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病美人大佬咸鱼翻身》 第1章 《我靠病美人大佬咸鱼翻身!》作者:老式爆米花【完结+番外】 文案: 【成为咸鱼】 废品站小工余贤的脑袋被格式化过,八岁前的记忆消失得一干二净。 异族与人族斗得头破血流时,他躲在角落捡个矿泉水瓶子换钱充饥。 某天,掉下个金灿灿的offer正砸到他头顶。 审异局?行动部? 余贤:完蛋,但有钱得赚。 小咸鱼拿晕血当家常便饭,却免费得来了全审异局最招蜂的大佬左一次右一次的背背抱抱贴贴。 于是—— 面对大比赛场上清俊的“小腰精”,余贤毫不犹豫地加入惊呼大队。 路人:“我怎么听到老爷们的惊呼声?” 余贤捂住嘴眨了眨眼:糟糕!陷进去了。 ·【鲤鱼打挺】 小咸鱼晕血了,大佬敏捷接住; 小咸鱼又晕血了,大佬扛起就跑; 小咸鱼又又晕血了,大佬的心疼藏不住了。 大佬胃痛,小咸鱼开始准备早餐; 大佬晕倒,小咸鱼吓得惊慌失措; 大佬重伤,小咸鱼打算熬夜陪护。 手牵过了,人抱到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所以,时机成熟了吧? ·【自相鱼肉】 第一次表白,余贤:“队长,我喜欢你!” 杜亦嘶哑地“嗯”了声。 第二次表白,余贤:“队长,我想再同你表白一次。” 杜亦勉力挡住如潮似浪的疼痛,他脊背挺得笔直,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 ——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是,余贤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句句喜欢,能换来杜亦以命相博的回应。 一个亲手剥开心脏,把委屈尽数塞进去封好,还是要往前冲。 一个逆天而行,积压的苦楚用嗓子磨成沫咽回去,难挨的伤痛用牙咬碎了吞下来。 “余贤,你说你喜欢我,我便予你不顾一切奔向你的决心。” ·【鱼跃龙门】 他,失去殊力。 他,殊力觉醒。 他,卸任行动队队长。 他,就职行动部部长。 他,成为手不能提路不能走的病秧子。 他,成为全审异局最风光无限的男人。 一个跌落神坛,一个鱼跃龙门。 “杜亦,你后悔吗?” ·【信及豚鱼】 余贤小心地捏起一枚泛着银光的戒指,目光灼灼地照向杜亦:“如果不能给你安全感,我愿意反反复复千万次向你呈上我的心。” “杜亦,你说你喜欢我,我便予你不顾一切奔向你的决心。” 他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再次献给他。 杜亦苦中掺泪,泪中带笑:真是满口甜言蜜语又诡计多端的狼崽子,绝对不是他带出来的。 ·【枯鱼衔索】 老夫老妻,他为他挡莺莺,他为他拦燕燕。 “你情敌?” “那也得有这个本事。” 然而—— “杜亦最多只有两年时间。” ·【鱼水深情】 ——如果杜亦死了呢? “杜亦死了,我会把他的骨灰带在身上。” 打成脚链、手链、锁骨链、戒指、耳钉,挂到身上的每一处,紧紧箍住。 杜亦这辈子无论生死都会将他抓实、拷牢。 “余贤就算死,都不会换伴侣。” 【年下小狼攻余贤x温柔病美人受杜亦】 【排雷预警/食用指南】 1.架空无医理,勿考究。 2.sc,he,年下攻。 3.非现实背景设定tx合法,主角攻受都有万人迷属性,都有人爱慕,但主角攻受彼此双箭头。 4.有副cp。 内容标签: 年下天作之合 异能 都市异闻 美强惨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亦,余贤 ┃ 配角:越昱,谈佑 ┃ 其它:病美人受,年下攻 一句话简介:美强惨大佬和他的年下小狼崽。 立意:自力更生,自强不息。 第1章 成为咸鱼倒计时 夜幕之中,银光剖开黑暗,雷声随即而至。 “哼,微不足道的蝼蚁,竟敢自寻死路!” 外来者目光高傲,蔑视一切尘埃。 一片焦土与模糊的血肉冲击着少年的感官,他手中利刃飞转,直袭向踏在他脊背上的金靴。 “毁我家园,害我同胞,伤我师父,该死!” 若非你们的进犯,怎会存在这样的“异”! 异,弃人如敝履,视命如草芥…… 少年的刀举在半空,敞开的身体被扭曲变形的长臂掏入。 到此……为止了? 瘦弱的身体被抡起,少年拼命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皮,好似看见一只通体洁白的小雪狼正奔向他。 他仰了仰头,锋利的雨刀刺入眼中。与此同时,少年透过云缝间,瞥见一线细微的光芒闪现。 那是暴雨过后,天空将迎来晴朗的前兆。 这世上,还有光,也应当有光。 少年怒喝一声,刀锋斩断长臂束缚,操纵手中双刃腾空跃起,犹如血中红梅在雷雨中奋然伸展枝丫。 袭来的能量击透腹部,他无动于衷;飞来的利箭刺穿腰部,他漠不关心,少年仿佛无痛无感,利刃缠着蓝晕不停挥舞,直击统帅命脉。 第2章 四年后,又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七点,玺域与源城交界有三辆发往滋城的运货车,其中一辆载有二三十个人,有异者也有常人,生死未卜,务必截下。” 男子看了眼信息,又扫了下时间,系紧袖口从悬在半空的车上一跃而下,足尖轻点,灵巧落地。 紧接着,一行身穿作战服左胸镶着“利剑出鞘”标识的壮汉从停稳的车上跳下。 “分三队,埋伏在通往滋城的路口,务必截下货车。” 十分钟后,自男子胸前的剑鞘中飞出一缕蓝光,汇成虚拟通讯界面。 “杜队,货车经过第一路口,已被我方成功截获,司机是异者,但车是空的。” “报告杜队,在第二路口所截获的货车司机也是个异者,但车里只装了些冻货,车厢很高,装载的东西不多,车辙却很深。” 男子站在第三路口,眼前是刚刚截下的货车,满车牛奶,司机同样是个异者。 此时已是七点零三分。 三个路口,经过的货车只有他们所拦下的这三辆。 “能不能走啊?” 被拦下的货车司机从车窗口露出个头,不耐烦地催促。这人语气不耐,神色却不见半分急。 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了,走吧。” 司机没动,反而老神在在地点了根烟。 “你们审异局的吧,怎么?出什么事了,要查车,还只查我这种货车。” 男子向队员使了个眼色,快速走到一旁,对着通讯界面,语速飞快:“第一第二路口的货车都放走了吗?” “第一路口的这司机是个墨迹嘴子,让走都不走,点烟跟哥几个唠上了。” “第二路口这个人挺正常,说是要下雨,赶回家吃饭。” “截住!”男人斩荆截铁道。 “啊?” “马上拦截冻货车!在我到之前想办法别让他走!” 一声惊雷,震天响。 智浮车迅速赶上冻货车,几个壮汉在半空向下大吼:“前面的货车,停下!” 司机充耳不闻,将油门踩到底。 一壮汉破口骂了声,从智浮车上一跃直摔到货车顶。 风声大作,冷气掺着土味扑面而来。 冻货车顺风而驰,见着红布的牛似的,不管不顾地超速向前冲。 壮汉趴在车顶眼见就要摔下去,身体向上腾起,双手向前一扒,再次牢牢地趴在车顶并奋力向前蛄蛹,嘴里不服气地吼道:“老夫就不信今天拖不住你!” 忽然,自半空中落下一男子,拦在疾驰的冻货车前。 司机惊得破口大骂,瞬间面露凶色用尽全力将油门踩到底。 车前的身影在顷刻间消失,司机来不及眨眼便连同货车似被提溜住后衣领,拼命向前却无法移动半分。 男子浑身被蓝色光晕包住竟在刹那间闪身到车后,双掌抬起,道道蓝光自掌心而出化作条条细线缠住车身。 “杜亦!你可算来了!”壮汉趴在车顶上不动,脑瓜子往上一抬,喊着打招呼。 那司机挣扎不得,气得一咬牙,抬脚踹开车门,扯着嗓子大声叫骂:“他娘的你找死?!” “你大爷的,闭嘴!”壮汉自车顶跳下,撸胳膊挽袖针锋相对。 “鲍豹。”杜亦沉声制止,敲了敲车厢对司机道,“是你自己打开还是我来开。” 他声音低沉,却没有气急败坏的震怒,甚至可以说是算得上温和。 司机满脸不情愿,语气收了点但依旧黑着脸:“都是些冻货有啥好看的。”他嘴里嘀嘀咕咕,眼珠贼溜地来回转,“开了,要看快点!” 七点十分,天黑下来。 一条条黑布被掀开扔到车下,闪电的银光打在车厢内叠满的木箱上。 冻货没有用保温箱或泡沫箱,不见干冰和冰袋,只有一个个用钉子钉上的长木箱。 “是些海物,”司机凑上前,手在木箱缝掏了掏,摊开掌心给杜亦看,“海虾,海参,还有螃蟹啥啥的。给源城富人区送过去的,贵人们要得多,用大箱子装方便。” 他的掌心确实躺着两只冻虾,还粘着冰碴子。 “箱子打开。” “我说公家老爷,”司机见人软硬不吃,开始阴阳怪气,“打开就化了,这么多您给赔啊?都是玺域送出来的,也是公家的东西,我说……” “打开。”杜亦再次道。 鲍豹接过话:“让你开你就开,磨磨唧唧的!等他动手,你这玩意就装不回去了,要是没啥事,你再投诉他——审异局行动部杜亦。” 杜亦扫过一眼,没吱声。 司机慢吞吞地撬开一个个木箱,期间不时回头望两眼,见货车四周被穿着审异局作战服的壮汉围满,额上大滴的冷汗开始向下砸,面上终于显出几分焦急。 鲍豹受不了磨磨唧唧的那出儿,抢过司机手里的工具,动作快了两三倍。 箱子一个个散开,里面确实装的都是海鲜之类的东西。 “我就说。”司机松了口气。 杜亦跳上车,在空无一物的车厢底板上敲了敲,那司机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打开。” “您在开什么玩笑?”司机擦了把汗。 杜亦没再废话直接抬起掌,车厢底板的边缘登时镶上一圈蓝色的光线,底板竟被硬生生拉起贴到侧面的车厢上,而下方正藏着一个暗层! 第3章 密密麻麻二三十号人,摆饺子似的侧倒在一块,个个头上套着黑色布袋。 鲍豹开口骂了句,迅猛地按住撒腿要跑的司机,直接在他脖颈套上限殊圈。 行动部队员上前一一检查被劫人员情况,伤重昏迷的,缺氧昏厥的,异者常人都有,就是没有浑身上下完好的人。 医研部的智浮医疗车迅速赶到,伤者被抬上车紧急送往医疗中心,行动部留下部分人员善后。 “你说,也真是有意思,下面隔层都藏人了,还特意放个装海物的箱子。”鲍豹边关车厢门边大嗓门喊道,“这车怎么处理?放这等着滋城那边自己回收?” “等一下,”杜亦忽然回身,腰间的殊力探测器闪了又闪,他快速按住鲍豹的手,打开车厢门飞身跳上去。 “咋了?”鲍豹紧跟着跳上来。 “还有人。” 杜亦半蹲在木箱前,掌心殊力流转,钉子脱落。黑色手套按在两端,木箱被徒手破开。 冰袋散了一车,紧接着从木箱里骨碌出个人! 杜亦抬手翻过这人的身体,待看清年轻人的脸时,他面上的淡定顿时被破开一道口子。 长睫一颤再颤,杜亦抬手轻轻撕开年轻人嘴上贴的胶布。 “你?”年轻人唇瓣染着薄霜,浑身都在打抖,一双如海般的蓝眸迷蒙地望向杜亦,声音低微虚弱,“好冷……” 杜亦没半分犹豫,双手托起年轻人的身体,将满身冰冷的人拥入怀中,跳下货车,飞身跃上智浮车。 鲍豹嘴张了又开,开了又张,指了两个队员陪同杜亦回审异局,自己则留下继续处理现场。 “冷……” 智浮车飞驰向审异局,陷入半昏迷的年轻人无意识地低吟。 “队长,这人身上全是霜,要不您先放下吧,作战服防水但不抗寒啊,别把您给冻坏了。” 坐在前排的队员好心提醒。 “没事。” 杜亦双臂收得更紧,目光被年轻人露在外面的手臂上的道道伤痕吸引。 怀里的人还在喊冷。 掌心燃起小小的蓝光,杜亦咬住下唇,掏出一把胶囊,拧开水瓶全部吞下。 一秒,两秒,三秒,他眉间微拧,掌心的蓝光终于转为银色。 杜亦将年轻人的身体贴在自己的胸前,掌心覆在他的背心。 一片淡淡的银光温柔地裹住年轻人的身体,哆嗦的唇瓣慢慢合上,惨白的双颊渐渐浮出一丝健康的红晕。 年轻人不自觉地向着热源靠拢:“嗯……好暖和……” 杜亦原本就淡的唇色变得雪白,但掌心的银光依旧不断地注入年轻人的体内,嘴边浮起一抹极轻的笑,同时在通讯界面输入语音。 “越昱,这一届新人入职,我想要个人。” -------------------- 第2章 成为咸鱼第一天 甘城,外区。 巨大的半圆形光圈外层正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周边气流形成波状扭曲着身体。外围晴天朗日,内围漆黑如夜,内外昼夜分明。 “审异局消除异动波,其他人不得靠近!” 余贤连眨几下眼,将反复的吆喝声一字不漏地接收。每个字逐一掰开塞进耳朵里,闷着头继续向光圈蛄蛹。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收到了新的offer。离家不远,薪酬……挺不错。 他身上还套着一身橙色的工作服,左胸口印着“甘城内区废品站”,“站”下面的“口”字磨没了影儿。 喊话的两个守在光圈外像对门神,小臂能抡起两个石墩子,目光颇为不善。两人的外侧绕着条条蓝色的激光浮线,它们形成一个围栏,用来防止常人误闯。 两人抱臂瞥着余贤,等待着这不明状况的小子被浮线弹回去。 此时,余贤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浮线内。 门神动了。 两对眉毛迅速聚在一处,神色变得异常戒备。两人抬手拦在余贤身前,双目紧盯着他。能不受激光浮线限制的,只有异者。打断审异局清除异动波的异者……恐怕来者不善。 仰头看了看比自己高出整整一颗头的两个大个子,余贤暗自吞咽了下,颔首抱拳道:“两位大哥好,请问是行动一队吗?我是新人余贤,前来报到。” 空气中似是燃了把火,异常的温度刺透外衣直打在皮肤上,露出的手腕火燎燎地疼。余贤挺惜命的,他慌忙举起右手向两人示意。 只见一道玄青色的光圈正紧紧地环在他的中指上,倏然间,好似有数道来自光圈内的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余贤如同被剥光的菜心,登时无所遁形。 “报道不去止戈中心,跑这儿搞屁,边儿去!”声音出自光圈内围,洪亮且中气十足。 余贤被喝得缩了下脖子,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指尖紧张地抠着掌心。 内围有几个人,什么模样,通通看不清。但是他猜这组的队长绝对在里面。 余贤低头紧盯着飞了边儿的鞋带,脚趾在鞋内蜷曲了几下,他能感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打量着自己。 没一会儿,里面又传来一个声音。 “放他进来。” “是,杜队。” 两个门神收起凶悍的神色恭敬地应着,余贤顿了下,随后快步挪进光圈内围。 光圈在内外看并不相同,在外看一片漆黑压根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在内看虽不甚明亮,却是能看得清人的。 第4章 余贤这回儿可算看清了内围站着的四个人,5l、3l、1.5l,他默默在心里用昨晚捡的大小不一的瓶子来给靠外侧的三人定了位。最里头那个……倒是更像他前儿登山尝的那口山泉。 方才开口呵斥的是3l,此时正扯着眼皮瞧余贤。光圈正中扣着的光罩反射出幽蓝色的光,光晕打在3l的半边脸上,瞧上去十分怪异,余贤禁不住瑟缩了下。 “杜队,异动波已降至50%,周围检测未发现其他异常,可进行清除。”1.5l向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说出他今日最长的一句话。 “开始吧。”队长杜亦下令。 光圈正中罩着的蓝光霎时消失,随即有紫色的雾气从当间窜出,夹杂着缕缕黑气。四人围成一圈,他们各自的身后浮出一个由蓝光聚集而成的庞然大物。乌漆麻黑的内围刹那间被破开一道道亮色的裂痕,将雾气完全包裹在内。 这是“魅”!余贤听说过。 异者在使用殊力时,身后会浮出巨物,据说只有超强异者的“魅”才有具体形状。而这“魅”,常人用肉眼是瞧不见的。 余贤暗自攥紧拳头,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待命在周围的另外几个穿着审异局作战服的男子迅速上前,纷纷扬起手中的蓝色光剑,齐刷刷地指向光圈正中。 顿时,紫黑色的雾气开始乱窜。它们像是活了一般,在当中不停地挣扎、逃窜,碎裂的声响此起彼伏。 余贤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只是站在一旁手心便紧张得全是冷汗。直到雾气散尽,声响渐消,他才敢深吸口气试探着像其他人一样唤着自己的这位新上司:“杜队……” 杜亦插空扫了余贤一眼,好巧不巧,四目相对。 只见杜亦怔了一瞬,眸中闪过惊喜,但这情绪还不及冒头就被他藏了起来,短暂得余贤确定自己是看晃了眼。 就在此时,窸窸窣窣的声响渐起,急速放大,空旷遥远又似在耳边,说不出的诡异。余贤不由得颤了两颤,随即他发现自己脚下的地面在震动。 余贤不及反应就见杜亦身后的“魅”迅速变化,形成一条宽大的蓝色光毯,飞快地将几人的“魅”护在光毯之后。 “杜队!” “杜亦!” 几人同时大吼。 余贤被惊得瞪大了双目,他急急地扫视着周围,除了那道蓝色的光毯抖了两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 首序余波已在须臾间结束。 杜亦微不可见地轻晃了下,随后摆手冲队员们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声音沉稳:“集中精神力,抵抗平度余波。” 他的视线并未在余贤身上停留片刻,身影却微微偏动,将位于后方的余贤遮了个严严实实。 余贤听不太懂这些术语,但他能看出这人应该是在保护自己,余贤有些茫然,指尖抠着指腹审时度势,最后选择闭嘴。 众人也不再作声,片刻过后,余贤见几人身后的“魅”化为虚无,猜想异动余波大概是过去了。 “异动波降为0,对周围环境不会造成影响。” “好,收队。” “是。” 半圆形的巨大光圈从当间开始破开,尔后缓缓地下降,最后聚成一道蓝色的光束收进1.5l手上的方形仪器里。光圈外的浮线随即散作光斑渐渐消失在空气中,一队队员正有序地做着撤离准备。 杜亦右手掐在腰间闭目深呼口气,重新紧了紧手上的黑色手套,随后摘下护目镜,扫了眼呆立在旁的余贤,道:“余贤?” “是!” 余贤忙收了神,一板一眼地立了个正。他无暇思考杜亦是如何知道他的名、姓,他的双眼收不住似的不停打量着杜亦。 有好奇,有探究,但没有一丝一毫熟悉的神色。 杜亦接收得到。 他垂下双眸,片刻间便再次抬起头,嘴角带笑,“很失望?” “也没有。” 孩子没什么心眼似的,回得倒是快,杜亦也不在意,接着道:“你以为审异局的异者会有三头六臂?” “那倒没。”余贤跟在人后头一步一趋活像个跟屁虫,“我就是以为……” 以为行动部队长怎么说也得是个高大威武的壮汉啊,就像那两个门神。 余贤的话没说出口,他琢磨着杜亦这么个瞧起来温温和和的人是如何镇住那几个壮汉的。他埋着头跟着前头的黑靴走,未成想杜亦突然停下脚步,紧接着来了个回身,余贤毫无防备,像头笨笨卡卡的傻牛一头扎进了他这位新上司的怀里。 结实的胸膛撞得余贤头晕眼花,瞬间以为再次发生了异动事件,他慌张地抓紧杜亦的腰,登时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在他头顶响起。 杜亦咬牙咽下夺口而出的痛吟,低头盯着弯腰环住自己的余贤,半响才道:“没事了。” 余贤撒开手退后一步,连声道:“哦哦哦!不好意思啊,多谢多谢!” 他方才一时情急做出非常举动,双手抱上杜亦的腰,抱着抱着就失了神,莫名地觉得杜亦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不知怎的便不想松手了。 杜亦右手覆在腰间,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有条不紊地与几名队员确认现场清理情况,杜亦再三确认无任何异常后,便要带队回审异局,清点人数时就见余贤还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掌心。 第5章 “余贤。” 杜亦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余贤?” 余贤终于有了反应,他僵硬地抬起头,双目失焦地望向杜亦。 是他,他流血了。 无数只蚊蝇塞满余贤的脑子,再钻进他的耳朵,它们大声地鸣唱。 杜亦察觉到人不对,三步作两步奔了过去。他双手插进余贤的胳膊下,一把搂住人的腰将余贤撑住。 余贤的下巴磕在杜亦的肩头,鬓边的大滴冷汗打在杜亦的作战服上。他晃了两下头,眼前朦朦胧胧糊成一大片,口中喃喃:“血……” 杜亦的双颊伴着这声低喃肉眼可见地迅速苍白下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颤,后背微微躬起。他咬紧唇瓣,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将涌上喉间的胃酸硬生生地压了下去。那双扣在余贤腰间的手用力地紧了紧,像是正借助余贤的身体支撑着自己。 “梁逸,我有队员晕血。” 余贤的意识渐渐抽离,晕阙前恍惚听到杜亦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似乎在与什么人联系。 梁逸是谁? 余贤迷迷糊糊地想,只是此刻的他顾不得这些了,余贤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发愁了。 他该不会是第一个因为晕血而被踢出审异局的异者吧? 可真够糟糕的! -------------------- 第3章 成为咸鱼第二天 “新来的怎么回事?亏得还被派到咱们行动部,没上战场人就晕了,以后还怎么行动!” “审异局的耗子都知道咱行动部从不养闲人。” 行动部的老少爷们每次出任务回来都要唠它个一时半响的,只是这次聊天的重点换成了他们的新同事——余贤。 天儿聊了不到三分之一,就见一道清俊的身影走了进来,几人立即断了话头,齐刷刷地喊道:“杜队!” 杜亦面色平和地点点头,对端坐在角落里有些呆呆的少年道:“师笙,带他们去复盘。” 师笙立即站起身,这会儿已经没了方才出任务时的沉稳,整个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最怕每次任务归来后的复盘。近一个月来,他们的队长常安排他来做这件事。师笙的双颊憋得通红,半天没说出反驳的话,最后到底应了声“是。” “鲍豹,你跟师笙一块去吧。”杜亦对着瘫靠在椅背上的慵懒壮汉补了句。 鲍豹抻了个懒腰,抹了把下巴上的胡茬,挑眉冲着杜亦做了个“收到”的手势。 师笙的神色放松下来,恭敬地对杜亦俯身,杜亦温和地笑笑,转身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内,已经清醒过来的余贤扯着耳朵偷听,听得正出神,不想视线突然被黑影挡住,眼睛看不到耳朵好像也不好使了,他边掏耳朵边在床上蛄蛹企图越过黑影的遮挡。 一道温润的声音透过掏耳朵的手指缝隙钻了进来:“醒了?” “啊是……”余贤看清来人“噌”地一下坐起身,抠着手指支支吾吾半响,终究是不好意思将自己晕血的事情说出口,又见杜亦正一脸平和地望着他,余贤只得不尴不尬地道了声“谢谢”。 杜亦点头并不多问,他轻拍了下作战服上挂着的工作牌,储物柜中的一道门随即打开。 余贤又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瞧见那柜子上挂着“杜亦”的名牌,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套制服。 他这是要换衣服吗?余贤想。一丝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莫名其妙地窜了上来。 就见杜亦又在胸前的工作牌点了两下,身上的作战服“嗖”地一下化作一道蓝色的光束收入工作牌中。作战服里面是件玄青色的衬衫搭配黑色的紧身马甲,余贤抻着脖子探头探脑,瞧见杜亦的打底好像是件高领黑色紧身衣,下.身是条黑色紧身裤。余贤眨了几下眼,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杜亦优越的臀型吸引。 接着杜亦不紧不忙地将马甲、胸部束带、衬衫、紧身衣一一退下。退紧身衣时余贤察觉到杜亦的动作缓慢了许多,杜亦并不壮,肌肉的线条却很结实,他的腰间和腹部缠着层层纱布,余贤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会儿忽然见到杜亦身上渗血的纱布连忙扭过头去,只是好奇心作祟,余贤微微偏过头用手挡住双眼,五指分开些缝隙,透过指缝继续观摩。 渗血的地方看不见了。 杜亦似是有意地遮着渗血的部位,套衬衫的动作明显较之前更迅速了。很快,杜亦套上了一件玄青色的衬衫,与他换下来的那件极其相似,只是新打了领带。领带比衬衫的颜色稍亮了些,尖尖的角上绣着银色的审异局标识。衬衫口袋上别上了同柜子上一样的名牌,原来的工牌直接化作一道光束缩进了名牌上“杜亦”两个字里。 尔后,他将腿部的束带逐个拆下,手放在腰带时动作一滞,随即扯了黑色西裤直接套在紧身裤外面。 储物柜门无声地合上,杜亦回头就看见余贤正透过手指缝瞧着自己,模样分外地傻气。此时的余贤也回过神来,他匆忙放下手蹭了下鼻尖掩饰性地干咳两声。 杜亦笑了:“还晕吗?” 余贤摇头,他心里能藏事,但不多:“队长,你受伤了?严重吗?” 杜亦没回答,走过去俯身抬手试了试余贤额头的温度:“既然不晕了就去止戈中心领取物品吧。” 余贤站起来:“是,队长!”跑了两步人又刹住,趴在门口问,“队长,你是不是救过我?” 第6章 “为什么这么问。” “我感觉,感觉你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几个月前我……” 被揍得半死不活,还差点冻成冰棍,这么说好像有点太直白…… 余贤顿了顿略过受难的过程,直接道:“我醒来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是被行动部救出来的。我记得救我的人好像用自己的身体为我取暖,我还没机会好好谢谢他。” 杜亦没正面回答,只问:“身体怎么样,恢复了吗?” 余贤先是有点发愣的眨眨眼,紧接着脸上渐渐绽出粲然的笑:“真的是队长?!”他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好了,谢谢队长救我!” 杜亦的语气愈加温和:“快去报道吧。” “是!” 橙色的身影“唰”地消失不见,杜亦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将休息室的门反锁,慢慢地坐到床边,稍缓了片刻后将衬衫解开拆下缠在腰腹间的纱布,原本的伤口处再次被首序余波刺透,大片的紫红交叠,最严重的一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再次裂开,鲜红畅快地流淌而出。 那抹红瞬间刺痛杜亦的双目,恶心与眩晕感同时袭来,紧接着左眼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满满的、大片的红,右眼所见是一张狼人的脸,那狼人的爪子使劲地抠着掌心、指腹,抠得血肉模糊。 “别怕,我能保护你。” 不像人声,又跟人声没有什么分别。 耳边嗡鸣声渐大,杜亦的上半身猛地抽动两下,忙抓紧床沿俯下.身,他双目紧闭,眼皮不停地打抖,贝齿咬紧唇瓣直咬得血痕斑斑,可惜还是败下阵来。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无声地干呕了几下,右手盖在唇上,捂紧。 良久,杜亦睁开眼,接连深吸数口气。随后,麻利地为自己换好药,再将衬衫重新穿好。拇指在胃间用力按了下,起身踏出休息室。 余贤兜了好几圈才找到止戈中心,中途还搭坐了两趟智行列车,那玩意像个五条腿的庞大怪物,自动将人送达目的地。余贤不但是初次乘坐这东西,还是第一次见,他吓得手心全是汗,唯恐那五条腿压到地上来回走的人,自己就成了事故的见证者。 这些一同搭乘智浮列车的都是异者,长着三条手臂的、靠一条腿行动自如的、腮帮子一圈长刺的……还有像他这样外表看起来正常的。 余贤一直都知道有特体异者存在,但倒是第一次见到特体异者在外如此毫无遮掩,而且周围并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们。 来止戈中心报道的异者没有想象中的多,毕竟这里不是普通的地方。余贤按照指示先去领了号,这号领得让余贤开始怀疑人生,他凝视刻着号码的铁牌半响,忍不住感叹:“审异局人不少啊。” 拍在他肩膀的手比他的话先落下,余贤吓得直哆嗦,侧头就看见一张放大的——平平无奇的脸凑到自己的耳边:“哥们,你多少号?” 余贤懂得不多,不过在方才了解到这个号码是代表着异者的身份。自进入审异局起,在系统里输入t250便能调出关于余贤的一切档案,过去的、现在进行的以及未来即将发生的。 谁愿意和二百五挂钩啊?余贤装作没听见,礼貌地侧身过去打算去领取物品。 “t250!” 手中的铁牌被夺了过去,就听那人直呼出他的号码,又夸张地道:“哎呀哥们,你这号真吉利。” “多谢。您是多少号?”余贤努了下嘴,意思意思也问了句。 “t251,我在这蹲半天了,就等着你来。” 好家伙,合着你原本该是二百五啊。 余贤嘴角抽动颇为无奈。 新加入的异者不多,效率很快,余贤提着物品行李箱长舒口气,几乎在同时,止戈中心的众人倒抽了口凉气。 余贤扫视了一圈见大家的视线全部聚集在正前方的流沙巨幕上。 流沙巨幕上浮动着几个大字,弋、异、未、幸,字的边缘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而就在刚刚,这上面新添了一个字:除。 这意味着有新的s+阶异者出现了,代号“除”。 “你说这不是掩耳盗铃吗?”t251不知道从哪儿又冒了出来凑到余贤边上咋咋呼呼道。 “审异局有条不成文的规定,s+阶异者的身份是保密的,除非在特殊情况下才会选择公开。审异局还有件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是只有s+阶异者才能当任部长。”t251滔滔不绝,余贤被他说得提起几分兴致。 “只是审异局目前的四大部门,只有两位部长:医研部与器物部。行动部和特能部的部长职位自创立起就一直处于空缺状态。特能部好歹还有个副部,行动部却只有三个队长。” t251砸吧两下嘴,还想继续叨叨下去,余贤见人没完没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和自觉,他赶紧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抽身独自离开止戈中心。 他还得去做测试,怎么能搁这儿练嘴皮子? 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研测中心,测验区。 没个向导,余贤瞎猫碰死耗子稀里糊涂地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对了地方,这部门的占地面积和部员数量可比他所在的行动部多出太多了。 此处专为审异局的异者设立,它与医疗中心一并隶属于医研部,而医疗中心则是主要接诊受到异者攻击的常人。 研测中心分为专研区、测验区、诊疗区。专研区为实验体和s+阶异者特设,测验区为异者检测殊力类型和平稳度以及监测身体异常变化,诊疗区为异者提供治疗和休养。 第7章 余贤还来不及感慨,一个字就脱口而出。 怪。 先前遇见个喋喋不休的251就算了,这会儿又见着个彻头彻底的怪人。 这怪人一身黢黑,黑色斗篷,帽子扣在头上,更夸张的是脸上还罩着个黑了吧唧的面罩,上面只破开两个小洞,供眼睛看路。 余贤盯着他鼻子和嘴巴的部位,暗叹:倒也不至于搞成这样吧,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出个好歹。 或许是余贤的眼光过于炽热,那人顺着他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余贤忙低下头。好在那人只是短暂地扫了眼,就匆匆离开。余贤瞧见这怪人似是往专研区方向去的,他翻出自己手中的通行证,反复确认是前往测验区,才放心地拍拍胸脯,心想:幸好不用穿成那样。 不过,方才那人……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余贤这头正琢磨着,那头又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他认识,准确来说,是今天刚认识的:审异局局长——越昱。 -------------------- 第4章 成为咸鱼第三天 止戈中心,流沙巨幕前。 来往的众人依旧驻足在此,津津有味地品着巨幕上的几个字。毕竟审异局自初创至今,总共就这么五个s+阶的异者。 很快,止戈中心再次掀起一片惊呼。 就见那流沙巨幕又一次发生变化,一个“刃”字一笔一划地缓缓浮现在上头,位于“除”字右侧。 两个s+阶异者在同一天出现,前后不超过一小时。 各部工作区的墙壁位置都悬浮着一块流沙幕布,与止戈中心的流沙巨幕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数倍。 杜亦扫了眼流沙幕布上新挂上去的“刃”字,脑中闪过方才在专研区碰到的少年,一头柔顺的金色短发,与余贤差不多高。 “余贤呢?”不知是谁先开了话头。 “好像是去测平稳度了。”有队员回道。 另一人紧接着道:“也不知道那家伙会是什么型的殊力拥有者。” s、y、j,对应杀伐、抑制、精神,也正是目前觉醒殊力的异者被归档的三种类型。 “咱局里大多数都是y型吧,几乎一抓一个准。” “还是有不少s型的。” “j型倒是少见。” “人家j型的还能主动让你知道啊?” “也是。” 几人七嘴八舌起来,杜亦两指捏着一粒白色胶囊状的东西静静听了会儿,就听到端坐在角落的师笙低低唤了声“杜队”,而视线停留在他手中的胶囊上。 “备用药,没有不舒服。”杜亦回道,随后将胶囊收起。 “备用药。”师笙重复了遍,低下头似乎琢磨起了备用药三个字的意思。 余贤拖着步子从测验区走出来,他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空得只剩下一个字,越昱让他选的那个字。 杜亦刚到研测中心就碰见了余贤,丧得像只耷拉耳朵的小狗狗。 “怎么样?”他上前一步问道。 “啊……”余贤情绪不高,精神恍惚不定,顺口回,“还行。” 杜亦没多问,接过他手上的行李箱,走在前头,余贤又跟在了他屁.股后。没走几步,余贤忽地意识到杜亦来了研测中心什么都没做,直接帮他提着行李箱就往回走。 他的队长难道是……纯粹来接他的? “队长……”余贤在后头低低唤了声。 杜亦闻言顿了下侧过头:“怎么了?” “你的嘴唇……” 拇指在唇上蹭了下,有些湿润,应当是血迹,杜亦没看。他约莫着是在休息室忍痛时自己用力过大给咬破了。 “没事,”杜亦轻描淡写回了句,又看了余贤一眼,轻笑着问,“不晕血了?” 余贤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除了刚见面那次,他现在好像不太晕杜亦的血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行动部的宿舍,待余贤收拾妥当,杜亦便以有事为由先行离开,并嘱咐余贤今晚好好休息,明儿再去行动部。 余贤躺在床上翻了一百八十个跟头还是睡不着,顶着被他造得不成样子的棕色短发坐起身。 这地方说是宿舍,可要比他见过的宿舍都要先进多了。每个人住在独立的睡眠舱里,舱里设有各种微型按摩仪器,环境极为安静、舒适,很适合休憩和体力恢复。 余贤扫视了一下四周,这里大概有三十多个睡眠舱,他不知道附近的几个睡眠舱里有没有人,但是他敢确定那个挂着“杜亦”名牌的睡眠舱里一定没人。 突然觉得莫名地心乱、心烦。这话要是被他原来的废品站老板听见一定会觉得在开玩笑,毕竟余贤在大家的眼里一直是个开心果,乐观、向上。 他有点待不下去了,起身抓了几下头发决定还是先回行动部看看。虽然确实有些疲乏,但是躺在这里就觉得怎么都不得劲。 审异局,实验体基地。 三名通体黑色紧身衣的男子从实验舱中走出,脚步平稳。 审异局特设实验体基地,用于研究特殊殊力拥有者,被选中的异者皆拥有一项殊力是被审异局初次发现,而至今被研究的异者不足十人。 每月固定时间会进行一次实验,他们是今天进行实验的第三批异者。 若是有身体较弱的异者作为实验体,则会选择相对舒缓的实验方式。 第8章 再观此三人,都是从正常强度的实验舱中走出。这当中有个小子格外突出,头发到脖子,脸上手上贴着各种创可贴,发型像是随手抓的乱糟糟,不过总体还算得上个酷哥。 从实验舱出来后的异者,面色多少都有些不太好,反观这酷哥,倒像是刚睡了个好觉,喷香,还赠送美梦的那种。 “这么着急走,我说你那脆弱的小心脏能受得了吗?坐下歇会儿呗。”酷哥扫了眼优先穿好衬衫就要出门的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 那男子像没听见话似的,脸色煞白还有些气喘,但完全不影响他行动。他很快就套好件白大褂,挂上名牌,连个眼神都没给那酷哥,就离开了实验体基地。 酷哥“啧啧”两声,也穿好制服,还顺手拍拍自己的名牌,把上面的“陆云”两个字擦得贼亮。他坐到按摩椅上,肩膀蹭了蹭旁边坐着休息的人:“你说医研部的人都这么能装吗?你看他,那个高冷样儿。” “是你话太多了。”回话的是杜亦。 陆云也不生气,抓过桌上的水瓶咕咚咕咚豪饮了半瓶,末了还吧唧两下嘴。 杜亦好笑地看过去,扬眉对着他脸上的各种创可贴,问:“又受伤了?” “这是勋章,勋章!懂不?” 杜亦笑笑没和他争辩。 陆云见他不说话,挪着屁.股又凑近了点:“倒是你,脸色怎么比刚才那家伙还白?今天的实验强度是不是太大了?” 杜亦摇头:“忙了一天,有些累了。” “你们一队那个新人是s型殊力拥有者。”陆云突然说道。 “嗯。” “他s值好像不足50?” “确切说只有33。” “你去测验区调他报告了?” “嗯。” “哎?你直接问他不就完了,还调报告。” “他不太想说,我不想给他压力。” “好队长啊好队长。” “还成。” 杜亦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陆云沉默了好半响才道:“他需要匹配partner,否则会很危险。” “我带他。”杜亦的语气很平淡,但异常地坚决。 “不是,我说你……那是匹配中心需要考虑的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你也是个……你俩的契合度估计连1%都没有,”陆云顿了下,想起什么似的,问,“越昱知道吗?” “他同意了。” 陆云显得十分惊讶,歪头嘟囔了句:“他还真舍得你,”转而脸上又挂上了几分愤慨,“他就是利用咱们!” “你啊,”杜亦叹口气,“别总和他对着干,他是担心你。” 陆云哼哼两声,没再说话。 余贤还没进行动部就被震得倒退了两三步,里面说话的那位嗓门大得能吼翻天。 “越昱是嫌我干得不好还是怎么着?”鲍豹双腿搭在桌子上,嘴里叼了根没点火的烟。烟根被他咬得稀烂,“啐”地一口吐到垃圾桶里。 他跟杜亦搭档了好几年,知道人闻不了烟味,每次在部里便从不点烟。 “豹哥,局长是看您干得太好了,可以单独带人了。”有队员劝道。 “是啊,杜队的脸色那么差,咱还是别给他压力了。” 鲍豹“蹭”地窜起来,背着个手来回踱步,整个人十分焦躁:“那个余贤的平稳波测试结果出来没?” “出来了。” “什么型,多少。” “听说是s,值好像不高。” 鲍豹听了用力地抓了几把头发,显得个头硬是高出了两厘米。 又听有队员道:“我记得杜队跟咱们一样,也是y型。” “是吧?” “话说回来咱y型虽然大众了点,但好歹殊力稳定,情感和婚姻也不必靠匹配中心来支配。虽然s型的战斗力爆表,但据说他们每个月都要服药以确保殊力平稳,更糟糕的是他们这种情况想做个单身汉都难,必须得找个partner契合,光是想想都要命啊!” “余贤不就是s型殊力?” “对哦!那他岂不是要早点匹配个partner了?不过现在找个j型殊力的可是难上加难,y型平稳值高于78的也不多。” “那要是s型殊力拥有者刚好爱上的也是s型的呢?”有队员好奇道。 “说啥呢?谁敢想啊!s与s相配那纯属命里犯冲,必定相克。爱情与命哪个重要?难不成要一起暴走毁天灭地,然后双双殒命?” “真惨。” “真惨。” 队员们个个开始面露可怜之色,仿佛不能自主选择心爱对象的人是他们一样。 鲍豹坐不住,站得也难受,吼了声:“杜亦人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门边传来杜亦温温和和的声音:“怎么不进去?” 回身一看就见到余贤躲在门边露出颗脑袋,而杜亦正站在余贤的后头,也不知道两人在那听了多久。 “队……队长。”余贤像是偷米的小鸡被逮了个正着,说话磕磕巴巴的。 “嗯。”杜亦应了声便大踏步进了行动部一队工作区,站到了正中央。 队员们见这架势猜测他们的队长是有事情要宣布了,虽然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不过还是有序地回到各自的位置坐好。只有鲍豹依旧站在距离杜亦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副吊儿郎当没眼力劲儿的模样,瞧过去那是相当地显眼。 第9章 杜亦没看鲍豹,他示意余贤进来:“从明天起,我和余贤一组搭档。”尔后,抬手指着其中一名队员,这才望向鲍豹,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鲍豹,这是你的新搭档。” 鲍豹没应,塞进嘴里一根烟,临风扫地地走了出去。 杜亦歉意地对那名队员笑笑,嘱咐队员对鲍豹多担待一些,两人互相帮助出任务时务必注意安全等等事情。他思路清晰,说话有条不紊,丝毫不见被鲍豹甩脸的尴尬模样。 一切交接完毕后,杜亦瞥见余贤还站在原地发呆,他走过去似是随口问了句:“休息好了?” 余贤觉得自己现在不太好,但又不能说不好,一时“好”与“不好”同时挤在嗓子眼,不知道放哪个出口。 “放松点,别绷得太紧,”杜亦轻拍他的肩膀,低低地说了三个字,“没事的。” 余贤猛地抬起头,眸光闪动。 没事的吧? 有队长在,应该没事的。 -------------------- 第5章 成为咸鱼第四天 多禧星,五年前。 临星异族大肆入侵,人族奋力反击。然而实力上的差距使得人族屡屡败退,大片土地被异族占领,一时间暗无天日。异族之战有所预谋,他们曾潜伏在多禧星数年,期间释放病毒,名为“燃烬”,50%的感染者失去了生命体征,另外50%的幸存者中一部分感染者未当即死亡,他们体内一种称作殊力的能量被唤醒,而最先被唤醒殊力的零星几个人结成了同盟,不惜一切代价赶走了异族。异族撤退后,人族逐渐依赖起他们中的异者,希望他们可以继续拯救本族。 异都审异局,应运而生,而他的总理者据说是个普通的人类。 余贤正襟危坐在副驾,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出任务,任务级别f。 队员们神色轻松,不消片刻就完成了清除,杜亦和鲍豹甚至都没动用殊力,饶是余贤也意识到上次的异动波等级要远高过这次。 除此之外,两次的事件有本质上的区别,上次是异族投放的异动波,这次则是刚刚觉醒的异者无法控制殊力而引发的暴动。 余贤算积极的,也帮上了点小忙,不过也正是这点小忙,让他又见到了血。血出自被无辜误伤的路人,他上前搭了把手蹭到了。余贤倒是争气了不少,忍了半响才跑到旁边吐了几口胃液。 他脑子比较清醒,边吐还能边理思绪。对于异动事件,余贤终于有了略微清晰一点的认识。f、a、s这是异动事件的三个不同等级。那日他来报道时遇见的是s级事件,存在首序余波,现在看来自己当时确实有些莽撞。 余贤还在反思,就见一瓶清水递到跟前。 “怎么样?”杜亦给他顺了几下后背。 “还好。”余贤灌了口水,翻搅的胃登时舒服了许多,这反应对他来说确实算比较轻的。 返程的路上,余贤失去了副驾的位置。 余贤被鲍豹一把撸到后座,接着扬眉示意自己的搭档跟杜亦坐前排。小搭档左看看右瞧瞧,寻思能看个眼色行事,瞅了半天发现没一个人在看他,最后还是杜亦说了句:“上来吧。” 小搭档不敢吱声,尤其是在闻到了一股呛鼻的烟味后。 鲍豹点了根烟,他坐在杜亦后头,吸了口,使劲地吐出。 余贤的位置能看清杜亦的侧脸,很白,没有血色。 烟雾萦绕在杜亦面前,他的肩膀微颤,压抑地轻轻咳了几声。余贤想说两句关心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鲍豹吓了一跳,就见鲍豹狠命地把烟头一捏,扭过头看风景,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路上的一草一木都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没声了,谁都不说话。 余贤也不敢多说,他凝视了杜亦半响,发觉所乘坐的智浮车速度慢了下来。 是杜亦,调满了速度。 他们所乘坐的智浮车是由特异飞行器变形而来,便于携带。由特异飞行器变形的智浮车不同于普通的智浮车,它不但具有普通智浮车无人驾驶、调整速度、悬浮半空等功能,它更为高级,可以调整悬浮的高度、速度,还可以变换车型,前一秒坐的是小轿车,下一秒就是敞篷车。 余贤现在坐的就是敞篷车,速度降下来后,很适合欣赏沿途风景。 此时已经临近审异局,余贤还没正式从大门口进来过。他又看了眼坐在前头的杜亦,垂眸盯着自己被抠出指甲印的指腹,调整了下呼吸,开始放松自己。 仔细欣赏一下吧!享受吧! 队长特意准备的入局仪式,他怎么能不领情呢。 审异局位于甘城内区,该城是审都的都城,因为存在着最多异者,审都也被称为异都。 甘城内区距离常人生活的地方不远也不近,既不影响常人生活,发生异动事件或是出现伤者又方便解决和救治。 特异飞行器越过居民区来到了一片林区,林区的尽头有两个高耸入云的石柱,没大门。 从此处进入后能看到左右各有两栋大楼,一栋只有两层,另外一栋有二十几层,分别是审异中心和医疗中心,在这里还可以碰见常人。 再往前走是一面瀑布屏障,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常人无法进入。需要佩戴审异局工作牌,它会自动识别身份,若是人与工牌不匹配也无法进入,当然硬闯的话另当别论。 第10章 进入后,就是另一番世界。 杜亦先行下了特异飞行器,待几人都下来后,便将飞行器收进了工作牌中。 穿过止戈中心,余贤又看见五条腿的玩意——智行列车,四人搭乘智行列车回到了行动部。 鲍豹走得飞快,杜亦在后面喊了声,他才不得不停下来。余贤和另一名队员识趣地先行回了工作区。 “有话快说。”鲍豹双手插兜仰头看着棚顶闪烁的蓝光。 “不高兴了?”杜亦的声音如同窗外传来的清风,没一丝焦躁。 因着杜亦这一句,鲍豹顿时感觉被抛弃的不是自己,倒是他惹眼前这人难受了,他看了杜亦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啐了一口:“老夫什么时候高兴过。” 杜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颇为语重心长:“他是新队员,我现在对他,就像当初你们帮我一样。” “你……”鲍豹被噎了下,终于不东瞅西瞥了,“这很危险,你应该清楚。” “嗯。”杜亦见人的脸没那么臭了,知道鲍豹不会再跟他赌气。 “你是不是跟那臭小子认识啊?”鲍豹靠在墙边又摸出根烟,只是很快就塞回兜里,“我记得你上回为了救他,自己倒是在诊疗区住了好几天。” 杜亦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语气更温和了:“你看他,像认识我的样子吗?” “不像,他挺怕你的。可是不对啊,”鲍豹摸了两下下巴,“你那模样倒是像能把命给他。” 杜亦没答,若有所思地看向工作区。 是夜,审异局,瞭望塔顶。 以塔尖为中心,向外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审异局乃至外围和深处的林区都被笼罩在一片清幽的蓝色光晕中。 起初的光很淡,渐渐地塔尖的蓝光被赤红侵蚀,幻化出一副巨画。再仔细看来,俨然是一只丹凤正展翅飞向烈焰的红日。 丹凤朝阳,审异局的标识,它只耀在此处,却与星辰并肩。 今晚,无风、凉爽,适合睡个好觉。 余贤猛地坐起身,是个噩梦。 还是那个梦,反复做的噩梦。 满面粘稠,夺命的腥味,擦不掉,鼻孔、嘴巴哪儿哪儿都是。 余贤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矫情”二字就骂出了口。 睡眠舱顶几颗小灯散发着淡淡的柔光,余贤静坐了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粒白色的胶囊。 s33,这是一个极低的数值。 s型殊力拥有者,s值低于55者会出现眩晕,低于45者会导致发热,而低于35者则会产生殊力暴走现象。 可是他除了本身的晕血外,什么症状都没有。余贤又看了眼手中的白色的胶囊,它鼓着肚子,似乎在嘲笑他。 不感冒吃什么感冒药?治什么,心烦吗? 研测中心给新入异者发放结果时,并未明示谁是什么型,而s型异者的袋子里包含一粒白色胶囊。工作人员还特意提醒:“每月一粒就足够保持殊力平稳度了,过于频繁食用会对身体产生副作用。” 余贤还记得那人似是无意地瞥了自己一眼,补充道:“如果没有任何反应,就不用服用。” 两指用劲,白色胶囊的肚子瘪了。余贤将它再次放回口袋里。 他开始怀疑。 研测中心真的没有出现过误差吗?他似乎不会使用殊力,更没见过自己的“魅”长成什么样,或许自己来到审异局本来就是个错误? “你的殊力与‘弋’相同。” 余贤反复咀嚼着那日越昱说的话,心底愈发的迷茫。 与余贤临近的睡眠舱中,杜亦按着太阳穴缓缓地坐起身。 他头疼得厉害,眩晕感越来越强烈,视线有些聚焦困难,四周的柔光模模糊糊。胃一点点聚聚纠结成一团,在里头折跟头打把式闹闹哄哄。 杜亦忍了半响,终究是摸出粒白色胶囊就着水吞了下去。 视线在清晰与模糊中来回切换,精致玲珑的小夜灯化成他梦中那一对对幽绿的、晃动的鬼火,而这当中藏着一对闪闪发亮的蓝宝石。 余贤捻手捻脚地摸出睡眠舱,他太闷了,心闷得慌,想找个风口喝两口东南西北风。 太安静了,睡眠舱确实隔音,连队员的鼾声都听不见,静得余贤差点误以为自个儿聋了。 出了宿舍的休憩区,有条长廊,长廊的当间有个自然通风口,余贤第一次来就注意到了。今晚,有道清浅的身影早已经立在那儿。 看样子,大半夜想喝风的人不止他一个。 “队长。”余贤恭恭敬敬地问了好。 杜亦偏过头淡笑着点头:“做噩梦了?” 一语中的。 嗯,做噩梦了。 余贤条件反射地点了好几下头,又觉得这样表现得与杜亦有些超乎寻常的熟络。他不好意思再承认,更不能晾着杜亦,于是便想发挥他在废品站的特长。从前是他收废品,现在是审异局行动部收他这个废品。 差不太多。 余贤娴熟地扮成个爱交谈的阳光灿烂大男孩,问了句三不沾的话:“队长没回家吗?” “忙晚了就不折腾了。” 杜亦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正在上腹打着圈儿,余贤只看了一眼,就自行拆了台子罢了戏场。 在他面前,他好像……扮不下去,只能扮自己。 “队长,等我!” 第11章 余贤扔下句话就跑,一杆儿风似的。杜亦没喝几口外头的东南西北风,倒是把余贤的这缕焦急的风情不自禁的风全灌进肚子里了。 再折回来时,余贤手里多了个热水杯,杯子外面包着条小毛巾。 您胃不舒服,别喝风了,喝口热水暖暖吧。 余贤的话在嗓子眼里滚来滚去,还没等开口,杜亦已经把热水杯接了过去贴到自己的上腹部:“谢谢。” 怎么的呢? 怎么就知道他咋想的呢? 不对!我让你喝,没让你放在胃那里暖……嗯……暖胃也不是不行,不疼了就成。 余贤放弃了纠结,但是,他上手了。 方才杜亦在接过水杯时,手指在无意中擦过他的手背。 余贤敢确定,那不是正常的温度。 他抬手探向杜亦的额头、脸颊。 余贤发热了,或许是他自己发热了吧?他想,自己当真没有辜负入局代号——t250。 怎么说杜亦都是行动一队的队长,还是自己的搭档,是有必要搞好同事关系的。余贤在短短的十几秒中完成了自我攻克与提升。 “怎么了?”杜亦忍不住出声问。 余贤的手在他的面部一通没有章法地探试,杜亦的神情颇为不解,身体有些僵硬,却没躲闪。 “你发烧了。” 余贤得出确切结论。 杜亦闻言认真地对上余贤的那双眼睛,那是海的颜色,是人肉眼所见的海的颜色,也是海的真实眼色。 半响,杜亦轻道:“吃过药了。” -------------------- 第6章 成为咸鱼第五天 审都源城中心区,又被称作源城富人区。 余贤第一次来这里,只有他和杜亦两个人,局长亲自下派的任务。 外界盛传审异局的总理者是个普通的人类,然而他的姓氏,注定他就算是常人也普通不了。 越氏,在玺域象征着权势和富贵。玺域为何地?多禧星现盟邦所在地,越、罗、贺三大家族辅佐左丘氏构成盟邦的权力最高中心。而越昱,是叛逆地离开家族庇护的越家血统最纯粹的长子。 如今的多禧星由玺域盟邦、甘城审异局、滋城异者之家构成三足鼎立的局势。不过枪支还是归玺域统一管理,这在一定程度上确定了玺域在三者中的最高地位。 源城毗邻玺域,人口密度低,三分之二的居住者都是贵族。 杜亦、余贤所拜访的全家,是源城数一数二的贵族。而他们与其他贵族明显的不同在于全氏夫妇二人都是异者。 刚到全家大宅,杜亦便收起了智浮车。门卫戒备森严,不允许私带的智能交通工具进入。两人在管家的接待下乘坐全家的私人智浮车足足行驶了十五分钟才到达全家别墅正门。杜亦、余贤二人从甘城到源城匀速行驶也不过才二十多分钟,这管家在他们坐上车后就故意调慢了智浮车的速度,说是坐车却没比步行快到哪去。 两人对望一眼,默不作声。 进了客厅并未见到全氏夫妇,仆人倒是训练有素地为二人沏茶。自打进了全宅,杜亦身上的殊力探测仪器就在不停地闪烁,他也不避讳自己身上带着什么。不过有一点还是令他有些惊讶,全家上上下下,管家与仆人无一例外竟都是异者。 二人在客厅坐了十多分钟,才见全先生从楼上珊珊而来。 他坐到沙发上先是接过仆人递上的茶,品上一口,便有仆人忙上前呈上痰盂,全先生用茶漱了口吐在痰盂里。 有病吧?用茶漱口。 余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杜亦歪着头正对着他的侧脸,立即捕捉到了余贤的神情,禁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 全先生用湿帕子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些才似想起坐在客座的杜亦和余贤。他的视线在余贤身上停留了不足五秒,便转到杜亦身上。 凝视了杜亦一会儿,全先生眉头轻挑,开口道:“你是越昱养的下人?” 这话显得有些不礼貌了,尤其是他的语气还带着七.八分轻视。 杜亦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淡然回道:“是。” 全先生扬了扬下巴,仆人忙为二人沏了新茶,茶是黄茶,用灵巧透明的水晶杯盛着,极不相称。紧接着又呈上两枚精致的小蛋糕,蛋糕奶油面写了个“异”字。 见东西已经备好,全先生便对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贤并未直接开动,他才来审异局几天,别的东西没学太多,但他知道异者不能随便吃陌生人递过来的东西。毕竟他们体质特殊,一是难免有心人在食物中加入些什么东西以致使他们体内的殊力混乱,二是近年来滋城的异者之家通过各种渠道想要探视审异局s及s+阶异者的情况。 从工牌里调出审异局异者随身携带的细杆汤匙,余贤就要去试杜亦面前的食物,杜亦抬手一挡,摇了摇头。 全先生见此举动,侧头轻蔑一笑。他认识那东西,是审异局器物部研究出来的,专门用于检测食物中是否含有对异者不利的物质,它可以自动消除食物中所含有的殊力和异动波。 杜亦侧头贴上余贤的耳朵,低声道:“你可以用自己的东西吃,没关系。” 余贤会意,又从工牌里调出吸管和叉子,这套餐具也是器物部特制的。他一两口一秃噜,蛋糕剩了渣茶见了底。转头一看杜亦直接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尔后他用全家仆人递来的叉子尝了口蛋糕。 第12章 蛋糕刚入口,杜亦便微微蹙眉,那个绿色的“异”字是用芥末油写上去的,辣味充斥口腔冲击味蕾直达大脑。他又拿起杯子喝了两口,倒是把茶当成水喝,几口下去杯子也见了底。 “队长……”余贤忍不住唤人,队长没用汤匙试,也没有使用特制的餐具,这万一有问题……他五官紧紧皱着,心下担忧。 全先生的脸上有了笑意,他拍了两下手站起身,语气中带上了半分礼貌:“杜先生,请。” 引二人上了三楼,三楼仅设置两个房间,楼梯旁的小房间门敞开着,没有窗户,里面只放置了一张婴儿床,床上空荡荡的。而另一个房间大到离谱,就像个幼儿园,洋娃娃堆了整面墙壁,甚至还有室内秋千。房间里到处都是粉色,粉色的吊灯、粉色的浴缸、粉色的衣柜、几排粉色的小裙子……这里明显是为小女孩布置的。 同样的,也没有人。 “这里怎么样?”全先生抱起一个粉色的七.八岁小女孩一样高的毛绒玩具问道。 “很不错。”杜亦答。 全先生没再说话,他在粉色的门上落了锁,又将二人引下楼,路过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时,杜亦又看了一眼,那张大敞四开的门是黑色的,漆黑色。 “我和太太想要个孩子。”重新在客厅落了座,全先生才道,“找回我们自己的孩子。” “我不懂您的意思。”杜亦回道。 他今早接到越昱的通知,说是有vip客户需要局里派人上门服.务。 审异局设有专门的资助中心,在此投资达到一定的金额,即可升为vip客户,将享有特别待遇。但别多想,审异局的特别待遇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局内各部分配任务皆以事情缓急为第一准则,不看人情,看实情,一切以实际出发。 全家的委托是半个月前预约的,今儿赶上行动部没什么事,越昱才安排杜亦过来。 “我们没有找异者之家,反而找了你们审异局。” 杜亦没接茬,审异局与异者之家历来理念不合。 “七年前,我和太太丢失了个女儿,希望审异局可以让带走她的人把孩子还回来。” “七年前,你们没有上报给联合中心吗?” “不,我们的孩子是个s+阶的异者。” “是满一岁后才走丢的吗?” “是出生后就丢了。” “冒昧问一下,您是如何知道她还活着的?” “她一定活着。” 杜亦不说话了。 幼儿需要满一岁才可以接受殊力检测,否则会对孩子的身体造成不良影响。而全先生又如此地肯定自己的孩子是异者,甚至是s+阶异者。 正常情况下,普通幼儿丢失是要报给联合中心受理的,而拥有殊力的幼儿事件是归幼者福利院受理。从全先生的话里推测联合中心应该是不会有全家丢失孩子的记录,但全家的孩子却是在刚出生就丢失了,那么小的孩子按理说是不可能检测殊力的。 如此看来只能有两种情况:要么孩子丢失时,他们根本不想上报;要么他们不顾孩子的健康在她一岁前就进行了检测。 可是,目前没有机构开设一岁以下幼儿的殊力检测…… 怪。 聊到这时,三楼有了动静。 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抱着个用黑毯子包裹的孩子站在楼梯口。 “太太。” 仆人礼貌地向女人鞠躬问候。 全太太扫了眼杜亦和余贤,抱着孩子直接进了那间黑色门的小房间。与此同时,杜亦所佩戴的仪器将信息传达过来:那个孩子不是异者。 杜亦在离开全宅前似是随口问了句:“请问您太太抱的孩子是?” “替别人养的。” 两人从全宅出来坐到智浮车上已经到了中午。全家并未留他们吃饭,当然他二人也乐得如此。 余贤抻了个大懒腰,这一趟旅程要比清理异动事件累多了。他歪过头瞧见杜亦正闭目躺靠在椅背上,眉头轻拧,手掌横在腰带上方四指宽的位置按揉着。 “队长,胃疼了吗?” 火柴在杜亦的胃壁上摩擦多时,终于点燃。 他的胃中燎了把火,烧得正旺。自看完那间黑黢黢的小房间后,他的胃里就开始隐隐有些躁动,这会儿已经掺杂了丝丝缕缕的疼,虽不至于无法忍受,但也确实难熬。 胃正中像被啄木鸟的尖嘴啄出个窟窿,呲呲冒着火,总想拿点什么东西堵在烧得最严重的那个点。他现在这个姿势着实难受,可能弯着腰会舒服点,但碍着余贤坐在身旁,便不想表现得太过难挨。手下怎么揉按好像也没多大效果,不过心里安慰,聊胜于无。 “不是疼。”杜亦想了想,“有点烧。”他实话实说,但是把难受程度给打了个四折。 “是不是因为吃了全家的东西?”余贤急道,在车上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口热水给他的队长喝。 他这一忙活,杜亦看得有些眼晕,安抚道:“是蛋糕上面那层芥末油,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是了,那茶也是刺激胃的。 余贤的脸又抽抽起来。 他家队长辣的不能吃,甜的要少吃,冰的不能喝,凉的要少喝,据说胃酸过多连大米饭都得看情况吃,好可怜…… “队长你好像又瘦了。” 杜亦摸了摸双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你才认识我几天,我就算瘦了也不能瘦得这么迅速吧。” 第13章 “就是瘦了,我天天盯着你瞅,自然看得出来。” “你说什么?” “没……没说啥。” -------------------- 第7章 成为咸鱼第六天 余贤再次经过止戈中心时,在流沙巨幕前驻足了许久。 他的视线在“弋”与“异”之间游走,余贤不确定越昱说的是哪个字,或许是“弋”?他这么想着脸颊有些发烫。 真不要脸。 那是第一异者,s+阶,被称为异端一号,也就是局里的t01。 他一个连殊力都不会使用的家伙,怎么好意思与如此强的异者比肩? 余贤又开始抠指腹了,指腹被抠得红肿他才停下来。 这有什么的? 余贤开始自我劝解,小虾米也要有遨游大海的鸿鹄之志。目标要远大!起码……不能拖自己队长的后腿。 “宝宝哥!” 鲍豹双手插兜,故意佝偻个背,步子几里拐歪,走到哪儿都是最显眼的那个。余贤大老远就瞧见了。 “你个瘪犊子,叫我什么?”鲍豹一巴掌就扣余贤脑瓜子上。 “豹哥!”余贤站得笔直,行动部一队的大家打趣时都会喊鲍豹“宝宝哥”,余贤听得多了,也顺口喊。 鲍豹哼哼两声,对余贤迅速切换的敬语十分满意。又见余贤招呼完就着急忙慌地往知悦中心的方向跑,鲍豹快步上前逮住人,疑道:“嘛去?” 余贤被他拽得差点原地打个圈:“我听大家说,可以见到s+阶的异者。” “哈?” “今天不是团建吗?” “小子消息挺灵通。”鲍豹将人提溜到自己旁边,“团建要晚上了,这才几点?跟我先回部里。” 余贤顺从地被人搂着脖颈拘回了行动部,他想抢个好位置寻找代号“弋”的计划彻底被打散。 还没进工作区,余贤忽然问了句:“豹哥,首序余波打在人身上疼吗?” 鲍豹顿住,盯着他半响说了个不相干的话题:“杜亦不是闻不得烟味。” “啊?” “他肺不好,早些年受过伤,挺严重的。” “啊。” “啊什么啊你,傻了吧唧的。” 鲍豹拍了余贤脑瓜子一下,力道很轻。余贤乖巧地自动矮下.身来,半天没等来鲍豹的呵斥,也没等来他的长篇大论,余贤疑惑地抬头就瞧见鲍豹正望向工作区,顺着他的目光,余贤看到此刻端坐着认真翻看文件的杜亦。 不知道队长退烧了没? 余贤的思绪还没飘得太远,就听到鲍豹叹息道:“异动事件分为多个等级,你应该已经了解到了。当前我们处理的s级别异动事件多为异族投放的异动波。” “被投放异动波的地方,附近的居民会受到它的干扰,轻则精神恍惚,重则感染病毒。无法消解病毒之人便会死亡,而这种异动波还附带了诱导因素。以后你遇见就知道了。” 鲍豹难得认真,余贤虽有疑惑但不敢打断。 “异动余波是避无可避的,s级异动事件收尾时必有首序余波。没有异者抗,余波便会冲破我们布下的牢笼影响到常人,总得有人受着。” 鲍豹扬起下巴指了指杜亦的方向:“他,”说着低低哼了声,“常替我们这些人挡首序余波。” “那二队三队的队长也是这样的吗?”余贤终于问出口,他想知道杜亦是出于什么才这样做,到底是不顾自己的身体还是出自队长的职责。 就像……他好似格外关照自己一样。 “器物部测出是s级别存在首序余波的任务基本上都被杜亦接了,”鲍豹“切”了一声,不屑道,“你去问问二队三队,他们一年到头能碰见几次首序余波?” “哦,这样啊……” 鲍豹切回了话题,目光深邃悠远,这样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极少见:“异动波贯穿了他的肺部,差点没救回来。” 收回目光,鲍豹不再看杜亦的方向,走到吸烟区才继续道:“本来不会那么严重。”他使劲吸了两口,“我那时候……”鲍豹自嘲一笑,“我那时候自命不凡,不服他。每次任务都爱单打独斗,我低估了那次的异动事件。他及时出手,替我扛了首序余波。” 他说的简单,余贤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责。 “玻璃碴子刺进身体的感觉吧,”话回到了正题,“我只是挨了一点,他……当时是吐了血的。” 两人都不说话了,周围静得像是在睡眠舱里,还是鲍豹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和杜亦从前认识?” “啊,不认识,”余贤想了想赶紧补充,“但是队长救过我!” “哦?”鲍豹偏头瞧他,“怎么?你都冻得快没气了,还能知道抱着你的人是他?” “就……”余贤打起了结巴,“就是一种感觉。” 他当时朦朦胧胧中确实也看到一点杜亦的轮廓。 “你俩以前真不认识?”鲍豹若有所思地盯着余贤,嘴里嘀嘀咕咕,“不应该啊,不认识他怎么能第一次见你就差点把自己给搞废了,一见钟情?” 那次任务,杜亦利用药物强行短暂地转换殊力型,保护住了余贤的心肺,最大程度地减少余贤被冻伤的可能性,却被反噬得直接吐了血,在诊疗区整整躺了七天。 若说这俩人从前不认识,鲍豹是绝对不信的。 第14章 “啊?” 鲍豹叨叨姑姑自言自语似的,声音小得余贤根本听不清。 这俩一个明显不想说,另一个好像确实没撒谎,鲍豹也没刨根问底的兴趣,便转移话题:“我瞧你那出儿挺怕他的,”他将与杜亦讲的话同余贤又说了一遍,“但凡是个熟的,都知道他就是个软得一塌糊涂的家伙。” 余贤没吭声,鲍豹忍不住拍了他一下:“瘪犊子想什么呢?” “我觉得队长他……有种韧劲。” “还韧劲呢!有功夫搁这想词儿不如想想怎么保护……”鲍豹顿住了,他猛然想到眼前这小子的s值好像很低,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儿,“瘪犊子,别给我拖你队长的后腿!” “是!” 答得铿锵有力,鲍豹颇为满意。 他知道余贤现在还无法使用殊力,或许这样也是好事,不会影响到杜亦平稳值的波动。只是,这小子是实打实的s型,总会有殊力彻底觉醒的那一天。 真麻烦啊。 鲍豹捏灭了烟,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工作区,杜亦听到脚步声抬头望了过来,见是二人,温和的笑又挂在了脸上,只是这次笑得余贤红了耳根。 余贤想到昨夜,他的手指在队长的脸颊上游走。那时他心急,以至于现在回想不起这张温柔的面颊是什么样的触感。 “杵这儿干啥呢?”见人愣头愣脑的不动了,鲍豹推了余贤后背一下。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倒也多少知道点这小子的性子,挺开朗个娃儿,天天整得跟个受气包儿似的。“小渔,你怎么整的?耳根子这么红?” 余贤那耳朵像熟透要掉下来了,鲍豹“啧啧”两声奇道。 红就红呗,说出来想干啥? 称呼换得挺亲切,揭人老底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余贤咬牙切齿,出口的话磕磕巴巴:“红……红吗?走急了热得吧。” 大伙儿听了跟着调侃几句,余贤好脾气的哼哈应着,他没了初来乍到时的拘谨,偶尔还能回上两三句逗得大伙儿乐呵,气氛倒是融洽。有的没的侃了一会儿,大家把关注点放在了今晚的团建大比上。 有人道:“今年的分组还没公开,整得挺神秘的。” 鲍豹手嘴各干各的:“还能有啥神秘的?每年不都是特能部和医研部组队,器物部和止戈中心搭伙,咱们行动部单身老哥一个。” “因为我们强。”一直沉默不语的师笙突然接了句茬儿。 “强者寂寞呀,是不是啊杜队?”鲍豹嘴上说着,面上哪有半点寂寞的样子。 “是。”杜亦笑着应了声,招呼余贤过来,“去吗?” “我,我还没有资格参加。”余贤抠着指腹答道,面对杜亦,他还是有些局促。 杜亦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眼他指腹上的指印,只是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明年就可以了。” 午饭的时候,杜亦特地留下来等余贤。余贤也来了几天了,杜亦还没见到人吃东西,也不知道他现在对审异局的环境、构造这些了解多少。 正想着就见余贤端着碗泡面进来了,同杜亦打了声招呼,就蹲旮旯自顾自地秃噜起来。泡面的味道迅速弥漫整个区域,闻着比鸡鸭鱼肉还香。 杜亦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他走过去蹲下.身与余贤平视:“你这几天都是吃这个?” “嗯。”余贤又秃噜了两口,口齿不清地回道。 审异局是有提供三餐的,但也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不过吃喝虽不免费,价格却很实惠。 “你为何同意来审异局?” “有工资拿,而且局长说可以免费提供住的地方。”余贤边与碗底断成小根的面条战斗边说,“我想攒钱买个家。” 杜亦怔忪地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何这样说。 一碗泡面很快就见了底,余贤仰头把最后一滴汤喝光。他端起碗扑拉两下屁.股站起来,似乎有些羞于出口,不过还是对杜亦坦诚相告:“袋装的要比盒的便宜,能省下两个钱。”他说着就往茶水间走,“我想攒钱买个家。” 将话重复一遍,余贤便匆匆走了出去。他怕自己再慢点就又听到杜亦温柔的声音,他怕将自己的脆弱全部剥开给杜亦看。 他们明明刚认识两三天。 但他就是对杜亦有种熟悉感,似乎在这里,在这个他没有丝毫归属感的星球上,只有杜亦,才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异类。 余贤今年十八岁,在来审异局前,打的都是散工。赚的那点钱填饱肚子是够的,但是要住得好点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这些年下来,余贤一个人倒也没什么求的,寻思苦点就苦点,好歹攒点钱弄个稍微像样点的地方住。他遇见的那些像他这般大的年轻人对买房都没什么太大的想法,个个及时行乐,没什么不好。他呢,倒也没啥烦心事,就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 或许,有个家能让他有几分踏实之感吧。 竖竖幢撞的小盒子对他的吸引力很大,像是住进去了,便能在这个星球落下脚。 到了晚上,余贤才知道为什么说是能见到s+阶异者了。 审异局各部的部长和副部全部聚集在团建大比处——知悦中心。所以,s+阶异者必在其中。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到头来还是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余贤有些失望,不过并未气馁。他开始搜寻各部部长和副部的身影。 第15章 人不少,用人山人海形容眼前的场面有点夸张,毕竟整个审异局也没太多的人。不过一想到在场的个个都是身怀殊力的异者,余贤又有些发怵。 经队友介绍,他遥遥地、单方面地与器物部部长、特能部副部以及医研部的两个副部碰了个面。 当然,他还是未能将他们对号入座。但余贤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这里面没有“弋”。 不过,余贤可算是明白了鲍豹说的“强者寂寞”。他在知悦中心的荣誉墙上看到了一众熟悉的身影。这项活动举办了三年,行动部便摘得了三次桂冠。 “知道我们为什么每次都赢吗?”鲍豹神出鬼没似的,用小臂轻撞了下余贤问道。 “我们部在力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余贤当然不知道,作答的话是他从外貌和体型上很肤浅地判断得出的结论。 这时,杜亦穿着行动部的那件玄青色衬衫走到了比赛区域,还向看台上的余贤挥了挥手,笑得那叫一脸粲然。 余贤只怔了一瞬,就跟着笑了起来。 嗯,他确实肤浅了。 -------------------- 第8章 成为咸鱼第七天 余贤的双眼长了钉子,钉在被黑色的皮带束缚住的腰部。 腰,这个部位,细到一定程度显得人干干巴巴;太粗吧,手感是有了,环起来多多少少有点费劲,余贤钉住的这个刚好。韧,他想到之前用来形容杜亦的这个字。他不知道队长的腰是不是还能加个“柔”字,他跟人还不太熟,此事有待观察。 余贤想着,笑容开始逐渐放大,似乎有些收不住的趋势。他的队长朝他挥手了,他真怕自己乐出声儿来。 “杜队!杜队冲我挥手了,他还笑了!” 余贤没乐出声就乐不出来了。 站在隔壁的二队队员手舞足蹈地乐开了花。这名队员激动地扯着身旁队员的袖子:“杜队对我笑了!你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啊?” “你激动个屁,杜队那是冲咱行动部的大伙儿笑!人家礼貌客气一下,你咋还像个窜天猴一飞冲天了呢。” 差点就一飞冲天的余贤“啪叽”摔地下了,他左右瞧瞧没人看自己,轻咳两声整理了下名牌,动作幅度不小,差点杵到身旁站着的鲍豹。 鲍豹?他咋还在看台? “豹哥,你不上场吗?” 怎么说鲍豹也算是行动部的主力干将,事关部门荣耀,人怎么还搁这看戏呢?余贤在心里瞎嘀咕了一通,当然问出口的要尊敬得多。 “展示的机会就留给小年轻吧!况且今儿有仨队长压阵,老夫决定坐享其成,等着直接上荣誉墙。” 刚巧没任务,行动部的仨队长齐齐上阵,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今年的大比是水上、水下联合对抗,可以使用除精神控制外的殊力,友谊第一,点到为止。 各部派出六名部员出战,采取接力对抗形式,考验体力、技巧与作战安排。 行动部第一局派出的是二队队长陈可,高马尾少女。年龄不大,面对另外两组的联盟,她毫无怯色,直接上手将一人举起抛出去,再将另一人抡起抛到更远的水面上。水花四起,溅了他人一身,陈可片滴不沾,冲裁判席扬眉:“我赢了。” 第三局是三队队长陆云出战,他有些怒气要撒——方才摔过来的那人溅起的水花全落在他身上。 前三局谁先落水谁输。 这后三局比得是在特殊的水下环境中,在挨打与窒息的压迫感同时袭来时,谁先出水谁输。 最后一局行动部这边则是由一队队长杜亦出战。 除行动部外的其余二组大概是采用田忌赛马的方式,他们的部长或副部已经在前几局上场,而最后一棒是由部员出战。 不知杜亦是有意手下留情还是怎的,他入水后并未立即对另外两人出手,反而游到了角落,身体悬浮在水中,双眼闭上,似在小憩。 另外两人有些发懵,漫无目的地游了两圈便渐生无力之感。这不是一般的水,就算使用殊力也未必能撑得太久。 知悦中心的屋顶是露天设计,从看台望过去,细碎的阳光铺洒在水面上,与环绕整个中心的蓝色串灯倒映出的光晕交缠在一块,形成条条波光荡漾的漂亮水毯。 看台的正对面是环状的超大型屏幕,如同巨型镜子一般,光亮无瑕。若是有人去触碰,就会发现这只是用仪器投射出的镜幕,并不是实物。镜幕实时展示着场上的战况,水下的一切都清晰可见,余贤盯着镜幕数起了杜亦的睫毛。 此时,水下的人并不好受。 缺氧,是需要克服的最基本的困难。清澈的水流化作无形的水泥堵住眼睛、鼻孔、耳朵,又变化作水鬼缠住腰身,束缚住四肢,拖着人下坠。 然而这些都是虚拟的,是用特异仪器制造出的幻象,水上的人看不见,水下的人却被拽入夺命的窒息感中,难以挣脱出来。 其中一人的眼白已经开始上翻,出于求生的本能,他开始蹬腿向上游。刚踢了两下腿,就被另外一人给薅了回去。这人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对视一眼,屏气凝神。 他二人小心翼翼地游到杜亦附近,看似随意地在四周绕了一圈,紧接着出其不意地联手猛攻向杜亦。 杜亦的双眸在刹那间睁开,身体如同游鱼瞬间向侧边滑出,划出一道白灿灿的光晕。 第16章 一击不成,两人再度出手,左右夹击将杜亦裹在当间。这二人一个出自特能部,一个出自医研部。特能部部员双臂化作放大好几号的鱼翅劈向杜亦的后背,医研部队员则是趁着杜亦闪避的空档用殊力直击他最柔软的腹部。 “小心!”余贤在看台紧张地大喊出声,前几局也有人使用殊力,余贤反倒觉得多出了几分看头,而此时,他的手心全是汗。 他怕杜亦受伤。 “啊呀,小渔!不用担心。” 余贤的提醒在一片喝彩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引得其他部门的部员纷纷侧目,也引来了队友的宽慰:“也不看看咱杜队是谁,要是随便哪个部的部员都能伤到他,杜队就不会成为咱们在刀尖火烙上行走的行动一队队长了!” 那人摇头晃脑,看起来十分自豪。 可余贤还是担心。 那么温柔的一张脸,他不想在上面看见痛苦的神色。 只是,这时候的余贤还未曾预料到,单单他一个人就可以让杜亦挣扎出不同的痛不欲生的神色。 只见杜亦动作迅捷地缩身向下,这样难堪的动作却被他做得实打实的优雅。他如同一条机敏的游鱼,双腿出溜到医研部部员的脚下,身体向前滑了一段后,双膝弯曲打了个反向对折又快速地抻开向后蹬腿。双手也没闲着,握住两人各自一只脚踝,向相反的方向一拉,上头两位的嘴唇随即就来了个公费接触。 全场一片哗然。 医研部部员随后破水而出,特能部部员只多坚持了片刻便跟着出了水。两人脸色一片死白,丝毫没有亲密接触后的尴尬红晕,各自依靠部员的搀扶才上了岸。 最后一局的胜负已出,而杜亦还在水下。 这时,杜亦抬头了。 他的眼神锁定看台上行动部所在的位置,随即缓缓地伸出右手,似在邀请。 余贤动了,他像无意识地,又好似出自本能。他伸出了左手,在虚空中向着杜亦的方向做了个牵手的姿势。 杜亦又笑了。 余贤无比确定这个笑是专门给自己的,独有的那份。 队长……他为什么对我笑? 余贤的手还在伸着,水下的杜亦晃了两下手臂收回了手。他好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随后躬身向前一弹,水面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出现了变化,时而平静,时而波澜壮阔。杜亦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在令人惧怕的环境中,他在放松地、甚至放肆地游荡,看上去十分快乐。 直到比赛结束的提示灯闪烁起来,杜亦才停止了动作,水面在一番跌宕后归于平静。 杜亦冒出脑袋,长呼口气,扶着把手轻缓地走上岸。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白皙的双脚泛着粼粼水光,衬衫紧紧扒在胸肌上,半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再看臀部、腿部,若是撕掉那碍眼的黑色西裤,便可以立马作为练习人体比例与形态的上等素材,不,现在的场景恐怕更合适。 果不其然,全场的惊呼一声接一声,声声交叠。 鲍豹掏了掏耳朵:“我怎么听到老爷们的惊呼声?” “那不是正常嘛!咱杜队男女通吃!” 余贤捂着嘴巴眨了眨眼,不用想,他也能猜到自己的耳根和脖颈怕是又红得离谱了。 团建大比结束,行动部顺利地将今年的冠军收入囊中。 余贤捂着胸口,他能感到它跳得激烈跳得欢呼雀跃。从前只有在捡到几个5l塑料瓶子时它才会稍微热情些。余贤举起十根手指发誓,他绝不是在骂自己最敬爱的队长。 他想成为像杜亦那样的人,他想在行动部这样一个从不养闲人从不养废人的地方拥有一席之地。 他需要“弋”或者“异”的帮助! 从知悦中心出来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有人偏爱逆行,余贤只看了一眼就无法忽视迎面走来的男人。 冷眼剑眉,天青色的衬衫,扣子系到最上一颗,显得一丝不苟,银框眼镜罩着的双目仿佛盛着一片荒原。 三两人越过余贤对着那男人恭敬地打招呼,余贤知道,那是医研部的部员,方才比赛时有上场。 “部长,我们第四。” “成绩不错。” 四大部门外加一个止戈中心,还逮着一个,是不错。 那人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余贤向前,男人脚步不停,两人还未相遇,余贤就感到有种强烈的压迫感砸了过来。 他想到了那日在研测中心见到的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一样的气场差不多高的个头。余贤忙减缓了速度,打起精神盯着男人胸前挂着的名牌:医研部长—梁逸。 是他吧? t01,梁逸,弋。 好像有些关联,余贤想着,不由得驻足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不知是否有机会认识一下?若是可以再请教一二就好了。 -------------------- 第9章 成为咸鱼第八天 团建这样的一个小插曲让余贤开始有了干劲,随着一队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世面,好在这几次都没遇见流血的场面。 不过,凡事不能说得太满。 不久,余贤便再次碰到了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任务等级不高,但出勤时间很早,天还没大亮。同行的几个队员都不在局里各自从家里出发,与杜亦余贤到目标地点汇合。 第17章 刚上车还没来得及设置目的路线,杜亦的怀里就被塞进袋蛋糕,手也不空着,被一杯热饮填得满满当当。 “队长,这个蛋糕可软和了,我看了配料,应该不会太甜。不会刺激到胃!” 余贤啃了口面包,他眼睫毛很长,说话时忽闪忽闪的,蔚蓝色的眼睛澄澈清明,巴巴地望着杜亦。 这面包杜亦见过,在审异局的贩售机里非常滞销,个头大又硬得似杠头,他从来不敢尝试。它的优点大概是最便宜,量大管饱。 杜亦眼神闪动,将蛋糕捧起。 他掌心的蛋糕与那面包倒是有共同之处:都倍受冷落。一个十分低廉被弃之不理,一个小巧昂贵被束之高阁。 余贤的嘴被塞的满满登登,腮帮子都鼓起来:“队长,吃。” 杜亦抬手将余贤嘴角的碎屑擦掉,静静望着他。 余贤瞪大的双眼眨巴眨巴,忙忙叨叨地将剩下的一半装起来,空出嘴含糊地说了声:“谢谢队长。” 他们到的时候引发躁动的异者已经被其他队员控制住,杜亦走在前头只扫了一眼就抬手拦住了余贤:“你别进来,在外面等。” 余贤不会别的,就会听他队长的话,不过乖巧小孩也有叛逆的时候。他等了半响也不见有人出来,倒是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现场拉着层层蓝光浮线,常人进不来,余贤站在浮线内围理所当然地成了观赏的对象,他看了眼身上的作战服决定:进去看看。 人刚迈进一脚,杜亦像有感应似的,回身就将余贤挡住。里头的血.腥味铺面而来,余贤屏住呼吸眉头皱成层峦起伏的川。 “出去。” 他的队长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 余贤狂奔而出。 可是,他还是看到了,看到了沾在杜亦脸颊上的血,几乎没有忍耐可言,登时吐得个昏天暗地。 余贤有些郁闷,刚释放出来的一点天性全收回去了,比刚来时还不如。人沉闷了下来,任务回来后,整天都没讲一句话。 “有想去的地方吗?” 杜亦换了身常服,越过嘻嘻哈哈唠得正浓的队员,走到垂眸扣手的余贤跟前轻轻地捏了下他的肩膀。 “我想回囤城,”余贤的声音很小,话在嘴里嗡嗡了几声放大后就变了,“队长我想请个假,去趟源城。” 来审异局前,余贤在源城新区废品站打工,杜亦了解过。 人在脆弱时往往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亲近的人、熟悉的或是能令自己感到安全的地方。 只是这囤城……余贤声音放得再小,杜亦还是把那句话捉住塞进耳朵里了。 他拉平眉间偷偷蹙起的褶皱,温和地回应:“好,我跟你去吧。” “队长?” “智浮车,会快一些。” 余贤报出的地点并不是废品站这类地方,而是幼者中心。 幼者中心座落在源城新区,主要负责为一岁以上的孩子检测体内的殊力情况,换而言之就是检查孩子是否感染或是遗传了“燃烬”病毒。另外,这里还设置了类似于福利院的机制,会为十岁以下的异者提供庇护所。 两人到的时候正赶上幼者中心有外出活动,管教领着十来个孩子往外走。五六岁大的孩子个个抿着小嘴,半点吵闹声都没有。他们好像并不关心这两个陌生人的到来,其中零星有一两个好奇的也只是偷偷地瞄过去一眼,眼神怯生生的,在杜亦望过来时又迅速埋下头唯恐被他的眼神捉住似的。 余贤要见的孩子大概有七.八岁,算是幼者中心里年纪较大的。他不在这批外出的孩子中,这孩子被管教带出来时,先是躲在墙角向外看了看,待瞧清了外头的人,那双小而犀利的眼睛霎时瞪大,小脸面无表情步子却捣得越来越快。 “小晓,想我了吗?”余贤两三步就跨到男孩跟前,熟络地牵起男孩的手。 男孩点点头攥紧余贤的大拇指,仰脖将耷拉的眼皮往上挑了挑,眼睛眯成一条缝斜斜地打量杜亦。 视线顺着小晓的目光落回杜亦身上,余贤琢磨了会儿,开口介绍:“这位是……我新工作单位的上司。” 小晓盯了杜亦会儿没打招呼,收回探究的目光转而对余贤道:“余贤哥哥,你是什么型殊力啊?” “s型。”余贤答得很快,没有半分迟疑。 杜亦不易察觉地轻蹙眉。 在审异局内,除了j型殊力异者会隐瞒自己的殊力型,其他异者虽不至于刻意避讳,但也不会主动提及。y型倒是还好,s型若是数值过低,则会存在殊力暴走的隐患,隐患便意味着会为自己带来麻烦。 “那我一定是j型。”小晓的语气极其笃定。 “为什么啊?你不是还没觉醒殊力嘛。”余贤半蹲下.身在他头顶揉了把。 殊力型目前只有审异局、异者之家、匹配中心可以检测。前两个地方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而匹配中心主要是盟邦在管理,去那里检测是要花钱的。 “我一定是j,”小晓强调,他挑衅地望了眼杜亦,由于眼睛太小,杀伤力被眯掉了一半,“只有j和s才是天生绝配。” 余贤好笑地捏了下他严肃的小脸:“说什么呢,今天怎么这么多话了?” 小晓低头不吭声。 这孩子不喜欢他,杜亦看得出来。为了给两人腾出单独聊天的空间,杜亦出门转悠了一圈。 第18章 附近有家玩具店,门外的货架上挂了排小熊猫挂饰,最前排的眯着双眼睛啃竹子,他瞧着喜庆,就顺手买了。 回来时,杜亦没进去,他站在门口等。 余贤笑嘻嘻地与管教胡扯,扯来扯去都离不开那孩子,把嘱托的话变了法子地讲,那模样倒像这孩子是他生养的一般。杜亦勾了勾唇角轻轻倚在门边,霞光洒向他半边脸颊,描摹出金色的柔光。 小晓紧紧盯着这个看起来对他没有丝毫威胁的人,皱巴个脸思索片刻背起小手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杜亦。 “他送过你礼物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杜亦弯下腰嘴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这小家伙就抬起一只手,咳嗽了声模仿大人的模样道:“不必,”他似乎不想杜亦向他弯腰,这样会显得他低了他好几头,“总有一天,我会比你长得还要高大。” “然后呢?”杜亦的唇角挂着笑,不大不小刚刚好,融在映进来的霞光里。 “然后……然后我就可以保护余贤哥哥了!” 莫名的敌意,有些好笑,但也挺好。杜亦站直,身体力行地表达了小晓想要的尊重。 “他送过我礼物,”到底是孩子,又换回了最初的话题,本能地在自己的假想敌面前炫耀,“很多很多,每次来都带礼物。” “那这次呢?”杜亦不紧不慢地问。 那张小脸染上了十分的尴尬,尔后又让出来三分的面积给了羞恼:“等下就会给我的!” 余贤的气色还算可以,但双颊明显瘦了,他来审异局的这些日子,身体和心里上都不大好过。这回来幼者中心也是临时起意,礼物什么的约莫是真的给忘了。 杜亦从口袋里掏出方才买的挂饰递过去:“这是他送你的礼物,让我帮忙先收着的。” 小晓一把抢过去,紧紧包在掌心。 杜亦笑得称得上和蔼:“不看看吗?是个很可爱的小熊猫,他希望你像它一样多笑笑。” 回程的路上,余贤才想起忘给孩子带礼物。 “没关系,他收到了。” “哎?” “一个眯着眼睛的小熊猫,很喜庆也很可爱。” “谢谢队长!” 知道是杜亦替他送了小礼物,余贤面颊微微发红诚恳地道谢。 “你知道他问我什么吗?”杜亦唇角微扬,视线落在他渐起红晕的双颊上,“他问我你送没送过我礼物。” “啊队长……”余贤的手指扯住衣角,卷起一圈又一圈,“我,我……” 杜亦笑了:“没事,我没有问你要礼物,别紧张。” 一句话让余贤失眠了整夜,凌晨三点多才勉强睡了小会儿。他顶着对黑眼圈,与队员们一一问好,兴致还可以,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开朗。 昨日同行的队员猜测他大约是因为晕血的毛病有些心情压抑,便想尝试着活络气氛:“小渔,你的殊力叫什么呀?是已有的还是新出现的?” 这下可好,给余贤问懵了。 他的殊力……叫什么? 余贤恍惚间想到报道时在研测中心听到有人在讨论的名称,他隐约还能记起那些人脸上的兴奋神情。 可是,没人告诉他。 他只有越昱的那句话:你与‘弋’相同。 队员见他明显怔愣的神色,蓦然想到自打余贤来到审异局后,从未见他使用过殊力。 嚯!更尴尬了。 几人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一处。 余贤他……该不会真没有殊力吧?可是换作常人,是不可能进入蓝光浮线内的,更何况第一次任务时,余贤可是毫发无损地直接进了异动光圈。 况且,据说余贤是局长越昱亲自挖掘的异者。 头脑风暴仅限于在头脑中进行,主动搭讪的那名队员干笑两声:“管它叫什么,反正被分到咱们行动部的90%都是‘战’。” 余贤轻飘飘地问:“‘战’的殊力是怎样的?” “就是抗打抗造,咱一队除了你和师笙全都是糙汉子。”鲍豹捻灭烟头晃晃荡荡地走了进来。 “杜队不是。” 角落的师笙忽地冒出句话,引得众人齐刷刷地望过去。鲍豹倒是习以为常,继续同余贤说道:“人不可貌相,师笙的殊力也是‘战’,所以小渔你且放一百个心,老夫敢打赌你99%也是‘战’” 他说着扫视了一圈,对队员们道:“余贤这小子,别看他的殊力现在没有展示,俗话说隐藏的都是boss,小子没准给咱们憋个大的,保不准还是个‘超战’呢。” 杜亦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全身上下难掩疲惫,余贤打眼就瞧见他眼底泛着的淡淡青色。 队长他……也没睡好吗? 余贤想得正出神,他眼中的杜亦逐帧地放大,待余贤反应过来时,杜亦已经走到他的身侧:“出去吹吹风?” 往日里杜亦的声音总似和煦的春风,吹过来舒舒服服的。而此时他的声音里带着七分疲软三分沙哑,却始终保留着一分温柔。仅仅五个字,余贤竟然合成了十分的神怡心醉。 “好。” 脱口而出,随心而发。 处理了两三件琐事,杜亦被拖慢了会儿步子。两人得空到归一广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异者,有摩拳擦掌的,自然也有打情骂俏的。 第19章 脚步放得够慢,两人都没说话。 余贤跟在他队长的身侧,时不时地瞅一眼杜亦始终噙着淡淡笑意的唇角,偶尔再看两眼嬉笑怒骂的路人甲乙丙。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大半圈,余贤原本环在胸前的双臂逐渐放了下来,两只手臂一前一后地晃荡起来,在队友面前掩饰的阴霾被夜风扫得干干净净。 快走到一圈时,“咕噜噜”的肠鸣不甘寂寞地打破了沉默。余贤颇为尴尬地捂住肚子,杜亦没看他,嘴角微扬亮出腕上的蓝光手环,一辆双人座的小型智浮车缓缓落在地面。 杜亦率先上了车,余贤紧跟着坐上了智浮车:“队长,去哪儿?” 见人坐稳后,杜亦丝毫没有停顿,立即启动车子。直到智浮车飞出审异局,他才答道:“回家。” “队长自己的家?” “是的。” 余贤眸光微动,染上了几分羡慕的颜色。 “要去参观一下吗?”杜亦这话说得淡淡的,不似热情如火的邀请,更没有多余的情感附加,但语气却很诚恳。 “可以吗?”余贤坐直,后背挺得如青松似白杨,他的激动完全掩饰不住了,大概也不想在杜亦面前掩饰。惊讶与不可置信争先恐后地来凑热闹,他的表情一时之间好笑极了。 “当然。”杜亦笑了,他微微向后靠了靠目视前方,他的双手交叠轻搭在上腹,掌心的汗渍闷在衬衫上,两处的潮湿碰到了一块。 从智浮车飞起的那一秒,到刚刚的这一瞬,他紧张到抽搐不停的胃终于因为余贤的“呵呵”傻笑有了偃旗息鼓的趋势。 杜亦微微向左侧了下脸,遮掩他笑意渐大的唇角。余贤的欢呼伴着夜风一同吹进他的右耳里。 他本来就打算带他回家的。 杜亦住在甘城内区,紧挨着审异局的林区。由于距离审异局很近,这一片的居民并不多。杜亦收起智浮车,两人步行走在胡同。 路灯用柔软的笔触勾勒出杜亦的轮廓,手法精妙地在他的脸颊和衬衫的边缘镶上了几道柔和的黄色光晕。余贤落后了几步,杜亦回头寻他,浅浅的笑意跌进余贤的双眸深处。余贤猝不及防,他四周的晚风都好似调转了方向。它对着他的心口吹,吹出绒绒的暖意。余贤心底的那颗粉红色的种子躁动着,它发出了枝丫。 他心头上的弦也开始拨动了,一下两下,声音大作,几乎破体而出。他抑制不住,他好像喜欢上他的队长了。 “怎么了?” 我喜欢上你了。 可是他不敢说。 余贤忙小跑两步奔到杜亦身边,他此刻正与他的队长并肩而行。 晚风再起,温煦、舒服。 -------------------- 第10章 成为咸鱼第九天 杜亦的家不大,只设一间卧室,客厅占据了最大的面积。 室内旷得发寒,刚开门,杜亦轻微地哆嗦了下,余贤立即捕捉到了,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环杜亦,打算用自己的体温给他的队长取暖。 只不过余贤的动作稍滞,停顿的一秒钟便足够让他的理智重回高地。他的手掌轻轻地扶在杜亦的双肩上。 余贤不是个规规矩矩的人,但也很少做唐突的事。 杜亦侧头询问地望向他。 四目相触的刹那,余贤心底狂风大作。他的心此时此刻炙热如火,若是他的双手能使他的身体变暖,既而让他们的感情升温。那他会立马切换动作,但若是莽撞过了线,迫使眼前的这捧温水热到沸点后骤然降下去,那便有些得不偿失。 余贤想迎上那双眼,手下已经做了动作,就算不能再进一步,起码表现得坦荡点。 他抬头,他迎接。 仅仅是一瞬,余贤便做了逃兵,形态狼狈。杜亦的目光半分温和半分不解,那里面的情感太过简单,他不忍去破坏。 是他先生了不该有的情丝,余贤不敢让它们缠绕的太紧,于是东一把西一扫给扯得稀巴烂。他垂下眼,手从杜亦的双肩顺到两臂,扑拉两下不尴不尬地道:“有点灰。” “是吗?”两人踏进室内,灯便自动亮起,杜亦扫了眼肩头,没看见灰,看见一双恋恋不舍地扒在他身上的手。 余贤垂着眼,可杜亦透过他的睫毛都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余贤的那颗心啊,它紧张兮兮又跃跃欲试,还有怎样都掩饰不掉的纠结、挣扎。 大概,他对自己有些好感吧。杜亦想着,他藏起心底翻涌的情绪。掩饰这个词对于余贤好似新手上路,还不太熟练,不过杜亦恰巧最擅长。他等着,等到余贤的手依依不舍地离开他身上的最后一寸布料,杜亦才开口:“谢谢。” 室内摆设简单,最显眼的是门口的智能机器人。 它见主人回来了,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出溜到垃圾桶旁,垃圾桶忽地张开了嘴巴。 “您有垃圾要倒。” 一个少年的声音蓦地在室内想起,略有些机械但几乎与人声没太大差别。余贤听着莫名地熟悉,他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个头到他腰间,有些圆滚滑稽的机器人身上。 余贤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杜亦飞速地合上了垃圾桶的嘴巴。他将余贤引了进来,示意他随便坐。 “您有垃圾要倒,您有垃圾要倒。” 余贤的屁.股还没挨到沙发,瞬间就弹了起来。 第20章 机器人又在叫了,垃圾桶随即再次大张开嘴。 一瞬间,余贤好像见到杜亦瘪了瘪嘴,紧接着身手敏捷地将智能机器人的电源切掉,既而让垃圾桶闭嘴,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不过,余贤还是看到了,看到了泡面盒的边儿。 杜亦的嘴角拉平,声音却没什么情绪起伏:“坏了。” 余贤偏偏在其中咂摸出几分意思来:队长在同他自己置气嘛?气都生得这么克制,可是队长好像有点委屈呢,怎么办? 犹豫片刻,余贤试探道:“我去倒垃圾?” “不用。” 杜亦转身就进了厨房,心道:明明上午特意收拾过了,怎么还是有漏网之鱼。 余贤观面观心,决定懒一回,不能让队长再这般忍耐地委屈下去了,顺便给他的队长加上了个新造的词:克制萌。 这个小插曲倒是让余贤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大大方方地靠坐在杜亦家的沙发上,就差脱袜子把腿盘上去。 “饿不饿?” 杜亦恢复了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余贤见他已经准备好食材。 邀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余贤自然很给面子,不,他是求之不得。 “饿!很荣幸能吃到队长做的饭!” 杜亦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不过余贤大概猜不到他敬爱的队长此刻正面临着堪比s级异动事件的场面。 先炒了个土豆丝,土豆没熟。再焖个,又炖个…… 不好吃,更不好看,手忙脚又乱。油、盐、糖、醋、酱酒通通都平定不了眼下的混乱。 胃里泛起阵阵恶心,杜亦弯腰忍着。他的嘴角拉成一条直线渐渐向上努起,紧紧地抿着。 他很想为他做顿好的。 动静不小,杜亦唯恐引起不知情者的关注。他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往客厅里瞅,余贤的形态逐渐放肆,整个人都歪在了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得很是舒服,丝毫没注意到厨房这片战场的遍地狼藉以及杜亦内心的兵荒马乱。 怔怔地看了会儿,杜亦突然失笑地摇了摇头。 他将战场的残骸清理干净,取出两个尖椒切成小丁,将肉馅放入锅中翻炒成小粒,手下终于开始有条不紊起来。 余贤眼皮颤颤巍巍抖得激烈,炒菜声悦耳得他昏昏欲睡。 杜亦刚做好卤子就听见客厅中一声痛苦的大喊,他眸色一暗飞身奔了出去。 余贤的双手在空中乱舞,似乎处在梦魇中不能自拔,杜亦怕他自伤,忙将自己的右手递过去。余贤顺势攥紧杜亦的手,他此时的力道大得惊人,口中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手被勒得发白,杜亦顾不得疼俯身仔细辨别,终于听清了余贤重复的呢喃:“我保护你!我保护你……” 接着,余贤像是受到了惊吓,不停地往沙发里缩,缩到无处可躲:“别打我,别打我……好疼……” 杜亦浑身一震,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霎时褪得个干净。 他怔愣了足足两分钟,才缓缓地抬起左臂半环住余贤,声音放得极轻,怕惊到人似的:“没事了。” 余贤挣扎两下便安静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无意识地贴向杜亦的身体,像只憨态可爱的大狗狗寻着熟悉的气息。 夜深,心空得无处着落。 杜亦立在窗前,身上还是行动部的那件玄青色衬衫。 余贤捻手捻脚地从卧室蹭到客厅,他琢磨着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队长自己醒了。余贤的鼻子、眼睛、嘴快要聚到一起开会了,就听到杜亦一声轻笑:“你醒了。” “啊是,”余贤条件反射地应着,语速快得差点咬到舌头,五官迅速各回其位,随即羞恼地挠头,声音都低了下来,“没帮上队长的忙,还睡到这么晚。” 杜亦没接话茬,只道:“晚餐还热着。” 两双碗筷,余贤面前的碗要大上两圈,被面条塞得连个缝都没有,卤子高得像小山包。 余贤这回儿不客气了,埋头开造,唏哩呼噜地吃了两口,眸子像刚点了高光似的,含糊地道:“好吃好吃!” 他抽不出嘴说话,头快埋进碗里。 厨房的垃圾桶藏着鏖战后的痕迹,餐桌的饭碗里盛满了胜利的果实,杜亦再三检查过机器人的电源已经切掉。他高悬的一颗心踏踏实实地落回原位,嘴角的弧度拉起,柔声提醒:“慢点,别噎着。” “嗯嗯嗯。”余贤低头吭吭哧哧地应着,将贴在碗边的最后一根面条塞进嘴里,余贤打了个饱嗝。他满脸健康的红晕,看着杜亦慢条斯理地吃了几根面条,小碗就空得干干净净,“队长,你怎么吃这么少?” “你睡着的时候我吃过了,少吃一口陪你。” 余贤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奈何扒不出杜亦说谎的证据,又不敢以下犯上逼着人多吃几口,只得乖巧地跟在杜亦屁.股后随着人到厨房洗碗。 厨房的那套清理工具也是全智能的,杜亦没拦着余贤手洗,自己用抹布清理各处油渍。余贤刚跟进来就看出这是间智能厨房,他没作声,他乐得跟队长一起,听哗哗的水声,就算不说话也好。 两人慢悠悠地收拾利索已经将近九点。余贤磨磨蹭蹭地以龟速不情不愿地向门口挪动,杜亦靠在厨房门边垂眸缓慢地将挽到胳膊肘的衬衫袖子一节一节地往下放。 “太晚了,队长我能不能……” 第21章 “太晚了,余贤你可以……” 几乎同时开口。 杜亦的袖子快速撸了下来,笑了:“去洗澡吧。” 余贤调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杀进浴室,唯恐谁反悔似的。 浴室里挂着一件睡衣,颜色很温柔,余贤可以想象杜亦穿上的样子。透过浴室的门他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杜亦在干什么,队长出神地盯着浴室门,队长两指按着太阳穴,队长闭目靠坐在沙发上…… 杜亦的头隐隐作痛,他看不到余贤在里面干什么,浴室里没有声音,他知道余贤大抵是要观察他好一会儿才能办正事,杜亦绷紧身体不敢表现出太深的疲态。 片刻后,从浴室传来水声,搭配着余贤欢畅的小曲儿,此起彼伏,倒是颇为和谐。 他约莫余贤是看够了,却猜不到余贤是看得愉悦了。 将软垫放到腰后,杜亦长舒口气,脑袋里开始跑马灯,层层叠叠什么样的画面都有。恍恍惚惚得不知道跑了多久骤然间感觉水声停了,杜亦猛地坐直,腰椎立马来了个报复性反击,霎时疼得他僵住身体。 “队长,你还有睡衣可以借我穿穿吗?” 好巧不巧里头那位洗干净了,杜亦脸白了白没吭声。他不能答不能应,他知道自己现在开口声音定是不稳的。 余贤在里面等了会儿没听到回应,他扒开个门缝瞅,瞧见自家队长闭目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 坐着都能睡着?他的队长怕是累狠了。 裹了个浴巾,余贤放轻步子悄悄摸摸地从浴室里出来,正赶上杜亦睁开眼。 “队长,还有睡衣……嘛?”余贤的话问到一半就打住了,杜亦的脸色干冷得发白,眼睛里布满大片的血丝。 余贤忙道:“队长你坐着就好,在哪儿我可以自己拿!”他说着,唯恐劳烦到杜亦,来回张望打算自力更生似乎忘了自己还光着个膀子。 杜亦骤然站起身,他的面颊倏地惨白到发寒。 余贤此刻正将自己的后背大敞四开地展现给杜亦。光洁的脊背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的一览无余,发亮的水珠在两侧打着滑儿。然而正中那滴水珠的路程不怎么顺利,在余贤的脊梁骨正中赫然躺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从脖子直绵延到尾椎,狰狞可怖,似一头恶狼张着血盆大口瞬间将杜亦的意识吞食殆尽。 左眼的剧痛突如其来,似是不安于待在眼窝里,生龙活虎地要从当中蹦出来。冷汗以光速聚满杜亦的额头,他无暇顾及还在左顾右盼的余贤,慌乱地闪进浴室。 “队长?!” -------------------- 第11章 成为咸鱼第十天 “队长!” 余贤大喊。 没人应他。 头砸在墙壁上,杜亦拼命深呼吸,薄唇与白墙融为一色。他的头猛地扬起,双手紧捂着左眼,它就像个靶心,锋利的箭正在向它刺来,一箭两箭,万箭齐发,支支命中。 杜亦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大张,疼痛逼迫着他想用尽全力撞击在他面前的墙壁上。 只是,他不敢,他怕吓到余贤。 但左眼的疼全然没有这番顾虑,痛哼不依不饶地攻击、敲打、摧残着他的牙关,杜亦收回一只手用力捂住嘴。 “队长?” 余贤急了。 他扑过去抬手就要拉开浴室的门,与此同时,杜亦抽出捂嘴的手“砰”地一声堵在了门上。 两只手掌隔着薄薄的门对在了一起。 “卧室……”杜亦几乎是咬碎牙关挤出的字,“床头柜里有……” “队长……”余贤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可是他听得到声音。他知道杜亦的手定是撑在门上的。余贤的手掌在门面上摩挲,企图摩挲到杜亦手掌的位置。 杜亦的手跟随着余贤的手滑动,方才瞬间的爆发险些耗尽他全身的气力,他的手掌虚虚地在门面上游走,余贤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将浴室的门打开。 但是,余贤不知道,也没有那样做。 “队长,你怎么了?”他声音里的担忧满得已经塞不下,任谁都能听出来。 杜亦说不出话来,汗水淋漓地打在他的眼睫毛上,压得它们老实巴交地垂着。冷汗在细密的睫毛中抓住缝隙奋力地钻入,杜亦的眼睛瞬间湿了一片,他勉强撑着眼皮:“快去,别着凉……” “好。” 外头的手掌离开了门面,声音意外的乖巧,又夹带了几分失落。 里头的手掌脱力的垂下,杜亦虚弱地滑坐在地上。他的一只眼球染上了诡异的淡红色,另一只眼里是白灿灿的光。 翻找出睡衣麻利的套上,余贤的脚像长了胶粘在地上。他想再去看看队长,但又怕过去,怕听到队长压抑的沉闷呼吸,那太难受了,他控制不住地跟着难受。 所以他乖巧地识趣了。 余贤用力地抠着掌心,掌心很快出现道道指印,眼前恍惚间好似出现了一张小男孩的脸,模模糊糊看不清五官,他正要仔细辨认,手机的嗡鸣声便将他拉回现实。 是老式手机,他知道审异局向来是用工牌或是名牌来互相联系。这约莫是队长平时用来联络常人的。 余贤走过去看了眼,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出自备注为姑父的人。他刚要移开视线,就见手机闪动,一条讯息发了过来:小亦怎么不接爸爸的电话? 第22章 紧接着又是一条:小亦,今天是不回家了吗? 余贤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划,最上面的信息是他们刚离开审异局的时候发来的:小亦,今天你生日,要是局里不忙就回家里吃吧。你不是有智浮车吗?囤城又不远,也让爸妈见识一下。 这条讯息被杜亦回复了,余贤看了眼时间,那时候自己还在睡觉,回复的内容与他印象中的队长完全不一样,语气客气又疏离:您记错了,我从来不过生日。 为什么这个人自称是队长的父亲,而队长给他的备注却是姑父? 余贤返回了联系人页面,那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两个名字,分别备注:姑姑,姑父。 队长的联系人好像还没他的多:甘城内区废品站站长、囤城囤西废品站站长、源城新区废品站副站长、旺城旺月区废品站小陈……这么想来,自己的人脉好像还挺广的。 而此时,他的队长依旧在与剧痛作斗争。 疼,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红和白。 眼眶里疼出了生理盐水,杜亦顾不得擦,他摸索着在口袋里掏出一颗白色胶囊吞下去。 这个月不过半,他已经吃了两粒。 闭目忍了会儿,杜亦又挣扎着在浴室的抽屉里翻到备用的止痛药,倒出两粒吞下。 挺了近三分钟,杜亦撑着墙壁站起来咬牙拽过睡衣换上,洗了把脸,又将头发弄湿,稳了稳身形才拉开浴室的门。 余贤早候在外面,见杜亦打着晃儿走出来,他忙上前扶住人,五官都跟着难受得纠结到一处:“队长……” “里面太热,有点缺氧。”杜亦解释道。 余贤自然不信,但还是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杜亦扶到沙发上坐好。见人的气色略微好转些,余贤才道:“队长!今天我生日,多谢你的款待!” “你生日?”杜亦抬头,错愕地开口。 “是啊是啊!”嘿嘿傻笑两声,余贤赶紧补充道,“抱歉队长,我方才没经过允许贸然看了你的手机……才发现我们是同一天生日。”他语气中满是歉意,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杜亦低低“嗯”了声,道:“很晚了,你去睡吧。” “我?”余贤指指自己又瞅了眼卧室,“那队长你睡哪里?” “我在沙发睡。”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我不介意!”余贤抢道,说到半截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低,头也配合地垂下去,“队长,你……你会介意吗?” 杜亦笑了,语气里的纵容甚是明显:“怕你睡不好。” 头摇得比拨浪鼓都凶,余贤忙接话:“不会不会!” 杜亦的睡姿很规范,板板正正地平躺着,约莫不到十分钟便呼吸平稳地睡着了。余贤偷偷挑开一边眼皮打量了半响,悄悄地用指腹轻擦过杜亦发白的唇瓣。 唇瓣的柔软刺激得余贤的内心唇唇欲动,他想放肆。 余贤缓缓地挪到杜亦身侧,他紧盯着杜亦却不敢再有其他动作。最后缩着脖颈蹭到杜亦旁边,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队长,生日快乐。往后都要健康快乐啊。” 话说完,余贤似乎得到了宽慰,脸在杜亦的睡衣上轻轻蹭了蹭,满意地入睡。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嘴角勾着满足的弧度。 杜亦缓缓地睁开眼,漆黑很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血丝与干涩。他慢慢地侧过身,面对着余贤几乎埋在他胸前的毛茸茸小脑袋,他在他身上嗅到了温馨的气息。 不过,余贤向来是打破平和者。 相比杜亦,他的睡姿可以称得上扭曲,睡着了也不老实,时不时来个伸展运动,像是多大的床都不够他折腾似的。 余贤不安分地蛄蛹了会儿,脚丫子眼看就要出溜到地上,杜亦看不下去了,把人往上薅。余贤无意识地回了个狠的,他的胳膊肘猛地怼进杜亦柔软的肚子,他约莫是觉得这地方弄着还挺得劲,又将胳膊肘往里送了两三分。年轻人骨质好,力气又不小,差点没把他的队长给一波送走。 杜亦被怼得直躬起背,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条件反射地想防范,只是伸出的手在碰到余贤时又放轻了。他的手虚搭在余贤的手臂上,闭目忍耐着有力的胳膊肘在他肚子上搅动。好在余贤确实不老实,很快就挪开了胳膊肘,转身背对着杜亦继续酣睡。杜亦咬紧下唇用手捂住肚子,忍了半响没哼出声,他小口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过来这阵疼。 好家伙,把他怼得这样难受,自己却睡得差点起了大鼻涕泡儿。 杜亦盯着余贤的后脑勺颇为无奈。忍痛之余,倒还能思考,庆幸余贤怼得不是自己的胃。他将自己的手掌上移护在胃部,他怕余贤再回身补上一击,那杜亦可就抵挡不住了。 他想着,唇角竟然破开一道浅浅的弧度,杜亦无声地暗笑自己也变得这般幼稚。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余贤的后背上。好动的家伙正穿着他的睡衣,藏青色,质地很好。可杜亦仿佛透过睡衣看到了那条长到尾椎的疤痕。他喉间发紧,手似有千金重,无论用上多大的力气都抬不起来。 他不敢触碰余贤。 * 余贤睡了个称心如意的好觉。醒来时,杜亦已经备好早餐。 他洗了把脸乖乖地端坐在桌前观摩着杜亦,队长的脸色好了点,不过疲态好像更深了,余贤忍不住问:“队长,你还难受吗?” 第23章 杜亦下意识地摸脸,他早起照过镜子,他的脸色还算正常吧?看来余贤并不这么认为啊,杜亦只得解释:“有些累。” 好在蒙混过关,余贤有了新的话题:“总觉得队长有种熟悉感,像是老早就见过了。” “不是说救我的那次,”余贤补充道,“就像很多年前,我们就见过一样。” 杜亦倒牛奶的手一颤。 “或许是因为队长脾气好,让人有想要亲近的冲动吧。” “你可以……多亲近一下的。”杜亦的声音很小,比蚊子的嗡嗡声还小,他怕余贤听见,又企图余贤能有超人的听力。 当然,余贤并没有这种殊力。杜亦也没有感知的能力。 几个月前,行动部截获的货车所涉及的不是普通的事件。滋城异者之家寻找他们认为基因优越的常人或是未觉醒殊力的异者,用以实验。他们普遍撒网,有时甚至为了满足泄愤的私欲,对捕捉到的活人进行无缘无故地拷打,丧心病狂,毫无人性可言。 行动部所截获的货车上装载的二三十号人就是受害者,余贤就在其中,也是那些人中唯一的异者。 杜亦再晚发现一会儿,余贤便会被活活冻死。 而当时余贤身上的伤全都是刑虐落下的,鞭打的,刀割的…… 杜亦无法推测余贤这些年除此之外还经历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 杜亦捂着破得越来越大呼呼进风的心口,尽力平复情绪,唠家常般地问余贤:“你后背的伤怎么来的。” 余贤咕噜咕噜喝了口牛奶:“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就有了,”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询问杜亦,“很吓人吗?” 吓人的话,下次在队长面前必须得把上衣穿好。 “不会,”杜亦答得飞快,随后顿了下,问,“余贤,你知道流沙巨幕上的几个字代表什么吗?” “听说过一点,”余贤答得真情实感,“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或者说他想要配得上那个位置。 “据说挂在第一位的‘弋’是审异局的元勋,”杜亦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如果他是元勋……余贤,你后背的伤疤就是不可复刻的无上荣耀。” 虽然,他宁愿余贤没有这份荣耀。 -------------------- 第12章 成为咸鱼第十一天 去审异局的路上,余贤决定主动告知杜亦自己的殊力平稳度。 经此一夜,余贤或多或少地猜到队长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现在的自己虽然没有展现殊力,也未受到平稳度影响,但若是……若是哪天真如研测中心所说,他的殊力平稳度那么危险,他怕真的伤了队长,光是想想就难过。 “队长我是s型殊力的异……拥有者。”余贤的话打了个转儿变了,他什么殊力都用不出来,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异者。 “嗯。”杜亦应着。 “我的s值只有33……” 杜亦沉默不语。 余贤低下头开始抠指腹。s33有多低呢?大概是放到匹配中心都没有人乐意作他的partner吧,能找到契合度达到60%的j型殊力异者更是大海捞针。 余贤偷偷看着杜亦的侧脸,他的队长在专注地目视着前方。余贤垂下头,就在他以为杜亦不会回答时,突然听到他的队长平静地道:“y76,”随后补充,“我的殊力平稳度。” 瞳孔立即被点亮了,余贤很高兴:“这么高,差两点就78了,怪不得在队长身边觉得很心安。” 差两点……余贤突然意识到什么。 队长昨夜那样难受,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不是因为你。” 杜亦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主动道:“我之前受了伤,旧伤复发而已,不要多想。” 他的话尽量放得柔和,唯恐伤到余贤的自尊心:“你现在还不能使用殊力,s型波值不会影响到你。胶囊……胶囊有副作用,不到万不得已你不必服用。”他顿了下既而坚定道,“就算有一天你可以自如使用殊力,只要和我搭档,你就一定不会受到平稳度的影响。” 余贤双眸中的光由惊讶慢慢地化作浓浓的爱恋。 他的脖颈红了,垂眸小声嘟囔着:“如果队长是j型就好了,我就不用找别人匹配了……” 杜亦的双眼直直地注视着前方出现的审异局,指甲陷进肉里。 智浮车收起的瞬间,余贤问:“队长,我能知道你的殊力名称吗?” “战、升。” 双重殊力,那队长……应该是s阶异者了。余贤的目光中又多了份对强者的敬重。 “我有机会见到队长‘升’的殊力吗?” “当然。” “真的?” “我们是搭档啊。” 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呢。 * “这么说是可以彻底将s型殊力转化为y型?” “可以,不过至今没做过活体试验。但我有99%的把握能够成功。” “是否可以转化成j型?” “不可以。”答得斩金截铁。回话的人眼底青了一大片,似是长久休息不好造成的。他坐在轮椅上,眼皮耷拉着,胸前的白大褂上挂着名牌——专研区&实验基地:颜淼。 颜淼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殊力波动,但他与余贤不一样,他是完完全全的常人。 第24章 “以你现在的殊力型、值,转化成j的话,我有90%以上的把握,你会死,”颜淼尧有兴致地望着刚从实验舱走出来还未恢复体力的杜亦,“不过,如果你想尝试,我倒也能弄。毕竟整个审异局属你最特殊,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 “我目前……还不想死。” “j型是异者的顶端食物链,那是s型求之不得的存在。”颜淼换了个思路,“y型也没什么不好,受一次折磨,可永保平稳,”他瞥了眼杜亦,“免得像你上次那样,直接灌下一瓶胶囊,被反噬的滋味比死还难受吧?” 杜亦没接话,问:“实验,可以让我升到78吗?” “奥?”颜淼瞬间了然,“你不是为了自己,你想引导某个s型异者。”他断定,不过颜淼并不想探究那个人是谁,“j型与s型是天然匹配,y型想要引导s型,需要y值至少达到78,否则只能暂时缓解s型异者的不适,在分平稳波的过程中还会大幅度减少y型自己的波值从而造成昏阙。而且……ys的平稳波需要靠血液传送,如果s型异者不知情,y型异者便是一厢情愿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殊力平稳波,这是很容易被排异的。” 颜淼面无表情地看着杜亦,语气肯定:“那位应该不知情吧。” 杜亦不答。 了解了实验体的需求,颜淼开始循循善诱,“y值我可以帮你升满。” “多谢。”杜亦道。 “还有个问题,是关于临星的异族,”杜亦思考着如何开口,“异族是不是有个化兽族?” “有。异族里最低等的种族,”颜淼疑道,“你问这个干嘛?” “那他们……”杜亦的嗓子发干,“在什么情况下会失去记忆?” “他们和我们多禧星的人不一样,不像我们这么脆弱,各种各样的原因都能导致记忆力受损,他们的大脑和骨骼都很强悍。不过幼年的化兽族能量不稳定,一旦使用全部能量来对付敌人,就会再也无法化回兽形,还会因此失去全部的记忆,从而进行记忆重塑。”颜淼漫不经心地陈述着,“那无异于自杀,化不回兽形就回不去兽群,会被自己的种族所抛弃,更别指望着异族里其他的高贵种族来可怜了。” 杜亦的脸瞬间白了个透底,身体打起晃儿来,眼皮一翻差点阙过去。 “坐。”颜淼冷淡地指了指一旁的座椅。 见杜亦的气终于喘匀了,颜淼急不可耐地问:“什么时候开始?” 只有新奇的事情才能让这位研究异者的疯子兴奋起来,颜淼双目紧盯着杜亦,像瞧着最挚爱的小白鼠。他就要在他的身上进行第一次殊力转化了,他兴奋得不得了。若是他能够站起来,定是已经激动得乱跳了。 “你不怕越昱?”杜亦的脸上挂起虚弱的笑,半开玩笑道。 颜淼拉下脸,却也不在乎:“你来搞定越昱,我帮你搞定y值。” “好。” “一言为定。” * “监视别人很有意思?是不是我这两年跟谁睡了你都知道啊!啊?”拳头风驰电掣地出击,到脸边又迅速停住,“告诉你越昱,下次我可没这么好脾气了,这拳可是要招呼在你身上的。” 陆云狠狠地剜了西装笔挺的男人一眼,转身就走。 保镖见人已离开,才近身恭敬道:“下次您还是不要让他进来了,我们怕他伤到您。” 越昱弹了下西装袖上的灰,淡淡道:“不会。” 若是有人能伤到他,也是他想让那人伤到罢了。 “看着点他,别让他过分使用殊力。” “是,”保镖答得颇为不情愿,良好的职业操守促使他继续兢兢业业地进行汇报,“杜亦早上和陆云见过,聊了会儿。” “嗯。”越昱没太大兴趣听别人的隐私,也不想。但他所处的位置又不得不掌握着审异局所有异者的隐私。 “他问了陆云:他与从前长得像不像?” 见越昱沉默不语,保镖继续道:“杜亦早上还去了趟实验体基地。” “他这个月不是刚做过实验了吗?”越昱蹙眉道。 “是的。他是自己主动去的。您也知道,基地的那位乐得有事儿做。杜亦在里面呆了两个小时,出来时……险些跪到地上。” 越昱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行动部最近没有任务吗?队长都有空作贱自己了。” 他的神色已是明显的不悦,保镖不敢吭声,见人没有其他指示便合上门悄声离去。 越昱靠在椅背上,敲打桌面的手指蓦然停住。他抬手细细地描摹着衬衫右领上的花纹,手指收起时抽屉的最下一层忽地弹出,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 是少年杜亦。 那双眉眼与现在几乎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年似乎正望着什么人,脸上笑意盎然。 与他们初见时全然不同。 距离他们第一次相见,已有十年。 俩瘦子在无人的街角张望,鬼鬼祟祟地从丝袋子里提溜出个瘦弱的小男孩。 矮瘦的那个提起男孩的衣领上下左右打量一番,怒道:“这不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吗?” “老大,我们不会是被那对夫妻给骗了吧?!”高瘦的喘得跟破风箱似的,“咱千里迢迢从望都囤城给带过来的,眼瞅着就到风都滋城了,异者的价钱可跟常人不一样啊!这可倒好,全砸了!” 第25章 矮瘦的将男孩往地上一甩,抬腿对着屁.股恶狠狠地踹了一脚,直踹得那孩子连滚了好几圈。 “老大,可怎么办呐?”高瘦的咧开嘴哭哭咧咧。 矮瘦的被哭得正心烦,就看见摔出老远的男孩艰难地撑起身体,那双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十分细弱的胳膊上满是血凛子,矮瘦的眼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 他双手拍出个脆响,快步走过去,粗鲁地抓过男孩的胳膊,只听“咔嚓”两声响,男孩低低地痛哼一声,整条右臂软塌塌地垂了下来。 “老大你……你这是?”高瘦的凑过去惊讶地喊道。 “你见过异者吗?” 高瘦的摇头。 “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咱们身边就没人见到过,说不定风都的那些人也没见过。”矮瘦的气喘吁吁地说着,“他不是异者吗?异者不就是怪物嘛!怪物怎么可能长得这么正常?”他示意高瘦的过来帮忙,“把他胳膊卸下来,弄个别致的造型,看起来越诡异越好。” “啊!” 撕心裂肺的痛呼短促得几乎戛然而止。 风声雨声夹杂着低沉的少年音在痛呼落下后响起:“放开他。” 说话的是个少年,一身定制的黑色西装,看起来大不了男孩几岁,他的左右恭敬地立着两名黑衣男子。 “你谁啊?”俩瘦子同时吼道。 少年袖口的银色扣子忽地闪过一道蓝光,眸中浮出几分惊喜,他的视线落在男孩的身上,只是还未等做反应,那男孩的身上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男孩的心口聚起小小的蓝色光点,光点逐渐放大,再放大,扩散在男孩的四周形成光圈,将俩瘦子包裹在内。他的神情痛苦非常,牙齿发出咯咯声,光圈由虚虚的淡蓝色光晕幻化成极深的宝蓝色,光圈的边缘如磐石坚硬如锐刀锋利。 俩瘦子意识到不对,向后退了两步齐齐撞在光圈上,刹那间一个断了胳膊,一个断了脚。霎时鲜红盖在男孩的身上,哀嚎充满他的耳膜。 少年怔怔地看了半响,他缓步地靠近光圈,仿佛看不见散落在光圈外的断臂残肢,少年坚定地毫不迟疑地踏进光圈。 光圈忽闪几下化为虚无,少年半蹲下.身,小男孩抱着手臂侧身蜷缩着,那张小脸透着死白,气息微弱得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 “你叫什么?”少年问。 “杜……亦……” 少年伸出手:“我带你走。” -------------------- 第13章 成为咸鱼第十二天 “谢谢队长!” 四个字,比出外勤喊得还齐。 行动一队,每位队员的桌上都摆了杯冰果汁,配合外头灼热的空气,如同及时雨,分外沁人心脾。 当然,请大家喝果汁的杜亦,瞬间在队员的眼中就成了无可替代的no1。 余贤跟着一起道谢,捧起果汁就是两口。他很少花钱买饮品,倒不是不喜欢喝这些东西,只是钱包羞涩让他不得不养成某些习惯。 正因如此,让他多看了自己手中的果汁杯不止一眼。 余贤探过头瞧了眼左边的队员,又瞅瞅右边的队员,最后视线又移回,落到自己手里的果汁杯上。 果肉贼多,杯子正中还贴了个粉色的小爱心。 他观察了,是独一份,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 余贤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按在爱心上,左右又瞧了一遍,尔后将手指慢慢挪开,捂着嘴偷偷望了眼杜亦,见人抱着保温杯正认真地看资料,他便拿开手侧过身自个儿悄悄乐。 他刚侧过身,杜亦似无意地抬头向余贤的方向望了望,随即又收回视线,唇角微勾。 “唉呀——”有队员手里的果汁几下就见了底,还不忘感慨,“还是加冰的爽,这玩意跟外林区对面新开的那家店绝配!” 其他队员附和:“还真是,我明儿就这么去整一顿!” “为什么这么说?”余贤心情好得整个人迷迷糊糊,顺嘴问了句。 “唉?”那队员疑道,“你没去吃吗?头几天新开的特色鱼火锅,贵是贵了点,但是味儿是真正。” “哦哦哦。”余贤连应了几声。 队员们嘻嘻哈哈又聊起附近哪家饭店好吃哪家小吃味正,余贤垂眸抱紧手里的果汁再没接一句话。 “我说杜亦,你得抓紧。” 嘴闭上了,耳朵忽然格外灵,余贤在一片嘈杂的嬉笑声中准确地捕捉到鲍豹说的话。 不太清楚,但多少能听到点。 “不行就去相个亲,”鲍豹凑到杜亦跟前,絮絮叨叨,“总这么吃药绝对不行!我说你到底让没让越昱把你的名字挂匹配中心啊?” 余贤开始心神不宁,果汁杯上的那颗粉色的小爱心在他眼里变得黑不溜秋。 他的视线跟屁虫似的追着鲍豹,可算是逮到鲍豹出去抽烟的空档。 “咋?”鲍豹点了根烟,扬了扬下巴,“来一根?” 余贤摇头,直入主题:“豹哥,y型异者也需要匹配吗?” “哈?你听谁说的?” “你,”余贤道,“你让队长去匹配,去相亲。” 被余贤的话给噎了下,鲍豹想了想,问:“咋的,他跟你说自己是y型?” “嗯。” 鲍豹弹了弹烟灰,略微思忖了会儿,挥手打哈哈:“主要是杜亦老大不小,我就随口说一句。” 第26章 他捏灭烟往回走,余贤跟在后头也回了办公区,脸上失落的神色一下子就落进杜亦眼里。 鲍豹看了个来回,暗道:这小犊子,喜怒哀乐都挂脸上了,心思重的那位又得跟着乱操心。 果然,余贤刚落座,杜亦便走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队长,你是要去相亲吗?” 杜亦明显一愣:“谁说的?” 余贤顾左右言他,东一耙西一扫就是不说正题,见杜亦没明白,余贤一咬牙,直接道:“队长你可不可以不要去相亲?” “如果是因为平稳度的事情去相亲,我……我也可以与你在一起……” 杜亦彻底怔住,面色微微发白:“余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啊,”余贤尴尬地来回看,幸好办公区大,没人特意关注他二人在说什么。 余贤缩了缩脖,打起了结巴:“没……说啥。” 他越说声音越低,那股失落劲儿咋都掩饰不住。 杜亦暗叹口气,放轻声音解释道:“我没有去相亲,也没有想要去匹配,不要胡思乱想。” 余贤垂头盯着脚尖,寻思在地上蹭出个缝儿好钻进去。 一杯果汁就能让他醉成这样,开始不管不顾胡说八道了。 杜亦盯着他看了会儿,单手撑在桌边,衬衫袖擦过余贤的手臂:“走,陪我去吃午饭。” 目光从双脚的空隙中移走,余贤仰起头轻轻“啊”了声。 杜亦笑眼弯弯地望着他:“我还没吃饭。” 直到两人在店里坐定,余贤才反应过来,杜亦带他来的就是队员们口中说的新店。 杜亦点了两份,一份推到余贤跟前,笑吟吟道:“余贤,陪我吃几口吧。” 余贤拿起筷子,清脆的风铃声在此时恰好入耳,外卖员推门而入:“这里有一位姓杜的先生吗?” “是我,”杜易举起手,接过两杯果汁道了声谢,将其中一杯递给余贤,“要不要试试?” 余贤吞咽下接过果汁:“谢谢队长,”埋头闷声闷气又补了句,“谢谢队长请我吃饭。” 杜亦噙着笑,举起果汁:“你陪我,我陪你。” 蓝眸抬起,那双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就入了余贤的眼。 冰果汁杯壁化出的水滴刚好擦过杜亦的拇指,余贤没了意识似的不由自主地同杜亦碰了杯。 他的手指也如愿地擦过杜亦的手。 队长的手好冰。 “队长,你手好凉。” 余贤不藏事儿,关心就更藏不住。 杜亦先是怔了下,紧接着喝了口果汁,温温和和地道:“吃一会儿就热了。” 余贤连连点头,嘴里秃噜眼睛巴巴瞅着杜亦,心想多吃热的就能让他的队长那张冷白的脸沾点烟火气。 两人间升起薄薄的热气,杜亦空出一只手放在嘴边扇了几下。 “有点辣。”他轻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对上那双望过来的蓝眸,解释道。 菜确实辣,可以说是爆辣,但搭上冰果汁也实实在在配得上“爽爆了”三个字。 余贤看傻了,隔着热气瞅着辣得脸红耳朵红脖颈都发红控制不住用手扇风哈气的杜亦,夹的菜忘了往嘴里送,更别提接话。 他满脑子都是“可爱”两个字,找不出第三个字送出口。 杜亦被辣得有点手足无措,脚趾想分开又被迫并拢,双手都放到嘴边想弄出点小风灭一灭他喉间的火,却直接将这股叛逆的火扇入腹中,洒下一片火种。 抬手、仰头,一杯平时绝对不会碰的冰果汁被杜亦咕噜噜几下就喝得半滴不剩。 “余贤,你先吃,我去趟洗手间。” 对面一空,余贤嘴里的肉立马不香了。 筷子把菜和肉搅得稀烂,余贤频频望向洗手间方向,剩下的几口怎么变了法地去嚼都食之无味。 七.八分钟,或许更久? 杜亦才从洗手间出来。 葱白的指尖挂着水,眸子湿漉漉的,跟哭过似的。 “队长,你没事吧?” “没事,钱我付过了。怎么样,好吃不?” 除了双颊再度白了回去,杜亦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 余贤找不出破绽就一直巴巴瞅着,嘴上答“稍微有点辣”,脑子里都是杜亦方才脸发红的模样。 “确实,”杜亦点头,问,“胃难不难受?” “不难受。” 下午,两人没外勤,但杜亦倒是往外跑得勤快,隔一会儿就离开座位,过十多分钟才会回来。 余贤的眼睛就跟着他走,人出门他就盯着门,人回来他就盯着人,盯了一下午。 等晚上办公区没人了,余贤才走过去将揣了整整一下午的话给掏出来。 “队长,不舒服吗?” “没。”脸埋在臂弯,杜亦的声音发闷,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我有点累,回去睡一觉,你记得吃晚饭。” 叮嘱了两句,杜亦撑起身就往外走,余贤不吭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 跟人的行动,刚开始就暴露。 但杜亦没法制止。 中午点在胃壁的火辣持续绵延到晚上,灌下的那杯冰果汁非但没有灭火,反而化作东风摇着大旗呐喊助威,大有要在整个内腑燎原的架势。埋伏在杜亦腹中的“火兽”上蹿下跳扬起爪子挠一下肚子再撕一把胃壁,火苗在喉间跳动,他怕一开口直接吐出来。 第27章 带着个蔫头巴脑的小尾巴,杜亦忍了一路,走到睡眠舱前他深吸口气回身想劝说余贤一二,不去吃饭干跟着他又不能填饱肚子。 队长怎么了? 队长不舒服吗? 队长生气了吗? 队长…… 余贤盯着前头挺拔的身影,脑袋里想了一万种可能性,闷头闷脑地就撞到了杜亦身上。 一脸懵的余贤在无意中还原了与杜亦的“初遇”心动场面,但他的队长可不像上次那么抗造。 杜亦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若不是靠在睡眠舱边,他大概会坐到地上。 行动一队队长无缘无故被自己的队员给撞个四仰八叉,这要是传出去可就有意思了。 杜亦双臂环胸压在上腹,无奈问:“怎么了?一直跟着我。” “我……”余贤实话实说,“我看队长好像不舒服,我想能不能帮上点忙。” “是有点不舒服,我睡一觉就好了,”杜易微微弯腰,掌根压进上腹,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余贤的手臂,“快去吃饭,别把胃饿坏了,中午吃的辣,晚上吃点温和的,去吧。” 杜亦的神色和语调太温和,引得余贤禁不住点头。等睡眠舱门在他眼前合上,余贤悬着的心却被吊得更高了。 他想了又想,一脸乖巧又带着几分倔强地一屁.股坐在杜亦的睡眠舱外——守着。 “余贤?你搁这干啥呢?” 鲍豹叼了根牙签,寻思回来闷一觉,刚踏进休息区就瞧见余贤双臂抱膝在地上坐着。 “没啥,坐会儿。” “咋,地上坐着比睡眠舱里躺着得劲儿?” “不是……” 扫了眼睡眠舱上挂着的名牌,鲍豹心领神会:“行,不打扰你坐。” 鲍豹前脚关上舱门,杜亦脚跟脚就从睡眠舱里踉跄着冲出来。 “队长”两个字刚出口,杜亦就没了影儿。 余贤忙提快速度跟上去。 殊力没觉醒,速度竟没有一个不舒服的人快,这让余贤有些懊恼。 他寻到人时,杜亦整个伏在洗手台上,大理石的边角正怼进柔软的上腹。 力气如松散的泥浆,无法再支撑虚脱的身体,杜亦的手肘“嘭”地一声磕在洗手台边。 余贤正撞见这一幕,他浑身一激灵眼睫跟着人疼得发颤。 尖角没入杜亦被顶得凹陷的上腹,似乎在比谁更坚硬。 余贤抿紧的双唇哆哆嗦嗦地分开,想出声又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再次噤声。 “队长??”余贤鼓起十分的勇气,出口的声音抖得厉害,“队长,队长……”他的手指哆嗦老半天才敢碰杜亦的手臂,“队长别用力了好不好?好疼啊……” “嗯……” 胃正中一点似要破腹而出,杜亦眼前在一瞬间天昏地暗得什么都看不见,再有意识时正被一个暖乎乎的怀抱拥着。 余贤揽住他的腰,急得口齿不清:“队,队长我带你去研测中心可以吗?” “不用……”杜亦几乎说不出话来,“裤子口袋,药……” 手忙脚乱地从人的口袋里掏出止疼药,余贤张望了一圈:“队长,我扶你出去,你先坐会儿,我去取水!” 杜亦想摇头,又怕把自个给摇晕过去,只能轻拍了下余贤的手臂,脱离温暖的怀抱伏回冰冷的洗手台。 余贤见状,双腿如安上加速轮胎,狂奔出去。 大汗淋漓似是水洗,余贤的心跳超速,整个心简直要囫囵个蹦出嗓子眼,双腿断了一样疼。他撑在门边大口喘气,就见杜亦的上腹再度撞向洗手台的尖角。 “别!” 喊声脱口而出,脚下比嘴还要快。 余贤的动作前所未有的敏捷,那只白皙的手格挡在杜亦的上腹与尖角之间。 “啊……” 短促的痛哼被迅速咽进肚子里,余贤的掌心盖在疯狂痉挛的上腹,而手背正对上尖锐的边角。 不知哪里攒出来的劲儿,杜亦猛地握住他的手腕举到一旁,另一只手按进上腹,呼吸急促沉重。 左手背掉了一大块皮,又红又肿,余贤顾不得,他的双目紧紧盯着杜亦,那痛得发颤的呼吸打在他的身上,从头到脚,疼得余贤不知所措。 “队长,”余贤怯生生地开口,举了举右手握着的水瓶,“你,你先把药吃了好吗?” 杜亦闭着眼,似是什么也听不见。 良久,余贤的左手被举麻了,右手自己给举僵了,才听到他的队长哑声道:“是不是傻?手不要了吗?” 余贤见人终于搭理他了,又把手里的水瓶往前举:“队长吃药。” 对上盈满水雾的蓝眸,杜亦有些晃神,弓下的背微微直起些,他闭目忍耐片刻,再开口时声音虽显虚弱却要比平时更加温柔:“手给我看看。” “队,队长?” 余贤磕磕巴巴,任由左手被杜亦捧在掌心细细观摩。他不晓得破皮渗血的手有什么可看的,但余贤在他队长的眼中竟然看出了自责。 “队长,水,吃药。” 水瓶再度被递到杜亦面前,只是依旧没被接过。 杜亦掌根压进上腹,另一只手握着余贤的手腕不再给人任何开口询问的机会,一路牵着余贤回到睡眠舱。 余贤的目光紧紧锁在两人肌肤相触的部位,因为心疼而狂乱跳动的心脏开始打鼓,一下、两下,敲得砰砰响。 第28章 待他回过神来,左手的伤口已被仔仔细细地清理过。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杜亦腹部满是皱痕的衬衫上,再往上移,那满头的冷汗如同利箭刺疼余贤的眼。 他知道杜亦还在疼。 “队长,吃……” 杜亦接过被心惊肉跳的汗渍沾上的水瓶,轻声回道:“我吃过了。” “啊?” “用自来水。” “可是,队长胃不好,不能喝凉的。” “下次不会了,”杜亦顺着他的话,又问,“还哪里不舒服?” “啊?”余贤盯着他漂亮的眸子,上下唇微微分开,看起来有点发愣。 “刚才不是说好疼吗?”杜亦手搭在上腹,耐心道。 “不是……我是说……” 是说你好疼……啊也不是…… 他确实疼,但那该称作心疼。 余贤想着不禁抬手捂住心口。 “胸口疼?”杜亦望过去,柔声问,“能起来吗?咱们去研测中心。” “不是,不是,”余贤拿开手,摆手解释,“我不疼,队长,我哪儿都不疼。倒是队长你……胃是不是还在疼?” “好多了,”杜亦的双颊又挂上温和的笑,“不好意思,方才见笑了。” 余贤连忙摇头:“队长,我去研测中心给你取药吧。” “不用,不太疼了,你还没吃饭是不是?我带你去吃点热乎的吧。” 余贤又成了跟屁虫,他垂眸跟在后头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加快脚步走到杜亦身前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 “队长,对不起。” 杜亦微怔,在那双水雾弥漫的蓝眸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满满的内疚,他向前走了两步,仅差一步之遥就碰到余贤的鞋尖:“不是,不是饭菜的问题,”他安抚道,“这几天没休息好,是我自己的胃本来就不舒服,跟你没关系。” “可是我……” 薄唇轻轻弯起,杜亦抬手捏了捏余贤的肩:“要说也是我道歉,好不容易跟你出去吃一次饭,还弄得这么狼狈让你不开心,又让你平白无故受伤。” “没有没有,”余贤双手一起摆,“我没有不开心,我,我……我能和你一起很开心,很开心的……” “真的吗?那就好,那下次……”杜亦揉了揉胃,声音里带着笑意,“下次我做好背调,找一家没这么刺激的。” -------------------- 第14章 成为咸鱼第十三天 “眉清目秀,棱角分明,剑目眉星,挺拔端正。如春风拂面,如柳枝撩身,一双笑眼让人见着就心生欢喜。” 余贤刚到部里就听见队员兴致高昂地朗诵,他正要感慨大家一大早就有此等雅兴,听到“心生欢喜”余贤脸色大变。他一拍脑门,暗叫糟糕!这好像是自己从队长家里回来后,一时间无法控制汹涌蓬勃的爱意,为抒胸臆胡乱写下的。 他记得那天被叫去跟着调查最近风都异者之家的事情,就忘了销毁情不自主时所产下的酸物,这下可倒好竟然被队员们看到了! 更糟糕的是,此时杜亦正紧跟在他的身后。 “我怎么感觉这写的是杜队啊?”有队员道。 “余贤没说他喜欢男的啊。”另有队友紧接着道。 “他也没说他不喜欢男的。”鲍豹在百忙之中抽出嘴插进一句。 余贤脖颈跟红烧似的,他忙冲过去夺过那张纸,刚团了两下又给铺展开,折了四折放进口袋里。 杜亦扫了眼余贤泛红的脖颈未做评价,他站到中间,正色道:“最近频繁出现异者扰乱常人生存秩序,经调查是由风都异者之家引起,大家多注意,提高防范。” “好!” 余贤躺在睡眠舱里怎么都睡不着,闭眼睁眼脑子里全是杜亦。 他抬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出外勤时队长就是用那双微凉的手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对他说:“没事,看不见就没事了。” 这几天的外勤都是觉醒的异者故意进行捣乱,过程艰难,次次见血。余贤焦虑得吃不好睡不好,虽然他一滴血都没看到。 今天这么累,队长应该也在睡眠舱没有回家吧?余贤蛄蛹到舱边,那里距离杜亦的睡眠舱最近。他将脸贴在舱壁上,低声喃喃:“队长,你睡了吗?” 睡眠舱可以隔绝一切外界的声响,余贤知道,所以他接着自言自语:“队长,我要睡了。明天见面,明天见面好吗?明天我们就见面了。” 甘城,外区与内区交界处。 三个特体异者正在进行无差别攻击。 行动部一队接到任务即刻前往目标地点,二队三队全副武装随时待命。 还未抵达目标地,余贤便感头皮发麻。 他们的视线被漆黑的巨羽遮了个大半,半空中正腾着个异者,单边的黑羽从他的后背正中直挺而出,左右摇摆保持着飞行的姿态。再看地上,一个长尾一个长臂,像两个带刺的长杆扫把胡乱地挥舞。 自临星异族大举入侵后,甘城外区的土壤和水源便不宜常人生存,那之后也少有人居住于此。不过内外区交界有一处市集,早四晚四各开铺两小时,贩卖些从其他城区进来的货物,有本区稀罕的食物,也有些珍奇的日杂,甚至有号称异族遗留下的好玩意,每日来次处的人都不少。 此时正是早四的开铺时间,这个节骨眼上长杆扫把随便一扫就能撂倒一大排。一时间鬼哭狼嚎,个个连滚带爬地惊呼:“怪物!怪物!” 第29章 长尾异者大摇大摆地昂着头,清理垃圾般扫过四处逃窜的常人,五大三粗的壮汉被扫飞出半米远。 眼见这家伙就要扫到呆在原地惊惧得失去行动能力的小孩,余贤心中一急,特异飞行器此刻正悬在小孩的上空还未完全落地,他顾不得太多飞身跳下。 余贤落地连滚几圈,抱住直吓得放声大哭的孩子。 而此时,那条挂满尖刺的长尾正向他甩来。 前方是长尾异者,背后是死胡同,退无可退。余贤将孩子护在怀里闭目决定硬抗。 忽地,一阵清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余贤睁眼就看到杜亦立在他的身前。骨节分明的右手正用力攥着那异者的长尾,紧接着一拉一甩,将体型庞大的长尾异者扔到一侧,随行队员迅速上前将屏蔽殊力的光圈罩在其身上。 队长……力气蛮大的。 余贤怔愣地想。 杜亦扫了眼余贤见人没伤到,快速道:“别发呆,带孩子到旁边去,护好自己。” 余贤连连点头正要退到一旁,便被一只长臂拦住去路。 长臂异者见同伴落败,扔掉掌中的常人气恼地冲着杜亦、余贤奔来。人未至,长臂倒是先将那长了七根指头的血色爪子送到两人眼前。杜亦敏捷地躲开,他迅速闪到余贤身前,在余贤与沾满血红的爪子之间铸起了人形屏障。 一击不成,再来。 长臂升高再弯曲,向着两人的头顶砸下。 杜亦高抬腿对着畸形的长臂就是一踢,随即旋身揽住余贤的腰,打了几个圈脱离血爪的追捕范围。 就在这时,道道黢黑的翎羽似出弦的利箭向二人直直袭来,转瞬便近在眼前。杜亦毫不犹豫地抬臂护住余贤,后背大敞四开地面对直飞而来的黑色翎羽。余贤见状急得大喊:“队长!” “杂碎,岂敢伤老夫的人!” 鲍豹脚刚粘地,拳头同时挥了出去,击得那长臂直打晃。与此同时,师笙带着几名队员也加入了保护常人的战斗。 杜亦确认余贤无事后,给鲍豹递了个眼神,随后竟腾空而起,与那黑羽异者几乎悬于同等的高度。 队长会飞?啊不,这就是“升”的殊力吗? 余贤带着孩子退至师笙等人化出的保护光圈内,彻底与毫无反抗能力的常人归为一类。 只见杜亦抬掌拍出蓝色的光直逼向黑羽异者,那异者后背的羽翼向前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抵挡下攻击,紧接着他的单边羽翼再一侧张开竟可怖地开始生长,霎那间变得巨大无比,它向前收拢直接将杜亦包裹在当间。 一时间那个挺拔的身影似乎完全被吞没了。 余贤仰头紧张地望着,他抠着掌心不敢喊叫,生怕分了杜亦的神。 大约过了一分钟,在半空扑拉膀子的那位,掉毛了。 黑色的翎羽像一场没轻没重的雨刷刷地下,它们竟避开人群,落在了无人的地方。 很快,杜亦的身影重新出现,而那黑羽异者后背的巨羽如同被扔到沸水里的鸡翅膀,毛都秃噜光了。 他“啪叽”地摔回了平底。 杜亦在半空中旋身,作战风衣的下摆转成盛放的黑莲,再落地,战靴与尘土相接。 与此同时,鲍豹等人也收服了长臂异者。 “队长!”余贤将孩子交给队员看护,冲出银色光圈飞奔向他的队长,只是冲到人前来了个急刹车。 他想过去抱抱他的队长,但勇气值还没达到促使余贤做出行动的高度。 “嗯。”杜亦右手背在身后,向前走了两步,与他对视淡笑应着。 至此,捣乱的异者全部被俘。 长臂与长尾的脖颈被套上了限殊圈,那秃了的异者死死盯着杜亦、余贤的方向,在限殊圈就要套在他脖颈时,他忽然猛地挣脱队员的束缚,直奔着两人袭来,口中大吼:“一起死吧!” 事情刹那间发生,杜亦左掌迅速翻飞,释放的殊力瞬间贯入那异者的胸口,同时异者腕中的刀竟已划过自己的喉咙。 “休想杀我……” 刀经过特质,锋利无比,刀过留痕,项头分离。 鲜红如泉水向四周喷洒,洒了杜亦满身,洒了余贤满脸。 红,滑过余贤的唇瓣没入他的口腔。他的灵魂霎时抽离,余贤如抽丝的提线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余贤,”杜亦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却放得很缓慢,“余贤看我,没事了没事了。”他抬手轻轻揉着余贤柔软的短发,似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奶狗。 余贤眼神木讷地望着杜亦,尔后悄无声息地倒在他的队长身上。 “师笙跟我先回审异局,”杜亦抱起余贤,稳住心神飞快地吩咐,“鲍豹带队员清理好现场,避免出现任何安全隐患。” 三人坐上特异飞行器变换而成的智浮车,杜亦拍了下胸前的工牌,工牌上的照片闪烁两下后,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喂。” “梁逸,需要通知医疗中心准备接待伤员,有被殊力伤到的常人需要治疗,鲍豹会带人过去。还有……”杜亦顿了下,“我的队员晕倒了,我现在带人到诊疗区。” 杜亦的身后是淋漓的血迹,他身上的血与余贤身上的红交杂在一起滴滴答答地淋出通往诊疗区的蜿蜒路线。杜亦的右手抑制不住地打颤,黑色风衣的右肩颜色深得突出,鲜血顺着手臂染红他的指缝。 第30章 余贤不安地向他胸前拱了拱。杜亦垂眸看了眼,尔后双臂牢牢地抱紧怀里的人。 他亲手将余贤放到检测舱里,安静地出去等候。 师笙陪在外头,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杜亦的右臂:“流血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的血。” 杜亦的嘴唇青白,笑容很淡:“不要紧。”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却紧握成拳,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几乎是在余贤被推出的一瞬,杜亦的眉头骤然蹙起,他转身狂奔向洗手间。 他的左拳砸在胃上,后背蓦地弓下剧烈地干呕两下。腰折得就差与地面平行,脑袋险些砸在洗手台上。撑在两侧的手臂不停打抖,鲜红顺着右手腕滑到地上。 杜亦吐得眼前黑影重重,胃当间的一点正在疯狂攒动。眼前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染得他的唇瓣惨白如霜。 他开始眩晕,脑中响起许久未听过的声音。 “晕血就无法战斗!杜亦,我不管你怎么办,必须给我克服!” -------------------- 第15章 成为咸鱼第十四天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反复的呕吐声,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来,伴随着无休止的胃部抽动,它们在他的耳边合鸣。 杜亦如同委屈的小猫轻而痛苦地哼唧了声。 “队长,队长……” 余贤的声音,余贤…… 视线渐渐聚焦,杜亦的胃部顶在洗手台边缘,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止痛药,噎下两片。随后勉力拉开与洗手台尖角难舍难分的身体,左手轻搭在胃部闭目忍耐了几十秒,接着冲了把脸。 杜亦直接去了诊疗区的病房,几个队员正在门口张望,见到自家队长个个来了精神,围过去齐齐喊道:“杜队,我们回来了!” “嗯,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应答声此起彼伏。 师笙比了个“嘘”的手势,几个壮汉看了两眼脸色差得离谱的杜亦,不再作声。 这时,自病房内走出个男子,年龄和余贤差不多大,比杜亦要高些,发型清爽利落,五官凌厉,扣得严实的衬衫难掩结实的胸肌,白大褂一丝不苟地挂在身上。 “身体没什么问题,”男子有条不紊道,“他对鲜血反应极度敏感,存在创后应激。推测曾经直面过大范围的鲜血喷射,出血量或许不亚于今日,而且极有可能是异者的血。” 杜亦点头听着。 “你没事?”那男子忽然问道。 杜亦摇头:“没事。” 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冷淡道:“确实不像有事。” 他向来不喜欢去劝说讳疾忌医的人。 “这谈副真是的,年龄这么小就不知道尊老,杜队说没事他就不给看了。” “你那话啥意思?咱队长也不老!” 谈佑,医研部出了名的冷面副部。 他前脚刚走,行动一队的队员们就忍不住开始吐槽。 “我们找一下梁部吧,杜队应该够得上让他亲自出马吧?” “都回去吧,”杜亦打断叽叽喳喳的讨论,左手两指用力按着太阳穴,“我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担心,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杜队,那我来看顾小渔吧!” “我来我来。” 大伙争抢着帮他们的队长分担。 “不用你们。” 师笙突如其来地打断,他向杜亦恭敬地俯首后盯着众人没再说话,大约有十秒钟才转身离去。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都跟在师笙后头悄摸地走了。 余贤醒来时已是凌晨,杜亦正闭目趴在床边,打眼一看就是累坏了,倦色顽固地扒在他的脸上,怎么都掩饰不去。心骤然抽抽到一块,余贤伸手轻轻抚上杜亦的脸颊,无比眷恋地低喃:“队长……” “嗯……” 杜亦守了一大天加之战斗后未曾有半分休息,他撑到晚上便有些筋疲力竭,方才竟不知不觉地昏阙过去。迷蒙中听到余贤在唤他,杜亦条件反射地应了声,慢了几拍张开眼,神情茫然地与余贤对视了五六秒后才恢复平日里的淡然。 他顺了顺余贤额前的碎发,见人的脸色不错,两腮还带着些红晕:“如果不想在这里,我可以带你回睡眠舱休息。” 余贤垂眸支支吾吾,杜亦见他又开始抠指腹。 试探着握住余贤的手,杜亦主动给出了让两人都满意的选择:“那……去我家?” 果然,余贤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他快速点头,约莫是察觉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又带着十分诚意补充道:“麻烦队长了。” 两人到杜亦家时刚好是凌晨两点,余贤披了两件外套,一件他自己的,一件杜亦的。 左脚踩着右脚,不知道是不是晕血的后遗症还在,余贤的精神显得很颓靡。他顺从地跟在杜亦的身后,像个娃娃似的任凭摆布。什么时候脱的衣服他不知道,怎么被套上的睡衣他不清楚,稀里糊涂地就被杜亦塞进了被窝。 被子被盖到了脖颈,掖得严严实实,只给他露出一颗小脑袋。余贤的眼睛迷迷蒙蒙中一直寻着杜亦,只是意识已经不受控制了,他口中一直反复念叨着“队长”,眼睛却严丝合缝地闭上了。 他没有做梦,噩梦好梦都没有。 再次醒来时,艳阳高照。窗帘拦住了阳光的打扰,余贤呆了会儿猛地坐起身,他不用看也知道上班定是迟到了! 第31章 “早餐在这吃还是出来吃?” 拖鞋刚穿一只,杜亦就推门走了进来。 余贤眨巴几下眼,把“懵”字放大挂在了脸上。 队长……没去审异局? “这几天你不用去审异局,休息好了再说,”杜亦道,随即解释,“最近太累,我休了两天假。” 陪你。 杜亦家住的居民区人口稀少,附近只有一个大型超市。晚饭后,他带余贤去超市选购日用品,他没邀请余贤常住,余贤更是不敢奢望能与自家队长日日并肩夜夜共枕。 但每选购一件日用品杜亦都会征求余贤的意见,余贤在杜亦的家里见过这些东西,所以他更确定新添置的物品是买给他的。 杜亦不说,余贤不问,但余贤的心里头隐隐有了期待。他跟在后面瞅着自家队长的后脑勺,越看越喜欢。 大概是他看得放肆,眼里的浓情蜜意遮不去,五官的欣然雀跃藏不住,那跟在一旁的店员忍不住小声问他:“男朋友吗?” 余贤先是吓了一跳,忙看了眼杜亦,见人没注意到后面,余贤有意放慢脚步与杜亦拉开些距离,含糊地“唔”了声。他实在是怂得不敢放大声音,那店员反倒以为他在害羞,笑着说了句:“好配哦!” 迅速地回了“谢谢”,余贤出溜回杜亦身后,他像个得了大便宜的孩子,偷偷摸摸地藏着掖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自上次犯了胃病后,杜亦的胃就变得异常活泼,像到了讨人嫌时期的孩子上蹿下跳搅得他叫苦不迭。上腹似坠着个千斤鼎,拉着他的脊背不断下弯。杜亦停下来让购物车的推手陷进上腹,他一手扶着右肩弯腰趴在上面。 疼。 “队长?” 余贤没料到杜亦会突然停下,他骤然收住脚步打了个急刹车,他的下半截险些撞上他家队长的屁.股,仅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还算……安全。 虽然余贤还不会使用殊力,但他身体的灵活度和反应都不错,他连退两大步,见杜亦仍趴在推手上一动不动,余贤担心得又前进了两小步,刚要唤他的队长,就听杜亦道:“这个喜欢吗?” 杜亦眼前群星璀璨,他夹紧眉头奋力地眨眼终于闯出一道光亮。不过光实在不够亮,像乌漆麻黑的凌晨,还下起了雾。他费力地眯眼随手在货架上拿起一样东西递到余贤跟前,借了个由子企图来扰乱余贤的注意力。 半响,他没等到回应。杜亦心头一跳,用了点劲咬破舌尖,腥甜的气味登时充满口腔,胃对这股让它万分敏感的味道很快地给出了反应。上腹宛若忽地被擂了两拳,杜亦疼得眼眶微红,倒是或多或少转移了肩部的疼痛。他向后推了下右肩,迫使上腹离开推手的碾压直起腰来。 “你……”他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将余贤糊弄过去,他的视线还是不够清明,却足够看清自己递出去的东西——一盒辟.孕.套。 苍白的双颊冒出了一丝极不相称的红晕,杜亦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东西放回货架,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推着购物车往前走。 此番用来掩饰的手法十分尴尬,但效果卓绝。 余贤甚至忘了要跟在杜亦的身后,他愣在原地脑袋里炸开了花:队长什么意思? 他刚才没撞到队长的屁.股吧?没吧?没呀!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结账时杜亦又加了个圆咕隆咚的奶油小蛋糕。 队长很少吃甜,余贤写下酸酸的情话小纸条前就打听到了。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旁敲恻隐地问着队友关于杜亦的喜好。甜食容易产生胃酸,队长的胃……似乎不大好。这个蛋糕应该是买给他的。 余贤猜对了。 “补给你的生日蛋糕,小了点。”杜亦坐在他的对面,淡笑道。 余贤猜到蛋糕是给他的加餐,但没想到杜亦把他的玩笑话当了真。 他哪儿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日? 不过也好,余贤自那天扯了谎后就已经决定,队长的生日就是他的生日。 余贤欣欣然接受,吃得腮帮子都是奶油。杜亦抬手帮他轻轻擦掉,余贤囫囵吞枣地咽下一口。杜亦指腹的冰冷触感让他心跳加速,余贤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原来奶油也会噎啊。 好事成双,祸不单行,哪有那么绝对。 白日里幸福得飘至半空的心到夜里又坠进谷底。 闭上眼睛没有黑,全是红,偶尔掺杂着白。除了鲜血,还有脑.浆,那个是什么?大概……是眼球…… 余贤不停地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慰又醒不过来。 杜亦坐在床边拧眉看着,他想起颜淼的话:“s型殊力的异者很容易受到j型异者的精神疏导,y型总归是差点,不过满值的y型还是很强悍的。” 为什么自己两个都不是? 他摸出口袋里的黑色小盒子,里面端正地摆着两粒通体黑色的胶囊。 “试验品,你可以先吃着,记得这东西要一分钟后才会发挥作用。还有,决定好转换就赶快来找我。” 杜亦的指腹抚过余贤紧蹙的眉头,拿过水杯仰头吞下一粒,他在心里数着,数到六十后长舒口气。 调动殊力飞速地划破拇指腹,从被子里抽出余贤的右手,杜亦将流血的指腹贴在余贤的腕上。淡淡的蓝色光晕在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浮现。片刻后,余贤安静了,他嘟嘟囔囔地唤了声“队长”,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第32章 杜亦的指腹还搭在余贤的腕上,直到蓝光淡得看不清了,他才收回手,面颊的血色在这短短的几分钟被抽得一干二净。 他起身忍过难耐的眩晕,用温水洗了下手帕将余贤腕上沾到的血迹擦净,尔后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洗手间的灯亮着。 杜亦捂着右肩滑坐到地上,胃部的挑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所有的疼痛像是算好了时机在夜里汹涌而至。 那粒黑色的胶囊如同埋进他体内的炸弹,延迟到此时引爆,炸得他的五脏六腑乌烟瘴气,空落落的什么都毁了一样,可偏偏留下了胃。残骸化作锋刃把胃壁上的烂肉片片割下来,放在铁板上烤,几分生几分熟都拿捏到位,手法娴熟得像在筹备一顿丰盛又讲究的大餐。 好痛。 杜亦咬牙憋着,汗水从头到脚将他淋了个透,他在冷汗的裹挟中陷入昏阙。 -------------------- 第16章 成为咸鱼第十五天 “啊~队长尝尝。” 余贤扎了个小熊图案的奶黄色围裙,将汤匙放在嘴边吹了两下,抬手喂给杜亦。 杜亦顺势尝了口,脸上漾起淡淡的红晕:“好喝的。” 做了个又甜又香的好梦,大概是睡得劲了,余贤美美地砸吧嘴,嘿嘿傻笑几声,打了个滚儿,滚到杜亦的位置,扑到一片冰凉,余贤激灵了下清醒过来,他眯眼望着悬在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 卧室的门紧闭着,队长人呢? 匆匆穿上拖鞋,余贤刚跑两步就顿住了,万一队长在客厅睡着,自己这么大动静会吵醒人的。他悄么声息地挪步出去,客厅没开灯窗帘都没拉,余贤借着月光扫视了一圈没见着人。 洗手间的灯倒是亮着的,里面一点声儿都没有。 “队长……”余贤压低声音叫人,大半夜的他怕声音太高吓着人。 没人应。 “队长?”余贤隐隐有些担忧,他又叫了声,里面还是没动静。他的额角渗出冷汗,试探道,“队长我进来了。” 等了足足有一分多钟,不见里面有任何反应,余贤顾不得什么礼节,他上前直接推开洗手间的门。 杜亦斜倒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左臂横在上腹,右手垂在地上,唇瓣似被涂了层白漆。灯光打在他的侧脸,映出眼尾的泪痕。 余贤怔住,有些无措,有些惊恐,很多心疼。 他恍惚处在噩梦中,他的队长就好像头顶的灯光投射出的影子,他回手一关灯就会消失不见。 几乎是扑跪过去的,余贤轻手轻脚地将人半抱在怀里。大致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杜亦在他的怀里难受地动了动,尔后又似乎在努力地拉开自己紧蹙的眉头。 他开口了,第一声却未发出来,刚铺平的眉头又拧在一块,抿紧的唇瓣费劲地上挑:“没事了,余贤没事了……” 那双笑眼仍是闭着的。 余贤喉中一哽,他忽地想起了在超市里杜亦弯腰趴在购物车的推手上。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杜亦这两天吃的很少,只喝了些稀粥和温水。是他太迟钝了,一见着杜亦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队长,那时分明是痛得动不了,才不得不在他的面前露出破绽。 余贤半跪在地上,用袖子细细为杜亦拭去额间的冷汗。头上的吊灯像涂了燃料灼得人心焦,烤得两人冷汗热汗直流,余贤却慢慢冷静下来。他想杜亦为什么瞒着他,他想自己在队长的心中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水汽聚集在眼眶,余贤仰起头自虐般地盯着吊灯,他的眼皮被木棍撑起来似的,干巴巴地支棱着,直到眼睛开始发涩发疼,水汽才像大赦天下一般顺着他的眼尾滑下,在余贤的眼尾留下一道与杜亦同样的泪痕。 那滴被放出来的泪毫不犹豫地坠在杜亦的眼皮上,昏睡中的人似被蛰了一下,眼睫开始不停地打颤。余贤擦汗的手一顿,他知道他的队长要醒了,他又探了探杜亦的额头,不热。余贤将人轻轻放下,咬紧下唇站起身,带上洗手间的门。 他执意瞒着他,那他承他的情。 余贤睡不着了,他怎么可能再睡着。他在心里数着秒,数得自己都记不清了,才听到杜亦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 杜亦嗓子哑得有些厉害,声音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揉着余贤柔软的发:“小朋友要快点成长起来,”他的食指描着余贤的眉眼,“不过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系好肩上的纱布,又将下腹的伤口重新包扎,这地方有些麻烦,杜亦望了眼卧室,心道:容易被发现。 杜亦知道余贤这小子总是盯着他的腰和肚子看,但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好看的。 掏出挂牌轻拍两下,作战服在他眼前出现,这件比他常穿的那套要小上很多,是少年杜亦的作战服。他在里面来回翻,终于找到了条黑色的腰封。收了作战服,下腹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杜亦缠了圈纱布,戴上腰封,这要比他平时出任务时的那件紧得多,将他的腰和下腹紧紧地包裹住,暴.力地压住流血的伤口。 束腰带穿好的那一刻,杜亦低低“唔”了声,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摔到地板上。 镇压有效,但真疼。 杜亦抖着手指扒拉出止疼片,噎下去。嗓子烧得发疼,他破天荒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隔了五分钟,又吞了这个月的第三粒白色胶囊,以防万一,他想。 第33章 吃的药有些多,胃自然就不乐意了,撒泼打滚闹腾了好一阵儿才稍微消停点。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确实该找谈佑看看了。 明天吧,今天就……好好陪余贤。 余贤在床上躺的很不好受,他抓着枕头忍到门缝里钻进阵阵饭香,便急不可耐地窜下地。刚到客厅就闻到浓郁的酒精味,余贤急急地奔到杜亦跟前,扶住人的双肩上下打量。 “怎么了?”杜亦温和道。 “没,没什么……” 见人好似没什么大事,两颊也有了些血色,余贤讪讪地放开手很自觉地坐到餐桌前。 他食不知味地快速扒拉净碗里的饭,放下碗筷时,对面只喝了一口米汤。 余贤瞅着杜亦碗里漂着的几颗小米粒,真想冲过去把它们一个个揪出来判决:你们为什么没本事让他多喝一口?你们有幸进入他的身体为什么还要搅得他不安宁? 他盯得眼睛都似冒起了火星子,杜亦自然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顺势放下筷子,平和地问:“怎么了?” 既然他问了,余贤咬咬牙决定借机开诚布公。 他担心他,他就将自己完全剥开给他的队长看。 “队长,我……见过刚刚觉醒殊力的异者因为无法自控从而自毁的场面。” 那时候他多大? 自打他记事起就一直住在福利院,他是院长在一个雨天捡回去的,血葫芦似的看着像活不成了。说来可笑,打他清醒后大脑便空荡荡啥都没有,一问三不知。院长伸手比了个八,说他最多也就八岁。 余贤八岁那年才记事。他的大脑像被格式化过,八岁前的所有记忆都是空的。 九岁那年被一对中年夫妇领养回去,他压根不记得生日,养父母疼他,特别选了领养他的那天当作他的生日,给他上了户口。余贤过了一年被宠上天的日子。 在他十岁生日那天他的养母怀孕了,一家人兴奋地为他未来的弟弟或是妹妹起名字。半个月后,他见到一个中年男子来到家中,人他认识,是福利院院长。 “这不和规矩,我们福利院没有领养后又送回去的先例。” “那您就破一次例呗。” 院长走后,余贤的日子就变了,仿佛他这一年间如同天界太子般的待遇不过是黄粱一梦,打个盹的功夫就醒了。 呵斥、打骂,取代了山珍海味变成了家常便饭。 他像一头被惹怒的狼崽,在大年夜逃了出去。他逃得如同亡命之徒,但他的身后并没有鸣笛追来的警察。准确地说他的养父母乐得他有这份叛逆。 逃走后的一年间,他靠着讨百家饭过活。 十一岁,他在街头讨饭遇见了好心人给了个大票,够他吃上好几个月了。不过,他又回到了养父母家。他没见到的那个弟弟早产染病没活过三岁就夭折了,他的养父找了他几个月,花了张大票就把他又带回去了。 毕竟要有人养老,他们曾经也是花了高价买的他。 温室暖床总比讨饭要舒服,叛逆的狼崽收起獠牙利爪化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狗。 只是一年这个时间期限好像成了余贤的魔咒。 他十二岁时,临星异族的侵蚀越来越严重,他们前几年埋线投放病毒的效用开始逐渐发挥,人族的生存环境逐渐恶劣,死亡率大幅度上升。他的养父母感染了重度病毒,不到一个月五脏溃烂而亡,治病挥霍尽全部的家产。 余贤又变成了个来去自如的孤儿。 余贤十三岁,异族大举进攻,风都全面沦陷,审都甘城成为主力战场,而他所在的望都囤城,影响相对较小。 异者这个词,在他讨饭的时候就有耳闻,但周围没人见过。他不关注这些,只想如何填饱肚子。 十五岁的一天,很阴,没有雨。 在余贤打散工的维修店,他看到一道奇异的蓝光,他同其他店员一样好奇地奔出去看。事件的焦点是他的大个子同事,他们常在一起吃饭。刚冲出店门,余贤就见到前面店员的头在脖子上晃悠两下,紧接着骨碌碌地掉到了地上,余贤想到了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他回不过神,他前面的身体像开得明艳的玫瑰,又像被泼了烫水的红鲤鱼,玫瑰的花瓣随着鲤鱼甩出的水向四周散落,盛放成巨大的血瀑盖在余贤的脸上。 接着,像是怕这个只有红的画面太过招摇,缕缕白色掺杂进来。 被蓝光紧裹的大个子像被洒进嘴里的跳跳糖,挣扎着吼叫着,比任何人都受不了眼前的画作一般,他在双眼的位置挖了个对窟窿,已经长出利甲的十指扣住细瘦的脖颈,用劲儿…… 扑哧—— 余贤的世界从此只有红和白。 -------------------- 第17章 鲤鱼打挺第一天 “小渔……” 杜亦第一次这样唤余贤。 他的身体猛地一抽,像是利剑刺透心脏,又带着血红抽出,剥心剜骨的痛。 痛过他身上所有流血的伤、结痂的疤。 深呼吸了好几次,杜亦才发出声音:“余贤,你要知道一直怕见到血就不能好好出任务。” 出不了外勤,在行动部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这该死的理智,但他偏偏说出这种话,他明明……明明想好了如何为他铺路,余贤就算一辈子见不得血也没关系,他保护他就好了。 第34章 可是杜亦还是怕他有朝一日保护不住他:“身在行动部如果不能克服晕血带给你的阻碍,长此以往对你的身体和心理都会造成极大的负荷。” “队长,你是要赶我走吗?”余贤急了,他“嚯”地站起身,扑过去半跪到杜亦的身前。 “你起来。”杜亦踢开椅子,与半跪着的余贤平视。 他双手扶住余贤的肩膀,企图将人拉起来。狼崽子倔得像头牛一动不动,还偏偏用湿漉漉如小兽般的眼睛注视着他。杜亦叹了口气索性也跪在地上,他的右肩和下腹像剜了两个窟窿,里头各自摆着个火把烘烤着周围溃烂的腐肉。胃里坠着各种奇形怪状又棱角凸起的冰溜子,下方挂着定时炸药当做流苏,红彤彤的下一秒就要爆.破了。他忍着强烈的眩晕道:“我不会赶你走,我是……” 想让你克服。 这样的话,杜亦说不出口。 余贤知道也清楚,他吸了下鼻子,双膝在地上蹭了两下离杜亦更近些,杜亦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光洁的额头上积满了细小的冷汗。余贤凑得近了,细小的汗珠好像一下子怼进他眼睛里,朦朦胧胧地糊起大片雾气。 他抬手就去解杜亦的衬衫扣子。 杜亦猝不及防但反应迅速地握住余贤的手腕不解地望着他,就听余贤道:“队长,让我看看你的伤。” 覆在余贤腕上的手蓦地攥紧,杜亦摇头。 “队长,如果连看你的血我都看不了,我自己会离开审异局的,”他垂下眼却不退不让地依旧握着那颗扣子,“我打散工也好,收废品也行,总能养活自己,也好过……在这里做个拖你后腿的废物。” “余贤!你不……” “队长,”余贤打断他,“队长,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不想你疼,我……我刚来部里的时候就想过,你笑的时候可真好看,我不想看见你任何痛苦的神情,但是我还是看到了。”他说着又怕引起杜亦误会,连忙补充,“我,我不是不想看你。我只是,我只是……这里……”他拉过杜亦垂着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这里难受。” “小渔……”杜亦轻唤了声,他认真地凝视余贤的那双蓝眸,僵持了片刻,杜亦缓缓松开手任由余贤解开他的衬衫。 被攥着的那颗扣子脱了线滚到了地上,其他的扣子投了降,被余贤一一解开。 骤然钻进来的冷气,让杜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抖。他的胳膊横在胸前,余贤只拨开他的半边衬衫见到他被殊力贯穿的右肩。那条胳膊挡住了上腹被他掐出的青紫,也避免腰封被拆掉。 他退了一步,也只能退出这一步,他不想把自己里里外外的伤完全剥开给余贤看,现在……还没必要。 肩上的纱布渗着血,余贤有心理准备。他深呼口气,抬手覆在上面。 他什么都没说,心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余贤,不是因为……” 杜亦的后半句被余贤再次截断:“队长,我喜欢你。” 他的勇气在这一刻达到顶峰,话不及遐索夺口而出。 他想说,他要说。他就想在此时此刻告诉他的队长。反正他的外壳已经被自己剥得干净,无论怎样都是要露出里头的心。 杜亦愣了。 像是被棒槌当头一击,把人打傻了,打迷糊了。发热的额头、滚烫的身体都没能将他打懵,但余贤能。 “我喜欢你,杜亦。” 余贤又追加了一棒。 这一棒打得杜亦似乎缓过点神,他平静地看着跪在身前的人,用眼睛描摹着余贤的鼻子、嘴唇、耳朵、紧张得纠结成苦瓜的脸蛋,最后视线落在那双湛蓝的眸子上,不闪不避,就那么静静地望着。 良久,真的过了很久,余贤想。他才听到杜亦嘶哑地轻“嗯”了声。 像是勉力挤出的声音,杜亦的双颊透着异样的红,余贤忙伸手去探,霎时被烫得手指蜷曲:“队长,你在发烧!” “嗯,我发烧了……很热啊……” 牙关比谁咬得都紧的人竟然承认了? 余贤心里发急,想着杜亦定然是烧糊涂了。他正准备说服人回审异局治疗,不想杜亦竟直挺挺地砸到他的怀里。 这个投怀送抱来得让余贤过于心疼,以至于有些招架不住。 “队长,你……” “小渔,别怕……”杜亦勉强从混沌的意识中抽出一缕清明,抖着声音安抚道。 手上一片温热,余贤能猜到那是什么。 他的双手正扶在杜亦的腰间,鲜血已经透过厚重的腰封浸透余贤的十指。他的心脏一瞬间裂开了,他听到嘁哩喀喳的声音。 十指连心。指头不疼,心也可以疼。 杜亦的左手搭在余贤的肩上,右手垂在身侧,衬衫袖子上划过一道醒目的红,穿过重重阻碍滑出袖口,从苍白的指尖滴落。 他的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余贤身上,余贤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后背像是正被扫射般不停地打颤。 咕噜声、呛咳声敲在余贤的耳膜,震得余贤不知所措。他知道杜亦的喉咙里有血,也知道他的队长在憋着。 余贤扶正杜亦的身体,将人揽在怀里:“队长,别憋着,吐出来。” 胸口抑制不住地剧烈起伏,腥气逼在牙关全力撞击,杜亦的唇竭力抿紧拉起最后一道防线。然而实力悬殊,战线全面崩塌,杜亦呛咳不止,血沫子挤着唇缝往外嘣,直喷到余贤的唇边。他的神情有些急,抬起右手想替余贤擦,又意识到什么颓然地将手垂下,最后缓慢地用左手盖住自己的嘴唇。 第35章 余贤不管了,他低头贴上杜亦的额头:“没事,杜亦,我没事的。” 他第一次叫杜亦的大名。 杜亦也不顾了,他的右手握着余贤的手腕,用力到发抖仍是摇头。 “你别这样!” 余贤受不了了,泪水挤满眼眶再也搁不下。 泪砸在沾满血的手指上,杜亦抿着唇一个字一字个地嘣:“你……别……哭……” “别这样,队长……” 余贤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杜亦揽腰抄起,将人的头轻扣在自己的肩头,他的手顺着杜亦的背拍:“你吐吧,我看不见……” 胸前的人猛地抖了下,余贤的后背骤然一湿,接着杜亦湿漉漉又泛着热气的额头缓慢地抵在余贤的肩上。 他费力地吞吐:“别看……别看我……” 血.腥味让余贤有些反胃,但更多的是害怕。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操作智浮车回的审异局。他的双腿发软,竟没有力气亲自将他的队长放到抢救舱。 不是晕血,他见到的不是血,是他的队长一点点流失的生命力。 他怕,不是怕扑鼻的血.腥味带给他的冲击力,他怕再也遇不到像这样对自己笑的人。 杜亦的血滚烫,灼烧着余贤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胞。他脑中像走马灯一样,幕幕都播放着杜亦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或胸膛。 他的嘴巴该更勇敢些,他的身体该更霸道些,在他第一次发现杜亦昏阙的时候,他就该毫不犹豫地带他的队长来治疗。 他的队长也是小朋友吧?那么任性又倔强。 “右臂和下腹被特体异者的羽翼殊力贯穿,右手存在多处被殊力擦伤的痕迹,有溃烂迹象。胃出血,加上急火攻心,又讳疾忌医,不死已是万幸。” 谈佑的话从来都不好听,但他只陈述事实。 不过他噎回去了半句:就算杜亦在审异局里最特殊,也没必要往死里霍霍自己吧。 造孽。 一个两个都能作,眼前的天边的,没个正常的。 * 阴天,无雨。 少年的肩头、手臂、前胸、后背,无一处不是狼的爪印,白色的衬衣上血迹斑斑,像雪域上绽放的朵朵血莲。 他在奋力地向前爬。即便他最终还是被遗弃的那一个,他也绝对……绝对不要放弃自己。 他才不相信自己是什么怪物。 眼皮被冷汗砸得颤颤巍巍,他几乎没有力气再支撑着它张开。就在这时,一个小孩的身影闯入他朦胧的视野中。 那个孩子好像比他还要小上几岁,不行!少年努力张大嘴巴对着小孩的方向喊:“跑……” 很危险,他要告诉他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人该来的地方啊…… 可是,他的声音低弱得自己都听不见。 那个孩子望向了他,少年赶紧抬起一根打晃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嘴唇:“快跑。” 他歪头了,但是没做其他动作。他……好像看不懂他的唇形。 少年急了,他奋力挣扎着撑起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快跑!!” 这是他保命的力气,希望可以救回一条人命,就算不是他自己的命。 这声嘶吼过于震撼,像受伤的幼兽在发出求救的信号。躲在树后的孩子抖了抖,他瞪大了双眼,十分惊讶又好奇地望着少年。但他并不上前,也不后退。 少年没力气了,他慢慢地趴回地上,他听见了野狼的呼啸,伴着森森阴风让人遍体生寒。 一只两只三只……八只野狼将少年团团围住。他缓缓地蜷缩起来,如果他真的是个怪物,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幻化成一只刺猬,用尖锐的刺面对敌人,将柔软藏起来。 忽然,一声狼啸刺透阴风穿进少年的耳膜,那是狼族幼崽的声音。 -------------------- 第18章 鲤鱼打挺第二天 少年露出被手臂遮挡住的双眼,他寻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是那个孩子! 那孩子从树后走了出来,他冲着月光仰头吼叫。他的嘴里发出的不是人声,而是狼啸。少年的双目放着光,他看着那个孩子慢慢地从人形幻化成一只雪白的小狼崽。 不同于围绕在他身边的黑色野狼,那狼崽通体雪白,像天生的贵族,那双眼睛泛着蔚蓝色的光,是大海的颜色,小男孩想,可真漂亮。 “你快走……”少年说。 他回过神来急急地赶着狼崽。他知道这只狼崽不是普通的兽类,绝对不同于这些野狼,但他还是怕这么多凶猛的家伙伤到那个雪白的幼崽。 或许是狼崽长得太过纯良,很快便让野狼们失去了兴趣,它们拉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即将到口的食物上。 野狼猛地地对少年发起进攻。 “嗷呜!” 又是一声狼啸。 小狼崽动了,他奔向狼群,用他雪白的身体横冲直撞地将野狼们撞离少年的身边。 野狼们怒了,他们露出獠牙俐爪,逼得小狼崽节节后退。但他没有退回树后,而是退到少年的身前。 少年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狼崽的后腿,小狼崽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湿漉漉的蓝色眼睛闪过一道欣喜的光芒,他侧过身体将自己的前爪试探地递到少年面前。少年伸出一根手指,先是在狼崽的爪心轻按了下,接着又画个圈,尔后一一擦过他锋利的指甲。 第36章 小狼崽眯起眼睛,似乎在笑。 岂有此理,竟敢忽视愤怒的野狼。八只野狼结队亮出他们的利爪扑向两道小小的身影,那狼崽本能地仰天长啸,他的声音痛苦又凄厉。少年的眼前被巨大的蓝光闪得一花,什么都看不见。 视线再度聚焦时,八只野狼已经失去了生息。 小狼崽轻轻地呜咽一声,他雪白的后背被野狼爪划出一条贯穿到尾巴的血凛子,似是将他整个从当间劈开了。化狼的状态似乎无法再维持,巨大的痛楚无处宣泄,小狼崽的爪子用力地抠着掌心、指腹。 紧接着,他的动作像被放慢了数十倍,慢慢地慢慢地由狼崽幻化成狼人最后回到孩子的形态。 少年咬牙冲过去将昏死过去的小狼崽抱进怀里,狼崽口中喃喃两句:“我保护你!我保护你……”便再没发出任何声响。 下雨了。 鲜红伴着雨水落进少年的左眼里、嘴巴里。他的眼前一片猩红,口腔里充盈着血.腥味。 “别怕,我救你,我救你……” 他满脸的水,他笨拙地给他做人工呼吸,他嘴里一刻不停地叨叨着。 抱着、背着,他总得想个办法带他离开这里,救他的命。 一个脚印一个水坑,两个人的血就着雨水融为一体。 “小亦,跟我们回家。” 年轻的夫妻见少年活着从饿狼林走出来,神色晦暗不明。 “我知道你们因为我感染了燃烬才不要我的,”少年将背上的孩子往上提了提,“你们能不能救救他?我以后会还钱给你们。” 年轻的夫妻只是望着他,并不回应。 他满身泥土,瘦小羸弱,没有任何说服力。 少年左眼疼得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大片的红色。他忍着剧烈的眼痛:“我知道哪里可以收买像我这样的怪物,你们可以把我卖掉换钱,但你们必须先救他……” 他努力地讨价还价,然而虚弱至极的身体让他不堪重负地缓缓倒下。 不能摔到小狼崽。 那是他晕倒前的最后意识。 * “别怕,我救你……” 杜亦从睡梦中惊醒,他茫然又缓慢地眨了眨眼,嗓子因为梦中激烈的嘶喊干疼得像被撕开。他听到熟悉的仪器声,才恍惚地猜到自己身在何处。 外面黑得只有月亮的影儿,夜已经很深。 他有点想余贤。 工牌就放在他的枕边,他只要轻轻拍一下再喊一声余贤的名字,余贤就能听到他说话。 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杜亦脸对着门半眯起眼。 这样,如果余贤过来,他就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 杜亦微蜷着身,把枕头一点点抽出来,掖在上腹间,双腿向上蹭压住枕头。他摩挲着工牌的边缘,心头的水花时而翻腾成浪时而淌成静湖,最后奔腾到喉咙时,只吐出一声轻叹。 算了。 余贤这些天因为晕血情绪不高,身体状态也需要调整,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像在回应杜亦,他的胃里似是有根粗大的银针对着溃烂的胃壁毫不留情地扎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如果,如果再来一下,他就叫余贤过来吧。 为了配合半分脆弱半分矫情的胃袋,杜亦将紧压在上腹的枕头拿开一点。 手指抵在唇上,他安静地等着。拳脚相加般的攻击来得让人猝不及防,钩子在他的胃壁打了个孔,穿入再向上提。杜亦骤然一抖,他的上身与双膝严丝合缝地撞到一块,手指上瞬间多了个牙印。 这次好像有点猛…… 就叫余贤一声,他接不到的,就当喊喊他的名字吧,能治病的。 “余贤……”杜亦像是呓语般极轻地唤了声。 “队长!”工牌只亮了一下,余贤的回应很快,像是根本没在睡,他喊了声不见对面回应便有些急了,“队长你醒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将工牌贴在耳朵上,余贤唯恐错过杜亦发出的一个音节,似乎不在乎这玩意到底是不是这么用的。 “能……” “我……我马上过去!你等我!” 余贤呼哧带喘地奔到诊疗区时,杜亦的眼皮已经撑不开了。他勉力拉开一条缝让余贤焦急的身影钻进来,才恋恋不舍地阖上。 他安静地侧卧着,床头灯在他的发上映出片片微弱的光晕。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头上,与杜亦平日里利落的形象截然不同,倒显得年龄更小了。 余贤有些自责自己跑得太慢,没来得及看一看队长的笑眼。捧玻璃杯似的,余贤试着托起杜亦搭在被子上的右手。这只手清瘦又虚软,上面缠着厚厚的纱布,让他一时完全无法与甩走倒刺长尾的那只有力的手联系在一起。 睫毛簌簌抖动,杜亦从疼痛与困顿中挣扎出两分神志,声音飘忽道:“我没事了,别担心……” * 只躺了一天半,杜亦就能行动自如了。 伤自然是没好,精神倒是不错。只是整个人比平时看起来要苍白些,一头没有打理的头发,刘海软软地趴在额上,显得很温顺。 晚饭有余贤陪着,受了他感染,杜亦多吃了点。余贤借着带人消消食的由头领着杜亦到归一广场散步。 杜亦的手虚掩在下腹,伤口没愈合,牵制着他走不快。 第37章 归一广场休闲的异者个个热情飞扬,搅得余贤这颗年轻的心也跟着雀跃,一分欢来自头顶的月,九分喜来自身边的人。 他开始只是站在杜亦的身侧,伴着晚风渐渐地余贤便有些情难自抑。他伸出小拇指偷偷勾了勾杜亦垂在身侧的手,杜亦没偏头任由那根小拇指在自己的掌心划拉。 夜里的风灌得余贤酩酊大醉,他用一根指头在杜亦的掌心攻城掠地,最后在这只手的主人严重放水的情况下,余贤终于如愿以偿地握上了杜亦的手。 风吹起余贤的额前发,酒劲就上头了。 “队长!”他大喊,“你不用每次都保护别人,你也可以跟着我向前奔跑呀!” 拉起杜亦的手,余贤笑得闪耀如满天繁星。杜亦只停顿了一瞬,便笑着拿下掩在腹间的手,他跟在余贤身后,那只手正有力地握着他,将他的冰冷完全包裹在温热中,向着月的方向,奔跑。 然而,任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当晚,杜亦发起了高烧,他捂着肚子缩成个小蜗牛。 医研部部长梁逸亲自来探视,副部谈佑也在。 “伤口跑裂了,”谈佑的话言简意赅,“你脑子没问题,应该不是傻子。” “嗯。”杜亦被他怼了也不生气,笑着忍痛回应。 “是我,”余贤觉得自己的队长被凶了,忙出声主动认领,“以后我一定注意!” “他自己愿意挨,”谈佑扫了余贤一眼,“你倒也没必要买单。” 梁逸全程站在杜亦床边没说一句话,在离开前才俯身低声对杜亦道:“你陷进去了。” 杜亦笑笑没回答,不过在不久后他便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梁逸。 为了给梁、谈两人腾位置,余贤站得离杜亦稍远些,自然没听到梁逸说了什么。他只觉得这个人冷冰冰的,不似个活人。 如果这就是代号“弋”,他还有机会请教吗? 人都走后,余贤坐在床边,打算不眠不休伺候杜亦一宿,杜亦听了连连摆手:“没什么事的。”他被余贤信誓旦旦的样子惊了一下,拳头抵在唇上连咳了数声。 余贤乖巧地递过杯温水,杜亦接过喝了口,清清嗓子接着道:“他们不是跟你说了嘛,行动部的都是糙汉。” 是,他们还说了不包括你。 默默在心里回了句,余贤并不打算走。 杜亦住的是单间,没陪护的床给余贤睡。见人长在凳子上似的,杜亦坐起身拿过边上的外套作势要穿。 “队长你这是?” “跟你回睡眠舱,回那里睡。”说话间杜亦已经穿上鞋,轻拉过余贤的胳膊就要往出走。 余贤“嗖”地一下站起来,倒不是被他拉的,纯被吓的:“队长你这是干嘛啊?” “小渔,”杜亦给了他两个选项,“一起回睡眠舱,还是你自己回去。”话说完,答案却先给人填上了,杜亦拍拍余贤的肩,“听话。” 心头翻滚过百种滋味,余贤默默咽下。他退了一步,但不想退得无影无踪:“我看着队长睡下就走,”说着举起两根手指,“我保证!” 杜亦没赞同也没反对,余贤便冲破了胆子自作主张。他上前将人扶回床上,替杜亦脱鞋、摆好枕头的高度,掖好被子。杜亦半阖着眼,余贤炙热的呼吸萦绕在他的周围,他仿佛中了幻术般失去了自理能力,由着人摆弄。 一颗滚烫的心送到他跟前,他反而不知道该不该接。 被子盖到杜亦的脖颈,他才终于缓过口气,偷偷将掩在被子里的手掌盖在下腹伤口处,疲倦如海浪拍打着他身上的每一处神经,杜亦勉强动了动唇:“我睡了,你……回去吧。” “好,就回去了。” -------------------- 第19章 鲤鱼打挺第三天 余贤数着秒,时间刚到六点,他就迫不及待地向诊疗区冲刺。 他知道队长每天早上六点一定会醒。 本该躺在病床上休养的人早已换回了行动部的那身玄青色衬衫,额前发被打理过,光洁的额头显得人棱角分明。仅两天的功夫,杜亦似乎就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 在门口踩了个急刹车,余贤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盯着杜亦的下腹,暗想:不知道队长身上的纱布拆了没。 黑色皮带束缚下的腰肢不见一丝赘肉,西裤包裹着平坦的小腹,杜亦体态优雅地将被子叠好,回头就瞧见余贤正盯着自己的腰和肚子看。 手掌不由自主地盖在下腹伤口处,还是疼,但在可忍受范围内。所以,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杜亦不禁疑惑地想。 没等余贤开口问,只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直奔杜亦,急道:“亦哥哥,云哥哥把昱哥哥给打了!” 少女瞥见杵在门边的余贤顿了下,很自然地挎上杜亦的胳膊,换上张冷脸没再说话。 余贤认得她,那是行动二队队长:陈可。他们连招呼都没机会打。 “小渔,你先回部里,我稍后到。” 汇合汀,是审异局理事会商讨大事使用的地方,现在可以说是遍地狼藉,堪比震后现场。 陆云见杜亦和陈可进来,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活动几下关节便翘起了二郎腿。不过,正中主位坐着的那位就没他这样轻松了。越昱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掩在桌下。 第38章 陈可急走了几步,在距离越昱有两个人的位置却停了下来,不远不近地问道:“昱哥哥还好吗?”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冷哼,陆云换了个姿势,背对着越昱。 “被s阶异者打了几下罢了,没什么。”越昱站起身弹了下西装上的灰直接越过陆云走了出去。 杜亦站在门口始终不曾开口,越昱走到门前微顿了下,大踏步往外走。杜亦低不可闻地叹了叹气,快步跟上越昱,挡在人身前,直接道:“去研测中心。” 越昱抬眼望他不说话,杜亦也不说话,但他的视线不遮不掩地落在越昱满是鞋印的衬衫上。印子有些湿,像是熊孩子踩完水坑又在洁白的床单上蹦了几下。 那是衬衫主人疼出的冷汗,打透高定的料子,与鞋印为伍。 研测中心的诊疗区特设了个极为隐秘的小间,专门为越昱的个人健康服务,被陆云嘲讽为贵族待遇。 越昱只许杜亦一个人陪同进去。 十分钟不到,杜亦就出来了。 陆云朝他身后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又扫了好几眼。 这左一眼右一眼的全进了杜亦的眼里,他淡淡道:“他肚子都发紫了,你再狠些,肠子就断了。” 陆云微微攥拳,小脖颈梗着,没吱声。 “你悠着点。”杜亦的语气依旧很淡,不似在劝说,更不像在偏袒哪一方。 平淡的四个字却不知扣动了什么机关,陆云激动道:“你们不恨他?” 陈可举起新做的指甲,开启沉浸式欣赏并不搭话。 “你不恨他?”陆云盯着杜亦,“你是他的第一个实验体!你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不恨他?” 是的,他不但是他的第一个实验体,也是审异局的第一个实验体。 那时候,没有实验舱,也没有验后疏导,仪器不齐全、不完善、不先进,每次实验杜亦身上都要接上各种管子,拔下来后他痛得几乎不能走路。 “陆云,”杜亦打断他,“那是我自愿的。” 最后一颗扣子扣到一半,越昱的手一滞。 * 不知怎么着,行动一队全员都知道余贤喜欢杜亦。 这消息就像一杆风似的,迅速传遍整个行动部。反倒是两个当事人,仿佛既不是消息的生产机,更不想做实践的领头羊。 余贤端坐着等。 如此一来,他成了每日队员用来加油打气的对象。不论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要给他送上点祝福:加油追杜队。 不过似乎没有人觉得他真的能追到杜亦。毕竟整个审异局想追杜亦并付诸于实践的男男女女不少于二十人。 余贤开始回想。 那天队长腾出憋着血的嘴“嗯”了一声,这个“嗯”到底什么意思?是他知道了,还是他答应了? 现在没酒没风没雨没情调就算了,还没个催发感情的特定场景,余贤真不太好意思再表白一次。 实在不行……就再制造个可以掏心挖腹讲真心话的场景。 正想着,就见一只小腰精站在了他面前,百里挑一的窄腰翘/臀,可真俊。 余贤还在乱想,就听杜亦道:“有新任务,s级,不过不用担心,是拆除异族埋下的异动波,不会见血,”杜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柔声问,“你可以吗?” “可以!”余贤站起身,“余贤申请跟队!” “好。” 杜亦按了下余贤桌子上的小黄鸭,那是个自动饮水器,小鸭子立马动起来弄好一杯水举给杜亦。 “队长,我去给你弄杯热的!” “我喝这个就行。”杜亦大概是渴得狠了,文雅中带上了几分豪放,拿过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这是冰的……”余贤的话卡在嗓子眼,慢半拍挤了出来。他早上心焦,热得难熬,就把水温调低了,又加了冰块,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调回平时用的常温。 杜亦面不改色地放下水杯,小黄鸭啪叽啪叽走过去收了杯子,余贤连忙过去调回常温去了冰。 这次清除异动波的任务余贤参与了全程,或许觉得晕血给队友带来不少麻烦,所以每次遇到清除异动波的任务余贤都格外卖力。 收尾的时候,杜亦确认异动波埋伏点不存在异常后,才吩咐队员们有序撤离。不知道是不是出发前喝的那杯冰水作祟,胃一直隐隐作痛,他半蹲在地上撑着膝盖费了些力气才直起身。身旁的队员见了忙把肩膀递过去,动作十分娴熟,像习惯了似的:“杜队,您受伤了?” “没。”杜亦闭目片刻,倒是自己稳住了身形。 “没多大事,”杜亦在上腹胡乱揉了两下,瞥了眼余贤认真收拾仪器的背影,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小声点。” 回到审异局,余贤跟着师笙去复盘,鲍豹在边上旁听,偶尔帮助活跃下气氛,他话多但每次复盘都是能少说半句就尽量少说,他知道杜亦有意锻炼这两个。 余贤回到行动部刚挨着凳子就听见打外面回来的队员可哪儿找东西,嘴里也是叭叭个不停:“你们谁有胃药啊?” “咋的,晚上伙食太好,你胃不会享福了?”鲍豹头也不抬,随口调侃。 “不是我,是杜队。”那队友嘴上说着,手上不停,各个抽屉翻,“我刚在归一广场碰见他了,脸白得不像个活人。出任务那会儿他脸色就可吓人了,像要厥过去似的。” 第39章 鲍豹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止疼片,扔桌子上:“我这有止疼的。” 药瓶刚在桌子上一骨碌,还没等翻一圈身,就随着一杆风消失得无影无踪,鲍豹愣了下,问:“什么玩意过去了?” “余贤吧?他刚还在座位,这会儿没影了。” 鲍豹啐了口:“我踏马还以为有殊力事件呢!” 余贤很快就找到了弓着背坐在长椅上的杜亦,他跑得有点急,沉重的呼吸声砸在杜亦的头顶。 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杜亦抹了把汗:“跑什么。” “队长,胃不舒服?” “还行。” “伤还没好,队长你太勉强了。”余贤半蹲下,将止疼片和保温杯同时递过去。 杜亦接过药瓶揣进口袋里没吃,只喝几口热水便将保温杯放在怀里抱着。在外面有一点特别好,凉风稍微大点就能吹干身上的冷汗,脑子格外清醒了,不过痛感也随之徒然加重。 伤口疼得有点厉害,估计是抻到了。 身体的各处都在叫嚣,似乎在同他抗议没有得到合理的休息。早些年,他经常是一日内可以生抗两道首序余波,也没有感觉有明显的不舒服。近年不行了,平日里大痛小疼不断。止疼片吃得胃都不爱在他身体里待着了,家徒四壁的,没几日能让它安生。 兴许是身体的故障太多,杜亦常常不记得及时修复,久而久之一些破损的痕迹就怎么都去不掉了。他抬手想去安抚下火烧火燎的伤口,余光扫到蹲在他身前的余贤,手就原路返回了。 余贤半蹲着身仰头注视着他的队长,视线随着杜亦的手下移,尔后就将那优越的腰线收进眼睛里。 那双手碍于他在场连捂一下伤口都做不到,余贤离得那么近,想看不出都难。 他暗暗搓热双手,鬼使神差地探过去覆在杜亦的下腹上。 杜亦的腰微微躬着,向里凹陷的下腹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只有西裤被窝出的几缕褶皱。余贤刚放上去就被冰得一抖,杜亦也跟着一颤,背不禁又弯下几分。 余贤的手随着他的动作反而陷的更深了。 “余贤,”杜亦的身体有些发僵,他垂眸盯着那只几乎陷进自己下腹的手掌,那只手……竟还试探地向下移了移。杜亦的睫毛颤了又颤才开口,声音轻轻的似是耳语,“你摸哪儿呢?” “我……”余贤像是被烤红的烙铁烫到,“噌”地站起身,踉跄地退了好几步,差点坐个屁.股墩儿。 他发誓,虽然他对队长爱恋的心思很多很多,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真的没有多想! 小学生罚站般站了会儿,余贤觉得自己似乎该解释点什么。他着实怕杜亦觉得他是变态,可是……怎么解释啊?光天化日之下,啊不是,朗朗明月之下,他余贤,一个看似正常的男人,无缘无故地去摸另一个男人的小肚子,尤其被他摸的男人现在这个姿势,他的手稍往下点都显得尴尬至极。 经余贤这么一折腾,杜亦腹上的伤口疼得有点耐不住了,不过这会儿他自己也不好捂着。余贤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五官跟着抽动,可谓精彩非常。杜亦看得忍俊不禁,终于笑出声:“这么紧张?我又没说什么。” 他笑声朗朗,好听极了。 余贤迎上杜亦粲然的笑脸,突然很想把眼前的人收进眼睛里、耳朵里、心脏里,永久地珍藏。他指天发誓,他上一秒千分万分肯定只是想看看队长是不是伤口裂了,但这一秒他确实有了其他想法。 那里,他还想摸一下,摸久一点。 “今天感觉怎么样?”杜亦笑了会儿便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余贤过去坐。 “挺好。”余贤回道,顺从地坐到了杜亦边上。 如果队长不用扛首序余波就好了,听说器物部正在研究仪器用来减弱余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有什么话要说吗?”见人有些走神,杜亦偏过头认真地问。 “队长,我……”余贤直视着那双笑眼,勇气突如其来。 “我想要成为与你并肩战斗的男人,我不想一直被你保护着。” -------------------- 第20章 鲤鱼打挺第四天 好话谁都会说,豪情谁都能洒。 余贤最终还是因为晕血暂停了外勤任务,决定是行动部三个队长统一研究后下达的。 杜亦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失落,那不是从天落到地,是跌入谷底。 虽然非必要的情况下,很少有全队出勤的情况,但其他队员得到休息的机会要么倒在睡眠舱补充体力,要么压马路谈个小恋爱。 而余贤,像是行动部的看门大爷,死守在一队的办公区。 雨下得痛快一阵磨叽一阵,没停的意思。 留守的歪着头竖起耳朵听,趴在桌上眯着眼睛听,站起身来回走制造出幻听,无论怎样,始终都听不到除了雨声外的其他声音。心里想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回不回来,似乎与他期盼的姿态无关。 索性出去等。 搭坐了两趟智行列车,两趟车都载着他一个人。止戈中心的大厅是必经之路,这样的天气也没了人气。瀑布屏障倒是比往日还要漂亮,水天一线,雾气更浓。余贤在屏障前驻足片刻,也碰见几个异者进来,都不是他要等的那个。 雨开始细细绵绵,他没拿伞出来,不是找不到,是根本不想拿。 第40章 黑色的战靴刚穿过瀑布屏障,余贤如天空此刻恰巧出现的闪电一般躲到巨型圆柱后。倒不是他近乡情怯,是怕自己这傻了吧唧的模样被队员见了笑话。 行动一队逐一穿过屏障,雨水顺着作战服滑落,半滴沾不到他们的身体。高大的、壮硕的少年与汉子,他们神采奕奕有说有笑,看上去今天的任务似乎很顺利,就算暴雨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心情。 杜亦放慢脚步落到后头,对散漫伸着懒腰的鲍豹道:“你先带他们回去,我有些事情要办。” 鲍豹随意地应了声,走了两步回头喊:“你别在外面站太久,作战服虽然防水,但是今儿天凉,注意点。” 原地慢悠悠地打了两圈转,余光瞥着队员们都进了止戈中心,杜亦踱步到圆柱旁盯着下方暴露的那半只脚。 “余贤,”杜亦先叫了声名字,才走到圆柱后与玩捉迷藏的小朋友见面,“你在这干什么?” 余贤像根小草,被满满的一整桶水扣在头上,蔫巴地耷拉着脑袋。他觉得干巴巴地站着不吱声既矫情又小气吧啦的,于是抹了脸上的雨水,扬起声音道:“队长你回来了,还顺利吗?” 杜亦“嗯”了一声,将手递过去:“跟我回去,别淋病了。” 他不动,他也不动。 手心积起了小水洼,杜亦向前一步:“余贤。” 伸过来的是受伤的那只右手,杜亦带着黑色的手套,雨水完全渗透不进去。 但余贤还是有些担心。 他不由自主地妥协,与自己妥协。余贤向前跨一大步,鞋子湿透了,猛地一下没带起来,上半身却已经出去了。杜亦快速向前两步迎上他的身体,不想湿透的余贤好像重得让他撑不住,两人叠在一块直挺挺地砸在石板地上。 杜亦的双臂大开,尔后向内收紧,把余贤整个收在自己身上,不让石板有任何可乘之机来磨伤余贤的身体。 大脑足足宕机了一分钟,余贤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结结实实地压在杜亦的身上,他无比庆幸杜亦还穿着作战服,不然非砸出个好歹来。 可是他的队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护目镜挡住那双笑眼,淋淋雨幕遮得余贤视线朦胧,他看不仔细杜亦的神色,但他能感到自己的腰部一片冰冷,队长的那双手正揽在自己的腰间。 他的队长,突然像个在赌气的小朋友,不肯起来。 余贤舍不得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即使它们凉得让人打颤。但他不能不顾杜亦的身体,他挣扎着从杜亦身上下来:“队长,我扶你起来。” “不用。”右手撑在地上,腰部用了点劲儿,杜亦直接坐起身,顺手还将余贤从地上拉起来。 刚回到行动部就见鲍豹一行人已经换下作战服正有笑有骂地往出走,两边迎头就碰见了。鲍豹见余贤湿得连落汤鸡都不如,大大咧咧地拍了余贤一把:“咋的?小老弟在外面淋浴了啊,”他顺手把余贤往跟前拉,“走,泡澡去啊,瞅你这一身湿的。” 鲍豹搂着余贤的脖颈走了两步回头对继续往休息室走的杜亦喊:“换了衣服也过来吧,你身上都冒寒气了。” 跟在后头的师笙听了默默地点头,杜亦笑笑回道:“好。” 余贤跟着群大老爷们去了澡堂子。虽说比他之前去过的澡堂子要先进上好几倍,但到底还是澡堂子。没一会儿功夫个个都光着膀子,只留条内裤。余贤裤子退下一半,杜亦就穿着背心进来了。余贤的手一顿,紧接着把裤子一提,啪叽坐凳子上了,他上半身绷得笔直得像根尺子,嘴里小声叨咕:“这还得了。” 离得最近的鲍豹被他惊得常年耷拉的眼皮都挑起来了,心道这怎么还有人跑澡堂子里干坐来了。他凑过去,好奇地问:“嘀咕什么呢你?” 跟着余贤的视线,鲍豹的目光顺到了杜亦白花花的腿上。他看了两秒一拍脑门,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上来了。鲍豹胳膊肘碰了下余贤,压低声音道:“你该不会真喜欢他吧?他还没咋地你这就受不了了。” “唰”地一下脖颈涂了红漆似的,余贤站起身拽过衣服就往外冲。 不得了不得了,不能再待下去了。 * 距离上次雨中任性已经过去一周,余贤依旧闷头守在行动部工作区,部里的各种智能器材被迫罢工了三日,但日常清理和取餐服务一样没落下。行动一队少了个异者余贤,添了个叫余贤的人工智能。 余贤照旧轻松地同队员们一一道平安,短短的几天,他像是被那场雨洗了个脑,没有半点强撑之态。 他在等,等待有一天可以重新与杜亦并肩。 杜亦从外面匆匆进来,余贤手中的温水直接递到他面前。杜亦看了眼没接,他错开身站到正中开始公布此次出勤名单。 “鲍豹你带几个人与二队汇合,陈可那边人手不够。” “妥了。” 视线在各个队员身上一一扫过,垂头失落的余贤不可避免地落进他的视野,杜亦没有停顿迅速将目光挪到后排的少年身上。 “师笙,”他先叫了声,尔后才将视线不遮不掩地放在余贤身上,语气自然地接着道,“余贤,你们两个把仪器带全了,以防现场有异动波。” “我?”抱着水杯的手指蜷曲了下,余贤忽地抬起头,不确定地问,“我也可以去吗?” 第41章 “嗯。”杜亦这回笑了,在余贤的名字后打上勾,“跟我一起。” 如果你真的不能克服,那么就不要克服了。我可以一直带着你走、陪着你走,你什么都不用怕,不必怕,我来做。 任务等级a,两个异者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觉醒了同型同样的殊力,从而引发殊力相吸磁场。殊力相吸磁场倒是不难解决,器物部研究出个小玩意,弹丸大小,扔进磁场里,相斥力便会在顷刻间消失。然而麻烦的是这次搅进去几个路人,弹丸对异者的体魄没有任何影响,但对常人就不一样了。 弹丸对于常人就好比毒气弹,异者有特殊的免疫系统来屏蔽弹丸引发的雾气,可常人就得直接接受这种雾气,重之则会引起窒息而亡。再者,常人本身就很难避开殊力的攻击,何况是直接被卷入磁场里,除非在里头的异者有意识地护着他们。 几人抵达现场见此情景均不敢大意。弹丸用不上,就只能派人进入磁场切开两个异者之间的殊力连接。 不过,进去的人需要与磁场内异者的殊力类型相反才行,或者是平温度高的y型。而相同型殊力异者进入需要有很强大的意志力,否则神经极其容易被损坏,s型还会因此刺激到殊力平稳度。 这个人选,原本师笙和鲍豹最合适,两人都是y型殊力,且平稳值达到了76、77的高度。如今,行动一队到场的几人中除师笙外,y值最高的是70,好巧不巧这人的手刚受过伤。 而y值低于70者,贸然进入殊力磁场存在很大的风险。 杜亦沉思片刻,道:“师笙,跟我一起进去。” 上前一步拉住人,余贤眼里的担忧展露无遗。 “没事,”杜亦拍了拍他的手背,“去拉浮线把现场围起来,”随即扫向队员们,朗声道,“所有人注意观察周围,不可掉以轻心。” “是!” 进入磁场前,师笙迟疑了片刻吐出四个字:“那个胶囊。” 杜亦怔了下,对上他认真的眸子,安抚道:“吃过了,不用担心。” 里面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遭,殊力形成的磁场如同厚厚的纯白巨茧,似陀螺正疯狂旋转着,两个异者被吸附在壁上。杜亦、师笙用仪器破开道口子迅速进去,巨茧飞快合上。 搅进去的路人有三个:一个细柳样儿的汉子,一个穿得文艺的女子环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杜亦二人进来时,那两个被吸附的异者随着茧壁旋转已经开始口吐白沫,而三个常人似乎安然无恙,看来是那两个异者有意保护三人不惜被自己刚觉醒的殊力反噬。 杜亦心下一动,向师笙扔过去个眼神,师笙会意,他身后忽地显出“魅”,这“魅”随即化成盾的形状护在三个常人身前。 “别怕,稳住!”杜亦先是对着两个异者喊道,随后他身后的“魅”一分为三,一个化成蓝色的光剑,另外两个化为光毯分别包裹住两个异者的身体。 身体在这一刻仿佛被切成三半,杜亦忍着被分解般的剧痛,同时他的脑中似是有条鞭被点燃,噼里啪啦地逐次炸开。 他瞬间意识到这两个异者与他是同型殊力。 顾不得这些,杜亦飞身握住光剑挥向茧壁。他的身体如同蹁跹舞动的蝴蝶,光剑所到之处,厚重的茧层层脱落,最终薄成蜘蛛网,紧接着化成蓝色的光晕消失不见。 两个异者倒在地上抽搐,看起来状态极其不好,偏瘦弱的那个已经翻出了眼白,脸颊像铺了层白面。 细柳样儿的汉子路过时嫌弃地啐了口吐沫,后面跟着的文艺女子见此行径微蹙眉,那小孩拉住女子的衣摆,稚嫩的童声满是担忧:“妈妈,他没事吧?” 孩子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柔弱些的少年身上,正要向前就被母亲拦住,她的视线扫过站在最前的杜亦和师笙,温柔哄道:“哥哥们会帮助他的。” “谢谢你。”小孩对杜亦诚恳地道谢,他看了看杜亦的脸色又回头瞅了眼,小脑袋掂量了下,觉得似乎这两人看起来一样的苍白。他又将视线转向师笙,目光殷切,“拜托哥哥救救他吧。” 师笙被这眼神望得无法拒绝无法退后,不由得挤出个“好”字。 切断殊力连接的操作,在外面的人看来进行得很顺利,余贤见两人出来,才敢回神感慨,如果自己也是y型就可以同队长一起进入了。 “师笙,带领大家收尾。” “好。” “余贤,”杜亦唤他,“还好?” 余贤点头,就听杜亦放轻声音:“带伤者到医疗中心,能做到吗?” “能!” 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杜亦转身就往外走。 “队长!你去哪儿?”余贤站在原地喊道。 “我还有事,”杜亦的额角起了层薄汗,低沉地喊道,“所有人做好自己的事,回部里等我。” 话讲完,杜亦一刻不停地闪进丛林中。 -------------------- 第21章 鲤鱼打挺第五天 甘城外区,无人境。 杜亦乘坐自己的智浮车落地,他闭目靠在座椅上,双手不易察觉地颤抖,随即咬牙从车上下来。杜亦匆匆跑了几步,背影显得十分踉跄。 他的右手紧紧地攥住左手腕,那只手抖得似正在被电击,整条手臂被一条蓝色光线缠绕。平顺的光线受了惊吓般劈开成数道,它们疯狂地缩着身体,一时间如同漏电的“呲呲”声不绝于耳。杜亦的左手几乎抖出了交叠的影子,瞬间将数道包裹它的光线震成碎星。 第42章 身体腾在半空,杜亦仰头痛苦地低吼。 大团的蓝光聚集在他的胸口,蓝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最后幻化成黑色的雾气刺进他的胸口。他的身体霎时宛若受到了强烈的撞击,在半空中迅速倒退撞到树上。 体内不受控的殊力再次将他的身体腾在半空,杜亦抬起右掌当胸一拍,浓雾被震得从他的胸口仓皇而出。 不行!左手还在打颤。 杜亦摸向腰间的皮带,两指轻轻一抽,一条细小得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黑色丝线被他拉了出来。丝线在他手上迅速变化,化成一条金灿灿的长鞭。 审异局法鞭专治殊力暴走,全局上下仅有三条。 法鞭毫不犹豫地抽向自己的前胸,坚不可摧的黑色作战服霎时被抽得粉碎,胸前的衣料破开,露出森森血肉。 杜亦在瞬间就疼岔了气,他勉强提力挥起左掌对着空地一击,霎那间,巨大的轰鸣声如同地震,尘土飞扬,浓重的雾气将这一方小天地笼罩。 他像被枪击中的飞鸟,直直地从半空中坠下。 慢慢地,浓烟散尽,原本的平地被砸成盆地,杜亦正躺在里面。左手的颤动只停歇了片刻便有大张旗鼓再次发作的迹象。 偏头看向掉在他身边的法鞭,费力地将它握在掌心。杜亦的视线盯着无云的上空,他左手颤得愈发明显。咬牙把法鞭放在自己的腰部,几乎在瞬间,法鞭如同游龙缠到他的腰间,骤然收紧。 “呃!!” 上身猛地弹起,杜亦不可抑制地痛呼,他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腰间的束缚越来越紧,黑色的雾气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胸口逃出。法鞭不断地加大力度,杜亦的腰部腹部被挤压得几乎变形,腹部凸起数道小包,它们在乱窜,杜亦的呼吸一声紧过一声。小包最后聚集在胸口,他的前胸倏然抬起。杜亦的嘴巴不受控地大开着,嘴唇不停地哆嗦,腿部肌肉绷紧,战靴里的脚趾倏地翘起。 直到大团的黑色浓雾从胸口冲出,杜亦的上半身才重重地落下。他仰着头奋力喘气,双腿无力地一下一下缓慢地瞪着,黑色的战靴沾满了灰。 法鞭不依不饶,终于压榨出他体内最后一缕混浊。 从嗓子眼里挤出个“松”字,那法鞭应声松落在地,杜亦侧过身呛咳数声,血沫与尘土刹那融合。 左手安安静静地垂着,指尖苍白得如同葱白。 “收……”杜亦身上的力气几乎被抽干,他低弱地挤出一个字,金色的法鞭像条蛇迅捷地缠在他的腰间,这次没有收紧,而是化成一条黑色的细丝消失在他的皮带里。 胸前的名牌闪了很多下,余贤的证件照从中弹出,悬在他头顶发着幽蓝的光。他不动,它就一直闪烁个不停。杜亦抬起发颤的手指轻轻在证件照上余贤的脸颊点了下,焦急的声音立即钻进他的耳朵里。 “队长!”那边先是喊了声,接着强行镇定地向他汇报,“事情都处理好了,伤者也已经就诊。我……我们回到部里了,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杜亦虚脱地躺在坑底,他发不出声音,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体力、精气神。 “队长?队长你在吗?你在哪儿?你怎么了?” 一个个问句急急抛来,即便看不见余贤,杜亦也能想象出那张脸上此刻的神情。他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竟笑出了几分力气。他偏过头掩唇轻咳两声:“在。” “队长,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余贤听到回应忙又扔过来两句。 “我马上回去了,”杜亦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平稳,“别担心。” “好好好!我等你我等你队长。” 甘城内区,杜亦家中。 作战服被法鞭毁得不能再穿了,好在局里还有备用的。杜亦换上套日常装扫了眼时钟,决定还是回部里露个面。 关了灯,温度徒然降下几分。杜亦勉强走到门口便撑着墙不敢再动,他头晕得厉害,左眼里像撒了把针,疼得不知道该睁开还是闭上。双腿被砸碎了似的,碎骨“哗啦”堆在脚上牵着杜亦的身体往下倒,摔得他险些厥过去。他昏昏沉沉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昏过去了,就看见工牌飞了过来,余贤的证件照又悬在上面,正在疯狂闪烁。 时钟指向晚上九点,距离两人上次通话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喂……” “队长你在哪儿?” “我在家。” “我不信!” 余贤脱口而出,刚说完便觉得自己的语气和内容都不太对劲,像是个不放心的小丈夫查起了不回家的媳妇儿的行踪。但话又秃噜出口,再改也来不及了。 “我真的……在家。”杜亦倒是没什么反应,如实回答。 他此刻沙哑的嗓音带着深深的疲倦,仿佛被人从睡梦中拉醒一般。余贤听着不太放心:“队长,我能看看你吗?” “我在洗澡。”杜亦脸白地扯了个谎,沉默了片刻又觉得不给余贤看,恐怕那边一晚上也睡不踏实。倒不是他高估自己在余贤心里的地位,只是觉得这孩子没什么安全感,他不能再给他制造胡思乱想的机会。 好在左眼的疼痛没再加剧,杜亦适应了会儿针扎的刺痛,便眯着一边眼睛摸到卧室。工牌跟着他在半空慢腾腾地移,余贤的证件照如影随形,搞得杜亦好像撒谎被人监视一样。 第43章 把灯光调暗,窝在床上露出半边脸,杜亦打开了视频通话的界面。 光线太暗,视频的界面好像也被对方调低了亮度,余贤看不大清杜亦的脸色,只能看见一颗小脑袋在外面,显得挺乖的。 “队长。”他唤了声就不知道再说什么,杜亦的那双眼睛正注视着他,睫毛缓慢地打着颤,眼瞅着就架不住眼皮的攻击。 “余贤,我有些累,今天就不回审异局了……”杜亦说着双眼真的阖上了,短时间内连挨了两法鞭,他确实撑不住了。 * 昏睡到第二天清晨,杜亦才醒过来。身上还疼,但力气总算回来了。 工牌静静地落在床头柜上,通话时长七小时二十分。 约莫是自打他睡着后,余贤的视频框就一直开着没关,要么就是看了他一晚上,要么就是后来也睡着了,早起时才关。想来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杜亦喝了杯热牛奶就赶回了审异局,刚到部里就与余贤碰了头。余贤顶着对大黑眼圈,明显是睡眠不足,但见他后情绪高昂地打了个招呼,声音洪亮,笑容粲然,看起来精神头尚可。 外勤出得很急,几个队员只来得及在智浮车上随便吃一口。余贤起得早,在部里已经噎完半个馒头,直接跟着上了车。杜亦塞过去一盒热牛奶,两个包子,肉馅的。 肉的香味四散开来,队员们就开始嚷嚷队长偏心,他们嘴里明明也嚼着肉,却总觉得只能嚼出一种酸味。杜亦被他们嚷嚷得投降,好脾气地称过几日要请大家出去吃顿好的,这些家伙才肯作罢。 还不到七点,这个季节有些发寒,气氛被吵得热火朝天,智浮车内的温度紧跟着上来了。 目标地是在一间装修文雅的连锁咖啡厅,这个时间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它的隔壁是一家简约的早餐店,门面档口大小,队伍排到咖啡店门口。 咖啡店里正上演着戏剧化的一幕:一个身穿咖啡店工作服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手持把小刀别在红旗袍的脖颈上,他们对面站着个高大的男子,他一身西装,瞧上去价格不菲,正抱臂端详。 行动一队快速向其他店员了解了基本情况:眼镜男是店员,红旗袍是vip顾客,而西装男是店里的老板。仪器也迅速给出了判断结果,眼镜男是异者,红旗袍和西装男则是常人。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就因为我是异者吗?” 眼镜男首先发问,他如泣心头血般将肺腑之言抛给西装男。 里面的气氛与外头的烟火气迥然不同,咖啡店的窗户上贴上来一排耳朵和眼睛。 异者与常人的冲突在任务中不少见,不过情感纠纷倒是余贤进行动部以来碰到的第一例。 西装男好整以暇地看着,还抽出功夫扫了眼行动部的各位,他眉毛上挑,对能有这种份量的观众颇为满意。 一队队员不好轻易出手,这种场合要比处理异动事件棘手得多,一时倒真成了看戏的。 “你说话啊!”眼镜男声嘶力竭,握着小刀的手不停颤抖。 “至于情绪这么激动嘛。”有队员小声嘀咕,紧接着就收到了杜亦和善的目光,他连忙噤声。 “因为你有病啊,”西装男道,嘲弄的意味明显,“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我有女朋友。” 他的话音一落,眼镜男和红旗袍皆是一颤。 西装男得意洋洋地欣赏着红旗袍打抖的双腿和揪着裙边发白的手指。 他向前一步,眼镜男后退一步,红旗袍顿感脖子一痛。 “哦?你不是异者吗?”西装男咄咄逼人,“据说异者个个身怀绝技,那你倒是表现给我看看。” 他回头扫了眼站在他身后的一行人,视线在杜亦那张俊秀的脸上顿住,双眼眯起,转头对着眼镜男意有所指道:“说不定我会喜欢上像你们这样有病的怪物呢,”说到这他故意抬高了声音,余光瞥着杜亦,“异者啊,那会不会比常人更会伺候人啊,把爷伺候舒服了,爷也可以换着花样同你耍。” 身侧的一名队员攥着拳头就要冲过去,被杜亦一把按住,他庆幸没带鲍豹来,若不然他肯定拦不住。 审异局明文规定:凡审异局所属异者,若是没有明确理由伤害到常人,需要视情况严重程度到异域领取不同级别的惩罚。 “我看你才有病。” 杜亦不用看就知道这声音出自谁。 “你得了装x的病,得了自恋的病,得了臆想的病,得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病,病得不轻,可以安排后事了。” -------------------- 第22章 鲤鱼打挺第六天 “你!” “你什么你,你可别说话了。你一开口,上下牙自己都能熏倒了。心肝脾胃肾定是坏透了,烂光了。在垃圾桶里翻出来都不值钱了,卖不出去的,我捡垃圾的时候都不会捡你。” 那个本想冲出去的队员听到余贤这么一说笑得直打嗝,紧接着被师笙踢了一脚。 西装男涨红着脸快步走到余贤跟前,他扫了眼余贤胸前的名牌,硬气道:“我可以举报你。” “随便。”余贤扔回去两个字。 占不着半点便宜,西装男攥紧拳头忽然剜了杜亦一眼,回身冲着眼镜男吼:“磨磨唧唧的赶紧给我滚出去!” 眼镜男被吼得浑身一震,小刀紧紧贴在红旗袍的脖颈上。西装男向前几步,将眼镜男逼到墙角,仿佛被挟持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第44章 就在此时,蓝光闪现,一道矫捷的身影飞身落在眼镜男身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穴位上一点,眼镜男吃痛,小刀随即落地。 不料眼镜男的指甲霎时间变得又长又尖,如同鹰爪。他迅猛地朝红旗袍和杜亦抓去,杜亦护住红旗袍,手臂立即被对方的殊力破开道口子。 “磨磨唧唧的是该结束了。”杜亦说着拉着红旗袍打了个转,敏捷地敲了眼镜男肩上的几处穴位,眼镜男瞬间软倒在地。 与此同时,红旗袍立即接收到西装男递过的眼神。 红旗袍的个头竟比杜亦高,胸前傲然挺立,一扭一挺直撞在杜亦身上。杜亦一僵,就见红旗袍满面嗔怒地对着他猛地一推。杜亦被推得向后踉跄数步,他眉头蹙起,神情怪异地盯着红旗袍。 这时,红旗袍掩面娇弱地叫了声:“流氓!” 嗓音破锣似的,还这么大力气。 那双穿着丝袜的腿叉开,不习惯高跟鞋似的打着八字,鞋得有45、46码,比杜亦穿着战靴的脚都大。肤色的丝袜里紧紧包裹着又黑又密的粗长汗毛。 这时候西装男倒是恢复了绅士风度,他上前揽过红旗袍,在人身上捏了一把,轻声关切地问:“亲爱的,没事吧?” 两人举止亲密,却见那西装男在捏了下红旗袍后,嘴角便有些塌。那身上穿着厚厚的假胯,竟让他一下子没掐到真的地方。 杜亦忽地心下了然,确实是一出戏,不过他们不是观众。 他的眼神暗下来,他的队员们为此恶俗的戏码没好好吃上口早饭。 但这出戏倒是真有陷进去的。 “骗人身体骗人感情,你是要遭报应的!”被行动一队制服的眼镜男冲着西装男大吼。 走出咖啡厅时,太阳当空照。 西装男竟跟着出来:“杜队长,这是我的名片。”他递过自己的名片,绅士笑堆得脸都装不下了,很难想象他上一秒还声称要举报杜亦借公职打扰他女朋友。 “您若是反悔了,可以随时联系我。”他眯着眼上下打量杜亦,目光锁定那优越的腰线和臀部,竟控制不住地伸出舌头舔了圈嘴唇,“您条件优秀,如果能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撤销投诉。” 杜亦不自觉地捂住胃,那眼神让他感到阵阵恶寒,胃里翻江倒海,像吃了十斤地沟油。 “滚犊子。”余贤挡在两人中间,嘴里装着冲锋枪似的,语气极其不善。 西装男抬起指头怼到余贤脸上:“余贤是吧?你给我小心点!我一定会举报你的!” 余贤用一根手指扒拉下指向自己的手,扫了眼西装男的名牌,道:“收回你那破纸片子,爱哪儿告哪儿告去。” 伪装的面具再也戴不下去了,西装男气急败坏地挥出拳头,只是他未及碰到余贤分毫,便见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掌当空一旋带着劲风便格挡在他的手臂上,西装男胳膊上的力立即被卸去。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收势的杜亦,半天没嘣出一个字。 杜亦未曾对他使用殊力,他身上也没有伤,西装男无法以异者欺负常人的理由进行投诉。 “异者确实有一项技能,不过这项技能人人都有,”将余贤护在身后,杜亦冷声道,“是人就有脾气,不要把谁都当成你能戏耍的玩物。” 他挥手示意队员们撤离,尔后将每个字咬得清楚毫不客气地砸向西装男:“就算是梦,我劝你也别再做了。” 回程时所有队员都拉紧唇缝半声不吭,不是因为气压低,就是一时间谁也找不到话匣子。 倒是杜亦最先打破了沉默,他偏头干呕了声。仅这难耐的一声,便引起阵阵喧嚣,行动一队个个都抻长脖子七嘴八舌地喊着“队长”。 余贤忙挪到杜亦身侧,就见方才护着他的那双漂亮的手掌正捂在腹间。 “队长!是不舒服吗?” 杜亦避开他的手,道:“我身上不干净,别过来。” 他怕他误会或是难过,语气特意放得格外温柔。 “呀!杜队你手臂伤了,得处理一下。”队员探头探脑望过去,惊道。 原本可容纳六个人的智浮车立即变换成宽大舒适的房车,师笙自觉地换到驾驶位看路,其他队员也把后方最宽敞的位置留给了杜亦和余贤。 余贤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的队长说的“不干净”指得是什么。 杜亦的手臂流血了。 侧过身挡住余贤的视线,杜亦调出医药箱咬着纱布打算自己来处理伤口。只是这纱布刚碰到嘴唇他就禁不住想干呕,连续试了几次,伤口没包上半边,反胃的感觉却愈演愈烈。 疼痛程度尚在可忍受的范围内,只是胃里灼烧得像点了把火,这阵仗迫使他不得不停下其他动作,腾出一只手抵回腹间。然而手上却不敢向下施加压力,唯恐他的压迫引起它更强烈的反击。 这时,余贤已经迎了过来,他半蹲在杜亦身前:“队长,我来帮你吧!” 下意识地挡住自己受伤的手臂,杜亦肯定道:“我自己可以。” 余贤没来得及回话,倒是有抢答的。 好似有只拳头猛地怼在胃壁上,杜亦骤然弓下背,手掌用力地在腹间来回捋着应对突如其来的剧痛。隔了不到一秒,胃壁又被连续击中两拳,似乎在用警告的方式劝解杜亦:让他帮你吧。 第45章 唇色褪去几分,杜亦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扑扇两下,投降般地低声道:“帮我一下,”紧接着又不放心地补充,“如果难受,一定告诉我,千万别勉强。” 他说完又有些懊恼,气自己偏偏在这时候掉链子。这些年来,他受得伤大大小小数不胜数,只要不是无意识地被人扛到研测中心,他向来都是自己处理。 怎么的,余贤才来不到半年,他的身体就娇贵到这种地步了? 尽管他二人并非相互托付的伴侣,杜亦还是本能地很想多靠近余贤,他知道余贤与他一样。 见着血的瞬间,余贤脑中还是不可避免“嗡”地一下,不过对队长的担忧暂时能与此相抗衡。他看得出杜亦对他或多或少是有些不一样的,他竟然能从杜亦对他与众不同的态度中得到一丝欢愉。 没治了。 但余贤这次表现得确实争气,包扎的手法不算娴熟,胜在十分认真,认真得好似在包装一份价格无上的珍品。 大功告成后,余贤也只是侧过头轻轻地干呕了两声,没什么特别严重的晕血症状。他精气神十足地回头冲杜亦邀赏:“队长,你看我啥事都没有,好得很!” 杜亦点头微微提起唇角,笑容渐渐放大:“嗯,很棒。” 坐在前排的队员见后面的两个没什么事儿了,竖着耳朵听了会儿,个个猫着腰偷笑。瓜吃得酣畅,戏看得尽兴,就开始寻思着也留下个客串的身影。 “杜队,你真不怕那个渣渣告到局里诬陷你啊?”其中一个队员抓住个空隙插嘴道。 后边这俩半天没说几句话,却仿佛道了千言万语,似乎在外人面前拉了个严密的屏障,找个缝隙都难。 “红旗袍是个男的。”杜亦回道。 “我还要举报他占队长便宜呢!”余贤脸上登时写满了戒备,像悉心种的菜被偷了。 “别胡说。”杜亦接道,话说得温温柔柔。 一来一往,洒了一车的醋。 队员钻出醋坛子,话头对准余贤:“小渔,渔哥,你今天可真猛。” “啊?没……没吧。” “别搁这装了,”另一队员道,“你是不是搁杜队面前这么软啊?刚才凶得跟机关炮似的。” “小渔,你的殊力不会是语言攻击吧?” 一个个开启话匣子,不好意思调侃杜亦,只得打趣起余贤来了。 “别扯淡。”余贤也不恼,偶尔也笑着骂上两句。 “哎呀!”队员一拍脑门,道,“咱局里有没有什么规定,骂人不会被罚吧?” 余贤一听脑袋耷拉下来,努着嘴开始思考万一真的会被罚怎么办?若是罚得重,把他驱出审异局那不完犊子了?若是罚得轻,给他来个关禁闭,三四天见不着队长岂不是要熬死人?! “别怕,没这个规矩。”杜亦自是将他瞬间低迷的神色看进眼里,轻声安抚道。 智浮车在此时转换成敞篷车,清凉的风刚好吹到余贤的脸上。杜亦的话轻飘飘地钻进他的耳朵里,舒服得余贤禁不住喟叹一声,还带上了几声傻乎乎的哼笑。 “杜队偏心啊!” “偏心得太明显了!” “偏心。” 就连坐在最前面的师笙也忍不住跟着附和。 -------------------- 第23章 鲤鱼打挺第七天 源城中心区,全家别院。 这是余贤第二次来全家,却不在同一处院子。 接到任务通知是在下午一点左右,下发任务还不足一分钟,资助中心就接到了vip客户金先生的委托,委托的赴约地点与任务目标地竟在同一处——全家别院。 行动一队刚到达目标地,就见陆云带着三个行动二队的队员将智浮车停在一队后方。 陆云收起飞行器快步走到杜亦身侧。 “怎么样?我们飞得快吧!” “你怎么来了?”杜亦问。 “我们接到金先生的委托。”陆云收起他的玩世不恭,正色道,“联系资助中心的是金家的仆人,不过……”他神色严肃,“这个仆人只来得及报出地点,资助中心推测他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那声凄惨的喊叫将一个莫名其妙的委托直接提升到紧急状态。 行动部一众还没进去就见几个贵夫人从院里跑出来,高跟鞋踩得如同滑板,一出溜就奔他们来了。 “他们是审异局的!快躲到他们身后!快点!” 脚踩了风火轮似的,将行动部众人推到前方迎接追来的全家护院。几个护院见是审异局的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停在原地,领头模样的对着耳麦低声说了两句,期间时不时地望向杜亦等人,大约讲了两三句话,领头的便招呼其他护院返回院内。 “劳烦您告诉我们一下里面的情况。”杜亦客气地向躲在他身后的一位贵夫人请教。 “今儿是全太太生日,半月前就邀请圈子里的人来这儿参加午宴,我这身礼服准备了整整半个月,没想到就这么糟蹋了……” “抱歉,”杜亦颔首礼貌打断,“请您长话短说。” 那贵夫人嗔怒地瞪了杜亦一眼:“好好的小伙子真不解风情。” 这时,另一位打扮素雅的贵夫人接过话,她快速道:“全太太挟持了金太太,里面像我们一样的常人少说也得有五六十人。金家带来的一个普通仆人受到全家仆人的殊力攻击,出血量大,不知死活。” 第46章 杜亦与陆云对视一眼神色严峻,这处别院的院内目之所及至少得有十个护院,个个都是异者。若是护院执意不放行,那他们之间必将要进行一场较量,而室内有多少异者还未可知。 难搞。 杜亦压低声音问身侧的陆云:“这里对我们敌对的异者多,很容易导致s型殊力不稳,你带药了吗?” “我一个月吃一粒就足够了,反倒是你。” 杜亦笑笑:“早上服了两粒。” 陆云的神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变得轻松,他抓住杜亦的胳膊:“你把那玩意当饭吃呢?胃不想要了?肝胆脾肾不想要了?命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哪有那么夸张。” “你得做个全身检查了。” “没事,每个月不都去实验体基地,也不见颜淼说什么。” “他?只要不死人他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说话间,杜亦一行人已经走到院子的大门口。陆云递了个眼神,示意杜亦准备硬闯。不想杜亦按住他的肩,就见先前那个领头模样的护院走向前来生硬道:“全先生请你们进去。” 杜亦点头作回应,陆云大摇大摆地跟在他后头往里进,不料那领头的伸出一只胳膊挡在两人中间。 “什么意思?”陆云问。 “全先生只请他和他进去。”领头的视线在杜亦和余贤身上扫过。 “哈?”陆云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倒也没强硬闯入。但这领头的只给杜亦、余贤二人放行,还是气得他在院外骂骂咧咧个不停。 里面的状况的确不乐观,全太太站在正中面色冷峻,全先生拿着酒杯很惬意地轻晃了一下。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前方一个带着七.八岁小女孩的男子身上。 金家仆人被殊力贯穿的强烈视觉冲击导致富丽党皇的大厅一片混乱。高跟鞋撞着皮鞋,高脚杯扣在蛋糕上,在场的名流贵族哪还有什么心思维持优雅。 对比之下,倒更显得全太太气质卓绝。她与一个看起来很温婉的女子站在一起,但位置要比那女子偏后些,戴着钻戒的手指正抵在女子的腰眼上,若是她现在使用殊力,那纤细的腰肢怕是会立即被刺穿。 见杜亦、余贤二人被引进来,全先生抿了口酒才道:“欢迎。”他摆得倒是有几分绅士的架势,但并不上前迎接。 待二人走近,全先生又道:“杜先生,还记得我的委托吗?” 杜亦点头。 “这个女孩。”全先生指向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道,“对,就是她,她是我们的孩子。” 杜亦蹙眉没搭话,全先生对身后的仆人招了招手,没一会儿仆人便抱来个用黑色毯子包裹的婴孩,那孩子竟不哭不闹,瞪大眼睛好奇地看。 “金先生,”全先生对领着小女孩的男子道,“是时候把女儿还给我们了。”他悠闲地踱步到凌乱的餐桌前,抽出张纸巾塞进高脚杯里,“当然,我们帮你和太太准备好了替代品,年纪小,好养活。” 他语速不快,慢悠悠地不着急似的:“你是生意人,自然懂得什么样的局势更有利于自己。不过就是把你手里的和我手里的做个交换,把它当做一场普通的交易不好吗?” “否则……”他故意顿了下,神色晦暗地望向全太太身边的女子,紧接着挑眉示意仆人,便见那仆人将原本罩在金家仆人身上的黑布掀起。 浓重的气味像是被闷得久了,终于得见天日,开始肆无忌惮地窜进在场每个人的口鼻。 杜亦的动作几乎与那仆人同时进行,黑布掀起的瞬间,余贤再次撞到杜亦的胸前,他的队长轻按过他的头,正扯着外套牢牢遮住他的视线。 队长不壮硕,上身却很结实。余贤再一次感受到杜亦强有力的心跳。余贤不动了,他第一次感到安心,但又开始贪心:以后自己的家里一定要有杜亦才行。 余贤挑起眼皮暗暗观察杜亦,他的队长要比他个头高上一点点。他突然生出了别的想法。他也想这样,他想保护杜亦。想让在任何时候都冲在最前面的队长,也能偶尔在他的身后歇息片刻。 那么,首先要多吃多喝再长高一点,要比队长高一点才行。 掀开的黑布又引起阵阵惊恐的喊叫,全先生仰头吸了吸弥漫的血味,道:“否则都变成这样不太好吧?” “孩子是我们的,”金太太忽然开口了,向来温婉的女子在这一刻锋芒毕露,“全先生,从你们遗弃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作她父母的资格了。” 小女孩握紧金先生的大拇指,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痛苦,他不想自己的爱人遇险,也不想失去女儿。 她天生会读心,从来都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 都说刚出生的小孩子纯洁无瑕天真烂漫,而她却像经历了几世轮回又降临到了这一世。打出生起,她就能读懂别人的心里所想,有时候她听不太懂,但也可以从对方的言论中得出对自己的利弊。她比谁都清楚全氏夫妇心中所想,他们在她出生后就不顾忌她的身体带她通过非常规通道做了检测,当然令他们很失望,他们都是异者,无比想要一个同是异者的孩子,常人怎么能与他们的身份地位相配? 小女孩是被一个姑娘在垃圾桶捡到的,那姑娘当时也才十几岁,后来进了审异局。小女孩被送到幼者中心,2岁时有一对常人夫妇决定领养她,给她取名金安然。 第47章 他们再三承诺会对孩子好,并且保证家庭条件可以给孩子提供很好的生活环境,金安然用读心术判断那个温柔的女人的确很喜欢她。她后来知道金太太之前有过一个孩子,未出生就夭折了,这个女人在她的陪伴下变得坚强和再次勇敢起来。 金安然甚是满足。 在她四岁的时候被检测出是s+阶异者时,这对夫妇几乎倾尽全力来保护她不被打扰。 金安然的视线扫向全先生,没人意识到只有几岁大的小女孩内心的波涛汹涌。金安然的双眼微眯起来:想要打破我现在安逸的生活,没门。 她似一个还未长熟的智者,暗自洞悉着一切。 但她需要人来帮她。 审异局! 金安然的目光聚集在杜亦身上,她注意到那个方才被他护着的年轻人已经闪身到常人堆里,似乎在与那些人低声交流着什么。 而这杜亦刚刚拿到她和她生父母养父母的资料。 他能帮自己吧。 或许是因为某种相吸的殊力连接,杜亦将视线落到那个躲在金先生身后的小女孩身上。而此时,金安然正注视着他,两人视线相碰的瞬间,杜亦的左眼蓦地一疼,便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我选择金氏夫妇。” 她的嘴依旧抿着,但他听清了每一个字。 这孩子……竟然是精神系异者,不但会读心,还能将自己的意识传给别人。 杜亦刚刚一目十行地扫完审异局传来的资料,此刻仅仅惊讶了一瞬,便立即对闪动的工牌低声飞快道:“闯。” 全先生还在与金先生侃侃而谈,余贤迅捷地扑倒抱着婴孩的仆人,一把将孩子抢过来就地翻滚直滚到那帮名流贵族堆里。再看杜亦,他身后的“魅”分裂成三道光,一道护住在场的常人,一道护住小女孩和金先生,一道飞速钻过全太太的手指缝隙,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将金太太的身体完全包裹在内。 几件事情同时进行,场面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打的就是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待全太太回过神时想再使用殊力伤害金太太已是再来不及,不过她依旧不甘心地将殊力打在光罩上。 杜亦暗自咬唇,这种疼他忍得住。 “真遗憾,本想请你免费看一场完璧归赵的精彩戏码,现在看来你是偏偏要与我作对了。”眼见失去了优势,全先生倒还算沉稳。 拥有分裂“魅”的殊力全先生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他料想那滋味必定不好受。 分裂成几道便等同于将异者本人切割成几段。 “双拳难敌四掌。”全先生勾了勾唇,“就算你殊力再强,一个人终究会一败涂地。” “不,在战场上,我从来不是一个人。”杜亦道。 -------------------- 第24章 鲤鱼打挺第八天 正说着,大厅的门被撞开,陆云携行动部一队、三队的几人冲了进来。 “外面的护院呢!?”全先生稳定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睡着了呗。”陆云随意道。 “不可能,你们才几个人。” “那你猜猜为什么被选进审异局的是我们呢?”陆云按了按脸颊的创可贴。 想让全氏夫妇此时低头绝无可能,唯有争个鱼死网破。 那全先生不知吞了几粒什么东西,突然大笑几声冲杜亦奔去,与此同时全太太背后展开巨大的白色羽翼冲向陆云。 “靠?特体!”陆云边喊边释放殊力应对。 全家仆人见状纷纷上阵与行动部队员展开殊力角逐,一时间大厅内蓝光闪烁不停,晃得名流贵族们睁不开眼。 “这俩tmd都得s+阶吧?”陆云边斗边冲着杜亦喊,“局里确定是让咱们留活的?怕不是咱们自个先活不成了。” “小心!”杜亦无暇分身。全先生竟然也有“升”的殊力,杜亦的“魅”此刻已经分裂成四道,新分裂出的那一道正在与全先生的“魅”搏斗。 陆云一个不留神便被巨型白羽扫得连滚数圈,全太太得空怕打着巨羽砸向杜亦门户大开的后背。 眼见巨大的殊力就要将杜亦整个人贯穿,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腾起,结实的后背与杜亦的背部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不用回头,杜亦就知道那是属于余贤的温度。 余贤释放出了殊力。 全太太落地连连后退,陆云奋起直击。 就在此时,大厅的门直接被撞飞,强大的殊力震得门框子摇摇晃晃,束着高马尾的少女收掌,抬手示意二队队员进入。 陈可飞速地扫了眼金安然,见小女孩无恙,便迅猛地投入战斗。 双拳难敌四掌说得的确没错,很快全氏夫妇便被套上了限殊圈,一场不置评判的生日午宴到此拉上了幕布。 而余贤也在众名流贵族退场后倒在了杜亦怀里。 杜亦还来不及感受“魅”被分裂成四道所带来的反噬,便先体会到了担忧与惊惧。 余贤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过去与现实刹那间交汇,他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小狼崽。杜亦的左眼开始不安分了,眼球上像罩着个吸盘,正用力地将它往外拔,连同他浅淡的唇色也被拔得干净。杜亦神情恍惚地抱着余贤,他甚至想不起来要联系医研部,连陆云的喊声似乎都听不见了。 被喜欢的人抱着的感觉真的有些美妙,余贤偷偷拉起眼皮露出个缝,他想是不是要借机问一问上次队长没回答的问题,于是他装作回光返照般拉住杜亦的衣角,将声音放弱道:“队长,我要死了,在我死之前可以知道队长到底喜不喜欢我吗?” 第48章 见杜亦不说话,余贤着急地又拉了拉他的袖子:“队长,队长你喜欢我吗?” 在他几乎以为听不到想要的答案时,杜亦非常轻地说了三个字,如同梦呓:“我喜欢。” 余贤一下子就笑了,他倏地坐起身,连连拍手,呵呵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你……”杜亦见人完全没事儿,不由得一愣。各种情绪纷沓而至,吊得他整颗心不上不下,十分难受。紧接着,先前的担忧、惊惧与分裂的反噬以及胃部的疼痛结成同盟浩浩荡荡地奔腾而来。他毫无抵抗力,几乎在瞬间就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地向一侧倒去。 余贤的笑容凝在脸上,渐渐被惊吓抹去。他忙扶住杜亦,将人揽在怀里,焦急得语无伦次:“队长!你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吓你了!” 杜亦攥着他的手半响才缓过气来,他沉重的呼吸打得余贤晕头转向。余贤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双手不知道安抚杜亦的哪处痛点好,最后只得给人顺着胸口,低头闷声问:“队长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闭目深吸口气,杜亦没答反问道:“真没事?” 余贤摇头,想了想道:“好像脚崴了,方才见队长危险我跑得太快不小心扭到了,”他说着又瞧见怀里人惨白的唇瓣,连忙补充,“不过没事,队长千万不要担心!” “嗯。” * 审异局,局长办公室 “余贤的殊力正式觉醒了。”越昱捏着余贤的检测报告,向上推了推眼镜。 “是。”杜亦站在他的对面。 “这意味着他需要匹配partner,或者他现在的搭档至少y值要达到70。” “嗯。” “所以。”越昱没再说下去,视线聚集在杜亦身上,似是在等他开口。 “所以准备解除我们的搭档关系,是吗?”杜亦接过话茬,却也抛出他想争取的部分,“我想帮余贤。” “那也得有那个本事。”越昱回得毫不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越昱总觉得在他出口的瞬间杜亦原本就苍白的面颊又白了几分。 那张冷白的脸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是啊,”背在身后的手暗暗攥紧,杜亦道,“那就拜托局长大人早些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partner,在此之前我可以帮他。” “你怎么帮?”越昱眉心紧蹙,脸色堪比他桌上的黑瓷水杯。 “颜淼说新开发的大剂量药可以直接将y值提升至80,”杜亦笑笑,“我试了,效果不错。” “你试了?”越昱的声音愈发沉了,“你不要命了。” 见人不说话,越昱的手指缓慢地敲打着余贤的检测报告,沉默半响,道:“退一万步讲,他s值只有33,你拿什么保证他不会暴走?” “拿我的命。” 杜亦答得太过干脆太过意气用事反倒让越昱纠缠在一块的思绪明了了,他紧接着扔过去一击直球,肯定道:“你喜欢他。” 越昱语气中的毋庸置疑险些让杜亦以为自己被读心了。他轻叹口气,缓慢向前走了两步,双手撑在桌面上,轻道:“是啊。” “你们命定相克。”越昱低哼一声。 “我知道,我大概……”杜亦顿了下,垂眸掩住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 自打来了审异局余贤还是头一遭遇见这么混乱的场面,可把他给累坏了。从全家回来后,他只收了作战服就懵懵登登地钻进了睡眠舱,竟穿戴整齐窝着睡了一大下午。 都说穿衣服睡觉不解乏,余贤起来觉得似乎更累了。做了几个伸展运动后,他决定换下衣服对付吃一口回来继续补觉,反正他脚崴了,一时半会也不会给他安排外勤。 行动部的休息室这会儿没人,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出任务去了,他这好不容易能使用殊力,却又因为脚的问题落队了。 为了尽量减少殊力对行动部队员的伤害,他们的作战服都是特制的,大腿小腿手臂胳膊都有专用的束缚带来作为保护。不知道是睡懵了还是怎的,余贤笨笨咔咔地半天没解开腿上的带子,幸好没人在,否则会被笑话死。 正想着,休息室的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余贤向里偏头嘴巴一撇眼皮一翻,呈上个小鬼脸,心道:巧了不是,怎么就忘了锁门? 他后背对着门口,又偷偷挪了下屁.股,把自己藏得更隐秘些,希望进来的仁兄可以无视他的存在。 梦想总是要有的,但实现的几率不大。 “你干嘛呢?” 仁兄开口了。 哎?好像是队长的声音!余贤还没来得及扭回身子,就见杜亦已经来到他身前。 “你这样……”杜亦思索着开口,“像是谁给你气受了。” 坐得跟个受气包似的。 “啊没有!”余贤指了指腿上的带子,有些难堪地道,“解不开了。” 杜亦无奈地摇头,正要俯身猛地又直起腰。 余贤没穿外裤。 小狼崽子在干嘛?为什么会先脱.紧身裤后解带子?腿那么细吗?不对,为什么会把带子直接绑在大腿.上? 平日里沉稳的杜亦一时间头顶环绕着十万个为什么,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转过头去。 队长的耳尖红了?!余贤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他往前蛄蛹,蹭了蹭杜亦的西裤,笑得一脸傻样:“队长,帮个忙呗?” 第49章 杜亦一偏头就看见余贤正用健康又结实的双腿活泼地撞着他的腘窝。 松了松衬衫领子,杜亦喉咙滚动,转过身蹲下:“我帮你解开。” 偷笑藏不住了,余贤欢天喜地地喊道:“谢谢队长!” 反观杜亦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帮人解开带子后,起身时倏地弯下腰淡笑着贴到余贤的耳边,声音温柔而低沉:“别撩我。” “没,没有吧?“余贤顾左右而言他,套上裤子乐呵呵地单脚蹦了出去。 那抹欢腾的身影连温热的气息一并带走了,杜亦才敢让浓重的失落染上双眸。 他缓缓地用手指反复摩挲着储物柜上“余贤”两个字,一遍又一遍,直到胃部传来刀割斧劈的钝痛,才慢慢地移开手。 杜亦侧倒在柔软的休息塌上,双手陷入腹间。滚烫的开水把他的胃当做容器,在当中不断翻滚沸腾,尔后冲出容器直奔心口灌溉。 这两处情绪的发泄口被堵得满满当当,他的胃他的心甚至他的喉咙都烫得如同火灼。 双手蓦地松开,杜亦的身体骤然折在一块。 余贤啊…… 他听到了自己的叹息,带着疼痛中的无力,也带着委屈与无能为力。 * 风都滋城,异者之家。 此处大厅装饰极致奢华,厅四角分别放置饕餮、混沌、穷奇、梼杌“四凶”,内有仆人若干。正值午餐时间,长形餐桌当间设一主位,两侧数把座椅,只有主位的左右两侧有坐人。 “家主,全氏夫妇当场被审异局带走。不过,全家资产链复杂涉及到盟邦,那边极有可能会保下二人。”坐于主位右侧,胡子拉碴的秃头低眉哈腰道,样子十分恭维。 坐于正位的家主听罢,无所谓地笑笑:“盘上的棋子罢了,”随后漫不经心问道,“查出来那个弋是谁了吗?” “如果按名字来看,是部长副部长级别的只有那个叫梁逸的符合,”秃头立马抢答,“据说这个弋是审异局的元勋之一,但是根据咱们获得的情报,最早一批参加异族大战的异者如今还能查询到踪迹的有五人,现在审异局任职的只有三人:石袭、伏念卿、梁逸。” 说到这里秃头故作高深道:“万一它这个代号与名字无关呢。” “梁逸……”家主意味深长地挑眉,并未理会秃头的长篇大论,偏头对位于他左手边的黑发高马尾男子道,“你怎么看那个杜亦。” “很厉害。”黑马尾一身白色长衫,面若好女,不过最吸引人的是他的那双红色的瞳孔。 “比你呢。” “未曾过招,不好说。况且,他藏没藏招还未知。” 家主不在意地笑笑,对秃头抬了抬下巴,慢条斯理道:“去准备一下。审异局做英雄那么久了,该有人出来告诉他们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 -------------------- 第25章 自相鱼肉第一天 行动一队为庆祝余贤可以自主使用殊力,决定晚上集体聚个餐,杜亦请客。 这帮家伙很久没出去聚餐了,酒过三巡个个兴奋得脸红脖子粗。行动一队最近两天又来了新人,气氛正酣,小新人终于鼓起了勇气去给自家队长敬酒。杜亦温和地笑笑,他不喝酒但不好让新人失落,便回身拿起桌上盛着白水的杯子。 杯里的水还余下三分之一,杜亦歉意地笑道:“抱歉,我需要以水带酒。” 小新人得偿所愿,哪里在乎队长喝得是什么。 “啊,队长那是我的......” 杜亦一口喝掉剩余的三分之一,回头问余贤:“怎么了?” 那双笑眼升起一层雾气,余贤没见过这样的杜亦,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没……没什么。”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杜亦朝着自己的肩头斜斜地倒下,余贤大惊:“队长!!!” 两个字惊起千层浪,一群壮汉“唰”地围上来。 “杜队今儿没伤到啊?总不能是犯胃病疼晕了吧?” 鲍豹灵机一动,嚷嚷道:“他喝酒了?你们敬他酒了?” 余贤扶着杜亦低头看了眼自己空了的杯子,队长约莫是把杯里的白酒当成了水…… “我送队长回家吧,我知道他家在哪儿。”余贤主动提议。 鲍豹打量了他两眼才道:“他醉了可不是很好伺候,”尔后放弃似的摆摆手,“行吧,你替我们看顾好。” “务必完成任务。”余贤答得十分诚恳。他搀起杜亦,揽着人的腰就往外走。 杜亦个头有一米八,又不是干巴瘦的身材,幸亏余贤力气不小,带人回到家倒也没费太大力气。 半扶半抱地带杜亦进了卧室,余贤左脚踩右脚一个没稳住,杜亦就被摔到了床上,惯性所使余贤也被带了过去。 低微的闷哼声传来,杜亦眉头轻蹙。 余贤手忙脚乱地将双掌撑在两边,连忙道歉:“队长,对不起对不起!” 杜亦紧闭着眼,脸红得不正常,两只手都扒在衬衫领子上,又是扯又是拽,露出的脖颈染上一层淡粉色。 余贤见状忙握住杜亦的手腕,结果一只手没了支撑,另一只手受力不够,刚撑起的身体又趴了回去,来了个胸膛对对碰。 啊,我是笨蛋吗? 余贤偏头闭上眼,暗骂。 接着,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挪开身,脚在地上踩稳才敢伸手去试探杜亦额头的温度。 第50章 不出所料,滚烫。 见人难受地一直乱抓,余贤再度上前,不过是解开两颗纽扣,就废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没了领口的遮掩,余贤这才发现杜亦的身上已经起了大片的红疹。 过敏? 左右看看,余贤没法子了,找了条毛巾敷在杜亦额间,又翻出块手帕细细为人擦汗。 忙忙叨叨老半天,他自己出了一身汗,却不见他的队长好受半分。 余贤紧抿着唇,心道:不行就带回审异局吧。 只是,他夸下海口,这会儿再把人带回去会不会显得不值得托付?可他又不能不管杜亦的身体状况。 还没等他多想,一只烫人的手就伸了过来,在余贤的身上扒拉了一下。 这下可倒好,脚底又不稳了。 第三次,余贤重复了转身扑倒的动作。 然而这次他的嘴巴蹭到一片柔软,脸霎时红得像熟透的大樱桃。 他死死地闭着眼,等了半响不见杜亦有动静,余贤先睁开一只眼,便看到杜亦微张着嘴艰难地呼吸,接着余贤又睁开另一只眼,眼一垂,就瞧见杜亦挂着细密汗珠的脖颈。 余贤觉得自己越来越热,仿佛迟钝的、麻木的酒精拖延到此刻才开始作祟。 他也醉了,也过敏了吧。 鬼使神差地俯身上去,余贤用自己的双唇将杜亦微张的嘴严丝合缝地关上。 良久,杜亦的眉间拧出一道川,他的双手虚浮地推着余贤,余贤才似梦中初醒。而紧接着,他竟听杜亦舒服的喟叹。 抹了把额上吓出的冷汗,余贤像偷腥的猫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杜亦。 杜亦常年冷白的双颊染上几分红晕,胸口起伏得愈加明显。他习惯了隐忍,就算高热烧得他如同浸在燃得正旺的熔炉里,也只是偶尔忍不住似的嘣出几声难耐的轻哼。 余贤呆住了。 对长……队长竟然还有这样的神情? 队长脸红的样子好可爱,好喜欢。 他开大了数倍滤镜,眼前的一切宛若罂粟,让他欲罢不能,催促着他前进。 余贤吞咽了下,附在杜亦耳边试探地问:“队长,能听见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似害怕又似兴奋,“队长,我……可以吗?” “嗯……” 高热的人蹭了蹭枕头,那模样像在点头,乖巧极了。 “砰”地一下,余贤的头顶炸开了绚丽的烟花。 他太热了,似久离水的鱼。 鱼是要入水的,在盆里扑腾终究不是归处。 入水的动作有些着急了,引得水面溅起大面积的水花。那汪清水猝不及防地接纳了鲤鱼莽撞的动作,发出淅沥沥的水声,原本平静的水面荡起水涡。 鲤鱼不动了,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忽然泛起涟漪的水面。 好在,清水在清醒与沉醉中默许了它孩子气的行为,荡起层层水波轻轻怕打鲤鱼的身体,仿佛在催促它再来个漂亮的飞跃,或是一个勇猛的翻腾。 小鲤鱼开心坏了,身躯较之前更为灵巧,它纵身跃起,在水面划过一道道优雅的弧线。 清水与鲤鱼低语,又鼓舞鲤鱼飞跃。 小鲤鱼的身上闪着清水赐予它的晶莹水珠,而视线落在银光粼粼的水面,那简直漂亮极了。它轻掠过水面,听到水面发出轻轻的响声,似在回应它逐渐灵敏的动作。它在盆里那些无水的日子就像把干枯的柴火,如今回归属于它的天地,却似遇到了火折子,一把心焦的火灼热的火期盼已久的火开始燃烧。 它纵情地翻滚、跳跃,一次次破水而出,水花迸溅的声音奏响此起彼伏的鸣唱,为它助兴。小鲤鱼情不自禁不能自控全力以赴,将最动听的声音通通收纳。 鱼沉浸在清水里,感受着潺潺水声与自由驰骋的快乐;水陶醉在鱼身上,体验着矫健身姿带来的拨动与被需要的安心。 于是,清水漫过小鲤鱼的身体,抚摸它在陆地上落下的疤痕。 长及尾骨的疤痕打破了鲤鱼戏水的纯净,自投罗网的人侧过脸,额发擦过床头,落下一片水渍。 触到狰狞疤痕的刹那间,杜亦似被烙铁烫到一般,他的手转去抓床头。只是,他仿佛如何都寻不到一个支点,空落落的感觉迫得他眉头拧起,挤满眼眶的水雾争先恐后地滚落。 擦掉。 余贤细细地将它们全部擦干。 没有任何时候能比这一刻更让余贤确定,他对于杜亦一定是特别的。 整夜无梦,一觉睡到自然醒。 杜亦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睡得这么好了。大概是进了审异局后,除了伤重昏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踏实。 不对,进审异局前他也常常因为怕被丢弃而不敢睡得太实。 毛毯包裹下的一颗小脑袋缓慢地动了动,杜亦睡姿标准,老老实实的,醒来后毯子还规规矩矩地盖在身上。 肌肤与毛毯的接触让杜亦感觉很舒服,不过他很快地意识到自己只穿了条小裤衩。 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感到浑身酸痛非常,像被大卸八块似的,胃也隐隐作痛。但身上却很干爽,应该是余贤给他洗过澡了。 昨夜的画面半点不少地在脑子里回放,侧过脸就能瞧见熟睡的余贤,杜亦一动不动,双眼专注地描摹着余贤的样子。 室内的温度刚刚好,眼前又有令人愉悦的好景可以欣赏,这番惬意晃得杜亦的眼皮开始打架。腰部忽地被抱紧,身边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像条蛇一样缠了过来,砸吧了两下嘴睡得心满意足。 第51章 他被抱得不大舒服,但他乐意放纵余贤让他不舒服。也许只有这一刻还可以沉沦吧,杜亦想着,轻轻地闭上眼。 这觉睡得太香,像吃了顿满汉全席。 余贤抓了两下头发,睡眼惺忪地怔了会儿,杜亦略微苍白的睡颜渐渐冲进他的视线。那些红疹子已经退下,昨夜里红得发烫的肌肤恢复了往日里的冷白。只是那优雅的脖颈上的淡红色印记似乎在展示着余贤的赫赫战功。 翻身而起,余贤猛地拍了下脑门:糟了! 他捻手捻脚地为杜亦穿上睡衣,又试了试人额上的温度,才安心地出去准备早餐。 余贤独自生活了很多年,自力更生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他现在心头很乱,手下不受控地叮叮当当起来。 “你是要把我家厨房拆了吗?” “啊啊啊!”余贤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狗,“队长,你醒了!“他望着杜亦半开的前襟,紧张得语无伦次,“你,你......你记得昨晚......” 他窘迫的模样过于明显,杜亦怕他太过在意便主动找台阶给他:“我昨晚?” 杜亦带上点适当的疑惑,随后捂着额头似乎恍然大悟:“一时大意,竟然又喝了酒。是你照顾我吗?多谢了。” “啊......” 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了下来,余贤怔住,一时间分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来帮你吧。”杜亦自然地接道。 只是,他严重低估了昨夜狠辣的战斗。 杜亦初次经历如此霸道之军,战斗的余响竟然绵延至今。他刚迈一步,只觉得腰不是腰,腿不是腿,整个人一软就往地上扑棱。 余贤吓了一大跳,几乎是飞身过去将人拦腰抱住。 这双手臂强劲有力,对于杜亦极具吸引力,不过他向来能抗,不但能抗疼也能抗诱惑。杜亦借力站直,轻轻推开余贤扶着门靠稳,微笑着道:“多谢,腿突然用不上力。” 余贤讪讪地收回手,他熬了粥,热了面包片,虽然食物做起来简单,他还是认真地对待每一步骤。 用餐的细节自然也要记得,他嘱咐杜亦慢些吃,昨夜喝了那么烈的白酒,他怕他胃又不舒服。 早餐吃得余贤惴惴不安,他总觉得杜亦有话要讲。 刚坐上智浮车,杜亦便开口了,似是准备已久。 “余贤,我们谈谈吧,”他欲言又止,佯装轻松地道,“关于我的殊力。” “抱歉,先前出于某种原因骗了你,”杜亦攥紧拳头,指尖陷进掌心,他还在不断用力,“我其实也是s型殊力拥有者。” 杜亦垂下眼,紧接着笑笑:“你听过s与s命定相克的说法吗?所以……”他迟疑了下,“越昱应该已经向匹配中心为你申请合适的partner了。” 余贤“嚯”地站起身,脑瓜子瞬间撞在了车顶,他顾不得疼但不得不弯下腰坐回去:“队长,我们就是搭档!” “那不一样。”杜亦不动声色地将智浮车变幻作敞篷车,缓缓道,“我可以继续是你的搭档,也可以一直是你的搭档,但也只能是外勤搭档而已。” “什么意思?” “你需要有固定的伴侣。况且你的s值只有33,长期下去会很危险。” “我可以吃药!”余贤大喊,他激动得手打抖。 “不行,”杜亦坚决反对,笑容淡了下去:“抑制殊力波动的药物对异者的身体影响极大,就算每月只服用一粒,长此以往也会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 “如果我匹配到了partner,队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余贤试图挣扎,“有了匹配的partner,无论这个人是异者还是常人,只有与他真正契合才能消除我殊力暴走的症状。契合……队长,你知道契合是什么意思吧?”他呼吸一滞,感觉难过的情绪让他快要发不出声音,“我只想和你……” “好了,余贤。”杜亦打断他,似乎那个温软的人已经被余贤烧毁在昨夜。 “可是队长……”余贤还是不能接受,“你比我觉醒殊力还要早,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吗?” “我与你不同。” 这种苦……不想让你也尝,这种疼,不想让你也受。 杜亦省掉的后半句余贤自然听不到。 两人不发一言,沉默得只能听见单调的风扫过两张苍白的脸。 审异局就在眼前,余贤的呼吸愈发急促,他逼迫自己说出来,他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哪怕结果不尽如意。 “队长,我才向你表过白啊,”余贤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打颤,“队长……你,你可不可以让我再想想?能不能先不要让局长把我和别人匹配在一起?起码……起码不要现在……” 现在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和别人在一起? 那双蓝眸塞满了祈求,杜亦刚刚铸起的脆弱防线瞬间崩塌。他的胃正疯狂地大张旗鼓地惩罚着他的薄情,拳打脚踢棍棒相加,杜亦痛得脸颊发凉唇瓣发干喉间发涩,仿佛身体里的血气温度水分都被吸走剜光抽尽,但他不愿用苦肉计。 他强行挺直腰杆,与腹中活跃的痛感进行顽固的对抗:“考虑好了就尽快跟越昱打招呼。余贤,不要任性,好吗?” “我……”余贤用力抠着指腹,刻下深深的指痕,他摩挲着自己留下的印记,很快,它们就消失了,他的指腹又恢复如初。 第52章 大概就像昨夜他留下的痕迹。 “好。”他听见声音冲破紧咬的牙关,他听见自己费力地吐出来一个字。 刚到审异局行动一队就接到了任务,等级s。 余贤避开所有人接了个电话,回来便听见昨儿敬酒的小新人在问杜亦:“杜队,您脖子上……” “被家里的蚊子咬了吧?“杜亦回道,一抬头视线正对上往里走的余贤,望着小狼崽掩饰不住的失落,他禁不住轻轻补了句,“没事,不疼。” 目标地点在甘城内区最大的公园,那里还设有早市。这个时间段必定很多市民在,尤其是老年人。 而任务的目标主动联系了审异局,声称他们来自异者之家,挟持了两人,一个小孩一个老人。点名要求审异局派出两个s+阶异者过来才肯交出人质。 来者公然叫嚣毫无隐藏之意,至此,异者之家终于正面与审异局刚上了。 众所周知审异局所属s+阶异者的代号就挂在止戈中心的流沙巨幕上,异者之家想知道并不难,但具体这些代号对应哪几个人除了越昱外很少有人知晓。 余贤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杜亦早上那番话的打击,他主动申请今日不跟队,称自己情绪不好怕拖累队友。杜亦见他确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嘱咐他好好休息。 出发前,杜亦接到越昱的通知,审异局派出新晋的s+阶异者“除”和“刃“。“刃”会随后赶到目标地,而“除”却是前往望都囤城配合当地警局,并不在此次任务中。 “刃”挂上流沙幕布时,杜亦记得他在专研区遇见一个金发的少年,沉静稳重,看不透似的。不像余贤那般直白得一眼就能看出悲喜,让他觉得怎么去心疼都不够。 他没特意去查那个少年的名姓。 没人知道这一个个单字代表着谁,局里的s+阶异者向来不会以真身示人,越昱大概是不想让他们成为靶子。不过,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强大到不惧暗藏在阴处的敌人的窥探,他们的名字便可以公之于众了吧。 杜亦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隐着可以抑制s+阶异者暴走的法鞭。 希望没有它的用武之地。 -------------------- 第26章 自相鱼肉第二天 四个异者,没什么奇形怪状的特征,有两人分别挟持老者和孩子,另外两人则是站在前面,一个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的高马尾,一个嬉皮笑脸地环视周围的秃头。 高马尾穿着白色长褂,黑色口罩的上方一对红色的瞳孔极为醒目。 见行动部一众从智浮车上跳下,高马尾的视线迅速锁定在杜亦身上,随即又在紧接着抵达目标地的“刃”身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刃”一身漆黑的袍子,斗篷罩在头上,与其他s+阶异者不同的是,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特制的眼镜,宛如扣上一层怪异的罩子,没人能看清他瞳孔的颜色。 他缓步走到行动一队队伍的最前方,看似无意地挡在杜亦的身前。 “逗老子呢?说好的派两个s+阶异者,就来了一个?” 秃头大声吼者,他夸张地向前迈了一步,在与高马尾擦身而过时突然站立不稳撞了下后者的肩膀,他停在超过高马尾一巴掌的距离,才偏头道:“哎呦,对不住,撞到您了。” 他嬉皮笑脸,道歉来得毫无诚意。 高马尾没作声,甚至没有递过去一个眼神,他的视线始终在杜亦与“刃”之间游移,似乎在等待某种时机。 那对红色的瞳孔像灼灼的日光,耀得杜亦不自觉地与其对视,就在两人视线对碰的瞬间,杜亦顿觉似有一根细小的丝线直穿进大脑,又带着血肉迅速地抽出,他的眉毛骤然拧起。 紧接着,站在他身旁的“刃”的脊背僵直了一瞬,杜亦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可以确定高马尾绝对不简单,如果这个人是一个精神系异者,那么在方才的五秒左右时间里,他和“刃”估计已经被注入了某种精神殊力。 大意了。 不过,现下不适合过多纠结。这次异者之家选择了常人聚集的地方,阵仗不小,似乎就是为了引起骚动,颇有一种要挑起异者与常人对立的意味。 “那个蒙头遮脸的,”秃头指了指“刃”嚷嚷道,“对,就是你,叫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面罩轻轻动了几下,出口的声音明显经过处理,机械且没有任何情感。 “让那个弋来,随便找个人过来玩老子呢?” 秃头的嘴脸过于可恶,引得行动部在场的队员个个摩拳擦掌,杜亦上前一步开口道:“我们按照约定到了,请你们把人质放了。” 他身上的殊力检测仪器闪了四次分别对应在场的四个异者。然而有一点让杜亦有些不解,仪器在扫过后方挟持人质的异者时,□□闪了两下后,一缕极淡的蓝似要亮起又马上熄灭。杜亦面色凝重地望向被挟持的老者和孩子。 有问题。 就在这时,被异者压在掌下的孩子大约是脸朝下有些难受,忍不住地低低啜泣,声音不大但很抓耳,如同一块小石子坠入湖当间,围观的群众纷纷催促:“审异局人都到了,怎么还不施救啊,搁这杵着干啥呢?” 秃头满意地摇头晃手,他得意地瞥了一眼高马尾,见人直接转过身并未理睬他,秃头挑得占了半边脸的嘴角直接转成个白眼。 第53章 他扭成个别愣又丑陋的姿势自认为十分具有威慑力地给后方的两个异者递过去一个眼神,尔后对着行动一队的方向扬声道:“谁告诉你我们要信守承诺了?要救人质?来抢啊!” 高马尾似乎是嫌他废话太多,这会儿已经避开人群径直向行动一队走去。他背着手一步步向前,仿若全然不在意他面对的有几个异者、拥有什么样的殊力。 距离杜亦只有三四步之隔的时候,一个身影忽地窜到最前方,洪亮的声音随即响起:“让小爷先会会你!” “老夫也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还要见我们审异局的弋!”鲍豹紧随其后跳下智浮车,而先他一步窜过去的则是行动二队队长陆云。 杜亦询问地看向陆云。 “虽然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解决这些家伙,但越昱那家伙非要我来帮你。”陆云说话间,高马尾已经出手,他边调出殊力抵挡,边快速道,“就让小爷我来试试异者之家到底是什么水准!” “凝神!”杜亦沉声飞快提醒,这个高马尾的实力绝对在陆云之上,不能让这小子掉以轻心。 他迅速吩咐一队队员布起屏障保护现场所有的常人不受到殊力的波及,随即示意鲍豹去应付秃头,接下来看了眼“刃”,道:“我们去解救人质。” “刃”点了下头没出声,两人纵身腾起一跃至挟持者面前。杜亦打量了与自己并肩的人,“刃”也具有“升”的殊力,他们一样。 两个挟持者比想象中的好对付许多,一时让两人有种落入陷阱的错觉。杜亦救下孩子的同时,“刃”也从对手那里解救出老者。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那孩子突然耍赖般地坐在地上垂着头大哭,杜亦一怔只得蹲下.身去哄。小孩的手搭在杜亦的胳膊上,霎时,杜亦听到两个重叠的声音。 那不是孩子的声音,是成熟的苍老的两种不同的声色交织在一块:你想看到的是谁,我就是谁。 是小狼崽! 杜亦眼前的孩子突然幻化成他心底那个雪白的小狼崽的模样。而他身侧的“刃”眼中的老者也幻化成“刃”最想见最喜欢的那个人,“刃”的目光似乎有些犹豫地在老者和杜亦之间游移。 “小心!!” 机械的沉闷的声音在杜亦的耳边响起,冷光乍现,“刃”瞧见那孩子在袖间抽出了把利刃,或者说那根本不是个孩子,那是一张成年人的脸。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孩子!这是个侏儒的异者伪装的! “刃”忽地清醒过来,他眼前的老者幻化的虚相瞬间破裂,那张他最爱的脸再次变得老老干干。他迅速调动殊力将老者劈晕,好在只是一个精神系异者武力值并不高。“刃”敏捷地调转身体,狠厉地抬掌劈向侏儒异者。 他绝对绝对不能让杜亦受伤! 然而,杜亦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的面前是瑟瑟打抖的小狼崽,正有一只凶狠的野狼向杜亦的小狼崽扑来。 不! 这次他一定要护住他。 “刃”劈过来的瞬间,杜亦旋身飞快地抽出腰间的法鞭。 “余贤!” “刃”听到杜亦对着侏儒异者大吼,尔后护犊子般挡在那异者的身前。与此同时,“刃”的身体重重地跌在地上,侏儒异者的那把锋利的短刃也插进了杜亦的腰间。 “别看他……”“刃”如同被抽了筋骨般撑不起来身体,但依旧努力地向杜亦传去他的声音。 血与剧痛联合出击,杜亦踉跄了数步,法鞭像知道做了错事似的,蔫头蔫脑地隐回杜亦的腰间。清醒的意识重新占据了高地,杜亦头疼欲裂。 侏儒异者乘机逃窜。 意识被拉回的那一刻,杜亦便意识到自己误伤了人。 “刃”身上的黑色袍子被法鞭抽得稀碎,他不用看就知道“刃”的脊背铁定是会留下伤痕。 “抱歉。”愧疚的情绪缠在他的心头,但他不得不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杜亦快步上前扶起“刃”,尔后迅速环顾四周。异者之家这次实际上派出的是六个异者,显然侏儒和老者都是精神系异者,而最难对付的当属高马尾。 此时,陆云已然落于下风,脸上身上都挂了彩。鲍豹这边也没占到好处,秃头虽然碎嘴子,但本事还是有的,一时间搞得鲍豹满头大汗,难以攻下。 另外两个清醒过来的异者正不懈余力地攻击着守在屏障周围的队员,不少队员也受到了精神攻击,有队员已经意识到异者之家这次派出的精神系异者不止一人,更糟糕的是那个侏儒异者又不知窜到了何处。 而可叹的是,那一众看热闹的常人竟不见少半个。 杜亦调出两粒胶囊迅速吞下,“刃”见状攥紧他的手腕似乎很着急,杜亦不明所以只当他气自己误伤了他。 “抱歉,回去我会接受惩罚,也会接受你的上诉,按规矩你可以双倍打回来。”杜亦争分夺秒道,尔后他身后的“魅”扭曲成七零八碎的数道光束飞到在场的审异局异者眼前,幻化作条条蓝色的光条,覆在每个队员的护目镜上。 他高喝一声:“只管打,不用怕。” 高马尾见状略显惊讶地挑眉,这个杜亦……未展现出精神系的殊力,也没有丝毫能抵挡精神系异者精神攻击的能力,可他的“魅”却具有屏蔽精神控制的强大力量。 第54章 有意思。 杜亦的五脏六腑随着“魅”的分裂错了位,没一处不在疼,但他不在乎。他敏捷地跃到干扰他队员的两个异者身前,掌下毫不留情地劈出道道光束,掌风劲道十足,两名异者瞬间倒下,行动一队队员迅速给他二人套上限殊圈。 原本俯倒在地上的老者正要趁着众人不备藏匿于人群之中,只见杜亦微微侧头,一束蓝色的光圈就套在了老者的腰间,毫不留情地将其拖到自己的跟前,随即被套上了限殊圈。 “差不多了。”高马尾提高音量,对着秃头道。 接着,两人分别扔下一枚烟雾弹,浓重的雾气登时炸开,如同数百家工厂同时排放废气,刺眼又呛鼻。 不用想也能猜到,待这番雾气散去,再去寻那三人的身影已是不可能。 异者之家此番损失了三名异者,在场的行动部队员不清楚他们闹了这一出究竟意欲何为。但他们知道审异局这次的任务,彻头彻底地失败了。 站在他们最前面满身伤痕的队长,注定是逃不过任务失败后的责罚。 -------------------- 第27章 自相鱼肉第三天 “杜队,他会领法鞭吗?” “不能吧,那是针对s+阶异者的惩罚。不过,据说如果犯的错误很严重但没有到关进异域抽干殊力的程度,是可以用领法鞭来抵消责罚的。” “天啊,我不敢想,那得多疼。” 任务结束后已是傍晚,行动部三个队的队员难得凑到一块,每个都眉心紧锁,谈论着他们现下最关心的事情。 “杜队用法鞭抽了‘刃’,局长也是真信任咱们队长。那法鞭只有三条,局长和‘弋’各持一条,第三条则是锁在汇合汀。只有s+阶异者出战时,为防止殊力暴走,局长才会指派人使用。”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刃’也蛮可怜的,代号才挂到巨幕上没多久,就这么被一个s阶异者给抽了。”这队员啧啧感叹两声,又忙补充道,“当然我可没贬低咱们队长的意思。” “余贤呢?”有人突然发问。 这会儿不说三个队的人都聚齐,也差不了几个了,却始终未见余贤的身影。 “不知道啊,他今天没跟队。那小子要是知道杜队被罚不知道得多心疼呢。” 众人应和几声,又开始讨论起异者之家。 汇合汀,越昱坐在正位一言不发。 陆云自己拽了个椅子,呲牙咧嘴地坐上去。刚回到局里他便跑到疗养区找人给简单包扎了下,尔后马不停蹄地奔到汇合汀,唯恐自己来晚了,越昱就一法鞭把杜亦给抽没了。 虽然他清楚越昱舍不得下手。 哼! 他腆着个大脸主动跑来当打手,也不知道图个啥。大概是吃饱了撑的,需要点酸来消化一下。 杜亦换上一身干净的制服,正有条不紊地向越昱汇报着任务的情况并总结此次的经验教训。 “我们与异者之家最大的差距在于缺少精神系异者,”杜亦认真道,“一个精神系的异者可以抵挡我们三个四个甚至更多的队员。审异局若是想破局,在以后必然要走战斗系与精神系并肩作战的路线。” 越昱点头,他已经在着手筹备成立神控部,只是审异局内部确实偏科严重,精神系异者屈指可数,而且这些异者当中并没有可以独当一面挑起神控部大梁的人。 他示意杜亦继续说。 “另外,器物部之前汇报的监测设备可以用在实战中检验了,”杜亦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比如接下来我要坦白的事情,关于我在这次任务中所犯的错误,未在现场的人无法判断我所言的真假,我可以巧言善辩地为自己的错误辩解,若是行动部一众护短,那么接下来的惩罚可能就没有十足的理由进行,”他将自己置于一个非善者的位置,“如果任务监测正式启动,那么在之后便不用事事巨细地汇报,而你、理事会或者是未来可能会成立的监测中心也可以根据现场所传回的实时影像来判断任务的等级是否与预判有所偏差、现场的危机程度是否需要增援,以及我们所做之事是否正确合理。” 他说完这些便卸下全身的力,虚虚地扶着桌子,道:“打吧。” 越昱蹙眉:“我也有责任,没有安排精神系异者随行,让异者之家钻了空子。” “你要安排谁呢?”杜亦清楚越昱的手里没有什么牌可以出,他轻笑了下对陆云道,“来当打手的?” “就你聪明,还不是因为知道他下不去手,又不想看你俩在这僵持不下,保不准到后半夜这罚也领不了,”陆云说着忍不住嘀咕,“搞得我好像那什么巫婆,坏心眼狠心肠的,专门跑来抽你似的。” 说话之间,越昱调出悬浮的智能屏查看讯息,丝毫不避讳在场的杜亦和陆云。讯息有两条,他浏览后道:“止戈中心事务组给出了你这次任务失败的惩罚建议,递交给了异域。因为你的特殊身份,异域已将惩罚形式自动换算成了领取法鞭一次,如果“刃”后续再提出异议,审异组和异域可能会根据他具体的要求和理由对你进行加罚。” “好,”杜亦平静道,“确实是我错了,不知道是否有机会能看看他,再跟他当面道个歉。” “你知道你的身份有权利了解所有s+阶异者的真实情况,”越昱道,“你尊重他们的隐私我理解。”他欲言又止,转向陆云,“先罚吧,其他的之后再说。” 第55章 越昱伸出拇指按在他身后端放的金色小匣子上,小匣子随即打开,一条通体金色的法鞭打着旋儿飞到陆云的手上。 “打哪儿?”自称狠心眼子的陆云拿着法鞭站起身突然有些无从下手。 越昱看了半响,才道:“腰。” 他知道杜亦先前肩膀和腹部有伤,肺部还做了大型手术,而且上次杜亦开玩笑说自己也就腰上现在没什么伤了。 这番思量陆云自然也想到了,越昱是要特意避开了杜亦曾经伤的严重的地方。他心里有些酸,只是他忽然想到杜亦在这次任务中腰部中了一刀,并没有告诉越昱。 “不行,他腰……” “陆云,”杜亦打断他,他温和道,“来吧。” 他哪儿是只有腰部的刀伤没有告诉越昱,他上次殊力暴走就已经用法鞭惩罚了自己。他的伤他的病若是事无巨细地上书,那他在其他人眼中岂不成了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的人?要是那样,他犯错他不能自控的时候,难道还要让他们因为心疼他的身体而打破规矩进行赦免吗? 陆云咬牙闭目一法鞭抽了过去,他的脸扭曲得仿佛领罚的人是自己。 杜亦的身体随着落下的法鞭猛地一颤,双掌撑在桌上低低地闷哼一声,鲜血冲破腰间刚包好的绷带热烈地奔放地流淌。他没有穿作战服也没有“刃”身上如同作战服一般结实的黑袍,他第一次以全无抵挡的状态接受法鞭的洗礼。 “我……”杜亦开口却没能继续说下去,他实在是疼得有些喘不上气。但他必须离开这里,他能感受到按在腰间的手掌下一片粘腻。 陆云扔下法鞭扶住杜亦,他知道他有腰伤,也知道杜亦方才为何打断自己的话,他得帮他打掩护:“我带他回去休息。” “嗯。”越昱低低应了声,思索了下还是道,“有时间去看看‘刃’,他在疗养区s+阶异者特设的病房里。梁逸和谈佑对所有受伤的s+阶异者的身份都了如指掌,何况你更有权力知道这些。” “好。” 杜亦几乎是陆云半搀半抱着带到的疗养区,他的整个腰部被血红包围了,狰狞可怖。 “怎么?局长特意对着你伤口下的手?” 谈佑一边帮人处理伤口一边不忘嘲讽。 杜亦呼吸声沉重,冷汗凝了一头,他没力气回话,轻轻笑了声算是应答。 “按照正常情况,你需要卧床接受至少半个月的治疗,”谈佑道,“不过,局里的惩罚机制似乎是领罚的异者不得休假。” “是的。”杜亦淡道,他撑着床边坐起来,“刃的病房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我带你去。”谈佑扫了眼杜亦紧扣在腰间的手,不咸不淡地道,“不过我敢保证你看完他还会让我治疗一次。” 谈佑总是一副看透人心看破红尘的冷静样子着实有些欠揍,但他往往都是一语中的。 s+阶异者的病房是单独设立的,杜亦在路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越昱的话谈佑的话,处处透露着一种怪异。 他忽然想起“刃”的眼神。罩子遮着那双眼,他看不清,但朦朦胧胧中他有种感觉。他那时候虽然没有特别关注“刃”,只把人当成并肩作战的队友,但是他还是在“刃”的眼中捕捉到了不可置信,在他用法鞭抽向他的脊背时。 “刃”的病房门大敞四开着,刚到门口就能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靠坐在床上,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眉间愁云朵朵,视线正望着窗外。 刹那间,宛若千道雷光万道闪电降临,它们齐刷刷地劈向杜亦,直击得他步步后退,瞬间就将他的肝胆脾胃,尤其是那颗心脏劈成块块沉重坚硬的煤块,在他的体内坠着刺着,将他的肉都扎出了血,沸腾的热闹的血液,冒着愧疚的浓厚雾气。 是余贤。 “刃”就是余贤。 而他,用法鞭打了他。 在余贤原本就为了他伤至尾椎的长长疤痕上亲自添上了一条新的印记。 杜亦的嘴角蜿蜒下一条深红的痕迹,他的脊背重重砸在墙上,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双颊被身后的白墙重新染了色。 “门那边……是谁?” 谈佑扫了眼痛得近乎昏阙的杜亦,向病房内迈了一步,道:“是我。” 余贤抬眼望向走进来的谈佑,眉间的愁云又浓了几分,压得他的眉毛快塌下来了。 谈佑顺手为余贤又做遍检查,这小子除了后背上的鞭伤需要恢复一段时间,其他各项指标甚至高于平均值。 超战型的s+阶异者身体素质确实强,起码比门外那位站不住的要强得多。 “你以为是谁?”谈佑收了仪器看似随口说道。 余贤不答,视线却依旧锁定在敞开的门口。 “你想见杜亦。”谈佑笃定道。 “是。”余贤答得十分肯定,虽然他的语言难掩失落。 作为病人的主治医生,谈佑例行公事般嘱咐了句“好好休息”便不再做多余的停留,顺手将门给关了个严实。 余贤慢慢地收回视线,他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那一鞭抽净,再也聚不起来。他出溜到被子里,将脸埋了进去,只留下炸炸起来的几缕深棕色的毛发。 队长,你看,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可我们偏偏不能在一起。 他在被子里蛄蛹两下,似乎怎样都找不到合适的姿势,难受极了。 第56章 可令他难受的不是后背的新伤,更不是作为s+阶异者在觉醒殊力后的首次任务中就被当众抽了下来,而是杜亦…… 打他的人是杜亦。 他其实也清楚杜亦根本不知道“刃”就是他,但他还是按不下心底翻涌的沮丧感。 作为s+阶异者“刃”被一个行动部的队长给抽了,就算这个人当时被控制了心神产生了幻象,可他还是有权力谴责他,上诉后对其加以责罚。 但他的恨根本不是源自于此。 他们之间的情感线仿佛不堪一击,轻轻一敲就能出现裂痕,而那一法鞭让余贤崩溃到无法清醒。 -------------------- 第28章 自相鱼肉第四天 谈佑连拖带拽地将杜亦带离余贤的病房,他心态淡然地瞥着几乎要跪到地上的人,询问道:“继续治疗?” 杜亦呛咳了两声,抹掉嘴角的血迹,还能开玩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心狠手辣?” “有,”谈佑答得很干脆,“你是第二个。” 了然一笑,杜亦道:“麻烦你,拖也好拽也罢,送我到汇合汀。” 拖拽的方法谈佑方才已经试过,事实证明很耗费时间。他思量片刻直接将人抗在肩上,选择了对于他来说最省时省力的方式。 杜亦的腹部卡在谈佑结实的肩上,硌得他差点背过气。他抓着谈佑的白大褂,迷迷糊糊地想:一个医生竟然比他们整天出勤的力气都大。 谈佑全程无话,杜亦疼得昏头转向也不好开口。但好在他们走得是s+阶异者的专用通道,没人瞧见他的狼狈。 将人放在汇合汀,谈佑活动了下手臂道:“我向来讨厌自讨苦吃的人,但我喜欢挑战高难度。欢迎你稍后带着新伤再来找我报道。” 人前脚一走,杜亦紧接着就趴在了桌子上,冷汗淋漓而下。他眼眶红得像熬了几个大夜,水雾挤在眼角,好似轻轻一眨泪就会落下来。 有那么一瞬,杜亦的灵魂仿佛从身体里抽出,他如同一副空荡荡的躯壳半分不动地伏在桌面上。良久才宛若魂魄归体,他支起头神情仍有些恍惚,手指似发锈般放慢了数倍点在工牌上调出通讯录。 约莫不到五分钟,越昱和陆云便先后来到了汇合汀。 “我来领加罚。”杜亦撑着桌面微弯着上身,他趴着的那一小块地方烙下个水滋滋的印子,手蹭到上面直打滑。 越昱扫了眼那一摊水渍,脸色不好看:“如果你觉得这样好受些。” 说罢,他侧身将陆云让过来。 陆云无奈地挠头:“你到时候可别说是我打的,我怕被人记恨。” “不会,”杜亦脸上的笑淡得就要散了,“这次换后背。” “那小子现在恨你,说不定以后想明白了,就来报复我了。” 冤大头陆云嘴上说着,手上的法鞭同时挥舞下去。杜亦像被推倒的杯子瞬间扑到桌面上,杯中盛着的液体喷洒而出,是妖艳的红。 越昱大步向前直越过陆云扶住杜亦的双肩:“怎么样?” 杜亦抓着卓沿身体微颤又呕出口血,闭目忍了半响才缓过气:“我想求你件事。” 那声音虚得打飘儿,越昱弯腰侧耳过去。 “可以吗?”杜亦整个人伏在桌面上,脸颊几乎要贴上去了,他的嘴角有艳红在滴滴嗒嗒坠落,蹭在霜染的面上,有人看着心头狂跳,有人看着胆战心惊。 “好。”越昱低低道。 “多谢。”勉强挤出两个字,杜亦的眼皮撑不住地耷拉下去,身体失力地向桌底出溜。 越昱飞快地将人捞起揽在怀里,他神情严肃,眉间像压了几百斤的黑炭。细长的手指抚过杜亦红透的唇瓣,稍一用力便将人紧抱在怀里,他毫不介意昂贵的西装被满身浴血的人染脏,越昱稳住心神片刻不停地向外走。 “你故意让我代你罚他,”陆云站在原地喊道,“是你自己下不去手,还是气自己小时候带回身边的人都看不住,竟然让他喜欢上了别人?” 越昱的脚步稍顿,他没有回头,花了极短的时间将陆云的话一字不落地收进耳朵里,尔后大踏步地向研测中心走去。 行动部的那些家伙见人就要炫耀我们部里个个是糙汉壮汉,他们的队长虽然不糙不壮,但的的确确很抗造。 杜亦确实抗造,刚被送到诊疗区就醒了。 “越昱……”他唤了一声便要起身下床。 越昱眉峰紧蹙:“你做什么?” “我不用治疗。” “你应该知道法鞭的力度。” “当然,”杜亦轻声道,“我不能接受治疗,这样我心里才能舒服些。” “你那么喜欢他?” 杜亦呼吸一滞,没答。 越昱藏在身侧的拳头攥起又松开,平静道:“你好自为之。” 他语气又沉又冷,有种不近人情的距离感,但杜亦并不介意,倒似习惯了他这样。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杜亦抠了几粒止疼吞下去,他微微弓着背缓慢地清理掉面颊上的血渍,“你也不是铁人,忙那么多事,记得要好好吃饭,免得又哪哪不舒服。”他说得顺口,就像唠家常一样,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无数次,曾经或是现在,他都会这样嘱咐越昱。 越昱回了办公室,他的案头上扣着个精致的相框,背面朝上。他凝视着相框良久,看得眼眶酸疼才抬起手将相框翻过来。 第57章 照片上的少年杜亦笑得比光都耀眼。 书架的最顶上放置着一个木匣子,取下来要费一番力气。越昱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将它拿下来了。 那里面装的都是杜亦的照片,他们认识十个年头了。 他打小就成熟得像个大人,又因为出身尊贵少有人诚心与他相交。大概只有一个人乐意同他絮絮叨叨地讲话,是个叫杜亦的孩子,叫杜亦的少年,叫杜亦的男人,叫杜亦的……他藏在心里的人。 审异局创建初期,越昱忙得日夜颠倒,不记得吃饭没时间睡觉,他突发急性肠胃炎痛到昏厥,被杜亦给撞见了。从此之后,那个少年便会时常叮嘱他要好好吃饭,每次的语气都温温柔柔的,就像是习惯,延续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越昱的手指探向那张炫目的笑脸,只是它滞在空中又收了回去。 杜亦大概……把他当成了亲人。 * 到底是年轻,余贤在诊疗区休养了一周就可以下地走路。 整整一周,杜亦都没联系他。 酸,啃了一树没熟的青果似的。涩,仿佛吃了两斤冻柿子皮。 好几口气堵嗓子眼,憋挺。 余贤离开诊疗区先去找了越昱,开门见山道:“我想换个部门。” 越昱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扫过去一眼,没搭话。那副相框依旧扣在他案头的右手边,只要他稍微一翻就能看见装在上面的少年。 不尴不尬地站了会儿,余贤知道自己的话太过儿戏,便改口道:“请局长帮我换个搭档。” “为什么?”越昱没抬头,似随口而问,“因为他打了你?” “有这部分原因,毕竟我还挺伤心的。”余贤倒也没遮掩,但他要换搭档的缘由百分之百是因为杜亦打了他。只是这个大缘由下又被他分了若干个小理由。 他表白被拒,紧接着就被抽得颜面尽无。 他想跟人撒娇闹点小脾气,但他又不好意思对外人坦露。 当然,余贤心底确实有个坎。太高,他现在跨不过去。 越昱抬起头,十指交叉无言地望着余贤,似乎在等待着他给出更充分的理由。 “你想啊,队友之间要互相信任,我和队……杜亦之间有心结,还继续做搭配不太好吧?” “是你有心结还是他有心结。”越昱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出勤那天,杜亦不知道你是代号刃。” “是我,是我有心结,我小心眼。“ 余贤用力地把翻涌而上的情绪往下按,按得他眼眶发烫,鼻子发红。他尽量平缓道:“谢谢你。” 他把感谢的话说在前头,希望越昱能因此给他,给他和杜亦一个缓冲的机会,他期盼不要花费太久的时间就能跨过那个坎。 “你在行动部好好待着,搭档的事情我会考虑。”越昱的语气始终淡淡的,他下意识地摸着相框的边缘,“另外,代号弋要收你为徒,你先好好跟他学,将你体内的殊力调息好,至于杜亦那里,我会调节。” 他不知道自己是充当了红娘还是拦路石,先后接受着这两人的感谢。更让他心情复杂的是,这两人对于他的道谢皆是出于真心,却全是为了对方考量。 余贤在当日下午就回了行动部。 一队的队员见着他似乎颇为惊讶,纷纷跟他问家里好。余贤才得知越昱给他编了个离队半个月的理由:老家有事要处理。 而他刚满一周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杜亦不在,坐了近一个小时也没等来人,余贤心里凉飕飕的。 该说不说,他想人家了。 余贤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零星的两个人闲唠,他急不可耐但愣是又坚持了半小时才问:“怎么没见着队长?” “他不是你搭档吗?” 一句话噎得余贤差点没喘过气,他干笑两声把嘴缝给拉死。 凡事不禁念叨,他才刚提一嘴,杜亦就来了。余贤撇撇嘴,暗想若是早知道这种没什么科学依据的理论如此准确,他在诊疗区的时候就大声念叨了。 杜亦的双颊白得太过明显,透着丝丝寒气,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定是伤了或病了,但他神情平和,精气神也还不错,硬是让人推测不出他哪儿出了问题。 四目相对,都怔住了。 “老家的事处理好了?” 什么老家?这不明知故问吗?你还不知道我有没有家? 余贤嘟嘟囔囔两句,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倒也顺着台阶下,回道:“还……还没。” 多看眼前的人几秒,他的眼眶就像被用力地搓磨了一翻,又疼又酸,嘴瘪了又瘪,话就说不利索了。 杜亦见人这样,他心里也跟着难受,心脏忽忽悠悠跳不明白似的,他尽力忽视延绵至上腹丝丝拉拉的疼,语调放得更温柔了:“需要帮忙吗?” 话说得越温柔,落进耳朵里就越扎挺,它钻啊钻直往余贤的心窝里钻,心跳不对劲,手脚就不能各司其职了,余贤像个来别人家拜访的生客:“啊不用不用,我还有事,你先忙。 这生客十分不潇洒的扔下句看似得体的话,一杆风似的跑了。 嘴角的弧度渐渐塌下来,杜亦撑着桌面慢慢弯下腰,似是余贤背上的那两条疤痕烙在了他身上,加倍的疼。 窝在角落的师笙抬起头唤了声“杜队”。 第58章 “嘘”的手势立即就比了过去,杜亦冲他摇摇头。 师笙没吭声又埋下头,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互虐。 他歪头想了想,在字的后面画上个从当间裂开的心。 -------------------- 第29章 自相鱼肉第五天 越昱处理得很快,余贤在他归队的当天晚上就接到了调整搭档的通知:他与鲍豹一组,杜亦则是同鲍豹原来的搭档配合。 在睡眠舱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这一晚余贤比在诊疗区的病房里睡得都差。 第二天赶上个凌晨五点的任务,他习惯性地带了热牛奶和松软的糕点。照旧坐到了杜亦的旁边,余贤手上的早餐递出去一半还没等杜亦反应就迅速拐了个弯:“豹哥,给你带了早点。” 鲍豹一口包子噎在了嗓子眼,差点返出来喷余贤后脑勺上。 “我这……”向来伶牙俐齿,你说一句他能给顶十句的鲍豹撞上杜亦和善的眼神愣是打起了结巴,他咽下包子,接过牛奶和糕点,借花献佛般转给杜亦,“来,热乎的。” 杜亦笑笑收回视线,坐正身平和道:“这是给你的,我吃过了。” 余贤听了怎么都不是味,一口面包没咽下去呛得嗓子鼻子串气了,酸得眼泪打转。杜亦见人咳得止不住,伸过手给余贤顺背,关切道:“慢点吃。” 手下的身体在他触碰到的瞬间似被蜂子蛰了猛然一抖,余贤稍稍向前倾了倾上身,杜亦的手就悬在了半空。如此一来,就算后面坐着看戏的再迟钝,也琢磨出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头了。 杜亦抓了把空气攥回来放在膝盖上,慢慢磨出几分疼。 但余贤不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习惯了。 四人不到中午就回了审异局,这次的任务有些乌龙,止戈中心接到消息:在甘城内区的向阳高中有学生自称是异者,行动一队抵挡目标地后,经检测该学生并非异者,但其言之凿凿并手舞足蹈得证明自己的异者身份,据该学生的班主任反应他的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半月之久,该学生为了自证异者身份用各种道具来展现他并不存在的殊力,还因此伤了三名同班同学,其中一人重伤昏迷,审异局将此事移交给了甘城警局。 甘城警局接手案件后,经调查发现该学生沉迷一款叫做创世者hg的游戏,这是一款类似于角色扮演的全息游戏,只不过所需要扮演的身份是异者。这款游戏近期在学生中很流行,陈可前些日子去拜访金太太有听她提到一嘴,创世者hg在她女儿所在的贵族学校更是风靡。审异局收到反馈表示若后续涉及到异动事件将会全力与甘城警局配合。 余贤吃过饭晃荡到下午才磨磨蹭蹭地回了行动部,杜亦不在,他光明正大地扫了眼杜亦办公桌上的水杯,空的。这杯子往常都是他给盛满热水,杜亦若是晾凉了还没来得及喝,他就偷偷摸摸倒自己杯子里喝掉,再给人家续上热的,生怕他的队长喝得冷了冰了又不舒服。 他现在给倒上杯热的,杜亦回来刚好能喝口温水,上午出去的早,他瞧着人回来时脸还是白惨惨的。 左右瞧瞧没人注意他,余贤像往常一样佯装自然地拿过杜亦的水杯,一杯水接满,才发现智能饮水机旁放着个一次性纸杯,盛着半杯水早凉透了,水杯边上是他常吃的大块头面包,剩下几口。 “你也吃这个?”余贤捧着杜亦的水杯心满意足地往回走顺嘴问了下最近的一个队员,他想不到审异局里还有像他一样节俭又穷困的人。 “那不是我的,是杜队吃的。”这人顺着余贤手指的方向扫了眼,回道。 余贤心头一颤:“这么大个他都吃了? “一个大老爷们累了一大天,就吃这么个面包还能撑死咋的。”那队员随口回道。 “他早上没吃吗?”余贤抱紧热水杯,手指烫得发红。 他不是怕他吃得多,他是担心他的胃。 那队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早上我还问了他一嘴呢,他说你给他带。今儿他好像特忙,回来就去局长那汇报,向阳的案子要和警局交接,事儿多。方才他打局长那回来饿得脚底都发虚了,我还是头回儿见咱队长这么白净个人狼吞虎咽地啃面包。” “他人呢?” “我怎么知道?”那队员有些好笑地道,“想找他直接联系呗,你不是连杜队家在哪儿都知道吗?” 出来时,下起了雨,不大,在雨中走身上只落下斑驳不均的湿点,但空气中的冷气不轻,打在身上发寒。 归一广场被洗过一样,最角落的长椅落了抹淡淡的影子。 从模糊到清晰再到模糊,这道淡影开始侵蚀余贤的视线。他的心啊,就像天边的云,伴着冷风飘飘忽忽地跑。 杜亦双臂环胸伏在膝盖上,显然没意识到余贤的到来。 余贤跑来得急,急得来不及打腹稿。他见杜亦垂着头,地上积了小水洼,冷汗似乎比雨下得都大。 什么腹稿都不必打了,暖水杯直接递了过去。 感受到热源的靠近,杜亦还没抬头就看见那双温暖的手。那双白日揽过他腰的手,那双夜里在私密处翻云覆雨的手。它此刻出现在他眼前,却怯于安抚疼痛的他。 总归是他做错事了。 杜亦缓缓直起腰,若无其事地接过水杯抱在怀里:“谢谢。” 第59章 “是豹哥托我送过来的。”余贤亲身展示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杯子上包的帕子还是他们在长廊吃风时的那一条,彼时他们真的不熟,现在他们尴尬的还不如陌生人。 “那替我谢谢他。” 大概是糟心的事儿太多老天也看不过去了,晚上越昱通知余贤可以去找弋报道,对于余贤总归是件喜事。 他原本就猜到弋的住处会很神秘,不过现实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 审异局最深处有片林区,林区里除了异域、实验体基地还座落着几处小院,其中装饰最简单的那座小院就是弋的住处。余贤在来之前了解到这几处小院是专门为审异局的“元勋”备着的。 弋的故事他听说过一些:与当时的“元勋”们合力击退异族大军,弋是那场战役中年纪最小的异者,据说只有十几岁,比现在的余贤还要小。 他到的时候,弋似乎已经等候多时。小院看似与寻常的农家院无任何不同,然而这院子却是没门的,四周矮墙环绕,无一处能进入。若是有人耍小聪明尝试翻墙而入则会撞在虚无的墙壁上被弹出去。 余贤没寻到门便不敢贸然进入,他站在墙外向弋微微鞠了一躬,恭敬道:“老师,学生余贤来报道。” 弋穿着一身黑色袍子,斗篷面罩面面俱到,标准的审异局s+阶异者打扮。他缓步向前,他身前的矮墙随即现出道道蓝光将他从头到脚扫描一遍,尔后似是得到了某种开关指令,原本的矮墙忽然发生扭曲,凭空幻化出一道门。 “进来吧。” 面罩下发出的声音机械空灵,没来由地给余贤带来一种压迫感,让他骤然想起初来审异局时遇到的那个s+阶异者。 “听说你体内的殊力开始活跃了?”弋直奔主题,并没有给这个徒弟多一分揣测他的机会。 “是的,老师。”果然,余贤收起天马行空的想法,挺直腰板回道。 “不用担心,颜淼给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有先天优势,只要控制得当,你可以将体内的殊力发挥到极致。” “真的吗?”余贤眼里的小火苗忽闪忽闪地燃了起来。 他开始两头跑。 有时候余贤来得早,弋不在,他就坐在小院里等他的老师。他渐渐地喜欢起这个不大的院子,在审异局里它就像个世外桃源,那样隐秘,只有弋可以进入,如今他余贤也变成了打开院门的钥匙。 短短的一个礼拜,余贤在弋的引导下学会了如何更好地运用殊力。越昱说的没错,他们一样,所以弋很擅长来引导他。 余贤又因此生出了点别的念头,若是他这份幸运来得早一些,是不是就不必让杜亦担心?是不是就有机会表白成功? 心思一多,念头自然就杂,体内殊力乱走,余贤险些岔气,他赶紧收神调整躁动的殊力。 弋架在小院里的炉子上煮着梨水,刚好开始翻腾,他提起小壶先给余贤倒了一杯,递过去也不说话,看着人慢慢喝完气捋顺了才开口:“少年人不要想太多,凡事朝前看。” 见余贤不吭声,弋主动挪着小马扎坐过去,缓缓地唠起了他小的时候。 唠他的家,唠他的师父。 弋的父亲在亲戚的工厂因为意外去世,那时正赶上母亲临产。他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子,弋难产出生,差点夭折,而他的母亲没机会看他一眼。他在照片上见过她的模样,很漂亮。 他的声音机械而缓慢,听不出任何情绪,余贤的心却随之安静下来。 出生后,弋被他的那位开厂子的亲戚所收养。后来……他只陈述至此便停了下来,像是记忆太过久远记不太清似的。 炉子上的小壶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叫,新加上去的水也快煮熟了。 “我师父骂过我,挺狠的。”弋的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经过特殊处理的声音就算情绪波动再大,外人也无法感受得到。 “但是我有点想他了,”弋慢慢说着,“长大了就没人会特别照顾你的情绪呵护你的脆弱,也没人会好心地鞭笞你叫醒你,想再听听小时候的骂声都是奢侈。” “刃,我挺寂寞的。”他提溜起小壶进了屋。 -------------------- 第30章 自相鱼肉第六天 余贤扒拉手指头算了算,审异局的前身是止戈中心,这么算大概成立了有九年了吧?弋的年龄看着好像也不太大,但他的身上却有种老人的缓慢,一点也没t01该有的架势。余贤不知道t01该有怎样的气势,但处于那样的位置,很难不骄傲自满吧?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他得像这位大神学着如何控制殊力,若是能学会不让殊力暴走就更好了。 他心里不得劲,但还是不想放弃继续追求杜亦。再等等,等他有能力再向他走近。 弋的院子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农家院,余贤不敢在里面大张起舞地比划,于是便在小院对面的竹林练习,只是这竹子长得密,一有大动作就伸不开胳膊腿儿,显得挤挤叉叉的。 他年纪不大火力又旺,没练一会儿就热了。弋过来的时候,余贤练了一膀子的汗。他的老师在边上端详了半天,周围的气压就越来越低,余贤停下手里的动作,乖乖地等着挨训。 “谁让你在这练的?” 很凶。 余贤浑身一抖,抖得身上的汗珠身旁的竹叶跟着他一起惊慌失措。 第60章 “跟我回去。” 弋的调子不高,语气却极沉,余贤被压得硬生生削去一头,个子矮了呼吸都不畅了。他低头踩着弋看不见的脚印跟在后头。 到了院子里,弋自顾自地屋里屋外忙叨,余贤光着膀子站在那半天,汗下去了鸡皮疙瘩起来了。人哆哆嗦嗦地不敢乱走,只能动动嘴:“老师,我有点冷。” “知道冷了?” 弋好像斜愣他一眼,进屋取了件黑色的大褂递给他,余贤撇撇嘴接过去没敢吱声。 老师好凶。 前几天还好好的,能和和气气说话,他今儿才在竹林里练了会儿,老师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咋整的呢? 弋又进了屋,有一会儿没出来。余贤盯着立在墙边长得几里拐歪的木枝,心里头也弯弯道道的。 拎着条毛巾才从屋里头迈出一只脚,弋就瞧见余贤竖桩桩地跪在门口。这小子腰板挺得倍直,衣服扔在一边,虚虚地披着黑袍子,胸肌腹肌留给冷风随便刮。 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咽不下上不来,弋的手指尖都哆嗦上了。 余贤绞着袍子边,隔着面罩他都能瞧出弋生气了。 老师的气性还挺大。 戴着黑手套的手突然掐在胃间,弋盯着余贤老半天才问:“为什么跪着?” “怕被您逐出师门。” 弋转头进屋:“起来,跟我进来。” 余贤不是第一次进弋的小屋,木塌、木桌、木凳,古朴简单。 约莫是冬天弋也在这里住,所以室内也有个小炉子,小壶“咕噜咕噜”叫。弋引余贤到桌旁坐下,提溜着小壶兑了热水重新把毛巾烫了下,又稍微晾了会儿,才把余贤身上的袍子拿下来。 温热的毛巾触碰到后背时,余贤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后背有新伤。他的意识顺着弋手指的轨迹走,他猜测背上的小口子应该是不少,约莫着是方才在竹林练习时被划伤的。 后背被温软的毛巾轻轻擦过,余贤不觉得有多疼。弋弯着腰,呼吸有些重。余贤抿嘴细细听了会儿,他的老师不动了。 他转过身,弋正弓着背,拇指按进胃里,双眼紧盯着他的背,眸子深得似毛笔尖抖下的墨。 弋没看他,只淡淡地说了句:“转过去。” 余贤老老实实地转回去,喃喃道:“老师,你好像我爹,”他顿了顿声音就低下去了,“虽然我没见过我爹什么样儿。” 他没等来回答,只得规规矩矩地坐在木凳上,不敢回头不敢起来,任由他的老师屋里屋外地来回进出。为他擦干净后背,又把上衣拿进来给他套上,余贤被伺候得好像员外家的傻儿子。 伤涂过药,衣服也穿好了,弋的语气才缓下来:“不许再去那练了。” “哦。” “沮丧什么?又不是不让你练,我赶明带你去个好地方。” “谢谢老师!”余贤兴奋了,声高了,做得更板正了,但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 弋轻弯腰倚在木桌边,问他:“还冷不冷?” “不冷了。”余贤连连摇头,像个幼儿园的大孩子。弋戴着面罩,气息听起来还是不太稳,他瞧不见人的脸色,是红是白还是冷汗淋淋。作为弋的关门大弟子并且很有可能是唯一的弟子,余贤怎么也得关心一下,“老师,你胃很疼吗?”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他也有胃病。”余贤认真地凝望着那双墨一样深邃的眸子。 弋挺直腰杆,大步流星地迈出去。 “歇够了就抓紧练。” 语气好像又不太好了,余贤连眨巴好几下眼,寻思来寻思去只得出个“老师喜怒无常”的结论。 确实无常,无常到反常。 一个从前与他不曾有过片刻接触的人,竟然会因为他练武伤到自己被气得胃疼。 余贤大为不解,但更尊师敬道了。 自此后,弋便没再凶过余贤。 余贤抱着茶杯坐在小院里吹着风舒服得想哼唧,背上法鞭落下的新伤已经完全好了连疤都没落下。 他的老师带回来个小白瓶,说是颜淼新研制的药,去疤的。余贤一听乐了,嚷嚷道:“怎么,老师您常年蒙着个脸也需要这玩意吗?” 与弋相处近半个月了,余贤秉承尊师敬道但也混了个没大没小。 弋似乎被余贤近来少有的愉悦情绪所感染,机械的声音好像都带上了几分调皮:“你老师长得还行。” “是吗是吗?”余贤嚷道。 弋很少这么活泼,余贤抓住了话头故意激他:“那您给我看看。” 话是这么说,但余贤倒也没真想看,毕竟他也清楚作为审异局的t01是不可能随便让人知道样貌。 “没大没小。”弋轻斥了一番,便引他进屋上药。 余贤撩起背心露出他烙着两道疤痕的后背,当初被杜亦鞭打时的窘迫至此才生出来。他猜测作为代号刃初次登场就被抽了个狗抢屎的事迹已经传遍审异局所有s+阶异者的耳朵。 他的老师肯定也知道。 真丢人。 余贤暗暗奚落自己,他突地意识到在“余贤”和代号“刃”之间画着粗大明晰的等号。 此刻,他仿佛才有自己就是代号刃的觉悟,而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认识到他真实存在的双重身份。 他是刃,因为那一法鞭疏远杜亦属实正常,就算心生间隙也不足为过。就算刃清楚地知道杜亦当时中了精神殊力的控制,但法鞭抽下去不仅仅是身体上难以忍受的剧痛,也意味着被抽打的s+阶异者犯了错。可是刃没错,偏偏挨了一鞭,还不许代号刃小心眼一点了? 第61章 但他若是作为余贤因此而冷脸对杜亦便有些自找不快。那场战斗中,余贤并未在场。 他背部的伤一定是不平整的,弋上药的手循着的是一条曲线,余贤的心情七弯八拐。 杜亦拒绝我的表白了,我只是跟他撒个娇而已,如果队长……如果杜亦来哄我,我马上就原谅他,说不定还会忍不住再表白一次呢。 余贤给自己找了个恰当的理由,并不自觉地为自己的理由打了个寒颤。 弋的手指大概也是冰冷的,黑手套触碰到余贤的背部,指尖传过来的凉意冷得他一颤。 那条绵延到尾椎的旧疤被弋避开,他轻巧地涂抹着那道法鞭落下的新伤,短短几分钟,余贤竟舒服地打起了鼾。 没任务的时候,余贤会整日窝在弋的小院里,老师告诉他院子不怕糟蹋,这一片的别院都是特殊建造的,适合练习运转体内的殊力。除了如何调整殊力外,弋还教了他些拳脚功夫,余贤的师公曾是武学世家,传给弋不少技法。 他告诉余贤,某些东西是能够侵到骨头缝儿里的,情怀和热爱都可以。 余贤点头听着,他又想到了杜亦,偷偷地在老师的话尾加上了一句。 喜欢也可以。 弋的臂长腿长做起武术动作别有一番气势,尽是潇洒飒沓之姿,每每都会让余贤想到大侠二字,只是这身黑袍子总有些不对路子。 “老师,您像个反派。” 他这话说完,弋便抡起墙边的木棍,抬腿一踢,棍子直冲余贤飞去,口中大喝:“接着!” 余贤嘴里连连喊着“哎呀妈呀”,就地一滚勉强避开木棍,接是自然没能接住。 “再来!” 这边刚起身,那边另一根棍子脚赶脚地又飞了过来,余贤慌忙躲着,连滚带爬没个人形,他坑哧带喘地合理怀疑他的老师在报复他。 “躲什么。” “不躲就被您给一棍子打死了。” “胡说。”弋一个高抬腿,墙边立着的最后一根木棍接到命令似的兴致冲冲地朝余贤扑去。 打死就打死吧,打不死这人是不肯罢休了。 余贤站直,目光炯炯地盯着木棍,他抢先一秒调动殊力,在木棍飞来的一瞬微微偏头,手臂猛地扬起打了个圈儿抓住木棍的末端。 面罩下的唇角扬起,轻轻哼笑了声。 “来喽。” 弋旋身拎过身后的扫帚,踢起堆在墙角的树杈子,它们粘着尘土乱七.八糟地“唰唰”横袭过去。 “老师!您在试我还是要杀我啊?” 余贤的唇瓣快速地开合,他也不寻思接了,旋身后仰避开各种“利器”,手忙脚乱但还不算太狼狈。 “好腰!” 弋忍不住赞叹,他折腾半天不知是吃了风还是抻着了,按住腰佝偻着背坐回小马扎。 “您怎么了?” 余贤扔下抓住的树杈子,快跑两步提溜起老师的小壶斟满水乖巧地递过去,弋接过抱在掌心,黑手套轻轻摩挲着杯沿。他戴着面罩没法喝,也不打算在余贤面前露出真容。 “岔气了。” 余贤可不信,作为代号弋岔个气就能疼成这样?他坐在老师旁边,那身黑袍子的背后湿了一大片,显然是冷汗浸透的。 他不敢做多余的举动,就算再怎么熟络,弋毕竟是他的大前辈,又是他的老师。但让余贤闭嘴也不大可能,他如今跟杜亦的话少得可怜,他心里有疙瘩没解开,怕一句话说不对劲惹杜亦难受,便凡事斟酌。但弋不一样,他在他面前可以是余贤且不必遮掩刃的身份,他很珍惜可以拥有与老师开诚布公聊天的机会。 “老师,您身上有伤吗?” “嗯。” “是大战时留下的吗?” “不止,”杯壁的热气透过黑手套让弋冰凉的指尖升了点温度,“还有今天落下的。” -------------------- 第31章 自相鱼肉第七天 这次出勤没有杜亦,由鲍豹领队带着余贤。四人抵达目标地时,事情已经以光速进行到了尾声。 “听说有人胃出血了。” “可不是嘛,我看人好像都厥过去了。” 救护车就停在杜亦家住的小区门口,余贤心头的鼓打得震天响。 “豹哥,”他嗓子开始疼,有刀片在里头慢慢割,“队长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局里?” “应该在啊,出来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了呢,”鲍豹瞧着他脸色不对,“你咋了?” “没事没事,”余贤叨叨两声,像在自言自语,“在就好在就好。”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出来时,余贤不顾扑鼻的血.腥味挤了过去,透过层层人群他瞧见了那张脸,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余贤悬着的心重重落了下去,他捂着胸口踉跄后退了数步才似回过神来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你咋回事啊?” 鲍豹同目击者了解完事情的经过回头就瞧见余贤一副上不来气的吓人模样。 “豹哥,队长……队长他也住这个小区,我以为……” “你以为胃出血的那个人是杜亦?”鲍豹抓了把头发,看起来更烦躁了。余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以y78的直觉他敏锐地察觉到此刻这小子体内的殊力并不稳定。鲍豹走上前搂住余贤的脖子,尝试着对其进行疏导。 平稳度疏导对j型或是y型值达到78的异者来说并不困难,但鲍豹发现余贤的殊力十分霸道,不给他的y型引导波留下半点可进入的缝隙。 第62章 他有些着急,鲍豹知道杜亦之所以放心把余贤交给他,就是因为他y值高达78。 “杜亦哪儿那么容易倒下,”鲍豹只能先安抚余贤的情绪,祈祷人千万不要在他眼皮底下出现殊力暴走,“跟哥回去,别胡思乱想。” 好在余贤这些日子在弋那也不算白待,他竭力调整呼吸可算是稳住了体内攒动的殊力,尔后歉意地对鲍豹道:“豹哥,抱歉,以后我一定随身备着药。” 杜亦说的没错,s型殊力异者要时刻提防殊力暴走,而像他这样创造s值历史新低的异者,就要做好天天吃抑制胶囊的准备。所以,他的队长才拒绝了他。是啊,他这么不可靠,连自己的殊力都控制不了,拿什么去疏导同样是s型殊力的杜亦。 一番波动之后,余贤的情绪低到了极点。 “小子跟我客气啥。”鲍豹拍了把他的肩头。余贤喜欢杜亦这件事在行动部已经是公开的事情,这都大半个月了,他眼瞅着杜亦和余贤之间就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推测余贤知道杜亦也是s型,约莫这小子知道他们两人的感情是不会开花更别提结果了,所以才如此郁郁寡欢。 鲍豹点了根烟:“你知道今天胃出血的那个男的咋回事吗?” 余贤只是摇头,明显不在状态。 “他是个异者,恋人是个常人,”鲍豹也不管他多低迷,继续自顾自说道,“他是被他的恋人亲手打到呕血的。” “什么?”余贤抬起头颇为惊诧。 “他的殊力很特别,大吼几声就能将近身危害他安全的人和物都给震走,挺牛的,”鲍豹啧啧两声,“他那恋人是个花花公子喜欢玩新鲜的,最近迷上撩拨异者,但又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就是个异者。于是就出去找乐子,俗称劈腿。他呢,就上演了拼命挽留的戏码,坦白自己是异者,花花公子就问他会什么,这人不好意思说自己喊两声就很牛,估计是因为他那喊声不像个人,就跟野兽差不多,他就编了个殊力,说自己抗打,怎么打都不会死。”鲍豹吐了口烟圈,“我就说这人多少有点差劲,医院那边说他的胃差点被打穿,割掉一部分。最好笑的是他那恋人蹲手术室门口鬼哭狼嚎,你猜他嚎什么?”他不等余贤回答,自己就接着往下说,“他反复嚎我爱你,真tm给老夫听笑了。” 鲍豹用力吸了两口,捻灭烟头,道:“你说他这叫爱吗?” “豹哥,那你给咱们讲讲啥叫爱呗。”坐在智浮车后排的一个队员插嘴问道。 “爱情这玩意要是老搁那纠结谁付出的多少,情感的天平自然就永远无法平衡。今天你喂我颗糖,明儿我就得塞你个枣,费脑筋没意思。”鲍豹瞥了眼余贤,话说得驴唇不对马嘴,但意味深长。 “那叫情调,豹哥你不懂,所以您老一直单身啊。” “老夫我不想懂,就这磨磨唧唧的不如你给我一拳,我雷你两电炮。”鲍豹说着压低声音凑到余贤耳边,“小渔,哥知道你喜欢杜亦。你天天一副蔫了吧唧的傻样准是他给你熊着了,你若是觉得不得劲就给他一电炮,不过瘾就两电炮三电炮,”他怼了两下余贤,“杜亦他啥都不怕,就怕人给他生闷气。你别看他整天笑眯眯的,他能憋,他有得是本事能把自己折腾个好歹来。” 鲍豹伸出根手指在余贤眼前晃悠两下:“哥教你个办法,你也学那个花花公子,直接整个十来拳试试。杜亦估计比今儿胃出血那个更抗揍,要是他不还手不同你置气,你就原谅他吧。” “队长胃不好,”余贤伸手把在自己眼前比比划划的鲍豹推到一边,“豹哥,你让我打死他吗?” 他现在想去呵护人家都没机会,怎么还能雪上加霜呢。 “所以让你下手重点,他命都给你拿去了,还不计较,那你还跟他生什么气,”鲍豹靠回椅背,又抽出根烟叼着,“反正死干净一个,我还能少操心点。” “豹哥,其实我们没什么,就是……” 普通同事而已。 话卡在嗓子眼怎么都挤不出来,余贤的脑子里突然窜出杜亦醉酒后的迷离眼神,以及他那一夜的情难自禁。 余贤啊余贤……他念叨着自己,你偏偏要他来哄你吗? * 他们返回行动部时,杜亦刚好在,他正翻阅着厚厚的一沓资料看得入神,左手陷在上腹里来回碾着,似乎不太舒服。 鲍豹倚在门边没进去,扬个脖指给余贤看:“瞧,都用不着你出手,他自个就能作疼了。” “哥去抽根烟。” 余贤知道鲍豹啥意思,有事说事,说不出口就擂一架,他走进去直奔杜亦。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杜亦抬头笑眼弯弯温和地问:“怎么样,顺利吗?” “今天遇见一对恋人,”余贤直接说道,“其中有一个因为太爱他的恋人,不想同他分开,所以放任他的恋人把他打到呕血昏迷。” 杜亦侧着脸认真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跟队长你住在同一个小区,”余贤道,“胃被割掉一部分。” 五指微微蜷起,杜亦慢慢收回抵在腹间的手,双目直视那对蓝眸。 余贤半蹲下将自己的手掌盖在杜亦的上腹,杜亦不闪不避地看着他,眼里有疑问与不解。 那只手逐渐陷入他的腹间,掌换成拳对着他上腹痉挛的点稍加施力,杜亦微微弓背忽地心下了然,他握上余贤的手腕主动充当同谋。 第63章 若是能以这种方式证明他对余贤的情感,他愿意为他疼上千百倍。 心头的什么火什么气什么不能言语的乱糟糟思绪全部搅和了,余贤一抬眼就对上杜亦裹着痛的笑眼。他用了点劲才移开杜亦不管不顾向下施压的手,他不知道杜亦是不是也有闹脾气的时候,那只手在离开他手背后的一瞬间又重新盖了回去,劲道更大了。 有点倔。 两个人此刻幼稚得有些可笑。 余贤将那只指缝都透着寒气的手包在掌心,另一只手掌在腿上摩擦了会儿重新覆在杜亦的上腹,轻缓地揉了起来。 杜亦尽力撑着自己的身体,他的唇瓣在打抖,余贤的肩头就在他的眼前,他稍微卸下力就会倒在上面。小狼崽就像个小暖炉,不但手热,身上也暖烘烘的,这样的距离就能让杜亦整颗心都热起来,他极力克制着想要倚靠上去的冲动。 一滴冷汗毫无征兆地摔在余贤的肩上,砸得他骤然一颤,他明明还穿着作战服,雨水都湿不透,杜亦的冷汗却有本事能将他整条臂膀都砸穿,直透到他的指尖。余贤的动作放得更轻了,杜亦的腰板挺直了,呼吸舒缓了,他才拿开手。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舍不得。” 从行动部出来,余贤满脑子都是杜亦,坐在他老师的院子里看草是杜亦,看花是杜亦,看挡着他的墙是杜亦,看为他敞开的门还是杜亦,就连“咕噜咕噜”的小壶他也能看成杜亦。 他等了半天不见弋过来便自顾自地去了他们的“秘密基地”。自打他在竹林练习刮了一背的伤后,弋便将他带到竹林深处的一处小溪旁。此处宽阔无人,即便余贤大张旗鼓地释放殊力也不会对外人造成半点影响。 繁繁杂杂的思绪交叠在一块宛如拧巴的绳子,越缠越紧。没人帮他解,他自个就越系越紧。 余贤浑身发热,体内的殊力蹦高地窜,窜到心口窜到嗓子眼,又狠劲地跌,跌到肚子里跌到脚心底,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搅得他十分难过。 他抓着胸口,想杜亦。 身体腾在半空,余贤不要命地释放着殊力,他几乎将弋的指导抛到了脑后,身体打着飘,眼瞅着就要坠下来。 “慢点,别着急!” 一身黑斗篷风尘仆仆地赶来,在余贤的眼里幻化作款款而来的心上人。 他半张开嘴,哑着嗓子唤了声:“队长……”随即晃了下直直地往下摔。 弋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勉强来得及将余贤接住:“收力,把你的殊力收回去。” 大片的叶子张皇失措地乱飘,余贤忙回过神在弋的引导下费劲地收起躁动的殊力,两人堪堪落地齐齐撞在树上。 树叶战战兢兢地坠下。 “你挺沉。” 弋轻轻拍了下余贤的肩头。 余贤使了点劲从繁冗的思绪中抽出精神头,他从弋的身上挪开,不好意思地道:“我,我减重。” “你还在长身体,结结实实的好。” 弋缓慢地将脊背与树干分开,树干不肯轻饶它被扰乱的清闲午后,狠狠实实地在那件黑色的袍子上印下深浅不一的划痕。 “老师,你撞伤了没?” “没有,回去吧。” 余贤身体里的燥热骤然降了下去,他的视线落在弋的背上。他敢肯定那里流血了,只是他弄不明白罪魁祸首是谁?是理应讨回公道的树干还是他体内不知敌友不分好歹的殊力? 忽地,又想到了杜亦。 他的脑子里猛然地拉开了一个巨大的网,网上站着三个人,杜亦的心口插着一条线,分别连着刃与余贤。 他分不清,他是那个理所当然惩罚杜亦的刃,还是那个被遮住双目责怪杜亦的余贤。 “有心事?”回到院子里,弋拿着小马扎坐到余贤跟前。 “老师,我很困扰,”余贤卸下伪装和防备,整张脸布满阴云,“我的殊力不稳定,是不是只能靠吃药来抑制。 “不是,”弋反问,“你没提交匹配申请吗?”他的背微微弯着,语气缓慢,“如果有了匹配度合适的伴侣,s型殊力的异者就可以不再受平稳度的影响。” “老师,s和s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吗?”余贤不死心地想再次确认。 作为t01的弋所经历过的事必然要会比一般的异者多,或许会有其他的破题办法。 “没有。”弋迅速打破他的幻想,直接了当地回道。 余贤被霜打的骨朵似的,彻底蔫巴了。老半天才支棱起小脑瓜,无精打采地问:“老师,方便问一下您是什么型吗?” “越昱告诉过你。” “老师也和我一样是s型?” “嗯。”弋起身给小壶下的碳坑加了把柴火。 “那老师的值是?”余贤变作跟屁虫尾随其后。 “比你高点,不多。” “老师发作过吗?”余贤像抓住个大救星,连续扔过去几个问题,也不管弋接不接,“老师打算匹配partner吗?” “老师有伴侣吗?” “没有。” 弋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个字,也不知道是答的哪个问题。 -------------------- 第32章 自相鱼肉第八天 鲍豹撵灭烟头,坐上智行列车直奔局长办公室。 “余贤的殊力太霸道,我整不了。”他开门见山道。 第64章 越昱用力揉着眉间,他的办公室门上可以将“行动部”三个字挂上去了。 “和杜亦初次搭档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鲍豹手插裤兜里又去摸烟盒,心道:谁还没个青春期呢。 “我s值不到45。” “哈?” 审异局第一守则:不要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外人。 当时只有十九岁的杜亦好像一眼就能将鲍豹看透:“你是我搭档,我得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他白嫩还未褪净稚气的脸挂着老气横秋的笑,“当然,权衡利弊后你也可以选择抛弃我,换个y型的异者作为搭档。” “老夫像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不像。” “再说了,我看你挺平稳的。” 那时候,鲍豹也还算年轻,干头足有冲劲。只是后来,杜亦替他抗了异动波,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鲍豹才明白成长确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自己受,或是别人代你受。 “杜亦和他不一样。”鲍豹五指往头发缝里一插,身高平白增加了不少,脸上的愁云也紧跟着糊上了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乌了巴突。 “杜亦惯于隐忍又擅长掩饰,余贤跟他自个的情感一个模子的,热烈但钻牛角尖。” 从越昱那出来,鲍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将余贤的情况告诉杜亦。 “我知道了,我会去跟越昱申请,可能还是由我和余贤一起搭档,”杜亦有些歉意地笑笑,“抱歉了,总是折腾你。” “哎呦,我的小队长,你可别这么说,”鲍豹难得愁成张苦瓜脸,“你俩啥时候能和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快了。” * 不过是个寻常的晌午,阳光懒懒地在越昱的案上打出个斜斜的影子。 越昱的脸乌青,他的手指无节奏地快速敲打,击得案头上的光影直发晃。 “还得麻烦你口头批准一下。”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巨石压顶,压得越昱的情绪横冲直撞终于冲出个倾泻口。 “杜亦!” 认识了十年,越昱头一回吼他。 “完全转换成相反的殊力型,你会死的。” “颜淼也这么说,所以我没有试嘛,”杜亦被他吼了也不生气,瞧着越昱怒发冲冠的模样倒是笑得愈发开心起来,语调活泼了不少,“我选择了保守点的方式,先搞成y型。” “保守?”越昱似乎被气笑了,“杜亦,你知道逆天两个字怎么写吗?” “我虽然学识不高,但还是知道的,”杜亦轻松地在越昱的办公室转悠,“而且,你,颜淼,审异局的很多异者不都在逆天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杜亦转到越昱跟前,见案头扣着个相框,好奇地去翻,不想手还没碰到框边就被越昱“啪”地一下给拍了下去。 “藏着什么啊?”他很小就来了审异局,与越昱太熟了,没外人,说话便很随意。 “不能给你看的。”越昱抓过相框塞到抽屉里。 “小气吧啦的,”杜亦揉着生疼的手背,抻着脖颈往里瞅似乎还不死心,嘴上却转回了话题,“所以越局长快点给我批准吧。” “我如果不批,你还会去转换吗?” “会。” “荒唐。” “行啦,”杜亦走到越昱身后,双手自然地按在他的肩头,“别生气,肠胃不好的人最忌讳情绪波动了。” “你还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 * 审异局内林区,实验体基地。 颜淼过年了。 不,比过年还高兴。 他兴奋得轮椅的两个轮都转不过来。 “越昱同意了?” “同意了,不过他要过来监督。” “我无所谓,”颜淼双手一摊,“如果你不怕自己转换时的鬼样子被他看见的话,”他急不可待地催促,“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转换?” “随时。” 转换分为三次,平分在三周进行。 按照颜淼的说法,其实进行一次转换就可以将s型直接转换成y型。但是杜亦要的是y100,他要确保最大的可能帮助到余贤。 颜淼很快就做了调整,y80—y90—y100,依据这样的平稳值逐次完成彻底转换。他倒是想直接冲刺y100,但毕竟杜亦也是个凡体,如果强度太大,他不确定人是否能撑下来。 杜亦规规矩矩地被束缚在实验舱的硬板床上,越昱才一脸霜寒地赶到。他与颜淼一样穿上了特殊材质的制服,打算全程跟在实验舱里。 越昱严肃的模样引得硬板床上笔直躺着的人勾起唇角。杜亦此时与被绑在案板上的活鱼没有任何分别,右边一个磨刀霍霍的厨子,左边一个买了超级vip门票的观众。 他的上衣和鞋袜应要求脱掉了,头上带着可以自由活动的头盔,下边换上了紧身裤。身上的束缚其实只有一道淡蓝色的光圈,是为了防止他在转换过程中殊力暴走伤人伤己。他的身体被透明的罩子扣住,右侧留着个开口供厨子下手。 就像是一盘做好的菜,为了防止热气消失特别给罩了个盖子,又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棺材,躺进去闭一闭眼就不必醒来了。 各种监测的仪器缚在杜亦的脚上手上腰上胸上脖颈上,越昱见状俯身问他:“疼吗?” 第65章 “还没开始。”颜淼抢先给答了,唯恐这人一个不忍就把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实验给终止掉。 他有条不紊地摆放好工具,准备下手。 杜亦配合地侧过身,脸对着越昱把后背交给了颜淼。 颜淼的手指从他的颈椎顺到骶椎,在杜亦的脊柱上来回顺了几次,指腹落在了临近腰眼的位置,又往上移了两指才似满意地停住。另一只手捏起一根泛着蓝光的细小丝线,放在他指腹停留的位置。 丝线似活物般慢悠悠地贴到杜亦的腰椎上,迟疑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往进扎。 起初只是针扎似的,不太疼。渐渐地杜亦的腰椎被蓝丝线充满,尤其是丝线最开始进入的那个点,像是有小钻子在他的背后不停地凿。杜亦的脊背缓慢地弓起,白色的床单渐渐被冷汗打透。 监测仪器上的曲线刚抵达第一个峰值,杜亦已经没了人样。 唇瓣咬得鲜血淋漓,掌心扣得血肉模糊,脚像刚从水盆里拔出来,脚心脚背嘀嗒着冷汗。 监测仪器上的曲线抵达第二个峰值,杜亦像被人从背后敲了一锤子,脊椎骨被砸碎了似的,他一张嘴骨头渣子都能往出嘣。 疼痛如滔天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盖过他的身体,杜亦微蜷着,手背上的一排牙印开始渗血。 “杜亦,还能忍住吗?” 越昱的指尖抖得厉害,罩子里的人似乎已经意识不清。 “没事……” 耳鸣夺走他的听觉,眩晕剥去他的视觉,杜亦像置身于颠簸的海浪上,白光越放越大,他勉力伸手在当间破开一个洞,挣扎着将声音挤出去。 蓝丝线还在向上缓慢地攀爬,颜淼抓过杜亦的手,那只手像刚从水盆里捞出来,他用帕子擦了又擦,找准血管扎进去。 “小心点,别跑针,你脱水了,需要输液。” 心跳超速,杜亦开始轻微地抽搐,他极力克制身体的颤抖,唯恐影响到丝线的浸入,也怕自己动得太剧烈会跑针,他若是因为任何一种情况坚持不住晕过去,转换必然要被中断。 “我去把余贤找来。” 越昱果断道。 “别……”杜亦伸过去一只手只碰到越昱的手腕,他的手心手背全是汗,甚至握不住越昱。 越昱毫不停留地出了实验舱。 杜亦的胸口剧烈起伏,原本被疼痛占满的眸子硬是挤出了位置让给焦虑。 “别动。”越昱很快就回来了,他按住杜亦湿滑的手背。 他只是出去取个椅子。 越昱站不住了,杜亦还没投降,他却先扛不住了。 “你……”杜亦看他坐在椅子上不停深呼吸,勉力道,“你出去吧,别病了。” “余贤可以靠服药来控制s值波动,再不济打针也可以。”越昱没理他的话,生硬地道。 “我知道s值低于50有多难熬,每个月一粒胶囊根本不够用,而药物的副作用……”杜亦没继续说,他的视线落在监测仪器旁的智能屏中颜淼的手上,“打针,是说打这个针吗?” 他体内的s型殊力处于活跃的巅峰时刻,它正在用尽全力地反扑,企图阻止自己即将被替换的命运。 抑制殊力暴走最佳的外力方式除了用法鞭外,还有颜淼手上的针剂。 那里面满满一管蓝色液体,针头刺进腰眼,杜亦的身体猛地一弹,呼吸都岔了气:“这针……挺疼的。” “余贤他的s值只有33。” 杜亦缓缓按住心口,努力倒气,颜淼抬手为他戴上氧气罩:“暂且不说他现在是否已经原谅我,我们这样……殊力相克注定无法相守,我难道要去告诉他,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能自已,我就要不管死活地跟他在一起。”他停了下,似乎氧气不够,喘得愈发艰难,“在一起做什么?做一对短命鸳鸯吗。他能怎么办,只有不停地服药,或者像我现在这样。那时候,因为我,他的心里和身体都会难过。” “他现在心痛一痛,或许遇见个合适的partner,一切就过去了,就都变好了。”冷汗打得杜亦睁不开眼,他满脸满眼无一处不浸着汗水,似是正在暴雨中痛哭,狼狈至极。 “你都打算好了不与他相守,那又何必受这份罪。”越昱动了动,他坐不舒服,胃里因为情绪波动过大翻搅得正厉害,但他不能表现出半分不适,眼前的人受得疼太多担得愁太满,他不能也不想给他再添加一份。 “我说了呀,”杜亦自嘲地笑笑,“我喜欢他,喜欢得情难自禁。所以在他匹配到合适的partner之前,我藏着私心,还是想要多护着他点,就算能多一分多一秒的时间,我也挺满足的。” 他说的极慢,每个字似乎都能夺走他一分气力。 监测仪器发出“嘀嗒”的提示音,他偏过头艰难地看了眼,曲折的波线即将再次达到峰值。 黑色紧身裤被冷汗全部打透,紧紧地粘在他的腿上。杜亦浸泡在一片汪洋里,海水漫过他的脖颈就要将他的呼吸他的温度通通掠夺。他苦笑着对视线中逐渐朦胧的人影轻道:“越昱……你能出去吗?给我留点尊严……” “自讨苦吃就别谈什么尊严。” -------------------- 第33章 自相鱼肉第九天 出发前余贤事先吞了一粒胶囊,他第一次吃这玩意,早前杜亦连哄带劝千拦万挡就是不让他尝试。 第66章 放在从前他的殊力懒趴趴地怎么扒拉都没反应,他未感到任何不适,完全不必吃药。如今他体内的殊力似是睡饱了睡足了睡满了不甘沉沦想要闹海了,s型殊力偏低的症状就逐渐找过来了。 为了队员着想,他必须得控制不让殊力暴走。 虽然他还未出现高热眩晕等常规症状,但体内殊力躁动得却愈发强烈,一粒胶囊确实不大管用。 余贤内心煎熬,不知道是否要采取杜亦的建议,可是他真的不想此生与不爱的人相守。对于他,对于他的partner,非但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还是一种痛苦且漫长的折磨。 杜亦被越昱从实验体基地直接带回诊疗区,晕了一天半才醒过来。 他身边没人,只有仪器难听的“嘀嗒”声。杜亦按着胸口试图坐起,腰椎立即传来报复性的剧痛,几乎在一瞬间便将他整个人拆开。冷汗坠在被子上,他闭目忍了半响,耳边的嗡鸣声由近至远渐渐变小,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极不踏实。 抓过工牌调出师笙,杜亦点了点。 “杜队。” 接通得很快。 “嗯,你们在外头还是在部里?余贤在吗?” “外勤中,他也在。”师笙简单明了地回道,稍顿了下又问,“找他吗?” “不了。”杜亦揉着疼得愈发明显的心口,“你们注意安全。” “好。” 那边规规矩矩地应着,通讯界面闪了两下就要关掉,师笙突然喊了一声:“他状态不对。” “什么意思?”杜亦弯腰凑近工牌,抓住师笙的话急问,“余贤殊力不稳吗?” 不待对面有应答,杜亦便迅速地换下病号服。 “是。” 师笙答得很肯定,杜亦被激得唇瓣一抖,他勉力稳住心神,加快语速:“你和鲍豹尽量用平稳波稳住他,千万不要让他自伤。地点共享给我,注意安全,我马上到。” 本是天清气朗的日子,行动一队所在之处数道蓝色光线混杂,小树弯着腰群草矮着身子躲避着咄咄逼来的殊力,吼声与四处释放的殊力齐齐迸发,大有雷电交加之势。 好在此处位于甘城外区,没有常人在场,异动波也处理妥当。 杜亦近于飞一般跃下智浮车,他卯足力气冲着余贤大喊:“余贤!深呼吸,没事,你可以做到的!” 一波蓝光还未消弭尽,下一波紧赶着从余贤的体内释放出来。他的脸憋得通红,五脏六腑里烧得厉害,朦朦胧胧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队……队长?” 杜亦的腰上就藏着法鞭,那是抑制殊力暴走的最佳武器。只要他一鞭子抽下去,余贤便会立即归于平静。 但他不能。 绝不能再打小狼崽一次了。 杜亦的双目温柔得快要化出水了,他张开双臂腾空而起,余贤的殊力如锋刃般刺骨,刀刀插进他的肌肤,但杜亦似乎毫无察觉。 “我来了,别怕,没事的。” 他慢慢地去接近余贤,仿若一只张开翅膀的飞鸟环抱住不停抖动的小雀。 “队长,你……” “没事了。” 余贤被炫目的蓝光耀得什么都瞧不见,杜亦的脸越来越模糊,他好像被催眠了,坠入梦境深处。 但很舒服,是个好梦。 旧伤缠身,被转换过的身体还未恢复,在这种情况下催动殊力引导余贤的杜亦近乎力竭。他榨不出半分力气平稳地下落,只得将余贤尽量地护在怀里。身体上的痛将杜亦炸得四分五裂,他竟然还有精力去想:小狼崽的个头越来越高了,也愈发壮了,他以后是不是就抱不动他了。 杜亦环住余贤从半空中直摔下来,地上碎石堆积,行动一队的几人瞪眼连声大喊:“小心!” “呃……咳!” 嗓子眼挤出的痛吟听得鲍豹师笙齐齐皱紧眉头,他们狂奔上前扶起脊背着地的杜亦。 被转换细线充满的背脊似乎被嘣碎了,碎骨好像遍布整个后背,扎得杜亦无处可逃。他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双颊透着青灰,一下子被抽干了生机。 “杜亦,你怎么样?!” 杜亦几乎咬碎牙齿大吼一声护着余贤坐起身,紧接着偏过头连呕出两口血,堪堪避开余贤的身体,未让血沫沾到小狼崽半分。 “鲍豹,带余贤回去检查。”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余贤交了出去,随后才伸出颤抖的手递给师笙:“带我去……找谈佑……” 师笙动作敏捷地滑轨到杜亦跟前,接住向前扑的身体。 余贤在回程的路上就醒了,他前后左右张望,没有寻到杜亦。 “别找了,”鲍豹瞥了人一眼,没忍住点了根烟,“他有任务没跟着一起回来。” “他有没有受伤?” “怎么不自己问?”鲍豹劲儿没用好,差点没把烟给咬断了,“他伤啥样我不清楚,反正我看他那出挺疼的。你啥时候同他和好,我估摸着他啥时候能不疼。” 情感大师鲍豹去诊疗区看杜亦的时候,正赶上半熟的鱼片在锅底翻炒。 “要搭把手不?” “不用,”杜亦腰断了似的没法完全躺着,这几天疼得睡不着吃不下,胃病自然犯了,前后夹击,迅速消瘦。这会儿只能笑着发出些气声,“你来看我笑话的吗?” 杜亦眼眶疼得通红,鲍豹瞧着都怪心疼的。 第67章 “是啊,”他抓过桌上的毛巾给人擦了几下冷汗,“你们俩别扭什么呢?” 歪着头也没躲过蹭得他难受的毛巾,杜亦叹口气:“我没有别扭。” “那你疼得要死要活,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他在生我的气,我不能用苦肉计。” 鲍豹忍不住啐了口:“你这叫苦肉计?你再弄几下直接就是死记子,再想解开都没用了,晚了。” 杜亦没同他解释,温温和和地道:“我这些天很可能下不了地,你和师笙多帮我看着他点。” “行行行,你俩就熬吧,熬得一个疼死,一个心疼死就干净喽。” * 余贤有三四天没见到杜亦了,他的老师弋也似突然消失了,独留他一个人枯坐在小院里。 与弋断联的第五天下午余贤接到通知,他的搭档由鲍豹再次更换为杜亦。 他申诉无门,有些憋屈,又找不见杜亦,憋屈就化成了委屈。 在他与杜亦恢复搭档关系不足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余贤就接到了外勤任务,他、杜亦、师笙等人组成的六人小队同时出发前往目标地。 朝思暮想,余贤可算是见着人了。 瘦了。 余贤咬紧嘴唇,他的队长瘦得太明显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整个人苍白了不止一点点,像是缺水的花,蔫巴了。 他就坐在他旁边,忍了一路,关心的话被锁在嗓子眼,愣是半个字都没冲出来。 目标地是一间私自建造的地下小作坊,主要用来生产违规的化学用品。甘城警局已经秘密追踪一个月,本想着准备好证据一举拿下,不料这小作坊里竟然有两个异者。两人的殊力对普通的子弹具有屏蔽作用,警局没有也不可能调用杀伤性武器,一时竟拿不下来,便申请审异局配合。 俩异者没啥特殊的本事,但滑头得很,身手异常敏捷,像个练家子。 小作坊位于地下却如同蒸笼,空间闭塞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药水味道,光是站着就让人透不过气。同两人纠缠片刻,警局与行动一队几人渐感供养不足,无法呼吸。反观那两个异者如鱼得水,稀薄的空气对二人丝毫造不成影响,反倒好似越来越有活力,他们的两腮分别凸出一块,咕噜咕噜地响,似在呼吸。更麻烦的是两人溜滑得像泥鳅,殊力很难将其彻底束缚住,而且他二人又各自轮着根铁棍舞舞扎扎地乱扫。 杜亦见双方僵持不下,室内氧气稀薄,久战下去对他们不利。他大步向前抄起手边的半截木板飞身过去,全力地拍向其中一人的手背。 那人吃痛地嚎叫一声,铁棍应声落地。 “余贤。”杜亦大喊一声,撩起风衣下摆脚尖挑起滚落在地的铁棍,一个高抬腿,铁棍便直飞向余贤。 铁棍带着凌厉的杀气震得周围几人大气都不敢喘,杜亦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在他和余贤间铺起一道没有半点弯曲的直线,直线裹着一层坚实的皮层,名为信任。 余贤回身抬手一把握在铁棍的当间,他的反应完全出于惯性。他与弋老师练习过数次这样的动作,从未想到会在任务中派上用场。余贤神情错愕地望向杜亦,眸中光影交杂,仿佛眼前的这张脸被挂上了张黑色的面罩。 “回神。” 杜亦沉声喝道,他收回视线猛地向后一仰避过那异者袭过来的手肘,随即敏捷地闪到那人身后,掌风带出蓝色的光晕,大力地劈向后者的脖颈。 与此同时,余贤手上的铁棍闷头撞在另外一个异者的腰间。 至此,两个异者被他二人合力拿下。 “你俩跟过去陪审,全力配合,有问题随时与局里联系。”杜亦指派一队的两人跟随警局回去审讯,以防被押的两个异者清醒过来后有其他动作。 他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颤意,额上密密匝匝一层针尖大小的汗珠,扎得余贤的眼睛火燎燎的疼。 从地下出来后,众人似是几天没闻到新鲜的空气,皆是大口大口地呼吸。 杜亦撑着膝盖弯腰喘了会儿,眼前开始模模糊糊成一片,嗓子里的声音沉而急促,似怎样都捣弄不过来,闷得他上不来气。 身后的脚步急了,杜亦骤然直起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队长!” 余贤在后头急匆匆地唤了声,见人不回应反倒躲着他似的越走越快,他不由得也加快步子赶了上去。 猛地,杜亦停了下来。 紧接着余贤的视线都散了,被晃得七零八散。他眼前的杜亦扶住腰打着飘“咣”地向前跪去。 “队长!” -------------------- 第34章 自相鱼肉第十天 “你怎么了!?受伤了?” 余贤扑过去扶住他打颤的肩,杜亦跪在地上双手勉力撑着,粗重的喘气声疯狂地自他口中窜出,眼泪“唰唰”地往地上砸,砸得余贤的心一个坑接着一个坑很快就成了马蜂窝。 “队长,队长你这是怎么了?”余贤回身大喊,“快!谁能联系医研部?!” “只有队长可以,”师笙还算沉稳,他凑近轻拍了两下杜亦胸前的名牌,“接谈佑。” “喂?”接得不快,但还算及时。 师笙迅速且简要地陈述了杜亦的状况。 “他腰疼狠了,缺氧了。让他先尽量小口呼吸,或者你们谁帮他捂下嘴,我这边联系研测中心派人过去接他。” 第68章 谈佑刚挂断,杜亦已经自己捂住了嘴,只是他的腰用不上劲儿,手抖得太厉害,没一会儿就撑不住地拿下手拄回地上,喘气声顿时大作。 余贤全然忘了他还在单方面同杜亦不冷不热地打着僵持战,他强势地将人拉到怀里,抬手便捂住杜亦的嘴。 杜亦被他箍在身前,整个人都打起了抖,被疼痛折磨得湿漉漉的眸子紧盯着余贤瞅,看在余贤眼里可怜极了。 松开手,余贤不管不顾地贴上杜亦的唇瓣。杜亦的眼睛猛地瞪大,扒着眼眶的泪珠控制不住地摔下来,那双苍白的手指攥紧余贤后背的衣服。 认真地,虔诚地,余贤将他心爱之人满含疼痛的闷哼声通通吞掉。 他第一次听到杜亦带着委屈的呜咽声,他心疼坏了,彻底坏掉了。 研测中心的人来得很快,谈佑还特意指派了诊疗区的负责人林横来接杜亦。 杜亦的头发被余贤弄得乱糟糟,光洁的额头挤满了冷汗,林横打眼都没能认出来。 余贤把人放到飞行器转化的长形救护车上,林横麻利地扣上氧气罩。杜亦缓慢地侧过身背对着余贤,他抿紧嘴将就要破口而出的嗝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胃里颠着勺炒起了大锅菜,杜亦颤巍巍地拿下氧气罩,声音软得一塌糊涂还带着被迫哭后的颤抖:“止疼片,有没有?” 林横的止疼片没翻出来,余贤的止疼片没伸出去,师笙轻叹口气掏出口袋里的止疼片递上去。 止疼片卡在嗓子眼闷不下去,余贤递过去半瓶水:“我喝过的。” 杜亦双眸微闪,就着余贤的手喝了口,哑着声音道了谢。 林横扫了眼行动一队剩下的三个人:“你们行动部有跟车的吗,没有我们就先回去了。” 救护车上的目光火辣辣地灼着余贤,他偏过头不吱声。师笙看了两个来回,默默抬起脚跟了上去。 那车浮起来平稳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余贤心里头叮咣山响。 * 在研测中心晃荡得如同一缕游魂,没晃来任何人,倒是遇到了出去为杜亦买粥的师笙。 脚底立马踩上风火轮,余贤抓住人就问:“队长怎么样了?” 师笙歪头想想才说:“非常不好。”他垂眸瞧着扒着自己的手一点点脱落,又将字逐一咬重,“不好。” 余贤抬头望着走廊的尽头,目光散得迷离。 “有话带吗?”师笙问。 “我……没有。”余贤踉跄就退了两步转身就走。 “去哪?”师笙替人追问了句。 “我,我去找……”他顿了顿,把后半句隐了去。 余贤蹲在小院墙角一动不动,他在等,他有很多天没见到弋了。 得有两个小时吧?余贤的腿肚子打抖,脚脖子都没了知觉,那黑色袍子才缓慢地走进来。 弋走得极慢,像只小蜗牛。迈着小碎步老半天挪到墙角,他没蹲下,腰挺得不太直,居高临下地望着受气包样儿的余贤,老久才出声:“蹲这干什么?” 余贤抬起头,找到亲人撒娇似的,眼眶红红地无声向弋诉苦。 “谁给你气受了?杜亦?” “不是!不是他!”余贤慌地站起来,急着为人解释,不料脚麻得截肢似的,直挺挺地往前扑。 弋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迎上去。 低沉的痛哼闷在嗓子眼,闷得余贤的心尖尖打颤。 他瞧不着他的脸,但他能看见那双眼睛紧紧地闭着。 他的老师被他砸晕过去了。 “老师?” 余贤抱起人撒腿就往屋里跑,怀中人被他颠得眉头拧紧,愣是给疼醒了。 “放我下来。” 他不敢顶撞他的老师,但依旧将人带到塌上才松手,尔后便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旁。 弋被平放着,有那么一瞬,满眼都是白光,耳朵似乎也听不见了。他费力地赶走眼前缭绕的万只蚊蝇,轻轻侧过身尽量不让脊背与木塌接触。 “抱歉,”弋向余贤解释,说出口的理由自己都不信,“困狠了。” “老师,早点休息。” “嗯,”弋应了声,挤出些力气安抚他,“我这些日子会比较忙,有特殊任务在身,你来时我若是不在,可以自己练习,不要着急,慢慢调整。” “是!” 当晚,越昱办公室的灯熬了个大夜。 “余贤的partner找得怎么样了?” “没找。” 黑色面罩遮住人的脸,那双露出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等你发话呢。” “找吧,”弋补充道,“越快越好。” 越昱敲了两下重新扣在他案头的相框:“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我会坚持到他匹配到partner。” “常人也可以?” “只要余贤喜欢。” “他喜欢你。” 弋没说话,越昱的指腹用力按向相框的尖角。 “找个异者也行,他对梁逸关注度很高。” “他喜欢你。” “我们都是s型,不合适。” “现在才不合适吗?” 指腹被戳破,鲜血向外挣扎,越昱收回手。 黑袍透着潮气,被处理后的语气机械又生硬:“咎由自取,梦该醒了。” 越昱没说什么,抽出张纸将流血的小口子堵住。弋也不再说话,走到门口力竭地晃了晃,一道银光迅速闪到他的身侧,稳稳地将湿透的黑影扶住。 第69章 “审异局的总理者是个普通的人类。” 弋缓缓道出外界盛传的话,随即笑笑:“你用了殊力。” 越昱抬手将弋的黑色面罩摘下,面罩掩盖下的脸白若清雪,冷汗如淋:“你有本事让我使用。” “我的荣幸。” * 余贤听话地独自在溪边练了一日又一日,上班出任务,下班补练习。不敢见杜亦,抓心挠肺,等不到弋来,百无聊赖。 体内的殊力似乎越来越猛,他尝试了几次将它们安抚下去,都成效甚微。一来二去过了几招,余贤虽不至于被它们彻底制服出现暴走,但还是被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突然间,有道不算柔和但极其轻缓的殊力波注入他的体内,黑手套握在余贤的腕上,他的整条手臂都透着漂亮的蓝光。 “老师?”他迟疑地开口,“您也是s型,真的可以吗?” “别废话。” 余贤瘪嘴:“您骂我。” 弋被气得发笑:“你都疼得不能动了,嘴还闭不上。” 余贤惊诧地望着他的老师,弋的殊力波轻缓地在他的体内游走,明明两个人都是s型,在被疏导的过程中,余贤竟然没感到一丝的痛苦,怎么可能? 他双眼瞪大,眸中的光愈来愈亮。 然而弋可不太好受。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实际上余贤的殊力还是要比他强得太多。那霸道的殊力冲撞着弋的大脑,他头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余贤乖乖地任人疏导,只是他就算再迟钝,也无法忽视浑身打颤的弋。 弋闭着眼,余贤不敢出声打扰,他尝试着用自己的殊力去触碰弋钻进来的殊力波。 短促的闷哼被他激得冲到牙关,又折回肚子里。 余贤忙要撤回试探的殊力。 “就这样,别后退。” 弋的殊力波迎难而上,余贤集中精力配合。他体内乱糟糟缠在一块的殊力很快便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虽然还有些地方纠缠在一起,但较方才已经捋顺了许多,余贤可以动了也不疼了甚至胸口暖呼呼的有些得劲。 那道殊力缓缓地撤回,它的主人随着它的撤出软塌塌地向前扑。余贤一个健步上前揽住弋的肩膀,满是愧疚:“老师,是我大意了,害您受伤。” 弋摆摆手后退两步拉开些距离:“没事。” 余贤垂着头讪讪地收回手。 “你才多大有点精气神。” “老师,”余贤闻言向前一步,主动问道,“您的s型殊力波为什么可以为我疏导?” 弋没答,转头往回走。 “老师,s和s是不是也有……” “没有。” “那老师您怎么可以……” “我是弋。” 余贤突然怔住了,难得这就是强者?如果他可以像老师一样,是不是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和杜亦在一起? “老师,如果你喜欢上s型异者该怎么办?”他加快步子赶上前头的黑影。 “如果他也喜欢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与他在一起。” 心底的某处倏地被触动,系得弯弯绕绕的结倏然松动了。余贤用力揉着胸口,企图把所有缠着的绳啊链啊给破开。 黑影顿住没回头,似乎笑了笑:“逗你的,别当真。”他的语气忽而严肃又认真,“余贤,别做傻事。” -------------------- 第35章 自相鱼肉第十一天 第二次转换比预订的时间要晚了很久,颜淼的脸化作木炭,黑透了底。 “时间都是我精打细算好的,现在被打乱了,你只会更疼。” “他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按照预订时间过来会撑不下来。” 越昱为蜷在床上等着被大卸八块的人解释。 “麻烦你了。”杜亦微笑着向马上要对他下刀的厨子礼貌地颔首。 “这次到90,下次冲刺100。要保持在100稳定不跌,下一轮需要往你肚子里打药,方便你与未来的s型伴侣结合时彻底地契合在一起。”颜淼自然地讲着,没有丝毫避讳,并十分肯定杜亦就是处于下位。 越昱听得脸一白。 颜淼没空照顾他二人的情绪,继续道:“不过,前两次间隔的时间太长了,这回必须打好提前量。我要在你的肚子里先埋线,事先软化方便下次进药。” “嗯。” 杜亦应着,他的身上只束了淡淡的蓝光限制殊力爆发,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套上罩子,方才听了颜淼的话,他知道稍后便要被前后夹击。 脊椎上的蓝色细线快速地退出,新的伙伴紧跟着站岗就位,疼痛较上次轻了些。杜亦的身体还算舒展,出汗量不多。 “把他裤子往下弄弄。”颜淼坐在轮椅上指挥起整个审异局权力最高的人。 越昱上前将杜亦的紧身裤微微向下弄了弄。 颜淼翻了翻眼皮:“肚子,小腹都得露出来。” 未等越昱再有动作,杜亦抽出些力自己将裤子弄下去几分。 “可以了。” 颜淼按下仪器,八爪的铁手捞着一根发光的细线帖到杜亦的肚皮上。细线像找到了吸铁石一般滑到他的身上,在他肚子一侧撬开个看不见的小孔游了进去。 没一会儿,杜亦的整个肚皮便被弯弯绕绕的发光细线爬满,它们盘旋成肠道的形状缓慢地蛄蛹。 剧痛层层叠叠汹涌而至,海浪涨起翻滚着扣在杜亦的身上。他面目狰狞地抓着床沿,身体像老式座钟上挂的摆,来回打。 第70章 疼痛攀岩到一个高峰,杜亦的腿控制不住地向下蹬,“嘶嘶”的抽气声扰得旁观者心烦意乱。 “让余贤过来看看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越昱压制着波动的情绪,奈何怒气还是跟着仪器上的峰值涨。 杜亦咬牙忍耐,眉头皱得紧紧的,话说不清楚:“别告诉他……他已经在吃药了,我得快点完成转换……” “你替他这么疼,不用让他知道?” “余贤他……替我这么疼过了。或许,比我现在还疼吧。”杜亦眼前聚满小小的雪花,它们缓慢地拼出只漂亮洁白的雪狼,“而且,他也没记得自己为我疼过,我为什么要向他邀功呢。” * 行动一队队长最近请的假比他入职审异局以来叠加的假期还要多。 杜亦只在诊疗区待了一天就回了家。家里并不比疗养区暖和,但它曾住过余贤,尤其是那张床,似乎还留有他们热烈的余温。 肚子里的丝线一刻不停地作祟,似是有条又细又长还弯弯曲曲的虫子在里头蠕动。杜亦趴在床边呕吐,他吐了一整天,把太阳迎来又送走。 除了那条“虫子”,肚子里被挖空了。他吐不出来,但依旧恶心得昏天暗地。眼泪合着胃液酸得他徒然升起一种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委屈情绪。 他想告诉余贤他很疼,他想让小狼崽抱抱他。可是脆弱的神经上还死捆着一根理智的弦。 不可以,他若是现在都熬不过去,怎么能撑得过最后一次转换?若是挺不住最后一次,他们还谈什么以后? 其实,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或许在几年前的战斗中,他还可以从他人的声声感谢中得到一丝慰藉。很多人说,如果你的父母有一天消失在这个世间,那么便没有知道你的来处。 他来自哪儿?他从未没见过他们,他从未没被人不要命地保护过。 除了……除了那只雪白的小狼崽。 月打着蔫挂上去,微弱的光映出床上用冷汗印出的人形。本该卧床的人狼狈地摔在地上,杜亦缓慢地扒着床头柜,尖尖的木角冷冰冰地刺进他的腹部,他强硬地用这样的方式对抗着无法忍耐的疼痛。 “余贤……” 喉咙被酸刺激得发烫发疼。 他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肚子里装了台绞肉机,脊椎骨注着冰锥子。天旋地转间,他看见一头雪狼冲了过来。 衣挂上的工牌疯狂地闪动,“余贤”两个字就要冲出虚拟的屏幕。 工牌在归于平静不到一秒,客厅里那只不常用的手机紧接着发出刺耳的响声。 无人应答。 卧室里的人犹如散落在地的白玫瑰,无声无息。 日头再次接班,打透窗帘,打在冰冷的人身上。杜亦挣扎着从剧烈的头痛中清醒过来,腹中的“虫子”似乎有赖床的习惯,竟让出片刻舒缓的时间给他。 起身烧了壶水,杜亦拿出盒泡面。他得吃点,不吃就更没力气再吐了。挂牌见主人醒了,忽悠忽悠地飘了过去。 整整三十个未接来电,全都是余贤的名字。 气顿时喘不明白了,腹中之物又有了苏醒的迹象。杜亦忙深呼吸,勉力平复骤然间杂乱的情绪。 他拿起沙发上的手机,十个未接来电,同一个号码,他不认识。 杜亦攥紧胸口缓慢地坐到沙发上,指尖颤了又颤,按了回拨。 “喂?”接通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似是还在梦中忽然被唤起,不过很快便口齿清晰地喊道,“队长!” 是余贤。 杜亦张了张嘴,竟没发出声音。 “喂?”那边又担心地唤了一声。 只一声就落到了杜亦的心底,他拉开点距离低低咳嗽了两声,问:“怎么了?” 余贤有好多话想说,好多事想问,可嗓子似被糊了,最后只挤出四个字:“我在门外。” 迅速地倒了把止疼片,杜亦干噎下去,用湿毛巾擦了把脸,缓慢又急不可耐地去开门。 “我昨天……” 四目相对,同时开口。 他满身风霜,显然是在门外守了一夜。 他满脸病容,显然是在室内熬了整宿。 余贤浑身透着股寒气,夜里冷,他在门边坐了一晚,肯定冻坏了。杜亦额上的冷汗开了阀的水龙头似的“呲呲”往外冒,眼里藏着心疼,却只能故作不知地问:“吃饭了吗?” “没。” 把人让进屋,杜亦便进了厨房。余贤哪儿也没去,跟着人也进了厨房。他不吱声怕哪句不对惹杜亦难受,就乖乖地站在门边看。 他的队长怎么会憔悴成这样? 余贤咂摸了会儿,咂摸得心里不是滋味。他转身进了卧室,垃圾桶里的呕吐物还来不及收拾,床头柜上的泡面已经凉得凝固。 他恍惚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杜亦连普通的垃圾都不想让他看见。而现在……他的队长身体得难受成什么样才会让他看见这些? 只是,余贤未曾想到,疼痛折磨得人筋疲力竭是真,但杜亦当时更迫切的是想见他,想得分秒必争地去给他开门,想得没有另外一个脑子来提醒还有证据没有遮掩。 余贤又来到了厨房,杜亦正在给他下面条,十指抖得宛如被狂风摧残的细柳。 看不下去了,余贤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面:“我来吧。” 第71章 杜亦扶着墙靠在一边,叠影重重看不清余贤的脸。 卤子的香味钻进鼻腔里,杜亦混沌的脑子才勉强恢复些意识。他的身前站着个人,好像要比他高了。杜亦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哦,是小狼崽,到底是年轻,个头窜得真快。 余贤的双手撑在杜亦的腋下,没用多大劲就能将他的队长托起来。他方才刚把卤子盛出来,杜亦就像面条似的贴着墙壁往地下一点一点地慢慢出溜。 怎么不掩饰了?难受得站不住还要在厨房守着他看? 本以为学着圣人斩断情丝,奈何星火早已燎原,情思势不可挡。理智尚存时还可拼死抵挡一二,可是见人苍白虚弱的模样余贤便难以克制。 连搀带抱地把人带到沙发上,余贤试了试杜亦额头的温度,有些烫,他扯了毯子将人严丝合缝地裹好,又去熬了碗小米粥,煮了个鸡蛋。 揽着人喂了半碗米粥,杜亦就捂着肚子开始干呕。余贤不敢再喂,忙把人塞进被窝里,顺着胸口又给揉了会儿胃才蹑手蹑脚地摸回客厅。杜亦咬了半口的鸡蛋被他两口给吞了,面条有些坨了,泡了点热水和着卤子吃,弄不清吃的汤面还是打卤面,余贤品不出滋味。 一碗面条秃噜干净,余贤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他忽然无比地肯定杜亦一定也是喜欢他的。 无所谓了,不就是每天吃药吗? 为了所爱之人,他可以做到。就算有一天他被药物吞噬了腐蚀了,也绝不后悔,他就只想和杜亦在一起。 什么匹配partner,他统统不管。他的心只要杜亦,只能属于杜亦,别人再合适都不行。 不能是赵亦、钱亦、孙亦,只能是杜亦。 不能是这世上其他叫杜亦的人,只能是眼前的这个人。 -------------------- 第36章 自相鱼肉第十二天 拿着颜淼给开的证明,余贤去专研区开了整瓶胶囊。他将小白瓶贴身揣着,心底莫名地多了份安全感。 走到研测中心大厅迎面碰见医研部部长梁逸,余贤很少能有机会与他打照面,他估摸着大约是自己的级别还不够让他出手治疗。 梁逸面颊煞白,手虚搭在心口,并未理会余贤投过去的灼热目光。 余贤想到他的老师,弋最近身体状况好似出现了问题,而梁逸明显不大舒服。他又细细地将人打量了一番,那张脸上的清冷之气太重,光是扫一眼侧脸,就能让余贤本打算伸出去搀人的手悄悄缩了回去。 梁逸的双眸铺满冷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与他的老师弋完全不似同一人,余贤搞不清为何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会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如果代号弋不是梁逸,那……余贤扒拉着手指头,开始回想各部部长副部的模样,总觉得没一个能贴得上。 再来到小院时,弋已经坐在小马扎上。 余贤忽地想到方才遇见的梁逸,看样子他们确实不是同一人。 小马扎挨着墙角放的,弋靠在墙边支撑着身体,见余贤来了,招招手,道:“你自己练会儿吧。” 余贤走过去半蹲下来关切地问:“老师,您不舒服吗?” “没有。怎么,非得我陪你练?” “不是不是,我可以自己练。” 练习没能开始,弋的黑斗篷就湿了个彻底,余贤吓得忙搀人进屋躺下。弋侧躺在木塌上,手握成拳微微打抖。余贤瞧不出弋哪儿不得劲,但眼瞅着面罩湿得都快糊脸上了,他怕人憋坏了忍不住抬手要替弋摘下。 “不……不用……” 弋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地阻止,他艰难地翻过身留下个黑色的背影给余贤。 余贤看着难受,急急道:“老师,我出去我这就出去,您可以摘下面罩,别憋坏了……”他几乎跑了出去,但又站在门口不敢走远。 面罩下的青白唇瓣终于可以舒畅地呼吸,弋的鬓发贴在脸颊上,他咬着牙不出声。 下午两三点的日头打得余贤满眼都是昏黄的光,额头被晒得发热,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光被熬跑了,弋走到门口:“杵这做啥?” “等您。” 迎着晚霞,师徒二人一人一个小马扎挨排坐到一块。 “老师,我有个很喜欢的人,我们正在闹别扭。” “嗯。” “他最近的身体状态非常不好,我很糟糕,不敢直接去关心他。” “嗯。” “我们两个都是s型,老师你说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弋没应,安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老师我想与他和好了,他难受我也跟着难受。大不了我再去跟他表一次白,如果他还是拒绝我,我就悄悄躲在远处看着他。我知道他心里也难受,我现在已经在吃药了,不会再让他担心殊力暴走。我可以吃很多很多药来控制,我不想跟别人匹配在一起。” “你说什么?你吃药了?一个月几粒?”弋动了,他抓住余贤的手腕,沉声问。 “我去开了些药,一小瓶,好像有十多粒胶囊,就算我殊力再霸道一天一粒也够了,不够就两粒三粒,总会够的,”余贤专注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注意到弋逐渐红透的眼眶,“颜淼说还有黑色的胶囊,可以暂且将殊力型转换成y,他说他还有办法把s转换成j,我想试试。老师,我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 第72章 “你……”弋按着心口挤出一个字,竟再说不出话来。 “老师!”余贤踢倒小马扎扶住身侧的人,“我送您去研测中心!” “别……”一只手搭在余贤的肩上,弋费劲地喘了两声,“别吃……”他的手指陷进余贤的衣服里,似是用了天大的劲儿,“你傻吗?你……” 余贤又不敢吭声了,他好像很有本事,又把自己的老师气得不轻,话都说不明白了。 “余贤,你先冷静一下,不要被情绪所困。” 弋偏头呛咳了几声,扶着余贤的肩头直起背:“你最近还有不舒服吗?” 傻小子摇了摇头。 “你真是……没不舒服你吃什么药?” “我……” “我知道你想和他在一起了,但绝对绝对不要随便吃药,更不要轻易就相信颜淼说的话。你喜欢的那个人……如果知道你打算这样伤害自己会受不了的。”弋收回手放在膝盖上,十指慢慢地搅到一起,缠紧。 “你想和好就去和好吧。” * 审异局接到投诉,实名举报行动部余贤。 该人声称余贤有殊力暴走倾向,对其身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此等异者存在审异局这样号称保护常人的地方让其信任度和声望大打折扣。他强烈谴责行动部派出这样的祸害执行任务的不负责任行为,并要求审异局对余贤进行限制或是驱逐,如不采取措施,则会继续上诉给盟邦中心。 “哪个差劲玩意举报的?” 行动部棚顶的一排蓝色小灯被震得怯生生地闪,鲍豹脚踩在凳子上叼着烟嚷道:“老夫要是知道是谁,非得削傻他。” “我记得那天余贤是在任务结束后才发生殊力躁动的啊。” “是啊!而且我们还在外区,没有别人在啊。” 你一言我一语,行动部唠得热火朝天。 漩涡正中之人悄悄地退了出来,直奔局长办公室。 余贤在路上想了很多,起初高涨的委屈情绪渐渐降了下来,他的头脑突然异常地清醒。 或许是转机?如果罚得重点,将他的这身殊力抽干,他是不是就如同常人一样,那便不会再受什么s型殊力的影响。 常人拥有50%的可能性与杜亦匹配成功,他连达到0%都是奢望。 在遇见杜亦之前,余贤没什么大抱负,从未想过要做个顶天立地拯救人族于水火的大英雄,他就想赚点小钱有个自己的家。在认识杜亦之后,他知道英雄二字一笔一划该怎样去写,但他的目标依旧是想赚点小钱有个家,家里得有杜亦。 局长办公室并不是任谁都能随意出入,唯有s+阶异者在殊力稳定的情况下才可以自由出入。而其他人必须由越昱的保镖先行上报,得到允许后方可进入。 “识别成功:代号刃。” 余贤套着身黑斗篷抵达局长办公室时,已有人早他一步先行到达。 “这是污蔑。” 余贤心头一震。 若是他现在开口,便能发出与他听到的一模一样的声音。那是由仪器为s+阶异者统一调配的机械音,但是里头的黑影余贤太熟悉了,快一个月了吧?他们认识快一个月了,越昱面前站着的是弋,是他的老师。 “我得到的消息,投诉的人与异者之家有密切联系。不久前余贤单抗了首序余波,他爆发出的殊力太惊人,首序余波对他完全没有影响,”越昱沉声道,“他被异者之家盯上了,这个人不过是个幌子。” “既然是故意为之,为何还要惩罚余贤?” “盟邦早上联系我了,”越昱两指按着太阳穴,“投诉的那个人姓贺,是玺域贺家的人。” “他是我徒弟,我信他。他不会无缘无故伤人,更何况连个证据都没有。” 越昱没答,拇指按在衬衫的第一个纽扣上,低沉道:“连盟邦中心。” “你好,这里是盟邦中心。” “我是越昱。” 那边沉默了半响,似乎换了人接:“越局长您好,我是中心理事长。” “你好,”越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关于我局行动部余贤被投诉用殊力伤人之事,经调查并不属实。” 中心理事长笑了声:“越局,方便问一下您是怎么调查的吗?”他顿了下又道,“投诉之人可是贺家的,您是觉得他在说谎吗?还是说余贤的身份如此特殊,特殊到您宁愿与贺家撕破脸皮也不愿小小地惩罚一下局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异者,”他故意加重语气,“难道余贤是传说中的代号弋?” 越昱还是一贯地面无表情,方才的一番话似乎激不起他心中的半分涟漪。他望向弋,示意人上前。 “理事长您好,我是代号弋。” “哦?”盟邦中心理事长似乎有些意外,“弋?”他似乎不屑地笑笑,“你说你是你就是?” “不然呢,”弋平淡回道,“你要试试?”他一字一顿把字咬得清清楚楚,“你们那里,没有人能打得过我。” 那理事长不知被他的话击中还是怎的,好半天才说话:“你是要力保那个余贤了?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异者,何必呢。” “你管我。”弋回了三个字,便不打算再与对方聊下去。 越昱随即点了点纽扣,通讯界面直接被关掉。 弋笑了:“你不寒暄几句?倒也不必挂得这么干脆。” 第73章 “我不需要解释,他还不配,”越昱不咸不淡地道,“所以余贤有什么特别让你如此力保他。”他将盟邦中心理事长的话拿过来换了个问法。 弋自然不会怼越昱,他缓缓回道:“余贤的‘魅’真漂亮,像一只威武的雪狼,”他停了下,由衷地赞叹,“很强,稍微近一点就能被他刺伤。” “比你呢。” “他比我要优秀得多,”弋的语气塞满了骄傲,夸赞的话毫无保留,“我相信他会带领行动部走向更好的未来,他是我们审异局绝对不可缺少的战力。” “你说这话带有个人情感吗?” “你是指哪个我?” 弋的调子加上了几分调皮,但很快被他收敛起来,坚定地继续道:“他是我徒弟,我信自己带出来的人。不仅如此,还因为他本身就带着光,他是特殊的,他不该属于多禧星,但他来到这里。他的强大与优秀并不会因为我的立场与情感而发生实质性的改变,他就是他,他会证明给我们看。” 余贤的双手抖得像得了重病,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对他抱有如此厚的希望,如此深的信任。 越昱哼了声,问:“身体怎么样?说这么多话还戴着面罩不难受吗?” 弋轻笑,随即将面罩摘下,深吸口气又重新戴好:“有时候一秒的新鲜空气,就够我支撑很久。” “就像余贤于你?” “是,就像他于我。” 余贤仓皇而逃,眼泪飞速湿透面罩。 他看见了,看见了弋面罩下的那张脸。 -------------------- 第37章 自相鱼肉第十三天 余贤逃了。 但他几里拐歪地逃到了弋的小院,慌里慌张地自投罗网。 弋晚了会儿才回来,余贤正攥着根树杈子戳土,戳得灰眉土脸。 “举报的事情你不要太往心里去,越昱已经解决了。”弋哄孩子似的拿过他手里的树杈子,顺手扑拉两下余贤裤腿沾上的土。 “我可以抱抱您吗?” 余贤没头没尾的要求着实让弋怔了会儿,他低迷的样子塞满心事似的,瞧上去颇为可怜,弋想了想就点起头来。 肩头迅速被趴在上面的小脑袋浸湿,弋轻叹着安慰道:“多大点事,你说你。” 余贤闷声闷气:“对不起。” “平白无故道什么歉?” “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这才对嘛。”弋欣慰的那个劲儿像个慈祥的老父亲,他没觉得这话里头有啥歧义,更没意识到余贤突然换掉的敬语。 拍了余贤两下,弋拉开在他肩头上流连忘返的人。这小子眼眶红得樱桃似的,弋笑弯了腰顺势把手没入胃里用袍子挡住:“又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哭什么?” “胃疼。” 弋微怔。 不是被举报委屈哭的?是胃痛给疼哭的? 弋禁不住歪头打量余贤,难得地有些愣神。不过很快他便起身去取来药和温水。 余贤顺从地接过来,仔细阅读了说明书,抠出两粒递到弋的嘴边。投过去的目光炯炯,灼得弋不得不对上那双蓝眸。 他一时很难分清余贤灼热的视线是落在他遮挡住的唇上,还是落在两粒跃跃欲试想进人他体内一探究竟的药片上。 弋按在胃间的手用了下力便徐徐地往下滑,徐徐地积攒力量,徐徐地稳住情绪,再抬起时就能随意地接过,轻松地道:“我胃疼你哭什么?” 余贤转身背对着他,竟捂上了眼睛。 这意思很明显了。 弋的喉结轻轻动了下,他坐在原位扒下面罩,吞药、喝水、戴回面罩,一气呵成。 “好了。”他抱着水杯贴在胃间,轻言细语。 余贤回身,盯着弋的双眼,似是想要在其中探究出点什么。他声音很小但足够让两人听清了:“以后养一养是不是就能好了啊。” “能好,养养就好了。”弋轻柔地回着。他把还热乎的水杯塞到余贤手里,忙叨起来。 他又蹲在他的小炉子旁,壶里煮的是梨水。 “你嘴唇都裂了,”弋自然说道,“火太大了。” 余贤坐在小马扎上没动地儿,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蹲在地上拿着蒲扇把火扇得旺些的弋。 说远也近,若是从行动部步行至此需要花费近一天的时间,但他是乘坐智行列车来的,下车后只需要走上不到二十分钟便可以抵达这座小院。 这片林区像是让他们回归了原始,外面是高科技智能世界,只有这里让余贤尝到了人间烟火气。 他的老师蹲在地上,一点t01的威严都没有。一只手扶在腰间,像个犯了腰疼病的老大爷。 手指头腾在半空,打了数个抖,余贤的勇气太微弱,不足以支撑它再进一步,它不得不悄悄地落下藏起。 呛咳声打散了纠结的思绪。 “老师,我来吧。” 小马扎递过去,余贤拿过弋手里的蒲扇代替了他的位置。 弋又低低地咳了两声,把小马扎往后稍微拖了拖。余贤回头了,他直视着那双带着欣慰笑意的眼。 就是这个笑,让余贤的感官都失灵了。 现在,此刻。雨,就算劈头盖脸地打,他的心都是暖的;风,就算临风扫地地吹,他的心都是静的。 第74章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有人替他抗,有人为他挡。 但是,他只能看一小会儿。 弋的身影淡了、模糊了。余贤赶在眼睛彻底被水雾蒙掉之前果断地转过头。 树杈子在火的烙烤下噼里啪啦响,余贤的心尖跟着一阵阵发烫。 “你的s值过低,匹配partner迫在眉睫。” 审异局局长快要兼职行动部部长了。 “我不需要匹配。” 越昱挑眉等他说下去。 “我没有不舒服,在老师的指导下,我的殊力已经控制得很好了。” 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越昱把颜淼刚传过来的厚厚一沓报告压在案头的相框上,眼不见心不烦:“老师?你是说弋?” “你去问问颜淼,”不到一分钟,越昱又把相框从底端抽出来,放进抽屉里,“去问问一个s33的异者为什么一点都不难受,去问问你是不是变异奇迹。” 杜亦休了近一周的假才回到行动部,人更清瘦了。余贤见着人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打招呼,他站在层层的人群外望着,望着那个被队员们围在当间嘘寒问暖的人。 “余贤,我们谈谈。” 依旧是杜亦主动开口。 “怎么不和我说话了?” “没有啊。” 阴天,空气中的湿气压得人喘气费劲。归一广场上没什么人,余贤前脚挨着后脚走。 “你在生我的气。”杜亦笃定道。 “怎么可能。”余贤低头打腹稿。 “我们这样很像闹别扭的情侣,”杜亦停下来,“可是我们从来都不是,对吗?” “队长。”余贤准备完毕,蓄势待发。 他目光诚恳地望着杜亦,深吸口气,道:“我想同你再表白一次,”他抓着衣角打成卷,“我觉得现在时机成熟了,我也想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受到殊力困扰的,队长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抱歉,我拒绝。” 嘴唇颤了又颤,余贤用力咬出一排牙印,攥住还没散尽的勇气再次开口:“队长,我……我有办法可以转换成y型,或者j也可以,我不会让你受殊力困扰的!” 杜亦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余贤攥紧的手徐徐地松开:“当然如果,如果你觉得我不适合你……” 胃里窜上一股火,直烧到嗓子眼。它啄它凿它拳脚相加它拼了命地要把杜亦即将出口的话烫成灰烬。杜亦勉力挡住如潮似浪的疼痛,他脊背挺得笔直,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 对不起,他还是有些怕。 小渔,再等等,马上。 真的快了,如果能撑过第三次,换他来,换他来说这些。 如果不能…… 杜亦抬手抵住唇角偏过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问:“最近,和你的老师相处得如何?” “很好,老师他很好。” “这几天没有不舒服吧?殊力是不是平稳了?” “没有不舒服。” 杜亦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余贤呆呆地望着杜亦离开的挺直脊背,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拜弋为师,越昱也不可能把他拜师的事情大肆宣扬。 那……杜亦方才是在承认什么吗? 他为何要这样问?还有,他说他放心了,他放得什么心? 颜淼的话如同一根细线骤然间刺透余贤的大脑。 “检测结果显示有人将自己的殊力波束在你的手腕上,你可以无限地抽取他的平稳值,只要这个人的殊力平稳你就不会暴走。你可以影响他,他影响不到你。总而言之就是他间接地把命交给了你。” “你没发现自己的体内被注入了别人的殊力波?”颜淼反问道。 弋!只有弋为他进行过殊力疏导!还有……还有杜亦,在他殊力暴走的那天也将自己的殊力波探入他的体内。 他们两个…… 翻滚的情浪从四面八方而来,燃起熊熊的烈火。余贤的眼神似空洞又似被情丝缠得死死的,他大张着嘴半天才追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这种绑定关系?” “找,”颜淼驱动轮椅在他的实验室转悠,“找到你腕上缠着的那条最关键的殊力波,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它们剔除。不过,这样做的话,那个人会很疼。”他细细检查着放在最显眼位置的两罐蓝色液体,它们今晚即将出征。 “温馨提醒一句,”颜淼眼皮不抬,依旧欣赏似地望着那两罐液体,“我不建议你今晚这样做。” 晚,无风。 实验体基地迎来了建成以来最冒险的一次试验。 越昱还没到,有些话方便杜亦抓住时机问。 “成功的几率大吗?” “成功的几率有多少得看你,”颜淼回道,“会很疼,你能撑下来成功的几率就是100%,如果撑不下来……” 颜淼没继续说,杜亦笑了笑,他的手搭在腹部,企图与它商量,让它帮自己挺一挺,再挺一挺就成了。 “我现在的身体就算转换失败是不是也有用?” “有用,”颜淼已经准备就绪,只等vip观众入座,他便可以大展拳脚,在此之前他颇为耐心地为他最得意的实验体解答,“把殊力抽出来,单独储存。你的殊力可以让同类型的异者能力暴增,你的骨血可以让s型异者免去殊力暴走的困扰,无需再为匹配烦忧。换而言之,今天过后的你,就算不会喘气,也是块宝。” 第75章 “那就好。” 杜亦的笑淡极了:“如果我撑不下来,我的一切都交给余贤。我的殊力,我的骨血,我不需要完整,我只需要部分能和他同在一处就够了。” -------------------- 第38章 自相鱼肉第十四天 “是遗言吗?”颜淼挑眉。 “算吧?”杜亦打趣回道,“第一次留,没经验。” 唠了三两句,越昱就进来了。他们谁都不再言语,腾出空间留给仪器启动的声音来填满。 今日过后,总会有人达成所愿。 细线从腰椎钻入,勇猛地攀爬,迅速注满杜亦的整条脊柱。 待蓝色的光晕消失不见,颜淼命令般地要求道:“躺平。” 前胸后背的冷汗成河似地淌,翻身的动作对于此时的杜亦来说比登天都难。他努力对越昱扯出一抹笑:“搭把手。” 越昱摘了眼镜,上前将湿滑的身体放平。坐回靠椅再将眼镜架回鼻梁。 但凡方才他的视线再清晰一点,就能把杜亦被疼痛扭曲得狰狞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他便无法下手。 第二罐蓝色液体顺着细线威武地奔赴前线。 “呼……” 杜亦禁不住长吁口气,颤意嵌进声音里,掩饰不掉。肚子像个大西瓜被从当间猛力劈开,坚实的铁勺在西瓜里面剜啊剜刮啊刮。 腹部的肌肉不知是在害怕还是出于自我保护,不停地收缩,杜亦的身体随之抖得打摆。 最后一罐液体终于全部踏进战场。 杜亦的双腿向上曲起,手捂住肚子缓慢地向一侧蜷缩收拢。 “别动,还没完。” 机械臂雄赳赳气昂昂地加入,它将杜亦的身体拉平。此刻,原本平坦的腹部已微微鼓起,蓝光在其中极速地攒动。 苍白的十指尖陷在里面,与之拼命厮杀。 “手拿开,药水平均分布后就可以了。” 透着寒气的铁掌贴在杜亦的肚子上,压紧向下推送,将蓝色的液体一点点送至小腹。推送的过程太慢了,慢得杜亦整个人都傻掉了,疼傻了。 “还要多久……” “不好说。” “我,我太疼了……” 他吸了下鼻子,把泪控制在眼眶里。 液体随着推力再度向下移动,杜亦的身体猛地上弹,栽栽歪歪就要向下翻滚,套在他身上的蓝光瞬间又将其拉回。机械臂再度上前,用它冰冷的指头摆弄好杜亦的身体,按部就班地继续下推。 很沉很低,无法抑制的呼痛声破口而出。声声短促,声声切肤。 十年来,杜亦的大小伤不断,可越昱从未见他疼得喊出来过。 氧气罩上场,杜亦的意识渐渐飘远,口中迷迷糊糊又恋恋不舍地喃喃呼唤:“余贤……余贤……小渔……” “撑一下,”越昱的手终于敢触碰这张失去人气的冰冷脸颊,“我叫他过来。” “不用……”杜亦的双手抓着两侧的床沿,用咬烂唇瓣的意志力为自己缚上五花大绑,任凭疼痛在他的下腹肆虐,“你总得让我喊一喊,好坚持下去……” 越昱飞速点过衬衫纽扣,余贤的头像“唰”地一下被调了出来,他挪动椅子坐得离杜亦更近了。 “喂?局长。”余贤蹲在弋的小院里,头顶铺满阴云。 杜亦的身体猛地震颤,蒙在眸子上的雾气瞬间凝成水珠摔了下来。 大雨骤降,毫无预兆,余贤忙将炉里的火熄灭,提溜着弋的小壶躲进屋里,工牌跟着他移动,余贤礼貌地问:“局长有事吗?” “没有。” 仪器发出刺耳的鸣叫,杜亦胸口剧烈起伏,嘴大张开,抓着床沿的手指不停抽搐。 “不准挂断。” “局长?” “挂断你会后悔的。” 越昱手一挥,通话界面飘到杜亦的正前方,证件照上的“余贤”泛着淡蓝色的光晕。杜亦眼皮颤得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伸出”耳朵,努力捕捉余贤的气息。 “你说点什么,随便说!”越昱十指交缠,指尖刺进手背。 “啊?” “说你现在最想说的。” “我……我想他,想见他。” 余贤坐在门槛上,雨扫湿裤腿,他的手不自觉地抵在胸口,空落落的,里头好像啥都没了。 “想谁!“ “想我的队长。” “你的队长是谁!” “杜亦……我想杜亦,很想见杜亦。” 白皙的脖颈奋力上扬,青筋清晰可见,冷汗如雨淋漓而下,鲜红骤然喷满氧气罩。 实验结束,越昱关掉通讯界面。 行动一队队长刚归队半天便不见踪影,通讯无人接听。 三天后,局长越昱亲自将杜亦告假的消息通知到行动部。 代号弋的小院被清扫得如同主人常在一般,余贤每天按时按点地来报道,他的老师已经连续四天未出现。 第五天清晨,歪在小院里睡了整夜的余贤收到了回信。 “外出办事,勿念。” 余贤紧紧抓着工牌,拇指在弹出的杜亦证件照上轻轻擦过。 “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出。 近一周了,挤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去一半,开始不上不下地悬着。余贤起身拎起扫帚,他一日扫上三四遍,树上的叶子都不乐意掉了。 第76章 “梁逸怎么样了?” “比你强。” 谈佑调慢点滴的速度,手插回白大褂的口袋里,淡道:“他是累的,你是作的。” 诊疗区的特设病房住上了两尊大佛。 杜亦被送来的时候血葫芦似的,谈佑以为这人已经咽气了。梁逸亲自上阵,不眠不休连轴转了两天,把踏进鬼门关只剩下一根脚指头在外面的杜亦硬生生地拖回来半边身子。这位刚把人救了个半死不活,自个就累得心脏病发,谈佑一边安排林横带人抢救梁逸,一边把杜亦的另半边身子给连拖带拉地捞回阳间。 “你忙吗?”杜亦的眼神跟着谈佑走,眨巴着眼想拖住人。 谈佑盯着他看了会儿,直击要点:“你想让我陪你说话。” “是啊,我现在就像烙在烧热的铁板上的活鱼,怎么翻都逃不出去,疼得我实在煎熬,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杜亦的语气淡淡的,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你也会喊疼,我很惊讶。” “疼狠了想不喊都难呢。” 谈佑不置可否,主动寻了个话题:“梁逸为了救你很豁得出去,平时看他那样倒像讨厌你更多些。” “他嘴硬心软。” “大概吧,”谈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那天抢救你的时候说了一句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说了什么?” “他指着你的脑瓜门说:哪个傻子说的不要为了别人伤害自己。” 杜亦缓慢地笑了起来,他蜷成只小懒猫半眯起眼。 几年前,多禧星。 越来越多的异族人涌现在这里,他们毫无顾忌地对多禧星的人族进行烧杀、掠夺,审都甘城、风都滋城沦为重灾区。异族频繁进犯引起盟邦中心的警惕,上位者左丘氏为避难,将都城由甘城迁至玺域。随之迁往玺域的还有处于权利中心的越家、贺家、罗家。 作为被抛弃的常人,便过起了躲避异族迫害的日子。 越家长子留在了甘城,带着几个同龄人和少年开始了以少对多的游击式反击。 “你叫什么?” 越人族张狂地抓起少年的衣领,巨大的身形差距让少年的双脚迅速离地。 “跟我周旋了这么久,报上你的名字。” 不声不响不说不答,少年面具下露出的墨色眸子紧盯着越人族的眼睛。越人族不耐地大声喊骂,少年安静地听着。那人骂烦了偏头啐了口,就在此时,少年耷拉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忽地向上,冷光乍现,缠着道道蓝色殊力波的匕首登时插进越人族的喉咙。 鲜红如雨喷洒而下,少年的呼吸微滞,拧眉飞快地拔出匕首。越人族痛苦地松开他的衣领,少年就势敏捷一跃,双手扒在越人族的脖颈上,“咔嚓”两声脆响。 少年轻巧落地随即灵活地向后掠了数步,越人族硕大的身体砸向地面。 一片尘土飞扬中,少年低低开口。 “止戈中心,杜亦。” 彼时的止戈中心像个大型的宿舍,它的后身是片杂乱的草丛,排排半废弃的老房子摇摇欲坠地立在那里。 杜亦轻车熟路地摸到一处砖墙边,一屁.股坐到石板上按着胃拼命干呕。把胃捣弄空了,沉闷的撞击声就传了过来。杜亦虚扶着墙边,放轻呼吸警惕地扫视四周。 太阳只余下半张脸,但还能见着人,不至于遇见鬼。 他轻手蹑脚地在几排老房子的空隙中回环,在缝隙最小的两排砖墙当间见着个清瘦的身影。 那人双手撑着砖墙,偏头看向杜亦。 “梁逸?”杜亦诧异地望着额头被砖墙磕得通红的人。 止戈中心没几个人,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少。 梁逸眼眶里萦绕的水雾随着杜亦的靠近一分一分地退去,他冷着脸贴着墙边往出走,刚走了两步便被身后一阵阵压抑的干呕声拖住了。梁逸脚步微顿缓慢地转过身,就见杜亦扶着墙止了呕,犹豫间一张洁白的帕子就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干净的,”杜亦在梁逸流血的额间轻轻擦拭,微笑着歉意道,“我见不了血。” 帕子被人拽走,它缩着身体窝在另一只手里,一时分不清谁的指尖更冰冷,谁的脸颊更苍白。 “你呢?”杜亦嘴角挂着笑,轻靠在墙边并不准备能得到答案。 太阳的整张脸都见不着了。 杜亦直起腰揉了两下发酸的肩膀,抬眼正对上双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的眸子。那双冷清的眸子颤了下,给了个啼笑皆非的回答:“我精神不好。” 帕子再次回到杜亦的手里,血早止住了,梁逸冷冷地开口:“别那样笑,我不喜欢。” -------------------- 第39章 自相鱼肉第十五天 异族大战后,甘城止戈中心更名为审异局,四部一会一中心的构成体系正式确立。 据传言在审异局成立的次年,有一波能力超强的异者不满其作为,欲取而代之。 他们曾派代表与审异局进行友好谈判,谈判地点选在了甘城与滋城交界处。谈判未果,改为明抢,抢夺失败,便于当晚在滋城另起门户成立异者之家。 而他们在谈判桌上所要抢夺的不是金钱,是人。 这个人叫梁逸。 审异局派去交涉的有三人:杜亦、梁逸、陆云 异者之家家主未曾露面,却在梁逸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将谈判的要求更改为:只要审异局把梁逸让给他,他便立即解散聚集起的异者。 第77章 谈判失败后,异者之家所到的异者群起攻击三人,并将目标对准梁逸。 杜亦、陆云二人以少敌多,不负所托将梁逸完好地带回了审异局。 自此,异者之家正式宣布与审异局对立,并宣扬自己才是思异者所思,将异者放在第一位的组织,不似审异局那般虚伪做作。 止戈中心后身的断壁残垣清除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最后两排砖墙,梁逸在最里头的砖头堆里找到了呕血的杜亦。 他上前攥紧杜亦的手腕,指尖流出道道银光顺着杜亦的经脉进入。 杜亦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神情严肃:“你在干什么!” “我不想欠人情。” “是不想欠人情还是不想欠我的人情?” 在刚结束的战斗中,杜亦飞身挡住刺向梁逸的殊力,作为以少敌多的代价。 “很难还。”梁逸淡淡道。他的殊力凝成的银光中点缀着灿灿的星辰,搭成一架星桥将血.腥的、混浊的、一切不好的东西洗涤。 靠近杜亦的星星愈来愈亮,而另一端的星星却越来越暗淡。 银光,j型殊力的特征。星桥有个别名叫做“殇引”,而“殇引”则是伤害转移殊力的代称。 伤被转走了部分,疼痛便被截流在可忍受的范围,杜亦咬紧牙关调动体内的s型殊力,毫不犹豫地将梁逸的j型殊力推了出去。 星桥断裂,点点星光逐渐消弭。梁逸偏头连呕了两口血,薄唇被染得如娇艳的红玫瑰花瓣,他不擦不抹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转都转了,留一半干什么。” “两个人承受总好过一个人硬抗。” 杜亦扶起歪倒在地昏厥过去的梁逸,在他胸前轻拍两下,一个英朗的男生证件照被调了出来。 “部长。”男生客客气气。 “谈佑,我是行动部杜亦,我和梁逸在止戈中心后身。” “然后?” “他晕了,我快晕了,回不去,你想想办法。” 刚刚取得医学博士后学位的天才少年谈佑嘴一张就嘣出个脏字,他尽量维持高素质形象,但还是不吐不快:“你们审异局就是这样考验新异者的?” 化身成肉垫的杜亦仰面朝天数着眼前的雪花,一片两片三片……多得数不过来,眼皮抖得要耷拉下来了,杜亦对着压在身上的人喃喃自语:“好好爱自己,别被人骗,更不要为了别人伤害自己。” 窗外下起了雨,骤然变得剧烈的腰痛压得杜亦不知所措,思绪被迫从几年前拉回。 “待会我去看看他吧。”他慢悠悠地调换姿势,企图缓解愈加严重的疼痛。只是,稍微能舒服上一点的姿势都难以寻到,他缓慢的动作更像是在辗转反侧。 “你去看他?”谈佑双手插兜望着又折腾出一身虚汗的病人,“老实待着吧,到第七天还有得受呢。” 他走到窗前听了会儿雨:“现在特别像那时候,当时我以为你俩殉情了。” 窗上起了雾,谈佑抬手,龙飞凤舞的“醒”字飞快地落在上面,紧接着又被迅速地抹去。 “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迄今为止他只为你转移过那么重的伤。” 杜亦笑着摇头:“不会。” 窗上,被谈佑破坏得一塌糊涂的水雾正沿着崎岖的路线凝成水珠往下淌,像在流泪:“为什么。”他出口的是问句,语气却在陈述,似是知不知道答案都无所谓。 “我们只是同病相怜。” 雨声渐大,人要提一提音量才能将声音传出去。 “局长,我的老师已经失联五天了。” 余贤站在局长办公室,通过保镖的上报又等了半小时才被允许进入。 “另外想拜托您告知,我的队长去了哪里。” “你还没权力知道弋的动向。”越昱埋头笔下生风,答得毫不客气。 余贤的神情一僵,指尖陷入掌心,慢慢收拢。 “杜亦你自己联系,你想见他,他自然会让你见。” “我找到杜亦是不是就找到了弋。” 越昱笔下一顿,依旧未抬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让他难受了。” 阴雨连绵了两日,在余贤与弋失联的第七天,云才停了哭,但依旧沉着脸。 审异局内林区,一道黑影正在狂奔,他手上攥着工牌,两条刺目的信息被提了出来,反复播放。 “杜亦,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我在小院里,你不来,我就同别人表白。” 接近弋的小院时,黑影来了个急刹车,他踉跄地扑到树干上,闭目急喘。工牌上的信息在他眼前横跳,仿佛两道催命符。他费力地压下翻滚的腥气,一把将信息窗口关掉收起工牌直奔进小院。 “你在作什么?”心里难受得如火燎,气息不稳,话就显得急躁。 垂得极低的头猛地抬起,小马扎砸向地面,余贤几乎是扑过去抱住那抹黑影。黑影本就站立不稳,被他撞得连连后退就要砸到土墙上,余贤伸手及时揽住黑影的腰,一声闷哼登时钻进他的耳朵。 嘴角被这声痛吟打得一抽,余贤咬牙耐住心疼立即打响攻击战。 “弋,我喜欢你。” 黑影颤了又颤,要借着揽在腰上的手臂才能站稳。 “你喜欢我吗?” 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余贤持续发力,接连猛击,势必要拿下眼前这座固如金汤的城池。 第78章 “我的信息是发给杜亦的。弋,你消失了七天,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队长,你拒绝我两次了。我与别人表白你急什么?” “这里只有我和老师可以进入,你怎么进来的?” 余贤打量着黑影穿戴不整的袍子,凝视着那双被疼痛侵蚀得水雾连连的眼眸,整整七天,他不上不下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位。 攻势不减,他的手指抵在黑色的面罩上,逼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你是弋还是杜亦?” 余贤颤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你是弋还是杜亦?” 黑影的指尖抖出重重虚影,嘴一张血气就往外涌,他不敢开口,更讲不出半个字,然而对方的拔城掠地并未因为他紧闭城门而中止。 “第三次了,我说我喜欢你。作为杜亦或是弋,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他不说话,那他便来点狠的。 “队长,我的后背还疼着。” 余贤勾出一抹惨淡的笑,轻轻道:“杜亦,只这一次,如果你说喜欢,我就去转换成j型,无论如何都要和你在一起。” “不论你是谁,这一次如果你不放弃我,我们就和好吧?” “归一广场,我等你。” 堵在喉间的血争先恐后地染湿面罩,黑影虚脱地滑向地面,他试了好几次才摘下面罩,青白的唇瓣早已被染得鲜红。他没力气说话,被血污堵住的嗓子眼也不允许他发出声音,原本准备好的表白讲不出来,竟让小狼崽这般误会他。 眼睫颤得跟筛子似的,嘴里三分血.腥气,剩下的七分是泛着苦味的委屈。 慢慢地将黑袍从身上扯掉露出里面穿着的病号服,手指擦过从工牌中调出的“余贤”,轻轻叹了口气。 无论他是弋还是杜亦,他从来都不想放弃余贤啊。 都做到这个份上,也不怕去迎接再多的刺骨寒霜。 归一广场没有杂人,所有人都识趣似的避开这个时间点,只余下长椅上的一抹孤影。 杜亦披着松松垮垮的大衣,被掩饰在里头的病号服湿得贴在脊背上。他来之前抓了一把止疼片,可以勉强走路。冷热交替,疼痛与虚汗混杂刺激得他的头脑不甚清醒,强烈的眩晕感让愈发清瘦的身体在冷风中打摆。 “小渔……”杜亦坐过去拉着余贤的衣角展露出少见的脆弱,“小渔,我很疼。” 余贤抠着手指,威武挺进的攻势被一个“疼”字打得溃不成军。他瘪瘪嘴眼眶一分一分地变红:“杜亦,你欺负人。” “小渔啊……”带着八分缱绻两分无奈,杜亦轻唤了声。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话不能讲半句,血吐了一口又一口,好不容易挣扎着活过来见面,险些被一连串的质问憋到没气,眼前的狼崽子偏偏生出这般可怜的模样让他心疼得坐立难安。 杜亦眼中水气渐重,心底翻过无数委屈,最后只是放软声音道:“对不起,你的连环计让我心神俱焚无法招架,不用苦肉计你连句话都不让我说。” 他攒了把劲儿拉过余贤的手轻轻捏了下:“小渔,坐过来些,我没力气了,声音大不了怕你听不见。” 人不动,杜亦便艰难地往过凑,他身上的零件都散了架,双颊的颜色迅速褪去,冷汗像刚落下的雨滴摔在余贤的手背。 余贤心头狂跳,抬起屁.股就挪了过去,两人的腿立马紧紧地挨到一块。 “小渔对不起,因为我的不信任,我伤了代号刃,也伤了你。但是我发誓,无论是杜亦,还是代号弋,对余贤都没有半分虚假的情义。那一法鞭,你不原谅我我也接受,不论怎样都可以,但是我不想你再因为我难过。小渔,我喜欢……” 最后一个字挣扎了几番淹没在骤降的暴雨里。 余贤揽住倒向自己的人,目眦欲裂。 “杜亦?” 他只是微微一动,他发誓他视他如瓷器怎敢用力,但杜亦的嘴角仍然因为他动得这么一下便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外淌血,越来越多。 心尖被整个削掉,淋漓的鲜红淌满余贤的五脏六腑,烫得他如坠地狱,他张大了嘴,唇瓣颤抖了两下,才再次发出声音。 “队长!!!” -------------------- 第40章 如鱼似水第一天 他上次抱他也是这样。 这回的血更烫了,烧得余贤晕头转向。 水顺着余贤的裤脚淌,顺着杜亦的袖子淌,淌得诊疗区的清洁机器人翻起白眼。 余贤的身上只挂着件黑背心,他上身能脱下的都裹在了怀里人的身上。冷雨打透昏厥的人,也将失魂落魄的人穿了个透心凉。 下巴磕破了皮,不知道什么时候破的,余贤的步子跌跌撞撞像个醉汉,慌乱中掺杂上了几分厌恶。厌恶自己这般不成熟,这般不争气,连抱个人都抱不稳。 加了把劲儿,怎么也得亲手把人抱进治疗舱,但现实不允许他奢侈的想法。 自杜亦从诊疗区跑出去,谈佑就准备好了重新接待。这会儿见余贤紧紧地将人箍在怀里,谈佑淡定道:“你湿透了,他就干不了。” 那双挂着雨水的手臂犹豫了一瞬,只得十分恋恋不舍地将人交出去。杜亦被迅速带进治疗舱,余贤快步上前追上谈佑:“我能进去吗?”他急着补充,“他想见我,他一定想我陪着的。” 第79章 “换上衣服。”谈佑快速道,脚步不停扎进了治疗舱。 湿透的外衣已经被层层退去,露出最里面的病号服,它湿答答地贴在杜亦的身上,明明是蓝白相间的柔和色调却刺得余贤睁不开眼。 衣服刚被脱净,杜亦便醒了过来,他就近握住谈佑的手,哑声问:“小渔呢?余贤……余贤呢?” “我在!”余贤奔上前,鼻子发红发酸,像被人刚擂了一电炮。 “你跟小渔说,让他别生气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他……” 余贤用力摇头,摇得泪水和雨水洒了杜亦一脸。 混沌的双眸倏地被浇出一片清澈,杜亦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小渔别哭了……” “小渔,我们和好吧……好吗?” 谈佑手下一刻未停,抽出眼睛瞥了下余贤,催促意思明显。 余贤托起杜亦耷拉在床边的手,唇瓣飞快地贴上去:“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和好。” “谢谢你。”杜亦的唇角满足地上扬,眼尾落下抹淡红,连同双颊沾上的鲜红也变淡了,不知是被冷汗稀释的,还是被凉雨冲刷的。他侧向谈佑,将自己游丝般的声音传过去,“拜托你。” 湿透的背心裤子紧贴在身上冰得余贤直打颤,鞋里的积水被他倒干净,很快又聚起一汪。没关系,他都能忍,只要杜亦好好的。 他再也不会让他像今天这样了。 谈佑有心理准备,这场战斗算是速战速决,杜亦被送进特设病房的时候,余贤已经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他不想也不能把冷气寒气带到他的队长身上。 明明不到一个小时,余贤的下巴好像都长出了小胡茬。他告了假,归期不定,他坦白对越昱讲:杜亦啥时候病好,他啥时候出外勤。 审异局局长大抵是个不守规矩的人,他未准假也未驳回申请,但扮演起一个资本家的形象,他告知当事人请假扣工资。 扣吧。 余贤的房子里一定要住上杜亦,否则就如同风餐露宿。 他小心翼翼地为杜亦擦拭身体,他不敢碰的瓷器上增加了许多深浅不一的新裂痕。他最爱的腰缠着一圈青紫的痕迹,他们上次缱绻时还洁白无瑕的脊背如今烙上了长长的鞭痕。 这痕迹瞧着太过熟悉,余贤的心中已有了朦胧的答案,他开口拖住谈佑的背影:“这是法鞭的伤对不对?” 谈佑不喜欢当传话筒,但他更不爱看苦情戏。于是简单明了道:“他挨了一法鞭,随后知道你就是刃,又去加领一鞭。再之后他做了三次实验,将s型殊力转换成了y型。” 没人了,留下更大的空间给余贤处理情绪。 余贤不知道该触碰哪里,他的队长看起来那么苍白,像一缕勉强聚起来的烟,碰一下就能散了。 团建大比,令余贤脸红唇干的腰部,如今连平躺都做不到。 归一广场,令余贤心跳加速的小腹,如今透着诡异的蓝光。 甘城外区,护余贤免于尾刺的右手,如今虚软地搭在床边。 场场战斗,护余贤免于血淋的身体,如今无数次地在生死线上挣扎。 他令他心动,他所做作言又何尝不是早已动心? 余贤的眼睛肿得滴溜圆,泪流不尽。 他的队长将一切准备妥当,才会同他表白才敢与他在一起。 * 监测仪器奏起了此起彼伏的和弦,杜亦单手撑在床边。余贤只是上个厕所,裤子才提了一半便狂奔出来。 十指相扣,仪器停止了合奏。 “小渔你瘦了,多休息……” 杜亦漆黑的眸子镶在泛红的眼眶里,墙白的脸颊衬托得惨白的唇瓣上裂开的那抹红愈加的清晰。 余贤牵着唇角勉强勾起一抹不大好看的笑:“我知道了,你好好睡一觉行吗?睡醒了我们再说。” “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 杜亦一讲话,余贤的心就疼得没地儿落,胸前起伏得刚跑完几千米似的,他竭力控制着不大声同人讲话:“是我,是我太幼稚了,让你一个人扛了这么久。” 眉间拧起,杜亦咳得前仰后合。 余贤忙坐过去揽住人,他哪里敢拍他的背,只能给人一下下顺着胸口。稍好了些,又忙捧来水杯,插上吸管。 “喝点吧,韵韵嗓子,”他揽着人把吸管送到嘴角,“来,我喂你。” 估摸是病中从未受过如此优越的待遇,杜亦藏着声音里的颤意挤出很轻的一声“嗯”。吸了一口水,又唤了声“小渔”。 “你原谅我了?我们和好了是吗?” 他反复在道歉,一遍遍在确认,每一句都能在余贤的心口敲出个响。余贤放下杯子,抬手覆在杜亦汗湿得发凉的额头上:“本来你也没什么错。” 他们都需要放下心结。 杜亦仰起脖颈想要打量余贤的神情,余贤弓着背让人更方便看到自己:“我没有委屈,也没有哭,不用这样看着我,你这个姿势很累的。” 他护住杜亦的头,把人圈在怀里,翻来覆去已经被他想清楚的问题,终于无所顾忌地讲出口:“我们当时的情况本来就不能一概而论,因为你是我爱的人,我对你有期盼,所以才会陷进情感的沼泽出不来。至于刃受的伤,弋已经加倍还了。” 袖口蓦地被攥紧,怀中人挣扎着半撑起上身,解释道:“余贤,如果我知道刃是你,我就是不要命也不会用法鞭!” 第80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了,”余贤握住他的手,红着脖颈又带着几分坦然地轻啄了下杜亦惨白冰冷的唇瓣,“那天,我殊力暴走的时候,你不顾一切地拥向我,我就知道了。” 他为了他,是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 况且……对着刃挥起法鞭的杜亦,嘴里喊的是余贤,他以为他护的人是他。 这段时间,足够余贤将混乱的思绪理清楚。 “鲍豹先前就同我讲过,你向来能忍。那天我在你家门外睡了一夜都没收到你的消息,我就该猜到你又在悄悄做事偷偷忍痛。你不爱说也没关系,你能忍也不必为我改变。我长了嘴,就是用来说话的。往后,我来问我来说我来表达我来打破拆掉我们之间所有的阻碍。无论什么,请都让我与你一起面对。” 余贤心尖上被削平的那一块在飞速地长好,里头装着甜又掺了一丝苦。他喜欢的人费了那么大劲受了那么多疼才敢与他在一起,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因为任何原因误解他了。 解不开结时就再加把劲,拼尽了全力还是无果后,就剪断破开,两个人一块总能想出法子的。 “歇会儿好吗?这伤得最重的可是腰啊,”余贤的眉宇间升起了愁云,扭成一张苦瓜脸嘟囔道,“伤得这么重会不会有后遗症啊。” “小渔?”杜亦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眼神迷离得犹如置身梦中。 轻柔地将人放回床上,余贤下了地,他的脸颊又有些发红,方才急着冲出来只来得及提了一半的裤子卡在胯上,此时因为起身的动作开始往下滑。余贤略显窘迫地把穿得乱糟糟的裤子弄规整,穿好鞋,把鞋带系得一丝不苟,又整理了下衣领,扑拉扑拉身上见不着的灰,尔后挺直脊背站好,正色道:“你好,我叫余贤,对你一见钟情。你叫什么名字,可以认识一下吗?” 杜亦双手抓紧床沿缓慢地将身体从被子里抽出来挪到床边,苍白的脚掌出溜进拖鞋里,他扶着床头柜双唇抿成直线,忍着眩晕站直身体认真凝视着那双蓝眸,尽量将每个字都讲得清晰:“我叫杜亦,十二岁觉醒殊力,十三岁加入止戈中心,编号t01,代号弋,现在是行动一队队长。待今晚我体内的药液彻底融合后,就会由s型殊力彻底转换成y型,y值点满,可以有效帮助s型异者平稳殊力波动。” 他顿了下,喉结微动,神情难得地挂上了几分紧张:“谢谢你喜欢我,我们的匹配度一定很高,可以请你做我的伴侣吗?” 手掌抵在胸口,余贤用力再用力,唯恐稍有松懈,一颗心就从胸口蹦出来了。 苍白的虚弱的却如同绽放的玫瑰一样绚丽的人啊,就站在他的面前,用极尽虔诚的目光注视着他,余贤将每一个字都听进心里吞进肚子里,一辈子都不打算忘掉。 他迫不及待地向前迈了一大步拥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轻柔又紧密地将杜亦贴在他的胸前,让人更清楚地感受到他狂乱跳动的心脏。 “求之不得,幸甚至极。” -------------------- 第41章 如鱼似水第二天 药液的最后一次融合迟来了几个小时,两个紧贴在一起的身体间出现了一丝裂缝,杜亦慢慢从余贤的怀里退出来,艰难地翻过身捂住腹部。 晚上互通心意后,余贤就多长了个心眼,觉不敢睡实,这会儿人一翻身他就醒了。但到底是在梦中惊醒,他半闭着眼迷迷瞪瞪地伸手去捞人,指尖触到一片潮湿,余贤眼神迟缓地盯着杜亦的后背瞅了片刻立马翻身而起拍开了灯。 身侧的人湿得头发打缕,即便是在手掌的遮挡下,也能看得见杜亦小腹内似是有数条细长泛着蓝光的虫子在迅速地窜动。 “很疼是不是?” 余贤不知道说点什么才能缓解杜亦身上的痛,他艰难地吞咽下酸涩的疼,将人搂过来。 “还行……”杜亦伏在余贤的腿上憋出两个字作回应,他紧紧攥着腹部的衣料不敢按,唯恐阻碍药液的融合。 “我陪你,我陪着你,不疼了好不好?” 余贤拼命掩饰声音里的担忧,把手塞给杜亦攥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值得依赖。 眉间的纹路越来越深,杜亦攥着余贤的手劲儿逐渐加重。他的牙齿咬向下唇,呼吸似是踏在泥坑里深浅不一,逼迫得抿紧的唇瓣要不时地开启些缝隙供粗重的喘气声呼出。但惯于隐忍的性子又不允许杜亦不停地从口中泄露出脆弱,于是每次便短促地喘一下再封紧双唇继续忍耐,直捣得余贤的五官跟着他扭曲出不同的痛苦神态。 颜淼!对颜淼! 余贤抓过杜亦的工牌拍了拍试探地叫了声颜淼的名字。 “开始疼了?” 颜淼回得很快,声音清晰得没有半点睡梦中的朦胧,像是二十四小时为杜亦待机。 “对!他现在肚子很疼!” “哦,”声线不对,颜淼立马就听了出来,他淡淡回了声,“余贤?” “是我。” “你知道他转换的事情了?” “是。” “正常现象,最后疼这么一次就完全融合了,没事。” “他这样根本不像没事!” 被杜亦鼻腔里憋出的一声闷哼击得眼神一颤,余贤强装的沉稳就要瓦解:“止疼药,没有什么止疼的特效药吗?” “不行,不能用止疼,无论是药还是针都不可以,熬过这波就好了,也就半个小时吧,他转换的时候疼得比现在要吓人多了。” 第81章 通讯界面关掉,余贤费了好大劲才将工牌放回原处,他轻轻抚着杜亦发湿的脸颊,一言不发。 杜亦松开攥着余贤的手,将全部力气转移到应对腹中愈发剧烈的疼痛上,咬紧牙关不再吭声。 “应该换我来疼的,若是我去转换就好了。”腿上像搭着条从水中刚拎出来的毛巾,余贤扯起袖子企图将杜亦额上不停往外冒的冷汗擦干,“抱歉,我真的……让我来疼就好了。” 声声自责的呢喃换来轻轻的哼笑,杜亦抖着声音道:“其实,心疼更难熬的,”他摊开手掌一下一下拍着余贤的腿,似在安慰,“你替我捂着......我能舒服点,别着急,慢慢就好了。” 余贤尽量快速地收拾好情绪,搓热手心在杜亦的腹部轻轻打着圈,一圈一圈更清晰地感受着他的疼。 “我们很快就好了,我的队长以后都不要这么疼了。” 半小时或许更久,小腹内的蓝光消散,但剧烈的胃疼、腰痛接踵而至。它们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将人捶成湿透的纸片飘在余贤的膝盖上。 直至太阳高照,虚脱惨白的人才在药物的联手辅助下昏睡过去。 余贤的双臂环成温暖的庇护所,将他的队长护在其中,从深夜再坐到了夜深,他如同雕上去的石塑,半分不动。他的眼泪未再落下一滴,它们全部回流到心尖带着盐分淋漓而下。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句句喜欢,能换来杜亦以命相博的回应。 他们和好了,比从前更加亲密无间,行动部上上下下没人看不出来。 当然,所有人都看得出杜亦消瘦了许多,有人私下里猜测或许和余贤有关,但没人敢主动去问。 杜亦在诊疗区躺了半个月便要归队,余贤想让人多休息些日子,但耐不住杜亦每日都摇着他的手笑问:“我好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在一声声软言温语里,余贤没撑多久就败下阵来。 但归队后杜亦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白得很久没见光似的。余贤寻了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牵了下小手就把他的队长给勾出去约成了会。 抵达甘城内外区交界时刚好下午四点,正值此处市集开铺。外头的小风吹得贼舒服,出来溜达的人不少,各摊位前几乎都站着两三个人。 余贤的小眼神偷瞄向走在身侧的人,他记得就是在这里杜亦为了护他受了很重的伤。他的大手指蹭过去在杜亦的右手背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点着,像在敲门。 杜亦面色柔和地目视着前方,合拢的五指慢慢退出个缝隙留给那根跃跃欲试的大拇指。余贤顺着小洞钻了进去,顺理成章地轻握住曾经为他受过伤的右手。 “都好了。” “嗯。” 最边角的摊主嗓门最亮,聚集过去的人不少,但没几个消费的。余贤好奇卖的是个啥,就拉着杜亦过去瞧。摊位不大,清一色的红色手绳,上面串着绿色的珠子。余贤探头扫了一眼,抿抿嘴拉着杜亦就要走。 “哎,这位贵客留步!不再看看了?我这珠子上面都刻着字呢,每个刻上去的字可都不一样。” 余贤摆摆手,客气地拒绝了摊主的招呼。 那摊主扫了眼杜亦苍白的双颊和失色的唇瓣,又瞥见他二人紧握在一块的手,清了清嗓子:“贵客留步留步,您瞧瞧这个瞧瞧这个!”摊主拿起当间的手绳亲自走上前介绍,“瞧见没,这上面刻的字。” “多少钱?”余贤伸长脖颈看了眼随即问道。 摊主嘴角往上一提:“100。” “真黑。” 路过的两个小姑娘指指点点,倒也不怕那摊主听见。 提上去的嘴角降到一半,摊主改口道:“咱们有缘分,半价给您。” 杜亦笑笑没表态,看上去没多大兴致。 嘴角一降再降落回原位,摊主咬牙道:“咱给您折上折,25怎么样?再不行咱就不卖了。” “我要了。”余贤接过手绳,迅速结了款。 两人在市集兜了一圈,在另一头又见着个卖手绳的摊位,同余贤买的款式差不多,只是没有刻字。 “两块五一根两块五一根。” 摊主坐在马扎上随意吆喝两声,吆喝得余贤脸色发青。 得,傻了吧唧被宰了。 杜亦被牵着的右手动了动,大拇指轻轻蹭了下余贤的手背,抬起左手摊开递到他面前:“手绳,不是送我的吗?” 余贤轻轻“啊”了声,将攥得股热的红绳放在杜亦的掌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会儿眼睛睁开了,好像觉得有点丑。” “确实,”杜亦笑了笑,打趣,“你不会是自己看着喜欢,想悄悄留下吧?” “不是不是,”余贤握住杜亦拿着红绳的手,解释,“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他说得真诚,说完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么丑不拉几的玩意竟然被他拿来当礼物。 “很好,”杜亦的手被余贤包在掌心,红绳上的珠子贴在他的掌中不咯反而有些窝心,“我很喜欢。” 晚饭是在源城一家颇有名气的小面馆吃的,两人先去了趟幼者中心接小晓。那孩子过生日,余贤给买了个小蛋糕庆祝。 从进了面馆的门,小晓那双细长的小眼睛就阴郁地索在杜亦的手腕上,三碗面条刚端上桌,他便拉着余贤的袖子道:“余贤哥哥,我想喝对面那家店的果茶。” 第82章 余贤宠溺地捏了把他的小脸,道:“那你和杜亦哥哥先吃,我很快回来哦。” 人前脚刚走,小晓就抬下巴对着杜亦问道:“你手上戴的是什么?余贤哥哥送你的吗?” 上次这个人可是什么都没戴。 “是。”杜亦微笑着答道,挑起一根面条。 “刻的什么字,我要看!”小晓站起来探过身子瞅。 面条从筷子上滑下去落回碗里,杜亦抬起手腕,小小的“健康”就掉进了小晓的眼里。 “余贤哥哥送你这个干嘛?你不健康吗?” 杜亦好脾气地哄孩子:“不好好吃饭就会不健康,所以你先坐下趁热把面吃了。” “哦。” 小晓应了声坐回去,拿起筷子刚挑起一根面条就觉得不对:他干嘛这么听这人的话? 小眼睛提溜地转,他打开桌上的辣椒罐,舀了两勺洒进碗里,想了想觉得不够又舀了两勺。待辣椒的红油在面汤里打出一层层圈,彻底将清汤变为红汤后,小晓把自己的碗推到杜亦跟前:“手抖辣椒放多了,我是小孩子吃不了这么辣的,我们换着吃。” 瞥了眼被辣椒油浸泡得发红的面条,杜亦轻挑下眉。 这小家伙在挑衅他。 他放下筷子,将眼前一根面条没少的碗推过去,又拿了根新筷子配了勺子放在碗里:“趁热吃,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家伙大概是真的饿了,秃噜了两口面条见杜亦不动,又问:“你怎么不吃?” 杜亦双手交叠搭在桌上,腰板挺得笔直,自然道:“我胃不好,不能吃辣。” “一般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较劲吗?应该吃光才对呀。”小晓嘟囔两声,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情敌”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两句嘟囔一字不漏地进了杜亦的耳朵里,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在腹间轻笑着柔声道:“我吃两口就会胃疼,吃一碗命会搭进去半条,你余贤哥哥会心疼的,你抗敌的方式不太对哦。” 小晓愣了两下,似信非信地打量着杜亦发白的脸颊,思索片刻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在自己的面碗里夹了一筷子面条放进手边的小碗里推过去:“你吃这个吧。” 饮品店人多,余贤着实花了些时间才拎回两杯饮品,果茶递给小晓,热牛奶放在了杜亦的手边。他一眼就瞧见了打着红油圈的面条,余贤手下一抖,牛奶差点被碰洒了。 “队长,你这是?”他瞪大双眼不解地问。 “手抖辣椒放多了。”杜亦笑着回道。 “你吃我的。”余贤不由分说地就要将自己还未加调料的面条换过去。 “不用,”杜亦抬手阻止,“你吃你的,我吃过了。” “你吃什么了?”余贤手一顿,疑道。 “我和小晓吃一碗。” “他先吃了蛋糕,自然能吃饱,就那么几根面条你怎么吃得饱啊!”余贤说着就要把碗换过来,“我吃这个辣的,我铁胃没事。” “真的饱了,”杜亦笑着拉了拉余贤的衣角,示意小晓在看他们,“你快吃吧,都凉了,再铁的胃也不能这么不管不顾。” 小家伙抿断含在嘴里的最后一根面条,有些费力地咽下去。他用余光偷偷瞧对面的两个人,尤其是手始终搭在腹间的杜亦,又低头看了眼被自己秃噜得只剩下汤的碗,细长的眼睛眨了又眨眨出了几分懊悔。 从幼者中心离开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天黑成片。 “生日快乐,下次有空再来看你。”余贤对小家伙挥手作别,随即搂过杜亦的肩膀将身上的热量传递过去,夜里凉,他怕人冻坏了。 他队长的身体不比从前了。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杜亦拉住余贤停了下来,他回头见小晓还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根红手绳。 “等我一下。” 杜亦转身两三步走到小晓跟前,在他的耳边缓缓道:“他希望你平安、健康、开心,他想把所有美好的祝愿都传达给你。” 他握住小家伙的手,轻轻碰了碰小晓腕上的手绳,声音愈发柔和:“这上面没有字,代表着他对你的期许和祝福很多很多,多到一颗珠子刻不下。我知道你很喜欢余贤,所以你更要健康快乐地长大,才能有机会与他并肩哦。” 并肩的两个背影逐渐消失,小小的身体依旧站在幼者中心的门口,他手背上残留着一股凉气,是那个人指尖的温度。 -------------------- 第42章 如鱼似水第三天 “难不难受?” 自打两人坦诚相待后,余贤原本还藏着掖着的关心开始肆无忌惮地展露,几步的路他都要半拥着人,还不时地询问上两句。 杜亦摇摇头,他的手一直虚虚地盖在胃上。不疼,但挖了个洞似的,空落落的不大舒服,捂着点会好受些。 余贤的视线驻足在那只手上,脚步一顿认真道:“队长,我想你跟我撒撒娇,不想你自己忍着。” “我没吃辣,”杜亦拉起余贤的手覆在他冒着寒气的胃间,“是它不争气,你不可以骂我。” 没忍住就笑出了声,余贤的喜爱不遮不掩,他不知道怎样稀罕眼前的人才好,语气中掺着点小无奈:“队长,你这是跟我告假状,我怎么舍得骂你?” “嗯,我知道。”杜亦应得一本正经,却没抑制住嘴角渐起的弧度。 第83章 出了幼者中心又走了段距离两人才打算调出智浮车。只是车还没来得及调,巨大的碰撞声就将他二人震在原地。 互相对视一眼,两人迅速地朝声音的来源处奔去。 一家大型超市门前撞进辆豪车,车没大事,门被撞得稀碎,门旁的一侧摔着两个人,瘦弱的年轻人正抱着个少年滚在地上,显然是为了躲避那辆车。 车子并未因为剧烈的撞击而停下来,车身斜斜地倒退,随即加速碾向来不及起身的年轻人和少年。 两人双眸一冷,杜亦快速喊了声:“余贤!” “是!” 余贤如一道疾驰的闪电飞身过去护住两人连滚数圈,与此同时杜亦双手挥起,蓝色的殊力光线紧紧地缠住车轮。 “我是异者!谁敢阻拦!” 车窗拉下,坐在里头的红皮衣抻脖子大吼。 车轮还是奋力地向前较劲,光线化作数道细针刺入,车胎“噗噗”几声软了下去。 车门被大力地撞开险些飞离车体,红皮衣抡起砍刀没有半分迟疑地劈向杜亦。 “队长,小心!” 余贤大吼,脚蹬地腾空而起,迅速使出“升”的殊力。只是方才飞扑过去救人落地后便觉得不对劲的脚踝,这会儿可以确定是崴到了,但他现在根本顾不得。 杜亦敏捷地闪身避开挥过来的砍刀,抬掌迅猛地拍向红皮衣的手腕,长腿对着他的脚踝一钩,红皮衣与砍刀几乎是同时摔向地面,余贤快速地将其双手缚住。 两人衔接毫无缝隙,一气呵成。 红皮衣被摔得晕头转向,口袋里的手机甩了出来,他挣扎着去捡,被杜亦抬脚挡住。 手机上是一款游戏的界面,右上角写着创世者hg,屏幕正中是一排长字:游戏失败,即将重新开始。 字的下面没有任何选项。 杜亦蹙眉正要躬身去捡,余贤咬牙忍着脚踝传来的刺痛抢先一步抓起手机递给杜亦:“别弯腰。” 源城警队鸣笛抵达现场,来的警员似乎对红皮衣很熟悉,称其于三个月前刚被放出来,由于有精神障碍疾病的证明,每次都是关押不久就被放了出来。 那警员连连摇头:“关不久的。” 杜亦调出师笙的通讯界面,简洁地将所遇情况进行了说明,并吩咐师笙把行动部近期所遇到的与创始者hg相关的事件整理归类汇报给陈可、陆云。 摔在地上的瘦弱年轻人忽地撑起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通讯界面上师笙的证件照,试图挣扎起将人看得更清楚。只是他似乎摔得不轻伏在地上老半天起不来。 余贤见状上前准备搭把手,不料那年轻人只瞧了他一眼便疯魔了似的,双臂无措地向余贤身上挥舞,满目惊恐。 极小的“嘶”声被杜亦精准地捕捉到,他大步奔过去蹲下.身:“怎么了?哪儿伤了?” 杜亦有些急,嘴唇“唰”地失了色,余贤揽着他的肩将人带起身:“你小心腰疼,”紧接着赶忙解释,“我没啥事,就是崴了下脚。” 那年轻人挡住眼睛抖得筛糠似的。两人还未及了解情况,就见他单薄的身体又摔回地面,双手紧捂住肚子竟厥了过去。 “等我一下。”杜亦调出智浮车先将余贤安顿好,随后亮出工牌与源城警队的现场负责人低声说了几句,接着俯身扛起地上的年轻人。 “唉唉唉!”余贤见了登时从智浮车上站起来,“队长,我来吧!” 他揽着抱着贴着都怕碰坏的人,干这么大力的活还了得? “你坐好。”杜亦声音压得很沉,他扔过去个眼神示意余贤抓紧坐下。 “哦。”余贤摸摸鼻尖乖乖坐回去,队长现在的语气和眼神与弋冲他发火时简直一模一样。 “得带他回局里的医疗中心。” 杜亦把后排座椅调成床将年轻人放好,手撑住前排椅背翻身向前坐到余贤旁边,随即将余贤的座椅变幻成舒适的小床,让人半躺着把脚搭在上面。 余贤眼巴巴地瞧着杜亦忙活,砸吧着嘴回顾方才那个漂亮至极的翻身动作。 智浮车稳稳升起,余贤唇角刚咂摸出一抹骄傲的笑,就见杜亦抿紧薄唇眉间褶皱加深,似乎忍了再忍不得不微微弓下背伸出两指掐在上腹。 “带胃药了吗?”余贤扶住他的手臂急问。 “没,能忍。”杜亦的声音听着还好,不抖,就是有点哑。 “队长,”余贤轻唤了声,“我又把你气胃疼了。” 杜亦没否认:“回去先带你看看脚怎么样,”他瞧了瞧余贤肿得像馒头的脚踝,“看着挺严重的。” “不行,先陪你去开药。”余贤力争道,是他的疏忽,没顾好自己又让队长担忧得胃疼。 快速地在兜里摸出瓶止疼片,杜亦抖出两粒直接吞下:“吃了。” 余贤摇头,心里头不赞成他拿止疼当胃药吃,但嘴上得放软了哄:“队长,你不能总吃止疼,对身体不好。” “小渔,”杜亦冰凉的手指捏了捏余贤的胳膊,“先看脚吧。” 知道杜亦是担心他,凡事将他放在第一位,若是他不随了他的心,怕是他的队长这胃就得一直疼着了。 “都听你的。” 余贤退一步,但仍补充道:“真没事,就是崴了一下。”他的手探到杜亦身前不出意料地摸到一片激烈的挛动,他一心疼眼眶就发红,“队长,我现在发现你人看着聪明,但骨子里有点傻气。” 第84章 “你后悔要我了吗?” 杜亦见余贤的手别别愣愣地为自己揉着,便扭过身挪过去些,让余贤的手顺顺当当地盖在他的上腹。这姿势让杜亦腰部的压力倍增,好在他现在胃疼了哪怕再多出些冷汗,小狼崽应该也不会看出点别的什么。杜亦忍着前后夹击的疼痛竟扯出一抹笑:“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怎么可能后悔?一辈子都不可能。”余贤抬手调整座椅,将他二人的座椅并为一体化为双人卧榻。他侧过身揽着杜亦也同他一样侧身半躺,又伸出手背覆在杜亦被冷汗浸湿的额间,“腰疼了是不是?” 杜亦错愕地眨巴眼,一度怀疑自己忍耐力下降,竟然这么轻易就被识破。 他此刻的模样看在余贤眼里宛如单纯懵懂的漂亮小鹿,登时让余贤心里的野鹿在高速公路上疯狂地撞围栏。 “我不会让你独自忍痛了。” 杜亦偷偷按住心里头轻轻蹦哒了几下的小梅花鹿,回了个“好”。他垂下眼,睫毛扑扇两下又低低说了句:“没事乱讲什么情话。” 他讲的算情话? 余贤盯着杜亦洁白的双颊上迅速飞上去的两片薄薄的红晕,他发现新大陆似的张了张嘴再闭上就怎么也拉不下去唇角升起的弧度。 他的队长原来这么招架不住情话啊。 智浮车落在审异局外林区医疗中心大门前,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小个子男子已经候在门前。他身上的白大褂上平整得几乎找不到褶皱,头发不长梳得严肃而规整。 医疗中心主要为受到殊力伤害的常人提供治疗,同时也接收受伤的异者。与它面对面而立的审异中心则负责诊前分类和归档,并受理非本局的一切与异者有关的事务。简而言之,两者,在一般情况下只收治审异局编外的伤者和病人。它们虽同属审异局管辖,但都有专门的负责人对其进行主理。 这个看似一丝不苟的男子便是医疗中心的主负责人,同时也是医研部的另一位副部——贝北。 “杜队,”贝北礼貌地颔首,“我在审异中心已经备好案,人直接交给我们就好。” “辛苦。” 贝北身后的几个医护人员上前将受伤的年轻人接下,余贤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搭着杜亦递过去的手才顺从地跟着人下了车。 余贤一脚深一脚浅的模样引得贝北上下打量,随即道:“你这脚,我给看看?”说完挑眉补上一句,“我们医疗中心不比谈佑的研测中心差。” “当然。”杜亦微笑着回应。 杜亦腰板挺得倍儿直,余贤瞧着瞧着眼中荡起层层涟漪,他简直爱疯了队长在人前的这股朗月清风般的气质。 两人直接被贝北带到了他的办公室,余贤屁.股刚落座就催着杜亦:“队长,你倒杯热水暖暖胃。” “嗯,不用担心我。你脚怎么样,疼不疼?” “不太疼,就是看着吓人,过两天消肿就好了。” 贝北轻“呵”了声,按住余贤肿得提溜圆的脚踝,余贤随之一抖差点把唇瓣给咬烂了,他按平嘴角的抽搐对着杜亦道:“队长,你先去开点胃药。” “好。”杜亦径直走出去转向药房,主动收下小狼崽的心意。 他若是守在这,他连疼都不敢喊。 杜亦前脚出门,余贤后脚就呲牙咧嘴地盯着贝北:“咱俩有私仇吗?” “没有,”贝北一派理所当然,“我刚失恋,见不得别人秀恩爱。” “哦,”余贤点点头,“理解理解。” “能问一下你是怎么追到杜亦的吗?” “是我追的他。” 杜亦倚在门边笑着接过贝北的话。 -------------------- 第43章 如鱼似水第四天 从医疗中心出来,杜亦听余贤说起贝北失恋的事,他笑着摇头:“他追的是谈佑。” “啊?”余贤惊讶地瞪大眼,脑中浮现出两个互呛的小白人。 “谈佑不好追,他心里头藏了道白月光。” “也是局里的?” 杜亦想了想才回道:“现在不是,以后可能会是。” “你以为的弋,”杜亦把弋字咬得很低,“梁逸,他也有白月光。” “所以……” “所以他们都还单身。” 余贤“哦”了两声,心里咂摸着这白月光的位置占得可真牢固啊。他忽地又想到什么似的视线锁紧杜亦:“队长,你有白月光吗?” “我啊,”杜亦笑眼弯弯地望着俊秀的小狼崽,“我有呀。” 我有纯白的你,恰似十六的圆月,散发着温暖的光。 酸得粘牙的情话,杜亦要偷偷地说。 他冷白的侧脸坠满了星光,斑驳的光晕让余贤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 余贤猜到了,他不用多问一句,杜亦柔情似水的眸子已经将他的担忧及时截住,并把答案展现给他。 智浮车停在瀑布屏障前,杜亦先行跳下,再将手递给余贤。 夜已深,余贤头顶着满天繁星,眼前是款款而立的心上人。 “队长,我有种错觉。”余贤目光如炬地凝视着杜亦,喉结紧张地滚动。 “怎么了?”递过去的手掌未收回,反而向前又送了送。 脖颈开始发红,接下来的话让余贤感到颇为羞耻,但他还是开了口:“有点像接新娘子。” 第85章 闻言,杜亦哑然失笑,随即微弯下腰将动作做得更加标准:“我来接你,我的新郎官。” 余贤忙回握那只手,胳膊虚搭在杜亦肩上,话都打了结:“走,走吧。” “你这样多累,”杜亦心口连着胃都暖烘烘的,他的双颊染上了淡淡的暖色愈显温和,“我不是稻草做的,你放心靠着压不散的。” 他没有半分逞强的意思,但待余贤的重量完全压过来后,杜亦仍然生出了几分压力。他琢磨着是自己真的亏损得太严重,还是余贤变得更强壮了:“小渔,你是不是长高了?” “有吗?” “肯定长个儿了,你刚来那会儿没我高。” 余贤轻“啊”了声,一仰头就瞧见杜亦乖巧的发旋,他嘴角的弧度随之扬起:“这么看好像是。” “比之前壮了吧?”杜亦搀着余贤停下,等待瀑布屏障识别二人的身份。 蓝色的光晕将两人包裹,刚穿过层层薄雾杜亦的攻守地位便立即发生了变化。他几乎是被余贤推到瀑布屏障前,腰部被人轻轻揽着。瀑布屏障的雾气缭绕在杜亦周围,薄唇噙着一丝浅笑,宛若遗落在凡间的仙君。 余贤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带着半分生涩半分羞赧又作出耀武扬威的模样:“我比队长高了,我的身体也更好看了。” 杜亦忍俊不禁:“所以?”他搂住余贤的脖颈贴过去,声音洒进小狼崽的耳朵里,又暖又痒,“小心脚。” “脚再疼也想抱抱我的队长。” 尖尖的小牙叼住杜亦的耳尖,饶是再伪装沉稳也被这牙齿摩擦得浑身战栗,杜亦抿着唇,鼻子里闷出沙哑的哼声:“也不怕人看见。” “队长,我想以下犯上。” 笑意渐大,杜亦修长的手指挑起余贤的下巴端详了会儿,尔后扒拉下揽在腰间的手,挎住余贤的胳膊作势继续往前走。 “队长?” “改日。” “队长——”余贤拖长声调。 锅碗瓢盆叉子勺子筷子都准备好了,到嘴的肉掉了。 “等你脚好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余贤小手指灵巧地钻过去主动拉起勾勾。 “幼稚小鬼。” “包您满意。” 杜亦安顿好余贤又折回了医疗中心,今日那年轻人恐惧的眼神令他十分在意。那种惧怕是源自内心深处,他必须要弄清这份惊恐出于何因。 他到的时候,年轻人已经醒过来正慌张地四处张望。 “别动。”杜亦上前轻按住他的肩膀。 这年轻人瘦弱得可怜,双颊的肉微微下凹,脸上透着病态的灰暗,打眼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别怕,我没有恶意,”年轻人眼里的惶恐过于明显,杜亦尽量放柔声音,“我跟这里的负责人打过招呼,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杜亦又耐心地说了很多安抚的话,年轻人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但始终不肯开口说话。枯树枝般瘦削的十指一直紧紧攥着被边儿,似乎还处于极度的不安当中。 病房里陷入一片静谧,那双惊颤的眸子含着太多的焦虑,他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杜亦仿佛有满眼的话要说,泛着白皮的唇瓣蠕动了几下又再次抿紧。 杜亦安静地注视了片刻,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窜进他的脑袋里,他试探着问道:“你,是不能说话吗?” 年轻人点头。 器物部有开发辅助失声患者说话的仪器,杜亦来前不了解情况并未带着。他略思考了下抬起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两下,指尖绽放出柔和的蓝色殊力波,它们凝成虚拟的小屏幕飞到年轻人的跟前。 “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在上面写。” 年轻人咬紧下唇,那只皮包骨的手指在屏幕上缓慢地画着。同时,杜亦的眼前浮现出蓝色的水墨飞字。 “蓝眼睛不是多禧星的人。” 杜亦眉心微拧,继续问道:“你是临星异族还是多禧星的人?” “多禧星,”年轻人紧接着又写,“那个人叫什么?” “哪个?” “那天,你联系的人。” “师笙。” “我叫艾师。” * 杜亦回到行动部已经过了零点,幽静的蓝色顶灯守着在角落埋头整理资料的人。 怕惊到人,杜亦先低声清了清嗓子才走过去:“还在整理吗?先回去睡,明天再看吧。” “队长,”师笙礼貌地打招呼,紧接着又埋进资料里,“想弄完。” “我来吧,你回去休息。” 清幽的小灯映得杜亦的双颊泛着冷白的光,师笙的视线在他的脸上驻足片刻,摇头:“你休息。” 杜亦眉眼一弯,拉过张椅子坐到他旁边:“那一起。” 师笙认真地注视着杜亦似乎陷入了沉思,像是在掂量此事是否可行。 “没事。”杜亦宽慰道,手下飞快翻动,已经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瞭望塔顶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杜亦按着后腰站起身:“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嘛?” 师笙把所有资料进行加密分别传送给陈可、陆云:“谢谢队长。” “回去先好好睡觉,睡饱了再去医疗中心了解下那个年轻人的情况。” “是。” 熬得太晚,两人都选择在局里的睡眠舱休息。不过,杜亦留在这休息是因为余贤。 第86章 小狼崽歪在他的睡眠舱门口,高高的个子蜷缩成一小团看着都累。杜亦胸口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漾起来,欢喜又杂着心疼。 师笙识趣地钻进睡眠舱,速度飞快却没惊出半分声响。 杜亦轻手轻脚走近余贤,小狼崽有感应似的迷迷瞪瞪睁开半只眼,随后双目慢慢瞪大:“队长!”他的声音有些发哑但难掩喜悦,“你回来了,累不累?” “怎么不好好睡。”杜亦没答弯腰搀起他轻声问。 “心里头惦记你,在里面睡不踏实。”余贤回得很自然。 杜亦打开睡眠舱直接将人带进去,余贤立即醒得彻底了,醒得不能再醒了。他紧抿着唇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道看哪里好。 “怎么了?”杜亦的嘴角缓慢地扬起弯弯的弧度,“与你的没什么不同。” “大不相同!”余贤语气极为肯定。 简单地脱下外套,杜亦躺下拍拍身旁的位置:“挤不挤?” “不挤。”余贤轻轻贴过去眨巴几下眼,指尖在纯白的被子上点啊点就点到了杜亦的手边,敲了敲。 很快,门就开了。 杜亦捉住他的一根指头:“小渔,睡吧。” 声音有些模糊了,仿佛梦呓。 “队长,穿着衣服睡吗?会不舒服。” “嗯?”杜亦闭着眼,鼻腔里轻哼了声,低得听不清。 “没事,安心睡吧。” 余贤侧过身放肆地凝望着这张令他无比心动的脸,舱内的小灯昏黄,他听得清自己心跳的声音,剧烈到舒缓。杜亦胸前微微的起伏就像余贤的节拍器,他随之一呼一吸。蓝眸被眼前的人塞得满满当当又不会被忽略掉一分一毫,余贤心满意足地喟叹,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睡眠时间。 他与他终于可以真正的同床共枕。 * 师笙很快就给了杜亦反馈,艾师去过临星。 “你们认识?” “嗯,”师笙神色几乎没有变化,声音沉稳,“我爸妈是他的亲生父母。” 师笙原姓施,艾师本来是叫师箫,他们是发小。 师箫出生在源城富人区,是实打实的富家公子。十几岁时被人劫持,后又被异族掳走,囚困在临星长达两年之久。 而施笙的亲生父母在异族大战爆发当年感染“燃烬”,不幸离世。在此之后,施笙被失去亲生儿子的师氏夫妇所收养,改姓师,视如己出。 师氏夫妇为了寻找亲子几乎倾尽全部家当,卖掉了源城的别墅,搬回了老家望城。 如今,艾师再次回到多禧星,却由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公子变成个瘦弱干巴的哑巴。 * 因为脚伤,余贤再次落队。 只是,他此次的心情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想杜亦等杜亦,一点都不无聊。 行动一队几人刚回来就见余贤杵着下巴望着杜亦空荡的座位傻笑。鲍豹翻了个挺大的白眼:“咋的,一副望夫石样儿。” “队长!”余贤“嗖”地窜起身,那架势似乎能冲刺一千米再拿个头名,哪有崴脚的样儿。 “你的队长在后头呢。”队员们嘻嘻哈哈地打趣。 余贤笑得春风满面也不藏着掖着,犹如刚摘得桂冠的意气风发少年郎,双眸顾盼生辉地注视着款款走来的意中人。 “队长!” “嗯,”杜亦快走了两步迎上他,笑道,“着什么急,小心脚。” 小步蹦跶两下,余贤自然地揽过杜亦的腰:“急,急得想天天跟你在一块。” “哎呀,”鲍豹还没坐稳就咬牙站起身,“出去抽根烟。” 他招了招手,对着几个嗑起瓜子嘻嘻看戏的队员喝道:“干啥呢?屋里酸味多大,能待住啊?” “待不住待不住。” 几人非常配合地应和,路过恋爱味儿最冲头的地方还顿了顿。他们不敢打趣杜亦,对余贤倒是不客气:“小渔,喜酒喜糖啥的,别忘了给哥几个准备。” 余贤被逗得无法,只得连连应着。人呼啦啦地一下子全走光了,瘦削的手掌就覆在了他的胸口。杜亦的薄唇贴在他耳边轻声笑:“给你美的。” “我脚好了,队长。” “真的?” “真的。” 自崴脚后在杜亦的睡眠舱趴了近两个月的余贤终于被带回了家。 顺便,还成为了开门的钥匙。 智浮车上坐立难安的余贤,在门关上的刹那间释放了狼猎食的本能,蛰伏的热火窜到蓝眸里不遮不避地紧锁着杜亦,双臂裹住他的身体直扑向沙发。 “小心脚。”杜亦被他带得双脚几乎离地,又不得不出声提醒。 三个字暖洋洋地钻进余贤的胸口,他开心地傻笑,他的鼻腔里全是杜亦的气息,他就要束缚不住自己了。 鼻子里哼了声作回答,余贤热极了。 他们有一阵没回家里住了,屋里头冷飕飕的,空调都没来得及开,但余贤热极了。 他热极了,或许……或许需要玩雪来降温? 余贤欲言又止,半天才平顺呼吸,双眼小心翼翼地询问杜亦。 杜亦慢慢将视线从青筋暴起的手掌移到余贤飞满红晕的脸颊,笑了。 可真要命。 杜亦挑挑眉。 怎么办?小伙伴想玩雪,就让他玩会儿吧。外头冷就搬屋里玩,弄脏了鞋子和衣服,大不了他来收拾。 第87章 被得到允许的小伙伴,雪具都来不及拿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一片皑皑白雪中。 雪具成了摆设,只套了袜子。天冷,杜亦的脚趾不自觉地分开却被黑袜束缚得不得不并拢,眼里的平静没了,层层水波纹凝成水珠剔透地挂在长睫上。 小伙伴见他这副模样便问,踩雪玩是光脚好还是穿雪地靴呢? 紧接着不等得到答案,两只黑袜就被甩得老远。 一个光脚,一个蹬着雪地靴,雪壳子踩上去有多悦耳呢? 一只脚踏进去,另一只脚再踏进去,两只脚前后捣弄,雪壳子咯吱咯吱的脆响,听得小伙伴直乐,在白雪茫茫中,他暖得热火朝天。 很快,智能机器人感知到杂乱,自动运转。 “把空调打开。” 光脚玩雪,傻子行为,要乐趣也得讲究温度。 但过家家的行为自己人见着可以,别人瞧见不行,玩雪还得偷摸的。 “你去厨房,别出来。” 机器人遵从主人的指令推动着圆咕隆咚的身子滑进厨房,“善解人意”地关紧门。 雪,原本纯白的世界开始五彩斑斓。 -------------------- 第44章 如鱼似水第五天 双眸能清晰地视物是在第二天清晨,杜亦窝在温暖的臂弯里被柔软的毛毯裹着,浑身清爽。 “再睡会儿,队长。” 余贤搂着他,另一只手好像握着个什么东西。 杜亦歪头盯了好一会儿才确认竟是根冰棍,他眨巴两下眼不明白小狼崽为何一大早就嗦上了冰棍。 “我渴了,想吃冰。”杜亦凑过去些,眼神够着余贤手里白花花的方块。 “你胃不好,不能吃。” 冰箱里还存着余贤上次买的老冰棍,他口干舌燥取了根刚钻进被窝揽过杜亦,人就醒了。余贤没来得及藏,只得解释道:“我降火。” “嗯?”杜亦的视线挪到那双蓝眸上,不解地询问。 “我是……” 余贤想了想有些窘迫,他哪里好意思说自己干吃不饱,夜宵吃了三四顿都不饱?这会儿人在他怀里轻轻蛄蛹两下,余贤的手心脚心又开始冒汗,他咬了一大口冰棍,口齿不清道:“我就是突然馋了,想吃冰棍。” “哦,”杜亦暗自勾唇,“你拿过来,给我吃一口。” “闻闻味得了。” 洁白的小方块递到杜亦跟前,清凉感扑面而来。 杜亦充分发挥了他身为行动一队队长的诱敌能力和敏捷度,先是垂眸安静地盯着瞅了会儿调走了余贤的注意力,随即飞速地咬下一小口。 “队长——”余贤的手挪开些距离,口中拖长音喊着。他倒是真没想到他的队长会这般孩子气。 “就一口。”杜亦比了根手指,他嘴里含着冰话说不清楚。 “那你含在嘴里,过会儿再咽下去。” “嗯嗯,”杜亦连连点头,得到了满足的模样乖巧极了,他拉过余贤的手贴在脸颊上,“你摸,是暖和的。” 杜亦嘴里有东西又想说话,特像个絮絮叨叨的小朋友嘀嘀咕咕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话。余贤反倒成了孩儿妈,模糊不清的每个字都让他给听得明明白白。 “是挺暖和。” 杜亦闭嘴了,眉眼偷摸地弯起。 冰棍吃了,但觉没睡成。 两人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接到了任务通知,余贤勉强抢了点时间为杜亦热了杯牛奶,便直接乘智浮车到了目标地。 目标地在甘城一栋办公楼的第三十一层,上班时间,人不少,腥气很足,杜亦抬掌挡住余贤的视线。 “我没事。” 余贤心里头暖得装了个热水袋似的,他低声道:“队长,我现在克服很多了,不怕了。” 行动一队的另外两人此时也已经抵达现场,几人亮出证件拨开围观的人群,近身检查伤员情况。 一名身着白衣白裤的细瘦男子正侧躺在地上,面色惨白不似活人,他身下是大片的血红,整个人宛如侵泡在红油面汤里的一根白色面条。 “出了好多血,可真吓人。” 围观的距离远了,但并不影响他们大肆讨论。再看办公区的工位上哪儿还有人,这血男似乎变成了上午的重点工作内容。 “血从裤子底下流出来的,怎么回事啊?”围观中有人假模假式地捂眼睛。 “他早上来没坐一会儿忽然就倒下了,不会是昨天被……” “不能吧,他不是有对象吗?” “那又怎样?他不是异者嘛,本来就跟咱们常人不一样。” 杜亦随身带的异者检测仪闪动,行动一队简单地为男子做了检查,血流量不小,现场无法止血。杜亦飞速吩咐队员:“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到医疗中心,别乱说话,直接找贝北。” 飞行器转换成两座一床的智浮车直接浮在三十一层窗外,蓝色的殊力波将男子包裹住平稳地送到智浮车后座的床上,余贤送走两名队员后收回殊力迅速回到杜亦身旁。 杜亦的目光停留在男子工位放置的小白瓶上,瓶底残留着指甲盖大小的乳白色液体,他戴着黑手套拿起瓶子晃了晃,液体似是长在瓶壁上一动不动。杜亦的视线移到小白瓶旁的注射针剂,他刻意压低声线,用只有余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东西有问题。” 两人刚到审异局还没等回行动部就接到了贝北的消息。 第88章 “那男的是怀孕,不过已经流了。” 杜亦与余贤还没穿过瀑布屏障就直接折回了医疗中心。 “是怀孕的症状,”贝北拿着报告,语气极淡,“我们都知道目前男性不能正常怀孕,他应该是主动或被动注射了某种药物。” 杜亦闻言掏出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的正是那男子桌上放置的小白瓶和针剂。 “正准备交给颜淼。” “嗯,”贝北扫了眼袋子,“有后续结果记得分享给我,毕竟我也很好奇。” 尔后,他收起报告正色道:“据说在异族大肆入侵前,盟邦研究所就生产过可以让男人受孕的药剂,只是他们生产的东西‘玩心’很重,结果不得而知。” 原盟邦研究所虽已解散多年,但如今的玺域研究中心就是盟邦研究所的前身,这药物和针剂的由来不可小觑。 杜亦点点头:“我会跟局长报告,”他在外向来都客气地称呼越昱为局长,“那个人怎么样?” “没死,但也折腾得够呛,”贝北站起身将袖口的褶皱抚平,“就算你们第一时间将他送到我这,但还是耽搁久了些,这个人活不了几年。” “叮。” 轻轻一声接在贝北的话尾,杜亦的工牌弹出通讯界面,是今天一同出任务的行动一队队员。 “队长,那个人的男友联系上了。因为男友与他分手,他不同意,也不知道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有种药可以让男人受孕,他想以此来挽留人家。” 杜亦对此不做评价,只问:“哪儿买的药?” “是在望都旺城的一个小广场,是个地摊。” “再查,查药物的源头。” “是。” 这边关了通讯界面,余贤才回过神似地询问贝北:“那个人伤得这么严重?” “常人怀孕流产都会大伤元气,何况他是注射了极有可能致死的非常药物。” 从医疗中心出来直奔实验体基地,颜淼接了东西便不再理会二人自顾自地扎进了实验室。 两人没回行动部,去了弋的小院。 自杜亦晕倒在归一广场后,两人便没再来过这里。此时手牵手半刻都不想分开的热恋情侣,与从前一个遮遮掩掩一个懵懵懂懂的自是不同。余贤自然地烧起了火,提溜着小壶里外屋收拾,杜亦拎着小马扎坐在墙边勾唇看着。 余贤心里头打着小算盘,他是想和杜亦在小院度过一晚的。这会儿忙忙叨叨地又是烧火又是铺床的,正为人准备个舒适温暖的环境。他手脚忙活眼睛却时不时地瞅两眼小马扎上坐着的人,进屋一趟出来就得看一眼,一看这人就乖乖地抱着肚子冲他微笑。 进进出出,杜亦抱着肚子的姿势始终没变。 余贤猛地就想到油泼面汤里的那根白面条。 那双黑靴就停在眼前,杜亦抬头看见怔愣的余贤,笑着问:“你那么看我做什么?” “队长,那个……你最近有去检查身体吗?”余贤心情略复杂不知道如何问,“就是……我是想说转换成y型会不会有后遗症啊?” “抵抗力可能会低一点吧,你不用担心。” “哦哦,”余贤攥紧小壶把儿,“你说……有没有可能……” “你要说什么?”杜亦直了直腰,环在身前的双臂拿下来,抽出一只手覆在小腹上。 “今天看见的那个男异者……” 杜亦顺着余贤的目光顺到自己揉肚子的手上,他突然失笑,接过话:“你不会是以为我能怀孕吧?” 余贤要摆手,才反应过来手里提溜着小壶不方便,赶紧用嘴顶上:“不是不是,我就是……” “我肠胃炎犯了,以后再不贪嘴吃冰了,免得你胡思乱想。” 杜亦移开手放到膝盖上,尔后认真地盯着蓝眸问道:“小渔,你会因为我们不能拥有孩子而遗憾吗?” “不会!”余贤随手放下小壶大跨步凑到人跟前,他揽住杜亦替人暖着冰凉抽搐的腹部,“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我怕你又受了伤生了病我不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扛了很久痛了很久。” “怎么傻乎乎的。”杜亦递过去个小马扎让他坐下。 余贤这回儿话倒是接得快:“比我聪明的也得不到你。” “稍微有些得意忘形了。” 小院没空调,但给余贤捣弄得暖烘烘的,这一宿又被他抱着,杜亦竟比在家里头睡得还要好些。 新的异动余波出现在玺域与望城旺区交汇的滨海过渡带,路途相对较远,杜亦与余贤一大早就出发赶往目标地。 从甘城到源城再越过高山丛林就见到一座被圆形拱墙圈起来的城市,像水晶球里的微型景观。墙体镶金,墙顶是巨型的透明玻璃罩,此种玻璃不防雨不遮阳却能挡榴弹避殊力,是多禧星的上位者和掌权者为了躲避异族特别圈出的领域。豪华、肃穆、沉闷、压抑,又极度奢靡,用不同的词语来形容它都没有问题。 外头的人进不去只得暗自思忖里头的天地,里头的人出入自由,却无人会傻到想脱离这片黄金避风港。 这便是玺域。 行动一队在此未做停留,智浮车直驰向滨海过渡带。 异动波埋在海边,只余成人两脚的距离就能进海。此海临玺域,自多禧星盟邦中心迁移至玺域就常年接受重度废水污水排放,爱护环境人士多次反抗未果,渔民的生计被断,仿佛与玺域毫无干系。 第89章 因海域被污染,此处少有人在,行动一队很快就投入到拆除工作中。任务通知存在首序余波,在异动波被拆除后,余贤当仁不让地冲在了最前面。 如今余贤是舍不得杜亦受哪怕一指甲盖的伤,更何况他挡过首序余波后,发现这玩意对自己造不成任何伤害,便次次首当其冲。杜亦倒也没拦着,他有意锻炼余贤的反应速度和处理事情的能力,最近的任务都放心地交给余贤主导。 余贤腾空而起,旋身释放殊力,泛着蓝光的雪狼咆哮着将首序余波全部吞噬殆尽。雪狼浮在余贤的身后,傲然地仰着脖颈。 忽然,一股奇怪的气息刺入余贤的鼻腔。他的周围登时陷入一片黑暗,这气息既陌生又熟悉,似是同本同源,又好像在他身上消失了太久,或者说是藏匿在他体内深处。在一片漆黑中,余贤仿佛看见了一双与他相同的蓝眸,紧接着耳朵里塞满了此起彼伏的狼啸。 不,准确来说,这狼啸声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大脑的供氧在瞬间断捻儿,蓝色的殊力波散得乱糟糟,余贤的身体偏斜从高空直坠向海底。 几乎是在同时,杜亦如同一条迅捷的飞鱼冲入混沌的海中。 余贤在摔下来的刹那就清醒了,但他来不及收力就掉进了海里。这海水的味道着实不好闻,如同简陋的公共厕所漂浮的气味,又掺杂了猪粪鸡屎味,他掉得不是海,是泔水桶。 想法还不及扩展,他瞪着缠了满脚的塑料袋就见眼前一片温暖的光飞扑过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手。 杜亦的手凉凉的,对于活力旺盛的余贤来说摸起来很舒服。他回握住杜亦,脚下奋力一瞪,余贤知道他的队长最不怕水下任务,他曾无比沉迷于杜亦在水底的样子,但是余贤不想,不想让他的队长在这一片浑浊中浸泡得太久。 好在作战服不怕水侵,只是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大好。 两人上了岸,杜亦盛满焦急的双眸立即就映入他的眼中,同方才那道不顾一切扑进水里的光一样,暖烘烘的。 余贤忍不住想勾唇,却生出了点小心思。 扬脖后仰,往地上一躺。 “余贤?” 杜亦一怔。 好好的人,怎的忽然又阙过去了? 余贤抿嘴憋气,他在等,等一个吻。 杜亦眉峰蹙紧,强作镇定地将人放平,双手交叠按压在余贤的胸口。一下,两人,还是没反应。杜亦心跳加快,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他沉声吩咐站在旁边的两名队员:“联系研测中心,准备智浮车,我们马上赶回去。” “是,队长!” “余贤,醒醒。”杜亦的嗓音有些发哑,他弯腰贴近余贤,生涩地做起了人工呼吸。 唇瓣相碰,杜亦的嘴唇霎时被一颗小虎牙叼住。他吃痛地挣开忽然坐起身的人,双眸打量了半天才问:“没事了?” “没事,”余贤揽着杜亦的后腰,抚着他如白瓷的脸颊,“吓到了?” 杜亦轻“嗯”了一声,视线不禁落在余贤红润的唇瓣上,他的双颊忽地飞上两片粉云,但目光依旧不遮不避地直视着小狼崽。 余贤知道他的队长是害羞了,只是害羞得如此坦荡。 难得见人这幅模样,余贤稀罕得不得了。他玩心大起忍不住逗人,拇指在杜亦唇瓣上轻点:“队长,真甜。” 杜亦慢慢地将缚在他身上的手扒拉掉,起身后动作开始逐渐加速,一步比一步走得快,目不斜视地奔向停好的智浮车。 余贤扑拉两下裤子上的灰,屁颠屁颠地赶过去:“队长,等等我!” 杜亦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耳根由白皙转为淡粉再是通红。 “好队长,等等我!” 阳光又爽朗的声音洒满整个海滩。 同行的两名队员面面相觑,心道:还去不去研测中心了?随即咧咧嘴开始深刻地探讨下次是哪两个倒霉蛋来吃这对小情侣生产的幼稚味儿狗粮。 -------------------- 第45章 如鱼似水第六天 医疗中心顶楼特设一层专门接待特殊病患,艾师住在最边上的一间。 师笙接过干干净净一个大米粒都没剩下的粥碗,为艾师戴好发声器。 “我被他们带回了临星,”发生器传出的声音轻飘飘的,艾师讲得很慢,“他们觉得我很特别,就在我的肚皮上破开个洞。” 他只说了两句就趴到床边对着垃圾桶呕吐,刚吃下去的粥还来不及在胃里停留就交给了垃圾桶。他的额上冷汗涔涔,但神情平静没有丝毫痛苦,也不见半分掩饰。 “我再出去买。”师笙睫毛轻颤,低声道。 “不用,吃了还吐。” “会饿。” “那,晚点吃。” 师笙点点头不再强求,他倒了杯水,水从一个纸杯到另一个纸杯再折回来,反反复复数次,待水温降下来才递给艾师。 “他们给我打药,每天要打十几针。我不用吃饭,喝那些奇奇怪怪的汤,什么颜色都有,可以喝饱。” 他不用解释,师笙就知道。 艾师患有无痛症,但临星异族并不知道此病症,他们在他身上做各种试验,他从不喊痛却多次濒死,异族误以为多禧星人族有奇特的本领。只是久而久之,异族并未在他身上发现任何异于常人的特质,于是在大肆入侵多禧星时嫌其累赘便随意扔弃。艾师在回到多禧星后不敢回家认亲,他身体被毁掉了又没有适应社会的能力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嗓子是在一次误食残羹后哑的。 第90章 他说了许多话,嘴唇已经开始打抖,师笙上前扶着人躺下细心地掖好被子。 树杈般纤细的手指抓紧被边儿,艾师眼巴巴地望着站在床边的人。 他们自穿开裆裤起就耍在一块,他淘气爱闹,他沉稳安静。如今他骨瘦嶙峋靠拾垃圾为生,而他身处审异局每日与异者、异动打交道,不安全但或许有意义。 他们的人生轨迹因为异族的入侵而南辕北辙,谁都未曾想到还有相交的一天。 “你,想见他们吗?” 艾师摇头又点头。 师笙拿出个老式手机放到床头,这款手机在艾师被拐那年正流行。 “可以用它。” 手机里不多不少只有三个联络人,分别备注:爸、妈、施笙。 显然,这是师笙特别为他准备的。 从滨海过渡带回来,杜亦带余贤去了趟实验体基地。 “原来你说的是他,”颜淼第一次仔细打量余贤,“他体内潜在的异族能量有被唤醒的迹象。” “那他有没有可能恢复化兽族的体质和从前的记忆?” “不好说。我们这没有恢复的药物,但说不定临星会有。” 自来了基地,除了进入实验舱被检查,余贤粘豆包一样粘在杜亦这个蒸屉上。杜亦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余贤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安抚。 冰冷的温度却化作无形的温暖力量,余贤回握住杜亦,望向颜淼主动问道:“我能知道关于异族的事情吗?” “异族分为越人族和化兽族。”轮椅自动将颜淼送到摆放着各种试剂的架子旁,“越人族有灵子和莽子之分,灵子为王族,莽子为仆从,而化兽族是临星的低等人,是王族的玩物。” “当年出征多禧星的是临星王室的大王子。”杜亦接道。 “对,被你打得半死,”拇指大小的白瓶自高处缓缓降落到颜淼到掌心,“哦不对,不是半死,那大王子回到临星就死了。” “先前同你讲过的那个年轻人,他是被掠到临星的。” 师笙每得到关于临星的信息都会第一时间共享给杜亦。 “异族很有可能还会卷土重来,”杜亦神色严肃,“我们的劣势就在于敌暗我明。” 颜淼不问不答不插话,仿佛只是个倾听者。待杜亦讲完,他晃晃手中的透明小瓶道:“你上次带回来的这玩意,服用者出现任何症状在常人的医院都无法检测出来,最终只会呈现出流产的结果。” 轮椅的轮子泛着蓝色的光晕将颜淼带到圆形玻璃台前,那上面排排放着各式各样的器皿,里头装着奇形怪状的物品。 正当间的长方形玻璃器皿随着颜淼的靠近而慢慢升起,器皿中浮动一个小气泡,气泡内包裹着乳白色的液体。那液体缓慢地蠕动,紧接着聚集成一小团,乳白色的小团似被放在炉子上烤的豆包,由乳白逐渐变得黢黑,黑成了煤炭后,原本光滑的表面忽然长出密密麻麻的尖刺,尔后逐渐放大再放大。终于,包裹着它的小气泡再也承受不住内部全方位的撞击,“噗”地一下,整个器皿瞬间被黑色的液体糊满。 “这东西很危险,”长方形器皿在片刻后恢复一尘不染,慢慢收回到原位,颜淼收回视线看向杜亦,“它与我曾经存的那份没太大区别,就是盟邦研究所生产出的供上位者消遣的糟粕。” “我已经告诉越昱了。”颜淼补了一句便驱动轮椅进了内间。 从实验体基地到行动部,这段路程不长,但余贤一直与杜亦十指交缠。 “行动部”三个字就在眼前,杜亦停下来站直身面对着余贤,小狼崽没等他张嘴便主动开了口:“我会恢复记忆吗?” 杜亦伸开手臂凝视着那双蓝眸,余贤没有半刻犹豫向前一步将人抱了个满怀。杜亦的头枕在余贤的肩膀上,声音有些发闷却不失温和:“你是在担心我会不要你吗?”他轻轻笑出声,“我才是要担心的那一个啊。你化形后一定很漂亮,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他见过,很漂亮,喜欢上了。 “差不多得了哈。”陆云拿着一沓资料毫不客气地敲在杜亦的后背上,成功地引来了余贤的怒目而视。 陆云后退两步收回胳膊,掂量下手中白纸的重量,郑重地思考是否能把杜亦给敲坏了。他知道余贤不好惹,表面看似老实巴交大大咧咧的,心里头想得可多了。况且这家伙体内的s型殊力还那么霸道,怕是只有杜亦才招架得住。陆云摸摸鼻子又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道:“先前你们碰到的那起故意碾压事件,警队那边有了进展,”他扬扬手上的资料,“那人不是有精神障碍吗?他所在的社交群有一个比较特殊的,里面的成员经常声称自己是异者,但经过我们三队走访调查,这里面都是些常人,没一个异者,但他们有一个共性。” “他们当中80%的人都玩过创世者hg游戏。” 正说着,鲍豹和一队的几个队员叨叨叨的大嗓门穿透空气阻力和距离障碍直撞进三人耳朵里。 “溜人玩呢你说。” 人刚见鞋尖,嘴先到了。 道不窄,几个壮汉挤挤巴巴地挨一块,嘴叭叭咧开不停地往外嘣字,难听的多,好听的没有。 “怎么了?” 杜亦回过头,语气平和。 见着他们一脸温和的队长,壮汉们骂骂咧咧的嘴张大打个哈欠似的再开口恭恭敬敬地换了两个字。 第91章 “队长。” 招呼打了,抱怨就得续上。 体格子能装下近两个杜亦的几个大老爷们七嘴八舌地开始向他们的队长吐槽。 他们这次的任务目标地是一家整形医院,由于整形医生的失误造成了严重的医患纠纷。这种事本属于警局职责所属的范畴,然而警局联系了审异局,称患者身体呈现的形状怪异,似是特体异者,请审异局派人支援,联合办案。 “联合个屁。” “我们到了一看,哪有什么异者?这年头怎么动不动出个事儿就是异者?咱们行动部就活该跑腿给人打杂?” 杜亦摆手制止了抱怨声继续扩散,审异局行动部自成立以来便经常接到本属于警局办理的案件,头年乱糟糟的事情很多,中间几年还好,今年又开始多起来,不分清晨还是半夜,只要觉得像异者或者压根跟异动事情没有一根头发丝关系也要报案给止戈中心。当然,止戈中心也会进行初步预判才会决定分派任务还是转手给警局,但就算这样,行动部跑空和白跑的任务也是数不胜数。杜亦知道大伙儿心里头有气,他也没得啥特别好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大伙儿不带着气出外勤,毕竟安全至上。 “晚上没任务的都叫上,我带大家出去吃顿好的。” 他话音刚落,几个老爷们兴奋的嚎叫差点让人误以为哪个异者殊力暴走引发了异动事件。 鲍豹倒是毫无反应,他的四肢都缩在椅子上,准备入定似的。 “豹哥,走啊?你这干啥呢,冥想啊?” “冥个屁,”鲍豹头不抬眼不睁,“我怀疑你们几个欺负杜亦,故意嚷嚷就是让他带你们出去撮一顿。” 几人嘿嘿两声,心里倒没像鲍豹说的这么想,就是习惯了每次出任务回来大事小事都想倒给杜亦听。不过被鲍豹这么一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队长,让我们欺负吗?” 他们嘴里说着,实际上哪里能真欺负杜亦,只能来软的,来硬的确实也打不过。 “欺负吧。”杜亦笑得很随和。 “豹哥你看咱队长,”那队员竖起大拇指,“咱队长是这个!” “队长,这还不到四点,咱要不也去趟市集呗?” “队长,我都没正经逛过呢,那附近有家火锅老好吃了。” 杜亦眉眼弯弯点头应着:“今天大家可以选一些想买的小玩意,我来付钱。” 鲍豹一拍桌子:“那我高低得去!” 被晾在一旁的陆云挤了半天终于插上半句话:“我也去。” “不行。”杜亦笑着摇头。 “咋的?差别待遇啊。” “你不是我们队的,”杜亦开玩笑道,随即低声安抚人,“改天单独请你。” “行行行。” 陆云撇撇嘴,扫了眼紧挨着杜亦的余贤,嘴里酸溜溜的快冒水了,心道:怎么就没个人把我当成宝呢? * 风都滋城,异者之家。 客位坐一人翘着二郎腿端得一副上宾的模样,主位是异者之家家主,两指夹着根烟,一口没吸弹烟灰玩,其左手边立着个高马尾的男子,诺大空旷的会客厅只此三人。 客位指尖在镜面长桌上点了点,目光斜斜打量着站立的高马尾,赶人意思明显。 主位装作没看见他的明示,眼皮微抬反而示意高马尾先开口。 “你要找的人叫余贤,”高马尾在主客位几个来回的眼神交流中淡然道,“现在审异局行动部。” “那就多谢。”客位一双格外吸睛的蓝眸滴溜溜转了两圈不咸不淡地道谢。 主位鼻子里哼了声问道:“二王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成交。” 待蓝眼睛的身影消失后,正位的冷笑道:“一个最下等的化兽族还敢给老子摆谱,”他嘴角勾出恶狠狠的弧度招手对高马尾吩咐,“按照我之前拟订的计划,审异局的那些东西能多死两个绝对不能少死一个。” 高马尾闻言眉心微蹙,沉默了两秒才镇定自若地应道:“是。” -------------------- 第46章 鱼游釜中第一天 行动一队一行人热火朝天地吃完火锅并未急着乘智浮车回去,压着马路牙子吸溜两口路边摊小烧烤大面筋冒出的火燎味儿,把碰杯的吆喝的声儿都收进耳朵里,个个心满意足。 杜亦和余贤落在后头,慢悠地跟在队尾。只一回头就能看到两人一左一右中指上多了枚戒指。不明显,但两只手交缠在一块,两只戒指就凑到一处,想看不见都难。 一个看见了,所有人就都看见了。 有队员借着一肚子碳酸饮料壮胆逗起了他们的队长:“哟队长,不是市集上买的吧?” “是小渔送我的。”杜亦并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承认。 几个人在旁配合地吹了个长哨打趣,纷纷嚷着:“我们啥时候吃喜酒啊?” “快了。”街边的路灯映得杜亦的脸如同头顶的月光一般清冷而苍白。细密的冷汗扎透他额间的肌肤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剧烈的腰痛将杜亦分作两半,腿脚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依据着惯性在前行,嘴巴用于伪装尽量不表露出半丝疲倦与不适。 转换殊力型给身体带来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这世上没那么多好事予他,他需要以与疼痛相伴为代价。或许在不久之后,他便不能行走?或许在不久之后,他在疼痛的折磨中便无法再与眼前这些伙伴并肩作战? 第92章 “等我过一阵退休就办。”杜亦微微收紧与余贤交缠的手,暗自萌生了隐退的想法,只是他还没想好如何与小狼崽交代。 “队长,你不是这顿被我们给吃怕了吧?急着退休了。” “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嘛。” 手指蓦地被攥得生疼,杜亦没敢偏头,他的半边脸因为余贤询问的视线而变得刺痛难挡。 “不行,退休也得请。小渔请一顿,队长还得再请一顿。” “合着你是来蹭吃蹭喝的吧?”鲍豹抬腿蹬了下这队友的膝窝。 “那是,”这人脸是不要了,后面的话却说得真心诚意,“谁让咱们队长这么好呢?” 也不知道是谁,连打了好几个嗝,插着缝扬声大喝了一句,还用了敬称:“队长,行动部永远与您同在。” “行动部永远与您同在!” 一行人没喝酒,却个个醉得像个酒蒙子,高声喊着,声音此起彼伏忽大忽小,一点都不齐整,听得杜亦胸口疼得快喘不过气来却又觉得窝心的暖。 他终于侧头迎上余贤的目光,粲然一笑:“随口说的,不作数。” “不作数。”余贤重复着。 杜亦的手心浸着湿冷的汗,余贤不用仔细去琢磨就知道他的队长定是不舒服。他能猜到转换殊力型对身体会有所损伤,只是他曾经还单纯地想养一养总会好的,也轻易地相信了杜亦所说的“只是抵抗力低点”。 可是,他连他的胃病都没能养好,如何养好杜亦因为实验而彻底摧毁了身体根基所留下的后遗症? 余贤的心当间破了个大洞,疼得他天昏地暗。他的肩膀轻擦过杜亦的肩,低声念道:“杜亦,行动部永远与你同在。” “嗯,我知道。” 前脚刚到审异局,后脚就见师笙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他有事未与大伙儿一同出去,却带回来一个不算是好事的消息。 “队长,艾师不见了。” 杜亦面色微沉:“怎么回事?” 一早,师笙征求了艾师的想法准备带他回去认祖归宗,毕竟人好好活着,没有不回家的道理。 师笙也不想平白占着别人父母的宠爱。 艾师肉眼可见地兴奋,只是越接近望城他的神色愈加紧张,每间隔十分钟左右便坐立不安地寻找洗手间,他们因此额外耗费了不少时间。 到了望城旺区,艾师依旧在跑厕所,这次师笙在外等了足足半小时都不见人出来。他进去寻人,哪儿还有人? 艾师不见了,只留给他一条信息便彻底关了机。 “我死了,他们好不容易接受了,我不想让他们再因为我现在的样子而伤心。拜托你,保护好他们。谢谢你。” 时间似乎不愿分出一秒给在场的任何一人去思考,行动部顶棚排排蓝色小灯齐刷刷地闪起来,先前还挂着笑的一张张脸整齐地拉下,个个神色严肃。 二十三点四十五分零四秒,止戈中心在同一时间接收到的报案高达二十起。经排除,至少有十起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会引发异动事件。 三队都有,全员出勤。 瞭望塔顶时钟的指针指向零点,数辆智浮车齐发。 行动部分散为十几个小分队赶往不同目标地,此番杜亦与余贤分开行动。 杜亦与师笙等人前往望城,目标地在望城旺区师笙父母所居住的小区附近。余贤与鲍豹等人所去的目标地则是上次所去的滨海过渡带,依旧是拆除异动波,检测存在首序余波。 “我说余贤,你们上次来的不就是这儿吗?这才几天啊,异族那帮玩意真闲。” 鲍豹轻松自如地拆着异动波,嘴上叭叭说个不停:“不但闲还有大病,可一个地方霍霍啊?再说这破地儿没人搁这儿祸害谁呢。” 余贤挂念杜亦的身体,略微有些心不在焉,他闷头拆掉最后一条异动波,收好仪器与队员汇合。 六人组成的小分队在周围细细检查,决定收队后转移到其他目标地支援队友。 余贤站在近海的位置,刚向前迈出一只脚他便不动了。 不对头。 与此同时,距离他不远的鲍豹也察觉到异常。 “都别动!” 他高喝一声,吓得余贤旁边的队员一激灵,脚底向前连出溜了两步。 “哎呦我去!”鲍豹抬手一巴掌拍脑门上了,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决然模样。 就在这时,海滩上蓦然升起一道道蓝色光束,它们横纵交叉织成五角星的形状,而现场的六人则分别位于五角星的五个尖角内,余贤则是与他身边的队友位于同一尖角。 鲍豹睁开眼,神色难得严肃:“都别动,千万别动,”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一时也有些慌张,他啐了口,“还真让老夫见到了。” 冷汗从鲍豹的鬓角滑落,人还算镇定:“这玩意叫五星连波心,据说五星是由数道异动波编织而成,只要五双脚迈进这个范围内就能触发波心震荡从而引发爆炸。” 当然,他们六个人谁都别想活了。 六人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终于意识到他们方才拆除的异动波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他们在一步步地走进别人有意制造的漩涡中。 此时,五角星的正中间燃起熊熊的蓝色焰火,但并未向五个尖角扩散。 杜亦一行五人组抵达目标地,人群攒动如同早市。有两名殊力暴走的异者正在攻击常人,已造成多人受伤。 第93章 从甘城审异局到望城旺区,两地在距离上并不近,但乘坐智浮车前往此地倒也未花费很长的时间。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止戈中心接到报案时已经接近零点,为何这么晚了外面还会聚集如此大范围的人群? 杜亦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据旺城警局在场警员了解到,该地附近的广场处于市区较为繁盛地带,周围居民区林立。今早有人在众多社交群进行了大范围宣传,称参与晚间广场举办的活动便可以免费领取一袋大米两桶豆油一筐鸡蛋以及两袋洗衣粉,活动时间设置在二十三点半。今天上午大量的礼品便已经摆放在广场上,向每一个路过的居民提醒着晚上活动的真实性。 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旺城警局。 二十三点时,广场便已经聚集了众多居民,唯恐来晚一步奖品就被人领没了。只是到了半点,原本有模有样维持现场秩序的“工作人员”便不见了踪影,人群中突然窜出两个异者对聚集的常人进行攻击。 旺城警局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在意识到此二人是异者后迅速联系审异局请求联合办案。 两名异者并没有特别突出的攻击力,只是此地聚集的常人众多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杜亦小分队快速将二人制服,警局也逐步控制了现场。 麻烦的是现场受伤人员不少,虽然其中轻伤占多数,但殊力造成的伤害在公开的机构中只有审异局的医疗中心可以做到彻底清除。杜亦当即与梁逸取得联系,希望医疗部安排智浮车和部员来接收受伤人员。 “队长,您可以带我母亲先回医疗中心接受治疗吗?”师笙很少连续讲这么长的话,他像犯错的孩子低着头,“我可以留下守着其他伤员。” 杜亦此时才发现,师笙身后跌坐着个长相端庄的妇人。她米色的高领衫染上了斑斑血渍,束起的头发里钻出两三缕发丝拂过额头,平添了几分凌乱。但她的眼里却未见一丝恐惧与慌乱,只是她的神色十分担忧,却不是担忧她自己的伤。 “您是师笙的队长吧?我没什么事,只是这孩子为了救我伤得很重,”她慈祥地看了眼怀里昏阙的年轻人,善解人意地替师笙解释,“不能因为我的孩子在行动部工作就让审异局开特别通道,但我想审异局应该会依据伤员的伤势情况而进行轻重缓急处理,我可以排在最后。只是,您来看看,这孩子真的伤得很严重。” 杜亦只扫了一眼,便认出歪倒在妇人怀里的正是失踪的艾师。 -------------------- 第47章 鱼游釜中第二天 艾师在抵达望城旺区后就逃了,他没勇气再次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如同一缕孤独的游魂茫然地在旺区晃荡,脑袋里像被挖空了什么都没有,双脚驱动着身体前进,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提醒他已经在外游荡了一整天。附近的广场聚集了很多中年人,似乎是有赠送礼品的活动。艾师被人群推着走,不知是被谁撞了下,脚跟一稳再稳还是摔了个双掌触底。紧接着又被挤得狼狈地站起身,只是他才一仰头便意识到此处格外熟悉。 广场的对面是一座十二层的别致小楼,左数起的第二栋二楼便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好多年了,凭借直觉他竟然还能找到这里。 他的眼眶酸涩无比,有液体汹涌而出,而异端就发生在此时。 人群中忽地窜出两个怪人,掌心散着淡蓝色的光晕。 艾师知道那是什么!他大张开嘴拼命吼叫“小心”,然而除了“嘶嘶”,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着急坏了。 他看见一个妇人,只一眼,他便无比地确定这个妇人的身份。 蓝色的殊力波扫向妇人所在方向的人群,她看见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同那道蓝色的光束同时飞奔而来,那副骨瘦如柴的身躯在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冲力直越过光束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身前。光束刺进他的胸口,干瘦的身躯如同落花般飘在地上。 鲜红洒了妇人一身,她抱住他。 这年轻人痛苦地拧着眉峰,妇人想呼救,又怕再度引来暴走的异者注意,只能握紧他的手,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 危机之际,带着审异局标识的智浮车悬在广场的半空,她的孩子从上面跳下来,矫捷的身影直奔向再次将殊力对准自己和年轻人的异者。 “师笙,带几个伤势较重的人先回去,这里我守着,”杜亦当机立断,又不忘安抚师笙担忧的情绪,“不用担心,医研部的人马上就会过来接应。” “是!” “鲍豹”两个字急不可耐地从杜亦的工牌中窜出来,在他面前恍恍荡荡地不容忽视。 “怎么了?” “我们遇到了困难。”鲍豹被异动波刺激得呲牙咧嘴。 踏入五星连波阵的异者不能动,更别提使用任何通讯设备,这也是该阵型阻止受困异者求助的方法。一旦使用通讯设备,身体就会被千万道细小的异动波穿刺,在余贤行动之前,鲍豹咬牙抢先联络了杜亦。 这小崽子要是受个伤挨个痛不得把杜亦心疼坏了啊?还是让他这个皮糙肉厚的来抗吧。 忍着针扎火燎的疼,鲍豹道:“这不是简单的异动波,小圈引大圈,应该就是五星连波心,”他说着狠骂了声,“异族大战用的阵法竟被老夫赶上了。” “别动!”杜亦心提到嗓子眼,立即道。 第94章 “晚了,我们六个人都进来了。余贤半只,我半只,刚好凑够数了。不过不知道咋回事,波心没爆,我们还活着。”他最后讲了句废话。 因为余贤那半只不算,他不是多禧星人族,他本身就是异族! 但杜亦没时间解释,他语速飞快:“什么都别做,我马上到!” 虽然鲍豹等人未凑成五人入阵,只进入四双半的脚,但也只不过是拖延阵型启动的时间罢了。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人动了,这一人的命可能会保住,但波心的蓝焰会沿着看不见的五星轨迹蔓延,迅速缚住余下的人。他们,将会被强于首序余波百倍的异动波刺透,再被蓝焰慢慢地烤死。 杜亦迅速联系了陈可、陆云。 “警惕任何形势的异动波拆除事件,能不进去就别进去,与器物部联系,让他们把今晚所有出现的异动波进行重新检测排查,让伏念卿,让他亲自查。” “极有可能是陷阱,异者之家……”杜亦顿了下,忽地想到那日在滨海过渡带余贤的异常,随即道,“与临星异族设置的陷阱。” 杜亦深吸口气,头脑突然异常清醒。 今夜,他们显然是被算计了,所有异动事件都是人为所致。真正的目标是去拆除异动波的人,而重点一定是在短期内再次出现异动波的滨海过渡带。 太大意了! “队长?”师笙将智浮车调整为最为宽敞的模式,重伤人员已经被安排妥当,就差起飞。他转身刚好听到鲍豹与杜亦的话,从该地到滨海过渡带距离不远,但靠普通的工具定是来不及,余贤等人正陷在五星连波阵中,谁都不能动,设局之人一旦出现,后果不堪设想,可谓时间争分夺秒。 然而,现场的智浮车只有杜亦手上的这一辆,现下已经满载伤员,重伤的常人也是危在旦夕一刻都耽误不得。广场最近的智浮工具租赁处,所有的出行工具都被租空了,不知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智浮车你用,”杜亦心下做好决断,片刻不停道,“你和一名队友带艾师还有其他重伤员赶回医疗中心,另外两名队员守在现场等待医研部接应。” 师笙眸光闪动,没吭声。 “我有办法,救人要紧,”杜亦的额角渗满细密的汗珠,声音却异常冷静,“能做到吗?” “能。” “很好。” 杜亦急跑一段距离避开人员聚集之处,随后强提殊力,促使体内“升”的殊力得到最大释放。 道道蓝光窜成光圈将他的身体包裹再催起,杜亦竟腾空直飞向过渡带。 五星连波阵,杜亦在少年时见过一次,破阵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以一换五。被波心反噬后的异者在此之后将会对五星连波阵免疫,当然前提是得能够活下来。 一道清瘦的身影蓦然出现在滨海过渡带六人小队的视线内,此时距鲍豹挂断通讯前后不足五分钟,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我……你飞来的??”鲍豹被异动波伤得不轻,他不敢乱动,被惊掉的下巴努力抬回去,“杜亦你……你该不会是……” 鲍豹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在多禧星至今出现的异者中拥有“升”的人屈指可数,能强行用“升”催动身体前行并以此速度抵达目标地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人的代号就挂在止戈中心的流沙巨幕上,位于最前排,每个在审异局供职的人都看得到。 “你们怎么样?”杜亦浮在半空不能落地,他用肉眼无法分辨五星连波阵的范围铺得有多广,贸然落下极有可能成为触动阵心爆炸的真正第五人。不能落地,“升”的殊力就无法收回。杜亦脸色白得几乎透出内里的血肉,本就不适的身体在持续不停释放殊力的过程中所承受的负担逐渐加重,体内激烈翻滚的殊力撞得他剧痛难挡。 “现在还没事。”鲍豹答道。 余贤没吭声,他仰头深深凝视着他的队长。他说过数次要保护他,却偏偏每次都要他来救。 杜亦没时间给大伙感慨也没时间让余贤心疼,他能感到周围有一股诡异的异动波,不是五星连波阵发出的,像是潜藏在暗处的恶狼。这股气息他太熟悉了,那是属于临星异族的气息。他必须快点将六人解救出来,以免再生异变。 他无暇顾及疼痛的身体,快速释放出五道蓝色殊力波,将除余贤外五人的身体包裹住。 在场的六人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杜亦想以身为盾,强硬地护着他们脱离五星连波阵,再毁掉阵型。 “队长!” 余贤痛苦地唤了声,他丝毫没有质疑杜亦用殊力编织的光罩里为何没有自己,他确信他的队长一定有其他打算。但余贤还无比清楚,杜亦此番做法无疑是以身换命。 换其他五人的命。 “小渔,”杜亦轻唤,“运用‘升’慢慢让脚离开地面。” “我?” “你不一样。” “对,你不一样!” 阴森带着湿气的声音赫然响起,与此同时一只坚硬的狼爪直掏进杜亦的左肩。 口中发出短促的痛吟,杜亦筛子样儿猛地颤抖两下,鲜红自唇角蜿蜒而出。 “队长!!”众人痛心大呼。 杜亦勉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从半空中坠落,他唇瓣轻轻蠕动吐出三个字:“化兽族。” “你知道我?” 第95章 蓝眸、獠牙、人头,灰色的长毛堆满胸口,上半身狼态下半身人形。一头形态怪异的狼人正浮在半空,那不是“升”,而是专属于化兽族的异动能量。 灰狼的视线与杜亦平视,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下方的余贤:“看样子你从我那侄儿身上学到了不少啊。” 杜亦抖着声儿哼笑,体内竟又抽出一丝殊力攀到插在自己左肩的狼爪上,缠住。 灰狼不屑地瞥了眼被殊力波束缚住的爪子:“就这?” “对,就这。”殊力骤然缠紧狼臂,杜亦双眸寒光忽现,“手下败将,”他提力高喝,“余贤!” 余贤脚下一蹬,与杜亦并肩浮在半空稳稳地扶住杜亦摇摇欲坠的身形。 在二人短暂的谈话期间,余贤已经移出阵中,五星连波阵未发生任何变化。他猛地想起那日在实验体基地所得到的信息:他是化兽族,是异族!所以首序余波对他不会产生任何伤害,而眼下的五星连波阵同样如此。 灰狼倏地从半空中坠落,他的手臂鲜血淋漓,而狼爪依旧插在杜亦的肩上。 断了,灰狼的手腕竟被杜亦的殊力生生绞断。 -------------------- 第48章 鱼游釜中第三天 灰狼抱着手臂鬼哭狼嚎地痛叫几声,目光似火地锁住腾在半空的两个人,咬牙切齿道:“要救他们,你就别想活着!”说罢又冲着余贤喊,“衔,跟我走!” 余贤揽着杜亦的腰居高临下地望着灰狼,眼里有不解但更多的是痛恨。蓝眸里凝起浓厚的狠劲,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俯冲下去一刀杀了这个怪物。 不管他是谁,伤了杜亦,就不行。 灰狼读懂了余贤的眼神,他大失所望,却不想放弃。无奈手腕断口血流不止,几乎要将他的力气抽干,他必须离开这里先处理伤口,反正那个碍眼的家伙活不了了。 “衔,你早晚会跟我回去的,你本就不属于这里!”灰狼不甘地留下一句话,狼狈地蹿进过渡带周围的丛林里。 杜亦轻轻推开余贤:“好了小渔,我要把大家拉出阵内,还需要你的配合。” “我要你活着。”余贤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管自顾自地说。 他太怕了,满脑子都是灰狼方才所讲的话。 “余贤,向下看,”杜亦的声音柔得似软绵绵的蛋糕,又带着几分被疼痛折磨的虚弱与嘶哑,“他们是在无数个清晨与夜晚同我们并肩作战生死相交的战友。我们,能抛下他们吗?” “可是你……” “我是弋。” 头顶,夜空上星光点点。它们跳动着轻洒入杜亦如水的眸中:“我的名字就高悬在止戈中心,被审异局的旧人、新人瞻仰。每个人都知道弋是谁,却又不知道弋是谁。但每个人都确信如果异族再犯,只要弋还在,大家就还能有个指仗。” “弋不仅仅是一个代号。”星光融在杜亦的眸中耀出了水花,余贤离得那么近,却看不出眼前人的情绪,“我被推到那样的一个位置,”杜亦的话没说到底,他微微偏头轻声问,“你是谁?” 星光聚成了桥将两双深邃的眸连在一块,它顺到余贤的眼中点出了光:“我是刃。” “嗯,”杜亦满意地点头,“越昱对你说过什么。” 你与弋相同。 “我知道了,老师,”余贤回道,“队长,我来。” “不行,”杜亦摇头叹气,“你身为化兽族虽然不会受到异动波的伤害,但你的殊力会刺激五星连波阵的波心。” “五星连波阵的波心注入了异族的血,由你救人,成功的机率很小,还会因此搅乱你体内的殊力,引发殊力暴走。”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异动波反噬疼死。”余贤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简直要从半空坠下去了。 “你……” 杜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他没把余贤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是他一意孤行,是他错了。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小渔,站在我身后。有你在,我可以撑下来。” 余贤没说话,沉默地绕到杜亦的身后,双臂张开为他打造出一个临时的庇护所。 不能遮风不能挡雨,只有一个疼得乱糟糟的心紧紧地牵在杜亦的身上。 地面上陷入阵中的五人亦是煎熬,不过未有一人擅自行动。他们知道如果此时自私些,不顾队友的死活最先跳出阵圈,或许可争得一线生机。行动一队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高尚人士,更有甚者满嘴脏话抱怨连连。但,也从未有过弃队友安危于不顾而保全自己之辈。 况且,他们相信他们的队长无论何时都能化解危机。 蓝色的殊力光罩动了,似乎在回应他们无条件的信任,首先将受伤的鲍豹托起。在鲍豹的脚离开地面的瞬间,波心跳动的蓝焰骤然跃出两人高,焰火从波心向五个尖角迅速蔓延。 “其他人别动。”杜亦提气尽量大声冲着下方喊。 余下的四人冷汗唰唰而下,使出吃奶的劲才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异动波和蓝焰同时朝着他们的方向汹涌袭来,刹那间就扑到眼前。 它们如凶残饥饿的野兽扑食,却在触及四人的身体时被强硬地弹了回去。套在四人身上的殊力光罩宛如一座刀枪不入万物可挡的金刚罩,霸道地将异动波和蓝焰严严实实地挡在外头。再来,再弹回去。 第96章 然而,浮在半空的杜亦犹如被机枪扫射的靶子,又似被万箭穿胸的肉盾,焰火在他的身上盛放。 那万道加强版的首序余波和熊熊的蓝焰全部反噬在他的身上。 “队长!!” 五星连波阵没有钉板没有铡刀,可阵中的小分队队员们头卧铡刀脚踏针毡,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在为他们的队长心痛。 余贤讲不出话来,连“队长”两个字都唤不出。他凑近了些,双臂揽着他的队长,支撑着在剧痛中仍要不断释放“升”的杜亦。 鲍豹成功脱离了五星连波阵,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杜亦如同灌一大壶鲜红的饮料,又被人猝不及防地拍打后背,他口中盛开了花,鲜艳的红玫瑰花瓣自半空洒落,片片溶于蓝焰之中。杜亦整个人都靠在余贤的身上,“升”的殊力几乎释放不出来,是余贤在带着他浮在半空中。 “队长……”阵中的最后一人颤声唤着,“您永远是我的队长,我不能……不能看着您为了救我们而死……” 那晚街头,他领头高喝。 “队长,行动部永远与您同在。” 今天,他也该做点什么了。 第五人调动体内殊力在不加重杜亦伤害的情况下缓慢地将护着自己的光罩褪去。他的意图明显,他要放弃自己的命,他不要杜亦牺牲来救自己。 “别动!!!!”杜亦瞪大双目,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 动了,第五人还是动了。 “别……”杜亦拼命摇头,心如火燎, 光罩消失的瞬间,千万道异动波与蓝焰一秒不停地直逼向第五人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新的殊力光罩牢牢地套在他的身上,强势地将所有袭来的危险全部撞了回去。 “队长?”他茫然地睁开眼向上望去。 他的队长此时哪有力气再聚起殊力光罩,方才那绝妙的衔接出自杜亦身后的余贤。 余贤左手揽着杜亦,右手操纵殊力将第五人平稳地托起。 五星连波阵失去所有的猎物,波心发出不甘的爆破声,整个大阵燃起熊熊的蓝色火焰,大有燎原之势。 不过,它的嚣张没有持续几秒,由蓝色殊力波凝结而成的巨型光圈如同牢笼般将五星连波阵整个困住。蓝焰如怒火朝天的困兽击打着光圈,它的对手强硬又坚不可摧,它每一次的击打在对手来看不过是狂怒的兔子,不值一提。 鲍豹操纵智浮车装载已经被解救出来的另外三名队友悬在半空,以防发生意外殃及到大家的安危。 此时,鲍豹伤得不轻,另外三名队友亦是被大阵拖得筋疲力竭,而杜亦还能清醒已属不易,如此操作只能出自一个人。 而这个人的右手正安稳地将第五名队友成功地移到智浮车上。 这殊力强大到似乎不可撼动,并拥有着天然的优势:不受五星连波阵的攻击。 只有余贤,在场的唯一的异族。 他的左臂将杜亦箍在身前,掌心正源源不断地释放着殊力与五星连波阵对抗。 “小渔?”杜亦竭力撑着眼皮。 “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否还有一线生机?”余贤收回传送队友的右手护回杜亦的腰间。 只是这一下出手,五星连波阵立马就捕捉到了同族的气息。蓝焰一边无头脑地撞击着光圈一边兴奋地攒动,它想让余贤出手帮它一起消灭在场的异类。 “小渔。”杜亦满含担忧地再度唤了声。 人是救出来了,阵还要破掉。虽然这对于现在的余贤来说并不难,但是五星连波阵之所以在结阵之前在波心注入异族的血液就是防止本族有人背叛! 异香准确无误地窜进余贤的鼻腔,肆无忌惮地拨乱他的意识,横行霸道地搅动他体内的殊力。 如同那日在滨海区过渡带抗首序余波时的感受一样。不,不对!比那日的攻击更加强烈凶猛。 他体内藏匿的化兽族能量被触发,可是他无法再化兽了。无处发泄的本能被憋在身体内部要爆炸了,憋闷的感觉拉停了他大脑运转的机器,他的蓝眸中竟冒出丝丝缕缕殊力波,与地面上快窜出三人高的蓝焰一个样。 一波刚平,新的危机再度出现! 余贤不痛不痒就是闷得大脑和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了,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他不用看得十分清楚也能记住杜亦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他是他的模特,被他在心里画了千千万万遍。 眼前大雾弥漫,他们离得那么近,他都看不清他。余贤任由雾气将自己的视线完全吞没,他依旧精准地找到杜亦发抖的唇瓣,贴了上去,让自己的双唇染上对方的色彩。 “杜亦,我很荣幸可以来到多禧星,也很荣幸能喜欢你,同时也被你喜欢着。” “余贤,余贤……你要做什么?!” -------------------- 第49章 鱼游釜中第四天 余贤掌心的殊力宛如暴雨洒向五星连波阵,绵延不断似乎无穷无尽永远不会枯竭。殊力波凝在一起似海啸般席卷过五星连波阵的波心。 风平浪退,地面如同被倾盆大雨洗礼过。雨停,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 两个身影缓缓地落回地面。 余贤微弯腰,右手在地面摩挲着,尔后坐在地上将虚弱的杜亦搂在怀里。 “别……” 第97章 杜亦只发出一个字,他的视线紧盯着余贤的眼睛。他那么喜欢的一双眼,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队长,”余贤将人轻拥在胸前,“一会儿你跟豹哥回去,赶快去治疗,你伤得太重了,我……”他没继续说下去,他的头埋在杜亦的颈窝里拼命吸着他爱得要命的气息。 “我教过你什么?余贤。”杜亦没动,小狼崽的小脑瓜虚伏在他的颈窝不敢压实,却让杜亦觉得如千斤重,直坠得他的心不断下沉。 “杜亦。”余贤抱着怀里的人踉跄起身,他竭尽全力压制体内混乱的能量,只能找到一个大概的方向挥手,向怕打扰到他二人而特意停在一边还不知道他身体情况的鲍豹等人挥手,希望他们能过来接走杜亦。随后他低下头,无神的双目定定地望着杜亦,“如果你舍得用法鞭,就拦我。只是……似乎拦不住啊。” 他的呼吸似鼓风机,声音大而凌乱。 这不是一般的殊力暴走,余贤体内的化兽族能量已然被触发。 化兽族自出生就被贴上了标签:越人族的玩物。他们被灵子注入了绝对臣服的能量编码,一旦做出有违于灵子意愿的事情便会化回本体忍受能量暴走的痛苦,而处于暴走状态的化兽族会不受控制地攻击异类。 余贤控制不住自己,但他不想伤队友们,更不能伤杜亦。可他好似一只被扔到锅底的锅烙,沸腾的能量将他煎得熬得就要裂开,他化不回兽,便只能靠爆发掉全部能量来消除无法破出的痛苦。 他化不回兽了。 杜亦想闭眼缓解眸中的酸涩,又怕闭上眼会撑不住地昏过去。 余贤化不回兽,是因为救他。 小狼崽明明不清楚为什么不能再化兽,可自得知身份后却从来没有问过缘由。 杜亦声音里的颤意压不住掩不掉,但还是分出位置把笑塞进去传递到余贤的耳边:“小渔,我永远不会再对你用法鞭。” “我帮你。”杜亦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沉静、勇敢又决绝。 这是几月后余贤无比痛心地回忆起今日之事时,在杜亦所说的三个字中咂摸出的苦味。 余贤的手腕被握住,他看不清杜亦在干什么,但他不敢挣脱,怕自己稍微松懈,暴发的能量就会伤到杜亦。 微凉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余贤的手腕化为一个出口,体内憋闷的快要破开的痛苦顺着腕部传送出去,他的呼吸终于恢复了应有的节奏,但不安的情绪逐渐放大。 “队长,队长……”他看不见,只得紧张地接连唤着,“杜亦你说话,你在干什么?你在……” 遮在余贤眼前的黑色浓雾被人温柔地撩开,他的视线逐渐清明起来,呼吸随之一滞。 “有人将自己的殊力波束在你的手腕上,你可以无限地抽取他的平稳值,只要这个人的殊力平稳你就不会暴走。你可以影响他,他影响不到你。总而言之就是他间接地把命交给了你。” 他猛地想起颜淼曾说过的话。 余贤体内躁乱的化兽族能量所带来的憋闷感在渐渐消失,可是他依旧大张着嘴似乎周围的氧气无法供他呼吸。 心痛取代了身体上所有的不适让余贤喘不过气,眼前的红触目惊心。 他不知道杜亦有多少血还可以流,艳红加大马力毫无感情地撞开那张紧抿的唇争先恐后地冲刺而出,似乎想争分夺秒地掏干精气神掏尽生命力,尔后再将整个人带走。 不可以! “停下来!!”余贤攥住那只几乎失去温度的手腕痛心急呼,“杜亦!这不是普通的殊力暴走,这会要了你的命!” “可以了。”杜亦的声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语。 他松开余贤的手腕,再将自己的手腕从余贤的掌心抽出,瞬间爆发的力量惊得余贤一时竟没能说出话。 不能讲话,杜亦的身体漏了似的,所有自五脏六腑流出的血都集中到了嗓子眼,顺着唇瓣往下淌,他如同不能自理的重症病人,身体的机能坏掉了,主人无法再对它进行操控。 他身体里充满了余贤无法发泄的能量,他与余贤不一样,那原本就属于余贤,只是余贤现在无法运用才化作伤害自己的工具,而那部分并未躁动的能量依旧安静地沉睡在余贤的体内。可杜亦不同,这完全属于异族本体的能量充斥在他的体内,它们与杜亦的各处器官进行激烈的对峙,它们不但要霸占这里,更要彻底摧毁。 这能量不过是换了个容器,余贤装不下,杜亦更装不下。 杜亦能感到自己体内有多种殊力与能量正在混战。五星连波阵在结阵之前必然会注入异族灵子的血液,它们不满杜亦的阻拦噬入他的身体。余贤的那股躁动的化兽族能量则是被杜亦主动吸收,加之余贤被刺激得糟乱的s型殊力波,杜亦体内被转换为y型的殊力波,它们各有目的地作乱又因各自看不上对方而互相摧残。 但有一点好处。 他摇晃着站起身,双目赤红犹如烈火在当中焚烧。他深深地望了眼余贤,带着浓重的眷恋。 颜淼说过当一个异者体内的殊力过于复杂时或是受到多重不同的殊力伤害,那么这个异者极有可能会产生j型殊力。当然,前提是人得活着。 那么,它们搅得他生不如死,借他一试又何妨? 杜亦挥手在地面结下一层蓝色的网,上面星光闪闪,恰似薄薄的梦网。 第98章 余贤等人的目光一滞,身体怔在原地,仿佛被拖入梦境。 “晚安,我的战友们。” 杜亦脚下猛地一蹬,身体离地迅速冲向浑浊的海面。 清瘦的身影高立在臭浪翻滚的海面之上,杜亦闭上眼缓缓地张开双臂似是在拥抱海风。细小的丝线从他的黑皮带中窜出化作金灿灿的法鞭紧紧缚住如松柏挺直的腰身,掌心流动出的殊力与化兽族的能量交织在一起,它们像两道从天而降的星河坠入海底。 海底,数道璀璨的蓝色光束温柔地游荡,它们缠住垃圾袋握住塑料瓶游走在每一滴混沌中。洗涤、清除、焕然生机。 杜亦的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他的左眼红得突兀亮得似正升起的朝阳。 东方破晓,万物新生,澄澈见底的海水迎来了它的第一个游客。 “杜亦!!!” “队长?!!” 被瑰丽的美景拖入梦境的众人在晨光的照耀下清醒过来,瞬间脚底生风直跃入海里奔向坠入海底的杜亦。 余贤如加了马达的飞鱼迅速超越其他人最先握住杜亦的手腕。 可是他还是好恨。 他好恨,恨自己为何这么慢! 揽住禁闭双眼的人,余贤奋力向上游,其余五名队员紧紧护在两人的周围。 他们仿佛打捞出一只沉入海底最稀罕的人鱼。只是,没人有心情去欣赏人鱼的华美之姿。 智浮车开启最大速度直驰向甘城审异局。 “杜亦杜亦……”余贤轻拥着人,抬起的手抖得落不下去,“你看看我……” 他的唇贴在杜亦的额间,冰冷的触感凉得他整颗心都结出了冰碴子。 杜亦的嘴轻轻阖着,艳红不再向外淌了,似是已经流尽。它们硕果累累,将他脸颊和唇瓣甚至脖颈上的血色都抽得干干净净。 “队长,你看看我好不好?”余贤摩挲着他的脸颊,垂着头贴在杜亦耳边一遍遍唤。 “你看看我,队长。” 杜亦的身上越来越凉,像从冰镇的罐头瓶子里挖出的一粒泡软的葡萄,余贤寻不到能保护他的皮儿。 “你能……看见我了吗?” 余贤猛地抬起头,怀里的人正虚弱地望着自己。 “能,我能……我能,你怎么样?你还好吗?你哪儿不舒服?”他语无伦次,紧张得不像话。 杜亦凝视着那双漂亮的蓝眸,笑了。他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嘣:“只要我稳定,你就永远不会暴走。” “小渔……”他唤,“你该长大了,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可是我……” 我没保护得了你啊…… 余贤的鼻子好像被拧掉了,酸疼得眼泪忍不住地往外冒。 “我今后……还需要你保护呢。” 杜亦疲惫极了,他的眼皮撑不住地耷拉下去。 “队长,队长!” “队长,对不起……” “队长,您再坚持一下……” “杜亦!你如果敢死,老夫就……” 智浮车上,一群大老爷们哽咽地压低声音唤着,企图强行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给拖回来。 “我……”杜亦闭着眼,微张开嘴。他的意识轻飘飘得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发出来了,更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还能听得见。 “我与你们同在……” -------------------- 第50章 鱼游釜中第五天 派往滨海过渡带的行动部小分队在任务归来后,全员住进了研测中心诊疗区。 五星连波阵的威力之大,在杜亦被送进手术舱后,五名队员全部昏厥在诊疗区。 余贤在舱外死命支撑了十二个小时,收获了谈佑冷冰冰的“还死不了”,他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咧着嘴望着玻璃窗上又哭又笑精神失常般的自己,晕晕乎乎地一头撞了上去。 他晕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凌晨。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时间,寂静冷清又森寒。 “杜亦……杜亦!”余贤浑身战栗地大声呼喊,满头冷汗地睁开眼。 “醒了。” 一个不甚熟悉的女声。 陈可束着高马尾双臂环在胸前,淡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她语气里不带丝毫关心的成分,更像在例行公事。 “杜亦呢?他怎么样了?” “我问你呢,”陈可挑眉,“你怎么样。” “我……”余贤担心得火急火燎,但依旧客气地回复,“我很好。” “是不是感觉浑身殊力流畅,倍儿爽?新注入的殊力应该融合得很好。” “什么新注入的殊力?” “易哥哥的殊力。” “什么意思?” 余贤一下子坐起身,神情僵硬,心头鼓砰砰敲打,不好的预感直冲到脑瓜顶。 “易哥哥的殊力在滨海过渡带的战斗中被稀释得所剩无几,再也无法使用,”陈可咬了下唇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他从手术舱出来的时候醒了一次,决定把体内余下的殊力抽出来转给你用。颜博士在你昏迷的时候已经把平衡过的殊力注入到你的体内。” “恭喜你,成为审异局新的最强s型异者。” 她脸上没太多表情,这话讲得十分平淡没什么情绪起伏。陈可直视那双望过来的蓝眸,她自然不知道杜亦与余贤从前的渊源,不过她不得不感叹余贤的眼睛确实漂亮得过分,像是将一汪波光粼粼的海水盛了进去,她估摸这就是她那易哥哥沦陷在其中的一个缘由吧。 第99章 “你别看我,”陈可依旧冷着张脸,她没替人埋怨的爱好,但脑袋里还是在开口的瞬间就浮现出杜亦极度虚弱的模样,陈可顿了下才道,“他还在昏迷,你多陪陪吧。” 余贤急又没急。 他恨不得立即就能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却没马上出发,他坐在病床上紧盯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究竟是否有能力保护杜亦? 生抽殊力啊,队长他该有多疼。 余贤堵得喘不上气,他按着心口无神地望向窗外。陈可离开一个多小时了,余贤终于换下病号服认认真真地把行动部制服穿好,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才算做好前期准备。 杜亦住在疗养区特设病房,上次就是在这里,余贤抱着他忍受转换殊力型带来的腹痛。 这次,他没有痛得辗转反侧。杜亦戴着氧气罩,身上的各种管子连接着床头的检测仪器,病床的上方悬着一台黑色的八角仪器正在缓慢地转动,淡淡的蓝光自其中散出打在杜亦的身上,维持着他的生息。 完全不一样。 杜亦从头到脚完全被浓重的病态占据,与余贤初见时的俊朗清润神态判若两人。就像是八角仪器放出的幻影,待仪器收起来人就随之消散了。 一个月,余贤没日没夜地守在病床前,双颊凹陷,迅速消瘦。 他每日都要拿着湿毛巾为杜亦擦拭胳膊,那条变得细瘦苍白的手臂上布满密密层层的针眼,又青又紫还渗着血丝。一只手臂被余贤关照着,而另一只则缚着层层光圈被固定住,各种颜色的药液透过在不同位置破开的口子同时注入杜亦的体内。 三十多天,左臂接替右臂,轮番遭罪,余贤看着就喉痛鼻酸。 擦完胳膊又把杜亦虚软的手包在两掌之间,极轻极缓地摩挲着,企图将那些已经渗透到骨子里的寒驱散一二。余贤每日都重复这样的动作,他希望杜亦能早点回应他。但他不着急,他可以等,可以等很久。 杜亦似是睡了很久,久到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一个点老半天都反应不出自己身在何处。身上除了疼就是累,双眸干枯无神失了水似的,眼珠慢慢转动落到坐在床边的虚影上,他默默地看了许久才认出来余贤来:“怎么……” 只说了两个字,杜亦就发不出声了,他嗓子干疼得太厉害了,声音弱得似在一根抻直的头发丝上拨了下,听不出响。 余贤惊喜得忘了眨眼,他硬生生地拉住自己的情绪,反应迅速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棉签蘸着温水小心翼翼地点着杜亦干裂的唇瓣。他看得出杜亦想说话,随即拿过准备好的发声仪器给人戴上,这样即使再小的声音也能被放大传递出来。 “怎么瘦成这样?”杜亦问,他的音量透过仪器被提高了许多,虚弱的气声听起来却愈加明显,“伤了?” “没没……”余贤急着解释,猛地就想到杜亦在滨海过渡带说的那句话“你该长大了”,他立马收住即将泛滥的情绪和就要宣之于口的忧愁,放缓呼吸和语调,“你别担心,我没事。” “那是……没好好吃饭熬夜守着我了?” 余贤不想再让人忧心,他轻轻包住杜亦的手贴在脸颊上:“我想你。” “又哭了?”杜亦聚不起力,只能躺着一动不动地费力望着缩作一团伪装坚强的小狼崽。 “没有。”余贤的鼻音愈加明显。 杜亦徐缓地弯起眉眼,明明就是哭了,他的手背都湿了。 “刃,你做得很好啊。”他轻动了下手指,余贤便立马把脸稍离开些放那根手指自由活动。 杜亦的手指贴着余贤的半边脸颊轻而缓地向上滑动,余贤僵硬地等着,心明镜地知道这根手指要做什么。微凉的指腹似乎翻越了千山万水才摸索到余贤的眼尾,在湿了一片的眼角轻点了一下,再一下,十分缓慢地吸走那里的水渍。 如此防洪的措施起先还算凑效,但紧接着洪水便蔓延过它,直接决了堤。 手指被冲刷得微微打起了颤,余贤立即将它包住收回他安全的掌心。他偏过头尽量避开杜亦的视线,抬起另一只手胡乱地抹掉满脸的泪。 再转过头时,余贤的唇边破开略显勉强的笑:“队长,对不起,”他又暗自努力再努力,让笑容变得逐渐明朗,“杜亦,谢谢你。” “没关系。” * 行动部近来发生了一件大事,一队队长申请离职,已获得局长批准。 此事在审异局不过是大家在茶余饭后的闲聊之杂事中的一件,就着半袋瓜子几口咖啡,唠着唠着就淡了。 毕竟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知道,他们失去的不只是行动部的一个小小的队长。 余贤的升职任令是在杜亦修养到能够自理,也就是在他辞去行动一队队长职务后的第二天到的。余贤接到越昱通知时,杜亦穿着白衬衫套了件米色的开衫坐在床边笑眼弯弯地望着他。 升职岗位为行动部部长,行动一队队长则是鲍豹。 可谓是鱼跃龙门,余贤由一个行动部普通的部员直接被越昱提拔为部长。 余贤没有拒绝的机会,越昱在下达通知后迅速挂断了通讯界面,回拨无果,再回拨便收到四个字:任职尽责。 他望向杜亦,正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不是我,”杜亦微笑着摊手,“我只提了离职,没有进谏,”说完又安慰余贤,“别有太大压力,慢慢来,总能扛起来的。”他伸出手递过去随即如愿地被余贤握住,杜亦莞尔一笑,“当然,如果你十分不愿,我可以进谏试试,虽然不一定能成。” 第100章 行动部除了三队在出任务的陆云等人,其余人全部整齐有序地在一队的办公区域外排队。 “往那边点,给人留出些走道的地方。”鲍豹扯着嗓子喊,口袋塞满被碾得稀巴烂的烟。 听说杜亦今天就要离开审异局,二队三队从早起就有人不时地过来瞅两眼,一队的自己人更是除了吃喝拉撒,跟长在凳子上似的。 不知道谁方才带回来消息说杜亦稍后就会回行动部收拾东西,这可倒好,一队办公区围得跟假期黄金周景点似的,“游客”倒是很有素质也听调遣,五大三粗的一堆老爷们为了送一送他们的队长老老实实地被鲍豹安排。 杜亦刚拐过来着实被惊了一下,不过他的嘴角很快就挂上了招牌的微笑,只是唇色过分苍白,这笑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温软。 “干什么呢?有活动?”他笑着开口,声音不高显得气不太足,说一句话就得咳嗽上两声。余贤紧跟在他的身侧,扶着他的手臂。 “队长。” “杜队。” 一队的个个都站起来,二队三队的也跟着叫人,但都不敢太大声。 杜亦来回扫了两圈,明白了。 “哦,来送我的?”他点点头,借着余贤的力慢慢走进去,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身侧的窗大敞四开的,这个季节不热,但行动部多为身强力壮的汉子,火力旺盛,都喜欢吹个小凉风。 杜亦的双手怕冷地握到一起摩擦,忍着喉咙阵阵痒意。 角落站着的师笙默默走过去关了窗,杜亦看了他一眼,轻咳两声笑道:“没事,我等下就走了。” 师笙没答,他走过去帮余贤把杜亦为数不多的物品装到手提袋里,尔后又退回了角落。 杜亦站起身,余贤的手臂恰好伸过去揽住他的肩膀。杜亦坦然地接受他的搀扶,他再次扫过一双双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他本没什么想说的,如此一来觉得什么都不说又似乎不大好。 “你们这样,会让其他部门觉得行动部很闲。”于是,他开了个玩笑。 “队长,行动部……”一队的谁打了个头阵,却落败而退。他喉间发涩,面对着杜亦这张憔悴得过于明显的脸,话就卡在了嗓子眼,出不来。 鲍豹走上前接过话,抬起的手想拍拍人的肩头却又怕力道不对把人拍趴下,手打了个转塞回口袋里,好好的一根烟登时一分两半。他深吸口气:“杜亦,行动部又不多你一个,留下来。” 杜亦抬头望了眼玻璃门上亮闪闪的“行动部一队”几个字,微微歪了歪头带着几分难得一见的调皮,轻笑道:“行动部从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 “谁敢说你是废人,老夫第一个弄他!”鲍豹伸出一根手指直对棚顶,一句话吼出了指天骂地的气势,吼完眼眶却红了。 聚餐那日到最后他都没说出口的话,终于被他讲了出来:“杜亦,行动部永远与你同在,只要你想。” “知道了。”杜亦嘴角的弧度一直上扬着,扬得他有些累,“我挺好的,回去休息休息。大家……任职尽责。身体为重,保持警惕,注意安全。” 他说着稍紧了下握着余贤的手,放轻声音:“你也是。” -------------------- 第51章 枯鱼固辙第一天 止戈中心人来人往,流沙巨幕上的几个大字迎接着每个入职的新人,也默默注视着每个离去的旧人。 “听说没?滨海过渡带要建设滨海新村了,专供渔民居住。” “那地方算什么海,不就是臭水沟子一条吗?” 审异局止戈中心的事务组可以称得上杂事最多却最能产生八卦的地方。 止戈中心下设事务组、讯息组、救助站。工作内容涉及整理档案、异动事件通知、收留及处理流外异者问题、初步对内外部犯错异者分类再交于异域等。 事务组负责的内容广泛,杂事琐事居多,像新人报道、档案入库、惩处事件分类等都是他们的主要工作内容。 有关注八卦的,也就有埋头苦干的。 “一看你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两个月前,咱局里的行动部把滨海过渡带给净化了,牛逼不?”事务组八卦代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刚开始玺域那边要管理滨海过渡带,说是要建什么滨海新区,被咱局长强烈抗议给驳回了。” “我去他的玺域!” 八卦代表被吓一哆嗦,压住声音忽然拔高的苦干代表:“你小点声!你这情绪来得也太突然了。整得人一点防备都没有,下次打点提前量啊。” “渔民的地方就该还给渔民。”苦干代表闷头继续整理资料。 “那是肯定,”八卦代表接道,又转回他关注的消息,“不过听说行动部的杜队就是因此才伤退的,真是可惜,还那么年轻。最近多不太平,万一异族再犯,咱审异局岂不是又少了个强劲的战力。” “可惜倒是没错。不过倒不必过分忧虑,那上面不是挂着六个s+阶吗?” 苦干代表头都不抬,准确地指向流沙巨幕。 他的指尖直对着鎏金的“弋”字。 “杜亦已经离开了,那流沙巨幕上的字……”保镖垂首站在越昱面前恭敬地问。 “去掉,”越昱瞥了眼未完全合上的抽屉,相框里的照片露出一双笑眼,“人都走了,留着干什么。” 第101章 手指在案头轻敲两下,一个放小数倍的流沙幕布呈现在越昱的面前。这是控制止戈中心流沙巨幕的机关。那个熠熠生辉的“弋”字挂在所有字的最前面,也挂在“异”的前面。 越昱回想起单方面挂断杜亦通讯界面的那个下午,他迎来了他的老棋友,梁逸。 两人对弈了不下于二十次,直到傍晚梁逸的脸上现出疲态,越昱才收手。 “他走了,你那‘弋’字还要继续挂着?继续挂在你的前面。” 越昱不答,一瞬不瞬地盯着棋盘。 “‘异’才是第一异者,”梁逸站起身,“不过我做你俩的替身很久了。” “未,你介意吗?”他唤了他的代号。 梁逸摇头,淡道:“多谢第一异者的信任。”他看了眼棋盘转身离去。 最后一把,他赢了。 越昱收回思绪,停下手里的动作。 “那个字,留着吧。” * 余贤脸色不好却要费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以至于表情扭曲得不悲不喜有些难看。他在得知杜亦失去殊力后就有想到他们终会迎来不能再并肩作战的那一天,可是真的来到的时候,他还是心疼到难以自控。 他仅仅陪杜亦在家里待了一下午,就接到出任务的通知。 任职尽责。 越昱讲了一次,杜亦又说了一遍。 余贤未拒绝出外勤,也没有激烈地发泄情绪,他只是搂过杜亦默默地环住人。 杜亦微冷的唇瓣擦过余贤的侧脸颊,很轻。 “快去吧,我没事的。”依旧是张温柔的笑脸。 余贤离开后,杜亦简单洗漱便趴进被子里。天还没黑透,他指挥机器人拉上窗帘又将它赶到门外。 接到陆云的通讯时,杜亦正盯着墙上的某一点,满眼雪花。 “杜亦你退休干嘛去?捡垃圾做保洁还是看大门?你十几岁就来了止戈中心,你回去能干啥?越昱又不差你一口饭吃!” 陆云得知消息的时间不早也不晚,却因为有任务在身没来得及第一时间与杜亦联络。 “他是不差,但我差,”杜亦说得很慢,“陆云,越昱身边……我们这些‘老人’也没几个在了。” 陆云没吭声。 “所以,你为什么总与他置气?”杜亦淡淡地将话题转走。 “我差劲呗,”陆云轻易上钩,“我喜欢人家,人家不乐意搭理我,我就登鼻子上脸寻思吸引吸引他注意力。” 杜亦笑:“你果然喜欢他。” “应该不明显吧?”陆云破罐子破摔,“不过现在我看不上他了,自然就不会找他的不快,你大可放心。我发现外面的野花野草更香,尝几口流连忘返。” “陆云,出任务注意安全,”杜亦打断他的话,语气始终温温和和的,一点都不强势,“要把自己当回事儿,身体上和感情上都是。”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像嘱咐不省心的弟弟别干蠢事,声音里却没有半分说教的感觉。 “你干嘛?”陆云觉得不对头,掐断他的话问,“突然说这些做什么?搞得好像交代遗言似的。” “我是担心我不在了,你可劲嚯嚯自己。” “那你就回来呗。” “陆云……”雪花占据了杜亦全部的视线,他眨眼再眨眼,眼前还是大雪弥漫。 “嗯,我听着。” “我……”身体似乎一直在跑停不下来,杜亦想表达自己很累很累,他轻轻动了动,只道,“我困了。” * 如陆云所说,杜亦从前的能力在审异局是数一数二的扛霸子,然而他下岗了,现在需要再就业。虽然他完全可以待在家里养病,毕竟余贤升职为部长,工资涨了不少。 杜亦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随即穿好外套,出门。 附近的那家大型超市前一阵在招工,杜亦打算去碰一碰。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不适合来回通勤,选择距离家近的工作负担会相对轻一些。 招聘启事还挂在门口:招收银员、导购员、理货员各1名,年龄18-40岁,有经验者优先;另招搬货、理货小时工多名,要求不怕脏、肯吃苦。 杜亦往日来得不算勤,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入口出口。早上七点半,人不多,门口停着辆大货车,几个穿着超市工作服的女孩正在往店里搬货。货车上卸货的是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知是急着赶往下一站还是怎的,这两人显得格外毛躁,头不抬眼不睁地把货箱直接向地上罗。正巧有个女孩子过去搬箱子,眼瞅着上面扔下来的箱子就要砸到女孩的手。 “小心手!” 杜亦口中提醒,脚下急奔过去条件反射地调动体内殊力,然而钻心的疼痛直钻胸口,掌心无一丝殊力被释放出来,他脸色煞白终于意识到自己已与常人无异。杜亦没腾出半秒时间处理自己的情绪,在刹那间伸出手臂挡住箱子。那女孩反映也不慢,见有人来救便迅速将伸出的双手缩回去,又见杜亦手臂被压住,连忙去抬箱角并扭头冲着店内大喊求助:“来帮忙!砸到人了!” 店长是个风风火火的中年女人,听见喊声拔腿就往外冲,两人奋力抬起箱子解救出杜亦被压的手臂。 这店长倒也不怕得罪人,叉腰对着俩壮汉吼:“您几个能长点眼睛不?卸货拿脚看人啊?” 俩壮汉吓得满头大汗,忙跳下车对杜亦道歉。 第102章 杜亦面色惨白地扶着手臂,开始认真思考是否需要对方支付医药费。 他们总说他爱笑脾气好,或许吧? “留个联系方式,如果胳膊太疼,那么医药费需要支付一下。”他慢慢开口,没盛气凌人的架势,只是淡淡地陈述。 壮汉眉一横,杜亦似是没看见,他轻轻将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青紫红肿的小臂:“挺严重的。”杜亦眼不抬盯着手臂自言自语道。 俩壮汉急着给下一家送货,怕扯久了伤者要上医院就更麻烦了,赶紧给店长转了钱灰溜溜地将车开走。 “没事,跑不了。” 店长上前解围,把杜亦迎进店里,搬了椅子给人坐,道:“我把这钱转过去,你抓紧去医院瞧瞧吧,怪吓人的。”又招呼来店里唯一的男员工,“你陪顾客去医院看病,钱不够找我。” “店长。”杜亦把撸上去的袖子放下来,货箱砸得没这么重,他胳膊上的青紫红肿多半是这阵子治疗留下的,他也并不是想讹钱,只是做个提醒,希望那两人下次能小心些,就是不知道他这个提醒是否有用。 但疼还是疼得很,扭伤是肯定的了。 “请问店里还需要小时工吗?”杜亦不忘正事。 “需要。”店长扫了他两眼,恍然大悟,“你是来应聘的啊?” “是。” “你这……” “没事,我就是问问。”杜亦见她犹豫,笑着接过话。他恢复得并不好,早上出来的时候特意在脸上拍了好几下,拍得生疼也没拍出点血色。 人家是做生意的,哪儿愿意招个明显的病秧子,更何况他的手臂在方才又负了伤。 -------------------- 第52章 枯鱼固辙第二天 “行!” 没成想店长两手一拍,爽快道:“小时工嘛,没问题。先跟着小美理货吧,搬货这活等你胳膊好了的。” 小美是那个杜亦帮挡货箱的女孩,先是跟杜亦反复道谢,尔后终于将忍了老半天的话问出口:“哎?你不就是那个,那个之前来店里和男朋友一起买东西的,是不是?你男朋友挺高长得挺阳光帅气的。” 女孩挺活泼,说话也没刻意讲究什么逻辑,张嘴就来。 这家超市杜亦跟余贤一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因着两人同样高大帅气,小美就给记住了。她当时问过另一个男生,才知道两人是情侣。眼下与其中一个竟成了同事,小美本想多打听两句,但见杜亦恹恹的,便就此作罢。 余贤新上任部长忙得脚打后脑勺,杜亦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下班偷偷摸摸出去做小时工,老夫老妻表面岁月静好的日子持续了约莫有两个月。 自打杜亦离开审异局后,行动部的工牌就被他规规整整地放在卧室的抽屉里再也没拿出来过,局里曾经的同事们想找他变得十分费劲。被他放置了许久的手机自那之后倒是常带在身上,开通了属于余贤的专线。 在杜亦胃疼到不得不请假出去买药的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余贤打过来一通视频电话。 “队长!”余贤嘴里的称呼改不过来,跟从前一样,很少唤杜亦的名字。 他还是那样元气满满,但言语之间多了些稳重:“队长,器物部开发的实时监测系统和异动波隔离作战服已经用于实战,以后出任务不用再怕首序余波了。” 杜亦笑着轻“嗯”了声,将手机往上移只拍到他的脸,避开身上穿的超市工作服。 “局里新成立了监测中心,会有盟邦的人加入进来,部里的老小子们都不太服气,不过你放心,不会惹出幺蛾子的。” 余贤就算在局里也会抽空打电话给杜亦,怕他自己待着无聊,便总想着与他分享局里的变化和趣事。 “队长,你在外面吗?”之前有几次视频通话,余贤也见过杜亦在外头,以为他自己在家里待得闷出门散步。 “嗯,”杜亦靠在药店门侧的墙边,微弯着腰尽量放缓呼吸,“我出来溜达两圈。” “杜亦。” 忽然被唤了全名,杜亦不由得挺了挺背,但很快又被胃内撕扯的剧痛拉得再次弯下腰。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余贤问,“你脸色不好,换个光线好的地儿让我瞧瞧。” “可能是没睡午觉,”杜亦掩饰地笑笑,“有点疲态就被你看出来了,我这就回去休息,不用惦记。” “嗯,你回家躺会儿,什么都不用弄,”余贤紧盯着屏幕就差钻进去了,他仔细观察杜亦的神色,唯恐错过一丝一毫表情变化,“我早些回去,晚饭我做。” 杜亦张嘴条件反射地想说“没事”,但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余贤方才与他分享的事儿,审异局的那些事儿。 他从十二岁就住在止戈中心,可是现在及以后审异局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不会再存入他专门为它分出的记忆库。 微抖的五指握成拳捣进上腹,杜亦眼眶发酸,那两个字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你看情况,不用特意早回来。” 挂了电话,他扶着墙蹭进药店,趴在人家柜台上老半天说不出话,吓得店员差点叫救护车。 那店员怕杜亦昏死在店里,主动伺候老大爷似的给杜亦拿了小凳倒了杯水,盯着人服完药才松口气。 药片滑过喉咙噎进胃里,杜亦苦得脸上没了笑。他吃过无数的药,胶囊的、颗粒的、水丸的、苦皮的糖衣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两片药一样能直苦到心底的。 第103章 * 余贤晚上回家前先去了趟超市,想买点杜亦能吃的水果和小零食。 零食区站着的那位姑娘自余贤进入她的视野范围内就一直虎视眈眈地紧锁着他。待余贤走近了才压低声音开口询问:“请问,你是杜亦哥的男朋友吧?” 余贤警惕地扫了眼她名牌上写着的杜小美,没接话。 “你别误会,”小美解释道,“杜亦哥在我们店里做小时工,他下午不舒服请了假,我没他的联系方式,就想问一下他好点了吗?” “他哪不舒服?”余贤心里一紧,脚底就站不住,想立马冲回家里,但小美方才的话将他暂且按在原地。 队长在做小时工,他竟然毫无察觉。 小美惊讶地打量余贤,这人较先前她见的时候看起来要更健壮高大些,没那么羞涩了,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稳重。该不会是……他翅膀硬了,把杜亦哥给抛弃了吧?小美脑补了场狗血大戏,将自己摆在“娘家人”的位置,心里有了偏向,眼睛立即斜愣过去,语调也就没那么顺耳:“你们,分手了?” 姑娘是个直性子,余贤知道她约莫是与杜亦共事了一段时间生出几分战友情,他替杜亦高兴,自然不会同人计较,但确实也觉得自己对杜亦关心不够,随即礼貌地问了些杜亦的事儿便道了谢急匆匆地赶回家。 门口的小灯孤零零地亮着,在余贤的手握在门把手上时活泼地闪了两下,余贤动作一滞,鼻子发酸。他调整好表情推开门朗声唤人:“队长,我回来了!” “回来了,”杜亦人在厨房,听到熟悉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弯了眼角,“这么早,我还没做好饭呢。” 余贤侧头看了眼窗外,漆黑就入了眼底,指尖随即陷入掌心。他忙收起混乱的情绪麻利地洗好手:“我来我来,说好的我做给你吃。”余贤边说边把买来的草莓仔细洗好放在碗里塞到杜亦手上,“你歇会儿,坐沙发吃点水果,我马上就好。” “好。”杜亦没硬撑,顺从地抱过小碗安静地走出厨房。 “队长你冷不冷?把我外套披上。”余贤时不时探头出来喊两声。 “你忙你的,”杜亦笑了,“我能看顾自己。”他侧身偷偷倒了两片胃药塞进嘴里,在余贤发现之前迅速将药瓶塞进沙发的一角。 要是身体再争气点就好了,他想。 * 止戈中心又迎来了一年一度最忙碌的时候:新一轮异者入局。 流沙巨幕前正站着个拘谨的少年,衬衫扣子系得规规整整,手里拿着闪烁着淡蓝色光晕的名牌迷茫地原地打转。 行动部,他来之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分到行动部。 不过,名牌还没有被正式启用,这只是止戈中心的初始分派,待检测过殊力还会有变化,甚至……有人会直接打道回府,被审异局拒绝。 审异局招收新异者除局长亲自挖掘及有人引荐外,需要通过四轮测试。 首先,止戈中心事务组会时刻关注在外流动的异者、新觉醒殊力的异者等一切未归于审异局和异者之家的异者,有特殊之处者会接到通知,在规定的时间前往止戈中心报道。报道时会根据该异者的资料履历进行初步判定、初步分派,在正式的殊力检测后才会被确定派往某一部门或中心。 而最后一轮的测试则是放在该异者在加入审异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工作表现中,有违审异局规则者,随时会被扫地出门,这里没有铁饭碗,也没有拿高昂的工资养老一说,付出与薪酬成正比。 有人瞥了眼少年的名牌,随即与同伴窃窃私语:“这人真衰,行动部又忙又危险,以后哪个好人家的乐意嫁过去,就算薪酬再高我也不去。而且一点神秘感都没有,我从前就总能在大街上碰到,比警局出勤都要频。” 几人挨得近,少年耳不聋,自然把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行动部,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名牌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划过一道漂亮的蓝色星河,尔后落到一个小个子少年手里,这少年与那拘谨的少年不同,他抻着脖颈挺胸抬头骄傲得似一只开屏的孔雀。 “看见那上面挂着的字了吗?”他抬手指了指流沙巨幕,“除和刃,总有一个是咱们部长。” “啊?”拘谨少年微微张开嘴,模样呆呆的。 孔雀少年哼笑了声,口中振振有词:“这两个代号挂上去的时候,部长刚好入局。部长是被局长亲自挖掘的,入局仅一年时间就升为行动部部长。行动部自打成立起就没有过部长,这说明什么?说明行动部的旧人里没有s+阶的异者,而咱们的部长一定是s+阶异者。” 拘谨少年低低说了句:“你挺能说的。” “什么?” “没什么。” “我会争取留在一队的,日后就可以与部长并肩作战,也祝你好运,”孔雀少年扫了眼他的名牌,“童照,我叫赵罩,互相关照。” 公告声嘹亮地回荡在止戈中心:“请新人不要在流沙巨幕前过多停留,请新人尽快前往研测中心检测殊力。” 研测中心在哪儿啊?怎么去啊?设置个引导牌行不行啊?童照低头盯着鞋尖默默念着。 方才还堆在流沙巨幕前的人一股脑地散了,待慢了好几十拍的童照反应过来时,一波新人已经离开止戈中心前往研测中心。 第104章 就在社恐小新人童照打算鼓起勇气询问素不相识的审异局异者之际,止戈中心入口的感应屏障缓缓拉开,一群步履矫健的汉子蹬着战靴阔步走了进来。领队的一双蓝瞳,腰板挺立气宇轩昂。左肩挂着“丹凤朝阳”的徽章,胸前佩戴的名牌形如出鞘的利剑。 这身衣服童照还是认得的——行动部外勤作战服。他垂下眼默默地后退两步,走在最后的行动部异者经过他身边时,童照的头埋得更低了,直到那人离他有三四人远,他才放轻步子抿紧唇捻手捻脚地跟在队尾。 新人所持未启动的名牌只能进出止戈中心正厅以及研测中心的测验区,童照是了解的,但他不知道的是自打监测中心成立后,行动部外勤归来都要走专属的通道前往监测中心摘掉身上的实时监测仪器。 专属通道会将行动部部员直接传送到监测中心,而没提前进行身份验证的人是无法通过此方式传送的,只能规规矩矩地乘坐智浮列车抵达。 童照刚跟在队尾时就已经被行动部走在后头的几个队员发现,他们只以为他顺路,不会与他们一起进通道,便没多加理会。 传送即将开启时,童照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通道,可怜的小新人不知道自己就要被一分为二,但也被脚下忽然泛起的蓝光吓得双颊血色尽失。 哎呦我……去…… 一只强有力的手拎起童照的后衣领,银光微闪,他整个人如同一直惊慌的小鸡崽子被提溜出通道。 “谢谢谢谢……”童照惊魂未定地重复着一个字,便见那人弹了两下袖口扶着金丝框眼镜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尔后未发一言只留下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西装革履,没挂名牌工牌。 ? 这人谁啊,虽说是救命恩人,但怎么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 第53章 枯鱼固辙第三天 “它是纯正的雪狼吗?” 高高在上的语气对着伏在地上的半人半狼模样的家伙。 “它怎么可能是呢?大王子,它不过就是只卑贱的狼崽。” 灰狼的语气又是敬畏又是鄙夷,敬畏是对王座上的人,鄙夷是留给他自以为是又不想承认的同类。 “哦?没用啊——”尊贵之人拖长语气,“只有纯正雪狼后代的血液才能启动瞳御术,到哪里去找甘愿用自己的血献祭给我的雪狼呢。” 仿佛在自言自语,然而他优雅高傲的姿态很快就出现了裂痕,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狼崽在他高贵的手背上划下了一道血痕。 他怒目圆瞪,一巴掌拍在小狼崽的头上,只听见嗷呜一声悲鸣,他笑得得意:“你看,只有这样你才会乖乖听话,我会让你这天生卑贱的种族更加听话的。” 灰狼闻言脸上现出一丝难堪,却不敢出声。 王座升至需要仰视的高度,坐上的王族怀里正蜷缩着一只雪白的小狼崽。 镀金的权杖自行旋转了两圈,顶端喷吐出翻腾的白浪,白浪窜到半空聚成文字:绝对臣服。 文字随即化作灰白的长蛇向王座奔涌而来,顺畅地冲进小狼崽的鼻腔。王族膝上蜷着的幼小狼崽仰头长啸,霎时摔到他尖尖的靴面,紧接着从高高的王座直坠到坚硬的石地,口中发出阵阵哀鸣。 “任何异类对你的好都是虚幻的假象,我赐予你名‘衔’,需你衔全部的忠诚来报我越人族王室。” 小狼崽的眸中满是痛苦不解,但很快他澄澈的蓝便被吞噬殆尽。 “怎么可能会有人在你刚进入审异局就对你那么好呢?”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你好的,衔。” “衔,回来吧,临星才是你的家。” 忽然,巍峨的宫殿幻作森寒的密林。少年手握血淋淋的长刀,凶狠毫不留情地劈向小雪狼。长且深可见骨的血痕,将皮肉剥掉剜出骨骼。 少年放慢动作地转过身,身形随之变化,待小雪狼完全看清那张脸时,哪还是什么少年? 那是一个清俊的男人。 “队长!” 小雪狼听见自己的口中发出人的声音,他亲昵地喊着男人,并得到了男人轻柔的回应。 “嗯。” 寂静,战栗。 疼痛从后背直冲向颅顶,余贤睁开眼猛地坐起身,手掌按在背部抓紧,身上搭的外套滑向地面。 晌午,行动一队办公区十分清净,余贤长吁口气,弯腰捡起外套神色微怔。 这是谁的? * 杜亦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他今天倒换成上午的班,早早就干完了活,这会儿已经到了家,腾出时间准备为余贤做顿丰盛的晚餐。 小渔又长高了,真好。 昨儿,余贤熬了通宵没回家,一大早就给杜亦来了电话,下午若无紧急情况他就不出勤了,会早点回来。 已经很久了,杜亦已经很久没在午后见过余贤了。 兴奋过了头,只提溜两袋蔬菜回来,没买肉。低头瞅了瞅刚换好的睡衣,杜亦轻叹,记性似乎变差了。 他最近很容易感冒,又不乐意好,不知道是不是抵抗力下降的缘故。杜亦掩唇咳嗽几声,嗓子发紧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拇指放上去有些发热。约莫又烧了,回来吃点药就好了。病习惯了他反而不会特别在意,杜亦先洗好了水果,想着余贤回来可以吃两口解解渴。只是身体很不给面子,咳声向着止不住的方向发展,他的力气很快就被抽空,头痛得越来越明显,视线开始模糊。 第105章 杜亦晃了晃头获得短暂的清明,不到五秒钟,晃散的薄雾便再次聚集起来。 吃个药再出去吧。 抽屉里盒的、瓶的、罐的、各式各样的药很多,苍白的手指在上面游移,选中不起眼的小白瓶。一粒两粒,药片滚入掌心。水杯摇摇晃晃,与唇瓣的距离始终差那么一点。 忽然,脑袋被压在闸板上,锋利的闸刀碾过耳朵、眼睛、鼻子…… 杜亦手下骤然一抖,水杯与药瓶先行着地,他的身体紧接着落入水泊中。被压在腰间的杯子如同砧板咯得杜亦连滚两下才短暂地脱离苦海,药瓶吓得惊慌失措吐了一地的白色药片。 冷汗迅速蔓延将睡衣打透,杜亦静悄悄地趴在地上,睫毛受惊似的拼了命地颤动,打抖的手指在地板上摸索着,抓住几粒散落的药片历经千辛万苦地将它们送到嘴边,勉力吞咽。 沾满汗渍的掌心湿滑,身体尝试了几次离地,又被强劲地吸回去再次闷声砸回地板,摔得胸腔震荡,浓雾重重很快就剥离了杜亦的意识。 * “部长,您醒了。” 少年走向余贤,恭敬地称呼。 “方才见您太累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怕您冷便自作主张将自己的外套为您盖上。” “谢谢。”余贤清了清发哑的嗓子将外套还回去,顺便看了眼少年工牌上的名字:赵罩。 他按住太阳穴,暗想:新人入部已有半个月,杜亦离开这里很久了…… 私用的手机嘀嗒响了两声:余部,您上次说帮人看的源城近海的这套房子空出来了,还要吗? 余贤手指在按键上飞快舞动:要,这几天我就过去。 发完后他轻轻舒了口气,将桌上吃剩下的面包封好放进抽屉。 说好要早些回去,偏偏支撑不住睡着了。余贤懊恼地皱紧五官,梦中的场景清晰地萦绕在他的脑中。 头些天出外勤,他再次遇见了那只灰狼。意外的是灰狼并没有找他的麻烦,只是远远地望了他一眼,神色晦涩不明。可自打那次以后,他便噩梦连连,每次都是重复着同样的梦,余贤按紧太阳穴,他不清楚缘何如此,但知道似乎有人在有意混乱他的记忆。 暂且不管这些,先回家陪杜亦。 余贤站起身,玄青色的衬衫瞬间现出褶皱,左手攥紧腰间衣料,右臂撑在桌边踉跄两下险些跌倒。 “部长!您受伤了吗?我扶您去诊疗区看看吧。” “不用。” 背部骤然出现的剧痛逐渐减弱,余贤直起腰眸中冷光微闪。 找个时间会会那头狼。 英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赵罩发呆地盯着余贤紧闭的抽屉。自打他来行动部后,就没见过部长吃过一顿好的。早餐就是那个硬得让人怀疑人生的大面包,午餐如果是在部里就是简单的炒大头菜或者炒土豆丝,在外头吃就是一碗汤面,反正就是哪个便宜来哪个。审异局的工资不低,尤其是行动部,但他们的这位部长怎么过得这么寒酸? 余贤特地去了趟超市,在门口徘徊了片刻确认杜亦不在才走进去。从杜小美处得知杜亦今天下午有事,调了班。走前余贤再三拜托小美不可让杜亦知晓自己来找过他。 他胸口发疼心尖却抹了层蜜糖,他猜想杜亦定是为了他才换的班。那个噩梦连续折磨了余贤近半个月,但他丝毫不怀疑杜亦对他的感情。他是个挺一根筋的人,只信清醒时亲眼所见。在他心里,余贤能是混蛋,但杜亦永远不会是,更不可能与他刀剑相向。 恐怕要让一些人失望了。 刚握住家门的把手,余贤背部原本还有的一点丝丝拉拉的疼就全都不见了,像是知道要见到心悦的人便自动痊愈了。 很静,没人似的。 不对,墙边…… 余贤的双目瞪大,门“砰”得一声响得惊天动地。 “杜亦,杜亦……” 他跪在地上连声轻唤,杜亦的身上又凉又湿像刚从冰水里拎出的旧毛巾,扎手。 余贤不怕凉不怕扎,他将人整个搂在怀里,脸贴着脸去探寻杜亦微弱的呼吸。他紧张得双手发颤,口中还在唤:“队长,醒醒。” “嗯……” 湿凉的小脑袋缩回余贤的胸口轻轻地蛄蛹两下,余贤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卧室温度被调到最高,余贤揽着人换下潮湿的睡衣,再用温热的毛巾为杜亦擦拭身体,换上干爽的新睡衣。 整个过程中,杜亦像个任由摆布的白瓷娃娃,安静地栽在他的怀里。如果不是还有呼吸,余贤就以为,以为…… 以为他的队长已经死了。 将人收拾妥当才放回被窝,杜亦缓慢地调换姿势,手隔在上腹,人趴在床上。 余贤见状来不及倒换口气急忙又坐到床边,把人揽起半抱着,口中哄道:“你别咯坏了,拿开手,我来按。” “嗯……”杜亦意识不清,他半眯着眼,眼神失焦地对着余贤的方向,“小渔……”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喃喃自语,“我还没买肉,小渔……” 想给小渔做顿好的……想……小渔又要上班去了。 杜亦的双眼再度阖上,汹涌的疲惫毫不留情地重拳出击将其压垮。 “没事,睡吧。”手背贴在人的额间,余贤轻试去杜亦再次聚集起来的虚汗,“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第106章 精心摆放的果盘,洗得干干净净的蔬菜,糕点小零食一应俱全,厨房的桌子上被杜亦放得满满当当。 菜板上余下很小的一块没切完的肉。 “我还没买肉,小渔……” 余贤瘫坐在厨房的小凳上,一手攥着他为两人买的天蓝色围裙,一手紧握着药瓶。他不敢想,又忍不住想。 杜亦该是想出门再买块肉吧,或许是怕他不够吃。约莫就是在出门之前体力不支才晕倒在地,甚至连药都来不及吃。 他晃了晃药瓶,发出稀疏的轻响,里面仅剩下三四粒幸存的小白片,其余都贡献给了垃圾桶。 止疼片,他从前就知道杜亦常带在身上。而现在,他竟不知道那人哪里疼什么时候在疼。 余贤又来到了卧室,灯熄着,窗帘被他拉得透不进一丝光亮,室内漆黑一片,如同外头的天幕一样。 他蹲在杜亦的床边,借着客厅透过的微弱光线打量着深陷在被子里的人。 温顺而虚弱。 该是病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将原本挺拔俊朗的人蹉跎成如今这般憔悴的模样。 是判若两人,更是天壤之别。 余贤知道杜亦睡得正沉,或者说是昏睡,但他依旧不想在他的队长面前落泪。 厨房的门禁闭,隔绝掉声响与情绪。余贤将杜亦泡好的米放入锅中,肉切成丁,蔬菜切成小段,逐一加入,大火到小火耐心地慢慢熬。 他靠在墙边听着米粒翻滚的声音,渐渐地力气也被蒸发了,身体缓缓地滑向地面。 队长,怎么办啊? 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些? 他的胸口被挖了个大洞,空落落的丢了什么东西似的,余贤茫然极了,不知道要用什么才能把窟窿堵住。 -------------------- 第54章 枯鱼固辙第四天 “我说你真是一根筋,有事可以酌情请个假,别动不动就去打越昱的脸,”鲍豹搂着余贤的脖子,丝毫不拘泥于上下级的条条框框,嘴上磨磨叨叨,“怎么说他也是局长。” “我没打他脸。” “他亲自任命的部长,就职不到一年就撂挑子不干了,这还不打脸?” 余贤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光顾局长办公室了。 “我想卸任行动部部长一职,做回一名普通的部员,请您批准。” “理由。” “无法胜任。” 越昱随手调出近几个月的行动部任务报告,完成度100%,出错率0%:“无法胜任?” “队长身体不好,我想多些时间陪他。” “可准假,卸任免谈。” 余贤叹口气,扒拉下鲍豹的手:“队长现在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我很担心。” 鲍豹闻言神色随之微沉,头发被挠得鸡毛掸子似的都没找到合适的话说,手落在余贤肩上,拍了拍:“我抽根烟。” 行动一队今年吸收了两股新鲜血液,一个愣头愣脑别人说话他要反应半天但对案件的归档和速记能力惊人;另一个手脚麻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管不住嘚吧嘚的嘴。 “部长口中称呼的队长是那个辞了职的杜亦吗?”赵罩听了墙角,回来便忍不住问。 “肯定啊,不然还能是谁。”有队员随口回了句。 “他不成废人了吗?”赵罩向来慕强,也知道在行动部强者为王,所以话里的鄙夷意味明显,嘴上嘚吧嘚念经似的,“成了废人不要紧,且不说废人配不上行动部三个字,这人怎么还要来祸害部长,自己辞职还不想别人高升?心眼小,见不得别人好。” 自觉醒殊力后,审异局行动部便成了赵罩的向往之地。行动部自成立起部长的职位一直空缺,赵罩曾几何时幻想过或许自己就是那个紫微星,他一直在等待止戈中心的报道通知,等待检测殊力的那一刻。 他等到了通知,也等到了行动部的新任部长。他天赋异禀却也不过是与大众一样同为a阶异者,而余贤成了他敬仰的对象,他奋力前进的目标。 行动一队人算齐整,赵罩一番话扔出本以为是一石惊起千层浪,能获得许多赞同,不料却如同放了个带响的屁引得众人捂鼻掩唇鸦雀无声,个个面若寒霜。 没收到回应,赵罩起初有些不解,在他的认知里s+阶异者应该受到众异者敬仰才对,他们的部长很显然是s+阶。不过,他倒也不是个实在的傻子,顺着众人的视线寻到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身上。 “没有杜亦,就没有余贤。”余贤碍着部长身份不好说出太难听的话,但周身的气场冷到了冰点,与往日里截然相反。对于行动一队所有在场的队员来说,这样的余贤是全然陌生的,更遑论脸又青又紫的赵罩。 余贤的声音冷得含着冰溜子似的:“以后别再说这种话。” 他没进去,赵罩的一番话踩得他藏在心底的悲伤控制不住地上涌。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机,给杜亦打过去。他没开视频,只是普通的语音通话,他不忍看杜亦每次的掩饰,藏着那身工作服不让他看见。 每次,一通简单的通话,两三句日常的闲聊,余贤的心都会稍安。 余贤是没进来,但后头的鲍豹烟没抽成倒是先吃了一肚子闷气,手指节跟铁做的似地,“叮当”两下敲在玻璃门上,“行动一队”几个字配合地闪了两下,鲍豹脖子一梗扯着嗓子吼:“都坐着嘛呢?开会!下午没外勤的给我去训练室拉练,我看你们是闲得才屁话多。行动部不养闲人不养废人,更看不起烂人小人!” 第107章 一段话引发的小插曲让原本极度活跃的赵罩陷入困境,除了与他同期来的新人童照外,极少有人再与他主动搭话。 对于赵罩来说这是天大的职场危机,而对于行动部来说,每天都在上演着不同的危机。 近来多地连续出现数起独居人士失踪事件,蹊跷的是失踪之人的身份信息一直有人在使用,但这个人却凭空消失了。据各地警局调查,出现与失踪者面貌不同甚至性别不同的人,在用失踪者的身份生活。 此类事件本属警局负责,然而事件的共同点都指向了创世者hg。 反观杜亦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平淡,平淡到每天95%的时间都用在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辞去了超市的工作。 余贤刚出门,他们拉拉扯扯很久,从卧室到沙发。余贤是正向阳而生的葵花,朝气蓬勃,吃很多才会饱。杜亦是清冷的月光,没有温度,却要学着日头放光芒。 “快走吧。”杜亦从余贤那里夺回自己的自主呼吸权,推人赶人走。 “队长——”余贤轻啜两下,“我今晚回不来,怎么还这么急着赶我走?嗯?” “又不是见不到了。”杜亦被按倒在沙发上,腰和腿在霎那间失去了知觉。眼眸中渐渐染上了慌乱,他知道有些东西要来了,他不能被余贤发现。 杜亦放软声音使出杀手锏:“没力了,我没力了,小渔,松开我吧。” 听见他求饶,余贤果然松开了手,关切道:“哪儿不舒服?” 杜亦摇头,时间分秒过去,他咬牙催道:“快走吧。” “队长,你今天有点怪。” 五指收拢,攥紧:“有吗?”杜亦维持着面上的笑,“我怕,怕你再来一轮,我招架不住。” 这话说得露骨,余贤脖颈微红,一如既往地禁不起挑逗。 “好,这就走啦,看你吃过早餐就走。” 唇瓣被咬出痕迹,指尖抠进掌心,杜亦试探着做下地的动作。 一点预兆都没有,人忽然从沙发上往地下栽,余贤大惊失色,膝弯的那叫一个迅速,直接扑愣地上捞住杜亦下坠的身体,急问:“怎么了?哪儿难受?” “腿麻了,”脆弱即将暴露无疑,杜亦连遮带掩藏起眼里现出的失措,豁出脸皮闷声道,“屁股痛。” “啊——” 余贤怔了。 “余贤,你还不走?”杜亦的脸和声音都躲在抱枕里,闷着不肯出来。 “走……走了,你自己可要记得按时吃饭啊。” 队长怎么突然就害羞了呢?不过,真是可爱。 面上见光了,眼睛又怕光了。怀里的抱枕骨碌到地板上,低弱又短促的痛吟响遍客厅的每个角落。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杜亦抓住沙发边缘缓缓坐起身,腰部、腿部的知觉再次回归。 已经有好几天了。 每日,他的身体都会有一两次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失去知觉,随后剧痛遍布全身,接着疼痛再如潮水般退去,最后化作锋利的匕首在他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疲惫。 第一次时,他真的以为是腿麻,再之后腿麻变成了他的谎言。 那天也如今日这般,余贤与他缠绵了许久,杜亦被他黏糊得甜蜜又无奈,把人送走后,稍歇了片刻才下床。 只是,他的双脚刚触到地,人就被抽走了骨头,整个载倒下去。 杜亦起初还有些羞赧,不过独自一人羞得倒是大大方方。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问题,那不是他们折腾过后留下的余韵,也不是普通的酥麻,是完全没有了知觉,他的腿和腰仿佛不属于他这具身体。 脸上不多的血色被剥净。 杜亦撑着床沿再度起身,他用尽浑身力气也拖不起沉重的身体。 漆黑的眸子染上几分迷茫,但仍有一丝坚韧与不服软掺在迷茫之中挣扎。杜亦一次次尝试,一遍又一遍地用遍布青紫的手臂撑着床边。 新换上的床单被罩被他拽得凌乱不堪,一只枕头轻飘飘地跌到地上孤零零地缩在落地窗边,它竖着身子贴在玻璃上似乎想飞跃出去瞧一瞧外面的世界。 天气很好,余贤出任务会很顺利吧? 杜亦蜷在地板上一动不能动,双目茫然地盯着窗外。 他不能走路了。 雾气凝结成的水珠比石块都要重都要沉,压得杜亦纤细的睫毛颤了又颤。 就着一个姿势大概躺了很久,杜亦觉得过了有一年半载了,但实际上不过几分钟,他的身体便恢复了知觉。 但,疼得简直要他的命。 先是腰,再到两条腿。抽筋拔骨的痛,身体里的每一处骨头都被打碎了,再拼起来再打碎,反反复复。杜亦蜷起身体忍耐,痛呼冲破他的牙关倾泻而出。他如被抽筋的龙,被断尾的人鱼,生不如死。 他彻底窝在家里,不用再骗余贤了。 不知什么时候会失去知觉的腰腿,潮水猛兽扑打撕咬的剧痛随后而至,最后又恢复平静,落得一身破败不堪。 这便是人吗?这就是常人的生活吗? 杜亦往沙发角蹭,把自己缩得越来越小,半眯着眼盯着脚尖。 旭日新升,一天才刚刚开始。 他有些累,还有些困。他想做个梦,醒来在甘城或是在源城、望城……哪儿都行;在拆异动波或是处理异动事件哪怕是乌龙的案件……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还在同余贤、还在同行动部的战友们并肩作战就好了。 第108章 头痛得快要了他的小命,闭上眼雪花彩条全来了,像老旧播不出画面的电视剧,难受但怎么都睡不着。除了痛到昏阙除了被余贤完全占有时,睡觉对于杜亦都成了奢侈的事情。 与余贤并肩作战更是奢望。 -------------------- 第55章 枯鱼固辙第五天 各地失踪案件有了新一步进展,焦点聚集在一家私人整形医院。多名失踪者都曾在该整形医院做过整容,整容范围不限于面部微调。大部分人的尝试很大胆,彻底地改变样貌或更换性别的人不在少数。 正常情况下,这本轮不到他人插手,实属个人选择。但警方发现,有部分患者选择做假体精灵耳,还有部分患者选择将嘴巴缝上……警方在查到该家整形医院时,在档案室搜到了一系列资料:肚大如盆的男子、后脖颈镶着一只眼睛的学生,二十根手指的赌徒…… 余贤翻着一张张惨不忍睹的照片,神色凝重。每翻一张,照片旁都会弹出该人对应的详细信息,所有信息都是由师笙协助余贤对接警局,童照后续整理归档。 二十根手指的赌徒负债累累,欲通过非常规手段获取利益,于是幻想拥有速度快的殊力以此来蒙骗对手;单眼后移的学生由于升学压力太大做了个能自由窃取答案的荒唐梦…… 里面不妨也有异者,还是两张熟悉的面孔。缝嘴的便是那位羞于吼声为殊力被男友打到胃出血的异者,而肚大如盆的男子正是上次余贤与杜亦抢时间救的企图用怀孕来拴住爱情的迷途之人。 执念欲深便容易变成欲望,而欲望升级,神仙都会坠入地狱,更遑论凡人? 创世者hg大概抓的就是“欲望”二字,它的游戏设置十分具有引导性,游戏中的npc像个活人,引导玩家将欲望放大,而最终的目的还未可知。 警局连番破解,矛头直指滋城异者之家,只是线索到此便断了。 没有常人能进得去滋城,准确来说常人想进滋城是需要通行证的,因为那里是异者的天下。 余贤熬了两个夜,早上刚来过电话说今晚可以回来。智能机器人被切掉电源安静地蹲在角落,杜亦开始清扫地板沙发,狼狈的痕迹需要亲手掩盖才放心。 他不想让余贤知道自己窝在沙发上跟着通宵。 还有,上次没做成的大餐得补上。 早上还放晴的天,不到十点便黑得可以开灯了。凉风飕飕地穿过高楼的缝隙在胡同里响得欢实,街上的人躲得可真快,快得让杜亦羡慕。 他拎着两个购物袋往回走,一袋肉一袋蔬菜水果,没什么特别的,不算太便宜却也不是值得抢夺的贵重之物,但还是被盯上了。 只要天一黑,白天照样被暗地里的老鼠当做夜晚来耍。 这小贼不是个会看货的老手,倒很会挑时候。没等他出手,杜亦便瘫倒在地。 又发作了。 小贼愣了下,起初以为遇见碰瓷的,过了几秒才记起自己的目的。他在散了满地的蔬菜水果肉品的袋子里翻了再翻,抓了两颗草莓气急败坏地踢了杜亦两脚。 “值钱的,快拿出来。” 杜亦正抽筋拔骨地疼,分不出力气说话。小贼不明就里以为他在负隅顽抗,抬脚对着人的腹部就是一顿狂踹。 身体被重力冲击得弹起,杜亦的唇被迫微张,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拳脚相加带来的痛似乎超过了他这些年受过的伤忍过的疼,眼中的迷罔清晰可见,人懵了。 怎么就落得无力反击的地步? 小贼的脚被钳住,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攥住自己脚脖的杜亦,神色烦躁到了极点,但他的目光寻到了新的出路。 他粗鲁地薅下杜亦腕上的红绳,本以为这么个温润干净的男子戴的东西怎么也得值个千八的,定睛一瞧撑死两块五。小贼气得连吐唾沫,又是踩又是碾,小小的红绳无力抵抗登时被鞋底灰吞噬。 “真倒霉,什么值钱玩意都没有!” 埋怨的声音伴着电闪雷鸣,小贼的眼前被耀得发白,他猛地抓过杜亦的手,一枚精致的戒指正套在修长的手指上。 “拿来吧你!” 杜亦的手指费力地蜷曲,奈何一根手指无法抵挡两双有力大手连掰带拽的攻击,戒指很快便被剥下。杜亦喘息渐重,双手撑在地上半眯着眼偏头注视着小贼,那神色仿若困兽被惹怒的前兆。 疼痛正在退散,压抑的怒吼淹在忽然倾盆而至的暴雨中,杜亦挥拳砸在小贼的脸上。 错愕连带雨水一同淋在小贼脸上,他在瞬间以为自己会溺死在那双怒火狂烧的黑眸里。 这看似温和的男子在哪偷来的劲儿? 两人在泥水中翻滚撕扯,谁都不肯先举手投降,但戒指替他们做出了选择。它被打落在地,脆响竟漫过雨声,随即翻滚两下直奔入下水井。 两道身影同时扑到下水井旁,此时小贼才回过神,一枚戒指而已,他怎么就跟这人一样上了头? “精神病。”小贼对着跪在井旁的杜亦狠狠地啐了口吐沫,裂成两半的西红柿倒霉地承受了气急败坏的两脚。 脚步渐远,杜亦终于动了,他没有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寻找,而是对着手上戒指留下的印记用力抠,抠出血迹,抠出戒指的形状。 他回身在溅起水花的地面摸索,拾起被泥水泡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手绳,上面的珠子早被碾成粉末,“健康”崩得四分五裂,顺着雨水流到不知何处。 第109章 杜亦也被崩得四分五裂,他知道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但他的模样过于邋遢、糟糕,没有司机肯载他去医院。 杜亦咬牙硬是撑回家,换外套,还带了伞。 这次他打到了车,也遇见了好心人,将昏迷在车上的他送进急诊室。 客厅灯开着,雨早停了,但窗没关,满屋的冷气。地板上遍布着斑驳不均的泥点子,收衣筒里堆的衣物脏得不像样。若不是听见身后的开门声,余贤险些以为家里被洗劫一番,连带自己的爱人都被抢走了。 杜亦抬头正对上那双蓝眸,他垂眼避开换下鞋。 余贤迎上去,拥了满怀的霜寒:“怎么穿这么少,要冻坏了。” 估计今天超市忙,这个点才回来,余贤不拆穿。 杜亦自然猜不到余贤还有这番考量,他拽了拽袖子藏起手背上的针眼,语气平和:“小渔,我们分开吧。” 余贤愣了,愣了有一分钟。他缓缓松开怀里的人,手掌攀上杜亦的肩膀,眼神茫然地询问:“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口中发涩,杜亦勉强拉起一抹笑:“离开我也没关系,除非遇见极困难的问题,正常情况下你的殊力是不会暴走的。” 他没给自己停顿的间隙,紧接着道:“我们分开后,你可以重新匹配partner。” “杜亦,”余贤神色严肃,语气沉得吓人,他从未在他的队长面前展现过这样的一面。他逼迫垂眸的人直视自己,强硬得不容反抗,“告诉我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分开?” 杜亦抬眼对上那双蓝眸,眼睫微颤没说话。 眼前人清瘦的双颊似新刷的白墙,那张轻抿的唇在紧张地打抖,掩盖着上下牙颤动摩擦出的细小声响。余贤年轻,耳不聋哑不瞎,看得出听得见。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记得。 他曾揽着杜亦做出的承诺,他若是不说,那他就来慢慢破局。 “好,我们分手。” 掌下的肩膀骤然一抖,原本还能勉强坦然直视余贤的双眼轻垂下。 余贤撤回手后退了半步:“杜先生,请问你现在单身吗?” 杜亦猛地抬起头,又因动作太大带来的瞬间眩晕感而半眯上眼,大脑开始缺氧,但他不能晕,他不想错过余贤的话。 “看你的神情是单身了,那我可以追求你吗?”余贤伸出手递到杜亦面前。 杜亦盯着他的掌心许久,直到眼前虚影重重才偏过头:“不可以。” 余贤准备好的话被憋了回去,轻抿了下唇再度开口:“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的,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我们就在一起。” 这次杜亦给了回应,他身体前倾软绵绵地向前倒,余贤没喊没叫,伸出手臂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分开的事情因杜亦的晕倒无疾而终,他半夜清醒过来一次,余贤一直环着人立马也跟着醒了。杜亦没多动一下更没有挣扎也没再提分开的事情,他眯着眼背对着余贤,视线落在窗帘留下的缝隙。 清晨的第一缕光顺着缝隙钻进来,背后的余贤动了,杜亦缓缓阖上眼。 余贤印下早安吻,掖好被角,又准备了早餐。他怕人胡思乱想特意录了语音才悄悄地赶回审异局。 他做这一切时,杜亦都清醒着,无比清醒。他的耳朵倏然间无比灵敏,他能听到厨房、客厅、洗手间发出的一切细小的声响。 待所有的声响都消失后,杜亦睁开眼,起身站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脸苍白憔悴,双目呆滞无神。可在杜亦看来,他的脸与镜中实际呈现出来的全然不同:满是自怨自怜,极度可恶。 地板干净得发光,阳台上挂着他换下的衣物。杜亦坐在餐桌前捧着一碗温热的蔬菜瘦肉粥,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 再努力一下吧,他想。 -------------------- 第56章 枯鱼固辙第六天 这是杜亦生平第三次来普通医院做检查。 医生的目光因为他俊秀的脸蛋变得略微友好,但依旧像看傻子一样。 在做了一堆检查后,报告单明确地告诉他除了本就存在的腰伤外毫无异常。杜亦捏着一沓单子再次简短描述了自己的身体症状,医生现出一丝不耐,抬手为他指了条明路:神经科。 “你很可以是幻痛,你身上实际的疼痛根本不存在,只是你幻想出来的痛苦,”医生说着按下铃,下一位患者已经进了门,“你可以考虑下,我不是在开玩笑,我真诚地建议你去看看。” 末了,这医生似乎想到了什么,喊住杜亦:“你不是异者吧?如果是异者,有些病我们普通医院检查不出来。” “不是。” 杜亦答得很快。 “哦,那你去神经科瞧瞧吧。” 杜亦客气地道了谢,拿着一沓检查报告单缓步行至楼梯的暗角靠着扶手慢慢往下坐。变化还得太过突然,他的身体还未挨到台阶,双腿便直挺挺地出溜到地上。杜亦的双眼随之闭紧,一只手紧扒在扶手的边沿,另一只手盖住脸。 “贝部,劳烦您特意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客气。” 甘城综合医院是本城规模最大的一家医院,接收的疑难病症相较其他医院要多很多。贝北作为审异局医疗中心负责人,日常接触的患者大多是受到殊力或者异动波攻击的常人,局里会定期派他作为医研部代表前往各大医院进行友好交流。 第110章 他来的时候就瞧见个熟悉的身影,这会儿要离开又见着了。 贝北向楼梯口的方向走了两步便停下来。 身为副部他自然知道杜亦是伤退,处在医研部他更清楚杜亦当时伤得有多重。早前杜亦在行动部时,贝北就知道这人素来讳疾忌医,如今看来杜亦身体上的后遗症该是不少,已到了打破习惯独自出门就医的程度。 自从杜亦离开审异局,他们便再无任何联络。贝北自以为杜亦与他交情不深,倒也未觉得有何不妥。后来听说杜亦切断了与局里所有人的联系,想来是不愿意被人瞧见病怏怏的模样。 滨海渔村基本落成,余贤一直想抽空带杜亦去看看。那里对于其他人可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对于他二人却是独特的。 渔村之行是在接到止戈中心通知开启的,滨海过渡带再次出现了异动波。 余贤一行六人穿过瀑布屏障时与前往医疗部汇报的贝北打了个照面,两人算不上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平时遇见彼此颔首就算是问好。 这次,贝北用眼神喊住了余贤:“我今天碰到了杜亦,在甘城综合医院。” 他不多加修饰也没带个人情感,简单陈述便客气地独自穿过瀑布屏障。 * 杜亦站在药店门外盯着窗上贴的折扣活动:新进轮椅两台,八五折出售,欲购从速。 方才从医院回到家,他又发作了一次,疼痛达到巅峰时他直接失去了意识。最近几次发作,时间变得更长频次更高,他很难说服自己相信幻痛一说。 杜亦付了钱,手上提溜的塑料袋有点小,勉强把瓶的、盒的各种止疼药塞下。在店员的注视下,他直接坐上轮椅出了药店。 选择午餐的时间给余贤发了消息,每次这个时候余贤回复得最快。 在手机沉默了半小时后,杜亦驱动轮椅扎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这期间他又发作了一次,但好在准备充分,轮椅将腰腿束缚得很紧,他就像歪在上面睡了一小觉,睡醒了继续做事。食材不必似从前一样浪费,只是锋刃在他脸上将疲态雕刻得愈加浓厚。 他静静坐在餐桌前,就坐在轮椅上,已经打过千遍腹稿决定与余贤坦诚相待。关于他成为残废的这件事,如果余贤不介意,他便能将微末的勇气化为冲天的士气,以一夫当关之勇来抵御身体与精神上千军万马的摧城掠地;若是小狼崽有一丝一毫不愿的神色,那……也好。 手机在他发过今天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消息后便再也没有响过,电量满格却跟关机没什么区别。 窗帘没拉,天黑透了,对面楼层屋里头的场景比白日更清晰,小情侣正搂在一块亲昵地喂水果。 杜亦也不闲,从早到现在十五个小时里他从失去下/身知觉再到痛晕过去,反反复复经历了六次。他对门而坐,每次睁开眼都能确保第一时间将视线锁定到门口。 门一直安静地闭着,似乎未归家的人弄丢了钥匙,又找不到开锁的电话,更不想破门而入。 窗帘垂在两边,清晨冷淡的光线轻松地打进室内,地板上映出的影子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个正被撕扯的胶皮糖。杜亦单薄的身体在一阵阵剧烈的抽搐后再次歪倒在轮椅上。 饭菜依旧热气腾腾,仿佛刚端上桌。 * “醒了。” 谈佑淡淡地扫过躺在病床上神色略显茫然的伤员。 “我……晕了多久?”余贤按住额角问。 “三天。” “三天?!” 余贤直接从床上弹起,嗓门大的不似重伤病人。 “三天。”谈佑再次重复。 “三天!!” 两人跟循环复读机似的,余贤撩起被子作势要蹬鞋,那架势像是要冲击百米冠军。谈佑没吱声没动手默默后退三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事实证明谈佑判断十分精准,但凡他少退半步,余贤就能连带他给砸出个工伤。 摔到地上的人呲牙咧嘴地扑腾半天动弹不得,谈佑搭了把手,语气依旧平淡:“你伤了腰。” “哦。”余贤礼貌地应了声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情况,他左瞧右看终于找到手机。上面的消息还是三天前发来的,只有一条:晚上等你一起吃。 余贤栽回床上,用手臂挡住眼睛:三个晚上都过去了,也不知道队长心里会怎么想。他似喃喃自语地问:“杜亦有没有找我?” “这只有你自己清楚,我们早断联了。”谈佑破天荒地回了句。 “我什么时候能下地?” “现在就能。研测中心的轮椅还是不缺的,比外面普通的轮椅要方便,如果你能忍住疼。当然,你还得不怕有的人心疼。” 疼能忍,心疼也勉强能忍,但让杜亦心疼余贤受不住。 一排字打了删,删了再打。余贤抓着手机眉间耸起道道山川。 怎么解释? 说自己太忙了没抽出空回信息?这言论渣得余贤自己都不好意思发。那坦白从宽说自己昏迷了三天?这还了得,不得把他的队长给担心坏了。 余贤忧愁地挠着头顶,愣是把茂密的头发薅掉了好几根。 还是得当面说。 “止疼针,或者什么东西能让我快点好?”余贤调动工牌飞快弹出谈佑的通讯界面,“也不用完全好,能正常走路就行。” 第111章 “以你的恢复能力,再过两天就差不多了。” 五天太久了,还是得回点什么,其他的再当面解释吧。 余贤先是语气歉意地发过去一条语音:“队长队长,对不起,我才看到你的消息,不是故意不回你。”接着语气放平缓,“队长,局里有大案件要忙,跑了很多地方,有些地方不方便带手机会有干扰,等过两天回去就好了。你要吃好喝好玩好睡好,别惦记我。” 消息刚发过去不到一分钟,余贤就收到了回复:审异局的工牌可以吗? 紧接着又收到一条:安心工作,我不打扰你。 两条都是文字信息。 “工牌可以,完全可以!”余贤的语音立马传递过去,“你如果想找我随时都可以。” 他一直都知道杜亦自离开审异局后就把工牌收到抽屉里再没拿出来过,现在队长肯为了自己再度使用工牌,是不是意味着队长心里的伤好了些? 三天前,滨海过渡带拆除异动波的任务原本是派给了二队,余贤临时申请了任务调换,他必须亲自去。 普通的异动波威胁不到他,他的伤是任务后为了保护渔村的孩子们被忽然涌出的异者释放的殊力贯穿的。 当然,余贤清楚这伤说到底还是自己大意了。那日贝北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他从离开审异局就在走神,直到重伤昏迷才停止想杜亦。 幸好多数为皮外伤,只是腰伤阻拦了他归心似箭的步伐。 此次任务未造成人员伤亡,唯独他把自己给搞伤了。余贤用修养的两天时间认认真真地总结了自己的不足,深刻检讨不应该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更何况他的工作关乎他人的安危。一篇小论文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不用上交,自己留着作提醒。 不过,这两天熬得余贤像历了个两百年的劫,有甜有涩。他闲得除了写小论文就是调出杜亦的通讯界面与人聊天。但又不能太频繁,唯恐暴露他无所事事的情况,可是两个小时是他能忍受的最长的时间了。 杜亦倒是每次都回得很快,似乎同他一样工牌跟在屁.股后。偶有几次,余贤会间隔几十分钟才收到回复。 晚上,余贤开了视频。他在病房躺着不方便露脸,就唬杜亦说是他没剃胡子没洗脸造得十分邋遢怕见了滤镜碎成渣子,但他想看看杜亦。 杜亦没接视频,回了语音,话说得很慢。 这是两天里,余贤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小渔,我困了。” “好好,你睡,被子盖好,别冻着。” 通讯界面闪了两下,挂断。工牌上的蓝光消散,因为失去主人殊力的支配又没等来那双手的迎接便只能狼狈地摔在地上。 它不孤单,他的主人与它同样狼狈。 杜亦的双手死命地攥住轮椅扶手,疼得就要哼出声。 他又发作了。 轮椅固定住他的腰和腿,他如同被缚在刑架上,痛苦难捱。 -------------------- 第57章 枯鱼固辙第七天 甘城的天拉着乌漆麻黑的窗帘,哩哩啦啦四五天,大雨又至。 智浮车开得飞快,风雨无阻地驰出审异局。 五分钟,余贤便落了地。他和杜亦所住的小区距离审异局不远,是甘城的老小区,每次智浮车都要落在附近的小公园,需要步行几分钟才能抵达小区。而且小区周围地势低洼,下点雨就积水。经过异族大战后,该地更是比原来还不如。这不,雨没下多久,余贤就得趟河过马路。 雨来得突然,转身一变,化作魔术师,街上原本三五成群的人迅速被它铺下的雨幕遮掉,只剩下零星一两个身影。马路对面,一道瘦削的身影背对着余贤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半散开的雨伞落在地上未来得及派上用场。 余贤撑开伞加快脚步穿过马路,那道身影熟悉得让他心惊胆战。 手里的伞先遮过去,余贤附身试探问:“请问需要帮……” 他最后一个音还没发出就瞧清了轮椅上坐着的人。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 杜亦先反应过来,唇角浮现出淡淡的笑:“今天没出任务吗?” 不是没见过淋雨的杜亦,但不应该是眼前这样的。应是迎风挺立的翠柏劲松,不该是被雨打掉再也支愣不起来的花瓣。 余贤的话都磕巴起来,他的视线不可置信地落在杜亦的双腿上:“队长你……你的腿怎么了?” 准备好的草稿忽然就被擦掉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没余下,只留给杜亦“伪装”唯一的一种方式来应对。 “我最近找了个推销轮椅的工作,自己试试,”他扶着轮椅把手站起来,“走吧。” 脚似乎不习惯与地面接触,杜亦跟踩在针毡上似的,身子一斜差点摔水泡子里。 余贤灵敏地向前一捞直接把人带进怀里:“坐上吧,我推你。”他没逼问杜亦,只是轻声劝,“你身体不好,又淋了这么大的雨,别再沾了寒气。” “不用,没事。”杜亦从他的怀里脱离出来,独自稳住身形作势要推轮椅。 “那我来推吧。”余贤连忙抢着道。在弄清楚状况前他不敢贸然逼迫人,便只得聚起万分的关注力放在杜亦的身上。 轮椅是余贤推回去的,雨伞交给杜亦来撑。到家两人无一幸免地淋成了落汤鸡。杜亦拿了毛巾给余贤擦头,余贤便撤了浴巾把杜亦整个裹住,让人动弹不得。 第112章 “给你擦干了再管我。”余贤道。 杜亦不折腾了,安静地被人伺候。 余贤饿得肚子响个不停,他脖颈微微发红,但手下依旧平稳。头发上嘀嗒下的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个小水洼,杜亦垂着眼睑盯着小水洼数水滴落地的微小声响。 里里外外都清清爽爽,杜亦靠在沙发上半阖着眼,余贤抱来毯子给人裹起来:“队长,你先在这歇会儿。我身上湿,我冲个澡,马上就抱你回卧室。” 杜亦点点头,看起来是答应了。 余贤捣弄得特快,噼里扑腾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一瞧沙发上哪还有人。嗅觉比视觉先得到了满足,侧头一看,杜亦正端着一小盆面条从厨房走出来。 取了两个小碗,余贤先挑了一碗递给杜亦,肚子打鸣似的又叫唤起来,他单手捂住抬头示意杜亦:“队长,趁热吃。” 杜亦没胃口,弦始终绷着,怕在余贤面前发作。但又不忍饥肠辘辘的小狼崽担忧,便接过碗轻声催促余贤:“饿了就快吃吧,别光顾着我。” 小碗很快就见了底,余贤放下筷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显然是没吃饱。 “小盆里的都吃了吧,剩下明天该坏了,”杜亦道,“我晚上吃一碗就够了。” 他这么一说,余贤就着盆挑了一筷子面条直接秃噜起来。杜亦静静看着,嘴角渐渐有了笑意,他的厨艺很中庸,但余贤爱吃还给面子。 杜亦慢条斯理地吞下一小碗面条,余贤已经捧起盆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汤。 饭后,余贤自觉地当起了洗碗工,杜亦去冲了个澡。这澡冲得跟泡温泉似的着实有点久了,余贤靠在门边等,杜亦栽栽歪歪出来时,他迅速地冲了过去。 他动作太猛赶上个寸劲儿,没彻底好利索的腰针扎地疼了下,余贤猝不及防,嘴没关严实把闷哼声给放了出来。 杜亦最近哪儿哪儿都不好,但耳朵忽然变得特好使,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捏了捏余贤的手背:“你哪儿受伤了?” “腰,”讲了一个字又立马补充,“但就好了。”余贤实话说了一半,反正其他地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不算撒谎。 “什么时候的事。”杜亦盯着他的眼睛。 “这几天,不严重,其实已经全好了。” 杜亦的唇瓣白得发干,双颊扎进面粉堆似的。他不是傻狍子,稍一动脑就猜到余贤间隔了那么久才回复他的消息以及直到现在才回家的真实缘由。 “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了?”他问。 “没有没有!”余贤立马回道,“信息我是之后才看到的,跟你没关系,你别乱想,队长。” 他前半句说的倒是实话,但贝北所讲之事也确实间接影响到了他的状态。 “真都好了吗?” “好了好了,没啥事了。” 杜亦没强求要看他的伤,他松开余贤直接回了卧室。 余贤知道他的队长定是在自责,他关了灯跟过去悄悄钻进被窝试探着从背后抱住杜亦。 冰凉的身体因为热源的靠近微颤了下,杜亦鼻音严重:“睡吧。” “嗯。”余贤埋在他的脖颈上蹭了蹭,声音很低很缓,“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你别难受了。” “睡吧。”杜亦没回答,只是重复这两个字。 余贤确实累极了,这几天虽然没有外勤,但毕竟是养伤心里又没有一刻不在挂念杜亦,睡也睡不踏实,吃饭都咂摸不出味儿。这会儿抱到人算是安心了,很快便呼吸平稳地入睡。 睡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余贤被空落落的感觉硬生生地难受醒了。空调一直开着,室内温度刚好,余贤怀里却冷得发寒。 身侧的人不见了。 脑袋“嗡”地一下,余贤慌乱地下地,穿上一只拖鞋就往出跑。 客厅灯没开,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打在歪倒在地的清冷身影上。 余贤怔在原地。 他的脚步停下来,心跳却越来越快。反应了好半天才捻脚走上前。 在客厅与洗手间之间,杜亦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马桶旁的卷纸被扯得老长,像三尺白绫拖了一地,直绵延到杜亦手上。他发紫的嘴被遮得只露出上下很小范围的一点唇瓣,嘴巴被塞得满满的,全是手纸。 光线昏暗,杜亦被白睡袍裹着,与铺得满地的白花花手纸融为一体,就像白炽灯晃得余贤睁不开眼,灼得他的眼球生疼,疼得要落泪。 他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但脑袋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具体的意象。 余贤将冰凉的身体环入怀中,裹进心里暖和。他的手撩开杜亦乖巧的额发贴在额头上,触手的湿冷感直冰得余贤手指打颤。杜亦干裂的唇瓣粘上零星的纸屑,余贤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将人抱回卧室。 在柜子里翻出最厚实的大衣将人裹住,外层包上毛毯,余贤抱着人飞快下了楼。 大半夜的不怕被人见着,他也没时间和耐心奔到小公园。因为空间狭小,余贤调出智浮车直接悬在半空,脚尖点地利用“升”腾起身体,抱着杜亦直飞到车上。 风凉得一秒钟就能将衣服打透,余贤怕人冻着再添了病症,输入目标地后,便将杜亦的头扣到自己的胸前。他心跳的特快,从见到杜亦晕倒的那刻起,再到现在但凡余贤把嘴张大一点呼吸,整颗心就能囫囵个地吐出来。 第113章 “去……哪儿?” 怀里的人轻微动了动,余贤忙低下头:“队长,你怎么样?” 杜亦呼吸悠长而艰难,那种憋闷感看上去让人心慌:“没事……” “你这像没事吗?为什么骗我?” 智浮车的前窗宽阔,车灯照得一路通明。虽然悬在半空,但这条路杜亦飞过无数遍,他太熟悉了。他盯着越来越近的审异局,轻轻道:“我残废了。” “你说什么?”余贤听清了,听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问,“队长你再说一遍,你怎么了?” 队长……杜亦听着他始终挂在嘴边的称呼,笑了,尽管一开口就是带着疼痛的抽气声,他还是笑了,低低道:“骗你的。” “杜亦,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智浮车驶入“丹凤朝阳”覆盖的范围,杜亦半眯着眼,好像瞧见了瀑布屏障,瞧见了行动部…… 眩晕与疼痛的攻击越来越猛烈,势必要拿下他竭力保有的意识,杜亦的眼皮一点点向下耷,在眼前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前,他虚弱如蚊的声音传到余贤的耳边。 “我是常人,不去研测中心。” -------------------- 第58章 枯鱼固辙第八天 杜亦深吸口气,将消毒水的味道吸入肺腑。医疗中心的消毒水味与普通医院大差不差,他偏偏在其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审异剧的气息。 醒来时,他就躺在医疗中心最顶层的特设病房。余贤不在,贝北坐在他的床头打瞌睡,这让杜亦很意外。 他知道定是余贤拜托他在这守着自己的,毕竟医研部从部长到副部都向来不喜欢被教做事。 贝北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就见病床上的人笑眼弯弯地望着自己。贝北清了清嗓子,道:“他接到任务出去了,把我按这了。” “没打一架?” “我打得过?” 贝北细细熨平衣摆的褶皱,他已经将这位在审异局就职期间受过无数次大小伤,但从未经过他手的行动部一队前队长的检查报告传送到研测中心和实验体基地。 众所周知,在非特殊情况下,医疗中心不接诊审异局内部的异者。作为一个与谈佑同样痴迷研究异者的医疗部部员,却没那么幸运接触到内部顶级异者,贝北对此一直十分嫉妒。 他瞟眼了杜亦苍白的面颊,内心复杂,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高兴。 甘城综合医院,余贤一行六人任务的目标地。 “谁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一只脚摩擦着楼顶边缘,跃跃欲试。 诱因千千万,导致这样的戏码轮番上演,不过余贤倒是第一次碰见。 医院最先报案给甘城警局,警方到达后,见这人周身被蓝色殊力波环绕,初步判断该人是异者,为避免发生不可控制的变故便联系了审异局。 透着蓝色浮光的小巧显示屏呈现到余贤的眼前,他身旁的少年滑动手中的仪器,道:“师父,这人的基本情况。” 说话的正是刚入行动部半年的童照。 如今的拘谨少年该当刮目相看。童照不但拜了审异局近期的热门话题人物——不满二十岁,仅凭半年时间就跃居行动部部长之职的s+阶异者余贤为师,还成为了他师父每次任务的固定搭档。 行动一队小分队刚抵达医院不到五分钟,该异者的全部资料以及现场情况便被童照收集整理完毕。 该异者与伴侣相爱多年,虽未结婚但感情深厚。近日来,其伴侣忽然态度冷淡并提出分手,声称要与他人成婚。该异者苦求无果,奔溃大闹。在此期间,伴侣一声不吭却骤然发病晕倒。该异者寻来医院,便有了眼前一幕。 行动一队小分队队员已迅速设置蓝色浮现,确保该异者万一情绪失控释放殊力不会波及到在场的常人。 殊力波在余贤掌心翻动,只要他将此束缚在该异者身上便会结束眼前僵持的局面,但余贤没动。审异局不会无缘无故拘捕异者,强行救人的手段并不会解除该异者的心结,或许会酿下更大的灾祸。 那异者的视线落在蓝光翻动的掌心,再移到余贤的脸上,像被抽走了魂儿的空皮囊:“被殊力刺穿,疼吗?” 余贤没作声,双目紧盯着人。 “哪个更疼啊?”那异者动了动似在自言自语,他微微抬掌盖到心脏的位置。 余贤心头警铃大作。 他刚张嘴,却有另一道声音抢先发出。 “别……” 一道身影跄踉出现,宽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风一吹就能将整个人卷走似的。 与此同时,童照手指微动,余贤的眼前再次弹出显示屏,他飞快地扫了眼:常人,该异者的伴侣。 此时,这人已经缓步向前。他驻足在浮现前回身扫过在场的一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到余贤身上,语带恳求:“请您放我过去,我可以帮他解开心结。” 余贤与警方现场负责人互相对望一眼,见对方点头,余贤便挥手示意行动小分队,只是他的神情始终紧绷,目光片刻不离那二人。 两队人马得到指示纷纷让路,便见那人走到该异者身前,全然不在乎周围翻涌的殊力波:“我替你试试疼不疼,好吗?” 那异者怕伤到伴侣,周身蓝光迅速消散,被撤回的殊力瞬间反弹,直激得他嘴角爬出蜿蜒的血蛇。 第114章 其伴侣眼中涌上几缕惊慌,但很快便平静下来,他的双手抚摸着对方的双颊:“我患了绝症,”一行混浊的眼泪随之而下,“我不是不要你了。” “你……我……”那异者被惊得语无伦次,“我不知道……” “我们一起?”两双手交叠在一块。 那异者轻轻点头,两人忽然同时向外迈了一大步。众人惊呼,余贤头顶冒火,脚下生风双掌翻飞,汹涌而出的殊力直逼下落的两道身影,口中大喝:“全体,下楼! 蓝色光圈犹如闪电飞驰而至,在二人即将落地前将其安全托住,稳稳地移到警方布置的气垫上。余贤矫健的身影随之落地。 那两人先是愣了半刻,随即抱作一团嚎啕痛哭。 余贤等了会儿,见病人哭得脸色青白就要背过气,他蹙眉上前,提醒那异者:“你的伴侣身体不好。” 谁料,他不说还好,这一提醒,这两人跟开闸泄洪似的哭声震天。 余贤不说话了,他退后一步,将位置让给赶到的医护人员。病人被抬上担架,瞧上去出气多进气少,那异者踉跄几下竟起不来身地瘫坐在地上。 童照忽然上前一步拉了拉余贤的手臂,患者的病例便呈现在余贤的面前。 余贤飞速扫过,先是问:“征得警局那边同意了?” 见童照点头,他一把薅下工牌递给童照飞快道:“联系梁逸。”他没说什么事,童照却迅速领会。 但见余贤大步向前拖起那异者赶上前方的医护人员,在脸色死白的病人面前对着二人道:“你们死了吗?” 这话不好听,引得围观一众人面面相觑,就听余贤紧接着道:“没死,就好好活。” 余贤偏头看了眼童照,接收到一个标准的ok手势,他绷紧的神经微松,温和地望着气若游丝的病人:“阎王没收人,怎么就自己投降了。” “你的病没那么严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要你们还想在一起,就能在一起,活着在一起。” “要先有希望才能有希望。” 医疗中心副部办公室,贝北的小圆脸拉得老长,双手环胸在白大褂上压出一道道褶皱,微跳的眉毛彰显着他内心的怨气:他接触不到局内的异者就算了,谈佑还要来插手医疗中心接待的患者。 就在刚刚,余贤从甘城综合医院带回来一名常人。 医疗中心不负责接诊受到殊力攻击外的常人,这人因涉及行动部上午处理的异动事件,而且确实跟来了个受到殊力反噬的异者,便转接到了审异局,前后联系倒也合理。 话虽这么说,但贝北在没见到病人前就收到了梁逸发来的病例。他们的这位部长用一个简短的“能”字对行动部部长“夸下海口”。 该人身患罕见病症,医研部的三位大拿在经过讨论后设计了几套方案,并有把握将其病情控制在稳定状态,只需病人积极配合治疗并保持良好心态。 贝北在接收到病例后,也简单了解了病人的情况。他瞧了眼正儿八经站在他面前谈条件的余贤,新明镜地清楚这人心里咋想的。 余贤有私心。 这两人虽与余贤和杜亦的情况不太相同,但倒也有共通之处。 余贤确实有私心。 在外日渐威武霸气的行动部部长眼巴地盯着比他矮了不止一头的医研部副部,没等人现出不耐的神情便立马抢先把话塞过去:“我帮你给谈佑传纸条。” 外勤回来余贤先给杜亦发消息报了平安便直奔研测中心,他得让谈佑看看腰。 他前些日子惦记杜亦没养好伤,早上救人出溜的那一下又有点闪到了。谈佑安排他在诊疗区每日用仪器按摩,说是按个十天半月就能好利索。余贤一听就寻思既然他和杜亦都要治疗,那不如凑到一处,免得做苦命鸳鸯。 贝北听罢挑眉:“杜亦看上的是白痴?还是说行动部部长原本就是个白痴?” “有区别吗?”余贤暗道,嘴上却反问,“不白痴就能被谈佑看上?” 贝北的视线斜斜地打在他身上,表情平淡,但上下牙摩擦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余贤的耳朵里:“行。” 得到许可,余贤迅速住进紧挨杜亦病房的另一间。 杜亦侧躺着,方便视线落在门口。余贤该是外勤回来了,杜亦总觉得人就在他跟前,但他见不到。趁着身体状态还可以,杜亦出了病房,刚走了两步便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先是一声压抑的痛呼,紧接着杜亦听见一道陌生的少年音。 “师父,是这里吗?” “对,加大点劲儿。” “师父,你不疼吗?” “还行。” “师父你都疼出汗了,我还是轻点吧。” “没事没事,嗯呃……没让你杀师父!” 骨节分明的细瘦手指蜷曲怼在胸口,杜亦双颊由白转为青,目光投向隔壁的病房。那扇门紧闭着,室内传出时轻时重的喘.息。 不是一个人的声音。 苍白的脚趾微微向内收缩,杜亦连退数步,险些将自己绊倒。他重新缩回自己的病房,等。 他开始数数。 “一只小狼崽,两只小狼崽……” 余贤推开病房门时,杜亦顿了下,口中缓缓数:“二百五十只小狼崽。” “嗯?”余贤方发出个音,就见站在窗前的身影微微一晃,他把腿直奔过去接住杜亦脱力的身体。 第115章 “站多久了?累到了吧。”余贤将人带到床边躺下。 “小渔,你累吗?”杜亦盯着他的眼睛,问。 “我不累。”余贤摇头。 “那你舒服吗?” “啊?”余贤没明白话里的意思。 杜亦的视线离开那双蓝眸扫向跟随余贤一同进来的少年,小手指勾住被角,声音在唇瓣上颤了两下又缩回去,将只有他自己听得清的四个字咽下去。 “他好健康。” -------------------- 第59章 枯鱼固辙第九天 “杜队,真的没事?” “没事,多谢你。” “啊,您不用这么客气,很高兴您能想到我。” 杜亦在医疗中心已经住了一周,贝北没说他也能猜到,他的各项检查报告一定传到了梁逸、谈佑、颜淼,甚至越昱的手里。 贝北每天都会给他换不同的药物治疗,但杜亦还是疼,疼得抓狂。疼痛冲破巅峰时,杜亦根本无法掩饰。普通的止痛药不好用,更何况贝北为了更好地监测他的身体变化,把他身上带的所有药物都收走了,甚至一粒胃药都没给他留。 住在这里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无论余贤多忙,杜亦每天至少能见到人一面。如果余贤夜里不出勤,就会搂着他入睡。 他们离得那么近,只要他抖一下,余贤都能感受得到。 他不想让余贤看见他痛苦不堪的模样。 显示屏上,行动一队一行人迈着矫捷的步子踏进止戈中心。杜亦轻轻按了下手中小型仪器上的按钮,显示屏立即消失在他的眼前。 这个小东西里安装了监测系统,与监测中心大屏同步,会实时监测审异局所有外勤人员的情况,是越昱昨天派人送过来的。杜亦没拒绝直接收下了,现在局里很多人大概都知道余贤是他的救命稻草吧? 杜亦的手盖在双眼上用力揉了两下,他盯着屏幕时间太长,眼睛都能揉出响了。杜亦枯燥的生活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从忍痛昏迷发呆的循环到忍痛昏迷盯显示器上的余贤。当然,忍痛的时候也可以看余贤,看他愈加俊逸的脸颊,听他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声,端详他变得越发成熟却略显陌生的身姿以及他身边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 余贤快要过来了。 杜亦拉开抽屉摸出藏在最里头的纸巾,打开里面包裹的装满蓝色液体的瓶子。冰冷的针头刺入血管,杜亦微微叹了口气,随后将余下的半瓶液体用纸巾再次包好放回抽屉里。 离开审异局后,杜亦第一次主动联系行动部的人,就是为了这一小瓶异者专用止痛剂。 余贤下任务后,急匆匆地关了监测仪器,折回家里一趟才赶到医疗中心。 房间的窗帘拉得密密实实的,月光一点都挤不进来。门缝透进来的光勉强让余贤看清趴在病床上的人。他捻手捻脚地走进去,将手里拎的保温饭盒轻放到床头柜上。 杜亦趴在床上,呼吸声时紧时松,嗓子眼偶尔憋出一两个痛音。病号服挂在身上,头发凌乱地挡住眼睛,打着点滴的手放在枕头上,五指轻轻抓着枕巾,原本套在手指上的戒指不见了。余贤眼睫颤了颤移向另一边,杜亦的另一只手正压在身下上腹的位置,姿势别别愣愣的,看着就让人难受。 余贤伸出手撩开杜亦的额前发,温热的掌心盖上去。随即微微舒了口气,不烧。 “小渔……”床上的人动了动。 “嗯,是我,”余贤收回手,哄着,“起来吃点?” “好。”声音先传过去,杜亦才睁开迷离的眼。 还是真人好,看得清摸得到。杜亦盯着余贤的脸,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一碗粥见了底,余贤憋在心里很久的话才问出口:“队长,戒指和手绳是放起来了吗?很久没见你戴了。” 杜亦拉被子的手微滞,一个肯定的“嗯”字费了老大力从他的唇缝挤出。 眉间峰缓缓耸起,余贤没再问。 窗帘拉得不紧,月光歪歪扭扭地摔碎在地板上,杜亦盯着碎光困得发昏,身上疼得越来越厉害,但他知道身后环着自己的余贤刚刚睡着。他的视线飘到抽屉上,那里面还有半瓶止痛剂。腰椎和大双腿的每处缝隙都在叫嚣地疼,冷汗遍布全身,杜亦咬唇闭上眼,逼迫自己屏蔽疼痛尽快入睡。 忽地,脑子里摇摆的大锤砸中太阳穴,随后摆动向另一边,再次砸向太阳穴。杜亦猛地睁开眼,瘦削的手指抓紧被角,嘴大张开疯狂吐气,紧接着双唇便被他咬紧将放出来的闷哼憋回去。大锤似乎不满他的抵抗敲得愈加频繁凶猛,杜亦手握成拳怼进腹部,上身开始轻微挛动,唇瓣颤抖着被迫露出缝隙,干呕声随之冲出。 身后的余贤动了,杜亦硬生生地拉住颤抖的身体闭上眼,虚汗肆虐地在整张脸上流淌。 余贤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了两下杜亦的肩膀,起身悄悄退出房间。只是,他手上工牌跳动的蓝光还是钻进杜亦的眼缝里。 很快,余贤便返回病房,快得杜亦来不及起身摸一支止痛剂。不过,没等余贤重回被窝,跟着他飘进来的工牌便再次疯狂闪动。 杜亦假装翻身,借机瞧见了那上面跳动的名字,是行动一队的一名老队员。他佯装被吵醒,轻轻推了推已经钻进被窝的余贤:“接吧。” 余贤没管,俯身抚摸他的脸颊:“又疼了是不是?” 第116章 在杜亦疼到无法抑制地颤抖时,余贤便醒了。 贝北说杜亦现在不能打止疼也不能吃止痛药,余贤快疯了,他寻不到让人好受的法子,偏偏他的队长还要瞒着他忍痛。 余贤的眼眶通红,他抬手轻抚着人清瘦的背部,不知道帮他的队长揉哪儿。 杜亦半眯着眼,意识飘忽忽得不太清醒,等了半天没看到余贤理睬来回飘荡的工牌,朦朦胧胧中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抽出按在腹部的手拍了拍小狼崽的手背,询问:“嗯?” “我陪你睡,我搂着你,你会不会好受些?”余贤说得是傻话,自己听着都觉得有些智障,“队长,我们去诊疗区住院吧,你好好接受治疗好吗?我陪你。” 杜亦缩在他的怀里不吭声,身体颤得越发激烈。他咬唇忍了几秒突然推开余贤翻到床边剧烈地干呕,嗓子眼挤出几声拦不住的猫叫样儿的低吟,呼吸声抖得在空气中划过道道波浪线。 余贤知道那是疼狠了,他揽回挂在床边就要出溜到地上的身子,按了急救铃。杜亦被他收回怀里疼得辗转,工牌不管不顾飞到两人身前不停地闪动。余贤大手一挥就要拍过去,杜亦勉力拽住他的袖子:“接……” “我抽不开身。”余贤接起,一句话迅速扔了过去。 那头沉默了一瞬才道:“部长,是滨海过渡带,s级异动波。” “你们不是去了吗?” “我们到了,但有队员被困住了,监测中心说有可能是异族阵法。” 余贤神色一紧。 杜亦再次拽了拽他的袖子,余贤低头温柔地问:“很疼是不是?医生马上过来了。” “部长!”那头像抓住救命稻草忙问,“是杜队在你旁边吗?” 杜亦想说话但疼得脱力,挣扎了两下又栽回余贤怀里。余贤搂住人抬手轻招,工牌立即飞到杜亦跟前。杜亦费力地捯气,他不想在曾经的战友面前示弱,但怎样都抑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意:“你们先别轻举妄动,他马上就到。” 对方如释重负:“多谢杜队!” 杜亦的头枕在余贤身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小狼崽胸前的起伏。 余贤深吸口气,唤:“杜亦。” 他刚唤了名字怀里就空了,杜亦滑出去缩回床上:“小渔,你听我说,”冷汗打在眼睫上,杜亦奋力睁着眼,“如果真的是五星连波阵,你也不要怕。你现在与从前不一样,你体内的s殊力更加强大了,不必担心化兽族能量的反噬,你体内还有……” 杜亦顿了下没说出口,但余贤无比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他的身体里还有杜亦的殊力,杜亦被五星连波阵反噬过的残破殊力已经对阵心有了抵抗力。 “没事的,小渔。” 余贤捧起杜亦白得吓人的脸蹭了蹭,心痛得无以复加。 推门声响起,特殊病房的值班医生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却在见到室内的情形时来了个急刹车。 杜亦抚着余贤的背,宽慰地笑笑:“别担心,医生不是到了嘛。快去,等你。” 他的工牌被余贤放到枕边:“受不了一定联系我,或者联系谈佑也好。” 余贤调出作战服,迅速整装完毕:“我速去速回。” 英挺的身形如风地奔出门外,身后的声音带着千般眷恋直追而来。 “小渔,”杜亦竭力喊了声,“一定要注意安全。” 没有回应,杜亦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小渔现在的速度好快啊…… “您没事吧?”怔在门口的医生终于能插进话。 “实在抱歉,”杜亦歉意地笑,“不小心碰到了铃,我没事。”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缩成一小团,额发凌乱不堪地打在脸上,憔悴得不成人样却还在如此逞强。那医生心中暗叹:“原本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如今也只能轮到这般田地。再逞强也追不上如疾风般成长的行动部部长啊。” 这么想着,医生不由得面露怜色,语气也温和下来:“那您如果哪里不舒服可以随时叫我。” 杜亦将他脸上现出的同情与怜悯一一收进眼中,礼貌地颔首。 待人离开后,杜亦一刻也等不住地去拉抽屉,他腰腿疼得动一下如滚针毡,连拿止痛针这种从前只需要挥一挥手就能完成的事儿都做不到。杜亦的眼眶蓦地红了,他咬紧唇瓣奋力往前蛄蛹。 抽屉是打开了,人也摔到地上了。 早前,他独自在家的时候就曾摔过无数次,但现在他的神色中还是闪过一丝茫然,似是怎么也无法习惯如此废物的自己。 苍白的手指颤抖地缩了缩,杜亦抬手攀住床头柜,几番折腾才摸到塞在最里面的止痛剂。没有一丁点犹豫,杜亦将余下的蓝色液体全部注入体内。 针剂落在地上滚了两下,杜亦紧跟着摔回地面。疼痛的大潮还在疯狂地上涨,杜亦双腿向上蜷曲,指尖颤抖地勾住裤腿,宽松的病号服下露出惨白的双腿,那上面满是深浅不一可怖的伤痕。 他瘦削的手向床底摩挲,短小的匕首闪着银光贴近发白的肌肤,再添上鲜红的一笔。 -------------------- 第60章 枯鱼固辙第十天 余贤抵达审异局已是第二日中午,五星连波阵被其破解,本次行动一队出勤人员无人受伤。 破阵后余贤当场与器物部部长取得联系,用自己的殊力波与器物部最新研究出的仪器相结合,打造出一个天然的防护网,以阻挡异族阵法的再次侵入,保证渔民可以安心在滨海新村居住。 第117章 审异局局长办公室,梁逸、谈佑都在。 杜亦病情反复,医研部试用了各种仪器都无法缓解他身上的疼痛,实验体基地那边至今还没有准确的研究结果。贝北今早发来的数据更是奇怪,两人怀疑杜亦偷偷使用了止疼,而任何止疼都会影响他现在的监测数据。 “你们想查看监控。”越昱得知他们的来意,肯定道。 “是。” 为了保护杜亦的隐私,他的病房并未设置监控。但越昱派人给杜亦送去的仪器具有收录使用者影像的功能,不过仪器被设置了权限,除越昱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查看。 杜亦离开审异局半年,越昱便与人失去了联系。甚至,杜亦在医疗中心住了好几天,越昱都没去看过他一眼。 过去的十年里,他们之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在梁逸与谈佑来之前,越昱也没有打算过打开监测仪器。而此时,事关杜亦的身体,越昱不得不通过这样的形式见到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越昱的拇指按在仪器上,小巧的显示屏立即呈现在三人的面前。手指轻划,显示屏逐渐放大。 仅仅五分钟,三人似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越昱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五指陷进上腹。梁逸余光瞥见人煞白的冷峻面颊,抬腿跨了几步到越昱身前抓过他的手腕用力按下,越昱鬓角的冷汗随之而落,滴滴晕开在梁逸冰凉的手背上,声音低沉:“没事。” 梁逸左眉微挑松开手,抬头示意谈佑,两人什么都没说一前一后退出房间。行至门口,脚步微顿,梁逸意味深长道:“你是审异局局长。” 他二人刚出门便碰见了余贤,互相颔首无声地打了个招呼,余贤健步如飞地直奔入局长办公室。 越昱脸色发青,他没说多余的话,直接将两样东西交给余贤。一是三人方才看监控用的仪器连带启动的权限一同转过去,另一个则是从越昱的纽扣里直接传到余贤工牌里的一段语音。 “出去看,出去听。”越昱闭目吐出冷冰冰的六个字,赶客意味明显。 余贤疾驰到审异局内林区弋的住处,顾不得平复呼吸立即将拇指按在仪器上。 白天,窗帘还在被迫履行它的职能。杜亦双臂抱膝蜷缩在窗边的一角,眼前的显示屏上是余贤飒爽的身姿,他每完成一个漂亮的动作,杜亦的唇边都会挂上浅浅的笑意。 但,只要余贤进入止戈中心,杜亦便会像疯了似的爬到床边,手探到床底摸出一把短刃,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地划向自己的双腿。紧接着扑到床头柜上翻出抽屉里的针剂,对着青紫的血管毫不留情地扎进去。 做完这一切,那双瘦得骨节分明的手便会扒住床沿竭尽全力将自己扔回床上。墨色的眸子再度紧盯着显示器上余贤的脸,手指跟随着余贤游走,描摹着脸颊,描摹着轮廓,还会因为跟不上余贤的速度而红了眼眶。 但那滴泪始终噙在眼角。 余贤偏过头,颤抖的拇指摸索到仪器。指下的动作微滞,他摆正自己的视线直直地落在显示屏聚集而成的那张他最爱的脸颊上。他的手指轻点在湿润的眼尾,只是他什么都摸不到,他的手臂直穿过了显示屏。 显示屏里的人还在循环着痛苦狰狞的神色,余贤的手几乎握不住工牌。 虚弱喑哑的声音一遍遍,很低却响遍小院的每一个角落。立在墙边的柴火听到了,落灰的小壶听到了,被踢歪身子的小马扎也听到了。 “你说你喜欢我,我便予你不顾一切奔向你的决心。” 余贤近乎自虐般不停地播放。 越昱说这是杜亦在第三次转换殊力型时留给他的话,那时候的杜亦以为自己撑不住了。 余贤慢慢蹲下,双脚在这一刻似乎支撑不起重于千金的身体。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泪水迅速淋湿手背。 是他错了,他把杜亦想得太强大了,也想得太伟大了。他的爱人不过是个凡人,也有七情六欲爱恨忧愁。他的爱人在乎,在乎不能与他并肩作战,在乎变得虚弱无力病弱无能。只是他的爱人习惯了把这一切都隐在微笑里,二十多年如一日,无人能与之宣泄。 冷风吹透鼓起的衣衫,寒气刺进与地面亲密接触的身体,余贤深吸口气强打精神撑着从心口涌遍全身的疼赶往实验地基地。 “初步判断现在他腰腿的问题以及身体上超乎寻常的疼痛,与转换殊力型和经常吃胶囊的副作用有关,”颜淼面上的肌肉绷得死紧,“但还有一种情况,他体内有新殊力觉醒的迹象,很有可能是j型。” “觉醒新殊力后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疼了?”余贤急问。 “有可能,”颜淼眉头不展,“但也不排除会产生新的问题。”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悦,“他怎么还住在医疗中心?让他到研测中心诊疗区,仪器全,还可以直接传送到实验体基地。” “那有没有可以缓解疼痛的办法?他现在……”余贤呼吸一滞,眼眶蓦地红了,“他现在每天都很疼。” “你先把他带到诊疗区。” 余贤没急着回医疗中心,离开实验体基地他先回了趟他们的家,翻遍所有角落终于在杜亦的枕头下找到一条发黑的手绳。 上面刻着“健康”的珠子不知去向,手绳似乎被搓洗了很多次,外圈已经起了毛边,黑渍似是渗透在内里依旧顽固地粘在上面。 第118章 然而,余贤还是没寻到他们的订婚戒指。 他细细地推算时间,杜亦应该是在提分手的那天后就再也没带过戒指。余贤出了家门即刻前往甘城警局,他与警局里的人打过的照面不少,没耽搁太久便找到了杜亦当天经过的胡同的监控。 “先生,您还买吗?” 余贤伫立在柜台前犹如被抽离灵魂的躯壳,导购员口干舌燥地介绍了十分钟不见其有反应,不得不停下来诧异地望着他。 “买。” 导购员指了指店里新挂上去的巨幅海报,道:“先生,这是我们店衷爱系列的最新款。” 衷于一人,珍爱一生。 余贤抬头盯着海报上的宣传语,开口:“就要这个。” “要一对。” 智浮车悬在医疗中心的半空许久,久得余贤差点迷失了方向。 他如行尸走兽来到了杜亦的病房前,一路上双肩抖得几乎停不下来,哪里还有半点行动部部长的沉稳霸气?这半年的历练似乎都白费了,只半天的功夫,杜亦便让余贤心疼得变回那个软弱不堪泪腺发达的愣头青。 门被从里面打开,杜亦推着轮椅有些茫然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余贤。他摸了把余贤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温度,疑惑地问:“小渔你病了吗?我看你好像很难受。” 余贤埋头胡乱蹭了把脸,他的手掌轻覆在杜亦的膝上,声音带着哭后的嘶哑:“队长,对不起对不起……” 他强力压抑悲伤的情绪,目光略显无措地望着杜亦,从他的额角、眉毛、鼻梁、薄唇、脖颈,再转向搭在踏板上的那双修长的腿。 他覆在杜亦膝上的手掌开始动了,从膝盖慢慢地抚摸,再到双腿,再到脚踝……认真地感受细细地聆听他掌心的每一秒如同羽毛般轻微的战栗。 头顶上传来杜亦低弱的痛哼,余贤知道又一波的疼痛正在袭向他的队长,但他也清楚这不是杜亦最痛的时候。 他支起上身去触碰杜亦的嘴唇,去吻他的额头,吻他的脸颊:“队长,感谢你在坚持,感谢你没有放弃余贤,没有丢下我……” “你还能好好地见我,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杜亦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缓缓蜷起,忍耐着身体上逐渐加重的疼痛,视线里却满是余贤别别扭扭半蹲的姿势。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这样会不舒服,于是勉强松开抠进掌心的五指握住余贤的肩膀。可是他如今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重症病人,没劲也拉不动人,只得柔声道,“小渔你起来,你这样很累,蹲久了腿会麻的。” “杜亦,你后悔吗?” 余贤没动,那双蓝眸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最后都被他大力地霸道地挥去,只余下爱恋与坚定。他迎上杜亦的眼睛,逼迫人看向他,只能看向他。 “你后悔转换殊力型吗?” “你后悔在滨海过渡带救我吗?” “你……会不会后悔与我在一起?会不会……后悔爱我?会不会后悔把自己交给我,交给叫余贤的我?” -------------------- 第61章 信及豚鱼第一天 余贤单手将人从轮椅上捞起,将门关死,再用轮椅挡住。杜亦被他扛在肩上,眼中现出丝丝缕缕的慌张,但很快便被委屈所替代。耳边是余贤的话,字字清晰,容不得他屏蔽掉一笔一划。 “杜亦,你后悔吗?” 颤抖的身体陷进白花花的被子里,委屈压住眼睛直逼得水珠滑落进枕边。 余贤心疼得快要坏掉了,他靠近杜亦的脸颊接住无声下滑的泪滴:“队长,你不允许我质疑你对我的喜欢,可你又怎么忍心质疑我对你的爱护之心?” “我在这呢,杜亦。” “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们在一起吧。” 杜亦抬臂挡在脸上,袖子瞬间湿透贴在皮肤上:“我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杜亦,”余贤唤着名字,“我想告诉你,我们在一起了,会一直在一起。所以,”他凑得更近,“你不用害怕,也不要担心我。现在的余贤什么都不怕,他可以保护你,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他移开杜亦的手臂,将冰凉的手包进掌心,对上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别怕,我保护你。” 杜亦的眼和唇齐齐合上,眼睫和唇瓣同频颤动。 余贤也不说话了,他蹭上去环住人,姿势像极了抱孩子。怀里人经过了多番疼痛的洗礼,痉挛的身体逐渐放松。余贤骤然撑起来毫无前兆地翻过杜亦的身体。疲软的身体立即做出了回应,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杜亦抿紧唇咽下痛哼张开水雾弥漫的双眸。 “你是疼的,你还活着啊,”余贤笑了,蓝眸水汽莹莹,“队长,我今天出勤时是不是特帅气。” 杜亦眨眼望着他。 “其实昨天我的殊力不太稳定,但是我见了你,”余贤拉过他的手落到胸口,“我刚下任务时,感觉自己要爆发了,胸口难受得快死了。” 他掏出口袋里的胶囊,两指捏住放到杜亦的眼前。 杜亦终于有了反应:“别吃,”他移开视线,泪水沉默却不间断地滑过眼尾浸入枕巾。杜亦艰涩地开口,“你……我联系越昱,让他帮你在匹配中心挂名,或许……” “队长,”余贤打断,“我只要你。” 第119章 “别胡闹了……你这样很危险。” “我很安全,”余贤的话紧赶紧地出口,他的手指擦过杜亦湿润的眼角,“你不知道你有多厉害,我只是抱抱你就一点都不难受了。” “我哪儿还要匹配,匹配中心永远不会有我的名字。队长,我们已经契合在一起了,你怎么还要我去和别人匹配呢。” “我……”杜亦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不知道小狼崽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余贤还在持续输出:“无论怎样,队长,你就是余贤最契合不过的partner,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他放开杜亦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把衣服上的褶皱细细弹开,又搓了两下手才掏出两个精致小巧的盒子。将其中一个放在桌上,打开另一个。 余贤小心地捏起一枚泛着银光的戒指,目光灼灼地照向杜亦:“如果不能给你安全感,我愿意反反复复千万次向你呈上我的心。” 他顿了下再次掏出那颗胶囊,左右手平举递到杜亦的跟前:“队长,在与你拥抱还是让我每月都吞胶囊两者中,你替我选一个吧,”说完狡黠一笑,“像我殊力这么强大的s型,应该要一周吃一粒吧?我的值好像比队长当初的还要低,应该要一周两粒才够。不行,我想想哈,是三粒还是四粒呢……” “余贤。” 杜亦支起半边身伸手去夺余贤手上的胶囊,嗓子哑得不像样,青筋凸显的苍白手掌无力地在空中抓了两下又摔回床上。他再度抬手尝试,扑腾几下依旧坠下。 “余贤……” 他又唤了声,有点着急:“余贤,你过来些。” 余贤没动,眼皮半下都不眨地凝望着他。 “小渔,我想抱抱你。” 这句话刚出口,余贤像被同时按下启动键和加速键急不可耐地将人扣在胸前:“杜先生,你这是同意与我重新开始了吗?” “小渔,我配不……” 话仅吐出半句便被余贤强势地截断。 “杜亦,你说你喜欢我,我便予你不顾一切奔向你的决心。” 他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再次献给他。 “杜亦,”余贤晃了晃手里的戒指,“你应该拿这个。”他扔了胶囊握住杜亦的手拂过一根根细瘦的指头,将戒指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忠于一人,珍爱一生。” 余贤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另一枚戒指递到杜亦跟前,同时伸出无名指:“杜亦,请你套紧我。” 杜亦没动,他低着头垂下的眼睫挂着晶莹的水珠,它们费力地附在上面不肯落下。 倔强的头再次抬起时,余贤便在如玻璃球剔透的泪珠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他再也禁不住此番碾骨碎心的折磨,大张开双臂将人完全包进怀里。 很快,几乎是刹那间,那滴噙着的顽强水珠透过余贤的胸口坠进他的心底。 人无言,水落有声。 “我不离开你,撵也不走。”余贤一遍遍地轻声在他耳边承诺。 杜亦好像从来没有去想过未来。 从十一岁开始,他好像就是为了对抗异动而存在。每日每日都是在战斗中,日子多得仿佛过了四五十年,又似乎在循环往复地经历着同一天…… 与怨念有关的情绪,无论是藏在心里头还是挂到嘴边的,他从来就没有过,像颗只会笑的小木桩。 余贤则与他不同。 从记事开始,余贤就在思考未来。从能填饱肚子到想有个地方躲雨,再到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他想要的未来。 他们两个从再相遇到生活在一起,杜亦似是才恢复了五感才被打通七情六欲。岁月静好时,他能咂摸出甜味儿了。鸡飞狗跳时,身体上的痛楚心里头的煎熬便会攻下他固守了二十多年的城池轻松取胜,让他喉间发涩鼻头生酸舌尖泛苦。 恍惚中,杜亦觉得他脆弱得自己都不认识了,却不知在余贤眼里心里他始终犹如一颗挺立的小白杨。 在余贤的视线里,这颗小白杨啊,虽被岁月摧残得遍体鳞伤,却依旧努力伸展着枝叶为他挡风遮雨。哪怕有一天他借他躲了灾避过难便抽身撤离到更茂密挺立的大树下,小白杨即使撑着衰败的身躯遥首而望也毫无怨言。 可是,只找自己的原因就像独自吞下黄莲一样,苦透了。 缠满心疼的缕缕情丝勒得余贤的喉间发颤,他宁愿它们缠着,却又不想因为心疼而被名为心疼的情丝缠得过久。他隐起颤意,反复在杜亦的耳边低语:“我不走,死都不走。” 抓在他袖子上的手蓦地收紧,指尖的抖动轻而微却打得余贤的手臂疼得似是截了肢。 酸涩、欣慰、眷恋,各种情绪乱糟糟地堆得老高,杜亦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表达,他的疼痛与委屈被眼前人稀释得无影无踪。 真是满口甜言蜜语又诡计多端的狼崽子,绝对不是他带出来的。 杜亦嗓子眼闷出一声:“我知道了。”说完怕余贤听不见,清清楚楚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小心翼翼地拿过躺在小狼崽掌心的戒指,拉过那只温暖的手。忽地,湿润的眉眼间染上几分羞赧,杜亦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觉得自己窝在床上凌乱的样子过于不正式,但他不能让余贤等得太久,他想即刻给出回应。 杜亦抹了把脸,将挡住眼睛的额发向后方和两侧撩,清了两下嗓子才把戒指认真地套在余贤的无名指上。 第120章 毕竟是重病之人,又刚刚经历了一番剧痛的折磨,杜亦的面色自是不好。唇瓣青得厉害,双颊如白瓷,柔软的发丝遗落下一两缕贴在额头和鬓角,眼尾的红晕未散眼角还有泪珠往下滑,面上却带着粲然的笑,十分亮眼。 他的模样可谓是可怜极了,却又虔诚至极。看得余贤又疼又爱,眸里漾起汪洋闪着晶莹的光。 十指交缠,唇瓣相碰。 童照被撞得晕头转向,准确地说是他撞到了人。 审异局大,但加入半年依旧没有弄清楚东西南北的恐怕只有童照一个。 外勤回来,童照费了不小的功夫才来到研测中心。秉着作为一个孝顺徒弟的宗旨,余贤的止痛药都是童照帮忙备着。 童照闷头划着手里的仪器,沉浸式地整理、归纳滨海过渡带的资料。不料,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撞开。他来不及躲,条件反射地保护手里的仪器,侧过身胳膊肘直怼进对方的腹部。 对面人踉跄地退了两步,童照也向后跳了两下。 竟有人像他一样钻头不顾腚?童照暗中碎碎念,心想道歉总归是没错的。他抬头对上了对方的眼睛,“对不起”三个字已经抵达嘴边,却硬是转了个弯儿。 “啊,是你!” 这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吗?在他入职当天把他从传送带拖出来的男人。童照的思绪还来不及展开,脖子上蓦地一紧。 他低头一看,人直接傻了。 限殊圈。 如果要打个比方,那么限殊圈基本等同于警局的手铐。这玩意一旦套在脖颈上,殊力再强也发挥不出来,或许s+阶还有一丝挣脱的可能,但童照…… 哪个变.态随身带限殊圈啊?!不对,他好像在骂自己的师父……但除了行动部部长、队长以及每次出勤被暂时开启权限的领队外,还能拥有限殊圈使用权限的…… 对方低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搀我回去,不要让人知道。” “啊?” “局长办公室。” “啊?” -------------------- 第62章 信及豚鱼第二天 余贤前脚刚离开局长办公室,越昱便迫不及待地掏出抽屉里的相框,食指在照片上那张笑脸的每一寸轻轻擦过,再将相框的尖角没入痉挛不止的上腹,力道之大似乎要把照片上的人一起嵌入身体里。 压抑的呼吸在空荡的室内回响,沉暗的眸子闪过一丝疯狂,越昱如疾风般冲出去直奔向医疗中心。 他想见他,他怎么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得如此破败?他埋藏了十年,在心底生长的那颗火红的向日葵被砍断了脑袋,只剩下枯败的干枝。 冷峻的面颊上显出无法抑制的痛苦,越昱像千年的古化石忽然活过来一般,他脚步沉重又凌乱,勉力维持着一个上位者的形象。 行至止戈中心,他忽然停了下来。 三三两两的人在流沙巨幕前驻足,那上面的名字是审异局异者的信仰,日日接受着瞻仰与艳羡的目光。 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收紧再放开,反反复复几次。越昱深吸口气,转往研测中心。 越昱,堂堂审异局局长晃晃悠悠地似个喝得半醉不醒的酒鬼,遇见了头不抬眼不睁比酒鬼差不了多少的少年,来了个极限碰撞,撞得越昱险些见了阎王爷。 他的警惕心在一瞬间惊醒,尽管腹部的疼痛在不依不饶地腐蚀他的精神力,越昱依旧在霎那间做出了反击。被他套上限殊圈的少年懵得很明显,越昱定睛一瞧倒是瞧出几分熟悉。这家伙竟是半年前他从传送带拖出来的二愣子。 “搀我回去,不要让人知道。”冷冰冰的带着命令式的话刚一出口,越昱自己不仅先蹙起了眉,他的语气像极了威胁人质。 二愣子见他疼得站不稳倒是没多说半句废话,老老实实地搀扶着他往出走,也极度配合地与他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越昱半眯着眼靠在二愣子身上,腹内的疼痛愈发明显,只是两人辗转许久也未抵达目的地。 “童照,”越昱扫了眼二愣子胸前的工牌,“你不认路?” “啊,”童照鬓角滑过一滴冷汗,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我路痴。”他确实记不清道儿,再加上被套上这限殊圈后脑袋变成了被不停敲打的木鱼,搞得他愈加晕头转向。 “前面,左拐。” 童照老实巴交地按着指示走,只是压在他肩上的身体越来越重,压抑的呼吸声也愈发明显。 想报警。 在童照胡思乱想之际,忽地眼前一黑,他手上瞬间空荡荡。 “您怎么样?”一身黑西装的保镖扶过越昱,紧张地问。 “死不了。” “这个人……” “不必管他。” 童照脖颈一松,限殊圈霎时消失不见,眼前的两道人影也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金星噼里啪啦闪得跟放烟花似的,童照撑着发软的双腿滑到地上。 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原来是局长。 当晚,杜亦从医疗中心转到研测中心诊疗区的特殊病房。谈佑来接人,贝北规规整整地把病历交给他却目含幽怨地送杜亦离开。 谈佑打量了贝北两眼,脚步微顿,淡道:“医研部的其他地方你进不去?” “能。”贝北用同款的冷淡神情回了一个字。 “那你摆出这幅模样做什么。”话说完,谈佑半刻不留抬脚就走。 第121章 贝北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上下牙气得来回摩擦,心道:“我贝北一定是眼瞎心盲才会喜欢这玩意,还无端多出一大把情敌。” 杜亦住进诊疗区立即就接受了全面检查以及全方位的治疗,各种仪器连在瘦削的身体上,只留出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余贤。 余贤见人可怜的模样心软得能按出个坑,然而杜亦始终含笑的唇角在告诉他,他的队长面对病痛所展现出的顽强斗志和决心。 第一次治疗持续了两个小时,杜亦唇边的淡笑不散,人却湿淋淋地晕死过去。仪器一一撤离他虚软的身体,余贤拿过准备好的温水和毛巾上前为杜亦仔细擦试。 待外头黑透了,杜亦才悠悠转醒。他歉意地对守在床边的余贤笑笑:“有点累,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有很久。”余贤扶他坐起来,“感觉怎么样?能吃点东西吗?” “现在不疼,就是有点没劲,”杜亦看了眼床头柜上印着小兔子的保温饭盒,“吃点吧。” “嗯,少吃点,免得胃不舒服。”余贤拿起碗舀几勺粥,吹了吹递到杜亦嘴边,“来,我喂你。” 一口粥花费了半天才咽下去,杜亦苍白的面颊再度添上一层霜雪,未等愁云罩到余贤的头顶,杜亦笑着先道:“小渔,你像在养孩子。” 他的笑容苍白但太过耀目,余贤不由得跟着微勾起唇角,食指在杜亦的额间轻点一下:“我家孩子可乖得多。” “很乖,”杜亦往他跟前蹭了蹭,“要再吃一口。” “嗯,咱慢点吃,不着急。” 小半碗粥吃了半小时,余贤收起碗筷询问道:“要不要下地走走?” 杜亦认认真真地回答:“好。” 余贤扶着他在病房内一小步一小步地遛弯儿,嘴里念念有词:“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杜亦的双腿没力几乎是栽在余贤身上被人半抱着前行,两只脚却跃跃欲试地往地上踩。余贤知道他是想快点恢复,所以多疼都忍着,但这份心痛却让余贤十分难捱。 “不着急,慢慢来。” 余贤嘴里一会儿念着“慢点”,一会又叨咕“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一遍遍的,杜亦听着替他累,但也知道他是心疼自己。 半年里,余贤像个疯狂生长的稻苗,已然成为了审异局的主要力量。但在杜亦面前,这个威风凛凛的行动部部长就算再坚强再勇敢,依旧是那个会心疼他的队长心疼到眼角通红的小狼崽。 这晚,杜亦没有因为噩梦惊醒,也没有被每夜如期而至的剧痛折磨,两人头挨头脚贴脚如同连体婴安静地睡了个好觉。 余贤香得直吧嗒嘴,手一捞,身边又空了,额间立即冒出冷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混酱酱的脑袋瓜子还没来得及转轴,就听见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一大早就这么活力满满啊,余部。” 像觅食的小猫吻到鱼罐头的味道,余贤头一扭迅速锁定靠坐在轮椅上的人。 杜亦小啜了口白开水,笑着对余贤道:“早安。” “早安!” 小猫蹿到精气神不错的“活鱼”旁,嗅着他身上的药味儿:“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杜亦捧起放在膝上的书,“这个也挺好。” 余贤的视线下移,神色逐渐变得窘迫。 这本书……是杜亦提出分手时,余贤在书店里买的,买回来后没看上几眼。昨天守着昏睡的杜亦,才想起来拿出来翻翻。 “队长,这个书咱别看了,我今天出去给你买本新的,买本有涵养的看。”余贤伸过手,打算把书接过来。 杜亦翻过书封又扫了眼上面的字《爱情自救:保持热恋的365个小妙招》,随后继续埋下头钻进知识的海洋:“这个就挺有涵养的。” 余贤收回手挠了挠后脑勺,心道:行吧,人开心比什么都强。 * “部长,您今天那个旋身可真漂亮。” 夸赞说得真心诚意,但出口的每个字都讲得小心翼翼。赵罩自从说了一句杜亦是废人,他仰慕的这位部长便再没看过他一眼。他自知说错了话,想找个机会道歉却又不敢提及杜亦,怕哪句话说不对,让他原本就尴尬的处境再雪上加霜。 但凡有机会同余贤一起出任务,赵罩便找各种机会与他的部长搭话。 原本自信骄傲的少年屏住呼吸跟在余贤和鲍豹屁.股后,攥紧衣角做好了如同往日一样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准备,但在其他队友的目光扫来时,依旧臊得双颊发烫。 “谢谢。” 两个字如同异动波直接把赵罩给擂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英挺的背影,反复在耳边回放刚才的话。 部长理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赵罩大笑两声立马抿紧嘴,眨巴两下眼又忍不住叨叨,“部长,您真帅!” 余贤没回头,与他并排前行的鲍豹咧嘴低声道:“怎么,今儿心情好?被杜亦亲爽了?” 余贤被他逗得脸颊微微泛红,但也没否认。 杜亦转到诊疗区后,余贤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鲍豹自然也察觉到了,他撞了下余贤的肩膀,衷心道:“恭喜你。” “恭喜你解开他的心结。” 余贤笑着点头。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方便去看看他?” 第122章 “过几天他状态好一些,我先和他打个招呼,你们再过去。”余贤偏头想了想故意补充道,“必须我同意哦,不准偷偷摸摸见他!” “你小子真是……老夫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见杜亦还得需要你点头。” “当然。” “恬不知耻了啊,给你美的。” 余贤正色:“我会照顾好他的。” 鲍豹一怔,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 第63章 信及豚鱼第三天 “还有没有要一起的,过这村没这店了哈。” 鲍豹嚎了一嗓子,十来号人呼啦啦散了个干净,诺大的办公区瞬间空空荡荡。刚吃完午饭回来的赵罩被呜呜泱泱的一群人撞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稳抬头撒摸一圈就剩下坐在旮旯奋笔疾书的童照。 赵罩因私下说了几次杜亦的闲话自知把行动一队给得罪了个遍儿,队友们倒是没刻意疏远他,但他自个总觉得他每次一开口气氛就怪怪的,便不敢再多说话。不过他到底是个活泼的性子,实在憋不住就跟同期来的童照磨磨叨叨。 “这一堆,是干嘛去?” “去看他们的队长吧。”童照头不抬,手下不停挥动。 “你干嘛呢这是?” “练字。” 赵罩凑近瞧了眼,疑道:“拿局长的名字练字?” “是。” 为了方便行动部的人过来探望,杜亦从特殊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近几日在诊疗区治疗的效果明显,虽然还会时不时发作,但频次明显下降,他可以偶尔用自己的腿脚走路,不用一整天都瘫在轮椅上。 “怎么样,累不累?” 杜亦摇头,起身慢慢地移动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拍了两下脸。余贤靠在门边等他照够了才走上前环住人:“你的状态已经很好了,坐下来歇会儿,再折腾该难受了。” 他的队长从知道老队员们要过来探望,就显得有些紧张,跑了好几趟洗手间确认脸色。 杜亦顺从地坐回床边,双手不安地攥着衣角,余贤将外套给人披上,轻轻拍了拍他紧张得冒汗的手背。 然而,紧张的人不止杜亦。 一群壮汉紧绷着脸有序地排着队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进研测中心,看得医研部的一众人心惶惶,以为被行动部掀了老巢来抓捕部长——梁逸,并开始认真思考是否有能力与行动部拼死一战守住医研部的荣誉。 人多,脚步声沉。 杜亦不禁坐得更直了,被束缚住的脚趾不由得微微蜷缩。反观余贤一脸轻松,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屈膝半蹲在杜亦身前,双手握住人的脚踝轻缓地按着。 鲍豹率先推开门,见着里头的场景着实愣了愣,跟在后面的几号人倒是先反应过来,个个压着嗓子起哄:“哎呀部长,哥几个进来的不是时候啊。” 余贤听了也不恼,起身站到一旁,放心地把眼前的所有人、事都交给杜亦去应付。 他往旁边这么一站,杜亦便没了遮挡物完全对上了数双火热的眼睛。众人上上下下把他好一顿看,才敢对着短短半年就消瘦得不成样子的杜亦喊“队长”。 招呼算是打了,关心的话却都哽在喉咙里,个个苦着张脸。 杜亦笑笑:“干什么?我好好的,你们哭什么丧。” “说你们呢,”鲍豹按个脑袋瓜子拍,手劲不小,“瞅瞅一个个这死出,憋回去给我。” 他说了两句倒是先把自己的眼眶给说红了,鲍豹走上前,把煽情的话换了:“我说你,再敢跟老夫断联,我就……我就欺负余贤。” 杜亦被他逗得忍俊不禁:“那我再不敢了。” “这才对嘛。” 唠了这么一小会儿,杜亦搭在膝盖上的手逐渐舒展开,神情也放松了许多,只是额间的冷汗却越聚越密。 余贤向前跨了一步,微型治疗仪出现在杜亦的头顶,淡淡的光晕笼罩他的全身。余贤稍退了半步,轻声道:“你聊,我来弄。” 杜亦单手按在胸口缓慢揉着,他脸色如霜白,但人依旧挺拔地坐着,随即歉意地笑笑:“抱歉。” 一屋子人噤若寒蝉,哪敢说话。 杜亦的视线落在最角落的师笙身上,淡笑着招手:“怎么瘦了。” 师笙鼻子一酸,轻声回:“我很好。” “嗯。”杜亦笑应,目光带着询问。 “没醒,”师笙知道他是在问艾师的情况,“没危险。” 杜亦点头,他环顾挤了一屋子的人:“让大家担心了,我会好好的,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每次出勤都要平安归来。” “是,队长!” 在诊疗区又待了半个月,杜亦便回了家。他的症状虽有所好转,却始终不能完全康复,也会偶尔出现疼到无法走路的情况。在决定回家修养之前他与余贤商量,起初余贤不同意,杜亦拉着人温和地讲道理:“小渔,你看哪有人愿意天天住在医院里。再说了,有时候啊,我们要学会与自己身体上的异端和平相处,长期共存。” 余贤受不住他的温柔攻势,便答应下来,但条件是杜亦必须同意定期到研测中心进行身体检查。一来二去,杜亦倒是习惯了每周有那么一天被余贤带着一起上班的日子。在检查的当天,他基本上会在审异局呆上一整天,瀑布屏障上的身份识别系统依旧可以任他自由出入,他工牌上的功能和权限也与在行动部时没有半分差异,不知道是越昱忘记注销掉他的权限,还是余贤与越昱特别打了招呼。 第123章 归一广场还和从前一样,很适合饭后消食。杜亦坐在长椅上,将审异局特制的轮椅放在一旁,手上还是那本《爱情自救:保持热恋的365个小妙招》,书签夹在整本书一半的位置。 “你不闹心吗?” 杜亦看得正认真,被忽如其来的搭讪惊得一抖:“嗯?”他疑惑地发出一个音。 “请问轮椅是你用吗?” 杜亦听罢点头。 “不能走路不是跟个废人一样,不闹心吗?” 莫名其妙搭讪并赐给杜亦“废人”称呼的少年满脸忧愁,杜亦怔了几秒,无奈地笑笑,心道:“这孩子有礼貌但不多。” 没等杜亦做出回答,少年垂头丧气地蹲在长椅边唉声叹气:“我感觉我的前途都毁了。” “怎么说?”杜亦合上书,专心致志地听这位不速之客的倾诉。 “我来审异局快半年了,本来以为走了大运,和自己崇拜的对象分到了一组,结果因为嘴欠把他给得罪了,打那儿起他就跟我说过两个字。” 少年似遇见天大的事儿,直接坐到了地上,他扫了眼杜亦单薄的身体,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怎么做到坐轮椅还能在审异局待下去啊?” 杜亦眯起笑眼,暗想:“孩子说话怎么不太好听呢?” 如果不是两人互不相识,他还以为少年在故意内涵他。 少年似乎只想找个人倾诉,自顾自地叹气:“说真的队友们不听我说话我都能憋死,你是怎么做到不在乎外人目光的?” 杜亦没急着答也没想回答,他扫了眼少年胸前的工牌——行动部赵罩,挑眉轻笑:“行动部的?” “是啊。” 得到肯定的回应,杜亦不由得腰板挺得更直了:“你崇拜的人是余贤?” “自然是我们部长,那可是s+阶异者。” 杜亦点点头,附和:“嗯,确实,”他接着问,“听说他脾气很好,你怎么惹人生气了,也不至于这么久都不讲话吧?” “你不知道,我……”赵罩顿了下,左顾右望了一圈压低声音,“我碎嘴子说了行动部的神的坏话。” “啊?谁啊?”杜亦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甚是有趣,也跟着放轻声音。 “杜亦。” 杜亦眨巴两下眼,将探出去听八卦的身体给掰愣过去,掩饰地轻咳两声:“是他也没关系。”他想了想又道,“凡事不能一直憋在心里,如果你本意并不是为了中伤某个人,那讲清楚就可以了,余贤不是小肚鸡肠的性子,行动部也都是明事理的人。” 赵罩似懂非懂地点头,见杜亦查看完最新收到的信息后便坐上了轮椅准备离开,心想好容易认识一场也算是缘分,于是问道:“请问你是哪个部门的,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杜亦,是个常人。” 杜亦出院后的精神状态一直不错,但他挥刀划伤身体的画面就像长在余贤脑子里,总是萦绕不去,甚至会因此在梦中惊醒。 余贤知道退居二线是不可能的,于是与越昱申请每周至少要准他一天假。他平日会接下其他部员的外勤,尽量为人分担,以便他能攒出一日光阴陪在杜亦身边。 两人有时候就在自家附近的小公园晒太阳,有时会驱车到其他城市压马路。 近来阴雨连绵,难得遇见好天气。 青色覆盖的小山坡上,两道身影相依躺在一处。杜亦身下铺着毛毯,余贤塔了个边儿。阳光不烤脸,照在身上很舒服,余贤握着杜亦的手呼吸均匀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印下小小的阴影。 杜亦轻轻侧起身数着他浓密的睫毛,手指隔着空气描摹着余贤淡淡的黑眼圈,心里头像洒满了细而尖的银针,一动就能扎出血来。 他费力地用空闲出的那只手拿过余贤随手扔在一旁的外套,为熟睡的小狼崽盖上。 白色的小瓶禁不住折腾从口袋中滑落出来被杜亦捉住,它轻易地暴露了自己还顺便连累了同伴。杜亦在余贤的口袋里掏了掏,掏出好几个小瓶,有胃药、止疼药,都是杜亦常吃的。他猜测是余贤怕他忘记带药,专门为他备着的。 但其中有一种药对于杜亦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过了,那是s型异者专用的特效止疼。 杜亦的脸色白了又白,心底涌上浓重的担忧。 小狼崽……在用止疼? -------------------- 第64章 信及豚鱼第四天 余贤睡得有点久,约莫是平日任务接的太多累狠了。 暖阳的温度被冷风吹散,打在身上透着寒。 失去殊力后的杜亦抵抗力极差,别人穿短袖,他得穿长的小衫再配上一件外套。像现在这样的天气,羊绒大衣更是要随时备着。 杜亦缩作一团慢慢往余贤怀里蛄蛹,他的大衣正盖在余贤的身上。他身上冰凉,像个小雪球,余贤微微蹙眉动了动睁开眼,见人蜷成小兔子样儿心疼地搂进怀里,赶忙用大衣把人裹起来。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太累了。”杜亦嘴唇发紫,微微打颤。 “那也不能冻坏了。” 字字句句满是心疼,余贤坐起身试了试杜亦额头的温度,摸了一手的冷汗:“不热,怎么出这么多汗,哪儿难受了?” 杜亦想了想,挑了个较轻的:“胃不太舒服,”说罢又补充道,“我没带药。” 第124章 “就知道。”余贤披上外套,在口袋里翻了翻拿出胃,再递过保温杯。 杜亦顺从地咽下去,视线一直落在余贤的口袋里,状似不经意问:“你口袋里装得什么啊?很多小瓶子都是我要吃的药吗?” “啊,”余贤顿了下,眼神微闪,“对。” “我看看。” 杜亦作势将手送过去,余贤忙握住他的手腕:“药有什么可看的。” “小渔,”杜亦唤,“你不擅长撒谎。” 那双墨瞳直直射过来,余贤知道若是不坦白,杜亦绝对不会为难他,也不会不依不饶地追问,但他的队长会自我折腾,会胡思乱想,他怕给人憋出个好歹。 “就是普通的止疼药,我前一阵不是腰伤了嘛,一直兜里揣着,忘记放回去了。”余贤想了个理由打算暂且搪塞过去。 “嗯,”杜亦先是应了声,随后温温柔柔地问,“腰现在还那么痛吗?” 余贤摇头:“早就不疼了。” 杜亦撑了把地站起来:“我们回去吧,去趟研测中心。” “怎么了?”余贤凑近一步,揽住人的腰,“很难受?” “不是,”杜亦主动把手递给余贤,“是你。那个药我只在转换殊力型期间吃过。”他说罢意味深长地望着余贤,“小渔,你不是普通的腰疼吧?” 说到这,他顿了下,将声音放得更柔了,却没继续追问下去,只道:“你哪儿不舒服的时候也要告诉我。” 杜亦的手冰凉,不能传递过去温度,但依旧握住余贤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你不许我偷偷忍痛,怎么就自己躲起来悄悄疼呢?” “没有,我没有故意瞒着你,”余贤反手将冰冷包裹住,解释道,“药是备着,我没有经常吃,没有哪里很疼,也很少会受伤,晕血也减轻很多了。只是,”他决定对杜亦坦白,“只是有一个梦。” “什么梦?” 坐上智浮车,余贤将车内温度升高,杜亦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两人十指相扣,余贤缓缓道,“很奇怪,我每次做完那个梦,后背的疤痕就会很痛,但很快就会好,备着药是防止在出勤的时候有特殊情况。” 他轻拍了下杜亦的手背:“不要担心,我真的没事。” “可以同我讲讲你的梦吗?” “我后来又遇见了那只狼,”余贤想了下,“梦里的场景应该就是我丢失掉的记忆中的一部分,有临星王室给我注入‘背叛禁咒’的场景,也有我化身为狼的画面,还有……”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想好该如何形容,“我还梦见了自己的后背被剥开,我的脊骨被挖出。” 被余贤包在掌心的手微抖,杜亦勉强掩饰住声音里的颤意:“谁干的。” 余贤的拇指缓缓地摸索着杜亦的手背,没答。 “是我,”杜亦道,“是我,对吗?” “队长,”余贤作势要揽过人,笃定道,“不可能是你。” “那一定就是我了,”杜亦轻轻推开余贤,不想被小狼崽的温柔乡攻陷以达到他避重就轻的目的,“你一点都不怀疑我。” 他语气肯定,并没有带任何疑问的猜测。 “不可能是你。”余贤再次重复。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觉醒第二殊力应该对你有所帮助。” 若是真如颜淼所说,他身体潜伏的殊力是j型,那么或许可以破解余贤体内的“背叛禁咒”。 “杜亦,”余贤神色严肃,“你别胡来,你的身体不适合强行觉醒殊力。” “我知道我知道。”杜亦依旧轻声轻语,心里头一股暖流荡起。每次余贤喊他的大名,面上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在杜亦看来就像只小雪狼怒目圆瞪地冲过来却只是在他的身上轻轻挠了两下痒。 “你别慌,我不会逞强的。” 他知道他关心他,也知道他满心都是他。 “你不要再为了我不顾自己的身体。” 余贤再一次伸手揽过杜亦,这次如愿以偿地拥人入怀:“只是后背偶尔会疼,那只狼奈何不了我。” “它在时刻提醒我,你为了我差点死掉了,”杜亦低声喃喃,随即稍提高些音量,“小渔,你后背那么长的疤痕怎么来的,你就不好奇吗?” “不好奇,”余贤回道,“该我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杜亦点头:“你相信你的队长吗?” “当然信。” “所以,什么事儿都要与我讲。” “好。” “后背痛一定要跟我说。” “嗯。” 余贤顺从地答道,只是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被杜亦给套路了:“嗯?”这人是在引导自己主动在难受的时候报备,他无奈地拖长声音,“队长——” “怎么了吗?”杜亦偏头看他。 “没有,挺好的。” 止戈中心接到来自源城中心区的电话,电话那头称自家小孩失踪了两日,失踪当天报案给当地警局,时过两日依旧无果。 打来电话的人声称是失踪孩子的父亲,在孩子的手机上看到了创世者hg游戏,界面停留在最终关卡。 报案人传过来几张照片,游戏界面是一行提示字幕:恭喜,你就是天选特体异者。如果想成为拯救多禧星的英雄,请前往滋城;如果不想成为异者,请退出游戏。孩子的父母曾经试着点了退出,这时游戏界面就会出现提示:你确定真的要退出吗,退出后你身上的怪异特征便会显现出来,如果不想被周围的同学歧视,请前往滋城。点击确认退出,界面会继续弹出提示,连续点击数次都无法退出游戏,弹出的提示文字语气一次比一次具有引导性,甚至带着质问玩家的意味。 第125章 因为涉及到异者,且警局那边迟迟未有结果,家长这才联系的审异局。 行动部一二三队各出一小队来追踪此事,三队去学校,二队去见家长,一队则是由余贤带领的小分队赶往甘城与滋城交界。 从源城到滋城在没有智浮车的情况下,普通的交通工具最快也要三个小时。失踪者是个小学生,身上没有带任何证件,只有父母给的零花钱,不足以支付跑线专车的费用。初步推断,如果真的是按照提示前往滋城,应该会交替乘坐公共汽车。但距离发现失踪有两天半,就怕孩子已经进入滋城之内。 三队人马迅速前往目标地尽快收集有效信息。 行动三队在学校了解到在校园里关于异者形成两种极端的言论,一方认为异者是超级大英雄无往不能,另一方则是认为异者是另类,特体异者更是凶狠可怕。 行动二队在孩子父母那里收集到的信息倒是出乎意料,由于家庭条件殷实,在孩子到达符合测试是否有殊力的年龄时,就已经带他去幼者中心做过测试。而测试的结果明明白白地显示失踪的孩子并不是异者。但,其在学校里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曾经跳过两级。 余贤所在的小队迅速抵达两城之交,并收到了二队传输过来的dna检测报告。师笙与童照手指翻飞,微型仪器投射出的显示屏画面飞快切换,在周围搜寻符合的目标。 一队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显示屏,余贤的视线快速锁定在滋城入口处的一棵老槐树上:“这里,放大。” 百年老槐树旁,幼小的身体藏在树后,小脑袋探出来,双目紧张地扫视着四周。 显示器上出现一道红条提示匹配成功,与此同时余贤如闪电般飞身过去,一把将孩子捞起。 那孩子惊恐地瞪大双眼,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滋城入口,却紧抿着唇不敢出声。 “别怕,”余贤尽量放轻声音,“我们是你父母委托来的。” 随即,余贤联系了孩子的父母与之通话,简短地报了平安后,孩子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余贤的视线被小孩手里紧紧握着的小白瓶吸引,他眉峰微蹙,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小孩的目光依旧落在滋城入口,只说了几个字便还不再吭声。 余贤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小分队队员立即护着孩子离开两城之交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小孩向周围来回扫视了好几圈,才怯生生地开口:“他们说,他们说只要我找到一个人把这个药打在他身体里,就会放过我……” “不要害怕,你现在很安全。告诉哥哥,他们是谁?”余贤半蹲下与那孩子平视。 见小孩还是不吭声,余贤偏头看了眼童照,蓝光托着一个小型显示屏立马飞了过去。 “有这几个人吗?”余贤指了指屏幕上几个人的照片。 小孩想了想后摇了摇头。 余贤在屏幕上其中一人的身上点了下,一个饕餮的图案被放大:“那他们的身上有这个图案吗?” 这次那孩子点了点头。 这时,小分队队员收到了来自三队的消息:“部长,三队在返程路上遇到一名异者。这名异者被打了药,是之前您和杜队跟过的一个案件中涉及的药,就是能让男子假怀孕的那种药。” “人怎么样?” “发现得太晚,满地血,已经没气了。” “追踪到下手的人了吗?” “他被吓傻了,就在现场没走,而且他的手机也是停留在创世者hg的最终关卡。但有一点不同,这似乎是一个隐藏关卡,界面上的有一个360度旋转的小白瓶,里面的白色液体在缓缓流动。页面的提示也更具体,有地点人物,而上面提示的人物与死者的身份情况恰好符合。” 余贤神色逐渐凝重,他想到眼前的这个孩子也玩到了最终关卡,如果被害人的情况是有人蓄意为之,现在孩子被行动部解救,不知道是否会另寻他人来代替下手,那么下一个受害者…… “立马通知二队,”余贤紧握着小白瓶,快速道,“把这孩子的手机带回审异局。” 必须快点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部长!”蹲在角落与器物部密切联系的童照突然连跑带颠地奔到余贤跟前。 “游戏的隐藏关卡被破解了,上面的名字是……” “是什么?” “杜亦。” -------------------- 第65章 信及豚鱼第五天 余贤狠骂了声,关掉随身携带的监测仪器,迅速调出通讯界面。 杜亦出院后,余贤开启了两人位置共享,只要接到对方的消息,就能确认具体所在地点。 余贤的心跳如打鼓,杜亦的名字只闪了一下就被接起,他刚要松口气,就听见对方声音发颤:“小渔,我不太好。” 心还没落回原处又被提到嗓子眼,余贤飞快地看了眼界面上弹出的位置——两人家附近的小公园,立即道:“等我,我马上就到!” 杜亦微顿,随即了然一笑:“你今天遇见的事件与我有关?” “是,”余贤语速飞快,“现在有什么症状?周围环境安全吗?”他回头看了师笙一眼,见人点头便迅捷地跳上智浮车。 “肚子有点疼,”杜亦扫视周围,“目前看还算安全。” 第126章 他没敢往家走,怕一动身体的情况更差,在那瓶药的效果完全上来之前,如果真的遇到危险…… 杜亦左手按住小腹,右手紧握着轮椅的扶手。这是审异局器物部发明的轮椅,不同于市面上的普通轮椅。由于杜亦身份和身体特殊,器物部部长伏念卿还特意为他在其中设置了机关。 余贤风驰电掣地往回来,离得老远他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单薄的熟悉身影。智浮车还悬在半空,余贤便利用“升”直接落了地。 “队长,你怎么样?!” 如一道疾风狂奔而至,余贤托起杜亦歪到一侧的头。 杜亦还有意识:“你别着急,我们现在回审异局,来得及。” 蓝色的光晕瞬间将杜亦整个罩住,连人带轮椅托起直升到与悬在半空的智浮车同样的高度,余贤腾空而起抱起杜亦,将轮椅折叠收进车内,输入目的地,直奔审异局。 冷汗以光速打透杜亦,他的手一直虚虚地搭在小腹上,那里面似乎有个长满坚硬长刺的球,扎得他剧痛难忍。但他不敢用力按,怕他的施压反而让刺球得逞,扎破他的肚皮。 余贤看得心急如焚,一遍遍问:“队长,你怎么样了?” “肚子疼,”杜亦的手紧紧攥着小腹位置的布料,裤子被攒起道道褶皱,“但还能忍。” 余贤眼眶通红:“对不起,都怪我。” “说什么呢。” 杜亦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向下出溜,余贤连忙捞住人,就见那张惨白至极的脸上竟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杜亦有些不好意思:“疼得有些脱力了。” 余贤把人揽到怀里,只是这一捞摸到了一片粘腻。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满掌的鲜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车内血.腥味弥漫,杜亦栽在余贤的身上,米色裤子下的红在缓慢地蔓延…… 苍白的脸颊浮起异样的红,杜亦的双腿极轻地动了动,血正在从难以启齿的部位向外流淌,他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我可以坚持,到审异局取出来就好了……没事的……” 余贤心中的恐惧在此刻放到最大,智浮车被调到最快,殊力波环绕在外,对其进行最大力的推动。 他分别与梁逸和颜淼取得联系,简短地讲了杜亦的情况。 智浮车直接停到瀑布屏障前,童照站在此处等候,他接下轮椅,目送疾驰而去的余贤。 余贤脚下生风,在止戈中心大门前被迫停留了几秒。这里是进入审异局的必经之路,任何交通工具都只能在经过止戈中心后才可使用。 这里也是审异局人最多的地方,所有局里的人每天都要经过此地。 怀中人已是意识不清,然而鲜红还在顺着裤腿嘀嗒下落。余贤粗鲁又快速地拽下自己身上的风衣,把杜亦包起来,让他的脸贴在自己胸膛上,不给任何人瞧见的机会。 幸而此时止戈中心的人不多,余贤恨不得五步作一步直冲出大厅。眼见着就要到出口,一道身影“嗖”地挡住他的去路。 “余部长,请按照监测中心的出勤规定,先通过传送带抵达监测中心取下监测仪器,再进行其他活动。” 余贤的视线扫过身穿亮黄色衬衫的年轻人,这人是跟玺域的那个老头子一起来到监测中心的,也是个常人,被派到此处监督行动部以及任何佩戴监测仪器出外勤的审异局成员,平日里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对各部门的新人耀武扬威,凡是不对他点头哈腰的,便会被上报到监测中心。 平时余贤外勤归来都是直接踏上传送带,他对这人只是打个照面,名字都没问过。 此刻这个站桩却成了他的拦路虎。 “急事,回去补报备。”余贤满面寒霜,语气略烦躁。 “请余部遵守规定。” 怀中人声息渐弱,余贤的神色冷到极点,一双蓝眸凝成冰,拽下检测仪器砸在地上:“让开。” “恕不能……” 那人的话讲了一半便被余贤一脚踢开。 “我不想在这杀人。” 穿过止戈中心就见到智浮医疗车候在外面,谈佑二话不说直接将浑身浴血的两人接上车,车内速度目标地全部设置完毕,不到五十秒便直抵实验体基地。 所有仪器准备就绪,两人刚到,杜亦便被放到抢救舱,颜淼和梁逸已经在里面,谈佑飞速套上特质服装跟了进去,只留下余贤在外等候。 剖腹、取物、抢救…… 站立、撑墙、半蹲…… 余贤变换各种姿势,每一种都难受至极。 “发现得太晚,满地血,已经没气了。” 他的耳边萦绕着这句话,双手捂住心疼到狰狞的面孔痛苦地闭上眼睛。手上、衣服上粘到的血早已干涸,但血.腥味却好像始终不肯散去,它们不再令他头晕目,但却时刻在提醒余贤:他的队长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痛楚。 余贤双手交叠紧紧扣在上腹,弥漫的血味引得他胃内激烈地翻腾,他站起身狂奔至洗手间对着马桶几乎把整个胃给吐出来。将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换下作战服,倒出一粒s型异者特效止疼药吞下,余贤按着胸口深呼吸,胃没有很疼,他企图用止疼来缓解就要将他吞噬的心痛。 在抢救舱外不知道等了多久,梁逸先从其中走出,脸色极差似是忽然生了场大病,余贤知道这位医研部部长的心脏似乎不太好。随后走出的是谈佑,他手中拿着个玻璃器皿,里面装着一大一小两个黑色刺猬球,他看了眼面色惨白的余贤,道:“这玩意是从杜亦腹中取出来的,再晚几秒就能扎死他。” 第127章 颜淼则是在杜亦被轻轻从抢救舱移出来后才慢吞吞地坐着轮椅出来:“他现在做任何大幅度的移动都可能引起大出血,在基地住几天,好转后再转到诊疗区。” * “满地血,已经没气了。” 已经没气了。 余贤猛地惊醒,抬手胡乱摸了把脸,起身为床上昏睡的人掖了掖被角。 杜亦已经昏睡了三天,原本养回来的一点血色被迅速蚕食殆尽。余贤偏过头毫不留情地对着自己的左脸连抽了好几个嘴巴子。 小腹宛如马蜂窝,每个小孔都冒着寒气,每个小孔都插着银针。杜亦难受地攥紧床单,眼皮上似是坐着个千金的胖子,他与之抗争了许久才挣出一条缝隙。 这是……实验体基地的疗养室? 他怎么了…… 对了,那天天气不错,他出去晒太阳,遇见个十来岁的小孩来搭话,在他耐心与那孩子指路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针扎的疼,就见那孩子满脸惊慌失措,杜亦眼前有一瞬间模糊不清,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道身影粗鲁地拽走吓得哭出声的孩子。待他的视线恢复清明时,低头一看,膝盖上扎着一个小巧的针管,里面的液体正在飞速地窜进他的体内,紧接着便是小腹痉挛般的痛…… 再之后就见到了小狼崽……余贤呢? 杜亦又攒了些气力,将眼前的缝隙拉大一些,余贤那张又惊又喜有疼有苦的脸便呈现在他的眼前。 “小渔……” 余贤忙应了声,拿过沾湿的棉签为他轻轻擦了擦唇瓣,再将吸管送到杜亦嘴里:“先少喝一点点,润润嗓子。” “你受伤了吗?”杜亦只吸了一点水含在嘴里一会儿才咽下去,干涩的嗓子终于能发出低弱的声音,“脸怎么肿了?” 余贤摇头,喉咙似被粗重的沙粒磨过,低沉喑哑:“想你了。” 杜亦失笑,虚弱地道:“想我,把脸想肿了?” 余贤点点头,模样还挺乖巧。 “胡说八道哦。” “真的想你了。” 杜亦认认真真地凝望着那双塞满心疼的眸子轻“嗯”了声,问:“疼不疼?待会儿问问谈佑有没有消肿的。” 嘴一瘪,水雾渐渐升起,余贤低声道:“队长,你能不能多关心下自己?” 杜亦笑:“我不是有你疼吗?”他瘦削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交给余贤,语调低柔,“我再疼我自己,也比不过你疼我啊。” 余贤握住他的手眼眶噙满泪,沉默半响问:“杜亦,你疼不疼?” 杜亦认真地回:“疼,”随即轻轻笑了笑,“不过会好的。” 一个疼字打得余贤浑身一颤,一滴泪冲破眼眶的束缚滑落下来,他埋在杜亦的掌心喃喃道:“会好的。” 余贤擦净那滴泪滑过的轨迹,尔后强硬地将它其余的伙伴憋回去,清了清嗓子:“抱歉队长,我还不够强大,又在你面前哭。” “没关系,你的泪是为我流的啊。” -------------------- 第66章 信及豚鱼第六天 “哎呦,源城苏氏更换家主了。” “是吗?我还以为苏家早没落了。” 止戈中心讯息组一向对外界的新闻掌握得最为迅速。 “你可小声些,别让异域的那位听见。” “那位不是早脱离苏家了吗?” “谁知道,这些豪门里头有多少事儿?说来也是有意思,有些豪门瘦成了蚂蚁硬是要充大象。” 杜亦在审异局待了半个月,身体勉强恢复到被下药前的状态才回到家中。 审都财经频道正在播放源城苏氏的相关新闻,内部如何变动没讲明白,花边消息倒是挖出来不少。新家主是苏家的旁支,花料多的这位是家主的嫡长孙,独苗一个,男女通吃的典型纨绔子弟。 杜亦拿着与余贤在市集买的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沙发,随意瞥了眼电视,他的手蓦地一顿,画面正在切换苏家那位嫡长孙与人勾肩搭背的照片。 “暂停。” 画面立马停住,杜亦走近仔细端详那张被放大的脸。 他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人。 半个月内,余贤接到了高达十次投诉,皆是来自监测中心,其中八次出自“拦路虎”,两次出自监测中心的副主任,也就是那位拦路虎的队长——玺域所谓资历丰富的上将,被行动部人戏称为老头子。 然而,余贤除了被扣了部分工资来抵那一脚的医药费,没再受到任何惩罚。就连摔坏的监测仪器都被伏念卿修好了,为他省去一部分赔偿金额。 余贤再次化身拼命三郎投身到工作中,因行动部的各位知道他与杜亦之间不容易,都很自觉地配合余贤,以便他用拼劲来换取每周一日的固定假期。 “队长,今天怎么样?” “很好,没有不舒服。” 由创世者hg引发的下药案还在持续发酵,行动部与器物部联手破解,余贤已经有两天没回家了。他熬得太晚,杜亦舍不得他来回折腾,便命令余贤在审异局休息。 人回不去,但通讯不间断。 “你今天也别折腾了,在睡眠舱好好休息,”杜亦身上裹着舒软的被子,“不用惦记我,家里菜还有呢,我不出门。” “好,等我回去带你出去玩。” 被余贤哄孩子的语气逗乐,杜亦关了工牌上的通讯界面,拿过日常用的手机翻出通讯界面,点开置顶的小狼崽三个字,余贤的头像立马就出现在他的眼前,杜亦嘴角微勾神色十分温柔。 第128章 这是余贤特意拍了照片传上去的,告诉杜亦想他就打开看看,他的小狼崽很快就回来。 月光洒进片片碎光,杜亦逐渐适应常人的生活。 “没特殊情况我今晚一定回去。” 第二天早上余贤又发来了消息,是语音,声音里满是期待。 电话是下午打来的,杜亦披着大衣伏在案上,面前开着的电脑上光标闪动。 他一直生病,花销不小。不便出门工作,就在网上找了简单的兼职,钱不多但好在不那么累,还是日结。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始终不愿意成为一个真正的废人,不在于他是否介意成为。 被打了药后元气大伤,又多了腹痛的毛病,偏偏每次打的都是突击战。杜亦趴到桌上手盖在小腹,脸贴着桌子同余贤讲话。 书桌上有个三层的小型手办展示架,整整齐齐地摆着各式各样杜亦需要的药,药瓶药盒药罐针剂,上面还粘着标签。 余贤弄这东西的时候,杜亦着实惊了一下。别人放玩具,他家开药铺。 杜亦准确地找到了止疼,只是手在碰到药瓶时又收了回去。他现在吃的药比饭还多,胃没有一刻彻彻底底消停过。 能忍还是忍忍吧。 这样想着,杜亦也顾不得羞不羞耻,起身灌了个热水袋贴在小腹上继续工作。 余贤到家时,外头已经黑得看不清人,室内却灯火通明。一开门,温暖的气息便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轻轻地扫去他一身的疲乏。 卧室开着床头灯,清冷的身影正伏在桌上。余贤放轻步子走过去,手放在杜亦的鼻下探了探才松口气。 “回来了。”杜亦并未睡实,大抵是太难受支撑不住趴下小憩片刻。 “怎么不上床睡?” 见杜亦按着后腰缓缓直起身,余贤问:“腰酸背痛了吧?” 杜亦摘了眼镜揉了揉眼角:“有点。” 眼镜是余贤前几日带他佩的,不知道是不是与他的病有关,近日来杜亦的视力下降得严重。 他又戴上眼镜,整个人显得更温和,声音却带着沙哑:“回来了。” “想你。”余贤自然地回道。 杜亦眉眼弯弯伸出手要去握余贤,后者则是搓几下手掌才递过去:“我身上凉。” 手被握住轻轻晃了两下,晃得余贤眼波如水。 “我去换衣服,然后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先把饭吃了,在厨房,热着呢。”杜亦嗓子干得厉害,暗自叹气,怕不是又着凉了。 余贤顺从地取了碗筷,杜亦坐在对面陪着。 “我明天去趟幼者中心,那边来电话说有人想领养小晓。” “我跟你去。” 杜亦轻轻接话,见余贤面露担忧,他解释:“没关系,我现在状态还行,你也可以陪在身边,我想出去透透气。” 他这话说得平和,不带怨念祈求之意,却还是在余贤的眼里荡起了层层心疼的涟漪。 杜亦现在完全可以靠轮椅自己出门,状态好的时候甚至可以不坐轮椅。但是他依旧把自己关在家里,自从被打药之后,从未自己出过门。 余贤知道,杜亦怕。 不怕别的,是怕忽然病发给暗藏的敌人制造可趁之机,是怕余贤守着昏迷不醒的人肝肠寸裂。 归根结底,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队长想出去就跟我说,余贤为你保驾护航。” 从幼者中心了解到想要领养小晓的是一对无法生育的中年夫妇,家住源城,家境殷实。而这对夫妇二人都是异者,想领养一个同为异者的孩子。 待手续办好,最晚明天下午,小晓就会离开幼者中心。 余贤征求过孩子的意见,小晓看上去倒是很喜欢那位来领养他的太太,他说她人很温和。余贤听这话时正牵着杜亦的手,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杜亦,后者回了他一抹堪称温柔似水的浅笑。 是啊,温柔具有最大的杀伤力。 意外发生在下午,饭后两人带小晓到最近的游乐场玩,这里小朋友非常多,忽然人群中一片骚动,两道蓝色的光波闪现,便听见孩子惊悚的尖叫声。 现场立即陷入一片混乱,一时间哭喊声、求救声嘈嘈杂杂。而蓝色的光波还在人群中不时地闪动。 有异者在其中捣鬼! 就算马上有人报案给警局或止戈中心,行动部赶到此处也需要一点时间,最快的办法就是现场有人能阻止这一切。 余贤与杜亦对望一眼,两人立即做出决定。 蓝色的殊力波在杜亦和小晓所在的范围内画下一个标准的圆圈,见杜亦点头,余贤才飞身奔向人群。 杜亦立即调出行动部和止戈中心的通讯界面,直接联络了鲍豹和事务组负责人。 站在一旁的小晓在他关掉界面才说话:“你怎么瘦这么多?你的手绳呢?” 他憋了很久,终于能问出口。 杜亦的面色白了又白,仍温柔地回复:“放起来了。” 小晓盯着他看了半天,没再吭声,随后将注意力转向闹声喧天的游乐场。 一双小眼睛忽然瞪大,身形微微动了动,紧接着冲出余贤为他二人画下的保护圈。 “去哪儿?”杜亦站起身,他也看见了。 他看见一个特体异者正扼住一个婴儿的喉咙,孩子的父母正跪在地上求饶。 第129章 “回来!” 话是对着小晓喊的,那孩子却是头也不回,但话倒是回了:“我也是异者,要向余贤哥哥一样保护大家!” 这倔强又渺小的英雄梦! 逞强! 杜亦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那未觉醒殊力却不顾一切奔向危险的孩子,还是说给失去殊力肩不能提的自己。 有先例证明,跳出保护圈是自讨苦吃自寻短路自投罗网。 杜亦双眸发红,后退两步回到轮椅上。双手在扶手上迅速拍下,就见那轮椅载着他飞驰而去,直越过小晓袭向特体异者。 扶手下射出道道光波刺向张牙舞爪的异者,那异者被击得痛呼一声手下一松,眼见被挟持的婴儿就要摔到地上,杜亦大力地向后一靠,轮椅如陀螺飞速转动瞬间移到异者附近,精准地接住婴儿。 杜亦的嗓子眼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痛哼,半刻不敢停歇地将婴儿转交给父母。 那特体异者从地上爬起,面露凶光直袭向靠在椅背上的杜亦。 全身的剧痛袭来,杜亦的视线模糊不清。 他发作了。 “受死吧!” 特体异者大吼,他的头发在无限的生长,厚重的黑直拍向歪倒在轮椅上的身影。 “不许你伤害余贤哥哥的人!” 小晓张开双臂挡在杜亦身前,他的双眼紧闭,花光所有力气大喊,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别……” 杜亦低弱地喊了一声,脑子和眼睛疼得厉害,像被人劈头盖脸疯狂地擂了一顿。骤然间,他什么都看不见了,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杜亦心里焦急得发狂,他拼命嘶吼却只能自己听见:“停下!” 然而,特体异者真的不动了,似被按了暂停键。杜亦的视线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小晓的、特体异者的、甚至还有离得近的几个路人的…… 他们都未开口,但杜亦听到了他们在想什么。 而这时,启动键恢复,特体异者暴怒地将长满尖角的拳头砸了过来。 杜亦逼迫自己冷静,他试着用大脑发出指令:“停下停下停下来!” 如上次一样,他竟控制住了特体异者。但是杜亦头疼得昏天暗地,他控制不住地发出痛呼,连带着轮椅一起栽倒在地上,他听见那些闭着嘴的人对他的议论声。 “天呐,这人怎么了?” “他不会也是异者吧?我得赶快跑!” “长得这么好怎么就疯了。” 杜亦顾不得摔在地上的眼镜,他脑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极了,像菜市场。它们搅扰着他的神经,杜亦双唇失色疼得满地打滚,疼得双手掐住脖颈想把脑袋给薅下来,但他的嘴里依旧念着:“停下……” 小晓吓傻了,他连滚带爬地去抱杜亦,发出本能的求救:“啊啊啊啊啊,救命啊!余贤哥哥!!!快来救命啊!!” 两道殊力光线各捆着一名异者,很快第三条殊力光线将特体异者困住。 余贤目眦欲裂地抱住杜亦,怀中人仍在喃喃自语:“停下停下……” 蓝眸扫向特体异者,便见这异者犹如根木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杜亦,木讷的双目被一片银光充盈。 银光?j型殊力?难道是队长的第二殊力要觉醒了? 余贤还未及多想,便见杜亦的左眼有血泪落下,人已是痛到意识不清,只有双唇仍在倔强地轻轻蠕动。 -------------------- 第67章 信及豚鱼第七天 “哪儿呢?快点,屎都凉了!!” 余贤前脚对着通讯界面吼,后脚鲍豹带着几个一队的人就落了地。 这小子从来没对自己吼过,鲍豹自觉没面子,这会儿跑过去一瞧,明白了。 杜亦伤了,那就是要余贤的命。 “队长队长,没事了没事了。”余贤紧紧护着怀里的人,一遍遍在杜亦耳边低语。 杜亦疼得太吓人,他不敢随便动。 余贤又瞥了眼那特体异者眼中的银光,猛地想到既然杜亦能控制人,那体内的j型殊力现在应该处于最活跃的时刻,他们是契合partner,他可以尝试用自己的s型殊力波去抚慰杜亦的j型殊力波! 他释放了一道微小的殊力波探入杜亦的体内,怀中的身体随之一颤,紧接着蠕动的双唇慢慢地合上。与此同时,那特体异者眼中的银光骤然消失。 余贤掏出纸巾为杜亦轻轻擦试左眼下的血迹:“没事了,队长。” “小渔……” “我在,我在这。” “小晓呢……”杜亦的眉间聚起道道褶皱,他的左眼一见光就疼得剧烈。 余贤伸出手轻覆在杜亦的左眼上:“他没事。” “嗯……”杜亦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头疼,想睡觉。”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额间不断冒出的冷汗却看得余贤胆战心惊。 “好,”他将杜亦抱起扣在胸前,不让那双眸子见光,“你先闭上眼,我马上带你去休息,马上。” 三个异者已经被鲍豹等人收押,余贤的语气终于恢复了平静:“豹哥,你先带他们回去,我得找个地方让队长躺一下。” 他语带歉意,自是觉得方才语气太冲。但鲍豹也没真往心里去:“你们不用回局里看看?”随即指了指杜亦,“他怎么样?看着挺吓人的。” 第130章 “他想休息,”余贤道:“队长他情况特殊,我有分寸。” “行,有需要联系。” “一定。” 余贤抱着杜亦飞上智浮车,指尖弹出两道殊力光线分别套住小晓和轮椅,待人坐稳后,疾驰向源城清扬小区。 审都空气最好的地方当属源城近海一带,那一片的住宅楼虽然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向来最是抢手,要靠缘分。 余贤在一次外勤时来过此处,机缘巧合下解救之人刚好跟他提到想要出售这里的一套小户型,余贤一咬牙全款拿下。 所以,他上任部长这么长时间,还像从前一样一直在勤俭地啃着面包。 队长身体不好,据说这里养人,余贤信。 指纹附加人脸识别后进门,余贤抱着杜亦直奔卧室。房子比杜亦的那套要稍大些,空荡荡的,还没来得及好好置办。屋里长期不住人显得格外冷清,余贤又是开空调又是烧热水,一通忙活。 杜亦发烧,头疼得辗转反侧。 余贤忙前忙后,剪了块纱布罩在杜亦的左眼上,又怕人勒挺,硬是裁裁剪剪缝缝补补愣是做了个不伦不类的半边眼罩给人戴上了。忙叨完,再次试探用自己的殊力波找到杜亦体内极度微弱又胆怯的殊力波包裹住,轻轻地抚慰。 约莫过了半小时,杜亦终于安静下来。 余贤给颜淼发了信息,将杜亦今天的情况详细转述,尔后对小晓道:“你帮余贤哥哥照看一会儿,我下去买点菜马上就回来,”又嘱咐,“记住,哪儿也不许去。” 见小晓郑重地点点头,余贤才出门。只是他前脚刚走,杜亦便挣扎到床边干呕。小晓人不大,倒是个麻利的,手脚灵活地把垃圾桶推过去。 杜亦抬手捂住嘴看了眼小大人似的男孩。 “余贤哥哥出去买菜了,你吐吧,我照顾你。” 小晓仰着头做出一副可以托付的模样,就见杜亦瘦削的脊背激烈地抖了几下,骨节分明的手掌抓住床沿,随即干呕声咳嗽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地钻进小晓的耳朵里。 到底是孩子,小晓的双手紧紧地搅到一块,眼底的慌乱无从掩饰,尤其是在看到垃圾桶里的那一抹猩红。 “你……你吐血了,我去找余贤哥哥!” “回来……”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如同锁链瞬间绑住了小晓的双脚,他不敢动,他上次就是不听话导致眼前这人发病,还病得如此重。 他不敢再动了,怕余贤哥哥生气。 “你过来。” 杜亦如同一条软绵绵的毛巾搭在床沿。 “帮我,拿些纸巾。” 小晓老老实实地照做。 “团几团,不要太规矩,盖住血迹。” 小晓按照他的指挥盖住点点鲜红。 “多谢,”杜亦伏在床边,连收回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却要抽出心神叮嘱,“别告诉余贤。” 他轻轻咳了几声,下巴搭在床沿上,头没那么疼了,但始终昏昏沉沉得不太清醒。 余贤连跑带颠地赶回来先奔进卧室瞧了眼,见杜亦安安静静地趴在床上,小晓正拿着帕子给人擦拭嘴角。 他放下手里的菜再次折回卧室,轻声唤:“队长,哪里还难受?” 杜亦没回答,似乎睡着了。 “他吐了?”余贤这次问的是小晓。 小孩明显一怔,随即点点头,但下意识地挡住垃圾桶。 “余贤哥哥,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余贤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得一愣,好脾气地问。 “你对他很重要。” “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没没没,”小晓吓得打起了结巴,生怕守不住秘密,显得不够义气,于是连连摆手,“他什么也没说,没说。” 余贤猜想杜亦方才定是同这孩子说了什么,不过他不急着知道,但有些话他想让小晓知道。 他眼神温和,道:“他对我也很重要,比活着的死了的任何星球的任何人都重要,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 杜亦睡了一小觉,嗅觉比视觉更先清醒,他闻到了淡淡的肉香,入眼的却还是那个小大人。 接着,小大人的脸放大,再放大。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力气似乎恢复了些,杜亦缓慢地坐起来温和地笑笑:“怎么是你守着我呀?” 细长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小晓瞧了他半天,心想:这个人把我当做情敌,肯定是不想见我的。 杜亦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余光扫见倚在门边的余贤,他偷偷对小狼崽比了个嘘的手势。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不用担心,我不再是你的情敌,我们不做对手。你放宽心吧,再生病余贤哥哥该心疼了。” 什么情敌什么对手,这小脑瓜都在想什么呢?杜亦无奈,挑了个好理解的解释:“我没有不喜欢你。” “你不用因为他委屈自己讨我欢心。” 杜亦听了笑着摇头,他现在仅有一只眼睛可以视物,目光盈盈如水,眼尾的红衬得脸色愈加青白。这会儿虚弱地靠在床头,似是随时就要破掉的泡沫。 小晓盯着他抿紧嘴,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个人,一定就是这副样子惹到余贤哥哥怜爱的,”他说完又表现得极为“大度”,“不过无所谓了,我以后也会找到一个像余贤哥哥那样善良的,我还希望他像你一样好看。” 第131章 孩子说话没头没尾,杜亦就顺着他的思路走:“你余贤哥哥也好看呀。” 他说完特意瞄了余贤一眼,四目相对,两人间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 “那不一样。” 小晓适当地破坏情调。 “怎么不一样?”杜亦收回视线,问得颇为认真。 “我要充当余贤哥哥那样的角色。” 杜亦脸颊微红,心里有了猜测,却还是笑问:“什么意思?” “漫画书上都画了的,你一看就是被余贤哥哥按倒的那一个,你身体这么差需要多多保养。” 无心的一句话惹得杜亦直冒冷汗,偏偏小家伙离得近,眼睛又好使得要命,见他起了汗就拿过帕子继续擦,嘴里念念有词:“快点好。” 余贤看乐了,笑着打断:“你们俩聊得挺好啊?” 小晓面色严肃地指了指杜亦:“余贤哥哥,他脸突然这么红是不是又发烧了?而且他还流了好多汗。” 杜亦化身一条滑溜溜的小鲤鱼,缓缓地出溜进被窝里,没掉下巴、鼻子、眼睛,最后留下光洁的额头和乖巧的发旋来应对尴尬的气氛。 余贤看得心软得似蛋糕,甜丝丝软绵绵,他清了清嗓子:“嗯,他发烧了,需要我照顾。小晓,你去客厅帮余贤哥哥摆好碗筷,我们一会儿就吃饭了。” 小家伙乐意有事儿做,尤其是帮助余贤。 待人出去后,余贤的手伸进被子里去捞人:“队长,你这样透不过气脸会更红的。” 他说着用了点巧劲儿将杜亦抱出来直拥进胸口,柔软的发在余贤的怀里轻轻蹭了蹭,杜亦不说话。 余贤轻笑,笑得胸口震颤,笑声直传到杜亦的心口。暖暖的,像阳光,像不管外面是不是天黑都要照耀杜亦的阳光:“真的害羞了?” 杜亦咬唇发挥了他作为队长的特有权力,用劲地在余贤的胸肌上捏了一把。 “看样子我的队长力气恢复得不错,”蓝眸闪着光,“是我抱你出去吃饭呢,还是队长你自己走呢?” “我自己走。” “能走?” “能。” “还是徒弟抱你吧。” “余贤!”声音渐低,“孩子还在呢。” -------------------- 第68章 信及豚鱼第八天 半个月前,陈可通过金太太结识了一位贵族圈里的太太。 这位太太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有一个整形手法高明,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医生,她想试试。但又听到些外界的风声,据说这个医生就是从之前犯了事被警局和审异局联手起底的那家整形医院出来的,便不敢轻易尝试。 不敢归不敢,但心里还是痒痒。给她挠痒痒的是手机安装的创世者hg游戏。这游戏是孩子见同学有玩的,一时兴起就安装了。但毕竟他们家境优渥,孩子玩具多得能堆一屋,游戏安装后就忘到了后头。这位太太极宠家中独子,怕哪天孩子又想起来问她闹,就一直留着没卸载。却没想到这个游戏每天都会自动弹出小广告,广告的文案极具诱导性,而内容正戳中了这位太太。 她先生近来常常夜不归宿,更有传闻称男人在外头沾了野花,据说那女的年轻又貌美。 陈可听这故事时神态十分平静,她隐去身份与这位太太攀谈,并表示自己刚好也要做整形,可以先帮她探探路。 半个月内,陈可如同打游击,终于缴获了大量证据,将此医生交于警局绳之以法。 与此同时,余贤与陆云分别带队在甘城与滋城交界埋伏,截获了多起由“饕餮”牵头的交易。这些人大多是被创世者hg引诱至此,共性是大多为成绩优异的学生或是社会上的精英,不同则是有的是异者,而有的是常人。 如果是常人,会在此处领取到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接下来将按照游戏的指引进行下一步行动,也就是杜亦遭遇的事件。 如果是异者,会被当场抽取精神力。 余贤带队截获了一起,幸好营救及时,人被送到了医疗中心,经抢救后性命无碍。 但被抽取的精神力用于何处作为何用,还未可知。 而止戈中心这边接到了来自望都首富付家的报案,对方称在付氏集团出现多名员工自伤,起因皆与一个叫做创世者hg的游戏有关。 能进入付氏集团的大多为高端技术型人才,可以说付氏是学霸的聚集地。 创世者hg已经渗透到学校、医院、企业,范围之广覆盖人口之多,令人咂舌。 器物部部长伏念卿搞到了游戏安装程序,谨慎起见,他用了一部新手机在审异局外进行了安装。很快,他便找到了游戏的核心。创世者hg,单单靠一部普通的手机便可以进入游戏开发者所创造的虚拟世界,还可以让常人体验成为异者的快乐。 经过大量的数据和案例分析,伏念卿进行了初步的推测,开发者将这款游戏推出的目的大概有两点:一是为了在天才中寻找j型殊力者,无论处于何目的最终一定是要为他们所用。二是制造混乱,满足一些人的猎奇心态以及张扬他们自己的黑暗型人格。 无论是在破解游戏代码中获得的情况,还是根据行动部和警局的实际调查,与之相关案件明摆着就是出自滋城。 而滋城就是异者之家的天下。 伏念卿在与越昱商讨后,摧毁了创世者hg的主程序,并在器物部成立专案小组,实时监测创世者hg主机情况。 第132章 同时,越昱也在着手准备挑选人员深入异者之家。 三足鼎立局面已经持续太久了,想要捣毁一方必定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但,不入局焉能破局? 创世者hg被伏念卿破解后,相关资料全部转移至器物部。该事件行动部跟踪得最久,但余贤并未多问,他仅向伏念卿打听了一件事,那个小白瓶的药物,那个让男子假怀孕最后生不如死的药,究竟是谁安排打在杜亦身上的。 行动部自此少了很多棘手的案件,余贤终于得空干大事。 申请休假,三天。前提是需要保持待机状态,随时准备就地出勤。 假期的第一个早晨是在源城清扬小区度过的,杜亦在这里入睡的第一晚就问了余贤。 “这是我们的家,也可以称之为婚房,很抱歉以这样仓促的方式让它与你见面。” 余贤的回答时候正式又虔诚:“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拿来送你,也没能拿得出手的聘礼,”他说完又连忙解释,“队长,并不是说你的价值与这房子等同,我只是先把我能给的给你。我知道这不够用来娶您……” 他在他面前总有会变得慌乱的时候,话说得语无伦次,甚至用上了敬称。 杜亦认真地望着那双蓝眸,几个字险些让余贤以为到手的老婆飞了。 “谁说我要嫁你?” “啊——” “我来娶你。” “啊?” “怎么?”杜亦笑着看他,“在我们彼此心中,就算再价值连城的物品也比不上对方更宝贝,那聘礼是什么又有何关系?” “队长……” “余贤,我的聘礼是我自己,”杜亦粲然一笑,一字一顿,“你嫁不嫁。” 他说得平和,面色沉静,看似胜券在握。然而内心的大潮正汹涌澎湃。杜亦用尽浑身力气控制住双手,他的心就要跳出来了,堵在嗓子眼,几乎无法呼吸。 谁肯要你?满身疮痍的你…… “嫁!”余贤毫不犹豫。 杜亦挺了挺腰,从轮椅上站起来,窗外透进的清冷晨光立即描绘出他顺滑的腰线。落在他手上的光线,被微微打颤的指尖晕成了斑驳的碎光。 “我要你,”余贤将所有收进眼里,再次宣誓,“只要是你,我就要。” “赔本买卖,”杜亦的双目也染上了点点水光,“有理由也不许退回。” “绝不。” 吃过早餐,两人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去领了结婚证。 轮椅被收起来,杜亦是直接走着进去走着出来的。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那张素来苍白的面颊平添了几分淡淡的暖色。 余贤挎着杜亦的手臂,遇见人就不经意似地摩擦手上的戒指,炫耀意思明显,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已婚之人士,嫁得还是身旁这位优雅俊逸的男士。 望城凌绝山,一对对小情侣牵手的、拥抱的、接吻的,多得不足为奇。 凌绝山又被称作姻缘山、月老山。只因此地有两颗缠满红布的千年老树。在山顶两颗老树上挂上祈愿牌,再去山下的别墅区租住一晚,第二日迎日出,便可实现愿望,伴侣间的祈愿最为灵验。 下山时已临近傍晚,路上依旧行人纷纷。上山是坐着车升上去的,下山杜亦说要自己走,余贤没劝他半分,只是乖巧地揽着人的腰,与杜亦一同缓慢地下行。 “来这地方许愿的人可真多。” “感情的那点事儿,求良缘求表白成功求在一起或是求白头偕老,无非就这些。” 山顶挂牌唰唰作响,数不清的愿望一一被晚风抚摸。 就如这两个闲聊的路人所说,上面的祈愿大多是那些。只是有两块挂牌上的字格外显眼,似是下笔之人用了百分千分的心力。 余贤祈愿:望我爱之人往后无苦消痛。 杜亦祈愿:望我爱之人余生平安顺遂。 当晚,在山下的别墅,余贤收到了伏念卿的消息:源城苏家。 假期的最后一天,余贤把决定权交给了杜亦。不出意料,杜亦选择简简单单地与余贤共度一日。从清晨一起准备早餐开始,再到晚饭后在清扬小区附近的海滩吹风,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两人都觉得特充实,像热恋中的小情侣对每件小事都带着新鲜劲儿,又似一对相伴几十年的老夫妻,一切井然有序默契十足。 难得是个好天,晚风打在身上清爽却不冷。 两人提溜着小马扎坐在海滩上看孩子们嬉戏,看小情侣亲热,嬉笑耍闹声不绝于耳。杜亦身上披着余贤的外套,唇瓣一如既往的苍白。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这几天他一直头疼,但自上次救了人后,他的头就断断续续地疼着,时间一长他倒是习以为常,就没同余贤讲,偶尔疼得厉害了吃上止痛便会有所缓解。 “那个小哥长得真好,旁边那个跟他什么关系啊。” 忽然间,格外清晰的一句话传到杜亦的耳边,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周围人都在各玩各的,只有靠树坐着看书的一个少年在看着他们。 “啊,他看我了,他脑瓜子后面是长眼睛了吗?” 杜亦轻轻皱眉推了推眼镜,一种怪异的感觉直涌上来。 这个少年没有开口,但声音却似在他耳边响起,清晰无比。 忽然间,杜亦意识到了什么。 他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一对打闹的情侣身上,尝试着集中精力去探测他们的内心。 第133章 这对情侣虽在打闹,但口中的称呼极为亲昵,任谁都以为是正处于热恋当中。 然而他们心中所想的则是: “二虎吧唧的,明天就甩了你。” “什么土老炮啊,这点浪漫都不懂。” 杜亦猛地捂住头,却听到余贤在说:“队长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肯定是不舒服。哎,又在偷偷忍了。” “还好。” 杜亦顺嘴接了句,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他抬头看向余贤。后者并未开口,只是面露担忧地望着他。 “队长?” 余贤见人不对,唤了声。 杜亦抱着头一动不动,余贤的声音随着周围嘈杂的声响渐渐地飘远,脑中的麻绳连续拉了两下来回,他很想竭力忍住突如其来的剧痛,再对余贤说上一两句无需担忧的掩饰之词,然而脑中像是卷起一场汹涌的风暴,无情地摧残着他的神经,杜亦控制不住的闷哼,抓住余贤的手臂,俯身干呕。 麻绳在风暴中晃荡由纤细变为粗大再化作千万条,从不同的方向来回拉扯,杜亦脑袋里似乎被摩擦出了火星子,他用手去捶、去打。 “队长,队长!别打!” 余贤攥住那双手,将人整个揽进怀里。 杜亦抬头求助般地望着他,左眼红得要滴血,被红包裹的瞳孔中竟浮现出缕缕金色,诡异可怖。他霜白的唇轻轻蠕动了两下,上身剧烈颤抖,半个字都未能出口,便厥了过去。 -------------------- 第69章 信及豚鱼第九天 余贤带着杜亦连夜赶回审异局。 短短的路程,他被凌迟了千万次。 杜亦只昏迷了片刻,清醒后便一直紧攥着余贤的衣领,他的双手被余贤束缚,苍白的脖颈拼命向后仰,痛喊声不间断地划破黑透的夜,也在余贤的心尖上划下道道血痕。 余贤再次守在实验体基地抢救舱外,舱门关得一条缝隙都没有,连条发丝都塞不进去,却关不住杜亦撕心裂肺的声音。 “啊!” 余贤跪在地上,发出同样的痛喊。他的双手拽着胸口的衣襟,呼吸哽在嗓子眼。 他好疼。 究竟是怎样的疼痛,能让一向隐忍的队长痛到呼天喊地? 他想冲进去看看他,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小渔……疼……” 几乎被疼痛吞噬的人发出求救般的呼唤,声声痛喊自抢救舱内传出,直抵进余贤的耳朵,撞得他险些晕倒。 余贤宛如被压下的弹簧,这一声痛喊挪开了碾着他的无形大手,他“唰”地一下弹起来,踉跄地奔到抢救舱口。 可是,他又刹住了。手轻轻地从舱门上滑下,他怕影响里面的人对杜亦的治疗。 门被打开,谈佑探出个头,语速飞快:“穿好,进来!” “杜亦!”余贤几乎连滚打爬地骨碌到杜亦跟前,一把捞起那双青筋崩起的手,“我来了,我在这儿!不疼了,就不疼了……” 淡淡的银光萦绕在杜亦周围,苍白的脸颊上冷汗与血泪交织。他的左眼被血雾糊住,右眼皮被冷汗打得不住颤抖,但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知道余贤来了,就在他的身边。 “你们是契合partner。”梁逸冷静地提醒。 “对……对!”余贤调动体内的s型殊力波缓缓地向杜亦的体内探入。 脑袋里有根铁丝拉着杜亦往上提,脚下却坠着座山拖着他向深渊坠落。 忽地,他嗅到一缕清凉的气息,霎时间杜亦仿佛置身于绚烂的花海,他拼命想要破开的痛苦枷锁被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缓缓地解开。 “队长,我来了,没事了。” “唔……” 仪器声由鸣叫转为嘀嗒声,颜淼、梁逸、谈佑三人皆是长舒口气。 杜亦安静地被余贤握着,已经陷入昏迷。 “他……他怎么样了?” 余贤的额发打起了缕儿,满脑门的冷汗。 “第二殊力觉醒了,”谈佑回道,“念心,j型。” “他体内潜伏着第三殊力,殊力型未知。”颜淼补充道。 “对身体会有影响吗?”余贤稍放松的神经蓦地又紧绷起来。 “目前还不能确定,”颜淼盯着仪器上的数据,“我们在他体内注入了药物,暂且让第三殊力保持沉睡状态,以防止受某种刺激导致第三殊力主动觉醒,造成不可控的影响。另外,关于他的眼睛,”他顿了下才接着道,“不是殊力导致的,根据你上次所说的情况,极有可能是临星王室求了百年的瞳御术。” * 杜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脑袋里依旧不太清醒,有一点疼,不是十分剧烈。 余贤趴在床边,黑眼圈浓重,眼睛有些肿,杜亦猜测小狼崽定是哭过了。 他撑起身捻手捻脚地下了地,不知道是不是觉醒了新殊力的关系,他的腿不再像从前那样无力,似乎恢复到了失去殊力前的状态。 于是,杜亦想逞强。 但他想逞的强过于强,以至于很快便化作泡影。 杜亦打算把余贤抱到床上,让小狼崽能好好休息。只是,他还没进行到第一步,也就是说他还没来得及走到余贤跟前,他想抱在怀里的对象就醒了。 “队长你……”余贤望着一身病号服站在床尾的杜亦足足怔了一分钟。 第134章 两人都被按了暂停键似的,杜亦停在原地与那双蓝眸对视了一分钟。 “我,”杜亦生平第一次打起了结巴,紧接着扯了个谎,“我去厕所。” 余贤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怎么不叫我,我抱你过去!” “不用,”杜亦决定隐去自己的伟大梦想,先告诉余贤一个好消息,“我的腿好像彻底恢复了。” 先前经过在诊疗区的一系列治疗,杜亦的病早已降低了发作的频率,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靠轮椅生活。 但那不一样,他能感到非常不一样。早前,他就算偶尔可以自己走路,也常伴着种无法言喻的脱力感,似是有劲儿无处使。现在不同,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属于自己双腿的力量真的回来了。 “真……真的?!”余贤激动得眼尾湿润,他抱住杜亦转了一圈,“太好了,太好了!” 他像呀呀学语的孩子,词汇库里只有这么三个单调的字,用各种不同的语调展示。似从大书的某一页里拿出来的干枯树叶,淋漓了春天的气息又鲜活起来。 余贤将杜亦放下来,望着被自己的兴奋感染得更有生气的人,他的嘴张开又闭上,蓝眸亮晶晶的水光闪啊闪,接着缓缓地将人再次拥入怀中。 “太好了,队长。” “嗯。”杜亦轻轻应,他看不见余贤的脸,但肩膀上滴滴答答逐渐湿了一片。 两人顺理成章地挤到一块,睡觉。 后半夜,余贤还是被身旁轻轻蛄蛹的身体惊醒了。杜亦的呼吸时缓时紧,显然是不舒服。 余贤轻轻拍了拍他瘦削的后背,杜亦有些口齿不清,不知道是意识不清醒还是疼的:“小渔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你不舒服。” 杜亦朦朦胧胧地笑了:“我没不舒服。” “又骗我,”余贤道,他握住杜亦的手盖在白净的额头上,“你自己摸摸,一头的汗。” 杜亦眨巴两下眼,似乎清醒了些,他拍了拍余贤的手背:“睡吧,明天就好了。” “不行,”余贤不放心,“你这刚好点,别再出了问题。” “就是头有些疼,不严重,他们一过来又要折腾,”杜亦说着主动环住余贤的腰,似在撒娇又一本正经,“他们一折腾,我更受不了,嗯?” 他这话可信度高低无法判断,但余贤倒是先被柔情似水的流动眼波哄得受不了了。 再一次妥协的余贤轻轻为人拍着背,困得哈欠连天脑瓜子嗡嗡的就是倔强得不肯睡,嘴里叨叨咕咕,哄孩子似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不疼了不难受了,痛痛飞走了。” 杜亦头痛得虚脱,余贤叨叨的有些肉麻,但胜在声音好听,一点做作的意思都没,听得倒像是催眠曲,叨咕了会儿杜亦竟然困了。 他拍拍余贤的手:“小渔,我不疼了,睡吧。” 脑袋一点一点,余贤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嘴闭上了,手下却不停。 杜亦的头顶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小狼崽显然已经睡着了,安抚人的轻拍似乎成了惯性动作。 在实验体基地没待两天,杜亦就准备收拾收拾回家,行动恢复了自由,他的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 说收拾倒也没东西可收拾,就是余贤的小药箱又更新了。颜淼给他上了新货,余贤逐一贴好标签,认真得似在摆动名贵的瓷器。 杜亦被勒令坐在一边休息,盯着余贤看就成了他唯一可做的事。 “得盯着队长吃药,把身体养好,最好是恢复到我刚入行动部时的身材。到时候再跟队长撒个娇,他肯定会同意的,我就可以开荤了。” 杜亦神色微妙地看着嘴角勾起得意笑容的小狼崽,他刚刚尝试用了“念心”,竟然听到余贤心里的小九九。 “队长,你脸色不正常,”余贤收拾好小药箱,正对上表情不太自然的杜亦,“发烧了?” “没,”杜亦握住试探过来的手,笑道,“大概是馋肉了吧。” “哈?” 家没回成,没等出实验体基地余贤的工牌就跳出一个名字:越昱。 “杜亦在你旁边吗?” “在。”余贤回道,语调听不出情绪但眉毛却不自觉地挑起,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人对他有威胁,情感威胁。 “杜亦。”越昱的声音拔高了些,但依旧不改沉稳的气场,迫使人不得不应答。 “哎?”杜亦缓慢地接过余贤的工牌,语气比两人要轻松许多,“找我有事?” “身体怎么样?” “还成。” 越昱听罢沉默了片刻才道:“审异局现聘请你出任部长。” 杜亦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眼余贤,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要知道,”杜亦顿了下,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我虽然不是废人了,但不代表我就能像以前一样出外勤。” “你想回审异局吗?” 杜亦脸上的笑淡下去,没回答。 越昱等了会儿,见对面没有声音又道:“你的第二殊力是j型吧。” “是。” “神控部,”越昱说了三个字,“审异局回聘你为神控部部长。” 杜亦不解地与余贤对望了眼,道:“什么时候有神控部了?” “刚刚,”越昱道,“在我刚刚说了那三个字起,神控部成立了。” 第135章 为你而成立。 当然,后面的话越昱不可能说出口,也不打算说出口。 “是询问意见还是下达通知?”杜亦问。 “下达通知。” “不得不上任?” “对。” “我现在身体不好,”杜亦提前给人打预防针,“如果哪天在出勤的时候晕了影响到审异局名声,不扣工资吧?” “扣。” 回答得斩钉截铁,一点回环的余地都没有。 杜亦啧啧两声,吞回想要吐槽的话:“好,”又问,“什么时候上任?” “即刻起。” “哦。”杜亦略作思考,问,“新一届异者要报道了吧?我跟着一起走流程吧。” “你说呢?” -------------------- 第70章 信及豚鱼第十天 越昱嘴上说让人立即上任,却没真那么做,杜亦因此获得几天的时间在家修养。 成立神控部,越昱早就有这个想法,但是j型殊力异者稀缺,再加之一直没有可以胜任部长的人选,便被搁置。 自杜亦被控用法鞭失手打伤余贤的那件事起,越昱便深刻意识到j型殊力异者对于审异局的重要性。异者之家拥有不止一个j型殊力异者,而且都是实战性,这也是他们一直有恃无恐的重要原因之一。 然而审异局y型殊力异者占比最大,s型倒也不少,但唯独j型少之又少。虽然在杜亦觉醒第二殊力前,审异局的s+阶异者当中就已经有两个是j型殊力,但是…… 都不算实战型。 杜亦第二殊力的觉醒是促进神控部成立的关键推动剂,如果神控部可以像其他部门一样正常运行,那么审异局便不可同日而语。 越昱的手指搭在抽屉上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没打开,好似怕相框内的那张笑脸探知他内心的愧疚。 在杜亦的身体与审异局的发展之间他优先考虑了后者。 敲门声响了两下,外面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局长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进。”越昱不禁挺了挺腰。 先是探进一颗脑袋,再是唇角招牌的微笑,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唯独这人的面色。 “神控部杜亦,来报道。” 两人打小就认识,因此平日与“调皮”两个字极少沾边的杜亦,每次来见越昱都会不自觉地染上些孩子气。 “嗯。”越昱在他面前倒是一向把情绪藏得很好。 这是杜亦离开行动部后两人第一次再见,眼前人的双颊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整个人也清减了许多。 越昱低头避开与杜亦的视线接触:“神控部办公的位置已经选好了,你记得自己去盯着,没几天新人就要报道了,尽快把神控部的外在内在架构都搭建好。”他刚一抬头就扫见杜亦清瘦的身影,“我叫了陶夭,他会暂时兼任副部一职。” “好。”杜亦非常痛快地应下,干脆利落地转出局长办公室,立马执行下达的任务。 陶夭,那是审异局的元老,与颜淼同是越昱的发小,现任止戈中心讯息组组长,他们之前的关系不需要用职位的高低来衡量。如今陶夭被任命为神控部的临时副部,杜亦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无非两点:越昱看他一个光杆司令太尴尬,或是越昱怕他在新人来之前赶不及将一切准备完毕。 不过,初创期难熬却是一点不假。 杜亦接下神控部后,几乎住在局里。他身体虽是大好了,但累狠了总是少不了来个头疼脑热的,胃痛就更是长伴左右。 余贤不出外勤的时候就长在神控部,搬个椅子挪个桌子手脚麻利得可以申请当部长特助。杜亦不回家他就陪着人加班,杜亦不想歇他便不多话,待人脸色差得厉害了他不劝,杜亦也会自己去休息。 他从不想阻挡杜亦的任何决定,尤其是他在那双墨眸里又见到了久违的光。 杜亦忙得狠了,不但会忘记吃饭时间,水都不记得喝上一口。余贤买了个新水杯,是杜亦最喜欢的冰蓝色。忙活得嗓子冒烟的时候,余贤便准时地递过一杯温水。 “烫不烫手?”余贤问。 水杯外裹了几层纸巾,余贤大呼失策,他买的时候只顾颜值,忘考虑实用性:这杯子不隔温,烫手! 杜亦接过水杯喝了口放在桌子上,拉过余贤的手用自己冰凉的十指摩挲小狼崽被烫得发红的手:“疼不疼?” 余贤摇头:“不疼,我皮糙肉厚。” 他一张俊脸皮肤很白,这话张嘴就来。 “哪儿就糙了。”杜亦笑。 余贤嘿嘿两声:“我明天再买个新杯子。” “不用,”杜亦道,“我弄一对杯套,我们俩用。” 紧赶慢赶,神控部终于赶在新人报道的前一天正式落成。 止戈中心迎来一年一度最活跃的时刻,流沙巨幕前不时地传来惊叹。 大门开启,激动人心的画面再次重演。 “怎么的,新人报道是给他们行动部招生吗?每次都碰见他们大张旗鼓地外勤归来。” “嘘!”事务组的一名组员赶紧捂住身边人的嘴,“你可小点声吧,人家提溜你就跟拎小鸡崽似的。再说了,他们行动部出风头的机会多,崇拜者也多,正常正常。” 大概是刚结束的任务过于激烈,行动部的壮汉个个打着赤膊。为首的穿着黑色紧身半袖,露出结实的小臂,黑色的束缚带绑在肩、腰、腿,勾勒出优越的线条,恰到好处的胸部肌肉更是引得过往的新人连连惊叹。 第136章 “领头的那个是谁啊?好帅啊!”不少新人眼冒精光。 “有主了。” “你怎么知道?” “没看见他锁骨上的牙印?” “千里眼啊?” 几人叽叽喳喳,倒是忘了领名牌。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止戈中心事务组其中的一个窗口,当值的事务组组员惊讶地道:“杜……” 称呼还未叫出口就见这人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即出示权限卡取了部分新人的资料。 “哇!” 聚堆观赏行动部壮汉的新人中突然发出一声轻叫,声音不大,但在瞬间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本以为这人与他们同样在感慨行动部的飒爽英姿,正要调侃一二,却忽感一道清风拂面,几人不自觉地顺着发出叫声之人的视线寻去。 “哇!” 紧接着口中不约而同地发出轻呼。 “这身制服是哪个部门的啊?” “据说是新成立的神控部。” “这个长得好清俊!” “别搁那儿感慨了!”鲍豹见余贤与自己带领的小队的风光被人抢走,就寻思这谁啊敢抢俺们行动部的威风,定眼一瞧便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心想:“哎哟,可以,随便抢。”嘴上冲着一众小新人吼道,“赶紧报道去吧,又不是让你们来审异局找对象的!” 余贤从监测中心出来就见到杜亦靠在墙边等他。 “今天怎么样,累不累?”他走上前,熟练地揽住人的腰。 “不累。”杜亦笑着将双手搭在小狼崽结实的小臂上。 “我看看哦。”余贤左瞧瞧又看看,撒摸半天感觉眼前人的气色确实还可以。 “我今天遇见你徒弟了。” “嗯?” “童照。” “哦哦,他咋了?” 杜亦细细地打量余贤,唯恐错过小狼崽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没咋,”罢了手指轻点了点余贤眼下淡淡的黑影,问,“是不是没睡好?” “还行。”余贤回道,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他不会撒谎,尤其是在杜亦面前。 “做梦了?”杜亦的双手上移,捧住余贤的脸颊,“还是那个梦?” “嗯。”余贤垂下眼睑,低应。 杜亦的心口串了根细长的丝线,来回拉扯,难受得无从宣泄,苍白的手掌自余贤的脖颈顺到后背,徐徐地安抚:“疼吗?” 余贤摇头:“醒了就不疼了。” 那梦里岂不是…… 杜亦的双颊骤然白了下去,余贤的黑眼圈不是因为睡不好,大抵是他在有梦的夜里便不敢睡吧? 后背剥骨的剧痛固然难忍,但在小狼崽的梦中那个挥刀伤害他的人却是自己,那梦中的余贤无疑是在承受人间最残酷的刑罚。 抚在余贤背部的手脱力般地滑下,再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用力。 “小渔,”杜亦唤,“今天下午如果不出外勤,我们早点回家吧。” “好,”余贤答应得很痛快,见杜亦脸色不好,以为人又不舒服,便急急询问,“队长,是不是又难受了?” “没,”杜亦眸中的担忧化为柔软的清波,“晚上,给你开荤。” 开……开什么? 余贤怔了老半天,才琢磨过味儿。如果不是碍着两人所在的位置太过明显,他恨不得抱起杜亦大喊大叫地打圈圈。 晚饭是在家附近的小店吃的,几个家常菜。余贤吃得囫囵吞枣,杜亦倒是不紧不慢,但他吃的少,两人几乎同时落筷。 吃过饭后,余贤反而不急了。杜亦肠胃不好,余贤在对待他的身体上,一向耐心十足。 两人慢悠悠地绕了几圈消好食才上楼,余贤优先冲进了浴室,嘁哩喀喳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一身长款的黑色睡袍披在身上,边擦头边喊:“队长,我洗好了,你来吧。” “好。” 杜亦放下书,手放在眼镜腿上,人微怔。 他眼前的余贤刚好站在灯光下,或许是着急出来,睡袍的系带耷拉在两边,光线打在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杜亦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两下。 “怎么了?”余贤被盯得一愣一愣的,眨巴几下眼,关切地问,“不舒服吗?” “没有,”杜亦放下手,打算让眼镜继续架在鼻梁上,“我去洗澡。” 他刚进去,余贤脚赶脚也挤了进来。 “你进来干嘛?” “我帮你洗。” 杜亦哭笑不得:“我现在状态还行,可以自己来。”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余贤的理由充分且可信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好——” 杜亦随了余贤的愿,当着人的面坦然地换下衣物,只是他躺在浴缸里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小狼崽再讲半句话。 余贤趴在边上竟然看愣了神,将搭把手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vip坐席不错?” 空气中的燥热愈发明显,杜亦率先开口,双颊微微发红,嘴上却笑着调侃:“可看得清楚?” “嗯,”余贤回过神,张口就来,“观赏美人鱼,体验绝佳。” “乱说。”杜亦笑骂。 “如果我说是自夸,”余贤拿过毛巾帮人轻轻擦背,“队长认同吗?” “怎么说?” “你是美人,我是美人的鱼,简称美人鱼。” 第137章 “胡言乱语第一名。” 杜亦笑着拿过浴巾,站起身围在腰间。 “好了?”余贤趴在浴缸边仰脖看人,“这么快?” 杜亦垂眸往下一看,玉石就入了眼。 心下一动,脚底一滑。 一个身子不稳往下栽,一个连忙起身去抱人。 黑睡袍的边儿攥在杜亦手里,余贤剩下个小裤衩。 白浴巾的角儿搭在余贤脚上,杜亦什么都没剩下。 余贤捧得满怀的湿滑,杜亦触到结实的玉石,两人大眼瞪小眼足足呆愣了十几秒。 杜亦眼睫微颤五指缓缓松开,黑睡袍随即落地与白浴巾交缠,他偏头轻咳两声:“小渔。” 余贤脸红气粗动作不停,双手托住杜亦向上轻颠,蓝色的殊力波自掌心飞出,接着大片的雪白在杜亦的眼前飘过,随后纯白的睡袍遮住他苍白的身体。 大步一迈,余贤直奔卧室。 杜亦神色乖巧不言不语,脸却坦坦荡荡地贴在玉石上。 反观余贤,一身君子之姿,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杜亦被直接塞进柔软的被子里,余贤没停脚转身又进了浴室,再回来时身上湿答答的挂着水珠。 “队长,那套藏青色的睡衣放哪儿了?”他背对着杜亦弯腰在衣柜里翻找。 后背上的伤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杜亦的面前。 蔓延至尾骨的伤疤,犹如狰狞的纹身附在原本光滑的肌肤上,杜亦眼神一颤,心下愈加坚定。 余贤回过身,见缩在被子里的人仅露出一颗小脑袋,目光正直直地盯着自己:“队长?” “一块二块三块……八块。” 数到八,杜亦的视线刚好捕捉到一滴调皮的水珠,它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停滞,接着滑进浴巾里。 杜亦视线下移,缓缓开口:“在最里面的柜子里。” 他的目光随余贤而动,见人找到了睡衣正作势要套上,杜亦眉眼弯弯,语调上扬:“别穿了。” “嗯?”余贤闻言手下一顿。 “过来让我看看。” “啊?” 余贤拇指与食指在拎着的衣领上打了条直线,对上杜亦炽热的眼神忽然反应过来,手一甩,睡衣缩回衣柜:“队长想怎么看?” 双手撑在床边,余贤笑声朗朗。 杜亦眯起眼,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向上,用满足的轻笑作为回答。 “队长——” 余贤长唤一声:“队长,开门。” “我从前是不是会错了意?”杜亦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 余贤听得迷迷糊糊:“啊?队长在说什么?” “你之前跟童照。”杜亦突地挺起身,咬住发红的耳垂。 “跟谁?” 余贤以为自己幻听。 “童照。” 见余贤迷迷瞪瞪的神情,杜亦提醒道:“医疗中心,th02病房,我隔壁。” “啊。” 余贤微张开嘴,迅速反应过来:“队长,你听我说!” “没事,”杜亦笑,“你年轻。” “不是,”余贤手脚并用,急得嘴巴开开合合哆嗦了好一会儿,最后神色委屈巴巴地道,“队长啊,你误会我了。我那是腰伤,他给我按摩。” 杜亦疑惑:“按摩你喘什么?” “我疼的啊。” 闻言,杜亦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护在余贤的腰间,声音温和得似在唠家常:“那他喘什么?” “不知道,”余贤舒服地眯起眼,表情像一只正在享受的大喵,“他可能体虚吧。” “哦,”杜亦又笑了,“门开了。” 余贤一怔,又听:“进来。” 紧接着杜亦贴在他的耳边:“干活。” “门……开了?” 余贤的嘴没动,杜亦的头有些疼,但他现在顾不得这些,他现在能听见余贤的心里话。 “咋整,这仗打的也没个军师。” 什么东西?还想要军师? 同谋者双颊红一阵白一阵,嘴上笑道:“主帅不行就解甲。” “主帅行!必须行!” 仗还得打,心里的话憋是不可能憋的。 “好喜欢。” “眼尾好红!” “是要哭了吗?” 杜亦长舒口气,“念心”被努力关掉,双手微动,银色的j型殊力波轻柔地传递过去。 雨后竹香淡淡散出。 几乎是在瞬间,余贤就嗅到了。 “队长!”他叫,“你干什么?” 他在问,但心里已经猜到了。 第二殊力觉醒的杜亦,作为余贤的契合partner,有能力用j型殊力波对他的伴侣进行任何方面的精神疏导。 “小渔,关于那个梦,我也有一个版本,”杜亦认真地直视那双蓝眸,“我的版本是……” “杜亦,我信你。” 余贤只听了几个字就迅速截断杜亦的话,他飞快表态,不给人一点间隙用来胡思乱想。 杜亦也闭上嘴,他摸着余贤的手指,一根一根揉着。他眼眶里有泪,却笑得无比灿烂。 j型殊力波轻缓柔和,余贤后背的疤痕处先是如同火燎,紧接着清清凉凉得十分舒服。 “有时候,心动就是很简单的事。” 余贤睁开眼,嘴角上勾。 该他回馈了。 第138章 余贤毫无保留地派出几员大将献给杜亦一场紧凑又绝妙的表演。 勇敢的潜水员率先上阵,探向越来越深邃的海底,努力地触碰宝藏。英勇的冲浪者紧跟着接班,迅捷地翻腾,冲击。 尔后,燕尾服一披,指挥家隆重登场,挥动起修长的指挥棒。 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指挥家被这声音震撼到了。 太美妙了。 万物的啼声、鸣唱都比不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的声音。 源于纵容,源于默许,在无限的温柔宠溺下,迎来最终重重量级的表演者——操偶师。 空调并没有人去调节,然而室内的温度却直线攀升,操偶师与他的傀儡在这样的环境下上演一场不需要报幕的大戏。 操偶师最宝贝的傀儡不是粗织麻布做成的,它光洁润滑,好似一汪春水能在操偶师的指尖流走。 淋漓的水确实湿了操偶师的手,然而他的傀儡并没有溜走。它在他的操控下做出各种精妙与纯净的动作:蹬脚、屈膝、挺腰、仰颈、最后是启唇。 然后,操偶师的傀儡活了。 它发出了声音。 操偶师闻之愈加兴奋,灵巧的手指提拉着细丝线操纵着手下的傀儡。时快时慢,时而凌厉时而舒缓。他们似是共同演绎过无数台戏,他的每一处牵动都是大师级别的示范,而傀儡每一次的回应皆是出自本能,却又恰到好处极度美妙。 他手指一提,它薄唇微张;他手指一拉,它双腿曲起;他手指一扯,它肩头轻颤;他再度一拽,它胸口起伏;他卖力一甩,它予他晶莹剔透又粘稠的宝藏缠绕指尖。 操偶师的手指被滋润得透出白光,他交替变化,速度与力道同时传递,而傀儡在他的牵引下迅速给出反应:布满光泽的躯体被扔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漂浮,散出阵阵清香。 是清竹,亦是清泉。 能撤火,亦能解渴。 夜太长,却没有一丝缝隙能留给空虚。 -------------------- 第71章 鱼跃鸢飞第一天 一场大战的最后,余贤忍住决战到天明的冲动,极力克制尽量快地鸣金收兵。 他与他的主帅退回老巢时,他进攻的对象已经彻底昏睡过去,天空微微泛白,他拽回被子,让一切回归如常。 智浮车缓缓地驶向审异局,杜亦歪在余贤肩上打盹,他只睡了两个小时,疲得厉害。小狼崽又是洗又是擦,还准备了早点,满打满算也就眯了半小时,却生龙活虎地如同吃了兴奋剂。 在止戈中心遇见了被借调到局长办公室的童照,他搬了一大箱东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如牛。杜亦扫了眼先行下了电梯,余贤与童照对望了一眼,后者连眨两下眼,气喘吁吁地扔下一道惊雷:“师父,你还疼吗?” 余贤下意识地看了眼杜亦沉静的脸,“嗖”地一下飞出电梯。 童照抽出手按住电梯键,疑惑道:“师父?” “你没事喘那么大声干嘛!?” “啊?”童照愣了下,随后迅速捂住嘴,双目略显无辜地盯着关上的电梯门。 余贤讨好地看向杜亦。 “他这股呆劲儿跟你刚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 “哈?”余贤忽然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他伸出手揽住杜亦的腰稍加用力,尔后心满意足地听得杜亦短促的闷哼,再迎接杜亦软向他的身体。 嘴角破开一抹笑:“队长,腰疼吗?” 杜亦故作思考状,道:“恩,挺疼的。腿也是,没劲儿,快走不了路了。不知道是哪个小狼崽子这么过分。” 余贤差点笑出声:“杜亦,你真爱我。“ “当然,”杜亦兴致大好,陪他玩,“我可不像哥哥,哥哥只知道让我疼。” 余贤双眸一亮,哪能放过大好机会,开始半真半假地演绎放肆张狂:“哥哥还知道好好爱你呢!你怎么不说,啊?” “嘶……余贤,得寸进尺,目无尊长……你个狼心狗肺的狼崽子……” 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的童照脸涨得通红,双手抬着箱子,嘴紧紧抿着。 越昱抬起头看了他半响,微微蹙眉:“你在外间办公,只是暂时借调过来,行动部那边也要兼顾。” 他最近手头需要整理的数据太多,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上次在给几个部长开会时,竟然因为突发胃痉挛而晕倒。随后,部长们便举荐了各自部门的小能手,异域长甚至还举荐了救助站站长…… 越昱在这些人的资料中翻了又翻,最后锁定了余贤举荐的童照。 童照是y型异者,但战斗能力极低,而且家世背景简单成长轨迹单纯,对越昱的安全威胁最低。另外,童照在文字整理和数据分析上的实力确实超群,他的殊力便是只看一眼便过目不忘。 见人依旧抿着嘴不答话,越昱沉声道:“说话。” “是!老板!” 童照先是恭敬地回答,但因为憋了半天气忽然开口导致他呛咳了好半天,最后直咳出两行清泪才住口,心道丢大人了,又连忙抿紧双唇。 越昱靠在椅背上,淡道:“审异局可以呼吸。” 一年一度的团建大比再度在知悦中心拉开帷幕,今年多了个部门参赛——神控部。 但,行动部不会因为他们的“老队长”而手下留情,虽然杜亦因为身体原因并没有代表神控部上场。 第139章 余贤代表行动部压轴上场,游刃有余地取得了第一名。 每年的水下环节都是行动部展现体魄的最佳时刻,尤其是在上岸的时候。 余贤的衬衫湿答答地贴在身上,淋漓的清水沿着他完美的身体弧线落下,水落声与看台上的惊呼同时响起。 “这是谁呀?身型太好看了吧!” 有新人惊叫。 “余贤啊,行动部部长,这你都不认识,他现在可是审异局最受欢迎的男人。” 环形超大屏幕上映出余贤年轻英俊的脸,所有的杂音仿佛都被他屏蔽,他深吸口气将挡住眼睛的湿发向后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视线在看台上扫了一圈很快便锁定了一点,随即粲然一笑。 “他刚才是对谁笑啊!!天呐!我爱上了!” 止戈中心事务组的方向发出一声尖叫,但众人的目光却没有偏移,依旧停留在余贤被放大的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唯恐错过欣赏美神对他们的恩赐。 鲍豹照例没有上场,他挨着杜亦混迹在神控部的看台上,此时轻撞了下杜亦的肩膀:“那小崽子,现在可威风了。” 杜亦嘴角含笑:“嗯,不过确实很吸引人。” 他倚栏杆站着,单手扶在腰间,身边就是叠了好几个棉垫的座椅,但他依旧无法坐下。 被小狼崽深度关爱的地方,实在太疼了。 “怎么?腰疼病又犯了?”鲍豹见状问了句,但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咋?你俩现在恩爱到这种程度了?” 杜亦笑笑没答,他的余光瞥见隔了一排坐在他前方的男子。 这人名字挺文艺,叫舒水连,新加入神控部的j型殊力异者,是新人,却不是止戈中心发出邀请的异者,而是玺域大力举荐之人。 自审异局成立后,玺域每年都会以各种官方的理由威逼利诱给审异局塞人。今年见审异局成立了神控部便急不可耐地塞进来一个j型异者。 越昱自然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每一个玺域安排进来的人,都要被套上特质的类似限殊圈的手环,手环上装有器物部研制的跟踪器,一旦该人做出有悖于审异局规定的事情,就会受到相应惩罚。 四周充斥着尖叫与表白声,这届的新人异常开放,毫无顾忌地表达心中所想。舒水连在热情的众人中无疑是特别的,他不言不语嘴角带着矜持的笑,腰杆挺得笔直,一副清淡如菊的模样。 只是,杜亦顺着他的视线一路延到余贤的身上。 舒水连的双腿因为余贤的笑不动声色地微微收拢,双颊的肌肉轻颤,那是掩饰极度激动心情的表现。 杜亦轻轻挑眉。 恩爱加倍,情敌也加倍。 不过,现实比杜亦推想的还要严酷:情敌翻倍。 “哎,那不是余部吗?” 身着事务组制服的异者指着长椅上的两道身影对着他带的新人道。 同行者眯起眼危险地盯着余贤的手,他爱慕的那双漂亮的手正覆在一个清俊男人的上腹打着圈。 而这同行者正是那日在知悦中心冲着余贤尖声喊叫大声表白的事务组新人,因为矮小又爱拔尖被同组的同事“关切”地唤作出类拔萃的小男人。 拔萃的小男人脚一跺,问:“那是他男朋友吗?” 事务组那位前辈一怔,随即道:“不是,那是他……” “不是就好。”小男人飞快打断,有急事似的抬腿就跑。 “那是他伴侣,你这人怎么不听我说完话啊,真是。” 可怜这位前辈只能孤零零地对着冷风低呵。 余部长身材高大英挺,一定是喜欢保护弱者,不然怎么会对一个普通的同事如此关切倍至。拔萃小男人暗暗琢磨,得想个法子给自己制造个让余部长关心的机会。 于是脑袋不转轴,他吃了几盒刨冰又灌了两瓶冰水,奈何本身是铁胃,除了冷点再无其他症状。 他与同事打好招呼,如果行动一队出勤回来经过止戈中心一定要告诉他,他好计算时间赶到通往行动部的智浮列车搞一个偶遇,给余部长提供关爱他的机会。 计划得“周密”,心却跟冰块一样凉。他一急,用热水煮了一盆红辣椒,又放了油,吃了半盆,再啃两块冰,不负所望,他的胃,开始疼了。 小男人在极不正确不被提倡绝不可以拿来参考的饮食情况下,达成了不健康的目的。 他捂着胃候在智浮列车门口,远远地瞧见余贤一行人走过来,小男人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跟在人身后挤掉别人一屁.股坐在余贤旁边。 紧接着,按照他的剧本,他开始发出时高时低的气声。 余贤眉间拧起几道小山峰,扫了他一眼,依据以往的经验迅速判断,礼貌询问:“你胃疼?” 上钩了! 小男人慢慢往回收鱼线,自以为楚楚可怜状:“不碍事的。” 余贤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瓶胃药,递过去。 小男人大喜,口中却道:“老……老毛病了,吃药不管用的。” 余贤略感无语,举着药问:“不用吃?” 见人要收回手,小男人忙道:“我,我按摩会好一点。” 余贤莫名其妙,随即把药瓶放在座位上,起身在智浮列车的目的地一栏输入了研测中心。 “我,我不去那里。” “就挺着?”余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并不想多管闲事,更何况他不觉得自己在治疗胃疼的这件事上比研测中心的人更有办法。 第140章 如果有,他就不用看着杜亦每次吃过药还是疼得冷汗淋漓了。 小男人见余贤离他远远地站在了车门口,行动一队的壮汉们也都站起身准备下车,眼瞅着行动部就要到了,他扭扭捏捏地实在说不出口让余贤为自己按摩这种话,但又不甘心眼前大好的机会就此溜走。他“嚯”地站起来,三步做两步往余贤的方向走,上腹拉扯般的剧痛终于精准地抵达,小男人忍不住痛喊出声。 他不用再装,他的胃在他不科学的虐待下以疯狂的挛动作为回应。 小男人眼前渐渐发黑,然而“不放弃的精神”让他拼命睁大眼对着余贤的方向倒下去。 -------------------- 第72章 鱼跃鸢飞第二天 “你怎么回事,竟然会胃疼到晕倒?” 小男人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听见前辈絮絮叨叨的声音。 他顽强地抓住前辈的手,急急问:“谁送我来的!谁送我来的!” 前辈神色怪异:“你咋这么激动啊?是行动部的人送你来的,说在智行列车上遇见你胃疼。” 小男人闻言松开他的手,低头一笑。 “脸红啥?哦!原来你喜欢壮汉啊!也可以理解,毕竟行动部壮汉最多。” “余部就还好,他不是很壮,但是身材是恰到好处的漂亮。”小男人接道。 不想那前辈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你这说啥呢?” “嗯?不是余部送我来的吗?” “哈?想啥呢,是行动部的一个壮汉把你提溜来的,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瞧见呢。”前辈好笑地又补了两刀,“我听研测中心的人说你就像死翘翘了似的被人提溜着,那壮汉还一脸嫌弃。” “不可能!余部呢?我明明……” 他明明看准了才倒的。 “余部?哦他确实也来了。” 小男人死灰复燃:“真的吗?他是不是很关心我?他有没有给我……” “啊?”那前辈一脸不解,“他来研测中心拿药。” “什么?他不舒服吗?” “不知道,但我估计是给杜部拿药。” “杜部是?” “不是吧?”前辈惊道,“你那天不是见着了吗?就是在归一广场,他俩一块。杜部是余部的伴侣,据说两人已经领证。” 小男人怔了老半天,碍着面前的是前辈,挫败的火气没地方发,但埋怨的语气却掩饰不住:“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前辈好笑道:“你们这届新人当中不是流传着一个所谓的谜底:余部锁骨的粉樱是谁种上去的。” “今天我这个前辈告诉你答案。” 小男人脸色发白,抬手盖在胃间。 前辈扫了一眼,道:“不然,你们以为余部的殊力是嘴会飞?不吃鸭脖,专啃自己的锁骨和脖颈?” 小男人手下用力,眼皮一翻。 前辈这会儿已经淡定了,站起身,开门。 “医生,病人晕了。” 行动部的智浮车先行抵达目的地,余贤先跳下车站在原地等候,紧接着便见另一辆智浮车载着神控部三人降落。 余贤向前跨了两步,看了眼另外两位神控部部员故作淡定地问杜亦:“杜部怎么样?” “我很好。”杜亦缓慢地走下车,笑答。 审异局,首次派出行动部与神控部联合办案。方才在汇合汀,余贤兴奋得差点当着各部长的面蹦起来。 他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审都,源城新区苏家。 本是一桩豪门家事,因牵涉到异者与常人之间的纠纷,便有人向止戈中心报了案,报案人声称是苏家正支。 审异局一行八人抵达现场时,地上正躺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男子,余贤当机立断招呼队员欲将其送至医疗中心。 “不许动他!” 在场一男子尖声阻止。 杜亦寻声望过去,眉头不易察觉地轻皱了下,腹部忽如其来的刺痛似乎在提醒他曾经受过的伤害。 受伤的年轻人捂着腹部,裤子后面湿了一片,已经陷入昏迷。 审异局一行人刚进入室内,身上的监测仪器就受到了干扰,余贤瞥了眼茶几上的一排小白瓶,冷声道:“先救人。” “一个行动部小小的部长,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苏家的事。”方才尖叫的那男子斜了眼余贤身上的名牌,语气颇为不屑,“更何况还有伏家的人在。” 余贤对这人有些印象,在报道中见过,苏氏新家主的嫡长孙。 话音刚落,坐在当间的老者身侧的两个异者上前一步。 余贤腰间的殊力检测器闪烁两下,一蓝一银。 有j型精神力异者在场。 杜亦迅速捕捉到那抹银光,闪身挡在余贤身前,一如他在行动部时的下意识动作。 余贤心头一热,向前一迈与杜亦并肩,垂在身下的手轻轻碰了碰杜亦的手背。 “苏家涉嫌创世者hg事件,”余贤高声道,“苏氏旁支,”他将四个字咬得清清楚楚,随即指着老者,“就是你们家,为了巩固在整个家族的地位,与滋城异者之家沆瀣一气,甘愿成为他们恶性趣味中的一环。” 余贤顿了下,扫了眼老者身侧两个人衣服上绣着的“饕餮”,继续道:“异者之家给你们的承诺便是为你们提供能够耀武扬威的所谓安全保障。” 第141章 在余贤说话之时,杜亦挥手示意行动一队的两人以及神控部的一人带伤者先行离开。 三人上前,老者身侧的两个异者正欲上前阻挡,这时,大门打开,源城警局的人马姗姗来迟。 余贤与杜亦同源城警局曾打过数次照面,但从未见过这次的领队。 那领队端得凛然之姿,走到老者身前低声耳语:“人让他们带走,此时与他们起冲突于我们不利,只要让人死在路上,再收好证物,那边有得是理由把责任推给审异局。” 他声音放得极低,杜亦眸光微闪,将两人之间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待人再回头看时,大厅内审异局的人就只剩下余贤、杜亦以及一言不发的师笙。 其他人护送伤者辅以殊力迅速赶回医疗中心,为防意外,杜亦还特意给陈可发了消息。 “苏家替异者之家存留及发放药物,”余贤继续道,“并为实施者指派任务、提供线索,更有借机私自滥用违禁药物伤害常人的嫌疑。” 师笙在仪器上迅速点了两下,蓝晶显示器滚动条条苏家参与犯罪的证据,末尾还盖有玺域、审异局、审都警察总署的印章。 “我们来此不仅是接到止戈中心的指派,” 余贤的腰板挺了挺,亮出盖有三方印章的逮捕令,扬声道:“苏家,无论异者还是常人都要被收押到审异局的异域待审。” “哎呀,”警局那领队上前一步,飞快地扫过三人的名牌,点头哈腰道,“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他嘴上说着,藏在身后的手却偷偷招呼方才尖叫的男子赶快把桌上的白瓶收起来。 “拍下来了。”师笙忽然开口。 那领队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老者面色明显一沉,声音冷下来:“我们苏家在审异局也不是没人的小家族。” 余贤乐了:“所以?” “联系小斐。” 老者一招手,立于他身后的管家立马拿起电话拨了过去。很快,电话那头就有了回应。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室内温度随着机械的提示音骤然降到最低点,老者面色铁青。 余贤脸上还挂着笑:“是找异域长苏斐吧?我联系得上,帮您联系?” 没再说半句废话,余贤直接在胸前名牌上轻点了下:“接异域苏斐。” “有事?”蓝光闪动两下,一个冷酷的女声传来。 只两个字,坐在老者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几乎是在刹那间就站起身,他的目光紧紧锁定自名牌中弹出的通讯界面上苏斐的证件照。 余贤手一扬,通讯界面“嗖”地飞到老者跟前,那老者怔了怔,僵硬地道:“小斐,是五爷爷。” 那头沉默了几秒,苏斐什么都没问,声音里裹满了冰:“我无父无母无亲人。” 通讯界面一暗,随即化作一片星星点点。 站起身的那名男子盯着碎星化为虚无才开口:“今天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他这话说得似在替审异局的人做决断,“我想我哥会替伏家感谢你们的。” “你哥又是谁?”余贤问。 今儿是攀亲大会? 这人余贤不认识,但杜亦见过,在伏念卿病得最严重的时候。 “我哥……” “你有你哥联系方式吗?”杜亦客气地打断男子的话,面上露出难得一见的严峻神色。 男子面色一僵。 “没有?”杜亦扔过去句话,“那我们怀疑你在无中生哥。” 男子攥紧拳头,极力克制着怒气。 “审异局各部部长的名字很容易就能查到,你们说谁是亲戚,谁就是?” 余贤接话:“是也照拿不误。” 杜亦笑:“对。” “滋城,玺域。” 警局的领队忽然报出俩地名。 “两位,咱不妨借一步说话,”领队上前,低声道,“你们也知道他们是为滋城那边办事,咱做做样子,顺水推个舟?” “顺水推舟?”杜亦淡淡开口。 “对对,再说他们又没伤害到你们的利益。” 余贤的视线再度扫过排排摆放的小白瓶,不由得攥紧拳头,他温热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日从杜亦身体里流出的血。 于公于私,他都没有退让的道理。 那领队见两人非但没有松口,反而神色愈发阴沉,眼见挡不住这场面,他就要到手的大队长就得飞了,不由得咬牙威胁道:“惹怒滋城那边对你们没好处!大家各留一分颜面,以后道上的路也方便走。” “我走的从来都是阳光大道,”余贤拍了拍身上的“丹凤朝阳”徽章,朗声道,“不怕不好走。” “跟他们废什么话。”老者的手杖在地上点了两下,“拿下!” 一声令下,原本侍候在角落的三个黑衣人瞬间移到余贤、杜亦、师笙跟前,再加上老者身侧的两人,除审异局的人外,有五名异者在场,衣服上皆绣着“饕餮”。 三人背靠背迅速进入作战模式,杜亦冷静道:“那个j型异者交给我,另外四个,你们俩对付起来完全没问题。”他顿了下,视线扫过包括领队在内的警局一行七人,“他们都带了枪,如果那六个人听从这个领队的……” 杜亦摘下眼镜挂在衬衫口袋上:“注意安全。” -------------------- 第142章 第73章 鱼跃鸢飞第三天 天色渐沉,混乱缠斗的蓝色光波耀过天花板上的莲花吊灯。 苏家这股旁支为了彰显身份,在室内设计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但普通的建筑纵使再牢固也难挡数道殊力之间的交锋。 为防止这座小别墅化为乌有,余贤用殊力织成巨大的蓝色光罩,给这场对决搭建了特定范围的擂台。 虽是以少对多,但实力上的差距让余贤、师笙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余贤心系杜亦,眼观六路。余光瞥见那旁支嫡长孙趁着几人缠斗之时,偷偷摸摸地想将证物藏匿。但他没有隐身的技能,余贤也不瞎。 从强劲的“战”之力中分出一道再化作丝丝缕缕的光线,余贤略施力,一排小白瓶便被缠绕起来,再抛起。 “师笙!”余贤大喝。 师笙敏捷地调动殊力形成一个网兜捕鱼般将小白瓶全部收入,尔后拽过背包倒进去封好。 两人配合默契,一气呵成。 限殊圈自“丹凤朝阳”的徽章中飞出落入余贤掌心,眼瞅着罪证被收走,五名异者即将被全部拿下,老者坐不住了,他撑着手杖站起身气急败坏地对着警局的领队嘶吼:“还在等什么?阻止他们,我跟那边说给你高于大队长的职位!” 那领队一抖,像出窍的灵魂刚回到体内立马来了精神,他掏出枪似喝醉了酒失去思考能力一般,对着余贤扣动扳机。 师笙的注意力在行动部向来是最高的,他张了张嘴还未及喊出声,蓄着凛冽杀意的金色子弹便呼啸而来,直冲目标袭去。 变化就发生在刹那间,师笙的双目蓦地瞪大,不可思议地偏过头盯着那颗在他耳边速度骤然降下来的子弹,它周身缠绕着细小的金色光线,原本蕴藏的杀气似乎被吞噬殆尽,迟缓地坠落在地面。 被凛冽的殊力卷起的领带落回胸前,杜亦左眼闪着道道金色光线绵延眼尾。他面色雪白,脑袋里有个苍蝇拍来回拍打,疼痛不是十分剧烈,但终究不好受。 “队长,你怎么样?”余贤分心急问,他对付的异者有点难缠,若不是碍于室内作战考虑众多,他早就释放“超战力”一举拿下这五个人了。 “我没事,”杜亦飞快道,“集中注意力,”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后背交给我,你们俩尽管拿下他们。” 一击不成,短暂的惊愕后,领队气急败坏地指着呆愣在一旁观战的队员:“都是雕塑吗?!不会开抢吗?” “没有命令,我们不能对审异局的人开枪。” “你管他什么局呢!”领队转身再次扣动扳机,对着余贤的后背连发数枪。 苏家小别墅位于源城新区郊外,原本静谧无声的夜色之下,忽然卷来一阵狂风,如同利箭穿云疾驰而至,刺过大敞四开的窗,抵达战场。 殊力波碰撞的“滋啦”声毫不客气地撕裂黑夜的面纱,呼啸而至的风吹起杜亦的发丝、衣角,倏然间变了性子轻抚过他扬起的指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可见数发子弹滞在空中。 这次那领队留了个贼心眼儿,先是故意对准余贤连发数弹,趁着杜亦操纵子弹分身乏术之际,飞快调转方向对着杜亦的肩膀射出最后一发子弹。 “小心!” 最后一个限殊圈套在异者的脖颈上,余贤大吼一声聚集殊力波挡在杜亦身前直迎上那发疾驰而来的子弹。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余贤调转殊力全力迎接,杜亦的左眸闪过强烈的金色光线,室内霎时被大片的金光笼罩,浓重的烧焦味迅速蔓延至各个角落。 金光过后,原本被杜亦阻断的数发子弹消失了,只余下几缕灰烬在地面翻滚。 最后一发子弹擦过余贤的脸颊在半空中停滞几秒后,调转方向划下一道金色的轨迹,势如疾风直冲向领队,逼至那领队眼前一指不到的位置才堪堪停住。 那领队屏住呼吸腿抖得像筛子,唯恐呼出的气息把面前的子弹刮进他的瞳孔里。 随队警员面面相觑,却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几人本就不服于他的带领。这领队不知道从哪儿空降过来的,一来就吆五喝六。 “所有人都把枪给我放好了!” 就在这时,一身便服的寸头硬汉推门而入,他吼了一嗓子,警局的几个有了主心骨,纷纷唤道:“大队长,你来了!” 大队长点头看向杜亦的方向,惊喜道:“好久不见!” 杜亦淡笑颔首,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两下,停滞在那领队眼前的子弹随即落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大队长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询问就见余贤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杜亦。 压抑的呛咳声传来,余贤满脸担忧地扶住攥着他手臂偏头干呕的杜亦。瞳孔里的金色渐渐消散,杜亦得左眼红得吓人,右眼噙着的泪伴着呛咳声夺眶而出。 若不是余贤知道杜亦一动用瞳御术就会有反噬,倒是以为他的队长被人欺负了。 余贤收起战斗状态,将挂在杜亦衬衫口袋上的眼镜拿下来,余贤在镜腿上按了几下,见左边的镜片变成了黑色才为他的队长重新佩戴好,轻声问:“现在怎么样?” 杜亦摇头:“头疼得有点恶心,”胃里有蚂蚁在竞走,走两步还要咬一口他的胃壁,杜亦摸了摸余贤脸颊上的擦伤,“不用眼一会儿就好了。” 两人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地丝毫不在意在场的人,后赶到的大队长简单地了解了情况后,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过程。虽说余贤的伤不是他带出的人造成的,但到底那空降来的领队被分到了他的手下。 第143章 大队长抬腿对着吓懵的领队就是一脚:“谁让你开枪的?!!” 那领队抖了抖似是忽然找回了魂儿,压低声音道:“是异者之家和玺域的意思。” “屁!他们能有什么正经意思?” 跟靠谱人办事就方便了很多,陈可派了二队的几个人过来接应,没人碍事,苏家的相关涉案人员被二队的队员直接带走。 苏家的事儿暂时告一段落,临走时大队长在门外喊住杜亦,他对杜亦早前离开行动部的事情略有耳闻,两人也算是联合办案中结识的老熟人,再次见面不由得聊上几句嘘寒问暖的话。余贤陪在一边,竖着耳朵明目张胆地听。 忽然,一抹黑影在苏家对面的矮木丛一闪而过,余贤眯起双眼。 不知是不是觉醒了j型殊力的缘故,杜亦较之从前能更敏锐地感受到余贤情绪的波动,他歉意地对大队长笑笑:“稍等,”紧接着轻唤了声余贤,“注意安全。” 两人身上的监测仪器已经关掉,余贤惊愕了一瞬随即点头,矫捷的身姿跃进矮木丛中,不消片刻便拦住了黑影。 果然是那灰狼。 灰狼见他跟过来,神情十分满意,扬起下巴朝杜亦的方向望了眼:“衔,你的弱点太明显,”他笑得得意,“而且,你的弱点现在确实也成了你的弱点。别怪叔叔没提醒你,早晚的事儿。” “什么意思?” 灰狼没正面回答,只是大笑地重复:“早晚的事儿。”趁着余贤分神之际,迅速闪身离开,仿佛这一番到来只为稍带句话。 余贤回来的时候,大队长拉着杜亦聊得吐沫星子直飞,杜亦微笑着点头聆听,恰到好处地回应几句。余贤只瞧了一眼,神色微沉。 杜亦那双苍白的手先是掐在腰间,随即缓缓地上移,看似在不经意地整理衬衫,只是在上腹的位置停留的时间略久了点。 余贤眼睁睁地看着杜亦优雅的五指收拢成拳在上腹上下按压,他晓得人定是疼狠了才忍不住作出这样的动作。余贤大步流星地走到两人中间客气地打断:“抱歉,接到局里紧急通知,我们需要即刻赶回去,两位来日再叙旧。”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客客气气地主动送大队长离开。只是,余贤再一回身险些心疼得脚下不稳:杜亦正弯腰撑着膝盖,捶了两下胃,力气不小。 “队长!”余贤急喊,抬手抓住杜亦的手腕,“别打坏了!” 杜亦脸色不好,长舒口气:“怎么样?” 余贤知道他问的是灰狼,一边气这人疼成这样还惦记别的事儿,一边又自责处理不好灰狼的事情让他常常为自己担忧,一时间寻不到恰当的回应,便低着头为杜亦顺背:“疼多久了?我心里好有个数。” “没一会儿,”杜亦见他不答也不追问,倒是诚实地将身体的状况告之余贤,“头一疼,胃就跟着兴奋。” “疼得厉害?” 杜亦点头:“忘记带药。” 迎上余贤疑惑的目光,杜亦不好意思地笑笑:“太久没和你一起出任务了,”他的手覆在上腹,“我跟它一样,太兴奋。” 余贤微怔,暗自检讨。杜亦是因久别“战场”兴奋而疏忽,他自己却是由于没提前做好杜亦能与他再次并肩的准备,没有将平时备着的杜亦常吃的药物随身携带,导致现在杜亦硬扛,他眼巴巴地看着人硬抗。 “回去吃上药就没事了。” 杜亦安慰道,他的双颊白得过于明显,嘴角却噙着温和的笑。眸中星光点点,就像正生着重病的孩子收到了最喜欢的新玩具,蔫蔫的神色中带着淡淡的不掺杂质的小喜悦。 -------------------- 第74章 登木求鱼第一天 “这就是你说的瞳御术?” “怎么样?” “有点意思。” 滋城异者中心。 长形谈判桌两侧的正中分别坐一人,朱红色檀木桌,长20米。室内经过特殊装修,每句话的音量都被放大数倍。 “所以你那侄子是纯种雪狼血统?”异者之家家主身着一身黑色大褂,左胸口绣着火红的“饕餮”刺绣,慵懒地靠向座椅,“设计捉了他不是更能获取他的血液练就瞳御术。” “你们应该也有调查到,纯种雪狼一生只忠于一人,他的血一旦自愿奉献给谁,就会失去效果。”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背着你那高贵的越人族王子来同我做此谈判。” “不冒险哪有收获?” “好,眼睛给你,躯体要交给我。” “那是自然。” 与此同时,玺域。 “他对任务奖励提出了加码。” 坐在上位的人未搭话,示意继续说下去。 “他想要那个叫余贤的。” “答应他。但任务期限从三个月改为一个月。” “老大,我们何必在乎一个小人物的要求。” 上位者不在意地笑笑:“他能翻出什么浪来,我们可没承诺是活的还是死的。成功,审异局少了一员大将。失败,异者之家少了一个好用的精神殊力者。于我们,哪种情况都不亏。” “人是咱们派去的,审异局不会把仇恨集中在咱们身上吧?” “越昱又不是傻子,普通的异者是不被允许居住在玺域的,人刚送进去,他就该知道是异者之家的人了。” 第144章 "可总归是咱们送进去的人。” “废话这么多!”上位者呵斥,但很快又调整成一副深沉的模样,“且不说他会不会因为一个手下就跟玺域对着干,若是能惹急他更好,我正愁得不到他的血呢。” 他随意摆动着手上印有“机密”字样的文件,捏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递给助手,轻飘飘吩咐:“拿去,随时准备销毁。” 止戈中心是事务组主要办公区,就算在大厅停留的人不多,每每经过此地依旧会迎来数十道目光的注视。 杜亦腰板笔直得像颗青翠的小白杨,一身黑风衣迎风飒飒。两人并肩而行,瞧过去相当地打眼。 余贤目视前方昂首阔步,心里却焦急得似被刚扔进热锅里的活鱼,难受得要命。 方才在智浮车上,杜亦需要靠在他肩上才能勉强坐稳。 外勤所佩戴的监测仪器在指派的任务完成后,可自行关闭,抵达审异局后再到监测中心取下即可。余贤本想带着人直接到研测中心,却在杜亦坚持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两人还是先上了通往监测中心的传送通道。 余贤被监测中心投诉了太多次,杜亦不想让玺域派来的老家伙再拿小狼崽搞事儿。 传送通道的速度极快,杜亦刚踏进去眼前便一黑,他经不住打晃,犹如一只飘零的小船被迎头而来的海浪拍打。 眼前再度见光时,揽在杜亦腰间的手悄悄地撤去,余贤担忧地望着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被吸走全部血色的人,他强忍着心痛佯装若无其事地与杜亦一起上交监测仪器。 随后,两人直奔研测中心。 “杜亦!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晕了一下?!”余贤语气不好,心疼得难受,又自觉地放软语调,“现在觉得怎么样?” 杜亦捏了捏他的衣角,淡笑道:“还能忍几分钟。” 研测中心来往的人也不少,与止戈中心不相上下,时不时还能遇见几个医研部的上来打招呼。 几双手在腹腔中同时执掌乾坤,有的化作利爪抓着他的胃壁,有的攥成拳头在正中翻搅,更有甚者握住他的整个胃部向里揉捏,杜亦痛得唇色全无。 余贤的眼睛长在他的身上。 “以后我会记着带药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审易局有个传言,不知道从何处传出的,因涉及到局里的风云人物余贤,故而被传得沸沸扬扬。 杜亦是靠余贤上位的。 杜亦哄着余贤得来的部长之职。 诸如此类,哪一个都不好听。 因此,凡是两人同时出现便会引起一番激烈的讨论。 疼痛从上腹的正中扩散开始向脊椎蔓延,五指插进上腹,杜亦停在原地顿了片刻,尔后深吸口气,放下手咬紧下唇轻轻挺了挺被巨痛拉得微弯的脊背,白着一张脸跟着余贤继续往前走。 余贤太阳穴突突直跳,青筋都快冒出来了,手臂不容置疑地穿过杜亦的腋下将人打横抱起来,轻颠一下,抱稳:“别忍了。” “那些谣言,若是被我亲耳听见,我便让他们永远无法开口,不惜任何代价。” 说罢,他抱着人大步流星地转往s+阶异者特殊通道。 杜亦痛苦扭曲的神情定在脸上,咬紧的唇瓣轻轻松开,目光略微呆滞地凝视着余贤。片刻后,苍白的唇角渐渐浮起一抹笑。 他再次因为余贤心动了。 他抓紧余贤的袖子,余贤那身作战服还没脱,有点咯人,但杜亦不管,他贴上去:“真有劲。” 痛中带笑的声音格外好听,余贤被逗得又心痛又好笑:“我刚来行动部的时候也能抱动你。” “是吗?” “我抱过你的。” “哦。” 杜亦疼得意识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得不晓得嘴里在说什么,余贤收起笑神色严肃地加快脚步。 意识再度回笼时,吊瓶已经快见底。 余贤的两只手各司其职,一只握着杜亦打针的手给人暖着,另一只覆在杜亦的上腹轻轻打着圈儿。 杜亦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小渔,去休息会儿,累一天了。” “不累,快打完了,打完一起回家。”余贤揉了揉杜亦微凉的指尖,“我跟林横说了,这两天得空就安排一下,给你好好检查检查胃。” “嗯?不用吧......” 杜亦半眯着眼,疲惫得似是睁不开,声音迷迷懵懵的又低又轻,像要睡过去了。 “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就总疼,疼这么多年了,看看吧。”余贤分出一只手盖住杜亦勉强支撑着的眼皮,“有问题咱好好治,要是没啥事我也好放心。” “好,都听你的。” 杜亦不是顺从更不是敷衍,他现在极度信任余贤,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小狼崽,而是余贤确实让他安心去托付。 换作从前,余贤面对今日突发胃病的他,六神无主大抵会代替如今的镇定。虽然杜亦清楚小狼崽在克制,克制在外时对他的关心,极力地表现得让他可以放心去依靠。 杜亦再度昏睡过去,出个外勤对于现在的他竟是如此奢侈,奢侈得需要用不断的补眠来恢复精神状态。 余贤第二天才去研测中心处理脸颊的伤口,伤得不重,但怕杜亦担心,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一向很积极的对待。 去得早,研测中心没什么人,本就是风云人物的余贤便更加显眼。 第145章 “余部,早。” “早。” 余贤如今在审异局可谓无人不知,见着他的都会打个招呼,但这人有些特别。他问过早后并未自行离去,而是与余贤并肩行走。 “有事儿?”余贤脚步一顿,扫了眼这人身上的名牌不解地问。 “舒水连,与您的伴侣同在神控部,”舒水连主动自我介绍,随后指了指余贤脸颊上的擦伤关切地问,“您的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多谢,”余贤客气地笑了下,“没事的话,我先走一步。” “好。” 余贤刚迈出两步,就听舒水连忽然在身后说了句:“余部,注意身体,你这样会让人心疼的。” 眉头不自主地蹙起,余贤脚下没停,直奔诊疗区。 神控部部员小贾今儿来得有点早,在办公区拐角处被蹲在地上的黑影吓得连退数步,险些把手里的热牛奶扣在那人头上。他顺了两下胸口,看清人,惊讶道:“水连哥,你这……这是干嘛咧?” 与余贤分开后,舒水连心内翻涌的情绪忽而达到巅峰,他想得到那个人,一时又没办法解决掉另一个人。 眸中泪光闪烁,他抬起头对小贾低声道:“没什么,心里难受,一会儿就好了。” 他手里拿着张照片,正面朝上,不加掩饰地展现给小贾。 这小贾一看,呦呵!这不是余部吗?有事儿里头啊? “水连哥,你脸色不好,需要帮忙吗?” “怎么帮啊,我真的……没有办法,看他受伤我这里好疼好疼……” 舒水连攥紧衬衫领口喃喃自语,声音不大,但恰好能被小贾听见,说完这番话,他的意识似乎清醒了,歉意地对小贾道:“拜托你千万别让部长知道我对余部的感情,我不想让部长误会,”他说着垂下眼,睫毛轻颤,“只要余部幸福就好。” 苏家的案件提交至审异局,止戈中心与异域联合玺域同时审理。 身处行动部,屡次完成重要任务的余贤彻底成为审异局不可缺少的顶梁柱。 再谈起流沙巨幕上的名字时,“刃”与“除”两个字的关注度逐渐超过了其他的代号。总有一个会是余贤,这是审异局乃至异者之间公开的信息。 杜亦只跟着出了一次外勤,再没接过任务,但余贤的情况他却能实时掌握。越昱送给他的小仪器没有收回,杜亦得空便会看看余贤当下所进行的任务中的现场情况。 起初是为了安心,后来杜亦愈加明显地感受到余贤的成长。 个头更高了,脸上的稚嫩不见了,多了几分刚毅与沉稳。不过,在他面前倒是如从前差不多,偶尔还是会有孩子气的一面。 杜亦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处在殊力漩涡中依旧游刃有余的余贤,不禁伸出手指在小狼崽被风吹乱的发丝上轻轻滑了滑。 “很骄傲吧。” 手指微顿,杜亦没抬头。 外头已经黑了一片,神控部的人无特殊情况都会按时下班,部员总共不到十人,这个时间点还呆在部里的,除了等余贤外勤回来后一起回家的杜亦外,显然是特意留下来的。 “部长,我很羡慕你。” 说话的正是舒水连,他没急着表达,待杜亦的目光投过来才道:“余部高大帅气,他身上有股阳光的味道,与其他部长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完全不同,局里明恋暗恋他的人很多。” 他笑笑继续道:“包括我。” 见杜亦微微挑眉,舒水连嘴角始终噙着的笑慢慢放大,他表明自己的情敌身份,让自己的话尽量显得温和:“部长,我很喜欢余部,特别喜欢。” 他十分大方地为杜亦倒了杯水,又学着余贤的样子用两个杯子把水晾温,拇指在被沿儿轻轻摩擦,将杯子递过去:“不过部长不必担心,你们幸福就好,我没想过要打扰。” 杜亦关了仪器站起身,眼前的人看似毫无攻击力,却又在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人时特意留下来与他讲这番话。 递出去的手没有收回的意思,舒水连微笑地望着杜亦。 轻轻勾起唇角,杜亦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没有绞尽心思去费力思考什么样的话回复起来更为恰当,杜亦微微点头礼貌地表示自己听到了对方的话。 舒水连的视线从杜亦身上移到放在桌上的冰蓝色水杯,杯套的下角绣了几个小字:余贤专属。舒水连双眼微眯起,他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将视线落回杜亦身上。他直视着那双墨眸,举起自己手上的纸杯。 仰头,杯底即空。 杜亦眼皮轻抬,并没有使用“念心”。 神控部无人不知他的殊力情况,不知玺域是否是有意为之,舒水连的殊力专克“念心”,杜亦在他身上是无法使用第二殊力的。然而,舒水连能够操纵粉尘在对方精神处于极度脆弱之时,可对其身体任意部位进行攻击,伤人于无形。 但实际上,异者很少会出现精神脆弱到能让他得手的程度。舒水连的殊力看似鸡肋,但因为神控部有杜亦的存在反倒有了用武之地。 杜亦身体不好,是神控部人尽皆知的事情。 工牌闪了一下,“余贤的证件照”跳了出来,通讯界面在杜亦眼前调皮地晃动两下,杜亦抬手轻轻地在余贤的笑脸上点了下,通讯界面立即乖巧地稳住,随即余贤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晴晴朗朗,十分悦耳。 第146章 “队长,我回来了,马上去神控部接你。” “我过去找你。” 杜亦道,他没再看舒水连,收了工牌径直走出办公区。 -------------------- 第75章 登木求鱼第二天 余贤站在行动部门口,不时地向神控部的方向张望,他身板笔直英挺,神色却像盼着家长接放学回家的孩子。 清瘦的身影自神控部的方向款款而来,蓝眸一亮,余贤哪儿还有作为部长的沉稳,他朝着杜亦飞奔而去,却在人的跟前踩了急刹车。 左手攥住右手,余贤嘿嘿笑了两声:“队长。” 杜亦拉平的唇线翘起,仰头抬手摸了摸余贤的发旋儿:“想我了。” 余贤使劲点头,就差摇尾巴了。 “我的脸色怎么样?”杜亦问。 “比昨天好一点,还是太苍白了。”余贤牵过他的手,嘱咐着,“你要多休息。” “只是苍白?就没有别的颜色?”杜亦顿了下,“比如泛着绿光什么的。” “队长?” “嗯,”杜亦应了声,抬起余贤握着他的那只手,顺势把余贤的手背送到自己唇边,“让我闻闻有没有阳光的味道。” 柔软的唇瓣轻擦过手背,有些痒,手背和心尖一并痒起来,余贤打了个激灵,稀里糊涂地问:“什么?” “没什么,”杜亦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 汇合汀,两大财团聚集于此:源城秦家,旺城付家。 付家本就属于审异局的赞助家族之一,秦家则是在刚刚与审异局签订的协议。缘由无他,只因秦家的独子要加入审异局。 前脚玺域贺家的公子加入特能部,后脚秦家的公子便盯上了成立不久的神控部。 倒不是他盯上神控部,是他爹盯上了。秦家少爷秦襄的父亲经商母亲是书生门第,父母爱他如命。他很小就觉醒了殊力,那时候外界大环境不好,很多孩子因为是异者被家人抛弃,但秦襄身上没有狗血情节,他爹妈非但没抛弃他,怕他被外界知道而受到歧视或是人身安全有所威胁,甚至为他专门请了家教。 秦少爷的初中到高中都是在家里坐着读完的,近年来外界形式好转,他才被父母“放出来”。然而,被“关”大的秦襄却成了个思维跳脱性格活跃的小年轻。 头发不短,在发尾扎了个简单的啾,穿着一身文质彬彬的大褂,下.身却配了条皮裤,脚下瞪着及小腿的黑靴。 秦襄坐在秦父旁边,挨着的是代表付家参会的付二公子,这付二公子黑西服黑衬衫,规规矩矩的模样与其形成鲜明对比,倒是与坐在对面的一排黑西装的审异局各部部长很是搭配。 “小子就托局长多多照顾了。” 秦父客客气气地与坐在主位的越昱寒暄:“咱们这儿的神控部女孩子多吗?” “在各部门里比例还算可以。” 秦父闻言满意地点头,一脸终于要有儿媳妇的幸福模样。 “爹,神控部的部长可是审异局第一俊男杜亦呀!”秦襄说着精准地在对面的几个部长中找到杜亦,对着人扬眉一笑。收回视线时,轻扫了眼面无表情的越昱,“不过我好像更喜欢局长这款。” “胡闹!”秦父收了笑。 秦少爷喜欢男人,虽然在多禧星很常见,但他老爹还是希望有人来继承庞大的家产。 “别打脸,”秦襄按住他老爹蠢蠢欲动的右手,“我这张脸还要出去哄人呢。” 汇合汀外,秦襄拦住杜亦问了年龄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太小了。” 杜亦不解:“我还小?” “小,不过部长你确实长得很勾人,”秦襄说话一向不遮不掩,“只是你看上去太温柔了些,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我该谢谢你?”杜亦松了口气,神色放松下来。 秦襄扫了眼候在几步之外的余贤,勾起唇。方才在汇合汀他提杜亦时,余贤投过来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差点烧出个窟窿,秦襄心中早有猜测,嘴上却故意问:“哎部长,你有男朋友或女朋友吗?” “我的伴侣是行动部余贤,你应该听说过他。” “哦,已婚了啊,挺好。你看起来确实需要被照顾,既然有主了,我就放心了。” 杜亦被秦襄满嘴的胡言乱语弄得忍俊不禁,作为部长,他流程式地询问:“需要我带你去神控部吗?” “不用,那多不好意思,”秦襄又瞥了眼余贤,摆手道,“不叨扰了,我自己能找到,顺便逛一逛。” “那好。” 杜亦客气地告了别便迎上余贤,两人一同去吃午饭。 秦襄在汇合汀外转了两圈,企图与越昱来个偶遇,他就喜欢成熟冷淡的男人,比他年龄大更是上等选择。 人还真被他给撒摸到了,秦襄整理下衣领正要上前,却见一个长相乖巧的年轻人先于他一步走过去。 “老板,你脸色不好。” 年轻人抱着个暖水杯递过去,越昱抬手接过放在腹间。 雷达一向很准的秦襄瞬间便断定:这两人有事儿里头。 他砸吧嘴想:审异局里想找个单身优质男,似乎不太容易啊? 出师不利,连遭情感滑铁卢的秦少爷磨磨唧唧不情不愿地终于还是走到了神控部的办公区。 “头两天我见着水连哥哭了,”小贾见办公区没什么人,凑到他旁边的小甄跟前,“你猜怎么着?他手里捏着余部的照片,自己躲在墙角心疼人呢。” 第147章 “有这事儿?” “我亲眼看见的!”小贾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我记得水连哥刚来那会儿知道余部已婚,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可憔悴了,真是可怜。”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好像跟咱部长差不多高吧?也总爱笑,你别说,两人还挺像。” 秦襄倚在门边光明正大地听八卦,他刚过来就看见摆着自己名字的卡位,杜亦提早就安排好了他的位置,秦少爷没急着过去,毕竟八卦不是时时都能听到。 “像有什么用,还能搞个替身文学啊?只能感叹水连哥在感情方面的机遇不好,要是比咱部长早遇见余部,说不定现在并肩作战的就是余部和水连哥了。” 哟,有意思。 秦襄双手抱臂,正准备继续听。 “怎么不进去?” 秦襄微微偏头就瞧见杜亦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听会儿八卦。” 秦襄放下手,直接问:“水连是谁?” “你同事。”杜亦淡淡道。 “哦,你情敌?” 杜亦笑了,声音很轻,只有他二人听得见:“那也得有这个能耐。” 秦襄“哎呦”了一声,嘴巴咧得老大,跟着杜亦进了办公区。 有趣! 他的这位上司好像并不似看起来那般温和。 小甄小贾嘴一闭头一埋蹭回自己的位置坐正,装作若无其事地投入工作中。 舒水连是掐着点到的,主动与新同事打了招呼:“你好,我叫舒水连。” “秦襄。” 舒水连刚进门见杜亦把西装外套挂在一旁,便也脱下外套挂起来,走过去自然地拿过余贤为杜亦准备的冰蓝色水杯,倒热水,再捣弄一会儿。 他一手拿着纸杯,一手越过杯套直接握在杯子上,手指被烫得发红。 杜亦是第二次亲眼看到舒水连进行这番操作,但他桌上的水杯每天都会盛好温度适中的水。 “为什么动我的东西?”杜亦问,他情绪控制得还算不错,温温和和的像在唠家常。 或许就是因为太温和,舒水连便自动过滤掉问话,自顾自地道:“水温应该刚好。” 秦襄翘起二郎腿目光落在舒水连的手指上,见那发红的指尖在杯沿儿上状似无意识地擦过,秦襄眼神一凝,正要仔细再看,就见舒水连将杯子递给杜亦,背影刚好挡住秦襄的视线。 “麻烦你了,”杜亦很客气,他瞥了眼水杯,杯套上“余贤”两个字被舒水连的小拇指按着,“以后不必为我准备,我拿得动水杯。” 他语气淡淡的,说的也是事实,因为说话温和向来没什么攻击性,但有心之人还是会分解出不同层次的含义。 杜亦没接杯子,舒水连就站在原地一直举着,他的手指微微上移越过杯套握在杯子上,小拇指的指尖刺入杯套上的“余”字。 一条细小的线突兀地出现,贴在杯套上,“余”字右下的一点被那根搭在上面的小拇指硬生生地抠掉。 杜亦眼皮一跳,原本保持微微弧度的唇角拉成一条直线。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小贾“蹭”地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正要为舒水连解围。杜亦抬眼看向他,只一眼就让小贾停在了原地。 那只左眼微红,有金丝若隐若现。 小贾知道他这位部长会瞳御术,他还不想亲身体验。 “放那吧。” 杜亦淡道,转过身按下指纹打开文档。 舒水连依旧站在原地举着水杯,不收手也不放杯子。但杜亦似乎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再未将注意力分到他的身上。 近十分钟,舒水连维持的微笑渐渐有些僵硬。小贾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杜亦,压低嗓子道:“水连哥,回去吧。” 一句话像拉了什么闸似的,舒水连的眼眶非常合时宜地红了。小贾赶紧接过他手上的水杯,轻放在杜亦的桌上,拉着人出了办公区。 观众秦襄的视野忽地开阔,从最后一排升到前排,他眯起眼,指尖银光萦绕,杜亦桌上的水杯在他的视线内放大,“余贤专属”四个字自然而然地映在他的眼前。 秦襄挑眉,杯套上“余贤”两个字已经面目全非,乱糟糟的细线昭示着战场的惨烈。他下意识地看向杜亦,恰好捕捉到杜亦扫向杯套的视线。 漂亮的墨眸不见丝毫温度,杜亦的视线在杯套上没停留太久便收了回去。随后秦襄便看见他的左手握成拳抵在肋下。 完蛋,把他的部长气到胃疼了。 秦襄没主动去关心他口中的审异局第一俊男,首先他确实不喜欢打有夫之夫的主意,另外…… 戏没看够呢。 没费太大劲就“偶遇”到了舒水连和小贾,两人坐在自助超市的长椅上嘀嘀咕咕。秦襄取了罐可乐,对投过视线的二人扬了扬手,算是打了招呼,尔后潇洒地离开。 才怪。 秦襄闪身到距离两人最远的自助机后头,集中注意力,将两人的嘴型放大。 “水连哥,你的手都烫坏了。” “部长身体不好,我替余部分担一下,都是应该的。” “哎,水连哥你何苦,部长他又不领情。” “没关系。”舒水连垂眸盯着自己指缝上残留的细线,再抬眼时泪水恰好盈满眼眶,“我不求余部能看见我。” “如果能有一次与他并肩作战的机会就好了,我也就这么一点愿望。” 第148章 -------------------- 试一下作话,第一次用app摸索很久,单机了两周快完结啦,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 ˙-˙ ) 第76章 登木求鱼第三天 秦襄吃了小半天的瓜,有点撑,但初来乍到新鲜劲儿正浓,当晚就没回家,决定体验一下审异局的睡眠舱。他看什么都想探究,连贩售机里的零食都多吃了好几样。 凌晨一点,兴奋头正猛的秦少爷眯着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晃荡到了瀑布屏障,没成想与一人撞得差点人仰马翻。 待看清人脸,秦少爷拍了拍胸脯:幸好没出现什么狗血画面,他宁愿撞出鼻血,也不想跟眼前这人来个接吻。 他有种敏感的嗅觉:白莲掰开后,有90%的可能里头是黑心。 不过,秦襄瞬间就切换到嬉皮笑脸的模式:“舒水连?这么晚了,还没睡?” 舒水连没料到此时还会碰见人,还是同一部门的j型殊力异者。人都道惹谁别惹j型异者,他们比战力爆表的s型更可怕。因为在你不知道他们的殊力为何的情况下,要么被他们读懂内心、要么被他们控制,更可怕的是很有可能被他们悄无声息的杀害。 你不也没睡。 舒水连很快地掩饰掉略显慌张的神色,极为顺手地取出微笑的神色挂在嘴角:“家里有事儿,赶回去办理一下。” “需要帮忙吗?”秦襄顺嘴接道,只是顺嘴而已,走嘴不走心。 “已经处理好了,多谢。” “客气。” 两人客客气气地告了别,舒水连挺直腰板径直走向止戈中心,秦襄则是双手插兜穿过瀑布屏障。 秦少爷保持着这一姿势不变,站在瀑布流屏障外,悠闲地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右侧太阳穴上,刹那间他的双目透过瀑布屏障看到舒水连穿过止戈中心径直走上智浮列车,输入目的地:神控部。 反正没事,跟过去看看? 秦襄紧跟着乘坐随后的智浮列车赶回神控部。 以防被发现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待舒水连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秦襄依旧停留在原地,再次将手指放在太阳穴上。 果然见到舒水连进了神控部办公区,双掌撑在距离杜亦座位的桌面上垂头似乎陷入沉思,半响才直起来身竟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办公区。 秦少爷跟头鹰似的,睡了三个多小时依旧精神饱满,充分验证了年轻气盛四个字。一大早便抱着杯咖啡倚在止戈中心出口,乐滋滋地冲着审异局的小伙子们打招呼。 早上六点,止戈中心人正多,秦襄跟赏景似的看花了眼,但能让他注目片刻的实属不多。 这时,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穿着行动部制服的年轻人抱着一沓子资料埋头赶路,秦襄眼前一亮,迎了过去。 来了个故意制造的碰撞。 “嘶——” 童照低声痛呼,揉着撞得生疼的额头终于抬起头。 “你好,秦襄。” 秦襄主动伸出手。 “你好。”童照茫然地打招呼,略显呆滞地望着人。 哟,审异局的局长原来喜欢这样的? 秦襄一边暗自思考,一边道:“童特助,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啊?” 将仍处在懵懵状态中的童照拉到一边,秦襄低声问:“玺域送进来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审异局?” 童照摇头:“他们在进入外林区就会被佩戴上特制的手环,手环限制行动范围,常人不能离开瀑布屏障。” “那送进来的异者呢?” “在玺域强烈的要求下,异者的手环没有做成类似限殊圈的模式,为了让异者出外勤,手环限制的行动范围扩大到整个甘城。但是如果不出外勤的话,玺域派来的异者的活动范围也是瀑布流屏障内,如果想出瀑布屏障,需要经过担保人的验证,担保人必须是审异局的人,一旦出现问题,担保人会受到相应的处罚。” 童照回答完不解地望着秦襄,据他所知,目前玺域送来的异者只有舒水连一人。 “随便问问,我好学,”秦襄随意地挥手笑笑,“麻烦童特助代我向局长问好。” “哦。”童照低头应了声,又开始埋头赶路。 秦襄站在原地瞅了半天,得出一结论:霸道总裁可能都喜欢呆萌的小豆丁? “怎么突然这么干燥?我来不到五分钟嗓子就疼上了。” “咋了这是,我这肺受不了了,呼吸困难呢?” 神控部办公区干燥的空气引得几个部员喉咙不适,咳声连连。 “怎么了?” 没等进门,杜亦就听到抱怨声连连。 “部长,早。” “早,咳——” 杜亦前脚刚迈进去,紧接着便捂住胸口不由得咳嗽出声,随即半掩住口鼻道:“报给止戈中心救助站,找人来看看怎么回事。” 他说完这话,舒水连刚好踏进办公区,见人弯腰咳嗽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微微挑眉,尔后撑在门边躬身边咳边道:“这是怎么了?” “水连哥!”小贾忙上前拉住他,“你到靠窗这儿站会儿,空气能好点。” “谢谢,不用了。” 舒水连看了眼杜亦,善解人意地道:“你快扶部长过去。” “哦哦。” 经过提醒,小贾才有了眼力劲儿,三两步走到杜亦跟前就要扶人。 第149章 杜亦抬手阻止:“我没事。” 有问题。 好好的办公区怎么会突然干燥得要命,不见半点灰尘粉末却十分呛鼻,尤其是对于他这种肺部受过伤的人,极不友好。 杜亦轻咳两声,呼吸渐重。那只冰蓝色水杯就放在手边,杯套上飞起的线头犹如一根细小的钢丝搅动着他的喉咙。拿过一次性纸杯与其他人一样,杜亦接了杯凉水,捧在掌心略顿了下,仰头喝光。 嗓子得到了片刻的舒适,一条信息刚好在此时弹出。 快速扫了眼,杜亦又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道:“接到止戈中心派发的任务通知,与行动部联合出外勤。行动部派三人,由余贤带队,”他停顿了下,似是嗓子极度不适,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但忍住了没有咳出声,“咱们这边出两人配合,我和小贾跟着。” 小贾原本挺得贼直溜的腰板蓦地被一棍子打弯了似的,捂嘴咳嗽了两声抱着肚子皱巴起脸动作一气呵成:“部长,我不行,我肚子痛已经跑了好几趟厕所了,实在不方便。” 不等杜亦开口,小贾转身对着舒水连哀求:“拜托了,水连哥,你替我出一次,我下次还你。” 舒水连微怔,清了清嗓子关切道:“我留下照顾你。” “不用不用!”小贾连忙摆手,给了舒水连一个眼神,开始上演左右开弓,“拜托部长,辛苦水连哥,”他捂着肚子一副站不住的模样,“我不行了,部长,拜托拜托,部长……” 见杜亦未答,舒水连低眉顺眼一副楚楚可怜与世无争的模样,小贾急着补充:“虽然水连哥是玺域的人,但是他也不是坏人,来了后对大家都很好,还常常照顾您!如果……如果您担心,我可以做水连哥的担保人!”他说了一堆,随即又补了一句对于他们的部长杀伤力不小的话,“部长,您难道还怕水连哥吗?总不能因为他喜欢余……” “你做担保人?”杜亦干脆地截断,多听一句他怕自己再犯胃病。 “是!” 地点在甘城与滋城两城之交附近,几人在对面的马路下了智浮车。这边天还大亮,对街零星的两三家商铺却需要借着路灯才能勉强看清轮廓。 仅一条马路相隔,便有白昼之分。 再仔细看来,靠近滋城附近黑雾弥漫,已然看不清入城口,不知是何物发出层层浓雾造就了白昼之分的假象。 因靠近滋城口,这一代罕有人住,住宅楼低矮稀疏,街道两侧的商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但到底还是有人生活在此,毕竟这附近的房价以及物价在整个多禧星是最低的。 雾大得像刚放了烟雾弹,行动部三人在作战服的徽章上拍了拍,防护眼罩和头盔迅速将人保护起来。杜亦与舒水连则是穿着神控部的制服直接出勤,这一对比便显得十分吃亏。 “队长,你到对街等我。”余贤神色不轻松,倒不是因为任务看起来略显困难,而是杜亦的脸色青白得太过明显,让他实在无法忽视。 “没事,”杜亦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来都来了。” “杜队,”行动部一队的老队员对杜亦的称呼一如既往,“您别进去了,我刚测了下,雾气里含有针对异者的微量毒素,虽不至于让人中毒,但对身体还是会有影响的,您听部长的在对街等我们吧。” 杜亦听罢便不再逞强,退了两步。 而此刻,一行人才发现舒水连不见了。 “那家伙跑哪儿去了?!竟帮倒忙!”有队员抱怨。 “你们先进去,我在附近找找看。”杜亦催促几人赶快进去救人。 走到商铺门口,才模糊看得出“有滋有味饺子馆”的招牌,打开头盔上的照明灯,余贤带领两名队员直接冲了进去。 “有人吗?” 室内一片狼籍,摔碎的锅碗瓢盆到处都是,然而里头却无人应答,安静得过于诡异。 “小心脚下!” 余贤边提醒边往里进,他身上的异者检测仪睡着了似的,没有闪动半下。 没人。 无论是常人还是异者,这家饺子馆一个人都没有。 止戈中心分派任务的信息中,报案人吴先生称自己在两城之交附近的一家饺子馆用餐时遇见了异者,异者手持匕首已伤数人。 余贤等人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神情凝重。 这浓雾绝对不正常,还有……人呢? 突然,刺穿耳膜的尖叫划破浓雾的阻隔传到余贤等人的耳朵里。 “部长小心!” 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舒水连,部长……杜亦!! -------------------- 第77章 登木求鱼第四天 余贤一股风似的穿过浓雾直冲向对街,就见杜亦踉跄数步似是完全控制不住身体一般地向后撞去。 他背后的石墙上竟插着数把闪着银光的短刃! 方才怎么没发现这墙有异状?难道……这边的街道也有部分物体被浓雾包裹住了? 两人的身影在彼此的眼中由朦胧变得清晰。 “小渔别过来。” “队长!” 余贤的喊声与杜亦的提醒同时响起。 他大吼一声几乎飞扑起来伸手去捞还在不断向后退的杜亦。 两人同时发出闷哼,杜亦的左眼通红有细小的金丝闪烁,余贤的手刚好揽住杜亦的腰。 第150章 短刃与余贤之间隔着一道萦绕着金光的飘带,细细看来飘带的正面已经被刺透,余贤的腰部仅差一指之隔就撞在墙壁的短刃上。 丝带是杜亦的殊力所化,辅以瞳御术,普通的利器是无法刺穿的,显然这短刃上也附有某种殊力。 “小渔,伤没伤到?” 余贤摇头,正要开口就见杜亦的嘴角徐徐滑下一抹艳红。 “我没事,”杜亦压低声音快速道,“别声张,先解决眼下的事情。” 偏头擦掉唇瓣上的血渍,杜亦的视线落在与一男子激烈搏斗的舒水连身上。 那男子手握的匕首缠着蓝色的殊力光圈,衣服上绣着“饕餮”的图案。 余贤敏捷地掠至两人身前,手掌上翻强大的s型殊力波瞬间便缠绕住男子手上的匕首。男子微滞之际,余贤收掌后拉,那男子立即栽倒在地。 殊力波好像不太对……余贤若有所思地盯着男子手中的匕首。 不料趁着间隙,那男子忽地起身竟调转方向,口中大喊:“去死吧!” 匕首直捣向杜亦。 余贤的殊力波直袭向那男子,不想距离杜亦更近的舒水连忽然张开双臂挡上去,直迎上那把匕首。 “呃……” 舒水连吃痛低哼不退反进:“可别小看我!”抽出匕首直刺进男子心脏,狠绝、精准。 男子栽倒在地,扑棱的气儿都没剩下。 在变故发生的刹那,为防止误伤到突然冲上前的舒水连,余贤在瞬间便收回了殊力。他快步上前正要询问杜亦情况,却被一只颤抖的手握住了胳膊。 舒水连捂着腹部声音低弱:“余部,部长……部长他没事吧?” 余贤看向杜亦,道:“他没事。” 微笑恰到其分地出现在舒水连的唇边:“那就好。” 视线中的余贤渐渐地模糊不清,舒水连使劲攥住余贤的袖子,慢慢合上眼,如愿以偿地栽在余贤的身上。 “余部,我好疼……” “你先送他回去。”杜亦缓步上前,扫了眼晕在余贤身上的人,神色暗了暗。 行动一队一名队员忙接过舒水连,替余贤说了两句:“杜队,是碰瓷。” “嗯,”杜亦点头,没再看舒水连,对余贤道,“你带人先回去。” “你呢?”余贤跨了一大步,拉住杜亦的手腕,低声道,“你受伤了,需要尽快让谈佑看看。” “我心里有数,”杜亦反握住余贤的手,“事有蹊跷,我查看一下周围情况,你得赶紧带人回去。” 他眯眼扫过昏迷的舒水连,道:“就算死,也不能让他死在这种情况下。” 余贤会意,不再磨磨唧唧,吩咐那队员带着舒水连先上了车,把自己的智能飞行器交给了杜亦后,又对留下的队员叮嘱了几句才惴惴不安地上了审异局的智浮车。 待人走后,浓雾竟然有了消散的迹象,两人找了处空气略微清新能看见现场的位置等待。 杜亦调出自己身上的监测仪器仔细观察,在余贤等人进入对面的饺子馆时,他所在的街道雾气忽然间变得极度浓重,显示屏上只见杜亦被撞得踉跄不停,却见不到是什么东西在推着他倒退。 但杜亦自己清楚,是人。 最开始,雾气还稀薄之时,那男子便冲向他。只是杜亦闪得及时,这次并未得手。弹指间,雾气浓重起来,似乎有人在用双手附加上一种强大的推力将他推向不知何时突然竖起排排短刃的墙壁。 约莫二十分钟,浓雾散得差不多了,杜亦关了显示器把监测仪器挂回去,再度走到那面墙壁。 他在找舒水连的时候就发现墙壁有问题,那上面有一种扑鼻而来的血.腥味——鸡血的气味。 短刃的侧面泛着微光,杜亦凑近,手指贴上去稍微用了点力,一个微小的银色圆形物件便瘫在他的掌心。 他注视了片刻,指尖轻轻抖了抖,吸在他指腹上残留在短刃上的殊力波渐渐消散。 蓝色,不是s型就是y型。 忽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充满肺腔,宛如巨斧在后背凶狠一劈,杜亦的腰骤然弯下,一时竟有些站立不住。跟在身侧的队员慌不迭地扶住他的肩膀,急问:“杜队,您怎么样?” 杜亦紧闭着眼,呼吸急促又憋闷,眼瞅着冷汗唰唰地顺着鬓角下滑。队员暗呼不好,就要调出通讯界面。 “别……” 费力的吐出一个字,杜亦按住他的手,半睁的视线中果然见到那队员是要打给余贤。 “没事,低血糖,别跟你们部长讲。”随便扯了个谎,杜亦忍着眩晕以及汹涌而来的虚脱感,借助队员的力直起身,“我们回去吧。” 不知道是早上肺部的不适所致,还是受这一趟外勤雾气中的毒素影响,他身上一阵阵发寒,胸口装满很多大块的坚硬石头,仅余很小的空隙供他呼吸,咯得发疼又坠得心慌气短。 压制着身体上的不适,杜亦尽量表现得正常些,与队员马不停蹄地赶回研测中心。 研测中心,余贤守在手术舱外,抱臂靠墙站着。 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余贤偏头望向走廊尽头,果然见到徐徐走来的杜亦。 立马起身迎上去,抢先开口:“队长,你回来了。”他的双手轻按在杜亦的肩膀上左瞧瞧右看看,语气确定,“不舒服是不是,胃痛还是哪儿疼?” 第151章 杜亦摇头:“没。” 盯着人发白的唇瓣半响,余贤想了想开口:“我觉得他……” 话说半截,一根微凉的手指贴到他的唇边,杜亦比了个嘘:“回家再说。” “没事了,”谈佑从手术舱走出来,恰巧撞见贴得正近的两人,“等会儿送到病房,” 他在两人之间看了个来回,语调平淡:“请护工?” “这么严重?”余贤问。 谈佑没答,引两人进了他的办公室,打开屏蔽装置才开口:“也可以严重。” “什么意思?” “那把匕首上的殊力是他自己的。” 舒水连刚被推进病房,负责的林横还没等离开,人就醒了。 林横不由自主地按了下口袋上挂着的自动圆珠笔,刚下手术的伤员动作幅度大得让他震惊。 “余部……我要见余贤,麻烦你……” 不用看,腹部包扎伤口的纱布定是红透了。 确实麻烦。 林横二话不说直接打给了还在谈佑办公室的杜亦。 “舒水连醒了,找你。”杜亦关了通讯界面简单地把林横的话转述给余贤。 “哦,不想见。”余贤刚刚一字不漏地将他二人的对话听了去,见杜亦又复述一遍,便知道他的队长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他拉过杜亦的手,包住,讨好道:“我只想见你。” “啧——”谈佑毫不留情地赶客,“你们俩都出去吧,我这屋得放放味儿。” 恋爱味儿。 杜亦没走,拉过谈佑对面的椅子坐下,仰头对余贤道:“去吧,总得看看他要做什么。” “不能不去?” “似乎不能。” 余贤刚出门,杜亦的背骤然一塌,他伏在桌上蔫蔫的:“我感觉不太好。” 谈佑顿都没顿,微型诊器在掌心翻动,迅速按在杜亦苍白的手腕上。 “喘不上气?” “嗯,”杜亦应,“现在已经好多了,但身上一直发冷。” “不发烧,”谈佑顺着他的胸腹又检查了一番,问,“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杜亦将早上神控部办公区异常干燥呛人的情况,以及外勤中的浓雾同谈佑简述了遍。 “把救助站检测的情况发我,浓雾……你监测仪器上的影像也传我一份。” “成,”杜亦微微直起腰,左右手并用在胸腹的位置又揉又按,“开点药吧。” “挺不住了?”谈佑扫了眼他毫无血色的双颊,挥手在纸上划了几下,扔过去。 研测中心取药可以自助,特殊情况要求开药的,只需医生在电子屏幕上输入药名,患者到自助取药机输入相应编码便可直接取走。 只有特效止疼以及设置权限的药品才需要谈佑这样级别的开具纸质证明,到人工药房领取。 “能挺住,”杜亦接过,笑,“就是太难受,不想被人看出来。” 谈佑轻呵了声:“你可以直接说不想让那小子担心。” “你说的对。”杜亦不置可否。 * “呃!” 林横的手稳如山,未被忽如起来的痛呼撼动半下。 但他有些奇怪,方才还努力挂着笑容与他道谢并声称忍得住的人,为何在他已经包扎好后突然喊了这么一声。 收回手的林横转过身,便明了了。 余贤到了,就在门口。 人家不是喊给他听的,是呼给心上人的,也是痛给心上人看的。 小林医生面无表情地想:这么看来,杜部还是不太会撒娇啊,病那么多年,都没拿自己的身体与余贤发过嗲。 发嗲……他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不敢想不敢想,这词与杜部半分钱的边儿都搭不上。 林横后退几步,对着门缝中余贤的背影比了个握拳加油的手势,再把门缝合上。 “余部……” 舒水连戴着氧气罩,伸出一只手虚弱地冲着余贤晃了晃:“他还好吗?” 他没说谁,但余贤知道问的是杜亦。 “挺好的。” 虽然余贤看得出杜亦的状态不对,但他并不想与任何人说杜亦不好的话,尤其是眼前这人。 “余部,”舒水连又唤了声,见人站在离他两人开外的地方,不由得挣扎着要坐起身,约莫是牵扯到伤口,疼得人痛吟连连。 他挣到床边伸出一只手,颤抖着递给余贤,意味明显。 这是要干啥? 余贤垂眸盯着那只手不禁拧眉:“找我什么事?” 眸子一暗,舒水连自嘲地笑笑,笑给余贤看,说给余贤听:“对不起,我逾越了,”泪水准备就绪,“我以为您看得出我对您的喜爱,对不起。” 连续道歉后,再次将笑容挂回脸上:“我会克制的,我本无意打扰您与部长,这次不顾一切救下部长,也是因为不想看见您难过。” 他吸了吸鼻子,模样倒显出几分可怜:“老天待我不薄,我还能活下来,还能再看到您,我很开心很满足。” 余贤始终没有近前半步,他思考了片刻,回道:“谢谢你,保护了他。” “没关系,只要你开心。” 余贤按下心底的疑惑面上未表现出半分不妥,道:“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您还会再来看我吗?” 身形一顿,拇指摩挲两下门把手,余贤点头,随即离开病房。 第152章 舒水连缓慢地挪正身体,脸上的笑维持不变。 半响,一抹得意替代了伪装的笑容,占据了那张苍白的脸。 -------------------- 第78章 登木求鱼第五天 “队长,你吃点吧,”余贤将盛好的面往杜亦的跟前推了推,“你脸色太差,我担心晚上你的胃受不了。” “好。” 杜亦顺从地捧过碗,挑起一根面条慢条斯理地送进嘴,好半天才送下肚。 谈佑开的那药劲儿太大,头晕胸闷确实得到了缓解,但胃里翻搅得实在难熬,难受得他直想打颤。 “我今天可以避开。” 索性放下筷子,与小狼崽聊一聊今天的事儿,总归是要谈到的。 余贤秃噜着面条没说话,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盯着杜亦。 “我今天真的可以避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扑过来承受那一刀。小渔,我……” 我不是嫉妒你抱他才这么说,我……你除了我还没抱过别人,你抱了他…… 杜亦垂下眼,没把话说出口,他觉得自己太过小肚鸡肠了,他实在不想营造出委屈的氛围,更不想上演争宠的戏码,没意思。 但杯套上破开的细线始终缠绕在他的心尖,拉得紧紧的,不疼,但难受。就像原本余贤为他筑好的暖巢,忽然有一天来了个不速之客,进去翻搅个底朝天,偏偏还现出一副若无其事自然不过的模样。 一碗面见了底,肚子填满了,心却疼得空落落的。余贤放下筷子,走过去蹲到杜亦身前环住他的腰,手盖在杜亦疯狂挛动的上腹轻轻打圈:“疼多久了?” 杜亦微微弓背,握住余贤的手腕。 “队长,干嘛跟我解释,”余贤叹口气,“是我又让你没有安全感了。” 杜亦的手上移,盖在余贤的手背上。 “我看不上他。” 余贤没废话,直接了当:“我觉得他有问题,我看看他到底要翻出什么浪来。” “创世者hg破解程序被盗,追踪到的ip地址在神控部。”余贤紧接着道。 “你怀疑舒水连?”杜亦的拇指在余贤暖呼呼的手背上摩挲。 “是,”余贤被摸的有些痒,舒服得想扬起嘴角,但被他努力地克制住了,“伏念卿查到的,远程第一时间销毁了程序,让盗窃者无疾而终。” 对上杜亦疑惑的神情,余贤解释:“因为涉及到神控部,所以汇合汀合议的时候,几个部长都在,没有叫你。” 杜亦点头,表示理解。 “在那之后他便再没有其他动作。”手下的挛动稍缓,余贤放轻劲儿。 杜亦掏出那枚微小的银色圆形物件递给余贤:“明天拿去给伏念卿瞧瞧。” 余贤接过,就听杜亦又道:“沾染血液的物体可以让附带在上面的殊力保存一段时间。” 胃中疼痛稍缓,杜亦长舒口气:“墙上短刃吸附的殊力是s或y型,但舒水连是j型,这其中的联系还要等伏念卿检测出的结果。” “他才来几个月,之前玺域送进来的那几个,没有这么急的。”余贤道,将手从杜亦的上腹移开,覆在人的胸口,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队长,你白天可是吐血了,现在还有哪儿不舒服?谈佑给看了吗?他怎么说?” 面对知疼知冷的小狼崽,杜亦向来很好哄,轻声道:“没什么大事,开了药,我已经吃过了,现在哪儿都不疼,别担心,嗯?” 几句话如同和煦的暖风吹得余贤晕乎乎的,一双蓝眸聚精会神地仰望着杜亦,满眼的喜欢怎么都掩不住。 杜亦被他瞧得再也藏不住笑:“看什么呢?” “看我喜欢的人,”余贤跟着笑得傻乎乎的,“真好看。” 鼻尖轻轻擦过杜亦的唇瓣,脚微动,身体向上抬,俊俏挺立的两个鼻尖蜻蜓点水般碰了碰。 暧昧的气氛愈来愈浓,两人却仅仅是相互靠着,未进行任何动作。 半响,余贤才拉回正题:“队长,如果可以的话,你和他不要离得太近。我怀疑窃取创世者hg的破解程序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他极有可能是让我们误认为他被派来的任务就是窃取程序,以此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方便帮助他掩饰真正的目的。” “嗯。” 余贤又补充道:“我也会少见他的,能不见绝对不见,不会给你制造吃醋的机会。” “你是怎么知道他喜欢你的?”杜亦笑着问。 “他自己说的,”余贤低声道,随即略提高了些音量,举起两根手指作发誓状,“我离他有两人远。” “舒水连,可能就是急着得到你,”杜亦握住那两根手指,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他这么冒险,玺域或者异者之家一定给了他好处,附加的好处。” 拇指与食指托住下巴,杜亦点了点头故作思考状:“不会是奖励行动部部长给他吧?” “队长啊——” “唉~” 一大早,小贾又是擦桌子又是拉椅子,水也给人晾好,忙忙叨叨老半天不得闲。 “你嘛呢?”小甄坐在一旁磕着瓜子,顺嘴问。 “水连哥今天回来,我给他准备准备。” “他不是被捅一刀吗?在诊疗区这才住了一天,好利索了?” 小贾先叹了口气:“是啊,肯定没好。但他要强,这次替咱部长挡刀,多半是因为余部。回来面对部长还得忍着伤痛掌握分寸,太让人心疼了。” 第153章 小甄吐了瓜子皮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当然是我和水连哥关系好。” 扫了眼走进来的秦襄,小甄凑近了些,问:“我觉得你跟舒水连走得太近了,而且你说话处处向着他,”他压低声音,“再怎么说部长和余部已经领证了。” “那又怎样?” “你这……咋像着魔了呢?” 小贾低头继续擦桌没再答话。 魔怔了?或许吧……但舒水连帮过他。 那天,舒水连刚来报道,他们在止戈中心相遇,他当时正急匆匆赶出去,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 小贾心中焦急,忙点头哈腰地道歉,希望能得到谅解。 被撞之人原本一脸冷淡甚至略微烦躁地看向他,直到看到小贾胸前名牌上写的部门——神控部。 很快,这人脸上的冷漠被笑容替代:“没关系,”他扫了眼失魂落魄的小贾,关切问,“请问,你是有什么急事吗?我可以帮上忙吗?” 小贾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毫无攻击力的笑脸。 或许,或许这个人真的可以帮自己? 他的家人重病在床,急需一笔医药费,他们初次见面,那人毫不犹豫地帮忙垫付,并告诉他不用急着还。 小贾当场落泪,将那人的名字用力地刻在自己的脑袋里——舒水连。 人如其名,让人舒服,又宛若莲花一样圣洁。 这是小贾心中,舒水连牢固不破的形象。 上一秒还在回忆中的小贾,下一秒“嗖”地飞奔到门前扶住按着腹部的舒水连:“水连哥,慢点慢点!” “没事,我好多了。”还是那抹招牌的笑。 “水连哥,你伤得那么重急什么,而且今天咱部门要集体出去模拟拉练,你回来还要自己待着,多无聊。” “我跟你们一起出去。”舒水连缓慢地坐回座椅,回道。 “啊?可是你的伤……” “我的伤不要紧,”舒水笑笑,低声说了句,“要来不及了。” 秦襄单手点着额头若有所思。 “今天需要模拟拉练,全员都有,都准备好了吗?” 杜亦边往里走边道,他声音不高脸上倦容明显。早起腹中便疼得厉害,趁余贤不注意,他偷偷吃了一片止疼,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部长早。” 舒水连笑着主动打招呼。 脚下微顿,杜亦的视线在那张笑脸上停了半刻,点头:“早。” “神控部全体九人,参与拉练八人,准备即刻出发。” “部长!”小贾喊道。 已经行至门口的杜亦回身望着他,却见舒水连站起身,苍白的脸上笑容不变:“部长,我也参加。” “人数是前天报上去的。”杜亦没说别的,淡淡陈述了实际情况,“这不是外勤。” “部长!”小贾先急了,“水连哥难得能出去一趟,您看看能不能跟局长再说说?拜托了!” 连点头带鞠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舒水连是他的亲哥。反观舒水连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言不语,用那张笑脸迎上杜亦的目光。 室内倏然间陷入一片沉静,秦襄单手撑头听着窗外轻微的风声,默数到三,站起身:“部长,我刚来,想先熟悉熟悉咱们局里以及部里的工作,就不去了。” 他冲着杜亦调皮一笑,便将视线转向窗外。 “担保人。” 玺域送进来的人不被允许离开审异局,而舒水连特殊,但仍需要担保人,一旦出事,担保人同罪,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换而言之,舒水连与其他玺域送来的人无甚区别,都是被禁止出局,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我我我!”小贾迅速举起手。 杜亦静静地注视着这张年轻的脸,轻声开口:“你还有家人。” 秦襄眸光微闪,视线因为这句平静的陈述从窗外转了回来,转到一张看似普普通通的桌面上。它距离杜亦最近,是那晚他见到晚归的舒水连双掌撑着的桌面。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下,杜亦问:“你确定?” -------------------- 第79章 登木求鱼第六天 “确定确定!” 杜亦没再讲话,眼神却还在与人确认。 小贾连连点头,口中又再三确定。 试练的地点距离审异局不远,但为了隐蔽性选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林区,除了越昱、童照以及神控部外,没人知道这个消息。 神控部成立不久,缺乏实战经验,部员对自己殊力掌握的程度有较为熟练的,也有马马虎虎的。试练内容并不特别,就是利用j型殊力对周围的物体进行实验。 八人,两两一组。 小贾自然地站到了舒水连旁边,舒水连见状眉间顿时凸起道道竖条,但稍纵即逝。他低声道:“咱们现在的临时副部一直是其他部门的人兼任,说不定会因为这次的表现,定下未来神控部副部的人选。我因为身份肯定是没希望的,但不能同你一组拖了你的后腿。” “我不会拖任何人后腿的。”他的脸上堆满释然的笑,仿佛看淡了一切。 舒水连走向杜亦,当着所有人的面和风细雨般道:“部长,我和你一队吧,我们两个病号,不会连累他人,也可以互相照应,”他顿了下,语气肯定,“部长不会拒绝我的吧?” 第154章 “可以,”杜亦简短地回了两个字,“剩下的人自行组队,不可离开林区,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是!” j型殊力异者向来不喜欢在同类型殊力的人面前展示,除了会有种被人看破的感觉外,j型殊力异者在释放殊力时,会散发出一种独属于自己的气息。 比如杜亦,他释放殊力时,周身尽是雨后清新的竹香气,对于s型异者具有极强的吸引力,尤其是殊力越强吸引力越大。 所以,j型殊力异者一般情况下不会大量地释放殊力,仅仅小试牛刀便不会散发出过多自身的气息。 八个j型异者凑在一块……再淡的气息也会变重。 待人都散净,杜亦环抱着腹部坐在石阶上,目视前方,看似不经意地问:“有事儿?” “有。部长,我们今天开了两辆智浮车过来。” “所以?” “所以,部长方便与我一起乘坐其中一辆随便逛一逛吗?” 杜亦偏头扫了他一眼:“哦?” “你敢吗?杜亦。”舒水连坐到他旁边,仅隔着一拳的距离,不再客气地称呼部长,而是直呼名字。 杜亦笑了,放下手臂站起身:“激我?” “是,”舒水连抬头仰视他,“不过,你上不上钩都无所谓了。” 智浮车落在两人跟前,杜亦先坐了上去。 舒水连脸上的笑越来越大,抬手在目的地一栏随意输入一个与审异局完全相反方向的地点。 智浮车疾驰片刻,舒水连视线落到杜亦紧按在腹部的手上,再次开口,语气肯定:“疼吧,”他侧身凑到杜亦的耳边,声音里尽是得意,“我干的。” 余贤的工牌闪了两下,伏念卿的声音传来:“你送来的东西我测过了,是一种殊力误导仪器,可以短暂地混淆人的视线。比如你所看到的蓝色殊力波很可能既不是s也不是y,而是j型。” “好的,辛苦了,多谢。” 余贤关了通讯界面立马调出“杜亦”,工牌闪了数下,无人接听。 “你确定是舒水连?” 秦襄坐在谈佑的对面,桌上放着杜亦的水杯,那只冰蓝色的杯子。 谈佑手上捏着救助站检测的结果,神色严峻。 只扫了一眼,秦襄便迅速获取到上面的信息,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殊力:“如果按照救助站的检测结果来看,那天异常干燥的空气和呛人的气味与舒水连那日在桌子上留下的细小粉末挥发后的成分完全相同。” 他指了指那只水杯:“舒水连在杯沿摸摸搜搜的不太正常,这只杯子上残留的粉末还在,杜亦应该没再用,但不清楚在此之前他是否碰过杯沿。” 谈佑迅速套上口罩手套等防护用品,拿起杯子用仪器在杯沿扫过,蓝色的光波环绕在周围。 不到片刻,一向沉稳淡然的谈佑蓦地站起身,与此同时,手拍向胸前的工牌:“接余贤!” “神控部在清游林拉练,务必找到杜亦,立即带他来实验体基地。” 谈佑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语速极快,余贤挂得比他说得还要快,他满脑子只有五个字:杜亦中毒了。 “五感超灵敏,速度怎么样?” 谈佑边走边问,秦襄与他并排而行,思路清晰,话也自信:“速度还行,在神控部应该是最快的。” “解药由你送过去。” 秦少爷顺其自然地接受了安排,问:“确定是中毒?” “杜亦如果从来没有用过被做了手脚的杯子,舒水连不会伤都没有好就急着跟去。一沾上药粉,粉末便会暂时在他的身体内隐蔽起来,本来还算好处理,但是那次外勤的浓雾便是药粉的催化剂,而连接它们之间的桥梁就是水。” 在那日外勤之前,杜亦因为肺部的极度不适喝了杯水。 “48小时后毒发,毒发一小时后药石无医。” “你这么清楚?” 谈佑没答,停在内林区入口。 “你在这等,最慢半小时,如果余贤还没带人过来……” “我送过去,”秦襄抢道,又忍不住好奇,“半小时,你确认你一定能研制出解药?” 谈佑没再说一个字,转身消失在一片竹林里。 智浮车悬在半空,晴空万里,杜亦的脸色如天边最净的那朵云。 “什么时候。” 杜亦语调极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像在询问天气一样再寻常不过。 “几天前,自你喝下我用余部送的那只水杯倒下的水起,再后来……”舒水连忽然懒得解释一般,“总之,你现在已经毒发了。” 腹内滚烫,仿佛一块正被烈火烘烤的岩石,包裹岩石的皮肉承受着千万只手的揉捏,其中一只大手拿着针线挑起最薄的那层皮沿着边缘手法粗糙地进进出出。毒药灼着脏腑挑着皮肉牵着一呼一吸,喉咙中血气翻涌,不用他说杜亦也感受得到。 手握成拳,指尖刺入掌心,拳头陷进腹中,杜亦忍耐着剧痛逼迫自己不发出一丝痛吟,缓缓地吸口气,道:“那次外勤,是你故意设计的。” “是。” 舒水连紧盯着杜亦微微颤抖的双肩,心道:似乎不必动手,这个毒很快便能要了他的命。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多一道保险。 自口袋中掏出提前备好的指甲盖大小的纸片,放在掌心片刻后化作细碎的粉末,舒水连操纵着粉末对准杜亦的心口。眼前这人身体本就弱,再被毒药折磨一会儿,估计精神力便会处于极度脆弱的状态。如有变动,他只需动一动手,就能刺穿杜亦的心脏。 第155章 做好这一切,舒水连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两个东家给的小玩意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用。” “加上今天这次,你一共离开审异局三次,担保人都是小贾。”腹内疼痛愈发难熬,杜亦呼吸渐重,仍艰难地道,“你考虑过他的未来吗?” 舒水连满意地看着冷汗淋漓的杜亦,不在意地道:“一个工具人而已。” “就像被你随意杀害的那个男人一样。” “他贪杯好赌!我给他钱,他为我卖命,天经地义!”舒水连骤然挺直身体高声喝道。 那个笨蛋,本来以为利用他可以杀了杜亦,却不想成事不足,逼得自己不得不封了他的嘴。 “那是人命。”杜亦微微弯腰,伏在膝盖上,鬓角的冷汗迅速滑下,很快在身前聚集起一汪小水洼,“匕首上的殊力是你的,他只是个常人。” “呵,”舒水连不屑一笑,“没错,那身衣服也是我的。所以,又怎样?”俯身在杜亦弯曲的后背上按了下,舒水连凑过去:“人为五斗米折腰,他如此,小贾也是如此。” “那你呢,”腹内疼痛肆虐,杜亦咬紧唇瓣,强忍着袭来的眩晕感,问,“为了什么。” 杜亦所言句句都是陈述,像随意说说,能不能得到答案都无所谓,但字字低弱却不容忽视的气势偏偏让舒水连不受控制地想要回答。 “你应该也知道,像我这种被玺域看中的天选之子,如果完成了任务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地生活在玺域里,反之……” 他没说下去,但杜亦知道,完不成任务甚至暴露自己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幸运点的会玺域被送回异者之家,但……回去是否会受到惩罚没人会知道。 一滴,两滴……清澈的小水洼中掺杂了几抹红。 疼痛从腹腔蔓延至脊椎两侧,如疾风暴雨般疯狂剜动,剧痛攀上巅峰,持续两三分钟,在杜亦的衬衫湿淋淋地贴在肌肤上时,所有的疼痛仿佛在瞬间又消失了。 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周围的声音开始模糊,大概是……临死前让他舒服一些,到死的时候再一并痛回来吧,杜亦像小蜗牛似的环抱着腹部缓慢地歪靠回椅背。 不知过了多久,智浮车调转了方向,杜亦睫毛轻颤,不用看他就知道是开往审异局。 他半睁开眼,声音低弱:“怎么回去了?让我死在半路不是更好吗?” “我得救你呀,”舒水连笑笑,“神控部部长在拉练过程中突发疾病,神志不清乱用殊力有伤害常人倾向,部员舒水连拼死相救,为保护常人身负重伤。” 杜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我的尸体怎么办?” “你死后,体内的毒素会自动消失,尸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嗯,”杜亦应了声,“真不错。” 舒水连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没关系,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一股熟悉的温暖又焦急的气息牵动着杜亦体内的j型殊力,那是只有契合partner才能感受到的来自伴侣的气息。 杜亦暗自调整呼吸,他从未想过放弃,而现在是时候了。 -------------------- 第80章 登木求鱼第七天 杜亦撑着扶手微微坐直些:“所以你的任务是……” “杀你。” 杜亦笑了,笑容很淡,不仔细观察很难捕捉到:“我还以为是拿下余贤。” 舒水连哼了声:“我自然是两手抓。” 手下愈发用力,衬衫上再添层层新褶皱,杜亦侧过脸直视舒水连:“还不动手吗。” “你撑不了多……”舒水连一怔,就见银色的殊力化作一条束缚带缠在杜亦的腹部,收住。那道瘦削的身体因骤然施加的束缚猛地一抖,紧接着杜亦敏捷地侧身避开胸前的粉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拳精准地直捣向他腹部还未愈合的伤口处。 痛喊不受控地脱口而出,舒水连捂紧腹部栽栽歪歪地撞在智浮车的操控按钮上。 瞬间,车身在半空中剧烈晃动。 “杜亦!你找死!”舒水连气急败坏地大吼,腹部伤口撕裂般的疼痛搅得他心烦意乱。双手很快被鲜红浸染,舒水连气恼地握拳在智浮车的操作屏上猛力一砸,操纵粉尘直逼向杜亦。 杜亦冷笑两声,眸中暖色不在:“我也会记仇。”左瞳金丝浮动,粉尘停在他跟前颤颤巍巍不敢再进分毫。 瞳孔放大,就算知道眼前这人在十几分钟后就会被他毒死,舒水连依旧不自觉地颤栗,他制造出的粉尘正调转方向慢慢地向他的心口靠近。 “就算你能杀了我,”舒水连的声音发颤,但仍尽量维持着胜利者的形象,“你也活不下来。” “那就一起死。” 杜亦沉声道,随即毫不犹豫地跃下悬在半空中被烈焰包裹的智浮车。 “杜亦!”舒水连大吼,“你以为你还是行动部的杜亦嘛?你会摔死的!” 无人应答。 火蛇汹涌而至,捉住他飞舞的衣角,舒水连眼中的镇定不见,慌忙、无措,最后充斥着绝望。 双眼一闭,他紧跟着杜亦跳下智浮车。 耳边风声呼啸,今天明明是个好天气,哪儿来的风呢。偃旗息鼓的腹痛在此时卷土重来,剩下十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杜亦双臂向两侧张开,还有心情思考。 杜亦以为好久了,但只不过是须臾之间,他的身体便如愿以偿地坠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156章 “对不起。” 他的小狼崽用强健而有力的双臂稳稳地接住他,再扣进怀里。 他在抖,他疼得发抖。 然而,杜亦很快就意识到余贤比他抖得还厉害,是……心痛到发抖。 “对不起。” 杜亦跟着道歉,他们抱歉的语气几乎一摸一样。 重物自两人身侧呼啸而过直奔向地面。 接着,余贤抱着杜亦落回地面。 “哎呀,没赶上趟!”鲍豹捂着脸,透过指缝望向地面的一片血肉模糊。 “救我……谁救救我……余部……救我……” 舒水连仍残存的一丝薄弱的精神波出自本能地求助。 余贤低头注视着靠在他胸前嘴角涌出大片鲜红的人,似是什么都听不见了。杜亦勉强拉回一丝神智:“救吧。” “这能救活吗?都看不出个人形了……”鲍豹嘴咧得老大。 “尽量吧。”余贤答得毫无感情,他脚底踩着风,想迅速带着杜亦飞回实验体基地。 束缚腹部的殊力波因为主人的虚弱不堪而抖成波浪,注意到余贤的目光,杜亦缓慢地收回殊力。随后,一道暖烘烘的殊力糅进他的体内。 余贤的手盖在杜亦的腹部,调动s型殊力波找到他那千疮百孔的脏腑包裹住,分过去温度与力量。杜亦笑得虚弱极了,汗湿的额头紧紧地贴在余贤的胸前。 眸色一暗,余贤脚尖踮地,就要不顾一切用“升”赶回审异局。 “等一下!!!解药解药!!” 秦襄跳下智浮车,一双眼睛顶七.八个眼珠子使:扫着腕上的金表,盯着前面的人,丈量脚下的距离。 “谈佑,”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秦襄唯恐多耽误一秒,“谈佑让我交给你们的。” 余贤只扫了他一眼便迅速接过药瓶:秦襄的双目赤红,汗水下雨似地淌,大.腿不受控地打抖,双手甚至胳膊都在颤,是累到极限的反应。 杜亦双目紧闭,唇瓣在余贤的轻抚下微张,药液抓住机会顺着缝隙直流而下。 腹腔燃烧的烈火排斥着雨水的降临,报复性地进行最后的反击,杜亦的身体激烈地颤动,五官痛苦地皱起。 “咽下去,杜亦,”余贤的声音跟着怀里瘦削的身体一同打颤,“努力咽下去,咽下去就不疼了。” 秦襄站在一旁不吭声,双拳紧握偷偷喊着加油。 眉间的山峰越聚越多,缝隙越来越小,杜亦攥紧余贤的衣领,努力将整瓶药液一滴不剩地吞咽下去。 渐渐地,挛动的身体恢复平静,杜亦脱力地靠在余贤的胸前,呼吸绵长。 终于! 又看了眼手表,秦襄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在乎埋了吧汰的地面会不会把他那件高定的大褂弄脏,更不管身下奇形怪状的小石子多硌人。他仰着头,满手的冷汗甩着玩。 还剩五分钟,赶上了,幸好幸好。 世间的美人又被留住一个,功劳一件。 秦少爷往后一仰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上,双目注视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精疲力尽的身体依旧在痉挛,汗津津的俊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只要这世上的美好被多留住一点,明天的天气就不会太差。 * 舒水连死了。 没到审异局就死了,准确来说,他刚发出求助后就断了气。鲍豹带着行动一队的几个人勉力将一团血肉模糊弄起来时,就发现了。 “神控部部员舒水连外勤时因使用殊力不当,不幸身亡,审异局携全体成员表示沉痛的哀悼。”这是审异局官方发出的讣告,也是越昱的特助童照按照要求写下发给玺域的内容。 但神控部的几个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一场试练后,部长杜亦重伤昏迷,部员舒水连身亡。而局长越昱称责任他需要承担一半,竟以“常人”的身躯领了法鞭。 真相在部员小贾被异域的人押走的那一刻,得到了证实。 神控部贾丛明因三番五次成为舒水连的担保人被关进了异域。 再见到杜亦已经是半个月后,小贾万万没想到还能见到他的部长。 杜亦半蹲下注视着头发绞成一团蓬头垢面的小贾,原本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似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竟比他这个大病初愈的病人还要憔悴。 小贾失焦的瞳孔望着前方,杜亦往前挪了挪,将手里的温水递过去。 “队长,小心。”跟在身后的师笙见状不禁提醒道。 知道杜亦要来看贾丛明,余贤因为有任务在身不能陪同,便将人托付给了师笙。师笙跟着上前一步,如鹰的目光紧盯着两人,恐生变故再让杜亦受伤。 “没事的,”杜亦对紧张值拉满的师笙宽慰地笑笑,“小贾不会伤我的,他……本来也不是坏孩子。” 呆滞的目光被点亮了一瞬,但很快又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杜亦拇指一湿,浑浊的泪滴争先恐后地覆盖过他干爽的肌肤。 抬起另一只手,在那张灰暗的脸上轻轻擦了擦,杜亦望着这张年轻的脸,恍惚间回到了半月前。 出发前,在洗手间,他拦住了小贾。 “话可能不太好听,但舒水连涉嫌盗取局内保密程序,你确定这次拉练还是要做他的担保人吗?” 小贾明显一怔:“水连哥……不可能。” “你应该知道担保人的意思,方便告诉我为什么无条件地信任他吗?” 第157章 “我……”小贾垂下头,紧盯着脚尖。 杜亦不好强求,只道:“我希望你考虑清楚,担保人不是头脑一热做下的决定,更何况你不是孑然一人,”他的声音十分温和,“出发前你如果想要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告诉我。” “我只有自己了……” 杜亦离开的脚步微顿,就见小贾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抖着声音道:“昨天,我的亲人就去世了,是病中的水连哥出钱,我才得以让亲人安息……也是他,在我的亲人重病在我走投无路筹不到钱时,向我伸出那双温暖的手,我……” 年轻的脸突然绽开笑:“部长,对不起,我一定要做他的担保人。水连哥只是想出去看看而已,他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请您相信我。” 声泪俱下地说完这番话,小贾竟弯下腰要向杜亦鞠躬。 杜亦三步作两步上前扶起他,未让年轻的脊背再弯下半分:“你不必求我,我没有强迫你做事的权力,我希望……”他咬紧唇瓣,生疼。后半句话,杜亦讲不出来。 他希望他不要后悔。 在那一刻,杜亦真的希望舒水连只是喜欢余贤而已,并没有涉嫌窃取机密,浓雾事件也与他没有干系。 不是因为别的,只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未来…… 眼前这个年轻人……杜亦暗叹口气回过神,声音放得极轻:“小贾,来喝口温水。” 贾丛明带着颤意的手指慢慢碰到杯壁,缓缓地将水杯抱在掌心。 经止戈中心、器物部、异域联合调查,神控部、行动部、医研部配合辅助,确认玺域所派异者舒水连窃取局内机密程序、伪装异动现场、威逼利诱常人报假案、诡计不成杀害常人、设计给神控部部长下剧毒、毁坏公用智浮车…… 这些事件放在异域关押的那些异者身上九牛一豪,完全不值得一提,但桩桩件件详细地记录在档,呈现给贾丛明看的时候,年轻的心脏承受不住打击,登时昏厥过去。 现在,是贾丛明清醒过来的第七天,也是他清醒不过来的第十五天。 “部长,水连……”小贾顿了下,哑声道,“他死了,他害死了人,我是不是也得死?” “部长,如果……如果我在异域好好改造好好表现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地面铺满厚重的积灰,杜亦盯着坠进灰里的泪滴,唇瓣轻轻蠕动,嗓子疼得他说不出半句话。 担保人同罪,担保人同命。 杜亦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个命指得是真的要命,还是每天活得跟没命一样,更不知道这个规定是真的实施还是只是震慑。 挂满灰的双颊印下两道深深的泪痕,贾丛明的头越垂越低。 “小贾,”杜亦唤,“如果你愿意,不要放弃好吗?” 他从来不想要求任何人做任何事,哪怕是不要放弃希望这样虚无的话。 但杜亦还是说了。 “我……真的可以吗?” 那双满怀期待的眸子,像抓住了救星似的,杜亦当晚便发起了高烧,他的梦中全是贾丛明一遍遍问:部长,我可不可以不死? -------------------- 啊~八十章啦,加油!t∧t 第81章 水大鱼多第一天 “越昱,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担保人同罪是什么意思?” 杜亦坐在诊疗区,仅开了语音。 “字面意思。” 越局长惜字如金。 “小贾……原来神控部的贾丛明是怎么判的?那孩子还有生的机会吗?” “怎么?”越昱声音低沉,“敢做不敢担,你这个部长还要护犊子?” 杜亦被呛得呼吸一滞,双手没入上腹,眉宇间蓦地浮起一抹痛色。在退烧药的作用下,腹腔变作战场,战火正在肆虐。 “杜亦?”越昱没等到回应,侧耳仔细捕捉那头忽然间沉重的呼吸声。 半响,杜亦缓过一阵急痛,轻声问:“法鞭的伤,有让谈佑看看吗?好得怎么样,上药了吗?” 同样的沉默回应,不过越昱没让人等太久,言简意赅:“好了。” “那就好。”杜亦的声音充满欣慰,家长担忧小孩似的,得到想要的回答便心满意足。 越昱听见他这语气,唇角下塌,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杜亦看不见人,但知道越昱打小就不太爱说话,便自顾自道:“那我先挂了,你注意身体。” “杜亦。”抢在通讯界面熄灭之前,越昱喊了声。 “嗯?怎么了?”杜亦眨眨眼,冷汗打在睫毛上不太舒服。 “贾丛明,不会死。” 弯曲的脊背蓦地挺直,腹腔内的绞痛不乐意地猛然发力,腰背再次塌下去,杜亦捂紧上腹极轻地“嘶”了声,问:“真的?” “嗯。” 本来就不是死罪,他随口呛人,但又听不得这人失落。 他与他说话,从来都那么温和,不同于与余贤之间的温和。是对朋友、亲人,打小养成的、自然流露的关心。但不会是伴侣,不会是爱人,不会像对余贤一样和风细雨中带着两分羞赧八分勇敢合成十分细腻以及满腔的交付与热烈,全心全意的爱与信任。 法鞭的伤痛不痛已经不重要,但越昱非常清楚,杜亦不属于他,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一瓶点滴挂了两个小时才打完,杜亦整条胳膊又凉又麻。昨天夜里发烧,余贤不出意外地被折腾醒,晃晃荡荡的小狼崽人还没完全醒,倒是把一套物理降温做得十分娴熟。待杜亦的温度降下来,又被余贤搂着哄孩子似的念叨,两人晕晕沉沉地折腾到后半夜才睡。 第158章 早上,五点不到,余贤就接到外勤通知。他舍不得叫醒杜亦,给人叫了定时的早餐,自己装了两片面包一袋牛奶便匆匆出了门。 六点多一点,杜亦被剧烈的头痛折磨醒,床头显眼的位置放着余贤留下的小纸条。腹中翻搅,但杜亦依旧听话地吃下余贤为他订的早餐。 抵达神控部不到一小时,杜亦的额头烫得能热馒头,他没逞强,主动去了研测中心。 打完针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碰巧”路过行动部,杜亦问了嘴余贤,得知人还没回来,约莫是连着出了不止一个任务。 简单地喝了碗小米粥,杜亦回到神控部,坐了一会儿感觉怎么都不得劲儿,不单单是身体上的问题,他惦记余贤,怕人这么连轴转吃不好饭或是吃不上饭,身体扛不住。他太清楚胃痛有多难熬,不想让余贤遭这种罪。 抓过工牌,杜亦思考了片刻,缓缓输入一行字:记得吃饭,好好吃饭,要听我的话。 消息刚发过去,余贤便打了过来,声音活力满满:“队长!” 杜亦的唇角在一瞬间扬了起来,他慢慢伏在桌上单手揉按着上腹:“嗯,吃饭了吗?” 余贤周围的环境十分嘈杂,杜亦又重复问了一遍,他才听清楚:“马上就去吃。我这边可能比较慢,两个异者打斗造成道路坍塌,我们配合相关部门正在处理,我大概要晚些回去。队长,你今天上午烧没烧?” 杜亦摇头,随即想到他们开的是语音:“没有。” “没烧就好,如果再烧记得先找谈佑,研测中心其他人不知道你胃不好,万一用药不对,胃痛就不好受了。” 余贤跟个小老头似的大声地絮絮叨叨,杜亦听来却如仙乐悦耳。 “吃饭,”抢着个缝隙,杜亦抓住时机强调了下自己的目的,“好好吃饭知道吗?” “就去了,附近有家做盖饭的餐馆,队员们说挺好吃,我先替队长尝尝。” “嗯,替我尝尝,所以不要狼吞虎咽,我会难受的,嗯?” 余贤盯着通讯界面上一脸温和笑容的证件照,眨眨眼:“队长,你在同我撒娇吗?” “胡说什么呢,”杜亦轻轻笑着,“我这不是怕你不听话,不好好吃饭得了胃病就不好了。” “是,队长!”余贤回得郑重其事,“我好好睡觉正经吃饭努力锻炼,始终保持最佳的状态拥抱你。” 淡淡的红晕铺满杜亦原本苍白的双颊:“知道了,我在局里等你。” 手边的水杯已经换成新的,余贤新买来的,保温又可自动分离温、热区,他拜托伏念卿对杯盖进行改造,安装了密码芯片。 杜亦喝了两口温水,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醒来时,身上阵阵发寒,桌面烙下一片冷汗印儿。 忙忙叨叨一下午,待最后一名部员秦襄离开办公区,杜亦手上的资料终于只剩下一页。 喉咙干痒,忙懵了忘记喝水,杜亦掩唇轻咳两声拿过水杯。保温杯自动分出温水,杜亦轻啜了口,扫了眼时间决定将最后一页资料整理完。 资料边角新粘上的红色指印着实让杜亦一愣,抬手就见掌心鲜红一片。上腹的剧痛来得猝不及防,直击得他摔翻在地。 小渔……小渔应该快回来了,我得起来…… 指尖奋力攀住椅子边沿,然而好似有一双无形且有力的大手将他苍白的指头一根根掰开,失了支撑物的手臂蓦地砸了回去。 杜亦费力地蹬了两下地板,只觉得腹间像是有引力,驱动他不得不双腿上曲,他的后背弓成不可思议的形状,因为用力身体微微离地一小段缝隙,但很快又脱力般贴回地板。 双腿摩擦着地板缓慢地不断上下蜷曲,西裤正反两面的褶皱对比明显,腰臀的布料绷紧得光滑无痕,而腹部与膝窝的布料堆起大面积的褶皱,如同岁月在年过百岁的老人身上落下的痕迹。 杜亦疼得挂满水珠的眼睫不停打抖,疼得唇瓣哆嗦得合不上,疼得双颊白惨惨得十分瘆人,却晕不过去。 他脑子里有事儿,他怕这副模样被余贤撞见。 但他连调动工牌求助的力气都没有,是如何都无法阻挡已经奔跑而至的行动部部长。 “队长!!!” 清朗的声音因他变得撕心裂肺。 “怎么了杜亦?你怎么了?!” 余贤的脸上挂着灰,他没来得及擦脸就急匆匆地赶来见挂念了一整天的人,然而所见的画面却是让他肝肠寸断。 “小渔……”杜亦眯着眼,影影绰绰地看见个人影,声音里全是颤意,“别怕,就是胃有点疼。” 他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吐血,但不太清楚自己嘴边有没有血,地上的血多不多,会不会影响小渔…… 杜亦抬起手用袖子蹭了蹭嘴角,眼神四下撒摸,模模糊糊地见到一片红,下意识地挪动一条腿去挡。 余贤握住杜亦粘着鲜红的手:“杜亦,没事的。” “杜亦,不用怕我看见,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杜亦疼得直抽气,笑声低弱:“嗯,不怕。” 余贤压下眸中的慌张,抱起人哄着:“我带你找谈佑,马上就不疼了,马上……” 安心地将自己交付给小狼崽,杜亦半阖着眼,疼痛与意识一并飘远,垂眸瞥了眼被他揉得皱巴巴沾上血渍的银白色衬衫,再看了眼余贤身上的玄青色衬衫,杜亦喃喃自语:“还是行动部的颜色好看……” 第159章 余贤心一颤。 他一直都知道,知道杜亦还是喜欢出外勤喜欢冲在第一线,无奈身体终归是跨了,能无病无痛地舒服过上两三天都成了奢望,更别提再次回归行动部。 他知道,他的队长自己也清楚,回行动部对于杜亦如同天方夜谭。 “我们队长穿什么都好看,”余贤抱紧怀里的人,虔诚且郑重,“行动部永远与您同在。” * 疲惫霸占了身体百分之九十八的感官,杜亦怀里塞着暖呼呼软绵绵的抱枕,侧身蜷在病床上支棱着眼皮不肯睡。眼睛叼着鱼线,视线被余贤牵着走,盯着人洗干净脸,吃过晚饭,又笑眯眯地招手让余贤坐到他旁边。 余贤坐到床边,端起杜亦仅喝了两口的粥碗舀了一勺递到人嘴边:“再吃一口?” 含住勺子,将掺在温乎米汤里的几个饭粒卷进嘴里,杜亦半撑起身体探过头:“还要一口。” 余贤乐了,稀罕八茬的表情顷刻间就流露出来:“哎哟哟,可把俺们饿坏了,来张嘴,多吃点,哥哥喂你。” 杜亦揉着胃笑得歪倒在余贤的肩头。 小狼崽,明明比他小,却总想占他便宜。 行,让他占。 “嗯,听哥哥的,我多吃几口。” -------------------- 第82章 水大鱼多第二天 被杜亦躲了很久的胃部检查终于在余贤的软磨软泡中进行。 没等开始,林横便端得满脸严肃,不为别的,就因为陪同来的这尊大佛比病人还不好搞。 余贤额头上挂满冷汗,紧张得直搓手。再看杜亦,身体放松舒展,一脸淡定地平躺在检查舱里的床上。 林横神色颇为纠结,余光瞥见余贤双拳攥得死紧,手背上可见道道青筋,他抬起的双手对着杜亦的肋下迟迟未能落下,唯恐他一压,杜亦一抖,余贤的拳头就招呼到他的脸上。 “别紧张。”杜亦冲着左右两边站着不动的人温和地提醒。 深吸口气,本着专业性和职业素质,林横的双手终于触碰到杜亦的腹部。 蓦地,杜亦抓紧床单闭上眼。 从左上、上腹逐次向下按、压,再到下腹,最后是脐周,林横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声音放得很轻:“深吸气,对,就是这样。呼气,深呼气……” 林横的双手对着腹部凹陷的位置压下去。 鼻腔中发出极轻的痛哼,杜亦咬紧下唇,呼吸渐重,耳边忽地响起余贤的声音。 “还不结束还不结束还不结束,林横混蛋林横混蛋林横大混蛋!” 杜亦神色微怔,慢慢反映过来他在无意中开启了“念心”,听到了余贤的心声。 轻挑起眼皮,杜亦扫了眼林横,小林医生面部绷紧如临大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下的部位,心中竟如余贤一般叨叨咕咕个不停:“拜托杜部疼得轻点吧,拜托拜托,我还想活过今晚。” “来,慢点侧身,”林横将杜亦的身体侧过来,左手托在背部,右手按压上腹正中,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怎么样,这疼吗?” 面对这两位心口不一努力克制表情的年轻人,杜亦实在忍不住,抖着肩膀笑出声,林横的手正正好好压在他腹中最痛一点,杜亦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他痛得抓狂又止不住笑,整个人呛咳得停不下来,弄得一副满脸泪水,抖得似筛子。 尔后,他便听到两人几乎同时在心里爆了粗口。 “杜部怎么疼成这样?” “林横兔崽子轻点啊啊啊啊他好疼啊!” 紧接着,两位素质很高的行动部与医研部的优秀代表同时开口。 “杜部,好了。” “队长!你怎么样?” 林横向后退一步。 余贤朝前奔两步,直接炒起人揽在怀里。 杜亦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能说话:“没事没事,没那么疼,我是被自己呛到了。” 余贤哪知道杜亦方才将他二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只是见人咳得眼角发红,甚至滑出几滴眼泪,便受不了地搂着人顺气,连声安抚:“哥哥乖,不疼了哦。” 话刚说完,抬起头一双刀子眼直袭向双手插兜的林横,小林医生反应十分迅速,似是有所预感,在余部长的眼刀抵达之前,留下个后脑勺,避过双目被犀利的视线灼伤的风险。 笑归笑,身体上的病痛毕竟还是真实存在的,杜亦刚回到病房便疼得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先入眼的是窗外漆黑的夜色。窗帘拉了一半,另一半像是特地为他留的。 杜亦移回视线,徐徐地落到趴在床边的男人身上。 他的小狼崽,真的长大了。 杜亦抬手轻轻抚摸着余贤柔软的发,墨色的眸子慢慢地被心疼盈满。借着床头的夜灯,他细细地打量着这张自少年时起就刻进眼里的脸。余贤的眼下印着淡淡的黑眼圈,脸色微微泛青,约莫是出外勤再加上照顾他给折腾的。 躺在床上闭目缓了缓,杜亦攒足力气捻手捻脚下了地,走过去将余贤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再转到另一边也缩进被子里。小狼崽睡得很沉,大概是真的累狠了。杜亦身上微凉,对着暖源无法抗拒,悄悄地向余贤的胸前靠了靠。不知是睡懵了还是做梦了,余贤一抬手直接将人整个搂过去,嘴里嘀嘀咕咕:“杜亦不难受了,余哥哥疼你。” 第160章 杜亦僵着身体不敢动,怕扰醒好不容易睡得这么香的小狼崽。他的脑袋被余贤颇为霸道地按在胸前,杜亦的耳朵紧贴着余贤的前胸,有力的心跳、平稳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缓缓地勾起唇角,杜亦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欢喜。 一个没有止戈中心打扰的清晨,绝对是运气不错的早上。 余贤舒服得想抻懒腰,手伸一半又缩了回去。 咋整的?他怎么跑床上来了? 头一偏,就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笑眼。余贤眨巴好几下眼,视线下移盯着杜亦近在咫尺的淡色唇瓣,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大清早的,你说说,这…… 哎?薄唇动了,尔后,柔软……柔软得余贤想大吼,想支棱,想了很多事。 杜亦缓缓移开唇,弯成优雅的弧度:“早安,小渔。” “早……”余贤神色略显木讷,条件反射地舔了唇,“队长,我怎么在床上?” “我看你趴在床沿累得慌,晚上又冷,反正能睡下两个人。” “队长抱我上来的。”余贤说得很确定。 杜亦笑着点头:“嗯,怎么了?” 余贤蹭过去跟人贴到一块:“让我看看弋哥哥有没有哪里抻坏了。” 杜亦拉过余贤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握着:“小渔,我其实这几天有用念心。” 他的殊力说到底还有会涉及到敏感的层面,很多人听说对方能读出他人心中所想所念便会露出惊悚的神色,更何况当作伴侣常伴枕边。 余贤伸出另一只手探向杜亦的上腹,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没有像昨晚一样又硬又伴着挛动,但还是有点凉。他专注在杜亦的胃痛是否得到缓解上,毫不在意伴侣对自己用了“念心”,随口问:“什么时候呀?” “上次契合的时候,还有昨天做检查。” 上……上次契合??? 余贤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下去,他装作不经意地挠挠头,又将手覆在杜亦的上腹,企图寻个话头转移杜亦的关注点。 “哦,那个……” 余贤想说他真的是个正经儿人,但一想到自己每次哈喇子直淌,铁定心里头是说了些混账话的。 杜亦的眸光温柔得点点滴滴化作深深的爱怜,他的小狼崽每一秒的反应都被他刻在眼里,没有一丝被探到心声的暴怒、惊恐、不信任……反而满是羞赧与自我检讨。 心疼、欢喜、爱恋齐齐上阵,攻打得杜亦心甘情愿地投降:“余贤,我以后绝对不会在你身上用念心,所以,如果哪天你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记得要告诉我好吗?” 余贤点头点头再点头,凑近那张苍白的脸颊:“队长,我现在的心事就是……” 他后半段没说,但杜亦不用“念心”也能猜到。 杜亦眼一颤,唇一抖,脸一红。 要不他再睡一会儿吧。 狼终归是狼,要吃肉的,还是吃他的肉。 老夫老妻的默契,伴着新婚燕尔的甜蜜,两人几乎成了审异局异者partner中标杆式的榜样,什么彩蝶青草莺莺燕燕的只敢暗恋没有一个有胆子敢明着对两人中的任一方投春夏秋冬的波。 余贤忙,杜亦就安安静静地待在神控部看文件等他的小狼崽。杜亦忙,余贤就默默关注守在跟前充当他心爱队长的贴身保镖。 杜亦的身体状况在两人共同的努力下有所好转,除了需要慢慢调养的胃病,以及偶尔复发的腰痛,基本没有什么其他病症,连感冒发烧的频率都降低了许多。 感谢天感谢地,余贤所求不过如此。 赶上外勤晚归,余贤偷偷在门旁藏起半边身探出个头,杜亦已经换好一身随性的衣服靠在椅背上看书。 夜灯携着月光交映下的俊朗男人,娴静美好的模样扫去行动部部长眉间的疲乏,面上的劳顿,换了个浑身轻松。 余贤轻手轻脚走进去,杜亦的余光早早就瞥见了那抹英挺的身影,他噙着淡笑垂眸盯着捧在手里的书,微侧身摆给余贤一个方便拥抱的姿势。 片刻,脖颈呼上一股热气,余贤拥了上来。杜亦稍偏头,两人的脸颊自然而然地贴在一起。 白日里十分勇猛的行动部部长掌握了一种新的殊力,能够在杜亦面前瞬间化作粘人精。 夜里无风,杜亦一如往常靠在余贤的肩上打盹,听余贤事无巨细地向他“报告”今日的行程。 智浮车落地,杜亦眉间凸起两道山川,光滑的额头挂满密密匝匝的汗。扶住把手缓慢地坐起身,心脏犹如一只被束缚在胸口的野兽,此刻正挣扎着想要挣脱牢笼破胸而出。 可供呼吸的氧气被挤压得稀薄,喘起气来颇为费力,杜亦佯装整理胸前的衣褶,虚按了按胸口,顿了几秒,抬脚下车。 余贤早已伸出一只手候在下面,稍一用力将人揽了个满怀,收起智浮车,余贤牵住杜亦汗涔涔的手,担忧地望过去。 掩饰地咳了两声,杜亦尽量让呼吸平稳下来:“岔气了。” -------------------- 第83章 混水摸鱼第一天 “多久了?” “大概有一周吧。” 谈佑操纵着仪器在杜亦的胸前反复检查确认,神色严肃得杜亦可以自行推测出诊断的结果:不好。 “胸口痛,喘不上气?” “嗯,之前找个通风口站着就会缓解,这几天不太管用。” 第161章 大概是病多了久了,杜亦现在的心态维持得还算可以:“前天,有点严重,脖子像被掐住了,有双手把胸腔的空气全都掏空了,”他笑了笑,“我当时……满眼白光,以为自己死了。” “起来,跟我去实验体基地。”谈佑边说边往外走,刚走两步想到什么似地回身搀起坐在床沿还没下地的杜亦。 “哎?”杜亦被架着往出走,本能地发出诧异的询问,“谈副,谈医生,谈佑小朋友,你干啥啊这是?” “找颜淼。”谈佑一刻不停,若不是碍着杜亦已有伴侣,他早扛起人直接给扔智浮列车专线上。 “不是……找他就找他,咱好好走路。”杜亦被拉得跟头把式的,头一回扮起话唠的角色,“慢点,慢点。” “来不及了。” “说啥呢?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诊断结果呢,是死是活给个话嘛。” “你会死。” 杜亦脚下一顿,谈佑对自己惊天的炸雷未做好应对的准备,脚下手上没来得及停下来,拖得杜亦差点跪地上。 连忙急刹车,谈佑扶住人:“怎么样?” “怎么样……你不是说我会死吗。” * 杜亦没等余贤下班。 他心情不好,不想把负面情绪展现给小狼崽。 拎过工牌,如蜗牛一般输入一段话:今天太忙,我有点累,先回家休息。如果出勤回来太晚,就在局里睡吧,别来回折腾。我吃过晚饭了,可能会早点睡,不用惦记。 重回审异局后,杜亦第一次独自回家。 刚过外林区杜亦就收了智浮车,选择了最近的一班常人乘坐的地铁。审异局下班要晚些,地铁上人不多,杜亦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短暂的停止后,地铁再度出发。 座位与前行的方向相反,地铁开启的一瞬,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杜亦微弓下腰单手撑在胸口,心脏就要逃离他的体内,疯狂跳动向着地铁前行的方向冲刺,在撞到他的后背时被挡了回去,于是便开始锲而不舍地在前胸后背来回撞击,有力但毫无平衡与节奏。 胸口的衣襟很快被掌心的汗渍浸透,杜亦垂眸盯着鞋面,双脚在晃动的视线中被拉得奇形怪状,脚踏的地面成了悬崖的边沿,他的脚掌已经踏出了一半,脚跟颤巍巍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杜亦紧闭上眼,人如水洗雨淋。 “先生,到终点了。” 朦胧中听得善意的提醒,杜亦张了张嘴道了声谢,但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似是被罩了一层白蒙蒙的雾,雾气直渗进他的瞳孔里,杜亦扶着把手试探地踏出一只脚。 一脚踏空,却没有空。 白雾渐散,眼前铺开一张画卷,他似置身于宇宙之中,被繁星裹挟在当间。数以万只蝴蝶成群结队汹涌而在,糊在他的脸上涌入他的喉咙,迅速填满他胸腔的每一寸空间。 被眩晕裹挟的杜亦竟在混沌的神识中勉强抽出一丝清醒的意识:繁星中最耀眼的那颗如同一只独眼正虎视眈眈地锁定着他。 是幻象! 杜亦眯起眼,掌心银色殊力涌动,果断地劈向宛若漩涡的巨大星辰。 与此同时,他的后颈被重重地一击。 余贤提溜一小方便袋杜亦最爱吃的草莓,嘴里哼着小曲儿。超市新到货的草莓果儿大,打眼瞧上去就好吃,余贤不敢多买,人吃得少,少买勤买还新鲜。 外勤回来时,杜亦离开审异局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虽然没和他的队长一同回家,但余贤甚是欣慰。 他的队长知道累了就要休息,有进步。 客厅的光亮百分之百来自窗外的月光,家里静得出奇,余贤几乎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这是累狠了吧?他极少见杜亦回家就一头扎进卧室里的情况。 关了厨房的隔门,余贤拿出几颗草莓洗了,时间还早,杜亦待会儿醒了还能吃一两个。最后一颗草莓沐浴后夹在余贤的两指间始终无法与果盘里的同伴相聚,束缚它的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怔在原地。 不对,屋里没有杜亦的气息。 余贤体内的s型殊力紧张地乱窜,它探测不到熟悉的那股j型殊力的气息。草莓自两指尖滑下坠在果盘上,砸得它的伙伴们分崩离析四处逃窜。 卧室里没人。 工牌上调出的证件照不停闪烁,无人接听。 余贤心鼓被击得震天地,直接联系了越昱:“杜亦不见了。” 审异局,瞭望塔塔尖向外散发的淡蓝光晕缓缓被赤红侵蚀,丹凤展翅正飞向灼目的红日。 此时的监测中心,两名工作人员正趴在桌上打盹,他们面前巨大的u型全息屏幕泛着幽蓝的光。 脚步声来得猝不及防,其中一人哈欠大口地看了眼来人吓得立即打了个抖,嘴巴像对着风口睡觉中风了似的歪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又被他正回去,一边用力拉着在梦中吆喝“咱俩好啊,干杯酒呀”的同事,一边尽量端正站姿,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局长好!” 越昱穿了件白衬衫没打领带,衬衫的第一个纽扣开着,露出冷白色的脖颈。他面色严峻地带着一行人停在门口,跟来的五个人都穿着常服,被余贤的惊天一雷炸得手忙脚乱,几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审异局根本来不及换制服。 第162章 站在越昱左侧的男子仰头环视监测中心棚顶,尔后目光落在全息屏幕上,声音低沉而平稳:“可以。” 见越昱点头,男子轻点工牌上“伏念卿”三个字,抬手接过缓缓落在掌心的小型显示器。伏念卿伸出两指按在屏幕上,两指间间距逐渐减少,在指头相碰之时,整个监测中心所有的监控都垂头丧气地进入休眠状态。 再看值班二人组,一个睡眼惺忪但战战兢兢,一个被同伴硬拽起来睡出大鼻涕泡儿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 “回去睡。” “啊?” “回去睡,今晚不用值勤。” 大鼻涕泡儿“噗嗤”破了,两人互踩着对方的脚在宽敞的监测中心挤得同手同脚,点头哈腰磕磕绊绊地溜了出去。 越昱示意伏念卿、童照与自己一同后退,三人隐在全息屏幕映不到的盲点,只留下鲍豹与师笙陪余贤站在巨型屏幕前。 余贤沉着气对越昱点点头,伏念卿的手指再度按在掌心的屏幕上。 u型全息屏幕上的幽暗的蓝光瞬间消散,室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下一秒,屏幕再度亮起,杜亦的脸在一瞬间映在上面。 余贤双手撑在桌上上身前倾,双拳蓦地攥紧。 失踪近一个小时的杜亦被绑在一张木椅上,脖颈上套着限殊圈。 “人族发明的东西还挺管用。” 说话的男子穿着一身金银相间色调的华服,衣服上缀满配饰,活像一只金色的大公鸡。而站在男子身边的人余贤认得,是那只半人半狼模样的灰狼。 他们所处的地方犹一个方形纸盒,相对的两面各切开两道口子作门,无窗,只有头顶昏黄的吊灯作为纸盒内唯一的光源。 “小殿下。”灰狼恭敬地称呼那男子。 男子扬眉指了指杜亦:“弄醒他,”他说着抬手竖起个大拇指,目光直直地望着余贤,两人完全是在对视,“得给我们衔献上一份大礼啊。” 灰狼粗鲁地对着杜亦的膝盖踹了一脚,紧接着向后拉紧缠在杜亦胸前的麻绳,手上的冷水对着歪在一侧的头倾泻而下。 杜亦的身体随之一抖,无意识地闷哼一声,渐渐转醒。 十指用力,余贤的掌心血肉模糊。 男子走上前,抬脚踏在杜亦膝上:“好久不见。” “周……小爻?” 镜片上满是水渍,视线不甚清晰,但杜亦还是一眼认出面前的男子——临星越人族灵子,也是临星王室最小的王子周小爻。 当年,临星侵袭多禧星,周小爻曾随当年主战的大王子来到多禧星,对无辜的居民进行残忍的杀戮。 “你还记得我?”周小爻双臂搭在膝上向下用力一压,如愿地在杜亦青白的脸上看到一丝痛色,“记得才有意思。” “殿下,他会瞳御术。”灰狼凑过去提醒。 镜腿在杜亦的鼻梁划下一道血痕,周小爻拽过灰狼递向前的黑色布条系在杜亦头上挡住那双眼,冲着灰狼恶狠狠地啐了口:“没用的东西。” 若不是这杂碎当初有意隐瞒自己,掌握瞳御术的就是他了,便不会像如今一样处处受制于他那伪君子的二哥。 “殿下,”虽心有不满,灰狼依旧毕恭毕敬地称呼周小爻,“殿下,对方已经收到了我们发过去的讯息。” 墙壁上忽地显出一个远远小于监测中心的屏幕,那上面映出的三个人正是余贤、鲍豹和师笙。 “你知道吗,”周小爻扫了一眼屏幕,贴到杜亦的耳边,“衔,哦,也就是你现在的伴侣,当年是为我暖脚的宠物。” 杜亦双肩微颤,面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被抽去。 余贤松开手,调出工牌飞快地输入几个字:我要知道他在说什么。 同时,隐在角落的伏念卿摊掌在屏幕上一压,接着手指灵活地点了几下,询问:他在侮辱你,是否要公放。 余贤咬唇,迅速输入:放。 伏念卿拇指向上一划。 霎时,监测中心在场的六个人清晰地听到周小爻对杜亦的耳语。 “我把他啊,满身的白毛涂成黑炭,然后扔进放满冰块的水里,再攥着他的尾巴在地上摔,你知道幼狼的悲鸣有多悦耳吗?”周小爻伸出一根手指满意地按在杜亦的心口,感受指腹下抖得仿佛正在承受酷刑的身体,“我差点就能……真是可惜,被他逃了。” “没想到当年那么风光的你,如今却与我脚下的宠物凑到了一块,报应啊报应。” 周小爻拿下脚,掏出腰间的匕首放在舌尖舔了舔,张开双臂悠闲地环视了一圈,将视线对准屏幕,对准余贤:“先来个开胃菜?” 话音未落,身转刀落,提手拔刀。 杜亦闷哼一声,右肩血流如注。 -------------------- 第84章 混水摸鱼第二天 余贤胸膛剧烈起伏,眼眶红得如同杜亦肩上的血。 匕首的声音与余贤痛心的喊声同时响起。 “队长!!!” 杜亦猛地打了个激灵,不是因为太痛,而是余贤,他听到了余贤的声音。 余贤在看着他。 咬牙将痛哼咽下去,杜亦努力控制住颤抖的身体。 余贤的怒吼透过屏幕直抵幽暗狭小的密室:“你到底想干什么?!” “才一刀就急了?”拇指擦过匕首上的鲜红,周小爻轻蔑一笑,“我啊,想替我大哥报仇,还想重新把你踩在脚下,人族的英雄,我曾经的……宠物。” 第163章 “你放了他,我和你打,输了任凭处置。” “可以啊,但是我大哥的仇怎么办呢?”周小爻歪着头似乎十分为难,“我记得这还有一刀呢。” 抬手,匕首插入侧腰,仅停顿一秒便被抽出,杜亦上半身骤然前倾,鲜红如注地自口中喷出。 “杜亦!” “队长……” “住手!!!” 全息屏幕前的三人各向前几步,心痛大吼。 越昱向后踉跄半步,童照忙抬臂横在一旁,他不敢碰他,只得随时做好充当备用靠背的准备。 伏念卿垂眸,五指在掌心的屏幕上翻飞。 余贤目眦欲裂,掌下的木桌破开道道裂痕。 “不疼。”杜亦鲜红的唇瓣轻轻蠕动,余贤紧盯着人,他知道他的队长不想让他担心。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余贤攥住胸口的布料,大吼:“我还,我来还,你冲我来!” 就在余贤与周小爻对话时,一道穿着病号服的清减身影出现在另外三人隐蔽的暗角。 梁逸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双方用无线屏幕对话刚好十分钟。对越昱轻点头,梁逸抬起苍白的手腕,与此同时,伏念卿在掌心的屏幕上用力一按。 一道银光在周小爻的眼前迅速闪过,他眨了眨眼,屏幕上的余贤还在:“冲你来?” “对!” “他!”周小爻指着杜亦,“插了我大哥左掌心一刀,透骨的。” 余贤撩起衣摆抽出绑在小腿上的短刃对着掌心猛地刺入,一刀贯穿手背。余贤咬牙,短刃磨着骨头自掌心抽出。 什么都看不见,但杜亦敏锐地捕捉到短刃入骨的声音,他拼命摇头,强烈的眩晕感刺激得杜亦头重脚轻,胃部酸水伴着喉咙里的血沫上涌,他快摇得厥过去,却不敢停。 多年前的异族大战,临星败于多禧星异者顽强的反抗,败于自身的罪行,也败于统帅周一爻的身亡。 少年杜亦用一把匕首,击毙了入侵者首领。 裹着双眼的黑布湿答答地贴在眼皮上,杜亦的泪顺着缝隙滑出,与脸上的血渍交织,齐齐滑过瘦削的下巴。 黑布完全被血色浸染,与杜亦的左眸同色。 “好!”周小爻勾起唇,两手一拍,“我大哥的右腿被他断了。”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明显。 “别……” 杜亦摇头,摇得满脸血泪。 余贤停了下,抬手去触碰那张惨白的脸颊。 “呃……” 杜亦雪白的唇几乎穿透余贤滴血的掌心,破口的痛哼将他的心从身体里提起,系紧。 背脊似被重物撞击,杜亦颤抖的唇被忽如其来的剧痛逼迫得微启,闷哼声迫不及待地从缝隙中挣扎着冲出,只是一瞬贝齿便咬紧唇瓣将涌上牙关的疼痛强硬地堵回去。 周小爻松开手,匕首带着惯力在杜亦的腿上晃了两下,若不是麻绳将人五花大绑在椅背上,杜亦早就滑倒在地。 “快点!”周小爻面目狰狞地催促。 “我砍!你别动他别动他!” 话音刚落,屏幕被飞溅的红铺满再不见其他画面。 杜亦轻轻咳了声,清脆的咔嚓声穿透他的耳膜,嗡鸣在他的耳内回荡。 余贤……余贤的腿……不可以…… 黑色的布条下透出淡淡的红,在它遮掩下的双眼蓦地睁开。 红与红相应,黑布忽然间形同虚设。 密室里回荡着肆无忌惮的狂笑。 周小爻回身望着穿着“饕餮”刺绣黑衫的二十来个s型异者:“他是j型,不试试?说不定可以顶半年呢。” “这样的美貌只留给衔一个人太可惜了。” 人性在这一刻瞬间展露,密室内一时间只剩下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杜亦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眼睛和头比身上的刀伤痛得还要厉害,脚下的红越来越多愈来愈浓艳。他的双手束缚在椅背上,头缓缓抬起,被遮住的双目正直视着几个衣衫不整面露奸笑凑到他身前的男人,声音裹冰似的冷:“你们敢?” 他的面色过于苍白,羸弱的模样让人毫无怀疑地笃定:这个人下一秒就要昏厥。 异者们愣了下,随即开怀大笑,满是嘲讽:“没一个不敢的。” 他们上前开始撕扯他的开衫、衬衫领口。 杜亦的头竭力后仰着,呼吸声支离破碎,两道鲜红自黑布条下缓缓流出。 红,份量恰好。 忽地,身上的麻绳泛着璀璨的金光,在一瞬间被烧成灰烬。 覆在杜亦双目上的黑色布条慢慢地破开一个洞,金光沿着洞的边缘渐成燎原之势,将黑色吞噬化作几缕轻烟。 同时,杜亦抬脚直踢向欺过来的肥腻躯体,起身,下碾。 鬼哭狼嚎的喊声惊醒满屋子的人,杜亦左手用力拔下腿上的匕首,右手抡起木椅劈向最近一人的脑袋:“谁告诉你们j型殊力异者只能束手就擒?” 体内一阵冷一阵热,剧烈的痛感灼烧着杜亦的神经。他如同掉落在熔炉之中的沙砾被烘烤得四外冒烟,然而大量失血带来的失温又让他的身体冷得仿佛裹着厚厚的寒冰。 还有。 他不知道为何在被逼入绝境的瞬间,身体里忽然出现一缕殊力,赐给他冲破桎梏的力量。 一种久违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正在他体内的某一处伺机而动。 第164章 但是头越来越疼,得速战速决。 周小爻大骂一声:“你怎么还有力气?这限殊圈是假的吗?” “哦。”经他提醒,杜亦才想到自己的脖颈上还套着限殊圈。头痛眩晕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时竟忘了限殊圈能让此种症状变本加厉。 左眼滑下一滴血泪,脖颈上的限殊圈霎时落在地上。 “我最不怕的就是疼。” 杜亦抄起摔断的椅子腿挡在身前,他的唇缝和眼角都在滴血,身体里有两种奇怪的力量在激烈地对抗。 “怎么回事?!” 周小爻后退几步,作为临星王室最小的王子,他最擅长飞扬跋扈地欺负他人,靠的是身份和簇拥他的手下。 “我当初能赢你大哥靠的也不是殊力。” 是在九死中求那一丝微弱生机的顽强意志力。 “而且,我睚眦必报。” 上一次,周一爻伤了他的师父。这一次,周小爻伤了他的徒弟。 手中匕首长了翅膀缠着蓝、金两道光芒直插在周小爻的腿侧。 “啊!!!” 周小爻蹦出三尺之高,双手抱紧腿凄厉地喊叫:“给我围住他!围住他!啊!痛死了!” 插在他腿上的匕首像是被一双手握着,撕心裂肺的痛喊砸向每一个角落。 十几个异者,被拍得站不起来的,被砸得满头血花的,其余的狼狈地提着裤子。 灰狼最先反应过来,挥舞着手中的铁棍对着杜亦当头一棒。 暂时回笼的力量在渐渐消失,杜亦勉力躲过一击,踉跄地后退数步,匕首上的蓝光消散,而瞳御术也被打断,周小爻抱着双腿躺倒在地上。 不要命的消耗严重地折损精神力和所剩无几的体力,椅子腿横在身前,杜亦直视逼近的灰狼,面上不泄出一丝退让,心里却在悄悄做着打算:必须离开这里,否则把自己搭进去便得不偿失了。 趁现在,那十几号人还未完全弄清楚状况。 “周小爻!”他攒起全部的力气大呵,目光故意越过灰狼袭向倒在地上的临星小王子。 灰狼不敢大意,就算杜亦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但毕竟瞳御术不容小觑。万一周小爻折在这,他这辈子就别想再回临星了。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杜亦眸中金色的光晕仅仅闪烁了几秒便消散成碎光,显而易见使用者此时正处于精神力极度虚弱的状态,无法在短时间内再次聚集起体内的殊力,更不能再使用瞳御术。除非……除非他舍弃这只眼睛。 但,这几秒足够让杜亦脱身。 受伤的肩膀撞在一侧的门上,凝固的血液再度被唤醒,杜亦痛得泪流不止,好在纸盒被他破开一道口,里面漆黑一片,但他顾不得太多,俯身一跃,落在钢板上。 他似乎打开了一个新的空间,层层钢板叠成高耸的天梯,杜亦咬牙一层层地向下跳。头疼得天昏地暗,身后的黑影紧追不舍。 杜亦凭着脑袋里仅存的一丝清醒的意识吊着胸腔内的一口气:他不能晕过去,他得回去。 小渔……小渔的腿……不知道有没有及时止血? 余贤绝对不可以失去腿。 -------------------- 第85章 混水摸鱼第三天 掌心的显示器浮在半空,伏念卿单手按在屏幕上,抽出一只手扶住晕倒的梁逸。而位于他身侧的童照一只手虚揽着越昱的腰,审异局最尊贵的主理人紧闭着双眼,额间挂满冷汗。 再看监测中心哪还有行动部三人的影子。 自银光在周小爻面前闪过一刹起,行动部三人便带着伏念卿破解的位置信息赶往目的地营救杜亦。同时,陈可、陆云各带队员紧随其后进行接应。 而周小爻在屏幕中所见到的余贤确实是余贤,只不过余贤是在路上,梁逸动用j型殊力“虚无”与伏念卿联合制造了一场视觉上的幻像。 余贤自伤了手,但那条腿却是要了医研部部长的半条命。 “虚无”使用的前提是,想要被对方所见的场景需要在对方的视觉或听觉保持十分钟,这样便可以制造幻象,由使用者来制定对方所见,可以持续五分钟。 然而周小爻的行为并不是梁逸能提前预估的,余贤已经穿透了掌心,他不可能看着行动部部长再自投罗网。 未出现的画面,要化作幻象蒙骗对手,“虚无”倒是也可以做到,但是极度消耗使用者的精神力,殊力操纵不当很有可能反噬自身。 救人的想法在电光火石之间达成,梁逸根本没有思考,直接动用殊力为余贤制造出一只临时的假肢。 坚硬的丝线在瞬间刺透梁逸的大脑,瘦削的身体摇摇欲坠,然而那双冷清的眸子依旧顽强的睁着。紧接着,他的手腕被另一只同样浸满冷汗的手掌握住,一道稳健而有力的j型殊力迅速注入梁逸的体内,成为他坚强的后盾。 随即,满屏的红便撞进周小爻的视线。 伏念卿淡淡扫了眼童照。 审异局的主理者是个常人,多禧星上知道审异局存在的无论是常人还是异者,都知道这句话,然而极少人知道这是句谎言。 了解真相的只有与越昱一同参加异族大战的“元老”,然而此刻,在他们当中站了个进入局里不久的年轻人。 看似迟钝的年轻人几乎在瞬间就扶住眩晕的越昱,观其神色,面上的担忧似乎不假。 第165章 此时,越昱已经站稳,拧眉目不转睛地紧盯着u形巨幕。 屏幕上是余贤等人的身影,行动部三人佩戴了监测仪器,而监测中心的u形巨幕也在伏念卿的操作下恢复回正常模式。 “我带他先回诊疗区,”伏念卿扶着梁逸,“等救出杜亦,我再过来恢复监控。” 越昱点点头并未出声,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陪在一旁的童照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眼巴巴地注视着身侧高大的身影,唯恐他的老板因为身体不适再度倒下。 伏念卿收回视线,默默地在掌心的仪器上输入几个代码,这才扛起人事不省的梁逸走出监测中心。 那几个代码可以让伏念卿无论处于何地都能第一时间掌握监测中心的情况,越昱身份过于特殊,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玺域便一直在寻求机会想要得到他的血液。 此番,越昱不惜在童照面前暴露自己,不知是太急于救杜亦,还是对他这个特助十分信任,伏念卿不会“念心”,所以一时还看不透。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器物部部长暗叹,许了个贼土的但符合他性格的愿望:希望局长和各部部长都长命百岁吧。 纸盒完好无损的一侧门被猛力地破开,余贤、鲍豹、师笙冲进密室,打眼就发现杜亦不在。 “余贤,你去救杜亦,这里……” “交给我们。” 鲍豹的话被师笙抢走一半,只得跟着重复:“对,交给我们!” 密室内二十来个异者,一旦缺少余贤,两人即将面对的便是二对二十,就算有几个异者正护着周小爻走了地下通道,但依旧要面临多对一。 “别磨叽,快去!”鲍豹催促。 师笙抬起手二话不说地投入战斗。 杜亦数不清脚下还有多少个钢板需要他跳跃,身体上的血口子漏风似的,每动一下就能痛得他近乎昏阙。 头上顶着血条,每到即将清零的关键时刻,又被他奋力拉回0.1%的血气。 他还有余贤,不能放弃。 但身体的承受能力到达了极限,不再给杜亦倔强任性的机会,脚下在再一次向下跳跃之时踏空,灰狼也在此时追至跟前,扬起利爪直掏向他的脊背。 缤纷的雪花在眼前飘落,杜亦看见了小雪狼,毫不犹豫护在他身前将脊背敞露给敌人的小雪狼。 侧腰的伤口被细心地避开,杜亦被护在温暖而有力的臂弯里。一如少年时,小狼崽替他抗下致命一击。 余贤的后背正对着那只锋利的狼爪! “小心!”杜亦拼尽全力发出声音。 半空中一个敏捷地旋身,余贤抱起杜亦直跳向最下方的台阶。 “回去告诉你的殿下,休想再来进犯多禧星,再来一次,他大哥就是他的下场!” 灰狼与余贤交手过几次,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停在原地不敢再继续追赶,但仍不死心地大喊:“衔,你是我带大的!” 余贤贴上杜亦的额头:“我是他带出来的。” 密室位于一栋五十层高楼的顶层,开发商是玺域贺家,这个地方明显是特意做的暗道。余贤预估了下,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概在三十层左右。这么一层层跳下去,双手再稳也会产生颠簸,就算他体力没问题,杜亦的身体也扛不住。 更何况……抱着杜亦的手鲜血淋漓,匕首穿透手掌的伤没有经过任何止血和包扎。 侧耳细细听了会儿,余贤腾空而起对着其中一侧墙壁敲了两个,后退了一段距离,就见墙壁在蓝色殊力光晕的照耀下渐渐现出一扇拱门。 果然有道暗门,但通往的却是两栋楼之间的露天连廊楼梯。 余贤抱紧怀里的人,脚尖点地踏在梯上,利用“升”平稳地向地面飞去。 “别睡,杜亦,拜托你不要睡。” 怎么这么多的血,余贤简直抱着个血葫芦,腥气刺过他面上的每一寸,痛得他想哭。 杜亦安静地贴在余贤的胸前,鲜红缠在苍白的手指上,他虚攥着余贤的衣领:“别看我,看前面……” “队长,我不晕你的血。”余贤忍住泪安慰他。 “嗯……” 眼中的大雪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白雾,杜亦依旧看不清,但他仍倔强地盯着余贤的脸。 “你转换的y殊力原本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但在j殊力觉醒后它忽然有了复苏的迹象。j殊力不满于它的存在,y殊力觉得被占了老窝,他们开始争斗。争斗的过程吸走你肺部的氧气,你会出现乏力、胸痛、呼吸困难等症状,长久下去……在某一天它们之间的斗争会摧毁战场,破坏自身生存的空间,继而夺走你的呼吸。” “最多两年时间,或者更短。” 在实验体基地,颜淼替谈佑说出这番话。 杜亦一如往常般平静:“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吃药或者在我身上做实验。” “目前没有。” “好,我知道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或许这次也有办法挨下来,不过就是再痛一些,总可以的。 颜淼摇头,谈佑摇头,再去找梁逸和贝北想必也无济于事。 杜亦一时有些难以接受,难以让自己更难以让余贤接受。 可事实证明,他活着也会折磨余贤。 让他的小狼崽肝肠寸断、煎心熬肺。 第166章 幸好……幸好小狼崽的腿没事……太好了…… 手?余贤的手怎么样? 他窝在他的怀里瞧不见那只受伤的手,但能感受到自己正被平稳地抱着。 杜亦努力仰着头,眼眶盈满水雾滑到眼尾拖出一片殷红。他贪婪地望着,望着抱着他轻盈地落在地上的余贤,似是要把眼前的这张脸收进眸里,刻入脑中,雕在心尖,藏到肺腑,填满身体的每一处脉络。 这样就好了,这样,哪怕住进冰冷的坟墓里也能感受到如夏的温度,独属于他的——余贤的温度。 “真不舍得走……” * 监测中心,屋顶的一排小灯打在两道身影上。 全息屏幕已经熄灭,越昱亲眼看着余贤抱着杜亦进了瀑布屏障,悬着的一颗心颤巍巍地归位。 昏暗的光线扫过两人的脸颊,越昱不说话,童照便不敢开口。 足足站了有十分钟,越昱动了,身形微微打颤,但避开了童照伸过来的手。 “止疼片。”他命令似地道。 童照忙从兜里掏出来递过去,回身就要冲出去找水。 “回来,”越昱干噎下药片,继续吩咐,“告诉伏念卿恢复监控。” “再通知监控中心的人,天快亮了,该回来上班了。” 童照连连应着,却并未行动,视线在越昱冷白的双颊上停留片刻,犹豫着开口:“老板,您吃的止疼药刺激胃,我先陪您回去,您喝杯温水,我再给您煮碗稀粥,还有方才您的手很凉……” “童照,”越昱打断,声音低沉带着警告,“你只是我的助理。” 童照缓缓低下头,双颊通红紧盯着鞋尖。 “不要让我觉得你不够专业,不适合这个岗位。如果做不好,天一亮便不必再来我办公室报道。” “对不起。” 童照垂眸道歉,拿出特助专用联络仪双手飞快地在输入,迅速完成越昱所交待的事情,并在行动部刚传过来的营救情况中提取出重点,迅速整理成一份简略精确的存档资料发送给越昱。 只是在点出越昱头像时,他停了下来。 童照的指尖微微打颤,屏幕映出的双眸正噙着水光,心口的酸蔓延至上腹。 努力抑制上涌的酸气,童照扬起脸,毕恭毕敬地道:“报告局长,通知完毕,这次的所有情况已经整理妥当发给您了。” -------------------- 第86章 枯鱼衔索第一天 “他回来了。” 男子穿着一身简单的黄色长衫,抬起手指在新发出的绿芽上轻点两下,褐色的瞳孔盈满清新的绿。 “是的二殿下,”跟在男子身侧侍候的仆人装扮的中年男子恭敬地回道,“但是小殿下的右腿骨断了,以后恐怕不能再走路了。”他顿了下接着道,“不过殿下,我们可以为小殿下安上假肢。” “不用,”黄衫男子站起身,接过仆人手上的水壶,细心地为幼苗浇水,“先让他长长记性。” 清水喷洒的声音伴着鸟儿欢快的鸣唱,男子轻扬唇角,原本端庄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但举手投足间始终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姿态。 仆人等到男子将最后一株苗儿浇完才开口问:“殿下?” “多禧星那边的养殖技术学得怎么了?” “差不多已经掌握。” “嗯,那就好。”男子直起腰将水壶递给仆人,轻拂掉衣袖上沾到的灰尘,“通知下去,严格把守各处出入通道,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再离开临星。” “是!”仆人毕恭毕敬地问,“那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 “休养生息。” 仆人连连应下,心中暗暗佩服:还是二殿下高啊,一定是在准备大招,不愧是即将继承王位的灵子。 然而他尊贵的二殿下望着满园的生机,心道:为什么总喜欢打来打去呢,种花养树有什么不好,真是弄不懂这些凡夫俗子。 * 酒精的味道弥漫整个病房。 林横取下一根粗大的倒刺,扫了眼满额冷汗的余贤,不动声色地示意助手递过麻药。 “不……不用。” 余贤从嗓子眼挤出零碎的几个字,被冷汗浸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好受,他想动一动却碍着手被固定,怕影响林横下手,只得僵着身体视线紧盯着病床上昏迷的杜亦。 “你确定?” “确定。” 林横没继续坚持,手下平稳地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细小的刺。 余贤痛得双肩直抖,咬牙切齿地怀疑林横在公报私仇。 小林医生见人梗着脖子疼得五官皱在一起,猜测这位行动部部长又在偷偷给自己私加罪名,嘴上说道:“透骨的伤,正常情况下你不应该坐在这守着。” 应该躺在治疗舱,这一个个都是铁打的吗?还是说在考验他们医研部的业务能力? 林横暗自悱恻,却听余贤低低笑了声:“进治疗舱要打麻药,我不想睡,”那双蓝眸里盈满痛出的水汽,水汽荡成层层涟漪化作温柔缱绻望向杜亦,“他看起来坚不可摧,但心里很容易没有安全感,我把那道缝儿给填上了,”余贤的脸上现出几分自豪,“所以便不能让任何东西再把它破开。” 不知是为了转移身体上疼痛的注意力,还是人在伤痛时更愿意袒露心声,余贤一口气讲了一大段话,失血的唇瓣抖了又抖,林横再一看,坐在椅子上的人竟被硬生生地痛晕过去。 第167章 黑,什么都看不见。 双目被黑暗笼罩,杜亦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扯蒙在眼睛上的纱布。 无力的手指仅勾了下空气就被一双暖烘烘的手包住,裹在掌心。 “队长,我在这,”余贤轻声安抚,随即解释,“为了让你的眼睛尽快恢复,纱布要过几天才能拆下来。” 杜亦嗯了声,手软塌塌地“瘫”在余贤的掌心。 “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 杜亦又嗯了声,唇瓣开开合合,老半天才发出低弱的音节:“手……” “手没事,伤口不深,快好了。” 身上的伤口太多,包扎着厚厚的纱布,又痛又闷。左眼疼得要跳出眼眶,直拉扯得太阳穴火辣辣的灼烧。从头到脚,他身上无一处不在叫嚣,大声嚷着,比着谁更痛些。 杜亦很想晕过去,但他心里挂念着余贤的伤。人还不大清醒,脑子跟不上趟儿,重病中的人像个孩子一样执拗地渴求着答案。 小拇指碰了碰余贤掌心缠着的纱布,眉拧着,杜亦努力地发出声音:“疼……” “哪疼?”余贤紧张地凑近些。 “不是……”杜亦动了动,“你……疼不疼……” “扎下去的时候没觉得太疼。” 当时血淋得衣服裤子哪儿都是,但余贤的注意力全在杜亦身上。后来救人的时候更是无暇顾及疼。直到杜亦从抢救舱出来,他才敢稍微松口气。 杜亦昏睡了近三天,余贤在痛晕后便开始断断续续发高烧,整整持续了两天,整个人难受得直打晃依旧不愿离开杜亦的病房半步,若不是身体底子好怕是人就给熬废了。 烧刚退的余贤耳根发红地说着谎话:“现在也不疼,没事的队长。” 杜亦脸上愁云不散:“小渔,你发烧了?” 余贤怔住。 身虚体弱的神控部部长总有法子能让坚强能抗的行动部部长变回初入审异局时的模样。 余贤眨巴几下眼:“队长你……” “我没用念心。”嗓子干得生疼,杜亦咳了两声,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发烧了要休息,你去……去床上躺着,让他们给你再看看手上的伤,听话……” 他说得断断续续,每呼吸一下肺腔内就像要炸了一样疼,杜亦知道他身上的伤躺个半月大概就能好了,但是体内的两道殊力互不相让,他却无力去调和。 这三天昏昏沉沉像浮在海上的小船,忽忽悠悠的满脑子浆糊,偶尔得来片刻清醒,在撑开的一条极小的缝隙里窥见余贤打着晃儿为他擦拭身体,那双手烫得他在黑暗中挣扎,与疼痛较劲,想要唤醒意识和身体好好抱抱他的小狼崽。 “队长我没事。” 余贤拍拍胸脯,正要继续逞强就听杜亦低声喃喃。 “对不起,拖你后腿。” 余贤摇头如摇拨浪鼓,慢半拍地意识到杜亦看不见,忙轻轻揉了揉他的掌心:“队长你别这样说。” “我太不小心了,把自己变成别人伤害你的筹码……” “他们如果想伤我总会有办法,不是你的错,”余贤紧接着道,“你放心,我马上就去休息,绝不熬夜绝不逞强绝对好好对待每一颗大米饭粒。” “等伤口愈合了,我去找颜淼要药膏,不会留疤的。” 杜亦心口一酸,眼眶蓦地一湿,开始自我反省。 他重伤又发病脑子不清醒,身体被疼痛接连打击得虚弱不堪,说了些让小狼崽心痛的话,明明难受的不止有他,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脆弱的只有他,他的小狼崽已经开始学着不让他的这颗心再受到一丁点击打。 “小渔,”杜亦尝试着摸索到余贤的肩膀,再到脸颊,“我不疼,很快就会好的,身上的伤,还有沉积的病痛都会痊愈的,你不要担心,也别再难过,我们一起努力。” 余贤坚定地点点头,视线顿在白色的纱布上,他嗯出声回应杜亦:“过些日子,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打卤面。” “那是我最拿手的,”杜亦轻轻笑,“抢我的手艺。” “我给你做你给我做,我喂你吃你喂我吃,”余贤嘿嘿地傻笑两声,“就一直好好的。” 杜亦勉力上勾唇角,身上疼得他没有力气,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轻易做到,他试了又试,唇瓣被咬出细小的血痕,嘴角终于扬起来:“好好的。” 余贤鼻子酸得快冒水了,嘴角扯起一个极难看的弧度,但维持了一秒便塌了下去,他再度努力拉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 手虚搭在余贤的掌心,杜亦已经昏睡过去,他的小狼崽依旧在努力作出最好的姿态来面对他。 杜亦在诊疗区躺了半个月,在此期间,秦襄被提为神控部副部,代杜亦管理神控部大小事务。 能自由下床活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选了个余贤出勤的时间去了趟实验体基地。 杜亦到的时候,越昱正坐在外间的沙发上,颜淼操纵轮椅正要往里间进。 “巧。”杜亦微笑着打招呼,不想对方非但没理他,看向他的表情好似债主。 正准备深刻检讨是否招惹了人的杜亦,忽然听见越昱道:“身体差不好好休息乱跑什么?嫌自己死期来得还不够早?” 杜亦呼吸一滞,立即反应过来:越昱知道了,知道他活不过两年。 第168章 “正好,”他笑着坐过去,“你们俩都在,给我做个见证,我死后还像之前说的那样,把我的骨血给余贤。” 轮椅停下,颜淼收回按向研究舱的手放在膝上,越昱坐直拧眉,两人都没看杜亦,耳朵却在等着下文。 “余贤不会再找partner,”杜亦语气笃定,“我不想他受s型殊力暴走的折磨。还有一个小请求,”抬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ok”,他面上的表情竟带上了点小调皮,“希望两位替我保密,悄悄完成转入。” 越昱的身体微微前倾,依旧没有直视杜亦,但人就坐在他的旁边,他怎样都无法忽视那张苍白的脸:“可以答应你,但你不能放弃。” “他放不放弃都得死。” -------------------- 第87章 枯鱼衔索第二天 “他放不放弃都得死。” 颜淼语气生硬毫不客气,抬掌按在识别屏上,蓝色光晕闪了几下,研究舱的门缓缓打开。 “淼哥。”杜亦喊了声。 研究舱门口的身影顿住,没回头。 “那时候,你总想让我这样叫你,”杜亦似是知道得不到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科学的奥秘是无穷尽的,但人的生命是有时限的,”他听了下,缓慢地向后靠在沙发上,疲惫和疼痛在复苏开始逐步侵蚀身体与精神,杜亦有些坐不直,需要些支撑物来帮忙伪装,他轻轻嘱咐,“要保重身体。” 轮椅启动,舱门缓缓关上。 四周的空气似是自带一堵围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极度稀薄。每呼吸一次,杜亦脖颈上套着的无形丝线就拉紧一点,窒息的感觉便愈发地明显。 刚吃了闭门羹,杜亦面上倒是不见丝毫沮丧。身体向下微陷,勉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他轻扫了眼坐在旁边紧绷着五官面色不大好的越昱,笑着问:“怎么又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比你强。” 杜亦点头,不置可否。 哦,是比他强,凶人的力气很足。 他笑笑,被呛也不生气:“小时候,你们就喜欢呛我,现在还是喜欢呛我,多年如一日。” “杜亦。”越昱叫他的名字,视线落在双掌之间,目光晦涩不明。 多年如一日,果真如此就好了。 “嗯?” 老半天没等来下一个字,杜亦偏过头看人,见越昱没继续开口的意思,他抬手按住胸口揉了几下,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句:“童照,小孩不错。” 那语气,似过节时向亲戚夸赞自家孩子,又像个想给自家孩子说对象的亲戚。 越昱的脊背弯了弯,手臂撑在膝上,十指交缠,没做任何表态,仿佛杜亦方才的话不是讲给他听的。 新鲜的空气无法吸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声讨居住环境的恶劣。为它们提供场所的杜亦仿佛被龙卷风带在空中转,脑子稀里糊涂,嘴上还能打趣:“他喜欢你?” “胡说什么。” “都传开了。” 力气在被一丝丝抽净,杜亦的双腿轻颤,虽然幅度小得微乎其微,但越昱就坐在旁边,就算目光再怎么不肯偏移过去半分,那副支撑不住逐渐倾斜的身体还是会闯进他的视线。 越昱克制地将视线移到相反的一侧,掩饰心中涌起的波澜:“我有喜欢的人,喜欢很多年了。” 杜亦昏昏沉沉看不清东西,他扶了扶眼镜但于事无补:“嗯?谁啊?” 脊椎骨好似被忽地抽出体内,脸上绞出痛苦的颜色,杜亦的嘴大张开用力吸了口气,人按着胸口直往地上出溜。 越昱没说话,视线终于看向杜亦,伸出手捞人。手下的身体仿佛湿得打滑,发病的杜亦明明虚弱不堪,越昱却好像拉不住,捞起就往下滑,宛如一条不听话的小泥鳅。 眼神一颤,越昱听见一声低弱的笑声,带点不好意思。 “没力了……” 杜亦确确实实觉得不大好意思,唇角淡淡勾起,暗自嘲讽自己像条笨笨咔咔的傻牛,要劳烦越昱亲自连拉带拽,他还不给面子,连在沙发上消停坐一秒钟都办不到。 “地上坐会儿也行。”杜亦想顺其自然,上不去就瘫地上吧,反正能歇会儿就行,形式倒不是十分重要。 加大力将人整个捞到沙发上,望着无骨一般栽倒的人,越昱眼神复杂:“童照跟余贤挺像的,你就喜欢这种类型?” 杜亦迷迷糊糊,手软软垂着,指尖够着地面,笑着发出气声:“别担心,我只要余贤就够了,不和你抢……” 说完这段,估计是难受得厉害了,他咬住下唇半天没能再发出声音。 不可控不能治,没办法没药物,无计可施,等死。 这是越昱刚得知杜亦的情况火速赶到实验体基地时,未等开口询问,就被颜淼劈头盖脸扔过来的话。 越昱的手悬在半空,耳边的呼吸沉重,他僵着不动不敢也不能越过半分界限。 这只手就停在杜亦视线里,带着轻微的颤意。杜亦控制不住发抖,眼中的那只手似乎跟着他在颤,原本薄又轻的情绪突地重了起来,他好像……看见了师父…… 他十三岁,跟着师父和几个哥哥上战场,被越人族打得肋骨断裂,蜷缩在地上吐血。他的哥哥们满面焦急,他的师父打倒伤他的莽子,三两步就奔到他跟前。 第169章 “小家伙坚持住!” 杜亦的目光充满向往:“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师父,早哥,和三爻哥……” “能的。” 胸口撕开一道血缝子,越昱狼狈地一针一线地缝合好,缝得缜密不让里面的一颗心被人窥见。 闭目长舒口气,调出通讯界面:“来实验体基地,他晕倒了。” 外勤刚结束,智浮车行到外林区,余贤运用殊力加快速度火急火燎地换下作战服一路疾驰到实验体基地。 沙发上歪倒的身影似一缕轻烟,越昱站在最外面,距离沙发很远。 余贤深吸口气,手上透骨的伤已经开始结痂,痒得他双掌合在一起用力地搓了又搓,带上合适的温度才上前将杜亦抱起贴在胸前。 挂满虚汗的额头很快就湿透余贤的衬衫,没有作战服阻挡伤害,余贤硬扛着心痛的攻击。 “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越昱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在等待余贤赶来的短暂时间里足够让他整理好情绪,他清楚自己没有资格比眼前这个人更心疼杜亦。 口吻公事公办,与往常下达任务的语气无二分别:“他最多还有两年时间。” 他最多还有两年时间,那个他们之中年龄最小,最知道关心人的孩子只剩下两年时间。 颜淼摇了摇头,挥掉浮现在眼前的少年杜亦的笑脸。 轮椅停顿在第一个书架前,十分钟后向里移动,过了十分钟再继续移动,直到最后一个书架。坐在上面的人垂着头,长长的刘海挡住那双失神的眼,一动不动似是陷入沉睡。 位于中央的圆形台上放着一圈的沙漏,沙砾无声流淌却惊动了沉默的人。 轮椅转动冲到圆台,颜淼抬臂横扫,手臂触倒一片,躺倒在原地的,摔到地板上的,规规矩矩的摆设被打得凌乱,然而声音轻得可以忽视。 “啊!!” 他大吼,他极少这样失控,但在这一刻似是再也受不了,不知是为了那个爱笑的人,还是为了他自己。 可他怎么就不疼? 轮椅再次动了,颜淼的前胸砸在圆台上,一下两下。 鬓角滑下冷汗,颜淼告诉自己,他不疼,他不会疼,他不知道什么叫疼。 器物部发明的东西确实不会被轻易摧坏,轮椅没有划出任何不属于它的痕迹,但坐在上面的人却因为失衡扑到地上,胸口压在沙漏上。 仿佛听不见沙漏裂纹的轻响,颜淼的视线死死盯着他瘫软在地的双腿。 “颜淼?”研究舱的门被打开,进来的人寸头,一身随性的打扮,他先是环顾四周,很快视线就落在倒在地上的瘦弱身影上。 他抬腿奔过去,胸前的工作牌被带得飞起,上面规规矩矩地印着——止戈中心:陶夭 “焕焕!”陶夭喊了声,将人直接从地上捞起放回轮椅上,关切地问:“怎么样?” “别叫这个名字,”颜淼偏过头,眼神充满厌恶,“令人作呕。” 左丘焕,是颜淼曾经的名字。 左丘氏处于多禧星玺域权力中心,左丘焕,左丘氏这一代的长子,因为生母去世而失去了继承家主的资格。 “抱歉。” 陶夭道了歉,却没有询问颜淼的意见推着轮椅将人径直送往实验体基地颜淼的专属休息室。 名义上的休息室,实际上就是颜淼在审异局的住所,准确来说应该是颜淼在多禧星唯一的安身之处。 一室一卫,一张木板床,没有窗。 这个地方,只有越昱、陶夭见过,两人却都没劝过颜淼换个地方,或是给他添置一两件家具,起码铺一张海绵垫。 就因为不能提,提了颜淼就发疯。 陶夭推他进了屋,把堆在床头的被褥铺好,室内能铺的都铺上了,这床摸上去还是硬得咯人。 颜淼看都没看,靠在轮椅上闭着眼。 放到往常,他还会凶上陶夭两句:“铺那玩意干什么,累得慌。” “躺会儿?” 不吱声不动就隔轮椅上坐着跟入定似的。 陶夭叹气:“你较什么劲?” “我不信有我解决不了的病症。” “你不想让那小家伙死。” 初次见面时,杜亦还是个小豆芽,现在跟他们差不多高老大不小了,但叫惯的称呼却没那么容易改口。 就像他从小就叫的焕焕。 陶夭坐在床沿盯着瘦得过分的颜淼:“可是,就是有我们谁都无法抗拒无法改变的事情。” 颜淼肩头一抖,笑了:“比如我永远无法与你和越昱并肩。” “颜淼,别这样,你很优秀了。”陶夭不喜欢他这样,更不喜欢他接下来说的话。 “优秀得连最简单的走路都做不到?” -------------------- 第88章 枯鱼衔索第三天 智浮车里的温度调到最高,余贤蹙眉还是不满意,杜亦的脸颊又湿又凉,怎么都暖不起来。 三两下扯掉外套裹在杜亦身上,余贤思绪混乱,但始终记得他的伴侣身体不好,他没有给自己太多的时间自暴自弃和悲愤怨怼,将人包严实跃下智浮车。 刚打开家门,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余贤低头看着眼神懵懵的人:“我们回家了。” “小渔?” “嗯,局长告诉我你睡着了,让我去接你。” 第170章 他对他撒了谎。 “我知道是你,”刚出实验体基地杜亦就醒了,但又醒不过来,被魇住一般,眼皮上压着石头怎样都睁不开眼,嗓子里堵着沙砾如何都讲不出话。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风吹半下就能散净:“知道是你抱着我,我想醒过来跟你打招呼,但是好困啊……”杜亦盯了余贤一会儿,轻轻笑了笑,唇色苍白,“我就是太困了,没有不舒服。” 他也对他撒了谎。 余贤知道,但不戳穿,轻轻嗯了声。 把人塞进被子里,余贤挑了条最柔软的毛巾,开了热水打湿。 恣意流淌的水流由凉到温再逐渐发烫,不可避免地飞溅到余贤的指尖、手背,白皙的皮肤瞬间被烫红,但他浑然不觉地关了开关。 杜亦闭着眼虚弱地陷在被子里,似乎是感受到熟悉气息的靠近,费力地赶走压在眼皮上的巨兽,半眯起弯弯的笑眼。 余贤心头一颤,近身摸着他的脸颊轻声问:“还有哪里难受吗?” 杜亦很慢很慢地摇头:“没有,就是累。” 他的声音太轻太低太过虚弱,像随时就要睡过去的呓语,哪怕余贤就坐在他的旁边,也不大听得清。 毛巾的温度刚刚好,余贤轻轻为杜亦擦拭额角的虚汗,悄悄运用殊力提高自己的听力,面上若无其事道:“让局长批你假,咱在家好好歇两天。” “不了,没事的,我这两年休息得够久了,要出来赚钱的。” “我养你。” 杜亦徐徐提起唇角:“我不当小白脸。” 余贤摸了摸他惨白冰凉的脸颊:“你的脸,现在就是小白脸。” “是嘛?余部给我多补补。” “一定。” 收了毛巾,余贤为人掖了掖被角,杜亦眼巴巴瞧过来的目光让他实在不忍转身:“闭会儿眼睛,我换下衣服陪你一起睡。” 没任务了吗? 杜亦想问,但病中脆弱的内心又想拴着他的小狼崽,可他的性格不允许他开口挽留,于是心中纠结的种种与逐渐模糊的视线打了个配合,折磨得杜亦眼眶发红,目光却带着一丝迷茫。 他的小狼崽无需他费心力开口耗心神解释,安抚道:“我下午休假,会一直在家,明天我们一起上班。” “好。” “先闭眼小睡一下,我洗个毛巾换下衣服马上就回来。” 余贤轻轻带上卧室的门,再合上洗手间的拉门,对着镜子看了几秒将后背砸向墙面。 毛巾上的温度早已散尽,余贤攥紧两端仰头将干冷的毛巾覆在眼睛上,萦绕在他耳边的蓝色殊力慢慢消散。 方才他毫无掩饰地在杜亦面前使用殊力,可是他的队长却没有发现。他的伴侣虚弱到看不清,却还在对他说没事。 “我没事。” “您……您在撒谎吧?” 审异局局长的特助吃了一百个豹子胆拦在自己老板的面前。 越昱扫了他一眼一时竟没看清人脸,他眼前发黑心下愈加烦躁。 目送着余贤与杜亦离开后,越昱在实验体基地停留了几分钟,硬是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力通过特殊通道撑回了局长办公室。 童照还在。 在办公室外间后设的狭小特助工作区域埋头苦干。 他没安排那么多活,这个童照怎么还没日没夜地杵着? 越昱的身影刚出现在局长办公室,童照便注意到了,他立马站起身准备打招呼,不想却看到一张青白得不正常的脸。 童照吓了一跳:“老……老板,您怎么了?” “没事。” 黑蝇在眼前飞舞扰得看不清道儿,越昱撑着墙站了会儿,才伸手指纹解锁打开办公室的门。 童照一改往日迟钝的模样,冲到他面前,先是似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这么做,随即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开口:“您还是去研测中心看看吧。” 看都没看他一眼,越昱直接越过人坐到办公桌后。 “今天各部门上交的资料整理好了吗?”他双手交叠盖在上腹,淡然问。 “整理好了。” “现在发给我。” 童照目光满含不解,眼前这人明明不舒服,为何还要硬撑着看那些不需要紧急处理的资料。 “我说话你听不见?”越昱语气冰冷地望着还站在原地的童照。 “听……听见了。” “还有,回到你自己的位置,没我的允许不准再进来。” “是……” 资料传给越昱,在键盘上飞快敲打了两下,童照双手放在桌沿,腰板挺得笔直,神色绷得死紧。 他的小空间与越昱的办公室隔着落地窗,里面的人干什么他只要偏一下头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童照不敢。 不敢,却又通过自己的方式将特制的屏幕化为反射的镜子,影影绰绰地观察着越昱。 童照发一百个誓,他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只是太担心那个人了。 黑色的落地窗帘挡住越昱身后的光源,它们自这间办公室落成后便一直挡在窗前,从未被拉开过,就好像它身后的窗完全不被需要一样,却仍然安装在这里。 没有自然光,冷白的室内吊灯打在他脸上,显得人愈加苍白。静谧、凝滞的气氛让人压抑得不敢轻易呼吸,越昱拉开抽屉,取出相框扣在案头,食指用力在边缘划过,落下一片鲜红。痛与疼交替在他的眼里闪烁,最后融在一起冲破他坚不可摧的伪装。 第171章 越昱握紧拳再松开,双手相叠盖在相框上,上半身沉默地伏下,额头贴在手背上。 一分钟、三分钟……十分钟了,越昱还没起身。 十指微微蜷起,握成拳从桌沿摔到双膝,童照咬紧下唇算着时间。 二十分钟了。 他站起身冲进敞着门的办公室。 “老板?” 童照试着叫了声,没应。惊恐在一瞬间莫名地达到了顶峰,他大张开嘴怔了下,随即战栗地喊道:“啊啊啊啊老板你别死!” 一着急还忘了敬称。 “我死不了,”越昱伏在桌上,声音有些闷,“你别喊。” 双臂微抖地撑着桌边用力向后靠在椅背上,越昱的眼前闪过不停跳动的光斑,它们由彩色变为灰白。 童照迈出一只脚又收回去半只,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怯生生地问:“您……您是胃病犯了吗?” 挺了挺腰,越昱坐得更直了,双手放在膝上:“谁让你进来的,没活干了?” “有。” “有就出去工作。” “我在工作。” 越昱抬眼,似是没听懂。 “我是您的特助,照顾您也是我份内的事。” 人有时候会在某一瞬间像被附体了,变成完全不似自己。 越昱桌旁的书架上放着一排的限殊圈,童照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限殊圈,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如此冲动过。 向来慢吞吞的人三两步走到书架旁取下一个限殊圈套在手腕上,大脑登时一疼,身体随之晃了两下。 越昱眸光一闪,道:“你做什么?” 童照大概套上的叫“勇气增倍圈”,他忍着眩晕走到越昱的身侧:“我现在就是个常人,对您没有威胁,可以让我扶您去休息吗?” “童照,”越昱撑着桌面站起,腹中的痉挛越演愈烈,他打着晃儿差点栽倒回去。闭目忍耐片刻,越昱沉静地开口,“很多人想要我的命。” “局里s+阶异者的身上都被注入了特殊的能量波,我可以随时随意控制。” 他将自己形容得十恶不赦。 “除了他们之外,能进我这里的人都被限制使用殊力,并且不允许佩戴任何武器。” 额上不停地滑下冷汗,越昱的指关节用力碾着桌面。 “你是例外,便不要得寸进尺。” “当然,如果你想趁现在取我几滴血,能活着离开审异局就会有无数人向你伸出橄榄枝。” 他不是,他没有想过…… 童照眸色暗了暗,转身又取了两个限殊圈,套在脖颈、脚腕。 霎时加重的眩晕感让他双膝触底,童照单手撑着地面,另一手扒着脖颈上的限殊圈,呼吸沉重:“我……” 他只讲出一个字,便被瞬间打断。 越昱抬指按在衬衫纽扣上:“我身体不舒服,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保镖迅速回道,“需要为您联系研测中心或者实验体基地吗?” “不用。” 越昱的视线直视着伏在地上的童照:“如果你对我不利,限殊圈就会立即执行紧急命令,所以……” “所以,”童照用尽全力撑起身,扶住越昱发颤的手臂,感受他被冷汗浸透的身体,目光真诚,“所以我可以照顾您了吗?” -------------------- 第89章 枯鱼衔索第四天 很多照片,书架、案头、茶几、床头的墙上,全都是一个人——笑容粲然的少年杜亦。 童照只看了一样,就认出来了。 审异局神控部的部长从小到大,简直是等比放大。 但童照不敢多看一眼,他好像闯进了别人隐秘的空间,窥探到他的老板不与人说的秘密。 可他又是他放进来的。 越昱办公室的书架后有一间密室,童照扶着他的老板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他看得出越昱疼得意识不大清醒了,否则不会任由他摆弄。 在限殊圈的作用下,童照头晕眼花,一阵阵恶心,他瞪大双眼保持清醒但余下的力气只能将人就近扶到沙发上。 童照喘了口粗气,半蹲在沙发边把越昱的黑皮鞋退下,拿过抱枕放到人的上腹。 黑袜子缓慢地蹭了两下沙发,越昱侧过身背对着童照,攥住抱枕压进上腹,抿紧唇不吭一声。 童照卸力地跪坐在地上,在剧烈的眩晕冲击下,他被迫张开嘴无声地干呕了几下,随即按紧胸口捂住唇。 他不知道局里的普通限殊圈戴上是什么感觉,但他体会到了越昱专属限殊圈的厉害。 童照的唇色很快被抽尽,他一遍遍提醒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一下:把老板照顾好,以后老板就会让我天天看到他了。 额上一片湿凉,越昱忽地睁开眼,猛然意识到他刚刚竟疼晕过去。而此时他的眼前是一张焦急的脸,上腹盖着的手掌正微微打抖。 倏然面对睁开眼的越昱,童照有一瞬的无措,忙收回打颤的手垂下头。 越昱清了清嗓子,从剧痛中挣扎出一丝意识低沉道:“你还在这干什么?” “守着你。” 头还垂着,童照盯着自己轻颤的手指,他……他他他刚才竟然…… “不必,”越昱在他脖颈、手腕、脚腕一一扫过,“我把限殊圈摘了,你出去。” 童照摇头不动。 第172章 这人,平时不是很听话么,怎么突然就倔了? “您都疼哭了。”童照继续垂着头,声音特小,但越昱一下子就听到了。 不可能,顶多是晕,他不可能哭,他这辈子都没掉过一滴泪。 越昱不悦地皱紧眉,腹中的冰碴子因为他情绪的波动开始沿着胃壁活跃地摩擦。 童照抬头就对上一张雪白雪白的脸,这张脸的主人心情一看就极差,正用阴云密布的眼神直视着他。 没哭吗?所以……痛得无意识哼唧不算哭? 大概……不算吧? 童照整不明白算不算,但能看出来越昱不喜欢别人说他哭。 他一咬牙忍着眩晕站起来,洗毛巾为越昱擦汗,将桌上洒得到处都是的胃药整理好,看日期看说明,倒热水再抠出四粒药片喂给越昱。 或许是力气被疼痛抽尽,他的老板竟顺从地张嘴吃了他递过去的药。 童照扶着桌沿缓慢地坐在地上,随意地擦了把脸上的冷汗,终于敢正眼看一屋子的“杜亦”。 床头上方挂着的那张大概是抓拍,少年越昱与少年杜亦并肩站着。一个站得笔直,另一个不知道被谁推得东倒西歪但抓过身旁的肩膀稳住身体顺便比了个“耶”的手势,笑容灿烂。再看越昱,一丝不苟的唇角带上一抹极淡极淡的笑。 是童照从没见过的笑。 审异局局长不会笑,这是局里人公认的事。 童照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会儿,抬头看见侧卧在沙发上面对着他的越昱。那双凌厉的眼正闭着,唇白得吓人。 大概没有人知道,审异局的局长,多禧星一半异者的领导者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杜部……童照又看了眼那个笑得无比好看的少年,心想:杜部可曾卸下过他伪装的盔甲?可曾看见过他虚弱的模样,可曾……喜欢过越昱? 童照越想心里越酸,盯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忍不住问:“老板,您对杜部是不是……” 越昱缓缓睁开眼,两人对视半响,一个没能继续问下去,一个没说话又闭上了眼。 童照抿紧嘴,三个限殊圈让他晕晕乎乎得有些昏昏欲睡,但脑中还在想:“哎,我的情敌实在太强了。” 越昱再次睁开眼,视线在昏厥过去的童照身上停顿了片刻,指尖浮出三道银色的殊力波直飞过去,就见三个限殊圈逐个松开落到茶几上。 正常情况下,特制的限殊圈不仅会让人头痛欲裂恶心呕吐,甚至无法做出任何行动。他相信伏念卿的能力,限殊圈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童照戴了三个,非但没有出现剧烈的反应,反而还能够照顾他。 越昱微眯着眼盯着倒在地上双颊发白的年轻人,究竟是童照能撑,还是y90的精神力太强大? 越昱按着上腹起身,刚走了两步差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他的胃病……怎么这么严重了? 拿下按压的手,越昱额上青筋崩起抱起昏迷的童照扔到床上,随便扯了被子搭在童照身上,越昱扶着墙滑坐在地上,耳边鼾声渐起,没了限殊圈的束缚,年轻人呼呼大睡。 越昱掌跟压在肋下,竟有些生气:谁照顾谁? 拽开抽屉取出一粒药丸塞进童照嘴里,越昱再顾不得形象歪倒在床边,剧痛像个幽灵阴魂不散地侵袭着他的身体,越昱恨不得立即晕过去,但他的大脑一直不停歇,全是少年杜亦喊他。 “越昱!你看这片地我们可以建成止戈中心,还有那里,给淼哥做实验室,到时候前后的两片林区还可以做分界。” 越昱点点头。 “你说说话。” “挺好。” 少年杜亦笑了:“算了算了,你听我说也行。” “伤口还疼不疼?”越昱说话了。 “嗯?不疼,早好了,你就会记这些,”少年杜亦不在意地随口说,边说边往前跑,“你快点,晚了师父该骂我了。” 越昱加快脚步,低声道:“我帮你骂回去。” 少年杜亦笑声朗朗:“真的?你敢骂我师父?”他伸手拽着越昱,“等止戈中心建好,我们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了!” 脚步停下,少年杜亦认真道:“越昱,我们一定可以赶走异族,一定可以保护我们在乎的人。等多禧星不再有异字,你就可以回家了,”他的笑淡下来,但很快又扬起更明媚的笑脸,他看见一个年轻人正拄着拐杖从后面赶上来,“只要坚持不懈,我们终将胜利!” 少年杜亦冲着身后大喊:“伏念卿!快点,一起晒太阳啊!” 空地上长了大片的向日葵,一个个圆盘斗志昂扬,开得炽热,开得绚丽。 越昱听见身旁的人轻轻说:“你看,多美,我们都是需要阳光照耀的人呐。” * 黑色的落地窗帘拉开一小块缝隙,晨光抓住机会钻进来,在安静的睡颜边缘描摹出柔和的金色。 童照翻了个身,恢复血色的脸颊绽开一抹舒服的笑,尔后嘴角拉平骤然睁开眼。 迟到了!! 猛地坐起身,童照抓了两下头发,没等进行下一步动作,人整个傻了。 他视线内的男人身材高挑,肌肉线条流畅犹如雕塑。 这…… 童照眨了眨眼,一抹白遮住他窥视的目光,越昱系好衬衫袖口的扣子,没回头:“苏特助可真能睡。” 第173章 童照缓慢抬手捂住脸:糟了,是我把老板给……还是老板把我给…… 正在胡思乱想的童照被毫不客气地打断:“该醒了吧。” “啊,对不起老板!” 童照忙站起身,扑拉两下睡得满是褶皱的上衣,瞅了瞅自己瘦瘦的小身板,脑子里浮现出刚才的惊鸿一瞥,童照羞愧地加快了节奏。 暗门合上,密室瞬间被隐藏,童照站在书架边望着已经投入工作的越昱有些愣神,仿佛昨日的一切不过是他痴心妄想的梦。 攥紧皱巴巴的衣角,童照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您胃痛好些了吗?” 越昱手下一顿,也仅顿了一下。 童照垂下眼悄悄退至门口,握住把手带上门:把风关在外面,别再把老板吹病了。 越昱低沉的声音穿过仅剩下的一丝门缝:“好了。” 一丝缝隙变成大敞四开。 童照一把推开门探进身,眉眼上扬堆满笑意,平日里闷声闷气的人忽地声音朗朗:“太好了,您不痛了,可太好了!” 越昱一怔,抬起头,那张灿烂的脸如同向日葵正耀向他。 一瞬间,他好像理解杜亦了。 他们这样的人,是需要阳光的。 他抬手将扣着的相框翻过来摆在手边,照片上的笑脸很漂亮也很灿烂,但与童照的不同。 越昱本以为杜亦就是他的那抹光,所以这么多年他都小心翼翼地守着,希望自己能被这抹光照到。 但杜亦不是。 他知道了,他本就该知道的。 在他救下手臂脱臼满脸鲜血惊恐万分的少年杜亦,在他用殊力探知到少年的经历,得知杜亦被亲人殴打被狠心丢弃再被当做怪物卖掉……他就应该知道,那个仅用半日就恢复如常的少年,那张十年如一日挂着温和笑容的脸,那拼了命努力成长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伤痛。 杜亦和他一样,都是需要阳光的人。他们藏着太多的心事,便做不成彼此的光。 童照缓缓收回视线,他看清了越昱桌上的照片,同一个人。 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如果快乐来得措手不及,那么失落便打得他猝不及防。 童照低头抿紧唇,握住门把手悄悄后退。 “童照。”光暗得太过忽然,越昱不知中了哪股邪风喊住人。 人是给喊住了,却不知道说什么,上腹突如其来的隐痛给他提了个醒,越昱拿起桌上的药坦然地扔进抽屉里:“白天专心忙行动部的事,晚上……你晚上买些胃药给我送来。” “啊?您又开始疼了?” “不是,”越昱关上抽屉,“药,过期了。” “啊?”童照不解,他昨天刚看过,没过期啊。但他这次反应还算迅速,赶在越昱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之前迅速应道,“好的,老板!” 门再度剩下一条缝隙,不小,能塞下一颗小脑袋,童照不可置信地问:“老板,我晚上真能过来吗?” “能。” “哦,”小脑袋退出又探进来,“真的?” “真的。”越昱竟破天荒地没发脾气。 “谢谢您!” 越昱靠在椅背上,方才隐约有躁动之势的上腹竟然自个儿消停了。 暖阳……好像真的有用。 -------------------- 第90章 鱼水和谐第一天 杜亦在实验体基地“困迷糊”的一星期后,两人搬到了源城近海处的住宅,虽说距离审异局要稍微远些,但这边的空气质量更好,环境也更加宜人,况且每天可以乘坐智浮车,也不会在路上耗费太多的时间。 源城的这套房子余贤之前没布置过,只是简单地购置了常用的家具和电器,想着把装扮新家的事儿交给杜亦,他家队长喜欢咋整就咋整。 但余贤这会儿一看杜亦的身体状态着实不好,又开始担忧事儿交出去会不会把人给累坏了。 不过,杜亦倒是真乐呵。 东西不多,就带过来些换洗衣物和日用品,余贤刚放好行李箱回身一看,站在客厅的杜亦推了推眼镜慢慢地挽起袖子。 “队长,你这是?” 杜亦笑笑,心情似乎很好,拿过抹布,熟练地打了一盆水端到客厅。 “我先把玻璃给擦了。”袖子又向上挽了一截,抹布透湿,那架势是准备大干一场。 余贤手一抖,暗道:哎呦妈耶,祖宗你可别上去,万一给抻着,我能被吓死。 还没开口阻止,就见杜亦在工牌里直接调出一个小型仪器,双手握在手柄上,一道蓝色光线灵活地游进水盆里卷起抹布飞向窗户,开始工作。 “这……” “伏念卿弄的新玩意,”杜亦坐到沙发上操纵着手柄,“说让我试试。” “挺好。” 伏部,我谢谢你。 余贤由衷感谢。 打扫完卫生,两人去了趟附近的花市买了几盆绿箩和多肉,回来路过一家照相馆,杜亦被余贤拉进去,非常不正式地拍了几张合照。 余贤回去张罗了好一会,在床头左侧挂了张,床头柜上又摆了个。杜亦倚在门边看得眉开眼笑,小狼崽那个认真的劲儿好像在为他们准备新房。 “谁说不是,”余贤听他这么说接过话,极认真地道,“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队长,让你久等了。” 嘴角含笑,余贤摆足了架势走过去,藏在身后的手一伸,一朵艳丽的红玫瑰热烈地盛放在杜亦的眼前。 第174章 静谧的室内,杜亦清清朗朗的笑声萦绕在余贤的耳边:“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的?” 余贤笑着双手搭在杜亦的腰间,乖巧道:“练习了很多遍呢。” “是吗?”杜亦贴近他的脸,“跟我说说是同谁练习的啊。” “当然是你,眼里的你心里的你眼前的你梦中的你哪儿都是你。” “哦——”杜亦轻抿唇,嘴角的笑藏不住,“我的小渔,真会说话。” 阳台上放了几盆盆栽,都是幼苗,余贤强烈要求买下的。 “咱们陪着它们长大,就当孩子养吧。” 杜亦蹲在他旁边扶着他的肩支撑身体:“这得多久才能长大?” “一两年吧,说是挺好养活的。” “哦,”杜亦笑着调侃,“希望能陪着它们一起长大。” 余贤扶着他起身,垂眸:“队长一定可以的。” 除了盆栽,阳台还挂了几排小灯。忙到晚上,灯一亮,温馨的氛围立马就上来了。 把杜亦扶到沙发上歇着,余贤独自站在阳台上望着闪烁的小黄灯,望着望着光晕似乎扩散开,就有些模糊了,余贤被灼得眼眶发热。 他在多禧星有了家。 他与深爱的伴侣共同的家。 杜亦侧身靠在沙发背上,以别扭难受的姿势望着发呆的余贤。 月光洒在被揠苗助长摧发起来的英挺身影上,冷白的光显出一丝孤寂的味道,微风轻打在排排昏黄的小灯上,它们晃动着身体散出碎光投在那张成熟中藏着几分稚嫩的脸颊,在余贤的身上映出冷暖相交的两种色调。 抬手按住胸口,很疼,杜亦知道不只源于病痛。 小狼崽知道了。 杜亦不清楚过程,但他忽然就明白了,余贤一定是知道了他的病。 撑着沙发站起来,杜亦语气平和听不出一丝异常:“余贤,晚上我们吃饺子吧。” 鼻子一酸,余贤深吸口气转过身,稳了稳情绪声音才顺利发出来:“好啊。” 和面、擀皮、拌馅…… 余贤承担着剁饺子馅环节,杜亦搓着面团儿就听到极轻的一声痛哼,圆圆的面团儿骤然泄气变成扁扁的面饼被扔到桌上,杜亦急匆匆地奔进厨房。 “怎么了?” 鲜红在指尖蔓延,余贤的指甲被切掉一半。 杜亦心脏一缩,转身奔到卧室取了急救箱,拉着余贤的手往外拖:“先消毒,忍忍,会疼。” 余贤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张焦急得略显无措的脸:“没事队长,不疼。” “怎么能不疼?流这么多血。”酒精的味道呛得杜亦直咳嗽,他发现自己似乎变得不中用了,放在从前他可以沉稳地处理一切,现在意志力随着身体一起衰弱下去了吗? 他苍白的唇瓣随着余贤疼得发抖的手指一起打颤:“小渔,咱不做了,我下去买现成的,直接下锅。” “队长。”余贤握住那双冰凉的手。 伴侣的脆弱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是自己不小心让本就不堪重负的人变得如此草木皆兵,余贤连忙补救:“受点小伤正常嘛!” 他举起包扎好的手指故作轻松道:“队长你看,你包得多好看,明天我得跟行动部那帮老小子炫耀炫耀,羡慕不死他们!” 杜亦一怔,略显迷茫地眨了眨眼。 “饺子还得自己包的好吃,为了咱们的第一次,我这叫作光荣负伤。” 余贤张嘴就来,开始胡咧咧。 “什么就第一次了……”杜亦被他说的哭笑不得,叹口气扶着额头,冷静片刻主动检讨,“是我精神太紧张了,手别碰水,剩下的我来弄。” “没事,也不疼,我接着整吧,马上弄完了。”余贤站起身。 “你想干活就去那儿,”杜亦抬手指了指客厅支起的桌子,“去团面玩吧。” 余贤嘴一抖:“队长啊——” 你把我当孩子哄这是。 瞧着人无奈的小模样,杜亦苍白的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余贤擀好面皮还没见杜亦出来,扑拉两下手上的面就进了厨房,杜亦刚搅拌好馅儿,盆放边上正在涮手,一张脸白得吓人。 脸颊又湿又凉,余贤手刚碰上去就知道人在忍着难受,但杜亦不说,余贤便替他瞒着自己:“队长头发长了。” “是吗?”杜亦笑问,“哪天陪我去剪短一点。” “不剪也行,这样也好看。” “嘴甜。” 指尖沾了冷汗,余贤心里发涩:“当然。” 饺子上桌,客厅的电子钟刚好显示八点。 余贤端上盘大虾,杜亦盛了两碗饺子汤。 一天内,把婚房准备了,把年好像也提前给过了。 杜亦吃了俩饺子,余贤回头看了两眼时间。 这个点,他怕杜亦胃会不舒服,但人看着高兴,主动提起又未免有些扫兴。 杜亦一下就猜中他的小心思,对准余贤筷子上夹着的咬下半口的饺子,叼住,竟破天荒地显出几分调皮的性子。 余贤懵了几秒,忙松开筷子,剩下的半口饺子被杜亦成功顺到嘴里。 “你的更好吃。” 咽下打劫过来的饺子,杜亦坦然地直视余贤望过来的目光。 他能主动多吃,余贤自然高兴,一扫阴霾乐呵呵道:“两盘子呢,够吃够吃。” 第175章 “嗯,你也吃,”杜亦戴上一次性手套捏起一只虾,“我想吃就不会客气的。”说着将扒好的虾递到余贤嘴边,同时他的唇瓣也被余贤递过来的虾轻轻点了点。 杜亦张嘴,余贤跟着张嘴,两人相视一笑,小情侣刚谈恋爱时的那个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余贤吃下第六个,杜亦已经吃了八九个,又吃了几个大虾。 “我去趟洗手间,你再多吃点。” 带上门,杜亦撑住洗手台一动不动,过了几秒抬起一只手掩住唇艰难地吞咽两下。撑在洗手台的另一只手缓慢而用力地向边缘移动,直到摸到边角。 预想中的刺痛没有到来,杜亦出神地盯着洗手台边角的弧度,思绪跑啊跑就想到同余贤刚认识的时候,他胃病发作用局里洗手台坚硬的边角止疼,现在依旧能记起余贤当时的眼神——惊讶、疼惜、无措。 同居后,洗手台、浴室、厨房、卧室每个有尖角的地方都被余贤细心地包上。而新家,余贤在起初就选择了边缘弧度柔和的家居用品,又包上柔软的外层。 余贤……他的小狼崽,让他怎么舍得离开? 思绪被胃中不消停的食物毫不留情面地搅和得零碎,它们争先惩罚着他的肆意妄为,疯狂撞击他的胃壁直将人击弯了背。杜亦难受得打抖,控制不住的恶心感开始往上蹿,他手忙脚乱地拿过水盆拧开水龙头,紧接着回身对准马桶,借着哗啦啦的水声掩饰压抑的呕吐声。 他不敢放肆倒空胃,怕它不依不饶地痉挛,气还喘不匀,杜亦不敢再给自己身体的其他病症提供导火索。 收拾干净,杜亦再度挂上笑,推门而出。 余贤背对着他咬下一口饺子,这颗饺子一定是放多了酸菜没一块肉丁,以至于他心底的酸蔓延至整个口腔。 回头望向虚弱苍白的人,余贤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维持同谋者的形象——欺骗自己的同谋者。 颜淼明明说还有两年,可是他眼里的杜亦就像一朵以肉眼可见速度凋谢的花,每分每秒都在经历着风雪毫无怜惜的摧残。 “还要不要吃虾?”唇一勾,余贤费力咽下噎在嗓子眼的饺子馅以及它泛起的酸涩,做出一副吃得很香无法开口的含糊模样。 “还要一个。” 杜亦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乐呵呵地坐到余贤的旁边。 “好,我来给你剥,今天我的队长胃口很好呀!” “心情好。” “不过只能吃最后一个喽。” “嗯,最后一个。” “啊——张嘴,喂你。” “啊——” -------------------- 第91章 鱼水和谐第二天 行动部头一回对夺取团建大比冠军之位的决心产生了动摇,只因他们的夺冠之路突然杀出个拦路狼。 还是自己人。 “今年我代替神控部部长上场。” 一大早,余贤就跟部员们打了招呼,意思明确:我得给杜亦拿冠军去。 行动部上上下下被自家部长坦荡的态度弄得憋不出半个字来反对,一是局里确实没有规定不允许替人出战,但这么多年就没人这么干过;二是余贤要替的人是杜亦,行动部的老小子们对杜亦比神控部的人都要亲切熟络。 不过,行动部的家伙们很快就从错愕转为兴奋,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借此机会与部长好好比试一番。 拳脚还未等伸展,抽签就出来了:特能部与医研部结伴,器物部和止戈中心搭伙,异域不参加,行动部自然就牵手了神控部。 行动部上下一拍掌,当着自己部长的面大呼遗憾,怎么就没给个机会切磋上一把呢。 余贤嘴上连连应着:“下次下次,你们想和我切磋随时不都可以?” 但他与杜亦或许只有一次可以共同摘得桂冠的机会了。 知悦中心呐喊声此起彼伏,比往年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热烈。行动部部长大展拳脚,冠军势在必得,那破竹的气势似乎是要打破行动部自己保持的审异局纪录。 在行动部部长超群的表现下,将往年至少要持续三四个小时的团建大比缩短到了两小时。 行动部与神控部一起摘得了本届的头名。 看台上下两人的目光毫不遮掩地交缠在一起,今年切换大屏幕场景的不知道是器物部的哪个新来的,头一次给看台上的观众放了个大特写,杜亦清俊的面容立马就呈现在巨幕上。 镜头稍微拉远切成近景,又将看台下余贤的脸一并切进去。 这下可好,引来一片片惊呼。 如今,审异局上下几乎无人不知他俩的关系,余贤见状冲着杜亦笑着喊:“队长,这张合影不错,让伏部弄个高清的。” 在场上忽然被cue到的伏念卿淡定地调出微型虚拟显示屏,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余贤与杜亦的通讯界面各收到一张图片。 杜亦笑得大大方方,竖起大拇指:“余贤,最棒。” 下午,余贤被杜亦拖去了研测中心。 手上的伤口没好好处理,肿了一圈,余贤一口一个“没事”,直到杜亦发白的唇瓣浮起一丝青紫才乖顺地闭了嘴。 消毒、重新包扎好伤后,出来正巧碰见行动部的几个人,个个身上都不干净,血糊啦的瞧着怪吓人的。 “部长,杜队!” 第176章 部员们规规矩矩打招呼,声音嘹亮,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 “受伤没?怎么搞的?”余贤问。 这一下,部员们来精神了,七嘴八舌地讲述外勤碰见的奇葩:一个刚觉醒殊力的异者自身具有精神疾病,硬是说家里养的猪与自己进行了灵魂互换,神神叨叨地作法声称可以防止自己的灵魂再次回到猪的身体里。 “所以把猪杀了?”余贤接道。 “不是,”讲话的部员一脸不可思议,“与猪同归于尽了。” “?” “猪肯定不想跟他同归于尽呀,但是这人毕竟是个觉醒殊力的异者,还是个不会控制殊力的s型异者。” 另一个部员接道:“我们这身上大部分都是猪血。” “余贤。”杜亦轻唤了声。 “嗯。”余贤应,侧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杜亦掩着口鼻晃晃悠悠,整个人似要昏厥过去。 余贤忙揽住人,吩咐几个部员:“你们赶快去换身衣服,再去检查检查有没有受伤。” “杜队他……没事吧?” “他有我呢,你们快去吧,不用惦记。” 几个部员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怎么了队长,哪儿难受?胃不舒服还是喘不上气?” “胃……”杜亦咬牙蹦出一个字,“扶我……回去。” “找谈佑看看吧,你这样不行。” “不用,离开这,小渔,离开这……” 杜亦的脸贴在余贤的胸前,像是不想吸入周围一丝空气,那似遇见蛇蝎避之不及的模样引得余贤不由得暗生疑惑。 顺从地把人带离研测中心,余贤连拥带抱地将杜亦带到归一广场。 杜亦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挣扎着扑坐到长椅上大口大口地吸气,随即歪倒在余贤及时递过去的腿上。余贤怜惜地抚摸着他汗津津的额头,见人缩成一团蜷在长椅上,一阵心痛:“外面冷,咱回去躺着?” “等一下,”杜亦枕着他的腿,头轻轻蹭了蹭,似在撒娇又像在请求,“等一下,外面空气好……” 此时,已快入冬。 穿着制服的余贤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寒风刺骨,更别提仅穿着单薄衬衫的杜亦。 余贤沉默地将手放在人的后背上一下下抚摸,希望可以给微微打颤的人带去点温度。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杜亦撑起身体主动抱住余贤:“对不起,我们回去吧,冻坏了。” 两人都已被冷风打透,临着寒风,无法传递给彼此半分温度。 余贤揽住人挡着吹来的凉风,问:“队长,你是不是也晕血?” 杜亦一怔,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回去吧。”余贤没再问下去,取下外套披在杜亦身上。 回到神控部,余贤又是倒热水又是灌热水袋,把他的队长照顾得服服帖帖,再试探了下杜亦的上腹,确认那里的挛动消停后才放心离开。 余贤转身直奔局长办公室。 杜亦一定是晕血,余贤敢肯定。 那个模样和反应他太熟悉了。 前往局长办公室的路上,余贤的脑子走马观花似的回放着从前的一幕幕。 他们的初见,他因为晕血倒在杜亦怀里,因为晕血呕吐、晕倒……他曾经在杜亦面前因为晕血表现出各种痛苦虚弱的模样,但从未想过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性。 你与弋相同。 原来这个相同不仅仅是指最开始的殊力型、殊力的表现形式、偏低的平稳值,竟然还包括晕血…… 余贤难以想象,在他数次无法抵御晕血带来的身体不适时,杜亦是如何强忍着与他同样甚至超过他的痛苦,反过来护着他照顾他将袭过来的风雨一并扛下。 他因为杜亦,晕血的情况大有好转,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偶尔会有些反胃的症状,而他的队长呢…… 唇瓣被咬出一排血痕,余贤双目赤红,他一直不知道,不知道杜亦的症结所在,或许他的队长曾经能忍下的晕血所带来的不适,因为如今不堪一击的身体变得严重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杜亦。” 余贤开门见山,半点弯子也不想绕。 越昱靠在椅背上,维持着面上的严峻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看他的眼神,我不会判断错,”余贤道,“局长,我不是来示威或者怎样,”他深吸口气,“希望您可以坦诚地告诉我一些他的事,关于少年的他,未遇见我时的他。” 未遇见你时的他。 他们相遇时,他还未遇见他,如今却要他来转述。 越昱扫了眼立在桌面上的相框,低沉地开口:“杜亦,生于望都囤城,因为很早就被检测出是异者,在姑父一家的打骂中长大。十一岁,被扔进饿狼林,遇见了你。” “我?”余贤紧张地向前一步。 “是,临星遗弃在多禧星的化兽族,”越昱顿了下道,“你后背的那道伤疤就是为了救他落下的。” 余贤一惊。 知道他后背有伤疤的人本就不多,越昱作为局长知道这些细节并不奇怪,但余贤敢肯定越昱在遇见杜亦时就对他的队长用了殊力,能够探测过往的强大殊力。 “你们死里逃生,他淋着雨跪下求他的姑父救当时奄奄一息的你,”越昱似乎对于余贤的反应了如指掌,“他伤得很重昏厥过去没能守着你。再之后他被姑父一家给卖了,在送往滋城的路上被掰断手臂和手骨。” 第177章 余贤控制不住地发抖,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是天生的超级异者,是为时势而生,为多禧星战斗而存在。” 越昱忽然赞叹道。 他一直坚持着不带任何个人情感地回顾这段他用殊力所见以及亲眼所见的往事,只是一想到杜亦觉醒殊力瞬间爆发时的模样仍是忍不住赞叹。 越昱收敛起一瞬间控制不住的情感,继续淡淡道:“你救他的时候,你的血淋漓了他满身满脸满眼,他初次爆发殊力时,贩子的血喷了他满口满鼻鲜红。” “他晕血,从遇见你开始。” “他的师父鞭笞他,晕血就不能战斗。他11岁时会因为晕血昏倒,12岁时会因为晕血呕吐,13岁他见血也会保持战斗模式,但落下了胃痛的毛病,之后在与异者之家的战斗中胃部被殊力贯穿。” “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 越昱轻轻把照片从相框中抽出来平放在桌面上。 “审异局,初代异者杜亦,代号弋,s+阶。12岁觉醒殊力,随后进入审异局前身止戈中心,16岁参加异族大战,17岁手刃异族入侵者,”手指抚上那双笑眼,越昱接着道,“22岁失去殊力,24岁重返审异局,25岁……25岁得知自己还有两年的活头。” 指甲插进掌心烙下一排指印,余贤道:“我很羡慕你。” 越昱愣了一下,捏起照片的一角,没答话。 “谢谢。” 余贤道了谢,转身就走。 “余贤,”越昱喊了声,他站起身,将手中的照片递过去,“13岁的他。” * 诊室,沉闷的忍痛声听得医生略有不忍。 余贤趴在床上,一张俊脸挂满冷汗,尾骨处纹着鲜红的两个字——杜亦,连在背部疤痕的末端。 麻醉、麻药,统统不要。 余贤在疼痛中清醒,又在“杜亦”的一笔一画中沉醉。 -------------------- 第92章 鱼水深情第三天 “队长,”余贤手指上套着个用纸折的小玩意,“选一面。” 杜亦笑着靠近,在画着粉色爱心的一面点了下。 “要几下?” “嗯……三下。” “好的!” 余贤手指开动,嘴里念叨“东南西北张大嘴”,横着开一下,竖着开一下,横着再开一下。 折纸打开,粉色爱心的那一面写着“多种方式自由发挥”。 “队长,怎么回家?”余贤笑问。 “那就先地铁,再步行吧。” “好!” 采取这种办法选择回家的方式已经持续大半个月,余贤换着花样恨不得把一天过成不重样的一百天。 “小渔,提前两站叫我。” 杜亦在地铁上小憩,余贤舍不得他多走,提前一站才叫醒人。 往常都是提前两站下车,两人在路上走走逛逛,遇见感兴趣的小店,便直接解决了晚饭。 今儿晚下了一站,杜亦迷迷瞪瞪被余贤揽着下车后才发现,心里自然清楚余贤是怕天冷把他给冻着。他很领情没多问,顺其自然地挎过他的小狼崽沿着马路牙子逛。 站点附近有家“头上戴着大蝴蝶结”的蛋糕店,装修得格外少女心,不少可爱的小女孩在此驻足。 杜亦扫过去一眼,余贤就进去抱了个小蛋糕出来。 “我馋了。” 余贤的谎说得坦荡,杜亦笑笑,说:“行,队长给你买。” 隐隐约约能看到家的影儿,杜亦的气开始喘不匀了。 余贤故意偏过头瞧了两眼你追我赶不惧严寒耍得热火朝天的几个小朋友,忽然来了新点子似的询问杜亦:“队长,我们也来玩个游戏吧。” “好啊,”杜亦努力调整呼吸,“玩什么?” “互相背背。” 杜亦失笑:“那是什么游戏,我怎么没听说过。” “有这种玩法的,”余贤笃定道,随即弯下腰,“来,我先演示给你看。” 杜亦咳嗽两声,瞬间明白了余贤的意思。他怕小狼崽累又不忍逆着来,伏在余贤背上的动作就显出了几分犹豫。 就在这犹豫的几秒钟,余贤的身体贴近,现出强势的姿态,杜亦不自觉地搂住他的脖颈,双腿瞬间被一双有力的手扣住。 “队长,把紧我哦,”余贤腰部发力,朗朗的声音在杜亦耳边响起,“不过放心,我不会让队长掉下去的。” “知道了。” 余贤背着杜亦,杜亦护着奶油蛋糕。 杜亦买给余贤,却是余贤拐歪末角地借此机会想让他的队长尝上一口奶油。 队长爱吃甜,但甜食容易产生胃酸,便总是不敢多吃。 糕点被余贤狼吞虎咽地迅速消灭,他小心翼翼地剩下奶油的部分,恰当地打了个嗝儿,把盘子递给杜亦。 “我吃不下了,队长。” 22岁的余贤,已经过了吃个蛋糕会粘得满脸的年纪,但依旧因为急着想让人品上一口甜,鼻尖还是蹭到一抹奶白。 “队长,你尝尝,这个不是很甜。” 杜亦笑眼弯弯,盯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狼崽,抬指在余贤鼻尖的奶白轻点,粘到一丝甜味点在唇瓣。 “这一点就够了。” “队长?” “太甜了。” “啊?”余贤疑惑地尝了口,明明不太甜…… 第178章 蓝眸瞪大,不可置信地连眨了几下。 细腻柔软的丝绸轻拂他的唇瓣,停顿,流连,湿湿凉凉但温柔至极。 短暂的触碰春雨一样淋遍余贤的全身,引得他心跳加速,禁不住微微战栗。 杜亦笑着松开呆住的人:“甜吗?” 余贤点头,舔了下唇瓣。 太甜了。 卧室床头柜的边角包着柔软的泡沫,杜亦缩在被窝手凉脚凉心里却暖得抱着小暖炉似的,发涩的喉咙连带着眼眶发酸,他轻轻吸了吸鼻子。 刚钻进被窝的余贤吓了一跳,抬手轻轻碰了碰杜亦的脸颊:“怎么了?哭了?” 杜亦有点不好意思:“没哭。” 余贤抬手试探他额头的温度,不热,但摸了把冷汗:“难受?” 杜亦凝视着他的眼睛,似乎进入忘我的境地,不吭声不答话,就那么一瞬不瞬地望着,望到体内的y型殊力与j型殊力闹得不可开交,胸腔内的氧气逐渐稀薄…… 视线模糊到清晰,再到糊成黑白色块,杜亦才听到余贤说的话似的。他摇摇头,摸索着握住余贤的手:“小渔,我在同你表白……” “嗯,你说。” 杜亦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脖颈被掐住想说的话攒了老大的力也送不上来。呼吸突然异常艰难,杜亦微微蹙眉,还是坚持道:“好喜……” 剧烈的嗡鸣贯穿脑仁,杜亦无法思考,他好像鬼门关徘徊的游客,正候在外面等待门开。 黑白色块晕成一圈圈圆纹,余贤的脸被扭曲到可怖的程度,杜亦的唇角塌下去,似乎对此十分不悦。他竭力拍打胸口,用近乎自虐的方式驱赶眼前的迷雾。 余贤当机立断,应了一声迅速翻出提前备好的氧气瓶。 氧气罩扣在人脸上,杜亦撑着眼皮终于完整地说出话:“喜欢你,舍不得,余贤啊……” “我知道的,”余贤反复应着,一遍遍重复,唯恐他听不到听不清听不明白,“我知道。” 唇角下塌的弧度微微上挑,杜亦回应了一个极度虚弱的笑:“我睡会儿,别担心……” 余贤握住他汗涔涔的手,待人彻底昏睡过去才敢展露脆弱。 “我也……舍不得你,很舍不得你啊,杜亦,你别走,再陪陪我……” 实验体基地、研测中心,余贤穿梭在其中,他找了颜淼,梁逸,谈佑,甚至在医疗中心贝北的办公室坐了半个小时。 弯下的背一点点直起来,余贤站起身:“好的,打扰了。” 因为医疗中心的特殊性,贝北很少与局里的异者打交道,行动部算是他接触最多的部门。 近两年来,他多数是在行动部外勤后见到余贤,送伤者到医疗中心,仅有点头的交集,最多也不过是三两句话。或是满眼疲惫,或是满身血迹,神色与外人传言中的行动部部长无二分别,英俊硬朗,但似乎并不是十分好接近。 贝北模糊地记得他初次见到审异局这个风云人物的时候,余贤崴了脚,但人很阳光藏不住事儿,笑得羞赧还带着几分生涩。那时候的余贤事事都有杜亦陪着,那时候的杜亦还算健康,起码还能带队奔赴在各大异动事件的现场。 杜亦再次回到审异局就任神控部部长,贝北作为医研部副部接到了通知。 神控部成立后,贝北没怎么见着杜亦,但在余贤的脸上看得出那人确实回来了,行动部部长又会笑了。 可眼前的余贤似乎又回到了杜亦因为失去殊力离开审异局后的状态。 “余贤!” 贝北忽地就想到了谈佑,那个除了嘲讽不知道笑为何物的男人,还有他们医研部的那位部长,连话都说得很少。 审异局很沉闷,贝北自个儿也没什么笑模样,却总觉得因为是异者,更不能过得如此疲惫寡淡。 “余贤,”贝北喊了声,“你别放弃,或许……” 或许什么呢,贝北被自个儿噎住了,搜刮不出切实能安慰人的话。 余贤感激地笑笑:“他没放弃,我就不会放弃。” 他又返回了实验体基地。 “我不想死。” 余贤躲在外间,一句话扣在头顶,他像被淋了场瓢泼大雨,胸口全是雾气,又湿又闷。 杜亦平静地望着轮椅上的颜淼:“再做一次转换,把殊力波抽出来,什么y啊j啊都抽出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杜亦眸中星光点点,“不能走路也没关系,再疼我都可以,我想陪他久一点。” “淼哥,有了牵挂,我也是贪生怕死的人。” 手背上的血管爆起,余贤用力到骨节发白,双手扣紧胸口,十指几乎插进血肉里,他心痛得发抖却不敢出声。 “转,现在就转!”颜淼的语气听不出是兴奋还是生气,他的面上不见丝毫波澜,像谈论天气一样像吃大米饭一样,“转,转完立马就死。” 是预想中的回答。 杜亦似乎早做好接收的准备,开始认真地寻求其他办法:“那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我清醒的时间多些,少活几个月也行。” 颜淼没给出答案,只说:“胃不想要,可以切了。” “疼点没关系,我不想在能陪他的有限时间里抽出三分之二留给昏睡,”杜亦的声音竟带上了笑意,“早晚要睡过去,不能这么早就便宜了它,”他问,“淼哥,当初你发明的那个针剂,我记得可以让人在剧痛中保持清醒。” 第179章 太久没有打理的刘海挡住颜淼的双眼,让人看不见他眸中的情绪,声音却带上一丝疯/狂的味道:“打啊,我可以给你打,但你要知道那东西意味着什么。” “知道,”杜亦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支针剂的第一个使用者就是颜淼自己。 当年还没有专门为异者治疗的药物,也不存在什么主攻异者伤病的医研部。在双腿重伤后的第二天,颜淼为了快速给前线的异者提供药物,打下了那支他自己发明的针剂。 杜亦与异族进行殊死搏斗,未曾亲眼目睹一个常人是如何忍着剧痛完成了一项项足以载入多禧星史册的发明,但他想象得到。 在异族大战后期,供给的特效药不曾断掉半天,他、他的师父和哥哥们却依旧无法避免地伤亡惨重。而在他们当中有一个常人,在大战后整整昏迷了半年。 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是的,审异局的元老中确实有常人。 不是越昱,而是杜亦眼前这个骨瘦嶙峋无法行走的男人。 轮椅转动了一圈,颜淼道:“正好我也试试新添加的药剂效果如何。” “乐意配合,”杜亦笑,他扶着墙坐下,“两年……其实根本不会给我那么久的时间,对吧?” -------------------- 想写异都风云系列,《咸鱼》这本里没有详述的情节希望在其他故事里展现,开了两个异都风云系列的预收↓ 1.《竹马他又病又娇》:谈佑 x 顾醒,理智淡漠医生攻 x 能打能闹病美人受 2.《娶了茶味冰山美人后》:贺丙 x 梁逸,爱黏人大狗狗但也疯/狂攻 x 冷淡冰山偶尔发/疯病美人 受 两篇都是病美人受(大概会有心脏病、胃病等),《咸鱼》里出现的人物在另外两篇也会出现,感兴趣的宝子可以蹲一下w 第93章 鼎鱼幕燕第一天 “好像……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杜亦任由身体歪倒在沙发上,“我不敢睡,又难受得不得不睡。” 颜淼的手握紧又松开,正要打开实验舱去取药剂,无意中扫了眼门口,瞥见玄青色的衬衫边角。 玄青色,行动部…… “盟邦贺氏。” 颜淼突然提高音量。 “嗯?”杜亦迷迷瞪瞪地发出疑问。 “盟邦三大家族各有千秋。越家的宝藏,贺家的古树,罗家的武术。贺家的古树一支,整个泡在酒里,沉淀一个冬天,据说可以治百病。”颜淼道,“现在正是冬季。” “听上去不太靠谱,”杜亦蜷起身体轻笑,“虽然我挺想试试。” “左丘氏有一代的王室重病垂危确实是辅以此物才有所好转,”颜淼很干脆,倒不像是临时才想到的办法,“以此作为药引,再加上实验体基地的药剂和仪器,或许会有转机。” 他这幅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杜亦一时有些无法适应,正想开口再问,就听颜淼已经换回不耐烦的语调:“针还打不打?” “不打。” “怕疼?” 杜亦撑着身体坐起来,缓缓道:“你知道我最不怕疼,既然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不能在希望破灭之前把自己的身体搞得太差。” “你要去玺域?”颜淼直接问。 “原来是没有生机就只能破釜沉舟,现在可见一丝天光,那便要全力以赴。” 见人不搭话,杜亦也不觉得尴尬,自然地开启了新话题:“淼哥,有冰糖或者白糖吗?我想弄杯糖水喝,身上疼得有点喘不过气,头晕。” “自己倒,”颜淼扫了眼挨墙的架子上摆放的一堆乱糟糟的调料,低声似念咒,“就这样还跟我说那么多屁话?还去玺域?半点说服力没有。” 杜亦强撑起来,一点也不生气:“我努力做到有说服力一点点,” 瞳御术不能用,会头痛。两道殊力动不动就掐架,没功夫帮他。杜亦走一步停几秒喘会儿粗气攒点体力再往前挪,颜淼坐在轮椅上紧盯着他。 不顺利但也成功取到了白糖,杜亦舀了一勺洒在白水里,喝了两口缓了缓,道:“好多了。” “扯淡。”颜淼不客气。 糖水若是能治病,实验体基地可以直接炸了。 杜亦竟被他呛得笑个不停:“真的,”他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你尝尝。” “我不尝。” “你太瘦了,像营养不良。” “杜亦。” “嗯?” “待够了就滚回去。” “生气了啊?”杜亦抱着水杯唇瓣惨白,却笑得粲然,“没待够呢,等会儿哪又疼了,还等你看呢。” “看不了,等死吧。” “知道了,”知道他嘴毒,十句话得有九句半难听得令人发疯,杜亦却一点不在意,“没人想看自己的伴侣每日痛得辗转,也不会有人希望与伴侣共度的时光被病魔所吞噬。余贤他……他见了太多我痛苦的模样。” “我不想在我死后,他的回忆里只有我痛得撕心裂肺的狼狈。也不想在等我们老了的时候,他一看到我全是呛鼻的苦涩。” 杜亦又倒了杯水,盯着白糖在其中一点点融化。 “我同越昱讲过,我们都需要光。但我不能只汲取太阳照过来的温度,而不顾及他将自己灼烧得多么痛才发出能温暖我的光。” 余贤靠在墙上,咬紧下唇硬生生地将盈满眼眶的泪憋回去。 第180章 杜亦喝掉杯中的最后一滴水,起身就要走。 “哪去?” 颜淼喊住人。 “你不是让我滚蛋嘛。” “坐会儿。” “嗯?” “坐着。” 杜亦不明所以,但发话的是颜淼,本着对“老人家”的尊重,他十分乖顺地坐了回去。 约莫四五分钟或者更久,颜淼开口,道:“他在外面。” 杜亦“噌”地站起身,也不管眼前的雪花飘得多大,不顾脑中蚊蝇乱撞,视线模模糊糊地就要出去找人。 “已经走了。” 杜亦咬牙用劲儿推了把墙,利用瞬间爆发的惯力冲了出去。憋着一口气直奔出实验体基地,但哪儿还有余贤的影子,别说实验体基地附近了,眺望整个内林区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扶着树干,杜亦脱力地滑坐在地上。手掌摩擦着粗糙的树皮,他繁乱的情绪没来得及理顺,颜淼就发来语音通话。 “有劲了?跑得跟我要弄死你一样。” 杜亦靠着树干虚弱地笑笑,攒的一点劲儿不够他回应颜淼的玩笑。 颜淼没再废话,直接道:“你觉醒第二殊力的时候,就检测到你体内潜伏着第三殊力。这几次的检查更加确定你那股隐藏的殊力是s,如果这股s殊力觉醒,或许可以平衡你体内的殊力波。但是你身体太差,没法被动觉醒,”他顿了下,毫不客气,“就算它能主动觉醒,你基本也等不到。” 杜亦边抽气边无奈地笑:“知道了,”他想了想问,“余贤……他什么时候来的?” 颜淼沉默了半响才回:“在你喝糖水的时候。” 杜亦轻轻顺了顺胸口,心中庆幸:好在没有被小狼崽听到贺家古树的事,否则不知道他会作出什么傻事。 “在哪儿呢。”颜淼问他。 “地上坐着呢,”杜亦的回话中全是气声,“攒够劲儿就回去了,应该还死不了,不用惦记。” “死远点。” “好的。” 行动部部长余贤确认为临星化兽族,现居于审异局高位,有越人族卧底之嫌,存在祸/乱多禧星的风险。 一大早,越昱就接到盟邦中心发来的信息,提醒审异局慎重考虑。 与此同时,多禧星各地新闻晨报齐齐播放此条讯息,建议审异局开除余贤,并将人交于盟邦中心审讯。 越昱懒得解释,只回复一段话:异族大战,多禧星的胜利是在临星异族灵子的帮助下取得的。 “我去玺域。” 余贤站在他面前主动请缨。 在越昱收到来自盟邦中心的消息时,余贤的私人手机也收到了一条陌生的信息:越昱的血,可以换你留在审异局,与你的伴侣长相守。 留在审异局,长相守…… 余贤默默念着,看来对方还不知道杜亦重病的事情。 “我想办法弄到越昱的血,但是交换的东西需要改成我想要的。” “换成什么?” 余贤毫不犹豫地打下:“贺家古树一支。” “明晚,七点。” “地点。” “源城与玺域交界,有人接应。” 越昱将手机还给余贤,思考了片刻:“你想好如何破局了吗?” “没有,”余贤坦言,“先去看看,随机应变。” “不告诉他?” 余贤没答,只说:“如果我回不来……” 空相框坠进垃圾桶,越昱眼皮没抬一下:“自己的人自己照顾。” * 余贤这两天脸色不好,见了的都以为行动部部长身体不适,有能聊的还建议他去研测中心看看。 外人不知道,但鲍豹一眼就瞧出来,他们这个小部长哪儿是身体不适,明明就是有心事,心事重重四个字就差写得满脸都是。 “外勤我替你吧,外面夸张的就差给你传成绝症了,这要是传到杜亦那,他铁定胡思乱想,”鲍豹凑人跟前,压低声音,“他最近身体是不是又不行了?我头两天见着人,那家伙脸白的啊,吓人都。” “我自己出,”余贤道,“是和神控部联合作战。” 他知道杜亦想与他并肩战斗。 自助购物窗口前,挺拔的身影驻足良久,在标注饼干的一栏细细挑选出一盒,拆开。 工牌中跳出一条消息,杜亦的视线落在止戈中心下达的任务通知上,目光锁定行动部余贤带队几个字,脸上的笑可以融化窗上结出的冰花。 可惜的是冬天太冷,笑容渐渐被冻散了,杜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将止戈中心下达的任务通知转送给秦襄。 饼干片在空气中抖了抖它单薄的小身板,捏着它的手指倏然一松,地面立即接收到四分五裂的碎渣。紧接着,它的同伴组团摔在它残破的“尸体”边。 “部长。”秦襄来得很快,一如既往的轻松懒散模样,双手插兜客气地唤了声,只是“部长”两个字刚出口,秦少爷便神色大变,哪儿还顾着耍帅,他忙抽出手三两步奔向前,问:“你怎么了?!” 太薄,饼干片碎裂的声音可以忽略不计,但杜亦手指发颤的响动却震耳欲聋。 秦襄神色凝重,他敢肯定自己没有看错,杜亦不是失手掉了饼干,而是连一块小小的饼干都拿不住。 “手麻了,”杜亦面上不见异样,他接过秦襄递过的饼干盒坐到一旁的休息椅上,“多谢。” 第181章 “需要什么药或者我去找你的partner过来?”秦襄问,眼前这位的脸色太差,他觉得有必要询问。 杜亦摸了摸脸颊,冰凉:“我脸色很差?” 秦襄点头。 “没事,不用叫他,”力气回来些,杜亦抽出一片饼干放在嘴里,细嚼慢咽,“我坐会儿就好了。” 秦襄没强求,只道:“行动部是余贤带队。” “恩,”杜亦温和回道,第二片饼干被抽出来,“咱们这边你带队去吧,”吃了两片饼干,胃里空落落的反酸感似乎好了些,杜亦语气平淡,“我不太舒服。” 见秦少爷探究地望着他,杜亦笑着出声:“你去吧,不用管我。” “对了,”杜亦问,“你认识的人多,知道哪里可以求平安符吗?” “知道,”秦襄道,“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替一个朋友问问。” 秦襄带着两名部员刚出瀑布屏障,就见行动部三人已经停好智浮车候在外面。余贤站在最前面,四目相交的一瞬,秦襄敏锐地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说不上的复杂情绪,说是失落却又多了些了然的意思,说是庆幸但又带着几分明显的担忧。 简单打了招呼,秦襄直接上车。 但沉默二字对于一向碎嘴子的秦少爷最为陌生,他与余贤坐在前排,上来就问:“他怎么了?”但碍于有其他人在场,秦襄的声音压得极低,“连一盒饼干都拿不住。” 眸光微颤,余贤直视前方,问:“什么时候?” “我出来之前。他应该是胃不舒服,买了饼干。但我见他好像是忽然间脱力的。” 秦襄平时最不屑插嘴非单身人士,能劝得动的不必劝,劝不动的嘴说秃了皮也没用,但他今天中了邪似的话出口便自领了多管闲事的标签:“外勤不换人?不用带他去看看吗?我不觉得他能主动去研测中心。” “不换,”余贤长吸口气,“他就是累了,会好的。” 秦襄挑眉,没再多话。 -------------------- 这本还有七章就完结啦,欢迎到隔壁正在连载的《凿光》作客,主病美人受,《凿光》后期战损也会多起来,无特殊情况也会日更哒w 第94章 鼎鱼幕燕第二天 “什么时候去?” “后天吧。” “这么急?” “嗯,早去早回。” “回不来呢?” “回得来。” “你现在还敢用瞳御术和殊力?” 躺在口袋里的两管止痛针被一双冰冷的手握住又松开:“我相信你的药。” 沉默夺走了近一分钟的时间,再开口便是孤注一掷的坚定与决绝。 “如果我回不来,麻烦你告诉越昱,看在我们相识十年的份上,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把我的躯体弄回来,那是属于余贤的东西。” 余贤外勤回来时,大雪刚停。 神控部一片漆黑中闪动着一盏暖光,桌上的小夜灯孤零零又倔强地守着趴在它身旁的人。 余贤贴着墙,仰头胸口剧烈起伏,用尽全身的力气平顺呼吸以免打扰到那抹憔悴的身影。 一番对话,寥寥几句,听得他心惊肉跳。 他想起几年前,他的队长瞒着他偷偷转换殊力型。 杜亦变了,又没变。 他信任他,爱护他,可以依赖他。 却还是如同从前一样,在被推到绝境悬崖时,把一切的因果罪恶独揽,待铺好成功之路才回头与他击掌庆祝。而在此之前,哪怕九死一生,依旧选择抓紧机会搏上一把。 独自去搏,不想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余贤是余贤,也不再是余贤。 还在眼皮底下的人,无论怎样他都得给看住。 繁杂的心绪搅动起体内活泼的s型殊力波,契合partner间灵魂般的牵引立即让原本昏昏沉沉伏在桌上的人睁开眼。 杜亦撑着桌沿直起腰,笑眯眯地望着站在门边只露出衣角的余贤:“回来了。” “嗯。”余贤应了声不再躲藏,带着一身被风雪渗透的寒气来到他的身边。 杜亦不怕凉地握住余贤的手,努了努鼻子:“是雪的气息。” “嗯,下得挺大,刚停,”余贤顺着他的话,慢慢抽出手,“我手凉,一会儿再给你握。” 余贤取下搭在一边的围巾,仔细为人戴好。靛蓝色衬得杜亦的脸愈发冷白,余贤的心慢慢啾啾成一小团,特别疼。疼痛迅速传递到十指上,如芒刺插入。 墨眸灵巧地捉到轻颤的指头,杜亦攥住余贤停在围巾上的手指,笑眼弯弯似乎在说:我没事。 随即从抽屉里取出叠得整齐的崭新围巾:“过来点。” 行动部部长脸上的小情绪又被他的伴侣弄得藏不住了,带着九分惊喜和一丝丝茫然,余贤弯腰凑近。 “小渔你仔细看。” 海棠红映得余贤的双颊微红,如冬日暖阳耀得杜亦的心热乎乎。 “你看,”他指着围巾的一角,刺绣织成的两个简笔画小人手牵着手,旁边精巧的针线勾出几个字母:yu&du。杜亦低头翻了两下自己脖颈上的围巾,找到同款的刺绣呈给余贤:“看。” 余贤没说话,他一时竟想不出怎样精准地表达他现下的感受。欢喜与喜欢同时在他伴侣的眸中出现,墨瞳写满他看得见的坚韧。 第182章 雪后,天嘎巴冷。 杜亦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刚出瀑布流屏障就打了几个喷嚏。余贤把“东西南北张大嘴”的“嘴”给合上塞回口袋:“队长,我们坐智浮车回去吧。” “好。”杜亦顺从应着,没做半分与逞强相关的挣扎。 但到了楼下的小广场,他却拉住余贤的手不动地儿了。 白茫茫中,胖乎乎的雪人堆在当间,几个孩子正围着它你追我赶。 “好啊,”余贤捏了块雪点在杜亦的鼻尖,跑出几步喊,“队长,来追我呀!” 杜亦微怔,随即乐了。 是了,他就是想同他像孩子一样耍一耍。 “小心我的超级飞球!”杜亦攥了个雪球,追上慢悠悠散步似的一步三回头“逃跑”的余贤。 小雪球避开余贤的背部擦过袖边摔下去,碎裂成花洒向地面重回于雪,再度被余贤抓起团成一小团:“我这个可厉害啦,叫鱼跃鸢飞,来喽!” 心里有事儿,手上失了劲,本应挨着杜亦耳边飞过的雪球,偏了身子砸到杜亦的侧脸上。 余贤一颗心七上八下,吓得差点喊破嗓子:“杜亦!” 厚厚的雪壳子无法阻挡他飞奔过去的步伐,余贤三两下冲到杜亦跟前,慌张地揽住人微弯的腰。 “哎!”杜亦刚应了声,就被他的小狼崽扑了个满怀。 攥着雪球,杜亦直起身,鼻子冻得通红:“我很好。” 他举起雪球却没抛出去:“余贤!”杜亦喊,脚在厚厚的雪壳里踩了踩,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他直乐,“余贤,”他又喊了声,“雪的声音好听吗?” 余贤冻得脸发红,眼眶也跟着红起来,他就在他旁边,但依旧选择大声回应:“好听!” “好听。”杜亦跟着低声重复。 小狼崽踏雪急着奔向他的声音,真好听啊。 余贤一只手揽着杜亦,另一只手插进兜里握紧越昱塞给他的照片,心跟着一颤。 杜亦脸上的笑,与少年时几乎一摸一样。 他懂越昱了。 无论什么时候,他遇见杜亦,都一定会喜欢上的。 而他很荣幸,能被杜亦先喜欢上。 * 日头高悬,窗帘已经遮不住它的亮度。源城近海新宅,两人未事先打招呼,却默契地同时懒在床上。 余贤睁开眼,安静地注视着杜亦瘦削的后背。 他同越昱打了招呼,不必起早。 今晚,他会在外勤中偷偷离队,赶往玺域约定的地点,除了越昱,没人知道。 杜亦翻身,直接翻进余贤的怀里。 他同越昱请了病假,不必早起。 明日,要在暗中赶往玺域,除了颜淼,没人知道。 早饭是杜亦抢着做的,余贤“争”不过他只得打打下手。 收拾碗筷的活儿自然被余贤抢走,杜亦笑着准备帮忙,不想刚浮起笑的双颊迅速被打成染霜的茄子,白中发紫,他撑着桌沿儿被腹中翻涌的酸水灼得整个人拿不成个儿。 温暖的手掌穿过杜亦的腋下覆在他的上腹,从胸口到胃一点点捋一下下顺,余贤忍着心疼嘱咐:“队长,你烧心的毛病总是不好,最近少吃点米饭,多备点面食,薄片的苏打饼干也行,等好一些再吃米饭。少食多餐,一次不要吃太饱。助消化的药,我新买了两盒,还是放在药箱里。胃疼了可以先吃胃药不要每次都找止疼片,疼得厉害可以按摩穴位缓解,我把图解发给你了,很简单。以后哪儿难受都要先问过谈佑再对症治疗,不要乱吃药……” “小渔,你有心事。”杜亦捉住他上下游走的手,按进上腹。 “啊,”被打断的话卡在嗓子眼,磨得余贤喉咙生疼,他说了很多,但还有好多话想说,可是他更怕手下的部位因为情绪波动而发生挛动,“我……我哪儿有什么心事,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小渔,我说过我不会对你再用念心。” “我知道,”余贤稍用了点力,隔开杜亦用力下压的手,轻轻打着圈儿,“我真的没事,队长。” 余贤靠在沙发上,杜亦窝在他怀里,一上午,两个人,什么都没做。 午饭后,余贤洗了头:“晚上行动部有演练,我可能要明早才能回来,队长你早点睡,别等我。” 他嘴上扯着谎,一反往常地没直接穿行动部的衬衫,而是套上件私服。 这件衣服杜亦见过,是他们刚认识不久,余贤第一次来他甘城的家里做客时穿的那件。 人高了又壮了,袖子似乎有些短了,但余贤不在乎:“队长,好看吗?” “好看,”杜亦拿过吹风机,拉着他坐下,“头发还嘀嗒水呢,先别急着出门,我帮你吹干。” 五指插进余贤湿哒哒的发丝里:“以后啊,外勤还是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现在你处于风头上,我知道凡事你都想做到最好,好对得起那些把你捧到这个位置的人。” 吹风机嗡嗡作响,杜亦提高音量:“你刚当上行动部部长的那一年,腰受了贯穿伤,下不了地,我没能照顾你;我腿脚不利落的那一年,你遭受连续不断的梦魇折磨后背疼得站不起来,我没能照顾你;我……”他顿了下,深吸口气继续道,“你因为连轴转陪我,迅速消瘦,还有因为我,你掌心中刀连续发高烧……” 第183章 “这两年,你受了那么多伤,我都不在你身边。余贤,我知道你体谅我身体不好,但说实话我挺对不起你的。” “队长,你别,别这么说……” “小渔,你让我说说吧。” 吹风机停了,杜亦的声音清晰地钻进余贤的耳朵里:“我知道这么说你不喜欢听,但这些年确实都是你在照顾我,我明明大了你几岁,也没个当哥哥的样儿。” “队长!” “多少年了,你的称呼还是改不过来,”杜亦笑了,“但我爱听。以后啊,你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能仗着年轻就不把伤病当回事儿,受伤了生病了要像关心我一样照顾好你自己,”他抬手揉了揉余贤干爽柔软的发丝,温和道,“听见没?” 余贤的手慢慢搭在杜亦的手臂上,向上,再向上,握住他湿冷的手腕。 “记住了。” 队长,你也有心事啊。 队长,是我不对。 当初,是我口口声声说要同你一起,却让你抢在我前面九死一生转换殊力型,以至于痛了这么多年。 对不起,这次你的小渔一定要抢在前头。 秦襄说的缘来寺就在源城,距离近海区不远。杜亦掐指算着余贤约莫到了审异局,他才出门。 冬天,来寺里求签求福的人不多。 杜亦没花太多时间就求得了平安符,想着晚上塞到余贤的枕头下,再给小狼崽留个纸条,万一他回不来……希望平安符可保余贤一世平安。 刚调出智浮车,越昱就发来消息,五个字,简单明了。 “余贤出事了。” -------------------- 第95章 鼎鱼幕燕第三天 平安符轻飘飘地自杜亦的掌心坠落,他盯着忽然脱力的手,有些发懵。 “马上,”杜亦打不了字,嗓子发干,但也只能选择回语音,“我马上回审异局。” 智浮车疾驰至审异局外林区,杜亦的力气渐渐回笼。 方才,在缘来寺外,他浑身上下攒不出一丁点劲儿用以支撑双足迈出半步。 他发病了,就在听到余贤出事的那一瞬间。 他得去救他。 可他连爬上智浮车的力气都没有。 左瞳红得似燃烧的火球,杜亦将瞳御术用在自己身上,毫不怜惜地将脱力的身体扔到驾驶位。 “越昱的血,带来了吗?” 二三十号人将余贤围在当间,衣服上个个都带着“饕餮”刺绣,为首之人亦是如此。 “异者之家?”余贤扫了一圈,视线顿住。 一群“饕餮”之后隐着个身影,影影绰绰只能瞧见晃荡的二郎腿。余贤看不清那张脸,不知道那身黑色的衣服上是否也印着“饕餮”。 他的目光仅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向“饕餮”之首,道:“玺域的盟邦中心什么时候与滋城的异者之家合为一体了?” “我们家主姓贺,你不会不知道吧?”为首之人轻视道。 “那又如何,”余贤语气强硬,与平日里同杜亦讲话时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如果是你们,还不配和我谈。” “你!” “既然你想要贺家的东西,必然是知道玺域三大家族,那便是知道越家地宫。”隐秘的“二郎腿”开口了,声音意外地粗犷,但又带着几分故作出来的深沉。 他的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自信:“你在审异局既然已经坐到了部长的位置,那么定然知晓一些越昱是越家长子之外的信息。” 余贤注视着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沉默不语。 对于玺域和盟邦中心错综复杂的内部关系余贤确实了解一点,但也仅限于此:越家地宫,据说是座用金子砌成的宫殿,甚至有人称获得越家的地下宝藏可以取代左丘氏成为多禧星的掌管者。 传言一出,越家一跃成为三大家族之首,也引得左丘氏对其更加忌惮。 但地下宝藏的开启必定是需要密匙的。 相传,越家历代传承的宝藏图便是开启地宫的密匙,宝藏图需要溅上越家长子成年后的血才能打开。 越家的新一代出生,上一代的血液便自动失效,然而直到越昱父亲的这一代也没能将宝藏图打开。 越昱,不满十岁便离开了越家。传言五花八门,越家长子竟是恐怖的异者?越家长子实为庶出?越家长子惊为女儿身?越家长子是临星异族培养的卧底……诸如此类。 十年前的新闻,离谱的讯息一个接一个,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因为当年那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是主动离开的越家。 异族大战后,越昱从未离开审异局半步。他的身边有母亲留给他的两个贴身保镖,既是异者又有着过人的本事,审异局本就不会轻易允许外人进入,而就算有外人能够想方设法进入,也很难袭击到越昱。 眼前这人打的什么算盘,余贤一想便知。 贪心,名、利,不过如此,不止于此。 这人无非是玺域左丘、越、贺、罗四家中的,或许就是越家的某一位。对于他能带来越昱的血不过是抱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期望,但就奔着这零点一,这人还是来了。 但看起来并不想以真面目示人,或许是以防事情败露,好将浑水引向异者之家。 玺域,如果做不到将多禧星完全掌控,那便不能让异者之家与审异局握手言和。 第184章 异者之家的算盘更简单,无论余贤是流沙巨幕上的哪一个,对于他们来说拿s+阶异者来作实验体研究,不亏。 余贤省了弯弯绕绕,直接问:“我要的东西,你带了吗?” “自然,”那人语带笑意,“这东西是你用来救命的吧?” “有话直说。”余贤懒得与他兜兜转转,干脆道。 “s+阶异者都有谁?” “我。其他人,你们如果真想知道还用我说吗?” “越昱房间的密码。” 余贤气笑了:“我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没那么亲密。” “余贤,”那人不满于余贤的态度,“别以为你是s+阶异者,我就奈何不了你。既然你想要得到我手上的东西,最好配合点。” 他顿了下,冷笑道;“这地方可不是如你所见的那般简单。还有,你这身衣服,是行动部作战服吧?据说可以挡伤害。” 点了根烟,换了另一只腿搭在上方,那人漫不经心道:“不诚心啊。” 工牌闪了两下,作战服自动收进去,余贤身上只剩下黑色的紧身装:“可以了吗。” “果然啊,人就不能有弱点。” 那人感慨中带着几分得意的笑。 “你知道这里原来是做什么用的吗?”不等余贤开口,他自顾自道,“瞧那镜子。” 余贤的左手方向是一面由镜子铺成的墙,边缘泛着幽蓝的光,镜面上洒着深浅不一的血渍。 室内的身影挤挤叉叉地映在上面,余贤一侧头,刚好有一道暗色的血渍铺在镜中他的脸上。 一进来他就知道了,这里他来过。 这间所谓的密室弥漫着诡异的气息,让余贤觉得熟悉又久远。 这里,应当就是几年前他未觉醒殊力时被关押的地方,他在此处受尽了鞭笞,尔后在被运往滋城的路上被杜亦所救。 “感受到了吗?来自灵魂的战栗,”那人开口了,“这里专门用来犒劳失败者。” “你该知道审异局也有饕餮吧,”他故作玄虚,“失败的饕餮是要被饕餮之主惩罚的哦。” “背叛家主的,自以为逃出滋城的,接到任务却无法胜任的,还有对我们家主大不敬的,他们面对镜中自己痛苦挣扎的模样,就是最虔诚的的忏悔,而他们的罪过,”为首的“饕餮”终于插进话,神色尽是得意,“就由我和兄弟们的手洗脱。” “草菅人命。”余贤怒目而视,一字一顿道。 “余贤,”隐秘的“二郎腿”再次发话,“你身后的水井,那里才是我们交货的地点。” 转身三两步站到水井边,余贤道:“东西呢?” 那人示意身旁的“饕餮”上前,“饕餮”手中捧着个朱红色的古木盒。 “血呢?”那人问,“东西不给我见见,就算你拿到盒子也打不开。” 余贤自工牌中调出一个很小的器皿。 “打开。” 器皿仅露出一丁点缝隙,就被余贤关上。 奈何这人不知是习惯了杀伐还是怎样,对血的气味极度敏锐:“余贤,你就这点诚意?还想救命?妄想!”那人忍着临近爆发点的怒气,“鸡血还是猪血?” “鸭血,”余贤说得真心诚意,“弄点粉丝还能吃,不亏。” “我可不像你们审异局一样小气,”那人笑了,“贺家古树一支,货真价实。” “但是坠入水井的古树枝,被泡烂了可就不好了。” 他话音未落,原本平静的水井发出雷鸣般的响声,一股巨大的引力牵扯着余贤,与此同时,古木盒坠入水井,盒身直接破开,金灿灿的树枝落入水中。 竟然是真的! 电光火石间,余贤如同一条飞鱼迅速扎进水井。 “越昱,你们的慈悲不过是一种懦弱的善良,”那人对着虚空道,“所以你永远也做不了越家的家主。” 翘起的腿放下,隐秘的身影站起来背对着众“饕餮”:“人是你们的了,是死是活看着办。”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完全隐入黑暗中,似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水井显然是为余贤准备的。 他抓住古树枝的一刹那,水井里窜出数道电蛇,它们在瞬间束缚住余贤的四肢,强电流漫过全身刺透他的每一寸肌肤,刺啦声如同闪电不停奏响,余贤的身体因为痉挛而疯狂地抽搐。 电蛇闪烁的光芒在昏暗中映照出这张年轻的被痛苦扒住不放的脸,而这时,周围翻滚的井水竟化作锋利的尖刺呼啸着刺入余贤的身体,企图利用残酷不间断的攻击摧毁他的意志,让他放弃手中紧握的金色古树枝。 电流声与水浪声演奏出嘹亮的乐章,乐章之下是余贤隐忍的痛哼。 他的身体被痛苦随意地拍打,那双手却始终紧紧攥着,攥着他的伴侣活命的希望,不肯露出半点缝隙。 再一次,水流带着它闪着银光的尖角协带它的伙伴们成群结队地撞进余贤的腹部。 登时,余贤身上佩戴的监测仪器被击得粉碎。 审异局,监测中心的u型全息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杜亦捂着胸口嘴唇蠕动了几下,在强烈的心痛裹挟下,他虚弱得连余贤的名字都喊不出来。 在被人有意拉开的黑暗天幕之下,他的小狼崽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却用顽强的意志力为那株古树枝造出固若金汤的堡垒。 第185章 那是他的救命药引。 余贤知道了,所以这两日才会如此反常。 他承诺不对他用“念心”,可是他的余贤长大了,不如从前那般好猜了,却更会让他心疼了。 杜亦当机立断:“神控部杜亦申请加入行动部营救队伍。” 越昱凝视着面色惨白得不知哪一秒就会晕倒的人,没说话。 “我马上去实验体基地觉醒第三殊力,我有能力救出他,并且是营救余贤的最佳人选。” 杜亦的唇瓣在抖,甚至浑身都在打着颤,他眼里的焦急藏不住,他也不想藏,但依旧公事公办极度冷静地给出可信的说服理由。 “尽管做,我来善后。” 越昱用七个字,做了一次杜亦最强的后盾。 “活着走出实验体基地,活着回来,”越昱道,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 颜淼接到通知,一分钟内便准备好了仪器和药剂。 “想好了?” “想好了。” 杜亦无需想,而是必须要做。 “被动觉醒第三殊力,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可能直接死在实验舱,更别提……” “淼哥,开始吧。” 颜淼沉默了一瞬,道:“杜亦,你的第三殊力是恒温,一般人的身体都无法驾驭这种殊力,你……” “我的小渔等不及了。” -------------------- 第96章 鼎鱼幕燕第四天 低沉又绵长的痛哼蔓延整个实验舱。 刺鼻的药味弥漫,实验舱塞满白色的浓雾,颜淼戴着防护面罩,被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和仪器包围。 机械臂悬在杜亦身体上方,如同八爪鱼伸出它所有的爪子抓在他的每一处关节,爪尖缠着银蓝相交的光线,它们相拥着钻进杜亦的身体各处。 没有任何物体用以固定杜亦的身体,他的十指紧扣在床沿,苍白的四肢伸展开呈“大”字,似手无寸铁的战士将自己主动束缚在冰冷的实验床上。 “开到最大,”杜亦咬牙,“我能挺住,越快完成越好……” 颜淼扫了眼位于仪器正中的指针:“这是你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开到最大……” “杜亦。” “我可以……” 指针从50向100缓缓移动。 像谁盛了一盆雪扣在杜亦的面上,染白了他的脸与唇,也砸得他被迫张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 杜亦费劲地在痛苦呼吸的间隙发出请求:“直接……直接到最大……” 颜淼抄起注满黑色液体的针管,随即拍下仪器。 指针在顷刻间滑到100。 “呃!!!” 杜亦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在刹那间摔下,颤抖的手指下意识地扣住床沿。 一股无法言喻的强大力量正蔓向他的全身,它勇猛不留情面地冲断他的筋脉,凡有阻挡者,它便撕咬、撞破、摧毁,它势必要融入这具身体,哪怕毁掉。 杜亦在颤抖、抽动、痉挛。 视线在扭曲、模糊、暗淡。 坚持,坚持下去。 余贤……余贤…… 他的意识在挣扎着冲破混沌的迷网,唇瓣却被白色的泡沫花覆盖。 一朵,一朵,一朵接着一朵。 一滴,两滴滑出,到大面积凶猛喷涌。 白色的泡沫花在盛放,不间断地自他的口中溢出。 颜淼眸光一颤,抓过杜亦湿滑的手腕,将黑色的液体全部注入。 “一旦我陷入昏迷,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叫醒我。我不求长命百岁,只要能活过今天。” 在实验开始之前,杜亦如是说。 剧烈抽搐的身体逐渐趋于平静,实验床上的人与铺在上面的白色床单融于一体,白得亮眼。 冰冷的机械臂收回它的爪子,辅助仪器停在旁边,以往它会协助颜淼为实验体清理汗渍或是血渍。 然而今天,它无所事事。 颜淼费力地抽出纸巾,一点点擦去自杜亦口中蔓延得满脸满脖颈的白沫。 他数秒等着这具仍在微微抽动的身体清醒过来。 “淼……”剧烈的呛咳,伴着急急出口的话打得杜亦先拧起眉头才睁开眼,“淼哥,我不能动……我得……” 他能感到浑身力气充盈,是那股令他无比熟悉的s型殊力。但,他的精神力却虚弱得动一下手指都会痛得蹙眉。 “恒温已经觉醒。” 颜淼的声音极冷,像冰溜子砸过来冻得杜亦忍不住战栗,虽然他的身体本就在轻轻地打颤。 “你见过会动的死人?”颜淼话说得难听,双手毫不不迟疑地拿过两支针剂,对着瘦削的手臂扎进去,拔出,再扎入另一管针剂。 “呃……嘶……” 杜亦咬唇憋了会儿,还是疼得忍不住痛哼出声,但仍在疼痛中分出十分的冷静,问:“使用一次恒温,会维持多久。” “最多两个小时。” “够了。” 行动一队全体出动,迅速抵达玺域与源城交界。 然而,他们并未寻到余贤被困之处。 器物部定位的地点在玺域与源城交界的一处郊外的普通院落,院落内空无一人,草屋内也没有查到任何通往密室的入口。 余贤身上的监测仪被毁,无法进行实时跟踪。越昱调动档案库和医研部关于余贤的殊力资料,安排器物部在第一时间为余贤量身定制殊力追踪仪器,然而专门用于追踪的仪器在迅速投入使用后却没有任何反应。 第186章 营救行动一时陷入僵局。 正当行动一队处于一筹莫展之际,一辆自审异局方向驶来的智浮车疾驰至众人上空,一身神控部制服的清瘦男子未等车落地便迫不及待地飞跃而下。 行动一队一行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曾经的队长。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杜亦没时间解释,语速飞快。 师笙上前一步,将目前的困境简单明了地告知杜亦。 “不会转移,”杜亦眉间拧起山峰,“殊力追踪器找不到人很可能是因为余贤已经昏迷。” 甚至……凶多吉少。 “如果已经被运进了玺域……”一名队员插嘴道。 “地狱,”杜亦双眸燃起团团烈火,“今天也给我踏平。” 在来的路上,伏念卿把能分析到的水井情况已经发给他。 水井内设置的是捕兽电网,是专门用来对付临星异族的,也是玺域在异族大战后的几年内主要研究的方向,简而言之是特别为余贤准备的。 据监测仪发回的情况来看,余贤最开始受到的电击就已经开到了最高强度。而穿透他身体的不是普通的水流,是由殊力结合强电力形成,杀伤力超群。可以在顷刻间刺透人的骨骼和脏腑,并极有可能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在监测仪被毁掉前,余贤身体已有多处被刺中,尤其是腹部的伤,直接将人从前到后刺个对穿。 杜亦无需闭目,余贤痛到蜷缩的模样就在他的眼前。 肉眼可见的伤害,他的小狼崽不是金刚铁骨,也同他一样不过凡人之躯,杜亦无法想象他的伴侣得有多痛。 他也无法忽视那抹金色的光。 在大片的红中,余贤的手仍在死死攥着那株泛着金光的古树枝。 杜亦左眼赤红,倾尽全身的力气才拉回注意力。他闭上眼,调动体内的j型殊力波仔细地认真地感受,每一丝微小的细节都不容遗漏。 契合partner之间独有的宿命般的牵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杜亦全神贯注地探寻中,终于捕捉到一丝属于余贤的气息。 “他在附近!” 杜亦睁眼,快速道:“行动一队全体都有,院子后身九百米左右,去那里守着!” “可是我们来的时候经过那里,那里只是普通的居民区。” “去!在那守着!务必救出余贤,务必全身而退。” 其他的交给我。 “是!杜队!” 一行人不再迟疑,迅速前往指定地点。 杜亦转身进入院落中的草屋,他必须找到那群“饕餮”,必须唤醒余贤,否则无法准确地找到水井,他们不能不顾一切地凿地挖人。 淡雅的清香迅速弥漫在狭小的草屋,杜亦站在正中央,整个人被银色的光晕包裹,衣摆被强大的j型殊力吹得翻飞,令人神醉的雨后竹香正自他的体内向外散发。 j型殊力异者往往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殊力型,因为他们身上的气息会暴露自身以至于陷入危境。j型殊力异者散发出的气息会迅速传递给周围的s型异者,在为自己招来危险的同时,也会通过躁动的s型殊力准确地判断出s型异者所在的位置。 殊力不散,杜亦半跪在地轻敲了两下,双眼微眯。 找到了。 银色殊力光晕未散尽,红,如火焰缠绕在杜亦的五指之间。 抬掌,毫不迟疑地击向地面。 脚下抖动似地震,伴着“吱吱“两声,如同事先用圆规划好的边沿,一个大小恰好能容下成年人的圆形窟窿出现在石砌的地面,没有一丝多余的锯齿。 杜亦纵身一跃而下。 密室就藏在这圆形之下,此处与监测中心全息屏幕上余贤受困之所如出一辙,却唯独少了水井。 十几个“饕餮”虎视眈眈地盯着杜亦,仿若野兽见到了食物,拼命吸着鼻子捕捉他身上还未完全散尽的清竹气息。 “余贤呢?” 如虎捕食的贪婪视线不加掩饰地打在身上,杜亦看不见一样,语气强硬:“余贤呢?” “给爷们尝尝,就告诉你那死鱼在哪里。” “j型异者释放殊力,敢明着来就主动点!” 一个个s型异者难耐的向前靠近,口无遮拦地羞辱着眼前一脸霜白的男人。 左瞳闪过一丝金光,杜亦抬手,便有“饕餮”主动撞进他的掌心。 五指收紧,杜亦声音透着冰霜:“想活命,就老实说!” 抬眼,一一扫过在场的异者,“饕餮”似被下了咒语,不由自主地后退。 “说话。” 他的语气不带半丝凶狠,周身的气场却让人惊恐得无法拒绝。 “余贤呢。” “在,就在这地下……” 五指收紧。 “像这样的密室,一模一样的一共有六个,一连串挨着的,他……他在第六间……” 杜亦扫了眼密闭的室内,问:“怎么过到第六间。” “只有,只有我们头儿能过去,你……你要是强行打通,上面就塌了!而且第二三四以及第六间的上面有居民,是常人,除非,除非……” 异者低头盯着扼住他命运的苍白手掌,颤颤巍巍道:“除非水刑已经关了,水井里的人没有受伤,或许……或许靠s+阶异者的能力可以冲出水井,在第五间的上方是一片空地,可以尝试从那里出来……” 第187章 “你要救的人肯定已经死了。” -------------------- 第97章 鼎鱼幕燕第五天 “你要救的人肯定已经死了。” 这时,有“饕餮”插嘴道:“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离开这,我们也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们十几号人连手……啊!!” 他话音未落,便大喊着捂住自己的脖颈。他的脖子上缠着一丝细小的金线,只要金线再进入一分,他就会身首异处。 “水刑的伤怎么消除。”杜亦将视线转回掌心扼住的人。 “无法消除……啊!!” 葱白的五指刺入脖颈半分。 “再说一遍。”杜亦如同冷面罗刹,再不见半点温柔的影子。 “他……他肚子都被刺成窟窿了,唯有唯有……伤痛转移啊……” 那异者被甩在地面,抱着脖颈翻滚,杜亦盯着五指染上的红忍住胃中翻涌的恶心咬紧下唇。 伤害转移……这么多年,他只见过梁逸一个人拥有这种殊力。 不对,他开了恒温,那他便可以趁现在! 恒温,只有体内拥有多种殊力的人才有觉醒的机率。它利用冷与热让s与j交融,短暂地恢复异者的体力,催动异者体内的s型殊力活跃地战斗,并且能够改变j型殊力的具体释放形式,堪称无敌。 但耗费血条,需要拿命来使用。 杜亦走到墙边,对着通往第六间的方向将手掌盖上去。 他闭上眼集中注意力,道道红色光环迅速将其包裹,体内似是被燃了一把烈火,身上的温度迅速飙升。杜亦咬牙忍耐着火燎般的剧痛,他知道这是“恒温”在释放。 与此同时,他抽出几分力气调动j型殊力,利用契合partner之间的牵引,去寻余贤的那股s型殊力波。 银光穿透墙壁如同银龙一般迅猛地直冲向前,直到它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无比熟悉的气息,才停下来。 杜亦额间冷汗如瀑,他知道他的殊力已经穿到了第六间,他的小狼崽就在那里,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银龙仰头长啸,头颅直砸向遮在水井上方由蓝色殊力汇聚而成的网。 一下,两下,三下……蓝网仿若一座难以攻下的城池。 银龙发出凄厉的啸声。 第六间守卫的“饕餮”察觉到异常,纷纷释放殊力捆住银龙。 而此时,第一间的十几个“饕餮”回过神,趁着杜亦无暇分身之际,齐齐调动殊力逼向前来。 唇角渗出一丝血红,杜亦眼皮微颤长吸口气。 咬牙大吼一声,赤红的瞳孔跃出道道金线,如同数条灵活的金蛇袭向“饕餮”。 贴在墙壁上的手掌微微转动,红蓝银三色汇聚而成的淡雾自杜亦掌心溢出,随即穿透第一间墙壁在第二间极速旋转几圈化成“魅”。 而这“魅”竟聚成神兽乘黄的形态,乘黄睁开双眼,冲过第二层墙壁飞抵到第六间。 银龙还在与“饕餮”们纠缠,乘黄脚踏蓝网,向下用力,蓝网瞬间破开。乘黄坠入水井直奔向坠在井底蜷缩成一团的身体。 “小渔,不疼了不疼了。” 乘黄的尾巴轻轻擦过余贤惨白的脸颊,来自第一间的声音直抵到水井,温柔又满含爱意。 “小渔,醒过来。” “小渔,你的同伴来了,我也来了。” 被血红渗透的躯体伤痕累累,柔软的尾巴一一拂过,银光将余贤包裹,他身上的伤口开始飞快地愈合。 与此同时,位于第一间的杜亦,腹部如同案板,利刃砸在当间,红如玫瑰在银白色的衬衫上绽放。 第六间,乘黄与银龙同时消失。 伤害转移完成。 手指按在工牌,杜亦将方才与“饕餮”的对话转给师笙。 手掌贴着墙壁下滑,粗糙的水泥划破肌肤。瘦削的身影缓慢地跪在地上,捂住腹部,身体轻轻抽搐了几下,鲜红自口中喷洒而出。 紧接着,颈部受到剧烈的撞击,眼前登时一片黑暗。 第六间,蓝眸猛地睁开。 身体上的剧痛忽然消失,原本源源不断注入体内的水锥停止了袭击。第六间,十几个“饕餮”全部倒在地上。 双腿下蹬,余贤奋力向上。熟悉的气息牵动他体内的殊力,宿命般的牵连让他无比确定杜亦近在咫尺。 余贤运转体内殊力果断地冲出水井。 六面环墙,他就像被困在盒子里,没有出路。 余贤眉头紧锁,他能感受到杜亦的气息就在他左手边的方向,那么虚弱的气息,他的队长一定受了重伤。 但是他面对的是一堵结实的水泥墙。 利用霸道的s型殊力砸烂左手边的墙壁或是直接冲破头顶的盖子,他必须找到杜亦,但他不知道他四周的情况,又不能不顾忌常人的死活。 如果,如果他的殊力是j型就好了,就可以直接去帮助受难的队长了。 他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那个同他讲话的人一定是杜亦。 正在余贤思考如何破局之时,忽然自他的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部长,你在第六间,砸开左侧墙壁,到第五间砸破头顶的石壁,上来。” 是师笙! 杜亦睁开眼,右眼前依旧只有单一的黑。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束缚在椅背,与上次被抓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第188章 头上套着黑色布袋,赤红的左眼在遮挡之下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聚在他周围的人。为首之人正是杜亦在监测中心全息巨幕上所见的那只“饕餮”。 该人似乎不满杜亦昏迷得“太久”,手握成拳不耐烦地砸进他的肋下。 杜亦被迫转醒,他能忍痛,不代表他的身体会给面子。 “怎么?还没睡够?听听这新鲜的声音动不动听?” 在杜亦身前跪着个头上同样套着黑色布袋的男子。 殊力检测仪不在身上,体内的殊力还未恢复,杜亦一时无法判断这几人是常人还是异者。 但他听到了惊恐的求饶声。 “介绍一下,”“饕餮”之首自以为潇洒地在杜亦的身边绕了一圈,“这个是方才将这些密室的琐碎之事告诉你的杂碎。” 身躯与地面碰撞,溅起的灰尘与气味儿刺透黑色布袋直冲进杜亦的鼻腔。 “可惜你看不到,这面镜子有多么漂亮。” 黑色掩盖下的赤红左瞳目不转睛地盯着挂满新红的镜面,捆在椅背上的双手微微动了动,杜亦佩戴在腰间的监测仪上的蓝色小灯随即熄灭。 审异局监测中心,u型全息巨幕再次陷入黑暗。 “报告局长,是杜部那边主动切断的仪器。” 越昱半刻不停,转身向外走。 “越昱!” 有人唯恐他听不到,急忙地大喊。 见他顿住脚步,监测中心的这位硬塞进来的副主任清了清嗓子,摆出十足的架子:“越局,提醒一句,您得想办法联系到杜部长。” 越昱正过身直视他。 “越局,在监测画面消失的这段时间,万一杜部长犯了什么错……” “他受了很重的伤。”越昱的声音裹着冰碴子。 副主任不依不饶,十分笃定:“可他毕竟是异者,就算受伤也会杀人的!” 六间封闭的地下密室,写满偏颇。 “饕餮”们亲口承认的罪行被全然忽略,对余贤受到的非人折磨视而不见。光是第一间,就有近二十个s型异者,他们如饥似渴地围着一个身负重伤的j型异者。然而在他们这位副主任的眼中,一对出发点仅仅是为了爱人能够活着的年轻伴侣却成了猛虎恶狼。 异者之家,无视生命不敬自然之举,在异族大战后层出不穷。 那一间间密室内,亡灵的呼喊清晰可闻。却因为盟邦中心耳盲心盲,被刻意忽视。 而失聪失明的毛病被出自盟邦中心的这位所谓的高级人员完美继承。 “普通异者是无法对抗s+阶异者的!审异局若是不作为便是视人命如草芥!” 为了救下那些手上沾满无辜受难者鲜血的“饕餮”,副主任竟口无遮拦。 越昱向前走了两步,停下:“十年,他救过多少常人和异者,止戈中心的先进仪器补不全遗漏。他因此在鬼门关徘徊过多少回,医研部的档案整理不过来。” “盟邦中心,不,整个多禧星都该庆幸这样殊力强大意志力霸道的异者他的心中还有爱和善念。” “他吊着自己的命,不只是因为余贤。” 越昱回身脚下不停,行至拐角身形微顿:“若是不然,你我,我们都不会活着在这对话。” 第一次,越昱见到汇聚成神兽形态的“魅”。 按住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越昱的声音冷漠而森寒:“副主任让他做得太久了,会让玺域误以为越昱是随意拿捏的柿子,以为我审异局的人可以被他们随意判决生死。” “把人请离监测中心,专人伺候。” 三方鼎力的局面,在无法保证常人安然生活的前提下,就没必要再维持。 既然被他知道了异者之家的恣意妄为,玺域的有意包庇,便不能也瞎了眼睛聋了耳朵。 铁拳再次袭向被鲜红浸染的身体时,杜亦开口了:“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拳头在他的上腹处堪堪停住,为首的笑道:“你不就是杜亦吗?原行动一队队长,现神控部部长,怎么?” “是,”杜亦微微勾起唇角,“很了解,”他缓缓道,“我还有另一个名字,你可能也需要了解一下。” “我叫代号弋,”麻绳泛着金光自动脱落,勒满红痕的手腕重获自由,“我想,今天我们有必要好好打个招呼。” -------------------- 马上要更到完结啦!给一直留评的宝子比心!也感谢收藏的宝子们w 大概周六完结,周日会更两章番外,欢迎来蹲,也欢迎到隔壁《凿光》溜达~ 第98章 鱼水深情第一天 “代号弋,那个首位异者?你?!” “你们动了我的人。” 红瞳迅速闪过一丝金光,“饕餮”被魇住的刹那,袖刀如同长了翅膀直飞进“饕”与“餮”的缝隙中。 杜亦捂着腹部起身,偏头吐了口血沫,看不出情绪的眸子淡淡扫视一圈。 原本要调动殊力袭向他的异者,如同陷入梦魇的无头苍蝇,醉酒般乱糟糟地撞作一团。 杜亦避开嘈杂,缓慢地向前走。微光透过无比规范的圆形投射出一道柱状光晕,杜亦停在其中,任微光洒在他冷白的双颊上。 体内的火焰直燎到嗓子眼再落下,只留下微小的火苗虚弱地轻晃,将熄未熄之间,杜亦强提口气,火苗微微燎起,红色的薄雾将轻晃的身体包住,向上直送回地面。 第189章 摇曳的火苗彻底熄灭,杜亦踉跄两步稳住身形,紧了紧制服外套遮住红透的衬衫缓步离开草屋。 夜彻底来了,杜亦不必调动殊力也能感受到他的小狼崽正在向他奔来。 他停在原地,把余下的力气用来等他的伴侣。 矫健的黑色身影急奔而来,带着焦急担忧与满腔爱意,杜亦闭上眼被熟悉的气息包裹。 “队长,你怎么来了?”余贤又惊又喜。被困在第六间时他便察觉到了杜亦的气息,但亲眼见到人时,却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嗯,我担心你。”杜亦不遮不掩盯着那双蓝眸。 细小的冰碴在体内聚集,徐徐地夺走杜亦身上的温度,他知道“恒温”的反噬来了。 忍着刺骨的寒冷,杜亦声音温软:“小渔,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的。”余贤回道,只是开口的一瞬他便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杜亦的双颊如同抹上好几层纯白的雪,瘦削的身体在逐渐发凉,而且……裹紧的外套下,是一滴紧接着一滴坠落的血红。 “你受伤了!”余贤笃定道,眼角迅速被心痛染红。 杜亦摇头,失温的身体连同他清醒的意识一并夺走,环在胸前的手臂脱力地垂下,衬衫上的血红便再也遮挡不住。 蓝眸瞬间瞪大。 余贤声音里的颤意快要溢出来:“队长,你,你……” 一秒,甚至还要短,水雾糊满余贤的瞳孔。 杜亦身上的伤……胸口的、肋下的、腰间的、还有贯穿腹部的伤。 肩膀上是不是也有?手臂上?膝盖上?大腿上…… 这些伤……余贤太熟悉了。 这是他在水井里受的伤啊! 伤痛转移,余贤听过这种殊力,但他还没见到过别人用,更不知道杜亦在什么时候掌握了这种殊力,除非……除非他的队长觉醒了第三殊力…… 他的队长…… 余贤慌张地捂住杜亦腹部的伤口,手下的身体轻颤,杜亦偏头狂喷出两口血,声音低弱,仍带着笑隐瞒:“不是你,是他们,是被他们打的……” 杜亦带上点委屈的调子,握住余贤的手,十指交缠,笑着贴到余贤耳边:“但是他们都会被惩罚的。” 他打了个激灵,浑身像泡在冰里,眉毛染上一层薄霜,哪怕被余贤揽住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小渔,我好冷啊……” 余贤的黑色紧身衣本就破得七零八碎,身上还披着师笙的制服,他毫不犹豫地拽下外套裹住杜亦:“怎么回事?队长怎么回事?!” 医研部的智浮医疗车落在地面时,杜亦似乎感应到什么似的挣扎着睁开眼,裹了一层清霜的身体站在地上直打滑,咬唇便尝到满嘴的雪味。杜亦不管这些,费尽地拽下披在身上的外套,白如墙纸的手腕抖了又抖将外套往余贤的腰间挂。 “队长,队长我不冷,你快穿着。”余贤连声道,忙要揽过虚弱得就要倒下的人。 很轻,杜亦还是摇了摇头,甚至有些着急,他手抖得无法将外套系在余贤的腰间。 余贤身上的紧身衣破得不成样子,那裤子……不能让他的小狼崽吃一丁点亏。 他自己也不要吃一丁点亏。 “余贤,”谈佑跳下车,在身后喊了声,“恒温在反噬,他会被冻死的!” 谈佑跑了两步,忽地顿住。 白大褂离身,顷刻间挡在余贤和杜亦身后,遮住候着的医研部部员透过来的目光,同时挡住结束收尾任务赶来的行动一队一行人的视线。 情侣真是麻烦啊! “衣服系你腰上,”谈佑走了两步目光没有再向下移动半分,“裤子后面破了。” 余贤面色一僵,终于理解杜亦为何硬撑着也要把衣服为他系上。 他竟然……急得没感到身后漏风…… 余贤手脚麻利地迅速将外套系在腰间,谈佑将白大褂扔过去,飞快道:“快点!” 杜亦牙齿打颤,话被冰封在嗓子眼,余贤抄起裹着白大褂的瘦削身体,脚尖点地,直接释放“升”飞进智浮医疗车。谈佑速度也不慢,紧随其后跳上车,车门关闭,疾驰向审异局。 “颜淼已经收到师笙先行送过去的古树枝,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实验体基地。” 短短的一路,杜亦的身体被迅速连满仪器,心跳骤停数次。 谈佑与余贤分别跪在他的两边,一个双手按在他前胸随时准备抢救,一个全程一刻不停地摩挲着他冰冷的手。 两人的手都染上了层薄霜,面色同样的难看。 半昏迷中的杜亦下意识地将头侧向余贤:“你,冷……” “我没事的,”余贤努力稳住情绪,“你也没事的,你一定没事。” “嗯……” 余贤尝试着用自己的殊力探入杜亦的体内,费劲地在一片霜寒中找到窝在角落瑟瑟发抖的j型殊力。他能感到杜亦的体内还有两股殊力在激烈地较劲,并且在混乱中毫不客气地将余贤的s型殊力踢了出去。 脑中嗡鸣声大作,余贤竟然感到一股强大的s型殊力自杜亦的体内爆发,直撞得他呕出一口鲜红。 余贤咬牙再度握紧冰冷的手,他整个人冻得打颤,水井内被折磨的疲劳在一瞬间爆发,但那双手却不肯离开杜亦半分。 智浮医疗车停在瀑布流屏障前,余贤咬紧牙关忍耐着四肢的酸痛抱起昏迷的冰人一跃而下,谈佑紧跟着跳下。 第190章 两人一刻不停迅速冲过瀑布流屏障。 童照守在止戈中心,林横候在内林区口。余贤与谈佑带着杜亦一路畅通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实验体基地。 梁逸站在门口,白大褂里还套着病号服。 车还没停稳,梁逸便转身按下手腕上佩戴的仪器。霎时间,泛着蓝色光晕的担架直抵到智浮医疗车门口。 余贤没浪费一秒时间,当机立断将杜亦放在担架上。 梁逸抬腕飞快点了两下,蓝色光晕转为红色,担架直飞进实验舱。与此同时,覆在杜亦身上的冰霜缓缓融化。 实验舱门大开,颜淼坐在里面,一切准备就绪。 梁逸提气快速奔回,谈佑以百米冲冠的速度冲进基地,两人几乎同时换好特质的服装,一前一后进入实验舱。 余贤急刹车在门前,语带恳求。 “劳烦……” 实验舱门迅速合上。 余贤双手撑在墙上还未来得及喘匀气,舱门滑开,谈佑声音低沉:“换衣服,进来。” 担架已转换成实验床,杜亦被红蓝相交两种光晕裹挟,余贤刚踏进去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扑面而来。 全身仿若架在火上烤烙,下一秒却又如同坠入冰窖。 舱内三人神色如出一辙的严峻,黑色液体注入颜淼的手腕,他眼皮不眨一下将空管扔到一边。梁逸胸口贴着泛着蓝色光晕的圆片,脸上带着辅助呼吸的仪器。就连身体一向最健康的谈佑也是面色青白,冷汗淋漓。 这就是“恒温”带来的破坏力。 而释放“恒温”的人正紧闭着双目浑身颤抖。 余贤眼眶通红:“我能做什么?” “他体内现在有s、y、j三种殊力,用你的殊力进去做引导。” 在路上,余贤已经试探过一次,直接被击得呕血,但此刻他没有半分迟疑。 余贤小心翼翼地托起杜亦的手腕,温柔地将自己的殊力波探入。 杜亦抽搐的身体顿了一瞬,随即猛地向上弹起,血花冲满氧气罩。 “别出去。” 梁逸压低声提醒。 余贤迅速凝神,聚精会神地寻到抖成波浪线的j型殊力波轻柔地包裹住。杜亦体内的s型殊力正与它积怨颇深的y型殊力打得不可开交,忽然,它敏锐地察觉到有同类的气息侵入,随即不分青红皂白地分出力量袭向余贤的s型殊力波。 杜亦与余贤的闷哼声同时响起。 余贤不顾嘴角渗出的鲜红,掌心包着杜亦的手腕,殊力波平稳地护住杜亦体内的j型殊力。 杜亦的s型殊力再撞了数下未得到任何反应后,不动了。 几秒后,它松开被它碾压的y型殊力,像个好奇的孩子徐徐地靠近余贤的s型殊力。 扒拉一下,再一下。 它不动了。 这时,余贤动了。 分出一丝殊力波直逼向杜亦体内呆住的y型殊力。 y型殊力猝不及防,惊得迅速窜成一道波浪线。 而此时,杜亦的s型殊力又动了。它飞快地撤回去挡在y型殊力前,护犊子一样防备地拦住余贤的s型殊力。 余贤被染得血红的唇角勾起极轻的弧度:队长的殊力怎么这么调皮,还这么……孩子气。 怎么,就你能欺负,别人就不行呢? 但无论怎样,请你们和谐相处,不要再折磨我的人了。 s与y停止了打斗,一个化身护卫一个小鸟依人,形成一种诡异却和谐的局面。 杜亦痉挛的身体慢慢趋于平静,余贤缓缓撤出殊力波。 “先出去歇一下,半小时后直接传送到研测中心,会在那里进行三次手术。” “好!”余贤浑身冷汗涔涔,为了不耽误救治时间,他提气飞快道,“有能用到的地方随时叫我。” * 谈佑从手术舱出来时已是第三天凌晨,梁逸因为身体原因,自实验舱出来后就被接回了疗养区。 杜亦被转到了疗养区特设病房,余贤全程陪伴。 谈佑换下衣服,手指颤了再颤勉强拧开瓶盖。灌下一整瓶冰水,力气才被拉回来几分。连续高强度的抢救、手术、治疗,再循环几遍,是对精神的考验,更是对身体的折磨。 洗了几把脸,谈佑撑着洗手台数了九个数,站起身。 凌晨的止戈中心,除了值班人员鲜有人经过,在这个时间段走动的人便显得极其明显。 白色帽兜衫,棒球帽,黑口罩,一身“行头”的男子双手插兜自然地踏进止戈中心,与谈佑迎面而遇。 抬眼,谈佑不经意地瞥过去,登时呼吸一滞,连轴转的疲乏带来身体上的极度不适在瞬间汹涌爆发。 不会。 他摇摇头。 什么时候,疲惫竟可以打倒他的意识营造出幻觉,让他看见了……那个人。 身体不听话地晃了晃,“棒球帽”飞快地闪到谈佑身旁,搀住他的手臂。 “谈……谈佑?!” -------------------- 第99章 鱼水深情第二天 “谈佑!”棒球帽急道,白得不正常的手握紧谈佑的双手,紧张地揉了揉,“你手怎么这么冰?!” “你……”谈佑声音低哑,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我,”那人将棒球帽压得更低,声音一同弱下去,“越昱叫我回来的。” 棒球帽切换到一副随意的模样,问:“你怎么搞的?生病了吗?”他苍白的手指仔细又小心地揉着谈佑的手背,“手好凉!” 第191章 谈佑垂眸盯了会儿,稍微用了些力将手抽回,似乎方才一闪而过的错愕不过是错觉,他淡淡开口:“你手更凉。” 棒球帽一怔,收了满掌心的空气。他讪讪地收回手,插进口袋攥住躺在里面的棒棒糖:“这么晚你还在审异局啊?不对,你要出去啊?回家?” 说到“家”字,那双藏在刘海下的淡紫色眸子微微颤了颤。 “越昱找你?”谈佑跳过他的提问,扔过新问题让人作答。 “是啊,”棒球帽耸肩,“我没撒谎。” 跟在谈佑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两步,棒球帽顿住,回头看了眼止戈中心的大门,再转回头看了看谈佑:“不对啊,你不是要出去吗?怎么又往回走。” “不出去了。” “哈?” “哈什么。” “没什么。”棒球帽条件反射地去蹭鼻尖,奈何戴着口罩又悻悻地收回手。 谈佑将他的小动作收进眼里:“这么晚,叫你。” “是啊,有大事呗。” “哦?” 棒球帽咬了下舌尖:“很快你就知道了。” 近日,行动部破获一起异者故意杀人案,受害者包括常人与异者,涉案人员近五十人,全部收押于异域。证据收集大半,矛头直指异者之家,然而审异局却没有任何下一步动作。 行动部部长休假半个月,鲍豹再见到余贤时,杜亦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但人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不过,鲍豹可算长了见识,他第一次知道医研部竟然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仪器,落地的、浮在半空的、吊在棚顶的……各式各样,它们围在杜亦病床的四周,没日没夜地工作。 当然,还有个大件——他的那位小部长,不分昼夜地护在杜亦的病床前。 “你脸都没色了。” 鲍豹抬手就要接过余贤为杜亦擦拭手臂的毛巾,意料之中地被躲过,他也不强求,只是劝道:“觉得睡,饭得吃,你别自己先嗝屁了。” 余贤顿了顿,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轻柔地托起杜亦的手腕细细擦拭。 鲍豹跟着绕了一圈,被各种仪器和药物的味道压抑得喘不过气,夹了根烟塞嘴里叼了两秒不到又扔回兜里,打算鸟悄地蹭出去。 “豹哥,你说的对。” 余贤的这声儿出的猝不及防,鲍豹打个激灵缩回一只脚扑拉两下胸脯:“艾玛,你吓我一跳。” 鲍豹探病之行带回了他的小部长,余贤于当天下午销假正式回归行动部,按照正常情况接受外勤安排。 在余贤回归行动部一周后,多禧星再度出现临星越人族。 “二殿下,就我们俩会不会有点没气势?” 临星王室二王子周二爻,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黄色长衫,负手而立一派轻松模样。 “什么气势?” “我这不是怕您有危险嘛!” 止戈中心很快便监测到来自异族的能量波动,地点就在审异局外林区,行动部余贤带队前往查看情况。 “你看,这片树林怎么样?”周二爻在外林区转了两圈,问。 “挺好,”随从应着,却不明就里,“您是来收这片林子的?” “什么话,”周二爻面上一片悠闲,抬眸正对上赶来的行动一队一行人,薄唇轻启,“来了。” 余贤上下打量眼前这位长发碧眼额间一点朱砂的男子。 周二爻迎上他的目光,主动自我介绍:“周二爻。” 余贤略一思考便知这人身份,道:“临星二王子来此有何指教?” “别紧张,”周二爻依旧是一幅不紧不慢的架势,“我那大哥和小弟在多禧星埋下的异动波已经全部撤回。” 余贤微挑眉,静待后文。 “自今日起,临星将不再进犯多禧星。”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周二爻慢悠悠道,视线转向周围的郁郁葱葱,“不过,若是审异局能给个单独的联系通道,那是再好不过。” 单独联系?余贤不知这二王子到底是如何打算,但他已有勾结异族的罪名在身,个人利益事小,直接将此罪名扣给审异局,他可不敢担。 余贤立即联系越昱,越昱在听过条件后竟一口答应。 周二爻的交换条件无他:外林区多种树木的种子,以及培育技术,换临星百年不再进犯。 百年后呢。 周二爻倒是不绕弯子,平淡的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我活着就没人敢,”说到此,这位二王子的脸上竟然有了笑意,“希望我长命百岁。” “你是衔吧,”离开前,周二爻看似随口问,“不与我一同回去?” 预料之中的摇头,让他想到几年前他的那位三弟。 “如果这次不回去,你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回到自己出生的星球了。” “我属于这里。” 直到周二爻两人的气息在多禧星完全消失,余贤等人才从外林区离开。 “殿下,咱去干什么的?” 周二爻直奔自己的小花园。 “你是棒槌吗?我说那么多话都没听见。” 风吹日晒,口干舌燥,出门真累,还是宅在家里好。 周二爻满意地盯着一溜的新种子。 很好,可以宅很久了。 “殿下,恕属下愚钝,”随从毕恭毕敬地跟着,“按理说他们应该对您敌意满满啊。” 第192章 “为什么?”他的殿下亲自俯身拆袋子,顺便挥挥手让他靠边,站跟前儿碍事。 随从反成了上宾,无下手可打,只能动动嘴陪他的殿下:“您……不是破坏人家的家园,作恶多端……” “谁?”周二爻抽空瞧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他心爱的树苗上,“再说一遍。” 随从自觉地掌嘴,改口:“是大殿下和小殿下做的……但是,”他还是有几分不解,“我们毕竟是他们的敌人,他们为何还……” 还让您空手套白狼? 因为去的人是他啊。 周二爻摆弄树苗的手顿了顿。 当年,在大战前,他为了救下一位满口胡言乱语尽能坑蒙拐骗的多禧星人,被五星连波阵反噬,回到临星后又因为立场问题,被当时掌权的大王子关了半年禁闭。一时间可谓腹背受敌,光是那伤就让他养了整整一年,直到现在都…… 方才谈条件时,越昱一听是他犹豫便成了爽快,如此看来他救下的人在审异局的地位可见一斑。 不过,大战中那么重的伤应该活不下来吧? 随便吧,还是回家种树吧。 周二爻收回思绪提溜着袋树苗突然起身,加快脚步往棚里走。 “二,二……二殿下?” “别二了!” 急,急着种地。 “我,我还想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同意啊?” 周二爻站定,微风轻吹起他额前的发丝,刚好遮住眉间的那颗朱砂痣。 “我们去的时候,遇见的第一个常人是谁。” “一个小孩,拿着一个红彤彤圆球串成的东西,上面粘着糖,好像是吃的,笑得贼开心。” “那我问你,我们回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临星人是谁。” “啊这……应该是个化兽族的幼崽,受了伤,您还为那孩子治疗了。” “所以,”周二爻拿起铁锹撩起长衣摆挖了一下土,“你回去,自己悟。” 他还得种树。 外患暂时解决,那么处理内忧便需要提上日程。 汇合汀,除神控部部长还在昏迷,各部门部长副部全部到位。 越昱手下轻轻一划,每个人的面前都出现一个小型虚拟显示屏,显示屏上是他们各自的身体数据,其中忠诚度、体能、平稳度、综合考评四项被标注成显眼的红色。 界面保持了足足有一分钟,越昱自觉给了他们足够的浏览时间,手指再度一划,界面显示出综合考评前三名的各项指标。 第一名,器物部部长伏念卿,忠诚度100,平稳值y96,体能88。 第二名,器物部副部竺阙,忠诚度99,平稳值y90,体能90。 第三名,顾醒,忠诚度100,平稳值y99,体能63。 名单一公布,本就鸦雀无声的汇合汀更是掉根头发丝都能听见,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钉在第三名的名字上。 “请问局长,这位第三名也是局里的人吗,怎么从没听说过。”特能部副部曲阜商率先提问。 “他是。”越昱道。 “哦?那就是新人了?”曲阜商挑眉似是不经意地扫了眼谈佑。 越昱没答,曲阜商又问:“体能63,刚达及格线,怎么排上的第三名。” 这位特能部的副部一改往日沉默的性子,嘴上说着不认识这位叫顾醒的,话里话外任谁都能听出他对人的意见颇大。 “本次的综合考评有特定目的。所以,排名主要依据忠诚度与平稳度,其他数值作为参考。”越昱淡淡回道,手指在顾醒两个字上点了点。 显示屏上立即出现顾醒的各项数据。 顾醒,特体异者:忠诚度100,平稳值y99,灵活性98,反应力95,观察力92,记忆力90,体能63…… 除体能外,各项数据的分值均在90及以上。 汇合汀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显示屏闪了两下化作片片星辰,消散。 越昱开口道:“综合考评前三名,从下周起会分别离开审异局执行特定任务。另外,会在各部长副部外选择两人接应,共计五人。”他顿了下,似乎毫无避讳,“前往滋城,目标捣毁异者之家,但是要以个人的身份。” 简而言之,就是卧底。 话音一落,汇合汀依旧悄然无声,但在场之人的表情可谓震耳欲聋。 曲阜商与贝北同时望向谈佑,神色是如出一辙的探究。谈佑的视线始终盯在前方的一点,仿佛方才的显示屏还未消失,那里还挂着某个人的名字。 器物部的两位凭借实力上榜的“天选之子”倒是十分平静,不过也略有不同。副部竺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部长伏念卿则是无悲无喜,只是他的目光在扫到对面的异域长苏斐蹙起的秀眉时微怔,尔后温雅地颔首。 待人都散去,汇合汀只剩下越昱时,梁逸依旧坐在原位。 越昱率先开口,抢先回答了梁逸要提的问题:“你不能去。” 梁逸没问为什么,双目直直盯着越昱,眸中的情绪太过复杂。 越昱轻叹:“你的身体不行,更何况你是j型。” “我要亲手杀了他。” -------------------- 明天零点完结! 第100章 鱼水深情第三天 “证据,务必掌握。” “等你回来。” “保护好自己。” 三人分别在越昱那里领了属于自己的一句话,且只领到一句话,随后便各自安排时间前往滋城。 第193章 余贤因为作为行动部部长在外勤频繁露脸的缘故,被排除在本次任务外,倒也让他得以留下来照顾杜亦。 自上次鲍豹说了一句“你别先嗝屁了”,余贤便销假回了行动部。 出外勤,正常参加训练提高身体机能,每日尽量按时吃饭,饭前要先同杜亦介绍吃了什么,如果任务来得急只能吃面包泡面,余贤晚上就会补上一顿健康的饮食。 他曾经说过会好好睡觉正经吃饭努力锻炼,始终保持最佳的状态拥抱他的队长。 余贤弄了张折叠床放在杜亦的病床旁,无论源城还是甘城的家都很久没有人气了,他在诊疗区陪着杜亦住了近半年。 床头柜放着个极小的仪器,能感知到杜亦的状态,如果某一天他清醒过来,仪器便会自动播放余贤提前录好的语音。 他不想杜亦孤独地醒来。 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在自己的契合partner处于完全昏迷的状态下,余贤竟然没有服用过一颗s型异者保持殊力平稳的专用胶囊。 但余贤没想到的是他的私人问题竟成了公共问题。 这天外勤,余贤遇到了件怪事。在处理异动事件时,有一名年轻的男子一直在偷偷地跟着他。余贤一早就察觉到了,任务结束后,他没急着回审异局,暗中给师笙发了消息后便独自一人离队。 他不动声色地故意在周围绕了几圈,那男子果然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后头。待到人迹稀少处,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愈加浓烈,像是烂洋葱的味道,直扑进余贤的鼻腔。 但余贤知道那不是任何腐烂的物体散发出的味道,而是来自他身后的男子。 那是j型异者故意释放出的气息,就算再难闻对于s型异者也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用意明显。 余贤的脚步踉跄了几下,靠在墙边闭目,双手攥紧胸口,极度克制的模样令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那男子快走几步,迅速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j型殊力波飞快地探入余贤的体内。 只是,它的触角还未来得及碰到人,便被余贤强硬地逼退回去。霸道的s型殊力波直激得那男子脸色煞白,晃荡两下直接栽倒在地。 余贤睁开眼,哪里还有半点平稳度被混乱的迹象,蓝眸冷淡地扫过:“什么杂碎都想来控制我?” “就算是疏导,你也不配。” 他的身体,只能让杜亦的殊力进入,除此之外不允许任何人来涉足。 在这个并不愉快的小插曲奏完的两天后,余贤被叫到汇合汀,没别人,只有越昱和他。 越昱一句话没说,直接连通了盟邦中心发来的通话,方桌的上方立即浮出虚拟显示屏。 “越局,关于我们先前提出的问题,希望审异局给出确切的答复。” 越昱扬了扬下巴:“人在那,自己问。” “你好,余贤。我们是盟邦中心异者平衡处,”这人还算客气,但随即话锋一转,“你作为公诸于世的s型s+阶异者,有为多禧星常人尽责的义务。” 越昱神色微沉,余贤只道:“继续。” “异者平衡处现联合匹配中心提出质疑,据我们所知,你的伴侣至今未醒,你有义务重新匹配partner。” 显示屏那边,一屋子,十几号人围在圆桌前,就是为了这个。 “我不需要。”余贤没有半秒犹豫,当即道,“只要杜亦还在,我就不会暴走。” “哎呀呀你们看,这不就是不负责任嘛?” “是啊是啊,异者就是不可靠,这点牺牲都做不到,更何况这也不算牺牲啊,不就是想给他换个新伴侣嘛,换个人不得乐死。” 对面开始摆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架势,声音却大得唯恐余贤听不见。 余贤面无表情,道:“这半年,你们有见过我殊力暴走过吗?” “哎呦,你们听他说的那是什么话?” 有人引头,眼瞅着一言一语又要呛呛起来,主会者清了两下嗓子引出坐在他身侧的男子,扮出几分长辈的和眉善目:“这位是盟邦中心最高级别的j型异者。” 接着,他详细介绍了这位异者的光辉履历。18岁觉醒j型殊力,为多名a阶s型异者进行过平稳度疏导,就连身高175,长相白净,都放进了档案里。 主会者介绍完,满意地望着余贤,眼里面上都写着:与你正好相配。 余贤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个履历“漂亮”的异者正是前两日企图用j型殊力诱导他与之契合的男子。 “我看脸,”余贤回了三个字,随即弯了眉眼,无比骄傲地道,“我的伴侣是审异局第一俊男。” 又是一番叽叽喳喳的“恨铁不成钢”,主会者站起来,逼迫之意明显:“杜亦昏迷有半年了吧?跟死人没有任何区别,”他语中带着滔天的恶意与偏颇,“他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现在不死早晚也得死!你作为s+阶异者当有觉悟!” 蓝眸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被余贤掩下,他不咸不淡地接了句:“您长命百岁。” “你……冥顽不灵!贴到牙缝的肉都不吃!” “这肉腥,还臭。” 余贤站起身针锋相对不卑不亢:“杜亦死了,我会把他的骨灰带在身上。” 打成脚链、手链、锁骨链、戒指、耳钉,挂到身体的每一处,紧紧箍住。 杜亦这辈子无论生死都会将他抓实、拷牢。 第194章 “余贤就算死,都不会换伴侣。” 谁也别想将他们打碎分开。 越昱轻敲了下桌面,显示屏中十几张气急败坏的嘴脸连同唧唧哇哇的吵闹声一并消失。 余贤一步不停,直奔诊疗区。 门一关,挺拔的后背似被猛地撞了下骤然弯下去。力,一下就散了。 “他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 恶意几乎撕破余贤的耳膜,他难受得像心口塞了个灌气的气球,气球撑得越来越大,憋得他喘一口气就没了下口气可以喘似的。余贤知道,他的眼眶定是又红了。 他背对着杜亦的病床,额头贴在门上,深呼吸,吐气。 反复做着这样的动作,不知耗费了多久的时间,余贤收拾好心里的情绪和面上的神色,坐到杜亦床边,声音充满无比的眷恋:“队长,你要快点醒来。” “我不是等不及了,我只是……”他托起杜亦冰冷的手掌贴到自己的脸颊轻轻蹭着,“我只是太想你了。” * 清晨,一个余贤忙碌出外勤的清晨,一个与往常没有任何分别的清晨。 诊疗区病房内,床头柜上摆放的仪器闪了闪,随后蓝色的光晕化成点点星辰,结队飘到病床前。低低的又恰到其分地能让人听清楚,不至于吵到人更不会吓到人,仿佛睡前哄人的耳语:“队长,你的余贤正在外勤中,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回来。” “队长,我有好好工作好好吃饭,也有好好地等你醒过来,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我知道你一定会陪我一起走下去。” 长睫轻颤,病床上的人弯了弯眼尾,非常缓慢地勾起唇角。 “嗯……” 晌午,外勤回来的余贤连跑带飞地冲向诊疗区。 但双脚在病房门前又敏捷地停了下来。 他接到谈佑的通知:杜亦在早上短暂地醒过来一瞬。 余贤搬了个小板凳坐到床边等,一会儿坐在左边,一会儿又搬到右边坐,等到月亮出来给他搭伴,再到太阳睡眼惺忪地回来接班。余贤调整坐姿,不得不分出一只手塞进腹间企图按停肚子用咕咕叫为他响起的伴奏。 他饿得心慌,整个人都开始发慌,手下的胃拐带着心脏像按不住的赖皮孩子,一个劲地往嗓子眼蹿。 呼吸渐重,手上的冷汗传递给病床上的人,连同身心的煎熬与强撑也一并传过去。那颗沉睡的心一刻都不愿停止的对他的挂念被成功地挑起,余贤轻握在掌心的手终于非常微弱地动了动。 余贤抽出按在腹间的手,登时咕咕声起,但他顾不得羞赧更顾不得难受。双手捧起那只苍白的被他视为珍宝的手,蓝眸紧紧盯着,眼皮不敢眨半下。 颤了,小拇指! 动了,食指和中指! 余贤抬眼,眼睫与他视线中湿漉漉的长睫同频轻颤,紧接着便对上一双漂亮的眸子,像在明珠上蒙了层薄雾,却足以照亮他的脸。 向日葵朝向太阳一样,余贤的双颊被钻进来的第一缕晨光镶上金色的轮廓。 他激动坏了,但他不敢喊。 余贤压着声音怕惊到人似的轻轻地唤:“杜亦,早安。” 无声,但有回应。 杜亦霜白的唇瓣微启,一个“早”的口型准备无误地被余贤接收。 一个字,就足够打得余贤瞬间落泪。 他不敢看杜亦,但又不想放开那只手,舍不得离开他的伴侣出去躲,便只能把脸埋在被子里偷偷宣泄。 在这半年里,他从未落过一滴泪。 “你……” 除了他的低啜,室内响起极度低弱轻微的声音。 眼里的朦胧还未散去,杜亦本能地问:“小……小渔……是不是……没吃饭?” 贴在余贤脸上的被子顷刻间湿得如同泡在水里。 杜亦缓慢地眨了眨眼,他艰难地伸起另一只手,抖动的指尖费力又努力地够向余贤。他想抚摸他的头,他想安慰他的小狼崽,他不想让他这么难过和委屈。 余贤偏头迅速抹了把脸,主动将自己送到杜亦虚软的手掌下。 “没事了。”杜亦说。 以后,都没事了。 -------------------- 正文暂且告一段落啦,明天还有两章番外w 第101章 番外1:拜见师公 杜亦陷入昏迷的第五个月,越昱第一次来诊疗区。 没有铺垫,越昱没头没尾地挑些碎片讲给杜亦听。 “昨天,你的石袭哥哥来看你了。” “明年,周三爻出来,颜淼那边也有关于你师父和石早的好消息。” “异者之家计划接近尾声,我们派出去的人很快就会回来。” “梁逸的身体在恢复。” “陈可的生活健康又随性。” “陆云,”他叹了口气,“就只有你能骂骂他。” 越昱静静地坐在杜亦的床边,过了许久才道:“我……”一丝难得的温和挤上他冷峻的面容,“童照挺好的。” “你也要早点醒过来,余贤他挺辛苦,但一直在等你。” 神控部部长陷入昏迷的第六个月,行动部部长余贤率部前往滋城接应。 止戈中心人头攒动,事务组、讯息组全员在岗,高度集中、密切关注前线状况。行动部全员出击,特能部整装待命,神控部兵分两队,一队随行动部奔赴滋城,一队守在审异局以备不时之需。器物部全程提供技术与仪器的现场以及后备支撑,医研部启动一级响应,医疗中心、研测中心各派人员随行前往。 第195章 当晚,审异局无一人缺席。 瞭望塔顶,丹凤展开巨翅扑向火红的旭日。 “丹凤朝阳”化作火红的徽章烙在行动部所有人作战服的左臂,出鞘的利剑连同他们的姓名嵌进每个人的胸口。 被瓦解的异者之家内部如同一盘散沙,行动部充当摔碎盘子的手。 审异局擒获异者之家家主贺谪及其左膀s+阶异者幸岚杉,解救受难者数以万人,将异者之家成员就地关押,由异域派人看守待后续审查。 至此,由审异局发起的剿灭异者之家计划,全面结束。 滋城封闭。 审异局所派五名卧底全部跟随大队返回,一人重伤,两人牺牲。 行动部赵罩于半年前被调离,对外宣称因个人原因调往异域就职。余贤再见到这个对他极度崇拜的年轻人时,是在滋城。 这个嘴碎的年轻人在闭紧嘴巴的半年时间里,救出了十几个被困的少年异者,却被“饕餮”插成了血葫芦。 五人卧底名单中,配合接应的两人中就有赵罩,综合考评排名在除各部长副部外,位于第二。 是在接到越昱通知的一个午后,余贤听到这个年轻人激动的哭声。 “如果我完成任务活着回来,可以拜部长为师吗?” “可以。” 那是余贤对他说过最痛快的两个字。 “师父……我……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 年轻人体内流出的红几乎渗透余贤的作战服。 “可以,”余贤小心地将人放到担架上,眸光微闪,“坚持一下,等你好了,师父还要教你很多东西呢。” “谢谢师父……我……很开心……” 智浮医疗车疾驰回审异局。 是夜,微风,两个年轻的生命随风赶往下一个未知的旅程。 审异局全体成员同时接收到来自止戈中心的讯息:行动部1人,特能部1人,于本次异者之家剿灭计划中牺牲。尊本人遗愿,不透露姓名不举办任何仪式,谨此讣告。 而未公之于众的还有另外三位:一人躺在抢救舱与死亡作斗争,一人守在异域外失魂落魄,一人掩了满身伤再度离开审异局。 以瞭望塔塔尖为中心,向外散发出的火红转为清幽的蓝色光晕铺满内外林区,将整个审异局包笼。迎着初升的朝阳,丹凤化作点点星辰飞向真正的旭日。 清晨,无风,是个好天气。 行动部部长余贤的伴侣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第一周。 余贤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审异局救助站石袭阴沉了多年的脸终于见着一丝光亮:“三爻哥哥就要出来了,你得赶紧好啊,小家伙。” 杜亦靠在余贤胸前,无奈道:“我已经不小了。” 余贤的队长恢复清醒的两个月后。 杜亦勉强告别了轮椅,老人家散步一样慢悠悠地晃荡到汇合汀。 刚到门口,胸口就挨了一击,直捶得杜亦连连后退,双膝发软栽进紧跟在身后的余贤怀里。 被痛击一拳,杜亦不怒反笑,捂着胸口冲着对自己重拳出击的男子笑得一脸粲然又带着几分乖巧。而身后的余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炸起浑身的毛毛护犊子地揽住杜亦对出拳者怒目而视。 “哟,怎么着?”那男子上前一步,毫不掩饰他那条机械臂假肢,露出额头的板寸显得五官凌厉而硬朗,“我自己的徒弟都不能敲打了?” 余贤微怔,联想到杜亦在清醒后陆续同他讲的关于异族大战时期那一批前辈的故事,稍加联系便猜到该人的身份——杜亦的师父,费鲤。 “请师公轻点,老师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您这样敲打。” 左一声师公,右一声老师,听得费鲤提起几分兴致:“哦?” 他上下打量余贤,尔后将视线转向杜亦,不由分说地握住人微凉的手腕:“小家伙怎么搞成这样?我要是在,谁敢这么欺负你?” 因他这一句,杜亦的眼尾瞬间染上了淡红:“师父,我老大不小了,”他的另一只手与余贤十指相扣,嘴角始终噙着笑,“我挺好的。” 费鲤抬手扑拉一把杜亦的头发,这人不会轻手轻脚似的,本是揉头发的动作愣是被他做成了扑拉:“跟以前一样,嘴硬。” 杜亦能正常行动后,余贤特意去内林区拜访了他的师公。 费鲤的院子就挨着杜亦的小院,余贤倒是轻车熟路。他一进来,费鲤像是提前偷了档案似的,立马把人给看得透透彻彻。 “你小子不但是个s+阶,还是个异族。” 费鲤掏了根烟点上,也不抽:“杜亦知道你是异族吧,”他端详了会儿那双蓝眸,啧啧两声,摆出一副儿大留不住的模样,“你俩契合了?” 他沉睡了几年?就这几年他那宝贝徒弟就把自己给交出去了? 哦,还交得不简单不容易。 本是s型殊力的人竟转换成了j型,不对,为了活命变成了个s、y、j都有的乱糟糟型。 “万一杜亦骗了你呢。”费鲤弹了弹烟灰,当是吸了口。 “他不会,”余贤回道,“况且我乐意被他骗,而且,”他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师公面前也同杜亦一样变成了孩子,余贤的笑带上几分傻气,“是我占了便宜。” “那倒是,”费鲤接得贼快,“来干嘛的?就是跟我显摆你占着便宜了?” 第196章 余贤摇头:“我是来同您道歉,我没把他照顾好。”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余贤就想,他应当给杜亦的师父一个交代。 一根烟独自燃光,费鲤直接用手捏灭:“自信点,你师公也没照顾过他。” 指尖燃起小火苗,费鲤又点了根烟,照例夹在两指间弹烟灰玩儿:“那小家伙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 余贤乖乖回复 :“不过,老师他醒来后比从前听话多了,疼了就告诉我,”他脸上又有了笑模样,“最近发作的几次都不严重,谈佑说再养养会更好。” “他还晕血不?” 杜亦晕血的事儿,余贤早有猜测,后来又从越昱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验证,这会儿听费鲤提起,余贤忙接茬:“师公,您能同我说说老师晕血的事情吗?” 费鲤弹了弹烟灰。 杜亦十二岁,见血就吐,能把肠子掏出来的那种吐法。 他是当时在觉醒殊力的异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那时候的杜亦就爱笑,跟着费鲤处理异动波时却总是冷着张脸。他的前辈们没一个不知道他晕血,而费鲤按着他见了各种惨烈的画面。 “跟着我们一同战斗或是在止戈中心做个闲人,你自己选择。” 费鲤给出他两个选择,杜亦没有半秒犹豫,选了前者。 当日,处理异动事件时,杜亦像淋了场倾盆血雨,有别人的,有他师父的,也有他自己的。 几乎把整个胃囫囵个给吐出来,杜亦第一次晕倒在异动现场。 “晕血就无法战斗!杜亦,我不管你怎么办,必须给我克服!”费鲤粗鲁地提溜起脸色煞白的少年。 在一个个前辈都以为他会放弃或是嚎哭时,杜亦只说了一个字:“好。” 没人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但杜亦再没有因为晕血昏倒或是中断过战斗。 他还是会吐,吐得满脸冷汗便会被他强制停止干呕,从未因此落后于任何一位异者,也从没有提过“退出”二字。 猪血、鸭血、鸡血……甚至是他自己的血,杜亦每天晚上都放在鼻子下闻。 嗓子被未消化的食物腐蚀的感觉,他太熟悉了。不吃饭变成了他最常干的事儿,空腹被他当作对喉咙的保护。 从饿昏,到吐血。不过短短半年时间,止戈中心杜亦面对再残酷的场面,也只是微微拧眉。 “不要逞强。” “给老子去休息!” 在杜亦一次次胃痛到大汗淋漓还能顺利击倒高大凶悍的莽子时,严师被迫转为慈父。 费鲤这徒弟素来听话,开始按时吃饭,再残酷的场面也不会再同从前一般吐得可怜狼狈。 当严师以为他的徒弟破茧成蝶时,在一次战斗后,费鲤亲眼见到杜亦用匕首背怼进柔软的上腹。 那之后,掌根、五指、膝盖,甚至桌角、砖头和伞把儿,或者任何带有尖角的东西都能成为陷入杜亦上腹阻挡疼痛泛滥的利器。 幼年被辱骂殴打带来的恐慌,儿时被一次次抛弃形成的不安,少年时被扔进饿狼林产生的悚惧,都被他藏进心里压在胃底,成了疾病。 铁汉硬肠的费鲤找来一个又一个人同他的徒弟谈心,杜亦的情绪反而比别人表现得更为温和稳定。 “我没事,这个世上,有个人视我的命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少年抠进上腹的五指用力到发抖。 “晕血?或者其他的事情都无法打倒我。” “我还想再见见他。” “如果他还活着,再见时,我希望我足够强大,能够保护好他,不让他再为我受伤。” 院里铺了满地黄叶,冬去秋来,又是一年,崭新的与众不同的一年。 烟头烫到费鲤的手指,他不疼不痒地捏灭,问:“你们当间没有第三者吗?” 余贤没直接回答,而是道:“杜亦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他的命与我余贤的命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我的人。” 费鲤起身:“明白了。” 他那徒弟重遇白月光了。 杜亦驻足在自己的小院外面,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他听去。 依旧苍白的手掌盖在上腹,力道很轻,里头暖暖的,没有一丝不适。 他仰头朝向旭日,在舒服的光照下敞怀拥住飞奔而来的余贤。 至此,他从未向余贤详细讲述过他们初遇时是何等模样如何场面;至此,余贤从未对杜亦刨根问底地要求过他情起何处缘何用情深至于此。 余贤对杜亦,从情窦初开到大胆表白,再到生死相依永不放手。 杜亦对余贤,是多年以来念念不忘,暗藏在心不能言表,到最后他的明恋与暗恋交织在一起,全部保留着,也全部毫不保留地留给余贤。 -------------------- 第102章 番外2:鱼水相投(1) 杜亦病好回归后,行动部与神控部来了次聚会。 余贤作东,杜亦请客。 杜亦身体不好,不能饮酒,“老人们”自是了解情况,便都以烈酒敬温水。但新一茬的小新人可不清楚,非但不清楚,还迎难而上。 神控部今年在新人入职阶段“收成”不错,添了不少新丁,杜亦眼前的这位姓钱名周的后辈便是其中之一。 “前辈,我很喜欢您,能不能抱抱您。” 第197章 这些年,余贤与杜亦遇到的爱慕者与情敌啥样式儿的都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付得得心应手。 但倒是第一次遇着个上来就表白顺便要求身体接触的,还是当着人家伴侣的面。 杜亦笑笑:“恐怕不能。” 包厢里一时鸦雀无声,鲍豹喝了点酒,这个点有点多,他战起来晃晃悠悠地喊:“嘛呢?都给老夫嗨起来!” 经他这么一嗓子,气氛才恢复如常。 失望立即挂得钱周满脸都是,年轻人也不会藏,闷头坐了会儿,心里头又有些活络。时不时想往杜亦跟前靠,靠来靠去没挨着人倒是先把自己给扑空。 钱周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地上摔,杜亦轻叹拉了他一下,不想这年轻人竟顺势往他怀里扑棱,杜亦向后躲,腰眼正正好好磕到身后尖锐的桌角,脸登时一白。 不知道是不是包厢里的光线太昏暗还是人没啥眼力劲儿,钱周不退反进,逼得杜亦后腰卡在尖角退无可退,不得不考虑是否该动用瞳御术。 这一来二去的举动一下子触碰到了行动部部长的逆鳞。 掌心泛起的殊力光晕化作一条蓝色的光绳紧紧捆住钱周,余贤微勾手指,就见钱周的身体直接向后飞去,又在即将撞到墙壁时停住。光绳消散,钱周直接坐了个屁股墩儿。 余贤闪身到杜亦身旁,小心地揽过人,将自己的手护在杜亦的腰后。 “你爸妈没教你怎么走路吗?” 在场除喝蒙了的鲍豹外,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齐刷刷地看向钱周,更有后辈吓得面如土色。 近几年的传言都说行动部部长很好相处?怎么这么凶? 不料这钱周直接坐地上开嚎,字字句句都是讲述自己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但也请你以后注意分寸,”余贤沉声道,“你仰慕他可以,但请不要超过界限。记住,杜亦是我的伴侣,不是你想碰就能碰的。” 杜亦从头到尾都没说话,闭着眼靠在余贤身上。余贤半拥半抱着人出门后才开口:“队长,你还要晕到什么时候?” 他知道他的队长腰伤严重,但倚在身上的人呼吸轻缓,余贤一猜便知杜亦一定没昏。 杜亦先勾唇再睁眼:“余部很帅嘛!” 余贤颇为无奈,但一想到钱周的身世,心中便莫名地升起一种危机感:“队长,你不许心疼那个小家伙。” 杜亦笑道:“他父母健在,家境富裕。虽不如秦少爷家里那么阔绰,在甘城倒也是有头有脸。他那么说,是故意骗你的。” 余贤轻轻擦过他的鼻尖,轻唤:“队长啊——” 见杜亦有说有笑,余贤原以为他伤得不严重,谁成想到家给人上药一看,杜亦的后腰青了一大片,正中一点都秃噜皮了。 余贤心疼得呲牙咧嘴,杜亦倒是安慰他:“抹点药过两天就能消。” 后半夜,余贤睡得稀里糊涂但身上关于杜亦的雷达依旧精准,枕边人轻微地抽气,余贤晃了两下头把自己摇醒,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打开床头灯,余贤才注意到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腰疼了?” 杜亦胡乱“嗯”了声,双唇微启费力地忍了会儿痛,最后仍未能阻挡冲出口的闷哼,再开口声音已经开始打抖:“小渔,我腰疼得有点受不了。” 余贤吓了一跳,如临大敌。 “我这就带你回局里!” 拖鞋左右反着套进脚,将人刚抄起来,杜亦在他怀里就是一颤,余贤低头便见着咬唇不吭声的惨白面颊。 余贤登时急得脑门出了一层汗,顾不得给自己套衣服,拎着大衣直接裹杜亦身上。 下了智浮车,余贤穿着睡衣挟着一身冷风抱着人直冲向研测中心。 “我没事,你别急……衣服,衣服套身上,冻坏了小渔……” 痛得在他的怀里浑身僵直的人,话都说不清仍在费力地把自己的外套往余贤的身上搭。 余贤候在治疗舱外,从里面传出的一声短促的“啊”,打在他的手上,让他直接抠破了掌心。 这么多年,余贤无数次做这样的动作,经历这样的场景。 多年来,心中焦急不减。动作更为熟练,双臂更加结实,脚步愈发沉稳。 就因为他的伴侣,在每一次痛苦的悬崖,都努力一点点地往回拖自己的双脚,努力地离崖边远些,再远些。 杜亦在重返神控部一个月后,再次住进诊疗区。 神控部个个上班绕着行动部走。 “咱部长腰伤复发了,现在人在诊疗区呢。” 早上一来,神控部的几个就围到一起。 “不会是昨天被磕的那一下吧?我早上来的时候遇见行动部的人,一瞅着我身上的名牌,立马凶神恶煞地要吃了我似的,”这人心有余悸地抱肩,“说起来咱部长在行动部的威望好像比余部还大呢。” 这时,钱周刚好背着双肩包进来,有人见了便好言相劝:“人家余部和咱们部长是经过大风浪才在一起的,我说你可别再打部长的主意了。你别看他脾气好,遇到余部的事可是一点都不马虎。” “余部能做的,我也可以!” 这人摇头感慨:“太年轻啊,何必呢?虽然部长确实长得俊,但天涯何处无芳草。比如咱副部,那才叫漂亮。” 第198章 钱周放下背包,接了句:“我不喜欢长得像姑娘的男生。” 与几人同时聊天,还撩了半宿的秦少爷正趴在桌上打盹,这会儿被按了启动键似的,抬头扔过去四个字:“多谢夸赞。” 说完便弯下腰继承进入梦乡约美男。 钱周到诊疗区的时候,杜亦正侧卧在床上眉眼弯弯地听余贤讲话。 敲了两下门,钱周嘴里说着:“前辈,我进来了。” 余贤偏头,投去一枚眼刀。 “前辈,”眼刀插进棉花里,钱周径直走到病床边,“我是来跟您道歉的,都是因为我您才病成这样,我会好好照顾您。” 杜亦一个头两个大,没等开口,就见钱周附身隔着被子将手放在他的腿上。 “您可以原谅我吗?” 余贤扬眉:“手拿开,他腿有伤。” 钱周抬起手还没等再落下,余贤的话先递过去:“别碰,他胳膊和手都有伤。” “前辈……” “我腰上有伤,”杜亦见两人像小孩似的来回推拉,开口道,“是因为旧伤复发,你不必内疚,也不用因此来照顾我。” “前辈,我不明白我比余部差在哪儿?” 余贤闻言克制住骂脏话的冲动,垂眸偷偷努起嘴,心道:最大的差距就是队长他喜欢的人是我。 杜亦将他的小表情收进眼里,耐心对钱周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在我心里余贤是独一份,他是无可替代的。你明白吗?” 钱周张了张嘴,还要说点什么似的。 余贤开口打断他,话没杜亦那般客气:“第三者,知道怎么写吗?” 话一出口,属于s+阶异者的超强气场瞬间震得钱周心脏紧缩。 杜亦安抚地捏了捏余贤的手背,小狼崽刻意收敛殊力不伤到他,他心下暖意更浓。杜亦不想搞得像他二人在联手欺负新人,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说。藕断丝连给别人留有可以遐想的空间,是隐患。 是隐患,就该趁早清除。 “这么跟你说吧,”他收起脸上的笑,神色十分认真,“我就算死也不可能跟余贤分开。” 钱周出师未捷,没提前做好被双面夹击的准备,被杜亦的温柔拳打得脸色煞白,支支吾吾半个字没吐出来就跑了出去。 杜亦扶着腰,不舒服地动了动:“小渔,你让人看着点那孩子,别出什么事。” 余贤立即调出工牌,迅速吩咐了几句,关了通讯界面一脸委屈地坐回杜亦床边。 杜亦费力地抬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开始复盘:“我哪来那么多伤,被你说的像是快不行了。” “你哪儿都不许别人碰,队长也不要提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 杜亦笑,轻点了下余贤的唇:“又努嘴,你好好的,我哪里舍得死。” “我不好,你也不许死。” “好,不死。” “呸呸呸,不要再提那个字。” 钱周,好好的少爷不做,偏偏把毅力用在了不必要的地方。 行动部联合神控部处理异动事件,突然觉醒的异者控制不住体内的殊力,杜亦与余贤同时行动,两人出于本能地护在对方身前。 余贤因为身高和体魄的优势抢在前,抬臂护住杜亦将袭来的殊力波强硬地挡了回去。四目相对,余贤眼中满是关切地询问,杜亦笑着轻轻摇头。 尔后,回到各自的队伍前,带队部署收尾。 钱周第一次参加联合出勤,一腔跑偏的热血瞬间就没了。 他发现他以为的喜欢二字原来那么浅薄。 在暴走的异者向周围肆意释放殊力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躲,还有为了生存的反击。而他眼前的两个人肩上有责任,心中有彼此。他们已经融为一体,无需言语。 当晚,杜亦返回神控部取资料,在光线昏暗的室内听到一声高一声低的啜泣。 藏在一堆文件夹后头的脑瓜子挨着桌面,泪淌成小水洼。 杜亦看清了人,要迈上前询问的脚步顿住,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忽地,一声高昂的哭嚎撞得杜亦的身形抖了下,他走过去,问:“没事吧?” “前辈,”钱周的脸还贴在桌上,声音就有些含糊不清,“你能不能别理我?” “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刚刚失恋了,可是我明恋的对象现在还在同我讲话。” 杜亦微怔,没接话。 “前辈,之前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企图插足你们。虽然我还是很喜欢你,不,我今天看见你和余部,我已经不知道我的这点小心思算不算得上喜欢了。” 钱周把与桌面难舍难分的脸抬起,挂着满面泪痕看着杜亦:“前辈,我可以抱抱你吗?” 杜亦叹口气:“抱歉。” 钱周抽抽搭搭几声,突然笑了。 “我知道了。” 笑后嗓门提高了一倍,开始哇哇大哭。一边哭嘴里还叨叨咕咕:“你别管我,我哭完就好了呜呜啊啊啊啊呜呜!” 第二天,钱周顶着一对肿眼泡背着双肩包冲进办公区,险些迟到。 “前辈早!” 一如既往地打招呼,但一改赖皮缠的架势。 钱周在自己的桌上放了盆花。 “一切重新开始,等待缘分,爱自己。” -------------------- 第199章 第103章 番外3:鱼水相投(2) “队长,”余贤翻身搂住一身冷汗的人,轻声问,“又疼了?” “有点抽筋……”杜亦背对着他的小狼崽蜷缩成一团,五指并拢覆在小腹上一下一下地打着圈,“没事,你睡,我自己揉一会儿就好了。” “嗯。”余贤应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抚着杜亦的后背,似在安慰。 杜亦声音里夹着轻笑:“不怎么疼,小渔睡吧。” “你的小渔已经睡了,”余贤闭着眼嘴里叨叨,暖呼呼的手掌依旧贴在杜亦的背上,“我的队长马上就不疼了。” “嗯,不疼。” 杜亦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了,他因为小腹的痉挛痛醒。 由于觉醒了第三殊力,杜亦的病因祸得福,加之余贤拼命护着的那支古树枝的作用,两人不必再为短暂的两年光阴而神伤。 但伤害转移给杜亦身体带来的后遗症不可避免,“恒温”的反噬更是令他痛苦不堪。 那年,为了救出余贤,杜亦在虚弱的状态下,被动觉醒“恒温”,并在注入强烈止痛剂没有一秒休息的情况下奔赴目的地。被动觉醒的“恒温”在不足五分钟的时间里就被投入到实战中使用,被反噬的严重程度可想而知。 在杜亦昏睡的半年时间里,各种治疗仪器没日没夜地作用在他的身上。前三个月,他似被扔进熔炉里,灼热的烈焰烙烤着他的脏腑,杜亦闷得喘不过气。后三个月,他又坠入冰冷的黑暗中,被阴森的寒气紧紧包裹。 醒来后,杜亦在诊疗区整整修养了半年之久,每日的治疗更是常态。 在诊疗区乖乖躺了半年的杜亦总算能正常行动,却落下了严重的寒症,手脚什么时候都暖不起来,小腹似常年揣着冰块。“恒温”,更是不敢再轻易动用。 围巾、绒大衣是杜亦柜子里最多的衣物,艳阳高照的夏日他也要套着开衫。暖手宝、暖贴,是余贤购置最多的物品,家里局里都备了许多,甚至要随身携带。 就算那双苍白的手再也暖不起来,余贤也不许杜亦的身体再冷下去一丁点。 余贤没有因为杜亦的身体再请过长假,年轻人已经学会如何按部就班地照顾他的伴侣,并能够冷静地应对紧急情况。 只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忘记杜亦治疗时的痛苦。 杜亦清醒后的一周,开始进入全方位的康复治疗。药物寒性巨大,但不得不用。 “来,慢一点。” 余贤扶着浑身似冰块,唇瓣染着一层薄霜的人,柔声问:“队长,今天怎么样?有没有稍稍好一点点?” 他的伴侣像冰雕砌而成的玉人,余贤捧着冰宝贝着,不出外勤便长在杜亦的身旁片刻不离。室内的温度不低,他自觉地戴了双厚手套,套着件棉大衣。不为别的,只是怕他那病中憔悴的队长再分出心来担忧他。 “好一点了,身上没昨天那么冷。” 霜白的人实话实话,没在逞强。虽然他看起来脆弱得哪怕轻轻磕一下就能碎掉,但杜亦依旧能感觉到体内有一丝微弱的温度在回升,他得如实告诉他的小狼崽。在他重病的漫长时间里,一丝一毫的好转都能让两人高兴上好多天。 那段时间……久远得杜亦似乎已经忘记当时有多疼,又近得他还清楚的记得余贤每一句安抚他的话每一个拥着他的夜。 杜亦拉回思绪缓慢地转过身,对上余贤那张愈发成熟英气的脸,徐徐勾起唇角。小腹的挛痛如退去的潮水,在慢慢地减轻,虽然内里的冰碴子始终不肯彻底化掉,但只要它放弃凶猛的攻击,杜亦便会感恩戴德。 他们的日子,苦中总得有点甜,病痛有所缓解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掺上糖。 杜亦身上的冷汗渐消,困得稀里糊涂的余贤有感应似的,轻拍人的手缓缓停下。 余贤的睡姿变得很标准。 杜亦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时,活力满满又不老实的小狼崽用胳膊肘怼进他的肚子里,险些把他怼到断气。 但杜亦想了很久都没有理出头绪:余贤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 或许是在他失去殊力后?或许更早,在他转换完殊力型的时候…… 余贤对他啊,大概是在那个时候就安上了自动监测的雷达,从来没再重手重脚过。 两人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跟小晓的养父母打了招呼,约了那孩子见面。 很久没见,小晓的个头高了不少,已然长成个挺拔的小伙儿,就是那双眼睛依旧与从前一样,乐意眯起来打量人。 孩子大了,自然就明白从前的一些幼稚的行为。但小男孩好面子,他没向杜亦道歉,倒是说了句颇有大人范儿的话:“余贤哥哥只送了你健康,因为他希望你能健康地活着就好。只要你还在,他就觉得怎样都可以。” 杜亦这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半年里,余贤只去看过小晓一次。也就是那次,余贤由于心里挂念杜亦,在与小晓吃饭的过程中,拿着辣椒油罐当成水杯直接往嘴里倒,险些吃出事儿。 小晓依旧借着买果汁的老借口支开余贤,将他仅能见到的余贤失魂落魄的冰山一角讲述给杜亦。 “多谢你告诉我,”杜亦真心诚意地道谢,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浅笑,把眼前的孩子当成大人一样相待,“往后,我会努力并尽力少让你的余贤哥哥心痛。” 第200章 当天,他们又去了趟囤城,杜亦出生的地方,也是他与余贤相遇的地方。 饿狼林已经不复存在,那片地没开发多久,种了许多新树,不高。每颗小树苗上都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上面标注着姓名。曾经的饿狼林俨然化为一片绿林,而这里采取了群众自发栽种的模式。 没有丝毫犹豫,杜亦和余贤种下了两颗小树苗,系上红丝带,但并没有署名。 余贤领取树苗的间隙,杜亦碰见了“老熟人”——盟邦中心所谓的最高级别j型异者。 这人的资料还是秦襄递给杜亦看的,被称作余贤的绯闻男友,当然是那人在杜亦昏迷期间自封的。 “你好,认识一下,”这位“高级”的a阶j型异者将手伸向s+阶综合型异者杜亦,“我是余贤部长的公定男友。” 他说完低头笑笑,补充道:“不好意思,这是盟邦中心定下来的,没人能够推掉的。” 话刚说完,充满敌意的j型殊力波立即袭向面色苍白的杜亦,企图借着身体状态的优势捣乱杜亦体内虚弱的殊力。 如果能有机会让杜亦再次陷入昏迷,那就更好了,他想。 杜亦回退一步,堪堪避开他的攻击,未等调动体内殊力对抗便被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拥入怀中。 余贤旋身单手揽住杜亦,勇猛地切断逼来的银光,直将那股不自量力的j型殊力波打回不知好歹的人脑中。 这位a阶异者狼狈地摔倒在地,直被余贤的殊力波撞得连呕出数口鲜红,他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惊恐。 刹那间,他感受到余贤汹涌的杀意。 余贤吝啬递过去半个眼神,他爱惜地摸着杜亦的脸颊,紧张地问:“怎么样?伤没伤到?” 杜亦摇头,他贴到余贤的耳边,声音低低的夹杂着轻笑:“你不来,他也打不过我。” 余贤也笑了,那笑里是满满宠溺,蓝眸稀罕八叉地盯着杜亦,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但是被你保护的感觉很好,我很喜欢。” 对于情敌莫名其妙找到跟前耀武扬威的事情,杜亦没有过多理会,不重要的人不值得他挖空心思烦忧,不必要的事儿,就更没必要占用他与余贤之间宝贵的时间。 只是,杜亦在当天夜里还是起了烧。 他心里稍微有些懊恼,明明白天刚跟小晓做过承诺。 杜亦蜷在被子里仅露出一张泛着潮红的脸蛋,余贤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好不容易才把人身上的温度退下来些。 “小渔,来,”杜亦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床沿,声音含糊不清,“一起睡觉……” “嗯,”余贤应着,动作熟练地将各种药物针剂甚至是氧气罩都备到床边。 “难受……”杜亦的手被塞回被子里,人轻轻动了动,姿势变得极为规矩,“要小渔抱一下才能好啊…… 他的声音很小,呼吸也不是很顺畅,但余贤还是听清了。 余贤的一颗心啊,在胸腹中上上下下跳啊跳,找不出词儿来表达他的疼惜。 他钻进被窝里拥着人,脑中细细地过着他与杜亦之间的点点滴滴。 误解有,煎熬不缺,杜亦的苦很多,余贤的涩不少。但两人叠在一块的糖分和氧气能大过一切。 发烧没有掺杂其他的病症便只是小菜,余贤很庆幸杜亦的腰伤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复发,距离他的队长胃痛得直不起腰也有一个礼拜。七天,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很长的时间,要知道曾经杜亦的胃一天之内就要疼上两三次。 只是,杜亦的身体状况还是不太好。 毕竟这些年下来的的确确亏损得太严重,抵抗力比常人还要低上很多,感冒发烧便成了家常便饭。 不过,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病痛而阴云密布。 杜亦习惯了每次生病时身体上的各种不适,余贤习惯了为疼痛中的伴侣准备好一切抵御病魔的物品。每次病发,反而成了他们拥抱在一起最能深刻感知彼此的时刻。 但心疼依旧必不可少。 余贤心疼他的伴侣,把一声声隐忍的闷哼收进耳朵里,有条不紊地准备暖手宝、温水、药物、针剂、甚至学会了使用各种治疗和康复仪器,能少痛一分绝对不让伴侣多疼上半秒;杜亦心疼他的伴侣,痛得手脚蜷缩冷汗淋漓依旧面带微笑努力配合所有的治疗,好好吃饭、准点睡觉、学着为自己做按摩、尽量不吃止疼片、早睡早起、慢跑散步,养成十分健康的生活方式,能少发作一次绝对不会让伴侣多担心半刻。 他们,从不管不顾地奔向对方,到逐渐亲身体会到“伴儿”的含义。 “小渔,我不希望我的伴侣砸吧下嘴都是苦味。” “不苦,有队长在的每一天,我心里头都能甜出花来。” 杜亦没有用“念心”,但他敢肯定余贤说的不是毫无意义的情话,更不是糊弄他的假话。 他的小狼崽说这话时唇角还噙着笑,特别好看。 纠缠着杜亦不放的剧痛大军慢慢撤退,他撑起身体勾住余贤的脖颈。 有来有往,两颗心两头热,最是惹人心醉。 柔软与温暖相碰,冰冷与火热叠合,满含疼惜与爱恋的朝阳穿透杜亦的身体。 余贤炽热,杜亦敞亮,旭日与向日葵在柔和的旋律中一次次奏响隐秘的和谐乐章。 良药。 第201章 爱与信任,就是良药。 -------------------- 《咸鱼》的故事就暂时告一段落啦,隔壁主美强惨受的《凿光》也欢迎大家过去坐坐哦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