苏商商忙敛了笑容,又学着梁蕖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编着瞎话:“小姑娘,这样问我问题,可是很失礼的。” 说罢,她觉得自己模仿得简直是惟妙惟肖,不禁又自己乐呵去了。身旁的宫女一脸错愕地看着苏商商,又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自己跟的新主子脑子不太正常。 如今,苏商商看着皇帝,又想起国师了。她在国师府里的时候,天天看着国师,国师那么好看,赏心悦目的。可她到了皇宫里,一切却都变了。皇宫富丽堂皇,可她整日对着的人竟然是一个糟老头子? 她想国师了。 “爱妃看着朕做什么?”皇帝问。 “啊?”苏商商连忙措辞,又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来,颔首道,“臣妾看陛下仙风道骨,以为仙人下凡,一时恍惚,陛下莫怪。”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现在张口编瞎话的能力已是炉火纯青……国师的言传身教果然不俗。 等她见到国师,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爱妃,过来,陪朕坐坐。”皇帝毫不客气地在摆满了菜肴的案桌前坐了下来,又冲苏商商招了招手。 苏商商只得忍着不适,强颜欢笑,坐了过去。 “爱妃可还喜欢这清凉殿?”皇帝问着,竟伸出手来,要牵住苏商商的手。 苏商商眼疾手快,连忙向后一撤,躲过了皇帝伸出的手,又颔首道:“喜欢。” 喜欢个鬼。 “来,爱妃,陪朕喝一杯。”皇帝说着,一挥手,便有人上前给苏商商斟满了酒。 苏商商看着从酒壶里缓缓流出的酒,不觉咽了咽口水。她记得梁蕖的嘱托,万万不能喝酒的,更何况万一她显了形,那就糟了。 “爱妃,请。”皇帝又说。 苏商商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拿起酒杯,只是低下头来,道:“恕臣妾不能从命。” “为何?”皇帝问。 苏商商保持着那尴尬的微笑:“臣妾,一心向道。” 这话依旧是学着梁蕖的语气说出来的。 皇帝“哦”了一声,看了看那满桌的大鱼大肉,摇了摇头,又问:“一心向道?” 苏商商心里一顿,随着看向那满桌的佳肴,她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嗯,一心向道,”苏商商说着,欲哭无泪,她知道自己又不能吃肉了,“这些菜,是用来磨炼臣妾的意志的。” “原来如此。”皇帝说。 “陛下潜心修行,臣妾怎能独自享乐?”苏商商又连忙忽悠着,将“修行”二字加重了许多,“陛下可是要得道成仙的人。” 皇帝听了,面色一沉,他又想起了国师的嘱托。一面是美色的诱惑,一面是长生的诱惑,他两边为难,一时竟烦躁起来。 “成仙。”皇帝冷冷地念了一句,一甩袖子,起身走了。 “恭送陛下!”见皇帝起身,苏商商连留都不留,连忙高声喊着,声音里尽是欢欣雀跃。 可皇帝一出门,便有人上前要将她面前的荤菜都撤下。苏商商想拦,又怕露馅,唯有忍住,只是趁人不备,偷偷从盘子里拿了一小块肉扔进嘴里解解馋。 实在是太为难狐狸了。 深夜,国师府,梁蕖也是辗转难眠。 “国师,宫里传来消息了。”有小道童在外禀报着。 梁蕖连忙翻身坐起,穿上鞋子披上衣服便向外走去。“如何了?”梁蕖打开了门,故作淡然地问着,可她还是紧张的。 小道童恭敬地回答道:“陛下今夜去了清凉殿――” “什么?”小道童话还没说完,梁蕖便一惊,登时急躁起来。 第32章 “国师,可有不妥?”小道童忙问。 梁蕖强压下去怒气来,装作平和的模样,微笑道:“只是担心陛下的求仙大业。”她说着,声音里尽是狠意,似乎恨不得立刻冲进皇宫将皇帝大卸八块。 小道童忙道:“那国师大可不必如此担心,陛下今夜并未留宿在清凉殿,略坐坐就走了。” “当、当真?”梁蕖一愣,又忙问着。 小道童点了点头,道:“宫里传出的消息是这么说的。据说,宫里现在议论纷纷,都说那西吉国的公主是个怪人。” 梁蕖听了,不禁一笑,心中暗道:“她可不是怪人,她是最可爱的狐狸。” “你退下吧,”梁蕖对那小道童说,她现在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早些休息。” 小道童应了一声,便默默退下了。梁蕖却没急着回房,只是立在门前,仰着头,静静地看着空中悬着的明月。 “小狐狸。”她轻声念着。 起风了。 空中淅淅沥沥地滴下雨来,打得屋檐乱响。梁蕖吸了吸鼻子,明明已要入夏了,却没想到又突然变天。她拉紧了衣服,就要回房,可她却突然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只见天上的明月还是那样显眼。 梁蕖有些疑惑,微微蹙眉:“倒是反常。” 话音刚落,却见眼前寒光一闪。 第18章 现身 梁蕖只见寒光一闪,连忙站定向后一退,却见一个蓝衣姑娘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冷冷地看着自己。 “我是来找我姐姐的遗物的,”那女子开了口,“是一颗珍珠,我能感觉到,它在你这里。” 梁蕖听了,知道了这姑娘的来意。“是个妖精。”梁蕖心想。这诡异的风和雨,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姑娘,除了妖精,还有什么解释呢? 她这国师府近来对妖精真是很有吸引力啊。 梁蕖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于是,她微微一笑,故意装傻,道:“贫道不知姑娘此话何意。” 那女子冷笑一声:“装傻?”又道:“国师,我知你只是个普通凡人,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那珍珠交出来,不然,后果自负。” 梁蕖一笑,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姑娘,贫道实在不知姑娘在说什么,”说着,她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了进门的路,“不如你自己进去找,找得到,你便拿走;找不到,就还请你离开。” 她这话十分熟练,早已说了不知多少遍了。不知多少人和妖精都惦记着这里的东西,如这女子一般上门寻物的,她这些年也见过了不少了。 若非苏商商实在是单纯天真、不谙世事,只怕她也会误以为苏商商和这女子是为同一个目的而来。 可那女子却止步不前,她说:“你这凡人,休想诓我,我要你自己交出来。” 梁蕖依旧死不承认:“可贫道并不知情。” 那女子暗暗握紧了拳头,却不急着动手,只是威胁道:“国师,若不是看在我一个故交的份上,国师此刻只怕不能好好地站着讲话了。” 故交? 梁蕖不及细想,只是回答着那女子:“姑娘,贫道当真不知姑娘所言为何。” “你撒谎!”那女子怒喝一声,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宝剑,直向梁蕖而来。 梁蕖一时不知为何竟没有躲闪,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宝剑,剑影寒光落入她的眼中,她的眼神忽然空洞起来。就在剑尖即将刺破她喉咙之时,她瞳孔忽然染上了一层鲜红的血色,接着,一团黑气从她体内冲撞而出,直向那女子袭去…… 女子惨叫一声,剑尖还未触碰到梁蕖,便被整个人弹开,重重地落在地上。她咬了咬牙,想强撑着站起,却又无力地栽倒在地。 “什么东西,竟毁了我半生修为!”那女子怒视着梁蕖,却见梁蕖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动不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那一双眼睛十分空洞,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血色和杀气。 不过一瞬间,女子神情又陡然一变:“万年灵力……这不可能!” 女子见势不对,连忙施展法术,当即遁走,带着这满院的风雨一起离开了。可梁蕖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一片树叶子打到她脸上,她才忽然有了知觉。 “扑通”一声,梁蕖栽倒在地,她扶着门框就要站起,可又突然觉得口中一阵腥甜,竟又“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她面色苍白,虚弱无力,可仍是强撑着站起身来,揭开了自己左臂的袖子。那里怪异的兽头图案又明显了几分。 她满口是血,见这情形不由得一愣,又苦笑了一声。她擦了擦嘴角,强装镇定地将袖子放了下来,艰难地扶着手边的墙一步一步挪进了自己的房间。进屋之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当即陷入了沉睡。 仿佛方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清凉殿里,苏商商躺在床上,只是呆呆地望着梁上的花灯。她不敢出去到太远的地方乱转,只敢在自己的宫殿待着,如此一来,她实在无聊的紧,就差当场翻个跟头打个滚来给自己解闷儿了。 她宁愿跟着国师诵经。 “娘娘,国师今日没有进宫。”宫女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在远处站着颔首秉道。 “什么?”苏商商一个翻身连忙坐起。她分明记得梁蕖之前说过,她每日都会进宫的。怎么今日竟没有来呢? 第33章 苏商商心中登时涌起一种被抛弃的失落之感,虽然她也知道不至于如此。可她这些日子和梁蕖朝夕相对,昨日里还见到了梁蕖,怎么今日突然就不能见了呢? 想着,苏商商忽然委屈起来,她实在是不太适应。 “国师告假了,”宫女接着说道,“听说国师潜心悟道,于昨夜又有所成,恐杂务烦扰,这才告了假。” “一听就是假话,”苏商商心想,“十分标准的国师用来糊弄人的谎话。” “好了,知道了,”苏商商故作正经,悠悠说道,“本宫也要向国师学习,潜心修道。今日子时之前,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本宫。” 宫女忙问:“若是陛下要来呢?” “那就请陛下回去修道,”苏商商说着,又一挑眉,壮着胆子做出一副嚣张的模样,“怎么?你还在这?想阻碍本宫求仙不成?” 宫女连忙颔首道:“奴婢不敢,奴婢告退。”说罢,便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苏商商看着殿门被渐渐关上,不禁一笑:这求仙问道的借口未免也太过好用了。 她站起身来,望了望花灯,又活动了下筋骨,化作了一缕轻烟,悠悠地飘出了窗子。她才不信梁蕖的那套说辞,她要去看看,那国师究竟怎么了? 可她还没到国师府,却先遇见了另一个熟人。在皇宫外的林子里,苏商商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树边。 “清芦!”苏商商一眼认出那是清芦,连忙唤了一声,飞到了清芦身边。 清芦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见苏商商来了,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苏商商连忙扶着她坐起,又要用灵力探探她的伤情。 可这一探,苏商商不禁大吃一惊:清芦灵力大减,竟好似只有从前的一半! “清芦,你怎么了?”苏商商连忙为清芦输送着自己本就不多的灵力,又低声问着。 光天化日,两个妖怪,就在皇宫之外的林子里施法,实在是过于大胆。 清芦缓了许久才恢复了些气力,虚弱地回答道:“没事,一时不防,被人所伤。”说着,她挪开了苏商商为她输送灵力的手,道:“你灵力低下,不必如此浪费。我只是猛然失去半生修为,一时不适。待我缓缓,就好了。” 苏商商默默收回了手去,她知道自己这点灵力对清芦来说是杯水车薪。哪怕清芦只剩半生灵力,她的修为还是不及清芦的。 “是谁伤了你?”苏商商忙问,“就算我打不过那人,我可以回狐狸洞找昌灵长老,让她给我们报仇!” 可不曾想,清芦并没有回答苏商商的问题,她只是凝视着苏商商的眼睛,问了一句:“商商,你有没有骗过我?”说着,她的眼里尽是疑虑。 苏商商有些奇怪:“你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要骗你?” 清芦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便知道你不会骗我。”又道:“我接到你的口信了,我会尽快回洞庭湖,把那真公主放出来。到时候,你我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回我的洞庭湖,你回你的狐狸洞,千万不要再来这里了。” “为什么?”苏商商更觉奇怪了。她早已习惯了清芦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可今日清芦说的话还是让她不觉发问。 “商商,我是为你好,”清芦说着,抓住了苏商商的手,“人间险恶,多留一刻,危险便多一分。商商,你明白吗?”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苏商商连忙说着,“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别的事了。” 她还想去看看梁蕖发生了什么。 “商商,”清芦无奈一笑,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如今这小狐狸分明眼里只有国师,只是这小狐狸还不自知罢了,“你一定要防着凡人,所有的凡人。” 国师危险神秘,绝非一个普通的凡人。这小狐狸和国师走的太近,怕是要吃亏。只是可惜,这小狐狸明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进去。 清芦想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说了,怕是要把自己的事情也和盘托出……她也只能这样提醒苏商商了。 “你放心!”苏商商应付着说。 将清芦安顿在了自己的清凉殿,苏商商在傍晚时来了国师府。国师府看起来一切如常,苏商商这缕轻烟熟门熟路地就钻进了梁蕖的房间里。梁蕖正躺在榻上,她面无血色,半睁着眼,看起来虚弱的很,仿佛不久于人世,毫无生机。 苏商商一惊,这让她想起了那日梁蕖突然流血昏厥的景象,只是这一次明显要严重很多。 梁蕖躺在榻上,忽然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到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了。她随手抓了一块帕子捂住口鼻,咳了半晌,再丢开帕子时,那帕子上已出现了一滩血迹。 她手边有很多帕子,大多数都是带了血的。 苏商商见状,担忧不已,见左右无人,便想上前照顾她。可她偏又不敢现身,怕梁蕖知道了她是一只狐妖,会受到惊吓,然后疏远她。 梁蕖看起来如此虚弱,万一真把她吓到了,吓得更不行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苏商商只得忍住了想现身的欲望,只是默默地缩在梁蕖的枕边,静静地看着她。她也有些累了,方才为了稳住清芦的灵力,她也费了不少气力,如今实在是有些疲惫。 和梁蕖相识这么久了,她还是不知道梁蕖究竟藏了多少秘密。梁蕖仿佛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而苏商商看到的只是最上面的井床。 第34章 她歪着脑袋看着梁蕖,不由得出了回神,不断地猜想梁蕖的秘密,可纵使是想破了她的小脑袋瓜,她也没有任何收获。 也罢,不想了。 苏商商收了神来,又看向梁蕖,却忽然发现梁蕖也正看着自己。 -------------------- 今天起恢复日更~ 第19章 坦白 苏商商呆呆地看着梁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可她身后分明什么都没有。 那她盯着自己的方向做什么? 苏商商觉得奇怪,又趴在了梁蕖的枕边,歪着脑袋打量着梁蕖。可梁蕖的目光却随着她而动,眼里似乎还有泪光点点。 苏商商一愣,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似乎,如今的她不再是一缕轻烟了。 可苏商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现了身,毕竟梁蕖面无表情,只是眼中犯泪……说不定只是她自己身体不适,这才有如此神态的呢?于是,她伸出手来在梁蕖面前摆了摆,又对着梁蕖做了个鬼脸,期待着梁蕖依旧能保持住这木然又悲切的神情。 果然,梁蕖的表情并没有变化,苏商商总算松了一口气。 “别试了,我看见了,”梁蕖突然开了口,默默地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轻声念了一句,“傻丫头。” 苏商商一愣,又连忙说道:“不,你没看见。” “我看见了。” “不,你没看见,你在做梦!” 苏商商说着,慌乱地就要起身逃离。她知道凡人对妖精的看法,更知道凡人对狐妖的看法……她实在是怕了,怕梁蕖疏远她。 却不想梁蕖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问她:“事已至此,你还想让我装作一无所知吗?商商,那也太难了些。” 苏商商动作一顿,僵硬地回过头去,只见梁蕖正望着自己,努力地微笑着……可梁蕖的脸颊上分明还有泪痕。 梁蕖为什么会哭?苏商商不住地想着,终于有了答案:定然是因为梁蕖发现她是妖精,被吓着了。 “你别哭啊,”苏商商一时慌了手脚,连忙去为梁蕖擦拭眼泪,“我错了,我不该突然出现在你这里的,是我吓到了你……” 梁蕖没有说话,任由着苏商商擦去她面上的泪痕,又一把握住了苏商商的手。苏商商心中一颤,她本就心乱如麻,如今更加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梁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苏商商。苏商商看着梁蕖,手被她握着,却是一动也不敢动――虽然她明知这大名鼎鼎的国师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国师?”半晌,苏商商终于耐不住性子,小心地问了一句。看着梁蕖的那双眼,她此刻又生出了些惧怕来。这惧怕不是因为那眼里的杀气,而是因为她自己的心虚。 “国师,你抓得太紧了。”苏商商又不安地说了一句,扭了扭被紧紧抓住的手腕。梁蕖十分用力,苏商商的手都有些疼了。 梁蕖一直凝视着苏商商,听了这话,似是大梦初醒初醒,连忙松了手,默默地将手垂下。她的心里也是不安的,她知道苏商商见了她最难堪的一面,她也在怕……怕这个姑娘发现了她的怪异、她的丑恶,最后离她而去。 她想抓住这姑娘,可又抓不住。 两人并肩而坐,默默无言。都有千言万语要同对方讲,都是一样的紧张不安,可越是如此,便越是难以开口。 直到梁蕖又开始猛烈地咳嗽,伏在床边大口地呕血,苏商商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扶住她,用灵力为她稳住气息,又用帕子给她擦血。 “你究竟是怎么了?”苏商商忍不住,问了一句。 梁蕖避开了苏商商的眼神,顺手从她手里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她的手都在颤抖。“没什么,娘胎里带来的病,老毛病了。”梁蕖说着,声音因呕血而有些沙哑。 苏商商看了这一屋子的血迹,不由得红了眼:“你一身的血都要流尽了。” “你嫌弃我吗?”梁蕖问着,垂了眼,丢开了帕子。 “那你嫌弃我吗?”苏商商问,“你只是先天有疾,而我,却是,却是……” 她实在是说不出那两个字。梁蕖也只是个凡人,而“狐妖”二字,对凡人来说,只怕不是什么好词。 “是什么?狐妖吗?”梁蕖虚弱一笑,“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是假公主,知道你是狐妖……这些,我很早就知道了。” 苏商商微怔,又忙问:“何时?” 梁蕖强撑着微微一笑,道:“你进国师府第二天,我就发现你是假的了。至于你是狐妖的事……商商,以后,不许多喝酒了。”说着,又补了一句:“一只红色的小狐狸,真是可爱。” “那你真的不怕我?”苏商商说着,故意露出了自己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歪着脑袋看梁蕖。 “我怕什么,”梁蕖看着那兽耳,莞尔一笑,“很好看。” 苏商商听见梁蕖如此说,不禁偷偷笑了笑,难得有凡人不怕狐妖。可她又仔细捋了下时间,忽然发觉她竟然在梁蕖面前演了那许久拙劣的把戏,一时间恼羞成怒,不由得开始反击,想借此给自己找点面子回来。 “我也早知你是个假道士,”苏商商忙道,“你根本没有在清修,你是在骗我!” 可这并没能造成预想中的效果。梁蕖只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悠悠说着:“你骗我,我骗你……我们,扯平了。”可她说着,却背过头去,又悄悄擦拭嘴角血迹。 第35章 苏商商想要帮忙,梁蕖却摆了摆手,只是背对着她。“商商,”梁蕖苦笑一声,问道,“那,你怕吗?” 苏商商笑了,又问着梁蕖:“我是狐妖,你都不怕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梁蕖只是低着头:“可你该怕我。我记得你刚来国师府的时候,怕极了我,”她说着,终于抬起头看向苏商商,“我记得那时的你,一见我便是满眼惊恐,说话都在抖……怎么你不该怕我的时候怕我,该怕我的时候,你却又不怕了呢?” “商商,”梁蕖又叹了一口气,眼睛一红,指了指这床榻边的血帕、痰盂里被呕出的污血,颤声道,“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了,我实在不是什么正常人。我怪病缠身,常常失控,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弄出一身的血污来,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血……我想控制,可我,我真的控制不了。”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我这么难堪的一面。”梁蕖说着,抓紧了手里的帕子,手上青筋分外明显。可她刚说完,便感觉她被一个人抱住了。 苏商商看着梁蕖,突然间心疼起来,几乎是毫无犹疑地便将梁蕖抱住口。她根本不知梁蕖身上藏了多少秘密,也根本不知她这娘胎里带来的怪病究竟是什么……她只是见不得国师这副模样,她只是很想抱抱她。 “国师。”苏商商轻唤了一句。 “商商,”梁蕖说着,靠在苏商商的怀里,闭上了眼,疲惫地说着,“有些事情,你不懂,我也希望你一直不要懂。” 她靠在苏商商的怀里,心中一动,却又忽然冷静了下来。 “国师,你身体要不要紧?”苏商商问着,她实在是担心,梁蕖的脸色极差,看起来仿佛一个将死之人。 “不要紧的,”梁蕖在苏商商的怀里轻轻蹭了蹭,就如同她那日埋首于火红的狐狸毛中一般,“我缓一缓便好,一向如此,过几日,便又和常人无异了。” “那可有根治之法?”苏商商又问。 “根治之法,”梁蕖喃喃念着,又咳嗽了两声,“自然是有的。只是……”她说着,却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苏商商忙问。 “只是,商商,”梁蕖却并没有回答苏商商的问题,她靠在苏商商的怀里,“只是我不值得。” “商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人人唾骂的国师,是朝堂上的奸臣……我是这世间最为肮脏丑恶之人,是这世间最虚伪阴险之人……你不该在看到了我这副模样之后,还和我走这么近的。这样,对你不好。你,走吧。”梁蕖忍着痛苦,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她睁开了眼,主动离开了苏商商的怀抱。 “你这人好生奇怪,”苏商商的怀里突然空了,她见梁蕖如此,颇有些不满,“明明方才,是你拉住我,不让我走的。如今怎么却又劝我离开你?” 梁蕖听了,苦涩一笑:“是啊,我想留住你,又想让你离开。很矛盾对不对?可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矛盾的。”梁蕖说着,又看向苏商商。 苏商商的眼里尽是不解。 “傻狐狸,”梁蕖又咳嗽了两声,又虚弱地一笑,“傻狐狸,你怎么会懂呢?” 苏商商忙道:“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她有些生气,她气梁蕖总是把一切隐藏起来,把最真实的自我用迷雾掩盖,却又在她这只小狐狸面前流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感情……如此纠结,如此矛盾。 苏商商想看到真实的梁蕖,她不想再看到那个虚伪的国师。 可梁蕖却依旧沉默不语。 苏商商见状,知道梁蕖是不打算说了,她不禁有些失望。不知为何,她刚才竟有一刹那觉得,梁蕖或许会对她敞开心扉,事实证明,是她多想了。 苏商商心里不是滋味起来。“国师,”苏商商又开了口,“你真的想赶我走吗?” 梁蕖没有说话。 “好,”苏商商似是赌气一般,却又舍不得对梁蕖发脾气,便压住了自己的声音,道,“等你的身体好了,等西吉国真正的公主被放出来,我就走,走得远远的,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苏商商说着,转身便要走。可转过身去,她却故意放慢了脚步,只是装模作样地要离开。她不放心梁蕖现在的身体,她想陪在梁蕖身边。而且,她相信梁蕖一定会挽留她的。 她相信梁蕖会挽留她。 “商商――” 果不其然,梁蕖开了口。苏商商大喜过望,连忙回过头去,却见梁蕖只是低着头,凌乱的头发散在她面前,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模样? “商商,”梁蕖说着,抬头看向苏商商,淡淡说道,“我的病十分奇怪,恐怕会牵扯到很多事……你走之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的病。不然,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苏商商万万没想到梁蕖会说这样的话,她看着梁蕖,怒极反笑。她连连点头:“好啊!国师说什么便是什么。”说罢,她一挥袖子,又化作一缕轻烟,走了。 梁蕖呆呆地看着苏商商方才站立的地方,愣了许久,她终于收回了目光。 “走了好,走了好,”梁蕖轻轻念着,“本就不该如此亲近。” “我本就不值得。”梁蕖心想。 第20章 初吻 苏商商气哄哄地化作轻烟出了门,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趴在屋顶,偷偷向屋里看去。 第36章 毕竟梁蕖这一副将死之人油尽灯枯的模样,她实在是不放心。梁蕖赶她走,她走了,但她也可以偷偷陪着她。 “赶我走是吧,”苏商商想,“我是你想赶走就能赶走的吗?我今天还就要偷偷守着你!” 她实在是有些生气,她不明白为什么梁蕖一定要赶她走,明明前一刻她还在她怀里轻轻蹭着,怎么下一刻就推开了她,还让她离开呢? 梁蕖明明可以一直在她怀里蹭着的,反正她苏商商又不介意。 她看见梁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似是在默默垂泪。苏商商见了,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让你赶我走,后悔了吧!” 然后她又看见梁蕖默默起床,强撑着去收拾这一片狼藉的屋子。她知道梁蕖是不敢让别人看见她这副模样的。苏商商看着梁蕖这般辛苦,一下子又心软了,不由得悄悄叹了口气。 “也罢,看在你病着的份上。”苏商商嘟囔了一句。 于是,当梁蕖正艰难地蹲下去擦拭地上的血迹,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脚。梁蕖一愣,抬头一看,只见苏商商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你不是走了吗?”梁蕖问。 苏商商撅了撅嘴,又蹲了下来,捧上了梁蕖的脸。梁蕖刚要说话,却对上了苏商商的眼睛。一瞬间,梁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苏商商双眼含情,看着梁蕖又凑近了几分,眼里突然金光一闪,只听她娇声道:“国师,是你叫我回来的,你忘啦?” 这样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会把身子酥了半边。 苏商商又在施展魅惑之术,她自认施展这一时半会儿的魅惑之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等第二天梁蕖清醒过来之后,她只会记得是她自己把苏商商请回来的。 果然,梁蕖听了这声音,一下子陷进了苏商商的眼神里。一时间,她只能听见苏商商的声音。 “什么?”梁蕖看着苏商商的眼睛,颤声问。 苏商商轻笑着拉起了梁蕖的手,戳了戳自己的胸膛,柔声道:“我说,是你叫我回来的,你怎么……啊!”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一句话没说完,梁蕖的眼睛却红了。平日里行为端庄雅正的国师突然间扑了上来,将她压在了身下,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苏商商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被压倒了。她感觉到梁蕖软软的唇瓣粗暴地压上了自己的唇,又感觉到自己的唇瓣被狠狠地咬了一口……刹那间,一股血腥味在她口中蔓延开来。 苏商商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破碎了,她看不清什么,只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迫切地想要冲开束缚、冲出她的脑海。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个陷阱里,这个陷阱软绵绵的,她想逃脱,却根本用不上力。心里朦朦胧胧的感觉蔓延着,她仿佛置身于大雾之中,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感觉到唇上这一点温暖和痛意,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了梁蕖一人。 “她想吃狐狸肉!”这是苏商商清醒过来后的第一反应。 于是,苏商商一时惊慌,连忙推开了梁蕖,起身就要跑开。可看到梁蕖被推倒在地,她又心软了:梁蕖毕竟还病着。 没有办法,苏商商只得折返回来,将梁蕖从地上扶起,送到了床上。 梁蕖中了她的魅惑之术,此时已神志不清了,她双眼泛红,眼里透着血气……苏商商第一次看见她眼睛时便感受到了这股子血气。 “国……国师?”苏商商小心地唤了一句,她很确定,这血气并不是她的法术所致。 那个吻似乎也和她的法术无关。 梁蕖并没有回应苏商商这一声呼唤。苏商商没有办法,只得用法术强迫梁蕖陷入了昏睡。她实在是不确定失去神志的梁蕖会做出什么事情,比如,吃了她。 苏商商的嘴唇还疼着呢。 她舔了舔自己嘴唇上的血,埋怨地看了梁蕖一眼,又施法将她的屋子收拾好了。她站在梁蕖的床前,又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似乎是在报复一般。 “你这道士可真不厚道,一边说辟谷,一边又想吃狐狸肉,现在还让狐狸给你收拾屋子,”苏商商看着昏睡着的梁蕖,又开始碎碎念,“若不是看在你身体虚弱的份上,我定然要把这一切讨回来。” 想着,苏商商又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离开了。可她的心里还砰砰直跳,满脑子都是方才的那一幕。 梁蕖的嘴唇,好软。 夜里,苏商商失魂落魄地回了清凉殿,只见清芦正在她的床榻上打坐。清芦的精力看起来已恢复了许多。 苏商商忽然觉得好烦躁,那边梁蕖生了病,这边清芦受了伤,自己被梁蕖赶走不说,还差点被她咬下一块狐狸肉。 “你怎么了?”清芦停了运作灵力,抬起头看向立在一边的苏商商,又奇怪地问着,“你怎么嘴唇破了?” 苏商商听了这话,登时眼泪汪汪:“我差点被人吃了。” 清芦忙关切地问:“是谁欺负你?”想了想,又问:“是国师吗?” 苏商商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头上的花灯,伸出手来,一团火便从她手上飞入了灯里,将这荷花灯点亮。她出神地看着那花灯,问清芦:“为什么凡人那么难以捉摸?” 清芦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苦笑一声:“是啊,我们修行几百年,都看不透一个凡人。凡人是这世间最阴险狡诈的,谁都比不得。” 第37章 苏商商听见这话,看向清芦,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清芦,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在做什么?明明如此厌恶人间、厌恶凡人,为何还是要在人间闯荡?” 清芦垂眸道:“我不想说。” 苏商商又看向了那花灯,喃喃道:“何止是凡人难以看透?” 她看不透梁蕖,看不透清芦,看不透昌灵长老,看不透狐族,也看不透凡人……这整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秘密,而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其实,她也看不透自己。这些日子,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心里乱乱的,仿佛一团乱麻。好像,只有梁蕖是清晰的。 “我打算回一趟狐狸洞,来回约莫得四五天,”苏商商对清芦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还麻烦你替我假扮一下西吉国的公主。” “你回去做什么?”清芦问。 苏商商低头答道:“我心里有些事想不明白,我想去问问昌灵长老。” “你莫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凡人国师?”清芦盯着苏商商,问着。 苏商商疑惑地看着清芦:“喜欢?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从前只是听人说起过,却从没自己体验过。你知道的,我怕凡人怕得要死。” 清芦见苏商商如此,不禁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便好,因为这实在是个害人的东西。” “我不懂。” “有些事情,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清芦说。 苏商商苦笑一声:“你们每个人都对我这么说。”又道:“我在西吉国的使团面前施了法,他们眼里的我便是西吉国公主的模样。可其他人看我,却仍是我自己的模样。你若要假扮我,最好变成我自己的样子,然后躲着点西吉国的人。” 清芦点了点头:“放心吧。” “多谢了。”苏商商说着,舔了下嘴唇,转身就要走。 “苏商商,”清芦却又叫住了她,一字一顿地郑重说道,“记住,一定不要相信凡人,一定!” “清芦……” “前车之鉴,”清芦似乎有些哽咽,“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不能让你也跳入这火坑了。” 苏商商凝视着清芦,道:“我不会的。”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化作轻烟走了。 清芦叹了口气,看着苏商商离开的方向,眼里尽是悲伤:“希望你不要步我姐姐的后尘。” 她听了苏商商的话,变成了苏商商的模样,在清凉殿里接着休息。没一会儿,天就亮了,有宫女来敲门:“贵妃娘娘,今日还要清修吗?” 清芦闭了眼,悠悠答道:“是,本宫要清修七天。不管谁来,都不见。” 这种情况下还是要一刀切,保险一些。 梁蕖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了。 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可头脑却还是不大清醒。她昏睡了些时候,又中了苏商商的法术,醒来以后难免头脑发懵,竟把那日苏商商给她施了法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忘记了。她只记得苏商商去而折返,至于之后,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总觉得自己做下了什么事,这事似乎很重要,她必须要去问一问苏商商。 于是,她来不及多想,当即梳洗穿衣,进宫去了。 她进了宫后,先是难免和老皇帝谈论一番求仙修道之事,然后便起身告退,直言是要去找贵妃娘娘传扬道法。老皇帝听了,连连摆手,道:“国师可以不必跑这一趟,贵妃的求仙问道之心宫中无人能比,她进宫第二天就开始闭关清修了,朕这些日子也只是见了她一面罢了。” “哦,果真如此?”梁蕖颇有些抑制不住的惊喜,又故作淡然地道,“贵妃一心向道,是好事,是陛下的福气。” “且说吧,”老皇帝的语气颇有些幽怨,“她毕竟是个妃子,不是个道姑。” 梁蕖听了,垂眸不语。老皇帝见状,忙又道了一句:“朕无意冒犯国师。” “陛下折煞贫道了,”梁蕖忙道,“贫道只是担心陛下的求仙大业。” 老皇帝沉吟一瞬,又点了点头:“朕心里有数。” “你最好心里有数。”梁蕖心里默默说着,便起身告退了。 她拿着拂尘,急匆匆地大步向清凉殿而去,拂尘在风中飘着。路过的宫女窃窃私语,她们还从未见过国师如此着急的模样。 可梁蕖到了清凉殿前,却犹豫了。她记得,那夜里,两人都在对方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秘密,而苏商商在得知她的怪病之后选择了给她一个拥抱,她却选择推开苏商商,还要赶她走…… 梁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一直在理智和情感之间挣扎着。 “国师怎么在门口站着?”清凉殿的宫女见了梁蕖,忙上前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来求见贵妃娘娘。”梁蕖理了理衣袖,故作淡然地答着。 “国师有所不知,贵妃娘娘这几日不见客的。”宫女说。 “还是麻烦通报一声。”梁蕖没有选择离开,她看着清凉殿大门的方向,袖子下的手紧张地握了握拳……她想。或许苏商商会见她。 “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声,国师稍候。”宫女知道国师不是好惹的,连忙进门去问。梁蕖就站在门外,默默地在一阵一阵的微风里等着,手心里都出了汗。 她在想,等她见了苏商商时,她要说些什么。 第38章 “国师,”宫女不多时便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颔首说道,“贵妃娘娘不想见国师,还说……” “还说什么?”梁蕖忙问。 宫女低头答道:“还说,国师以后最好也不要来了。”说罢,这宫女便急急地走了。 梁蕖在门前愣了愣,又点了点头:“好。”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清芦站在门边,从门缝里,看着梁蕖离去的身影,眼里坚定的很。 “你这个不知是什么的怪物,迟早会害了她的。” 第21章 昌灵 苏商商回了狐狸洞,只见昌灵长老正在闭目打坐。她见了这场景,也没敢惊动昌灵长老,只是默默地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她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昌灵长老,心里有许多的疑惑。自遇见梁蕖起自己身上发生的怪事都让她不解,她想问一问昌灵长老,昌灵长老有万年修为,又亲手将自己抚养长大,她会知道些什么的。 她有很多事都不明白,她想问个清楚。当然,她最不明白的,还是梁蕖。她坐在石头上,看着昌灵长老,可脑海里却尽是梁蕖。她回忆着清芦的问题,想着梁蕖的面孔,竟把和梁蕖相识以来的这段日子都在脑海中走了一遍。 “喜欢?”苏商商在心里默念着,又想起了梁蕖想吃她狐狸肉的场景,或者说,吻她。 那好像不是想吃她的狐狸肉,如今想想,那更像是凡人说的求欢。国师在求欢吗? 国师的道姑形象在她眼里又被毁了一点。 想着,苏商商的脸不自觉地红了。狐狸求欢可没这许多复杂的步骤。 她静静地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昌灵长老睁开了眼睛。“商商,”昌灵长老一点都不惊讶,她问,“你不是在皇宫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商商低了头:“我不能回来吗?”说着,她看向昌灵长老,道:“我不想在皇宫待着了,我宁愿回狐族被众狐狸耻笑,我也不想去蛊惑凡人……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况且、况且……”苏商商说着,又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昌灵长老问着,向苏商商招了招手。苏商商便乖乖地走了过去,坐在了昌灵长老身边。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梁蕖的模样。“况且,我在凡间遇见了一个人,”苏商商说,又舔了舔嘴唇,那块地方还伤着,“这个人实在是奇怪。” “是谁?如何奇怪了?你可是被欺负了?若是有人欺负你,我便讨回去。”昌灵长老忙问着。 苏商商抿着嘴:“她叫梁蕖,是大吴的国师,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道姑。”她说着,看向昌灵长老,只见昌灵长老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这目光里似有几分欣喜,还有几分恐慌。 “长老知道这个人?”苏商商问。 昌灵长老微微一笑:“只是听说过。”又故作从容地问着:“这个国师,如何奇怪了?” 她说话时,一直在悄悄观察着苏商商的反应。 苏商商皱了皱眉,张了张口,却又把自己本来想说的话生生咽下,改口道:“她一个姑娘,当了道姑,又当了国师,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里总有杀气,还做下了不少劳民伤财之事,惹得万人唾骂……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图什么。” “还有呢?”昌灵长老又问。 “还有,”苏商商想了想,终于还是咬牙道,“她一时待我极亲近,一时又要赶我走。特别善变!” 昌灵长老听了这些话似乎有些失望,又故意引导着苏商商,问着:“那你可在国师府见了什么怪事?” 苏商商疑惑地看了一眼昌灵,她越发确定昌灵也对她隐瞒了什么。于是,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把她在国师府见到的怪象说出来,包括那个拥有万年灵力的神秘来客,还有国师身上的怪病。 真是可笑,她还期待着回了狐狸洞之后,能从昌灵长老这得到一些有用的指导,却没想到昌灵长老对她也有隐瞒。 昌灵长老看着苏商商,眼里似乎有些失望:“也罢,你平安就好。”又问:“那你还回皇宫吗?” 苏商商摇了摇头,如实道:“我不知道,我也在想,”说着,她又如往常一般躲进了昌灵长老的怀里,“长老,我该怎么办?” 昌灵长老叹了口气,用手捋着苏商商的头发:“有些事情,需要自己摸索之后,才能得到答案的。”又道:“既然皇宫和国师让你如此疑惑,你不回去,如何能得到答案呢?” 又劝她去皇宫! 苏商商越发觉得昌灵长老可疑了,于是,她不动声色地从昌灵长老的怀里蹭了出来。“好,”苏商商说,“既然长老如此说,那我回去便是。” “你出来这些日子,皇宫那边怎么办?”昌灵长老又问。 苏商商答道:“清芦在替我。长老见过清芦的,她曾来狐狸洞找我玩,就是那个洞庭湖的鲤鱼精。” 昌灵长老点了点头:“那丫头看起来是个有主意的,我看她心地也好,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 “她的确很有主意,”苏商商说着,便要告退,“她近来身体不大好,我也不能让她替我太久,我先回去了。” 昌灵长老点了点头:“若有事情,只管回来找我。” “好,”苏商商说着,就要离开,可走了两步,她却忍不住停了下来,又回头去问昌灵长老,“长老,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第39章 清芦问她是不是喜欢国师,她回答不上来。若是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那回答起来估计会容易的多。 昌灵长老愣了愣,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罢了。”苏商商叹了口气,又回了身去,便接着向前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忽然问出了这么一句,清芦不愿告诉她,昌灵长老多半也不愿的。 “商商,你最好不要喜欢上一个人,”昌灵长老突然站起身来,对着苏商商的背影道,“蛊惑凡人,是要让凡人交心于你,并非你交心于她,不然,你迟早会被凡人所害。” “长老,”苏商商又停了脚步,回头问昌灵长老,“我总觉得我哪里出了问题,很大的问题。我心里有些感觉混杂在一起,朦朦胧胧的,像是一团雾,这团雾堵在心里,不论我花了怎样的力气,就是不能拨开。我看那些凡人,也像看一团雾,我好像总是很迟钝……我一直觉得,我缺了什么,这次来人间,尤其是在和国师接触之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在人间时总是反应不过来,”苏商商叹了口气,“可傻子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个傻子呢?我还是觉得自己丢了些什么,不止是尾巴。” “长老,为什么狐族一定要去蛊惑凡人?我不想蛊惑凡人,我只想好好地做我的狐狸。” “这是命数……”昌灵长老一语未毕,却见苏商商又开了口。 “命数?整个狐族的命数吗?这未免也太荒唐可笑了些,”苏商商说着,又向昌灵长老走了一步,“长老,我记得你从前说过,我们狐族在上古时也是神族,可我们如今呢?我们如今是妖也就罢了,却还要被凡人羞辱……这便是所谓命数吗?” “商商,有些事情,你以后会明白的。”昌灵长老说着,但苏商商早就看出她有所隐瞒。 “还有,长老,我的尾巴当真是被猎人砍去的吗?”苏商商又问。 她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没有尾巴了。昌灵长老告诉她,她曾被猎人捕获,在被斩去了尾巴后拼死逃脱,又被昌灵长老救下……可苏商商却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她只记得自己被昌灵长老宠着长大,而其他狐族对此颇有不满,暗地里对着她并不存在的尾巴指指点点。 她近来总有些感觉,她感觉自己遗忘了很重要的事,就像忘记了她是怎么丢掉了自己的尾巴一样。 昌灵长老一时似乎接不住这许多的问题,她看着苏商商,一时语塞。苏商商也不急着离开了,只是凝视着昌灵长老,等着她的答案。 半晌,昌灵长老垂眸答道:“的确是猎人所为。”又道:“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想太多了,就算你想明白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昌灵长老也没有解开她心中疑惑。 苏商商无奈苦笑:“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又道:“长老,我走啦。”说罢,她再也没有停留,转身便出了狐狸洞。 梁蕖有秘密,清芦有秘密,昌灵长老也有秘密。每个人都有事情瞒着她,不告诉她,而她就陷在这迷雾里,越陷越深。 更可怕的是,她隐隐觉得自己也有秘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秘密是什么。 奔波之后,苏商商回了清凉殿。她实在是有些疲乏,一回清凉殿便在床边坐了下来。清芦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又变回了她自己的模样,轻轻拍了拍苏商商,问:“回去一趟,可有收获?” 苏商商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又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清芦说着,坐了下来。 “你的伤如何了?”苏商商问。 清芦答道:“除了折损了半生灵力,其他还好。我已经缓过来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苏商商知道,半生灵力绝非小事。清芦此番受了重创,只是不知是何方神圣竟将清芦伤成如此模样? “清芦……” “你不必担心我,”清芦忙道,“我这就回洞庭湖,把那真公主放出来。你在这里好好养着,最多再过两个月,我便回来接你。” 真公主回来,苏商商就不必再待在皇宫里了。 苏商商听了,点了点头,可她对她的前路仍是迷茫的。离开皇宫,她又该何去何从?回狐狸洞吗? 她如今,似乎不是那么想回狐狸洞了。 想着,苏商商看向清芦,刚想开口问一问梁蕖的情况,却又闭了嘴。清芦一向反对她和凡人走得太近的。 “我想四处去看看,”苏商商说着,对清芦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又道,“你放心,我胆子小,我也不敢惹祸的。” 清芦看着苏商商,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又是一笑:“你只要自己小心便好了。” 苏商商点了点头,可心里却又浮现了梁蕖的身影。“小心?”苏商商想,“我在她面前够小心的了,可还是被她看穿,被她耍!” 唉,梁蕖…… 不管了,反正问谁都问不出个结果,干脆随心而为。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怎样开心,就怎样做。且先抛却那些规矩和疑惑,她十分讨厌那被困住的感觉。 第22章 求知 “国师这几天来过吗?”清芦走后,苏商商连忙去问自己的宫女。 宫女有些疑惑地看着苏商商,问:“娘娘忘啦?国师前几日每日都来的,一来就在门前伫立许久,只是娘娘要清修,不见客,所以一直未曾见她。” 第40章 “能日日都来宫里,想来她的身体已大好了。”苏商商心想。 她对清芦不见梁蕖一事毫无意外,毕竟清芦是来顶替苏商商假扮的公主。苏商商只要知道梁蕖会来找她,她便心满意足了。 一边赶她走,一边来找她,国师还真是善变。苏商商又不觉舔了舔自己的唇,上面的伤口已然愈合,她现在一点都不疼了,反而开始想念梁蕖的嘴唇。 软软的。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吗? 于是,松了一口气后,苏商商连忙开始给自己找补。她喝了口茶,故作淡然地悠悠答道:“本宫这几日专心清修,过于忘我,因此记不清了。”又问:“国师来时,可有说些什么?” 宫女摇了摇头:“国师倒未曾说些什么,每次只说是来求见娘娘。” “那我可曾说过些什么?”苏商商又问。 宫女觉得这话实在是奇怪,不由得抬头看了苏商商一眼:“娘娘当真不记得了?国师可是每日都来,也就今日还未曾进宫罢了。” 苏商商看了这眼神,知道是自己多问了,这样的问法实在是惹人怀疑。可她偏偏还不能去问清芦,清芦若知道她如此在意梁蕖,只怕又会说些什么让她听不懂的话,她如今是再也不想听那些话了。这也就罢了,她还担心清芦万一知道她这样问东问西的,会觉得自己不信任她,那便不好了。 她忽然又想起清芦说的“重色轻友”的话。 想着,苏商商叹了口气,又对宫女道:“本宫自然记得,只是想考考你罢了。”说着,她又喝了一口茶,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也罢,等见到梁蕖再说吧。 可自打苏商商回了皇宫,梁蕖便再没有来求见过。苏商商实在是无聊的紧,在皇宫里待着,竟比跪在神前诵经还要无聊。 她实在是思念梁蕖,闭眼看见的是她,睁眼期待看见的也是她。她觉得自己好像中了凡人的蛊。 这是不是就是喜欢? 苏商商这几日止不住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苏商商甚至在问宫女这个问题。 宫女想了想,歪着脑袋回答道:“或许是,和这个人在一起会很开心?” 苏商商想了想,心中暗道:“可我和清芦在一起很开心,和国师在一起也很开心。难道我会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还有吗?”苏商商又问。 宫女绞尽脑汁地想着:“或许,会不由自主地想亲近这个人?” “亲近?怎样算是亲近?”苏商商又问,“很想抚摸一个人,算吗?” 她还记得梁蕖的手感,她简直是日日惦记着。 宫女红了脸:“娘娘说的话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苏商商见宫女没有回答,便故意学着梁蕖的模样板了脸,道:“本宫问你话,不是让你指责本宫不成体统。依本宫看,倒是你不成体统!” 宫女一惊,连忙回答道:“娘娘说的是。”又红了脸小声,道:“不自觉地想抚摸一个人,自然算是亲近了。” 苏商商听了,若有所思。她很早就知道了人间的情爱之事,只是自己没经历过,在面对之时便难免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只有些朦胧的感觉,因此不能确定。 说起来,自她来到人间后,也只有梁蕖让她有这样的感觉。在梦里,梁蕖的手在她身上作怪,小狐狸的狐狸毛舒服得想要炸开,醒来以后便不自觉地脸颊发烫。在梦外,梁蕖又咬了她的狐狸肉,小狐狸一下子头脑一片空白,清醒过后却无比怀念梁蕖唇上的柔软温暖。 她对自己的感觉感到新奇,也感到疑惑。直到听清芦说起“喜欢”二字,她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她会喜欢一个凡人吗?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凡人,更何况这个凡人还是梁蕖……怎么可能? 若她喜欢上了这个凡人,那这个凡人会不会也喜欢上了她呢?毕竟,这凡人可是主动咬了她一口呢! 可那凡人却又将她推开…… 苏商商又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可她一时间实在是想不明白,最后干脆在床上打了个滚,埋首到被子里,在心里暗暗抱怨着:“你们凡人真的好烦!为什么求欢也这么麻烦?若是我们狐狸,若是……” 苏商商猛然发现她连狐狸是如何求欢的都只是听过只言片语。不过这也不怪她,一来是昌灵长老没教过,二来是她就算偶有撞见,也因为胆子小而迅速躲开了。 因此,她竟连狐狸如何求欢都不知道。好像,狐狸是直接切入正题的? 活了三百多年,她都没搞清楚这事,实在是不该。在来人间之前,她对这些情爱之事的了解好似是一片空白,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了一般。有时候自己或许会有反应,可当下她却并不会反应过来,而是在一段时间之后才忽然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苏商商趴在床上,深感自己知识的贫瘠。她想,若是她来人间前能多学习一些人间的知识,此时此刻或许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了。 想着,苏商商看向了一旁的侍女,眼睛一转,却有了主意。 “你,去帮本宫找几本写人间情爱的书来。”苏商商吩咐着。 侍女一愣:“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苏商商又开始装凶,壮着胆子催促着。 第41章 侍女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去寻了。 过了半日,宫女总算捧着一沓厚厚的书走了进来。“娘娘,能找到的都在这里,有些是禁书,娘娘看了以后莫要声张。”宫女不放心地说着。 “明白明白。”苏商商一看见书就头大,可还是把那些书接过,放在床上,一本一本地翻来来读。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迟钝,前几日问了昌灵长老,可昌灵长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似是有事瞒着她。既然如此,她不如自己把缺了的课补上,把该学会的学会,那样,她在面对凡人时,应当会更得心应手一些吧。 尤其是面对梁蕖这样神秘的凡人。 苏商商看了一整日,别的不说,眼界倒是真的开了。 她不自觉地想象梁蕖做出书中的反应时的模样,只是想一想,小狐狸的心里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涌起。梁蕖会如书中女子那般在床笫之上流露出媚态吗? 她想见到梁蕖,想看到梁蕖情动的模样……她实在是好奇得很。 书里描写细致,比她从前的道听途说要精细不少,苏商商觉得自己受益匪浅。 合上书,苏商商的求知欲依旧没有减退。她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侍女,睁着大眼睛,又问:“你能找到狐狸求欢的书吗?” 侍女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罢了罢了,当本宫没问。”苏商商摆了摆手,在床上翻了个身。 只是可惜了,梁蕖这一日竟再没有主动上门。 国师府里,梁蕖正立在香炉边,望着窗外的云,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她轻叹了口气,关了窗子,又拿着拂尘坐回了蒲团上,闭目凝神,做出悟道的模样来。 可她根本静不下心来。 这几日,每一次,她去找苏商商,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样的。 “国师以后也不要再来了。”那宫女的话语犹在耳畔。 她真的把那小狐狸赶走了,也算得偿所愿。可她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纠结。她痛恨生而为人的自己,她倒宁愿自己生来就是什么野兽,那样,她也不必顾虑太多、承受太多了。 似乎有风吹进屋子里。 梁蕖记得她关了窗子的,定然是有人来了。 于是,她忙睁开眼,心里竟隐隐有一些期待。可当她看清眼前之人时,却不由得一愣。 “师父?”反应过来后,梁蕖连忙起身,又盈盈下拜,“弟子见过师父。” 她的房中正立着一个锦衣男子,看起来俊秀清雅,一看便知他并非凡俗之人。 “快起来,”那被她唤作师父的男子忙扶起她,道,“说了多少次了,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多礼。” 男子声音沙哑,倒是特别。 梁蕖颔首道:“师父救弟子一命,弟子无以为报,说什么都不能废了礼数。”说着,她却轻轻向后退了一步,离这男子远了些。 男子听她如此说话,看她的眼神复杂起来。 “师父今日怎么竟现身了?弟子记得师父说过,师父要隐藏行踪,不能被人查到真身所在的。”梁蕖不放心地问着。 “时间不多了,躲也无用,当务之急是先炼出昆仑令来。夏至之日是最好的时机,我们万万不能错过,”良久,男子轻轻叹气,坐了下来,又左右四顾,道,“化身前来时却没注意到,你这里怎么竟有妖气?似是有段日子了。” 梁蕖心中一惊,却凭借着自己多年说谎的经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着:“前些日子有个妖怪来我这里闹事,说是要找她姐姐的遗物。那东西多半已在我们的葫芦里了,所以弟子并没有给她。那妖怪便闹了起来,可能,是她的妖气吧。” 她本能地想隐瞒苏商商的存在。 “你没受伤吧?”男子忙关切地问。 梁蕖摇了摇头:“弟子无碍,已经好了。” 男子颇为无奈:“你也不必强撑着。”又问:“是什么样的妖怪,为师去帮你解决。” 梁蕖想了想,道:“来时夹风带雨,气势汹汹,那些风雨里隐约有些鱼腥味。”说罢,梁蕖意味深长地看了这男子一眼。 那男子点了点头,道:“应当是个鱼妖。若无意外,她应当受了你的一击,想来如今也该是伤重未愈,不算难寻。” 梁蕖垂眸答道:“多谢师父了。” 男子只是凝视着她,又道:“离夏至不远了。若要昆仑令出世,你知道要有什么条件的。如今,还差些火候。” 梁蕖恭敬地回答着:“弟子会尽力的。” 第23章 报复 说来也巧,自苏商商回宫以后,梁蕖竟再也没有上门。 “国师今日进宫了吗?”过了好几日,苏商商把书都读完了,读得滚瓜烂熟,可梁蕖还没有现身。见到宫女进屋,苏商商连忙又问了一句。 这已经是她今日问的第八百次了,前几次的回答都是“奴婢不知”或是“国师没有”。苏商商希望这次能听到点不一样的东西。 唉,若非这宫里到处都是人,实在是不方便脱身出宫,她早就去找梁蕖了。清修的借口也不能时时来用,不然迟早会惹人怀疑。 她也不知她找梁蕖做什么,反正她就是想找她。或许,找到梁蕖之后,她会咬回去一口? “国师方才进宫了,正在御花园陪陛下说话。”宫女回答着。 第42章 苏商商本来慵懒地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的花灯,可她听了这话却立马翻身坐起,穿上鞋子就要出门。 “娘娘去做什么?”宫女忙问。 “去找陛下!”苏商商匆匆忙忙地回答着,匆匆忙忙地就出了屋子。宫女根本来不及反应,也只得匆匆忙忙地跟出去了。 苏商商几乎是一路小跑,总算到了御花园,远远地便看见梁蕖和老皇帝坐在亭子里乘凉。苏商商本打算直接过去,可转念一想,她如今毕竟是个妃子,还是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于是她忙停了脚步,站在原地简单地理了理衣服,这才走上前去,假做不期而遇。 “臣妾见过陛下,见过国师。”苏商商按照凡人的礼节,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可一抬头她的眼睛却只盯着梁蕖。 梁蕖看起来气色不错,想来身体已经恢复了。苏商商总算松了一口气,却还在疑惑:她怎么恢复得这么快?明明那日最后见她的时候,她那样虚弱。 果然过几日就和常人无异了,好事。 梁蕖看见苏商商来了,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垂了眸去,拿起了一盏茶,抿了一口。 根本看也没有看苏商商。 苏商商看着梁蕖,知道梁蕖是在故意冷落她、躲着她。她不禁在心里又多骂了梁蕖几句,前几日她不在的时候,梁蕖每日上门求见,如今她回来了,她却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这国师好生烦人! 正盯着梁蕖时,却见老皇帝笑逐颜开,对苏商商招了招手,道:“爱妃,过来坐。” 苏商商看见梁蕖这般反应,正生着闷气,听见皇帝如此说,便故意赌气,立马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十分轻快地到了皇帝面前。她坐了下来,面朝皇帝,笑问:“臣妾这几日没见陛下,实在是很思念陛下。不知陛下是不是也是一样呢?” 她这话问的突兀,连皇帝都是一愣。梁蕖那边却突然弄出了好大的声音,苏商商连忙探头一看,却见梁蕖手里的茶刚刚打翻了,还弄湿了鞋子。 梁蕖不好意思地对皇帝笑了笑:“茶水太烫,贫道失礼了,陛下莫怪。” 看着梁蕖手忙脚乱的模样,苏商商竟有些开心,颇有些出了一口气的畅快之感。她似乎找到了报复的方法。 国师越生气,她就越开心,好像国师的怒气证明了什么。 于是,苏商商连忙去问老皇帝:“茶水太烫,陛下可被烫着了?臣妾给陛下揉揉。”说着,竟坐在老皇帝腿边,拉过老皇帝的手轻轻按揉着。 老皇帝还从未看见苏商商如此热情的模样,一时都懵了。苏商商看似认真地按揉着,可眼睛却时不时地瞟一眼梁蕖,只见梁蕖虽低垂着眼睛,但脸都快青了。 苏商商看着她这副模样,越看心里越得意:她今日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陛下日理万机,太过操劳了。臣妾略懂医术,每日愿为陛下放松筋骨,也算尽了臣妾的一份心。”苏商商故意笑着说着,听起来谄媚至极。 梁蕖看着苏商商如此,怎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可她偏偏还中了苏商商的招数,心里生气的很。 “这傻狐狸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想。 就算她会法术,也不该如此任性妄为!更何况她还是一只喝多了就会现形的小狐狸! 但梁蕖只能压抑着,不去看苏商商,颔首对皇帝道:“陛下莫要忘记贫道说过的话。” 皇帝听了,笑容又凝固住了。 “臣妾乃清修之人,也是陛下的妃子,自然会为陛下考虑,国师且放心。”苏商商连忙抢了话,主动挽上了老皇帝的手,灿烂一笑。 皇帝清了清嗓子,也顺着苏商商话头接着说:“是啊,国师,且放心。”说着,他轻轻拍了拍苏商商的手背,道:“爱妃,朕去你的清凉殿坐一坐可好?” 身边的内侍连忙提醒:“陛下,张贵妃还等着呢。” “不去了,”皇帝只看着苏商商,“爱妃想让朕去清凉殿吗?” 苏商商看似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又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去:“臣妾荣幸之至!” 说罢,她就看见了梁蕖铁青的脸。她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但她却忍不住地想去试探梁蕖,最后竟又趁着老皇帝起身的功夫,对着梁蕖吐了吐舌头。 梁蕖看见苏商商故意搞怪,心里虽生气,但神情越发淡然如常。她只是拿着拂尘站起身来,道了一句“恭送陛下”之后便冷脸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一个步子也不迈。 苏商商见状,不禁有些失望,她还想看看梁蕖失态的模样,却没想到除了那一盏不小心打翻的茶,她竟什么都没看见。 这反应未免也太平淡了点! 苏商商有些气馁,梁蕖未免也太镇定了些。可她已经挽着皇帝的手走了,根本没办法折返,再去问一问梁蕖、气一气梁蕖。 梁蕖默默立在亭子里,目送着苏商商挽着皇帝的手离去。她面色如常,没有表情时看起来严肃的很,直到苏商商走远了,她才微微蹙眉。 “国师?”一旁的小道童似有些紧张地唤了一句。 梁蕖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方才竟不知不觉间将拂尘柄上的玉坠儿给扯下来了。 “赏你了。”梁蕖说着,将那玉坠儿递给了一旁的小道童,又掸了掸拂尘,抬脚便走。 第43章 小道童莫名其妙得了一个赏赐,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梁蕖又大步离去,实在不像她平日里的模样。于是,小道童连忙追了上去,问:“国师是要去哪?” “回府。”梁蕖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国师今日不去清凉殿了?”小道童又问。 “清凉殿,”梁蕖冷冷念了一句,又道,“陛下去了,不好打扰。我们回府。” 清凉殿里,苏商商和老皇帝对坐共饮。老皇帝看起来兴致勃勃的,可苏商商却心不在焉,她还在等着梁蕖来找她。 她都挽着皇帝的胳膊走了,梁蕖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爱妃又在发呆呀?”老皇帝笑眯眯地问,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苏商商尴尬地笑了笑:“臣妾是见陛下雄姿英发,一时呆了。” 老皇帝微微一笑,拿起酒杯饮了一口:“一会儿你便可以见到真正的雄姿英发是何等模样了。” “好,多谢陛下。”苏商商根本没仔细听皇帝说了什么,只是随口应承着。 皇帝听了却是一喜,这样大大方方来求恩宠的妃子还真是少见。 可他没想到,苏商商心里此刻却只有一个国师。“臭国师怎么还不来!”苏商商在心里骂着,“你再不来,我可就去找你了!” 若非老皇帝碍事,周围人多眼杂,她早就走了。 “爱妃怎么不饮酒?”皇帝问着,又把苏商商打量了一遍。 “臣妾一心向道,忌口。”苏商商回答着。她才不敢喝酒,万一现了原形,被人一把火烧了,重蹈覆辙,那便可笑可悲了。 老皇帝哈哈一笑:“爱妃还真是一心向道。”又对苏商商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苏商商见状,便凑了过去,听老皇帝要说什么。 “朕想要你。”她听见皇帝如此说。 “要我?”苏商商想了想,隐约明白了皇帝是什么意思,于是,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又环顾四周,做出娇羞模样来,“好。” 皇帝听了,当着许多太监宫女的面便要动手。苏商商连忙躲闪,又凑在皇帝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这里人太多了。” “都退下!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进来。”皇帝一挥袖子,说着。宫女太监听了连忙告退,一时间,整个清凉殿就剩了他们二人。 见人都走了,老皇帝又看着苏商商笑:“爱妃,现在没人了。” 苏商商听见老皇帝这话,也笑着点头:“嗯,没人了。”说罢,便伸出手去,轻轻在老皇帝脑袋上敲了一下。 一瞬间,老皇帝的眼睛都直了,整个人木然地坐着。 “去床上,躺下。”苏商商命令着。只见老皇帝果然木然地站起身来,独自走去了床边,还躺了下来。 苏商商总算松了一口气,走到床边,轻轻踢了那老皇帝一脚,又柔声道:“记住啊,我没回来,你就只能躺在这里。” 这样的法术,她还是会用的。 说罢,她便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寝殿里。天上忽然开始打雷闪电,方才还晴着的天忽然间阴了下来。在这乌云滚滚之中,苏商商又来到了国师府前。 “臭国师!”苏商商暗骂着,又钻进了国师府里。 第24章 表白 苏商商径直去了梁蕖的房间,却不见人影。她想了想,转身便又化作一缕轻烟出了门,往自己从前的院子去了。果然,远远的,她便看见梁蕖跪在神像前,似是在用心诵经。 大风吹着,门嘎吱作响,梁蕖也没急着关门,她好似浑然不觉,只是任由着这猛烈的风将雨水送进房间。电闪雷鸣之下,那些巨大的神像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怖。而那房间里因为被风贯入,竟连个蜡烛都没有,黑漆漆的。 苏商商看见,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又在心里骂着:“你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有多虚弱吗?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还打雷闪电的,就算入了夏,也是会着凉的。” 想着,她猛一下地钻进了那房间里,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梁蕖本来低垂着眼睛,听见门被重重关上,风声雨声一下子被阻隔在外,不由得抬眼回头看了过去。一回头,只见苏商商就立在她面前,气鼓鼓地看着她。 梁蕖看见苏商商,却一言未发。她只是拿起拂尘,站起了身,抬脚便走,似是要离开。 苏商商连忙拦住梁蕖,气冲冲地问她:“去哪?” “睡觉。”梁蕖又是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她今日刚回府,便听说了皇帝要在清凉殿留宿的消息,当即气得手都在抖,一句话都没说便回了房。她知道那小狐狸多半在故意气她,可她却正着了她的道,一边生着气,一边却又担心着她。 现下,她见苏商商主动来寻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她还是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来,冷着脸不说,还言简意赅的。 “不行!”苏商商只是拦着她,“不许睡!” “为什么?”梁蕖问,“贵妃娘娘自己不睡也就罢了,还不许贫道休息吗?” “你……” “陛下呢?”苏商商话还没说完,梁蕖却又接着酸溜溜地问着,“娘娘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闲逛,那陛下睡在哪了?” 梁蕖语气平缓,可听起来却咄咄逼人的。苏商商本来想过来出口气,可听了梁蕖这话,自己反而先慌了,生怕梁蕖误解,连忙解释。 第44章 “他睡在我那里了,但我没有……不对,”苏商商有些怕了,正急急地解释着,却发觉不对,忽而一笑,又凑近了去瞧梁蕖的眼睛,问她,“国师,生气啦?” 梁蕖避开了苏商商的眼神,没有说话。 “国师国师国师,”苏商商笑着,连连唤着,又小心地轻轻戳了戳梁蕖的肩膀,“你真的生气啦?” “看到贫道生气,贵妃娘娘很开心吗?”梁蕖故意用了这样的称呼,回头看向苏商商,看起来凶巴巴的。 苏商商一下子不禁又老实了些许,却仍壮着胆子,说:“谁让你欺负我!” “贫道不敢,”梁蕖说着,扭过头去,不再看苏商商,这才又道,“贫道实在是搞不懂娘娘,前几日对贫道避而不见,白日里还和陛下亲密无间,现在却又来找贫道。” 她似乎有些哀怨。 苏商商听出了这语气里微妙的情绪,她愣了愣,又追着梁蕖的眼神跑。她转到梁蕖面前,凑近了几分,小声嘟囔着:“你生气,我还生气呢。我真是搞不懂你,一边赶我走,一边却又每日去找我,还……” “还有什么?”梁蕖问。 “还有,”苏商商双颊微红,声音越发小了,“你还想吃狐狸肉!” “狐狸肉?”梁蕖十分不解。 “是!狐狸肉!”苏商商说着,又生起气来,舔了舔嘴唇,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夜的模样。 哪里有这样的道姑,咬了别人一口就不管了! “众所周知,贫道辟谷。”梁蕖淡淡答道。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苏商商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什么辟谷?你分明在自己的房间里藏了吃的,你这个国师,嘴里没一句真话!” “娘娘知道便好,贫道一向如此。”梁蕖说着,抬脚又要走。 苏商商急了,连忙又要拦,可梁蕖却十分灵巧地绕开了苏商商,就要去开门。苏商商见状,连忙喊着:“你站住!” 可梁蕖哪里会停? “你停下!你再不停,我就要吃人肉啦!”苏商商装狠威胁着,在梁蕖的身后跳了跳脚。 可梁蕖依旧在向前走。 “定!” 苏商商连忙伸手一指,梁蕖登时僵在门前,伸出去要拉开门的手还没收回,一动都动不得了。 苏商商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转到了梁蕖面前,气鼓鼓地看着她。虽然她生气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没有什么威慑力。 “你做什么?”梁蕖问着,看起来依旧十分的严肃正经。 苏商商只是盯着梁蕖,一字一顿地答道:“吃人肉!”说罢,她一踮脚尖,双手勾住了梁蕖的脖子,对着那唇瓣便狠狠地吻了下去,就如那日梁蕖对她做的事情一样。 嗯,还是一样的软。 梁蕖的瞳孔猛然放大,她一时懵了,想推开苏商商,可偏生自己被定住了。她只能被迫感受着苏商商的唇舌齿牙,感受着这小狐狸重重地吻着自己。忽然间,她一下子浑身都软了,周围的世界好似消失了一般,她只能感受到这个热烈绵长的深吻,然后不自觉地去迎合着这小狐狸,两条舌头在她口中纠缠、追逐…… 可正当梁蕖沉醉于这个深吻的时候,她却忽然觉得唇上一痛,这小狐狸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她的口里忽然泛起了一阵血腥气。 苏商商轻喘着气,微微离开了梁蕖的唇,看着那唇上泛出的血,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又看向梁蕖的眼睛,那一度让她惧怕的带着血气的眼睛,此刻已然染上了一层令人着迷的春色。 “你做什么?”梁蕖颤声问。 “吃人肉啊。”苏商商轻声说着,在梁蕖的怀里蹭了蹭。 “什么吃人肉?”梁蕖感受着苏商商在自己怀里的动作,根本没有心思来思考了。这小狐狸在她怀里蹭着、在她身上摸着……更可气的是她根本动不了! 苏商商抬起头来,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梁蕖。屋内漆黑,只有外边时不时亮一下的闪电能照亮这屋子。 “跟你学的,喜欢吗?”苏商商问。 梁蕖一时语塞,这叫她怎么回答? “国师,”苏商商撅了撅嘴,颇有些不满,她轻声说着,“那夜里,我去而折返,你就是这样吃狐狸肉的。现在我讨回来啦,我们又扯平了。” 可苏商商说着,却半分离开梁蕖身体的意思都没有。她只是抱着梁蕖,几乎挂在了她的身上。 梁蕖愣了愣,仔细回想着那夜之事。那夜她的记忆一片混乱,根本记不清什么,而今经过了这样的吻,她总算想起了零星的片段。梁蕖忽而自嘲地笑了:“原来如此。”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要远离苏商商,不能拖累她;可在她失去意识时,她本能的反应却暴露了一切:她想“吃狐狸肉”。 想着,梁蕖脸色微红,所幸屋内黑暗,苏商商看不见。苏商商只是挂在她身上,抱着她不撒手,却也不解开她的定身。 苏商商的动作又突然顿了顿,她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感受什么。她又抓起了梁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歪着脑袋看着梁蕖。 “你又做什么?”梁蕖实在是受不了了,她的手就放在苏商商的胸前! “我的心跳是不是变快了?”苏商商问。 梁蕖感受着那胸腔里传来的有力又急促的心跳,脸更红了。“是。”梁蕖只能顺着苏商商的话回答着,她什么都做不了,所能感觉到的似乎只有手中的柔软。 第45章 “变快了啊……”苏商商若有所思。 “国师,反正你都被我定住了,不如听我说说话。”苏商商说着,又抱着梁蕖,在梁蕖脖颈之间蹭了蹭,碎发勾得梁蕖脖子痒的很。 “好吧。”梁蕖无奈应允。 “国师,”苏商商又开了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冒充西吉国的公主,来皇宫吗?” 她说着,只是靠在梁蕖身上,将一切娓娓道来:“狐族有个奇怪的规矩,每一只小狐狸都要魅惑一个凡人,让那凡人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做事,不然便会被整个狐族耻笑。我胆子小,怕人,每次来凡间,和凡人说不了几句话就会逃回狐狸洞。后来,我们狐族的长老,就劝我来皇宫,告诉我,魅惑天子,就算失败了也不怎么丢人。” “可我根本不想魅惑什么天子,我不明白我一个狐狸,为什么必须要得到一个凡人的心?凡人那样阴险,又憎恨狐狸,我为什么还要上赶着来找凡人?”苏商商说着,叹了口气。 “所以你不该和我如此亲近,”梁蕖垂了眸,“我是凡间最危险之人。” “唉,国师,我一直都看不透你,”苏商商抬起头,看向梁蕖,“我现在也不想看透你了。” 苏商商顿了顿,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我回了狐狸洞,这边就请了我的一位朋友假冒我住在清凉殿。我回去,是因为我心里乱乱的,想请我们狐族的长老指点迷津,可她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感觉,所有人都有事瞒着我,一边说不告诉我是为我好,一边却又想让我随着他们心意做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原来前些日子对我避而不见的不是你。”梁蕖心想着,安心了不少。 “国师,我的朋友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你觉得我会怎么回答?”苏商商又问。 梁蕖心里一紧,一边紧张着,一边期待着:“你……怎样回答的?” “国师,我来人间前,就曾听说过人间的情爱之事,只是我实在是迟钝,实在不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是我知道,你带着我外出游玩的十天,我过得有多开心。还有那日你想吃我的狐狸肉,我却忽然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你。我不知这是不是喜欢,但我知道,你于我而言定然是和其他人不同的……说来可笑,我从前有多怕你,如今就有多想亲近你。” 苏商商说着,又凑近了几分,伸手摸了摸梁蕖的脸颊,还是一样的好手感:“国师,我虽不知为何你时而亲近我,时而又疏远我……可我如今也不想猜了。我能搞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就已经很不易了。我觉得,我好像是有点喜欢你,你摸,我的心跳都变快了。” “国师,”苏商商说着,又捧着梁蕖的脸,轻轻在梁蕖脸颊上印了一吻,“你们凡人是不是也会魅惑之术啊?我感觉我好像中了你的法术了。” “是我中了你的法术才是。”梁蕖似乎有些哽咽。 真不愧是狐妖! 苏商商听了这话,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顿悟。“那我也不算失败了,”苏商商轻声说,“我最起码魅惑到了一个凡人了。”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梁蕖面前还不算太迟钝。 说着,苏商商轻轻一笑,又踮起脚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随之一路向下,鼻尖、嘴唇,到后来竟在她脖颈之间吻了一吻。梁蕖早就被撩起了情意,可她却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比苏商商的还快。 “国师,你摸起来很舒服,吃起来也很舒服。”苏商商在梁蕖耳边毫无羞耻心地说着这些话,吹出的气轻拂过梁蕖耳畔,手上却依旧是不老实,惹得梁蕖耳根子都红了。 她轻轻拍了下梁蕖的后背,解了梁蕖身上的法术。梁蕖一下子软了下来,竟反靠在苏商商身上,拂尘也摔在了地上。 “商商,不能……” “国师,我想吃肉,我想……吃你。” 第25章 杀戒 梦果然是反的。 苏商商还记得她初识梁蕖时总做的那个诡异的梦,每次都是梁蕖的手在她身上作怪,可如今,却倒了过来。两人躺在蒲团上,梁蕖的身上尽是红晕。幸好道袍宽大,把两人都盖住了。 那些书不是白看的,她也算是把梁蕖吃抹干净了。 屋外依旧电闪雷鸣的,大风吹着、大雨下着,神像又变得可怖起来。但靠在梁蕖的怀里,苏商商也没有再怕这些神像了。 她的怀里也软软的。 “国师,”苏商商轻唤着,又舔了舔唇,在梁蕖怀里蹭了蹭,“你真好吃。” 狐狸尝到了甜头,便时时惦记着。 梁蕖垂眼看着靠在她怀里的苏商商,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勾着她的头发在指尖上绕了个圈,自嘲地笑了:“我如今,可是一条戒律都没有守住了。” “反正你只是个假道姑,何必在意这一条戒律?”苏商商说着,又埋首到梁蕖脖颈之间,嗅着梁蕖身上的香气。 “我也曾是个真道姑。”梁蕖轻声道了一句,似是陷入了回忆。 “嗯?什么?”苏商商问。 梁蕖摇了摇头,手指玩着苏商商的头发。“没什么。”她说。 苏商商笑了,又靠在她身上,一脸沉醉地说着:“国师,我好喜欢你。” 她现在开心的很,随心而为总是尽兴的。 第46章 “国师,你喜欢我吗?”苏商商又问。 “……喜欢。”梁蕖终于艰难地小声说出了这两个字,平日里在苏商商面前做出的正经模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她心里仍有顾虑,这顾虑不是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能随意打消的。 “那就好。”苏商商痴痴地笑着。 “商商,”梁蕖轻抚着苏商商的头发,望着天花板,略有失神地说,“我对不起你。” “嗯?你怎么对不起我啦?”苏商商抬起脑袋,眨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梁蕖。 “我怕我会害了你。”梁蕖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苏商商。她声音里是隐忍的痛苦。 苏商商见状,便从身后搂过她的腰,柔声道:“你怎么能害我呢?你若要害我,我伸出手指一点,你就动弹不得了。我虽是个修为尚浅的狐妖,但对付你这样的凡人,还是够用的了。” 梁蕖笑了笑:“不是这么简单的。”她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眼圈红了。 “我真的怕我会害了你,”梁蕖说,“我配不上你。” “配不上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的,只要我喜欢就好,”苏商商把梁蕖扳了过来,让她面朝自己,“只要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就好了。国师,你开心吗?你这次可别想骗我,你昨日的反应,我可都看在眼里了。” 苏商商说着,得意地笑了笑,等着听梁蕖的回答。 梁蕖脸色微红:“自然是开心的。”说着,她又看向苏商商,补了一句:“遇见你之前,我从未如此开心过。” “国师……”苏商商念了一句,又往梁蕖怀里钻了钻,看起来满足的很。 “商商,你真的不怕我吗?”梁蕖又问了一句。 “哎呀,国师,你好啰嗦,”苏商商娇嗔着,“说了不怕就是不怕,你再问一百遍,我也是不怕的。” “商商,”梁蕖轻叹一声,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接着说道,“事已至此,我还是有些话要告诉你。你听了以后,也可以防着我些。只是这些话,万万不可对他人说起。” “什么话?”苏商商睁着大眼睛,问梁蕖。 梁蕖看着苏商商的眼睛,四目相对,她眼眶似乎有些泛红。“我是个不祥之人,出生就带了怪病,这病……唉,”梁蕖说着,叹了口气,避开了苏商商的视线,“我记得,你曾问我年岁几何,我当日随意糊弄了你,可事实却是,我真的不知自己年岁几何。” “为什么?”苏商商奇怪地问着。 梁蕖苦笑一声:“傻狐狸,因为我没爹没娘,从有记忆起,便是道观里的一个小道姑了。我想,我今年大概是三十岁,应该是三十岁。” “我还记得那个道观,名为白云观,”梁蕖说着,眯了眯眼,陷入了回忆,“我的师父也是个道姑,道号缘合,我是被她从外边捡回来的。据说,我被捡回去的时候,浑身是血,像是刚刚浴血了一般。为此,道观里其他人都疏远我、排斥我,在背后辱骂我,还会给我使绊子。” 梁蕖说到此处,咬了咬牙,缓了一缓,接着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我刚打扫干净了的院子,他们会故意往里面扔粪,让我去清理;我好容易休息一下,坐在墙边,却又会有一盆狗血从墙头上浇下来,淋我一身,美其名曰‘驱邪’;每日放饭,他们会把我挤到最后,然后只给我留一点根本不能果腹的饭菜;冬日里,他们会抢了本该属于我的棉衣,却将自己的脏衣服都丢给我洗,洗不完,便打我……” 冬天的水,好冷。 苏商商听了,不由得心疼地看了一眼梁蕖的手。她很早以前就注意过梁蕖的手了,一看她的手,苏商商便知她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但苏商商没想到,梁蕖以前竟吃了这许多苦。 “在白云观里,我是异类,是怪物。我虽是人,可人人却视我为妖魔。纵使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被捡回白云观时,沾了一身的血。”梁蕖说着,抓紧了盖在自己身上的道袍。 “唯一待我好的是捡我回来的缘合师父,是她给我取了名字,她教我读书识字,如同我的母亲一般。但我知道,其实她也没有十分在乎我,不然怎么会连我是哪一年被捡回去的都记不清楚。那些同门,他们在人后欺负我,可在人前,却又会拉着我的手做出一副同门手足情深的模样来。每一次,缘合师父都被骗过去了。”梁蕖说着,疲惫地闭了眼。 缘合师父一直专心悟道,更何况道观里人又那么多,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关注一个捡来的孩子。 “那时我还以道士自居,修身养性,严守戒律。那些同门不想做个好道士,可我不想辜负缘合师父的期望,便努力让自己不要再理这些事。纵然心里有怨气,我也是忍着,我逆来顺受,我想,我总能熬过去的。这一忍,就忍了十年。可后来,我到底是没有忍住。” 苏商商拥着梁蕖,甚至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有一天,我在道观外发现了一只浑身是血的狸花猫。我可怜它,好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我就把那狸花猫带了回来,小心养着。那猫病怏怏的,完全没有别的狸花猫的活泼警觉,走几步就要虚弱地躺着……我没有朋友,每日里便同那狸花猫说话,也只有那狸花猫不会嫌弃我……可是,可是……”梁蕖说着,眼角有泪滑落,她连忙自己伸手抹去了。 第47章 “可这事被那些同门知道了,他们说我是不祥之人,我捡回来的猫也是不祥的,闹着要把猫丢出去。我自然不肯,就一直护着。可我并非时时都在观里,有一天我上山砍柴,遇上大雨误了归期,回来之后,我钻进被子里,却感觉不对,有什么湿冷僵硬的东西在我的被子里,掀开被子一看,我便看见一只血淋淋的狸花猫,像是被摔死的,很明显,那狸花猫不是自己摔下来的,是被人摔死的……” 那日的记忆格外清晰。梁蕖掀开被子,看见的便是那狸花猫的尸体。尸体已然僵硬,浑身都是已经湿冷的血。梁蕖心中一痛,过往的所有痛苦再也抑制不住涌上心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那一瞬间,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商商听见梁蕖的心跳陡然加快,她不安地抱紧了梁蕖,又轻轻安抚着她。 只听梁蕖颤声道:“然后,我便失控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我清醒过来之后,我发现,”梁蕖说到此处,脸上竟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她笑中带泪,“所有人都死了,观内四处皆是横死的尸体,而我染了一身的血,就像我被捡回来时一样,就像……在我被子里的那只狸花猫。” 苏商商听了又是心疼又是害怕,抱着梁蕖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国师……”她轻声唤着。 “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自己已精疲力竭,呕血不止,仿佛丢了半条命。我当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以为是有贼人闯入,在白云观大开杀戒。我记挂着缘合师父,在那个道观里,我在意的只有她和那只狸花猫。我找遍了整个道观,终于在地窖里找到了她,她是除了我以外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可她……疯了。” 她记得她拖着自己沉重的躯壳,好容易下了地窖,却发现一向端庄持重的缘合师父竟已有疯癫之态。 “师父……”地窖里,梁蕖虚弱地唤了一句,就要向缘合走去。 “怪物,怪物,”缘合师父只是缩在角落里,双眼混浊地看着梁蕖,身上瑟瑟发抖,她突然伸出手来指着梁蕖,破口大骂,“怪物,我当日就不该带你回来!就该让那个村子的人杀了你!就该让你自生自灭!” “孽徒!你一出生便已克死全家,是我拦住了想杀你的村民,救下了你。可你今日竟又屠了整个道观,我究竟为何要带你回来!”缘合说着,又哭又笑,满脸泪痕。 梁蕖叹了口气,看向苏商商,笑了,可笑得有些悲凉:“原来,那些人都是我屠的。” 听她方才的话,苏商商已隐隐猜到了这真相。可听梁蕖说起时,她还是心中一震。窗外依旧电闪雷鸣的,苏商商听了,不觉向梁蕖怀里缩了缩。 “商商,你现在,怕了吗?”梁蕖说着,睁眼看向苏商商,“我这怪病,不是普通的病。我是个嗜血如狂的怪物,一旦情绪失控或者是被逼入绝境,我就会莫名其妙地大开杀戒……如今我告诉你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商商,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我真怕我会害了你。” 苏商商没有回答,只是又轻轻吻了一下梁蕖的面颊,又一点一点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痕。“他们欺负你,他们活该。”苏商商说。 “是啊,他们活该,我也从未因他们的死而悔恨过,他们早就该死。”梁蕖冷冷说着,眼里带了些恨意。 她人生最初的苦,都是这些人因为莫名其妙的恶意带给她的。既然隐忍无用,那杀便杀了。 无人替她主持公道,害她失控入魔,那便不要怪罪她失控之后做下何事了。 “然后呢?”苏商商又问。 “然后,”梁蕖陷入了回忆,她顿了顿,哽了一下,“然后,缘合师父也死了。” -------------------- 最近真的太忙了,一堆作业考试和工作,所以更得不太及时实在是对不起大家。 我会尽力日更,如果不能日更的话也会尽力两天更一章,毕竟我现在不像上学期那么闲了……唉。 第26章 溯源 苏商商一愣:“死了?怎么死的?” 梁蕖哽咽了一下,坐了起来,拉紧了自己身上的道袍。“我不记得了。”她语气听起来平淡,可平淡下却是压抑已久的痛苦。 听了这话,苏商商便知梁蕖的意思了。她也默默地坐起身来,从背后拥住了梁蕖,靠在了她肩头。 杀了自己的恩人、自己的师父……任谁都会接受不了吧。 那些同门死了,梁蕖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缘合。虽然缘合对她不怎么上心,可到底是因为缘合,她才在襁褓之中捡了一条命回来。 “你怕了?”梁蕖看着苏商商,问。 苏商商摇了摇头,又咬了咬牙:“不知怎地,竟然不怕。”又补了一句:“我只是想抱着你。” 梁蕖摸上了自己的小臂,那日屠了白云观以后,她的小臂上便会时不时地出现一个怪异的兽头图案,似猫非猫,似虎非虎。每次那图案出现时,不是在她心情激荡难平之时,便是她大开杀戒之后。 她曾猜想,或许,这和那只狸花猫有关吧?是不是那只狸花猫死后怨气太重,附在了她身上,这才有了这图案? 梁蕖由衷地讨厌这图案,只要这图案一出现,她就会不舒服。情况好一点时,她只是隐隐不适,还能伪装成正常人;情况若是不好,她便会呕血昏迷。失控带来的不仅仅是对他人的杀戮,还有对她自己的折磨。 第48章 她想控制,可她控制不了。失控时的她可以做出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可以为自己报仇……可她却不想失控。 这不是她的选择,正如她不想杀了缘合师父。 有些人是她不想伤害的,可她还是伤害了。她为自己讨了血债,可她也欠了别人的血债。 梁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接着道:“缘合师父那日疯疯癫癫的,可我也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事情。她说,我克死了我全家……但我心存疑虑,所以,待我清醒过来后,便去四处寻访可能知道我的人。我想弄明白,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间还有些波折,但梁蕖没有提。苏商商看着梁蕖的反应,便也没有追问……她知道,这段路一定很不好走,梁蕖定然是不愿回忆这段过往的。 梁蕖只记得,那段日子,自己清醒的时间少之又少,常常一觉醒来便是一身的血污。 很多人都死了,有好人,有坏人,有陌生人…… 她有限的记忆尽是痛苦的,她记得她那一路走得艰难。她曾因饥饿而与狗争食,仿佛同为野兽,可后来的事实证明,狗不是最难应付的,最难应付的是人。 她遇见过贪图她美色的无赖,也遇见过想将她拐走卖了的人贩子,还有那一向就暴虐的地痞劫财落空就将她暴打一顿……她从小到大都长在白云观,受尽了欺凌,本以为已见识过了人心险恶,却没想到,出了白云观,还有那许多事情在等着她。 还好,那些人都死了,那是唯一的慰藉。 她也不是没遇见过好人。有一天夜里,她晕倒在路边,一个酒馆的老板娘将浑身血污她捡了回去。老板娘可怜她,待她极好,她也由衷地感谢这老板娘,看见这老板娘仿佛看见了从前的缘合师父……只是缘合师父也从未这般亲切地对待过她。 她感激涕零,却又一时恍惚,终于,在老板娘问起她过往之时,她一下子失了神智。过去与现在在眼前交叠,以往的痛苦回忆涌上心头……然后她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以后,她看见了老板娘的尸身,她愣了愣,又“哇”地呕出一口血来。 她知道是自己所为,她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可她没有办法,她不知该如何控制,她控制不了。 她哭着埋葬了老板娘,最后以一个道姑的身份为老板娘的来世祈福。 她在坟前跪着,泪如雨下,小臂上的兽头图案若隐若现。她又怕又恨,看着小臂上的兽头图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竟拿了一把柴刀去砍自己的小臂,可惜,没有成功……柴刀被弹开了。 这命运注定与她相伴了。 她想一死了之,可她不能死,她想知道,她究竟为何会如此。若想知道,她是一定要回到她出生的地方的。按照缘合师父的说法,她在出生时就曾克死了自己全家。 但她不信。 “我找了很久,发现了一个叫梁家村的地方,听说村里在十几年前出过一桩怪事。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儿,可在那女儿出生没多久,那户人家却都死于非命,”梁蕖接着说道,“然后,我就去问了。” 梁蕖还记得当年只有十几岁的自己,长途跋涉从白云观一路找到梁家村。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了凹凸不平的小道,终于来到了那小山村前。 这实在是个荒凉破旧的小山村。 她随便拉了一个老头儿,问:“请问,这里十几年前是不是出生过一个很奇怪的女婴?女婴出生没多久,那户人家全部死于非命。后来,女婴应该是被一个道姑抱走了……” 老头儿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身上穿了一件破旧的、沾了血迹的道袍,便警觉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蕖走了许久,早已疲惫不堪,便淡淡回答了一句:“好奇罢了。” 那老头儿又打量了她一遍,随即冲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梁蕖实在是累了,竟没有多想,便跟着去了。 老头儿一边领着她走,一边对她说:“十几年前,村里的确发生了一件怪事。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儿,可没多久,那户人家却突然全部横死。”说着,老头儿停了下来,指了指远处的一间结满了蛛网的屋子,道:“就是那一家。村里人觉得这地方不祥,如今,已没人敢靠近这人家半步了。” “那,那个女儿呢?”梁蕖看着那破旧的屋子,微微向前挪了一步,颤声问着。 老头儿道:“你方才不是说了吗?那女孩儿,被一个道姑带走了。” 梁蕖看着那屋子,眼眶略有些湿润。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家。 “那户人家,为什么都死了?”梁蕖又问。 “谁知道呢?”老头儿回答着,又细细地看着梁蕖的反应,对梁蕖道,“来者是客,姑娘,我看你奔波劳累,不如去村口茶铺里歇歇脚,我请客。” 梁蕖哽咽着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多谢了。”说罢,便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跟着那老头儿离开了这地方。 正是黄昏。两人在村口茶铺坐了下来,老者亲自去吩咐店小二给梁蕖准备了茶水。梁蕖感激不尽,这老头儿只是一个陌生人,却待她这样好。她没吃过什么甜头,不过喝了一碗茶,一时间便昏头转向了。 可这昏头转向,很快便变成了真正的昏头转向。梁蕖眼前一黑,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整个人无力地向前一倒,重重地栽在了桌子上。 第49章 待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可周围亮堂堂的,明晃晃的火把将她包围,恍如白昼。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动了一动,却又发现,自己竟被绑在了一个木架上,动弹不得。而木架下面,则放了成堆的干草。 “怎么回事?”梁蕖慌张地问着,却看见人群中,那老头儿从容走出。 “孽障,当年你害死你全家,如今还想回来克死全村人吗?”老者骂着。 梁蕖一愣,却又笑了。她笑得苍凉:“你们竟都觉得一个婴儿可以害死一家人。” 缘合师父如此说,这老者也如此说。可梁蕖不信,她不信在自己还是个婴孩之时,便能做出这样的大凶大恶之事。看着那些火把,梁蕖只觉得眼睛发酸。 老头儿冷笑一声:“你出生时,你娘便难产而死。村里算命的给你相看,说你是天生的灾星,让你爹赶紧处理了你,小心给村里带来厄运。劝了好几日,那日,你爹终于肯了,他忍痛下手,说是要回家闷死你,可第二日,你家却只剩了你一个小娃娃静静地躺在血泊里,其他人,全部惨死……果然你是个灾星。我们本打算烧死你,若非那多管闲事的道姑经过,你早已死了!” 老头儿说的理直气壮,仿佛几次三番妄图杀害一个婴儿是什么光彩的事,仿佛一个尚不知事的在襁褓中的婴儿是这世间不得不除的罪人。 梁蕖听着,双眼通红,一开口,声音里尽是愤怨:“所以,你们因为一个破算命的说了几句话,就要杀死一个出生不久什么都不会的婴孩!你们,你们,”梁蕖笑得凄凉,“你们,会后悔的。” 梁蕖说罢,闭上了眼睛。她感觉火把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还听见了干草被燃起的响声……然后,她便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只记得,第二日清晨,她从村子里走出来时花了很长时间。她身上沾满了灰烬和血污,身体虚弱不堪,踉踉跄跄地迈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村子里很安静,除了乌鸦的叫声,别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苏商商已然不想问结局了,她已猜到了。那些村民,多半也死了。 “商商,你说,凡人是不是很奇怪?很可恨?”梁蕖问着,苦笑一声,“凡人的恶意和恨是如此廉价,因为只言片语便可仇恨一个婴儿,然后就要除之而后快;因为一点点的不同寻常就对你怀有深重的恶意,为此排挤你、折磨你……” 说着,梁蕖又凄凉一笑:“说来可笑,我从未害人的时候,被人在脚下践踏;如今我手上累了千万条人命,又害得这天下民不聊生,我却成国师了……呵,还真是世事难料。” 离开梁家村以后,梁蕖又经历了很多事,很多很多。可笑的是,这些事里,竟无一件能让梁蕖感受到其中的温暖,相反,带给她的只有被迫的嗜血和杀戮…… “有的时候,我真想完全变成一个野兽,这样,我也不用顾虑太多、承受太多了。” 她渐渐习惯了身上沾着血腥味的日子,可仅仅是习惯而已。她一边厌弃这世间,一边又嫌恶着自己。 “后来,我又经历了些事情,便越来越不像是个道士了,”梁蕖说着,手抚上了那玄青色的道袍,“小时候的我也算是一心向道,如今,却只是可惜了这身道袍。” 苏商商听了这些话,实在是心疼梁蕖。梁蕖自出生后,便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在自己的家乡,她被视为灾星,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自己的族人想的尽是如何除掉她。在白云观,她被视为异类,被排挤、被欺负,又吃了不少苦头,最后一时失控,竟杀了抚养她长大的恩师。 她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从小的所见所闻便只有人世间的黑暗,唯一与她相伴的,只有她身上时不时失控的嗜血特质。 仿佛她注定与这世间的血污相伴,仿佛,这是她躲不开的宿命。 第27章 洞庭 宿命?是了,宿命,那是她躲不开的宿命。 一切似乎都刚好选中了她,让她受尽屈辱,可在失控之时又暴虐无常。她被这两种力量拉扯着,既厌弃世人,也厌弃自己。 梁蕖说话间,自己把衣服穿好了。她回头看向苏商商,接着淡然说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是中了什么诅咒,可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我从娘胎里带来的,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一种天生的怪病。” “怪病和诅咒,有什么区别吗?”苏商商问着。毕竟,这所谓怪病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病。苏商商又想起了那个有着万年灵力的神秘来客,莫非就是这神秘来客告诉梁蕖她得了一种怪病的? 苏商商总觉得那神秘来客不是什么好人。 “诅咒是他人所施,而病却是自己得的,”梁蕖说着,又低了头,道,“商商,我身上沾了太多的血腥,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怕我会伤了你。纵使你是妖,你会法术,可我还是不放心。” 她还记得那个诡异的梦。 苏商商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梁蕖:“为什么不放心?你每次犯病之时,不是有人欺负你,就是有人要害你。而我,既不欺负你,也不会害你,你怎么可能在我面前失控呢?”说着,她把梁蕖拉进自己怀里,又安慰她:“国师,你放心啦,我胆子这么小,一有风吹草动,我自己就先跑了。” 梁蕖挤出一个笑容,疲惫地靠在了苏商商身上:“商商,我真的很讨厌自己。我讨厌那种感觉,那种……失控的感觉。” 第50章 “国师……” “商商,我很在乎你,”梁蕖郑重地说着,抚上了苏商商的面颊,又轻轻勾起苏商商的衣服,为她穿戴,“可我实在是配不上你。” 苏商商听了梁蕖过去的故事,总算明白了梁蕖这些日子的反复无常。因为在乎她,才会一边忍不住想要亲近她,一边又想要赶走她。 苏商商这些日子来的不解总算弄明白了一些,可她还是有很多疑惑。梁蕖的故事,明显缺了些什么。 “国师,我记得你曾说过,这怪病有根治之法,这根治之法是什么?”苏商商问。 梁蕖听见苏商商如此发问,又陷入了回忆。她记得她的师父在救了她之后,曾在山巅之上,用着那独特的沙哑的嗓子对她说道:“这是你的宿命,将伴随你终生,若不根治,你也会因这病而断血而亡。为师会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掩盖你的过往。你若想逆天改命,唯有练成昆仑令。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是你的宿命,还是这昆仑令,都事关重大,你万万不能将此事告于他人……切记,切记。” 梁蕖还是沉默了。她已然将自己的过往告诉苏商商了,这昆仑令实在是重要,又牵涉到了许多三界之事,实在不好接着开口了。 她还是要接着隐瞒下去。 她见过许多的黑暗,而苏商商这只小狐狸,是她见过的最美好的存在了。她有预感,不论是自己的怪病还是那神秘的昆仑令,背后都隐藏着一个黑暗的故事。她不愿让这黑暗玷污了这美好,有些事,她只要自己面对,便好了。 于是,梁蕖没有回答,只是避开了苏商商的眼神,道:“你离宫太久,你该回去了,”说着,她顿了顿,唤了一句,“贵妃娘娘。” “你再叫我贵妃娘娘,我就生气啦!我是贵妃,却跑来和你做这种事情,那你是什么呢?”苏商商在她耳边轻笑着说,并没有接着追问方才的问题。她故意闹着,笑着,企图让梁蕖不要再回忆那些伤心往事。 梁蕖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她不会逼迫梁蕖,尤其是在知道梁蕖经历过这许多事情之后。 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命运,她一定很辛苦。苏商商不想让她在和自己相处时也那样辛苦了,从今以后,若梁蕖不想说,她也不会追问了。 “我是国师。”梁蕖一本正经地回答着,说罢,却又一笑。 “那我也不叫你国师,”苏商商说着,又缠上了她,笑道,嘴里碎碎念个不停,“我叫你梁蕖,梁姑娘,小梁,阿蕖,小蕖,蕖儿,蕖蕖……不行,这个听起来像蛐蛐儿,不好听。” 苏商商一边欺身压上梁蕖,将她按在蒲团上,一边把自己能想到的称呼叫了个遍,最后还是颇有些无奈地说:“叫国师都叫顺口了。” “唤我阿蕖吧,”梁蕖说,“好听一些。” “好的,阿蕖。” 不知不觉间,梁蕖又被她压在了身下。梁蕖无奈地推了推苏商商,柔声道:“天亮了,刚穿好的衣服,可不能再脱了。” 苏商商看向窗外,果然,不知何时,窗外早已没有了电闪雷鸣,有的只是风雨过后的平静。那一点熹微的亮光透过窗子,打在神像的脸上,却似一滴泪光。 她们并不知道未来等待着她们的是什么,但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了。 洞庭湖里,清芦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看着一旁躺着的女子。这便是真正的来和亲的西吉国公主。 清芦已守在这里一个月了。算算日子,这公主也该醒了。这些日子,清芦在湖底也没什么事做,除了打坐疗养,便是来察看这公主的情况。 说起来,这公主虽不如苏商商模样娇媚出众,但也是个清丽佳人。 想起苏商商,清芦悠悠叹了口气。那小狐狸初入人间,不谙世事,做什么事都喜欢用狐狸的方法来思考。狐狸虽然狡黠,可怎么能聪明的过凡人呢?更何况苏商商就算是一只狐狸,也是那被娇惯着长大的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狐狸,吃亏的可能性极大。 而且,苏商商还跟在国师身边,那个神秘的国师……唉,谁知道那国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轻而易举地便废了她半生修为,实在可恨。 清芦实在是不放心把苏商商留在皇宫里,可她偏偏还不想告诉苏商商自己的过往。她只好对苏商商闭口不言,只是期待着赶紧将真公主送回去,把苏商商换出来。 想着,清芦又看了一眼那公主,只见那公主半点苏醒的意思都没有。清芦等得心烦意乱,便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鲤鱼洞的更深处走去。 在一扇石门前,清芦坐了下来。她倚着那冰冷的石门,闭上了眼睛。 “姐姐,”清芦喃喃说,“为什么凡人这么讨厌啊……” 她说着,轻轻用手抚上石门,灵力从自身体内源源不断地向石门内传送着。可片刻之后,她却累了,不由得收回了手,又叹了口气。 从前,她灵力充沛之时,传送的这一点灵力对她来说算是微不足道,可如今,她却感觉有些吃力了。 “姐姐,我一个朋友好像喜欢上凡人了。我看她那痴迷的模样,就和你当年一模一样……姐姐,凡人真的那样好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地都赶着跳进那火坑里?”清芦说着,眼眶有些泛红。 “姐姐,我已经失去你了,我不想再失去我难得的朋友。姐姐,我该怎么办?”清芦喃喃说着,手指在石门上轻轻划过。 第51章 “姐姐,你要撑住,我会尽快拿回我们的东西的,”清芦说着,语气坚定起来,“等我把我的朋友换出来,我就再闯一次国师府,定然要把那颗珍珠找到。你们两个,我都不能失去。” “姐姐,我好想你……”清芦说着,又疲惫地闭了眼,可她能依靠的只有一扇冰冷的石门。石门散发着寒气,却是她在这鲤鱼洞里唯一可依靠的温暖。 “咳咳……”似乎有女子的轻咳声传来。 清芦忙睁了眼,看向这石门,只见这石门纹丝未动。清芦有些恍惚,反应过来后又自嘲一笑,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外边的石床上,那西吉国的公主已经醒来了只是她的双眼里尽是迷茫。她迷茫地看着这湖底的世界,又看向了刚刚从里间走出的蓝衣女子。 “醒了?”清芦面无表情地问着,伸出手来,催动灵力,探了探这公主的状况,“还需要休养几天。” 公主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四周,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颇有些惊恐地看着清芦。她想动弹,可她昏迷太久,又是在水下,一切只能由清芦调配,因此竟然连动都动不了。 清芦看着这公主惊恐的模样,又想起苏商商来。“你害怕的样子和她倒是很像,也难怪她在凡人面前没有露馅。”清芦说着,坐了下来,木然地看着远方。 “妖怪怕凡人,凡人也怕妖怪,呵,还真是可笑啊。”清芦的语气里尽是嘲讽,她又看了眼那西吉国公主,只见那公主眼里竟然盈了泪。 “也罢,你睡吧,”清芦看那西吉国公主眼中有泪,一时心软,便停了自己的冷言冷语,又道了一句,“待你完全恢复,我便送你回皇宫,送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说罢,她转身便走了,来到冰冷的石门边,闭目打坐,调养内息。西吉国公主惊恐又疑惑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却无可奈何。 第28章 私会 清凉殿里,苏商商美滋滋地在床榻上躺着,仰面看着挂在梁上的花灯,只是傻笑。听说国师下午进宫,她只要再等一会儿,便又能见到她的国师了。 “娘娘,”宫女前来通报,“张贵妃来拜访娘娘了。” “张贵妃?不见。”苏商商现在只想见到梁蕖,其他的人,与她何干?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张贵妃是何许人也,为何要见? “娘娘,还是见一下吧,”宫女面露难色,“那张贵妃也是宫中少有的得宠妃子,娘娘新入宫中,便封了贵妃,多少人心里眼里都不乐意,只怕会给娘娘使绊子。” 使绊子? 苏商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不是被这宫女的话吓到了,而是着实担心那真正的西吉国和亲的公主日后的生活。她苏商商总归是要离开这里的,等到那公主回来,总不能给那公主留下一个烂摊子吧? “那还是见吧。”苏商商不情不愿地说着,自己站起身来整理了下着装,便走去了正殿。 正殿里,一个妩媚华贵的女子正在那里站着。那女子见了苏商商,便笑道:“新来的贵妃可真是难见,本宫总算是得见真颜了呢。” 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苏商商一时不大舒服,不由得只是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这张贵妃,连招呼都忘了打。直到张贵妃轻咳了一声,苏商商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句:“久闻张贵妃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妹妹也是名不虚传呢,果然生了一副好皮囊,”张贵妃故作亲切地笑着,拉过了苏商商的手,带着她坐了下来,仿佛这清凉殿是她的寝宫一般,“妹妹年纪小,一入宫便是贵妃,着实少见,倒是把我这个老人比下去了呢。” “不敢不敢。”苏商商连连说着,不由得向后缩了一缩。这凡人贵妃的恶意,岂是这看似平和的话语能藏得住的? “不过,妹妹倒还真当的起贵妃的名号,将陛下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实在是难得呢。先是欲擒故纵,自称清修,晾着陛下;而后又装作御花园偶遇,将陛下请来这清凉殿……啧,妹妹果然非同一般。”张贵妃酸溜溜地说着。 “听闻陛下那日从清凉殿出来时,神思恍惚,竟要人搀扶着才能行走……妹妹,你年纪轻,精力旺盛,可你也要顾及着陛下的身子,不能一边号称修身养性,一边又这样不懂节制啊。”张贵妃说教着,眼里的嫉妒几乎压不住了。 苏商商猛然明白了张贵妃的来意。那日,自己为了气梁蕖,特意将皇帝带回了自己的寝宫,可那日皇帝似乎本来是要去找这张贵妃的……也难怪这张贵妃对她有恶意了。 苏商商心里颇有些抱歉,为了她一己私欲,让这位贵妃不开心了,实在非她所愿。可她实在不会和凡人打交道,学梁蕖的话语似乎也不能应付这位贵妃,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妹妹怎么不说话?”张贵妃问着,挑了下眉。 小狐狸敏感地察觉到了贵妃话里的敌意,吞吞吐吐却只是不知该说什么。正当她手足无措之时,忽见自己的宫女又走了进来:“娘娘,国师求见。” 苏商商眼睛一亮:“快请!” “国师?”张贵妃疑惑地看着苏商商,又轻笑着问,“国师倒是和妹妹走得近,听闻自妹妹进宫以后,国师可是三天两头地往这清凉殿跑呢。” 苏商商连忙答道:“我进宫之前曾在国师府住过一些日子,因而和国师相熟。” 第52章 “妹妹真是好福气,有陛下宠着,还有国师提携着,”张贵妃说着,喝了一口茶,这才接着道,“比不得我们这些人,全部听天由命。” “姐姐说笑了。”苏商商说着,不觉向后躲了躲。 说话间,只见梁蕖徐徐走进,苏商商连忙起身相迎,逃也似地奔向梁蕖。 “国师,你来啦!”苏商商说着,就跑到了梁蕖身边,一把抓住了梁蕖的手,眼巴巴地望着梁蕖,却把张贵妃丢在了一边。 张贵妃的脸登时冷了下来。 梁蕖见状,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她先是恭敬地对两人问了好,又看向张贵妃,微笑道:“贫道是来这清凉殿为华贵妃娘娘传授道法的,却不知张贵妃也在这里,实在是来得不巧了,打扰了二位娘娘。那贫道就先退下了。”说罢,她竟然就要走。 苏商商见了,一时着急起来,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是两眼看着梁蕖,恨不得立马上去抱住她撒娇打滚让她别走。张贵妃见状,知道梁蕖这是在赶她走,可她又没有办法,毕竟梁蕖乃是国师。 张贵妃便垂了眸又站起身来,道:“也罢,本宫就不打扰国师和妹妹了,原是本宫来得不巧。”说罢,她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商商,又扶着自己的侍女,走了。 “姐姐好走!”苏商商喊着。 “恭送娘娘。”梁蕖说。 两人一齐说着,说罢不由对视了一眼,偷偷摸摸地会心一笑。 苏商商见张贵妃走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赶紧屏退了内侍们,这才又怒气冲冲地看向梁蕖,跳到了她身边,质问她:“你想走?” 梁蕖颔首一笑,故意逗她,便一本正经地说:“怕打扰你和张贵妃,只好先走。” “你敢!”苏商商说着,气得一把抱住了梁蕖,狠狠地在她唇上亲了好几口,只是终究没忍心咬下去。 “还想走吗?”苏商商埋首在她身前,气鼓鼓地问。 梁蕖脸色微红,她伸手揽住了苏商商的腰,低头问道:“我哪里舍得走呢?” “呀,你这道姑,真是不守清规……” “你帮我破的戒,你却又埋怨我啦?”梁蕖笑说着。 可说着,梁蕖却不自觉地看了眼门外,外边,张贵妃已走远了。 “好端端的来这里,定是没安好心。”她想。 两人坐了下来,梁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开口提醒。 “商商,”梁蕖嘱咐着,“那张贵妃不是个好惹的,你以后能少和她来往,便少来往些。她是个妒心大的,不知多少妃子都毁在了她手上。她育有一子,颇得陛下宠爱,有恃无恐的。我不能时时进宫护着你,你一定要小心。” 苏商商连连点头,十分乖巧地说:“阿蕖,我记住了,”说着,又甜甜一笑,重复了一遍,“阿蕖。” 她喜欢这么唤她。 梁蕖笑了笑,揉了揉苏商商的头发,却还是不放心。可她揉着揉着,忽然感觉苏商商在自己怀里不安地蹭了蹭。 “怎么啦,商商?”梁蕖轻声问着。 苏商商眨着大眼睛看着梁蕖,又凑到梁蕖耳边,说:“你现在摸的这个是假的,我想让你摸一摸我的狐狸毛。”说罢,她又检查了一下,见四周无人,她果断地变回真身,躺在了梁蕖怀里,钻到了梁蕖掌下。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梁蕖险些都没反应过来。她看着那火红的狐狸毛和小狐狸期待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欣喜地一笑,顺着苏商商的意思,揉了揉那火红的狐狸毛。 毛茸茸的,真舒服。 自两人在神像前度过那风雨交加的一夜后,梁蕖进宫的次数和时间明显多了些。从前,她只有下午才会进宫,和老皇帝谈一谈道法修仙之事。如今,她早上也要进宫讨论道法了,只是这次和她探讨道法的对象,不再是老皇帝,而是苏商商。 国师虽总行祸国殃民之事,但于她本人私事上,她却从没传出过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因此,谁也没想到,国师竟然在以修道讲学为名,和西吉国来的公主行风月之事! 她拥着苏商商倒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苏商商熟睡的容颜。许是这几日苏商商太累了,她很轻易地就埋首在梁蕖胸前、在梁蕖的臂弯里缩着睡着了,只留下梁蕖一人清醒着,打量着她的睡颜。 这小狐狸熟睡的时候真是可爱,惹人怜惜。 她伸出手来,轻抚了抚苏商商的脸颊。还从未有人这般安心地与她这般亲近,放心地蜷缩在她身边……这小狐狸本该是警惕胆小的,可偏偏在她面前,小狐狸逐渐卸下了自己的防备,哪怕在得知了她的黑暗过往之后,她都没有退却。 梁蕖常常会恍惚:这还是初遇时的那个胆小的小姑娘吗? 这小姑娘好像还是胆小的,只是在自己面前放肆起来。 能遇见苏商商,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了。她想,日后,她或许会后悔很多事,但她却不会后悔那一天她把苏商商连人带轿抬进了自己的国师府里。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苏商商后,时间已是不早了。看苏商商正在熟睡,梁蕖便没忍心吵醒她。她蹑手蹑脚地从床榻上起身,给自己穿好了衣服,又简单地梳洗了一下,这才拿起了她的拂尘自屋中徐徐走出,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清凉殿的宫女走上前来,就要进去服侍苏商商,梁蕖却十分镇定地伸手一拦,严肃地说道:“贵妃娘娘正在悟道,不便打扰,莫要坏了贵妃娘娘的大事。” 第53章 宫女听见国师如此说,自然也不敢再进门了,只好小心地侍立在门外。梁蕖知道自己在宫中的威慑力,也没有多说什么话,便放心离去了。 清凉殿外的小道童见梁蕖出门,忙迎了上来,道:“国师,陛下已等候多时了。” 梁蕖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便一甩拂尘向前走去。 她要去办自己的事情。 第29章 祸乱 梁蕖到了皇帝的寝殿,寝殿内熏香袅袅,老皇帝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见过陛下。”梁蕖颔首说道,看起来毕恭毕敬。 “国师来了?”老皇帝颇有些疲惫,他坐在座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伸手对梁蕖道,“国师请坐。” “多谢陛下。”梁蕖说着,便入了座。 “国师这几日去清凉殿倒是很勤快,”皇帝闲聊着,“华贵妃如何?” 梁蕖微笑着答道:“贵妃一心向道,每日都要向贫道请教道法。前几日贵妃闭关清修,贫道也常常去监督贵妃,贵妃认真的很,身体力行,绝非只是做做样子,实在是难得。” 老皇帝点了点头,眯了眯眼,似乎又想起了苏商商。“贵妃的确难得。”他说。 梁蕖看见皇帝如此神情,便知他又对苏商商起了非分之想。于是梁蕖又道:“但陛下切莫忘了贫道所言,如今正是陛下求仙问道的紧要关头,陛下元阳万万不可外泄,不然只怕前功尽弃。”她说到最后四个字,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一脸严肃。 “国师,朕心中有一惑,不知国师可否能解?”老皇帝问。 “陛下请讲。” 老皇帝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朕这些日子,觉得自己身体大不如前了。前些日子不过在清凉殿喝了几杯酒,便不省人事,醒来以后浑身难受。这几日更是昏昏沉沉,神疲不振。国师,朕一心求仙问道,想求得长生不老,可朕为何迟迟不见仙人踪迹呢?” 梁蕖垂了眸,道:“陛下既然如此问,那贫道就直言不讳了。” “国师请讲,朕洗耳恭听。”老皇帝说着,直起了腰板,正襟危坐,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梁蕖正色道:“陛下一心向道,可难免被这世俗规矩束缚着,被迫与那许多尘世之物纠缠不清。就比如说这酒,仙人也饮酒,可凡人之酒浊,仙人之酒清,于修道之人来说,这酒便是碰不得的。陛下意欲超凡脱俗,便要舍弃这些尘世之物,酒肉也好,女色也罢,不然便是不进反退。” 梁蕖一本正经地忽悠着老皇帝,她对说这些话早已是驾轻就熟。反正,她知道,老皇帝也不会用心去看那些经文,空有求仙之心,却并无任何行动,只是做一做样子罢了。 “可国师,朕是皇帝,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老皇帝说着,悠悠叹息,又问梁蕖,“国师是如何得道的呢?” 梁蕖悠然道:“在山中潜心修行,与世隔绝,终于悟道。”这话她也不知说过多少次了。 老皇帝听了,无奈地笑了:“这可就是为难朕了。朕身为皇帝,怎能丢下天下,跑去山中悟道呢?平日里清心寡欲,已是最多了。” 梁蕖一抬眼,趁机说道:“陛下,贫道还有一法。” “哦?国师请讲。”老皇帝忙问。 梁蕖微笑着答道:“仙人居于天,凡人居于地,天地隔绝,故而仙凡隔绝。凡人想得见仙人一面,可谓是难上加难。贫道有一法,可拉近仙凡距离,那便是――修建万丈高的祭神台。” “万丈高?”老皇帝一时睁大了眼睛,“还从未听说过有这样高的楼台,更别说是祭神台了。” 梁蕖点了点头,道:“天地之间九万里,万丈之高于九万里而言不过只是九牛一毛,若想求访仙人,此台便不能低于万丈。不然,仙人是看不到陛下的诚心的。”她说着,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情。 “万丈之高。”老皇帝皱了皱眉,犯了难。他也知道,因为他沉迷于求仙访道之事,朝野之间多有怨言。若此时又建万丈高台,只怕又会引得臣民对他口诛笔伐。 梁蕖见老皇帝面露难色,知老皇帝心中所想,便叹了一口气,故意说道:“万丈高台,的确难建,故而古时从未有帝王成功求仙问道、长生不老。” “国师,”老皇帝开了口,犹豫了一下,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梁蕖颔首道:“贫道会尽力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药,只是这长生不老药炼制成功需得天时地利人和,一时急不得。” “长生不老药,”皇帝苦笑,“国师啊,你做国师有十二年了吧?这十二年,你一直在给朕炼制长生不老药,可却没有一次成功过。朕时常在想,是不是朕真的与仙人无缘,这长生不老之事着实太难了些。” “是贫道无能,合适的时机一直没有到来,”梁蕖垂眸说着,又想了想,道,“但贫道昨日已算出,今年夏至之日是千年难逢的良辰吉日,陛下或可再奋力尝试一次。” “哦?”老皇帝一挑眉,看向了梁蕖。 梁蕖连忙起身,行了一礼,这才答道:“陛下在夏至之日前修成万丈高台,贫道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药。双管齐下,若贫道还是不能助陛下一臂之力,自会提头来见。” “夏至之日,已不远了,”老皇帝微微蹙眉,可他看向梁蕖时,眼里却多了几分坚定,“那便放手一试吧。” 第54章 梁蕖连忙高呼:“陛下圣明!” 说着,梁蕖心里松了一口气。距离夏至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要建成万丈高台,绝非易事。这老皇帝如今听信了她的话,一心求仙,定然是要拼尽一切人力物力来建造这万丈高台,征徭役、开国库、加赋税都是不可避免之事,朝野间想必又是怨声载道…… 这只是第一步。 既然她的师父告诉她,这天下还不够乱。好,那她便再多用几分力气,将这天下搞成一滩浑水。 早年间,她在逆境之中受尽苦楚,那些人是如何对待她的,她都一一记在心里。经历的多了,如今,她所在意的,不过一个昆仑令,和一只小狐狸。既然如此,她也不必顾及其他人了。 很快,皇帝要修建万丈之高的祭神台一事便传遍了后宫。苏商商刚刚睡醒,正在四处找寻梁蕖的身影时,便听见了这消息。只是这小狐狸对人间之事实在是不怎么熟悉,她只是觉得这事好像很大,但却对其中会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一点概念都没有,因此竟然并没有十分在意。 苏商商只是在想:“她如此作为,是不是又要被人在背后唾骂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明明心里清楚,万丈高台并没有什么用的啊。” 她想问梁蕖,可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问。她生怕自己问的方式不对,引得梁蕖回忆起从前的伤心往事。 想着,苏商商只得忍住了。她看着梁上的花灯,心里尽是疑惑,不能问出口的疑惑。 “唉,阿蕖……”苏商商长叹一声,小狐狸的声音里带了淡淡的忧愁。 洞庭湖里,密切关注皇宫动态的清芦也得知了这消息。她听见这消息,便眉头一皱:“这国师又在搞什么鬼?”她由衷地担心苏商商,她要尽快把苏商商从皇宫里换出来,那地方,实在不适合这样的小狐狸待着。 想着,清芦看向了石床上坐着的西吉国公主。公主面带愁容,也正看着她。两人无意间对视了一眼,清芦连忙避开了西吉国公主的目光,问:“你可觉得好些了?” 这些日子,鲤鱼洞只有她们两个。但清芦实在是厌恶凡人,因此对着这西吉国公主,也是寡言少语的。说起来,这还是那日公主苏醒之后,清芦第一次主动问话。 她实在是不愿对凡人多讲一句话。 公主低了头,道:“还是头疼。” “你昏睡许久,头疼很正常,”清芦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待你开始在水下呼吸困难之时,我便送你出去,送出的早了,你在岸上会不适应;送出的晚了,你在水下便有危险。因此,你一旦开始呼吸困难,便要同我讲,把你带回凡间,带去你本该去的皇宫。我要把我的那位朋友换出来。” 公主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神情凄凉。她看向清芦,眼中尽是讽刺。 “你笑什么?”清芦问。公主的表情实在是让她不舒服。 公主依旧保持着那凄凉的笑,答道:“因为就是很可笑。凡人不问我的意愿,便让我顶替公主来大吴和亲,嫁给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头子。妖怪也不问我的意愿,将我从使团里抢出来,又要将我送回皇宫……我活生生一个人,倒像是没有嘴巴的死物,被人送来送去。你说,这不可笑吗?” 清芦听了,不由得一愣。 “不过,你们竟然要比凡人好些,”那西吉国来和亲的公主又叹道,她看向清芦,道了一句,“最起码,你们还会顾及我的死活,没有杀了我了事,也没有将我丢到岸上便甩手不顾……还好,还好。” “不要拿我和那些凡人相比,他们只会是利用你,而我不同。”清芦冷冷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不行?”公主反问,“利用我的身份,也是利用。同样是利用我,为什么不能比较?难道妖怪的利用就不是利用了吗?” 清芦听了,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去,又要向那石门的方向走去。在那石门前,她总能安心些许,这公主说的话让她心烦意乱。 公主见清芦离去,便收回了目光,只是仰着头,近乎呆滞地看着鲤鱼洞里不远处的一块青石。这鲤鱼洞的陈设实在是单调,足以看出这鲤鱼洞的主人是个没什么情趣的鱼。 “你叫什么名字?”正当那公主看着那块青石之时,她忽然听见清芦这样问了一句。这么多天了,这妖怪终于想起来问她的名字了。 “诏书上写的名字是琼华,但我的真名,乃是玉锦。”她说。 “哦,”清芦应了一声,“我叫清芦。” 说罢,清芦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0章 弱点 清凉殿里,苏商商和梁蕖对坐品茶。苏商商看着梁蕖,又有无数句话想问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而梁蕖倒是怡然自得,从容正经,拿起茶壶小心斟入,倒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阿蕖?”苏商商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小心地唤了一句。 “怎么啦,商商?”梁蕖用她一贯对苏商商的温柔语气说着。 苏商商本来捧着茶杯,听了这话便把茶杯放下了,看起来难得的严肃了一回。“阿蕖,我想问你,”苏商商颇有些不解,“你明明知道那长生不老药是炼不出来的,你也清楚那万丈高台对求仙访道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建议皇帝去做这些事啊?” 第55章 “只是有趣罢了。”梁蕖不咸不淡地回答着。 然而苏商商根本不信她的鬼话,她听了太多这样的话了。她见过真情流露的梁蕖,自然也学会了如何分辨她的谎言。 “你少骗狐狸,”苏商商忙说,“我能分辨出来的!” 梁蕖微微一笑:“商商,你只需要知道,我做的事情,于你、于我都没有害处,便足够了。”说罢,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阿蕖,”苏商商有些疑惑,“于你于我都没有害处,便足够了吗?” 梁蕖点点头,放下茶杯,微笑着看向苏商商,语重心长地对这小狐狸说:“商商啊,你对人间还是不熟悉。有的时候,能顾全自己,就已经很难了,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去管护他人呢?更何况,有些人,也根本不值得我们费心思呀。” 梁蕖说罢,轻轻垂眸一笑,看起来是那样的温和清雅,可她的话里是那样的淡漠。 苏商商看着她的神情,心中的疑惑却依旧没有解开。那清雅正经的面容下,一向藏着很多梁蕖不愿让苏商商知晓的事情。 苏商商想了想,低下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可是,阿蕖,这事似乎并不是于你于我都无害处的,最起码于你不是。”苏商商说着,抬头看向梁蕖。 梁蕖微微一挑眉,笑问:“怎么不是了?” 苏商商忙道:“我听到宫人议论此事了……我,我担心他们骂你。”她说着,声音渐弱。 梁蕖没有回答,只是眼含笑意地看着苏商商。 苏商商也看着梁蕖,她记起了那日在酒楼上,她也曾问过梁蕖一个类似的问题。梁蕖的回答她还记得:“只是骂我而已。” 是啊,梁蕖曾切身经历过那许多恶劣之事,每一件都远远胜过背后的辱骂。 可苏商商还是不明白梁蕖的意图。 梁蕖看着疑惑不解的苏商商,微微一笑,又对苏商商笑道:“贫道是个一向爱搅混水的国师,贵妃娘娘难道不知道吗?”说着,梁蕖竟难得地狡黠地眨了眨眼。 “阿蕖……” “商商,”还未待苏商商把话说完,梁蕖便打断了她,她看着苏商商,轻声说着,“凡间之事太过污糟,我身处其中,也是污糟的。商商,我不想让你这样单纯的小狐狸经历太多了。你只需要知道,我会保护好你,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便足够了。至于别的,我们,还是不要去想了。” 苏商商看着梁蕖的面容,愣了愣,又忙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梁蕖的手。“我也可以保护你!而且你又香又软又甜,一点都不污糟。”苏商商忙道,她睁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得梁蕖心中一动。 梁蕖垂眸看向苏商商紧握着她的手,心中一暖。很少有人给她这样的温暖,自她降临人世,见识到的便只有苦难。 从前年纪小的时候,她一度想过结束自己的性命,可后来,听了师父一席话后,她却不这么想了。如今,她更是想多活些时候,她想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十指相握,一直走下去。 可她还记得师父说过的话。这怪病,会害得她断血而亡。她能感觉到,这一天越来越近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夏至之日,她必须炼出昆仑令来。 苏商商看见梁蕖的眼神又坚定了几分,正想再问,却见梁蕖轻轻抽出了她的手,反抚上自己的手背。 “商商,”梁蕖道,“相信我。” 梁蕖说着,对着苏商商笑了一下,便拿起拂尘,站起身来。“我还要去炼丹房,怕是不能多陪你了,”梁蕖说着,不自觉地抓紧了手里的拂尘,“但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还会有很多时间陪你的。” 苏商商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好,”说罢,她又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刚才皇帝派人来传话,说他一会儿要来……你还真不能在这久留呢。” “哦?陛下要来?”梁蕖一下子警惕起来,故作淡然地问着,可声音都不同了。 苏商商撑着下巴,抬眼看着梁蕖,忽然一笑,眉眼弯弯:“怎么?生气啦?” 她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看梁蕖因为皇帝生气的模样,看着她克制着自己的怒意,又眼巴巴地瞧着自己,还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实在是太叫狐狸喜欢了。 这种生气和旁的生气不一样。若是从前在国师府,苏商商见到梁蕖生气,早就怂了。可如今在皇宫,她看见梁蕖这般模样,却是越看越嚣张。 梁蕖的这反应叫什么来着?是了,凡人称之为“吃醋”。 她喜欢看梁蕖吃醋的模样。 可她也不敢玩过了火。于是,在短暂地欣赏了梁蕖微微蹙眉又克制着故作淡然的模样后,苏商商连忙起身搂住了梁蕖,在她耳边千娇百媚地轻声说着:“放心啦,国师,本宫也是清修之人,会注意分寸的。” 梁蕖听见这话,感受着苏商商呼出的轻飘飘的气,不禁耳根子一红。 “贵妃娘娘可要记住这话。”梁蕖说着,轻轻向后退了一小步,抓着拂尘,连忙走了。 只留下苏商商站在原地,背着手看着梁蕖的背影止不住地轻笑。可笑着笑着,她却忽然有些失落。 她感觉梁蕖把她隔阂在外……她也想和梁蕖一起面对可能面对的一切,而不是让梁蕖一人独自承担。 梁蕖独自承担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苏商商不忍再看她接着这样一个人撑下去。现在,梁蕖的身边有她这只小狐狸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56章 “娘娘,陛下要来了,该准备接驾了。”宫女见国师走了,便连忙进屋对苏商商说。 苏商商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还有,娘娘,”宫女又忙低声对苏商商道,“听人说,陛下今日本来是要去张贵妃那里的,可后来陛下又改了主意,这才又往咱们清凉殿这边来的。” 张贵妃,又是张贵妃。 苏商商只觉头疼,便随口对那宫女问了一句:“那你说,怎么办啊?” 宫女一愣,没想到贵妃娘娘会把这个问题抛给自己。可她立马又意识到这是个在贵妃面前出彩的好机会,于是她眼睛一转,连忙向苏商商建议道:“娘娘不如送些东西去张贵妃那里,就当赔礼了。” “好,”苏商商十分爽快地应了下来,不过是送些东西免除事端,她还是十分乐意的,“就送她点做衣服的料子吧,我看你们凡……宫里的人,似乎都很喜欢新衣服的料子。” 她险些又说漏嘴了。 洞庭湖里,清芦又在向那冰冷的石门后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可没一会儿,她便受不住了。她无奈地收回了手,调整了一下内息,便起身又去寻玉锦,西吉国进献的假公主。 玉锦已经从石床上下来了,看起来已经能活动自如,全无昏迷许久之后的疲乏无力。玉锦虽不是真的公主,却也是出身高贵,只是站在那里,身上都流露出一股子贵气来。她正凑近了去看这鲤鱼洞里的每一处陈设,打量着每一块青石,认真无比。 清芦满意地点了点头,可声音依旧是冷冷的:“再过些时候,你就可以上岸了。” 玉锦却没有回答清芦的话,而是指着面前的一块青石,回头问清芦道:“这青石上刻了两条鱼,很小的鱼……可有什么寓意吗?” 清芦见状,忙一挥手,用灵力将那青石转了个弯,把那图案藏在了背面。“我的洞府,岂是你能随意观赏的?”清芦问着,坐了下来。 可她心乱如麻。 “我一醒来便在这洞府了,也无人问过我要不要来这里。论随意,我还远不及清芦姑娘。”玉锦淡淡说着,接着回过头去,去琢磨那青石。 清芦冷了脸:“我建议你不要激怒我。我最恨凡人,从不会对凡人手下留情。不要以为我们打算把你送回皇宫,你就一定平安无事。若你出了事,我们也自有别的法子应对。” “哦?是吗?你在威胁我?你觉得我会怕吗?”玉锦根本不吃这一套,“刚醒来的时候,我还真的有些怕你这个妖精,可如今我却一点都不怕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玉锦说着,回头看向清芦,等着清芦的回答。 清芦冷哼一声:“不想知道。” 玉锦看着清芦,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因为我发现,你比凡人还要多愁善感。我父亲在西吉国宗室之中也算如鱼得水,他常常告诉我,感情永远是一个人的弱点,若想击败一个人,最容易的办法便是从这个人的感情入手。清芦姑娘,你虽是妖,但我看出来了,你也有这样的弱点。” “不要拿我和凡人相提并论!”清芦忍着怒意,对着玉锦的背影道了一句。 “我猜你一定被凡人伤过,所以才这么恨凡人。青石上刻着两条鱼,如今的鲤鱼洞里却只有你一条,那另一条呢?我刚醒来时,曾无意间听见你轻唤‘姐姐’,另一条鱼,是你姐姐吧?你姐姐,就是你的弱点。是你的姐姐被凡人伤过吗?”玉锦仔细观察着那青石,冷静分析着,问着清芦,丝毫不在意清芦方才对她说的话。 “住口!” 一道寒光闪过,清芦瞬间到了玉锦面前,暴怒着扼住了她的咽喉。 “你这凡人,没资格提我姐姐。”清芦咬牙说着。 玉锦说的没错,姐姐的确是清芦的弱点。 玉锦被扼住了咽喉,满面通红,险些喘不过来气。可她看着清芦猩红的眼睛,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我猜对了。” 妖的心思,还是很容易猜透的。 -------------------- 这几章主要就是铺垫后来的剧情,然后给副cp一点独处空间。等到两对cp会合的时候就有大事要发生啦。 国师这个人物很复杂,就目前情节发展来讲基本可以把她看做一个标准的反派:经历悲惨,所以报社。 (这一篇文目前在我的设想里故事比较多铺垫比较长,按理来说该日更的,但我没想到11月学院又办活动需要用到我,还是一个挺重要的活动……我尽力在更了,等我闲下来的时候我一定恢复日更!) 第31章 寻仇 玉锦一边被扼住咽喉,一边却又看着清芦凄凉地惨笑着。清芦看着玉锦这样的神情,一下子不知怎么竟松开了手,将手无力地垂下。 玉锦跌倒在地,俯身趴着,不住地大口呼吸。而清芦则背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眼里只看着那石门。 “凡人果然都很讨厌。”清芦冷冷说着。 周围水波粼粼,只有那石门口散发着一股子寒气。 身后玉锦依旧伏在地上大口呼吸着。 “清芦姑娘,我……喘不过来气了……”玉锦断断续续地说着,抬眼看向清芦的背影。 清芦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难道她方才真的用了那样大的力气?不,不对! 清芦忙回头看去,只见玉锦已有窒息的征兆。她忙大步上前,一把捞起玉锦的胳膊,道了一句:“时候到了,我送你出去。” 第57章 再多待些时候,这凡人的小命怕是要搭在这里了。 “去哪啊?”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那一瞬间,正在向上游的清芦只觉自己忽然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压制着,让她冲破不得。 洞庭湖上激荡起波澜,外边忽然狂风大作,水底也不得安生。水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漩涡,要将她卷入,将她搅碎…… 清芦连忙动用灵力护体,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可她一回头,又看见身侧的玉锦面色苍白,已然要撑不住了。 清芦想了想,一咬牙,还是多用了些灵力,将玉锦也护住了。她现在灵力不比从前,若是从前,她根本不需要犹豫一番。 被那国师废了半生修为,还真是麻烦。 一人一鱼很快又被打落回鲤鱼洞,鲤鱼洞经此震荡,已是破败不堪,乱石滚地。清芦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望着湖面的方向,怒骂道:“是谁在此作祟!” 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尔等小辈,竟敢如此无礼。” 清芦警惕地将玉锦护在自己身后,用灵力帮玉锦续气,可她自己却是一点都不怵。她依旧望着湖面,冷笑着,问着:“你少故弄玄虚,快快报上名来!” 玉锦好容易喘匀了气,见清芦挡在她面前,还为她续气,一时间垂了眼,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你没机会知道了。”那沙哑的声音说道。 接着,清芦只感觉一股强大的灵力直冲自己天灵盖而来。她忙回手一挡,拼命抵抗着…… 又是万年的灵力! 清芦心里奇怪,平常这些修为深厚的前辈一个个都见首不见尾的,她唯一见过的拥有万年灵力的也只有狐族的昌灵长老。可这些日子,她却又接二连三地见了这许多,那个神秘的国师在发疯时有万年灵力,这个找上门来的不速之客也有万年灵力…… 也不可能这么巧吧。 清芦忽然想起苏商商说过的话,国师府曾有这样一个神秘来客,有着万年的灵力。刚巧,前不久,清芦刚刚去闯了国师府。 清芦顿悟,忙抬头喊道:“你是为国师而来!” 那沙哑的声音轻轻一笑:“是又如何?你伤我徒儿,该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清芦觉得可笑,“她拿着我姐姐的东西不还,又废了我半生灵力……却要我血债血偿?” 清芦一边说着,一边却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区区几百年的修为,如何对抗这万年的灵力? 更何况她还分了一部分出去给玉锦维持呼吸。 就连玉锦这个凡人都看出来她不是对方的对手了。“清芦姑娘,来者不善,我们还是找地方躲一躲吧,”玉锦轻声说着,艰难地站起身来,“这里有地方可以躲吗?” 她一边问着,一边四下搜寻,终于把目光放到了清芦平日里常常倚靠的石门上。方才被这强大的灵力一冲击,这鲤鱼洞几乎被毁,只有那石门安然无损。 “清芦姑娘……啊!”可玉锦一语未毕,忽然胸口一痛,接着又呼吸不畅了。她很快便意识到是清芦支撑不下去,无意间撤回了帮她续气的灵力。 清芦也是面无血色,她一个小鱼妖能在这种情况下支撑这些时候已是拼尽全力了,她的对手可是拥有着万年灵力的神秘来客。她的体力渐渐不支,身形不自觉地一晃,却被玉锦一把扶住。 “清芦姑娘……我们躲一躲吧,不然,不然……”玉锦说着,声音渐弱,可清芦却对她不理不睬,依旧强撑着。 玉锦无法,只得扯上了清芦的袖子,道了一句:“清芦姑娘,跟我走。”说罢,便拼命地拉扯着清芦,将她带向石门边。 耳畔轰鸣之声渐响,清芦已是精疲力竭,被玉锦一扯便被她带离了那里。清芦猛地一收力,立马感觉自己身处的鲤鱼洞地动山摇,好似即将塌陷。 她无力地靠在那石门上,心下绝望不已。可身侧的玉锦还在止不住地敲打那石门,问她:“清芦姑娘,这石门怎么打开?” 清芦见状,忙一把抓住了玉锦的手腕,按着那石门,恶狠狠地对玉锦道:“这道门不能打开!” “可鲤鱼洞要塌了,只有这里是安全的!”玉锦忙道。 “那也不能打开!” “无知小妖,”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今日,你必葬身于此!” “来不及了!”玉锦忙对清芦说着,有气无力的,她自己也因难以呼吸而皱紧了眉头。 清芦定定地看着玉锦,又抬头望了望湖面的波澜,心中暗道:“这石门万万不能打开,不然姐姐复生无望;这公主也不能死在这里,不然商商还要在皇宫里挣扎好一阵子……这国师的师父至今未曾现身,想来并不是用真身来此,而他只想让我死,既然如此……” 那便顺了他的意,“死”给他看! 于是,清芦本来抓着玉锦的手腕,又顺势把玉锦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她来不及多想,挑起玉锦的下巴,便对着那唇瓣近乎粗暴地吻了上去。 玉锦一惊,双唇紧闭不开,还想要推开清芦。可清芦却根本不给她抵抗的机会,她的手按上了她的后脑,手指埋进了她的长发,让她退无可退。她的舌头强硬地突破了她的防线,探进她口中,迫使她张开嘴来。 玉锦脸一红,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口中又进了什么东西,好似一颗珠子,泛着一丝凉意,顺着她喉咙而下,直至肺腑。 第58章 一声巨响之后,鲤鱼洞轰然塌陷。 清晨,国师府里,梁蕖刚刚穿戴好了。她立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确认无误后,又注意到了镜子里的那狐狸面具。 看见那狐狸面具,梁蕖不禁会心一笑,回身走到面具前,伸出手来轻轻点了一下,就要进宫去清凉殿找苏商商。可她刚打开门,立在门口,小道童却为她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国师,今日早朝之上,有人对在夏至之前赶工万丈高台之事提出了异议。” “哦?怎么说的?”梁蕖淡淡问着,面朝阳光,随手理了理拂尘。 小道童战战兢兢地回答着:“张大人说,近年来收成不好,赋税不多,国库空虚。边疆一直都不太平,邻国常有纷扰。百姓流离失所,各地都不太平,在此之时大征徭役,只怕会惹得天下大乱。” “哦,”梁蕖平静地应了一声,这早已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又问,“陛下如何回复的?” 小道童答道:“陛下斥责了那位大人。陛下说,求仙之事,利在万代。若陛下成功求仙,则可保我大吴万年风调雨顺,眼前的小灾小痛不足挂齿。” 梁蕖听了这话,不自觉地发笑:“倒还真是陛下能说出来的话。”说罢,她也未曾多说什么,抬脚便走了。 苏商商起了个大早,乖乖地坐在案桌前,亲手煮好了茶,就等着梁蕖来了。她仰头望着那荷花灯,一时痴笑,又趴在了案桌上,呆呆的,满脑子都是梁蕖。 “娘娘……”一个宫女出现在门口。 “是国师来了吗?” 宫女话还没说完,苏商商便激动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提着裙子就起身去迎。 “娘娘,不是……” 可宫女这话说的还是晚了些,苏商商已然欢天喜地迎出了门。看到眼前人时,苏商商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住了。 不是国师,是张贵妃。 “姐,姐姐……”苏商商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句。 张贵妃依旧是一派的雍容华贵。她身后的内侍还带了许多箱子盒子之类的东西,整整齐齐地站在她身后。 “妹妹今日精神不错啊。”张贵妃说着,又一次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挽过苏商商的手,一同走进了清凉殿。 “不知姐姐来此,有何贵干啊?”两人落了座,苏商商小心翼翼地问着。她还记得梁蕖的嘱托,这张贵妃不是个好惹的。 唉,这张贵妃一来,她和她的阿蕖相处的时间又要变短了。 苏商商想着,有些失落。只听张贵妃笑着回答说:“妹妹前几日送了我几匹新料子,身为姐姐,总得回礼不是?”说着,张贵妃给了身侧侍女一个眼神,门外的内侍便将那些箱子盒子都一股脑地搬进了大殿。 “姐姐真是客气了。”苏商商尴尬地笑了笑。 “是妹妹你先客气了,倒也不必因为陛下没来我这里,就给我送一些衣服料子啊,”张贵妃微笑着,“看起来,倒像姐姐我缺这些一样。” 苏商商听了这话,想了想,便觉大事不好。送东西本是为了免除事端,可谁能想到刚好起到了相反的效果?苏商商也看出来了,张贵妃今日来此,就是为了示威的。 想着,苏商商又被张贵妃拉了起来,被迫去看张贵妃送来的礼物。箱子一个一个地接连打开,张贵妃不厌其烦地给苏商商介绍着。 “这是用西域进贡的翡翠打造的首饰。” “这是今岁进贡的新茶。” “这是前些日子刚得的湘绣。” 苏商商一直很淡然,只是默默地听着。她看出了张贵妃的心思,不过就是张贵妃觉得苏商商送她一些衣服料子,触及了她的尊严罢了。可直到最后一个箱子打开,苏商商忽然稳不住了。她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由得一惊,连忙甩开了张贵妃的手,惊恐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狐裘。”张贵妃说着,有些惊讶地看向苏商商。 苏商商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些。 第32章 得罪 “妹妹,你怎么了?”张贵妃奇怪地问着。 “为……为什么是狐裘……”苏商商看着那一箱子狐裘,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张贵妃一笑:“虽说如今连夏至都还未到,送狐裘是早了些。可姐姐我不缺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送给妹妹你,早些为过冬做打算,也好啊。”她说着,脸上不禁有些刻薄的得意。 “多谢姐姐,”苏商商声音颤抖,她想极力克制自己的恐惧,可她却克制不了,终于还是说了一句,“出去……” “什么?”张贵妃一愣,她怎么也想不到苏商商说了这样的话。 “出、出去……”苏商商双眼泛红,又重复了一遍,抬起眼来,不再看那狐裘,而是直视着张贵妃。 张贵妃看了那眼神,不由得一怵。她不懂为何这个西吉国公主的眼里忽然有了这样骇人的悲愤。她又有些生气,她给这西吉国公主送了这许多宝物,这小丫头片子却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直叫她出去? “好啊,”张贵妃怒极反笑,眼睛一瞪,“妹妹可别后悔。” 说罢,张贵妃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正殿的大门,但那些东西却都还留在了清凉殿里。 “娘娘……” “都出去!”苏商商难得地发了回脾气,把身侧来劝的侍女吓了一大跳,慌不迭地退下了。 第59章 可谁也不知苏商商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梁蕖来时,只见到苏商商抱膝缩在角落里,小小一只,抽泣不已。梁蕖见状,连忙上前,把苏商商拉进了怀里。 “商商……” “阿蕖,我知道我错了,可我怕。”苏商商终于忍不住趴在梁蕖怀里哭出了声。她知道自己今日一时情绪失控,赶走了张贵妃,实在是闯了大祸。 梁蕖紧紧拥着苏商商,她想说些话来安慰她,可却不知该说什么。苏商商毕竟不比梁蕖,她无法在看到许多同类尸身之后,还能保持着淡然和镇静。 更何况这还是一只没有尾巴的小狐狸。据说,她的尾巴也是这样被猎人砍去的……她怎能不怕? “我怕我有朝一日也会成了那箱子里的狐裘,我一看到那些狐裘,就想起我自己的尾巴,”苏商商缩在梁蕖怀里,抽泣着说,“我的尾巴很可能已经是凡人衣服上的装饰了,我,我怕……” “你的尾巴……”梁蕖想起了苏商商真身上的那一截短短的尾巴,平整至极,一看便知是被利器割去的。想到此处,梁蕖不禁更加心疼起来。 “小时候,别的狐狸都有尾巴,又大有漂亮,单我没有。虽然昌灵长老时时护着我,可有的知道,有许多狐狸会在我的背后笑话我没有尾巴……我……”苏商商说及此处,已是哽咽难言。 没有尾巴,对她这个小狐狸而言,一直是心中深藏的伤。在梦里,她也常常念念不忘地去寻找自己的尾巴,只是可惜,她什么都找不到。 她的尾巴就这样轻易地消失了,无影无踪,不留痕迹。 “不怕,我在,”梁蕖不住地安抚着她,“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有我在,别人休想伤到你半根毫毛。” 梁蕖一边安慰着苏商商,一边又不住地在心里盘算着这事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 她今日一进宫,便听说了苏商商把张贵妃赶出清凉殿一事,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想来张贵妃的面子定是挂不住的。 张贵妃那样爱面子的一个人,苏商商送了她几匹做衣服的料子,都会激怒了她,更遑论如今苏商商直接将她扫地出门?梁蕖想着,不禁微微蹙眉:张贵妃在宫里并不算势单力薄,她育有一子,又有母族支撑,实在不是苏商商这个西吉国的假公主能比得了的。 若是张贵妃突然发难,苏商商不靠着点别的手段,只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想着,梁蕖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她的眼里忽然阴鸷起来。若是苏商商看到她如今的眼神,只怕又要被吓得浑身发抖了。 还好苏商商如今在她的怀里,根本看不到她的眼睛。 梁蕖想着,轻轻拍打着苏商商的背,心里那个大胆的想法已然形成了一个初步的计划。至少,她可以拖过夏至,在夏至之前,给这清凉殿一点安宁。 “阿蕖,我该怎么办呀?”苏商商一边哭,一边还不忘问梁蕖,“我得罪了张贵妃。” “没事啦,”梁蕖故作轻松地安慰着,“傻狐狸,这只是一桩小事,你不必把它放在心上。再不济,还有我呢!” 梁蕖轻笑着,揉了揉苏商商的头发,又给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安抚了苏商商之后,梁蕖回到国师府。她将房门紧闭,于黄昏时分在房里点燃了一炷香。看着这香点燃,梁蕖在蒲团上跪了下来,闭了眼,念念有词了几句。 一阵微风乍起,吹起梁蕖鬓边发丝。梁蕖睁开眼,从容起身,对着半空中行了一礼。 “弟子见过师父。”她说。 “你如今很少主动找为师了,说吧,什么事。”又是只有那沙哑的声音。很显然,这一次,她的师父并未现出真身。 梁蕖语气平淡:“弟子有一不情之请。皇宫里有个妃子和弟子不太对付,弟子怕她坏了我们的事,想让她在夏至之前安静一些。” “这算什么难事?”沙哑的声音轻轻一笑,又疑惑地问着,“从前你还是个小道姑,为师可以帮你里应外合,制造出一系列假象来哄骗那蠢皇帝。可这对如今的你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怎么竟还要找为师来?” 梁蕖垂眸道:“因为,弟子想趁此机会,让这天下更乱一些。”她毫无感情地说着,语气里尽是淡漠。 “哦?你要怎么做?”那沙哑的声音问着。 梁蕖似乎是在微微笑着,但她的眼神空洞至极,空洞的有些悲凉:“也没什么,只是想让天下人都尝一尝被当作异类是什么滋味罢了。” 洞庭湖里,一堆乱石之下,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艰难地拨开了身上压着的乱石。 玉锦在水下大口地呼吸着,她惊恐地睁着眼睛,摇摇晃晃地从乱石里站了起来。她探了下自己的鼻息,又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确认了自己还活着。 她竟然毫发无伤。 然后,她看向了乱石堆里昏迷的清芦。 “清芦姑娘!”玉锦不及细想,连忙又跪了下来,费劲地去挪开清芦身上的乱石。清芦的情况没有她那样好,她的脸上、身上尽是血迹。 说来奇怪,整个鲤鱼洞都塌了,只有玉锦和二人身后的石门完好无损。 “清芦姑娘,清芦姑娘……”玉锦连连唤着,好容易把清芦从乱石堆里扒了出来,将她挪到了一处相对平整的地方。 不知唤了多少声,清芦终于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应答。玉锦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见清芦悠悠醒转,疲惫地睁开了眼睛。 第60章 “清芦姑娘……”玉锦看着清芦的眼睛,唤了一句,可脑海里却浮现了鲤鱼洞倒塌之前清芦强吻自己的画面……还有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凉丝丝的,顺着自己喉咙而下。 清芦强撑着坐起来,可她并没有先顾着自己,而是连忙回头看了眼那石门。看见石门安然无损,清芦才踏实了些。 玉锦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石门,心中更觉奇怪了。想了想,她索性直截了当地问清芦:“这石门和你姐姐有关吗?” “你的话太多了。”清芦不耐烦地回答着。 “好,那我不问和你姐姐有关的问题,”玉锦凝视着清芦,问,“为何我还没死?” “你很想死吗?”清芦说着,避开了玉锦的视线,语气极其冷漠。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玉锦早已习惯了清芦这样的语气。她知道她讨厌凡人,因此就更加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清芦曾告诉她,她一旦开始呼吸困难,就必须上岸,否则就会在水下窒息而亡。可当时那样危急的情况,她根本没有上岸,清芦又昏迷了,也不可能接着用灵力给她续气……可她还是活着,不仅活着,还毫发无伤。 而且,就算如今清芦没有动用灵力,她依旧在水下呼吸得好好的。 “你只有活着才能把我的朋友从皇宫换出来,你若死了,我的朋友还要在凡间那危险之地生活好些日子……我可不能再让我的朋友被凡人所害。”清芦冷冷地说着,她想站起身来,可实在是浑身乏力,刚站起来就又跌坐下来。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玉锦说着,低下了头,不安地问着,“你,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还活着?” 玉锦说着,悄悄抬头,看清芦依旧没多大反应,便故意轻笑道:“清芦姑娘,你在鲤鱼洞倒塌之前做了什么,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嗯?”说着,她故意凑近了清芦,越来越近…… “够了,”清芦无情地一把推开了玉锦,“若非你必须活着,我才不会管你。” 玉锦被她推倒在地,可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又立马坐了起来,问清芦:“究竟发生了什么?” 清芦说着,背过了身去,缓了缓气息,这才又对玉锦道:“我把我的内丹存放在你那里了,用你的凡人之体掩盖我内丹的气息,假死骗过了那老妖精。而且,我的内丹在你体内,还可以帮助你呼吸,不然你便死了。” “所以?”玉锦明白了那清凉的感觉是什么,可她觉得清芦的话还没说完,便又小心地问着清芦。 “所以,”清芦苦笑一声,“从今以后,你没了我便不能呼吸,顷刻间便会窒息而亡;我没了你便不能使用灵力,又会变回一条普通的鲤鱼。” 玉锦听了,不由得一愣。 清芦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命运竟然和一个凡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而这一切竟然是那危急之时最正确的选择。 她对此十分排斥,却又无可奈何。 第33章 设计 自得罪了张贵妃后,苏商商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张贵妃前来找事。她忍不住地埋怨自己,为何那日一下子没忍住,竟对张贵妃说了那样的话?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宫内早已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一向沉迷于求仙问道的老皇帝都得知了此事,在前往清凉殿的时候多问了几句。 “爱妃为何要将张贵妃扫地出门?”老皇帝问。 苏商商当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又开始学着梁蕖的模样编谎话:“臣妾心想,清修之人不得如此奢侈,可张贵妃带来的东西实在太过贵重,臣妾怕这坏了臣妾清修,一时气急,这才恼怒。” 然而这次的谎言很明显不太成功,皇帝根本没有信她。“朕听说了一些张贵妃送的东西,只是宫里的寻常之物,就说那狐裘,谁没有几张?爱妃的反应也太大了些。”皇帝说。 听到老皇帝提起那狐裘,苏商商一时又险些没能忍住,差点把这老皇帝也扫地出门了。可她这次有了经验,在袖子里狠狠地攥着拳头,攥得手指发疼,终于还是忍住了。 “西吉国小国寡民,臣妾没见识过这许多东西,让陛下见笑了。”她努力保持着微笑。 她已经因一时的情绪失控闯下一次祸了,可不能重蹈覆辙。不为自己,为了那无辜的要被送回来的西吉国公主,她也要忍住。 那事之后,梁蕖倒还坐得住,她保持着一向的淡然与从容。看着苏商商这许多天了还依旧心神不宁的,她只是一笑,递给苏商商一杯茶,道:“放心,有我。” 苏商商点了点头,可不知为何,听见梁蕖这话,她却更加不安起来。她低头吸了吸鼻子,她总感觉梁蕖身上多了别的气息,一种很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的朋友什么时候能把西吉国公主送来?”梁蕖又问。她想知道真的和亲公主能不能在夏至之前被送到皇宫。 “她说最多两个月。”苏商商想起清芦,忽然有些失落。清芦还不知道她和国师已发展到了这种地步,若是清芦知道,该作何感想? 苏商商知道清芦一向讨厌凡人的。 “你怎么了?”梁蕖轻笑着问,“怎么又垂头丧气的。” “没、没什么,”苏商商连忙掩饰,又把话题扯回了张贵妃身上,“只是一想到那日自己竟失控至此,闯下这样的祸,我心里就难受。” 第61章 “此乃常情,世间万物都不能免俗,”梁蕖淡淡说着,“若是再让我看到一只浑身是血的狸花猫,我只怕也还是会失控。你只是赶走了张贵妃而已,顶多是惹人闲话,却也不必如此担忧。” “阿蕖……”苏商商听见梁蕖又提起自己的过往,不禁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梁蕖一笑,示意苏商商放心,又道:“我还有事,今日不能多陪你了。” “你怎么又有事?”苏商商问。她有些不满,这些日子她能看见梁蕖的时间简直是少之又少,梁蕖总是有一堆事,在这清凉殿留不了多久就要离开。 她一向胆小,在皇宫里没什么熟人,只想整日和梁蕖粘在一起。只可惜,这于她们来说太难了。 “商商,等过了夏至,我会有很多的时间来陪你。”梁蕖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出门。 苏商商还是不解,为何梁蕖总是提夏至,难道只是因为她要在夏至之前建成那万丈高台吗?梁蕖的话里好像还有别的意思,听起来,仿佛过了夏至,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一切顺遂了。 可苏商商还没想明白,梁蕖便已经要走了。 “等等!”苏商商见状,连忙唤住了梁蕖,又一挥手从袖子里变出了一个食盒来。 梁蕖疑惑地看着苏商商:“这是?” 苏商商笑着起身,又拉着梁蕖坐了下来。“你成日里不好好吃饭,实在是太瘦啦,这几日你又这么劳累,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回府去吃那些偷藏起来的干粮。”苏商商说着,打开了食盒,里面摆了几盘菜,有荤有素,还是热的。 苏商商的话的确不假。梁蕖本就清瘦,这几日一忙碌,倒是比从前还要清减了几分。 梁蕖那些饭菜,心里一暖。她长到这个年纪,也只有苏商商这只小狐狸会在意她是不是吃饱穿暖。凡人看不起野兽,更是嫌恶妖精,可眼前的这个狐妖却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凡人怎么有脸去嫌弃这个、嫌弃那个? 想着,梁蕖有些鼻酸,又忙忍住,故意一笑,问苏商商:“我若没记错,你这清凉殿里如今也很少有大鱼大肉。你的宫女就眼睁睁地看着你把这些菜都藏起来吗?”说着,她却又觉得不对,看向了那些饭菜:“还是热的?” 苏商商得意地笑了笑,坐到了梁蕖身侧,贴在她耳边悄声道:“这是我今天起了一大早去御膳房里偷来的。那些凡人特别好对付,谁都没注意到我。”说罢,她难得地露出了狐狸独特的狡黠笑容。 “快吃吧,吃完再去忙。”苏商商说着,把食盒向梁蕖这边推了一推,又乖巧地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梁蕖。 梁蕖看着苏商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心中一动。“能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她想。 梁蕖贪恋着苏商商给她的温情,这是她以往生活里从未体验过的存在。她想把这温情长长久久地留住,想和苏商商一起共度余生,哪怕没有这滔天的权势,只有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也足够了。 她想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 离开清凉殿,梁蕖先去了炼丹房,在炼丹房装模作样地待了好一会儿,这才慌慌张张地去求见皇帝。 “国师为何如此慌张?”皇帝在自己的寝殿里,悠闲地吃着新上的瓜果。瓜果飘香,香气钻进了梁蕖的鼻子。 梁蕖听见皇帝发问,连忙行了个礼,道:“陛下,贫道今日发现了长生不老药迟迟不能炼成的原因!” 大殿之内一时安静了,皇帝手里的葡萄掉在了地上。“国师快请讲!”皇帝连忙起身,走下座来就要拉着梁蕖促膝长谈。 梁蕖也是一脸的急迫,开始说她早就编造好了的谎言。 “今日,炼丹房内,司南震动,指向不定,恐是……”梁蕖说着,却停了下来,她要看一眼老皇帝着急的神情。 “何意?”老皇帝忙问。 梁蕖一脸痛心,猛然跪了下来,对着老皇帝行了一个大礼,道:“陛下,国中疑有妖邪作乱!” “什么!”老皇帝震惊无比,手都在发抖,“太平盛世,哪里来的妖邪?” “陛下,司南做不得假,”梁蕖抬眼看着老皇帝,眼里是十分真诚的焦急,“司南不稳,预示着妖孽横行。国中有妖孽,仙人必然不肯降临凡间,故而长生不老药迟迟未成,故而陛下求仙问道之路一直受阻!妖邪狡诈,幻化为人,藏匿于世,人眼或许难以分辨,可司南不会!” 梁蕖振振有词,老皇帝听得面色发白。 “陛下如若不信,可随贫道前往炼丹房,一看便知。”梁蕖颔首说道。 “朕、朕会去的,”老皇帝结结巴巴地说着,又忙问,“国师可有破解之法?” 梁蕖好似犯了难,她低下头来,先是请了罪,这才又道:“妖邪难以分辨,一时间想要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但贫道会尽力降妖除魔,为陛下分忧!只是陛下务必记住一件事――” “何事?”老皇帝问。 梁蕖抬眼看向老皇帝,十分郑重地说道:“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枕边人,都信不得。因为,我们永远不知道,人皮之下,是怎样的禽兽。” “国师……” “陛下务必要记住,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妖邪,纵使披着一张人皮、行动起来与凡人无异。”梁蕖幽幽说着,眼里毫无波动,看起来淡漠至极。 第62章 “朕,记住了,”皇帝额间已然出了一些细汗,又问,“那请问国师,该如何辨别妖邪?” 梁蕖微微一笑:“有异于常人之处的,便都可能是妖邪。贫道的司南可以查出宫中藏匿的妖邪,只是需要时日。但贫道还是要建议陛下不仅要提防身边之人,还要让民间百姓自觉防范。贫道稍后会拟一份文书,列明妖邪身上可能出现的特征,发现妖邪之后立马关押、镇以桃木,上报之后给予奖赏,如此一来,便让天下妖邪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可行!”梁蕖话音刚落,老皇帝便想也没想地应了下来。在老皇帝看来,百姓提高警惕、捉拿妖邪,百利而无一害。 “陛下圣明,”梁蕖连忙高呼,又起身道,“贫道定不负所托,为陛下诛杀妖邪。” 说罢,梁蕖便要告退。她在糊弄老皇帝一事上早已是炉火纯青,她知道这样的伎俩对于一个一心求仙的昏庸皇帝来说是再有用不过的了。 她想着,便要退下。可她没想到,这次她刚刚转过身,皇帝竟然叫住了她。 “国师!” “陛下还有何事吩咐?”梁蕖十分淡定地转过身来,做出恭敬的模样颔首问着。 老皇帝眯了眯眼:“可你如何证明你不是妖邪?” 梁蕖听了,微微一笑,抬眼直视着皇帝的双目。皇帝对上了梁蕖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竟然一怵。 国师的眼睛,总给人不同寻常的感受。 “陛下十二年前就有答案了,不是吗?陛下如不确信,还可以再考验贫道一次。”梁蕖微笑着说。 老皇帝愣了愣,又难得地一笑,他点了点头,附和着梁蕖的话:“是了,朕险些忘了,十二年前,国师是经受了考验的人,是朕多虑了。” 梁蕖知道皇帝如今定然不会浪费时间来考验她的,他还需要她来炼制长生不老药、助他得道成仙呢! 就算皇帝起了疑心,他也会拖到夏至之后才算账。那时,若梁蕖还未能兑现她的诺言,老皇帝怕是就要算清旧账了。 但如今,他只能选择信任她。 -------------------- 每天睡觉前国师都在作妖 第34章 诡异 这是一家寻常的客栈,寻常的有些冷清了。 清芦和玉锦在客栈大堂里站着,等了许久,却也不见有人出来相迎。清芦对此毫不在意,玉锦却是有些奇怪,不禁四处打量着这家店铺,又探头出门去看,这一看,她不由得“咦”了一声。 “怎么了?”清芦随口问着。她走到了柜台前,随手拿起算盘,无聊地在手里拨弄着。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玉锦说着,回身走向清芦,问,“今天是大吴的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我不记得今日有什么特别的。” 她虽来自异国,可在被送来和亲之前也受过训练,对大吴的风土人情早有了一个了解。在她的认知里,大吴似乎没有哪一天是不能有人出门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清芦说着,丢下了算盘。她还在为自己和这凡人的命运莫名其妙联系在一起一事而懊恼……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呢? 若非她如今灵力受限,这公主又不能离开她,她才不愿假做凡人和这公主一路同行呢。 玉锦习惯了清芦这样冰冷的语气,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去观察这客栈的环境。清芦依旧对凡间的一切毫不在意,她坐了下来,自斟了一杯酒。 凡间没什么好东西,也就这酒不错。喝多了,醉了,睡梦之中,可以忘却忧愁。 不过,确如玉锦所说,今日的凡间是有些不一样。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如今一个人都没有。虽然已是黄昏,可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已入了夏,四处都散发着热气,这空荡荡的大街看起来好像一个蒸笼。 “来了来了,二位久等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清芦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掀开帘子从后院走出来。男子看见两个姑娘,满脸堆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家中事忙,让二位久等了。”又问:“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天色已晚,自然是住店。”清芦回答着,放下酒杯,站起了身。 中年男子看了看清芦手里的酒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那酒,道:“姑娘,这酒是要花钱买的。” “怕什么,又不会少你钱。”清芦说着,随手变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中年男子看着那锭银子,神情在刹那间变得有些奇怪,可他立马又挤出了一个笑容,道:“那便好。”又问:“二位要几间房啊?” “一间。”清芦答道。 她不能和玉锦离得太远,只能将就一下,和这凡人挤一间房了。 “一间?”中年男子脸上的神情更为怪异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小店空房还多,二位姑娘若是手头不紧,为何不定两间呢?” “你是缺钱吗?这么想做生意?”清芦不耐烦地问。 玉锦见状,忙上前来打圆场,对那中年男子笑道:“老板不要见怪。我们姐妹俩自小住一间住惯了,若是分开,倒都睡不踏实。” 姐妹俩? 清芦听见这个称呼,眼里忽然黯淡了一瞬。 “原来如此啊,那便一间吧。只住一天是吗?”老板说着,在算盘上噼里啪啦地拨了一拨,又从柜台里拿出了一把钥匙来。 第63章 “是,只住一天。”玉锦回答着,却听见门外一阵纷乱。她好奇地回头看去,却见两个官吏押着一群乌泱泱的人从门口经过。那些人灰头土脸又垂头丧气,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苦涩。 “他们在做什么?”玉锦没忍住问了一句。 “姑娘不知道吗?那些是官府征的徭役,赶去修祭神台的。”中年男子回答着。 “祭神台?”玉锦更疑惑了。她被困鲤鱼洞许久,对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 “姑娘不知道祭神台吗?就是陛下下令,要在夏至之前修建好的万丈高台。为了赶工,各地都征发了徭役,日夜不停呢。听说,好多人都累死了。”中年男子说着,又把清芦和玉锦打量了一遍。 清芦依旧是一脸的事不关己的冷漠。她知道此事,但她只担心苏商商,对于别人她并不关心。 “为何要赶在夏至之前建成这样的高台?”玉锦对此事颇为关心,她问,“这很明显来不及,只是劳民伤财罢了。” “谁知道呢,”中年男子说,“据说是国师的提议。唉,国师这个奸佞小人,光做这些缺德事……” 中年男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此言不妥,连忙掩住了口。而清芦在听见“国师”二字后,神情忽的一变……一切都落入了这客栈老板的眼中。 “二位一看便是出身高的小姐,不关心这些也是情有可原。来,二位这边请,我带你们去看房间。”老板说着,便要领着二人走。 玉锦忙要跟上,却见清芦还愣在原地发呆。刚才听这客栈老板提起“国师”二字,她又开始担心苏商商了。整日与这么一个可怕的怪物一起相处,苏商商一定很难熬。 “姐姐,走啦。”玉锦走到清芦身侧,拉了拉清芦的胳膊。她还不忘自己刚才随口编的瞎话,主动和清芦扮演着姐妹。但她也拿捏着分寸,她知道清芦的姐姐是清芦的弱点,只怕清芦也不能接受凡人扮作她的姐姐,无法,玉锦只好扮作妹妹,柔声唤了一句“姐姐”。 说罢,她也不等清芦的反应,便把清芦拉上,跟在老老板身后走着。可她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这老板看她们的眼神里分明透着诡异,让人不安。 皇宫里却是风平浪静,似是什么特别的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苏商商一连几日都是只和梁蕖打了个照面。梁蕖总是有事,苏商商想和她多亲近几分都不行。苏商商感觉自己被冷落了,整日里便是抬头望着那花灯,长吁短叹,直到自己脖子酸痛,才会稍稍歇一歇。 宫里近来的气氛十分紧张,人人都警惕起来,成天盯着别人的错处,想抓出祸乱世间的妖邪去领赏。 苏商商很担心梁蕖。近来,她也听了些宫中的传闻,她心里总是不安。 “娘娘,国师求见。” 等了许久,苏商商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一个脸生的小宫女毕恭毕敬地在门口禀报着。苏商商连忙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道了一句:“快请。”便不顾小宫女怪异的眼光出门相迎。 “见过娘娘。”梁蕖看似十分恭敬地说。 “你们都下去。”苏商商对殿内的内侍说。内侍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命令,不多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国师,本宫好想你。”苏商商故意轻笑着说。她一挥袖子,便拉上了梁蕖的手,牵着她坐了下来。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像前些日子一般还假模假样地与梁蕖对坐,而是直接扑进了梁蕖的怀里,挂在了她身上。 奇怪,梁蕖身上那诡异的气息还在。 梁蕖感受着苏商商的气息扑在自己脖子上,一时间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她从未与人亲密至此,遇见苏商商之后,便动不动就被这小狐狸有意无意的举动撩拨得浑身发软,实在是很没有出息。 “我也想你。”梁蕖说。 “那你还不来看我!”苏商商赶紧抓住问罪的机会,十分委屈地说道,“你不知道后宫的日子有多无聊,我除了等你来,根本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我错了,”梁蕖根本受不得苏商商如此神情,“我这些日子太忙了。等忙过了这些日子,我一定天天陪你……我也很想你。” “阿蕖,”苏商商埋首在她项颈之间,轻声问着,“你究竟在忙什么啊?宫里到处都是你的传闻,所有人都在谈论你,我听得头都快炸了。” “哦?宫里的人都说了些什么?”梁蕖好奇地问着。 “没什么好话,不提也罢,”苏商商说着,又抬起头来,眨着大眼睛,疑惑地问,“可是,阿蕖,你真的要除妖吗?我也是妖。” “傻狐狸,我说的话能信吗?只是糊弄皇帝罢了,我这个国师,总不能没事情做。”梁蕖笑着反问,伸出手来轻轻点了一下小狐狸的鼻尖。 “你说的话是不能信,你嘴里没一句真话。”苏商商也笑了,她又钻进梁蕖的怀里,轻蹭了蹭,感受着那柔软和温暖。 “可是阿蕖,我有太多事情想不明白了,”苏商商终于鼓起勇气,还是问出了口,“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是不是有人让你做这些事情?有些事情,根本没必要做的。” 梁蕖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商商。”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梁蕖笑了笑,“怎么,不信我?” 昆仑令事关重大,她不能说。就算说了,苏商商也不见得会理解她。不如先瞒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再说也不迟。 第64章 苏商商连忙道:“我当然信你了!我只是,不明白……”她说着,毫无底气。她觉得今天开口问梁蕖简直就是一个错误,梁蕖很明显还没有告诉她一切的打算。 她知道,在梁蕖没打算告诉她一切之前,不论她怎么追问,梁蕖都不会说的。对苏商商而言,梁蕖这些诡异的行径,如今只能是一个谜团。 苏商商觉得自己很没用,仿佛真的成了深宫之中无所事事的妃子,每日里所做的只是虚度时光。 “商商,你放心,”梁蕖说,“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是必要的准备。只要昆仑令能出世,不论付出何等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小狐狸缩在她怀里,忽然感觉周围的气氛沉重了起来。和梁蕖相处了这么久,苏商商对她的情感变化的察觉也随之变得敏锐起来。她悄悄抬眼看向梁蕖,只见梁蕖正双目近乎呆滞地看着前方,而那双眼里却无意识地带了些狠意。 “阿蕖……”苏商商小声唤了一句。 “嗯?怎么啦?”梁蕖回了神,又连忙笑着问苏商商。 “只是想吃人肉了。”苏商商回答着,坐起身来,摘下了手上的戒指。她双手勾住梁蕖的脖子,然后对着那唇瓣轻轻吻了下去。 她知道,这能让梁蕖开心一些,也能让自己开心一些。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了。 可苏商商不知道,今日在清凉殿发生的一切,都落入了一双眼里。 第35章 捉妖 深夜的客栈里,玉锦躺在榻上,却不见清芦休息。她回头一看,只见清芦正坐在桌边,呆呆地望着蜡烛,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芦姑娘,你不休息吗?”玉锦问。 清芦摇了摇头:“你睡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可玉锦看见清芦如此,根本不能安心休息。她披了衣服下了床,走到桌边和清芦对坐着:“在想国师的事?”说着,她垂眸一笑:“你和国师结了梁子,甚至有人为此到洞庭湖来寻仇,如今国师又在大吴朝廷上兴风作浪,而你的朋友还在宫中……你是在为你的朋友担心吗?” “你的话一向这么多吗?”清芦看似冷漠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其实眼前这姑娘的话也并不是很多,偏偏她每次都能说对,这实在是让清芦恼怒。 玉锦微微笑着:“我真的羡慕你那位朋友,能被如此记挂着。” 清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茶。她怕自己再一开口,又会被这西吉国的姑娘看穿。 “清芦姑娘,请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和国师结下梁子的?”玉锦又问。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知道冒昧还问?”清芦白了她一眼,恶声恶气的。 玉锦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清芦。清芦无意间和她对视,心里一下子慌了,这姑娘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让她避无可避。 清芦连忙扭了头去,说:“我姐姐的遗物在她去世之后便没了踪迹,但我能感觉到那东西的气息。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那东西,最近在京师,那东西的气息格外强烈。我在京师逗留许久,终于确定了那东西在国师府……可国师,却不还给我。”清芦说着,咬了咬牙。一想到那国师拿着姐姐遗物不还,还废了自己半生灵力,她便恼怒的很。 可她说完,看了一眼玉锦,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把事情都说出来了。怎么能在这个凡人面前说这许多事情呢?苏商商都不知道她在京师游荡是去做什么的。 她只好又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 “原来如此,”玉锦喝了口茶,又问,“可她为什么要拿你姐姐的遗物?” 清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那东西是世间难得的法器,对修行大有助益吧。”清芦说着,又觉得自己话多了。 或许是因为如今她的内丹存放在了玉锦体内,她才会这样反常吧。她竟然和一个凡人说这么多的话? “清芦姑娘……我……” 玉锦刚刚开口说话,还要再问,却忽然觉得一时眩晕。 “怎么了?”清芦忙问。 玉锦想说话,可她张了张嘴,竟是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桌子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玉锦?”清芦忙又轻声唤了一句,可门外忽然又传来人们的交谈声。 是客栈老板的声音。 “官爷,抓到了两个妖孽,能有多少赏钱啊?”客栈老板颇有些惶恐地问着。听起来,他们正在上楼。 清芦听见“妖孽”二字,一下子警觉起来。她忙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遍,却也没觉得自己有哪里露馅了。她觉得奇怪,因此竟没立刻动手,而是趴在门边静静听着外边的动静。 “两个妖孽?五百钱。”那官爷不耐烦地回答着。 “五百钱?”老板颇有些惊讶,“前些天一只妖五百钱,今天这是两个,怎么还是五百钱?” 官爷打了个哈欠:“这些天抓的妖孽太多了,每个都给你五百钱,官府还有钱吗?”又问:“那两个妖孽都治服帖了吗?确认是妖了吗?” “肯定是妖,”客栈老板信誓旦旦,“如今这局势,女子哪里敢在外游荡?可这两个倒还在外边大摇大摆,实在是反常。官府上次的文书上写了,只要有异于常人之处的,便是妖!” 第65章 “你记得倒是清楚。”官爷笑道。 说着,客栈老板又谄媚地笑:“小的还是用老办法,在茶里下了迷药,想来两个妖精现在已经睡熟了。不然也不敢叫官爷来。”又道:“只是小店的桃木用完了,市面上的又太贵,还没有用桃木镇住。不过看前几次的经验,似乎没有桃木,也可以制住这些小妖。” 怪不得玉锦昏睡过去了,原来是中了迷药。清芦想着,又看了看自己,那迷药对妖根本没有一点儿作用。她也喝了茶,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行吧,大牢里有的是桃木,等她们进了大牢,自有道士去处治她们。这些妖也不过如此,谁都能收拾了他们,有朝一日,我们定能斩尽天下妖,”官爷不耐烦地说着,两人来到了门前,“开门。” 清芦听见门外的动静,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这扇门,手也握紧了拳头。 听了这对话,她心中早已积攒了一股气。 一阵门锁相碰的声音响起,“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客栈老板和那府衙小吏出现在了清芦面前,正对上清芦又大又黑的眼睛,带着妖独有的邪气。 两人打了一个寒颤。 “斩尽天下妖?”清芦冷笑,“就凭你们?” 她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水声,水声越来越嘈杂,越来越响,听起来让人心里发慌。客栈老板和小吏回头一看,只见客栈内正一层一层向上涌着水,已经要到二楼了。 两人一慌,惊慌失措地就要逃离。清芦却根本没给他们逃跑的机会,手一挥,便把两人打落楼下,顺手把客栈之内的所有门窗都关死。除了自己所在的这间房,她只关了门,但留了窗。 她听见两人凄惨的呼救声,可她根本没有理会,而是转身走到了桌子面前,把玉锦小心抱起。玉锦被迷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麻药只能迷晕人。这客栈里之前被迷晕的,没有一个是妖。 “凡间竟然乱成了这个样子?”清芦想着,心下骇然。她抱着玉锦,趁着夜色,从窗子遁走了。 清凉殿里,苏商商正抱着梁蕖躺在榻上,两人对视而笑。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宫女的声音响起:“娘娘,陛下要到清凉殿了!” 苏商商忽然打了个激灵,几乎从床上跳起来:“怎么这时候来了!” “没事,莫慌。”梁蕖却只是微微笑着,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 “怎么能不慌啊?”苏商商说着,忙施了个法术,把自己的衣服都穿好,顺手也把梁蕖都收拾整齐了。她看着颇有些凌乱的屋子,又念了个诀,终于也把屋子和床榻收拾回了原样。 “你这法术收拾屋子倒还不错。”梁蕖轻笑着打趣着苏商商,丝毫没有慌乱,仿佛即将被捉奸的根本不是自己。 苏商商听了这话,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确实,她好像经常用法术来收拾屋子? “哎呀,你怎么还能坐得住啊?”苏商商问着,觉得自己被梁蕖带歪了话题,她瞪圆了眼睛,“我听说人间的皇帝脾气很大,容不得妃子和别人睡在一起的。一旦发现,便是死无全尸!” “你怕了?”梁蕖微笑着问。 “你就不怕吗!我们现在严格地来说,是在偷情――”苏商商一边急,一边又拉起了梁蕖的手就要去接驾。 梁蕖听见“偷情”二字,只觉得这小狐狸真是分外可爱。 她刚拖着梁蕖急匆匆地到了殿外,迎面便看见老皇帝向清凉殿走来,皇帝身后,是打扮华贵的张贵妃。 张贵妃看了苏商商一眼,似乎得意地笑了一下。 苏商商的心里一下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微微侧头看向梁蕖,却见梁蕖保持着她一贯的淡然,一点紧张都没有。 “臣妾恭迎陛下!”苏商商行了个礼,对皇帝道。 “贫道见过陛下。”梁蕖说。 话音落下,老皇帝便到了两人跟前。他的神情里有一些愠怒,眼睛狐疑地看着二人,最终停在了梁蕖身上。“国师在这里做什么?”老皇帝问着,一听就压着怒气。 梁蕖不慌不忙地颔首道:“贫道在给贵妃娘娘传授道法。” “传授道法?”老皇帝冷笑一声,便自顾自地大踏步向门内走去,根本没理会苏商商。 苏商商心里奇怪,抬眼看去,却正看见张贵妃对着自己笑。苏商商有些疑惑:“她怎么笑得这么奇怪?”可她刚刚这样想着,便看见张贵妃身侧站着一个小宫女……巧了,好像这是她清凉殿新来的宫女。 苏商商恍然大悟:原来是个眼线! 她连忙看向梁蕖,梁蕖却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站起身来,跟着皇帝进了殿里。苏商商见状,也连忙跟上了。 只见皇帝一进清凉殿便直奔床榻前,看见床榻整整齐齐的,他还有些困惑地回头看向张贵妃,随即又伸出手来一把掀开了那床被子……下面也是干干净净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苏商商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是个狐妖,会些法术。 “陛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苏商商故意问着,却偷偷瞧了一眼梁蕖。她仍有些心虚,可她也知道,皇帝定然是没发现什么。 “你,过来,”皇帝没有理会苏商商,而是冲张贵妃招了招手,“你来看。” 第66章 张贵妃一时有些懵,只得依了皇帝的指令去瞧。她站到床榻前,仔细看了看,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屋子里干干净净,床上也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皇帝说着,看着张贵妃,“和你所说,却是有些不同。” “陛下,”张贵妃有些慌,“其中定是出了差错!臣妾,臣妾……”张贵妃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向皇帝走近了几步,这才说道:“臣妾有人证的。” “免了,”皇帝冷笑,“你对朕说眼见为实,朕如今听了你的话,急匆匆地赶着亲自过来看了,却也没发现什么,朕不信这么短的时间内这屋子能全部收拾妥当。” “陛下一定要相信臣妾,这其中定然是……” 张贵妃连一句话都没说完,老皇帝又打断了她。 “朕也是鬼迷心窍,才会信了你的无稽之谈。朕知道前些日子清凉殿得罪了你,可你也不必计较至此!”老皇帝说着,被耍骗的怒气一下子冲了上来。 “此事以后不必再提,”老皇帝板着脸,看了看苏商商,又看了看张贵妃,“你二人以后莫要互相寻仇,朕不希望自己的后宫只顾着勾心斗角。” 苏商商听了这话,总算松了一口气。听起来,老皇帝像是不想再追究的意思。 而张贵妃则沉了脸,一言不发地盯着苏商商。 “不知贵妃娘娘究竟对陛下说了什么?”梁蕖故作疑惑,在此时突然发问。 就连苏商商都觉得奇怪,很明显,老皇帝已经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了,可梁蕖却还在问这事? “国师,这与你无关。”老皇帝根本不想再提。 梁蕖微微颔首一笑,又道:“可陛下,若贫道已在宫中发现妖邪了呢?”梁蕖说罢,直看向了张贵妃。 第36章 施法 “可陛下,若贫道已在宫中发现妖邪了呢?”梁蕖说罢,直看向了张贵妃。老皇帝一愣,狐疑地循着梁蕖的视线,也看向了张贵妃。 张贵妃一时有些慌,忙问:“国师此言何意?” 苏商商看着梁蕖,隐隐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了。她想阻止,又怕打乱了梁蕖的计划,反而会害了梁蕖。想了想,苏商商只好连忙开口,顺着张贵妃的话往下说道:“是啊,国师,这可是皇宫,哪里会有什么妖邪?”她说着,暗暗给梁蕖递眼色,想让她自己停手。 梁蕖却十分肯定:“陛下,贫道确信,此刻清凉殿中有妖邪。贫道在此察觉到了妖的气息,极近,但也极轻。” “哦?”皇帝问,“敢问国师,如何证明?” 梁蕖微微颔首:“陛下请看。”说罢,她随手拿了一个干净茶杯,倒了茶,又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 老皇帝不解:“国师这是做什么?” 梁蕖答道:“贫道清修多年,乃得道之人,因此,世间妖邪会畏惧贫道之血。贫道近来钻研除了降妖的新法子,若是妖邪饮下贫道之血,当即便会化出原形来。”梁蕖说罢,转过身来,看着苏商商和张贵妃,把那茶杯往前一递,又问:“二位娘娘,谁想先试一试?” 苏商商看着那茶杯,忽然又在那茶杯里嗅到了熟悉的诡异的气息。这些日子,梁蕖身上忽然多了这么一股气息,很明显不是来自于梁蕖自己。 “国师,这可信吗?”老皇帝又问。 梁蕖没有回头,只是依旧看着眼前的两位贵妃:“陛下若是不信,一看便知。”说罢,竟又对苏商商道:“既然是在清凉殿,不如华贵妃先来?” 苏商商一愣,她看着梁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茶杯,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之下,喝了一口。 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苏商商早就预料到了,她看着那茶杯,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那接下来还请张贵妃饮一口。”梁蕖的话语在她耳畔响起,可她却拿着茶杯不想递出去。 屋里的烛火一跳一跳,光影时亮时暗。 “华贵妃?”梁蕖出言提醒。 张贵妃见苏商商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心里又来气。反正她十分确信自己是人,干脆一把夺过那茶杯,一饮而尽。 “张贵妃……”苏商商想出言阻止,可已经晚了。 张贵妃把杯里的茶喝了个干干净净,她甚至还在对梁蕖笑道:“既然如今清凉殿有妖邪,这清凉殿这么多人,一杯茶怕是不够分。还得麻烦国师多放些血了。” “这是自然。”梁蕖垂了眸,又假意作势转身倒茶。 皇帝觉得无聊,索性坐了下来,又随手扇了扇袖子。天气越来越热了,宫女见状,连忙拿了扇子上前给皇帝扇风。 苏商商一直紧张地看着张贵妃,倒是比方才皇帝差点撞破她和梁蕖的私情时还要紧张,她一刻都不敢移开自己的眼睛。 “妹妹,你为何这样看本宫?”张贵妃被苏商商看得心里发毛,“本宫有什么可……” “啊――” 张贵妃一句话还没说完,她身后的宫女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声音里尽是惊恐。 “你叫什么?在陛下面前如此失礼,掌嘴!”张贵妃也被身后的宫女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呵斥着那宫女。 可这一回头,苏商商也不由得一惊。张贵妃身后已然出现了一条尾巴,看起来似是狸花猫的尾巴。她的后颈上正快速地向外冒着毛发,一茬又一茬…… 第67章 不,不仅是后颈,还有手,还有耳朵,还有…… “妖怪!”皇帝一惊,叫了一声,连忙起身向后一退,撞倒了为他扇风的宫女,又忙喊着,“来人!” 屋子里刹那间涌入了一批身穿铁甲的侍卫,挡在了皇帝身前,挡在了苏商商身前,挡在了梁蕖身前……而张贵妃,就被团团包围住了。 苏商商看着眼前的闹剧,一时失神。她不知自己该怎样做,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梁蕖听见这响动,不慌不忙地放下了茶杯,她刚倒了一杯茶。她回头看去,不由得故作惊讶:“张贵妃,竟然是你!” 此时的张贵妃已长出了猫耳猫尾猫爪,浑身毛发都是狸花猫的纹路。她见情形如此,知道不对,连忙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已经全无人形。 又是狸花猫。 苏商商知道狸花猫对梁蕖意味着什么。 “妖……妖怪……”老皇帝赵成安活了五十几岁,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全了。 “陛下,臣妾不是……嗷!”张贵妃开口想要辩解,可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嘶哑,最后忽然发出了一声小兽在紧张惶恐之时特有的嚎叫,凄厉可怖,最前面的侍卫见了这情形都不由得一哆嗦。 张贵妃听见自己发出的诡异的叫声,一时急了,还想说更多的话来证明自己。可她越是急,便越发不出正常的声音。人形猫像,声音可怖,她的眼里尽是惊恐。 梁蕖忙上前一步,对老皇帝道:“陛下放心,贫道在此。”说罢,又转头看向了那不成人样的张贵妃,振拿起拂尘直指张贵妃:“四方妖邪,于此伏诛!” 话音刚落,屋内红光一闪,一道屏障自张贵妃上空狠狠砸下。张贵妃面露痛苦之色,一时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喉咙里尽是嘶哑的哀嚎。 苏商商看着这场景,听着这凄厉的叫,一时心惊肉跳。她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又躲到梁蕖身边,低声劝道:“停手吧,她叫得好惨。” 梁蕖本不打算收手,听了苏商商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手,而张贵妃已经倒在地上,精疲力竭了。 梁蕖看了一眼苏商商,又向皇帝秉道:“陛下,张贵妃娘娘身上妖气极轻,想来是有妖孽附体,并非她本人天生为妖。贫道建议陛下将张贵妃禁足,不许任何人同她接触。贫道每日进宫一日三次为张贵妃施法,不出三月,定能驱散妖邪。” “好,好,都听国师的,”老皇帝早就被吓得失了魂,连连应允,可他显然没把梁蕖的话听进去,“这妖孽还给朕生了一个儿子!那小皇子该如何处置?” 梁蕖颔首道:“陛下,张贵妃只是被妖孽附体,并非她本人即是妖孽。小皇子为人所生,并非为妖所生,他是天子血脉,陛下大可放心。” 老皇帝近乎失神地点了点头,口中喃喃道:“国师所说有理。”又道:“天色已晚,还麻烦国师打扫残局。朕身体不适,要回去歇着了。妖孽之事,就有劳国师了。”说罢,老皇帝便逃了,他的步子不稳,好似已经腿软了。 侍卫忍着恐惧捞起了地上的张贵妃,又向梁蕖请教该如何处置这个“妖孽”。梁蕖便道:“把张贵妃送回她的寝宫禁足,镇以桃木,以防妖孽作乱。” 侍卫领命而去。 清凉殿一片狼藉,又安静的很。苏商商全然不想再用法术收拾屋子了,她疲惫,她不解。她走到梁蕖面前,问:“怎么会这样?” 苏商商吸了吸鼻子,梁蕖身上诡异的气息还没有消失。她越发确定梁蕖是被人利用了,这气息和梁蕖自己的气息实在是不一样,这气息里夹杂着一股深重的戾气,在此刻分外明显…… “以后三个月内,你不会再看见她了。”梁蕖微微一笑,看起来是松了一口气。她坐了下来,拿起了方才自己倒的茶,抿了一口。 茶已经冷了,但口感不错。 “怎么……怎么会这样?”苏商商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她会变成一只狸花猫的模样?你我都知道,她是人,不是妖。这宫里,只有你我不同寻常。” “商商,”梁蕖温柔地笑了笑,“这只是一点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苏商商很奇怪,“我不知道你懂法术?” “不懂,”梁蕖如实道,“只是有人帮我罢了。” “是谁?”苏商商问。 梁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苏商商,微笑着问道:“怎么?商商,张贵妃以后的三个月都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了,这不好吗?” “不好,”苏商商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她不是妖。我们这么做,不妥。” 梁蕖笑了笑:“商商,你在为她感到不值吗?” 梁蕖的眼里不悲不喜,可苏商商看着她的眼睛,却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惧。 “没有,”苏商商忙低下头,“我只是心里不安……今夜之事的确是我们理亏,是我们在此私会,所以才招来她,我们如此做法,似是……” 苏商商说着,声音渐弱。她实在是没有胆子说完这句话。 “你后悔了?”梁蕖问。 苏商商连忙答道:“怎会!只是……”可她偏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是个思想很简单的小狐狸,没经历过那许多事情,只觉如今本就是自己理亏,却还把张贵妃弄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心里不安。况且,最近她听到的事情太多、看见的事情太多,偏生梁蕖还什么都不说。 第68章 “唉,商商,”梁蕖明白苏商商想说什么,她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我早告诉过你,我是这世间的恶人,是无恶不作的国师。” “不,你不是……”苏商商忙道。 “商商,”梁蕖笑了笑,又道,“你实在是个心地很好的小狐狸。但你有的时候,看到的东西太少了。张贵妃今日,完全是自作自受。” 苏商商疑惑:“何意?” 梁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大批侍卫离开的方向,道:“她今日若不带着皇帝来这清凉殿,便完全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商商,张贵妃是个小气的,狐裘一事后,我怕她寻机报复,便在她的寝宫设下眼线,果然被我发现她往你这里派了眼线,时刻监控着你的一举一动,只是我不确定她到底派了谁来……今日她突然带了皇帝来此,想来是得了眼线的消息,得知你我今日相会。还好我早有准备,不然她以后只怕会寻更多的事来为难你。” 梁蕖说着,回头看向苏商商:“商商,若你我真的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只怕此刻,我们已命丧黄泉了。她想索你我的命,而我给了她一点教训,也不过分吧?商商,你对她仁慈,她可不会对你仁慈。” 苏商商脑子里乱乱的,她不知梁蕖说的是对是错,唯有懵懂地点了点头。 可她仍是不安。 -------------------- 明天起应该就可以恢复日更了吧…… 这段时间太忙都没时间写文了,断断续续地写实在是很不爽。 第37章 活该 “可是,阿蕖,”苏商商忍不住又开了口,“你不会法术,究竟是谁在背后帮你?如果只是为了教训张贵妃,为什么要用诬陷她是妖的方法来做?你又是为什么要发动全天下都去捉妖?还有那万丈高台……” 她担心梁蕖被利用了。这些事情做了是损人不利己,梁蕖没必要做这些的。 却不想梁蕖听见这一连串尖锐的问题,只是抬头看了看月亮。今夜月光皎洁,分外美丽。 “商商,”梁蕖转头看向苏商商,轻声道,“有些事我现在不想让你知道,但我答应你,你以后一定会知道的。” 苏商商沉默不言。 梁蕖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便要转身离开。 苏商商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可我若现在就想知道呢?阿蕖,我知道我真的很不懂你,你必然是有苦衷,可你若不说,我……” “我若不说,你便不会懂我,不会理解我今日所做之事……”梁蕖打断了苏商商的话,回头看向她,微笑着说道,“你在生我的气?觉得我做过了?难道他们欺负我们,我们连还手都不可以吗?” 苏商商低了头,哽咽了一下:“你做了太多的事,有很多事情我都觉得没有必要。” 之前发生的事情和她距离太远,可今日之事就发生在她眼前。 张贵妃主动寻衅,是有过错,可也不必如此惩罚。更何况是用污蔑她为妖的方式来惩罚?明明有很多种方法的,可梁蕖却偏偏选了这一种……她似乎总是选择最激烈的方式。 还有什么修万丈高台、让凡人自己去辨别妖邪,以及从前梁蕖做过的许多劳民伤财、祸国殃民之事……苏商商知道那些事情并不好,她不懂梁蕖,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 她能感觉到梁蕖有苦衷,她相信只要梁蕖肯把她的苦衷说出来,她一定可以帮她解决的! 这本就是个绕不开的话题。 可梁蕖依旧没有说。 “商商,我本就是个恶人,我说过了,”梁蕖微微笑着,“那些事情,都是必要的。” “必要的?”苏商商觉得可笑,“我不觉得挑起凡人互相猜疑是必要的,我也不觉得建一个毫无用处的万丈高台是必要的。阿蕖,我真的不懂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我不想看见你……害人。” 她说到最后一句,微微侧头,避开了梁蕖的目光。可梁蕖依旧是那样的淡然从容,似乎丝毫没被苏商商激动的情绪所影响。 她本就是一个害人不浅的国师。 “只要皇帝觉得这是必要的,就好,”梁蕖回答着,垂眸浅笑,“商商,你不懂人心。” “我是不懂,”苏商商觉得鼻酸,“你我亲密至此,我却连你都看不懂。” “看不懂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梁蕖说着,看着苏商商那双清澈动人的双眼,“商商,毕竟,我自己都看不懂自己。” “既然你自己都看不懂自己,那你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苏商商说着,上前一步拉住了梁蕖的手,柔声恳求道,“阿蕖,我们以后不要做那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了,好不好?我想和你过安生日子,我不想每日都看见这些腥风血雨。” 梁蕖听了,似是哽咽了一下。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小狐狸的脸颊,动作轻柔至极。烛光跳跃,二人的眼里皆有光影闪动。 “商商,”梁蕖轻声道,“我也想过安生日子,我这辈子从没有过一天的安生日子。” “那你……” “所以,”梁蕖打断了苏商商的话,望着她的眼底,接着道,“我不能收手,我决不能收手。” 苏商商愣了愣,不觉松开了自己紧握梁蕖的手。梁蕖只感觉自己手上一空,便再也感觉不到苏商商掌心的温度了。 她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的失落,向后退了一步。 第69章 梁蕖的神情让苏商商心疼,可她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商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梁蕖说,“我先回去了。你今夜不用再担心张贵妃找你麻烦了。” “你觉得我今夜能安眠吗?”苏商商苦笑一声,问着。 梁蕖沉默了一下,又笑了:“我猜,我如果在这里陪你,你更难安眠吧。”又道:“商商,你真的心地很好,如果凡间所有人都如你一般,那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梁蕖说罢,见苏商商垂了眸,她知道自己不该再留在这里了。 “我明天还可以来这里吗?”梁蕖想了想,又问。 这语气近乎卑微。 苏商商只是看着梁蕖的眼睛,那双眼里藏着许多故事,可她却看不透。梁蕖的眼里藏着不见底的深渊,而苏商商却只是一汪清澈的水潭。深渊可以承载小潭里的水,可潭水却必然承受不了这深渊。 梁蕖看着苏商商的反应,她轻轻叹了口气。“也好,我早告诉过你,我不值得的,你也不该与我如此亲近。”梁蕖说罢,转身便走。 “不是的,阿蕖……”苏商商轻唤了一声,可梁蕖没有回头。 苏商商看着梁蕖的背影,心里疑惑不解。梁蕖在她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完全是两个人。梁蕖在她面前自不必说,自和苏商商在一起后,梁蕖几乎是把这小狐狸捧在了手心里,一点儿委屈都不让她受。 可在别人面前,梁蕖仿佛做尽了天下恶事。她就是传闻中那无恶不作的国师,纵使苏商商想要为她辩白,也根本找不到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出了清凉殿,梁蕖走在皇宫小道上,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她在阴影处站定了,低了头看了看那月光,一时出神。 她自知永远配不上这样干净明亮的东西,她只能站在阴影里。 “国师!”小道童跑着迎面而来,一脚踩在那月光之上。 这一脚不会踩碎月光,却唤回了梁蕖的神智。 梁蕖有些恍惚,抬起头问:“何事?” 小道童小心翼翼地颔首答道:“宫门要下钥了,车马已经安排好,国师得快些走。” “好。” 梁蕖应了一声,抬脚便走。不多时,她出了宫门,上了车。车马颠簸,梁蕖随手掀开了帘子,看着这堂堂京师一派的萧瑟之景。 “出城,去山上看看祭神台建的怎么样了。”梁蕖吩咐着。 车夫得令,本已快到国师府了,当即调转马头,向城门的方向行驶而去。月光下,这马车行得飞快。 虽已宵禁,但梁蕖是国师,出入城门也是畅通无阻。不多时,车马便到了城外山下,远远地还能听见山上劳工搭建祭神台的号子声。 梁蕖掀开帘子,下了车。月已西沉,天色将明,天边的淡蓝色分外好看。梁蕖理了理衣襟,刚要自己上山,便有监工前来迎接。 毕竟是国师大驾光临,谁也不敢怠慢。梁蕖当即便被抬到了山上的一个房间内,在这里,可以将祭神台的情况尽收眼底。 祭神台开始建造的时间还不长,可在各地徭役日以继夜的赶工之下,这祭神台已有十层楼高了。 梁蕖站在窗前,看着山腰上有劳工们运送建材上山,稍慢了一步便被监工的兵士鞭打而发出一声声惨叫。而在山巅,负责建造的劳工也没有幸运到哪里去,一个个埋头苦干,身后便是巡逻监察的士兵拿着鞭子走来走去…… 监工忙战战兢兢地向梁蕖汇报着:“我们分了三班,每天轮换,日夜赶工,定能在夏至之前建成万丈高台……” 梁蕖一边看着眼前景象,一边又听着监工说那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话。如今这高台不过也才十层楼高,离万丈还差的远呢。这监工也真是敢说。 想着,梁蕖又向另一边的山脚下看去,那里还有一个小山丘。 哦,不是山丘,是尸体,是建造祭神台的劳工们的尸体,堆积如山。 梁蕖觉得自己好像能闻见那里飘过来的阵阵恶臭。 “你们是把死去的劳工直接扔下山了吗?”梁蕖问,声音里听不出她的喜怒来。 监工想要回答,却根本不知该怎样回答。如此对待劳工,似是不妥。 “罢了,你们先下去吧。”梁蕖摆了摆手,声音里隐隐有些不耐烦。 随从和监工对视一眼,不敢违背国师命令,还是下去了。 小屋里只剩了梁蕖一人。 她看着被役使的劳工和那十层高的高台,听着那一声声鞭打和惨叫,嗅着那山脚下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臭味,突然间狂笑不止。 她拍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泪花都出来了……可她的眼里是那样的凄凉。 她笑着,忽然喉中腥甜不止,最终还是克制不住伏在地上呕出了一口血来。她愣了愣,撩开了左臂的袖子,果然,那兽头图案更加明显了。 这些日子,她呕血的次数越来越多,那兽头图案则越来越明显。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若无昆仑令,自己必将血尽而亡。 “可惜了,偏偏是我。”梁蕖心想着,放下了衣袖。她舔了舔嘴边血迹,又随手拿手一抹,血迹并未被擦干,被带在了脸上,颇为骇人。 良久,她停了笑,艰难地站起身来,再度望向了那人间惨状。她眼里不知为何盈满了泪水,可嘴里却极其淡漠地轻声道了一句:“所有人,都活该。” 第70章 天下所有人都活该,她也是。 一阵风忽然吹过,周围的一切好似突然静止。梁蕖愣了一下,又拿袖子随手擦了擦嘴边血迹和眼角泪水,抬头看向虚空之中,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句:“师父?” 第38章 蒙骗 “师父?” “你做的很好,”男子沙哑的声音响起,“百姓不堪重负、人心惶惶。张贵妃被认定是妖邪,定然也会影响到她母家,朝堂本就不稳,如今一来,天下怕是要乱得更彻底一些。” 梁蕖垂了眸:“师父今夜怎会来此?这地方人多,怕是容易泄露师父行踪。” 按两人从前约定,她这个好师父应当只会出现在国师府才是。毕竟她这师父似是在躲避什么,一直要隐藏行踪,连真身都不敢露,每次都幻化出一朵飘忽不定的乌云来做事。 今夜,她的好师父竟大胆地来了这城外山上?人多眼杂的,万一有漏网之鱼没被控制,岂不是危险了? 那沙哑的声音答道:“今夜为师察觉到你用了为师赐予你的法术,本欲去国师府寻你,问问情况,不曾想恰好看见你的马车向城外而来,便跟过来了。”说着,那沙哑的声音竟然咳嗽了几声。 “师父,可是身体不适?”梁蕖问。 “无妨,只是咳嗽两声罢了,”那沙哑的声音说,“只是有一件事要紧,需要你来做。” “师父请讲,弟子万死不辞。”梁蕖说着恭敬的话语,可声音淡漠,毫无感情。 她知道师父给她安排的事情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她自认自己已经麻木了。 她的心是死的,毫无温情,她只想着自己,唯一的愿望便是让自己在这世上过的顺畅一些。如今,也只有面对苏商商的时候,她的心才会活过来。 可苏商商太干净、太单纯了。而梁蕖却是一身的血污……她知道自己不配。 清凉殿里,苏商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一闭眼便能听见张贵妃的哀嚎,想起张贵妃无助的眼神,从这眼神里,她好像看见了凡间的景象。如今的凡间,用四个字即可概括,那便是:民不聊生。 她不懂梁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懂梁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她越是不说,苏商商便越是不解,两人之间的隔阂便越是深。 曾经的苏商商以为,梁蕖会告诉她从前的过往,那她也迟早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自己,她要做的只有等待。曾经的苏商商还以为,她可以不在乎这些,梁蕖愿说便说,不愿说便罢。 可事实证明,要做成这一切实在是太难了。 “阿蕖,阿蕖……”苏商商实在是睡不着,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望着悬在梁上的荷花灯,喃喃念着梁蕖的名字。 她忽然间有些头痛。 她又想起了初识梁蕖时常常困扰自己的梦,她和梁蕖相亲相爱,可突然间,梁蕖却化作了嗜血的怪物……这让她惶恐不安,她生怕这个梦是有意义的。 她不知自己该怎样做才可以完美解决这一切的难题,她从未遇见这般棘手的情况。但有一点她很确信:她要阻止梁蕖。 她觉得梁蕖做的事是错的。 想着,苏商商翻了个身,却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别的动静,还夹杂着一点血腥气。她立马警惕起来,翻身坐起,手里暗暗用了力打算防卫,可是…… “商商。” 昌灵长老出现在了她面前。不知为何,昌灵长老看起来竟有几分疲惫。 “昌灵长老!” 苏商商叫了一声,当即从床上跳下来,扑进了昌灵长老的怀里。在这他乡,忽然见到了自己的族人,她的眼睛一时有些湿润。 “怎么了,商商?”昌灵长老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着。 苏商商只是低声啜泣着,却并没有回答。她已知道昌灵长老对她有所隐瞒,她如今能信任昌灵长老吗? “傻孩子……”昌灵长老轻叹一声,拉着苏商商坐了下来,又问,“我来看看你,在皇宫里的这些日子如何?” 苏商商连连摇头:“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在国师府。” 现在想想,在国师府的日子真是好。虽然她每日都要被迫去背那些经文,被迫去在石像前参拜,被迫不能吃肉……可那时候她的生活倒是简单得很,虽然梁蕖依然神秘,但好歹那时没有这许多糟心事。 不,那时也有的,只是苏商商没有见到罢了。 苏商商想着,只觉糟心。她实在是想不出梁蕖做这些事情的原因。若说用那样激烈的手法对张贵妃是给自己出气,那其他事情呢? 定是有人挑唆! 除了那个有着万年灵力的神秘来客,苏商商也想不出有谁了。 “长老,”苏商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长老可知,如今世间,还有哪些前辈如长老一般拥有万年灵力?” 昌灵长老微微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嘛!”苏商商连忙掩饰,又拉了拉昌灵长老的袖子,“长老,告诉我嘛!” “万年,万年……”昌灵长老略有失神地念了两遍,却又一笑,“万年之前天地生变,能存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到如今,我却也不确定还有谁了。” “那万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苏商商忙问。如果她没记错,狐族也是在那时从神族被贬为妖族的。 昌灵长老刚想开口,苏商商连忙又补了一句:“不要告诉我以后我会知道的!”她现在极其讨厌这句话。 第71章 可昌灵长老却忽然一阵咳嗽,听起来虚弱不堪。苏商商一惊,连忙扶住昌灵长老,问:“长老,你怎么了?” 昌灵长老沉默不语。 苏商商连忙搭上昌灵长老的脉,昌灵长老作势要抽回手,却被苏商商紧紧抓住。苏商商用灵力去探昌灵长老的身体情况,却发现昌灵长老灵力紊乱,似是刚刚大战过,受了伤,还未恢复元气。 “长老,谁能把你伤成这样……”苏商商目瞪口呆,又忙道,“你方才骗我,你明明知道还有谁拥有万年灵力的!” “我是不想让你担心,”昌灵长老叹了口气,又仿佛做出艰难决定一般,看向了苏商商,“也罢,我就告诉你吧。以后,你也能有个防备。” “长老请讲。” “昆仑山上西王母所居之地有一天牢,天牢里曾于万年前押解进一囚徒,因为是在昆仑神境,所以这囚徒恰好躲过了那次动乱,一直活着……” 苏商商奇怪:“可他现在却出来了。” 昌灵长老答道:“五千年前,上古众神陷入沉睡,昆仑神力被削弱,那囚徒趁机越狱。这些年虽有追捕,可那囚徒的踪迹却无人能寻,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我也是近来,才发现他的行踪。” “如何发现的?”苏商商忙问。 “洞庭湖遭劫,无数水族惨遭不幸。当今世上轻而易举毁了洞庭湖的少之又少,我疑心是他,前去察看,果然察觉到了他的灵力。” 洞庭湖…… 苏商商一惊:“长老可看见了清芦?” 昌灵长老摇头答道:“不曾看见。” 苏商商听了,心里一凉,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她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一时神情恍惚。 清芦…… 昌灵长老都能被这人所伤,那更何况清芦这样一个只有几百年修行的小妖?这小妖还莫名其妙地没了半生修为! 苏商商知道,清芦,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是谁?”苏商商忍着哭腔问着。 昌灵长老答道:“上古异兽,蠃鱼。鱼身鸟翼,音如鸳鸯……可惜是个凶兽,他若现身发力,凡间必然发洪水。一万年前,他和我们狐族结下愁怨,自此势不两立。” 昌灵长老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商商,其实我此次前来京师,乃是追寻着蠃鱼踪迹而来。因狐族和他蠃鱼势同水火,我担心你的安危,这才过来瞧瞧你。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你太单纯了,告诉你也只是徒增烦恼,你在他面前定然是不能自保的……” “有万年灵力,又在京师……阿蕖定然是被这赢鱼控制了!可这蠃鱼控制阿蕖又要做什么呢?”苏商商不住地想。 昌灵长老说着,随手变出一道符纸来,轻轻拍在苏商商后背。苏商商只觉背后一阵火烧的灼热感,可这灼烧感又马上消失了。 “这是什么?”苏商商疑惑地问。 昌灵长老微微一笑,把苏商商揽在了怀里:“商商,你灵力低微,不能自保。这符纸上倾注了我的一道灵力,若遇危险,它可以帮你抵挡一阵子。” 苏商商听了,鼻子一酸。若是清芦也能被这样护着,那该多好…… 清芦已然是凶多吉少,昌灵长老也受了伤,那蠃鱼是个极大的威胁。梁蕖若真的和蠃鱼有来往,那也是身处险境。 “阿蕖,我要保护你,”苏商商暗下决心,“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绝对不会。” 可是,就在苏商商忍着泪水不住地想着梁蕖和清芦的时候,她却没有注意到,昌灵长老也在暗暗观察着她的神情。 “商商,”昌灵长老又开了口,她看似温柔地搂着苏商商,“凡间危险,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你要记住,凡人不可信,你虽是来蛊惑凡人的,可却万万不能交心于凡人,不然,便是万劫不复。” “嗯。”苏商商根本没仔细听昌灵长老的话,只是应了一声。 她不想再在这凡间待了,如今这凡间能牵动她心弦的只有一个梁蕖。她想,等到她帮梁蕖解决了目前的困境之后,她就要带着梁蕖远走高飞,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她还是不喜欢和凡人相处。她要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梁蕖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你要知道,只有狐族,永远是你的家。”昌灵长老语重心长地说道,她并不知道苏商商此刻在想些什么。 -------------------- 相信到这里大家应该可以看出来了,国师和小狐狸的一些行为轨迹都是被人一步步地引导着做出来的~国师是被师父命令,小狐狸是被昌灵长老引导。 (啊要不是前段时间太忙拖了点进度我现在应该都可以写到背后藏着的故事了呜呜呜) 第39章 假山 京师城门下,两个男子正要进城。这两人虽是男子打扮,但眉眼清秀,气质不凡。 这两人正是清芦和玉锦。 时局紧张,进出城的检查要比平日里更严一些。因此,这一次,两人竟被盘问了半个时辰,才被放进城。 “还好,只有半个时辰,”过了城门,玉锦与清芦并肩而行,微微侧头看着清芦的侧颜,对她说着,“果然,扮成男子就是方便一些。若是女装,只怕又会遇到上次客栈里的事。” 她语气淡然,这一路上遇见了太多事情,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清芦依旧不怎么说话,有意地回避着玉锦。在听见玉锦对她说话时,她特意加快了脚步,走在了玉锦前头。 第72章 玉锦看着清芦如此,倒也不介意。她分明感受到了清芦动作里的那一分慌乱,她知道清芦向来是讨厌凡人的,能和自己在一起相处这么久,已然是清芦的极限了。 可清芦走在前头,却心乱如麻。这些日子不知是怎么了,她根本受不得玉锦与自己离得太近。只要玉锦一接近她,她就会不自觉地心慌不安,想要逃离。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受。可她偏偏不能离玉锦太远,两人如今命运相连,却是谁也离不得谁。 真是命运弄人。 “我们去哪里安身,”正当清芦胡思乱想的时候,玉锦又追了上来,问,“如今你我不能分开,你不能去宫里找你的朋友,要想我送进宫换出你的那位朋友,也得费些功夫。” “我知道,”在玉锦面前的清芦总是想要吝啬自己的言语,可她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和玉锦解释,“但我们可以等她来找我们。等我给她送个信,告知她此事。” “好。” “至于我的内丹,”清芦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警惕地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凡人,确定没人能听见她二人说话,她不惧怕凡人,却实在讨厌事多的凡人来浪费自己的时间,“等我拿到我姐姐的遗物,我们会有办法的。” “你想让我进宫吗?”玉锦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问。 清芦一愣,她没敢回头去看玉锦,只是答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罢了,没事,”玉锦笑了笑,“我只是想问你肚子饿了吗?我有些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玉锦说着,笑着从清芦的身边走过。清芦看着玉锦的背影,咬了咬牙,还是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她想让她进宫吗? 清芦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方才她听见玉锦发问的时候,她不敢回答。 清凉殿里,苏商商正等着梁蕖的消息。梁蕖已经很久没来清凉殿了,这几日,梁蕖根本没有进宫。据宫女说,国师又闭关了。 苏商商一听这话,便知是假话。若是往常,这话听一听就过去了。可自她知道蠃鱼一事后,再听见这样的话,她就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 那日两人不欢而散,苏商商又得知了蠃鱼的事情,她实在是担心梁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可偏生这几日皇帝来清凉殿来得极为勤快,说是因为那日他听信了张贵妃的话错怪了苏商商,心里过意不去,特来弥补。 “这算什么弥补,”苏商商心想,“你以为你自己多高贵吗?你以为这是赏赐吗?自作多情。” 更何况那日老皇帝也没错怪苏商商,她本就是在和别人偷情,只是她会法术,没让老皇帝找到半点踪迹罢了。 因为这老皇帝的自作多情,苏商商行动起来却是多有不便。本来,她还可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宫去找梁蕖,可如今老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来这清凉殿,她想走都不敢走。她也不敢故技重施接着诓这老皇帝喝酒,她怕次数多了,老皇帝就会识破她的把戏…… 她实在是个胆子很小的小狐狸。 “娘娘,国师进宫了。” 不知盼了多久,苏商商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她连忙起身,毫不在意形象地提着裙子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问:“国师现在何处?” 宫女忙跟在她身后答道:“刚进宫门,正向张贵妃寝宫而去。”宫女一边跑,一边还在疑惑。她知道贵妃和国师交情甚笃,可这也未免太亲密些了吧。不过几日没见,便急成这个样子。 苏商商是在宫里大道上截住梁蕖的。她远远地便看见梁蕖还是往日模样,一身玄青色道袍,手持拂尘,一本正经。 看见她安然无恙,苏商商松了一口气。她放慢了脚步,做出一个妃子该有的端庄模样,理了理碎发,甩了甩袖子,故作从容地走向梁蕖,仿佛又是一次偶然的相遇。 “见过国师。”苏商商十分有礼地说道。 梁蕖看着苏商商的眼睛,又垂了眸,回应了一句:“贵妃娘娘。”说罢,她竟然又要走,仿佛苏商商只是宫里一个普通的妃子,仿佛她普通地问一声好就能打发得了。 苏商商哪里会这样轻易地放梁蕖走?她一把挽过了梁蕖的胳膊,问:“多日不见,国师可愿随本宫一起走走?” “贫道还有要事,恐不能……”梁蕖还想拒绝。她皱了皱眉,似是有些吃痛,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只是走一走,不会耽误国师太久的。”苏商商说着,根本不给梁蕖拒绝的机会,拖着她就向不远处的御花园走去。 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苏商商又是贵妃,梁蕖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得任由着苏商商将自己拖去御花园。 “你们都别跟着,本宫和国师说会儿话。”苏商商还不忘嘱咐了一句。 “你究竟想做什么?”梁蕖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问了一句。 “我想做什么,国师心里不清楚吗?”苏商商反问着。 梁蕖沉默不语。 一进御花园,苏商商便拉着梁蕖随便进了一个假山石下,一把将她按在石头上。“你又在躲着我?”苏商商忍着怒意,问。 她本来是很担心梁蕖的,在看见梁蕖安然无恙、一如往昔之后,她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因梁蕖这几日都没来见她而愤怒。 “不就是那日拌了两句嘴吗?至于避而不见吗?”苏商商心想。 第73章 梁蕖垂下眼睛,避开了苏商商的目光。纵然是夏日,背后的石头还是有些凉的,她扭了扭身子,想要挣脱苏商商的禁锢。可奈何她体虚瘦弱,实在是拗不过苏商商,挣扎了一番只是徒劳。 “贵妃娘娘……” “这又没别人,哪来的贵妃娘娘?”苏商商瞪着圆圆的眼睛问她。 “那日我问你我还可以去你的清凉殿吗,你没有回答我,”梁蕖垂眸说着,“我以为你不想再见我了。” “我怎么可能不想见你?”苏商商听了这话,眼睛一红。她理解梁蕖的敏感,梁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恶意,难免在遇事时会把事情往最坏处想……可她怎么可能不想见梁蕖?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梁蕖说着,轻轻苦笑了一声。 苏商商听了,便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梁蕖的眼睛,又一把抱住了她。小狐狸倚在国师的肩头,柔声说:“你心里不清楚吗?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我只是……担心你……” “商商……” “阿蕖,我真的很担心你,”苏商商紧紧拥着她,“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我知道我在你面前仿佛就是一个傻子,我什么都不懂……可我真的很担心你,我怕你被人利用到头来反而害了自己……” 梁蕖被苏商商紧紧抱着,听她在自己耳畔如此说着,内心无比触动,不觉红了眼。 “阿蕖,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了,我不能没有你了。你以后不要不理我、不要躲着我,好不好?”苏商商说着,抬起眼来,用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梁蕖。 梁蕖哽咽了一下,依旧回避着苏商商的眼神:“可是,商商,我不配。” 她知道那日的不欢而散绝非拌嘴那样简单。这小狐狸太干净了,而就目前来看,她梁蕖势必还会做出许多不可饶恕之事,也是苏商商不能接受的事。 她需要一些时间,等到昆仑令出世,她便可以好好地和她解释这一切的缘由了。 “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苏商商急了,一把捧上梁蕖的脸,强令她直视着自己,“我知道你有难处,告诉我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你不能什么都不说……” “商商……” 梁蕖欲言又止。经过那一夜,她已然认识到有些事情绝非二人能共同面对的,她更加不愿对苏商商说出实情。她已然深陷泥潭,苦苦挣扎,又怎么能忍心把苏商商拖下水呢? 若她告诉了苏商商,苏商商定然也会陷入纠结挣扎……不如不说。 “阿蕖,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了,”苏商商十分认真地说着,“其他人我都不喜欢,我就喜欢你……” 她说着,又挂在梁蕖身上,在她的肩头轻蹭着,又轻声说道:“阿蕖,我的朋友出事了,想来,那真正的西吉国公主也出事了……我本想等真正的公主来了之后,再离开皇宫,如今看来,也是不必了。等哪天我演一场戏,给我自己变出一具假的尸体留在宫里,我就去宫外找你……到那时你也不要做这个国师了,凡人多的地方总是让人头痛。我们可以去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远离世事纷争,过我们自己的安生日子。” 梁蕖听见这话,心中一酸,险些滴下泪来。苏商商所说,何尝不是她的愿景?她也想远离尘世,和苏商商过平淡的安生日子…… 只可惜,如今不是时候。 梁蕖叹了口气,轻轻抬起手,总算回应了苏商商的拥抱。“商商,你给我一些时间,”梁蕖说,“夏至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夏至,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第40章 人心 “国师,国师――”御花园里传来了小道童寻找梁蕖的呼声。 苏商商还想再问,可听这呼声着急,她和梁蕖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无奈地松了手。“答应我,别再躲着我。”苏商商望着梁蕖的眼睛,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 梁蕖低了头:“我答应你。”说罢,她又飞快地看了苏商商一眼,便从假山里钻出去了。 两人都装作云淡风轻、无事发生,走在御花园小径上,迎面正迎上来寻的道童。 “何事?”梁蕖问。 道童回答道:“张贵妃和小皇子出事了。” 听见这句话,苏商商和梁蕖的动作都不由得一滞。梁蕖一如既往地看似淡然地站着,苏商商却沉不住气了,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道童紧张地低头道:“方才,宫女去张贵妃寝宫送饭,发现、发现……”小道童说着,悄悄抬眼看了看苏商商,似是觉得这话对苏商商说不妥。 苏商商见小道童如此,一时有些发怔。 梁蕖感觉到苏商商的视线就要移向自己,连忙问那小道童道:“出了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直说便好!” 小道童低头答道:“他们……没了。” “没、没了?”苏商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记得很清楚,那日梁蕖只是说张贵妃是被妖邪附身,需要禁足三月,任何人不得近身……只是禁足,怎么会没了? 还有小皇子,怎么也没了?那日的事虽然闹得挺大,可梁蕖并没有牵连到小皇子啊!相反,梁蕖还在皇帝起了疑心时出言保了小皇子,小皇子怎么会没了? 只听小道童接着道:“这几日宫女送饭,都没敢进去,只是把食盒放进门里就赶紧离开了。今日去送饭的宫女胆大,发现门里的那许多食盒似乎都没被动过,这才壮着胆子想进去收拾一下,这才发现,张贵妃抱着小皇子倒在桌边……” 第74章 “守卫不知道吗?是谁做的?他们是自杀,还是他杀?”苏商商听着心惊肉跳的,又忙问了好几句。 小道童答道:“守卫什么都没说,如今宫里到处都是流言,说什么的都有。” 苏商商还想再问,可梁蕖却已经把小道童打发了。“知道了,下去吧。”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苏商商见梁蕖如此反应,忙回头去问她:“为什么放他走?张贵妃和小皇子莫名其妙地没了,该问个清楚!” 苏商商对张贵妃被诬为妖孽一事本就心中难安,如今听说张贵妃母子俱死,她更是心生愧疚。她觉得,张贵妃虽然不招人喜欢,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更何况,还有梁蕖……苏商商并不觉得是梁蕖做的,毕竟那一夜,梁蕖若想置张贵妃母子于死地,直说她母子皆是妖邪即可,何须后来再下黑手呢?但苏商商知道,宫里定然会有人疑心是梁蕖做的。 别的事情,苏商商搞不明白,就算有人在背后对梁蕖指指点点,自然也无法为她辩白。可如今这一件,苏商商觉得她可以查出真相,来保护梁蕖。 她相信不是梁蕖。 或许梁蕖在意识到她可以保护自己之后,会对她敞开心扉呢? 说着,她又拉起了梁蕖的手,就要拉着她走:“我们得去张贵妃的寝宫看一看,把事情查清楚。” “别查了。”梁蕖却道了一句。她已然猜出幕后黑手是谁了。 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守卫一直守在张贵妃寝宫周围,张贵妃和小皇子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去。而守卫又什么都不说……呵,定然是有人下过命令了。 梁蕖想着,先觉可笑,又觉心寒。她不觉冷笑一声,戏谑地抬眼看着天,心中默道:“凡人总是这样,为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连自己的枕边人和亲生骨肉都下得去手……当真是残忍无情。” 梁蕖又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想起了她曾被同门欺辱多年,想起她曾被族人喊打喊杀……人心凉薄,却是从来未变。不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穷乡僻壤的乡民,在出了事时,所有人都会选择先顾着自己。 至于别人的性命,与他们何干? 世道如此,谁也别想免俗。 梁蕖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又连忙压制住自己内心澎湃的情感,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苏商商听见梁蕖不让她查,不由得身形一顿,停了脚步。她回了头,见梁蕖眼眶发红,可看起来却依旧淡然,心下奇怪,便问梁蕖:“为什么不查?” 梁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见梁蕖没有回答,苏商商又忙道:“她死得不明不白,定然和那夜的事脱不了干系,我不能坐视不理。再者说,这事不知有多少人会疑心到你身上,不查个清楚,你只怕又要被人在暗地里指指点点。” “我被骂是活该,你别查了。”梁蕖说着,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说到底,张贵妃和小皇子的死和她也脱不了干系。纵然她无意取这母子二人性命,可这母子二人终究还是命丧黄泉了。 纵然梁蕖那夜一再强调张贵妃只是被妖邪附体、小皇子也是凡人所生的天子血脉,可老皇帝痴迷求仙几近魔障的地步,怎么可能容忍皇宫里出现这样的情况? 苏商商一怔:“为什么你被骂是活该?” “你查不清楚的。”梁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苏商商,低声说道。 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肯定,苏商商听了不由得一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苏商商又问。 她相信不是梁蕖做的,可梁蕖却总是语焉不详。为什么连这件事都不让她插手? 梁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紧紧握着苏商商的手。“商商,相信我,别再查了。”梁蕖轻声说着,伸手抚上了苏商商的面颊。 “何意?”苏商商问着,望着梁蕖的双眸,不觉红了眼睛。 梁蕖看着苏商商的眼睛,便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苦笑一声,放下手来,又把手从苏商商的手里抽出,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御花园,你我也不便如此亲近,倒是我不仔细了,”梁蕖找着借口,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又低声嘱咐道,“商商,记住我的话,不要查了,也不要再提这件事。我怕你查的太多,惹祸上身。” “阿蕖……” 梁蕖笑了笑,说:“贵妃娘娘还是先请回清凉殿休息吧。这里的事,贫道来处理就好。”梁蕖说着,微微颔首,转头就要走。可走了两步,她却还是忍不住停了脚步,侧头看向苏商商,哽了一下,道:“取她性命的,不是我。” 她没做的事情,她不希望苏商商误会。或许是她在内心深处还存有一丝希望,她是罪大恶极,可她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和这小狐狸比肩站在阳光下…… 虽然她明明知道,这一件事没做,并不会改变她已做下的事实。 “可是你知道内情对不对?”苏商商忙上前一步,拦在梁蕖身前,抓住了她的手,“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做一个被所有人蒙蔽的傻子,我很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阿蕖,告诉我,好不好?我也想替你分担一些……”苏商商近乎乞求。 梁蕖看着苏商商的眼睛,看见她那渴求又坚定的眼神,再听见她如此轻唤自己名字,她终于是心软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到晚上,我去清凉殿找你。” 第75章 苏商商听见梁蕖这一次终于应下来了,愣了一下,又连连点头。“我等你。”她说着,拉着梁蕖的手迟迟不愿松开。 “好了,商商,”梁蕖柔声说着,低头看了看两人紧握着的手,“我还有事要忙。” 苏商商听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开阔之地就抓住了梁蕖的手实在是不妥。她讪讪一笑,松开了手,又不放心地嘱咐着:“记得来找我!” 梁蕖点了点头:“一定。”说罢,她对着苏商商微微一笑,便默默地转身走了。 苏商商看着梁蕖离开的背影,终于稍稍放下心来。梁蕖总算是肯对她说些什么了。 这个臭国师总是这样,把所有的事都封闭在心里。以前,她不说也就罢了,可如今两人亲密至此,她不该再把所有事情自己扛着。 不论是好是坏,苏商商都有权知道,也该知道。 想着,苏商商无奈苦笑一声,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寝宫。可她经过御花园的鲤鱼池边之时,却听耳畔水声不断,回头一看,只见一条鲤鱼正不停地跃出水面,不知疲倦。 鱼? 苏商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心中一喜,连忙奔了过去,趴在池边,对那鱼招了招手。那条鱼果然飞快地游了过来,对着苏商商摇头摆尾。 “是清芦派你来的,对不对?”苏商商问着,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她本以为清芦凶多吉少!如今失而复得,真是让她大喜过望,激动不已。 那鲤鱼点了点头,又道:“清芦姐姐有信给你。”说罢,便吐出一个泡泡来。 苏商商连忙伸手接过,让那泡泡落在自己掌心,只见手掌上浮现出一句话:“日落前,宫外树林一叙。” 是清芦的字迹! 苏商商几乎要喜极而泣,她记下了这句话,又忙抬头问:“清芦现在可好?”可话音未落,那鲤鱼已不知钻去哪里了。 日落前……那已快到时候了。 这边,梁蕖又来到了炼丹房。她径直走向了那炼丹炉。她立在炼丹炉前,此时正是夏日,这炼丹炉前更是热浪汹涌。炼丹房的道童还想劝她站远点,可梁蕖却只是站着,漠然地看着这炼丹炉,良久不退。 “国师……”小道童又唤了一句。 梁蕖似是回了神,回头走到架子边,仔细挑了一葫芦的丹药,递给小道童,说:“这是这几日炼好的吧?给陛下送去吧。” 她特意挑了用朱砂最多的一葫芦药,在凡人眼里,这是最有用的求仙访道之灵药。可梁蕖听她师父说过,这朱砂对求仙是绝无益处,只有害处的。 如此凉薄寡情又不分是非的皇帝,早点死了也好。 小道童接了葫芦便退下了,梁蕖也屏退了炼丹房里的其他人,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在炼丹炉前站着,望着那火。 火候还差一些,但也快了。等到夏至,昆仑令的碎片投入炉中,昆仑令出世,一切都会好的。 想着,梁蕖抚上了自己的右臂。她转过身去,掀开了袖子。原本白皙光滑、干干净净的右臂上,此刻是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第41章 两难 “若要昆仑令出世,还有一事,必须要做,但为师却不便去做。”那夜在城外荒山上,师父这样说。 “师父请讲。”梁蕖颔首问着。 “需得以血侍之,”师父说着,顿了顿,“你的血。” 梁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你要用你的血侍养昆仑令的碎片。那些碎片都是上好的法器,性烈难驯。为了保险,需得以血侍之。梁蕖,你和昆仑令有缘,也该你来。”师父用他沙哑的声音说着。 “如今已快到夏至,为何师父从前从未提起过?”这是梁蕖难得地提问。从前,都是师父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形势不同了,有太多的人盯着这昆仑令,”师父说着,又叹了口气,语气里好似是满满的关怀,“梁蕖,你要小心。记住,只有昆仑令能救你。” 梁蕖垂了眸,淡然答道:“弟子谨记。” 她的语气平淡,毫无感情,似是已经麻木了。 宫外,苏商商已然到了那林子里。她一回清凉殿,给梁蕖准备了些吃食后,便对宫女说自己困倦了,要好好休息,不许旁人来打扰。然后她就使了个障眼法,把一个枕头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化作一缕烟悄悄地溜出了宫。 她知道这法子很容易被人发现,如果皇帝突然来了,那她的宫女定然拦不住。这也就罢了,晚间她还和梁蕖有约,她可不能爽约……但给她传信之人乃是清芦!她差点以为清芦死了! 因此,今天她一定要出宫去见清芦,哪怕只是说几句话,确认清芦安然无恙,足矣。 清芦特意挑在了黄昏时分约苏商商出来。时间太早,恐怕这树林子还会有别的人;时间太晚,会遇上宵禁,清芦和玉锦两人回去定然也要遇上一些无意义的麻烦。 这世道,连妖怪约朋友见面都得挑时间了。 “等我们见了你的那位朋友,你们就可以把我换回去了。”等着苏商商的时候,玉锦如此说。 清芦听见这话,心里着实不大舒服。“如今时局瞬息万变,你能不能回去,还不一定。”她看似冷漠地说着,却暗暗瞧了身侧的凡人一眼。 这一路上,两人被迫同吃同住,又一起经历了些事情……清芦看着玉锦,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很讨厌凡人了。 第76章 不,她还是讨厌凡人的,她只是不讨厌眼前这个凡人。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苏商商在林子里穿梭,终于在上次她发现清芦晕倒的地方看见了她。清芦是男装打扮,看起来倒很是英气。 “清芦――”苏商商低低地唤了一声,满眼惊喜地落在了清芦面前,“你没事就好了!” 苏商商说着,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清芦。“你吓死我了,我听昌灵长老说洞庭湖被毁,我以为你死了!”苏商商说着,红了眼睛。 清芦忙安抚她:“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苏商商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可她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仔细一看,清芦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女子。 苏商商认得这女子,这是西吉国的公主,是她假扮的对象。不知为何,苏商商总觉得,自己抱住清芦之后,这女子的眼神刹那间变了一变。 苏商商看着那女子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怵,仿佛她抱一下自己的好朋友是个错误一般。她连忙松开了清芦,又对那女子道:“公主,想必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是我顶替了你的身份……实在对不起,等我们找到合适的时机,我就把这个身份还给你。” 玉锦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好。” “倒也不必着急!”清芦却忽然道了一句,听起来似是有些恼怒。待她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似是有些急了,便清了清嗓子,故意掩饰着自己方才的慌乱,道:“你们应当还不认识对方。这是苏商商,是我的朋友,这是――” “我是琼华,”玉锦却突然抢过了话头,微笑着对苏商商道,“你该知道的,诏书上的名字便是这个。” 清芦听见玉锦介绍自己名为“琼华”,心里一下子不舒服起来。她自然知道玉锦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琼华公主是要进宫为妃的。 “是的,我记得,”苏商商却并不知情,她还在和玉锦说话,“我一进宫就被封了贵妃,就是没有封号,所以宫里的人都把你名字里的‘华’放在贵妃前面,称我一句‘华贵妃’……但我是个假的,等我们换回来之后,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华贵妃了。” “商商,”清芦忙拉住了苏商商,低声道,“又出了变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玉……琼华她暂时是不能进宫的了。” 玉锦听了这话,只是垂了眸去,并没有插话。 苏商商忙问:“发生了什么?”又道:“昌灵长老告诉我了,洞庭湖是被一条有着万年灵力的蠃鱼毁的,洞庭湖怎么会招惹上蠃鱼?” “蠃鱼?”清芦想了想,忽然想起来,“是上古异兽蠃鱼!原来他是蠃鱼!”又道:“可我听说蠃鱼音如鸳鸯,那家伙的声音却一点都不好听。” 苏商商接着道:“我怀疑他就是国师府的神秘来客,若国师和这蠃鱼走得近,想来近来国中发生的一些事,都是这蠃鱼在幕后操控,国师也被他利用了!”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清芦一脸凝重地握住了苏商商的手,“商商,离国师远一点,她很危险。” 苏商商愣了愣,又忙道:“我们先说洞庭湖的事吧。”她知道清芦一向讨厌国师,也不喜欢自己和国师走的太近……可如今她怎么可能再离国师远一点呢? 她巴不得离国师近一些,而且不仅仅是身体距离上的近。 “商商,我们说的就是洞庭湖的事,”清芦听起来很严肃,“国师和洞庭湖一事脱不了干系!” 清芦也顾不上许多了,终于把那日她被梁蕖所伤之事、洞庭湖赢鱼前来寻仇之事以及路途上与国师有关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苏商商。 苏商商听着,看着清芦,眼里尽是不可置信。“是……国师伤了你?”她的爱人抢了她朋友的东西不还、伤了她的朋友,也因此,她的朋友的洞府都被毁了,还差点命丧黄泉。 苏商商一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清芦拉住苏商商的手,认真地说着:“商商,你素来知道我是怎样的,我决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骗你。” “可你为何之前不同我说?阿蕖……不,梁蕖,她又抢了你什么东西?那东西为何这么重要?”苏商商问。 清芦一时哽住,顿了顿,又道:“我有难言之隐。” “可万一国师也有难言之隐呢?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呢?”苏商商忙握住清芦的手,道,“清芦,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事情都弄明白,之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的眼睛看起来很是真挚,可清芦听了,愣了愣,却把脸一沉。 “苏商商,”清芦冷着脸,警觉起来,问,“你是不是和国师发生了什么?为何言语之间都在维护国师?甚至在我告诉你她对我们做了什么之后,依然如此?” “我……没有,你想多了。” 可一旁的玉锦默默地看着苏商商,仿佛已看穿了一切。 清芦看见苏商商眼神躲闪,也明白了。这样的眼神,她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小狐狸,是动了心了。 苏商商心虚了,她如今陷入两难。 她知道梁蕖在危急时会释放出可怕的力量来,那极有可能伤到清芦。可梁蕖却又为何要抢清芦的东西呢?纵然那是个法器,可是以苏商商对梁蕖的了解,梁蕖早就不是一个安心修道的道姑了,她要这法器做什么呢? 第77章 她对这件事始终存疑,她不能仅听信清芦一面之词,就和梁蕖划开距离。梁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苏商商能感觉到梁蕖是有苦衷的……她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清芦,你听我说,”苏商商努力保持着平静,“你相信我,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可以解决这件事。国师……国师她一定也有难言之隐的。” “苏商商!”清芦听起来有一些生气,她眼眶泛红,眼里有些失望的神色,“那国师废了我半生修为,她的师父毁了我的洞府,让我险些丧命……我今日来提醒你,可你对我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 “苏商商,我不管你和国师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告诉你,国师占而不还的东西,是我余生里最重要的东西。哪怕没了半生修为,哪怕没了我的洞府,都无所谓。为了那东西,我可以拿命去换!”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玉锦听见清芦说这话,垂着的眸子忽然抬起。她默默地望着清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芦……” “唉,商商,”清芦缓了缓,叹了口气,语气又平复下来,颇为无奈地说道,“你不懂。” 苏商商只感觉无助,她不知该怎么办,只得一遍一遍地说着:“清芦,你相信我,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帮你……” “商商,我如今不求你帮我,”清芦果断打断了苏商商的话,“我只求你,在我做自己的事时,不要来干扰我。” 苏商商一愣:“你要做什么?”她反应过来,不由得一惊:“你要去杀了国师!不,这不行,你忘了上次你企图杀她,结果是什么了吗?你连她的身都近不了,还丢了自己半生修为!” 清芦避开了苏商商的眼神:“为了那东西,我就算搭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又道:“商商,你我是多年的朋友了,我希望你明白,此物是我余生执念。我在寻回它的路上已遇到了太多阻碍,我不希望你也成为其中一个。”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苏商商低下头,苦笑一声:“好。”可她依然没有放弃,她又抬起头来,坚定地说着:“但你还是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弄清楚真相!” 自来到人间后,她一直都在追寻真相的路上,可惜,她从未找到。 说罢,苏商商挤出一个笑容来,便转身化作一缕轻烟,走了。 此时,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所有人都该回去了。可清芦却只是站在原地,望着苏商商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锦见状,不由得轻叹一声,走上前来,站在清芦身边,轻声道了一句:“走吧。” “好。”清芦略有失神地应了一句,转身便走了。 -------------------- 在苏商商刚进国师府的时候,清芦就曾经开过玩笑说苏商商重色轻友。现在两者真的发生冲突了…… 苏商商,难。 第42章 谎言 苏商商急匆匆地在傍晚时回了清凉殿,可清凉殿外,梁蕖已等候多时了。 她远远地看见梁蕖拿着个拂尘在门外站着,赶紧回屋收回了障眼法,自己做出小憩刚醒的模样,唤侍女前来为她更衣。随意收拾了一下之后,她连忙顺理成章地把梁蕖请了进来。 “见过娘娘。” “你们都退下!” 苏商商十分着急地屏退了所有的内侍,她想赶紧把事情问个明白。 在内侍都退下后,她连忙迎了上去,就要把她带进最里面的房间。 “你去哪了?”梁蕖一边走着,一边这样问着。她太了解苏商商了,知道苏商商方才的小憩和避而不见,定是因为她出宫了……可苏商商平日里出宫都是去找自己的。 “我去见了我的一位朋友,”苏商商突然停了脚步,她想了想,说,“你应当也见过。” “哦?我见过?”这可让梁蕖有些疑惑了。 “罢了,没什么。”苏商商想了想,还是决定坐下来整理一下思绪再问梁蕖这件事。想着,她抓起梁蕖的手臂就要带她向里间走。 梁蕖却在苏商商碰及自己小臂的那一瞬间不由得轻嘶一声。今日在外边,苏商商挽起她的胳膊时,她也被触碰了伤口,可那时苏商商并未如此时这般用力、这般急不可耐,因此梁蕖倒也能忍。可现下,小臂上的新伤被这样一碰,却是难忍。 苏商商听了,觉得不对,忙回头看向梁蕖,却见她微微蹙眉,看起来似有痛楚。可梁蕖在看见苏商商回头之后,神情却又立马恢复如常。 “你怎么了?”苏商商忙问着,意识到是自己拉住梁蕖用力过猛的原因,就要去掀开梁蕖的袖子看一看究竟怎么了。 梁蕖慌忙收回手去,又微笑道:“没事的。”又道:“我们先进去吧,我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说着,梁蕖便自顾自地绕过苏商商,急急地要向屋里走。 “定!” 就在梁蕖路过苏商商的那一刹那,苏商商突然念了一句,一瞬间,梁蕖又动也动不了了。 苏商商毕竟是狐妖,对付梁蕖一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 看见梁蕖被定住,苏商商叹了口气,转身绕到梁蕖身前,轻轻拉起了她的手臂。 “商商,别……”梁蕖急急地唤着,她想收回手去,可不论她怎样努力都做不到。 苏商商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她掀开梁蕖的袖子,一瞬间,愣住了。那袖子下新添了许多伤痕,一道一道的,触目惊心。 第78章 苏商商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不过几日没见你,你从哪里添得这些新伤?”她问着,心疼地抬眼看向梁蕖,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这伤痕很明显不是他伤,像是梁蕖自己故意为之。 梁蕖避开了苏商商的眼神,没有回答。 苏商商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她感觉自己在来到人间后,就被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压着,压到喘不过气来。她看着梁蕖无端地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看着清芦那般决绝甚至不惜性命,看着昌灵长老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闪隐瞒…… 她真的要喘不过气来了。 “告诉我。”她红着眼望着梁蕖的眼睛,说着。 梁蕖只是垂眸答道:“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我不想骗你,”梁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商商,此时此地,我注定无法对你说实话,你也注定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苏商商觉得可笑,又觉心酸:“你伤别人的事,我问不得;你伤自己的事,我也问不得吗?”她说着,上前一步,捧住梁蕖的双颊,强令梁蕖直视自己。 她凑近了去看她的眼睛,企图从那双眼里看到她想得到的答案。“阿蕖,”苏商商红着眼,强笑着,“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梁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突然间,她却感觉自己的唇舌被另一柔软湿润的唇舌覆盖。苏商商近乎失控地吻了上去,就如第一次梁蕖在失控时强咬了一口她的狐狸肉一般,掠夺着梁蕖口中的柔软。 梁蕖想躲,可根本躲不了,只得任由苏商商以这种方式对自己发泄着。良久,苏商商终于离开了她的唇舌,红着眼看向了她。 “阿蕖,”苏商商颤声说着,她好容易才止住了眼泪。“你我之间与他人不同的,对不对?我们连这种亲密的事都做过不知多少遍了,可你为何迟迟不愿对我敞开心扉?” “商商……”梁蕖微微喘着气,唤了一声。 “阿蕖,我很不安,”苏商商低头苦笑,“我们狐狸是最会趋利避害的了,我知道这种不安意味着什么。阿蕖,我求你,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不要让我接着稀里糊涂的不安下去了。” 梁蕖听了这话,看着苏商商的眼神,心下不忍。可她张了张嘴,却也只是说了一句:“这伤的确是我自己做下的。”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伤自己?”苏商商忙问着,又低头去看她小臂上一道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她心疼不已,轻轻抚上那伤口,动用灵力,一点一点地帮梁蕖疗伤。 梁蕖感觉自己小臂上一阵温暖炽热,却仍看似平淡地答道:“只是随便划几刀而已。”她实在是编造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谎言了。 苏商商的手不由得一颤,她停了一下,又接着去为梁蕖疗伤。“你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你说你不想骗我,可你每一句话都在骗我……你骗别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骗我?” 梁蕖依旧是闭口不言。 可她也知道,如果她是苏商商,看到自己如此,她也会受不了的。 苏商商已经为梁蕖治好了伤。她没有等到梁蕖的回复,轻轻叹息一声,又自顾自地帮梁蕖把衣袖整理好。“我只是想听实话。”苏商商说着,向后退了一步,解开了梁蕖的定身法。 她定定地看着梁蕖,似是铁了心今天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商商,我们今天在假山里说好了的,一切都要等到夏至之后,”梁蕖说着,看着苏商商的眼睛,却只想要逃离,“我今日来此本来是想和你说张贵妃的事,可看如今的局面,我们今日大概是没办法好好地坐下来说话了。商商,我先走了,我改日再来。” 梁蕖说着,转身就要逃。 苏商商实在是忍不住了,连忙跟在她身后,一边跟着一边连连发问:“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做那些劳民伤财的事?为什么要自己伤害自己?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强占别人的法器?你和蠃鱼又是什么关系?你……” “够了!”梁蕖听到“蠃鱼”二字时,终于耐不住苏商商一连串的问题,回头冲她吼了一句,她阴沉着脸问,“你还没说够吗?” 别的都无所谓,“蠃鱼”二字,却不能轻易提起。 苏商商一愣,她没有想到梁蕖会这样凶自己,刚才才止住眼泪的眼睛一下子又红了。此刻的梁蕖,又变回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国师,那个世人印象中的国师。 梁蕖见苏商商如此,意识到刚才是自己急躁了。 可她并没有立马上前将苏商商拉在怀里,她想走到苏商商面前,可不知为何她的脚却只是不听使唤。到最后,她也只是站在原地,用她一向对旁人淡漠的语气对苏商商说着:“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对吗?” 苏商商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梁蕖笑了笑,向苏商商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那微笑在此时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诡异。苏商商见状,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凑到梁蕖身边。 梁蕖的表情突然间冷了下来,如她的声音一般,淡漠无情。“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那我便告诉你,”梁蕖说着,一声冷笑,“因为我恨啊!” “阿蕖……”苏商商着实是被梁蕖吓到了,她想要后退,却又被梁蕖一把抓住了肩膀,抓得她生疼。 第79章 “商商,我真的恨,”梁蕖压抑着自己内心澎湃的情感,咬牙说着,“我恨这世间所有凡人,我恨他们当日弃我、辱我、杀我,我恨他们施加于我的一切!既然天下人从未善待我,我又何须善待天下人?商商,我告诉你,我毕生愿望,就是搅乱这天下,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尝一尝我当年受过的苦楚,我要让他们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苏商商听着梁蕖声音里隐忍的恨意,情不自禁地就想躲。“不,你不是这样的……”她无力地说。 “商商,你还没听明白吗,”梁蕖的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双染着血气的眼睛让苏商商害怕,“我所做的一切,不为别的,只为报复!至于什么蠃鱼、什么法器,我从未听说过,我也根本不想听说。我只想自己好好地活着,然后看着天下人生不如死!商商,这才是我此生愿景,这才是……我。” 清凉殿里安静极了。 梁蕖说着,早已红了眼。苏商商的眼里是惊恐万分,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梁蕖看见苏商商如此,终于是心软了,可她仅仅是松开了抓着苏商商肩膀的手,却依旧做出那副淡漠无情的模样。 “商商,我要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本就是这样一个为祸世间罪大恶极的国师。我之前不想说,是因为我怕我说了之后,你会逃离我。可如今看来,说不说都无所谓了,”梁蕖说着,又做出了她一贯的微笑,“因为你总是会离开我的。商商,你没有体会过我经历的痛苦,你也不会懂我,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梁蕖十分冷静地说着,而苏商商已然哽咽,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骗我……”苏商商想说话,可根本说不清楚,嘴里只有模糊的哭腔。她知道梁蕖在骗她,可她的眼泪却止不住。 “那么,从今后,我们也不必再见了。”梁蕖说着,依旧保持着她的微笑,可她的眼里分明全是泪。她看着苏商商,最终还是狠下心来,转头就走。 苏商商看着梁蕖头也不回地离开,终于撑不住,跪在地上呜咽地哭着。她想放声大哭,可她不敢,只得看着梁蕖一步一步地走出清凉殿,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宁愿离开我,都不愿对我说实话……”苏商商抽泣不止。 可她不知道,在国师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梁蕖的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第43章 求死 梁蕖坐在车里,一路颠簸在回国师府的路上。 她一直忍着泪意。她恨自己方才的狠心,她不想离开苏商商……可她也知道,只有如此说,才能断了苏商商在此时追寻答案的念想。 她知道苏商商斗不过蠃鱼,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能没有昆仑令。 “国师,到地方了。”车夫说。 梁蕖“嗯”了一声,待车停稳后,掀开帘子便要下车。可她的左手刚刚搭上小道童前来搀扶的手时,却听小道童发生了一声惊呼。 “国师,你手上,有……”小道童结结巴巴地说着,看着梁蕖的眼里尽是惊恐。 梁蕖低头看去,果然,她又是一手的血,小臂袖上也被印染上了这血迹。这血色在这黑夜里虽不明显,却也瘆人。 “定是在宫里不小心碰破了,”梁蕖应付着,“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 说着,她也没有接着去扶小道童的手,而是自己跳下了车,拿着拂尘不管不顾地就向府里而去……想来是因为方才在清凉殿和苏商商说了那样激烈的话,她情绪激荡难平,这才又犯了病。 她实在是怕自己忽然间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秘密,便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紧锁。可门刚被反锁,她却又气力不支,一下子瘫倒下来,面色苍白,全无血色。 她想起来,却实在无力支撑。到最后也只能是倒在地上,努力地呼吸着。 她知道只要给她时间,她会缓过来的。只是这一次能缓过来,那下一次呢?如今这怪病一次比一次来得凶,若无昆仑令,她迟早会血尽而亡。 梁蕖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挂着的狐狸面具,无奈地苦笑着。 狐狸、狐狸…… 她只觉一阵眩晕,朦胧之间,似乎又看见了很多年一身血污的自己。 那是刚刚走出梁家村的自己。 那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梁蕖终于寻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可遭到的若是自己族人残忍无情的对待。他们骗了她,给她下了药,把她绑起来,就要施以火刑……关键时刻,梁蕖失控了。 待到第二日她清醒过来时,便看见了满地的横尸,和一身血污的自己。 她看着这一切,一阵恍惚,仿佛身处一场可怖荒诞的噩梦之中……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她离开白云观,一路历经千难万险才来了这梁家村。她本想着这里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或许这里会不一样。可事实证明,这世间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人也都是一样的。 谁也容不下她。 她的所有希望都破灭了。 她抬头望向这苍茫的天空,却又是一阵悲凉。偌大个世界,浩然苍穹之下,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来处已毁,又无去处,她就是整个世界的弃儿。 她垂了眸,苦笑一声,再抬头时,她眼里的光全部消失了。从那时起,她便眼神淡漠,表情麻木,世间的凡人在她眼里同那些花鸟走兽已无多大分别,甚至还不及花鸟走兽。 第80章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就这样渐渐远离了梁家村。她不知自己该去哪里,也根本不在乎自己该去哪里了。她仿佛就是这世间的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可她知道自己不是这样,她能感觉到自己隐藏在平淡外表下的内心深处的痛苦。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要么就做一头纯粹的杀人不眨眼的野兽,要么就做一个纯粹的有良知的人……如今这般,却是带来了双倍的痛苦。 她又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饿了就去找吃的,困了就找地方睡,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漫无目的地生活着。当然,在这段日子里,她依旧遭受了不少来自凡人的异样的眼光,承受了不少来自凡人的恶意,也接着做下了许多失控的事。 终于有一日,她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了。她厌弃世间,也厌弃自己,她终于做出了一个选择来结束这一切的痛苦――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曾很努力地想活下去,可事实证明,活着只有痛苦。如今的她,只是一心求死。 那一日,她登上了一座高山,坐在悬崖边上,望着天边云卷云舒,呆呆地坐了一天。 她一直在思考,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一生会这么糟糕。为什么她会背负这样沉重的命运?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这一生未曾见过一点美好,所见所识皆是这人世间最恶的一面。 她想着,麻木地看着远方。 夜幕降临,她看见远处的小城开始发光。闪闪的,在这夜幕里格外亮眼。梁蕖在山上远远地望着,都感受到了小城里的热闹。 梁蕖抬头望了望月亮,哦,今日是上元节。 上元佳节,是该热闹一下。 可这热闹与她无关。她坐在山巅,能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北风吹进她破旧的道袍。 她早已习惯了。当所有人都享受着热闹的欢快时,留给她的永远只有凛冽的寒风。 可今夜,似乎有些不大一样。小城里忽然升起点点星辰,先是零星几点,可后来却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成片的星星从小城里升起来,在北风的引领下,渐渐地向空中而去。 这温暖的光亮映在梁蕖眼里,似是她眼里本该拥有的光亮。梁蕖眸中一闪,不自觉地站起身来,随着那光亮看去。 哦,不是星星,是孔明灯。 这是她此生第一次见孔明灯,这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景象。虽然这一次,她离这美丽的景象很远,可这景象却全部落入了她的眼中。 在很多年以后,她认识了苏商商。在送苏商商进宫的前夕,她带着苏商商去看了漫天的孔明灯。她想把自己见过最美好的东西,送给自己见过的最美好的生灵。 在山巅上,梁蕖望着漫天的孔明灯,痴痴地想着。“或许是上天见我要死了,特意赏我这一场孔明灯,让我在这漫长痛苦的一生里,还能见到这一点点美好的事物。”她喃喃说着。 可这终究只是她的一点痴念罢了。她知道上天从未眷顾过她,如今的一切只不过是巧合。 她又望向了脚下的万丈悬崖,她轻轻叹了口气,便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风在她耳边呼啸着。她闭了眼睛,想着,她要解脱了。 可上天却总是让她不如意。她并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粉身碎骨的疼痛,而是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一睁眼,竟还是自己刚才要跳下的悬崖。 梁蕖心中奇怪,可四下望去,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她怀疑方才那都是自己的幻觉,或许她刚才并没有迈出那一步,于是,她闭了眼,又要跳下…… “你就这么想死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在空中响起,在漆黑的夜里颇为骇人。 “你是何人?”梁蕖忙停了脚步,捏紧了自己的袖角,她知道自己碰上的这个并非凡人,她问,“为何多管闲事?” “因为你是梁渠,”那声音却在梁蕖背后响起,“在下,蠃鱼。” 梁蕖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俊俏清雅的公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他沙哑的声音却和自己的外貌颇为不符。 “蠃鱼?”梁蕖有些疑惑,“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姓名?又为何要来多管闲事?” 蠃鱼笑了笑,走向梁蕖:“你手上沾了这许多的血,还想让人不知道吗?”说着,他在梁蕖面前停了下来,看着梁蕖警惕的眼神,皱了皱眉,“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放心,我可是来帮你的。” “我如今只想求死,你不拦我,即是帮我。”梁蕖淡淡答着,又回头看向那万丈深渊。 “好啊,”蠃鱼说着,回首一指,直看向那深渊,“你大可以试着跳下去,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死不了。” “为何我死不了?”梁蕖问。 蠃鱼看向梁蕖:“因为你的本能会在你危险的时候保护自己,当你即将落地之时,你会再次失去理智。等你清醒过来,你会发现,你好像只是又做了一场噩梦,你本人还是会活着。” 梁蕖听着,一阵心酸。的确,以往她身陷险境,也总是死不了的。 “梁渠,”蠃鱼又说,“为了节省我们的时间,我建议你不要轻易跳下。我可等不到你恢复神志再来和你聊天。” “你究竟想说什么?”梁蕖问。 “你甘心就这样死去吗?”蠃鱼问。 梁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警惕地看着蠃鱼。“我甘心与否,与你何干?”梁蕖问,“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今日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我可不相信你只是为了救我。” 第81章 “我的确是来救你的,”蠃鱼看起来十分诚恳,又向梁蕖迈出一步,“我知你为何物所困,我可以帮你。” “你能解我命中诅咒?”梁蕖忙问。 “诅咒?”蠃鱼轻笑,“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宿命。” “我可不喜欢这样的宿命。”梁蕖苦笑。 “相信我,这世间没人喜欢这样的宿命,”蠃鱼轻轻一笑,坐了下来,“所以,我是来帮你的。” “可你为何要帮我?” 蠃鱼一笑:“因为我们曾是同类。”他说着,手中握拳,狠狠向隔壁山头一打,大半个山头瞬间崩塌,烟尘四起。 “我也是异类。”蠃鱼说。 异类…… 梁蕖听见这两个字,睫毛不由得一颤,过往经历的一切痛苦又浮现在眼前。 死又死不了,若要生,却只能是个异类。 上天不公! “那我怎样才能改变这一切?”梁蕖问。 蠃鱼微笑着:“答案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我告诉了你,你一转头就告诉了别人,那我又该如何?”蠃鱼说着,顿了顿,“除非你拜我为师。从此,你我师徒荣辱与共,我才放心。” 梁蕖愣了愣,她犹豫了一下。却听蠃鱼接着道:“我知你心中所想,无非是不信我罢了。可我也不需要你信我,只要你明白,若没有我,你还是只能浑浑噩噩地活在这世间,被人唾弃……这种滋味,你还没受够吗?” “我可以帮你,”蠃鱼看着她,说,“我会帮你,让你好好地活着。你不必寻死,也能解脱。” 梁蕖心动了。 “好。”她颤声应了一句,她只想赶紧摆脱这痛苦,她不想再在这无边的苦海里苦苦挣扎。 于是,她当即拜倒在地,毕恭毕敬的,道了一句:“弟子参见师父。” 若是只能活着,就要好好地活。 第44章 秘密 梁蕖当即听了蠃鱼的话,拜他为师。 她别无选择,眼前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蠃鱼满意地笑了。他拉起梁蕖,对她说:“你身上的异象,是与生俱来的宿命。若要逆天改命,唯有炼成昆仑令。” “昆仑令?”梁蕖疑惑,“那是什么?” “昆仑令是上古法器。昔日上古诸神合力剿灭四大凶兽,以凶兽之精元修为炼成昆仑令,震慑天下,莫敢不从。昆仑令救世于危难之际,是世间至高无上的法器。既可毁天灭地,也可逆转世界。唯有炼成昆仑令,才可改变你的宿命,”蠃鱼说着,顿了顿,“才能根治你与生俱来的怪病。” 是了,怪病。 梁蕖垂眸,她想,这还真是与生俱来的怪病。 “可上古之时,昆仑令不就已经炼成了么?”梁蕖问。 蠃鱼叹了口气:“万年之前,天地生变,三界大战,昆仑令毁于战火,碎片散落凡间,自此湮灭,”蠃鱼说着,看向梁蕖,“所以,若想炼成昆仑令,必须先集齐昆仑令的碎片。我已打探好昆仑令碎片的所在之地了,但我不便出手,只能你来。” “为何师父不便出手?”梁蕖又问。 蠃鱼看向天边,说道:“因为,我的行踪不能被发现,不然便是杀身之祸。而昆仑令碎片所在之地,往往聚集着大量的正在修行的妖。我若出手,当即便会泄露行踪。借凡人之手,不容易打草惊蛇。” “弟子记住了。”梁蕖说。 “炼成昆仑令的炉子也不能是普通的炉子,放眼整个凡间,也只有皇宫有这个财力去特意打造炼制昆仑令的炉子。而且,据为师以往的经验,昆仑令只有在天下大乱时才会出世,所以……” “所以,”梁蕖接上了话头,“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寻个由头入宫,借皇宫之力,祸乱天下,炼成昆仑令。” 她明白蠃鱼的意思了。 “你可愿意?”蠃鱼问。 梁蕖颔首道:“自是不愿。”可她又抬眼看向蠃鱼,道:“可如果我的余生都要这样痛苦地活着,我宁愿去做。” “好,”蠃鱼看着梁蕖,叹了口气,又道,“梁蕖,记住,这是你的宿命,将伴随你终生。若不根治,你也会因这病而断血而亡。为师会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掩盖你的过往。你若想逆天改命,唯有练成昆仑令。” 梁蕖听见“断血而亡”四个字时,忙抬眼看向蠃鱼。 “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是你的宿命,还是这昆仑令,都事关重大,你万万不能将此事告于他人……切记,切记。”蠃鱼接着说。 “敢问师父,断血而亡,是何意?”梁蕖问。原来,她不是不能死! “每一次,你发作以后,都会血流不止,并且一次比一次猛烈,是也不是?”蠃鱼问,“总有一日,你会在发作以后,血尽而亡。” 梁蕖听了,没有说话,只是暗暗地握紧了右臂。 蠃鱼一笑:“不过你放心,那一天还很远。大概等你到三十岁的时候,才会迎来那一天吧。” 三十岁…… 梁蕖垂眸沉思,眼里的光又黯淡下来。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求死的法门,不必炼成昆仑令也可摆脱痛苦。却没想到她竟然要等到自己三十岁,才能解脱。 她如今也就十七八岁吧?说不定还更小。 罢了,事已至此,上苍从未给过她第二个选择。 第82章 “多谢师父指点。”梁蕖看似恭敬地颔首说着。 蠃鱼又凑近梁蕖,到她耳边,轻声说着:“记住,不管是昆仑令,还是你的宿命,抑或是为师的身份,你都不能随意对他人去说。尤其是为师的身份,若我行踪暴露,我会杀掉一切知道我的人,绝不留情。” 梁蕖听了这威胁的话,内心毫无波澜。“师父放心,弟子本就是孑然一身,要想找个说话的人,也挺难的。弟子定会保守秘密,一句话都不会多对他人讲。”梁蕖说。 蠃鱼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边,说了这么久的话,天都快亮了。梁蕖也随之望天,过了这么久,孔明灯都不见了。 梁蕖一时出神,等她回过神来,蠃鱼已不见了。 但梁蕖却把蠃鱼说的话全部记在了心里。她知道,蠃鱼前来寻她,定然是有私心,绝非只为帮她这样简单。 可她别无选择。 因此,在以后的十几年中,她一直做着那一夜蠃鱼安排给她的事情。她混入了皇宫,成为了国师,以炼丹为名打造了全天下最好的炼丹炉;她想尽办法去集那昆仑令的碎片,不是威逼,便是受贿……也就在搅乱天下这件事上,她没怎么下功夫。毕竟在她眼里,这世道已够乱了。 说起来,她也就在认识了苏商商后,才真正发了几分力来祸乱这天下。她想和苏商商长长久久地相守着,她生怕昆仑令没有炼成,她的命运不能改变…… 她怕相守的时间太短。 可是,苏商商太单纯、太美好了。梁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定然让苏商商无法理解,可她别无他法,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回避着这个问题。 她想,如果昆仑令能够逆天改命,那应当也能改变整个世间,弥补她犯下的错误。待到昆仑令出世,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虽然她有时也会恨恨地想:“我凭什么要去弥补这一切?是人心险恶,才会被我几句话挑乱了天下。凡人自作自受,与我何干!” 但她知道,这只不过是气话。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昆仑令,她知道这样很幼稚,可她没有办法。 可她却没想到,这一夜,苏商商在如往常一般不停地追问时,竟然提起了“蠃鱼”。 蠃鱼……梁蕖还记得那日山巅之上,她的好师父对她说了什么。 梁蕖一下子慌了,又心狠下来,忙说了些重话去吓苏商商。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是心如刀绞,可她没有选择。 她从来都是没有选择的。 清凉殿里,苏商商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日。 她望着那梁上的荷花灯,整日枯坐,谁来也不见。就连皇帝也吃了闭门羹,气急败坏地走了。 她双眼红肿。梁蕖头也不回地离开清凉殿的那天,苏商商哭了一夜。现在她倒是不会流泪了,可仍旧是双眼发胀。 如今,她的眼神变得沉重起来,她的眼里满是凄凉无助。从前小狐狸那双会闪着光亮的眼睛,那双灵动的、让梁蕖一看就移不开眼的眼睛,终于还是黯淡了下来。 苏商商曾经很努力地想拨开迷雾,后来她发现这只是徒劳。如今她也成了这迷雾中的一部分,她的天空满是阴霾。 她想和梁蕖一起面对一切,却没想到梁蕖狠狠地推开了她,一刀斩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苏商商觉得自己简直傻的可怜。 “娘娘,”宫女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苏商商面前,问,“明日是五月初五,宫中有宴会。陛下问娘娘,是否要去赴宴?满朝文武都会来的。” 满朝文武都会来,那想必国师也会来了。 苏商商刚想应下,却又摇了摇头。 “阿蕖……多半是不想见我。”苏商商心想。 宫女见苏商商如此,便又小心地退下了。清凉殿的众人都知贵妃娘娘这几日心情不佳,不便打扰。他们知道前几日贵妃和国师不欢而散,但不欢而散的原因,却是谁也不知道。 宫女退下后,清凉殿便又只剩了苏商商一个。她望着那花灯,满心想的都是梁蕖。 “阿蕖、阿蕖……”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梁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她记得在国师府里,梁蕖严肃又耐心地教她念经读书,两人一同跪在神像前装模作样地虔诚礼拜;她记得在城里游玩的那十日,梁蕖请她吃了顿大餐,赌酒游戏,共赏花灯;还有在宫里的时候,两人偷偷耳鬓厮磨,说笑嬉闹……可突然间,梁蕖就不要她了? 她不相信,她觉得梁蕖一定是又在骗她。这个臭国师,总是骗人。 可她又想起了梁蕖那日决绝的语气,一下子又失落下来。 这几日,梁蕖再也没来过清凉殿,甚至都未曾进宫。 她是真的不要她了。 苏商商想着,站起身来,伸手一指,花灯便从梁上落下,稳稳地落入了苏商商的手中。她捧着那花灯,又回忆起了那日的灯会…… “花灯毕竟也只是一盏比较好看的灯罢了,待灯芯燃尽,它也终将会归于黯淡。世间定律,大抵如此。”那日,梁蕖望着花灯,这样说着。 这话当日在苏商商听来,有着不合时宜的感伤。可如今苏商商回头细想,却觉其中大有深意。 待灯芯燃尽…… 苏商商越想,越觉得奇怪。梁蕖身上的种种奇怪之处又浮现在她脑海中,再加上这句不合时宜的仿佛将死之人的喟叹…… 第83章 苏商商不由得苦笑一声:终究是无法舍下。 她的生活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被梁蕖全部占据了。纵然梁蕖能狠下心来舍下她,她也无法舍下梁蕖了。 苏商商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她要去找梁蕖。 临进宫前的那十天里,梁蕖曾无数遍地对她说“我会保护你”。可苏商商如今心里清楚,真正身处险境的是梁蕖,真正需要保护的也是梁蕖。 她要去保护她。 可是,不弄清楚事实,又该怎样保护她呢? 想着,苏商商轻轻叹了口气。她先把花灯变进了自己的袖中,再熟练地施了障眼法把枕头化出了自己的模样,检查妥当之后,又化作了一缕轻烟,出宫去了。 她如今顾不得许多了,直奔国师府而去。 可她却万万没想到,她在国师府附近,看见了清芦和那西吉国公主。 第45章 隐情 清芦一心要寻回姐姐遗物,自然时刻观察着国师府和皇宫的动向,伺机下手。 清芦能感觉到姐姐的遗物还在国师府。 可如今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她和玉锦不能分开太远,不然两人便都会有危险。而国师府守卫森严,国师又是个怪物,她不可能带着玉锦一起去冒险……她本就不可能把玉锦也牵涉其中。 因此,五月初五的宫宴,便成了一个很好的时机。那时国师会出府,国师府内守卫松懈,她和玉锦易容一下,混进去应当不是难事。 只是要找到姐姐的遗物,却不是那么容易。她在上次夜访国师府前,也不是没在国师府里找过,可惜一无所获。不然,她也不会当即现身去向国师讨要。 万般无奈之下,清芦只好带了玉锦,日日都埋伏在国师府周围,暗暗观察着国师的行踪,企图从国师的行踪里发现什么,借此寻回宝物。 可若是如此,她还找不到呢?清芦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灵力,是没办法接着保存住洞庭湖里的那道石门的,更别说石门后的一切。 因此,清芦早就暗暗下定了决心。必要时,她会想办法除了国师,拿回姐姐的遗物。 只要能救回姐姐,不论她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玉锦这几日出奇地沉默寡言,她只是陪在清芦身边,静静地看着清芦。清芦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两人扮作男子在茶馆里相对而坐之时,清芦看似不经意地发问:“你这几日倒是话少了。” “是吗?”玉锦回答,“我却是没有感觉。” 清芦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这一路上你的话可是很多的,每一句都刺耳的很。怎么如今却不说了?” “你嫌我的话刺耳?”玉锦一挑眉。 “倒也不是,”清芦望向自己握着的茶杯,“只是觉得你说的话,都有几分道理。” “所以你是喜欢听我说话?”玉锦问。 清芦很不想承认这一点,却又无可奈何。在这人来人往的喧闹茶馆里,她闭了嘴,全当默认了。 “好吧,那我就接着胡言乱语吧,”玉锦淡淡说着,看着清芦,“那日在树林里,你的朋友让你想起了你姐姐,对不对?据我观察,你也只有在想到你姐姐时,才会如此激动失态。” 清芦没有说话,算默认了。那日苏商商言语之间分明偏向那个凡人国师,此情此景太过眼熟,一时触动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痛。 曾几何时,她的姐姐也是这样,为了一个凡人……呵。 她怕苏商商步了她姐姐的后尘,她一直都在怕这件事。 “只是我却不明白,姐姐的遗物固然重要,难道还比你的命重要吗?”玉锦问,“你为了姐姐的遗物,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那日清芦对苏商商说的话,玉锦都记在了心里。尤其是那几句“在所不惜”的话。 “我告诉过你,那是我姐姐的遗物,是世间难得的法器。”清芦十分严肃地说着。 “可这足够让你拿命去换吗?”玉锦问着,深深地望着清芦的双眸。 “我觉得……够了。”清芦说着,忙看向另一侧,避开了玉锦的眼神。她今日就不该多嘴同玉锦说话。 玉锦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其实只差最后的答案了,但你我日夜不分地相处了这些日子,你又对我说了那许多话,也不差最后这几句了,”玉锦说,“可其他人呢?” “我不想说。”清芦十分倔强。 “可你若说了,你的朋友心中自有一个论断。她会知道,你比国师,更需要那东西,”玉锦十分冷静地说着,“若她知道那东西对你来说,是救命的,她还会那般回护国师吗?你不说,她永远不会理解你。” 清芦没有回答。两人便一边喝着茶,一边默默地观察着国师府。 “清芦,你们怎么在这里?”苏商商出宫来寻梁蕖,却看见清芦和西吉国的公主就在国师府附近。她一下子慌了,当即到偏僻处现了身,急匆匆地走来了这茶馆,连身上打扮都没有换。 清芦看苏商商如此,却一下子着了急,连回答都来不及,拉上苏商商的胳膊便钻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玉锦也忙跟了上去。 “你这是做什么?”苏商商奇怪地问着。 清芦四下望了望,这才道:“你忘了我和你说的话了?如今世道艰难,一个女子独身走在街上,容易惹来是非。那些凡人为了赏钱,可是什么都做的出。” 第84章 苏商商看着清芦紧张的神情,轻轻叹息,又客气地说着:“我知道了,多谢。”她心里清楚凡间如此混乱,和梁蕖的所作所为分不开。 但没有梁蕖,他们就不会如此吗?苏商商又想。 “你哭了?”清芦看着苏商商发红的眼睛,问了一句。 苏商商忙转过头去,故意掩饰着,然而只是欲盖弥彰。“只是这些日子眼睛不大舒服罢了。”苏商商说。 “商商,”清芦叹了口气,“你也不必如此。” 苏商商有些出神,她又想起了梁蕖。等她回过神来,又忙紧张地问着清芦:“你在国师府附近做什么?” 清芦没有说话,她和苏商商对视着,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苏商商自然猜到了清芦心中所想。 玉锦见状,忙扯了扯清芦的袖子,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不如先回客栈,坐下再说?”玉锦说着,看苏商商和清芦都没有动作,只好主动拉上两人,一同回了客栈。 一路无言。 到了客栈,玉锦主动给两人倒了茶后,便说:“你们聊,我在门外坐会儿。”说罢,也不待两人反应,便自顾自地走了。 清芦本还想叫住玉锦,可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她望着玉锦的背影,看见门被关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商商仍记挂着梁蕖的事,见玉锦走了,便忙对清芦道:“清芦,你别急,再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把事情弄明白!你……别急着下手。” 她说着,声音渐弱。上次在树林里,清芦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她不希望苏商商插手这件事。 可苏商商怎能坐视不理?就算梁蕖不要她了,她也不能不管梁蕖。 “所以你还是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是吗?”清芦又看向苏商商,问。 苏商商垂了头:“我问过她了,她没有回答我。”说着,她想起那日梁蕖对她说的话,眼睛又湿润了。 清芦十分平静地看着苏商商,又挤出一个笑容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苏商商哽了一下,还是默认了。 “我就知道,”清芦说着,坐了下来,拿了茶杯却只是苦笑,“你们的眼神,都太像了。” “我们?”苏商商疑惑。 清芦犹豫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我本不愿和你说的,可……公主对我说,我若不把这些事告诉你,你便永远不会理解我,”清芦说着,抬起头来,看向苏商商,眼神真挚,“我觉得,或许我该说。我也不求你能理解我、能帮我,我只要你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足矣。” 苏商商愣了愣,她没想过第一个要对她说出秘密的人会是清芦。 “好,我会听你说。”苏商商声音颤抖。她忙坐了下来,挨在清芦身边。 只听清芦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道了一句:“其实,我还有一个双胞姐姐,名唤清蔚。” 提到姐姐的名字,清芦不自觉地闭了眼。她努力地回忆着姐姐的模样,但她回忆的却并不是姐姐修炼成人形的模样,她回忆的,是很多年前,那一尾活泼的红鲤鱼。 几百年前,清蔚和清芦,是洞庭湖里相依为命的两尾鲤鱼。她们是同胞姐妹,每日里形影不离的,只是在水里觅食、嬉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清蔚性子活泼开朗,也大胆些;清芦则相对孤僻沉默,也谨慎些。因此,有时,姐妹俩也会分开活动。清芦守家,清蔚则在偌大的洞庭湖里闯荡。 这一天,清蔚在洞庭湖里闯荡时,发生了奇遇。她发现了一颗珍珠,熠熠生辉,灵光闪动。清蔚曾听洞庭湖里的前辈说起过修炼一事,她凭本能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这颗珍珠,是世间难得的法器。 鱼的寿命很短。清蔚不想她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年,她想长长久久地活着,想去看遍这世间一切她没有见过的东西。 她想走出这洞庭湖,去见识见识外边的世界。 因此,清蔚当即选择了把那颗珍珠带回了姐妹二人的洞府。彼时,清芦正衔着小石子,艰难地在一块青石上画了两条鱼。 清芦永远都记得姐姐把那颗珍珠带回来的那一天,姐姐的眼里都闪着光。 “清芦,这是个法器,我们可以借此修炼了,”清蔚兴奋地说着,“等我们修炼成仙,便可以走出这洞庭湖,去看看外边的世界了。” “外边的世界?可我为什么要去外边的世界?”清芦想着。她对外边的世界一点都不好奇,她只想守在洞庭湖里,安分守己地做她的鱼。 但她看见姐姐如此兴奋,便也只是笑了笑,然后凑到姐姐面前摇头摆尾地闹着。“好呀,你我姐妹一起修炼,我们要长长久久地守在一起!”清芦笑着,望向了那颗珍珠。 当日的清芦绝不会想到,就是这颗珍珠改变了她们的命运。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回到那一天,扔掉这颗珍珠。 她宁愿和姐姐一起做寿命只有几年的鲤鱼,也不愿长长久久地孤独活着。 那颗珍珠可着实不寻常,靠着那珍珠修炼一日,竟有旁人十日的功效。清蔚和清芦借着这颗珍珠的能力,仅在洞庭湖修行了五百年,便已小有所成。 最起码,洞庭湖之内,再无她姐妹俩的对手。 清芦很享受这样的日子,没有敌人,只有姐姐和自己相伴。可清蔚则不然,她一心想要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第85章 清蔚对那个岸上的世界好奇已久。听湖里的长辈说,岸上的世界里,有春日里绽放的百花,有冬日里漫天的白雪,有昼时熙攘的人群,也有夜里明灭的灯火,更有那痴心的才子和那明媚的姑娘。 清蔚想叫清芦一起去人间游历,清芦却十分果断地拒绝了:“长辈还说,岸上的人是最为奸诈狡猾的,十分难测。依我看,还不如在这里和水鬼打交道,最起码他们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拉一个替死鬼。” 她一向很有警惕。 可清蔚主意已定,怎能轻易改变? “那我自己去了,若是好玩,你可别吵着跟来!”清蔚笑道。 “我才不去呢,我只想好好练功,他日登仙。”清芦道。 可如今,若是再给清芦一次机会,她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她一定会陪着自己的姐姐去凡间,时刻守在姐姐身边,这样,姐姐也不会遇到那个害了她一生的凡人。 那个可恨的男人。 “后来,我曾窥视姐姐的记忆,我看到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虽不全,却也足够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清芦说着,眼里尽是苍凉。 “你怎么能窥视她的记忆?”苏商商问。可刚问出口,她便后悔了。 世间所有生灵都会本能地保护自己的记忆。纵然是妖,也不能轻易地窥视到旁人的记忆。而清芦窥视了姐姐的记忆…… 清芦没有回答,只是又接着讲述姐姐的故事。 -------------------- 之后几章主要是清芦和姐姐的故事。可以说清芦对凡间的心理阴影全部都是姐姐的故事给她留下来的。 第46章 清蔚 那一日,清蔚自己出发去往人间了。她把那颗珍珠留给了妹妹,让妹妹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也能潜心修炼。清芦自然是一如既往地在洞庭湖里修炼,她以为姐姐去闯荡人间,就如同她从前闯荡洞庭湖一般。 她觉得只要自己在鲤鱼洞,姐姐总会回来的。因此,清芦格外地放心。 可这一次,她错了。 凡间的繁华是水里没有的,清蔚很快便流连忘返,满心满眼都是这人世的烟火。她只恨自己不是生而为人,不然便可以永生永世沉浸在这样的热闹繁华之中了。 那日,清蔚来到了酒楼。酒楼里,文人墨客们对酒当歌,舞姬们在台上仙袂飘飘,这一切简直是人间仙境。 可清蔚偏生注意到了那个站在二楼栏杆边,拿着酒壶,看起来郁郁不得志的清逸俊雅的男子。男子冷眼看着酒楼里的热闹,一言不发。 清蔚很是好奇,便也买了一葫芦酒,蹦蹦跳跳地上了二楼,跑到那男子身边,笑问:“公子为何一人在此?” 男子转头看了清蔚一眼,答道:“吕某不屑与凡夫俗子为伍。” “那你怎么还进这酒楼?酒楼不就该是醉生梦死的凡俗之地吗?”清蔚眨着她水灵灵的眼睛问。 男子笑了,答道:“酒可不是凡俗之物,是下面那些凡夫俗子玷污了它,”说着,男子看着下面的狂欢皱了皱眉,“如此滥饮,与牲畜何异?” 清蔚不解:“牲畜怎么了?”可想了一想,又道:“是了,动物少有饮酒的,自然不知酒的美妙。我也是第一次饮酒之后,才知这世间竟有这好东西。” “姑娘倒是有趣,”男子笑了,转身面对清蔚行了个礼,“在下吕镜,敢问姑娘芳名?” “清蔚。”她答道。 “不知是那两个字?” “水至清则无鱼的清,匪莪伊蔚的蔚。”清蔚答道。太湖里有个水鬼生前是个酸腐秀才,常常对着湖里的鱼念这些有的没的。 “清蔚,”吕镜把这名字在嘴里念了念,道,“好名字。”又问:“姑娘家住何方?” 清蔚随口编道:“湖边。” “湖边?”吕镜有些疑惑,哪里有这样自报家门的?他张了张口,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一伙人横冲直撞地进了酒馆,看起来来者不善,似乎在找寻什么。 吕镜看过去,登时变了脸色。 那为首的壮汉,显然也看到了吕镜。 “那小子在那!”壮汉大喊一声,便带着人冲上了楼梯,直奔二楼而来。吕镜想跑,可早已没了退路。那伙人已拦在了他面前,气势汹汹。他强稳住自己,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襟,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雅。 壮汉笑了,看着吕镜手中的酒壶,挖苦道:“怎么?吕大才子,有钱喝酒,没钱还债?” 清蔚这才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悄悄问吕镜:“原来你欠了他们的钱?” “我早已还清!”吕镜对那壮汉道。 “只是本金,利息呢?”壮汉问。 “利息是什么?”清蔚疑惑地问。 “诶,这姑娘长得标致,”壮汉看向清蔚,又看向吕镜,“是你什么人啊?” 吕镜正色道:“这位姑娘只是个与我素不相识的路人。” “我看未必吧,”壮汉道,“有哪个不相干姑娘会和你在一起喝酒?想必是你的……” “住口!”吕镜喝道,打断了壮汉接下来要说的污秽之言,他挺直了腰板,“你我恩怨,莫要牵扯无关的人。” 清蔚看向那壮汉:“他欠你们多少钱?” “不多不少,二两银子!”壮汉冷笑,“怎么,你想替他还债吗?” 第86章 清蔚想了想,顺手掏出了刚变出来的银子,只是她不大清楚这块银子的份量,便转头问吕镜:“吕公子,你看这个够不够啊?” 吕镜睁大了眼睛,问:“这都快十两了!姑娘哪里来这么多钱?” 清蔚笑了,道:“够就行。”说着,把那块银子砸在了那壮汉身上,对着周围围观的酒客笑道:“你们可看好了,这一次我们可是还清了!” 壮汉捡起地上的银子,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可耐不住银子份量太足,他也无心纠缠下去了,但他偏要再挖苦吕镜一番。他对吕镜冷嘲热讽道:“吕公子好手段,攀上了这么一个眼光不好还有钱的姑娘,看来吕公子下半辈子是有指望了。” “你!”吕镜气急,脸都白了。 “我们走!”壮汉收够了钱,一挥手,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二楼只剩了吕镜和清蔚。吕镜看向清蔚,脸上全没有了初见时的那股子傲气。他此刻已然抬不起头来,只是对清蔚道了一句:“多谢姑娘。那些钱财,一个月后在此地,吕镜会悉数还给姑娘。”说罢,还未等清蔚开口,吕镜便拂袖匆匆离去了。 清蔚看着吕镜离开的背影,心中对这个男子的好奇更盛了。 “好,一个月后,我在这等着你。”清蔚心想。 清芦对苏商商说及此处,还忍不住叹息。“那凡人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便已这样局促,徒有个清雅公子的皮相和做派,自己却是麻烦缠身……这样的人,我姐姐竟然也能看得上。” “然后呢?”苏商商问。 “然后,”清芦咬了咬牙,“我那不成器的姐姐,在吕镜走后,偷偷跟上了他。” 清蔚的确是偷偷跟上了吕镜。她十分好奇,这个看起来如此清高的才子要怎样来还她的钱。 原来,吕镜赚钱的方法,就是卖画。 这日,清蔚像往常一样在街上闲逛,远远地便看见了路边的摊上,吕镜正小心地摆放那些画。她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绕了个路到了那摊位的附近,在吕镜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打量着他和他的画。 那些画的主角多是锦鲤。 清蔚笑了:“画得真像。” 不过,光顾那摊位之人却是寥寥。清蔚这才注意到,吕镜的摊位前还挂着个横幅,上书“一两一幅,绝不还价”。 按照清蔚对人间的认识,这个价格,在街上闲逛之人是不会出手买的。 “真是不识货,”清蔚嘟囔着,顺手捞过了一个街头混混似的路人,笑道,“小哥,帮个忙可好?” 清蔚说着,随手变出了一锭银子。依照她的认识,这银子多半有十两了。 “用这十两,去买他一幅画,”清蔚对那混混嘱咐着,“一定要用十两的价钱买下来……不要说是我买的。” 混混露出的嫌弃的神情:“就那破画?姑娘,你有这闲钱,做什么不好?” 清蔚倒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我喜欢就好。”又道:“你记得声音大一点,最好把全街的人都吸引过来,让大家都知道他一幅画值这么多银子,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块这样的银子。只是,别告诉他是我让你买的。”清蔚说着,眨了眨眼睛,手里变出了另一块银子。 混混看见银子不假思索一口应允,拿着钱便到了吕镜的摊位前,拿着钱就要买画。 吕镜却只是抬头看了眼这混混,又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道:“不卖。” “为何?”混混有些奇怪。 吕镜仍是低头作画,一边画一边道:“卖给不爱画之人糟蹋了,不如烧掉。” 混混听见这话,气得咬牙切齿。可清蔚听见这话,心里却没来由地欣喜:“他还真是与众不同。” 她觉得自己遇见了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才子。 自那以后,清蔚几乎每天都去吕镜的摊位附近,找托买画。而吕镜拒绝卖画给一个混混的事迹也在城中传开,不少喜好附庸风雅的大户人家也上门求画……因此,短短不到一个月,吕镜不仅有了还清蔚的钱,还有了足够给自己置办一间宅子的钱。 一个月的期限到了,在那酒楼里,吕镜已然换了一身新衣服,看起来容光焕发。清蔚也来了,吕镜一笑,把钱见到了清蔚手里。 清蔚掂量了掂量,笑道:“你似乎给多了。” “非但不多,还少了呢。姑娘当日仗义相助雪中送炭,岂是这小小一包银子能抵得了的?”吕镜十分真诚。 “是抵不了。”清蔚也十分认真地道。 “啊?” 看着吕镜有些慌张的神情,清蔚笑了:“只有公子的墨宝才能抵。不知公子可否为我作画一幅?” 吕镜怔了怔,笑了,轻轻点了点头。“吕某愿为姑娘作美人图。”他说。 “说是作画,可这画,却画了好几个月,那几个月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清芦说着,不禁苦笑,“等到吕镜把那幅美人图交给我姐姐的时候,他就向我姐姐表明了心意。他说,他想和我姐姐,一生一世,同生共死……而我姐姐……” 清芦说着,哽咽了一下:“我姐姐,竟然就听信了吕镜给她的山盟海誓。她也想和那姓吕的,一生一世,同生共死!那我呢?她想和一个凡人同生共死,我又该如何?我只有她啊!” 清芦说着,声音因努力克制着感情而显得有些嘶哑。 第87章 “清芦……”苏商商见清芦似有泪意,连忙轻唤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来安抚她。 清芦深吸一口气,又努力保持着平静。“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姐姐时,是她回洞庭湖,向我讨要那颗珍珠。” 终于,清蔚偷偷回了洞庭湖。 在那水波之中的青石板上,清芦正在打坐修炼。她见了外出了许久才回来的姐姐,故意坐在原地,装作赌气的模样,说道:“姐姐,你还知道回来啊?” 却不想清蔚并没有像从前一般上前安抚自己的妹妹,而是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了。” “你说什么?”本来打坐的清芦一下子坐不住了。她忙站起身来,瞪着清蔚,又十分严肃地说着:“姐姐,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清蔚说着,却有几分心虚地避开了清芦的眼神。 多年以后,苏商商也常常这样避开清芦的眼神。每当清芦看见苏商商躲闪的眼神,她都会想起自己的姐姐,想起那天的洞庭湖。 “我不懂。”清芦十分疑惑地说。 清蔚把在人间的见闻和清芦说了,又坦然道:“我在凡间遇见了世间最好的男子,我想和他在一起。我不想做这洞庭湖里的鲤鱼了,我想做人,有血有肉的人。我想和他一生一世,同生共死。”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人妖殊途,”清芦完全不能理解清蔚,她登时急了,“你和他同生共死,那我呢?你要丢下我吗?” “我不是想丢下你,我只是想变成人!”清蔚见清芦如此说,忙辩解着,“就算我变成了了人,你我也依旧是姐妹,我们还是可以常常见面,只是……” “那就是要丢下我!你若化为凡人,寿命便只有几十年,而我却有千年万年……你就是要丢下我,你终归是要丢下我的。”清芦说着,眼睛一红。她一点都不喜欢姐姐方才给她讲的故事,什么才子佳人……她一点都不喜欢。 她只想让她的姐姐一直陪在她身边,别无所求。 而她的姐姐却选择做凡人?凡人姐姐和鲤鱼妹妹……呵,想想就可笑。 她的姐姐怎么能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清芦,”清蔚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坚定地说,“我厌倦了这样无尽头的苦修。” “你是被人间的繁华迷了心!” “算是吧,”清蔚轻轻笑着,“我心甘情愿。” 清芦看见姐姐的眼神,一下子就心软了。她叹了口气,又道:“好,退一万步讲,你一条鲤鱼,又要如何化为人?” 她想把姐姐劝回来。 可她却没想到,姐姐已下定决心了。 -------------------- 这几章的主要内容就是:姐姐和凡人的故事是如何给清芦留下心理阴影的。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以为我昨天更了。) (所以我手里现在有了一章的存稿,真的不容易) 第47章 幻灭 “这便是我回来的目的,”清蔚说,“我已在凡间找到办法了,有人可以帮我,只是需要那颗珍珠一用。” 清芦听见,不由得一愣,摸上了自己腰间的珍珠。“等等,”清芦猛然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清蔚,“你今日回来,不是和我商量的?” 清蔚垂着眸依旧回避着清芦的眼神:“清芦,你不懂,我真的很想做一个凡人,我真的需要那颗珍珠。” “不行!”清芦连忙阻止,挡在她身前,厉声喝道,“我决不允许你做出这等不计后果的事!你一时鬼迷心窍,我决不允许你拿走那珍珠!” “那本就是我寻来的,我如今也只是要拿走暂用,”清蔚说,“待我用完,我会还给你,你的修行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你以为我是为了修行?”清芦一怔,惨笑着说,“我是为了你,姐姐。” 清蔚此时却十分坚定,性格迥异的姐妹俩在此刻显示出了惊人一致的倔劲。“我只是想要那颗珍珠。”清蔚说。 清芦将腰间的珍珠握在手里,问:“若我不给呢?” 清蔚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清芦,眼里尽是不忍,可她还是坚定地道:“那就别怪姐姐不客气了。” 说着,清蔚一掌劈了过去,清芦躲开,不敢相信地看着清蔚,却发现清蔚似乎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怒之下,也狠狠地回击了。两人便在湖底打斗起来,搅得水面波澜不断,大水甚至涌上岸冲毁了民房,不少游鱼虾蟹也被拍飞到岸上,苦苦挣扎。 清蔚终究是敌不过清芦,她的心从来就没有在修炼上,更何况她在凡间的这几个月里,清芦可是日夜不辍地苦修……她早就不是自己妹妹的对手了。 清蔚嘴角渗出血丝,倒在地上,抬眼看着清芦。清芦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清蔚,声音里满是心酸:“你方才,对我可是用了十分的力。” 清蔚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眸。 “百年的姐妹之情,竟然比不过一个认识了几个月的书生,”清芦苦笑,“姐姐,你好狠的心。” “这几百年来,我就仿佛没有活过一般,”清蔚终于开了口,缓缓抬头看向清芦,“我已见过了人世的繁华,就注定无法回到这洞庭湖,做个清心寡欲、只想着修仙的红鲤鱼了。” 清芦苦笑:“我也觉得,我这几百年白活了。” 第88章 “清芦,对不起。” 清芦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手,显出那颗珍珠。然后,她把那颗珍珠狠狠地摔在了清蔚面前。 “你走吧,从此以后,你做你的人,我做我的鱼,你我姐妹恩断情绝。这珍珠你也不必再给我……你余生都休想踏进这洞庭湖半步!”清芦说罢,便转过身去,不再看清蔚一眼,可她眼中却流下两行清泪。 她在说气话。 清蔚看着清芦的背影,眼角也流下泪来。她伸出手抓起了那颗珍珠,仔细瞧了瞧,塞进了怀里放好。“清芦,”清蔚垂眸说着,似有些哽咽,“做鱼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有你这样的一个妹妹。可惜……再见了。” 她说罢,便站起身来,去了。 “你没有去找她吗?”苏商商忙问。 清芦红了眼,道:“没有。”她的眼里尽是悔恨。 她是气姐姐的。她想,若姐姐不要她了,她又何须上赶着去找姐姐? 除非姐姐自己回来,不然,她是不会主动去寻的。 “我当时还是幼稚,不懂人世险恶,只顾着赌气,竟就放心她一人在凡间……我好傻,我该去找她、去保护她的。”清芦说着,捏紧了手上的茶杯,茶杯受不住清芦的法力,刹那间变成了碎片,割破了清芦的手掌。 “她这一去,就没有回来吗?”苏商商忙去为清芦处理伤口,又问清芦道。 清芦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自然……还是回来了。” 听见这话,苏商商本该如释重负,可她知道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见清芦如此,她心里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听清芦接着道:“可等我再见到她,已经是二十年后了。” 这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悲凉。 二十年,对于妖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 一个寻常的雨夜,清芦正在闭关修炼,忽然心中一痛,浑身泛起寒气。她被迫停了运功,坐在青石之上急喘不止。 过了好一阵,清芦才完全缓过来,可她心里的不安却完全没有消失。她终于忍不住,破关而出,直向水面游去……她想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这样或许会好受些。 可是,还没到水面,她便愣住了。 眼前漂过了一具尸体,一具女尸,一具面容酷似自己、但刻满了沧桑的女尸。 清芦呼吸一滞,随即心中一阵钝痛。 “姐姐!”清芦忙唤了一声,上前拥住了姐姐的尸身,拼了命地想给姐姐输送灵力,救她回来。 “姐姐?”她轻声唤着,期盼着姐姐可以回应她……可姐姐终究还是没有。 姐姐已经没了呼吸了。她面容憔悴,从前乌黑的长发里如今掺杂了不少银丝,她的身体也十分瘦弱,根本不像是一个大户人家夫人该有的模样。 清芦以为,姐姐在人间会过上很好的日子……她不该是这副模样的! 她紧紧地拥着姐姐,拼命地试着各种办法想挽救姐姐的性命,可却回天乏术。姐姐已经断了气,任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清芦听着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又看着姐姐惨白的面容,终于绷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却又卷入了水波。 “姐姐――”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洞庭湖刹那间翻起万丈高的巨浪,直冲天际,又狠狠落下。 “你知道在这二十年里,我姐姐都经历了什么吗。”清芦看向苏商商,红着眼睛,问。 苏商商没敢回答。只听清芦忍着恨意咬牙道:“那个凡人,负了她!” 清蔚虽死,但清芦发现她尸身的时间比较早,魂魄并未完全离去,因此清芦还能感知到姐姐的部分记忆。于是清芦连忙封住了姐姐的魂魄,窥视了姐姐的记忆,她想知道姐姐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落魄至此? 可这一看,她的恨意便再也压不住了。 在离开洞庭湖后,清蔚用珍珠换来了一副凡人的躯体。清芦没有从姐姐的记忆里看到帮她做这些事的人是谁,只体会到了姐姐脱离鱼身时的剥皮刺骨、魂魄抽离之痛。 或许是因为太痛了,清蔚关于这部分的记忆里只有疼痛,再无其他。那颗珍珠自那以后也彻底消失在了清蔚的记忆里,不知流向何处了。 而吕镜则在一个良辰吉日,把清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进了门。如今的吕镜不再是一个穷酸书生,而是一个颇有几分美名的风雅才子,有许多达官贵人争抢着与他结交。 他们过上了世人艳羡的生活,他们的伉俪情深,一时间传为美谈。当时的清蔚也以为,他们可以如诺言里的那般,一生一世,同生共死,同甘苦,共患难。 可尘世之事,总是事与愿违。 原来,清蔚在嫁给了吕镜之后,是曾有过几年神仙眷侣的生活。他们还有了一个儿子,名叫吕封。吕封虽不算聪明,但相貌俊俏,又忠厚老实,十三四岁时便已是当地有名的俊秀公子了。 可不知什么时候,一切就变了。吕镜开始学着别的大户人家,纳了妾,府里的年轻姑娘也就越来越多了。自然而然地,清蔚在吕府也成了个摆设。 吕府早已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吕镜也早成了名扬天下的名士,因此,吕镜纳妾在旁人眼里不过只是又一桩风流韵事罢了,可于清蔚来说,却是第一把刺破她美好幻想的刀。 吕镜不自觉地开始冷落清蔚,整日和小妾们厮混。他的小妾可真是多啊,多到清蔚都记不清名字了。小妾们也有了孩子,有男孩,有女孩,其中不乏聪慧的,因此,看起来不那么聪慧的吕封也被冷落了。 第89章 清蔚做了几百年的鱼,做人的时间少之又少,哪里懂得许多人心上的弯弯绕绕,更别提与那些小妾们争斗了。 渐渐地,清蔚母子的住处,成了吕府里无人问津的地方。不仅如此,母子二人还经常遭受小妾们的白眼。 “娘,父亲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年幼的吕封问。 清蔚强挤出一个笑容:“父亲很忙,没时间来。” “那父亲为什么回去看姨娘和弟弟们?上次三弟见了我,可是炫耀了好一通……”吕封说着,却自己先想了个借口出来,拍手道,“是了,我是长子,父亲想磨炼我。弟弟们年纪尚幼,还需要父亲关怀。等到弟弟们到了我的年纪,父亲也会磨炼他们的。” 清蔚苦涩一笑,点了点头,抱住了吕封,道:“我的好孩子。” 有时,她也会想起洞庭湖的日子,想起自己的妹妹。可她一看到儿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她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想洞庭湖。 毕竟妹妹说的不错,人妖殊途。如今,她是凡人,她也有自己的家庭了。 只是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她不知何时染了一身的病,整个人很快地瘦弱下来……可能是被每日上门来羞辱她的小妾气坏了身子,也可能是早年间多次小产种下的病根。总之,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憔悴。她的凡人躯壳不过四十岁,发间便已生了缕缕银丝。 说来可笑,自她病后,吕镜便再也没去看过她一眼。多半是嫌弃她人老珠黄了吧……清蔚心里有数。 但清蔚还坚持着,她想,最起码她还有儿子。她的封儿很忠厚,虽然吕镜不喜欢这个儿子,但她喜欢就够了。她的封儿,是如今这世上唯一和她血脉相连的人。 看到她的封儿,她就会想起在洞庭湖的妹妹。很久以前,妹妹才是她唯一的血亲。 “不知清芦如何?”有时,清蔚会这样想,“她那样聪明刻苦,应当已经登仙了吧?” 可她也仅仅是猜测,至于答案,她无从知晓。她依旧做着自己的凡人,尝着人世间的辛酸。 直到那一天,清蔚幻化成人的第二十个年头。 “不好了!大公子溺水了!”彼时清蔚正躺在病榻上发愣,屋外忽然传出叫喊。清蔚一怔,听见屋外又喊了几声,她这才忙发了疯似的拖着病体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她头发凌乱,脚步不稳,直追着人群到了湖边,只见一堆人围在那里。她闯进人群,只见她唯一的孩子吕封正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浑身湿漉漉的。一边,吕镜的另一个七八岁的儿子也是湿漉漉地坐在一边哭。 “你们愣着做什么?叫郎中!叫郎中啊!”清蔚冲过去,抱住吕封,焦急地冲围观的众人哭喊着。 众人神情复杂地看着清蔚,道了一句:“夫人,大公子……没了。” “你骗人!”清蔚近乎发狂地哭喊着,“你们全都是骗子!” 原来,是吕镜的小儿子落水,吕封听见呼喊便赶来救。最后,小儿子被吕封救了上来,可吕封却不行了。而吕府的郎中恰到好处地被一个妾室叫去看病了,没能及时赶来。 吕封就这样没了。 清蔚伸手,探了探吕封的鼻息,心猛然一沉,脑子里一片空白。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忙扑过去紧紧地抱着自己孩子的尸身,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她本是湖中一条鱼,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会死于湖水。 她如今多希望自己是条鱼,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条鱼,一条在湖底无忧无虑的鱼。 多讽刺啊。 这一天,一直支撑着清蔚让她坚持下来的信念,彻底崩塌了。 她哭晕在了吕封的尸身上。 第48章 报复 清蔚再睁眼时,已是三日后。 吕封已经被急匆匆地下葬了。她连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房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屋外下着雨。她强撑着站起来,穿着单衣,光着脚,红着眼走出了房门――她要去找吕镜。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至吕镜房外,却听见房里传来男女欢笑。先是吕镜的声音:“如今封儿没了,可如你所愿了?” 女子道:“瞧官人这话说的,难道不是官人所愿?官人不是一直嫌弃大公子愚钝吗?” 吕镜却道:“不说这个了。” 清蔚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女子笑道:“官人,这幅美人图真好看。” 吕镜一边喝着酒,道:“你若喜欢,送你了。” 清蔚从窗缝里看到,那是吕镜当年为她画了几个月的美人图。当年吕镜就是在献上这一幅图后,对她许下“一生一世、同生共死”的诺言的。 女子娇滴滴地一笑,把画随意地放在桌上,倚到吕镜怀里,问:“这画里美人是谁?也是官人的旧情人吗?” 却听吕镜微笑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哪里比得上你呢?” 清蔚只感觉似乎有一把尖刀正插在自己胸口。她多年的梦,破碎了。 吕镜正说着,门忽然被打开,他抬头看去,只见清蔚一袭白衣站在门口,形似鬼魅。吕镜一惊,松开了本来抱着小妾的手。 他知道她应当是听去了所有的谈话。 “吕镜,”清蔚通红着眼看向吕镜,“你骗我,你骗我!”说罢,她冲上前去,把那幅美人图撕了个粉碎。她当日就不该信吕镜的话,不该要求画这幅美人图! 第90章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清蔚被吕镜打翻在地,嘴角渗血。漫天的碎片从空飘落,落在二人眼前。 “吕镜,”清蔚一字一顿地道,“你不配。” “吕镜!我咒你不得好死!”清蔚通红着眼,满眼怨愤地看着吕镜。吕镜怵了。 说罢,清蔚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天夜里,清蔚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自己。她回想起了初入凡间时的繁华,再看看如今眼前的寂寥,心中凄然。 “岸上的世界里,有春日里绽放的百花,有冬日里漫天的白雪,有昼时熙攘的人群,也有夜里明灭的灯火,更有那痴心的才子和那明媚的姑娘。”她苦笑出声。 才子不痴心,姑娘也不再明媚……都消失了。 不知走了几天,她来到了洞庭湖畔。看着湖中的倒影,忽然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仍只是一条鱼,这人世的二十年只是一场大梦。 她看见了曾经的吕镜,那个风雅孤傲的吕镜,那个许诺她要一生一世陪伴她的吕镜。 她看见了那幅画,看见了热闹的酒楼,也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若再有一次机会,我宁愿做一尾无忧无虑的鲤鱼,没有遇见任何人。” 她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些记忆都甩掉。 “姐姐,姐姐――” 她似乎听见清芦在呼唤她。 她已然神志不清了。过去和现在交织在眼前,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变回了一尾鲤鱼。 “别急,别急,”清蔚忙对着水中喊,“清芦,姐姐回家了!”说着,她不顾一切地迎着雨水向湖中跑去。 水花溅起,和雨水融为一体。 她也终于消失在了湖水之中,就好似一尾鲤鱼,刹那间便不见了。 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洞庭湖。 清芦说到此处,已哽咽难言。 苏商商见状,连忙拿出帕子,送到了清芦面前。她无法想象,清芦要下怎样的决心才能说出这样的痛苦之事?将这些记忆说出来,无异于再体会一次姐姐的伤痛。 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何清芦对凡人有这样大的警惕,这样的厌恶凡人。若不是凡人的花言巧语,姐姐不会离开她;若不是凡人的负心薄幸,她不会永远地失去自己的姐姐。 “与她同生的明明是我,她却对我说她要同一个凡人同生共死,最后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那凡人却活得好好的,家财万贯、美人在怀、儿女绕膝……呵,若没有我姐姐当年的帮扶,若没有我姐姐的痴心一片,他怎么可能这般逍遥自在!” 清芦没能救活清蔚,但她感受到了清蔚临死前的记忆。 “姐姐,你真傻。”清芦看着清蔚的尸身,落下一滴泪。 清蔚看起来是那样的憔悴,可睡在那里,却又无比安详。清蔚解脱了,从那一场虚幻又痛苦的梦里解脱出来。可同时,她的离去也把清芦拉向深不可测的噩梦之中。 清芦跪了下来,轻轻抱住清蔚的尸体,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一个都不放过。”说罢,她将姐姐送进了石门。这石门后的洞穴是她花了半数灵力建造的,坚固无比,布满寒冰,可以暂时保存姐姐的尸身。 她虽然只修炼了五百年,可因为那珍珠的缘故,却像别人修行了五千年一般。因此,散去半数灵力,倒也不会太影响她。 只是当日的清芦并没有想到,她日后还会遇到梁蕖,被废了更多的灵力,以至无法维持保存姐姐尸身的需要。 但她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说好了同生共死,怎么能只有姐姐一个人殒命呢? 于是,没过多久,吕府中人很惊讶地发现,失踪多日的夫人又回来了。不仅如此,夫人面色、精神看起来都好了许多。 可府里的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过了几日,几个姨太忽然接二连三莫名其妙地暴毙在了屋里。又过了几日,好几个姨太突然开始发高烧、满口胡话,形同疯妇。 府里下人吓坏了,都说吕家不祥,忙逃走了。 吕镜察觉到了不对。那一夜,吕镜把清芦唤来,怒气冲冲地质问她:“府中之乱象可是你所为?”很显然,他还以为面前这人是他那软弱可欺的结发妻子。 清芦看着吕镜,笑了,狂笑不止。 吕镜听了登时汗毛竖起,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他指着清芦,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你究竟是谁!”他终于问了出来。 “我是谁?”清芦止了笑,红着眼,一步一步逼近吕镜,“你问我是谁?” 吕镜恐惧地向后退去,却一不小心被凳子绊倒,栽倒在地。 “你不该问我是谁,你该问问,清蔚是谁?”清芦看着吕镜,眼中寒光似刀剑般锋利。 “我姐姐放弃了五百年的修为和无尽的生命,舍弃了家人和最好的自己,只为了能陪你完成那一生一世的许诺……可你、你是怎么对她的?”清芦吼着,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吕镜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问:“什么百年修为,什么无尽生命……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清蔚冷笑一声,手一挥,大水涌进屋内,她也变回了自己本来的面目,露出了鲤鱼真身。吕镜一惊,脸色惨白,跌坐在水里,浑身湿透,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91章 “你怕了,”清芦变回人形,变回清蔚的模样,“你在怕什么?你伤我姐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如今,你反倒怕了!” “吕镜,你该死!” 清芦说着,捏紧了拳头。吕镜只感觉自己五脏六腑被揉成了一团,疼痛难忍,可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咽声……他发不出声音了。 “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去,我要让你把我姐姐受过的苦都尝一遍!”清芦咬牙道。她拿出匕首,走向吕镜,狠狠地在他身上划了一刀。 血汩汩地涌出,混在屋里的水中。 “疼吗?”清芦问,“你可知道,这点疼痛不及我姐姐舍弃鱼身、强化为人的万分之一!” “吕镜,”清芦说着,近乎癫狂地又狠狠划了几道,看着血从吕镜身上冒出来,“你负了她!你负了她!” 她和姐姐同生,姐姐就是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是她生活中的一切。这个凡人夺走了她的姐姐又不好好珍惜,清芦觉得,自己心中的一部分,也随着姐姐一起去了。 “她是我的所有,可你,负了她……” 那以后,吕镜便莫名其妙地中风了,瘫痪在床,动弹不得。府里下人早就散去,姨娘们病的病死的死,吕镜的孩子们无人照料,竟也失踪的失踪、生病的生病。吕镜也因无人照料,终于在床榻之上,孤独地死去了。 整个吕府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清芦坐在屋脊上每日审视着这座府邸,面无表情,可心中凄然。“姐姐,我为你报仇了。”清芦想着。 只可惜清蔚看不到了。 而清芦,因为手上沾了太多血腥,再无登仙的可能,她只能永远地做洞庭湖里的鲤鱼精了。但她毫不在意,她只在意姐姐。 那以后,她一边努力保存着姐姐的尸身,一边又遍寻天下,想要寻回那颗珍珠。一来,她需要时常向石门之内输送灵力,仅靠自己的灵力无法长久支撑;二来,她想弄明白,姐姐究竟是如何舍弃鱼身、强化为人的。 舍弃鱼身,不亚于死一次,魂魄会在短时间内离体。她想,如今,最起码姐姐的魂魄被她封住了,若是能找到姐姐化人的方法,那是不是也能找到救姐姐回来的方法? 姐姐永远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没有姐姐,她的生活毫无意趣,她只是洞庭湖里一条孤独的鱼,再也等不到姐姐回来的鱼。 她不想等了。上一次她没有去找,最后失去了姐姐;这一次,她要主动地去找,她要把姐姐带回来。 “商商,我别无所求,我找那珍珠,只是为了我姐姐,”清芦忍着泪,看向苏商商,“无论付出什么,我都会去找!” 苏商商低了头:“我明白了。” “商商,你一定很喜欢国师吧?”清芦又问。 苏商商轻轻点了点头,道:“很喜欢,很喜欢。” 清芦定定地看着苏商商,又长叹一声:“商商,我知道你不愿听,可你陷入人间情爱的样子,真的很像我姐姐。我只盼你擦亮眼睛,莫要和我姐姐一样,被凡人玩弄、欺辱。” “她不一样。”苏商商低着头回了一句,转身便要走。 “商商,你去哪?”清芦忙站起身来,问着。 苏商商没有回头:“去国师府,找她。”她似乎想挤出来一个笑容让清芦放心,可她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她伸出手打开门,想赶紧离开。 一开门,苏商商便看见西吉国的公主倚在门口,满眼通红地望着屋里的清芦,眼里尽是心疼。苏商商有些奇怪,连忙回头看向清芦,却见清芦避开了公主的眼神。 苏商商看着两人如此神态,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清芦,”苏商商说,“或许错的只是那个凡人,并不是所有凡人。”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天已经黑了,玉锦走进屋里,点上了灯。灯光下,清芦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玉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抱住了清芦。 清芦一开始还想挣脱这个凡人的怀抱,可玉锦抱得实在太紧,清芦只是挣扎了两下,便没有力气了。她顺从地依偎在了玉锦怀里,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其实可以用法术推开这个凡人姑娘的,可她终于还是没有这么做……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场。 玉锦心疼地看着清芦忍不住大哭的模样,轻轻抚上了清芦的头发。她知道清芦必然有一段不可言说的痛苦过往,可她在门外听着清芦亲口说出,才真正意识到那段经历给清芦的伤痛。 毕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清芦的世界里只有姐姐。 清芦存放在她体内的内丹隐隐作痛,玉锦也仿佛真切地感受到了清芦内心的悲痛和恨意。 “清芦姑娘,”玉锦安慰着,“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轻声说着。 第49章 失控 国师府里,梁蕖正在自己的房间打坐。她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至极,那日呕血晕厥之后,她便一直没有缓过来。 “梁蕖。”那个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梁蕖忙睁开眼来,一看,只见蠃鱼出现在了她面前,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 梁蕖知道,这是师父真身在此,而不仅是一朵云。 梁蕖一下子紧张起来:毕竟如今苏商商已知道蠃鱼的存在了。梁蕖担心蠃鱼此来,和他身份泄露一事有关,她担心蠃鱼会对苏商商不利。 第92章 可她却还是稳住自己,故作镇定,起身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蠃鱼上下审视了她一遍,又用关怀的口吻问着:“你的脸色未免也太差了些。” “许是弟子时日无多的缘故。”梁蕖看似冷静淡漠地回答着。 她知道,这是因为这几日她的心里都只想着苏商商的原因。她心乱如麻,那个小狐狸占据了她的大脑,让她静不下心来。 她永远都记得她狠心离开清凉殿时,苏商商那令人心碎的眼神。而只要一想到这个眼神,梁蕖便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此一来,她的身体这几日竟是毫无好转的迹象。 蠃鱼听了,只是道了一句:“你也不必为此烦心,待到昆仑令出世,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梁蕖只是默默点头。 可蠃鱼忽然吸了吸鼻子,梁蕖见状,猛然想起上次他在这里嗅出妖气的事,一时又紧张起来。于是,梁蕖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不知师父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蠃鱼却只是吸了吸鼻子,又微笑道:“毕竟离夏至只有十二日了,为师不放心,前来看看。”又问道:“你这里最近没发生什么怪事吧?” 梁蕖颔首道:“师父放心,这里一切都好。弟子定会尽我所能,保此事万无一失。”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蠃鱼说着,依旧皱着眉头,他仍有疑虑,“想来是真身引人注意了,为师怕是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 “师父的安危为重。”梁蕖说着。可她心里终归还是存着疑惑的,她抬眼看了看蠃鱼,想问的问题却还是没问出口。 她想知道蠃鱼要炼这昆仑令的目的。这问题她一直都有,可却是在最近才困扰了她。毕竟,从前的她也根本不在乎蠃鱼要用昆仑令做什么,如今却不同了,苏商商知道了赢鱼的身份……蠃鱼会对苏商商不利吗? “梁蕖,”蠃鱼又开了口,走向梁蕖,微微笑着,“如无意外,再等十二天,你就可以摆脱让你痛苦的根源了。” “但愿如此。”梁蕖道。 蠃鱼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他颇有深意的眼神看了梁蕖一眼。不知怎地,梁蕖竟从这眼里看到了几分希冀。 梁蕖极少看见蠃鱼露出这样的眼神。 “对了,你这几日可曾有用血侍养昆仑令的碎片?”蠃鱼望了望窗外,他透过紧闭的窗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又回头问梁蕖。 梁蕖答道:“前几日有,这几日因弟子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便没再继续。” 蠃鱼却只是笑了笑:“有过便好。”说着,却又像有些着急似的说了一句:“那为师便先走了,你若有事,尽管联络我。”说罢,竟不待梁蕖回话,一转身,便消失在了梁蕖的视野里。 颇有些仓促。 梁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那一处空地,听见门外树叶被风吹动的簌簌之声,她才收回了神,又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有过便好?什么叫有过便好?”梁蕖不住地回味着蠃鱼方才说的那句话。她知道蠃鱼让她用血来侍养昆仑令的目的必然不是那般简单,可她也着实想不透。 罢了,想不透,就不想了。反正她在这条路上已走了太远,她和蠃鱼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心里清楚,如今她该担心的,只是苏商商。 当日,她为了保护苏商商,才狠心割断了自己和苏商商的联系,否认蠃鱼的存在。但如今苏商商已然知道蠃鱼的存在了,此事必然瞒不了多久。若是被蠃鱼发现身份泄露,定然是要从梁蕖身边的人查起,到时候如果被蠃鱼发现了苏商商……这个小狐狸在蠃鱼面前必无自保的能力。 “商商……”良久,她长叹一声。 “我在。” 苏商商突然出现在了梁蕖面前。她刚刚从清芦那里离开,便毫不停歇地赶来了这里。如今,她有千言万语想对梁蕖说,有千万个问题想对梁蕖问……好在,她一进这间屋子,便听见梁蕖在轻唤自己的名字。 她就知道她没那么狠心。 “商商?”梁蕖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苏商商,又连忙避开了苏商商的视线,故意冷冰冰地问着,“你来这里做什么?” 蠃鱼刚走不久,苏商商此时贸然出现在这里,怕是会有危险。她决定要赶紧把她赶走,在蠃鱼发现一切之前,让她远离这里。 “我只是想看看你。”苏商商回答着,在梁蕖面前跪坐了下来,眼睛只望着梁蕖。 可梁蕖依旧回避着苏商商的目光。“贫道猜贵妃娘娘不是想见贫道,是想来问贫道问题,”梁蕖故意用着这个称呼,“贫道上次离开清凉殿之时,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贵妃娘娘又何苦纠缠不清呢?” 苏商商看着梁蕖,只觉背脊上隐隐涌起一股灼烧的热浪来,似是要直冲她头顶,冲散她的意志。她忙抑制住了,低了头去,一言不发地伸手抓住了梁蕖玄青色道袍的袖子,又轻轻扯了扯。 梁蕖本想一把把袖子抽出来,可她不小心又用余光看见了苏商商通红的眼睛,看起来似是哭了好几天……梁蕖一下子又心软了。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软。 “你的脸色怎么又这么差?”苏商商满眼的担忧。她本来是想问清芦的事情的,可一看到梁蕖如此,她却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梁蕖并没有抽出自己的袖子,只是又别过头去,道了一句:“贵妃娘娘还是尽早离开吧。” 第93章 苏商商哽了一下,又垂了眸子,挤出一个笑容来。“我知道你想我,”苏商商问,“可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娘娘误会了,”梁蕖依旧在嘴硬,她保持着自己最后的理智,“贫道如今只想要点清静。” 见梁蕖语气依旧冰冷,见她依旧回避着自己的眼神,苏商商又是一阵失落。可同时,她却又觉得背上灼烧的痛感变得强了些,这让她有些焦躁不安。 不知为何,她今天一来到这国师府便有着隐隐的不适。她看向了不远处的烛台,火光一跳一跳的,仿佛那火苗就烧在自己的背上,而自己的心则和那火苗一起燃烧着。 许是梁蕖依旧回避着她的缘故吧,所以她才这样不安、难耐。 “好吧,国师,”既然梁蕖一口一个“娘娘”,苏商商倒也不介意赌气地改用旧时的称呼,她还记得今日来此的目的,她要先把要紧的事办完,然后再解决两人之间纠缠不清了许久的问题,“我今日来,的确是想问你一个问题。问完这个问题,我立马就走,绝不扰了你的清静。” 苏商商说着,眼睛又有些发酸。她不喜欢这样和梁蕖说话,也不喜欢听见梁蕖那样冰冷的话语……可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说来可笑,她今日冒险出宫,本是来挽回梁蕖的。可路上突然遇见了清芦,又听清芦提起了往事,倒又成了来办正事的了。 她知道清芦不愿让她插手此事,也知道梁蕖从来都是瞒着她、让她置身事外的。可她今日已彻底明白了清芦的决心,她也一直都知道梁蕖的个性,与其让两人发生冲突、两败俱伤,不如她从中调和。 她别无他法。 “无可奉告。”苏商商还没问,梁蕖便已果断地回绝了。 “我来这里之前,去见了我的朋友。我只想问你,可不可以将我朋友的珍珠还给她,”苏商商说着,只见梁蕖露出惊讶的神色,便顿了顿,接着道,“没错,曾有一个鱼妖前来向你讨要一颗珍珠,那鱼妖是我的朋友。后来,赢鱼因此去毁了洞庭湖,我的朋友也险些丧命……” 苏商商说着,却不安地微微蹙眉。不知为何,背上灼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有些想要逃离这里,似乎离开这国师府,她会好受一些。 可她不能走,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所以,你今日来,是为了你的朋友?”梁蕖抬头,看着苏商商,问着。 苏商商一时语塞,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她是为了她来的,也是为了清芦来的,可她知道不论自己怎么回答,梁蕖都有办法让她哑口无言。 只见梁蕖笑了笑,看起来如往常一般从容。“贵妃娘娘果然重情重义,”梁蕖问苏商商,“但,不知娘娘可知,娘娘的朋友曾强闯这国师府,要取我性命?” 苏商商低了头:“我知道……” 梁蕖看着苏商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敛住了。她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苏商商抓着的袖子,站起转身,只留给苏商商一个背影。 她必须狠心。若她可以给,她一定会给,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刚才那句话,也只是寻个由头,让自己不必面对着苏商商,让自己可以狠心赶她离开。 苏商商只觉手中一空,她还想去抓住梁蕖,可她却连手都没有伸出去。她依旧跪坐在地上,可无力地用手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背上灼烧的感觉已经扩散开来,似是要侵蚀向她的内心…… “娘娘,”梁蕖哽了一下,声音有些发涩,“上次在清凉殿,贫道已经对娘娘说的很清楚了。贫道的确已将那颗珍珠据为己有,可贫道不是什么善人,没理由将到手的宝物拱手让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曾想要杀了贫道的人……娘娘,还是请回吧。” “告诉我……一个理由。”梁蕖听见耳畔传来苏商商的声音。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苏商商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不似往常发问那般,此刻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似乎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才能说出这句话。 梁蕖犹豫了一下,本想接着对着苏商商狠心地冷言冷语,可她终究还是不忍,便担忧地转过身来想看苏商商一眼。可她刚转过身,便感觉面前一阵风向自己袭来―― 第50章 傀儡 “商商――” 梁蕖惊呼一声。此刻的苏商商,眸子漆黑如墨,掩住了她眼眸里从来都有的灵气与娇艳。她的眼里透着骇人的诡异,而她向自己袭来时,带起了一阵风。 可她偏偏神色如常,除了眸色,其他一切未变。 梁蕖躲闪不及,竟被苏商商生生地推翻在地。梁蕖摔在地上,一时吃痛,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正要思考当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苏商商已经强行破开了那柜子,从柜中抓出了一个小葫芦。 原来,方才,在梁蕖转身背对着苏商商时,苏商商心里异样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了。苏商商抬头望去,只看见梁蕖的背影渐渐模糊起来。她有些恍惚,却好似被什么引领着一般,下意识地便看向了梁蕖身侧的小柜子。 苏商商记得这个柜子,上了锁的,里面放着梁蕖的一些干粮,和一些没用的药丸。 看着那柜子,苏商商的不适更加强烈了。仿佛她此刻是大漠上的旅人,断水多日,却突然望见眼前有一汪清泉…… 那柜子里好似装了清泉。 第94章 苏商商突然有些头痛,她已然控制不住背上的灼烧感,也控制不住自己脑海里那些奇怪的感觉。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有无数个画面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 她看不清楚那些画面,但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那是一声声痛苦的呼喊,还夹杂着女子的轻快的笑。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变成了利刃,猛然割在了她身上、插在了她心口、刺入她的脑海。 苏商商吃痛,然后,她便什么都控制不了了。 “商商,住手!”梁蕖看见苏商商拿起那小葫芦,一时慌了。她不知苏商商是如何准确地找到这小葫芦的,那葫芦里,装的尽是昆仑令的碎片,是经赢鱼特意掩饰过的,一般的修行之人都很难察觉。 苏商商像是听见梁蕖的呼唤,回头看了她一眼。 可就这一眼的一瞬间,梁蕖只觉自己身上忽然涌起一股子熟悉的血气,将要克制不住爆发出来。 不、怎么会?为何她看见苏商商,会有这种反应? 这是她感受到了威胁时的反应。以往的梁蕖若是有了这种反应,那她下一刻的举动,必然是大开杀戒、绝不留情。因为唯有如此,才可以自保。 可这一次,她竟然生生忍住了。她的喉咙里憋了一股血气,不断地向上涌着,体内如同翻江倒海,似乎要将她撕裂。 可她还是忍住了。毕竟,眼前的,是苏商商。 “商商……”梁蕖拼了命地才唤出这个名字来。她不知苏商商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她一定不能把事情闹大。 她从地上站起,却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忙向苏商商伸出手去,道:“商商,听我的,放下那东西……” 苏商商的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可这痛苦又迅速地迷失在了她如今诡异的神情中。 “商商……”梁蕖又努力地唤了一句,她小心地靠近苏商商,终于,她的手轻轻扒上了苏商商的手腕,想要将葫芦从苏商商的手里夺下来。可她如今实在体虚,根本没有那么多力气来做这些。 苏商商看着梁蕖,狠狠地摇了摇头,似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她终究还是敌不过背上那灼烧感的驱使,那奇怪的感觉已侵入她的心脉。 “商商,把东西放下。”梁蕖说。 “阿蕖……”苏商商终于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来。可她也只是唤了一声,便又是一阵恍惚,忙低头去摆弄那葫芦。葫芦一打开,她只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而那一瞬间,苏商商眼里的纠结痛苦竟全然消失了。她的眼睛空洞,仿佛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而这瞬间的变化后,苏商商却又立马神色如常。 除了她的眼睛。 “卑鄙赢鱼,竟用了这种手段。”苏商商看着那葫芦,冷冷说着。 “商商?”梁蕖看到苏商商打开那葫芦,再看看苏商商的神情,一时更加慌了。她意识到,苏商商身上正发生着什么变化。 “商商……”梁蕖又唤了一声,想要夺过苏商商手里的葫芦。梁蕖清楚,那不仅仅是她命脉所在。 “放手!”苏商商又凶狠起来,一把甩开了梁蕖的手。 梁蕖一个站立不稳,又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商商?”梁蕖看着苏商商,疑惑地唤了一声。可她眼里,却掉下了一滴清泪。 “原来你把昆仑令藏在这里,”苏商商冷冷说着,“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如此普通随意的地方,还真有几分难找。” 苏商商神态如常,可她说话的语气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说着话,便把葫芦藏进袖子,收好了,又笑盈盈地看着梁蕖。 “昆仑令……”梁蕖喃喃说着,又忙看向苏商商,问,“商商,你究竟怎么了?” 她说着话,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能感受到周遭潜藏的危险,可她一直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不管怎么说,她不能伤了这小狐狸。 “梁蕖,”苏商商冷下脸来,“你没资格问。” 听见这称呼,梁蕖越发确定眼前的苏商商早已发生了什么变化。那只小狐狸何曾这样称呼过她? 想着,梁蕖的眼睛也沉了下来。她挣扎着站起身来,站稳了,又看着苏商商,问:“你究竟是谁?你把她怎么了?” 苏商商没有理会梁蕖,转身便要走。梁蕖三步并作两步,连忙上前,挡在了苏商商身前,一把抓住了苏商商的手臂。 “你是谁?你把商商怎么了?”梁蕖问。 眼前的苏商商却只是眼神阴郁看着她:“你在担心我会伤了她吗?” 梁蕖只是狠狠地抓着苏商商的手臂,没有说话。 苏商商冷笑:“你放心,天下间会伤她的只有你。” “你别逼我。”梁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苏商商,咬牙说着。 苏商商也只是冷冷地看着梁蕖,反问了一句:“我若不放呢?你能如何?杀了我吗?” 梁蕖一时语塞。 她能如何?眼前的,毕竟是苏商商!就算她被人控制了,她也是苏商商! 却不想苏商商又是一声冷笑:“是我多问了。你梁蕖心狠手辣,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梁蕖一愣:“什么?” 苏商商只是冷冷看着梁蕖,眼里满是恨意。她又道了一句:“是你,害了我们。”说罢,转身就要走。 第95章 梁蕖听她话里有话,心中一震。 “别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梁蕖唤着,又强拉上了苏商商的袖子,想将苏商商拽回到自己身前,苏商商几乎是毫无抵抗地便落入了梁蕖的怀里,眼睛也正对上梁蕖的视线。 可她的眼里依旧毫无感情。 “你……呃!”梁蕖刚要开口,却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她感觉自己心口一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把匕首已没入了自己的胸口。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她心尖上的人。 苏商商近乎冷漠地看着梁蕖,似是想要将匕首推进更深,可她微微蹙眉,终于还是轻轻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复又垂下。在垂下手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手上流动的血滴,眼里又闪过了一丝痛苦。 事发突然,眼前这人又是苏商商,梁蕖又极力忍耐着不爆发出来,这才给了对方刺中她的可乘之机。 这是头一次,她可以和那让她失控的力量对抗。但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商商……”梁蕖忍痛轻唤一声,她看见了苏商商眼中的混乱和无助,她仿佛看见了希望。 “阿……蕖……”苏商商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来,她皱了皱眉,又狠狠地摇了摇头。 梁蕖只觉自己喉间泛起一阵血腥。 “快走……”梁蕖忍着痛,拼尽全力,一把推开了苏商商。那把匕首也被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血自她胸口喷薄而出,溅在了不远处的狐狸面具上。 那是那夜灯会,两人一起买的狐狸面具。此刻,面具上的血顺着面具的轮廓轻轻流下,又滴落在了地上。 梁蕖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她撑不住了。 苏商商被这一推,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墙上,又跌倒在地。她跪在地上,垂着头,手里狠狠地抓着地毯,手上的血管都凸现出来。 她很痛苦,但她身上灼烧之感,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蕖?” 狐狸洞里,昌灵长老睁开了眼睛,神色严峻。 “阿蕖,你怎么了?”苏商商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梁蕖,又忙爬起来就要接近她。梁蕖胸前已是一片血迹,一把匕首就掉在两人中间。而梁蕖本人,则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地立在那里。 “阿蕖!”苏商商想要靠近梁蕖,可却忽然头疼欲裂,不能前行,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记忆中绽放开来。她看了看梁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一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我?”苏商商心中一痛,又忙看向梁蕖,眼中的泪忽然涌了出来。她不知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怎么会拿一把匕首,插入自己所爱之人的胸口? 怎么会? 她又忆起了那灼烧的感觉,以及自己做出的种种不合常理之事…… 傀儡符! 她忙踉踉跄跄地向梁蕖走去,可刚走了两步,忽然看见梁蕖的眸子染了血色,一团黑气从梁蕖体内冲撞而出…… “不,阿蕖!”苏商商忙唤了一声。她知道这是梁蕖失控时的表现,但她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她只想让梁蕖冷静下来。 眼见那团黑气横冲直撞已到了自己跟前,将她重重包围住,让她寸步难行。苏商商回忆起了清芦的话语,知道自己多半是抵抗不了的了。 “阿蕖――”苏商商喊着,她希望能唤回梁蕖的神智。可眼前的黑气却挡住了她的路,又向她逼近,她刚向梁蕖的方向迈出一步,却又被黑气强推了后退了好几步,又跌坐在地。 “阿蕖,你冷静――” “阿蕖,收手!” 她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击落,她嘴角已渗出了丝丝血迹。但很奇怪,那团黑气并没有像清芦所说的那般给予她致命一击,只是不断地把她向后推着、推着…… “阿蕖――”她喊着,撕心裂肺。 “商商,跟我走!”重重迷雾中,昌灵长老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从这里拖了出去。苏商商毫无抵抗之力,只是看着自己离梁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一片黑雾之中,她看见一个身影缓缓倒下。 第51章 利用 狐狸洞里,昌灵长老坐在石头上调理内息。为了把苏商商从国师府里带出来,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毕竟国师那个怪物,应付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苏商商只是默默地站在狐狸洞门口,双眼盈泪,望着洞外。回狐狸洞已经一天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自己记忆中错乱的那一部分,回想着自己是如何把匕首插入了梁蕖的心口,回想着梁蕖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想到此处,她心中一痛。她低了头,又去看手上犹存的血迹……那是梁蕖的血。 昌灵长老好容易调理好了内息,坐在石头上,长舒了一口气。苏商商听见,忙回头看向昌灵长老,又大步走到昌灵长老面前,红着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商商,”昌灵长老竟是微笑着的,“为何这样看我?” “你对我做了什么?”苏商商问着,声音发颤,“你对她做了什么?” 昌灵长老抬头看着苏商商,依旧是微笑着的:“为什么这么问?” “我虽然修为浅薄,但我这三百年的狐妖也不是白做的,”苏商商哽了一下,“我知道我中了傀儡符。能近距离地给我下这样的符,除了你,还有谁?” 第96章 她虽然不算聪明,可她方才已想明白了。就在昌灵长老夜谈清凉殿的那一天,她给她下了一道符……当日,昌灵长老告诉她,这是来护她平安的。可结果呢? 昌灵长老抬头看着苏商商,又叹了口气。“你呀,该你不明白的时候,你偏偏又明白了。”昌灵长老说。 “别回避话题,告诉我为什么,”苏商商质问着,“为什么给我下傀儡符?为什么要抢这个葫芦?昆仑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又为什么要借我之手伤了我最爱的人!” “你最爱的人?”昌灵长老听见这几个字,不由得一声冷笑,“商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满口的情爱。我原以为,我封住你的慧根,会让你不再执迷不悟……可你,还真是本性难移。” 苏商商看着昌灵长老的眼神,没来由地竟有几分害怕。“你说什么?”苏商商觉得自己呼吸都在发抖,“斩去我的慧根?” “昆仑令必须在狐族手里,也只能由你带回,不然,我才不会给你下傀儡符,”一向波澜不惊的昌灵长老眼中竟出现了怨愤之情,“这是你欠狐族的。”她说着,似是在极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我欠狐族的?” “是了,你欠狐族的。”昌灵长老重复着。 苏商商又是一番苦笑:“你、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好端端的,我怎么欠了狐族……我的尾巴也是因此丢了的吗?” “过去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昌灵长老摇了摇头,又对苏商商道,“如今我只能告诉你,我封住的只是你的慧根。你的尾巴,是你自己亲手毁了的。” “我自己亲手毁了的?”苏商商微微愣住,她颇有些惊讶,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你自己亲手毁了的,并非我从前告诉你的猎户。”昌灵长老抬起头来,直直地迎上苏商商的视线。 “可我为何要这么做?”苏商商问。 苏商商定定地看着昌灵长老,忽然间苦笑不止。“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为什么连你也瞒我、骗我、利用我!这茫茫世间,我还有谁能信吗!”她一边问着,一边红着眼睛连连后退。 所有人都有事瞒着她,就连自己曾经最亲近、最敬重的长辈都是如此。 “阿蕖常说,人心险恶,说她宁愿做一头纯粹的兽,也好过生而为人……可如今看来,兽便好了吗?”苏商商问着,心中茫然戚戚。 她想逃离这个世界,逃出所有的未知与不解,她想到一个干净的地方,没有这许多纠结争斗的地方。想着,她转身便要走,可在将要出洞的时候,她却重重地撞上了一层屏障,又被打落在地。 “放我出去!”她回头,冲昌灵长老喊着。 “你现在不能出去。”昌灵长老垂了眼,说着。似乎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为何不能出去?”苏商商问,“我要去见她!放我去见她!” 她已然要崩溃了,伏在地上,喃喃不止:“你让我伤了她,如今我连看一眼她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昌灵长老淡然回答道:“你早该杀了她的。昨日,我本要替你下这个手,可惜,你还是这样念着她,我的傀儡符都控制不了你。”她说着,抬起手来,苏商商袖中的葫芦便飞入了她手中。 昌灵长老稳稳地拿着那葫芦,打开看了,仔细端详了片刻,便又把那葫芦收进了自己的袖子。“蠃鱼还是这般歹毒,竟让梁蕖用自己的血来滋养这些碎片,现在,除了梁蕖,谁也炼不出昆仑令来……这葫芦里的东西落到旁人手里,竟只成了摆设。” “昆仑令究竟是什么?”苏商商问。她已察觉到,一切似乎都和这昆仑令有关。 昌灵长老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对苏商商冷冷说道:“梁蕖此生未死之前,谁都不许出这狐狸洞。”她说着,又顺手加强了狐狸洞的屏障,转身便又坐下打坐。 昌灵长老在等梁蕖的死讯? 苏商商心中酸涩不已。她知道既然昌灵长老已经放话,那么以苏商商自己的修为,她是很难强闯出去的。更何况,她身上还有昌灵长老种下的傀儡符,她就算出去,也能立刻被控制着回来。 她难道再也见不到梁蕖了吗? 想着,苏商商的眼睛有些发胀。她这些日子已经哭了太多了,一滴眼泪也再难落下。她抬头看向闭目凝神的昌灵长老,细细地把她闯入人间以来的事从头到尾都梳理了一遍,忽然间,她明白了什么。 “自我到了人间以后,一切就变得乱了起来。我一开始以为是我自己的原因,觉得是我自己蠢、笨、还胆小,因为我不适应凡间,所以才事事碰壁,陷入纠结……可如今看来,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苏商商说着站起身来,走到了昌灵长老面前,努力保持着平静,问着,“长老,你让我去皇宫,是不是就是奔着昆仑令而去?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昆仑令在皇宫附近的消息了吧?” 昌灵长老没有说话,只装作没有听见。 可苏商商看着昌灵长老如此,却愈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那昆仑令是什么东西,可你和蠃鱼既然都如此看重,那想必很是要紧。你把我推向凡间,在我想回来时也不让我回来,是不是就想借我打探昆仑令的所在?因为你知道,我惧怕凡人、惧怕凡间,又依赖着你,如果有反常,我定然会回到这狐狸洞,同你说清原委……这样,你便可以不用自己露面,便找到昆仑令了,是也不是?” 第97章 昌灵长老依旧没有回答。 苏商商苦笑着,又转过身去,忍着心中酸涩长叹了一声,又道:“你骗我、利用我,这也就罢了。可你为何要借我之手去伤她!她定是有难言之隐,她也是被人控制的啊!你若有事,为何不去找蠃鱼,为何要伤她!” 她望着洞外,恨不得立马就回到梁蕖的身边。她满脑子都是她离开国师府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看到一个身影倒在了那一团黑气之中……她知道梁蕖不想伤她,不然也不会在失控时依旧顾及着她的安危,那团杀人不眨眼的黑气,竟在苏商商面前变得温和了许多。 只是驱赶,并未伤害。 “若是阿蕖不在了,我便和她一起死,”苏商商已然下定了决心,“我总是要见到她的。” 想着,苏商商闭上了眼睛。 “你以为她是无辜的吗?”昌灵长老忽然开了口,抬眼看向苏商商,“你的猜测对了大半,我早就听说了皇宫内发生的种种怪事,我也的确是有意让你去凡间、去皇宫,有意地借你打探昆仑令的下落,甚至有意地让你接近国师,毕竟一切古怪都因国师而起……对了,你初入国师府时常做的那个梦,也是我为你特意设下的。当你遇到她之后,只要你二人开始了肢体上的接触,你们便会做这样的梦,直到这个梦已深深地扎根于你的意识里,让你自己都察觉不到了。” “什么?”苏商商一惊,忙回头看向昌灵长老。她万万没想到那个诡异的梦也是昌灵长老为她设下的,那个两人一开始亲密无间、后来却互相伤害的梦。 昌灵长老又垂了眸,问:“你可知,我为何要给你们设下这样一个诡异的梦吗?因为我怕你重蹈覆辙,商商。我要用这个梦拉进你二人之间的关系,可同时,我也需要你时刻保持着警惕,记住国师对你而言是极其危险的存在……但很可惜,即使我这样提醒,却还是没用。” 昌灵长老说着,又看向苏商商:“我本也不愿给你下那傀儡符,我本还希望你能自己发现昆仑令把它带回来。可我没想到,你旧日是如此决绝,以至于如今见到了昆仑令都反应不过来。夏至将近,我又突遇蠃鱼,受了些伤,别无他法,只好给你下了那符咒。” 原来,那日在去清凉殿之前,昌灵长老在查探洞庭湖之后回来的路上,遇上了蠃鱼的幻身。二人都有万年的灵力,且一个幻身、一个真身,实力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可当日偏偏是昌灵长老在明、蠃鱼在暗…… 蠃鱼偷袭了昌灵长老,伤了她。昌灵长老反击,也打伤了蠃鱼。蠃鱼自知力有不逮,当即逃走。 但两人都知事情严峻,也都采取了自己的办法。蠃鱼利用梁蕖的血滋养昆仑令碎片,让昆仑令碎片即使落入他人手中也不能发挥作用;而昌灵长老则是给苏商商下了傀儡符,以期早点找到昆仑令。 “旧日?”苏商商今日总听昌灵长老提起过去,可却又不说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的。”昌灵长老说。 “长老还真是深谋远虑,”苏商商苦笑着,“骗我去凡间,操控我的梦境,借我之手夺宝、又伤我所爱?”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选了我来做这一切!”苏商商通红着眼,喊着,问着。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几乎已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 这几日,她听到了太多让她震惊的事情了。 “因为只能是你,”昌灵长老抬头,眼睛竟有了些悲怆,“因为只有你能找到昆仑令,因为,狐族的债,只能你来还。” 苏商商一怔。 “商商,我方才已说了,这是你欠狐族的,”昌灵长老意味深长地说着,“既有前因,必有后果。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了,你,逃不掉的。” 昌灵长老话音刚落,苏商商还没来得及再问,狐狸洞上方却传来一阵巨响。 第52章 选择 听见那声巨响,昌灵长老慌忙站起,一把将苏商商拉到了自己身后。“是蠃鱼。”昌灵长老望着狐狸洞上空,低声对苏商商说着。说罢,她忙将手一点,送出信去。 苏商商知道,昌灵长老这是在召唤附近的狐族前来迎敌。毕竟昌灵长老和蠃鱼半斤八两,谁也胜不过谁。 听见蠃鱼来了,一向胆小的苏商商此刻已然不怕了。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再怕些什么,比起那些利用和背叛,眼前的蠃鱼倒也不值得怕了。 因此,她只是默默地站在昌灵长老身后,一言不发。 “还我昆仑令!”蠃鱼的声音自狐狸洞上空响起,带起了一阵旋风,独特的沙哑的声音在这黑夜的风里分外骇人。 “你的昆仑令?”昌灵长老冷笑,“盗贼竟如此理直气壮?” 话音落下,蠃鱼的身影在狐狸洞口出现,是个清逸俊雅的男子,是他的真身。蠃鱼冷着脸又重复了一遍:“还我昆仑令。” 昌灵长老自然不肯,她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蠃鱼,嘲讽道:“怎么?做了几千年的缩头乌龟,终于肯露出真身了?” “一万年了,已是最后一搏,”蠃鱼说着,眼里尽是恨意,“此时倒也不必在意生死了。”他说罢,手一挥,竟直向狐狸洞前的屏障打来。 昌灵长老见状,也忙使出一股力,迎上蠃鱼的法术,和他对抗着。“休想再夺走昆仑令!”昌灵长老骂着。 第98章 “夺?”蠃鱼冷笑,“如今的昆仑令早已不是她西王母的了,更不是你们狐族的。如今昆仑令是用梁蕖之血侍养的,如今天下间,只有梁蕖一人能炼出昆仑令。昆仑令早已易主,只有你们狐族还不明局势、异想天开!” “你以为用梁蕖之血便能锁住昆仑令吗?呵,梁蕖已身负重伤,待到她血尽而亡,便是谁都可以炼昆仑令了。我倒要看看,梁蕖能撑到几时?你又能撑到几时!”昌灵长老反问着。 一旁默默旁观的苏商商听见两人谈起梁蕖,不由得有些疑惑,忙问道:“血尽而亡?是何意?” 苏商商本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终于听见梁蕖的名字时眸中出现了别的色彩。她实在厌倦了这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所有人都有事瞒着她、骗着她……她已然分不清孰是孰非了。 她只知道,如今她只念着梁蕖,别无其他。 “何意?”蠃鱼满眼的愤怒,“还不都是万年之前,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神仙害的!如今,你们竟也有脸问?” “分明是你们害了狐族!如今竟还在这里颠倒是非!”昌灵长老也怒骂着。 是了,苏商商记得,狐族本是神族,在万年之前犯了罪孽,这才被贬为妖族。 但她如今顾不得这么多了。“血尽而亡,是何意?”她忙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尽是急迫的关切。 “商商,休要多嘴!”昌灵长老急急地喝止着。 昌灵长老和蠃鱼的修为不分上下,因此不过是一个屏障,两人却都用了十分的力来攻、来挡。本已十分吃力,听见苏商商问这话,昌灵长老的额间又渗出点点细汗。 可苏商商却并未如往常一般顺从地听了昌灵长老的话,她上前一步,看着洞外的蠃鱼,颤声问着:“告诉我,血尽而亡,意味着什么?” “不许对她说!”昌灵长老还在对蠃鱼喊着。 “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蠃鱼冷冷说着,又看了昌灵长老一眼,故意说着,“那我今日便告诉你,梁蕖的肉体凡胎无法承载那般强大的力量,她已在人世间辗转沉沦万年,封印早已薄弱不堪。若无昆仑令,梁蕖便会落得一个血尽而亡的结局,魂飞魄散,永远地在三界消失……” “什么?”苏商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虽然她还有些事情不明白,但她听明白的部分足以让她恐惧心痛。 血尽而亡…… “没了昆仑令,梁蕖便只有死路一条。”蠃鱼接着说。 “住口!”昌灵长老想喝止蠃鱼,可蠃鱼怎会听她的? “他说的是真的吗?”苏商商转头看向昌灵长老,问着。 “休要信他!”昌灵长老忙道,“他分明是想要自己独占昆仑令的力量!” “可我又该如何信你?毕竟,你,曾骗了我。”苏商商问着昌灵长老,却又看向了蠃鱼。 昌灵长老一愣,却又苦笑:“不论从前,单论这三百多年,我尽心尽力地侍养你,而你如今却问我这样的问题?难不成你信他、不信我?” 苏商商垂了眸,看起来有些漠然。“我如今,谁都不敢信了。”她说。 她也不想这样冷漠的,她本性并非如此。可如今,她真的不知道该信谁。 “那你可以问他,为何用梁蕖的血去侍养昆仑令,而非他自己的血!”昌灵长老说着,忍着怒气,又看向了蠃鱼,手上狠狠地发了几分力,“那是因为,若要炼制昆仑令,献血侍养昆仑令之人的身体会受到极大损害。梁蕖就算没有血尽而亡,也极有可能因炼制昆仑令而死!” 苏商商闻言,浑身都僵住了。“怎么,总逃不出一个‘死’字……”她红着眼,循着昌灵长老的视线看向了蠃鱼。 蠃鱼险些支撑不住,却强撑着。他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来,看着苏商商,道:“是,那老狐狸说的不错,用血侍养昆仑令的确有风险。可炼制昆仑令,最多是今生殒命;而血尽而亡,却是魂飞魄散!” 蠃鱼说着,只盯着苏商商:“我乃昆仑山缉拿的逃犯,怎么可能在事成之前用自己的血来侍养昆仑令,平白无故暴露行踪?若我暴露了,昆仑令无法炼成,你以为梁蕖还能活下去吗?”蠃鱼说着,又看向昌灵长老,冷笑着说:“说起来,这都是拜你们狐族长老所赐。若非她伤了我,扬言要夺走昆仑令,我又何须出此下策!本来,我们根本不必多费周折。” “你休要将事情栽到我身上!”昌灵长老反驳着,“你敢说你没有私心么?” 蠃鱼冷笑着回答道:“自然是有的。我的私心,存了千年、万年!我也和梁蕖一样,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可你们,为何连活下去的资格都不给我们!”蠃鱼说着,情绪激动越发起来,手上的力也更多了几分。 昌灵长老险些支撑不住,竟向后退了好几步。“可你们所谓的活下去,是建立在更多人的殒命之上!昆仑令出世,必得是大乱之世,你们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随便吧,”蠃鱼说,“天下不曾在意过我们的性命,我们又何须在意他人性命!” 苏商商只是默默地听着,今夜听到的一切已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早已处理不了这许多信息了。 除了一个“死”字,在她耳中格外的清晰。 第99章 没了昆仑令,梁蕖会死,她会永远地失去她。 “所以,”苏商商突然开口,她抬眼看向蠃鱼,红着眼问,“没有昆仑令,阿蕖便活不了?” 蠃鱼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苏商商低了头,哽咽了一下。没了昆仑令,梁蕖便活不了……她怎么可以看着梁蕖白白送死?昌灵长老如此看重昆仑令,似乎这昆仑令关系到了整个狐族,可昌灵长老偏偏把一切都瞒着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苏商商一时纠结不已,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深海的漩涡,被海水猛烈地冲击着,想挣扎却又使不上力,最后只有粉身碎骨一条路…… 想着,苏商商闭上了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 洞外传来喧哗声,苏商商知道,那是昌灵长老召唤来迎敌的狐族。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又睁开眼睛,看向了昌灵长老,看似毫无感情地说着:“给我昆仑令。” 昌灵长老一愣,回头看向苏商商:“你说什么?” “给我昆仑令。”苏商商重复着,她看着昌灵长老震惊的眼神,眼角忽地掉下了一滴泪来。 她知道自己说这话意味着什么。 “苏商商,”昌灵长老的眼里满是心寒,“你要为了那个怪物,背弃整个狐族吗?” “给我……昆仑令。”苏商商忍泪说着。她已经哽咽难言。如今,她已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论怎样选择,都是错的。 若说梁蕖是因别无选择才被逼上一条不可回头的路,那苏商商便是面临的选择太多。不论她选择哪一条路,都势必会遭受剥皮抽筋之痛。 “苏商商!你……”昌灵长老直呼着她的名字,可却被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蠃鱼见状,知道昌灵长老已然分心了,手上再猛地一收力。昌灵长老不防,本来全力以赴,蠃鱼那边突然收力,她反而栽倒在了地上。就这一瞬间,屏障竟从里面破了。 苏商商一愣,蠃鱼却已进了狐狸洞,一手制住了昌灵长老,让昌灵长老动弹不得;又一手堵住了洞口,以拖延时间。“苏商商,你在等什么,”蠃鱼催促着她,“时间不多了,还不快动手!” 洞外的喊杀声已越来越近了。 昌灵长老两眼看着苏商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她的双眼竟难得地盈了泪。苏商商看着昌灵长老,她哽咽了一下,猛然双膝跪地,对着昌灵长老叩了三个头,狠狠地叩在地上。 “对不起。”苏商商垂首说着,含泪伸手取出了那葫芦,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蠃鱼见了此情此景,竟然笑了。他对昌灵长老说:“我没想到此生竟能看到这一幕,竟能看到苏商商对着昌灵下跪叩首?” 他说着,猛然一甩手,将昌灵长老狠狠地摔在石壁上。昌灵长老落在地上,嘴边渗出了丝丝血迹。她受了内伤,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恢复元气了。 蠃鱼见昌灵长老如此,竟还想上前给她致命一击。苏商商连忙挡在赢鱼身前,直直地看着蠃鱼:“别杀她。” 蠃鱼本可以一把掀开苏商商,而他此时竟然选择了好声好气地和苏商商说话。“她会坏事。”蠃鱼说。 “别杀她,”苏商商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又忙道,“附近的狐族马上就到,若是纠缠起来,到时候可是难脱身。” 蠃鱼听见,知道苏商商有理,他无奈地看了看石壁下的昌灵长老,又一跺脚。“好,我们走。”说罢,他便带着苏商商向洞外而去。 苏商商见状,也忙跟着蠃鱼就向洞外走。可她背后,却忽然传来了昌灵长老的咳嗽声,她不由得身形一顿。 “苏商商,”昌灵长老看着她,眼里尽是失望之情,“你真的,背叛了狐族。” 第53章 割舍 “你真的背叛了狐族。” 昌灵长老这话是如此刺耳,又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 “我知道我有罪,”苏商商垂眸说着,“等我救了她之后,自会回来领罪。” “领罪?”昌灵长老冷笑,“你领不起这个罪!” “为何?” “你以为这罪是你一人之罪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昌灵长老忍怒问着,声音里尽是心寒。 苏商商抬起眼睛,回头看着昌灵长老,苦笑着问:“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你为何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呢?既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又有什么理由为了一个我不知道的事情舍弃我心爱的人?”又低头道:“对不起。” “为救一人,你竟不惜将全天下送上绝路,”昌灵长老怒极反笑,“你还真是明辨是非。” 苏商商低着头,低声道了一句:“可她又凭什么要丢弃自己的性命呢?”说罢,她又十分坚定地对昌灵长老道了一句:“事已至此,欠天下人的债,我来还。” 苏商商说着,不用看便已猜到了昌灵长老的神情。她努力使自己保持着平静,回过头去,接着随着赢鱼向前走。 “狐族有今日,全是被你害得!”昌灵长老喊着。 苏商商置若罔闻,只是向前走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了。可她走着走着,却忽然忆起昌灵长老的傀儡符还贴在自己背上、附在血肉里。她想着,一狠心,忽然变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背后,对着那傀儡符附着的地方狠狠便是一刀―― 随着她的一声压抑的痛呼和匕首落地的声音,鲜血顺着她的背部流淌下来。那把匕首,生生剐下了傀儡符所在之处的一层血肉。 第100章 “苏商商――”昌灵长老惊讶地唤了一声。她没想到,如今这般胆小的苏商商也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蠃鱼还是听见昌灵长老的这一声才警惕地回头看去,只见苏商商已然默不作声地割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血肉。她已痛得面色苍白,额间尽是细汗。 蠃鱼眯了眯眼,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竟又对着昌灵长老笑着说了一句:“说来可笑,一万年的沧海桑田,没想到有些事情,还是不会变。” “苏商商,”昌灵长老根本顾不得蠃鱼的话,她只是看着苏商商的背影,红着眼说,“你走了,便不要回来!” 苏商商听见了这句话,她袖子下的手早已攥紧了拳头,指节都发白了。可她没有回头,她什么都没对昌灵长老说。她只是跟着蠃鱼来到了洞口,看向蠃鱼,忍着痛道了一句:“带我去见她。” 蠃鱼点了点头,眼见前来驰援的狐族已进入了视线,他忙一挥手,带着苏商商卷入了一朵云里,一起逃了。 耳边风声呼啸,苏商商立在云端里,默默地看着越来越远的狐狸洞,心下凄然。 切肤之痛,也比不上割舍族人之痛。 “后悔了?”蠃鱼问。 苏商商摇了摇头,默默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背上的血浸湿了红衣,本来鲜艳的红衣变得黯淡深沉起来。 “你就不想问我什么问题吗?”蠃鱼看着苏商商如此沉默寡言,颇有些奇怪。问着,他竟想伸手去为苏商商疗伤。 “别,”苏商商敏捷地躲开,她宁愿受着这痛,就当是她给自己的惩罚,“我如今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蠃鱼看着苏商商的神情,忽然间明白了。“你在怕,”蠃鱼说着,轻笑着在云端坐了下来,“你发觉我的话都有几分道理,你怕你会听信我的话。” 虽然这听起来有几分荒谬,可这的确是苏商商心境的真实写照。她不会忘记蠃鱼是狐族的敌人,她也不会忘记昌灵长老是抚养她长大的人。如今她还能对自己说,她背弃了狐族、背弃了昌灵长老是情非得已,可若蠃鱼的话真的有几分道理,她又该如何抉择? 她宁愿不知道。 “别的都罢了,可有一件事,我还是好奇,”苏商商看向蠃鱼,“你为什么不杀我?” 昆仑令此刻虽然在苏商商手里,但蠃鱼也没必要留着她的性命,他明明可以杀了她的。 蠃鱼听闻此言,看着苏商商的眼神登时变得奇怪起来。他立马别过头去,严肃起来:“因为,我需要你唤醒梁蕖。如今,也只有你能唤醒梁蕖了。” “阿蕖,她……如今怎么了?”苏商商提起梁蕖,声音里都透着苦涩。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拿了一把匕首插入了梁蕖的胸膛,虽然那并非她的本意,而是昌灵长老控制了她,可事情终究是她做下来的。 如果非要追责,那还是怪罪她好了。 蠃鱼的眸色又沉了一沉,苏商商看着蠃鱼的神情,便知事态不对。她忙望下云端,不由得一惊:“国师府已经过了,这不是去国师府的方向!” “是,”蠃鱼回答着,“她如今已不在国师府了。” “那她在哪?”苏商商忙问。 蠃鱼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远方。苏商商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了一座荒山,上面有一座修了一半的高台。 是京郊的荒山。 原来,一切都要回到苏商商被控制着刺伤梁蕖的那一夜。 那一夜,苏商商努力想让梁蕖冷静下来,可却没有成功。但她能看得出,失控时便会失去理智一味杀戮的梁蕖也在克制着没有伤害苏商商。昌灵长老在此时冒险进入国师府,强行闯入那一团黑气之中,带走了苏商商。 然而,就在苏商商离开后,梁蕖终于控制不住彻底爆发了。一时的克制,换来的是长久的失控。 国师府里登时乱套了,只见一团黑气自国师卧房冲撞出来,被卷入这黑气之人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顷刻之间,国师府血流成河,死伤不计。 苏商商曾住过的院子也受到了冲击,两人一起拜过的神像在一片混乱中轰然倒塌,激起一阵烟尘后化为了碎片。 国师府里好容易逃出来的下人在街巷里慌乱地逃着,却没想到竟把这股子黑气引了过去。因此,寻常百姓也没能免于灾祸。那股黑气所过之处,竟无人生还。 人人匆忙逃命,大家都说,那便是个噬血的怪物。 是个从国师府里钻出来的怪物。 这事很快便惊动了老皇帝,老皇帝本还想着求仙之事,可耐不住本就对梁蕖不满的大臣的轮番劝说,他还是调动了城里的守军。当天色微熹之时,那团黑气渐渐地缩回了国师府去,守军随之悄悄跟上……然后,他们便看见了一身血污的国师眼神空洞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前。 很显然,一切都源于国师。 梁蕖刚刚清醒过来,虚弱地扶住了手边一棵树木,猛咳不止,她几乎要站立不住了。可她忽觉不对,一抬头,便看见了一群手持刀剑的士兵将她团团围住。她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其中一人喊了一句:“诛国师,除妖邪!” 接着,梁蕖便看见了满院的尸身和血迹。在震耳欲聋的“诛国师,除妖邪”中,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自她做了国师后,她从未失控至此。 第101章 “不……”她颤声说着,看着那些刀剑离自己越来越近,阳光反射在刀剑上,让她有些目眩。体内的血再一次奔腾起来,她知道自己承受不了这样的威胁。 可她不愿再次失控了。她讨厌这种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感觉。 她看着那些将她团团围住的兵士,手指紧紧地掐着树干,一遍又一遍地警告着:“别过来,别过来……” 此刻的她如同一头受惊的兽。 她闭了眼睛,努力地想屏蔽外界的干扰,可纵使如此,她还是能感受到士兵逼近时的脚步声。 终于,她再度失控了。 蠃鱼在离开国师府前,其实是察觉到了狐狸的气息的,这气息让他想起了昌灵长老,他还以为是自己行踪暴露引来了追兵,这才匆忙离开。可他在逃离路上,看着凡间情形,忽然发觉不对。此时天已要亮了,他连忙折返国师府,可国师府却只留下了满地的尸身。 他循着血迹一路找过去,直到城外的荒山上。荒山已是一片狼藉,那里修建祭神台的工程已被迫中止,劳工们早已四散逃命去了,只剩了一座修了一半的看似威严的高台。 蠃鱼是在一个山洞里找到梁蕖的。惊慌失措的梁蕖逃到了这里,已是满身血污,昏迷不醒。她小臂上的兽头图案,从未如此清晰过。 “她这段时间失控次数太多,这次若不能醒来,只怕还没撑到昆仑令出世,她便血尽而亡了。”蠃鱼说着,叹了口气,看向了苏商商。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山洞口。梁蕖逃至荒山一事早已被城中守军知晓,老皇帝特意派了大军将这荒山团团围住。若非怕毁了正在修建中的祭神台,老皇帝是定会听从臣下建议,放火烧山的。 “我需要她醒着,不然,我便是孤立无援,”蠃鱼说着,收了屏障,示意苏商商进去,“唤醒她。” “你怎么知道我能唤醒她?”苏商商问。 蠃鱼看着苏商商,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只是一些事情,不如不管罢了。” 是了,蠃鱼既然要让梁蕖帮他炼制昆仑令,又怎么可能不关注梁蕖的一举一动? 虽然苏商商很是不解,为何蠃鱼在发现了两人的事情之后,并没有插手太多。但她如今也不想深究了,她累了,她只想要梁蕖平安。 想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了那阴暗的山洞。在那阴湿的洞穴中,苏商商看见梁蕖一身血污地躺在一块长满了苔藓的石头上。洞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可却一点都没有洒在她身上,梁蕖只是沉默地睡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的脸色苍白得骇人。 “阿蕖……” 苏商商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她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涌了出来。她扑在了梁蕖身前,跪在了石头边,紧紧地握住了梁蕖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 “你醒一醒,好不好?” 第54章 衷肠 苏商商看着昏睡着的梁蕖,心痛无比。 蠃鱼出去了,山洞里只有苏商商和梁蕖。苏商商紧紧地握着梁蕖的手,可却一点唤醒梁蕖的希望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如今已没有资格也没有本事来唤醒梁蕖了。 她觉得在自己伤了梁蕖之后,她甚至不配出现在梁蕖面前。 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梁蕖的面容,紧紧握着她的手。梁蕖的手比平日里更冷了几分,苏商商只想用自己的手心的温度去暖她。可不论她怎么努力,梁蕖的体温都是骇人的冰凉。 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苏商商触碰着梁蕖冰凉的肌肤,鼻子一酸,又忙坐上石头,把梁蕖整个人揽在自己怀中,让梁蕖靠在自己怀里,两人交颈而坐。她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 可体温明显是不够的,她又忙变出一团火来在石头旁边。火堆燃烧着,火光映亮了两人的面容。 两人皆是一身血污,在这阴冷的石穴中、在火光边,相拥取暖。一个被族人遗弃驱赶,一个又背弃了族群……天下之大,如今却或许只有彼此才可以容纳对方。 苏商商紧紧拥着她,双眼在火光的照射下,泪水更加明显。“阿蕖,醒醒,求你了……”短短一句话,似乎已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才发出声来。她这些日子哭的太多、喊的太多,如今竟连说一句话都是如此费力。 苏商商闭上了眼睛,抱着梁蕖的手更用力了几分。“阿蕖,”苏商商心想,“我如今只想你平安。” 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苏商商眼前。苏商商不禁心生感慨,如今细想才发现,两人自相识以来的所有,竟都被一些事情左右着、操控着。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两人后来也不会闹到那般地步吧?一个主动割断所有联系,一个又被操控着刺了对方一刀…… 苏商商不喜欢这样,她只是单纯地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简单的日子。可如今,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只要梁蕖好好的,她宁愿舍弃一切! “阿蕖,”苏商商在心中默默说着,两行清泪又从眼中落下,滴落在梁蕖的肩头,“我求你醒过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们不能就这样草率结束,我们可以一起好好活下去,”苏商商心想,“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呢。” 虽然她知道,这多半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她知道,最好的结果是昆仑令炼成,梁蕖摆脱了宿命,造成的一切损坏也都会复原……可最坏的结果呢? 第102章 梁蕖的罪孽虽是情有可原,可她到底还是伤了无辜生灵的性命,若是上天降下惩罚,也只有受着的份。 她已下定了决心,无论后果如何,她都会替梁蕖承担。事已至此,凡间乱局已无法挽回,她只想让她的阿蕖好好地活下去。她的阿蕖受了太多的苦,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她的阿蕖不该如此命苦的。 剩下的,就让苏商商自己来承担吧……哪怕是最坏的结果。 “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手上不住地轻轻抚摩挲着梁蕖的手背,似是在许愿,也像是在自欺欺人。 “阿蕖,”她在心中默默说着,祈求着,“求你,醒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火堆的光热都渐渐消失了。苏商商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忙又伸出手去要点燃那火堆…… 可一只手却猛然搭上了她的手腕,冰冰的。 苏商商的动作一顿,连忙去看,只见梁蕖已半睁开了眼睛,微仰着头,虚弱地望着她。 “如今盛夏,倒也不必点火取暖。”梁蕖挤出了一丝笑容,她似乎是努力地想做出往日一般的淡然模样。 苏商商见状,又听见梁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又忍不住了,从眼眶中喷薄而出。可她看见梁蕖在她哭了之后眉头微蹙,似是不愿见她哭的模样,又手忙脚乱地扯着自己衣袖去擦眼泪:“你终于醒了……” 可一开口的哭腔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苏商商又忙闭了嘴,努力地忍住自己口中的呜咽抽泣之声。 说来惭愧,她也不想哭这么多的,只是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在她三百多年的记忆里,她所受的心痛远不及这人间的几个月来的多,她也从未掉过这么多的眼泪。 梁蕖努力坐起了身,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的眼神里尽是疼惜。她伸出手去,轻轻抚上苏商商的面容。“看到你安好我便放心了,我很担心你,”梁蕖说,“我怕我会控制不住,伤了你……” 梁蕖所说的话,是她在尚存一丝意识时最后的念想。那夜她失控之前,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不能伤了苏商商。 “是我伤了你,”苏商商抽泣着,吸了吸鼻子,又忙低下头去,根本不敢直视梁蕖的眼睛,“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失控至此……” 梁蕖没有说话,只是满眼柔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狐狸,又抬起手来,轻轻抱住了她。可这一抱,苏商商却没忍住轻呼一声。 梁蕖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她背上的伤口。 “这是……”梁蕖看着那伤口,不由得一惊,忙看向苏商商,问,“是我做的吗?” 还没等苏商商回答,梁蕖却又本能一般地放开了苏商商,向后缩了一缩。“定是我伤了你,”梁蕖低着头,向后挪着,说,“你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她还是老样子,一出了事就想赶苏商商离开。她想以此来保护她,可她不知道,如今的苏商商却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了。 苏商商愣了一下,也低了头,心疼地轻轻拉了拉梁蕖的袖子。“这伤是我自己所为,”苏商商强笑着,说,“我以后不回狐族了,我就守在你身边,哪里都不会去了。” “你在说什么?这和你的伤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伤自己?”梁蕖慌忙问着,又看向了苏商商背上的伤。 “阿蕖,”她小心地说着,想安慰她的阿蕖,“你不必赶我走了。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什么都知道了。”苏商商说着,对梁蕖轻轻点了点头,让她相信自己。 “张贵妃和小皇子的死的确与我无关,是皇帝狠心……”梁蕖猛一下竟不敢相信苏商商知道了一切,她还在试探着。 “不是这个,”苏商商打断了梁蕖的话,“是昆仑令。” 梁蕖一怔,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她一直对苏商商隐瞒着此事,却没想到苏商商还是知道了。她躲开苏商商的目光,却感觉到苏商商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苏商商笑中带泪,“阿蕖,相信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你不必自己承担这许多了。” 梁蕖看着苏商商如此神情,眼眶也微微泛红了。 “你怎么会都知道的?”梁蕖问。 “是蠃鱼,还有……昌灵长老。”苏商商把这两日经历的事情同梁蕖说了,期间自然也将一些过于沉重的、可能会让梁蕖自责和不舒服的事情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说到最后,她虽是哽咽着的,可她还是努力对梁蕖笑着。“阿蕖,”苏商商恳求着,“不要赶我走了,好不好?” 她想好好地珍惜两人相处的日子。 “我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害了这许多性命……你不怨我?你不怕我?”她问。 苏商商垂眸苦笑一声,又抬头看着梁蕖,温柔而坚定地对她说:“想活下去,不是错。” “可这天下被我搅得民不聊生……”梁蕖一直是介意这件事的。 “别说了,”苏商商连忙拥住了梁蕖,可她也只能用苍白的话语来安慰她,“会好的,会好的。” 想活下去,不是错。至于那些在这过程中无可避免犯下的错事,苏商商会去偿还。 第103章 “你不必如此。”梁蕖靠在苏商商的肩头,闭了眼睛,无力地说着。她知道,她的商商本不是一个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生灵送命的小狐狸,她对张贵妃尚且有怜悯之心,又岂会对那些平凡人不管不顾? 她如今都是为了自己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心甘情愿。”苏商商说。 “商商……” “不过,张贵妃和小皇子之事,”苏商商又皱了皱眉,“我从未想过是皇帝所为。” 苏商商想着,只觉可怖。 梁蕖倚靠在苏商商身上,闭着眼睛,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地感慨着:“世事难料,谁也不知人心可以硬到什么地步、狠到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这一双手上还能沾多少血腥……凡人总是这样讨厌。”她说着,又是一番苦笑。 苏商商闻言,知道梁蕖是在说她自己,她一向自厌的。她连忙跪坐在了梁蕖身前,捧着梁蕖的脸颊,令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阿蕖,”苏商商重复着,“相信我,都会好的。” 梁蕖看着苏商商,眼睛一红,再次投入了苏商商的怀抱里。“商商,大概我上辈子也不是个很坏的人,这辈子才能遇见你……还好遇见了你。”她轻声说着。 “那你以后就不要赶我走啦,”苏商商说,“再也别赶我走了。” “嗯。” “答应我!” “答应你。” -------------------- 最近我又开始赶作业了,而且这周又有个活动,下周开始就要考试……我尽力保持日更,但如果没有日更希望大家也不要怪我,笔芯! 第55章 求援 因梁蕖如今过于虚弱,两人说了会儿话后,她便又昏昏睡去。苏商商安静地坐在梁蕖身边,静静地看着梁蕖的睡颜。 苏商商特意在这石头上变出了被褥枕头来,又给梁蕖变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让梁蕖可以睡得舒服一些。但即使如此,在梦里,梁蕖也是眉头微蹙。 苏商商看了,轻轻叹了口气。梁蕖方才已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告诉她了,她还从未听梁蕖说过这许多话……她盼梁蕖对她敞开心扉不知盼了多久,只是她却从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候。 苏商商想着,有些感慨,便轻轻地吻了一下梁蕖的额头,又小心地从梁蕖身边挪了下来。她想出去透透气,如今事情太多,她的确需要时间来理一理。 她来到了洞口,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天又黑了,在这荒山上,星星格外明亮,远处那没建好的高台在此刻更显荒凉。 天下已乱,百姓民不聊生,这已是无法挽回的事实。如今中止炼制昆仑令,却也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炼出来。她如今只能往最好处想,既然昆仑令神通广大,那说不定炼出以后还有回旋的余地。 苏商商又想起了清芦来。 方才,梁蕖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她如今大概也已明白,清芦要寻的东西,那颗珍珠,便是这昆仑令的一块碎片。她现下也只能接着往最好处想,如果昆仑令炼成之后,不仅能解梁蕖之宿命,还能救回清芦的姐姐,那便好了。 可这些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一切都是“假如”、“如果”。如今,苏商商只认识两个见识过这昆仑令功力之人,一个是蠃鱼,一个是昌灵长老……可这两人说的话,都能信吗? 昌灵长老和蠃鱼都有所隐瞒、有所图谋,这早已是不争的事实。苏商商觉得自己在赌,赌的便是一切都会向最好的情形发展。 她知道这样很可笑、很幼稚,可她也想不出别的来了。 “她醒过了?”蠃鱼忽然出现在苏商商身后,问着,“不然你不会出来。” 苏商商不用回头,单是听见这沙哑的声音,便知那是蠃鱼。 方才梁蕖未醒之前,蠃鱼便出去了,说是要把这荒山野岭上的尸堆处理一下,不然实在待得不舒服。毕竟,如无意外,几人还要在这荒山上待个好几天。因此,蠃鱼错过了梁蕖清醒的时间。 苏商商连忙回答着:“她太虚弱了,如今只能多休息些。等她精神好一些,前辈再和她说话吧。”她对蠃鱼仍是不信任的,毕竟蠃鱼曾毁了整个洞庭湖。因为不信任,所以她说话的语气里依旧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这位有着万年灵力的上古异兽。 “她是该多歇歇。”蠃鱼说着,站在了苏商商身边。苏商商见状,便连忙站起,却又不动声色地拉远了距离。 “如无意外,接下来的几日不会安宁,”蠃鱼说,“昌灵多半也不会想把事情闹大,她估计还是会派人偷偷潜入这里来夺昆仑令。我行踪已泄露,但昆仑山那边却还没派缉捕使来抓我,想必是昌灵还没传消息过去。昆仑令事关重大,在昆仑令炼成之前,我还是要隐蔽行踪,不能用太多法术,以防引起天界注意,大兵压境。” “我会注意提防的。”苏商商说。 “那是最好。”蠃鱼说着,看向苏商商。 “我回去陪她。”苏商商被这眼神看得有些毛躁,忙急急地道了一句,转身便要回去。 “我以为你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蠃鱼却忽然道了一句。 苏商商脚步一滞,苦笑一声:“是啊,我的确有很多问题……但我不该问你。” 她心中的确疑惑丛生。那日,听蠃鱼和昌灵长老说话,似乎蠃鱼也很早之前便认识了她,但苏商商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苏商商想,或许昌灵长老封了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慧根,或许自己毁了的也不仅仅是那一条尾巴……这背后一定还潜藏着很多事。 第104章 但苏商商不能问蠃鱼,蠃鱼毕竟是狐族的敌人,还毁了清芦的洞府,她不敢相信蠃鱼的话。如果不是因为蠃鱼修为深厚、梁蕖如今又身体虚弱,她甚至想带着梁蕖逃离蠃鱼,这样还能防止蠃鱼利用昆仑令做下一些更加不可饶恕之事来。 她更想让昌灵长老亲口对她说出这一切。比起蠃鱼,她还是更加信任昌灵长老的。虽然昌灵长老也曾骗过她、利用过她…… 想着,苏商商有些头痛。 “也罢,还有十天,”蠃鱼说,“十天之后,便是夏至。待到昆仑令出世,你们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便谁也瞒不住了。” 苏商商听这话意味深长,不由得回头看了蠃鱼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从蠃鱼身边移进了山洞。她来到梁蕖身边,伸手给梁蕖掖了掖被子。 “只剩十天了。”苏商商想着,感慨万千。 京城里,清芦和玉锦也是辗转难眠。 那日苏商商走后不久,国师府里便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接着便是满城的腥风血雨。好容易安定了些时候,等到第二天清晨,却又传来了国师是妖邪且已逃往城外荒山的消息。据说,皇帝已调了重兵将那荒山团团围住,谁也出不来。 这也就罢了,清芦早知国师不是什么好人,国师如何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苏商商自那以后却也没了消息。坊间传闻,西吉国来的贵妃娘娘自那夜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不论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 清芦自然知道宫里那个昏迷不醒的贵妃娘娘是苏商商的障眼法,可这却也证明了苏商商一直没有回去,她就这样在人世间蒸发了。清芦也曾想过,或许苏商商也在那荒山上,可荒山被围,她如今又不能离开玉锦太远,竟是连去那查探都做不到。 清芦不禁担忧起来,她怕自己告诉了苏商商那颗珍珠的由来会害了苏商商。 因为她能感应到,那颗珍珠已经不在京城了。她怕是国师的同伙把那珍珠转移出去了。 客栈里,清芦站在窗边,默默地看着这曾经繁华的京城,一脸的凝重。 玉锦在床上躺着,见清芦过了许久还没休息,便披了衣服下了床,走到了清芦身侧。“还在想她?”玉锦问。 “我很担心她。”清芦说着,尽是歉疚。 玉锦听了这话,低下了头去,叹了口气:“对不起。” “你为什么说对不起?”清芦觉得奇怪,忙回头看向玉锦。 玉锦垂着眸:“如果不是你我如今不能分开,只怕你早去打探她的下落去了……是我拖了你的后腿。” “别这么说。”清芦听了这话,有些慌乱地说道。 “可你不能否认,我的确拖慢了你的脚步。”玉锦说着,竟然一笑。 清芦皱了皱眉:“你好像有些开心?” 玉锦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句:“我只是怕。”说着,她便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了下来,低垂着眼去看地上的光影。 “怕?你怕什么?”清芦忙问着,坐到了玉锦的身侧,看着她的侧颜。 “我怕你真的为了那颗珍珠,拼却一切。”玉锦说着,一抬头,正对上了清芦的目光。四目相对,她似乎有些恍神。 清芦也愣了一下,又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我不明白。” 玉锦微微笑了一下,道:“因为前路艰难。你上次只身前往国师府时,便被废了半生灵力,如今若是再探,只怕还是会受伤,弄不好还会搭上自己这条命。我庆幸你如今走不了太远,也就不会深涉险境了。” 清芦听了这话,心里忽然又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情了。她怔了一下,这才开口:“你……担心我出事?” 她没想到如今自己竟被一个凡人关心着。 玉锦没有回答,只是作势要躺下:“夜深了,该睡了。” “你……”清芦有些急了,可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慌忙中竟直抓住了玉锦的手腕。 玉锦被她这一抓,抵不过她的力气,险些跌入她怀抱。一时间,两人的面容离得极近,四目相对,彼此的呼吸也缠绕在空气里。 “我……”清芦张了张口,她想说些什么,可她自己都说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一种很乱的感觉,唯有对着玉锦倾诉出来。 “清芦姑娘。” 纠结间,清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但可惜,这声音并不是面前姑娘叫出来的,而是从身后传来。 清芦忙松开了玉锦的手,猛然站起,就要迎敌。可一回头,她却发现眼前这人也算是熟人了。 “昌灵长老?”清芦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又忙问,“可是有商商的消息了?” 她和昌灵长老不过几面之缘,根本不算熟悉。如今昌灵长老突然造访,那一定是和苏商商有关。 玉锦听了这称呼,也连忙站起,对着昌灵长老行了一礼。 昌灵长老看着清芦,神情严峻。“的确是商商的事,”她点了点头,说,“出大事了。” “何事?”清芦听了这话心里一沉,又连忙问着。 昌灵长老咬了咬牙,眼里有些愠怒也有些悲伤。“她为了国师,背弃了整个狐族。”昌灵长老说。 “什么?”清芦不由得一愣。 为了个凡人,舍弃了自己的族人? 清芦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她的心里一阵后怕。 第105章 “清芦姑娘,我今日冒昧前来,便是想请你帮一个忙……帮我把她带回狐族。”昌灵长老说。 “长老知道她的下落?”清芦忙问。 “她的下落并不难查,只是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昌灵长老说,“狐族经不起任何降罪了。我想请你,劝她改过,让她回家。” “她在哪?” “城外荒山。” “果然,她和国师在一起。” “她如今只能和国师在一起,”昌灵长老说着,又顿了顿,“如今蠃鱼也在山上,虽然他因要躲避追查而不敢用太多的法力,可他到底还是危险的。我去了只会打草惊蛇,把事情闹大。清芦姑娘,你愿意去吗?” “乐意效劳,”清芦连忙说着,却又回头看了一眼玉锦,又对昌灵长老道,“只是长老不知,我如今行动受限,那荒山四周又是重重守卫,怕是去不得那荒山上。” 昌灵长老微微一笑:“你的事我已知晓。放心,我有办法。” 玉锦闻言,眸中一震。 “我和你一起去。”玉锦忙说。 清芦闻言,忙回头看向玉锦,一脸震惊。“这很危险。”清芦劝着。 “别丢下我。” 第56章 决裂 荒山上,梁蕖好容易又睡醒了,一睁眼便看见一个荷花灯在自己上空飘浮着。天虽然亮了,可山洞之中光线昏暗,这花灯分外夺目。她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那夜灯会,她为苏商商买的荷花灯。 “你醒啦?”苏商商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还伴随着一股诱人的肉香。梁蕖回头一看,只见苏商商逮了一只兔子,正放在火上烤着呢。 苏商商见梁蕖醒了,连忙放下兔子,用法术控制着烤肉,又起身过来照料梁蕖。她把梁蕖小心地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对她说:“我如今也搞不到什么美味佳肴,只有这只野兔子,可以给你补一补身体。” “多谢了,”梁蕖说着,又抬眼看向了上空的花灯,道,“可惜我离开国师府时太过匆忙,那狐狸面具却是没带在身上。” 苏商商听了,想了一想,又一挑眉,那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便自她发间钻了出来。她对梁蕖笑着说:“如今你眼前便有一只狐狸,也不必太想着那面具了。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我陪你回国师府取那面具,可好?” 梁蕖见了,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苏商商那毛茸茸的耳朵,望着她的眉眼,轻声道:“好。”又道:“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们找个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凡尘俗务,我们再也不管了。” 苏商商心中一动,点了点头。虽然前路渺茫,可她还是不自觉地在心中幻想着这场景……真好啊。 “兔肉好了。”苏商商闻到了一股子肉香,忙一挥手,让那兔肉自己飞到她手里来。她又在石头边变出了碗筷桌子来,小心地扯下一块肉,夹到了梁蕖的口边。 “虽比不得宫中的美味佳肴,但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苏商商轻笑着说。 梁蕖看着苏商商这一连串的动作,心中一暖。她张开了口,任由着苏商商给自己喂食。 “好吃吗?”苏商商忙问。 梁蕖点了点头:“好吃。”又补了一句:“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苏商商的狐狸耳朵不禁一动,又笑了。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你只要不嫌弃我,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你给我吃肉,我自然也要给你吃肉。” 梁蕖耳朵一红,她又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手边有肉吃,眼前有爱人。梁蕖望着苏商商,从她的眼中,她仿佛已看到了未来的她们。或许在不久的未来,她们便可以过上这样简单又惬意的生活。 可她正出神,却不想洞外忽又吹来一阵风,夹杂着些许水汽。 苏商商本是笑着的,感觉到了这水汽后,忽然间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愣了愣,把兔肉递到了梁蕖手里,急匆匆地道了一句:“你先吃着,我出去看看。”说着,她又怕梁蕖吃腻,随手在梁蕖手边变出了一盏茶出来,这才起身。 “怎么了?”梁蕖忙问。 苏商商皱了皱眉:“这气息好像是熟人……应当是故意让我知道她来了。”她见梁蕖担心,又忙挤出来一个笑容,安抚着:“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说罢,她便急急地出门去了。在出去之前,她还记得设下了屏障,以防有人趁机对梁蕖下手。 梁蕖看着苏商商离去的背影,沉思一瞬,便随手拿着兔腿从青石上挪了下来。她一边吃着那兔肉,一边走到了洞口前,向远处张望着。 苏商商循着那气息找去,终于在一棵松树下看到了清芦。奇怪的是,那西吉国的公主竟然不在。 苏商商记得,如今她和那公主不能分开的啊。 “清芦,你怎么在这?”苏商商忙走过去,问着,“那西吉国的公主呢?” 在提到那公主时,苏商商发现,清芦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不太自然。可只是一瞬,便又立马恢复如常。 “怎么反倒你先问我了?”清芦似乎是觉得可笑,她负手而立,问苏商商,“该是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这么多天,也不给我一个消息?” 苏商商低了头,刚想回答,却听清芦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回狐族?” 第106章 苏商商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是昌灵长老请你来的?”她问。 那想来,昌灵长老一定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对她说了。不,也不是所有,她只会说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你该回去,”清芦忙劝着,“狐族才是你的家,你不能为了一个凡人舍弃自己的家人。” 她说着话时,眼中有一瞬间的落寞和悲痛闪过。苏商商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她的姐姐。可如今的情况,怎能与清蔚当日的情况相比呢? 苏商商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说:“我不回去。狐族,不再是我的家了。” “苏商商,你不要执迷不悟,”清芦急急地劝着,她眼睛已然有些发红,“难道你也要为一个凡人舍弃自己的家人吗?你难道忘了,我姐姐的故事吗?” “我没忘。”苏商商说着,向后退了一步,转过了身去。她实在是不愿意直视清芦那般不可置信的眼神。她想对清芦解释,可却欲言又止。 她知道,昌灵长老的话语必然已唤起了清芦痛苦的回忆,清芦如今是认定了她苏商商会走上清蔚的老路……她知道清芦是担心自己,却也清楚地意识到,如今的清芦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那你怎么还不长记性?你怎么能轻信一个凡人?他们卑鄙、无情,他们只会利用你,你不能因为区区一个凡人,放弃你的族人……”清芦说着,忙转到苏商商面前,一把抓起了苏商商的手,“跟我回去!不然你在这里,迟早会害了自己!” “阿蕖不是吕镜!”苏商商终于忍不住了,她在清芦面前难得地强硬起来,一把撇开了清芦的手,对她说着,“你说你怕凡人利用我,那你可知,自我和她相识以后,她从未利用过我,她还为了保护我,一直在赶我走……反而是你口中所说的家人,一直在利用我、欺骗我,甚至给我下了傀儡符,让我刺了心爱之人一刀!” 清芦听见,一时不解:“什么?” 苏商商说着,眼泛热泪:“我知道,你怕我遇人不淑、害了自己,可梁蕖她不是吕镜,她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要好!” 清芦听了这话,更觉可笑,可她的眼中早已泛起了怒意。“她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好?我看她是把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害死了才对!梁蕖的确不是吕镜,吕镜最起码没有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清芦说着,一步一步逼近苏商商,“苏商商,你真觉得,这样的梁蕖,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要好?” “她是迫不得已,她有难处!” “这世上有难处的人多了,我也没见那些凡人都做出如梁蕖一般的事来!”清芦说着,顿了顿,长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苏商商,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下去了。” 说着,清芦又要去拉苏商商的手。 “我不回去!”苏商商说着,又向后灵巧地一躲。 “商商,”清芦的手悬在半空中,又无力地落下,“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为什么你们都会被凡间的情爱蒙蔽了双眼?为什么你们可以为了个凡人而舍弃自己的家人!” “感情这事,哪里是自己做得了主的?”苏商商苦笑一声,“清芦,你不在我的处境,你自然不会明白。” “我也不想明白。”清芦看着苏商商,眼里尽是疑惑。她也只是不想让好朋友步了姐姐的后尘,为什么苏商商会如此决绝? “清芦,”苏商商哽咽了一下,“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 “以后?”清芦问着。此情此景,实在是太过眼熟。 苏商商不忍看清芦的神情,便背过了身去。清芦看着苏商商的背影,良久,悠悠地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见你,便是在洞庭湖畔。那时我刚寻遍天下,打听姐姐遗物的下落,回来时便看见了你,一身红衣,倒和我姐姐当年的风格颇为相像……她是一条颜色鲜艳的红鲤鱼。当日是你第一次来人间,我一眼便认出你是个妖。我看见你站在街头,想问路却不敢,怯生生的。我就在想,我姐姐肯定不会这样,她胆子很大的,对什么事情都好奇,我又在想,如果她胆子小一点该多好,如果她胆小,她也不会主动凑到人多的地方,就不会认识吕镜了……” “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清芦说。 “因为我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苏商商说着,不觉台头望向了梁蕖栖身的山洞,“我不能再胆小了。哪怕要和全天下为敌,我也要护她周全。” “商商,我只怕你担不起那后果。梁蕖手上沾了太多无辜的鲜血,你以为,你们的前路一片坦荡吗?昌灵长老说,天界早晚要降下天谴,到时梁蕖只是个凡人,就算受苦也是短暂的。可你不同,你是妖,等待你的只会是无尽的苦楚!”清芦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觉高了起来,惊飞了林间的乌鸦。 “我都已想好了,我会为她承担一切。所有的苦,我受着……我只要她好好活下去。”苏商商十分坚定地说着。 “至于你姐姐,”苏商商又道,“你放心,等我解决完眼前之事,我会想办法帮你救姐姐……” “商商,昌灵长老已告诉我了,若要国师活,我姐姐的遗物便再寻不回来,我便救不回我姐姐,”清芦却打断了苏商商的话,她的唇边露出一丝惨笑,“你骗我。” 第107章 “我没有骗你,”苏商商急急地说着,听起来清芦还不知昆仑令之事,想来昌灵长老也不会告诉她,的确,事关重大,苏商商也不会轻易对清芦言明,“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找到办法的!” 清芦听了这话,她的眸子又沉了一沉:“也许不用你插手。我看,我还是自己来吧。”说罢,她纵身一跃,竟直向梁蕖所在的山洞飞去。 苏商商一惊,连忙跟上去,追在清芦身后,问:“你做什么?” “我要夺回我姐姐的遗物!” -------------------- 2019最后一更,好不容易才赶出来的~ 祝大家明年开心每一天! 第57章 执念 说话间,清芦已到了那山洞跟前。梁蕖就站在洞口,只看见清芦向自己冲来。 可面前忽又出现了一个身影。苏商商连忙追上,纵身一跃,振臂一挡,堵在了清芦面前。 “让开!”清芦道。 “不让!”苏商商回答着。 清芦便看向了苏商商身后的梁蕖,冷冷地说着:“国师,你若还有几分良知,该当自己出来面对我,让这小狐狸替你挡下麻烦,算什么本事?” “清芦!”苏商商急急地喊了一声。 “你我相争,只会让商商更加难过罢了。”梁蕖淡淡说着,抬眼看向清芦。 清芦冷笑一声:“花言巧语。”又骂道:“我劝你赶紧交出我姐姐的遗物,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你为什么要你姐姐的遗物?”梁蕖问。 “因为我要找到救她的办法,”清芦回答着,又咬牙道,“你若敢拦我,我便是拼了命,也要将你除而后快!” “救她,”梁蕖听了清芦的话,不禁垂眸浅笑,“我就说这世道奇怪。怎么人人都有活下去的资格,单我没有?” “阿蕖……”苏商商闻言,忙回头看向了梁蕖,眼里尽是心疼。梁蕖却又抬起眸来,对着苏商商笑了笑,又转而看向了清芦。 梁蕖看着清芦,凝视着她,竟又轻轻叹了口气。清芦见了,便问:“你叹什么气?” 梁蕖微笑着答道:“你们方才的话我隐约也听到了些。我觉得可笑可叹,明明你也有所执迷,明明你也被蒙蔽了双眼……可你却毫不知情。” 清芦闻言,脸色一沉:“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梁蕖倚着洞内石壁站着,她的身体依旧虚弱。可她看着清芦,却露出了几分笑意,这笑意带了几分嘲讽的怜悯,让清芦看了便生气。 “清芦,”苏商商依旧挡在两人中间,急急地说着,“你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清芦却有几分不屑:“我看你是被这国师蛊惑了!”又道:“让开!让我取走我姐姐的遗物。你知道的,我势在必得,哪怕搭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冷静一点!”苏商商劝着。 清芦轻轻摇了摇头,咬牙骂了一句:“我本不想将你牵扯其中,却不想你这般执迷不悟。” “我早就没有置身事外的资格了。”苏商商说着,唇边一丝苦笑。 “为了一个凡人,不顾一切,舍弃所有……”清芦说着,轻轻摇头,“你会后悔的!” “清芦,我问你,”苏商商开口问着,“假如你有一天遇到了些事情,所有人都让你舍弃那西吉国公主,你会选择放弃她吗?”说着,苏商商顿了顿,“我知道你心里有她,你从未用那样温和的眼神去看一个凡人。” “这与她无关!”清芦急道。 “你怕了,因为你做不出选择。”苏商商说着,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却不想清芦眸子一沉:“你错了,我已经做出我的选择了。”她说着,似乎有些痛苦,也有些失落。 苏商商看着清芦的面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该珍惜她的……”她说。 “少废话!”清芦粗暴地打断了苏商商的话语,“苏商商,我今日再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要为了这样一个凡人,放弃一切,还要替她承担一切苦果吗?哪怕结局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你也不在乎吗?” 梁蕖闻言,长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动,又紧紧握了拳。她看向苏商商,眼里逐渐多了几分悲戚。 苏商商愣了愣,又突然笑了。她垂了眸去,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论你问多少遍,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你做出了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 “那她呢?她可知道这一切!”清芦说着,抬手指向了苏商商背后的梁蕖。 “我……”苏商商一时语塞,竟是连回头看向梁蕖都没了勇气。 梁蕖在洞内静静地看着一切,凝视着苏商商的背影。不知不觉,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只听清芦接着说道:“她若明知你要为她舍弃一切、扛下罪孽,却还不管不顾,那她还值得你如此付出吗?” “还望慎言!”苏商商急急地喝止着清芦。而梁蕖立在苏商商背后,依旧一言不发。 清芦沉默一瞬,又道:“好吧,看来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既然你执意跳入火坑,我也不忍看着自己的朋友如此犯险……从今以后,你我朋友之谊,就此断绝!”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苏商商听了也沉默了。“也好。”半晌,苏商商终于开了口,喉咙里似乎有些哽咽。 这荒山上一时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微风拂过树叶而发出簌簌之声。 第108章 “那么如今,我就要办自己的私事了。”清芦说着,便又看向了梁蕖,眼里登时有了狠意。 “我劝你不要在这里大动干戈,”苏商商劝着,“蠃鱼也在这山里。你已是偷偷潜入,可不能闹出大动静来。若被他发现,你怕是逃脱不了了。” “那又有何惧!”清芦说着,手中运力,显然已是在准备发难了。 苏商商见清芦如此,也警惕起来,手中暗暗运力,做好了防备的准备。果然,只听一声怒喝,清芦手中变出了一把剑,竟直向那山洞口冲去。 苏商商见状,也变出了一把剑,当即迎上。两剑碰撞,发出铿锵之音。苏商商死守在洞口前,不让清芦靠近半步。 昔日密友,如今却拔剑相向。每听到一次两剑相撞的声音,苏商商都觉得那剑仿佛打在了自己身上,皮开肉绽的疼。 然而,苏商商终究不是清芦的对手,她一向不是清芦的对手。几招过后,苏商商一个不防,便被击落在石洞前,再难起身。 “商商――”梁蕖忙唤了一声,看见苏商商受伤,她眼里登时染了几分血气。 “阿蕖,我没事……”苏商商注意到了梁蕖的异常,连忙回头看向梁蕖,对她轻轻地笑着,想要安抚她。 “你拦不住我的。”清芦稳稳地落在苏商商脚边,居高临下地对苏商商说着。 “你不要冲动,不然反而会害了自己。”苏商商忙抓住了清芦的裙角,对她说着。 清芦却对此置若罔闻。她只是看着梁蕖,然后一步一步地向那山洞迈去。她的裙角从苏商商的手里滑出,苏商商见状,忙又要去拖住她,可清芦却一挥手,又将苏商商击远了一些。 梁蕖见状,担忧地看着苏商商,转而看向清芦的眼神又阴沉了些。她隐忍着自己的怒气,咬着牙对清芦道:“你别后悔。” 可清芦却并没有退缩,她一步一步地迈向了那洞口。苏商商想起身去拦,可这一下摔得太疼,她竟在撑起身子后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梁蕖看着清芦的眼里也满是敌意,苏商商知道,如果不加以阻拦,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可清芦已向那屏障伸出了手去…… “无知小妖,真当你可在此胡作非为的吗!”随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清芦忽然被重重击飞,后背狠狠地撞在了一棵树上,又摔在了离苏商商不远的地方。 清芦登时口吐鲜血,愤怨地看向虚空之中。可这一看,她不禁微微蹙眉,表情凝重起来。 苏商商循着清芦的目光看去,果然,蠃鱼现身了。 “没想到昌灵竟真的放心让你一人来此,”蠃鱼冷笑着,“我还想着在此埋伏,等她前来呢。可左等右等,却都不见她的影子……唉,看来她一边想要掌握昆仑令洗脱罪名,一边却也没有能胜过我的把握。你这鱼妖,倒是被她推出来了。也罢,那就做个了断吧。” 蠃鱼说着,看着清芦,忽然间把脸一沉。 苏商商看着蠃鱼神情,本能地觉得不对,连忙对着清芦低低地道了一句:“快走……” 可话音未落,一切已失去了控制。 “是你――”清芦忽然高声叫着,她红着眼睛,愤怒地看着蠃鱼,喊着,“是你诱导我姐姐舍弃鱼身!是你帮她强化为人!” 这是清芦第一次见到蠃鱼的真容。在见到蠃鱼真容的那一瞬间,姐姐被痛苦遮掩的记忆又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是我,又如何?你姐姐是自愿做这一切的,与我何干?”蠃鱼冷笑着反问。 “你……”清芦急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苏商商看着两人神情,又想到了梁蕖对她说的那些话,前因后果,她一下子全部都想明白了。 原来,当年,在清蔚苦苦追寻化妖为人之法时,蠃鱼秘密地找到了她,并对她说,只有拿到了珍珠,他才可以施法。清蔚信了。 蠃鱼早就知道珍珠在洞庭湖的鱼妖手中,他只是不便出面,所以才选了这隐秘的方式,诱导清蔚主动交出珍珠来。在那之后,他又怕珍珠留在自己手中会引起天界注意,而这东西必然不能放在妖精出没的地方,以免又被他人所占、助于修炼,那时便不好夺了。于是,蠃鱼便把珍珠放在了西吉国做了一个不起眼的剑坠儿……他一向擅长把重要的东西伪装成微不足道的物件儿保存起来。 直到西吉国使团入京,梁蕖主动要了这把剑,这珍珠才又在他的控制之内。可蠃鱼没想到,清芦一直在寻找这珍珠的下落,竟真的还寻到了国师府去。清芦明显不是个好打发的,而夏至之日渐近,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一向谨慎小心、不敢暴露行踪的蠃鱼,竟选择了化身去往洞庭湖除掉后患。可是,当日的洞庭湖内偏偏还有个玉锦,清芦耍了滑头,藏了自己的内丹气息,伪装出假死的模样来,竟成功骗过了蠃鱼。 清芦红着眼看着蠃鱼,她很明显是气愤的,气愤蠃鱼当年的引诱。哽了一下,她终于低下头,低声下气地对蠃鱼道:“前辈见谅,前次是我不懂事,还望前辈将当年助我姐姐化妖为人之法告知于我,我想……救她。”说着,她又忙抬头看向蠃鱼,恳求道:“只要我姐姐能活过来,我是生是死,皆由前辈定夺!” 苏商商着实没想到,清芦会对蠃鱼说出这样的话。山洞里的梁蕖也直摇头,口中念着:“执念太深……” 第109章 却不想蠃鱼竟是一笑,用他那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姐姐,活不了了。” 第58章 清醒 “你姐姐,活不了了。” 蠃鱼话音落下,对清芦而言犹如晴天霹雳。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愣了片刻,她这才又开了口,颤声问着:“你说什么?” 蠃鱼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姐姐,活不了了。”他说着,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一步一步地向清芦走去,一边走一边将一切道来:“我为她变了一副凡人躯壳,将她的魂魄与鱼身剥离,将魂魄移入凡体之中……可人妖殊途,岂是那般容易就能变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强行化人,有违天道,一旦身死,魂魄必散,便再难入轮回。” “不――”清芦嘶喊着,“你骗我!我分明封住了她的魂魄,她的魂魄还没有散去,她还有救!” “天道一向如此无情。”蠃鱼有些感慨地说着,语气里带了几分愤恨。他走到了清芦面前,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清芦,一言不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清芦早已是满脸泪痕,她低下头来,眼里一片混乱,口中喃喃念着:“不可能,一定还有救,一定还有救……” 苏商商见清芦如此,也是心痛不已。她知道姐姐一直是清芦割舍不下的存在,几百年来,她的生活里只有姐姐。如今,却是一点点希望都没有了。 “不,你骗我,你骗我!都是你害得!”清芦彻底崩溃了,竟一跃而起,直冲蠃鱼击去,仿佛不要命了一般。 但蠃鱼对付这小妖还是绰绰有余。苏商商好容易才站起身来,便看见蠃鱼只是轻轻一抬手,清芦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阻住了前路,再难前行。 “上次在洞庭湖,我用的化身,诸事迟钝,这才出了疏漏,让你逃了一次,”蠃鱼说着,微微眯了眯眼,“这次,不会了。” 说罢,蠃鱼手上一用力,就向清芦狠狠击去―― “不要!” 就在这一瞬间,苏商商飞扑过来,纵身挡在了清芦身前,替她抗下了蠃鱼的一击。刹那间,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她被重重地打落在了清芦身上,两人一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商商!”山洞里的梁蕖一惊,忙唤了一声,周身杀气猛地增强。她狠狠地拍打着洞口的屏障,急切地想去查看苏商商的情况。 可惜不论她如何用力,以凡人之力,怎能撼动这法术设下的屏障?梁蕖焦躁不已。渐渐的,梁蕖的眼中又升起了一层血气…… “商商?”清芦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苏商商会为她挡下这一击。 “我真的拿你当朋友,”苏商商说着,又望着蠃鱼,却轻轻推了清芦一把,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快走,不然我白挡了……” “什么?” “快走!”苏商商道了一声,使出浑身的力气向清芦狠狠地推去,强行将她送入了云端。蠃鱼还想再追,可苏商商却又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让他寸步难行。 蠃鱼见了,微微蹙眉,又摇了摇头,咬牙说着:“苏商商,若非看在梁蕖的面子上,我才不会对你如此客气!” “放过她……”苏商商无力地恳求着,“她是我的朋友……” 她如今已是气若游丝。蠃鱼方才那一掌实在太重,他对清芦是存了必杀的心的。 “真是误事!”蠃鱼看着苏商商,气哼哼地骂了一句,又随手向苏商商一指,助她平复内息、调理内伤。再抬头时,清芦已不见踪影了。他怕一出这荒山,昌灵长老便会趁虚而入,竟是想追都不能追了。 “也罢,小小鱼妖而已。”蠃鱼道。 “嘭!” 可蠃鱼话音刚落,身后的山洞已传来一声巨响。苏商商抬眼看去,只见梁蕖周身的黑气隐隐闪现着,她强行破了洞口的屏障,正一步一步地向外走来。 她在失控的边缘。 蠃鱼看向梁蕖,不解地皱了皱眉。“她这是……失控了?”蠃鱼在心中默道,“可她分明被屏障护着,没有受到威胁。” 说着,蠃鱼又看向了苏商商,眼里有些不可置信。 的确,此刻的梁蕖状态实在是不对劲。她看似已经失控,不然不可能破了屏障;可她偏又没有发狂杀人,只是一步又一步缓慢地向苏商商走来。 实在是反常。 苏商商见状,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松了,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嘴边的血迹分外鲜艳。“阿蕖,”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微弱,她知道此刻的梁蕖多半是听不见的,“我没事……” 她想让梁蕖放心。 梁蕖没有回答,只是两眼深深地望着苏商商,一步一步专心又确定地走向了心爱的人。甚至在路过蠃鱼身边的时候,她都没有去看他……她只是望着苏商商,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苏商商面前,又轻轻蹲了下来。 “商商。”梁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血气,唤出了苏商商的名字。这份克制实在是有些痛苦,她额间早已渗出了点点汗珠,面容上的青筋也分外明显。 她看着苏商商,小心又克制地将苏商商揽入怀中。苏商商实在是虚弱无力,虽然蠃鱼给了她一点法力助她调理内息,可那一掌的伤痛不是说能化解就能化解的,合只得任由着梁蕖将她拉入怀中。也只有在梁蕖怀里,她才能感受到那份久违的安心。 第110章 “商商……”梁蕖又唤了一声。她两眼发红,对她而言,此时说话是一种十分艰难的事。她口中吐出的话都是破碎的,根本连不成篇。 没人知道她此刻正经受着怎样的痛苦,她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在和体内可怖的力量对抗着。她以前从没成功过,每次的结局,都是被吞噬、被支配。 “放心,我没事,”苏商商搭上了梁蕖的手,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安抚着她,又劝慰着她,“你也要撑住……你要为我撑住!” 苏商商说着,又咳了两声,嘴边又溢出了点点鲜血来。她看着梁蕖,眼中已有泪光。她很担心梁蕖,依照梁蕖如今的身体状况来看,她经不起再一次的失控了。 “阿蕖,”苏商商强笑着,握着梁蕖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她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又温柔地说着,“放心,我没事……” 梁蕖周身的血气终于在这如水般的柔情下,被渐渐冲淡了。苏商商明显感觉到那杀气的退去,也明显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那双手突然间的无力。 “商商……”梁蕖又轻唤了一声,眼里的泪登时落了下来。 “放心啦,我没事。”苏商商迷蒙着眼睛,轻轻地道了一句,却又把头一偏,就在梁蕖的怀中沉沉睡去了。 梁蕖紧紧拥着苏商商,而蠃鱼则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见了这情形,心中不由得吃惊不已,可同时,却又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苏商商竟然可以影响梁蕖让她不再失控?这是蠃鱼万万没想到的。 “只有昆仑令才有如此之能,便是从前的苏商商也没有这般能耐……在我被囚昆仑的日子里,究竟还发生了什么?”蠃鱼心想着,看向苏商商的眼神又变了一变。 洞庭湖里,清芦费劲地推开了挡在石门前的巨石。那冰冷的石门不知何时竟裂开了一条缝,再也不是完好无损的了。 清芦呆呆地看着这石门,愣了一下,又忙伸手抚上这裂缝,努力地灌输灵力,想把这裂缝补上……可终究只是徒劳。 她无力地垂下了手去,望着那裂缝,手指微微颤抖着。她知道自己的灵力早已不复当年,莫说姐姐的魂魄,如今,就连一道石门,她都护不住了。 也是在此刻,清芦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姐姐真的离她远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在姐姐做出化妖为人这个决定时,姐妹二人就已注定了相行渐远。 她颓然地在石门前坐了下来,手还搭在那石门上。她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多年来的执念终究不能达成,一切的努力都化为了泡沫。 “姐姐,”她带着哭腔,“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多少年了,她的生命里只有姐姐。她想回到从前的日子里,只做一条单纯的鱼,和姐姐相伴。她宁愿只有几年的寿命,也不愿这样孤独地活上千年、万年。 “姐姐,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清芦喃喃着,忽地又想起了那个这段时间一直与她相伴的姑娘。 玉锦……玉锦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凡人,是个少有的不让她厌恶的凡人。不,不仅是不厌恶,她还有点喜欢她。 然后她无情地甩开了她。本来两人已是命运相连,可清芦还是一有机会,就把她与自己的联系剥离开来了。 那日在客栈,在玉锦提出她要跟着清芦一起去城外荒山之时,清芦果断地拒绝了她。 “你不能去。”清芦说。 “为何?”玉锦问。 清芦十分严肃地说着:“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与凡人无关。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玉锦愣了愣,似是觉得好笑:“你如今还把人妖之别看的这么重吗?”说着,她又上前一步,看着清芦的眼睛,问着:“你是觉得还没把我牵扯进来吗?自你们把我从使团掳走的那一刻起,我就被牵扯进来了。如今你的内丹更是在我的体内,你又要如何划清人和妖的界限呢?” 清芦想了想,又求助地看向了昌灵长老。方才昌灵长老曾对她说,她有办法。 昌灵长老明白了清芦的眼神,她点了点头:“我的确可以帮你将的内丹复位。” “那这凡人呢?”清芦问。 昌灵长老答道:“你放心,我会用自己的灵力为她续上这一口气。她不会有事的。” 清芦当即对着昌灵长老行了一礼:“请长老施法。” 可她话音刚落,她便听见身后的玉锦传来一声轻笑,似是夹杂着许多的悲凉。清芦听见这一声轻笑,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敢回头去看玉锦的神情。 明明方才还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如今她却又无情地把她推开。 清芦在对待人妖之别上很是清醒,清醒的竟有些无情了。玉锦也很清醒,清醒的在听到清芦的话语之后竟是深深的绝望。 “请长老施法!”清芦又对着昌灵长老道了一句,声音比方才那一句高出了许多,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盖住自己心中别的声音。 昌灵长老听了,当即抬起手来施法。刹那间,玉锦有些痛苦地轻哼一声,一颗内丹便从她口中吐了出来,她也虚弱地坐在了床边。清芦伸出手去,这内丹便稳稳地落在了自己手中。她看着这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竟有些发呆,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心中升起,让她心中难安……她讨厌这种感觉,又忙将内丹放入了自己口中。 第111章 昌灵长老又用灵力给玉锦续了气,可玉锦依旧虚弱地倚着,轻喘着气。 “也罢,你我终究人妖有别,”玉锦说,“你去做你的事情,我也该去做我的事了。我们都该回归本位了。” “此话何意?”清芦背对着玉锦,颤声问着。 “我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玉锦说,“我要进宫,履行琼华公主应当履行的责任。” “宫里水深,你也不必非要进宫,反正也没人发现。”清芦忙说着,回头看向了玉锦,可在看见玉锦眼神的那一瞬间,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玉锦苦笑着看着清芦,说:“我没有选择,我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从前是,现在也是。我如今,已没有理由再耽搁了。” “可你如今明明有选择……”清芦自然知道她话中之意,声音也没了底气。 没了这牵绊,玉锦便没有理由留下了。 “清芦姑娘,如今你没资格干涉我的决定了,”玉锦正色说着,“西吉国送公主来此,是为了西吉国的安定,你们占了我的位子,如今又没法完成我的任务。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第59章 萤光 荷花灯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就在石床边上放着。 梁蕖和苏商商并肩躺在石床上。苏商商还昏睡着,梁蕖便侧卧着朝向她,默默地看着苏商商的面容,爱怜地用手指轻轻去描摹苏商商的眉眼。 这小狐狸长得真是让人心动。 梁蕖看着苏商商,又想起了清芦来时说的话。苏商商不顾一切地要让自己活下来,又要替她扛下所有罪孽……罪孽?是了,罪孽。 梁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为了活下去,不知有多少无辜生灵因她而死。她对天下满怀怨愤,却又深怀愧疚、自厌自弃……可说到底,这终究只是她一人之事,她的罪孽怎能让苏商商为她扛下呢? 她那样努力地想活下去,就是想和苏商商相守。可她又怎能忍心看着苏商商替她受苦呢? 梁蕖看着苏商商昏睡时的面容,心中猛然一痛。这小狐狸已为她受了太多的苦了,本已是遍体鳞伤,今日又差点搭上了一条命……如果没有遇见自己,她大概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单纯胆小的小狐狸吧? 想着,梁蕖轻轻叹了口气,又向苏商商凑近了些,额头轻轻蹭在苏商商的肩头。她贪恋着此刻的温情,却也十分绝望地意识到,两人的未来几乎是一片黑暗。 苏商商把一切往好处想,期待着一切都有着最好的结果,根本不敢想那无可挽回的结局。而梁蕖,她已然做好了迎接那无可挽回的结局的准备了。 那个结局,便是毁灭。 梁蕖想着,眼眶有些湿润。她吸了吸鼻子,又去看苏商商的面容。她想,时间不多了。 “商商,别怪我,”梁蕖心想,“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赶你走,可这次,我怕是留不住自己了。” 她不会让苏商商替她受苦的。 梁蕖想着,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臂,那里怪异的兽头图案如今几乎已全部出现了。她心中又愤恨起来。她抬眼看向那虚空,只觉命运不公,竟然让她连这唯一珍视的都留不住。 “嗯……”耳畔传来苏商商的一声轻哼。 梁蕖听见,连忙撑起身子,去看苏商商,只见苏商商眉头紧锁,眼睛半睁不睁的。“商商,”梁蕖连忙轻声唤着,“你感觉如何?” 苏商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又努力做出轻松的模样来。“放心啦,”苏商商轻声说着,声音里还有些疲惫,“我很好的。”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好。蠃鱼那一掌实在太重,她只要动一动,都浑身发疼。就算蠃鱼为了补救,给了她一点灵力支撑着,也难抵她身上的痛苦。 可她在梁蕖面前只能撑着。她怕梁蕖担心。 梁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苏商商鬓边的碎发。这小狐狸如今这副模样,看起来可不算好。梁蕖知道她这是为了让自己放心,便柔声说着:“商商,你真傻。” “你会不会怪我,”苏商商问着,有些心虚,“清芦想对你不利,而我却还为她挡了一招……” 梁蕖微微摇头,满眼爱怜地看着苏商商,又低下头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之前得罪了她,她也不会这般敌视我,也就不会这样让你为难了。”又忙道:“不过,你以后可不许这样傻乎乎地替人挡招了……谁都不许。” 她看不得她的商商替人受苦……谁也不行。 想着,梁蕖一个没忍住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她的身体也要撑不住了,这些日子接连失控,她也早已是虚弱无比。 苏商商见状,连忙又把梁蕖拉进自己怀里,让梁蕖趴在自己身上。她轻轻抚摸着梁蕖的后背,用自己微薄的灵力为她顺气。 两个虚弱的姑娘就这样相互依存着。 “阿蕖,”良久,梁蕖终于平复下来,苏商商便又开了口,对梁蕖轻声说着,“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抱着该多好啊……我想一直这样抱着你。” 梁蕖不禁轻笑:“好啊。”可笑过之后,她又有些失落和苦涩。 “我们找一座人迹罕至的山,与世隔绝,青山绿水相伴,建一个小木屋,每天吃肉……”苏商商说着,眼里似乎已浮现了这未来的景象。但她心里也知道,这景象是多么的虚无缥缈。她只能以此来激励自己、支撑自己。 第112章 “每天吃肉,怕是有些单一了。”梁蕖闭了眼睛,略有疲倦回复着苏商商的话。可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一滴清泪却从她眼中涌了出来。 “相信我,肉是永远吃不腻的。”苏商商说着,又是一阵轻笑。 可这轻笑过后,却是一阵沉默。梁蕖并没有回复苏商商的话,苏商商觉得奇怪,便低头看去,只见梁蕖正紧紧闭着眼睛,但眼泪却一滴一滴地向外流着,还没落下便又被梁蕖迅速地拿手指拭去。 苏商商一愣:“阿蕖……” “商商。”梁蕖轻唤一声,直起身子,向上挪了挪,苏商商登时全部处在了梁蕖身下的阴影中。她刚想开口问梁蕖怎么了,却见梁蕖俯下身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越来越深…… 梁蕖的眼泪似乎滴落在了苏商商的面颊上。 半晌,梁蕖终于轻喘着放过了苏商商。苏商商脸色微红,所幸如今已入了夜,不甚明显。 “怎么了?”苏商商问着。梁蕖这般主动可是少见。 “你身体还好吗?还受得住吗?”梁蕖问。 苏商商愣了愣,脸更红了几分:“还、还好。”又问:“你呢?” “我?”梁蕖说着,轻轻抚上苏商商的面容,“我想尝尝狐狸肉的滋味……” 说罢,梁蕖便又吻上了苏商商,可这次她没有专攻那两片薄唇,而是逐渐向下移去……不多时,山洞里便传来了女子压抑的喘息声,直至天明。 在夏至到来前的这十天里,苏商商和梁蕖仿佛已过上了她们期待已久的生活。苏商商用自己的法术把那小小的山洞布置得温馨又精致,虽是荒山野岭,却让人倍感温暖。饿了有山间野味,渴了有林间清泉,日子平平淡淡,却让人难以忘怀。 若非两人都心事重重,这便会是她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而蠃鱼常常隐蔽踪迹,神出鬼没地在这荒山周围巡视着,在这十天里竟然也没有过多地打扰她们。 苏商商对蠃鱼如此行为很是奇怪。按理说来,如今应当有许多人都对昆仑令存着想法,蠃鱼该好好看着才是。 最后一夜,两人并肩坐在山头,远远地瞧着那建了一半的祭神台,望着祭神台上繁星遍布的苍穹。明日便是夏至了。蠃鱼上一次露面时对两人说,皇宫里那好容易才打造而成的炼丹炉还在,等到夏至,几人便会潜进皇宫,炼制昆仑令。 两人说着闲话,苏商商提起了蠃鱼和自己心中的疑惑,而梁蕖却叹了口气,道:“他不会走远的。他只是谨慎习惯了,也躲藏习惯了。想必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范围之内,他这才鲜少露面的吧。你不是也说过,他早就知道你我之事、只是不管而已吗?” 苏商商听了,点了点头,却又问道:“可我还是不解。他既早知你我二人之事,也早和昌灵长老相识,那他应该早知道我被哄骗到你身边定然是目的不纯……可他为何没有管呢?” 梁蕖听了,也是疑惑不解。她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他们总是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 “或许因为我太傻了,他觉得我没威胁,因而格外的放心,所以才没管,”苏商商见梁蕖又有些惆怅,便连忙说这些话来逗她开心,说着,她又蹭到了梁蕖身上,抱着梁蕖,在她耳边轻声说,“闭上眼睛。” “嗯?为什么?”梁蕖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乖,闭上眼睛。”苏商商没有回答梁蕖的问题,只是轻轻吻了下梁蕖的面颊,又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梁蕖脸一红,听了苏商商的话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耳边风声响起,也不知是真的风声,还是苏商商的呼吸声。 “倒数十个数。”苏商商说。 梁蕖莞尔一笑,她知道这小狐狸是在学自己当日在灯会上的所作所为。这小狐狸真的很擅长学习自己,不论是说谎的功夫,还是这给人惊喜的套路……都学得有模有样的。 或许当初她就不该教这小狐狸人间的习俗风情,现在这小狐狸竟是处处以她为师。除了在某些事情上,这小狐狸是自学成才,进步神速。 “好,”想着,梁蕖应了下来,开始倒数,“十、九……” “阿蕖,”苏商商在梁蕖耳畔轻声说着,听起来,她十分的认真,“你值得这世上的美好。”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没有像梁蕖上次一般说了许多。而梁蕖在听见这语气认真的一句话后,一下子愣住了,连倒数数到了哪里也忘了。 苏商商能看到梁蕖的睫毛在微微抖动着,看着梁蕖欲言又止的双唇微启。于是,在这夏夜的微风中,苏商商再次轻轻吻住了梁蕖,缠绵而细腻。 吻着吻着,苏商商不由得轻轻一笑。她的双唇看似无意地拂过梁蕖的面颊,来到了她耳边,打趣地对她说:“国师呀,都过了十个数了,你怎么还不睁开眼睛呢?” 梁蕖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又忙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漫天的萤火虫飞舞着,在这夏日的长夜,发出莹亮的光来。 “你带我看万家灯火,我就带你看漫山萤光。你可还喜欢?”苏商商问着,凑到了梁蕖面前。若非她没有尾巴,她定然要把尾巴露出来在梁蕖面前晃一晃,邀功请赏。 梁蕖望着那萤火,一阵出神。待反应过来后,她又有些鼻酸,于是她连忙站起身来,扑进了那萤火之间。她被萤火包围着,伸手想抓住一只萤火虫,可在将要触及的时候,却又不觉收回了手去。 第113章 她眼里闪着萤光。 苏商商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梁蕖回头,看见了苏商商,便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喜欢。” “喜欢什么?”苏商商故意问着。 梁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来,抱住了苏商商。 她的行动已然说明了一切。 苏商商轻轻摩挲着梁蕖的背脊,在这漫天的萤火之下,轻声说着:“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第60章 夏至 夏至已至。 皇宫里,昏暗的光线下,大吴的皇帝竟然对着帷幕后的一人缓缓下跪。“神仙,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他说。 帷幕后传来一个略显疲惫和沧桑的女声:“好。事成之后,定让你升仙。” 天还没亮,苏商商和梁蕖便都醒了。两人各有心事,几乎一夜没睡,就等着蠃鱼来带着两人闯入皇宫,炼制昆仑令了。 本来,苏商商也曾想过将皇宫里的炼丹炉夺到这荒山上炼制昆仑令,可这提议被蠃鱼给否了。理由是,如今三人之中只有蠃鱼能来去自如且控制住皇宫里的人,若要去抢,只能是他。而他偏偏不能离这荒山太远,不然这荒山不在他掌控之中,尽管有早就布好的屏障,可若真的有大军来袭,苏商商和梁蕖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那时,夺回了一个炉子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闯宫。虽然闯宫也难免会遇到一些阻碍,可几人在一起,最起码安心些。“我们不能分开行动,本来便人手不够,若是分开,更方便他们逐个击破。”蠃鱼那时如此说。 苏商商和梁蕖并肩坐着,沉默不语。苏商商歪着脑袋看着梁蕖,良久,眼睛一红,又靠到了梁蕖身上。梁蕖没有说话,只是顺手把苏商商揽进怀里,手指深深地钻进了她的头发里。 “会好的,”苏商商终于开了口,“一定会好的。” 梁蕖轻轻地点了点头,仍旧是一言未发。 两人正相互倚靠着,蠃鱼忽然出现在了洞口。苏商商听见动静,连忙站起,急切地问蠃鱼:“我们可以走了吗?” 梁蕖倒是坐得住,她低垂着眸子,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蠃鱼点了点头,却又皱了皱眉:“说来奇怪。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周围查探,这荒山周围,竟然除了凡间皇帝派来的那些兵马,再没有别的了。” “这样不好吗?”苏商商问。 蠃鱼看了看苏商商,又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着:“是,很不好。最起码,昌灵不会这样袖手旁观。” 苏商商听见“昌灵”这两个字,不觉又低下了头去。只听蠃鱼接着说道:“这荒山上,除了你,我再查探不到半分妖气。这实在是安静的有些可疑了……想必,他们也在拖时间吧。我们需要这荒山来休整,他们也正好借此机会来布下一个周密的局。前些日子那鱼妖贸然来访,想必只是个幌子,故意来试探我们的。” “有理。”苏商商点了点头。 蠃鱼看向了苏商商身后的梁蕖,又对苏商商道:“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闯入皇宫炼制昆仑令。皇宫里的凡人并不难对付,若无意外,我一个定身法便可让他们乖乖听话,但昌灵定会出现从中作梗,我只怕那时自顾不暇。我们人手不够,若真到那时,还得你来应付那些凡人,保护好她。” 苏商商忙道:“我会好保护她的!”说着,她也回头看向了梁蕖,只见梁蕖仍是坐着,沉默的很。梁蕖也抬眼看向苏商商,不知为何,苏商商总觉得梁蕖的眼中有一些悲凉。 她今日还没说过话呢。苏商商想。 苏商商只当梁蕖是有些紧张,因此今日才这样的反常。她忙又坐到了梁蕖身边,拉着梁蕖的手去安慰她,道:“阿蕖,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一定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然后安安心心地过我们的日子。” 一切都会好的……这是苏商商这些日子以来说的最多的话。 梁蕖听了,点了点头,又伸手为苏商商顺了顺头发。如今她的眼中,只有这只小狐狸,她再也顾不得别的了。 “对了,梁蕖,提醒一句,”蠃鱼又开了口,只是这次是对梁蕖说的,“你的身体怕是再撑不住一次失控了。若你再度失控,只怕昆仑令还未炼成,你便会血尽而亡、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转世之可能。前去皇宫,不知要遇到多少事,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影响。” 夏天的清晨已逐渐有了炎热的迹象,鸟叫蝉鸣在这清晨的荒山里分外明显。 “好。”梁蕖终于应了一声。她深深地望着苏商商的眼睛,又对着苏商商轻轻一笑。 苏商商也只是看着梁蕖,她认真地看着梁蕖的双眼,小声说了一句:“我会保护好你的。” 苏商商说话时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胆小的狐狸此刻看起来是那样的勇敢。梁蕖看了,心中一动,随即却又有些悲戚。 “时候到了,我们启程吧。”蠃鱼说。 苏商商把梁蕖拉了起来,紧紧地握着梁蕖的手,跟在蠃鱼身后。要出山洞之时,梁蕖悄悄回望了这山洞一眼,眼里尽是眷恋。 她可能再也过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商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梁蕖说。 苏商商点了点头:“是啊,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第114章 梁蕖听了不禁苦笑。这傻狐狸,还以为这话在说自己呢! 而苏商商并没有注意这一切,她只是望着远方,急切地想进入皇宫。她仿佛已看到了曙光。 蠃鱼随手一挥,便招来了一朵云。梁蕖没有法力,苏商商便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引着她站在了云中央。蠃鱼立在云端,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道了一句“小心些”,便带着两人向空中飞去。 梁蕖看着那荒山离自己越来越远,看着那未建成高台逐渐缩成一个小点,心中怅然若失。苏商商看出了梁蕖似有心事,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安心。 “商商,”梁蕖看着云端下的世界,略有失神,轻启朱唇说道,“对不起。” 可耳畔风声呼啸,苏商商根本没听清梁蕖在说什么。她向梁蕖凑近了些,把耳朵递了过去,示意梁蕖在她耳边再说一遍。可梁蕖却只是轻笑,然后在苏商商耳朵尖上轻轻吻了一下。 苏商商的耳朵刹那间红透了。 “你这几日怎么突然这样主动?”苏商商忍羞打趣着,凑在梁蕖耳边故意说着这样的话,努力缓解着今日这特有的凝重的氛围。 “我……啊!”梁蕖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忽然惊叫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在了苏商商怀里。 苏商商也是一惊,紧紧抱住梁蕖。只听背后蠃鱼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我便知道你不会毫无动作。” 苏商商心中一紧,连忙回头去看,果然,是昌灵长老。 昌灵长老依旧如往日一般严肃。她看了看蠃鱼,又看向了蠃鱼身后的苏商商:“商商,你今日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跟着我回狐族,还是一意孤行,护着他们?” 梁蕖被苏商商紧紧抱着,她听见她的心跳声陡然变快。只听苏商商高声回答着:“长老,我早已做出了我的选择了。”然而这声音却有些发颤。 “我最后问你一次,哪怕你的选择会给狐族带来灾难,你还是要这么做吗?”昌灵长老逼问着。 苏商商听了这话,喉间发涩,一时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唯有回过头去,不再看昌灵长老,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昌灵,你早已得到答案了,何必不死心呢?”蠃鱼嘲讽着,“依我看,狐族如今也不必接着为那些神仙卖命,不如和我们一起炼成昆仑令,从此命运不再受制于人,这难道不好吗?” “花言巧语!”昌灵长老怒斥着。 “这可不是花言巧语,”蠃鱼敛了笑容,眼中显露出恨意来,“谁会喜欢自己的生死被掌控在别人手中!” 昌灵长老没有再理会蠃鱼,而是把目光又放到了苏商商身上。“商商,”她说,“为了避免狐族重蹈覆辙,今日,我对你,不会再留情了。” 说罢,空中狂风大作。苏商商被这狂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唯有紧紧抱着梁蕖、护着梁蕖。在这一片狂风中,她隐约看见昌灵长老向两人袭来! 蠃鱼在此时果断出手,挡下了昌灵长老的攻击,又顺手给了苏商商一点法力。“快带她去皇宫!”蠃鱼催促着苏商商。可一语未毕,昌灵长老又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蠃鱼不得不迎了上去。两人功力半斤八两,难决胜负,只是缠斗在一起。 苏商商见状,和梁蕖对视一眼,便要拉着梁蕖从云端跳下,借机脱身。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刚从云端跳下,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更加浓烈的妖气…… 苏商商认得这妖气!这是狐族的妖气! 她定睛一看,只见一群狐妖已在去皇宫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好了,布下了天罗地网,似乎就等着两人的到来。苏商商粗略感受了一下――至少有一百。 怪不得蠃鱼这些日子查探荒山周边毫无收获,原来他们埋伏得这么远! 苏商商一下子有些慌,她可没把握对付这许多的狐妖。于是苏商商连忙拉着梁蕖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她紧张地望着前方布下的陷阱,却不知从何突破。 上方有昌灵长老,下方是狐妖……哪个她都没有把握。苏商商不觉捏了一把汗,又回头望去,期待能撤回荒山另作它路。可这一回头,她便看见了荒山周围待命多时的乌泱泱的凡人兵马。这些兵马早已前军作后军,各个都将弓箭矛头对准了苏商商的方向。 可苏商商想了想,终究没有再回头。 原来如此。人手不够,凡人的兵力来凑。荒山上有屏障不好下手,便在夏至之日诱出荒山,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斩断退路……毕竟,他们总是要在夏至之日出荒山的,他们别无选择。 看来,这昌灵长老在这些日子里也和皇宫串通好了。梁蕖心想。 要活下去,还真是难啊。 梁蕖想着,唇边又出现了一丝自嘲的笑。 “阿蕖,既然昆仑令不是凡间之物,我们还是少牵连到这些凡人为好,”苏商商仍然在积极地思考脱身之法,她认真地对梁蕖说着,又转头看向了等候她多时的狐妖们,“我们,还是一路向前吧。” 苏商商语气坚定,可她声音里分明有几分哽咽。梁蕖知道,苏商商是不愿见到同族相残之事的,她连看到凡人的狐裘都会受不了。而她今日,却不得不与同族相斗了。 “我听你的。”梁蕖说。 “放心,”苏商商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苏商商说着,手中出现了一把利剑。利剑上反射出夏日刺眼的光,隐约还有虚空之上昌灵和蠃鱼相斗的身影。苏商商紧紧握着这把剑,便牵着梁蕖的手,直直向斜下方的狐妖冲去―― 第115章 第61章 突围 梁蕖从没见过这般的苏商商。 虚空之中,苏商商和狐妖正在混战。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苏商商紧抿着双唇,一手紧紧地握着梁蕖,将她牢牢护住;另一只手却又紧紧握着剑,奋力挥舞着,毫不留情。 梁蕖有些恍惚,这还是初见时那胆小的小狐狸吗? 如今苏商商的身上显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风采来,她的红袖随着她轻妙的身法在风中飘荡着,长剑刺出的每一击都在长空之中裂出声响来。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看着前方时,仿佛一切都阻碍不了她的步伐。可当她回头望向梁蕖,她的眼中立马便会回到从前柔情似水的状态,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梁蕖:“别怕,我在!他们伤不到你的!”可一句话刚说完,她又立马要去迎战,同时还不忘把梁蕖牢牢护在身后。 梁蕖知道,这是因为苏商商害怕自己身陷险境再度失控,所以特意时时刻刻地注意着自己、抚慰着自己。胆小的狐狸在打出了万夫莫当的气势的同时,眼里的温情又能将她整个人融化。 看着苏商商为自己如此拼命,梁蕖的心中早已是百感交集。她的手被苏商商紧紧握着,贪恋着她掌心的温暖。 她知道,以后像这样的时候不多了。 “苏商商,你不要再挣扎了,”一个狐妖劝着,“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苏商商不发一言,只是紧抿双唇,奋力抵挡着。 “小心!”梁蕖突然惊呼一声,只见一把剑正向苏商商袭来。而苏商商正忙着抵挡想对梁蕖不利的狐妖,一时不防,竟生生挨了一剑。 苏商商疼得闷哼一声,可她还牢牢地记着不能让梁蕖失控的事,便又故作轻松对梁蕖说道:“放心,没事啦!”可她说着话时,额间早已因疼痛而渗出了点点细汗。 梁蕖一脸凝重地看着苏商商,又看向那些围攻她们的狐妖。天不知何时变了色,刚出现的曙光被乌云遮盖了,似有大雨将至之势。乌云之上,是缠斗不休的昌灵和赢鱼;乌云之下,是被围攻的梁蕖和苏商商。 “商商,”梁蕖说,“我们向回撤吧。那些凡人总要比这些狐妖好对付一些。” “不能回撤,”苏商商一边打斗着,一边回答着梁蕖的话,“龟缩荒山虽然容易,但只可保一时周全,错过了今日,便炼不成昆仑令了!” 苏商商在说话同时,眼里似有泪光,接着努力迎战。可她毕竟修为浅薄,虽有蠃鱼给的一点法力支撑,可到底抵挡不住这般围攻。渐渐地,她体力不支,两剑相碰,她握着剑的手都不自觉地一抖。 “商商,”梁蕖心疼不已,她劝着,“你不必如此拼命!” 空中突然响起一阵雷声,盖过了梁蕖的声音。苏商商完全没听见梁蕖在说什么,她仍是在浴血奋战着。就连和她相斗的狐妖都在劝她:“苏商商,你退回荒山吧,你也容易些,我们也可不必与同族相残。” “不!”苏商商咬牙拒绝着,“我一定要过去!” “商商!”梁蕖终于忍不住,她对着苏商商大喊着,“我们回去吧!我宁愿死!” 苏商商打斗的动作不禁一顿,狐妖们见她停了动作,竟也垂下了拿着兵器的手。“昌灵长老有令,除非你主动出手,我们是不能对你出手的。长老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商商,放弃吧。”狐妖劝着。 苏商商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她只是回头看向了梁蕖,满脑子都回荡着梁蕖方才说的那句话。“你……不想活?”她颤声问着。 梁蕖仿佛做错事了一般,心虚地避开了苏商商的眼光。很久很久以前,她想活下去,是因为她死不了,那不如好好地活着;后来,她拼了命地想活下去,是因为她遇见了苏商商,她十分珍惜和苏商商在一起的日子,为此,她不惜搭上整个天下;可如今,她却不想活下去了。 “如果我活下去,会让你遭受许多痛苦,那我宁愿舍弃这条性命……这条早该被终结的性命,”梁蕖说着,眼泛泪光,却又挤出来一个笑容,“商商,我不想看见你受苦,替谁受苦都不行。你于我来说,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我不能亲手将这美好毁了。” 苏商商红着眼,强忍着眼泪。她终于明白梁蕖这些日子为何这么反常了,这才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她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决定。在从清芦那里得知了自己要为她承担后果时,她便已做下了这样的决定了。直至今日夏至,她再也瞒不住了,这才说出了口。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赶我走的吗,”苏商商问着,“可你如今,却还是要离开我!” “我没有要离开你,”梁蕖急忙辩解,“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选择不要我了!”苏商商打断了梁蕖的话,她又是生气,又是心酸。可看着梁蕖如此模样,却又不忍心多加责怪。 “苏商商,既然她都已如此说了,你也不必再为她如此拼命了,”狐妖又劝着,“长老说了,你为她炼成昆仑令,后果将不堪设想!” “商商,”梁蕖也开了口,她强笑着对苏商商说,“我们,回荒山过最后几天的平静日子吧。” “现在抽身,还来得及。”那狐妖又说。 苏商商心里乱乱的,无数个纷杂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每一个声音都冲击着她内心最深最易触动的感情。在一片挣扎纠结之中,她做好了自己的决定。终于,她仰天长叹一声,又看向了梁蕖,脸上是她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她一字一顿地认真说着:“梁蕖,你放心,如果你死,我绝不独活。” 第116章 她从未叫过她的大名。 “商商……”梁蕖蹙眉轻声唤着。 可苏商商没有理会这身呼唤,她转身看向了那些狐妖,又举起了剑来,高声道:“我宁愿永远沉沦于此,也不愿抽身!” 这话说得响彻天地,梁蕖听了,不禁神色一变。只听苏商商接着高声喊道:“我意已决,绝不回头!”她红着眼高声喊着,那一瞬间,她眼中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狐妖见了这情形,也摇头轻叹:“既然如此,那便没有回寰的余地了。” 话音刚落,便又响起了一阵雷声。在这一片轰轰的雷鸣之中,苏商商举着剑又向狐妖冲了过去。雷鸣之声、刀剑之音在此刻混杂在一起,还有梁蕖心痛的、不忍的叫喊声……她隐隐有些要失控的感觉了。 大雨倾盆而下。苏商商已然用了全力,可纵然如此,她还是落了个遍体鳞伤。她要撑不住了。 “商商,小心!”梁蕖喊着。 只见一把剑正向苏商商头上砍来,苏商商还想提剑去挡,可她的手臂不知何时受了伤,竟然连提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着那剑要落下,梁蕖连忙飞扑过去,就要以身挡下―― 苏商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梁蕖扑了过来。可就在这一瞬间,那利剑也落下了。但奇怪的是,这利剑并未落在任何一人的身上,还是被控制在了空中,未能落下。 这感觉……是清芦的灵力? 苏商商回头一看,只见一身蓝衣的清芦正朝这边飞来。不知为何,苏商商觉得清芦此刻的灵力倒是要比前几日强上了许多。 可苏商商来不及惊诧,也来不及细思,她连忙拉着梁蕖站了起来。而清芦也在此时到了跟前,为苏商商挡住了阻拦前路的狐妖。 “你怎么来了?”苏商商问着。她受了伤,险些站不稳,幸好被梁蕖扶着。 “做我该做的事情。”清芦回答着,让人摸不着头脑。 “什么?”苏商商不解。 “你救我一命,我该还你,”清芦依旧看似冷漠地回答着,“你放心,我只救你的命,再不管其他。” 此刻,漫天的瓢泼大雨无疑成了清芦最佳的武器。清芦说罢,轻轻一挥手,周边的雨水便聚集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向那些狐妖砸去。狐妖们躲闪不及,堪堪躲开,可再反应过来时,面前的三人已不知所踪了。 不多时,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荒山上的那个建了一半的祭神台上,这倒是个躲雨的好地方。清芦控水是一把好手,在这雨天,正是最适合她施展法术的时候。因此她不用多费力,便用雨水作为掩盖,带着苏商商和梁蕖回到了这荒山。凡人肉眼凡胎,自然是没能发现这一切。 苏商商四下望去,见回到了荒山,不由得急了,连忙去问清芦:“这便是你说的突围吗?把我们又带回了起点!” 清芦看着梁蕖,答道:“单凭我自己自然是无法与那许多狐妖对抗,况且,我听见她说的话了。她自己都不愿意活了,你们还费劲去皇宫做什么?只能撤回这里了。最起码这里还算安全,凡人和一般的小妖是进不来的。我方才已说了,只负责救命,再不顾别的。” 苏商商警惕起来,后退一步:“是长老让你来的?” 清芦微笑着看着苏商商:“你觉得呢?” 苏商商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清芦。清芦无奈一笑:“放心,自那日之后,我再没见过昌灵长老。我此次回来,只是为了还债,抑或是说……了却自己的心愿吧。我也要做,我该做的事情。” “好,”苏商商暂且信了她的话,她如今也没工夫去思考这话里奇怪之处,“你说,你是为了救我的命?那我若告诉你,若阿蕖死了,我绝不独活,你会怎么办?” 清芦又看了梁蕖一眼,却见梁蕖求助地看着自己,对着自己微微摇头。可清芦对此却视若无睹,她只是看了梁蕖一眼,便又转向了苏商商。 梁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清芦接着说道:“国师是死是活,如今已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了。但是,你的死活,我却不能不管。” 别答应她,别答应她……梁蕖心中默念着。 “我会帮你。”清芦说。 梁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好,”苏商商点了点头,她还是相信清芦的,“你助我入宫盗取炼丹炉,然后,替我看好她。” 苏商商说着,有些愠怒地看了梁蕖一眼。清芦奇怪地问:“她不和你一起去吗?” 苏商商似是赌气地瞧着梁蕖,说:“我怕她不想活下去,借机捣乱。” 其实是因为荒山上安全,而如今多了一个人可以看护梁蕖,她不必再把梁蕖带在身边了。这一路上危险重重,梁蕖跟着她,难免不会受到威胁。方才梁蕖已接近失控的边缘了,若再受到威胁,只怕还没见到炉子,梁蕖便已血尽而亡了。而清芦是她如今唯一可信任的人,她只能如此。她了解清芦的性子,背后阴人,倒还不是她的风格。 梁蕖自然明白苏商商心中所想,可越是明白,她便越是心痛、越是自责。“我不想你为我赴险!”梁蕖连忙拉住了苏商商的袖子。 苏商商却把眼睛一瞪:“你就这么肯定我会遇到危险?你就不能往好处想想?” 第117章 她还在赌气。她对于梁蕖又自作主张要撇下她一事,十分气愤。 “你还受着伤!” “不碍事!”苏商商说。 “我……” “清芦,”苏商商根本没有给梁蕖说话的机会,她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了,“送我走吧。” “好。”清芦点了点头,手轻轻拍在了苏商商的背上,苏商商便被雨水裹挟着,混在一堆寻常的雨水之中,落入了山间河流,汇入了护城河,流向了皇宫。 梁蕖望着苏商商离开的方向,不由得上前一步,紧紧抓着高台上的栏杆,指节都有些泛白了。“商商,”她心里默念着,“你可一定不能有事!” 第62章 威胁 云端之上,蠃鱼还在和昌灵长老打斗着。两人实力相当,打了许久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昌灵,你又何必如此?明明你也深受其害,为何还要阻拦我们!”蠃鱼一边打,一边问着。 “我是为了狐族,”昌灵长老回答着,下手的力道却半分未减,“狐族忍辱万年,是时候雪耻了!” 蠃鱼听了却冷笑一声:“真是搞不懂你们。” 正在缠斗中,不远处却有一小狐妖向这边而来,对昌灵长老喊着:“长老,有个鱼妖突然出现,帮着苏商商她们遁走了!” “什么!”昌灵一惊,想要脱身,可却实在摆脱不了蠃鱼,“去哪了?” “看踪迹,似乎是回了荒山。”那小狐妖回答着。 蠃鱼听见,以为此刻只有他去盗出炼丹炉这一条路了,于是连忙甩开了昌灵长老,便要向皇宫的方向飞去。可昌灵长老怎能轻易让他过去? “传我令,狐族上下,围堵荒山,谁也不能放出去!” “只是围堵吗?”一个小狐妖问。 昌灵长老答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激怒国师。若她发狂,你们恐不是对手,两败俱伤乃是下策!” “遵命!” 昌灵长老一声令下,方才堵截苏商商的狐妖便要掉头去荒山。蠃鱼见状,便要趁机去皇宫盗取炼丹炉,昌灵长老却又敏捷地挡住了蠃鱼的去路。 “今日,你休想过了我一关。”昌灵长老说。 “好吧,那今日,就分个高低胜负吧!”蠃鱼说着,又发了怒,使出了全力对着昌灵长老狠狠一击。昌灵长老忙上前接招,化解了蠃鱼的招数。 蠃鱼在这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来去自如的了。 苏商商化作一缕轻烟,再次潜入了皇宫。明明只有几日没在这里住着,她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但她也知道自己来不及感慨,时间紧迫,还是先把那炼丹炉盗出为好。 她虽无法像蠃鱼一般一下子对许多人都施用定身法,可她对皇宫熟悉的很,又多次潜入御膳房为梁蕖准备吃食,也还算有经验。更何况,如今所有的目光都被城外的打斗吸引了,她在此刻盗取炼丹炉,应当也不算什么难事。 不多时,苏商商便如往常一般,轻而易举地来到了她要去的地方。她在丹房外停了下来,仔细观察着周边形势……果然,这里多了不少守卫。 但凡人守卫怎能拦住苏商商?她化作一缕轻烟,十分轻松地就绕过了那些凡人,来到了侍卫身后的门前三尺之地。而那些凡人,毫无察觉。 在这里,苏商商甚至能通过门缝看到里面的炼丹炉。可她要再往前走时,却犹豫了。她看着那炼丹炉,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对。想了想,她又退回了方才隐藏的地方,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子,狠狠地向门前扔去。 果然,石子重重地打在了门上,又落了下来。可在石子落地的一瞬间,一道屏障自下而上升起,将整个丹房笼罩。而那些侍卫,则在那一刹那,都转了身去,将手中兵刃对准了丹房。 虽然他们看不见苏商商,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一定是早就计划好的。 而不知何时,门缝里的炼丹炉也消失不见了。 假的。怪不得她方才总觉得哪里不对。 “原来如此,设下陷阱,诱我上钩。”苏商商想着,心中难免急躁起来,便要再去另寻门路。她又化作一缕轻烟,向自己从前的清凉殿飞去。最起码她认识一些那里的内侍,知道他们的性格,如此更方便行事。 可等她来到了清凉殿,却不由得大吃一惊。这熟悉的清凉殿里,已有了一个新的主人。而这主人在她看来,和她的面容一模一样…… 障眼法! 是了。苏商商之前假扮公主时,只对熟识公主面容的人施了法术,让自己看起来仍是西吉国公主的模样,可在其他人面前,她仍是自己。如今,有人要顶替她的位置,自然也要用障眼法扮作她的模样。 苏商商想着,使劲眨了眨眼,又对自己施了法,总算摆脱了这恼人的法术。面前的人,是那个前些日子一直跟在清芦身边的女子,是真正的西吉国送来的公主。 是玉锦。 玉锦一脸愁容。她坐在美人榻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苏商商见状,她这缕轻烟便悄悄到了玉锦身边,在她耳边小声道了一句:“贵妃娘娘,还请屏退众人。” 玉锦听了,手不自觉一颤。她听出了这是苏商商的声音。可她却并没有按照苏商商的吩咐行事,她摇了摇头,拿起了茶杯,假意喝茶,却对苏商商低声说道:“我这里被人看着,不能随意屏退众人。” 第118章 “为何?”苏商商忙问。 玉锦饮了一口茶,道:“国师是妖邪,而贵妃娘娘曾经和国师交情甚笃。国师被围困在荒山上,这清凉殿自然也要被关照了。” 苏商商听了,颇有些过意不去,忙抱歉地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玉锦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茶杯,随意地摆弄着袖子。与此同时,她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内侍。这些内侍让她颇有些不自在。 “我来寻你,是有事相求,”苏商商接着问道,“我想知道,真正的炼丹炉在哪里……你可知晓?” 玉锦似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个问题,可她在听到这个问题时的神情还是不自然了起来。苏商商见状,便知玉锦知道真正的炼丹炉在何处,又忙问着:“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玉锦却摇了摇头。她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向了殿外,立在屋檐下,看着连成线的水珠儿。苏商商连忙追了上去,殿内的侍女也是一般,但好在苏商商可以离得更近。 雨水打在屋檐上、又落在地上,水声掩盖住了女子说话的声音。“炼丹炉就在清凉殿,在你用过的卧房之中。炉外施加了封印,昌灵长老施了法,她说,只有我能解开。若是解不开封印,你便带不走它。”玉锦轻声说。 这个答案实在是诡异,苏商商有些惊诧,可她还没把心中疑问问出口,便听玉锦接着说道:“但你可知道,只要今日这炼丹炉被从我这里盗走,我西吉国便会有灭国之忧?” 苏商商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这也是昌灵长老的手笔?”她问。 竟用一国存亡来威胁她! 昌灵长老定是早就算好了这一切。毕竟,能盗取炼丹炉的两人中,会来清凉殿寻求帮助的只有她。 玉锦微微点了点头。她又轻轻叹了口气,满眼惆怅地看着殿外,低声道:“我知道这清凉殿没人拦得住你,是否要夺走炼丹炉,全凭你自己。” 苏商商咬了咬牙,在门口来回地转悠,她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这些日子,她面临了太多的选择,梁蕖、狐族、清芦、天下众生……每一个都是那么让人难受。如今,还有西吉国……苏商商一直是有愧于西吉国的。 想着,她不由得低下头来,捏紧了拳头,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抉择。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她现在做了太多的事,已经能狠下心来了。 再抬头时,她问玉锦:“昌灵长老逼迫你一事,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吧?” 玉锦点了点头:“是。” “好,得罪了!”话音刚落,苏商商登时显了形,一把剑架在了玉锦脖颈之上。 玉锦愣了一下,但很快她也明白了苏商商要做些什么。“你想把事情闹大?”玉锦问,“我看你们那神秘的模样,以为你们都巴不得这些事情无人知晓呢。” “从前确实如此,事关重大,不得不谨言慎行,”苏商商回答着,看着那些惊慌失措、争相逃窜的内侍,“可如今被人逼迫至此,守口如瓶,又有什么用呢?箭在弦上,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昌灵长老如此做法,赌的便是苏商商的不忍之心,赌的便是苏商商胆小、不敢将事情闹大。可如今,苏商商经历了太多,早已不是那个畏缩胆小的苏商商了。 她偏要把事情闹大! 她知道,怕这件事被闹大的人有很多。 “宫里的人都听着,”苏商商高声喊道,她手里的剑还横在玉锦的脖子上,“我乃山中狐妖,今日只是想盗取一个炼丹炉玩玩罢了!可大吴天子把炼丹炉放在了清凉殿不说,贵妃娘娘也拼死保护这一个普通的炼丹炉。我还真是不忍,也颇为费解,这炼丹炉究竟有什么贵重的,难道比贵妃娘娘的命还重要吗?不如你们来替我决定,你们是选贵妃娘娘,还是选炼丹炉!我倒要看看,是一个物件儿重要,还是一个活生生的贵妃娘娘重要!” 苏商商连着喊了好几遍,附近前来支援的守卫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相信,那些负责对付她的兵士都是领命行事,对其中的一切并不知情。 前来支援的兵士面面相觑,谁能相信,宫里用了这么大的阵仗,竟然只是为了保护一个炼丹炉?他们很快便觉得此事蹊跷,认为这狐妖的话里弄虚作假:什么为炼丹炉而来?分明是为了贵妃而来!你看这狐妖长相和贵妃一样,显然是早就盯上贵妃了。 “放了贵妃!”为首的将领喊着。看起来,他的阶位并不是很高,只是个普通的将领。 这可是你们自己选的。苏商商心想。 但苏商商还在做戏,她冷笑一声:“你说放,我便放吗?”说罢,她挟持着玉锦,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很快便退到了卧房之内。 一进卧房,苏商商便忙赔礼道歉。玉锦却摆了摆手,道了一句“不必了”,又嘱咐着:“一会儿对我下手狠些,别让人瞧出破绽来了。”说着,玉锦随手按上了那炼丹炉,炼丹炉登时闪出一道奇妙的光。 “多谢了。”苏商商连忙道了一句,把炼丹炉收进了袖中。 “不必谢我,互利互惠罢了,我也是有私心的,并非平白无故相助于你,”玉锦说,“我还要在宫中立足,总得洗脱我妖邪的嫌疑。你出现的正是时候。” “你已决定要在宫中立足了吗?”苏商商问。 第119章 玉锦点了点头:“这便是我背井离乡的原因。” 苏商商把炼丹炉放好,又整理了下袖子,心中忽然想起了清芦来。“她前些日子来找我时受了些伤,”苏商商终于提起了清芦,“但今日看起来,似乎她的灵力又比前些日子的深厚了些,似是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我知道,她并不开心。” “为何?”玉锦不觉开口问道。她自然知道苏商商口中的“她”是谁。 苏商商答道:“她的姐姐救不活了……我知道那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是啊,的确很重要。”玉锦略有失神地道了一句。 “你也很喜欢她?”苏商商问。 玉锦摇了摇头:“我只是习惯了她的内丹在我身体里的感觉罢了。” “你对她来说也不同于一般的凡人,”苏商商说,“我能看出来。” “可那又如何呢?”玉锦反问着,“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终究是要各走各路的。” 苏商商看玉锦如此,不免叹了口气,道:“希望我们还有再会的机会。”说罢,她手一挥,狠狠地打上了玉锦的后颈。 玉锦登时摔倒在地,昏迷不醒。苏商商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连忙去了。 她终于拿到了炼丹炉,她可以救她的阿蕖了。 第63章 混战 梁蕖在祭神台上等得心急无比。她扶着祭神台的栏杆,两眼只看着皇宫的方向,眼中尽是担忧。可惜漫天的大雨和那过于遥远的距离遮挡了她的视线,她什么都看不到。 清芦抬眼看了眼梁蕖。她虽仍是很讨厌梁蕖,可毕竟苏商商将梁蕖托付于她,她还是要当起这个责任……就算是报苏商商救命之恩了。 “你在担心商商吗?”清芦问。 梁蕖点了点头,眉头微蹙:“她……我怕她掉入昌灵长老的陷阱。” “放心吧,苏商商最大的优点就是胆小,她足够警惕。就算她掉入陷阱,昌灵长老也不会对她下狠手的。”清芦略有疲惫地说着。 “为何昌灵长老不会对她下狠手?”梁蕖不解地转头问清芦。在她的认知里,昌灵长老可是对苏商商做下了不少过分的事。 清芦想了想,道:“昌灵长老好像一直都很顺着她,百般庇护,几乎是把她当个祖宗似的供着。如果不是遇见了你,商商估计还是昌灵长老珍视的掌上明珠,哪里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梁蕖知道清芦一直是反对自己和苏商商在一起的,如今这话里冲天的不满也正是证明了这一点。不过梁蕖倒是很理解清芦的心情,如果自己有一个好朋友,要和自己这般的人在一起,她也会极力反对的。 梁蕖想着,又把清芦打量了一遍。清芦有些奇怪:“看我做什么?” 梁蕖没有说话,只是又看向了远方。 若以后,她真的不能再陪伴在苏商商身边,有清芦在,她也可稍稍放心一些。 “长老,炼丹炉已被苏商商盗出皇宫了!”虚空之上,昌灵长老听见有狐妖这样禀报着。 昌灵长老一愣,又怒问着:“不是说她们回了荒山吗!” 狐妖心虚地低下了头:“那鱼妖惯会控水的,如今下雨,我们被蒙骗过去了,谁也不知她们是何时分开行动的。” “什么?啊!” 打了太久,昌灵长老这一分心,终于被蠃鱼拿住了破绽,昌灵长老的肋下登时受了重重一击,不由得痛呼一声。而蠃鱼也终于借此机会摆脱了昌灵长老,回身向荒山飞去。 雨水形成帘幕,一旦脱身,蠃鱼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雨水中。昌灵长老咬了咬牙,看着漫天的大雨,道了一句:“雨天碍事!”说罢,她当即在云端上调整内息,将所有的灵力汇聚在手掌之上。 有清芦这样的鱼妖,还有赢鱼这般的异兽……雨天对昌灵长老来说实在不是个有利的条件。 “长老,你这是……”小狐妖有些慌乱。 只听昌灵长老一声怒吼,手中升起一道屏障,自下而上飞去,在天空的下方形成了一道薄膜。雨水掉落在这薄膜之上,竟再也落不下来,只有积攒在这虚空之中,越积越多、越积越多…… 小狐妖惊诧无比,一时连话都说不完整了:“长老,擅自改变天象,是、是……” 是犯了天条的! 狐族本就是妖族,如今又犯了天条…… “不过是一时的天象罢了!一切都是为了昆仑令!待到狐族夺回昆仑令,重新位列神族,还有谁会计较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说着,昌灵长老咬了咬牙,看向了不远处的荒山,说,“不得昆仑令,誓不罢休!” 蠃鱼正向荒山方向飞着,忽然见雨水不再落下,抬头一看,雨水竟都被堵在了半空之中。他不由得微笑着感叹了一句:“真是疯了。” 他本可以破了这屏障,可他没有。于他而言,有没有雨水的差别并不大,他就是很想看看昌灵长老这般做法的后果……他实在是好奇极了。 高台上,梁蕖和清芦见了这怪象,也是面面相觑。清芦耸了耸肩:“看来是有前辈出手。我在雨天的优势,没了。” “那他们应当已发现了商商和你借助雨水离开荒山之事了,那,炼丹炉应当也已经到手了。”梁蕖说着,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的小狐狸没事就好。 “只怕回来不容易,你看到山脚下的妖气了吗?不知多少狐妖在那等着堵截商商呢。”清芦说。 第120章 可梁蕖却没有向山脚下看去,而是惴惴不安地看向了半空。忽然,她一脸凝重,转头问清芦:“被堵在半空中的雨水,之后又会去哪呢?” “水往低处流,多半是不会再回到天上。”清芦回答着。 “也就是说,这屏障一旦撤去,所有积攒的雨水会在刹那之间倾泻而下?那……”梁蕖说着,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不由得住了口。 清芦愣了一下:“凡间定是受不住这般暴雨。这是……灭顶之灾啊!” 真是一场浩劫。 苏商商带着炼丹炉已到了荒山跟前,可如今没了雨水遮掩,她的身形很快便暴露在了堵截的狐妖眼前。刹那间,一百多双眼睛直直地看向了苏商商,苏商商一惊,不由得刹住了脚步。 她警惕地看着那些同族,只见同族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而来。她不由得又亮出了利剑,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纵使她知道,自己取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看着那些逐渐逼近的狐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她看着那些同族一个个都做好了出击的准备,自己也不由得举起了剑来……纵使她举着剑的手因前不久受了伤,还在微微颤抖着。 时间行进得很慢。 千钧一发之际,蠃鱼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苏商商,快回去!”接着,苏商商只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抛了起来,直向荒山上送去。而蠃鱼则稳稳落在了苏商商方才立着的地方,随手就给了那些狐妖一击,吸引了狐妖们的注意力。 对付这些狐妖,蠃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梁蕖正站在祭神台上焦急地等着,忽见苏商商穿过屏障,从外边飞来。梁蕖心中一喜,忙唤了一声:“商商!” 苏商商一落在这高台上,便向梁蕖奔去,用力地把梁蕖拉进了自己怀里。“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她有些哽咽地在梁蕖耳边说,“你可以、炼制昆仑令了!” 梁蕖也红了眼,只听苏商商接着道:“你不许再想着死了。事到如今,覆水难收,你不能辜负我这般的努力……你必须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苏商商说着,眼泪涌出落在了梁蕖的肩头。一旁的清芦看了,似有些出神。 梁蕖把苏商商抱得更紧了些,轻轻点了点头。 苏商商轻轻拍了拍梁蕖的后背,又放开了梁蕖,一甩袖子,那花了不少精力才打造出来的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炼丹炉便出现在了几人眼前。苏商商一伸手指,便给炉子点上了火,随即又向梁蕖投去了鼓励的眼神。 梁蕖有些犹豫,可还是走向了炼丹炉。她回头看了苏商商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打开了炉子,又从袖中拿出了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葫芦,将葫芦中的浸着她血水的东西尽数投入了炉中。做了这一切后,她又立马在地上打坐,一道气流在炼丹炉和梁蕖之间涌动着,梁蕖似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神情忽然一变。 她觉得自己心口有些发疼,整个人都虚弱了起来。很快她便忆起她曾用血侍养昆仑令,她以为如今的反常,不过是因为要炼制昆仑令而伤及了自身的元气。 可苏商商看着这一切,心里也涌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清芦在一旁看着梁蕖的动作、看着那葫芦,心中若有所思。可她终于也没有行动,只是默默地看着,又失落地扭开了头。 昌灵长老也终于赶到了荒山,山下,蠃鱼还在对付一百多只狐妖。这本是昌灵长老对付蠃鱼的大好机会,可她没有出手……她看见了那高台上的一点火星,她知道炼丹炉已经被使用了,昆仑令不多时便要出世了。 她决不能让昆仑令在此时出世!一旦在此时出世,昆仑令便会为梁蕖、蠃鱼这些异兽所用!狐族的耻辱,便洗不清了。 终于,还是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她也不想做的这么绝的。 昌灵长老长舒了一口气,又捏紧了拳头,对着身边跟着她的小狐妖说:“告诉下面那些凡人,到了最后一步了,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再告诉狐族,一会儿,我拖住蠃鱼……你们去激怒梁蕖,全力攻击她们……包括,苏商商。” 她说这最后几个字时,声音明显弱了下来。可她还是把这个艰难的决定说出了口。 小狐妖不解,只好又确认了一遍:“长老不是不愿伤她的吗?” 昌灵长老的眼里多了几分苍凉:“事已至此,顾不得许多了。就当,她是来给狐族还债的吧。” 小狐妖见了,知道已成定局,便去传令去了。昌灵长老看了看高台的那一点火光,又看向了蠃鱼。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对着那屏障狠狠一击,荒山的屏障,破了。 蠃鱼正打斗着,狐妖损失惨重,他正有些得意,却被昌灵长老钻了空子。一抬头,只见昌灵长老手持长剑,俯身冲向了自己。 苏商商正专心地看着梁蕖,却忽然听清芦高喊了一声:“小心――” 苏商商回头一看,只见有无数支点了火的长箭铺天盖地地向这边而来。山脚下的凡人兵马终于开始了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攻势,那些弓箭都被派上了用场。 虽然刚下了雨,山上并不是很容易起火,可铺天盖地的火箭还是让灼热的感觉逼近了她们。祭神台上有几处并未被雨淋湿的地方还是起了火。清芦见状,连忙跳出高台,随手灭了火后,挥手形成一道水幕,将那些弓箭牢牢地挡在外边。 第121章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商商,小心!”清芦喊着。 不知何时,那些狐妖已快到了跟前,正向高台上冲去。清芦这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而高台上只有苏商商…… 苏商商当机立断跃出高台。她知道只要再撑一会儿,待到昆仑令炼成,便有办法了。 “商商!”梁蕖不安地唤了一声。 苏商商立在风中,手持长剑,微微回头看向梁蕖,安抚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继续在此处炼制昆仑令,我会保护你的!”说话间,那些狐妖已到了跟前。 苏商商毫不犹豫,当即迎了上去。刀剑相撞,火花四溅。可这次和先前的混战不同,先前,她的同族几乎都手下留情了,而如今,几乎是招招致命。 苏商商一时支撑不住,一个不防,腰腹上就被砍了一刀,整个人被击飞撞在了那高台的栏杆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栏杆被撞断,发出巨响,梁蕖心里焦急不已,就要收手断了自己和这炉子的联系,去察看苏商商的情况。却不想苏商商大喊一声:“你不许动!现在收手,前功尽弃!” 梁蕖整个人一下子顿在那里,只听苏商商声音软了下来,接着说道:“阿蕖,我没事的。”她努力地想要安抚梁蕖,她怕梁蕖在这个节骨眼失控,那样一切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梁蕖无法,只得忍泪继续。她听见背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她听见苏商商一声又一声隐忍的痛呼声……她脑海里的那根弦越来越紧,就要绷不住了。 忽然,她感觉到自己背上洒上了一阵温热…… “商商……” “别……别回头……” 第64章 爆发 “别……别回头……” 身后传来苏商商虚弱无力的声音。梁蕖心中一紧,纵使没有回头,她也知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泪水登时盈满了眼眶。 “坚持住,快好了,别回头……”苏商商说。 她听见苏商商奋力起身,又上前迎敌。她的发丝被打斗带起的风吹起,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刀剑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心中的血气早已涌起,将要按捺不住了。她浑身颤抖,想要回头,却又不敢回头,唯有紧闭双眼,期盼着这炉子能赶紧炼成昆仑令。 “啊――” 梁蕖只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苏商商的痛呼,而接着,一个熟悉的躯体砸在了梁蕖的背后。而与此同时,梁蕖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尖刃流着温热的液体,抵在了自己的腰背上…… “不!”梁蕖终于忍不住了,侧头看去,只见苏商商手里的剑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铿锵”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苏商商被一把长剑从腰腹贯穿了,剑尖从她身体微微冒出头来……梁蕖背后抵着的物件儿,正是这把剑。看起来,是有人要来袭击梁蕖,而苏商商纵身挡在了她身后,被刺穿、被击落…… “商商!”梁蕖撕心裂肺地高叫了一声,再也顾不得许多,登时断了自己和炼丹炉的联系,回身抱住了苏商商。 那一瞬间,炼丹炉迸发出了强大的气浪,直冲天际,将那祭神台上本就不牢固的一层顶彻底掀翻。 山下争斗不休的赢鱼和昌灵长老注意到了这一切,登时停了手。赢鱼张大了嘴巴,似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而昌灵长老松了一口气,眼中却也有些难掩的悲伤。 “昌灵,你好狠的心,”赢鱼冷冷道,“我以为,你是不会对苏商商这般狠毒的。” “是你逼的。”昌灵长老有些麻木地回答着。 “商商!”清芦也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事情,可她实在是走不开,心急无比,却无可奈何。 苏商商双眼通红,只是看着梁蕖。她努力地想对梁蕖笑一下,可身上实在是太疼了,她连笑都笑不出来,最后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难堪,轻轻叹了口气,努力伸出手来揉了揉梁蕖的脸――她一向觉得梁蕖的手感很好。 梁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嘴唇不自觉地发抖,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落在了苏商商的脸颊上。她本就因炼制昆仑令而伤了元气,虚弱至极,如今更是连说句话都变得艰难起来。她只有看着苏商商,任凭苏商商摸着自己的脸,而她什么都做不了。但心里那股可怕的力量,已然要爆发了。 “我不是……叫你……别回头的吗?”苏商商已是奄奄一息,她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话,埋怨着梁蕖。 “没了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梁蕖苦笑着问。 “可我想让你活着,这个世界并不全是苦,还有很多甜……我想让你活下去,这样你才有机会多看看这世界的另一面……你要好好活下去……”苏商商说着,眼睛就要睁不开了,可她还是拼命地保持着清醒,两眼只看着梁蕖。 “你已是我见识过的最美好的存在,世间其他,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也只有你会这么觉得,”苏商商闭了眼,轻轻笑着,缓缓说道,“我胆小懦弱、蠢钝愚笨、优柔寡断……我还没有尾巴……我只是一只极其普通的小狐狸。” “不、不是这样,”梁蕖连忙说着,“你很好,你……” 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小狐狸便脑袋一歪,摸着她脸的手重重地垂下。她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再没了声音。 第122章 “商……商商……”梁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她还在轻唤她的名字,就如同她第一次轻唤她姓名一般。她记得,她的小狐狸是很喜欢她这样轻唤自己的。 可怀里的小狐狸半点反应都没有。 “不要……不要……”梁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嘴里重复着这些零碎的话语,可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梁蕖仰天大吼了一声,刹那间,风云变色。 她克制压抑已久的血气登时上涌,她的眼里都染上了一层血色,心底最阴暗、最可怕的念头又占据了她的脑海,她的周身都流动着骇人的黑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臂上又是一阵灼热,她低头看去,只见那里的兽头图案已完全成型了,血红的印记就刻在她的小臂上。 命不久矣。 她放下了苏商商,红着眼站起了身,站在这祭神台上,在这夏日阴郁的山风之中,满眼怒火地看着这荒山周边的一切、甚至看向了远处的皇宫……她现在目力极佳,竟能看到皇宫了。 心里邪恶的念头迅速蔓延着,她受过的苦接连浮现在了她眼前,直至最后一幕,她心爱的姑娘,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为什么,”她喃喃着,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可她的眼里分明有火,似要将整个世界付之一炬,“为什么……” “为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会这么难?为什么我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要这么难?” “天下人可以为了自己而牺牲我,我却不能为了自己来牺牲天下人……都说众生平等,可为何偏偏是我来背负这一切,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明明是凡人私心作祟,你们却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我身上!若非皇帝贪心昏庸,我又如何能说动他?明明是皇帝下令建高台、诛妖邪,所有的罪孽却都成了我的!难道你们自己,就没有过错吗!” “为什么,”梁蕖眼神逐渐空洞,可她仍能感觉到自己心中一阵绞痛,“为什么……你们连她也不能放过……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便好,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所有的一切在顷刻间爆发了。她已然被她内心最阴暗的想法支配,她的眼里只有被怒火充斥的空洞,再无其他。 山上突然卷起一阵黑风,惊起了群鸦。这黑风越卷越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梁蕖失控过许多次,可没有一次的阵势能与这次相比。 清芦见状,她知道这场景会带来什么,她顾不得许多,当即抽身遁走;昌灵长老一惊,连忙就要狐族撤退,同时却也吩咐下去,要等待时机夺取炼丹炉中的昆仑令;蠃鱼还想阻挡这一切的发生,可他却连接近梁蕖的办法都没有;惨的是山脚下的凡人,想要撤退却又走不快,在这黑风之中也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最后竟被尽数卷入了这黑风之中,传出的只有阵阵惨叫和迸发出的点点血珠儿…… 在这一阵黑风之中,梁蕖骇人凄厉的声音再度响起:“既然世道如此不公,我便毁了这世道!管你是天是地,都要与我们陪葬!” 又是一声巨响,天上被昌灵长老用来堵截雨水的那一层薄膜被捅了个窟窿,积蓄了许久的雨水登时倾泻而下,砸向了地面……整个京城,登时变成了一片汪洋。 有的人正在街上走着,听见空中巨响,刚抬头看了一眼,便被洪水吞噬;有的人想爬到房顶避难,可还没爬上去,便又被水流冲下……水里漂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各种各样哭嚎求助的人,还有各种各样的尸体。 只有洪水也就罢了,那团黑气已然笼罩了全部的京城,甚至还在往周边地区扩散着。所到之处,都会变成乌鸦最喜欢的地方。 清芦赶在黑气到来之前潜入了皇宫,去了清凉殿。彼时玉锦在太医的救治下刚刚苏醒,清芦便不管不顾地出现了,把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四散而逃。 “跟我走!”玉锦还没来得及问,清芦便一把抓住了玉锦的手腕,“再不走,便会死在这里!” 玉锦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不和你走。我有我的使命,哪怕是死,我也只能死在大吴的皇宫里。这是我的选择。” “可我知道,这并非你心中所愿。”清芦说。 “就算这并非我心中所愿,也不该清芦姑娘来管我。”玉锦道。 清芦一时语塞,她看着玉锦,却又不得不强硬起来,就如初识之时:“那我只好再把你掳走一次了!”可说着,又补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玉锦觉得清芦话里不对。她想起了苏商商告诉她的话,清芦前些日子受了伤,可再回来时,灵力修为倒比从前还要强。 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清芦的喉咙里似乎有些哽咽之声:“相信我。”说罢,手一抬,玉锦便被她定住了。她小心地将玉锦背在了身上,离开了清凉殿,迅速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天空之中,似有什么东西被黑风裹挟着吹向了荒山。 祭神台上,身处风暴中心的梁蕖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在了身上一下,她的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却又忽然呕出了一口血来。她身体已然被透支了,再也支撑不住了。她看着天空,无力地向后倒下,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她倒在血泊之中,呆呆地看着天,只见一个物件儿正在黑风中向自己而来。她眨了眨眼,定睛一看,只觉这东西分外熟悉。她努力地伸出手去,那东西便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中――是她的狐狸面具。 第123章 梁蕖紧紧地抓着这狐狸面具,把这面具放在胸前,又转头去看躺在一旁的苏商商。她伸手想够到苏商商,可离得太远,她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良久,梁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是我害了你……你怎么……这么傻?” 说着,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觉自己浑身都在流血,止不住地向外流血……她觉得自己眼前一片血红,很快她便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的眼里也在向外流血。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心想,还好没有下辈子了。 只是她在合眼前,却突然看到那炼丹炉里散发着的金光。她的头有些疼,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努力冲破她的脑海,无数画面在她眼前交叠,她只觉头晕目眩。 在她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看见了苏商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苏商商。 第65章 受封 万余年前,昆仑山。 天地之间刚刚结束一场大战,天界好容易才把祸乱天地的四大凶兽降伏,又将四大凶兽炼化为一块昆仑令震慑世间。这昆仑令,便保存在昆仑山上西王母的辖地之内。而昆仑山上,此刻正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盛会。 天界决定根据各族在大战中的表现论功行赏。只是这次和前几次颇有些不同,这一次,不仅分封封地,还要分出等级。普通的凡人根据凡间的规矩分出帝王公侯,而天地间其他有灵性懂修为的生物便不是如此了:功勋卓著的是神族,其余的便是妖族。 神妖之别,其实不大;可神妖之分却大不相同。就拿封地来说,神族可居住在灵气充沛利于修行的天界,而妖族却只能居于下界,与凡人抢夺本就不多的土地。本来谁都可以居住在天界,而有了神妖之分后,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神妖之分,如此一来,有如云泥。妖族自然是不满的,而其中最为不满的,便是妖族中的一些异兽。异兽的外貌不同寻常,性子也多是桀骜难驯的,但他们有各个天赋异禀、善于修行……而他们却被列为妖族,从此修行受限。 但并非所有异兽都被列为了妖族,有些异兽因本族在先前的大战之中有功,而且性情温驯,也被列为了神族。比如,当今世上唯一的九尾狐。 “苏商商上前听封。”西王母的声音自空荡的上空传来,显得是那么虚无缥缈。 一个红衣女子慢步上前,又徐徐下拜。她看起来举止稳重,神情温和――但这的确是苏商商。 “狐族在平乱之中救助昆仑将士有功,从此列居神位;狐族之主九尾狐苏商商,赏灵力五千年,即日起任为西王母座前近侍,看守昆仑令。” 不知是谁在念这封赏,明明这封赏很是丰厚,可苏商商听了心中却是惴惴不安。很明显,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这封赏过于奇怪,有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小声议论。可苏商商没有办法,这可是西王母的封赏,谁敢拒绝?于是,她只好又行一礼,恭敬答道:“叩谢娘娘!” 说罢,她便感觉到一道金光从上而下,将自己牢牢地笼罩住了。她登时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好似要炸开了一般,九条尾巴突然间控制不住从身后冒了出来,九条火红的尾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苏商商不由得有些局促,她有些慌乱地控制住自己,忙收回了九条尾巴,同时,她察觉到周身的灵力又变了一变,一下子深厚了不少。 想来这便是西王母赏她的五千年灵力吧。 苏商商自己便是异兽,本身天赋异禀,修行九千年,早已是一般修行之士比不上的了。如今,又被赏了这五千年灵力,只怕在同辈之中,她的本领已是数一数二的了。 她从容地退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身旁的侍女昌灵倒很是激动,在苏商商身边说个不停:“主君,真没想到,我们当初不过只是救助了几个过路的昆仑将士,今日便能够列居神位!”说着,她又凑近了些,对苏商商小声说道:“主君,看来西王母很赏识你,同是异兽,不少都被列为妖族,而你不仅是神族,还能在西王母驾前侍候,连那昆仑令都是归你管!实在是羡煞旁人啊!” 可昌灵高兴之处正是苏商商忧心之处。在先前的大战里,狐族的功绩并不算突出,怎么偏让狐族列居神位?不知道的还以为狐族救济了百人,其实也就是十几个过路的受伤将士罢了。 而苏商商自己更是异兽,不少异兽都被打为妖族,可她不仅是神,还被给予了这许多赏赐……她自己都觉得不对劲,更何况座中旁人呢? “许是狐族一向安分,昆仑山才有了如此考量。更何况娘娘法器众多,这只是一个昆仑令而已,或许也不值得我惊讶。”苏商商心想着,找着理由给自己吃着定心丸。 昆仑山的论功行赏很快便结束了。结束之后,西王母近前的侍女青鸾便来找了苏商商,要带她去见西王母。苏商商知道,她如今在昆仑山有要职在身,只怕不能回狐族去了,便嘱咐了昌灵几句:“我不在时,狐族由你代为掌管。若有拿不准的,只管送信给我,我来定夺。” 昌灵倒是很爽快地应承了下来,她对苏商商保证着:“主君放心,我一定会对狐族负责的!” 苏商商点了点头,便转身跟着青鸾去了。 青鸾是个很活泼的姑娘,她一路上对着苏商商说个不停:“娘娘很少露面的,一会儿你估计也见不到她,不过能听见一个声音就算很不错的了。这昆仑山虽然冷清了些,但这里的一切都很有意思。” 第124章 青鸾就这样一路叽叽喳喳地说着,把昆仑山给苏商商介绍了个遍,哪里是天宫,哪里是地牢,神兽白泽是如何知过去、晓未来……几乎把能说的都说了。苏商商只是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微笑,附和两声。不多时,就到了西王母的寝殿前。 青鸾小声对苏商商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问一问。娘娘不一定会见你,若不见你,你到时在这里问个安便是。”说罢,青鸾便进门去了,只留苏商商独自忐忑不安地站在殿门外。 不多时,殿里便传来青鸾的声音:“传苏商商上殿!”苏商商听了,见殿门缓缓打开,有侍者出来迎接她。她忙整理了下衣着,迈过门槛,进殿去了。 但纵使她进了殿,她也未能一睹西王母的真容。她只是看到帷幕后有一个女子的身影,看起来威严无比。她只好下拜,恭敬地道了一句:“叩见娘娘。” “苏商商,狐族之主,当今世上唯一的九尾狐,”西王母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响起,“你可知昆仑令的重要?” 苏商商颔首答道:“知道。” 四大凶兽的修为血肉炼化成的东西,蕴藏着天地间最为强大的力量,足以震慑世间……她怎会不知? “既然知道,那便该清楚你的责任有多重,”西王母说,“我虽是昆仑令的主人,可守护昆仑令同样重要。肩负昆仑令守护之责,便是肩负着天下安危。” 说话间,那散发着血光的昆仑令便从帷幕后飘到了苏商商眼前。苏商商连忙双手接过,可大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是暗示着她做些什么。她想了想,又割破手指立下血誓:“请娘娘放心,从今以后,我与昆仑令共存亡!苍天为证!” 血誓一出,即刻生效。苏商商顿时感觉自己和昆仑令中间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联系。从此,她将以命守护昆仑令。 西王母的声音自上飘来:“昆仑令事关重大,但愿你铭记今日所立誓言,以守护昆仑令为己任,昆仑山也将善待狐族。若昆仑令出了变故,昆仑山必将降罪于狐族。切记,切记。” 苏商商唯有颔首应和。青鸾走了下来,示意她退下。苏商商连忙告退,收好了昆仑令,跟在青鸾身后,出门去了。 青鸾将她带到了昆仑山上一处偏僻的园子,这便是她日后的住所了。看起来,这地方冷冷清清的,像是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 不过这样也好,与世隔绝,正好可以让苏商商避开外界的嘈杂。她知道,她受封后,外界定然是会出现一些让她心烦的声音的,这是无可奈何、不可避免的事情。 这园子还算精致,苏商商便在这里住了下来。虽比不得她的青丘舒坦,但也算宜居。她在园子里开辟了一个小池子,引了山泉水灌入,又在池子里种了株芙蓉花。如此打理一番,还算赏心悦目。 她把昆仑令藏在了一个隐秘的所在,无人知晓她把昆仑令藏在了哪里……或许只有那性格怪诞的白泽知道吧。 她也很想念狐族。但如今毕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接受了昆仑山的敕封任命,便比不得从前自由了。她的日子开始变得平淡,每日只是面对着这寂寥的院子,胡思乱想。 有时,她会想起从前在狐族的日子;有时,她却会大胆设想:如果自己没被列为神族,那她如今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或许和其他异兽一样,在下界,受尽白眼吧。 对于其他没被封为神族的异兽如今的日子,她也是略知一二的。青鸾来探望她时总会说起这一点,昌灵的来信里也偶有提及。 据说,那些被列为妖族的异兽,在哪里都不吃香。凡人会给那些异兽编排上各种各样的丑事广为传播;普通的妖族会敌视这些异兽,因为他们和这些异兽争地盘时总是打不过;神族就更不必提了,这些日子下来,神族对妖族的态度早已形成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昌灵即是如此。 青鸾和昌灵在说起这些事情之后,总会对着苏商商再提上一句:“还是神族好。” 是啊,还是神族好。苏商商睁着大眼睛,望着天空,可心里却总有些空虚。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几乎没什么变化。直到某一天,苏商商正在园子里打理自己的九条尾巴,却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苏商商立刻警觉起来,这是一道陌生的气息。 毕竟,她肩负守护昆仑令之责,不能不仔细。 “是谁?”苏商商喝问着,一挥手,登时便让草丛里的那团东西凌空显了形。 哦,原来只是一只狸花猫。 第66章 相处 苏商商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园子里会出现一只狸花猫。 她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她把这狸花猫上下摸了个遍,又用灵力检查了一遍,可是竟是半点不对都没发现。她看着狸花猫那毛茸茸的脑袋,终于有些失望又有些放松地叹道:“还真的只是一只狸花猫。” 这狸花猫看起来乖巧,可眼里透着凶光,看起来竟有几分凶猛。苏商商想,这定然是因为这只狸花猫常年野惯了的缘故,搞不好还是林中一霸,耗子小鸟见了她都要绕着走。 想着,苏商商又揉了揉这狸花猫的脑袋,随手变出了一根鸡腿给这狸花猫,然后就放开了手,示意她离开。狸花猫似是冲她翻了个白眼,又瞧了瞧苏商商还没来得及收回的九条尾巴。苏商商见状,怕吓到这平凡的狸花猫,忙要把自己的尾巴收回,却不想这狸花猫竟丝毫不惧,叼起鸡腿,转了身就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第125章 苏商商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却没想到,第二天,这狸花猫又出现在了她的园子里。这次,这狸花猫是来喝水的。 那狸花猫伏在池边,埋首喝水。只是这水喝得并不怎么专心,她还时不时地瞟一眼苏商商。苏商商只当这狸花猫是昨日里得了甜头,今日才特意来她这园子里碰碰运气。 苏商商自然是不会介意她这园子里热闹一些的,毕竟这冷清的园子里只有她一人,也着实无聊了些。反正她已给这狸花猫验过身了,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想着,她又变出了一条鸡腿,小心地放在了那狸花猫面前,又蹲了下来,打量着这外貌乖巧眼神凶狠的狸花猫。 这次,这只狸花猫没有把鸡腿叼走再享用,而是转头就地吃了起来。苏商商看她吃的香,连忙又变出了一对鸡翅来,放在了狸花猫面前。 狐狸喜欢吃鸡,这狸花猫也是如此。没一会儿,地上的鸡肉就只剩骨头了。 苏商商觉得自己和这狸花猫颇为投缘,不由得又伸出手来在这狸花猫的身上揉了一把,手感很不错。虽然她自己身上也是毛茸茸的,可总是感觉比不上这狸花猫。 那狸花猫却又白了她一眼,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苏商商却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顺着这狸花猫背脊上的毛,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你以后无聊时便可以来我这,与我做个伴儿。我如今肩负守护昆仑令之责,又可以住在昆仑山,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却像是把我软禁在这里一般,哪里都去不成,除了青鸾也没人和我说话。昌灵偶有来信,可信里的东西却都太乏味了,我实在是没心思看……” 说来有趣,那狸花猫似是不习惯别人摸她的背脊。苏商商一摸她的背脊,她背上的皮毛连着血肉便肉眼可见地涌动着,仿佛波浪一般。苏商商见了,反而摸得更起劲了。 她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管那狸花猫愿不愿意听。等她说完,低头一看,那狸花猫都在她的抚摸下舒服的睡着了。 苏商商轻叹了口气,小心地把那狸花猫抱在了怀里,又坐在了自己的躺椅上。狸花猫在她身上蜷成一团,她也闭了眼睛,在躺椅上沉沉睡去。 只是苏商商并不知道,她刚刚睡着,那狸花猫便睁开了眼睛,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一连几日,这狸花猫都会到访,苏商商也毫不吝啬,每次都会给这狸花猫备上丰厚的肉食。渐渐地,这狸花猫在她这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她终于不走了,整日里都陪着苏商商待在这冷清幽静的园子里。 苏商商很喜欢这只狸花猫,有事没事都会把这狸花猫抱在怀里。走路的时候抱着,睡觉的时候也抱着……她觉得这狸花猫的手感很好。有时,她也会处理一些公文,这时候她没办法继续抱着这狸花猫,她就会显出自己的九条狐狸尾巴来,让这狸花猫安安心心地窝在她的尾巴上。 那狸花猫也是有趣,每次窝在苏商商的尾巴上时,都会如同刚出生的幼猫一般用爪子在苏商商的尾巴上踩一踩。苏商商对此倒很是享受,她觉得这是狸花猫依赖自己的表现。以至于后来事情渐渐发展,在苏商商睡着的时候,这狸花猫都会爬到她身上,踩来踩去。有时苏商商会被这猫折腾醒,但她并不在意,只是睡眼惺忪地揉一揉狸花猫的脑袋,再一把搂过这狸花猫接着睡觉。 不过这狸花猫也有格外顽皮的时候。不知为何,这狸花猫总是喜欢往各种狭小的空间里钻,钻床下已是家常便饭,不是钻柜子、就是钻盒子,甚至还跳在房梁之上跃跃欲试,似是在搜寻什么。 这狸花猫还很喜欢搞破坏。她总是在苏商商一不留神的时候跳到放置着各种杂物的柜子上,然后兴致勃勃地把柜子上的东西推翻,搞的一片狼藉。好在苏商商收拾起屋子来颇有一套,手一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苏商商只当这是所有的狸花猫都会有的顽皮,因此并未在意。反正有这狸花猫陪伴,她的日子也轻松了不少。这狸花猫很是黏人,不论苏商商走到哪里,她都要跟着,就算是沐浴也要跟着。有时苏商商也会顺便把那狸花猫抓进浴盆,随意地给这狸花猫清理一下……当然,她得到的只是几个抓痕,再无其他。 忽有一日,昌灵来访。苏商商正在用自己的九条尾巴逗这狸花猫玩,听见昌灵来了,连忙收了尾巴,出门迎接。 “见过主君。”昌灵行了一礼。 “你今日怎么来啦?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苏商商说着,便回过头去,想把那狸花猫给昌灵看看。毕竟这些日子,没有这狸花猫,苏商商估计要在这昆仑山闷死了。可这一回头,哪里还有那狸花猫的身影呢? “主君,你要介绍什么?”昌灵奇怪地问着。 苏商商连忙改口:“当然是给你介绍下这园子了。”说着,她便拉着昌灵的手走了进来,心里却不免疑惑,怎么就这一会儿的工夫,那顽皮的小猫就不见了呢? “主君,我今日来,是来和你汇报一下这些年狐族发生的事情。”昌灵说。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苏商商漫不经心地问着。 昌灵笑了笑:“主君,都十年啦,也该汇报一下。” 苏商商听了,却不免一愣。她在这冷清的昆仑山过着无聊的日子,每天都经历着一样的生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以至于她都忘记自己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第126章 原来已经十年了啊。 这么想想,这狸花猫也陪伴了她不少时间了呢。 “主君?” “进来说吧。” 但苏商商并不知道,在她引着昌灵进屋的同时,那狸花猫也十分灵巧地离开了这个园子,化作一阵风,直到了昆仑山脚下一处偏僻的小树林里。 “梁渠?”一个十分温润动听的声音响起,一个俊秀的男子从树后绕了出来。 那阵风渐渐聚集成人形,落在了地上,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她拍了拍袖子,又理了理头发,这才回应了那男子的话:“蠃鱼,原来是你啊。我说是谁来找我呢?” 蠃鱼笑了笑,又道:“他们见你这几年都没有回信,不放心你,这才让我来看看,问一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可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倒也没什么阻碍,就是不方便离开罢了。”梁渠说着,坐了下来。 “那昆仑令呢?”蠃鱼又问。 梁渠摇了摇头:“毫无进展。那狡猾的狐狸把昆仑令藏得极深,我把她屋子搜遍了,把她身上也都看遍了,可什么都没有。” “唉,这可如何是好,”蠃鱼叹了口气,“有那昆仑令在,我们总是不放心下手的。” 梁渠沉默地想了一想,又问:“他们催得很急吗?” 蠃鱼点了点头:“怎能不急呢?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差盗取昆仑令了。当年四大凶兽的威势我们也都见过,自然也知道那昆仑令有多重要。有了昆仑令,我们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梁渠听了,叹了口气,又对蠃鱼道:“那好吧,既然偷盗不成,那我便换个法子,只是如此一来我们的行动自然瞒不了多久。你回去给他们传个口信儿,告诉他们做好准备。” “你是要杀了那九尾狐吗?”蠃鱼问着,声音里竟有些兴奋,“我觉得可以。她身为异兽,却为昆仑山卖命,实在是个叛徒。凭你的本事,应当也不会太过费力。” “不能杀,”梁渠立即否决,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她自己也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但她还是稳了下来,又对蠃鱼讲着道理,“昆仑令的下落,还是要从她口中撬出来,怎么能轻易杀了她呢?再者说,她是狐族之主,杀了她便是得罪了整个狐族,这种关头,不好多树敌的。更何况,那九尾狐和狐族至今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做的太绝。” “有理。”她这一篇长篇大论下来,蠃鱼却只是点了点头,眼睛也只望着梁渠。 梁渠被他这眼神看的不自在,便连忙避开了,口中也岔开话题,近乎胡言乱语地说道:“实在不行,昆仑山上有神兽白泽,天下之事无一不晓,我们找个胆子大的去问一问他,看看能不能让他开口,也未尝不可。” “那就罢了,”蠃鱼轻笑道,“只怕我们刚到白泽跟前,便会被昆仑山的守卫发现。” “也是,”梁渠说着,站起身来,道,“我该回去了。不然出来的时间太长,被她发现不对,便不好了。” 说罢,她也没待蠃鱼回话,便逃一般地跑了。 这些年,被打为妖族的异兽不满神妖之分,更不满天地间那些异样的眼光和那些不公平的对待。异兽们忍无可忍,最终结成同盟,决意起兵造反。只是,异兽们仍有顾虑,他们顾虑着那用四大凶兽的修为血肉炼制成的昆仑令。为此,异兽梁渠主动请缨,来这昆仑山化形为一只狸花猫,潜伏在九尾狐苏商商身边,伺机盗取昆仑令。 梁渠,一向是很擅长伪装的。就连苏商商都没能发现那平凡的狸花猫外表下隐藏着的不轨之心。 但既然如今同盟催得紧,那梁渠也不必再小心隐藏了。此番回到苏商商身边后,她必然要有所动作。 第67章 现身 昌灵在向苏商商汇报完狐族近十年发生的事情后,也没和苏商商多说几句话,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苏商商对此倒并不十分在意,毕竟如今狐族是昌灵代为管理,昌灵又是那样一个事无巨细的爱操心的性格,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松懈。有昌灵在,她还是放心的。 苏商商有时甚至在想,如果昌灵才是狐族之主,那又当如何呢? 苏商商一向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的,她也不是怕事,只是不喜世间纷扰罢了。但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过一辈子,那样她也会受不了,最好是有个合她心意、与她志趣相投的同道和她一起过日子,那样才舒坦。 她现在觉得那只狸花猫就很不错。虽然不能和她说话,但平日里还真给她添了不少乐趣。若没那只狸花猫,她还真不知自己这几年要怎么熬过来。说起来,她也只是才熬了十年而已,如无意外,她还要在这昆仑山熬上千年万年呢。 这次,苏商商却是真的失落了。她呆呆地坐在石凳上,一时发怔。正出神时,那熟悉的毛茸茸的一团又跳上了她的膝盖,皮毛下的温暖让苏商商没忍住又多摸了几下。 “小家伙,”苏商商摸着那狸花猫的头,喃喃自语,她没给这狸花猫起名字,因为她觉得万一取了名字后这狸花猫又不喜欢,那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干脆就随便乱叫,没个定的,“以后若是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那狸花猫本来还在苏商商的怀里挣扎,似是想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着,可一听了这话,所有的动作竟都忽然停了下来,只是仰着头带着目光略显忧伤的苏商商。 第127章 “如果你能一直陪我,该多好。”苏商商望着那夕阳的残晖,又叹了一声。 狸花猫在苏商商的怀中又不安地蹭了蹭,最后老老实实地把头搭在了苏商商的臂弯上,眯着眼睛,看起来还有几分享受。 苏商商低了头,看着这狸花猫的可爱模样,不由得一笑。可这笑还没持续太久,她又忽然叫了一声,那狸花猫也被她吓了一跳。 “哎呀,你是去哪里打滚了,怎么一身的泥点子啊!”苏商商叫着,一把把那狸花猫抱了起来,就向池子边走去。看起来,是要就地给她清理一番。 梁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搞了一身的泥点子,想了想,定是回来匆忙,未曾注意,在林间穿梭时无意中沾到的。这次她倒是大意了,但这实在是不怪她,谁让方才见蠃鱼时,蠃鱼对她说了那么多让人心烦的话,让她都没办法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说起来,她还有些犹豫呢。她并不想用粗暴的办法强夺昆仑令,把事情闹大。她想,无声无息地把昆仑令偷走,不是更好吗? 但现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苏商商要给她洗澡了! 梁渠对此一向排斥,苏商商天天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也就罢了,给她洗澡她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当所有的毛发湿漉漉地贴在了自己身上时,她总有种仿佛自己是赤身裸体的诡异之感。哪怕是用法术为她清理也不行,她会被那法术弄得浑身发痒,百般不自在。有些事情,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既然如此,那就现在动手吧。 想着,梁渠看向苏商商,苏商商刚巧在这一刻和她对视,便看见这狸花猫的眼中放出两道暗红色的光来。她没有防备,在看到这诡异的光后,便失去了意识,直直地向后倒去。 狸花猫先是在苏商商的身上踩了踩,确认苏商商的确是昏迷了之后这才显出人形来。她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身上的灰,使了个小法术清理了自己身上的泥点子,这才小心地抱起倒在地上的苏商商,将她抱进了屋里的卧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等苏商商悠悠醒转的时候,她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了床榻上,且被五花大绑着。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双熟悉带着凶光的眼睛。 只是这一次,那双眼睛的主人并不是一只狸花猫,而是一个美貌的姑娘。 “你醒啦?”立在床边的梁渠看着苏商商,淡淡地问候了一句。 苏商商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这绳索,这绳索捆住的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灵力。于是,她警惕地环视四周,发现周围已然被设下了一层屏障,门窗紧闭,这地方又本就冷清,估计求救成功的几率也不大了。 没办法,苏商商只好又看向了面前的美貌姑娘,她总觉得这姑娘的眼神太过熟悉,加上方才环视四周时并没有看见那只狸花猫,她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胆的又切合实际的猜想。只是她实在不愿来证实这个猜想,因为她知道,假扮狸花猫来接近她的姑娘定然是有所图谋,是盯上了她守护的昆仑令……而偏偏这些日子,苏商商是真的珍视与这狸花猫的相伴之情。 “你怎么不说话?没什么想问的吗?”梁渠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商商。 苏商商叹了口气:“看到你,就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再问也没什么意义。”说着,她闭上了眼睛,只恨自己过去的日子里错信了猫,引猫入室。不过,这姑娘既然能瞒过她的眼睛,那也说明她实在是本领高强了。 “既然你不问我问题,我可就要问你了,”梁渠说着,轻轻拍了拍苏商商的脸,示意她睁开眼睛直视自己,“昆仑令在哪?” 苏商商不为所动,依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梁渠看苏商商闭口不言,手里登时变出了一把刀子,在苏商商的面容上比划着,又威胁她道:“九尾狐,我劝你还是乖乖说出来,不然你这天下少有的容貌,可就要被我毁了。”说着,梁渠的手又贴近了苏商商的面颊几分…… 但她手里的刀也只是比划着,那刀从未碰到过苏商商的面颊,碰到苏商商面颊的只是梁渠的手而已。苏商商感觉到这触碰,猛然间竟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不自己去找?”苏商商依旧闭着眼睛,“反正我如今任你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你以为我没找过吗?”梁渠反问,“这些年,我可是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在我的屋子里乱翻乱钻,便是来找昆仑令的?趁我睡觉时在我身上踩来踩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止,”梁蕖微笑着,“跟着你去洗澡,也是为了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藏什么东西。” 苏商商听了,又长叹一口气:“怪我没有戒心,被你的外貌所惑。”说着,苏商商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梁渠的眸子,“你叫什么名字?” 梁渠看着苏商商的眼睛,道:“我乃异兽梁渠。” “梁渠……”苏商商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我记起来了,长得像野猫、白首虎爪的异兽。” 苏商商说着,又看了看梁渠,想象着梁渠的模样,又回忆了下自己记忆里的狸花猫,好像她也没被骗得太惨。想着,苏商商竟有些赞叹地点了点头,又问:“可这只是你的兽名,你自己的名字呢?” 梁渠答道:“梁渠便是我的名字。”说着,却又带着些不满去问苏商商:“九尾狐,你以为所有异兽都和你一样,还给自己起个像人一般的名字吗?” 第128章 “但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的。”苏商商道。 “可你本就是天地间唯一的九尾狐,你也不需要另外的名字。”梁渠道。 苏商商听了这话,垂了眸去,又调整了一下自己躺着的姿势,被捆绑着实在是有些不舒服。梁渠见了,也没有再说什么。许是因为这几年的相处,她们对彼此早已熟悉,明明该是紧张的场合,她们却像闲聊一般随意。 良久,苏商商终于又开了口:“可天地间迟早还会有别的九尾狐。我倒是更喜欢拥有自己的名字,”说着,苏商商又看向梁渠,“我觉得你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我并不需要,”梁渠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你还是先告诉我,你把昆仑令藏在哪里了吧。” “你要昆仑令做什么?”苏商商问。 “你不需要知道,”梁渠道,“你只需告诉我昆仑令的下落。” 苏商商微笑着反问:“你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地把这等宝物交出来吗?”又道:“我不会交给你,你也找不到的,不如你早点离开这里,我还可以当无事发生,放你一条生路。” 梁渠听了不禁失笑,她抬起手来,在虚空之中稍稍一比划,苏商商便发出一声轻呼。“九尾狐,你可要搞清楚,”梁渠说,“如今的你受着禁锢,可以被我随意摆弄,你并没有和我谈条件的本钱。” 苏商商微微蹙眉,那绳索的确捆得她浑身难受。她抬眼看着这个被自己养了六七年的猫,连连摇头,后悔自己识猫不明。 “我再问你一次,昆仑令被你藏在哪了?”梁渠冷着脸问,故意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 苏商商依旧不答:“既然我毫无还手之力,你大可自己找。总之,我是不会说的。” 她知道,守护昆仑令之责有多重要,更何况还关系着狐族安危。西王母当日对她说的话,她可是字字都铭记于心,不敢忘却。她不能负了狐族、负了天下。 梁渠只觉头痛,要是她能找到,她早就找到了。可眼前的这个九尾狐也不知把东西藏在了哪里,这些年的潜伏,她竟一无所获。她静静地看着苏商商,又叹了口气,语气中颇为无奈:“看在我和你相处了这些年,我本也不想对你下狠手。可你既然这么不配合,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苏商商仰起头来,一副凛然大义的架势,口中轻吐出两个字来:“请便。” 第68章 挟持 苏商商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她正在一叶小舟上,在峡谷之中顺流而下。而那骗了她好几年的异兽梁渠,便坐在小舟的另一头,撑着脑袋半躺着,有些漠然地审视着自己。 她都不知自己是何时从昆仑山来到这凡间的。 苏商商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在她说完“请便”两个字后,眼前的美貌姑娘便被激怒了,毫不犹豫地对她动了手,将她打晕。苏商商颇有些无奈,她此刻很是想念那只可以缩在自己怀里的狸花猫。 “这是带我去哪?”苏商商问。 梁渠却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句:“你猜。” 苏商商依旧被捆着,她努力地坐起身来,对梁渠道:“我觉得即使把我绑出昆仑山,也并不能够得出昆仑令的下落。” “哦?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梁渠说着,两眼只盯着苏商商,“这些年你的一言一行都在我的观察之中,你的屋子也早已被我摸遍。若昆仑令藏在你的屋子里,我早该发现蛛丝马迹,我对自己有这个信心。” “也是。” “既然不在屋子里,那只能是在你身上,我虽看过你的身子,也搜过你的身子,可终究没找个彻底。你定是用了什么法术,把昆仑令藏在了自己身上。而我只需要让昆仑令脱离天界的掌控,把你偷了,便是把昆仑令偷了。你那地方偏僻,平日里会去找你的只有一个青鸾,会和你联络的也只有一个昌灵,而这两人又不是时常找你。就算我把你偷了,一时间也不会有人发现。”梁渠说。 苏商商听了她这长篇大论,双颊不知何时有些泛红。但她却轻笑着反击:“真不害臊。竟能把你轻薄非礼我一事如此堂而皇之地宣泄于口……还要偷我?我活了九千多岁,还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梁渠一愣,随即脸颊上也带出了一抹绯红。但她仍是做出凶狠的模样来,道:“九尾狐满脑子都只想着这些吗?”可她说着,却眼神躲闪,把目光从苏商商身上移了开来。 “实在是你对我做了越界之事,我可没乱说。”苏商商发觉这看着挺凶的异兽梁渠竟然会因为她两三句话便红了脸、乱了目光,实在是有趣。 “难道你就一直规规矩矩的吗?”梁渠反问着,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模式,“在那园子里,是谁天天没事就在我身上揩油?还从头摸到尾,连个手都不愿意松!” 水流越来越大,梁渠只觉自己耳畔尽是水声。 “可是你到后来却也主动投怀送抱了,”苏商商笑着打量着梁渠,“你如今是在怪我吗?” “我那是另有所图,不像你,一开始就是……啊!”一句话还没说完,木舟便到了峡谷转弯处,水流一下子湍急了起来,梁渠把心思全部放在了与苏商商争辩上,这一个不防,竟没控制好重心,直接甩到了苏商商身上,将苏商商扑倒,压在了身下。 连用法术控制木舟的机会都没来得及给她。 第129章 苏商商猛然被梁渠压住,可手脚却都被绑,动也动不了,一时间心中难免有些紧张。可她感觉到梁渠的气息喷在自己脖颈之间,还有梁渠那柔软的身体……不知怎么,她竟觉得还有几分舒服。许是这些年,她抱这狸花猫抱得太多的原因吧。 梁渠艰难地要从苏商商身上爬起来,可水流湍急,她要起来时却又是一个不稳,再次倒在了苏商商身上。却听苏商商在她身下轻笑:“怎么?在我怀里待习惯了,如今在船上,却也要趴在我身上才舒服吗?” 梁渠的耳根子都红了,可她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苏商商,又冷哼了一声,随手施了法稳住了小舟,这才又爬起身来。若非在天上驾云极易被人发现行踪,她才不会选择用这凡人的工具来在凡间行走,实在是太麻烦了。 苏商商见梁渠起身了,这才有机会再次起身。可她要起身实在是有些费力,正在努力之时,梁渠却忽然一言不发地挪了过来,一把将她捞了起来,还给她摆好了姿势,让她能坐得舒服一些。 “能让我看看你的真身吗?”苏商商睁着大眼睛问,“我还从未见过传闻中的梁渠呢。” 梁渠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揶揄的成分,回头一看,见苏商商果然用平日里看待狸花猫的眼神看待自己。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一口回绝:“不给你看。” “为什么?”苏商商问。 梁渠看着苏商商,微笑道:“你都不愿意让人见到你的九条尾巴,我为什么要让你见到我的真身呢?” 苏商商愣了一下,又有些语塞:“我何时不愿让别人看到我的尾巴了?” 梁渠的面容上显露出轻蔑的笑来:“你明明就有,只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罢了。虽然你独处时会露出九条尾巴来,可只要一有人来,你便会慌乱地立马把尾巴收回,这些年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苏商商沉默不语。仔细想想,的确,她似乎每次都是如此。 只听梁渠接着说道:“那九条尾巴是你身为异兽的标志,没了那多出来的几条尾巴,你就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将这九条尾巴藏起来。难不成,你不愿做异兽吗?” “我可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苏商商忙道。 “可你的行动却并非如此,”梁渠说着,又无奈地摇头叹息,“我是真的没想到,作为如今天地间唯一的九尾狐,竟然会被自己的异兽身份困扰。难道异兽的身份竟有什么可耻的吗?” 苏商商闭口不言,干脆又直接向后躺到,仰面朝天。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梁渠几句话扰乱了心绪……或许是因为,梁渠都说中了吧? 她好像的确很在意自己的异兽身份,她好像也习惯了隐藏自己作为异兽的特征。而这竟都是潜意识下做出来的,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她突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是谁? 是守护昆仑令的神族?是异兽九尾狐?是狐族之主?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难缠,她不过刚开始思索,便心乱如麻了。 梁渠就坐在苏商商身侧,静静地看着她。她和苏商商相处了这许多年,只看着苏商商的神情,她便能把苏商商的所思所想猜中一大半。如今也是如此,她已识破了苏商商的内心。 良久,梁渠又叹了口气,开口道:“一时半会,你想不明白。”又道:“但你不可否认,在许多人眼中,我们都是异类……生来就不同的异类。神族忌惮我们,妖族排斥我们,甚至连凡人也轻视我们。你都不知道他们都编排了些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苏商商望着天,问。 “也就是一些难听的传闻,比如你吧,他们说你吃人……不过,毕竟你是神族,他们还是对你口下留情了的。”梁渠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一丝促狭的微笑。 苏商商果然被吊起了好奇心,但看梁渠的神情她也知道,梁渠必然有意作弄她。“他们说我什么?”苏商商还是这样问了。 梁渠轻笑道:“他们说吃了你的肉能辟邪。” “这也算口下留情?我看他们巴不得吃了我。” “算的。” “那他们如何说你呢?”苏商商又问。 梁渠沉默了一下,这才道:“见则其国有大兵。”说着,她向后一躺,与苏商商并肩躺在了这小舟里,似有些失落。 只要见了她,一国便会兴起战事……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可因为这无稽之谈,她在神妖初分的那几年里,却不停地被凡人驱赶,居无定所。她不想对那些凡人下手,便一直忍让着。可没想到,那些普通的妖族也因为这流言看她不顺眼,于是她每到一个地方,必然会受排挤。 就算把那些妖族收拾一顿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谁会喜欢这样的日子? 梁渠想,这一切似乎都是在有了神妖之分后才发生的。神妖之分有意地打压异兽,只有少数异兽被封了神族,任谁都能看出天界的居心……也难怪那些凡人和妖族见风使舵了。 苏商商见了,知道梁渠被这流言所困、心情欠佳,不由得拿额头在梁渠肩头轻蹭了蹭。她柔声安慰道:“往好处想想,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足够厉害,才会有这样的流言。可有人说过,见了蚂蚁便会兴起战事的话吗?” 梁渠听了这话,回头看向苏商商,却正与苏商商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对上。梁渠愣了一下,又无奈轻笑:“你如今被我挟持着,却还有心思来安慰我?你们狐族都如你一般的脾性吗?那未免也太好摆布了些。”说着,她又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模样来吓唬苏商商:“我可告诉你,我如今已被许多凡人和妖族认定是凶兽了!你与我如此亲近,可是有危险的!” 第130章 “危险?”苏商商笑了,“被你挠几爪子的危险吗?这些年我可没少受,你的威力我已见识过了。” “那是因为你强迫我与你共浴……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异兽,自然要反抗一番。”梁渠有些慌张地找补着。 “哦?是吗?” 苏商商看着两岸向后退却的山,听着耳畔又开始变急的流水声,闭上了眼睛。梁渠扭头看了看苏商商,随即也闭上了眼睛。 两人并肩躺着,却各有心事。 水流湍急,也不知这小舟会带着她们驶向何处。 第69章 同居 在水上漂了好几日后,梁渠终于带着苏商商上了岸。可在苏商商问梁渠要把她带到何处时,梁渠却依旧没有回答。 苏商商十分无奈,如今她被挟持着,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跟着梁渠走。所幸梁渠松开了她脚上的绳子,让她的活动可以稍微自在些。但手上的绳子却没有松开,不仅没松开,还多加了一条绳子,绳子一端在苏商商这里绑着,另一端则在梁渠手中牵着。 “你要带我去你们的地方吗?”苏商商问。此处是一个偏僻的山林,树木繁盛,阳光都难以射进。林子里充斥着蝉鸣鸟叫,地上坑坑洼洼的全是泥,尽是雨后的痕迹。 看起来生存环境挺恶劣的,倒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你猜?”梁渠依旧没有回答她,可她似乎被苏商商这句话提醒了。在她走了几步后,她停了下来,拿一块布蒙住了苏商商的眼睛。 “你这又是做什么?”苏商商问着,也不躲,任由着梁渠动作着。 梁渠答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苏商商颇为无奈。她如今被绑成这个样子,又用不了法术,就算不蒙上她的眼睛,她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她正在心里暗自埋怨,脚下却一下踩了个空,“哎呀”一声向前栽倒。梁渠见状,连忙回身去扶,苏商商便稳稳地栽倒在了梁渠的怀中。 “看来这些年也没白养你。”即使此刻苏商商被蒙上了眼睛,她依旧有闲心来说笑。 她知道,梁渠不会伤她的。 可梁渠还是故作凶狠:“我劝你还是乖一些。我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是了是了,我知道,”苏商商连忙笑着答道,“你是凶兽,很危险的。” 梁渠轻轻叹了口气,虽是一脸嫌弃,但仍是扶住了苏商商的小臂,引着她向前走。 “谢谢你,你真好。”苏商商故意这样说着,放心地跟着梁渠向前走。 她也很想看看梁渠究竟要带她去哪里,要带她做什么。她对这一切很是好奇。 梁渠斜眼看了看苏商商,只见苏商商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仿佛此刻她不是被挟持了,只是出来游玩。“你们狐狸都这样吗?”梁渠问。 “哪样?”苏商商问。 “这般……没心没肺。”梁渠想了许久才想出了这个词来。她觉得这九尾狐有的时候是真的心大,明明自己是她的敌人,她却还这样放心地跟着自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对她做些什么。 万一她真的是那穷凶极恶之徒,趁着这九尾狐毫无还手之力时要了她的性命,她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我虽是异兽,但五脏俱全。”苏商商说。 “这时候你想起来自己是异兽了?”梁渠回了一句。可话刚出口,她就觉得此话不妥。可看苏商商的神情,似乎一切如常。 “你的戒心还是要再强一些。”说了这一句话后,梁渠便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扶着苏商商向前走着。苏商商感觉这是一段很长的路,不知拐了多少个弯,才听梁渠又说了一句:“到了。” 说着,苏商商只感觉自己被梁渠带入了一个结界之中。刚进结界,梁渠便走到她身后,亲手解下了她脑后的结扣,又把那块布随手一扔。 眼前是一间被群山树木环绕的小木屋,屋前还有一条小溪流过。 “这是……你家?”苏商商有些惊讶地问着。 “只是个落脚的地方,算不得家,”梁渠回答着,又看了苏商商一眼,补了一句,“你别嫌弃。” 苏商商不禁奇怪:“我嫌弃什么?” “嫌弃这里简陋偏远,”梁渠说着,又清了清嗓子,“你放心吧,这里连那些普通的要修行的妖族都不愿意来,没人会发现你在这里,若要逃跑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这话说的在理,可苏商商听着,心里却总觉得不对,仿佛梁渠还有别的意思,她是在故意掩饰着什么。 正在思索时,苏商商却忽然觉得手上轻松了不少。低头一看,手上的绳索不知何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银镯子。 还是用不了法术。 “让你活动方便一些,省得事事都还要我带着。”梁渠说着,自顾自地走到了门前,推开了门。 苏商商正在原地研究那银镯子,却听梁渠叫她:“不进来坐吗?还是你怕了和我同处一室?” “想多了,我觉得是你比较怕才对。”苏商商说着,大踏步向前,路过梁渠,进了屋子。 这木屋虽小,但该有的都有,不仅有,还摆放的简单雅致,看起来着实不像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梁渠随后进了屋,随手关上了门。 “你把我带到这里是做什么?”苏商商问。 第131章 梁渠却是一笑:“你可以把我当作一只狸花猫养了这许多年,就不许我养只九尾狐解解闷儿吗?”她说着,坐到了床榻边,随手拍了拍床沿,示意苏商商过去坐下。 苏商商狐疑地问着:“你确定?” 梁渠点点头:“有何不可?” 可话音刚落,面前的九尾狐便一个助跑加弹跳向她扑了过来,一把将她压在了身下,按在了床上,手还不老实地在梁渠身上按了几下。九尾狐很得意地跨坐在梁渠的腰腹之间,似是报复一般地笑着:“你平日里对我就是这么做的。” “不公平!”梁渠喊着,挣扎着,抗议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根本没对苏商商用法术,她也没想到在众人面前举止稳重的狐族之主此时此刻竟有这样大的玩心,“我那时只是一只体型娇小的狸花猫,就算跳到你身上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在我睡着的时候突然跳到我身上,也是很重很疼的!”苏商商反驳着。 梁渠被苏商商激起了脾气,一个猛然发力便又把苏商商压在了身下。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在床榻之上装模作样地过招,犹如人间小孩儿嬉闹一般。苏商商甚至还用上了“呵痒”的招数,梁渠果然受不住这一招,又被她按在床上笑个不停。 可梁渠是不会这样轻易认输的。她一边笑着,一边又努力拿过了自己的枕头,狠狠地向苏商商身上砸去。苏商商又被砸倒在床上,被梁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知闹了多久,两个人都累了,并肩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的。苏商商侧头看了一眼,却见梁渠也回头看向了她,一时间,她们只能听见这空气里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为何,这次两人都没在回避对方的目光。苏商商看着梁渠的眼睛,见梁渠的目光也落在自己眼睛上。苏商商便又把目光向下移,在目光落在梁渠的唇上时,她的心跳明显变快了。 梁渠实在很是美丽。 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下一秒,她便对着那唇吻了下去。而梁渠也没有躲开,只是任由着苏商商凑近了品尝。 苏商商想,她定然是被美色所惑。而梁渠也是这样想的。 事实上梁渠早就被美色所惑了。在过去几年的日夜相处中,面对着这样一个美人儿……谁能不动心呢? 亲着亲着,两人的手便都有些不老实了。许是习惯了吧,过去几年里,两人也确实都占了对方不少便宜。如今这般亲近,倒是情难自禁了。 接下来,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便都发生了。 那以后,这事便成了家常便饭了。只是两人都十分默契地对此事闭口不提,对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再多说什么,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毫无影响的小事。 两人就在这小木屋里,一住便是好几个月。她们早就习惯了和对方相处,又没有外界干扰,因此这几个月竟是分外的和谐。每日一处吃饭,一处睡觉,一起玩闹…… 苏商商甚至有些恍惚,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若非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守护昆仑令,她只怕会真的把这里当作自己最后的归宿。 梁渠倒不像苏商商一般轻松,她每日里心事重重。在苏商商没有和她玩闹的时候,她总是坐在那条小溪边,呆呆地看着结界外边。说来奇怪,自来了这里后,梁渠再也没提过昆仑令一事。 一日,梁渠出了结界,没多久便又回来了。她从外边带回了几个坛子,十分成功地吸引了苏商商的注意力。苏商商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酒,”梁渠道,“凡人新出的玩意儿,可以喝的,很是可口。” 梁渠说着,便提着酒坛子进了屋子。苏商商跟在梁渠身后,问着:“给我带的?” 梁渠没有回答,只是一挥手变出了一桌子的饭菜。把酒都满上后,她拉着苏商商坐了下来。苏商商看她神情凝重,便问:“怎么了?” 梁渠果然道:“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苏商商一下子紧张起来。 梁渠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想好给自己起什么名字了。” 苏商商不禁一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说着,又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梁渠,“什么名字?” “梁蕖。” “嗯?不是起了个新名字吗?” “就是梁蕖,”梁蕖说着,拉过了苏商商的手,指尖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芙蕖的蕖。” 苏商商被她这动作弄得掌心痒痒,便反手轻轻抓住了梁蕖的手,轻笑道:“很是好听。” “还有一事……”梁蕖的声音更低了,她的脸也更红了几分,“你不是想看我的真身吗?我……我今日可以给你看。” 梁蕖的声音越来越低,苏商商看梁蕖这害羞的模样,脸上的笑容都要收不住了。这家伙向来以凶兽自居,平日里故意做出凶恶狠厉的模样来,虽也偶尔流露出小女儿家的情态,可都比不上今日。今日的梁蕖忽然间转了性,倒是分外可爱。 “你愿意给我看吗?”苏商商笑着问。 梁蕖看了苏商商一眼,二话没说,一个转身,桌子上便出现了一只状似狸猫、白首虎爪的异兽。 苏商商看了,眼睛都亮了。这副模样,倒是比狸花猫好看多了。 第132章 于是,梁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被苏商商一把抱在了怀里,摸个不停。 毛茸茸的,很舒服。 第70章 偷盗 梁蕖被苏商商揉得实在是受不了了,费了半天力气终于逃出了苏商商的怀抱,变回了人形。 “谁能想到狐族之主这般没个正形?”梁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随口抱怨着。 苏商商微微笑着,她还在回味方才的手感:“我也就只在你面前这样罢了。在别人面前,我还是要端着架子的。”说着,她又问:“你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些啦?” “我……”梁蕖说着,似是底气不足,脸又红了几分,“就是无聊找乐子罢了,没别的意思。” 说着,梁蕖又把酒杯向苏商商的方向推了推,道:“喝酒!” 苏商商听了,便拿过酒杯,没有多想一饮而尽。可刚喝完,她却因喝得太猛而被呛了一口,伏在桌子边咳个不停。“好奇怪的味道。”苏商商一边咳一边说着。 “你喜欢吗?”梁蕖问。 苏商商答道:“说不上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确实和平日里饮的朝露不同。”说着,她又往酒杯里倒了些酒,这次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只是小小地抿了一口。 梁蕖见了,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她看着苏商商一点一点品尝着那杯中之物,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愧疚之情一闪而过。 “好像还可以……”苏商商说着,习惯了这酒的味道,终于又鼓起勇气,把杯里的酒都喝完了。她这是头一遭喝酒,不过两三杯,面上便已升起了一朵红云,眼神也迷离起来。 苏商商看着梁蕖,轻轻一笑,拿着酒杯又向梁蕖凑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多谢你啦。” “谢我做什么?”梁蕖有些不忍,“你别忘了,你是如今是被我挟持着的。” 梁蕖说着,就想离苏商商远一些,却不想苏商商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不放她走。不仅不放她走,还接着在她耳边轻轻吹气,说:“谢谢你,让我过上这般自在快活的日子。你不知道,从前在狐族,我有万般事务要处理……后来在昆仑山,我每日谨小慎微,却又孤独无比……哦,昆仑山的时候你是知道的,那时你便一直陪着我了,还好你一直陪着我。” 苏商商已然有些醉了,说的话都颠三倒四。梁蕖却心中一动,问她:“那你心里最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苏商商笑着答道:“就是……现在这样。有个知心的人,陪着我在这深山老林里隐居,不问世事,自在逍遥……” “我可不是什么知心的人,”梁蕖连忙否定,“你别忘了,你我是敌人。” “我记得,我知道,”苏商商说,“可我就是觉得你投缘……很是投缘。我没什么志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看出来了。”梁蕖微笑着摸上了苏商商的头发。苏商商所说,亦是她心中所想,不然她也不会选这个地方落脚了。只是她固执地把这个地方仅仅称呼为“落脚的地方”,因为她总觉得这个地方缺了些什么,还不配称之为“家”。 如今想想,似乎也只是缺了一个可以陪伴自己的人。 其实梁蕖也没什么志向,她也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真的,这是有道理的,”苏商商说,“如果大家都能在不干扰别人的前提下,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苏商商说着,把头靠在了梁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可不知何时,她身后的九条尾巴现了身,在她身后晃呀、晃呀…… 梁蕖心中一动,忽然叫了一句:“商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称呼她。从前,她都执拗地称呼她为“九尾狐”,对于这个名字闭口不言。 苏商商听见梁蕖如此唤她,猛然把眼睛睁开,睁圆了眼睛,强打着精神,看着梁蕖。“你唤我什么?”苏商商问。 “商……商商……”梁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避开了她的目光。 “哈,真好听!”苏商商似乎恢复了些精神,轻轻拍了拍梁蕖的肩膀,“以后每日都这么叫我,可好?” “好――”梁蕖有些无奈地说着。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如今是在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和苏商商说话。 苏商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口中还说着:“这酒啊,真是喝了一口,还想喝!”说着,她手里不自觉地一松,酒杯便掉在了地上,滚了老远。 “唉,若是让你手下的那帮狐狸看到你如今这模样,不知会惊讶成什么样子?”梁蕖说着,任由着苏商商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苏商商闭了眼睛,可嘴里还是说着些有的没的。不知何时,月已升起,梁蕖脸上的笑却渐渐消失了。她微微侧头看着苏商商,神情忽然悲伤起来。“对不起。”她小声说。 “什么?”苏商商迷迷糊糊地应答着。 梁蕖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拉着苏商商的手移动到了自己左胸,那里的心跳很快。苏商商虽然醉了,但她的手还是不老实地捏了几下。梁蕖无奈苦笑,又在苏商商耳边,一字一句地对她说:“记住,以后,这里永远不会对你有任何防备的。” “好唔……”苏商商口齿不清地说着。 “那么,”梁蕖似有些哽咽,垂了眸,又颤声问着,“昆仑令,在何处?” 第133章 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时,苏商商才悠悠醒转。她只觉自己浑身酸痛,头脑发懵,一时间把昨夜发生了的事竟忘了大半。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身上好像有些不舒服。想要从床榻上站起,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无奈之下,苏商商只好又像往日一般对着梁蕖撒娇着喊道:“那威震山林的凶兽,可不可以来扶我一下?就当是补偿我昨夜的辛劳?” 若是以往,梁蕖定然是黑着脸迅速走进屋子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可今日,苏商商等了半天,都没有回应。 苏商商觉得奇怪,手上刚想用力撑着起来,一低头,却看见自己手上那禁锢法力的银镯子,不知何时消失了。 苏商商有些发愣,她顾不得许多,只想去外边看一看。她猛一下用力,却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她想运一下内力调理一番,可这一运功,她却又是一惊。 昆仑令! 为了保险,她一直将昆仑令藏在自己的内丹精元之中,用自己的气息掩盖昆仑令的踪迹。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拿出来。 可如今她一运功,却发现,自己的内丹竟生生被人剖开,将昆仑令取了出来。虽然那人又费了不少功夫将她的内丹努力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可苏商商能感觉到,这内丹终究是大不相同了。 怪不得她醒来之后这般虚弱,原来昨夜里经历了这般折腾。虽于她自身并无多少损害,只需休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常,可这昆仑令…… 苏商商想着,咬了咬牙,拼了命才站起身来。她看起来虚弱无比,一路扶着墙走出了门外。一出门,果然,梁蕖已全无踪迹。而那一直以来束缚苏商商的结界,也没了。 昨夜的记忆渐渐在她脑海中变得清晰,她记起来,自己喝了不少的酒,又说了不少的话,全部都是胡言乱语……原来那酒竟是可以让人神志不清的! 怪不得,怪不得梁蕖昨日里做了那么多奇怪的事,原来都是为了怂恿她喝酒!为了盗取昆仑令! 她还以为梁蕖是真的借此表达着什么。什么自己的姓名,什么真身,什么“心房永远不会对你有任何防备”……全是为了骗她入套。 想着,苏商商的心忽然一凉。她记着那许多年前,西王母曾对她说,若是她守护昆仑令失职,便要拿整个狐族问罪…… 苏商商的神情忽然沉重了起来,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十分费力地使出了法术。一只信鸽从她手中变了出来,带着她的消息,飞向了远方。 “梁蕖,”苏商商心中恨恨地想着,“你耍我。” 昌灵赶到的时候,苏商商正坐在门槛边。她实在是太虚弱了,连起身回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主君!”昌灵喊了一声,忙飞奔到苏商商身边,看着苏商商面色苍白,她忙关切地问着,“主君,你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苏商商又恢复了在狐族面前该有的做派,言简意赅地吩咐着,“我如今气血不畅,手脚无力,需要你帮我疗伤。” 昌灵听了,不及多问,忙坐在了苏商商身后,用灵力调理着苏商商的内息。苏商商在此时恢复了些力气,刚想说话,却听昌灵在此刻问着:“主君,你这些日子为何突然不见了踪影?” 苏商商没有回答昌灵的问题,只是问出了方才自己一直想问的话:“都有谁知道我离开昆仑山了?” 昌灵忙答道:“除了青鸾姑娘和我,再无旁人。”又道:“青鸾姑娘三个月前去找主君,却发现主君不在,以为主君是擅自回家了。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便亲自来了青丘问我……不过主君放心,我替主君瞒下了,只说主君是近来身子不适,回家养病,忘了告假,等到主君痊愈,自会回昆仑山。” “好。”苏商商点了点头,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她离开昆仑山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从前,昆仑令最起码还是在她身上的,她因此也并不十分在意这件事,可如今,昆仑令已然被盗取,她总要想办法遮掩……离开昆仑山,便是要遮掩的第一件事。 “主君,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这样虚弱?”昌灵不安地问着。 苏商商听见这个问题,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把事情告诉昌灵比较稳妥。“我弄丢了昆仑令。”苏商商只说了这一句话,再也不愿多吐露一个字。 “什么!”昌灵一惊,手上的灵力也猛然收住了,“主君,我记得你曾说过,昆仑令关系着狐族安危!” 苏商商一下子支撑不住,向前倒去。她抱歉地说着:“我知道,是我疏忽了,”不过她很快又保证,“但你放心,我很快,便能找到昆仑令的下落。守护昆仑令这么些年,我可以感应到它的所在。” 自她发了守护昆仑令的血誓,她和昆仑令便有了一种极其微妙的联系,更何况那昆仑令又在她的内丹精元之中保存了这许多年。苏商商能感应到昆仑令的去向,昆仑令,并不难找。难的是,她要面对盗取昆仑令的人。 “主君……” “我需要你帮我,”苏商商十分冷静地说着,“先帮我疗伤,然后回狐族,替我继续遮掩此事,一定不能让昆仑山知道。我亲自去追昆仑令,但途中若是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必须随叫随到。为了安全,此事只有你我知道。” “是。”昌灵低了头,应了一声。 “这一次,我不会松懈了。”苏商商说。 第134章 梁蕖取走昆仑令后又给她修复了内丹,那她自身应当也耗费了不少精力,只怕此时,她也不好过。若要追捕,并非难事。 --------------------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几天沉迷于刷新闻,不小心忘了写文,我对不起大嘎! 大家最近一定要注意防范啊!出门带口罩!少去人群密集的场所!多喝水!勤洗手! 第71章 争论 梁蕖虚弱地走在路上,剖开苏商商的内丹又用自己的灵力来修复,实在是太耗费精力了。她如今的状况也没比苏商商强到哪里去。 蠃鱼想上前来搀扶她,她却摆了摆手,果断地拒绝了。 “你也没必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蠃鱼皱了皱眉,说,“那九尾狐的内丹被毁便被毁了,何必还搭上自己的灵力替她修复?她本就是为天界卖命的叛徒。” 梁蕖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独自向前走着,像是在故意惩罚自己一般。她骗了苏商商,偷了昆仑令……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苏商商。 可她没有办法。如若她不偷,异兽起兵必会以失败告终……她不敢拿异兽的前途来开玩笑。这些年被打为妖族的异兽受够了屈辱,她也因此居无定所,她可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若非被逼到绝境,异兽也不会出来闹事的。 可苏商商呢?她定会因此受罚的。西王母会罚的很重吗?应当不会吧,他们不都说西王母有多仁慈的吗? 梁蕖一边走着,一边不住地胡思乱想。一不留神,她脚下踩在一个坑上,险些栽倒。 蠃鱼忙上前来扶住她,对她道:“就在前面不远了,还是我带你过去吧。你如今这副模样,又心神不宁的,我实在不放心。早点过去,我还可以给你疗伤。” 梁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想反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任由着蠃鱼抓着她的手腕,一跃而起,带着她在低空中飞行,向着前方的荒山而去。 苏商商在昌灵的帮助下,终于恢复了元气,决意独自去追回昆仑令。昌灵对此十分忧虑,她问苏商商:“主君,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同前去吗?” 苏商商摇了摇头:“若无传唤,你还是留在狐族为好。此事需要遮掩,若你也跟着我走了,只怕会引起昆仑山注意的。” “可你……” “放心,”苏商商知道昌灵话中意思,“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说着,回头看了眼这住了几个月的小木屋,眼里多了几分留恋。她没想到,在这里的日子,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想着,苏商商闭了眼睛,仔细感受着昆仑令和她的联系。良久,她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南方。“天虞山,”苏商商默念着,“那倒是个险峻之地,想来异兽们便是在那里聚集,密谋起兵。” 若是她只身前去,只怕会有危险。可若是告知旁人,只怕那些密谋起兵的异兽也会有危险。苏商商相信,起兵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于是,苏商商想了想,依旧决定孤身一人前去。她转身对昌灵说:“若七天之内没有我的消息,便上天虞山来寻我。” “天虞山?”昌灵疑惑地问着。 苏商商忙又补了一句,道:“切记,不可告诉旁人。” 昌灵听了,点了点头。苏商商略放下心来,转身便向天虞山方向追去了。 已入了夜。天虞山上,一群异兽欢欣鼓舞,都显露了原形,围着篝火吃着肉,庆祝着梁蕖成功盗回昆仑令。而梁蕖却没有参与这一切,她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倚在石头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蠃鱼化为人形,提着一壶酒走了过来,递给梁蕖,道:“尝尝?” 梁蕖看了一眼,拒绝了蠃鱼,道:“不想尝。” 蠃鱼看了看梁蕖,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用他那好听的嗓音对梁蕖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你用酒耍弄了那九尾狐,心里过意不去。可你又何必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呢?明明这个主意是我给你出的,你若心中不安,大可怪在我身上……” “别说这些了。”梁蕖打断了赢鱼的话,又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她如今只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待着。 “那昆仑令……”蠃鱼却又追了上来,欲言又止。 “你想要吗?”梁蕖停了脚步,从怀里掏出了那手掌大小的昆仑令,看都没看,便扔到了蠃鱼怀里。 “你就这样给我了?”蠃鱼有些不敢相信地笑着。 梁蕖的语气淡漠:“我研究过这东西了,除了它的主人西王母,没人可以轻易地开启它、使用它……我们若是要用这东西,只怕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放眼整个天虞山,估计都没有能使用它的人,”说着,她有些疲惫,“我们只是偷了一块用不了的破铜烂铁罢了。放在我这里也是糟心,不如你收着。” “无妨,这东西在我们这里,比在那九尾狐那里要好多了。最起码不会用来伤害我们。”蠃鱼说。 梁蕖点了点头,只是她实在是没心思再来掺和这些事了。她满脑子都是苏商商。“剩下的事你们商议吧,”梁蕖的声音里满是疲倦,“若有什么要我去做的,尽管知会我一声就好了。” 说罢,梁蕖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背对着火光,越走越远。 蠃鱼没有追上去,他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昆仑令,仔细端详了半晌。直至身后有人唤他姓名,他才急匆匆地把昆仑令揣进了怀里,又挤出了笑容来,提着酒壶转身挤进了篝火旁。 第135章 梁蕖孤零零地走到了偏僻无人之处,她心里实在是不舒服。明明已达成了任务,她不该再想那九尾狐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越是想,便越是难受。 山风刮过,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随意地坐在了一块山石之上,呆呆地望着月亮。 苏商商刚刚潜入天虞山,便看见了落了单的梁蕖独自坐在一块山石上。她不及多想,连忙变出一把剑来,从背后就向梁蕖刺去。 梁蕖感觉到身后一阵冷风,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和方才的山风有所不同,于是她一个后翻,便躲过了从背后刺来的剑。落地时,她的手里也多了一把弯刀。 可待到她看清来人是谁之时,她不由得吃了一惊。苏商商正怒视着她,手里的剑上寒光一闪。 “商商……”梁蕖不觉轻唤了一声,手里的弯刀都快握不住了。 “别这样叫我,”苏商商冷冷地骂着,“你不配。” 说罢,她没有废话,一跃而起,手里的剑直向梁蕖刺来。梁蕖骗了她,她此时此刻有无数的怒火正等着要发泄出来。 梁蕖看见苏商商持剑向自己冲来,她本能地举起弯刀想要抵挡,可举了一半时,她的动作却又忽然一顿。接着,她松开了手里的弯刀,敞开了胸膛,任由着那弯刀掉在了地上。 苏商商见梁蕖忽然丢下了手中兵器,心中忙轻呼了一声“不好”,可这时,她想收回自己的剑已然太迟了。那剑毫无意外地刺进了梁蕖的胸膛,虽只没入了半寸,可梁蕖的胸前还是出现了一片殷红。 “你……”苏商商惊讶地看着梁蕖,连忙又抽出了剑来,“怎么不躲!” 苏商商更加生气了,但她看着梁蕖虚弱的神色,实在是不忍心再多说什么重话。 梁蕖脚下有些不稳,但还是强撑着看着苏商商。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又受了这一剑,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怎么不接着刺进去?”梁蕖强笑着问着,“我说过了,这地方永远不会对你有任何防备。只要你想,尽管对这里下手。死在你手上,是我应得的。” “你也知道死在我手上,是你应得的?”苏商商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可又不知何时红了眼,“你也知道,你有多过分吗?” “我不该骗你。我的任务是盗取昆仑令,为我们所用……并非是简单地让昆仑令脱离天界掌控。”梁蕖低了头。她如今也不想再多找什么理由了,那听起来只会像狡辩。 苏商商看着梁蕖这副模样,就算生气也发泄不出来了。她只是又问梁蕖:“那你可知道,昆仑令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梁蕖的头越发的低了,她只是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道:“我知道,我盗取了昆仑令,天界定然会治你一个看守不力之罪。”说着,她又抬起头来,看向苏商商,问:“或者,你可以把我抓去昆仑山,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苏商商摇了摇头,又苦笑道,“可这并非我一人之罪。娘娘早就放出过话来,若我看守不力,她要拿整个狐族治罪!狐族存亡,全系于昆仑令之上!” “什么?”梁蕖一惊,她对此事一无所知。 苏商商向梁蕖走进了几步,拉起了她的手,道:“所以,你可不可以把昆仑令还给我?若是还我,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了。”可她走近了梁蕖,却又皱了皱眉:“昆仑令已不在你身上了?” 她没有感受到那熟悉的联系。 “昆仑令的确已不在我身上了,我交由蠃鱼保管了。”梁蕖说。 “那我便亲自夺回。”苏商商说着,松开了手,又忙去细细感应昆仑令的所在。 梁蕖看着苏商商,想了想,又狠下心来,问:“可你能保证,天界不会拿这东西对付我们异兽吗?” 苏商商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梁蕖,又问:“你们当真要起兵?” “岂会有假?”梁蕖反问。 苏商商又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梁蕖正色道:“天界虽未曾对我们出手,可所作所为却都是在把异兽逼上绝路。我们异兽就因为天生与众不同,便被凡人驱赶,又被神族忌惮,被普通妖族排挤……这些问题,皆因神妖之分而起。若非神妖之分那般明显地暴露了天界打压异兽之心,我们何至于此?” “定是有转机的,”苏商商忙道,“比如我……” 可她说着,自己都底气不足了。梁蕖笑了笑,道:“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不是吗?在我还是一只狸花猫的时候,你便曾对我说过你心中所想。我记得,你说,你在昆仑山,就像被软禁了一般。天界此举,不过是想掩饰它的真实意图罢了。” 苏商商语塞,只听梁蕖又强笑着道:“异兽遇到的问题,来自于主宰万物的天界。打赢一群凡人、一群普通的妖族,并不能从根上解决问题。更何况,异兽虽大多都桀骜难驯,但确实也不是什么好战之徒,不然凡人对我们也不会那样大胆。只因为我们与众不同又天赋异禀,天界已付出了实际行动来打压我们,我们还能坐以待毙吗?” “商商,你有你的族群要守护,我也要为我的族群谋一条生路,”梁蕖说着,却又顿了顿,“其实,这也是你的族群。” 苏商商听了,哑口无言,她看着梁蕖,脑海中只不住地想着自有了神妖之分后发生的这一切。忽然,她发觉了不对,忙问梁蕖:“可西王母又为何要让我来守护昆仑令呢?” 第136章 可梁蕖已经撑不住了。她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却眼前一黑,直直地往后倒去。 第72章 围攻 苏商商见梁蕖倒下,忙冲过去扶住了她。她也顾不得去找昆仑令,只是赶紧就近寻了一个山洞,把梁蕖带了进去,为她调理。她胸前的伤倒无大碍,要紧的是她的灵力元气……为了给苏商商修补内丹,她自身损耗也极为严重。 梁蕖之前虽已调理过了,可到底伤了元气,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苏商商只得默默地拥着梁蕖,等她醒转。 可她心中却一直不停地思索着方才的问题:西王母为何要让她来守护昆仑令呢?天界的可用之才那么多,为何偏偏是她? 苏商商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若天界要打压异兽又不想被瞧出来,给她一个闲职当一当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昆仑令这么重要的东西让她守护? 想着,苏商商只觉有些头痛。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她怀里的梁蕖也轻轻咳嗽了一声。苏商商连忙低头看去,只见梁蕖刚醒,正仰头望着苏商商,满眼的柔情。苏商商便问:“你醒啦?可好些了?” 可她又觉得自己的话语似乎太过关切。眼前的姑娘盗取了昆仑令,害得她狐族面临危及存亡之事……她不该这样关心她。 于是,苏商商又冷下脸来,故意说道:“你醒了便好,我去找蠃鱼拿昆仑令。”她根本没有给梁蕖多说什么的机会,把梁蕖扶着坐起来后,她便自顾自地起身要走。 “可天界……”梁蕖还想说什么,可她看着苏商商的背影,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了。她似乎也没资格要求苏商商做些什么,都是关乎族群存亡之事,她能够理解苏商商的所作所为。 可苏商商却停了脚步,想了一想,终于对梁蕖说道:“你放心吧。如若天界真要动用昆仑令,我必阻之。”说罢,梁蕖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苏商商就这样果断地离开了这山洞,只留梁蕖一人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梁蕖叹了口气,低头苦笑道:“多谢你了。” 苏商商离开山洞,虽面色如常,可她实在是心烦意乱的。一会儿想着昆仑令,一会儿又想着梁蕖,一会儿又忆起了狐族……这些事情挤在她的脑海中,仿佛要爆开一样。她使劲摇了摇头,逼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昆仑令之上,这才又去细细感受昆仑令的方位。 绕过一个山头后,她的感觉变得强烈起来,便忙向前追去。可走近了一看,却发现那地方有许多异兽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的,她一时竟不好下手。 “单打独斗我可以,可他们若是围攻我,我怕是毫无胜算。”苏商商想着。 无法,苏商商只得选择了暗中观察,等候时机。可那些异兽的话语却又恰到好处地飘进了她耳中:“胜遇一族又被凡人驱赶了,如今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又是因为那什么见了胜遇就要发大水的谣言。这些凡人也是有意思,明明降下大水的是天界,却把这些都算在我们异兽的头上”、“前段日子肥遗也和妖族打了一架,那些妖族以多欺少,竟伤了肥遗”、“再忍忍,等我们反天成功,一切都会好的”…… 那些异兽议论的尽是谁又被骂了、谁又被驱赶了、谁又被打了,以及畅想反天之后的美好生活。苏商商听了,又是一阵心酸,可她也更加茫然了些。 正纠结着,她忽然觉得颈后一凉,似是兵器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背后持剑那人高喊道:“有天界暗探潜入!大家小心!”声音很好听。 一刹那,附近的所有异兽都围了过来,将苏商商团团围住。苏商商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异兽,已然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身后持剑那人缓缓转到那身前,看着她,冷冷地道:“原来是九尾狐,异兽中给天界卖命的叛徒。” 此言一出,周围异兽的敌意又更强烈了些,苏商商已然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低声的咒骂,什么“叛徒”、“走狗”之类的话几乎要将她淹没了。可苏商商顾不得许多,看着眼前那人,忽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很强烈的昆仑令的气息。“你是蠃鱼?”苏商商问。 蠃鱼歪了歪头,打量着苏商商,反问:“是又如何?” 苏商商倒是不惧,竟直接伸出了手,道:“还我昆仑令。”又道:“我向你们保证,天界不会用昆仑令来对付你们。” 却不想蠃鱼既没说还,也没说不还,只是抓住了苏商商话里的字眼,阴阳怪气地问着:“你们?”说着,又笑:“看来,九尾狐已不把自己当作异兽了。” 此话一出,苏商商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加危险的环境之中,周围异兽的敌意已然掩盖不住了。那充满敌意的目光将她包围,每一下都刺在她身上。 苏商商不觉咽了下口水,又道:“我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哦?是吗?”蠃鱼问,“那你肯和我们一起反天吗?” 很显然蠃鱼在逼苏商商站队,可这个问题苏商商没办法回答。然而就在她沉默的这一瞬间,蠃鱼却又开了口:“你分明是想为天界卖命!做天界的走狗,残害同族!枉你竟是如今天地间唯一的九尾狐!” 蠃鱼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可苏商商却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的否认在此刻显得是那样的无力――就算否认了,群情激愤,也不会有人信她。 第137章 “你不配做异兽,”蠃鱼咬牙切齿地说着,又高声道,“今日,便让我们除了这个为天界卖命、残害同族的叛徒!” 话音刚落,便得到了异兽们的响应。苏商商看着步步紧逼的异兽,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拼命自卫,可念及同为异兽,却又下不了手;可她心里却又清楚地知道,若不反抗,她被围攻,只有死路一条。 眼看着异兽们越来越近,蠃鱼脸上也出现了诡异的似是已经得胜的笑容,苏商商万般无奈,只好亮出了自己的宝剑,做好了防卫的打算。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中却突然传来梁蕖的声音:“住手――” 异兽们听见这声音,知道是梁蕖,便都停了下来。梁蕖虽懒得管事,但她本领高强,在异兽中间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梁蕖从空中落下,张开双臂挡在了苏商商的身前,对那些异兽冷冷喝道:“都退下。” 异兽们见状,面面相觑,左右相顾,一时竟不知是该退还是不该退。赢鱼忙上前一步,道:“梁渠,她是天界的神族,如今她已发现我们在天虞山密谋起兵,不能留她!” “她不会出卖我们的,”梁蕖忙道,“她是九尾狐,与我们一样,天生不同。我们不能同族相残。” 蠃鱼冷笑:“可她却未必把我们当作同族。” “蠃鱼,”梁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催促道,“把昆仑令还给她。” 此言一出,周围的异兽都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梁蕖会帮着这九尾狐讨回昆仑令。梁蕖看着周围异兽的神情,知道事情不对,便又看向蠃鱼,问:“你还没把我们用不了这东西的事情告诉大家吗?” 蠃鱼一时语塞,梁蕖便知她说中了。于是,梁蕖便向周围异兽解释着:“除了昆仑令的主人,其他人都无法使用昆仑令,若要使用,只怕会耗费极大的精力,付出惨重的代价。放眼整个天虞山,估计都没有能驾驭这东西的人。这东西于我们来讲,就是个没什么用的破铜烂铁罢了,并无用处。而天界丢了昆仑令,是会拿整个狐族问罪的。方才商商已经向我承诺了,我们把昆仑令还给她,她不会让天界有机会用昆仑令来伤害我们。我们可以还。” 她耐心地解释着,周围异兽的态度看起来也活络了些。可蠃鱼却皱了皱眉,故意加重了语气,问:“商商?我竟不知,你从何时开始这样称呼这九尾狐了?” “这不是重点。”梁蕖沉着脸说。 “这就是重点,”蠃鱼反驳着,“莫非这几年的潜伏,你和这九尾狐之间的关系,已经比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怪不得你会向着她说话。” 蠃鱼说着,又是一阵冷笑。 “蠃鱼!”梁蕖呵斥着。她很不喜欢蠃鱼这样转移重点,乱引战火。 “梁渠,”蠃鱼又问,“你说,开启昆仑令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天虞山上无人能做到。你对此就这么坚信吗?是这九尾狐告诉你的吗?” 梁蕖怒极反笑,问蠃鱼:“怎么?你如今是想把我也打成叛徒吗?” 苏商商看着周围异兽的反应,连忙轻轻扯了扯梁蕖的袖子,低声劝道:“别为我说话了。” 蠃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接着自己的话头,看着梁蕖说:“你说我们用不了昆仑令,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都要赢!我再也不想过被驱赶、被排挤的日子了。”说着,他又举起剑来,对着梁蕖,道:“梁渠,你今日,拦不住我们。” 梁蕖听了,愣了一下,又垂眸道:“原来如此。”说着,她手里亮出了弯刀,道:“可我今日,定要保她!若有不服的,只管上前,与我挑战。” 苏商商听了这话,立马揪心起来。以梁蕖如今的身体情况,怕是撑不了太久。于是,苏商商眼睛一转,登时有了个主意。在其中一个异兽要上前挑战时,苏商商眼疾手快,冲了上去,虚晃一招,把剑架在那异兽脖子上挟持了他,又成功地将梁蕖护在了自己身后。 “放我们走,”苏商商看着蠃鱼,说,“或者你忍心看着同族惨死于我之剑下,那便当我没说。” 苏商商很快地学会了蠃鱼那套说话的招数,先发制人。蠃鱼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苏商商便趁着这个空,一把捞起了梁蕖,一跃而起,硬是从这团团包围中遁走了。 第73章 对策 苏商商带着梁蕖迅速逃出了天虞山,又在山下的河上随手变出了一叶小舟来,供两人歇脚。 “如今要夺回昆仑令是不太容易了。”苏商商说着,仰头看向那万丈高山,心里不住地思索着对策。 梁蕖十分不安,她低下头,对苏商商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就偷了昆仑令,害了你。” 苏商商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梁蕖,良久,又问了一句:“真的只有反天这一条路吗?” 梁蕖点了点头:“只有这一条路。” “不能想个别的办法让天界改变自己的态度吗?” 梁蕖轻轻笑了:“那这样的难度,却是要比反天还要大。” 苏商商也沉默了。她知道,天界的态度不可能那般轻易地扭转。正在思索时,只听梁蕖又道:“这样吧,我先助你夺回昆仑令。我看蠃鱼是对这昆仑令起了贪念了,不惜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用这昆仑令……可这东西哪里是这般轻易就为他所用的呢?只是平白增添损耗罢了。” 第138章 苏商商听了,点了点头,又道:“待拿到昆仑令后,我会想办法在昆仑山为异兽……为我们进言。希望能有谈判的机会,争取不起刀戈,也能解决问题。” 她特意换了称呼。梁蕖听见,低垂的眼猛然抬起,略有些惊喜地看着苏商商。苏商商忙道:“别这样看着我,弄得我好像真的是叛徒一般。”又郑重地补了一句:“毕竟你也说过,这也是我的族群。不论是狐族,还是异兽,我都要保全!” “好,”梁蕖点了点头,“不过,若是谈判不成,我会第一个反天。” “到时一切随你,我绝不干涉。”苏商商说。 两人坐在小舟上,都向对方许下了彼此的承诺。苏商商伸出手来,示意梁蕖击掌为誓。梁蕖毫不犹豫地应和了她。两掌相击,她们的眼神也都更坚定了几分。 可梁蕖之前提出的疑问仍尚待解答:“那你有想明白,西王母究竟是为何要让你来看守昆仑令吗?” 苏商商听见这个问题,不由得摇了摇头,道:“我对此一无所知。我只是听青鸾说起过,西王母为了炼成昆仑令花了很大的力气,甚至以血侍之,才终于镇住了昆仑令,”说着,她又有些沮丧地想着,“这般重要的东西,究竟为何要让我来保管呢?” 梁蕖听了这话,不禁也垂眸细思。良久,她忽然灵光一闪,看向苏商商,却见苏商商也望着自己。只听苏商商道:“莫非是因为我和其他异兽都有所不同?其他异兽多半孤身独行,而我却同狐族一起居住,且是狐族之主。让我看守昆仑令,更方便控制。” 梁蕖点了点头,又道:“而且我想,说不准那昆仑令也有些问题。不然此等宝物,没有不留在自己身边的道理。” 苏商商表示赞同,接着说道:“因为我好控制,所以才用我来守护可能有危险的昆仑令。天界那些同样入了神族的异兽,多半都和我有着相同的身份,但他们和我还有一点不同,这些异兽中,只有我是一族之首,担负重任。而且……”苏商商说着,却顿了顿,抬头看向了这天虞山。 梁蕖会意,也抬头看向这天虞山,道:“封了一小部分,贬了一大部分,挑起我们中的对立。就算异兽心有不服,想要反天,也坚持不了太久……迟早是要在内部闹起来的。” 这话苏商商可不敢说,她只是默默地听着。时至今日,她终于将受封那日心中的一些疑问想明白了。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她的潜意识似乎在告诉她,一切可能都是她多心了……最终,她也未曾想得这么深。可如今,她是再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了。 “还有昆仑令……谁也不知,昆仑令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梁蕖又道。 苏商商叹了口气,道:“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夺回昆仑令吧。” “好,”梁蕖立马附和,“这天虞山我还算熟悉,我想办法将赢鱼引出来,然后你可以将昆仑令趁机夺回。” 她说着,连忙起身。可她刚刚站起来,却又是一阵晕眩,控制不住地倒了下来。苏商商连忙扶住了她,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心疼地看着梁蕖,道:“别逞能了,你如今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她说着,随手抚上了梁蕖的背脊,帮她调理内息。 梁蕖轻轻咳嗽了两声,又强笑道:“放心,我还好。” 可苏商商分明探到梁蕖的灵力如今已近枯竭,昨日才调理的内息又乱成了一团。 “你歇着吧,我可以请援兵的,”苏商商说着,另一只手随手变出了一只鸽子,是给昌灵传递消息的,“无论如何我也是狐族之主,手下倒还是有那么几个可用之才的。” “也是。”梁蕖笑了笑。 苏商商看见梁蕖在笑,便垂了眼,避开梁蕖的目光,似是赌气一般地道:“你这凶兽还真是与众不同,别人做了坏事都是撒腿就跑,受害者如何与他们无关……你倒好,一边做着坏事,一边又给受害者善后,倒把自己弄得像个受害者。天下间哪里有你这般行凶的?”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坏事吗?”梁蕖笑问着,却又是一阵轻咳,这才拉着苏商商的袖子,望着她的双眸,认真地说着,“偷盗昆仑令,是从大局出发,情非得已;可我却并不想伤害你……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苏商商听了,眸底一瞬间闪过一丝紧张、一丝欣喜。但她还是装着赌气的模样,道:“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你可真是会……”她说着,剩下的话却开不了口了。 “会什么?”梁蕖问。 苏商商一抬头,便正对上梁蕖的双眸。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禁沉浸在对方饱含深情的眼中。一切虽未曾言明,但已不必言明了。 “主君!” 正当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之时,昌灵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苏商商连忙回身应答,梁蕖也不动声色地和苏商商拉远了距离。 而昌灵不多时也已到了跟前。苏商商忙问:“你今日怎么来得这样快?”这速度明显不对劲。 昌灵面色凝重,她看了一眼梁蕖,这才对苏商商说道:“主君,出事了。你之前曾对我说过天虞山,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苏商商心中一紧,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昌灵答道:“青鸾姑娘发现主君这些日子并不在狐族了。” “什么?” “那日我离开狐族前来为主君疗伤,却不想青鸾姑娘刚好带了一些瓜果丹药前来青丘探望主君。小狐狸们想拦,但不会说话,反而引起了青鸾姑娘的疑心……青鸾姑娘硬闯进去,便发现了,”昌灵说着,忙又补了一句,“不过主君放心,青鸾姑娘并不知昆仑令被盗一事。我也对她说了,主君只是换了个僻静的地方将养着。” 第139章 “青鸾如今在何处?”苏商商忙问。 昌灵答道:“被我强留在狐族了,找了一群小狐狸陪着她吃喝玩乐,绊住了她的脚步。” 苏商商依旧心事重重的,眉头紧锁:“几个小狐狸,能拦住青鸾吗?她已然心中生疑,只怕不能任由我们摆布。说不定她看起来在和小狐狸玩乐,却随手一挥,神不知鬼不觉地便送了信回昆仑山了。” “但她并不知昆仑令被盗一事……”昌灵说着,却心虚起来。 梁蕖也分析着:“知不知道昆仑令被盗一事都已无所谓了,你在他们看来,依旧是玩忽职守。依着他们那些狭隘的偏见,说不定还以为你是想私吞昆仑令呢。又或者,他们以为你背叛了天界、投靠了我们……毕竟我们也从未刻意掩饰过自己对天界的不满,天界对我们一向是有戒心的。” “狐族危矣!”苏商商心中一惊,“若他们真这么想,只怕很快就会拿狐族开刀。” “商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立马拿回昆仑令,先稳住天界。”梁蕖又道。 昌灵也是皱着眉头,听着两人说话。只是,她一直在盯着梁蕖。梁蕖被她看得实在是不舒服,正要说一句,昌灵却先发问了:“主君,这位是?” 苏商商想要回答,可一时之间竟没有个确切而又合适的答案。梁蕖见状,便不紧不慢地回答着昌灵,道:“我是你家主君的俘虏,异兽,梁蕖,”说着,却又笑了笑,“就是我偷了昆仑令。” “你!”昌灵听了,怒从心起,登时亮出长剑,就要向梁蕖刺去。 苏商商眼疾手快,忙伸手施法挡下,又赶忙对昌灵解释道:“稍安勿躁!她是偷了昆仑令,但昆仑令如今已不在她身上了。我们已经谈好了,她还要帮我们找回昆仑令呢!” 昌灵颇为不解,她恨恨地看着梁蕖,又问苏商商:“主君,你怎么为这盗贼说话?你要记得,昆仑令可关系着狐族的安危!” “我从未忘记!”苏商商忙对昌灵说着,可她看着昌灵那满是怀疑的眼神,却心中一寒,“你不信我?” 昌灵忙支支吾吾地回答着:“主君,她是异兽……你……”说着,昌灵又瞟了苏商商几眼。 苏商商心中了然,这样的眼神,她不是没有见过。她不由得一声冷笑,登时展现出了自己的九条尾巴,对昌灵道:“我明白了,我也是异兽,所以我会帮着异兽来害狐族。你是这样想的吗?” 昌灵连忙否认:“主君,并非如此……”可她却又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商商看着昌灵这副反应,不由得哽咽了一下,放下手来,默默地又收回了自己的尾巴。而她的反应却又尽数落入了梁蕖的眼中。 梁蕖悠悠叹了口气,又故意对昌灵道:“你这狐狸,性子还需练一练。你没听我方才说自己是俘虏吗?你家主君已经把我降伏了,我这是要戴罪立功,事成之后,你们也可以把我押上天界认罪伏法,都随你们。”又正色道:“只是当务之急,是夺回昆仑令。你若除了我,便是少了一个得力助手。” 这话对昌灵似乎颇为有效,昌灵半信半疑地看向苏商商,问:“主君,她说的可是真的?” 两人方才商议时并没有谈到什么“俘虏”、什么“认罪伏法”,这些都是梁蕖自作主张说出来的话。她知道自己没了解清楚就做了不该做的事,给苏商商带来了不少的麻烦,是该受过的。 苏商商犹豫地看了梁蕖一眼,却从梁蕖的眼中看到了肯定。苏商商心里一酸,咬了咬牙,认了:“的确如此。” 梁蕖只是微微一笑。 第74章 拘捕 几人商议好了对策,打算入夜之后,趁其不备,再上天虞山。到那时,梁蕖依旧会负责引蠃鱼出现,昌灵负责虚张声势牵制住其他异兽,而苏商商将趁乱夺取昆仑令。 三人同在木舟上坐着,一样的沉默。昌灵时不时地看苏商商一眼,又暗暗地打量梁蕖。苏商商自然知道昌灵这眼神里包含了多少意思,不由得有些烦躁。梁蕖见状,便悄悄地握住了苏商商的手,安抚她。 却没想到,她这一小小的动作还是引起了昌灵的注意。“主君,”昌灵盯着那双紧握的手,狐疑地问着,“你们这是……过于亲密了吧?” 苏商商没有说话,反而是示威一般地反握住了梁蕖的手。梁蕖知道,苏商商还在因为昌灵那异样的眼光而赌气。想着,梁蕖不禁悄悄叹了口气,有些绝望地想着:连苏商商这个狐族之主都不能避免这样异样的目光,他们这些漂泊无依的异兽,又要等到何时呢? 昌灵见苏商商没有回答,面上不禁有些尴尬,眼里也多了几分不安。她心中早已有了些想法,一些猜想。而这些猜想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苏商商的身份,让她思考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变故。 “看,月亮出来了,”梁蕖仰头望天,看着那一轮明月,轻声说着,“我们该动身了。” “你的身体能撑得住吗?”苏商商也抬头看了看月亮,又不放心地问着。月光下,她的眼里似是闪着光。 梁蕖笑了笑:“就这一会儿罢了,我又不与他们交手,不会怎样的。” 昌灵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人,心中五味杂陈。苏商商又转头看向昌灵,虽然她心里还在为昌灵方才的言行生气,但她依旧嘱咐着:“那些异兽不好对付,你切记,万不可恋战。只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遁走即可。防卫为主,最好不要出手太重,动静也不要闹得太大,切忌伤及无辜。” 第140章 昌灵点了点头,道:“明白。” 一行人当即出发,弃了小舟,潜上天虞山。夜深了,天虞山树木繁茂,成了绝佳的掩护。她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到了异兽聚居地的附近,暗中观察着他们,等待时机。 没多久,苏商商便看见了赢鱼。她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确认了昆仑令还在蠃鱼的身上,便又对梁蕖道:“你一会儿只需引他单独出来便好,剩下的都交给我。” “放心吧,这任务还算轻松,我不会出什么事的。”梁蕖轻笑。 “最好如此。”苏商商说着,又看向了蠃鱼,死死地盯住了他。她心里知道这不是什么万全之策,这才不停地嘱咐着,可她们人手有限,也只得如此冒险了。 只盼一切能够顺利。 终于,在所有的异兽都昏昏欲睡之时,苏商商和梁蕖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对昌灵道:“就是现在!” 于是,昌灵当即跳出,手里变出一个火球登时甩向了异兽们。异兽们被惊醒,睁眼便看见漫天的火球向自己砸来,定睛一看,却寻不到人。正慌乱无措时,却只听山上乱哄哄的声音响起:“天界来袭!” 山上出现了火光,异兽们都警惕起来,却又找不着那纵火的幕后黑手。虽然昌灵只掷了几个真火球,剩下的火光全部都是障眼法,但这阵仗实在太像大军压境,那些异兽便不由得信了几分这“天界来袭”的话。这声音是苏商商伪造的。 而梁蕖也在此时出现在了蠃鱼面前,只是,是以一副奄奄一息仿佛活不过今晚的模样出现的。她面色苍白,身上还有许多血迹……她一向擅长伪装的。这模样,连苏商商看了,都不禁揪心起来,哪怕她知道这是梁蕖在做戏。 梁蕖趴在地上,在一片混乱的边缘,声嘶力竭地叫着蠃鱼的名字,又咳嗽几声。赢鱼果然注意到了她,他看向梁蕖,忙要走过来,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了脚步。 “你不是跟着那九尾狐走了吗?”蠃鱼问,“怎么又回来了?还弄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梁蕖十分虚弱地说着,伸手就要去扯蠃鱼的衣角,又一脸恨意地说着,“她……骗了我……我是冒死回来……送信的……天界、天界……”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可说到关键处又是一阵猛咳,再说话时,便谁也听不清了。蠃鱼见状,看着这山上的火光和虚弱的梁蕖,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走了过去,远离异兽,扶起了梁蕖,问:“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天界、天界……”梁蕖咳嗽了两声,如今离异兽太近,她还需要把蠃鱼再引远一些,才好下手。于是,她又伏在蠃鱼的怀里,看似强睁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而蠃鱼却好像依旧一句话都没听清楚。 蠃鱼只得低下头去,又问:“你说什么?”可他说着,却又悄悄抚上了梁蕖的背脊,狠狠地一击。 梁蕖登时浑身紧绷,浑身的内力都被制住,动也动弹不得。只听蠃鱼在她耳边轻声笑道:“你我认识这许多年了,你想骗我,还不是那么容易。你以为,我故意离群,是中了你的计谋吗?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究竟想怎么做罢了。” “你、你想做什么?” 蠃鱼一笑:“我也设下了陷阱。” 苏商商在暗处观察着,只等梁蕖再把蠃鱼带远一些,可她忽然发觉梁蕖神色不对,那佯装的惨状之下似乎有一层真正的痛苦。她当即跳了出来,可已有些迟了,只听蠃鱼对着那些异兽高喊道:“大家冷静!天界并没有攻来!是九尾狐和梁渠串通好了来夺取昆仑令,不要上当!”说着,蠃鱼抬头,正对上了苏商商的眼睛。 异兽闻言,全部看向了蠃鱼这边,自然也看见了苏商商。昌灵见出师不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没有接着对异兽出手,只是默默地溜回方才潜伏的地方,打算跟着苏商商行事。 苏商商一惊,当即就要出手,向蠃鱼冲来。蠃鱼却不躲不避,不慌不忙,只是看着苏商商。苏商商心里觉得不对,可她并未收手,依旧狠狠地向蠃鱼打了过去。 她面前忽然出现成群的荆棘挡住了她的去路,将她包围,还越收越紧。可她却不管不顾地一掌劈开,硬是从这阻碍之中飞快地砍出了一条路来。虽然她的身上被荆棘划伤了些,但她毫不在意。蠃鱼见状,不禁皱了皱眉。梁蕖却笑了:“你的这些小陷阱,想困住她,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是梁蕖第一次见苏商商动真格。她之前只是听说过九尾狐如何的法力高强,却从来没有机会见她用过……毕竟九尾狐性情温驯,不甚好斗,不然天界也不会放心让她待在身边。 当然,这也和梁蕖自己的见识有关,毕竟当苏商商终于有了需要动用法力的机会时,她的法力却被梁蕖先发制人地给限制住了。一只修行九千年的九尾狐,又有西王母赏赐的五千年灵力,岂是那么容易就被这小小陷阱给困住的? 扫清了面前的阻碍,苏商商又狠狠地挥出一掌,那所有的力气都打在了一层结界上。结界破碎,蠃鱼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苏商商冷笑着:“你的这点功夫,还是差了些。”说着,便又要出手。 “是吗?”蠃鱼笑了笑,可手里却在刹那间亮出了一把剑来,架在了梁蕖的脖子上,“那现在呢?你是要昆仑令,还是要她?” 苏商商一愣:“你!”说罢,便哽住了,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里将要发出的法术也强行收了回来。 第141章 梁蕖也对着蠃鱼骂道:“你好卑鄙!” 蠃鱼的眼神登时阴鸷了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着,又对苏商商道:“我数十个数,你可得好好想想,再做决定。你如果要昆仑令,我这就把昆仑令给你,但她的命,便由我做主了。” “她为你们做了这么多的事,你们却还这么对她!”苏商商为梁蕖不平。 蠃鱼冷笑道:“从前她是功臣,这没有错。可如今,她是叛徒,和你一样。” 蠃鱼说话间,不远处的异兽也都纷纷聚集了过来,他们似乎都很赞同蠃鱼说的话,看向苏商商的眼神里满是敌意,根本也不在意梁蕖的生死。苏商商只觉心寒,梁蕖一心为异兽,不知为异兽做了多少事,换来的却是如此的冷漠。 正在苏商商不住地思索对策之时,蠃鱼已经开始倒数了:“十、九、八……” 苏商商看向梁蕖,只见梁蕖也正望着自己。周围的山火虽是障眼法,可依旧能带来如同被火炙烤的焦虑。火光映亮了两人的眸子,苏商商看见梁蕖在微微摇头。 “做你该做的事。”梁蕖说。 “三、二、一,”蠃鱼已数完了,“怎么,想好了吗?” 苏商商看着梁蕖,眼神终于坚定起来,她又看向蠃鱼和那些异兽,十分郑重地道:“昆仑令和她,我都要!” 说罢,她一跃而起,不管不顾地对着蠃鱼打去,立马便有其他异兽迎了上来,将蠃鱼和梁蕖掩护在身后。一开始,异兽不能抵挡苏商商的攻势,可异兽数量多,很快他们便将苏商商包围了。苏商商双拳难敌四手,一时竟应付不过来,只得与这些异兽纠缠着。 蠃鱼早带着梁蕖退到了安全的地方。梁蕖看着被围攻的苏商商,冷冷地问蠃鱼:“你就这么想要昆仑令?” 蠃鱼却还在装傻:“我是为了大义。” “呵,”梁蕖冷笑,“如今我们起事根本不需要昆仑令,商商也承诺了不会让天界用这东西。而你却非要把这昆仑令留在自己手中,除了你的私心作祟,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那九尾狐为天界做事,不可信。”蠃鱼依旧没有改口。 梁蕖叹了口气,又对蠃鱼道:“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那东西真的危险。你不要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什么危险,说来听听。”蠃鱼看向梁蕖,微笑着说着。 “未知。”梁蕖答道。 蠃鱼冷笑:“你的答案未免太过敷衍。” “信不信由你,”梁蕖说,“我真希望你的一己私欲不会害了我们全部。” 说话间,空中却又出现了火球。蠃鱼抬头看了一眼,但并未在意:“这个时候还用障眼法,没什么用了吧?” 梁蕖没有中障眼法,听了这话,却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她不由得神色一变:“这不是障眼法!” 话音刚落,漫天的火球向天虞山砸下,伪造的山火终于成了真。异兽开始还毫不在意这些山火,与苏商商搏斗着,可他们越打越觉得不对,那灼热感是如此的真实,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漫天的火球已向自己砸来,早已躲避不及。 山上登时一片混乱。苏商商躲过了这些火球,又皱了皱眉,抬头又看向了蠃鱼和梁蕖的方向,就要作势再冲。可她的胳臂却被忽然拉扯住了。“主君,危险,快走!”昌灵说着,忙一把拽过了苏商商,腾空一跃。 苏商商还没反应过来,便直接被昌灵拽离了火场。她回头看着那已成火海的天虞山,心中五味杂陈。她方才错过了一次强夺昆仑令的机会,如今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怕是瞒不住了。 “主君,今天我们是人手不够,等我回去调一些小狐狸过来,下次一定可以成功的!”昌灵道。 苏商商神情凝重:“没有下次了。” 果然,她的话刚说出口,青鸾驾着云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看着青鸾的神情,苏商商便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青鸾看着苏商商,又看了看远处天虞山的火光,问:“昆仑令在何处?” 苏商商掰开了昌灵抓着自己的手,立在云上,平静地跪下行礼谢罪。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可青鸾已然明白了。 青鸾叹了口气,又清了清嗓子,道:“传西王母旨意,九尾狐苏商商守护昆仑令渎职,押入昆仑山天牢,择日公审!” 第75章 秘密 阴暗的昆仑山天牢之中,苏商商浑身锁链地被拘在一个布满了结界的山洞中。 这里一点儿阳光都没有,她平静地坐在一片黑暗之中,想着未来的事……可她如今却想不到什么了,她似乎没有未来。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总觉得这一片黑暗之中有着可怖的风声,似是这天牢会吞吐气息一般。她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阵脚步声响起,苏商商认得这脚步声,这是青鸾的脚步声。从前在昆仑山时,也只有青鸾会来探访她,她早就认得这脚步声了。 果不其然,青鸾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苏商商,”青鸾说,“我来看看你。” “多谢,”苏商商客气地回答道,又问,“外边怎样了?” “在调兵了。”青鸾回答。 苏商商对这样的回答毫无意外。她知道,天界一旦得知昆仑令落入天虞山上的异兽手中,异兽和天界表没有了和谈的余地。 第142章 大战一触即发。 “是我错了。”苏商商垂首道。 她努力地想要用平和的手段夺回昆仑令,她努力地想不带来更多的伤亡,她努力地想要避免大战发生……可一切已然不可控制了。 她是错了,她错在高估自己,她没能认识到,她所做的一切只是螳臂当车。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不是她和梁蕖两个人就能轻易解决的。大局如此,各方都被裹挟其中,早已身不由己了。 “你的确错了,”青鸾十分严肃地告诉她,“你不该轻信那只狸花猫,丢了昆仑令。” 苏商商听了,不由得苦笑。只听青鸾又问:“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后悔轻信了那狸花猫,后悔把一颗真心交付梁蕖,”青鸾说着,顿了顿,“我都听昌灵说了,你二人关系很不一般。” 苏商商没有回答青鸾的问题,她只是问她:“那你们可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刻意打压异兽,最后逼反了异兽。”苏商商问着,努力地站起了身来。她浑身的锁链哐当哐当地响着,在这漆黑的静谧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你也是异兽,”青鸾说,“你也要反吗?” 苏商商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大家都能好好地活下去,不论是异兽,还是狐族,还是这天地间所有的神、妖、人。我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够不动刀戈,便能解决。” 青鸾听了,不由得摇头微笑:“你倒真是心怀天下。” “这倒没有,我没那么高尚,”苏商商回答道,“其实我最想的,是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问世事,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青鸾叹了口气:“可苏商商,异兽并不是都如你一般与世无争的。” 苏商商只是看着青鸾,微笑道:“可异兽向来独来独往,就算有些桀骜难驯,也从未碍着过事。”说着,她顿了顿,“你们打压异兽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今也不必再装傻了。” 青鸾道:“苏商商,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可不好。” “可我如今就想问个明白,”苏商商说,“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要把昆仑令交给我保管?昆仑令究竟又藏着什么秘密?” 青鸾眯了眯眼:“你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又道:“是梁蕖对你说的这些?我听昌灵说了,你们关系好似很亲密?” 苏商商笑了:“我养了那只狸花猫那么多年,能不亲密吗?”说笑完了,又正色道:“我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她挟持我出了昆仑山,又偷走了昆仑令;我追上了天虞山,又将她俘虏……有来有往的,倒把我们都害惨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她知道自己不能承认那些感情上的事,她怕这些事情一旦被发现,她就会被认定是背叛天界,到时候一定是百口莫辩。她不能连累狐族,所以才不能承认她和梁蕖之间一切多余的往来。 说来惭愧,她和梁蕖彼此之间,都未曾向对方吐露心意。 青鸾听了苏商商这一番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良久,青鸾终于道了一句:“我走了,你多保重。”说罢,她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苏商商叫住了她,“我还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这些年在昆仑山上,只有你偶尔会来探视我,陪我解闷儿……你是被派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的吗?”苏商商问。 青鸾回头看了一眼苏商商,微微笑着,露出了那一如既往的活泼模样,道:“你想问我这多年的相处有没有半分的真心实意?唉,商商,你难道不知,我只为娘娘做事吗?” 她说着,又眨了眨眼。苏商商看了,竟一阵恍惚。再回过神来时,青鸾已不知所踪了。 再看不见青鸾的身影,苏商商颓然地坐了下来。她看着自己浑身的锁链,一时发怒,竟抓着锁链狠狠地摔打在地上发泄着自己的脾气。她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局面。 她想梁蕖了。 她想着,一时出神,直到耳畔一阵风声响起。这风声的节奏好似吐息,越来越大,越来越快……苏商商觉得不对,连忙四下望去,忽然见不远处出现了一双荧光。 有人! 苏商商一下子警觉起来,她可从未听说过这昆仑山的牢房里还有别人! “敢问,你是何人?”苏商商警惕地问着。 她感觉到远处的巨兽动弹了一下,接着便是同样的锁链相撞之声。很显然,这巨兽也是被囚在这里的。 “敢问……”苏商商还想再问。 “苏商商,”那巨兽突然开了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我是白泽。” 西王母殿前,战战兢兢的昌灵被青鸾领上了殿来。青鸾露出了她那一贯温暖开朗的笑容,笑着对昌灵嘱咐着:“你不要怕,我这就去和娘娘说几句,娘娘也只是问你几句话。问完就好了。”说罢,她还拍了拍昌灵的肩头,这才抬脚向高座旁走去。 昌灵立在台下,紧张地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不敢抬。 “昌灵。”一个威严的声音。 昌灵连忙下拜:“狐族昌灵见过西王母!” “狐族这些日子的事务便是你在打理吗?”西王母道,“做的不错。” “多谢娘娘赞誉!昌灵愧不敢当!”昌灵习惯性地说着套话,她早已把这些套话在脑海中练习了千百遍。但她还是紧张的,因为她知道最重要的还没有被问到。 第143章 “隐瞒苏商商的行踪一事,你也做的不错。” 昌灵听见西王母如此说,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她忙叩首道:“昌灵知罪!” “何罪之有?”西王母问。 昌灵伏在地上,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不该过分信任主君,没能早日通报天界,弄丢了昆仑令。”说着,她又高声喊道:“请娘娘责罚!” 她说着,手却不自觉地发抖。她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虽说西王母宽厚,可此事严重,不能小觑。 “既然知罪,就说明你还不是无可救药,”西王母说,“苏商商看守昆仑令不力,又有通敌之嫌,你身为她的近侍,是否知情?” 昌灵连忙喊冤:“苍天在上,昌灵对此一无所知。” “可她的罪过,终究是狐族的罪过。”西王母说着,若有所思。 昌灵一时有些愣,只是看着高台之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帷幕边的青鸾忙悄悄地使了个手势,吸引了昌灵的注意力,又故意做口型来提醒昌灵:“将功赎罪。” 昌灵会意,连忙又行礼高呼道:“娘娘放心!狐族必将戴罪立功,将功赎罪,为天界夺回昆仑令,稳定三界,平定叛乱!”她知道天界当务之急是什么。 果然,西王母道:“如此便好。事成之后,狐族必有封赏,”又道:“但若此事不成,狐族便要数罪并罚……实在是苏商商办事不力,不然实在是事不至此。” 昌灵听着,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她抬眼看了看那帷幕后隐隐约约的身影,又低下头来,道:“是,昌灵谨记!” 天牢里,苏商商看着远处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又问:“你当真是神兽白泽?” 她早知道昆仑山上有知过去、晓未来的神兽白泽,可却从来无缘得见。她从没想过,白泽竟会在这昆仑山的天牢之中。 那身影笑了笑,一动又引起铁链声响:“信不信由你。” “那你为何会在这里?”苏商商又问。 白泽自嘲一笑:“因为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这不好吗?” “对于昆仑山上的那些人来说,是挺不好的,”白泽说着,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是一阵锁链的碰撞声,“他们畏惧我,不,更准确地说,是畏惧我说出的话。他们怕我说出他们的秘密,又怕我说出的话是真的,怕我说的话引起天下大乱……哈!他们看似高高在上,怕的东西可太多了!” “所以,他们就把你锁在了这里?” “不止是锁,他们还把我的嘴堵上了。只是我自己又修炼出了不用动嘴也能说话的本领罢了,他们并不知情。”白泽说。 “他们让自己听不见你说话,也不让你对别人说话。”苏商商只觉匪夷所思,可想了想,却又觉得这看似荒诞的举措里还存着几分悲凉的可笑。 “苏商商,我方才听见你问青鸾昆仑令一事,”白泽又道,“我可以告诉你。” 第76章 战前 “什么?”苏商商没想到白泽竟是如此直截了当,毫不拐弯抹角。 “我被锁在这里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说话和被聆听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呢?”白泽笑了笑,又严肃起来,问,“苏商商,你可还记得昆仑令是如何炼成的?” 苏商商想了想,答道:“是用四大凶兽的血肉修为炼制而成,西王母还曾以血侍之。” “的确如此,”白泽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四大凶兽虽死,然煞气不灭,修为仍在。天界贪图这其中的能量,强行将四大凶兽炼为一块昆仑令,可他们对其中所藏之煞气却无一点办法,昆仑令延续了四大凶兽的性子,迟迟未能炼成。西王母无法,只得用自己的血,强行压制住了昆仑令的煞气,才勉强让昆仑令视她为主。”白泽说罢,长叹一口气。 “可是……?”苏商商意识到白泽仍有话没说完。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迟早,昆仑令的煞气迸发而出,继承四大凶兽的遗志,为祸世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昆仑令,实在是个很危险的武器。” 天虞山上,四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空气中尽是灰烬,白花花地飘着。 梁蕖咳嗽了几声,又缩了缩肩膀。她的身体实在是虚弱,只是强打精神,倚在一块石头边坐着。她身旁有异兽看守着她,可她手上却一点绳索铁链都没有……她太虚弱了,早已没了那些必要。 她心里乱糟糟的,全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可她如今被看押着,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异兽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苏商商的情况。她觉得自己现在既聋又瞎,灵力也用不出来,竟是个废物了。 “唉,商商,”她心中想,“希望你平安。” 蠃鱼走到她身边来,随手变出了一块毯子来,盖在了她身上。梁蕖看了眼那毯子,便挖苦蠃鱼道:“怎么?我现在不是叛徒了?” “你我毕竟相识多年,总是有点情谊在的,我怎么也不会看着你受苦。”蠃鱼说着,仿佛拿梁蕖的命要挟苏商商之人根本不是他。 “这话你自己信吗?”梁蕖问着,又咳了两声。她想暗暗调理内息,可她连这个也做不到了。 蠃鱼望着天,又看了看这山上其他疲惫的异兽,问梁蕖:“其实你该支持我的,就算有牺牲,可为了最后的结果,那也值得。” 第144章 “支持你用昆仑令吗?”梁蕖冷笑,“那不知会付出多少代价。一群人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有些东西,是没办法用数字衡量的。更何况,如今的牺牲不是必须的,自然要避免。” 蠃鱼觉得可笑:“可有些时候,就是顾不得这一人之命呢?” “我比较贪心。”梁蕖回答道。 蠃鱼奇怪地看了梁蕖一眼:“梁蕖,我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你想要什么。明明前些年,你是那样支持我们。” “我想要什么,”梁蕖闭了眼睛,细细地想着,认真地回答着,轻声说道,“我想不再被人驱赶,不再过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我不想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想过上安稳的日子……我想,有个家。” 梁蕖说着,眼前浮现出的尽是那些日子和苏商商在自己的小屋里同住的场景。如果没有那么多事情,她如果真的可以和苏商商一直在那个小屋里住着,该多好。 那是她的家。 虽然,她从未对苏商商明确说起过自己的心思,但她相信,苏商商懂她。她希望自己还能有机会对苏商商说这些话。 “家……”蠃鱼笑了,似乎这个愿望是多么的不切实际,“我便不同了。” “你想要什么?”梁蕖睁开了眼睛,问。 蠃鱼又看向了天,一时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道:“我也只是想堂堂正正地活着,”说着,他一顿,又咬牙补了一句,“并且让他们尝尝我们受过的苦。” 梁蕖无奈地笑了:“你只是想把昆仑令据为己有,来打造另一个天界。” 推翻如今的天界,再创造另一个天界……那这世间,究竟有何不同呢? 梁蕖想着,只觉可悲。 正感慨时,身旁的蠃鱼忽然警觉起来。她明显感觉到蠃鱼全身上下一下子紧绷了,那是紧张的表现。 “怎么了?”梁蕖问。 “你看那朵云。”蠃鱼说着,伸手指向了天。有一大朵乌云,正飞速向天虞山的方向而来。 梁蕖心中“咯噔”一声:“天界发兵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一切已经被天界发现,而她的商商,也出事了。 “天界发兵了!备战!”蠃鱼连忙高喊着,快步走出,惊醒了正在休息的异兽。 梁蕖一时无人看管,连忙暗暗运力,调整内息。她希望自己还能派得上用场。 昆仑山上的天牢里,苏商商听完了白泽说的话,一直沉吟不语,看起来颇为平静。在这阴森昏暗的天牢中,她低着头,似乎自己也融入了这一片黑暗里。 “你的反应倒还算镇定。”白泽说。 “原来,他们是知道昆仑令有危险,不敢放在自己身边,又怕昆仑令脱离掌控,所以才让我来看守昆仑令,让我来担风险。我更容易被控制,他们可以用狐族来要挟我,狐族对他们而言,就只是一个砝码。况且,他们本就存了打压异兽之心,也一直在挑拨异兽内斗……”苏商商想着,都不由得点头,“我真的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其实这些也不难搞明白,”白泽道,“只是你当局者迷,有太多东西挡住了你的视线,反而让你们迷惑了。” 苏商商低了头,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可如今,昆仑令已落到了蠃鱼手里,若他们强行使用昆仑令,又会如何呢?” 白泽答道:“强行开启昆仑令,必然会耗费不少修为。开启昆仑令后能不能驾驭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若煞气迸发,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是知过去、晓未来吗,”苏商商问,“为何不干脆将未来的事告知于我?” 白泽笑着反问她:“你真想知道未来吗?” 苏商商沉思一瞬,又摇了摇头,道:“还是……免了吧。” “也是,”白泽说,“有些事情提前知道了结果,便没有意思了。” “不是因为这个,”苏商商忙道,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怕,如果提前得知了结果,我就不会为此拼命了。” 虽然她知道,她大局面前,她不过是蝼蚁般微小的存在。她无法扭转两个群体中的相互敌视,也无法化干戈为玉帛地和平解决问题,甚至连这天牢都不出去……可她还是想拼命试一试。 白泽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道了一句:“放心,你还是有机会拼命的。” 苏商商低头沉思,不语。 “对了,还得告诉你一件事,”白泽道,“昆仑令威力无穷,但不仅仅是在战场上。昆仑令,有扭转乾坤之效。” “扭转乾坤?”苏商商有些疑惑。 白泽笑道:“但前提是,你们得能驾驭得了昆仑令。” “那我们多半是用不了了。但还是多谢了。”苏商商说着,又站起身来。她觉得她必须得赶紧逃离这里,天界已经在调兵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要走了?”白泽问。 苏商商点了点头,道:“我怕,来不及了,只得冒险一试。” “放心吧,这地方也不难出去,这天牢里以前也没押进来过多少犯人,没有一个曾尝试过越狱,因此天界对这里甚为放心。然而他们却没有意识到,没有发生意外,不是因为这里安全,而是因为被押进来的凡人都太乖了。有的时候,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并不意味着没有隐患,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太自大了,”白泽又道,“你可以的。” 第145章 “那你怎么不出去?”苏商商问。 白泽轻笑:“我有这样的能力,就算出去了也得被抓回来。我早已看清现实了,不如前做这些无用的努力。更何况,我早把我的未来看到底了,我的余生,都将在这里度过。”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努力一下,说不定未来就变了呢?”苏商商又问。 白泽沉默了半晌,又自嘲地笑了:“想过啊,可想过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未来,已经看到底了。” 苏商商颇为感慨,只得道了一句:“果然,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好。”她说着,浑身陡然发力,努力地想要突破禁锢。铁链被震得铿锵作响,苏商商也面露痛苦之色,随着一声巨响,苏商商喉中也发出低吼,铁链应声而断,霹雳乓啷地四散落地。 苏商商也有些撑不住地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喘个不停。 “你做到了。”白泽说。 苏商商缓了片刻,便站起身来,对白泽道:“我走了,你保重。” 白泽点了点头:“你也是。” 苏商商微微颔首致礼,又起掌一挥,面前的结界登时破开。她来不及停留,忙快步向牢房外走去,一出牢房,纵身一跃,跳入云端,直向天虞山的方向而去。 远远地,她便看见乌压压一群天兵天将就在自己的前方,至少有十万,而其中还有几个特别熟悉的身影……狐族! 苏商商心中一紧,直呼“大事不好”,忙又加快了速度,拼命地向前方赶去,想从这十万天兵天将旁边绕过去。 可事与愿违,很快,她就被发现了。 正当她在云中穿梭之时,昌灵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主君,你怎么出来了?你要做什么?”昌灵狐疑地问。 第77章 大战 昌灵是从大军之中偷偷溜出来的,她看到了企图绕道超过大军的苏商商,这才赶忙前来阻拦。 苏商商看着昌灵,想了想,如实答道:“我要去天虞山。” “去天虞山做什么?”昌灵又问。 “避免不必要的祸乱发生。”苏商商十分简洁地回答着。 “那你要怎么做?”昌灵又问。 苏商商一时语塞。是啊,如今已是这个局面,她能怎么做?最后,她只是答了一句:“尽力而为。” 然而昌灵并没有体会到其中含义,苏商商的话语在她眼里颇有几分敷衍,她如今更关心的只是一件事:“所以,你是决定站在狐族这边,还是异兽那边?”她语气里尽是怀疑,看向苏商商的眼神中也都是那让苏商商反感的警惕。苏商商并不喜欢被这样逼着站队,更何况,她也没必要站队。 苏商商看着昌灵,十分认真地道:“昌灵,我希望你记住,我虽是异兽,可到底也是只狐狸。两种身份我都有,难道你想要把我切割开吗?你相信我,不论如何,我都会努力,不辜负你们。” 可昌灵却不能理解苏商商的处境,她从未理解过。她只是想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苏商商的回答在她眼中就是含糊其辞。“所以,你是要站到异兽那边,背叛狐族吗?”昌灵红了眼,颤声问着。 苏商商觉得可笑:“我可从没说过这句话。”说着,她便又要前行,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如今的昌灵是不可能这般轻易放苏商商离开了。她看见苏商商要走,登时向她出了手,喊道:“我不会让你害了狐族!” 苏商商连忙躲闪,她看着昌灵那坚定的眼神,知道如今和她是说不清的了。但她还是努力地解释着:“我从未想过要害狐族!” 昌灵又连连出手,对她道:“娘娘发话了,若此事不成,狐族便要数罪并罚,我不会让你毁了狐族将功赎过的好机会!” “娘娘、娘娘,”苏商商一边躲避着昌灵的攻击,一边学着昌灵的语气,又冷笑着,“昌灵,我们本也不需要对他们俯首称臣,你可知道,他们让我来看管昆仑令,只是因为方便将狐族用作挟制我的筹码……狐族在他们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昌灵听了这话,更是大惊失色。但她和苏商商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大声斥责苏商商:“你怎可如此妄议天界?你不要命了吗?你不为狐族想一想吗?”说着,便又向苏商商攻去,颇有一副拼命的架势。 苏商商听了这话,终于沉了脸来,冷冷地道了一句:“无可救药!”说罢,她伸手狠狠一挥,登时将昌灵打落了云端,然后扭头就走。昌灵的所有攻击在她面前都是雕虫小技,可若非她实在是要赶着去天虞山,她绝对不会这样粗暴直接地对她。 天虞山上,异兽已严阵以待。梁蕖依旧在那块石头边,暗暗调理内息。她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看起来也有精神了些。而不远处的蠃鱼则站在异兽之中,紧紧地握着昆仑令。 眼看着那朵乌云越来越近,蠃鱼终于按耐不住了,跳出来,高声说道:“各位兄弟姐妹们!天界大军已是压境,但我们不必惊慌,因为我们是异兽!我们生来就与他们不同,天赋异禀,资质卓越,我们每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更何况,我们如今还有威震天地的昆仑令在手!”蠃鱼说着,抬起手来,让大家都看见了那手掌大小的昆仑令。异兽们看起来也都充满了信心。 可梁蕖看着蠃鱼这副模样,心中只觉得可悲。她猜到了蠃鱼想做什么,她一直想要阻拦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了。她知道,蠃鱼是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的,他只会让别人打头阵,自己坐享其成。 第146章 牺牲一人,来换许多人的性命,或许所有人都会说值得。可梁蕖并不这么看,她一直都觉得,有些事情,是不能用数字来衡量的。她不会牺牲一人来换取许多人的性命,也不会牺牲许多人的性命来换这一人性命,每个人的性命都同样的重要。 “但是,”果然,蠃鱼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昆仑令已认西王母为主,若要开启昆仑令,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蠃鱼想要为诸位做这开启昆仑令之人,可实在是修为尚浅,不能成功。不知……” “我来!” 蠃鱼一句话还没问完,梁蕖便努力地站了起来,在人群后,高声喊着。异兽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她。 梁蕖淡淡地笑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异兽们见她来了,竟没来由地有一种压迫感,不自觉地向后退去,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梁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蠃鱼面前,停了脚步,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来。” 一时间,天虞山上陷入了沉默。蠃鱼看着梁蕖的眼神,一下子慌了。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又转过身去背对着梁蕖,拒绝了她:“你和天界那九尾狐私交甚厚,你以为我会蠢到把昆仑令交给你吗?” “是啊!”有异兽附和着,“九尾狐是异兽的叛徒!你也是!” 方才的安静被瞬间打破,似是所有异兽都叫嚷起来,乱哄哄的声音把梁蕖包围。梁蕖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不论说什么,这些异兽都听不进去了。他们已然陷入了一个群体最激昂的情绪中,而梁蕖对这种情绪无能为力,只能听着那一声比一声高的“叛徒”二字。 梁蕖低了头,轻轻地笑了。 蠃鱼又回头看向异兽们,故意忽视了梁蕖的存在,高声问着:“不知谁愿主动请缨,开启昆仑令?” 异兽听见这话,面面相觑,一时犹疑起来。只有一个异兽高声喊道:“在座诸位的修为其实都相差无几,不如蠃鱼在前开启昆仑令,我们在后将修为注入他体内。所有的损失不能一人承担,我们可以分担!”此言一出,异兽们纷纷附和。 蠃鱼没想到异兽们竟然会提出这个办法,一时竟语塞了,半晌,才尴尬地笑了两声,故作满怀壮志的模样,高声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推辞了!今日,我们必能旗开得胜!” 梁蕖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不由得轻轻摇头。 只听蠃鱼又道:“昆仑令十分重要,天界也一直想将昆仑令夺回,因此,只有在万不得已之时,我们才会使用昆仑令。诸位以为如何?” 异兽们纷纷附和。梁蕖只是冷笑:果然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不会怕的。她知道蠃鱼是怎么想的,如果在他开启昆仑令时,异兽们并没有出手相助,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说话间,空中突然响起一阵雷声。梁蕖忙抬头看去,只见那朵乌云已到了天虞山上方。接着,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异兽聚众,密谋起兵。今奉西王母法旨,剿灭叛贼,平乱安良!” 战鼓擂动,声声震天。 梁蕖眯了眯眼,在那群天兵天将里,很明显有几只狐狸。她心中不安起来,苏商商定然是不会让狐族来和异兽相残的,可狐族都参与了这次平乱,那苏商商的处境也堪忧了。 这边蠃鱼听了天界的话,也高声对自己身后的异兽喊着:“自神妖之分后,吾等异兽倍受欺凌!今日,便是异兽翻身之时!”说罢,他手一抬,一把长剑便出现在了他手中,剑刃一亮,刺得梁蕖眼睛疼。 梁蕖不由得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如今的情形,她只能期望异兽获胜,可她依旧感觉无力。她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是她趋利避害的本能。似乎,这次大战,没有任何一方是能赢了的,只会是两败俱伤。 随着一声怒吼,双方都向对方发起了攻击。梁蕖看着异兽从她身边一个一个地吼叫着冲过去,心中的不安更为强烈了。很快,风云变色,异兽和天兵天将就在虚空之中交了手。 异兽虽天赋异禀,修为深厚,但数量不多。天兵天将修为一般,但胜在兵多将广。一时间,竟是难分胜负。 空中的嘶喊拼杀之声越发强烈,梁蕖看着那四溅的血水从空中落下,掉在地上,有如血雨一般。那血水打在她身上,她抽了抽鼻子,又皱了皱眉头,她讨厌血水沾落在自己身上,更讨厌这样的血腥味。 可她必须要做什么了。 她手里变出一把弯刀来,深吸一口气,就要向上空冲去。她知道,这种时候,她只能选择为异兽作战,她别无选择。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同类落败。 可她刚刚一跃而起,便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来:“阿蕖!” 梁蕖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身红衣的苏商商正向她踏空而来。她心中一暖,眼眶也微微的湿了。还好,这傻狐狸没事。 “商商。”梁蕖轻轻唤了一声,苏商商也已到了她跟前。在一片厮杀之中,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是无尽的深情,不用言说,对方也已明白了。 “我们还能做什么?”梁蕖问。 苏商商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又道:“但我知道有一件事绝对不能做,那便是开启昆仑令!” “好,”梁蕖忙道,“我去拦赢鱼。” 说着,她转身便要走。 第147章 “等等,”苏商商忙叫住了她,问,“你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吗?” 梁蕖回头,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 苏商商也笑了,又正色道:“昆仑令里蕴藏着四大凶兽的煞气,极为可怖,恐会为祸世间,西王母也是以血侍之才镇住了它。强行开启昆仑令带给自身的损害倒还是其次,若煞气迸发,则后果不堪设想。” 梁蕖神情凝重,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说着,两人又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保重。”两人同时向对方说着。 她们已同时做出了一个决定。下一秒,她们一个飞向了正在交战中的蠃鱼,另一个则向高高的云层里飞去。 第78章 牺牲 两人一跃而起,梁蕖直奔向赢鱼,而苏商商则飞向了云端。 天是血色的。 苏商商来到云端,立在虚空之中,只见云端上,青鸾正立在那里。很明显,青鸾是代表西王母来督战的。 “苏商商,你怎么在这里?”青鸾吃了一惊,问。 苏商商索性直言道:“我越狱了。” “来人!将苏商商绑了!押送回天!”青鸾忙吩咐着,身后的侍卫便涌上前来,就要对苏商商动手。 苏商商如今再顾不得平日里那些礼节了,她狠狠一挥手,那些侍卫便被一股气浪震飞了老远。青鸾微微蹙眉,问道:“苏商商,你也要反天吗?” “并非如此,”苏商商向后退了退,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又忙道:“青鸾,我知道昆仑令的秘密了,如今昆仑令在蠃鱼手中,一旦蠃鱼走投无路,必然会强行开启昆仑令。到时,若他无法驾驭昆仑令,煞气迸发,则后果不堪设想!怕是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青鸾,我请你,收兵回天吧!” 她言词恳切,一双眼睛看着青鸾,看起来很是真诚。青鸾看着苏商商,思考一瞬,又摇了摇头,十分固执地说道:“娘娘说了,昆仑令已奉娘娘为主,其他人无法轻易开启使用。” 苏商商忙道:“无法轻易使用,不代表无法使用!青鸾,你不能什么都听娘娘的……我相信你也知道昆仑令的威力,若煞气真的迸发,谁都担负不起这个代价!”她说话间,因为着急,不觉抬高了声音,青鸾身后保护她的天兵都听见了这话,不禁窃窃私语、悄悄议论。 “妖言惑众!”青鸾听见了身后的议论,忙高声喝止,又对身后的侍卫道,“再有妄议者,视同反天,与苏商商同罪!” 苏商商见青鸾如此反应,不禁一愣。反应过来后,她突然又笑了,笑得凄凉:“反天?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只瞒着我们呢,没想到你们连自己人都不放心吗?”说着,她伸手指了指青鸾身后的侍卫,“青鸾,你要知道,若昆仑令真的失控,你身后的这些天兵天将,一个也逃不掉!” “休要胡言乱语!”青鸾忙道,“娘娘说了……” “我是否胡言,你心中清楚,”苏商商根本没有给青鸾把话说完的机会,她只因这冷漠觉得绝望,“青鸾,你凡事都听娘娘的。可若娘娘是错的呢?今日,我必然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苏商商!”青鸾忙喝止着,就要出手,可苏商商早已灵巧地又躲过了青鸾的攻击,向后一翻,远远地立在了一朵云上。 另一边,梁蕖也正在劝说蠃鱼。她好容易来到了蠃鱼面前,一把拨开了和蠃鱼争斗的天兵,替他解了围,又忙拉住他的胳膊,道:“蠃鱼,昆仑令不能用!商商方才说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蠃鱼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提起剑又要冲入那厮杀之中。 “蠃鱼!”梁蕖叫了一声,忙追了上去,“昆仑令中藏着四大凶兽的煞气,就算我们开启了昆仑令,也不一定能驾驭这股子煞气。到时候煞气失控,为祸世间,则后果不堪设想!” “与我何干!”蠃鱼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甩开了梁蕖,又向前冲。 “若煞气迸发,你就这么自信你能逃过一劫吗!”梁蕖追上去,问着。 “你烦不烦,”蠃鱼终于受不了了,转身冲梁蕖吼着,“这是战场,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再说,你怎么能相信那只九尾狐!她是叛徒!焉知她不是为了重获天庭信任,为了阻止我们使用昆仑令,才来对你说这些?” 梁蕖一愣,随即高声道:“我以性命担保,她不会骗我!”又伸出手来,正色道:“把昆仑令给我。” “梁蕖,”蠃鱼冷笑,“你别傻傻地把一颗真心错付了。那九尾狐已是神族,她怎么可能放弃她如今所有的荣光?你于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随你怎么说,”梁蕖依旧伸着手,“给我昆仑令。” “梁蕖,你……呃!”蠃鱼一语未毕,身后便被偷袭的天兵划了一刀。他没心思再同梁蕖说这些了,回头提着剑便要继续拼杀。 如今异兽被包围了,已有寡不敌众之态。蠃鱼看着负伤的异兽越来越多,而天兵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厮杀。他咬了咬牙,高声道了一句:“诸位!昆仑令!” 他话音刚落,便有异兽遥相呼应,向他的方向厮杀而来。 “蠃鱼,我请你信我,”梁蕖忙道,“若煞气迸发,我们会前功尽弃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蠃鱼急道,“梁蕖,现在是你要信我,等我们炼成昆仑令,成功反天,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第148章 梁蕖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你不能。”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突然传来苏商商的声音,梁蕖不由得抬头望去,只听苏商商在空中高声说道:“我乃九尾狐苏商商,天兵异兽,听我一言!昆仑令中蕴藏着四大凶兽的煞气,极难驯服,西王母尚且需要以血侍之才让昆仑令奉她为主!一旦煞气迸发,将为祸世间,在场诸位,无人能幸免!烦请诸位,暂且停手,切莫两败俱伤!” 苏商商说罢,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狐族被调上来的将士,听见了苏商商如此说法,虽然苏商商没有命令他们弃战,可他们还是乖乖地放下了兵刃――他们还记得自己的主君是谁。 青鸾立在云端,听见了苏商商竟把这话公之于众,不由得大惊失色,又看着乌云下方不知所措的天兵天将,不由得咬了咬牙,又传令道:“苏商商投靠异兽,反天叛乱,胡言乱语,迷惑视听,乱我军心,罪不可恕!天兵天将听令,先除天虞山异兽,再活捉苏商商。若有违抗军令者,与苏商商同罪!” 蠃鱼也看见了异兽中也有面露犹疑之色的,不禁眉头紧皱。他几乎是本能一般地对异兽高声喊道:“叛徒九尾狐,勾结天界,企图令我等弃械,任他们宰杀。我们绝不可掉入天界圈套,”说着,他抬起手来,昆仑令登时显现在他手中,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说罢,蠃鱼凌空腾起,祭出了昆仑令,伸手便要强行开启它。 苏商商立在空中,她听见了青鸾传下的命令,也看见了蠃鱼祭出了昆仑令……她只觉得无力。有些时候就算真相摆在面前,也是那么容易被人利用。他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而却忽视了世间万物多半都有两面,只看到一面,而自欺欺人地忽视另一面,又怎么行得通呢? 苏商商如今倍感绝望。她不知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该说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可依旧一点作用都没有。苏商商想着,喉中有些哽咽,她看见一些异兽已站在了蠃鱼身下的空中,纷纷向蠃鱼传送着自己的灵力,努力开启昆仑令,而另一些异兽则形成了屏障,拼死抵抗着天兵天将,形成了一道屏障。 “没用的,”苏商商看着这乱象,绝望地想,“没用的。” 梁蕖看着这场景,也是心急如焚。她想冲进去做点什么,可她已然失去了异兽对自己的信任,所有异兽都把她当作敌人来看待,在防范天兵的同时,也把她拦在了外边。 “不能用!停手!”梁蕖喊着,可根本无人在意。 青鸾看着下方的天兵天将想突破屏障却被死死挡住的场景,不禁眉头紧皱。她看着蠃鱼手中的昆仑令似有蠢蠢欲动之态,心中警觉起来。“难道……他们真的能行?”青鸾心想。 苏商商看着云下无知而悲壮的场景,只觉一阵心慌难以平息。她知道那是自己的灵力在作祟,毕竟她曾立下血誓,她和昆仑令早已有了一层联系。 但她不能放任此事继续发生了。想着,她高高跃起,挥起一掌,向昆仑令的方向狠狠击去―― 她没有成功。 一股气浪将她击开。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拆散众志成城的异兽,打断他们开启昆仑令的进程。苏商商绝望地想:不该如此的。 “啊――”随着蠃鱼一声痛苦的吼叫,巨大的气浪在空中涌起,空中白光一闪,映亮了染着血色的天空。白光刺眼,所有人都不禁回头躲避强光,本来离蠃鱼比较近的异兽们受不住那强大的气浪,轰然向下掉落。梁蕖也被气浪震飞了老远。 白光消失,蠃鱼看着手中的昆仑令似乎有了别样的光彩,他手握昆仑令,觉得似有无限力量在自己掌中。他不禁哈哈大笑,笑声响彻天空,却令人毛骨悚然。 青鸾见状,脚下一软,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竟然真的能成?” “天界、神族,”蠃鱼高喊道,“你们完了!” 可他话音刚落,便听见了梁蕖的高呼:“小心!” 蠃鱼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手中的昆仑令已然染上了血色,还萦绕着一股可怖的黑气。那黑气越来越膨胀,昆仑令也突然间在他掌中抖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不好……”苏商商见了,口中喃喃。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蠃鱼渐渐控制不住手中的昆仑令,他有些惊慌地怒问着:“这是怎么了!这是为何!” 梁蕖顾不得许多,连忙爬起,高声道:“你控制住它!我来帮你!”说罢,她一跃而起,竟直向昆仑令的方向飞去。 “我控制不……啊!”蠃鱼正在说话,忽却然尖叫一声,他只感觉手中一烫,那股黑气向他袭来。他忙丢掉了昆仑令,可那黑气还是伤到了他,在他嘴上重重一击。蠃鱼被打出了一百多里地,狠狠地摔在在地上,登时呕出了一口鲜血。 “怎会如此……”他的嗓子被伤到了,声音忽然变得沙哑无比。 然而在他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子。蠃鱼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愣,又用那沙哑的声音道:“你是那日跟着九尾狐来偷袭我们的的小狐狸?” 的确是昌灵。她被苏商商打落云端,受了些轻伤,因此没能及时赶去天虞山。 “抓了你,也算立功了。”昌灵说。 第149章 而在天虞山上,半空之中,梁蕖已到了昆仑令近前。 “不要――”苏商商大惊失色,不由得高呼一声。悲凉绝望的呼声在天地间回荡着。 她看见梁蕖不管不顾地一把握住了那昆仑令,而与此同时,那股黑气彻底迸发而出,将梁蕖吞噬。天地昏暗,日月失色,黑色可怖的气息似有席卷大地之势。而在那黑气之中,似乎有女子痛苦而凄惨的嚎叫声、痛哭声…… 第79章 封印 苏商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一股子黑气席卷了大地,使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无人生还。天兵天将和异兽,方才还大打出手,如今却已四散逃命,甚至连青鸾都逃了……简直是末日之景。 “不要,阿蕖……”苏商商喃喃念着,眼睛一酸,泪珠儿登时落了下来。煞气迸发,四处流窜,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梁蕖方才离得那么近,哪里还会有生还的机会? 她想着,心中忽然一阵绞痛。她一下子支撑不住,半跪在云端上,捂着心口,泪流满面。 所有人都在逃,但她不想逃了。这世间早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所有人都将她视作叛徒……不,这世间早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那异样的眼光早已将她吞噬干净。唯有梁蕖,她可以在梁蕖面前开开心心地做自己。 梁蕖是这世间给她最大的赠礼。 她宁愿和梁蕖一同葬身在这煞气之中,也不愿独活于世! “阿蕖,”苏商商闭了眼睛,“等我。” 她在等待煞气将她也一并裹挟而去。 可不知为何,她闭着眼等了许久,那煞气却还没到自己跟前。她不由得有些奇怪,忙睁开眼去,这一看,她更是大吃一惊。 煞气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中间收缩着,而在一团那黑气中间,隐约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单薄而孤独地立在那可怖的黑暗里。 “阿蕖!”苏商商忙唤了一声,便不顾一切地向煞气中心奔去。她心中又涌起了一些希望,她希望她的狸花猫没有事,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她闯入了那煞气之中。煞气无情,又威力无穷,苏商商刚一闯入,浑身便有好似被撕扯压迫的疼痛之感。那股子血腥气疯狂地钻入她的鼻腔,不知是谁的血落在了她身上,使她本来鲜艳的红衣又暗沉了几分。她的长袖被狂风撕裂,破碎地飘荡着。她顾不得许多,只是艰难地在这煞气之中一步一步地前行,撕心裂肺地呼唤着:“阿蕖――” “阿蕖――” 不知喊了多少声,她的嗓子几乎已经喊哑了。可忽然间,一切好似静止了,接着,在苏商商还没反应过来时,那股蔓延的煞气突然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中间收缩着。 “这是……怎么回事?”苏商商颤声问着。 她看见黑气在一刹那间消失,不,不是消失,更准确地说,是这股子煞气突然间全部向内疯狂收缩,直缩进了梁蕖的身体里。 梁蕖长发不知何时披散开来,随风飘着。她近乎呆滞地立在虚空之中,眼神空洞地望着苏商商。她身上的衣物被这煞气割裂几成碎布,零零垮垮地挂在身上,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鲜血一点一点地从伤口中渗出,她脚下的大地一片血红。 “商……商……”梁蕖望着苏商商,艰难地道了一句。这一声过后,她的神智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仰头望了望天,又突然控制不住地向下坠落、坠落,似是一片凋零的树叶…… “阿蕖!”苏商商忙唤了一声,又满脸泪痕地向她奔去。耳畔风声呼啸,盖过了她所有的呼声。她似乎看见梁蕖动了动嘴,可实在是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周围早已空无一人,苍茫大地间除了血色是那样的抢眼,几乎再没有别的了。 苏商商一把接住了梁蕖,将她抱在了怀里,稳稳地落在了天虞山巅。她跪坐着,梁蕖便躺在她怀里,眼神迷离,浑身虚弱无力,已是命若游丝之态。苏商商连忙探了下梁蕖的脉搏,这一探,她不由得一惊,她从没见过这样诡异的脉搏,混乱、无序、且越来越虚弱。 苏商商反应过来:梁蕖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苏商商慌乱地问着,她握住了梁蕖的手,想给她输送灵力,调理内息,修复内脏,保住她的命。可不知为何,竟是一点灵力都送不进去,梁蕖体内登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来,将苏商商震了开来。 苏商商口中登时呕出了一口血来,她顾不得许多,又连忙膝行爬了回来,接着慌乱地抓起梁蕖的手,想要给她输送灵力……可她又失败了。这一次,她感觉自己的精元内丹都被一震,几要震碎。 “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会这样……”苏商商无助地问着,眼里的泪滚落不停。她紧紧地抱着梁蕖,一手抚上梁蕖的面颊。她眼里尽是慌乱无措,哽咽着问:“我要怎么才能救你、究竟怎么才能救你……” “商商,”梁蕖轻咳两声,嘴角便有鲜血溢出,可她浑然不觉,她还在安慰苏商商,“没事的,没事的……最起码,我控制住了煞气,没让它继续祸乱世间。” 梁蕖说着,轻轻一笑,她扯了扯苏商商的袖子,又张开手掌。苏商商低头看去,只见那块昆仑令正稳稳地被梁蕖放在手里。 “拿好了,”梁蕖虚弱地说,“别让它落入任何人手里。他们只会利用这东西,从来不会思考这东西会带来什么。” 第150章 苏商商接过昆仑令,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她又颤声问着:“你究竟做了什么?” 梁蕖面色苍白,半点血色都没有。“我割开了自己的奇经八脉,”梁蕖说,“把那煞气都吸入了自己的身体。” “什么?” 苏商商一惊,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梁蕖选择了最惨烈的办法,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来控制住这作乱的煞气。 煞气是被控制住了,可梁蕖…… “为什么,为什么啊……”苏商商无力地问着。 苏商商心疼地看着梁蕖这副虚弱惨痛的模样,她心中怨毒的念头陡然而起:她宁愿天下人一起葬身于这煞气之中,也不愿梁蕖一人承受这所有的苦难! 凭什么! “商商,”梁蕖惨笑着,虚弱地说着,“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怕我一死,这煞气又要作乱。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要做什么?”苏商商问。 梁蕖拉着苏商商的袖子,闭了眼,道:“将那煞气,永远地封印在我的魂魄之中。” 苏商商脑海中登时一片空白,浑身也不觉僵直起来。梁蕖的话语飘进她的耳中,好似晴天霹雳。她抱着梁蕖,努力地笑着:“你别说玩笑话了。” 把煞气永远地封印在她的魂魄之中,那梁蕖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这可怖的东西了!她怎么能看着梁蕖受着这种苦楚? “我没有说笑,”梁蕖努力地睁开眼睛,认真说道,“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不然,煞气失控,你我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不!”苏商商哽咽着,又摇了摇头,“不。” 这煞气在昆仑令中时,便没有被成功压制,轻易便又失控了。若将这煞气封印在梁蕖的魂魄中,若有朝一日,煞气再度冲破封印,那梁蕖又该如何? “商商……”梁蕖还在劝,她的眼神开始涣散,“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不!”苏商商依旧不肯,“若封印失效了呢?若煞气冲破了封印呢?你又会如何?” 苏商商说到这里,脑海中已浮现千百种可能,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无法想象还会有什么后果。“我不能害了你。”她说。 “商商,”梁蕖的神色忽然痛苦起来,她喉中隐约压抑着细碎的痛呼,对苏商商道,“我快撑不住了。” “阿蕖……” “我是躲不过的了,注定如此,”梁蕖说着,越来越无力了,“求你了,商商,趁我还能坚持得住,快点动手……” 梁蕖说话时,眉宇间隐约有黑气窜动。苏商商知道,那是煞气就要冲出她的身体。而梁蕖痛呼哀求的声音就在苏商商耳畔回荡,苏商商心中不忍,可她也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梁蕖已选择了牺牲自己,并且生生世世都要因此饱受折磨。这已是无法扭转的事实了。 “商商,求你,封印我……”梁蕖痛苦难耐的声音再度响起。苏商商知道她没有犹豫的时间了,终于,她一狠心,手紧紧地握住了梁蕖的左臂。 “啊――”随着梁蕖痛苦的叫声,刹那间,两人周围被红光笼罩。 梁蕖只觉自己小臂上一阵灼热。不多时,红光散去,她低头一看,只见小臂上出现了一个兽头,看起来很像自己的真身。 梁蕖终于放松地笑了,她倚在苏商商的怀里,还在努力打趣着,问:“怎么不印个狐狸上去?” “我……”苏商商已是哽咽难言,梁蕖只能听见苏商商喉间发出的隐忍的抽泣声。 梁蕖轻轻叹了口气,闭了眼,靠在苏商商的怀中,轻声道了一句:“谢谢你。”说罢,她嘴边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可与此同时,她浑身陡然无力,头不自觉地向旁边一偏,再无半点气息。 她终于放下心来,放松了自己,安心地去了。 “不――”苏商商抽泣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的五脏六腑好像也被揉碎了。她紧紧地抱着梁蕖,似是只有这样才可以留住她。可她却也能感觉到,梁蕖浑身的血正在飞速地变得冰冷。 “阿蕖,”苏商商闭上了眼睛,用自己的脸颊轻蹭着梁蕖的面颊,仿佛梁蕖还在世一般,她哽咽着道了一句,“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终其一生,两人都未曾向对方直言自己的心意。可惜,如今,太迟了。 梁蕖的躯体已渐渐散去,任凭苏商商拥得多紧,都再留不住她。苏商商看见梁蕖的身体渐渐化作烟尘,风一吹,便随风四散。她伸手想抓住,可抓住的只是虚无。 最后,梁蕖还是消失在了她的怀抱里,无论她怎样努力,她终究是没能留住她。而梁蕖留给她的,也只有掌心的一块昆仑令。 苏商商红着眼睛,低头看向了那块昆仑令,她如今对这东西恨之入骨。但她最恨的,却并不是这小小的死物。她坐在天虞山山巅,望了望天,又俯瞰大地,最后只发出了一声冷笑。这冷笑里是无尽的绝望。 “阿蕖,放心,”苏商商想,“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想着,苏商商吐出了自己的内丹,再一次将昆仑令放进了自己的内丹里。只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太一样,她在将昆仑令存放入自己的内丹后并没有立刻将它收于体内,而是将内丹紧紧地握在掌心。而从她的指缝中,则有点点红光渗出。 当一切都完成后,她无力地坐在地上,这才又把内丹收于体内。而方才慌乱奔逃的天兵天将又回到了这里,驾着一朵云到了苏商商头顶上空。 第151章 “西王母法旨,捉拿叛徒九尾狐苏商商。” 第80章 断尾 天界虽然平了异兽叛乱,但自己也损失惨重。好在他们并不是一无所获,叛乱异兽中,地位举足轻重的赢鱼已被捉拿,天界神族中与异兽私相授受、背叛天界的苏商商也被收押。 而这一日,便是公审之日。 苏商商赤足立在昆仑山神殿外,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堂皇典雅的大殿,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她依旧是一身红衣,头发披散开来,在风中凌乱着。她浑身都被绑了锁链,脖子上、手上、腰上、脚上……没有一处放过的。 而蠃鱼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也同她一样被铁链缚身。“九尾狐,”蠃鱼用他那沙哑的声音说,“看来真是我错怪你了,没想到你真没有为天界做事。不如我们联手,做最后一搏,搅他个天翻地覆,给梁蕖报仇?” 苏商商没有理会他。 “九尾狐!”蠃鱼又连忙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你的声音真难听。”苏商商依旧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殿,十分冷漠地说着。 苏商商知道,蠃鱼的嗓子是躲避煞气不及被伤到的。一想到蠃鱼那般固执地不惜一切代价要开启昆仑令,最后害得梁蕖不得不以身挡之,她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恨意。 “九尾狐,难道你不想……” “闭嘴,”苏商商喝断了蠃鱼的话,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的,“你不配。” “传罪臣苏商商上殿!” 悠扬的声音自大殿上传来,身旁的卫士登时拽着铁链,拉扯着苏商商狼狈地拾级而上。大殿里的神族立于两侧,而前方最中央依旧只是一道帷幕。 苏商商知道西王母坐在那后面,但苏商商从没见过她的面容。她只见过青鸾,青鸾依旧立在帷幕旁,居高临下地替西王母审视着所有人。 苏商商被领到了大殿中央,又被踹了一脚,被强行跪在了众人面前。她环视左右,只见大多数人都是来瞧热闹的。除了昌灵,她看见昌灵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紧张地看着她。 是啊,是该紧张。昌灵好不容易抓了蠃鱼,立了功,也算是可以给狐族洗脱罪名了。可苏商商却公然出现在天虞山,擅自泄露天机,阻止天兵与异兽交战,狐族竟也乖乖地放下了武器……呵,又是一桩重罪。 苏商商知道,昌灵此时定然是很怕苏商商又行差踏错,连累狐族。 除了昌灵如此紧张之外,人群中还有些异兽也分外抢眼。这些异兽便是当初和苏商商一起被封为神族的异兽,性格温驯、安分守己,怎料被归入妖族的异兽突然在下界起兵叛乱,天界还有苏商商这个“卧底”……他们的好日子被骤然打断,他们也是怕连累的。 苏商商木然地环视四周,心中却又是一声冷笑。 “九尾狐苏商商,办事不力,轻慢渎职,扰乱军心,勾结叛军,致使天界损伤惨重,你可知罪?”威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苏商商一阵恍惚,她还记得上次她出现在这大殿上,似乎是来受封的,如今,却是来受罚的。 盛衰荣辱,尽掌握在他人手中。苏商商只觉无力,可这偏偏就是现状。她从未想阻碍过他人的正常生活,可这世间的一切却扰乱了她的生活,打碎了她本可以拥有的一切美好。 她眼前又浮现出了梁蕖的面容。 “知罪?”苏商商抬起头,望着上方,反问着,“何罪之有?”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安静无比,似是没人想到她竟然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这样嘴硬。不远处的昌灵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几乎要奔出来替苏商商回答问题。 “苏商商,你好大胆!”西王母呵斥着。 “哦,是了,是不该这样,娘娘说我有罪,我便是有罪,”苏商商做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来,缓缓又行一礼,故作恭顺地说道,“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等没有辩驳的资格。就算我说了真话,只要娘娘说不是真话,那便不是真话。就算昆仑令真的煞气迸发,伤了不少天兵天将,但只要娘娘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只要娘娘说一切都是异兽造成的,那一切便都是异兽造成的……我等哪里有辩驳的资格呢?” 苏商商说罢,又是一阵凄凉的冷笑。围观的人都窃窃私语,只言片语飘进了苏商商的耳中,苏商商听见他们在议论自己“疯了”。 是啊,她是疯了。她已经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世间了。 “苏商商,你不要不知好歹!”青鸾忙道。 “不知好歹,”苏商商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抬起眼时,她眼里已布满了血丝,却还是故意猖狂地笑着,“哈哈,好,我承认,我有罪!恳请娘娘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一旁的昌灵听了这话,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苏商商的语气听起来依旧怪怪的,可她觉得,只要苏商商肯认罪,那便有了从宽处置的机会了。想来,狐族也不会被牵连太深。 “将功赎罪?”西王母问。 “是啊,将功赎罪,”苏商商笑着,“放心,我不傻,我还不想牵连狐族和那些什么都没有做的异兽。” “哦?那你要如何将功赎罪?”青鸾忙问。 苏商商强笑着站起了身,道:“愿奉上昆仑令,将功赎罪!” “昆仑令?”青鸾看向苏商商的眼里尽是怀疑。其他围观的人也窃窃私语。当日大战之后,昆仑令便失踪了,谁也没想到昆仑令竟然在这九尾狐手中! 第152章 “果真在你手中?”青鸾确认着。 苏商商点了点头,又低了头,看似恭敬地说:“的确在我手中,只是我如今被束缚着,拿不出来罢了,”说罢,她抬头看着青鸾,又道,“烦请,为我松绑?” 青鸾犹疑了一下,但见大殿之上神族众多,一个苏商商应当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她先请示了西王母,这才给了看押苏商商的卫士一个眼神,卫士会意,便解开了绑缚着苏商商的铁链。铁链哐当坠地,在这安静的大殿上荡起了回音。 苏商商扶着地,摇摇晃晃地艰难起身。刚站起身来,便听青鸾急匆匆地问着:“昆仑令在何处!” 苏商商的眼神又阴沉了些。“别急。”苏商商说着,又猛然发力,她身后的九条尾巴登时显现出来,而她口中也吐出了一颗内丹。 内丹在她掌心漂浮着,散发着红色的光。青鸾见了,会意,却有些吃惊:“你把昆仑令放在你的内丹里?” 苏商商笑了,看起来天真无邪,可眼里却尽是悲凉:“从前是那样,可后来我发现,仅仅是把昆仑令放在我的内丹里,总有人会有办法剖开我的内丹,取出昆仑令。我肩负守护昆仑令的重任,怎能任这个纰漏一如既往的存在呢?如今,我彻底地将昆仑令融入了我的内丹之中,和我的内丹紧密相连,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取出昆仑令。就算是娘娘想拿,都拿不到了。” “你想以此来要挟天界吗?”西王母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 “要挟?”苏商商冷笑,眉宇间有了怒意,“不敢当,我从未想过要挟别人。反倒是天界,是不是曾经用狐族来要挟我?” 昌灵听着苏商商这话头不对,心里又紧张起来,不由得轻唤了一声:“主君!” 可苏商商却对此置若罔闻,她只是站在原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帷幕,苦笑道:“我从未想过要害任何人,可因为你们的私心,我却被卷入了这一场争斗中。我努力地想救所有人,可却又因为你们的私心,我失败了,不仅失败了,我还失去了,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苏商商说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怨愤地看着周围围观的神族,忍泪冷笑着:“神妖之分,看似不可逾越,可在我看来,你们都一样……你们,都是为了一己私欲罔顾他人众生的冷血无情之徒!你们,都不如她。” “苏商商,你放肆!”青鸾冷喝着。 “我今日便还就放肆了,你能奈我何?”苏商商高声反击着,“还想拿狐族来要挟我吗?” 她说话时,忽然握紧了拳头,将内丹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究竟是谁?是狐族之主,是异兽,还是苏商商,”苏商商说着,看向那高台的眼里充满了嘲讽,“可我近日,却完全想明白了。我便是我,我只是苏商商,是这万千生灵中的一个。谁也别想摆弄我的命运,谁也别想干扰我的选择。从今以后,我不再是狐族之主,也不再是异兽,我只是苏商商!我一人之过,一人承担!” 她说着,忽然腾空跃起,喉间发出一声呐喊。卫士想拦,却被她强大的灵力震了开来。大殿内登时红光一闪,血腥气盈满了空气,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呼一声,反应过来时,却有重物狠狠落下的声音。 大殿上落下的,是九条血淋淋的断尾。 她亲手斩去了象征着她身份的九条狐狸尾巴。 在场所有人见到这惨烈的场景,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谁也没想到,苏商商竟如此决绝,亲手割断了自己的九条尾巴,来表达对天界如此行事的激烈的反抗。 不,或许,不仅仅是对天界的反抗。 九条狐狸尾巴在地上渐渐消散,唯有那血水是如此的醒目。温驯的九尾狐就连抗议时也未曾伤害过别人,可这世间的一切都将她逼上了绝路。 “你们,都不如她。”苏商商虚弱地说着,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从空中坠下,红衣如火,狠狠地摔在地上。 “主君!”昌灵忙喊了一声,挤出人群奔了过去,只见苏商商躺在地上,尚存一点神识。 “昌灵,对不起,”苏商商喃喃说着,“我们不要做神了,不要留在天界了,我们回青丘去,回狐狸洞去……” 她说着,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什么?”昌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昆仑令呢!快去拿昆仑令!拿她的内丹!”青鸾在帷幕之旁急忙喊人去寻。 卫士听了,连忙上前,一把甩开了跪在苏商商身侧的昌灵,又掰开了苏商商的手。掰开后,卫士都愣住了。 “如何?”青鸾忙问。 卫士不敢确信地又看了看苏商商的手,然后检查了她浑身上下,又看了看她周边,这才抬头颤声秉道:“她……亲手把自己的内丹捏碎了。昆仑令,也碎了,碎片……不知落到何处去了。” 第81章 因果 昌灵最后还是把苏商商带回了狐族。苏商商自断九尾,自毁内丹,长久地昏迷不醒,早就连最普通的狐狸都不如了。因此,天界便没有再多施刑罚。 但天界也不是这样好说话的。因苏商商自断九尾,又毁了昆仑令,彻底激怒了天界,天界最终还是降罪于狐族……似乎忘记了蠃鱼还是昌灵抓回去的。 他们将狐族除了神籍,贬为妖族,又对着狐族下了诅咒:既然苏商商到死都念着梁蕖,想着情爱,那便让狐族世世代代都为情所困,与凡人纠缠不清。 第153章 他们到最后也认为苏商商是因为情爱才做出那等狂悖逆天之事,他们到最后也未曾反思过自己。 这个诅咒看似没什么,可其中的羞辱意味实在成了昌灵心中的一根刺。狐族从前是神族,却被贬为了妖族,又要和凡人纠缠不清……本来就算被贬为妖族也可以洁身自好,谁能想到,狐族终于还是陷入了尘世的污淖之中,并且将这个诅咒世世代代地传承了下去。以至于后来,这个诅咒竟成了狐族的一个不成文的习俗。 昌灵一直很怀念从前身为神族的日子,日夜都想着重归神籍。好在,天界还是给了昌灵一点希望,天界曾向昌灵许诺,只要昌灵重新找回昆仑令的碎片,那狐族便可重归神籍。 这无疑是昌灵的定心丸。有了这句话,昌灵便把苏商商当日在昏迷前对她所说的话全部抛诸脑后了。她一心只想集齐昆仑令的碎片,助狐族重回当日辉煌。 可惜她总是事与愿违。狐族中没有多少见过昆仑令的,更没有几个人认识昆仑令的碎片。而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狐族的老人越来越少,最后竟只剩了昌灵一人在强撑着。她执迷于此,以至于五千年前上古众神陷入沉睡,天界新立了天庭,她却还惦记着这件事。 不得已,她只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商商身上。她期盼着苏商商早日苏醒,助她找回昆仑令。可谁能想到,苏商商这一昏迷,便是一万多年,直到三百多年前,她才悠悠醒转,并且醒来之后,把前尘往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看到苏商商忘记了一切,昌灵竟然有些庆幸,她惧怕苏商商依旧憎恨天界,不愿去寻,还好苏商商忘了。可她还惧怕着苏商商依旧会遇见什么人,容易感情用事、误了大计。 最后,昌灵竟选择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办法,她趁着苏商商法力低微、修为浅薄,便封印了她的慧根。她想将苏醒后的苏商商培养成一个只听她的话的小狐狸,助狐族寻回昆仑令。 “反正,”昌灵看着已忘却前尘的苏商商,心中想着,“是你欠狐族的。” 她一直都觉得,狐族受的苦都是苏商商带来的。 而苏商商果然没有辜负昌灵的期盼。在昌灵有意的教导下,她果然变得极其依赖昌灵,被养成了一只唯昌灵之命是从的胆小的小狐狸。当昌灵发现转世的梁蕖已成为国师,并且已成功锻造出了世间最好的炼丹炉时,她知道机会来了。于是,毫不知情的苏商商就被昌灵打发去了凡间,到了接近梁蕖的地方。 昌灵本以为,凭借苏商商和昆仑令的联系,她在梁蕖身边能很快察觉到昆仑令碎片的所在之处。但却没想到,当年的苏商商自毁内丹时是如此决绝,以至于昆仑令就在她的身边,她感应到了不对,却也没有做些什么。 无法,当一切迫在眉睫之时,昌灵只得给苏商商下了傀儡符。当苏商商去找梁蕖时,昌灵通过傀儡符敏锐地察觉到了苏商商心中微妙的变化,这才控制了苏商商,强夺了昆仑令的碎片。 而蠃鱼则因为苏商商当日捏碎昆仑令一事吸引了天界全部的注意力,连公审都未曾有过。他只是被扔去了昆仑山的天牢里,每日受雷击之刑罢了。 但在那里,他也有了和苏商商同样的奇遇。他也遇见了白泽。 白泽依旧是闲着没事就找人说话,而蠃鱼因为每日受雷击之刑对修为造成了一定的损害,竟无法像苏商商一般强行越狱而出。无法,他只好每日和白泽说话解闷儿。 但白泽并非像同苏商商说话那般,把自己所知尽数告知。他只是挑挑拣拣,随意对蠃鱼说些有的没的,大部分的信息都是没有意义的。除了蠃鱼有时不停追问,他烦了,才会和他说那么一两句实话。 “我何时能出去?”一开始,蠃鱼问。 “且等着吧,你在这里的时间还长呢。”白泽回答。 “昆仑令在何处?”过了几千年,蠃鱼依旧惦记着昆仑令,所问的问题也多和昆仑令有关。 “昆仑令碎片有助于修为,如今,妖族聚集之地,便是昆仑令所在之地。”白泽回答着。 “那,梁蕖如何了?”不知过了多久,蠃鱼终于问到了梁蕖。 “她,”白泽想了想,道,“你别想她了。你对不起她,她如今还在轮回转世,你就别想着出去祸害她了。” 蠃鱼垂眸不语。白泽见状,便冷笑道:“我知道你对梁蕖有点心思,但这终究是敌不过你的权欲。几千年前,你们没有发生什么,几千年后,你们也不会发生什么。你只是会祸害她罢了。” “那九尾狐呢?”蠃鱼又问。 白泽只是说了一句话:“她和梁蕖缘分未尽,或许你还能见到她们二人。” “我记得你说过,梁蕖吞了昆仑令的煞气,还把这煞气封在了自己的魂魄之中,”蠃鱼用他那沙哑的嗓音问着,“这样,不会有什么后果么?” “封印不破,便没有后果。若封印破了,煞气现世,天下大乱,倒也没什么可说的。”白泽说。 “那梁蕖又会如何?”蠃鱼问。 白泽冷笑:“还能如何?随着封印越来越薄弱,煞气会从她的魂魄中冲出来,她会血尽而亡、魂飞魄散。” “可有解救之法?”蠃鱼问。 “你竟然想救她?”白泽不屑,“当年,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开启昆仑令,这才害得她不得不牺牲自己。怎么,如今却想解救她?” 第154章 蠃鱼道:“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白泽闭上了眼睛:“解救之法倒也不是没有。我只和你说一句,一切的根源都在昆仑令,而解救之法,也在于昆仑令……说来可笑,昆仑令最初炼制出来时便是大乱之世,再度现世之时,也该是大乱之世。当日西王母是在夏至之日成功炼出昆仑令的,多年以后的夏至之日,昆仑令还会现世。” 蠃鱼听了,若有所思。 终于,某一天,上古众神陷入沉睡,昆仑山只剩几个小卒,天牢灵力被大大地削弱,蠃鱼这才成功地越狱逃离。 因他这五千年来日日受刑,灵力修为大为削弱,因此竟不敢像从前一般嚣张了,只是一边躲藏天庭追捕,一边韬光养晦,暗地里寻找昆仑令碎片的下落。因他是在世且清醒的唯一一个和昆仑令紧密接触过的人,所以他找起昆仑令的碎片来要比别人顺利许多。可饶是如此,他也花了整整五千年。 他要重新炼制昆仑令,弥补当年的遗憾。至于他的遗憾是什么?他已经说不清了。 而梁蕖在这一万年里,不停地轮回转世。在这个过程中,那封印逐渐变得薄弱起来,终于在一万年后,几乎不堪一击。她体内煞气不断冲击着封印,外界又有无数的人因为她生来的与众不同而排挤她、欺凌她。她一直忍着,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强撑着,直到那日在白云观,她看见了那只被同门师兄弟活活虐待而死的狸花猫。 许是那狸花猫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记忆,毕竟,她曾经也是一只依偎在苏商商身边的狸花猫……那狸花猫无疑是压垮她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以后,她便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煞气了。 封印一天比一天薄弱,煞气一天比一天狂妄,而梁蕖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艰难。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正身处无限的煎熬和痛苦之中……活下去,一个很简单的愿望,竟然成了奢侈。 她并不知道她如今所受的所有的苦难,都源自一万年前的那场变故。而在那场变故中,她牺牲了自己,救了天下。可谁能想到,她的牺牲,换来的竟是几生几世不得安宁,这世间无人记住她的功劳,回报她的,只是更加可怖而猛烈的恶意。 而在昆仑令再度出世之前,这世间唯一能让梁蕖稍稍安心、控制住体内煞气之人,便是苏商商了。 苏商商曾立下血誓守护昆仑令,又曾将昆仑令融于自己的内丹之中,她和昆仑令的联系,早已非常人能及。她不仅能感应到昆仑令的所在,她还被动地有了一点点昆仑令的力量。而这一点点的力量,足够安抚梁蕖了。 万年之前,因为昆仑令,二人相遇相知相爱,最后一个吞了昆仑令的煞气,一个自毁内丹捏碎昆仑令。而万年之后,两人的命运依旧因为昆仑令而纠缠不休,一个因为昆仑令的煞气而陷入艰难苦楚的境地,另一个,则给她一片阴霾的生活里带来了些微微的光。 因此,万年以后的夏至之日,在苏商商死在梁蕖面前之时,梁蕖万念俱灰,所有的信念瞬间崩塌。本就松垮薄弱的封印最终还是破了,所有的煞气登时冲发出来,混着梁蕖自己的怨气……而梁蕖,最终也支撑不住,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浑身血脉都在向外流血。 但梁蕖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切恰好歪打正着地救了苏商商。 煞气现世,天下大乱,正是昆仑令出世之时……当年的蠃鱼,会错了意,他以为,乱世是要靠自己创造的。 昆仑令在炼丹炉里已经熔和了,虽被打断,亦于事无损。梁蕖体内煞气迸发之时,昆仑令便炼成了。 而苏商商当年曾发过血誓:“从今以后,我与昆仑令共存亡!” 于是,在昆仑令重新现世的那一刻,已经死去的苏商商又睁开了眼睛。并且,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九条火红的狐狸尾巴。 第82章 解救 苏商商在祭神台上睁开眼时,看到的只是一片混乱。煞气铺天盖地,洪水冲击着世间,四处尽皆是世间生灵无助的哀嚎求助之声…… 她有些疑惑:这是地狱之景,还是现实?她以为自己死了,可周身伤口的疼痛却在提醒着她一切的真实性。 “我没死?”苏商商心中一惊,万年前的记忆和如今的一切逐渐连成了一线,她忽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头一看,梁蕖就躺在她身侧不远的地方,浑身是血,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狐狸面具。 “阿蕖……”苏商商连忙唤了一声,膝行到了梁蕖面前,九条狐狸尾巴就拖在她的身后。她小心地抱起了梁蕖,却正感觉到梁蕖的身体正渐渐变得冰冷,她的魂魄也越来越虚弱,已有魂飞魄散之兆。 苏商商一紧,连忙一抬手、一发力,在梁蕖身侧周围形成一道结界,暂时护住了她的魂魄。可这一施法,她自己却又咳出了一口血来,捂着胸口气喘个不停。她感受到自己体内灵力正在逐渐恢复万年前的水平,可她毕竟刚受了伤,一时间竟无法好好地使用,仅仅是设下一道结界强行护住梁蕖的魂魄,都大为费力。 “阿蕖,醒醒,”苏商商慌张地轻唤着梁蕖的名字,用袖子擦拭着梁蕖脸上的血迹,期盼着梁蕖能给一点回应,“阿蕖,你睁开眼,看看我。” 苏商商说着,拥紧了梁蕖。她如今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她只是想让她的阿蕖赶紧醒过来。 第155章 可梁蕖却迟迟没有反应。她安静地躺在苏商商怀里,半点反应都没有。 苏商商心中一沉,万年前的记忆再次涌入了她的脑海中。她实在是怕,她怕她再次失去了她。她实在是心疼她的阿蕖,万年以前,她的阿蕖做了一件好事,可世人是如何回报她的?谁能想到,这件好事却成了她日后痛苦的根源…… “阿蕖,我该怎么办?”苏商商喃喃念着,煞气依旧在她眼前肆虐着,无数的哭嚎声也在她耳畔回荡着……她只觉得无力。 她看着眼前奔腾的洪水,想出手来暂时控制住它、不让洪水再肆虐。可她抬起手来要发力时,却发现自己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本就不精通控水之术,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支撑不了她使用这样的法术。 苏商商无助地拥紧了梁蕖,口中连连唤着她的名字:“阿蕖、阿蕖……” 身后的炼丹炉忽然炸开,发出了一声巨响,火星四溅。苏商商忙把梁蕖死死地护在怀里,又回头看去,只见炉中正散发着金光。苏商商愣了一下,不觉伸出了手来,只见炉中有一团东西登时跳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了苏商商的掌心。 这东西滚烫,周围还散发着火光。苏商商认出来了:昆仑令。 这是曾藏在她内丹里十年之久的昆仑令。她本以为梁蕖中断了昆仑令的炼制,昆仑令便不会再出世了。没想到,昆仑令还是炼成了。 一万年了,她又见到了这东西,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万年前的纠缠,皆因此物而起,如今的算计,也都源系此物。她曾将这东西视若珍宝、小心珍藏;也曾将这玩意儿视为洪水猛兽、狠心损毁。而如今,历经沧海桑田,这东西竟然还在她的掌中……实在是造化弄人。 苏商商紧紧握着昆仑令,心中冷静下来,不住地思索着解救之法。忽然,她记起了白泽曾对她说的话:“昆仑令,有扭转乾坤之力。” 当日,苏商商并未在意这句话,因为白泽之后还补了一句,前提是,他们能驾驭得了昆仑令。可如今不同了,上古众神已陷入沉睡,而昆仑令也有了新的主人…… 苏商商想着,看向了怀里昏睡的梁蕖。梁蕖曾以血侍养昆仑令的碎片,她无疑是昆仑令新的主人。 “还好蠃鱼被关了五千年,磨了性子,变得畏首畏尾,”苏商商心想,“若他还是万年前那般胆大妄为,不惧损伤自己以血侍之,那一切便不同了。” 苏商商想着,心中五味杂陈。她低头看着梁蕖,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 “阿蕖,醒醒,”苏商商拥着梁蕖,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切只能靠你了。” 她实在是心疼梁蕖。万年之前,梁蕖自己选择背负这沉重的命运。而如今,她却不得不再次扛起这沉重的命运。 苏商商仍然心有余悸,她怕她会失去她,就像上次一样。 想着,苏商商心中又坚定起来:“阿蕖,你放心,不管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护你周全。” 眼看着在四处肆虐的煞气又向祭神台这边来。这地方危险,不知多少人的眼睛还盯着这里,梁蕖还昏死着,苏商商也需要赶紧找地方调理内息、疗伤固本。 于是,苏商商顾不得许多,只好先把昆仑令揣进了怀里,又抱起了梁蕖,想要带着梁蕖离开。可她身后的九条尾巴却依旧显现着,她努力地想要收回,但毕竟这尾巴离开她有万年之久了,她猛一下实在是控制不好。 无法,她只得露着这九条狐狸尾巴,抱着梁蕖,跃入云端,向远处去了。 昌灵好容易带着狐族撤到了隐蔽的地方,歇一口气。小狐狸们慌张地问昌灵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昌灵却置若罔闻。她仰着头,看着昏暗的天空,眉头紧皱。 小狐狸顺着昌灵的目光望去,只见昌灵还死死地盯着祭神台。小狐狸便劝道:“长老,莫要心急了,那祭神台上如今没有人,昆仑令就在那里,煞气作乱,也没人敢靠近。待到煞气过去,我们便去取。” 昌灵依旧是眉头紧皱,抬头看向了天:“好像……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接着,她见煞气离这里还算远,便连忙一跃而起,飞入云端,要到祭神台上一探究竟。小狐狸们见状,也忙追了上去。 昌灵的心里没来由地有一丝恐慌,有一种压迫的感觉自远处祭神台的方向传来。这压迫的感觉并不危险,只是很熟悉、很熟悉……不,那似乎是从她心里涌上的感觉,又敬、又惧、又恨。 忽然,她眼睛一亮。“不好!”她低低惊呼。她看见了苏商商抱着梁蕖从祭神台上飞了出去。而苏商商的身后,分明长出了九条尾巴。 昌灵见到这情形,神色一变,几乎是本能地停了脚步,又一挥手扯来了几朵云来掩盖自己的行踪。 “长老,怎么了?”小狐狸连忙问着,他们很好奇为什么长老突然露出怯色来,他们又顺着昌灵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小狐狸们都不由得瞠目结舌。 “那是……?”小狐狸们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 昌灵不觉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才开口,颤声说道:“是九尾狐。” 一万年了,她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九尾狐。她还记得苏商商自断九尾时的决绝,当年的一切又浮现在她眼前。 “长老,我们如今怎么办?”小狐狸们又问。 第156章 昌灵沉吟一瞬,又抬头道:“想来昆仑令已经在她们手里了。我们,去追。” 蠃鱼是吃过煞气的亏的,因此,在煞气刚刚迸发之时,他便躲了老远。他一边逃着,一边又气又急,恨自己五千年的辛劳最终功亏一篑! 想着,他对昌灵的恨意又重了几分。万年前,便是昌灵将他捉拿归天;万年后,又是昌灵,屡屡破坏他的好事。 “昌灵,我与你不共戴天!”蠃鱼咬牙想着。他打算先藏起来,等到风头过去,再去祭神台上寻昆仑令。可他刚藏到一个隐蔽而又安全的地方,一抬头,却看见昌灵带着一群小狐狸直上了天。 蠃鱼想了想,也忙追了上去,悄悄地跟在了昌灵身后。 苏商商想先带着梁蕖寻个安身之处,可如今煞气在凡间肆虐,还有洪水在泛滥着……人间犹如地狱,哪里都是一样的危险。 苏商商无法,只得随便寻了个竹林,在林子隐蔽处随手一挥建了个可容身的简陋的竹屋,又设下结界,这才将梁蕖安置了下来。她伸手探了下梁蕖的脉搏,已是微若游丝,几乎察觉不到了。 她几乎已经死了。若非苏商商及时地护住了她的魂魄,她便已经死了。 “阿蕖,你等等,”苏商商口中说着,虽然她知道,如今的梁蕖不一定能听见她的话了,可她还是这样同她说话,“等我调节好自己的内息,我便来救你!” 说着,她便坐到了梁蕖身边,闭了眼睛,先为自己运功疗伤。她体内的灵力猛然间恢复了万年前的水平,可她偏偏身上又受了太多的伤,就算灵力深厚也发挥不出来。如今之计,唯有先把自己的一切都调理到最佳状态,才有能力去照顾梁蕖、唤醒梁蕖。 周身灵力在不断地涌动着,体内经脉里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运转。 可忽然,竹屋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苏商商警觉起来,不自觉地收了九条尾巴。她睁开眼睛,只见屋外,昌灵正带着一群小狐狸持剑站在门口。昌灵神情复杂地瞧着她,她身后的小狐狸们却是一脸的茫然无措。 苏商商叹了口气,停了功法,站起身来,挡在了梁蕖身前。她问昌灵:“怎么,方才已杀了我一次,还不够吗?” 昌灵红了眼睛,她看着苏商商,一时竟不敢轻举妄动了。她知道,面前的苏商商已经不是唯她命是从的小狐狸了,而是曾做过狐族之主的九尾狐,是她的主君。 “你都记起来了?”昌灵问。 苏商商点了点头:“全部都记起来了。” 苏商商也望着昌灵,眼里尽是失望。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死于狐族之手。若非昆仑令被歪打正着地炼成了,她这条命,就算交代在狐族手里了。 这可是狐族啊! “昌灵,放手吧,”苏商商说,“带着这些小狐狸回狐族去过安生日子,不要再管世事纷扰了。” “你万年之前便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昌灵说。 “可你没听。” “是啊,我是没听,”昌灵握着剑的手都在不自觉地发颤,“因为我不能让狐族一直过那种屈辱的日子!不能让你一人之过,连累了狐族全族!” 昌灵说着,持剑的手一抬,竟剑指苏商商。“对不起,主君,”昌灵说,“但你必须把昆仑令给我!” 苏商商见昌灵竟然拿剑指着她,愣了一下,又微微笑了。“我把昆仑令给你,你转头就要去给天界、给昆仑山,给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苏商商说着,摇了摇头,对昌灵道,“你以为,我会放任这样的事发生吗?” 第83章 执迷 昌灵听见苏商商如此说,哽咽了一下,又道:“主君,既然如此,便休怪我无情了。” 苏商商只是冷笑:“你已经对我无情过了。现在说这话,太晚了吧。” “我是为了狐族。”昌灵说着,一跃而起,拿着剑直向苏商商刺来―― 可苏商商只是一抬手,竹屋外的结界猛然增强,昌灵的剑直直地刺在了那结界上,震出巨大的气浪,又将昌灵弹开,跌在地上。小狐狸们从没见过昌灵这般碰壁的模样,连忙围在了昌灵的身边去察看。 苏商商的手依旧运着法力,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竹屋,居高临下地看着昌灵,对她道:“昌灵,我方才已恢复了昔日的修为,就算我荒废了一万年没有练功,又受了些伤,但这结界,也不是说破就破的。你毕竟照顾了我一万年,虽然存有私心,可依旧照顾了我一万年、照看了狐族一万年,我不想伤你……你走吧,回狐狸洞去,从此我们,再不相见。” “再不相见,”昌灵红着眼冷笑,“你说的容易。可就算我不见你,你还是会出现在我生活中的每个角落,我总会想起你是如何背叛了狐族,如何把狐族害到这般地步!苏商商,这些年我一直活在你的阴影里,狐族也是!这是你欠狐族的,你逃不掉的。” 苏商商看着昌灵,心中感慨万分。昌灵从来没有理解过她,她虽理解昌灵的所思所想,却也注定了不会去支持她的所作所为。从前的主仆,根本从未交心。如今看来,而昌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偏执的地步,却好似注定了一般。 “一万年前你没有听我的,我希望今天的你可以听我的,”苏商商还想最后尝试一下,“不要再想着天界了,他们根本不会在意狐族,如同他们不在乎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一般。” 第157章 “苏商商,”昌灵红着眼睛,苦笑着,“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如今还能以狐族之主的口气对我说话的?” “我……” “你不配!”昌灵喊着,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小狐狸,再次拿着剑直向苏商商刺去。这一次,昌灵的攻势变得猛烈许多,她的额间甚至暴起了青筋。 小狐狸们看到这情形,一时竟不敢轻动。毕竟,他们方才听见了昌灵唤苏商商为“主君”,本就糊里糊涂的他们,此刻更是摸不着头脑,就算手里拿着剑也不知该怎么用了。 苏商商知道昌灵已经拼尽全力了,不由得又劝道:“昌灵,收手吧。” “不!”可昌灵依旧没放弃。 而此时,一直尾随着昌灵的蠃鱼也看到了这一切。这无疑是一个报仇雪恨的大好机会。他几乎是没有犹豫,便跳了出来,举着剑直向昌灵刺去。 “小心身后!”苏商商看见了昌灵身后的异样,连忙唤了一句,提醒了一声。 可昌灵却不信她:“休想骗我!” 而蠃鱼已从小狐狸的上空掠过,直向昌灵而来。苏商商来不及多想,连忙收了结界,跳了出来,避开昌灵的剑后,又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躲过了蠃鱼的袭击,随即就又在竹屋周围升起结界,想接着护住梁蕖。 经这一乱,昌灵也不敢再冒险出手了,她一边防备着蠃鱼,一边还打着苏商商的主意。苏商商立在结界前,警惕地看着两人,她想赶紧把这两人打发走,好救梁蕖,可如今看来,这两人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苏商商,”蠃鱼又用他那沙哑的声音说,“你还真是好心,昌灵想杀你,你竟然还救她。” “狐族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苏商商说。忆起往昔之事后,苏商商对蠃鱼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她知道蠃鱼是个野心勃勃却又阴损卑鄙的人,就算这些年他磨了性子,做事收敛畏缩了许多,可他心里终归还是惦记着昆仑令的。 万年之前,苏商商和梁蕖没让昆仑令落到天界手里,也没让昆仑令落到蠃鱼手中。万年之后,她们依旧不会把昆仑令交给这两方中的任何一方……她们看透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 “梁蕖如何了?”蠃鱼问着看向了苏商商身后的竹屋。 苏商商连忙挡住了蠃鱼的视线,道:“这与你无关。” “那昆仑令也在你手中吧?”蠃鱼又问。 苏商商笑了:“你还惦记着昆仑令。” “苏商商,”蠃鱼上前一步,说,“如今我们两个是一条战线的。我们都想让梁蕖活、都不想让昆仑令落入天界手里,不如你我联手,将……” “不,”苏商商果断拒绝,“我和你从来不是一条战线的。我想让阿蕖活下来,可我也不想让昆仑令落在你手中。” “单凭你自己打不开昆仑令,”蠃鱼还在尝试,“我可以帮你。多年前白泽曾对我说,解救梁蕖之法,就在昆仑令上!只有昆仑令才可以救梁蕖!” “此话当真?白泽真的这么说过?”苏商商愣了一下,连忙问着。 可如今,只有梁蕖才能开启昆仑令…… “不然我为何要花费这么多年来收集昆仑令的碎片,你以为我只是想反天吗,”蠃鱼说着,顿了顿,可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改口道,“我说我要救她,绝非虚言。” 苏商商听了这话,心中已然知道了什么,她回头看了看依旧昏死的梁蕖,鼻子一酸。“可你当年害她不浅,”苏商商轻声说,“她终究是敌不过你的野心和贪念。我相信,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不,其实你已经做出来了,这些年,你趁着梁蕖忘记了前因后果,便唆使着她去为你做事。就算她控制了昆仑令,你也可以控制她。而她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想活下去。” “我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苏商商冷笑,“你分明是怕她知道了真相之后,会拒绝你。你要躲避天界追捕,你只是需要有人帮你在凡间做事!” 苏商商说着,转头看向蠃鱼,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信你。” 蠃鱼没有说话,他只是沉了脸,似乎苏商商说的话戳中了他的痛点。这些年他自己也在思考一个问题: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但他知道,他需要昆仑令来弥补当年的遗憾。而当年的遗憾太多了,哪一件是重中之重,他却又搞不清楚了。 昌灵一直在旁默默地观察着两人,见两人都情绪激动,她抓住时机,又举起剑来直向苏商商刺去……全然忘记了方才是苏商商救下了她。 苏商商见状,连忙躲闪。蠃鱼见了,沉思一瞬,再抬眼时,眼里分明狠厉了许多,于是,他也拿着剑加入了这缠斗中。只是这次,他的目标是苏商商。 “你做什么!”苏商商连忙又去挡住了蠃鱼。 “你不愿与我合作,开启昆仑令去救她的性命,那我只好自己另寻他法了!”蠃鱼说。 苏商商只觉可笑,当年许多异兽合力才开启了昆仑令,如今就算蠃鱼和她联手,也不一定能成功。而蠃鱼如今还说要另寻他法?谁会和他合作呢? 苏商商再看蠃鱼,只觉他眉宇间已有疯癫之态。她又看了看昌灵,却见昌灵眼中也是一样的偏执。或许他们早就忘了自己所求究竟是什么了,他们只是陷入了一种痛苦的境地,无法脱身了。 第158章 而这种痛苦的境地,却偏偏又是他们自己内心执念带来的。 苏商商来不及多想,她处在夹击之下,只能连连闪躲。她如今的灵力就算恢复了万年前的水平,最多不过一万四千年,而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昌灵和蠃鱼的修为已和她相差无几。苏商商不忍心下狠手,可蠃鱼和昌灵却恰恰相反,因此,苏商商竟然一时摆脱不了这困境。两方夹击之下,苏商商一个不妨,肩头便又被刺了一剑,而怀里的昆仑令却也掉了出来,摔在地上。 “昆仑令!”蠃鱼和昌灵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接着他们顾不得苏商商,直向地上的昆仑令冲去。 苏商商眼疾手快,连忙兴起一阵风拖慢了蠃鱼和昌灵的脚步,又扑到地上抓起了昆仑令,随即便收了结界想要迅速退回竹屋。可她刚一站起,蠃鱼的剑便又挺了上来,她的背上又挨了一剑,而昌灵也正持剑向她刺来……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了。 她看向梁蕖,她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她。想着,苏商商心中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决定赌一把。 于是,就在昌灵持剑刺来的那一刻,一群小狐狸忽然开始嚷嚷:“长老!那团黑气又过来了!”昌灵和蠃鱼连忙回头看去,果然如此,一团黑气正横冲直撞地向这边而来。 趁着昌灵和蠃鱼分神,苏商商忽地扔出了手中昆仑令,用灵力向梁蕖的方向送去。昌灵和蠃鱼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昆仑令已被苏商商送进了屋子,漂浮在梁蕖上空。 “障眼法!”昌灵反应过来,恶气冲冲地看向了苏商商,却见昆仑令已被苏商商掷出。 “你做什么?”蠃鱼忙问着,可苏商商已然逃脱了出来,就要向竹屋奔去。昌灵也收了剑,忙追在苏商商身后。 苏商商手上的力丝毫未松,她一边奔向梁蕖,一边一言不发地咬着牙又一发力,狠心将昆仑令强行压入了梁蕖的体内。果然,几乎毫无阻碍,梁蕖和昆仑令便合二为一了。 竹屋登时炸开,苏商商连忙躲闪,伏在地上避开这气浪。而昌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气浪震飞。蠃鱼躲闪开来,又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昌灵缓过神来,也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梁蕖和昆仑令合二为一了? 这是他们从没想过的场面。 而苏商商已经站起身来,正踉踉跄跄地向梁蕖身前奔去。 梁蕖还是昏睡着,一动未动。苏商商紧张不已,她生怕自己做错了事,一下子竟支撑不住跪倒在了梁蕖身侧,想要握住她的手去探探她的身体情况。 可她还没有接近,便感觉梁蕖周身灵力正快速涌动着。苏商商愣了愣,又看向梁蕖的面容,果然,她原本毫无血色的面容上逐渐红润了起来。 苏商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紧紧握上了梁蕖的手,心中默念:“还好、还好。” 第84章 了断 看见梁蕖和昆仑令合二为一,昌灵和蠃鱼竟然对视了一眼,他们对眼前的情形实在是有些不解,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两人都陷入了无措的境地。 而苏商商只是欣喜地看着眼前的梁蕖,她再也顾不得别的了,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梁蕖身上。她能感受到梁蕖的魂魄逐渐安定下来,她身上的伤口也在一点一点地被修复。 她的魂魄,和昆仑令合二为一了。 苏商商早该想到的,当年梁蕖割开了全身经脉强行吸收了煞气,如今,她也可以强行让昆仑令和梁蕖合二为一。这法子冒险,但若成了,她的阿蕖便可以活过来了! 蠃鱼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所有的执念瞬间崩塌了。“为什么,”他不解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可无论他怎么想,他都想不出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往日所做的努力在今日看来是那样可笑,本就不知道为何而忙,还白白忙活了一场。 “难道,真的是命?”蠃鱼眼里的狠厉渐渐消失了,他的目光黯淡下来。 可这边的昌灵看着眼前的情形已先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只见她的眼神在短暂的迷茫后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坚定,竟持剑又向苏商商背后而来。 “你做什么!”蠃鱼飞身上前,挡住了昌灵的去路。 昌灵看着蠃鱼,突然诡异地一笑:“当年,梁蕖剖开了我家主君的内丹,盗取了昆仑令。我想,今日也该让她尝尝这滋味。” 蠃鱼皱了皱眉:“你真是疯了。”蠃鱼一向反感昌灵,可却也没想到昌灵竟然能疯狂到如此地步。 昌灵笑了笑:“是啊,我是疯了,而且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今日已经违了天条,强行改了气象不让雨水落下,已然酿成大灾。若是拿不到昆仑令,狐族只会被牵连得更厉害。 她必须要拿到昆仑令。 “蠃鱼,我知道你也想拿到昆仑令,不如你我联手,先把眼前这棘手的情况解决了,然后再说剩下的事。”昌灵竟然想和蠃鱼谈判。 而赢鱼却犹豫了,毕竟,梁蕖已经和昆仑令合二为一了。 “怎么?”昌灵笑了,“你做了一万年的野心勃勃、罔顾情义之徒,今日突然想一改前非不成?” 蠃鱼依旧没有说话,他依旧在挣扎着。 “难不成你不想要昆仑令了!”昌灵又问蠃鱼,但她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苏商商。 第159章 “我想要什么,我还有什么……”蠃鱼听见昌灵这样发问,眼里一下子混乱了起来。多年的执念在他脑海中不断交织,他实在是一个贪心的人,许多念头掺杂在一起,自然快把他逼疯了。 他似是看见了多年前自己因为身为异兽被排挤、被打压,流离失所;又好像看见了他终于握在手中的昆仑令、感受着那强大的力量;还有梁蕖,多年前,他也曾很关心过梁蕖的安危,可后来不知怎么就不是这样了,只是在梁蕖对他说“想有一个家”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一切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蠃鱼张了张口,忽然苦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早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可说着,他的眼神又阴鸷了下来,“但我知道,我现在很讨厌你。” 昌灵只好冷笑一声:“也罢。我自己也可以。”说罢,昌灵竟直接持剑再度向苏商商和梁蕖的方向刺去。 蠃鱼不及多想,竟然持剑迎了上来,又和昌灵对打起来。苏商商听见身后的打斗声,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蠃鱼和昌灵正相互厮杀,两人都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甚至连那些小狐狸都加入了战场。 苏商商不太明白为什么片刻之间,围攻她的两人此刻竟然又互相争斗了起来,她只知道这是个逃离是非之地的大好机会。梁蕖情况在好转,但仍然昏迷着,她小心地把梁蕖抱在了怀里,就打算离开。 “想走?”昌灵突然大喝一声,竟然冲破了蠃鱼的攻势,向苏商商追来。蠃鱼连忙追上,又在昌灵背后刺了一剑,拖住了昌灵的脚步。 竹林里忽然风声大作,苏商商觉得不对,连忙向四周望了一眼,这一望,她不由得惊恐地喊着:“不好!煞气来了!” “休想骗我!”昌灵冷笑着,又根本不顾身上受的伤,摆脱了蠃鱼后便又向苏商商和梁蕖刺来。她方才已经被苏商商用同样的谎言骗了一次,自以为不会再上当了。 不仅昌灵没有信,蠃鱼也没有信。一群小狐狸挡住了蠃鱼的去路,可蠃鱼也没有离开,反而简单整顿一下就又要冲上来。而这边昌灵的剑已到了苏商商面前…… 他们谁都没有信苏商商的话,哪怕是真话,就如同他们万年之前一般。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在这万年的挣扎执迷中失了本心。 苏商商连忙用一只手将梁蕖抱在怀里,另一手挥手一挡,挡住了昌灵的攻势。“昌灵,这些旧账可以来日再算,”苏商商依旧不死心地劝着,“煞气来了,还是先离开为好!” “骗子!”昌灵愤怒地喊着,又加紧了攻势。 苏商商想带着梁蕖离开,可她根本走不开。而此时,蠃鱼已经冲破了小狐狸们的防线追了上来,一剑别来了昌灵,又和昌灵打在了一起。每当苏商商想要离开之时,昌灵就会十分敏捷地追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她被完全困住了。 苏商商看得着急,眼看着那煞气越来越近,而昌灵和蠃鱼却依旧难舍难分。苏商商急了,不禁大吼:“你们要打能不能一会儿再打,煞气真的来了!”说着,她也忙出了手,就向昌灵和蠃鱼的方向打去,她想赶紧分开两人,大家好各自逃生,不然都被困在这里,谁也出不去。 可昌灵和蠃鱼已然杀红了眼,哪怕挨了苏商商一击,都未曾停下。 小狐狸们从未见过苏商商这般急迫动怒的模样,不禁起了疑心,回头一看,铺天盖地的煞气果然向这边来了,整个竹林已被毁了大半,和苏商商骗他们时方才所见之景颇有不同……小狐狸们不禁有些慌了,停了手,忙对昌灵喊道:“长老,好像真的是煞气!” 昌灵依旧没有停手。 煞气已然近在咫尺,苏商商甚至能嗅到那煞气里带来的血腥气。苏商商无法,她想走,可她却被堵住了,哪怕对蠃鱼和昌灵下了狠手都未能开出一条路!眼看着煞气越来越近,苏商商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着:“昌灵!停手!走!” 昌灵已然浑身是血,但她没有放弃,依旧和蠃鱼缠斗着。她已有疯癫之态,狰狞地笑着:“我不信你!你这个叛徒!” “你……”苏商商无法,只得又看向蠃鱼,“你们住手!” 而蠃鱼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也丝毫不管苏商商的警告,只一味地和昌灵争斗。 “我不信你!我不信你!你这个狐族的叛徒!”昌灵喊着,可声音却突然变弱…… 煞气忽地猛然席卷过来,将所有人笼罩住了。昌灵和蠃鱼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卷入了那煞气之中,而昌灵的骂声却也被那煞气吞噬了进去。苏商商愣了一下,她一把抱紧了梁蕖,耳畔却只能听见那煞气中传来的惨叫。她没想到,昌灵和蠃鱼最后竟然是因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苏商商并不在意蠃鱼,但她在意昌灵,并不想让昌灵死。虽然她怪昌灵这些年对她做了些不好的事情,可她依旧不想让昌灵死……毕竟如果不是昌灵这些年打理狐族,狐族今日不知已成什么样子了。 可惜啊可惜,昌灵的执念太深了。 苏商商想着,又想赶紧先带着梁蕖离开,可她一转眼,她却又瞥见那些面对煞气毫无抵抗之力的小狐狸,与她一同生活了许久的同族。她一时心软了,一掌打向他们,将他们打出了煞气,喊着:“快!你们先走!” 第160章 小狐狸们被她一掌打出了这危险地带,可苏商商和梁蕖却在这一瞬间被煞气包围。苏商商感受着这熟悉的压迫感,心中一凉,她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她看着梁蕖的面容,心中绝望不已:怎么梁蕖的情况刚刚有所好转,坏事便接踵而至了呢? “阿蕖,对不起,对不起,”苏商商将昏睡的梁蕖抱在了怀里,“我没能带你出去、没能保护好你。” 她紧紧拥着梁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命运的到来。 可在此时,身边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商商。” 是梁蕖的声音。 苏商商愣了一下,忙睁开眼去看,只见梁蕖已经睁开了双眼,正注视着她。 “商商。”梁蕖又轻启朱唇,依旧如往昔一般唤着她的名字。她看见苏商商死而复生,几乎喜极而泣。 许是因为昆仑令,周围的煞气并没有再向两人进犯。但煞气也没有离开,依旧将两人重重包围着。 “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也要死了,我还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了一万年以前的我们……”梁蕖喃喃说着,又是一阵恍惚。 苏商商抽泣着:“我们都没死。昆仑令炼成了,我醒了,你……”苏商商说着,又有些愧疚地看向梁蕖,“方才情况艰险,我一时情急,竟让昆仑令与你合二为一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所以我才醒了?”梁蕖问着,笑了笑,抬起手来,轻轻抚上苏商商的背脊,又轻轻拍了拍,安慰着她,“没事啦,没事。” 苏商商哽咽着点了点头,又扑进了梁蕖的怀里,将她死死地抱住。 梁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联系自己昏睡时隐约听见的只言片语,便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她微笑着理了理苏商商的头发,轻声问道:“怕吗?” 苏商商点了点头,在梁蕖怀里如实答道:“怕,怕死了。” “那现在,就让我们和这一切做一个了断吧,”梁蕖轻声说,“等一切结束后,我们便和这世间两不相欠了。” 梁蕖说着,向苏商商伸出了手,拉着她站了起来,并肩立在黑暗之中。看着周围的煞气,梁蕖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切,该结束了。”梁蕖说。 -------------------- 还有两章就结局啦 第85章 消散 梁蕖立在这煞气之中,缓缓抬起了手来,手心里灵力涌动着。那煞气似是不能抵抗着灵力的吸引,竟一股脑地都向梁蕖的方向而来。 苏商商看的胆战心惊,不由得忙拉着梁蕖喊了一句:“小心!” “担心我?”梁蕖轻笑着问。 “当然担心你,”苏商商一本正经地认真说着,忙擦了把刚才的眼泪,却又故作轻松地补了一句,“毕竟你如今和昆仑令合二为一了,而我偏偏肩负守护昆仑令之责,自然要照顾好你。” “你这小狐狸。”梁蕖难得地发自真心地笑了,又道,“放心,你方才也说了,我已和昆仑令合二为一。如今我的力量和这煞气同源,它伤不了我,我亦除不了它。” “那你这是……?”苏商商问着,她有些不解。 梁蕖看着那煞气,道:“虽然除不了它,我想试一试,能不能驱散它。驱散了它,它没有这么强大的能量,便做不了乱了。”说着,她又看向自己的掌心,只见所有向她掌中涌来的煞气,都不可避免地逐渐消散着。 看到此法有用,梁蕖终于有了信心,她对苏商商轻声说道:“商商,躲到我身后来。” 苏商商听了,忙乖乖地到了梁蕖身后,可依旧不放心地问着:“你可以吗?” 梁蕖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说罢,她振臂一呼,周身涌发出强大的灵力来。煞气抵挡不住这强大的灵力,在这一瞬间,迅速消散着。 苏商商只听见耳畔风声大作,她不由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双手又攀上了梁蕖的腰紧紧抱住了她,似乎是本能一般。只有在梁蕖面前,她可以安心害怕着。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弱,她终于又听见了梁蕖的声音:“商商。” 苏商商睁开眼睛,只见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而梁蕖正站在她面前,盈盈笑着。 “怎么还是黑的?”苏商商惴惴不安地问着。 “傻狐狸,”梁蕖轻笑,“是天黑了。” 苏商商仰头望去,果然,她能看见几朵乌云在空中漂浮着。但因为白日里一直在下雨的缘故,天是阴的,月亮和星星都不甚显眼。 “商商!”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苏商商觉得奇怪,忙循着声音看去,只见竟是清芦和西吉国的公主正携手向这边而来。 “怎么是你们!”苏商商心中一喜,只见清芦和玉锦已到了跟前。 清芦忙过来看她,几乎喜极而泣:“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死了!” “清芦,”苏商商笑了笑,对清芦道,“放心,我没事,机缘巧合,我终究还是活了。” 清芦又看向梁蕖,不由得奇怪:“商商,国师,你们竟然都没事,可我分明看见……” 梁蕖和苏商商听见这话,相视一笑,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或许一切都是注定了的。”苏商商说。 说着,苏商商又把两人打量了一遍,看清芦眼睛像是哭过了的,而清芦和玉锦的手则紧紧牵在一起,便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161章 “在不远处避难,看见煞气过来了,正想要躲,却看见煞气停在这林子里不动了,”清芦说,“我们觉得奇怪,等了许久,见煞气逐渐消散,这才敢过来一探究竟。” 原来,清芦将玉锦从皇宫里劫了出来,不知向哪里去,只好尽力往远处高地走,以期能躲过洪水和煞气。而这竹林附近的这一片,实在是首选的位置。 清芦带着玉锦到了竹林,这才解开了玉锦身上的定身法。她想要对玉锦解释,可一抬头,却看见玉锦正红着眼看着自己。 “对不起。”最终,清芦还是低着头说了这句话,所有的解释都咽在了肚子里。 “你怎么了?”玉锦问,“我以为你急着摆脱我。” “我只是不想让你深涉险境,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是不能让你……”清芦说着,依旧不敢直视玉锦的眼神,却开始吞吞吐吐了,“我,我……” 可她话没说完,却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玉锦抱住了她。清芦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玉锦竟然会主动抱住自己。 “你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玉锦轻声问着,她能看出,清芦身上已发生了什么改变,她本来还生着气,可她实在是担心清芦,看着清芦这副模样,她不由得又心软了,她只想好好安慰她,“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的,不用自己憋在心里。” 清芦鼻子一酸,眼泪霎时掉了下来。“我姐姐走了,她……”清芦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那日在洞庭湖,清芦站在那有一条裂缝的石门前,回忆往昔,站了一天一夜,终于还是崩溃了。她知道,她的姐姐再不能回来,而她则刚刚丢下了玉锦、又和苏商商大战了一场。 她的生活实在是简单的紧,如今她觉得,她似乎是失去了她生命里一切重要的人。看着那裂缝,清芦终于万念俱灰,想了想,她竟伸出手去一掌劈开了那石门,她曾经拼了命也要护住的石门。 石门倒下,一具女尸就在石床上躺着,那便是清蔚。清芦甚至能感受到清蔚身侧的灵力在不断流失着,那是她用来护住姐姐尸身的灵力、用来保存这石室的灵力。 她走进了这石室,周身被寒气包裹住了,可她好似浑然不觉,两眼只是看着自己的姐姐。 “姐姐,”清芦轻唤着,一步一步走到了石床边,小心翼翼的挪了上去,挤在了姐姐身边,望着姐姐的侧脸,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说着,清芦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又将手慢慢放在自己额头处,打算自断经脉、自毁魂魄……可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却将她的手震了开来。 清芦一惊,忙睁开眼睛,她知道方才的力量曾是自己的灵力。 “清芦,”是清蔚的声音,“不要。” “姐姐?”清芦眼睛一红,忙回头看向自己身侧的姐姐。可姐姐的尸身依旧如常,那双眼睛依旧紧闭着。 “你看不见我的,”清蔚说,“我的魂魄就要散了。多亏了你这些年的灵力,让我如今还能和你说说话。” “姐姐,”清芦忙坐了起来,急切地看着四周找寻着声音的来源,喊着,“让我和你一起走!” “不,清芦,”清蔚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的路还很长。” “姐姐,”清芦红着眼,“我不能没有你,你我姐妹同生共死,不好么?” 耳畔似乎传来清蔚的叹气声:“清芦,我曾经做错了事,被人间情爱迷了眼,舍弃了你,舍弃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也不能舍弃你,”清芦忙道,她已然有些哽咽了,“我已经失去了你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宁愿和你一起走……” “不,清芦,”清蔚说,“你和我不同,你还有很多机会,身边还有很多人关心你、爱着你。你千万不要像当初的我一样,抛弃了这些爱你的人。” “姐姐……” “清芦,”清蔚听起来十分自责,“我已经毁了我自己的生活,我不能再毁了你。这些年看着你因为我那般偏执拼命,我实在是不忍心。” “可是……”清芦已是抽泣着,说不出话了。 “清芦,”清蔚说,“你的路还很长,不要总留在过去了。记住,你要向前看。”说着,清蔚似乎笑了,又道:“好妹妹,你我同生,却不一定要同死。相反,只要你记得我,你活着,便是我活着。” 清芦一愣,她没想到姐姐会说这样的话。 “这些年你用在我身上的灵力,我尽数还给你,”清蔚说,“好妹妹,听话,去找那些在意你的人吧,好好对她们,不要再错过了。” 清蔚的声音越飘越远,而清芦则感觉自己身上的灵力正在聚集。清芦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高声喊着:“姐姐!” “姐姐――” 她知道姐姐正在离她远去,可她却还痴心妄想,期待着能和姐姐多说几句话。姐姐曾是她抛不下的执念,她曾无数次地期待着姐姐回来的场景。而如今,姐姐回来了,等待她的却是永别。 “姐姐――”清芦声嘶力竭地喊着,可是已没人回应了。她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姐姐的尸身,终于忍不住痛哭不已。 她曾用了半生灵力在姐姐身上,而如今,姐姐却又把这些全部还给了她。 她耳畔还回荡着姐姐说的话。终于,她擦了擦眼泪,仰头对着虚空,挤出了一个笑容:“姐姐,放心。” 第162章 清芦把一切都和玉锦说了之后,终于还是愧疚地低下了头,道:“对不起,之前不该撇下你,我知错了。” “知错算什么,”玉锦想了想,又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能改吗?” “啊?” “若是能改,我便不回皇宫了。”玉锦说着,脸颊上却升起一抹绯红。 清芦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她眼里尽是欣喜,一把抱住了玉锦。“我自是知错就改,”清芦说,“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了。” “好,”玉锦红着眼睛笑了笑,“那这也是我的选择。从今以后,我只是玉锦。” 如今两人站在苏商商面前,时间紧迫,她们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苏商商,但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似乎已说明了一切。而清芦只是清了清嗓子,对苏商商和梁蕖说着:“介绍一下,这是玉锦。” 苏商商想了想,便明白了一切,梁蕖更是早就知道西吉国送来的并非货真价实的公主,也并未太多惊讶。苏商商看着两人,不由得欣慰地笑了:“看到你们这样,真好。” 梁蕖则突然理了理衣襟,对着清芦深深一拜。苏商商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连忙也跟在梁蕖身后,对着清芦行了一礼。 “国师,你这是,你们这是……”清芦一时转不过弯来。 梁蕖正色道:“对不起,清芦姑娘,之前因我一人私欲,误伤了你。今日,梁蕖在这向你赔礼了。” 第86章 结局 清芦见梁蕖向她赔礼,一时竟有些发怔,又苦笑一声:“不必了。从前是我执念太深,若非我当日想对你下狠手,你也不会失控伤了我,如今……我已看清了。留不住的人终究是会走的,而能留住的人,我是一定要留住的。”清芦说着,转头看向了身边的玉锦。 梁蕖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可该还的,我是一定要还的。”说着,她一抬手,一股灵力便从掌心对着清芦源源不断地送出。 忽然间,清芦只觉自己周身灵力又一下子增强了不少。“你这是……”她有些不敢相信,梁蕖竟转手便给了她三千年的灵力。 “还你的,”梁蕖收回了手,又对清芦道,“今日,还多谢你鼎力相助了。” “无妨,应该的。”清芦忙道。 “如今外边洪水肆虐,这里怕是也待不长久,我们得想一个解决的办法。不然,今日,便是末日,百姓可再受不得这许多灾难了。”玉锦忧心忡忡地说道。 苏商商听见,忙看向了梁蕖,却见梁蕖也正望着自己。“放心吧,”梁蕖看着苏商商,对在场所有人说,“我会负责的。不仅仅是今日之灾,还有往日因我而起的罪孽,我欠下的债,都会还的。” “阿蕖……”苏商商心疼地唤了一句。明明,她可以不用把一切都归结到自己身上的,若非世间对她的恶意让她不能压制住体内煞气,便也不会有后来这些无妄之灾。如今,已然说不清楚是谁害了谁了。 “你要怎么做?”清芦忙问着,却又欲言又止。 梁蕖长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的确害了不少人。她要弥补自己过往所有的过错。 “昆仑令有扭转乾坤之效,”苏商商连忙说着,又看向了梁蕖,解释道,“白泽说的。我虽不解其中深意,不知要如何使用,但我相信,你可以。” “那扭转乾坤之后,会发生什么?”玉锦问着,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苏商商说。 天已经黑了,这混乱漫长的一日总算要过去了。 几人站在竹林里,虽不解究竟如何才能“扭转乾坤”,但却也有了应急之法。 “清芦姑娘,”梁蕖说,“你善于控水,烦请你和玉锦姑娘先去控住洪水,而我和商商则解决其余的事情。可以吗?” “其余的事情?”清芦问。 梁蕖低了头:“算一算,我也做过不少错事,害了不少无辜的人。张贵妃被我污蔑为妖,祭神台因我而起,不少凡人因我被打为妖族毁了一生……我……” 苏商商见状,忙握紧了梁蕖的手,安抚着她。的确,虽然以往的梁蕖有不少苦衷,这些人也并非直接被梁蕖害了性命,但不可否认,梁蕖在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他们的死,和梁蕖脱不开关系。 “我会尽力弥补我的过错,”梁蕖说着,又问清芦,“那治水的事……” 玉锦听了,连忙看向清芦。清芦点了点头,道:“以我如今的灵力,应该可以。雨已经停了,我可以把洪水疏散开来,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说着,她不放心地又问:“那剩下的事情,你们可以吗?” 梁蕖和苏商商对视一眼,其实她们心里也没有底。“我会尽力而为的,”梁蕖说,“放心。” 清芦听见梁蕖说出“尽力而为”这四个字,眼里难免有些惊讶。毕竟在不久前,她还将梁蕖视作这天地间第一大恶人。可如今接触的多了,她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了。比如当昌灵强行停了雨水后,是梁蕖第一个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和可能带来的灾难,若说梁蕖是一个罔顾众生之人,那倒还真是冤枉了她。 可说来可笑,偏偏梁蕖自己也给这世间带来了不少灾难。 清芦是不知道梁蕖的过往的,所以这些疑问,她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 第163章 “那我们,就此别过了,”苏商商说,“保重。” 说罢,苏商商向梁蕖伸出了手。梁蕖会意,轻轻把手搭了上去,不过一瞬间,她们便没了踪迹。 清芦仰头望着梁蕖和苏商商离开的方向,一时不语。玉锦扯了扯清芦的袖子,轻声问着:“在想什么?” 清芦回了神,对着玉锦一笑,道:“在想国师。或许,从前,我对她是有太多偏见了。” “之前,除了苏商商,又有谁了解她呢?”玉锦说。 “希望她们能成功吧,”清芦说着,又向玉锦伸出了手,问她,“公主,跟我一起去治水吗?” “我不是公主。” “你是我的公主。”清芦说着,微红了脸,却仍是笑着。 玉锦也是脸一红,随即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于是,清芦便带着玉锦飞入了云端,控水去了。 而这边,苏商商和梁蕖又回到了祭神台上。这里地势最高,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祭神台上血迹未干,梁蕖看着那血迹,不由得又是一恍神。苏商商有些担心地握住了梁蕖的手,梁蕖却笑了笑,道:“放心,如今煞气已不在我的体内了,我不会发狂失控的。” 苏商商轻轻从背后抱住了她,安慰着她:“不会发狂失控,又不代表你心里不难受。”她说着,轻轻吻了下梁蕖的头发,又道:“以后有我陪你,你不会再受这样的委屈了。” “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梁蕖说。 两人又看向不远处的京城,那里尽是灾难后的痕迹,而城中的洪水已经规规矩矩地被疏散,想来是清芦已经在动手了。但皇宫看起来却依旧安好,皇宫地势高,住在高处的人总是难以体察到人间疾苦。 “我们也开始吧,”苏商商说,“你来逆转乾坤,我保护你。” 苏商商说着,绕到了梁蕖的面前,向她伸出手来。梁蕖低了头,轻轻搭上了苏商商的手,说:“我会尽力的。” 说着,她的目光坚定起来。两人便这样携手而立,望着远处的京城。梁蕖周身的灵力涌动起来,她闭上了眼睛,喃喃说道:“就让我看看,扭转乾坤,究竟是何意吧。” 刹那间,山河变色,一道白光自祭神台上散发出来,强似日月之辉,照亮了大地。 天地间的灵力似乎都在此刻被调动了起来,混乱的场面有了灵力的注入变得安分了不少。 白光之下,所有人都被照得睁不开眼睛,看不清自己周围发生的事情。不仅如此,很快,他们连一些事情都记不清了。一些记忆变得扭曲起来,一些记忆则消失了。 而随之而来的,便是这个世间发生的变化正在逐步贴合他们的记忆。 于是,当白光消失之时,天下竟变了模样。 苏商商是在一个小木屋里醒来的,醒来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阳光正好。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她从来没看过的地方,却让她感觉如此熟悉。床头挂着一盏荷花灯,小几上还放着一张狐狸面具。苏商商看见这两个东西,心中一动,忙下了床,穿了鞋子,奔向了窗边。 推开窗,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园子里立在日头下,望着周围的青山。 “阿蕖。”苏商商轻声唤了一句。 女子回头,阳光就打在她的脸上。她对着苏商商轻轻一笑,柔声唤了一句:“商商。” 正是梁蕖。 “这是哪?”苏商商问。 梁蕖笑了笑:“祭神台。” “什么?” “白光消失后,祭神台也不见了。你我所在的地方,便成了这样一间小屋。或许是注定了的吧,我们注定在此重生。”梁蕖说着,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颇为满意。这的确是她心里念了许久的愿望,仿佛梦境一般。 苏商商也忙四处张望着,果然,周围所见,尽是京郊荒山之景。有一层结界就设在小屋周围,想来是梁蕖设下的。而这个小木屋,和她记忆里一万年前的那个小木屋是如此的相似。 “还发生了什么?”苏商商忙问着,一路小跑出了门,到了梁蕖身边。 “因我而死的人都活了过来。”梁蕖说。 原来,那日因为梁蕖的法术,世间果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不论是因为修祭神台而死的人,还是被误作妖邪诛杀了的人,他们都活了过来,回到了自己家中……这段惨痛的历史被平淡无奇的生活所取代,所有不知昆仑令存在的人的记忆都发生了变化。 一切都被修改了,那段历史完全被抹去了。 对了,还有一件,便是宫里对外宣称,西吉国送来大吴被封为贵妃的公主,因为病痛折磨,去世了。这一件或许不是因为逆转乾坤带来的,因为民间仍有传闻,公主是被一个妖怪掳走了,宫里和西吉国都被吓着了,不敢乱说罢了。 想来,清芦已经带着玉锦,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梁蕖说着,沉默一瞬,又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我竟没能救回来那些在煞气和洪水中遇难的人们……我拼尽全力想再试一次,可终究没能成功。” 苏商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着:“或许是因为这两桩事并非由你做下。煞气的迸发并非由你决定,洪水的肆虐也并非因你而起,若非世间对你的恶意从未断绝,你也不会被逼失控……而你就算扭转乾坤,也只能改变和你自己有关的事情。” 第164章 “或许是这样吧,”梁蕖有些失落地说,又道,“其实,我私心想着,我想让那些无辜的人都活过来,却不想让他们忘记这一切。” “为什么?”苏商商问。 “因为那毕竟是段惨痛的历史,是一个教训,我希望不仅我们能记住究竟发生了什么,世间所有人都要记住发生了什么。不论是我的错误,还是上位者的错误,还是他们自己的错误……只有记住了,才有改正的机会,不是吗?”梁蕖问。 苏商商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有理。” “可惜,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梁蕖说。 苏商商忙上前去,抱住了梁蕖,轻声安慰她:“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自责了。” “不过有一点倒值得高兴,”梁蕖开口说,“老皇帝驾崩了。” “嗯?”苏商商忙松开了梁蕖,问,“他怎么死的?” “夏至之日,因煞气作乱,被活活吓死的,煞气根本还没到皇宫去,他就不行了,”梁蕖说,“如今,新皇已登基了。” “希望新皇帝能比他父亲英明些。”苏商商说着,却察觉到,梁蕖依旧心情低落。 “怎么了?”苏商商再度轻轻拥住了梁蕖,安抚着她。 “只是感慨罢了,”梁蕖说,“我们如今有昆仑令可以自保,可那些凡人,却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君主英明贤德。” 苏商商听了,一时沉默。半晌,她竟也叹了一口气。梁蕖见了,也忙问道:“你怎么了?” 苏商商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故作轻松地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昌灵和蠃鱼,只觉命运弄人。”苏商商说着,看了看这片山,又道:“昌灵本心不算坏,她只是执念太深,一心想要带狐族重回当年荣光罢了,没想到自己最后竟越陷越深,以至于犯下大错;而蠃鱼,他很坏,极其擅长搅混水,可他却又显得可怜……我感觉,他好像到死都没想明白他究竟想要什么,看似精明,实则糊里糊涂的。” 梁蕖听了苏商商的话,也不由得感慨:“人活一世,总是这样复杂。想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着实是奢求了。” 苏商商转头看向梁蕖,苦笑一声,道:“可我怕,如今我们也过不上这样的日子了。昆仑令如今在我们手中,难保不会有人再起贪心。天界,和那些急于求成的妖,只怕都盯着呢。” “但我们如今也有能力保护自己了,”梁蕖说着,紧紧握着苏商商的手,“从前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只是其他那些没有能力自保的人……” 梁蕖说着,又低头不语。 苏商商看着阳光下的梁蕖,只觉在阳光下的她分外的美丽,就连瞳色都散发着不一样的光彩。苏商商不由得心中一动,轻轻吻上了梁蕖的额头。 “阿蕖,”阳光下,苏商商捧着梁蕖的脸,柔声道,“一切都会好的。” “会吗?” “会的,”苏商商说,“一定会的。” (全文完) -------------------- 终于写完这一本了!这一本的战线拖得太长了! 说起来还挺惭愧的,我写文没有大纲,想到哪写到哪,有的时候有想法了但没记下来可能就再也想不起来这个想法了,偏偏我写这本的时候遇到的事情特别多,中间一度断更,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不记得我之前写了什么、想了什么……就感觉还挺对不起大家的。总之,还是谢谢大家给我捧场了!感动! 对了,下一本已经在路上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