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真的很快乐》 第1章 [gl百合] 《希望你,真的很快乐》作者:七小皇叔【cp完结】 简介:漫长的 40 分钟,好像于舟过了一生那么长。 但如果一生只有这么长的话,用来爱苏唱又实在太短。 tag列表:甜宠 第1章 “苏唱,我做了一个梦。” 于舟迷迷糊糊地,用头蹭苏唱。 “什么梦?” “我梦到咱俩没还没复合的时候,你找我做剧,然后对我进行了一点,那个什么,巧取豪夺。” “巧取……豪夺?”苏唱伸出胳膊,让于舟枕着。 于舟满足地窝在苏唱的臂弯里,环着她的腰,又抠着她睡衣上的扣子,努力回忆:“嗯,我梦到咱们不是做剧吗,你爱我爱得不行了,但又得不到我,到第二季的时候,你就说,如果我不跟你好,你就不录了。” 胸腔微微震动,她听见苏唱笑了,但她的笑意也和主人一样优雅而含蓄,只带出了几个气音,又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那个,我为了录剧顺利,我就忍辱负重地答应了。” “忍辱负重?”苏唱轻轻重复,对这个词显见不是很满意。 “哈哈哈,”于舟打哈哈,“梦里嘛,人设就是不一样的,然后你就步步为营,要我搬去你家里,我以为是两个房间,你说懒得铺床,女朋友本来就该一起睡,然后我又忍辱负重地答应了。” “嗯,然后呢?” “然后,就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于舟戳戳她的腰,有点邪恶地笑了,“总之呢,还挺带感的。” “主要是没经历过这种霸道总裁强制爱,刚在一起那会儿,太纯情了。”没等苏唱回应,于舟撇撇嘴,下了结论。 苏唱没说话,垂眼亲了亲她的额头。 史上最温柔最听话的强制文女主出现了,史上最能重新定义忍辱负重的女主也出现了。 于舟温软地一笑,突然就在苏唱比笑意还微弱的呼吸里想起了从前。 那时的她,应该不会想到,自己会和身边的这个人兜兜转转纠缠多年。 于舟是在2018年的春天遇到苏唱的,之前讲过,相遇是在病房,苏唱主动加了于舟的微信,如果不记得呢,可以去回顾一下《帮我拍拍》。 后来于舟也问过苏唱,当时在医院是不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不然以苏大小姐的性格,怎么可能主动加人微信。 苏大小姐沉默了一下,摇头说不是,只是当时医生说她的病跟情绪有关,让她多跟朋友聊聊天,而她又没什么朋友,在医院遇见于舟,发现这人挺爱说话的,就…… “所以你当时是想跟我做朋友来着?”于舟把怀疑挂脸上。 “嗯,但由于没什么交朋友的经验,没把握好度,不小心……”升华了。苏唱说。 靠……于舟不想理她了。 但当时的于舟,并没有把微信列表里多了一位漂亮小姐放在心上,当时她只顾得上悲催了,她妈,也就是赵青霞女士,非说做完手术要赶紧下地活动,不然伤口长死了,于是逼着她每天出门遛弯。 江城的春天,相当于是从冬天借调过来的,一位刚做完手术的孱弱少女,身残志坚地,在寒风中遛弯。 后来于舟才回过神来,这伤口难道不就是需要长死么?青霞难道想它活着? 遛弯的第三天,苏唱出院了。 因为她发了一个朋友圈,晚上11点,昏暗的灯光下,流光溢彩的玻璃杯中,盛放着澄澈的棕色液体。没有文案。 热心鹌鹑于舟小跑前去嘱咐她:“你出院啦?才做了手术不能喝酒。” “是中药。”苏唱回复。 呃……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用玻璃杯装中药吗? 或许有钱人会吧。 僭越了,于舟没再说话,跑去刷微博。刷到几个视频说神秘猫语,外放就能把猫喊过来,于舟觉得很神奇,默念着是不是真的呀,点开视频才发现自己家没有猫,只有莫名其妙的赵女士,拿着衣架在她卧室门上一敲:“你要死啊?大晚上念咒。” 于舟悻悻然关掉,缩到被窝里,没事干了,于是又点开苏唱的微信,这人贼坦荡,都不开三天可见什么的,但朋友圈少得可怜,几下就翻到了2015。 第二个坦荡的点在于,她的微信名竟然就叫苏唱。 如果不是这个名字过于好听,于舟肯定以为她是房产中介,或者卖课的。 说不清楚是这个名字特别,还是因为苏唱太好看,用脸把名字带飞了,总之算得上是一个让于舟念念不忘的名字。 后来她才发觉,这实在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名字,“唱”字并不少见,但做名字就少,因此让人印象深刻,而正因为“唱”随处可见,所以她偶尔会在看到这个字时,想到朋友圈里一个叫苏唱的姑娘。 黑长直,瘦削而清冷,鼻子和嘴唇长得尤其好看,皮肤一点瑕疵都没有,仿佛单加了滤镜一样,是于舟在生活里见过最接近偶像的人。 不爱说话,但偶尔脑回路惊人,比如她会笑笑说“既然都看到了”,比如,她会把中药拍成洋酒。 再次见到苏唱,是在春天的尾巴里。 那时于舟结束了28天的病假,返工当社畜,没工作几天,领导让胖了一圈儿的小于出差。 新人小于从玻璃倒影里看看自己略微丰腴的脸,把身体不适的婉拒借口憋了回去。 第2章 江城双桥国际机场才刚投入使用,连灯光都是崭新的,落在浅灰色的大理石上,俩字儿,高级。于舟拖着行李箱走,在柜台值机时,感觉自己像个明星。 嗯……档次有点高,要不还是当帮明星办手续的助理吧。 换完登机牌,时间还早,于舟左顾右盼了一下,在十点钟方向,看到了更适合当明星的那个人。 是苏唱。 她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大衣,裁剪精良一看就价值不菲,从头到脚没有扣子,仿佛笃定主人不需要御寒,苏唱本就高,还穿了一双有一点点跟的踝靴,显得更颀长了,还有她的脖子,从漆黑的发丝和大衣中透出来,雪白雪白的,像拢住了旁边奢侈品店的招牌上不近人情的光。 她一手拿着登机牌,在另一手掌心里轻轻地敲,抬头望着二楼。 跟一幅素描似的。 总之于舟没见过这样的人,像是在温柔地命令全世界安静,嘈杂的光影从她眉眼间绕过,但她用睫毛不在意地一落,就没有声响了。 在医院时,她低头玩手机是这样,在机场时,她抬头看店面是这样。 于舟很开心,觉得能在偌大的江城遇见,实在是太有缘份了吧,于是快步走过去,到她背面三两步的地方叫她:“嘿,苏唱!” 苏唱转头,不太惊讶,但看清于舟之后拎了拎眉头,笑了:“这么巧。” “嘿嘿,”于舟突然就有点i人附体了,晃晃自己登机牌,“对,对,我出差,好巧啊,真是。” 是挺尴尬的,都不熟,打了个招呼,也不知道该干嘛。 还是苏唱眨了眨眼,温和地问她:“去哪?” “呃,庆城。” “周山。” “哦。” “嗯。” 两个人在略显空旷的机场大厅站着,于舟把手收回来,揣进兜里,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又觉得不太礼貌,余光瞥到旁边有人在有意无意地看苏唱,想了想,问:“你几点登机啊?” “还早。” “哦……那,我也还早。”于舟说。 “哦。” “嗯。” 我靠。于舟心里淡淡地骂了句脏话,有这么不会聊天的人啊?医院里看着也还好啊,至少,正常吧。 “我打算去肯德基吃个早餐来着,你刚也在看是不是?”于舟灵光一闪,“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机场,不知道怎么上去啊?要不,咱俩一块吃点儿?好巧啊也真的是。呵呵。” 她看见苏唱抬起软软的眼皮,望她一眼:“好。” 苏唱当时没有告诉于舟,自己是在看肯德基店铺外面的视频广告,她想看看会不会播放自己配音的那一版。 一前一后地上电梯,并排着进店里,于舟关切地慰问了一下这位病友的身体情况,你一句我一句的,倒是和谐多了。 取完餐,坐着吃了两根薯条,于舟开始观察对面的人,可乐都小口小口地喝,喝一口抿抿嘴,跟尝红酒似的,可有意思了。 “怎么了?”苏唱察觉到于舟的视线,拿纸巾擦擦嘴角,问她。 “我突然发现一件事啊,朋友。”于舟拖着腮,眼睛眨巴眨巴。 “嗯?” “从我喊你到现在,你都没叫过我的名字。”于舟怀疑,“你还记得我叫啥吗?” 苏唱愣住,无声望着她。 于舟的表情缓慢而精彩,先是将眼皮扩张开,眉毛扬起,然后幅度不大地张开嘴,最后侧了侧脸,把复杂的眼神搁进苏唱眼底。 然后她清楚地看见,苏唱原本波澜不兴的眼底起了不明显的笑意,她弯弯嘴角,声音很轻。 “于舟。” 至于的于,小舟的舟。 第2章 于舟当场就起了鸡皮疙瘩。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仅仅叫了个名字,就头皮发麻,耳朵也烫了。 她这才发现,苏唱最让人念念不忘的不是姣好的面容,高挑的身段,或者独特的名字,而是这一把嗓子。 清冽、温润,低音的时候带着小沙砾一样的细腻质感,通常是干脆利落的,但若是她想要意味深长一些,会技巧性地将尾音上挑。原来嗓子里是能抛出小钩子的,晃晃悠悠地垂到你面前,对你说——愿者,上钩。 后来其实有很多人领略过这把嗓音的魅力,但鲜少有人如于舟此刻一般,注视着这只言片语的诞生。 她的嘴角扬起小括号,她的眼里收敛着顶灯的光晕,甚至她说完“于舟”两个字时,还支起右手,食指轻轻在自己耳垂前方蹭了蹭。 就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跟舞蹈卡点似的,卡到了苏唱的声音上。 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于舟当场就想尬笑。 可能是没经历过这种神级场面。 然后她低头,咬住吸管狠吸了一口可乐,泡泡在口腔炸开的时候,她心里也小声喊了一句“妈耶”。 不过这个小插曲,倒没有掀起多少波澜,毕竟,于舟当时是直的。 这么坚定是因为,她在学生时期暗恋过两个“男神”,括号,都以失败告终。 其中一个还和她同宿舍的女神在一起了,于舟心里跟饺子馅儿似的碎了几天,后来再刷朋友圈就觉得他俩怎么看怎么般配了。 她认为自己疗伤能力完全是一流,正如此时此刻,她甚至能帮这位女神室友转发朋友圈投票。 第3章 说是一个什么游戏角色的年度投票,女神拉票拉到了老好人于舟这里,还特意嘱咐她,发朋友圈时不仅要带上链接,还要发一张角色的靓照。 乌漆嘛黑的,于舟是看不出来靓在哪里。 不过她还是很敬业地发送:大家走过路过给主人投上一票啊,打call. jpg. 一小会儿有十个赞,点进去看,分别是赵青霞、姨妈、大舅妈、小舅妈…… 七大姑八大姨,最喜欢朋友圈集赞投票这类活动了,虽然看不明白,但估计觉得于小舟终于和她们提升到了一个层次。 打开衣柜,从里面翻找新睡衣,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竟然有一条微信。 苏唱:“你喜欢女帝?” 啊?于舟咬咬指甲,一头雾水地小心确认:“你是指,武则天吗?” “?”苏唱只扔过来一个问号。 于舟想了想,这位朋友难得给她发微信,是遇到什么学术问题了吗,调研什么的,于是按下语音键,措辞:“这,我其实,男皇帝女皇帝都还好吧,但我觉得女皇帝挺了不起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当皇帝吧,不昏聩就是最好的,意思是,以民为主,注重民生,历史上几个明君我也都觉得挺不错,李世民啥的。” …… 她看见那边出现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又消失。 于舟忐忑地等了五分多钟,才看见苏唱回复:“你朋友圈发的那个,不是女帝吗?” 啊? “哪个啊?” “你的主人。” 啊这…… “她,她是女帝啊?我不知道啊。”于舟的语音又过去了。 杀千刀的沈萝筠,给她的“文案”就是主人,她以为是个什么庄园主啥的,或者什么昵称,啊这,啊这…… “不知道,还给她投票?”苏唱也回过来一条语音,稍稍有点音量的抖动,好像在走路,最后稍微紊乱的气息,也听不出来是不是笑了。 “我室友让我发的。”于舟觉得有点没面子了,发过去的语音带着抱怨。 听起来娇娇的。 只不过是听在了当时的苏唱耳朵里,于舟自己倒是毫无察觉。 因为下一句她的声音就正常了,问苏唱:“怎么了?你也喜欢?” 苏唱没回,笑了一小下。 于舟等了半天,也没下一句,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手机洗澡去。明明睡衣都抱着了,但她这人就是爱纠结,按理说她抛出问句,对面得回复,如果对面回了,自己又不见了,显得特没礼貌。 嗐,正当她开始打字,苏唱的消息过来了。 “喜欢看电影吗?” “啊?”没回答她,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 因为“女帝”的乌龙在前,于舟这次很谨慎:“啥电影啊?” “刚工作完,甲方给了两张票,是明天x战警首映场的,不知道你会不会有兴趣。” 哈?这种好事……就因为正好跟自己聊着天,就送她了? 但于舟没被人送过电影票,吃不准苏唱的意思:“你意思是,两张都给我吗?” …… 话一出口,她就想哀嚎自己脑子有泡吧。 可能是苏唱的语气太不像要与她同行了,倒像是处理一件不需要的物品那么随意,因此于舟略有些想当然。 她赶紧撤回,觉得不礼貌。 但苏唱的信息又至:“看到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于舟在屏幕这边不自觉地笑,缓解尴尬。 “你想要和朋友一起看吗?”苏唱问她。 是打字,但于舟好像觉得,已经能够想象苏唱温柔的语气了。 “没有啊,我就是看电视里是这么演的,”她一边打字,一边用低低的语气跟着念,“不好意思啊,我确实没有被人送过票,我有点不礼貌了。” 嘶……耳朵好烫。 苏唱那边回过来一条语音,于舟点开,那边先是撩动气息笑了一小下,然后说:“没事。” 这是内部的小型首映,邀请了一些影评人kol之类的,因此得登记苏唱的名字和手机号。 “得跟我一起,需要填我的信息。明天有空吗?下午两点。” “有的,在哪啊?” “前港。你怎么过去?” “我在朱园这边,等下查查地铁。” “我开车接你吧,顺路。” “哇,好耶,谢谢谢谢。”发过去一个鞠躬的表情包。 嘿嘿,捡大便宜了于舟,首映啊,内部票啊,她都想好微博怎么发了,也想好明天怎么在电影院拍一张票根发给热爱x战警的大表弟二表弟显摆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有人脉过,于舟乐颠颠地去洗澡。 第3章 第二天,于舟早早地就在楼下等着了,那时候是初夏,是于舟觉得最舒服的季节,阳光和煦,万物可爱,小区里的花草开得并不张扬,连蝉鸣都还没就位。 于舟不喜欢一切攻势太强的东西,植物的长势如此,温度的冷热如此,待人接物的进退如此。 她那天特意穿了一条小裙子搭着高腰t,斜挎一个精致的小包。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穿小裙子,但听说有网红要去,就怕自己太怂。 在路边站了会儿,远远地开来一辆黑色的帕拉梅拉,于舟心里咯噔一跳,又淡淡一句:卧槽。 第4章 这一句感叹得比较无力,说不好是被苏唱震惊习惯了,还是于舟心里本来就有预设——当然是琼浆玉露才滋养得起苏唱这样的大小姐。那气质,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家里出来的。 于舟开车门坐上副驾,苏唱在摘墨镜,低头把叠好的墨镜放到盒子里,才抬脸对她淡淡一笑:“等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我刚下来。”于舟客气地说,见苏唱单手把眼镜盒的盖子扣好,又习惯性地操心:“你还是戴上吧,现在中午,太阳挺晃眼睛的。” 然而苏唱大概觉得跟于舟没见几次,戴着墨镜聊天不太礼貌,只勾勾嘴角摇摇头,眼睛稍眯几下,就适应了光线。 路段的红绿灯比较多,车辆缓慢前进,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又陷入沉默。 于舟这人有个毛病,不见面吧胆子要大一点,在网上,她觉得给苏唱发发表情包,俩人也没什么隔阂,面基就不一样。 “咳嗯。”于舟清了清嗓子。 苏唱没反应,摸一把方向盘。 “你这个车,是帕拉梅拉啊?”于舟揉揉鼻子,小声说。 “嗯,对。” “我在网上刷到过,你这车后面好像有尾翼,抬起来很帅的。” “是吗?”苏唱笑了笑。 啊?她的车,她问“是吗”?于舟又有点尴尬了,扭头看一眼后排,好似眼神跟尾翼打个照面,就能言行大方一点。 这一眼却落在了后排的抱枕上,她轻“嘶”一声,拧起眉头,望着苏唱:“你的靠枕上,印的也是女帝吧?” “你还说你不喜欢,周边都有了。”于舟有点不理解了,喜欢个游戏角色是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苏唱抬眸,自后视镜里扫一眼,轻声说:“别人送的。” 啊?又是别人送的。 票也是,抱枕也是…… “长得好看,是省钱哈。”于舟往椅背上一靠,捋捋自己小包的包带,低声嘟囔。 “什么?” “没什么。话说,你为什么要请我看电影啊?我是说,为什么是我啊?” 苏唱想了想:“我其实对这类电影就还好,今天正好有空。朋友也不多,送给别人,我不去的话,她们用不了。” “那,我。咱俩。”就是说,也没太熟。 苏唱也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其实是一个挺懒得跟别人打交道的人,说尖锐一点,她连跟自己的父母打的交道都不多,圈里的朋友聊天仅止于工作,距离一旦拉近,她的耐心就欠奉了。 因此医生跟她说,她应该多交朋友,多打开自己,保持心情愉悦,作息规律,否则还会再生病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意外。 意外的是在病房里遇到的于舟。 该怎么形容她呢?一开始像一颗圣诞树,挂着五颜六色的塑料盆、水壶和卷纸。圣诞树原本在打电话,看见苏唱时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 苏唱没有见过这样的打量,有的人的目光是从上至下的审视,有的人的目光是由下往上的冒犯,有的是欣赏,有的是不屑……满满当当的情绪输出。 但于舟望过来时,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睛偏圆,黑瞳孔尤其大,看人的时候,似在接纳。 接纳苏唱倒影在她的眼底,眨了三下眼,第一下是认知,第二下是包容,第三下是储存。 总之让苏唱觉得很特别。 她曾以为这是于舟作为作者观察世界的技能,就是无论好坏,先以视线描绘它,并不急着定义。但不是,只有于舟这样,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这样。 第一印象是特别,第二印象才是奇妙。 圣诞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背对着苏唱把东西放下,安静得出奇,午饭后苏唱去茶水间,听见她捂着话筒打电话,嗓音很雀跃:“我发现住院真的还行,我的被子上还有小花哎,不过也不是人人都有,我隔壁床就没有。” 有一点小得意,像上帝给她颁了个奖。 嗯,圣诞树成了小喜鹊。 第二天中午,小喜鹊又变作老阿姨,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把苏唱觉得难以下咽的盒饭嚼得很香,还不忘以过来人的语气劝苏唱:“你太瘦了,可得多吃,光喝水不行,等下晕在手术台上。” 那语气,仿佛盘腿就要上炕。 第三天,老阿姨化形林妹妹,哭哭啼啼地说:“操,我觉得好疼,你看到走廊上的那几个人没?引流管从肚子里插下来啊,我受不了,我真受不了这个。” 苏唱终于忍不住开口:“可是,我们俩的手术,都用不上引流管。” 在于舟演完了一百个小剧场以后。 所以苏唱时常觉得,于舟的名字起得很妙,于舟,宇宙,她有多重宇宙。 很久之后,苏唱才发现于舟的特别之处在哪里,别人也许是花,是草,是灌木丛林,但于舟是土地。她接纳花,接纳草,接纳灌木与丛林,然后邀请它们在土地上投射下各种阴影。她时而享受花的阴影,时而享受树的阴影,以此组成丰富而隐蔽的植被。 沉默的时间过于长,小宇宙开始转动,于舟吸吸鼻子。 “你喷香水了?很好闻。” “嗯。”苏唱轻轻说。 “我也喷了,但我一般不喜欢跟别人讲这个话题,我怕人家问我是什么香水,我法文英文的说不好,”于舟自己打发自己,“唉,现在说这个,因为咱俩在车里,真的有点尴尬。” 第5章 找不到话题了她。 苏唱没见过这么坦诚的话题开启方式,轻柔的笑声和转向灯一起响起来。 她一笑,于舟略微缩起来的双肩就展开了,也跟着她眉眼弯弯地笑,话匣子捧出来,开始慢慢往外掏:“欸,你多大了?” “二十五。” “哇。” “不像?”苏唱看她一眼。 “不是,我想夸你挺年少有为的,但又发现我不知道你有为在哪里。” 苏唱一顿,这次笑意更长一点:“嗯,我是做幕后表演工作的。” 她当时没说自己是配音演员,正如她一直没说女帝的cv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 于舟不是很明白幕后表演具体指的是什么,她心里勾勒出的形象很诡异,就是皮影戏后面戳棍子的艺术家。 但苏唱怎么看怎么不像。 “那你是本地人吗?” 苏唱没回答,只瞄她一眼,扶着方向盘沉吟。 “怎么?” “我在想,这些问题,在医院住的那几天,你怎么没问我?” 按常理说,这样的对话,应该发生在初识的时候。 于舟低头想了想,说:“我那时候,没想跟你做朋友来着,就没什么了解的欲望,毕竟那是医院啊,我那时候想着,咱俩都活着就行。” “扑哧。” 她听见了忍俊不禁的声音,惹得她抬头,撞进苏唱含笑的侧脸里。 不是第一次见苏唱笑,但第一次看她忍不住。很漂亮,眼神亮晶晶的,像有揉碎的珠光。 这副山水画一下子就活了,水有了源头,云有了方向,微风拂过,山川的阴影缓慢游移。 一如此刻玻璃映照在苏唱脸上的光晕。 于舟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一边乐一边解释:“真的,就是你不看电视剧的吗?我特别怕在病房里遇到一个病友,我们萍水相逢,短暂相交,然后发现对方可严重了,那我会哭死的。” 所以病房里当然不能发展友谊,这个理论很正确。于舟觉得。 苏唱认真地听她说,点点头,不知道算不算个认可。 但之后她说了一句没什么头尾的话,她说:“你是我认识的人当中,第一个,话很多,但听起来很舒服的人。” 这句话说得很低,却又不乏诚恳。似乎终于找到答案,来解释为什么送票给于舟。 第4章 这话显而易见是一个夸奖。 因此于舟就不大好意思了,尤其是,还从一看就不怎么常夸人的苏唱口中说出来。 于舟这个人吧,一害羞脑子就容易短路,年少一点时尤其是,于是她稍稍停顿了一秒,小声问:“你那些朋友说话招人烦啊?” 呃…… 她想下车了。 大概是想要掩盖过去,于舟按个回车键,话题另起一行:“我发现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就是刚刚开心的那种笑。但你要不笑,气场就很强。” “是吗?”苏唱好像很喜欢说“是吗”,轻轻的,听不出来是肯定还是否定。 “是啊,”偏偏于舟很喜欢接话,她侧了侧身子,认真地对着苏唱,“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你都不笑的,就这样,冷着脸单手拿手机,抬头瞥我一眼,又低下去了,我当时吓死。” “吓死?” “嗯,我怕你脾气不好咱俩处不来,反正……”于舟的话软软地拐了个弯儿,眼角也弯起来,“想不到你人那么好,还请我看电影。” 于舟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姑娘,别人对她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她就认为对方是大好人。 她此刻很开心,因为认识了一个又漂亮又有钱有人脉还温柔的……呃,皮影艺术家。 到了电影院,俩人之间的气氛已经融洽许多。场子很小,在一个商业区,苏唱先去一边的签到台俯身签字,于舟见里边已经有一些网红站在背景板前面拍照,便也跃跃欲试地想过去看热闹,苏唱把笔递回去,走过来问她:“爆米花,要吗?” 里面可能买不到。 “好呀,你喜欢吃甜食吗?”于舟一边走一边问她。 “不喜欢。” 啊这…… 但看于舟的样子,应该喜欢。这句话苏唱思索了三秒,没说。 于是又沉默着去买好爆米花和冰可乐,沉默着检票进电影院。苏唱发现旁边这女孩儿更有意思的一面,她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或者是见到不熟悉的人,先是安静地观察,像小猫踮脚抬爪子,连呼吸都比在车上收敛些。 但她又不局促,哪怕她素面朝天地走在妆容完好的kol中间,一面看,一面还能挑桶里的爆米花。 苏唱发现了,于舟会先把糖色裹得比较浓,比较脆的挑出来吃掉,通常在桶的中下部分。 因此苏唱就很自觉地拈一两个顶部的吃,软绵绵的,没那么甜的。 刚好,她也不太爱吃糖。 这场电影给于舟的感受很不一样,场地小,跟以前阶梯教室上课似的,影评人们也不怎么大笑,偶尔到较为平缓的对话场面,还有人清嗓子咳嗽的声音,就听讲时的那种,给人的感觉这电影特无聊。 于舟心里狠狠叹气,不一起哭一起笑,那电影院的意义是什么,她为什么不缩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影院的作用,不就是“哄堂大笑”里的那个“堂”,“举座皆惊”里的那个“座”吗? 第6章 瞧瞧,这老教授都被折磨成这样了,旁边的观众却一幅生死看淡的样子,还有两股香水味在于舟的鼻端打架,左面是苏唱惯用的木香,右面是陌生人的花香。 木香的主人把手伸过来,要抓两颗爆米花。 苏唱拿爆米花的姿势也不太一样,她会先在空气里虚虚地撩半下,然后再将手指落下来,于舟很注意细节,她觉得,这个微妙的停顿感很加分,大概连爆米花都能生出一点被宠幸的光荣。 这样思绪跑着跑着,突然鼻子一痒,随即难以控制的空虚感自鼻腔深处传来。 她暗暗心惊,伸手抹一把湿漉漉的鼻端,然后俯身,在昏暗的光线中仔细辨认。卧槽…… 于舟迅速捂住鼻子,把爆米花桶塞苏唱怀里,立马弯腰起身,另一只手推了推苏唱的膝盖,小声说:“我过一下我过一下。” “怎么了?”苏唱把二郎腿放下来让她,偏头看看,于舟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流鼻血了。”于舟悄悄说,扶着自己的包,出坐席往洗手间去。 苏唱也随着起身,将爆米花桶放在扶手上。 帮忙问了路,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俩人径直来到洗手间,于舟心虚地瞟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又瞟一眼旁边的苏唱,耳朵“唰”一下就红了,然后在原地将脚尖碾来碾去,左顾右盼。 “看什么?” “那个,纸巾。” 于舟要尴尬死了,她为了看着得体一点,还特意翻转手腕,手背抵着鼻子,尽量随性点。 苏唱帮她环视一圈:“好像没有。” 啊这…… “你包里,没有吗?”苏唱顿了顿,轻声提醒她。 “啊,有有有,”于舟赶紧低头,用右手想拉开拉链,但小包固定不住,总是乱跑,她抬起膝盖顶了顶,仍旧使不上力。苏唱见状,正犹豫,便听见于舟小声叫她:“那个……” 苏唱“嗯”一声,上前帮她将包袋固定住,见她仍旧吃力,索性上手,拉开拉链,于舟一直埋头没看她,脖子都红透了。 “下面一点。”于舟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尾音有点抖,听起来要碎了。 她的膝盖仍旧支起来,不知是没顾得上放下去,还是想着这样方便苏唱拿一些。 她低头看着苏唱的手,莹白温润,轻轻扯着她的包带,干净得仿佛从未被弄脏过,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哭。 苏唱也不说话了,抿着嘴把纸巾拆出来,递给她,然后掀起眼皮抬了抬视线,望着于舟的后脖颈。 粉粉的,从耳廓到脖颈中央有一个渐变的色彩,因为垂着脸,柔顺的发丝散开,有些仓皇,有些无措。 她埋头悉悉索索地动作,耳后的绒毛随着呼吸在幅度微小地轻颤,纸张的揉搓声,于舟轻轻抽鼻子的呼吸声,不知是因为离得近,还是因为苏唱对声音天生敏感,总之听得十分清楚。 清晰得像在鼓膜上磨。 “那个,让一下。”于舟仍然埋着头,把膝盖放下来,一手仍然抵着鼻端,不想让苏唱看见她鼻子里塞纸的样子,另一只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摆。 苏唱移开步子,细细的水流声响起,洗手间的封闭性给动静附上天然的混音。 于舟全程没敢抬脸,仔仔细细地擦鼻子周围的血渍,堵住鼻孔的纸打湿了,她又换一张,而后开始洗手。 苏唱低头把手机刷开,又关上,又刷开,再锁上。 可能是习惯了她一路话不停,也可能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安静得苏唱竟然有一点不适应。 水流声仍在继续,苏唱抬眼,见于舟用手接了小小的一捧水,吃力地往脖子后方够。高腰t恤太短,她胳膊想扬起来,又有顾虑。 “你……要做什么?”苏唱抿抿唇,迟疑两秒,问她。 “呃,我以前,在家里,流鼻血什么的,我妈会用凉水拍拍我的脖子,这样能止血。”于舟盯着水龙头,嗫嚅道,“我不想塞着纸出去。” 外面都是网红,还老拍照,万一带到她,万一带到堵着鼻子的她。 她真的要哭了。 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怎么能丢脸成这样啊于舟。 举目茫然之际,身后的木香游过来,颀长的阴影也靠过来,苏唱把抿着的嘴唇放开:“我……” “我帮你?” “啊?”于舟挤出一个哑哑的单音,“……哦,好,谢谢啊。” “就是拍在我脖子正中就行,要凉水。” 她眼看着苏唱的手伸过来,接了一点水。 抬手,轻轻地拍在她的后脖上。 肌肤迅速地起了一层小栗子,于舟感到有一滴水,从苏唱的指缝里漏下来,垂直地滑入了自己的衣领,沿着脊柱滚下去,在背部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凉到她心里了。 第5章 于舟脖子一缩,狠狠打了个冷战。 “嘶”地夹起肩膀,然后从镜子里面看着苏唱笑,说:“水滴进去了,好痒。” 苏唱似乎有些好奇这个偏方的作用,眼神再在她湿漉漉的后脖颈处绕一圈,轻声问:“要擦吗?” 头发也弄湿了。 于舟又把肩膀缩起来,仰着头在衣领上左右蹭两下,想想:“不用,擦了就没效果了好像。” 她说这话时瓮声瓮气的,右边鼻子堵着小纸条。 第7章 苏唱见她差不多好了,便提步走到洗手池前,弯腰打开水龙头,趁势洗了个手。 于舟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看电影遇到这种事,还是跟不太熟的漂亮姐姐。她洗手的样子也很优雅,慢吞吞的,衬得于舟更狼狈了。 于是挪到另一边,又接凉水拍了拍额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背对着苏唱把纸条扯松一点,吸吸鼻子,感觉好像止住了,心下舒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扔掉,又在一旁小小地清洗了一下鼻子。 她用纸巾捂着鼻头揩干,又递一张给苏唱擦手:“给。” “谢谢。” 苏唱轻咳一声,难得地打破沉默:“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可能是燥的。”于舟把纸巾扔掉。 “经常这样吗?” “没有吧,”于舟摇头,“可能今天吃爆米花太甜了,上火?有没有可能。” 俩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到走廊处放慢脚步。苏唱想了想吃爆米花上火的可能性,接着说:“以前吃,也会这样?” “以前不这么吃。” “嗯?”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吃甜的吗?我就把太甜的都挑出来吃了。”于舟随口说。齁死她了。 苏唱停下脚步。 旁边的小姑娘在看墙上的壁画,额头因为拍过水仍有些湿意,像绵绵的汗珠,将细软的头发略微蜷起来。 苏唱看着她,眼神软了一点,一点点。 于舟也停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苏唱,食指将右边鼻翼抵住。 “你这是……”苏唱在灯光下问她。 “哦,刚塞了纸,我怕鼻孔被撑大,按住它,缩一下。” 苏唱轻轻扬眉,眼里有了意料之外的笑意。 她这么一笑,于舟就觉得挺如沐春风的,刚刚的窘迫也荡然无存,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啊,心理上有点安慰吧,嘿嘿。” 但苏唱不需要,她的鼻子好好看,跟做出来似的。 所以她当然不会理解于舟生怕鼻子形状被破坏的担忧了,于舟暗叹苍天不公,捏着鼻子跟苏唱又进门重新入座。 后半场于舟看得很虚无,就是心里有事的那种虚无,她把自己的生平,哦,不是,和苏唱认识以来的寥寥无几的交往内容过了一遍,突然有点绝望。 初见面是拎着盆的。 见面第三天开始哭。 手术当天问人家是不是看她胸了。 第一次微信留言错把中药当红酒。 机场偶遇怀疑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对着游戏角色发表了自己关于民生民情的皇帝宣言。 被邀请看高大上的内部首映狂流鼻血。 …… 啊这,苏唱会不会想报警把她抓起来。 送回什么医院吧。 但人,想要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其实很难的,于舟想了二十分钟也没想出来好办法,眼睁睁看着灯光大亮,电影散场,那些网红三三两两地合照,于舟跟个躲避球似的巡逻镜头,生怕把自己给拍进去,然后看见苏唱放下二郎腿,微笑着起身,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打招呼。 那大叔气质有点像陈道明,身后还跟着一个助理,看起来像有身份的。 苏唱欠身颔首,臂弯里搭着薄外套,俩人在一旁小声说着什么,然后苏唱点点头,注视着对面的人的眼睛认真听,左手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小口。 她喝完抿着嘴笑了,听口型是:“好。” 怎么说呢,于舟这辈子都没亲眼见过这种人,游刃有余,落落大方,跟高级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更高级,像款式简单但色泽温润的珠宝,没什么设计,但你一看就知道是限量款,世间无二的那种。 于舟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然后低头,放大看,真是长得太好了,那头肩比,偷拍的身量和轮廓都那么好看。 有点心虚,趁苏唱回来之前,于舟把手机放好。 寒暄完,苏唱回来,略微俯身敲敲于舟旁边的扶手:“走吗?” 她的教养很好,散场了也没直愣愣地站着挡别人拍场地四处的广告牌。 于舟说好,把自己的小包又挎上,跟着苏唱往外走。 一路到电梯间,俩人也没怎么说话,于舟一直在想,要不要请苏唱吃饭当作回礼。一般来讲她很少考虑这些,但今天可能表现得太丢脸,或者是被苏唱刚刚大人样十足的social给震慑了,二十一岁的于舟被莫名其妙地了上了一堂社交礼仪课。 她还在想,这眼看着也饭点了,也不知道苏唱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吃饭,要怎么开口呢? 电梯“叮”地一声响,她跟着苏唱走进去,听见苏唱问:“你回家,是吗?” 哦,这意思是不吃饭了。 “嗯,对。” “那我……”送字没出口,于舟问:“你有别的安排吗?如果有的话你去忙你的吧,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去。” “打车也行。”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她不穷的。 “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苏唱说。 没什么事,那是不是可以…… “我回家也顺路。” 哦,她想回家,那还是不吃饭了。 显而易见,回去路上的于舟安静了很多,像电量不足的迎客鸟,还是会说“欢迎光临”,但说得哑声哑气的。 第8章 苏唱看她两眼,也没过问。 到家楼下,俩人友好地互相道别,于舟突然有点失落,可能因为自己表现得太差劲,也没有什么“将功补过”的机会。 回到家吃完饭,想要晒票根,翻相册时突然看到苏唱的照片,于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礼貌,于是给苏唱发微信坦白:“我今天偷拍了一张你的照片。” 信息发出时间是19:02。 八点没回复。 九点没回复。 十点半,于舟洗完澡,没有回复。 于舟睡前看一眼手机,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是没看到吗?于舟想要不要补一句“对不起”,提醒一下,又觉得间隔几个小时的道歉太诡异了吧。 挺不是滋味的,但也没阻拦于舟睡觉,她还没空想太多,就见周公去了。 第二天,于舟又满血复活了,因为苏唱虽然没回,但点赞了于舟晒票根的朋友圈。于舟这下开心了,那肯定就是没看到嘛,于是给苏唱发微信:“你请我看了电影,我请你吃个饭吧,你今晚有空吗?” 过了会儿,微信提示音响起,果然是苏唱的。 她先是引用了于舟之前的那一句,回复:“昨天没看到。” 然后说:“今晚有工作。” 啊这,于舟又问:“那周末呢?” “也不太行。” 难搞,于舟咬指甲,她分不清这是婉拒还是真的有工作了。救大命。 第6章 于舟不知道说什么了,其实她脸皮很薄的,别人拒绝了两次,她就不会问第三次。 所以她先把手机放下,准备去洗衣服。 但这时微信响,点开一看,是苏唱的消息。 “你可以问我下周六有没有空。” “你可以……”苏唱最喜欢的句式,这是于舟第一次听到。 很突然地,她心里绽了小小的一朵烟花,可能是等了一晚上的缘故,可能是这个漂亮姐姐没有很嫌弃她社死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句式的缘故。 但她很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脏“膨”了一小下,鼓起来,又急速收缩。 原来不是婉拒啊……于舟心里默念了这一句,微微含了点笑。 “你刚刚那么久没回复,是看工作表去了吗?”她问,看来苏唱真的很忙。 苏唱回了一个表情包,小猫点头。 哈?原来她也会用表情包的,跟那张高冷脸怎么看怎么不搭。 “那,你下周六有空吗?”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于舟觉得。 “中午还是晚上?” “中午有空,还是晚上有空?” “都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于舟觉得这位皮影戏艺术家有时候也有点幽默,既然都有,为什么还要问中午还是晚上啊,难道她也要走流程? “那就中午,我这周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到时候发你,你挑一挑,可以吗?”于舟礼貌地问。 又是那个小猫点头的表情。 于舟也发过去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 算成交了。 很平平无奇的一段对话,但于舟莫名开心,动动脚腕,把拖鞋踢了踢,翻开微信,给火锅发消息。 “我认识了一个巨好看的姐姐。”按完发送键的于舟,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之前她没跟朋友显摆,因为觉得和苏唱相交不太多,现在看来,她俩是朋友了,可持续发展的那种朋友。 往严格说,还是经历过血光之灾的交情。 火锅的消息回得就比苏唱快多了:“看看。勾手指.jpg” “她朋友圈没自拍,但反正特好看。” 明明于舟手机里有她照片,但没经过苏唱的同意,给别人看就不太好。 “而且,她是个什么学表演的,学表演的你知道吧,跟一般人不一样,气质好,还特有钱,”于舟发语音过去,顿了顿,斟酌着补充一句,“应该有钱吧,开帕拉梅拉。” “我去,”火锅震惊了,微信过来的尾音都开始打拐了,“你俩咋认识的,网上认识的?长点心吧,别是个卖茶叶的。” 网上经常有那种骗局,什么白富美找人投资周转之类的。 “什么啊,”于舟认真解释,“我之前不是做手术吗,病房里认识的,她是我病友。” 猪脑子吧火锅,骗子也不可能在医院做手术开场。这身体成本多高。 “你能和开帕梅的住一间病房?”火锅发过来一个“满头问号”的表情。 “对啊,双人间,那医院最高级的就是双人间了。三甲的,又不是私立医院。” “嚯,高级病房。”火锅乐了,“咋,你家突然挖矿了,你成富二代了。” 于舟继续解释:“不是,那会儿我妈跟我爸吵架。” “?” “我妈说,我爸不爱她了,以后可能在外面有私生子,咱娘俩得多花点钱。”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火锅笑得想死。 “那我觉得是个机会。” “嗯?”于舟心里动了一下。 火锅可能消息发累了,打电话过来继续聊,一接通就跟倒豆子似的:“你之前不是说,你写文咋写都不火吗,读者还给你提建议。” “说你天天就写什么顺风车司机,还有小卖部店主,要么就是学霸在自习室的奋斗。” 第9章 “让你写点霸总,你说你没见过霸总。” “那会儿咱俩不是苦恼得够呛,你说你上哪观察有钱人去啊,电视里的那些都浮夸得要死,这下你认识她了,多问问,素材不就有了吗。” 有点道理,但不多,于舟反驳:“但我写的是无cp,他们想看言情霸总,苏唱是女的。而且,苏唱也不是霸总。” “她叫苏唱啊?” “嗯,好听吧?” “般子。我有个小学同学也叫苏畅,欠儿不楞登的,老被我打。”火锅说。 “切,她是唱!歌!的唱!” 声音突然拔高,吓火锅一跳:“你干嘛。” 不想跟她说了,她懂什么是苏唱,于舟把电话挂了,上阳台洗衣服去。 十分钟后,电话又响,还以为火锅又返场,定睛一看却是青霞。 于舟接通,青霞女士很是开门见山:“粥粥呀,去看房子没有?” “啊,这两天有点忙。”于舟把洗衣液放下,习惯性谨慎地放在洗衣机右侧。 大病初愈后,照顾于舟的赵女士就功成身退回老家了,也从一天一个电话,变成两三天一个。 而且那边还隐约传来了麻将的声音。 “你就是爱拖的,什么都是拖拖拖,下个月你大刘阿姨就要回来了,你上哪里住呀?回我这里呀?”赵女士一顿,“哎等下等下,要碰的。” 大刘阿姨是赵女士的发小,于舟上大学刚去江城,就是她接待的她们一家,大学期间也时不时带于舟出去吃饭,于舟帮忙教教她家小女儿什么的。 毕业后,于舟忙着找工作,赵女士怕她没社会经验,让大刘阿姨看顾着帮忙找找房子,大刘阿姨说正好她们家要去英国看大女儿,空出来的屋子让于舟先住着,算帮她看房了。 这一住就是几个月。 眼看着人家要回国了,虽然大刘阿姨说让她安心住下,有多余的房间,但于舟还是觉得很不方便。 “我想着,先去把洗衣液和油米什么的买好,用了几个月了,得补上吧,然后再看房来着。”于舟按下启动键,趿拉着拖鞋往卧室里走。 “买东西和看房又不冲突的。”赵女士打出去一张牌,“抓点紧啦晓得伐?” “晓得了晓得了。”于舟呼出一口气。 结束通话,打开房产中介app。 江城的房价贵得离谱,整租是不太可能了,她熟练地筛选合租,算算自己的工资,最多只能租得起一个次卧,主卧一般是套房,带卫生间,要贵很多。 不过于舟又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生活品质的,至少不是那种隔断,有的窗户都没有的。 她还能在有限的选择中,找一个窗户大点的。 挺不错了。 第7章 于舟对本次进餐很重视,因为这关系到她在新朋友苏唱面前,能不能做回一个得体的人。 因此她排除了需要啃骨头的羊蝎子、需要剥壳的小龙虾、以及可能会吭哧吭哧流鼻涕的辣火锅等选项,大众点评从“人均”往下排,太贵了,又选“环境优先”从上到下排。 挑了五家性价比比较高的店,想着苏唱说过真的很忙,于是她贴心地没有一个个发过去,而是利用上班时间摸鱼,做个了……ppt。 彼时的于舟应该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苏唱所遇到的,约会做ppt第一人。 因此她收到半小时后,才回复一个“?”。 “我想着你工作忙嘛,一个个点进去看是不是挺麻烦,所以我把每家的环境啊地址啊还有特色菜的图片都弄上去了,你一眼就能看明白。”于舟解释的语音甜甜的,当时她在单位食堂吃到了相当美味的布丁,感叹这一周的社畜生涯都有盼头了。 苏唱那边又安静了。 于舟含着勺子,吸了吸汤汁,然后打字说:“你又忙去了吗?没关系,有空的时候看就好。” 三十秒后,苏唱回复:“我在笑。” “?”于舟困惑,“你笑不打‘哈哈哈哈哈’的吗?” 对方正在输入…… 又是三十秒,消息提示:“微笑也需要吗?” “扑哧”,这下于舟笑出声了,她在人来人往的嘈杂食堂里,仿佛清晰地听到了一声苏唱的轻笑,薄纱似的,铺在人视线里,就那么不用力地一扫,一眨眼就没了。 “好像不需要,哈哈。”于舟又抿一口甜品勺子,眼睛弯起来。 她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对苏唱的上心,但她认为这很正常。作为作者,不,或许追溯到更早的时候,她生来就很有好奇心和探索欲,喜欢观察世界,体验世界,而苏唱是她从来没遇见过的人物,或者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物。 优雅、高贵、含蓄,还有神秘感。 神秘感对双鱼座的于舟来说,太有吸引力了,她们是天生的幻想家,永远爱用想象力探索深不见底的黑洞。 这种探索欲是好的,只要苏唱不反感,于舟非常想要跟她做朋友。倒不是像火锅所说,收集素材那么功利,但客观讲,作者是海绵,吸收的体验和经历更多,挤出的思想就更多。 作品是最诚实的东西,能让创作者的丰富和浅薄无所遁形。 因此,于舟当然不排斥让自己更丰富一些。ps:在安全范围内。 正如和中介打交道时,哪怕并不习惯于他的油腔滑调,但于舟也很好地将他说话的语气储存,认为这份夏日炎炎中冒着热汗的看房经历算得上有收获。 第10章 这一周对于舟来说,是忙碌而充满期待的一周,房子终于敲定,领导派了一个新项目,和苏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友情进度增加了大概5%,括号,或许是单方面的。 于舟将有饭局的周六安排得井井有条,周六上午去签完合同付好房子的定金,中午正好赶到约好的商场。 西餐厅在四楼,虽然在商场里,但内部环境挺不错,洁白的餐桌整齐排列,高脚杯和刀叉组成的餐具反射出琉璃的灯光,悠扬的小提琴声和香味一样若有似无。 人均就300左右,是于舟呈给苏姓友人的ppt里最便宜的一家。 于舟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会儿,远远地就看见苏唱。她那天穿得很不一样,把袖子翻折上去的t恤,扎在十分有设计感的牛仔短裤里,下面一双宽大的长靴,就到膝盖下方,纤细而修长的腿在靴筒里有些空荡,她一面看手机,一面踏着长靴走过来。 帅、气、逼、人。 于舟很少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女孩子,但苏唱当天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 带着港女范儿的干脆利落,和之前去看电影时的衬衫御姐风截然不同。 于舟无意识地盯着她的膝盖,心里“哇”了一小声,她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个,但有些东西还真是得亲眼看才知道,原来保养得好的膝盖这么好看,光滑洁白,凸起的地方骨肉匀称,没有黑色素沉淀的阴影,也没有多余的肉堆着。 苏唱走过来,摘下口罩,在对面坐下:“哈喽。” 那会儿挺少有人戴口罩的,于舟眨了眨眼,眉心蹙起来,盯着不施粉黛的苏唱,忽然产生奇妙的想法。 内部票……打招呼的人带着助理……口罩……这么好看…… “来啦。先看看菜单。”于舟挤出一个得体的笑,把菜单递过去。 苏唱挑眉看她一眼,似乎感到她矜持了些,但也没说什么,低头点菜。 “我想起来一件事。”于舟喝一口水,盯着苏唱咬咬嘴角。 “什么?”苏唱头也没抬,嗓音轻轻的。 于舟抠着手上的倒刺:“我之前跟你说,偷拍你了,你怎么没反应啊?” 一般来说,她如果拍了朋友,人家会第一时间说——发我看看,审视一下拍得好不好,好的拿回去p一下图发朋友圈,配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拍了,无语。”;拍得不好的凶神恶煞地逼着她删掉,不然就“买凶杀人”。 但苏唱毫不在乎,甚至不想看看那张照片。 果然,苏唱闻言,眨了眨眼,抬眸看她:“需要什么反应?” 于舟“嘶”一声,扭扭坐直的身子:“你经常被偷拍?” “没有。”苏唱摇头。 但也偶尔有过。 啧。于舟又咬一下嘴唇,凑近些,小声问她:“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戴口罩啊?” “前两天过敏了,对花粉。” 听起来很通顺,但于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苏唱望着她,慢悠悠地笑了,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说话时她的食指轻点了点皮质菜单的边缘,于舟扫一眼,她的指甲都修剪得很精致,不像一般小伙伴,或多或少有死皮什么的。 “我觉得,你有没有可能是爱豆,”于舟忖了忖,补充,“不太红的那种。” 看这行动自如的样子,应该是个一百八十线吧。然后因为公司原因,不能跟她透露真实身份。 苏唱淡淡一笑:“我不是。” 又低头看菜单。 从从容容,不卑不亢的,没有因为被说像明星沾沾自喜,很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真的?”于舟总觉得她身上有自己应该知道却一无所知的地方,还挺大一块地方,但又想不出是哪里。 苏唱翻过一页菜单:“不信的话,你上网搜一下?” 哦,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了。 于舟不纠结了,视线落到菜单上,身子靠过去,伸手指指图片:“这个试试吗?大众点评上说这个好吃。” “好。”苏唱点头。 第8章 一顿饭吃下来,苏唱又不怎么说话了,比在微信里聊天要疏离很多。 于舟突然发现了,苏唱异于常人的神秘感来自于哪里,来自于她的若即若离。 她偶尔会不回信息,但又在过了一天之后向她开启新的话题。她会在看到于舟做ppt的时候笑,但真正赴约之后,她又表现得有一些意兴阑珊。时间线再往前移,她主动邀请于舟看电影,还买爆米花,但顺其自然的晚餐她毫无兴趣,径直说要回家。回到最初,她主动要了于舟的微信,却只静静地躺在列表。 有一点难以捉摸她的进退和喜好。 苏唱没有察觉于舟的百转千回,只用叉子叉出一小块牛排,咬一下,慢条斯理地嚼,左手刷开微信,挨个查看消息。 别人发过来的语音,她转文字,然后以文字回复。 她觉得人似乎是有能量守恒定理的,工作中用多了嗓子,就不想说太多。 常有人说,苏唱是一个将距离感拿捏得特别好的人。只要她想,她可以social得让所有人都如沐春风。 但相交久一点的人会发现,苏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一般人可能是在距离100米的时候觉得冷淡,50米时温热,5米滚烫。然而苏唱是,100米时冷淡,50米温和,5米冰点。 第11章 匆匆一瞥的人说她生人勿近,与她有工作交集的同事或者通过作品认识她的网络粉丝认为她温柔,但如若想要再近一步,你会得到一个微笑。 微笑代表——仅止于此。 苏唱有时会认为自己在某一部分有所缺失,那部分叫做亲密关系。 从未有过伴侣,家庭关系不算亲近,也并不想交朋友。 圈内关系近一点的也就是彭姠之,但也只会多聊两句工作,这还是因为彭姠之总对她耳提面命,要她记得自己的“知遇之恩”。 彭姠之常说,自己就是这位新生代cv的伯乐,要不是那次在酒吧捡到了她,至今苏唱还不知道在哪块墙壁面前当哑巴。 彭姠之那时还不是配导,但已经显示出了及其优越的“识人”天赋,因为她一眼定义了苏唱的孤独属性。 就是那种,全天下的星星都捧到了这尊月亮面前,但月亮轻轻抬头,望着苍穹的那种孤独。 情绪影响了身体是真的,医嘱也是真的,但医生仅从生理层面给予了治疗方案,苏唱自己更清楚,她的心理问题出现在哪里——她很难从亲密关系里汲取能量。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在这件事逐渐影响到她的生活,并令她在声音工作中难以对于一些过于亲密的情感体验共情时,她开始想要探索和尝试。 就那么刚刚好,出现的是于舟。 大概因为初见的特别,让苏唱记住了,也因为,她是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交集,与苏唱的工作、学业、家庭圈子都没有任何联系。她5g上网,对明星的八卦如数家珍,但偏偏就避开了动漫、游戏、声优这几个领域。她对苏唱有接近的欲望,却毫无滤镜。一切都意味着,这类朋友,苏唱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交往。 因此主动提出了一两个邀请。 但偶尔在距离拉近之后,苏唱又感到不适应,想要回到自己的安全距离中。 譬如帮于舟拍完后脖颈后,她没有再跟于舟多聊。 又譬如在于舟要请她吃饭后,她如实回复了两次——没有时间。 如果是别人,这样的进进退退大概会让人觉得怪异,随即便退避三舍。 然而,来回几次后,苏唱发现,于舟是个很自洽的姑娘,她会在苏唱抛出话头时积极以对,又会在苏唱懒怠疲倦时自己找补。 那时苏唱和于舟都没有意识到,于舟对于苏唱,有天然的强优势,在于她十分善于在亲密关系中给予能量,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 何况她还有趣,天马行空,时常有让人觉得新奇的反应。 热情,但又有分寸,很会为别人着想,很注意不去冒犯。 这样的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和苏唱单独吃第二餐饭,第三餐饭。 不过这些,苏唱从未告诉过于舟,她只是对她简单地概括为,自己想要交朋友,而和于舟的相处,让她感到舒服。 吃好饭,于舟买完单,俩人在商场里溜达溜达,把商场从上自下扫一圈,消消食,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但好巧不巧,于舟在二楼看到了一个密室逃脱的广告。 “这个店……”算个刚流行起来的网红连锁店,于舟在网上刷到过推荐,她循着广告看过去,店面就在左前方,小而窄的门脸,但装修得很有腔调,黑灰色的吧台,上面立着几块亚克力宣传板。 老板打扮得像旧时的店小二,见于舟感兴趣,很有眼力见地走过来递给她传单:“美女有没有兴趣?今天打折,最后一天哈,我们这个经典主题,同花顺,这周过了就要拆了。” “啊就股票主题那个,我知道的。”于舟好心动,她向来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什么“最后一天”“马上没有了”是商家揽客的手段,但她就吃这套。 “试一下嘛,”老板指指店里,“真的好玩,你可以大众点评啊美团什么的搜一下,很多好评,正好这两点半可以开一场。” “一场几个人啊?”于舟问。 “最多六位,你们两个人也可以。” 于舟又低下头看了看宣传单,然后抬头跟苏唱说:“有点想玩。” 很直接,直接得苏唱差点没反应过来。她们今天的行程里,好像不包括玩密室逃脱这一项。 “你是说,我和你?”苏唱轻声确认。 “嗯,本来想约火锅一起,但她有点笨,你看着聪明点。”于舟老实说,“哦,火锅是我朋友,一个人。” 很直接,夸奖也是。 苏唱扫一眼店面,不太感兴趣,但又看一眼于舟,她的期待很二次元,像几根线条画在脸上那样明显。 很莫名地,也很片面地,苏唱回忆起自己昨天完成的那个动画片项目,里面有个配角是只小兔子,两条长长的耳朵,通常很精神地立着,但情绪不好时,也会蔫儿了吧唧地趴下来。 将这个毫无关联的场景慢悠悠地回忆完整后,苏唱睫毛低垂,第一次没有对计划外的距离拉近感到不适。 她说:“嗯,我今天没有别的安排。” 第9章 苏唱第一次知道,“眼睛一亮”并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真的会有小姑娘把软绵的睫毛抬起来,卧蚕一堆,瞳孔里就有晶莹的笑意了,或许刚好反射出商场的灯光。 这么爱玩儿的吗,苏唱嘴角没动,心里跟着收了一缕光。 第12章 于舟蹦跶到柜台前,店小二绕进里面,几个键盘弹响:“同花顺,两点半这场哈?两位……打折后598,含服装的。” “嗯,我们不穿。”于舟用余光闪闪苏唱,觉得她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租的服装。 其实,如果俩人换上,再在背景墙前面拍张照,可适合发朋友圈了,于舟有点羡慕地看一眼一旁墙上的cos照。她还没玩过cos呢。 “不穿衣服也不退钱的哈,”老板指指旁边的二维码,“美女,扫这里。” “嗯嗯,没事。”于舟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刷开扫码。 苏唱站在一旁,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儿。 她看见于舟埋头,愣住了,然后退出,又打开微信,再扫了一次。 汗流浃背了舟,她被限额了。 她一边冒汗一边回忆,早上去交了租房的定金,然后又请苏唱吃饭,她每天的刷卡最高额度是5000,现在应该还有……三百左右。 所以598,刷不出来了。 啊这…… 于舟有点方,想怎么能快速调额度,她有钱,真的有,然而背后的凉风一阵一阵的。 正紧张地翻银行官方app,她闻见旁边木香掠过,“叮”的一声,苏唱按下指纹,几秒后锁上手机:“好了。” “好嘞,我看看啊……”老板确认完后,掏出钥匙,自柜台绕出来,“走吧,这边。” 于舟不知道读者有没有习惯,但她有点习惯了,她就知道,跟苏唱出来不出点什么状况她都不安心,这下好了,她行尸走肉般跟在苏唱后面,小声说:“我被限额了,因为我交了房租。” “嗯。”苏唱轻轻应她。 于舟无言以对,她想说自己真的不穷,每天5000呢,这只是个意外,但不知道怎么表达好,于是她讲:“我那个房租还挺高的。” 苏唱看她一眼,有点莫名:“嗯。” 唉。于舟叹气,还是欣赏下老板的背影吧。 等到了密室门口,于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提出要玩的,苏唱付了钱,但自己连谢谢都没说。这…… 老板轻车熟路地打开密室,开门不过一个小房间,挺家徒四壁的感觉,尽头处有一扇门。老板把她们请进去,拖着嗓子溜一遍流程:“线索都在屋子里,实在找不到可以按旁边的提示按钮,往里面走有点黑,如果胆子太小不想玩了就按墙上的对讲。” 于舟没明白这个“胆子太小”的意思:“不是股票相关的主题吗?同花顺。” “不是,”老板开始检查房间,“这主题里有花,顺嘛就是图个吉利,顺顺利利出来。” “同呢?” “一起出来吧。”老板开玩笑,“如果来一对les或者gay我就说是同道中人的意思。” 于舟笑了,八卦他:“你是啊?” 老板没正面回答,把大灯关了换小灯:“我开始以为你俩是。” 哈?她俩看起来像吗?可能苏唱人高打扮又有点帅吧,话也少。 老板操作完,要出去,于舟叫住他:“欸,不好意思,你说里面有花,真花还是假花啊?” “咋?” “我朋友对花粉过敏,如果是真花我们就换一个吧。” 苏唱回微信的手停下,抬眼看于舟。 于舟很认真地等着老板回复,语气像那天说把爆米花挑出来吃了那样,很随意,仿佛为别人考虑惯了。 苏唱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哪怕是家里的阿姨来打扫卫生,自己什么东西要收起来,什么东西要扔掉,往往也需要提前嘱咐几次,有时还会弄错。 但于舟似乎能记得她每一句不起眼的话,“不喜欢吃甜的”,“花粉过敏所以戴口罩”。不起眼到,苏唱自己都说完便抛诸脑后。 “哦,假花,假的,放心,不会过敏。”老板回完,关门离开。 苏唱把手机放下,屋子里只剩她们两个,很小的一间,连影子都铺不完,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墙上,苏唱的影子比于舟的要高一些。 她环顾周围,正想问于舟应该怎么玩,就见于舟径直过去按下墙上的提示按钮,得到四个数字,按下密码锁,门——开了。 ?苏唱有点愣。 “这种一开始的关卡都是测试智商正不正常的,没什么玩的必要,这屋子又不好看。”于舟解释,“我看人家玩密室是这么说的。” 苏唱温温一笑,跟着她往里面去。 于舟毕竟兴奋,已经跑开了,苏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这是一条长长的小巷,四周是干枯的树枝,越往里灯光越暗,从昏黄变作暗绿,幽幽的音乐声若有似无,诡异的气息在廉价的布景中逐渐升腾,被塑料味带得,有些让人不适。 苏唱对气味很敏感,吸吸鼻子眉头微突,抬头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于舟快步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堆着碎碎念:“卧槽吓死我了里面看不见了我还是走你后面吧你怕不怕咱俩一块啊。” 一阵风似的,她闪到苏唱身后,半步距离的小尾巴:“卧槽还真挺吓人。” “你觉不觉得。” “我是第一次来密室逃脱啊,我以前就看过明星大侦探。” “明星大侦探里不是这样啊,这里怎么整得跟鬼屋似的。” “你说前面不会有鬼吧这灯光。” “暗成这样怎么解密啊。” “难怪啊难怪,难怪之前那个老板说胆子太小可能过不去,他都没说如果智商低可能过不去。” 第13章 “卧槽我突然想起来老板说里面还有花,这布置加上花我一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也太阴森了吧。” “那个花会是什么花啊?可别给我整灵堂啊花轿啊绣花鞋那种啊,中式恐怖最吓人了。” “苏唱,你说句话啊。” 苏唱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我,插不上话。” 啊……耳旁有劣质磁带放出的歌声,于舟的脸被惨绿的灯光照着,亮了一小半,苏唱能看见她额头细细密密的冷汗,一手捏着手机,一手在自己的裤子侧缝处搓,她看起来真的很害怕。 之前于舟都尽量得体,这语速和遣词造句显然是慌了。 “你看清楚了吗?前面还有多久到出口?”于舟用在过奈何桥的扭曲语气问她。 “看不太清楚。”苏唱扬脸瞥一眼,又望向于舟,嗓子放得很轻,“怕的话,出去吧?” 她的声音如此动听,像深夜里一艘潜入海底的船。 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她说话时适时送来了气息的浮动,于舟的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 “啊?”她的气也虚了,“可是,还没怎么玩呢,钱都给了,挺可惜的,而且……” 于舟想了想:“万一只是个开场氛围,后面就好了。密室如果做成鬼屋,他会被投诉的吧。” “是不是啊,你说?”微亮的眼神望着苏唱,尾音弱弱的。 苏唱抿唇,挑了个眉,轻轻说:“是。” “那你往前走,我跟着你。”于舟伸出食指,在前方的空气里,虚虚戳一小下。 苏唱终于发现于舟像什么了,鹌鹑,真的很像一只鹌鹑,还是毛被水打湿的那种。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提步往前走,握着手机的无名指稍稍一动,可能有一秒钟,在想要不要牵着于舟,状况会好一点。 但她没说什么,只将脚步放慢,身后的于舟靠过来,有热源,不近不远的气息打在苏唱背的右侧部。 前方有隐隐的光亮,就要到甬道出口。苏唱正要提醒于舟,却忽觉身上一紧,衣服被一把拽住,死死往后拖,拖着它的人在发抖,几个字从嘴里破破碎碎地挤出来:“我、操、他……他……” “他……” 随即是一阵诡异的笑声:“呵呵呵呵呵呵呵。” 于舟腿都快软了,她蓦然踢到了一个洋娃娃,还是破不拉叽的那种,在灯光中对着她笑,心脏被捏得险些惨叫,但她最害怕的时候会失声,怕极了只会笑。 独眼洋娃娃还在笑,于舟也笑,笑得要哭了。 苏唱沉默一阵,而后低头,看着自己被拉得紧绷的t恤,胸//部的线条被勒出,像被人捂住一样不适,原本扎在牛仔裤里的t恤也被拉得松动了,凉意自后方窜上来。 苏唱提了一小口气,又克制地放平呼吸。 五秒左右,于舟回过神,放开苏唱的衣服,眼见皱巴巴的下摆,愧疚感瞬间战胜恐惧,忙不迭走到苏唱面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苏唱没说话,用她细长的手指整理衣服。 于舟后悔死了,也顾不上什么洋娃娃了,她从来没这么冒犯人过,何况对方还是养尊处优的苏唱。求她来玩这个,又表现成这样,还拉她的衣服。 ……苏唱都不说话了。 于舟心里挺难受的,但除了对不起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咬着嘴角等苏唱整理完。苏唱反手抚摸腰处,把衣服后摆掖回去,然后抬头看于舟一眼,又垂下眼帘,依然很安静。 拿不准她的意思,但于舟只知道,她有点害怕苏唱面无表情的样子。 的确,通常情况下,苏唱是一个不会给人难堪的人,因此她往往会说“没关系”来安抚一切不过分的冒失。 但这次不一样,她反着胳膊,抿唇将衣摆在腰部缓慢抚平。 她的耳廓,于舟看不到的地方,不动声色地红了。 哪怕刚刚于舟是通过拉扯衣服来裹住了她的胸//部,苏唱也……有一点害羞。一点点。 但她太少害羞了,所以她不说话。 半晌无言,于舟吸吸鼻子,转头往前面走。有点无措,但她觉得应该说什么来缓解凝重的氛围,于是她快跑两步,探头左右看:“我们出去吧,不玩了,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退出的按钮。” 话音刚落,手腕一紧,被柔软而略凉的指头握住,稍稍用力将她带转身。 于舟站定,看看苏唱拉她手腕的手,又看看苏唱。 苏唱平静地将于舟放开:“前面有吓人的东西,别看。” 于舟的背面,她视线刚刚就快要扫到的地方,赫然停着一个大红花轿。 十几分钟前,她的碎碎念中说过,最怕这种东西。 于舟闻言僵住,她的想象力很充足,仿佛已经有僵尸的爪子垂在她头顶了,头顶发麻,脑后发麻,脸的下半部分也发麻,还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唢呐声。她又怕,又好奇,双眼湿漉漉的,胸腔迅速地被胀满。 她颤着眼皮问苏唱:“很、很可怕吗?” 天啊,苏唱应该胆子很大,她都说吓人。 然而苏唱没回答,她在想中式恐怖对于舟的打击程度,直接讲的话,会刺激到她吗? “要不我看一眼。”见对面没反应,于舟深吸两口气,还是想转身一探究竟。 却又被苏唱拉住。 于舟顿住,因为她奇妙地察觉到,苏唱也在害怕。 第14章 她的害怕很微小,像蝴蝶起飞前颤的半下翅膀,连空气都不会扰动几下,但于舟的心脏是最敏锐的探测仪,只有她能发现。 苏唱的确在害怕,可她怕的是,于舟再拉住她衣服一次,如刚才那样。 所以她抿抿嘴角,轻声重复:“别看。” “那,那,可是……”得走路不是? “那我看哪儿啊?”于舟问。 苏唱的呼吸一起一伏,抬眼。 “看我。” 第10章 于舟愣住了。 她的睫毛轻轻一闪,眼皮也一跳,然后就有了一段和心跳同频的眼波。兹拉,兹拉,像电线短路的灯泡,一会儿亮,一会儿不亮。 明明灭灭的呼吸,明明灭灭的光晕,明明灭灭的眼神,明明灭灭的苏唱。 四周的环境过于诡异,而苏唱在阴影处,只剩一个轮廓,显得她的声音是从蛊毒中捞出来的。 于舟忽然想了很多。 她想起苗疆的驭蛇人,悠扬的短笛吹出几个哨音,蛇便扬起腹部,以臣服的姿态跳一支舞。 她想起出门前写到一半的月亮,她找不好描述的词语了,以至于那段落一直空着。 她还鬼使神差地想起老板说…… 说什么来着?忘了。 于舟听话地望着苏唱,苏唱也看着她,甚至能清晰地看清于舟的双眼皮,她眼皮的折痕也浅浅的,弧度软而圆润,她很少睁着大眼直视人,所以她此刻有一点无措。 苏唱缓慢而轻柔地抿起嘴,又放开,嘴微微张开,含一小口新鲜的空气,不知道是不是从于舟肌肤细腻的纹理间交换过来的。 然后苏唱闭上双唇,注视一眼于舟。 这一眼俩人都有些用力,所以打破了平和的氛围,苏唱吸吸鼻子,于舟轻咳一声,然后俩人都同时移开目光。 一个看右边的墙壁,一个看左边的地面。 视线交错的瞬间,心跳打了个转向灯,“咔哒”一下。 “我……”苏唱的嗓子有点哑,她清了两下,低声说:“我的意思是,你还是走我后面。” “哦。”于舟依然盯着地面,小声说。 然后她安静得出奇,左手掌心轻蹭手机的背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意外之后,于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离开甬道是明亮的白炽灯,花轿是喜轿,俩人坐上去,一左一右地找线索。 苏唱果然很聪明,至少和火锅不是一个等级的,解谜快得出奇,以至于后半场过于顺利,顺利得让于舟有点失落。 也许觉得,这么贵,应该再玩几个小时才够本吧。 但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前面那么诡异,这个主题还没被投诉,因为后面的本子不仅环环相扣,还异常感人,阴阳相隔的恋人没坐上红花轿,甘愿将自己困在青梅竹马的花匠身边,以生生世世的阳寿换花魂。 于舟哭得稀里哗啦,出来的时候还眼红红,她没掏纸巾,习惯性地用手背擦,苏唱不太擅长安慰人,只温柔地等在一边,然后问她:“饿不饿?” 要去吃点东西吗? 于舟有点吃不下,而且看苏唱的神态,她应该很累了,于是抹一把眼睛说早点回家休息吧,然后她抽抽濡湿的鼻腔,又道:“而且我今天也没额度了,你又请我了,下次我请你吧。” 还是很伤心,她还是有点想哭。 苏唱却笑了,轻声问她:“那下下次,我又要请回你吗?” “啊?”于舟抬头看她,“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好像是这个意思。”好像是说,一人一次才公平。 “不是,我真不是。”于舟急了,顾不上哭了,脸颊下方和眼圈儿一样红了。 “哦。”苏唱看一眼她粉色的下颌,让步。 于舟想了想,又哑着嗓子说:“而且,我平时也不是这样的。”她家教还可以,不拉人衣服,也不是特别爱哭的人。 她就嘟囔一句,以为苏唱不会再回,没想到苏唱又笑了,抿唇点点头:“你平时,好像也是这样的。” 这么天马行空,奇奇怪怪的。 “我……”于舟被噎两次,有点哀怨地看着苏唱。 怎么回事啊,不是个温柔的女神姐姐吗? 苏唱垂下眼帘,眨眨眼。她开始体会到三次元友情的美妙,在于鲜活。不同于父母来自大洋彼岸的延迟的叮嘱,也不同于网络上一个又一个哪怕加了emoji的方块字,不同于同事因为职业和专注而对情绪的点到即止。 于舟的鲜活,敞开、纯粹,而有及时性。 她的眉毛眼睛像积木,因为苏唱的一句话,拼成各种形状。 哪怕是一个“啊”,都能有一百八十种情绪,比专业的配音演员能模拟的还要多。 苏唱开始逗她了,于舟知道,但她并不反感。她认为这一次出来,和苏唱又亲近了一些,比如说,苏唱会在吃饭的时候玩手机了,通常要相处很自在的朋友,才会在约饭时坐着自己玩自己的。 能和苏唱当好朋友,对于舟来说,是件挺了不起的事。 她们没有再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但好在不用再以挑选餐厅做借口,她们也能聊上两句。 周一,于舟跟苏唱说她差点迟到了,就差半分钟;苏唱回复幸运。 周二,于舟跟苏唱说她让火锅去看了,那个主题果然拆了,老板没骗人;苏唱回复不错。 第15章 周三,于舟问苏唱,下次什么时候请回她,她想了两天,还是得把密室逃脱这场给还了;苏唱没回复。 周五,苏唱发给她一张照片,有一半的车窗,外面是一个招牌——妙味鱼粥;于舟乐了,问她是在上班路上吗,苏唱说嗯,等红绿灯。 周末,她们聊了三句,结束在于舟的一个问句。 第二周的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她们都没再联系。 周六于舟有别的事情做。她和几个大学同学聚会,约在家附近的ktv。 钱柜这个名字,还是于舟高中时在一个娱乐新闻上看到的,明星在里面唱歌,那时候她觉得好高级,上了大学第一次来,觉得好像除了大一点也没什么特别的,过几年毕业,ktv萧条,钱柜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 更没几个朋友真的想唱歌,只是借个场子玩玩游戏。 不大的屏幕随便放着几首情歌,红红绿绿的灯光被陈年的烟味一熏,连光都有点臭,茶几上摆了几瓶酒和果盘,西瓜的汁液在夜场中显得跟惨案似的,于舟从卫生间出来,与朋友们继续玩游戏。 很老土的游戏,“我有你没有”,输了的选真心话大冒险。 同学四年,聚了那么多次,次次都是真心话大冒险,家底都掏干净了,却仍然乐此不疲。 后来于舟才明白,每次有人提议这个,一定是在场的,有她/他想要了解的人。 想要了解,却开不了口的人。 于舟的生活经验不复杂,这类“攀比”游戏很容易输,人家问啥,她大概率都是没有,连男朋友都没谈过,尺/度/大的问题更是次次空白,所以她甚至没撑过第三轮。 朋友们一见是于舟,有点好笑,但又有点无聊,逗她:“你这真心话也没什么可说的啊。” “大冒险吧,大冒险。” 沈萝筠和几个室友搂着起哄。 “我不想玩大冒险。”上次她们喝多了让郭敏把内//衣//解了,虽然都是女孩子,但于舟给吓够呛。 “愿赌服输于舟你怎么这样儿啊。”郭敏调侃她。 切,你豪放,你来。 “这就不好玩了哈于舟舟~”沈萝筠对她发嗲。 于舟抖抖鸡皮疙瘩,说:“那你们先说惩罚内容,我看看行不行,不行喝酒就是,这不也是游戏规则吗。” 小鹌鹑精得很,反正也别想套路她。 郭敏递给她爆米花:“行,我想想啊……咱们粥粥不能尺/度/大的,她没有尺/度。” 于舟抓起来吃几口,蔫了吧唧的,和电影院的比差远了。 电影院,她突然就想到了苏唱。 但也只是一秒。 “这样,”郭敏清清嗓子,“你给手机里的一个朋友打电话,跟ta说你喜欢的人。” “给男的打女的打?”一边唱歌的桃子来了兴趣,就着话筒问。 郭敏看着于舟笑:“都行,随意,看我对你好不粥子。” 于舟想了想,又塞一颗爆米花:“你坑我。” “你看啊,我要是当着你们的面打了,大晚上打电话,说有的没的,算大冒险。但同时,你们又知道了我喜欢的人,这是真心话。你两个惩罚都往我身上招呼啊?” 嚼嚼嚼,于舟嚼嚼嚼地盯着她。 嘶……挺有道理。 “是吧?真心话大冒险你们只能选一个。”于舟提醒她们。 “那……”沈萝筠插话,出主意,“这样吧,你出去打,回来告诉我们对方的反应,给我们看看通话记录就行。” “行。”于舟生怕她们反应过来反悔,迅速拍拍爆米花的残渣,用湿纸巾擦干净手,拎着手机就往外跑。 看吧,她就说沈萝筠智商不高,整天主人主人的游戏都玩傻了。 出去打,谁知道她说啥了。 不过……那是遇到鸡贼的人的情况,而于舟,是特别言而有信的一碗于小舟。 她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但也隐隐约约有包厢的声音传来,好在是一首耐听的情歌,唱得不赖,跟配乐似的。 她在前奏里打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再迟疑地拖回来。 关掉通话界面,打开微信,找到“苏唱”,发送语音邀请。 于舟没有急着把电话放到耳边,而是盯着屏幕,直到屏幕上出现“0:00”开始计时,她才接起来。 “喂?” 明明环境有点吵,苏唱的声音却那么清楚,像置身于一个电台,把夜场的嘈杂都变作频道的背景音。 “那个,我没有喜欢的人。”于舟望着地面印下来的logo,轻轻说。 那边愣了三秒,然后才是一个:“嗯?” 于舟心里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她眨眨眼,解释:“我和朋友玩大冒险,我输了,要给一个人打电话,告诉她,我喜欢的人是谁。” “我没有喜欢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于舟的眼神虚了,logo有些模糊,身后的包厢好似切了首歌,于舟小心地靠在墙边,腿并拢,支起来。 她以为苏唱会笑,或者会习惯性地说“嗯”,然后她们就结束这段对话。但苏唱沉默了一会儿后,用比刚才更轻的嗓子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于舟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选我做你大冒险的对象。” 第16章 于舟听到了一滴水落下的声音,不像真实的,像从苏唱语言的质感里带出来的,但没有东西接它,于舟只好木木然地用自己的心脏去接它。 背后的包厢里,曲调闷闷的,是一首于舟没太听过的英文歌。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oh……” 就重复这么几个单词,loving strangers,歌名也叫这个。 于舟转过身,侧靠在墙上,用食指抠包厢门。 她听见自己的指甲刮蹭细微的碎屑,她说:“因为,这一周,你都没有找我,我觉得你应该很忙。我想,给你打电话,是一件冒险的事。” -------------------- 歌:《loving strangers》(russian red) 第11章 苏唱曾在国外看过一个小镇。 那晚她独自在外过年,欧洲的小镇沉睡得很早,更没有什么春节的年味,她把手揣在外套的兜里,站在半山腰的湖边,冰结了一小半,另一半仍旧波光粼粼,她看了一会儿湖,又转头看安睡的小镇。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应该是零点了。就这么巧,远处的屋子亮了一盏小灯。 一盏灯并不稀罕,稀罕在出现在万籁俱静里,稀罕在出现得恰合时宜。 很奇妙,苏唱在这个几年后的嘈杂夜晚,想到了这个场面。干枯的冬夜,寂寥的冬夜,点了一盏灯,晃悠悠的,颤巍巍的,怯生生的,很快就要熄灭。 她静静地呼吸几秒,对于舟温柔地说:“上周回了一趟加拿大。” 所以才没有联系你。 但她不习惯解释,后半句没说。 于舟没料到她的回复是这个,但心里很莫名地就蹦了只小兔子,不用力地踹她一下,跑走了。 于舟对字句很细心,苏唱说的是“回”,不是“去”,意味着她并不是去旅游或者出差,加拿大应该是她学习或者生活过的地方,很熟悉,才下意识这样讲。 或者,是她家人在那里吗? 这才发现,苏唱在自己这里,信息量少得可怜。 她想了想,问:“你是中国人吗?” “啊?”电话那头轻轻愣住。 “呃……” “怎么?” “我就是,”于舟捋捋头发,“我不喜欢跟外国人交朋友。” …… “歧视外国人?” 苏唱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疑惑,于舟赶紧解释:“不,不是,就是文化差异挺大的吧,我看书看剧什么的都不爱看外国的,感觉聊不到一起去。” 听筒那边笑了,有一点愉悦的样子,让于舟分不清苏唱刚才那句“歧视”是不是在逗她。 于舟自己也觉得挺搞笑的,笑着小声跟一句:“干嘛呀。” 苏唱很轻地,带点认真地说:“我是中国人。” 也许是有一阵子没联系了,也许隔着电话太像雾里看花,于舟轻易地从这句话中读出了潜台词,好像苏唱在说——你可以跟我做朋友。 不知道还要讲什么,于舟看一眼ktv走廊,说:“我该进去了。” “嗯,”苏唱顿了顿,又说,“出来吃饭吧,明天。” “啊?” 于舟本能反问,随即笑了:“好呀。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bru bro吧,那里的牛排应该不错。”听于舟没反应,苏唱补一句,“在你ppt的第二页。” 于舟果然是没想起来,经提醒才有印象,暗暗佩服:“你竟然还记得那几家店和招牌菜啊。” “不是,”苏唱松软一笑,“昨天看了一下。” “昨天?”她为什么要去看自己的ppt啊?做得也没有多惊人吧。 “嗯,昨天刚回来。” 苏唱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聊下去的意思,回了个“玩得开心,明天见”便结束了通话。 回去的走廊并不长,于舟在高低交织的歌里走着,在想苏唱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昨天刚回来,然后点进去自己和她的聊天记录,看了看ppt,然后呢?然后呢…… 什么意思啊……于舟的cpu有点过载。 推开包厢门,扑面而来的是热浪。姐妹几个也并没有等于舟,自己玩得嗨着呢,沈萝筠摇完骰子,抬头:“回来啦?怎么样怎么样。” “说啦。”于舟突然觉得好累,绕过几条腿,虚脱一样摊在沙发上。 “咋说的?”桃子凑过来,“看看,手机看看。” 于舟解锁手机,打开聊天界面,她和苏唱之前的聊天也很日常,不涉及什么隐私,所以她也没遮遮掩掩,径直放到茶几上供几位领导检阅:“我就说我没有喜欢的人,对方说哦。” 几人凑过来,听到她说没喜欢的人,瞬间又撤了。 只有沈萝筠撤之前扫了一眼微信记录:“嗬,还是个i唱。” 狂热i唱吧,都用苏唱当昵称,爱得不轻。 “什么?”于舟没听清。 “没啥,你又不懂,”沈萝筠啃一口西瓜,转头对桃子招手,“哎这首我的我的。” 第12章 淋浴头水关掉,苏唱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出来,带着朦胧的水汽,她显得更不真实了。蓝牙音响里放着《loving strangers》,刚刚的电话里隐约听到了这首歌,觉得有些好听,挂了电话后便搜到了。 穿着睡衣曲腿坐到床上,她照例开始看上一次漫展收回来的粉丝的信件。 第17章 不管这首歌本身的内容是什么,但它的名字此刻如此契合。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和她一样,也无法对亲密关系有所托付,所以才满腔热情地,爱着一个,陌生人。 歌放到尾声时,她放下信件,想起于舟。 这是回来之后第二次想起于舟。第一次是刚下飞机,经过机场旁边的肯德基,她这次等到了自己配音的广告,青春洋溢的声音说“粘稠咸香的皮蛋瘦肉粥”。机场、肯德基、粥,这三个关键词很精准地指向同一个人。 于是她在车上打开微信,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又忘了回复于舟什么。 但没回的那两次,时间都有点远了,再翻出来显得很突兀。 车上很无聊,她又打开ppt看了一下,然后关掉,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行人发呆。 想问问她在做什么,又有一点疲惫,回去倒着时差,还没太清醒,就接到了于舟的电话。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于舟的那句话有那么一点委屈,委屈得让苏唱觉得很奇妙,她收到过很多种挂念,父母的很天经地义,粉丝的很热切丰厚,但于舟的,是委屈。 苏唱小时候捡回家过一只流浪狗,其实第一次只是蹲下来喂点狗粮,第二次,那只狗在路口等她,看着她的眼神,就有这么一点委屈。 好像在说,你应该做更多呀,苏唱,你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 于是小小的苏唱把那只流浪狗带回了家。 于是昨晚的苏唱在挂电话之前对于舟说出来吃饭吧。 手机屏幕亮起,苏唱收到一条消息。 十五分钟后,于舟也收到一条微信,是苏唱发来的:“明天的午餐,可以换个地方吗?” “好呀,换哪?”于舟穿着睡衣趴在床上,双手捧着手机回得很快。 “我下午两点有个线上会议,在家里比较方便,想改到离我家比较近的地方。” 原来如此,那当然没问题,于舟问她:“你家在哪?我搜一下附近的吃的吧,一会儿发你。” “去stp吧,那里挺多好吃的。” 哇,stp是个囊括了几乎所有奢侈品牌的商场,很高级,拍电影电视喜欢在那一片儿取景,明星也老逛那地儿被偷拍。 “行。” 说定之后,于舟在床上滚了个圈儿,举起手机躺着玩。 刷了下微博,她又给火锅发语音:“我明天要去stp,怎么才能装作经常去的样子,在线等,挺急的。” 有点干的玩笑,但火锅永远会搭茬:“跟你那苏畅啊?” 打个补丁,“*苏唱”。 “你那……”是小姐妹们开玩笑的时候常用的句式,但于舟忽然有点不舒服。 她现在对苏唱的感觉很奇怪,对方忽冷忽热忽远忽近,这条小双鱼游得很拘束,时常被柔软的海草照拂,但偶尔又闯进缺氧的夹道。她打电话说,这是一个冒险,是真的,如果换个人,这么冷落,她根本就不会再打电话。 但也许苏唱太温柔了,每一次接触时多问的那一句,都可以把偶尔少说的那一句抵消。 甚至还有富余可以抵扣。 双鱼座的于舟,富有冒险精神的于舟,最怕被钓又最容易上钩的小鱼小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心念念。 手机里放着那首《loving strangers》,第一句是“i’ve got a hole, oh in my pocket”。 于舟觉得现在自己的口袋也破了一个洞,她知道钱会从里面掉下去,所以她用手捂着,硬币就这样坠在她手心儿里,沉甸甸的,她感到苦恼,因为不知道要这样窘迫地捂多久,但她又庆幸,因为手心比衣服更能感受钱币的重量。 这是一份有价值的,昂贵的东西。 于舟没有再回火锅,而是打开和苏唱的对话框。 她决定直接问苏唱:“你喜欢跟我做朋友吗?” “你喜欢我找你吗?” 不想再去揣测她周二没回是不是在忙,周末不理人是不是不方便,如果苏唱说想交这个朋友,于舟就不猜了。 一分钟后,苏唱回复了。 她引用了之前的那句“你喜欢跟我做朋友吗?”,回复:“喜欢。” 带着句号,很笃定的回答,原本于舟应该开心。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发送了两句,下一句还在后面,而苏唱,引用了上一句。 啊……挠心挠肝挠心挠肝挠心挠肝。 于舟觉得自己如果再想下去要废了。 睡觉。 第二天,酒醒了的于舟照例替太阳值班,变身人间小太阳。她翻衣柜找出一条斥巨资买的连衣裙,单肩包,平底鞋,洗完头吹干后还用夹板不熟练地弄了两下,打车去stp。 果然很高级,里面的香水味都闻着不便宜,周末也没几个人,商场内部也没个凳子什么的,于舟靠着栏杆等,又来回溜达着等。 约定的11点30,但按前几次来看,苏唱应该会早到个15分钟。 11点15,苏唱没来。 11点20,苏唱没来。 于舟去上了个厕所,11点25,在洗手间收到苏唱的消息:“不好意思,可以改天吗?我身体不太舒服。” 可能怕于舟误会,三十秒后,又补了一条。 “很不舒服。” 第13章 心里的电路断了一下。 于舟立马回语音消息:“怎么了啊?哪里不舒服?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你在哪?” 第18章 等不及回复,于舟决定打过去:“怎么回事?” “肚子疼。”苏唱说话虚成气音,到尾部时疼得抽了一口气。 啊这,于舟的心里也跟着抽了一下。 “吃坏肚子了?”于舟快步走出来,拉着商场中央的栏杆。 “不是。” “emmm……胃?” “不是。” 啊……于舟小声问她:“那个啊?” “嗯。” 理解,太理解了,虽然于舟平时不痛经,但她见过痛得死去活来的室友,有一次抓着于舟的胳膊嚎啕大哭,说于舟你答应我下辈子千万别做女的了。 于舟当时一边照顾她一边想上网搜一搜痛经有没有可能造成脑损伤,她于舟又不痛,干嘛让她不做女人。 扯远了,于舟舔舔下唇,问她:“家里有人吗,吃药没,你那个,午饭怎么办啊?” 苏唱深深呼吸两回,几乎是裹着气息出来的几个碎字:“不知道。” 乖乖,痛成这样了。 看来家里也没人。 “我上你家看看你去,你住哪?”于舟想也没想就问她,“给你带点药,再给你带点饭。”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苏唱从来没想过有人这么直接地提出去她家,而且于舟就用了春节拜年的那种语气。 后来她才知道,于舟就是这样的,在她眼里,人文关怀比天大,无论是她去别人家,还是别人来她家,都很合理。 “你别不好意思,”碎碎念在苏唱耳边绕,“我来都来了,反正就在你家附近,而且你又说没别人。况且说,咱俩是病友啊你忘了,你几天没洗头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样子我都见过。” …… 那边的气息颤了颤,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其实于舟也不记得苏唱没洗头的样子,但她一着急嘴就收不住,听苏唱没反应,有点怕伤人家自尊心,于是摸了摸手下的栏杆,放低嗓子:“不好意思啊,不太方便,是不是?” 声音糯糯的,像是用兜子把早前的话往回收。 确实,苏唱跟她又不是多好的朋友,凭啥让她上她家。 “那……”于舟在琢磨,要不问问她地址,给她外卖过去也行。 措辞还没斟酌好,听见苏唱轻声问:“江南书院,你能找到么?” 于舟心里被戳破一个泡泡,马上回:“我搜一下,你把门牌号发我。” 然后她举着手机往外走,张望附近的指示牌:“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缺的跟我说,喝粥行不行?皮蛋瘦肉粥?药我就买一般的止痛药了啊,卫生巾够吗,你量多吗,要不要安全裤或者加长型的。” 等她一席话秃噜完,才听苏唱虚声回一句:“够。” 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行,”于舟叹气,“我看着带吧,你躺会儿,别忘了发我地址啊。” 苏唱挂断电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动,又有一点控制不住,她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应该没有侧漏,但小腹又绞得厉害了。其实平时她还好,可能这一周太累了,时差的关系导致经期提前,并且异常汹涌。 她等着痛感平稳一些后,下床穿好拖鞋,到客厅坐着等于舟。 按常理说,她应该要拒绝,但想到是自己主动邀约,又听于舟那一句“我都过来了”,就有点不忍心。 苏唱叹一口气,捂着小腹坐在沙发上,又俯下身,将上半身贴着大腿。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她熟练地忍耐着痛苦,但不熟练地等待着即将上门的关心。 于舟拎着三个袋子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才刚按了一下门铃,门就开了,于舟正在整理自己被汗打湿的头发,看见苏唱有点愣。 她站在门口,颀长的身子靠在玄关处,深蓝色的睡衣套装,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以外,其他的还好,没有想象中的蜷着缩着,甚至手只轻轻扶着鞋柜。 但她应该不太方便弯腰,用脚尖将一双粉色拖鞋带过去,伸手要接过袋子:“麻烦你了。” 于舟把手往后一缩,这个动作特别像青霞,不由分说的样子也像。 她躲过苏唱的手,仍旧自己拎得牢牢的,低头换鞋:“你站在这干啥啊?过去坐着,先把粥喝了,二十分钟之后吃止痛药,你别招呼我了,我也不是来做客的。” 苏唱看她忙忙碌碌小蚂蚁的样子,有点好笑,好似也没那么疼了,于是抬手掩一下腹部,带着于舟往餐厅走。 小蚂蚁把搬来的东西往餐桌一放,一样样往外掏,很细心地拆外卖的包装,摆到苏唱面前,连勺子也拆好,平放在碗上,然后给她挨个展示配菜。 “酸豆角吃吗?腌萝卜?榨菜?”她晃晃透明的小盒子。 苏唱摇头。 于舟又装回去:“就知道你不吃,不过这是送的,我还是让她们装了点,你不吃我带回去吃。” “扑哧。”苏唱又一次忍俊不禁,低头望着粥,笑得很克制。 于舟停下动作,勾头看她,也开心了:“还能笑,看来这会儿不太疼了哈。” 她愉快地抿着嘴,又帮苏唱拆止痛药的外包装。 “你吃,别看我,赶紧吃。”她掏出说明书,仔细查看禁忌,然后又小声地念着用量。 苏唱喝半口粥,看半眼于舟。喝半口粥,看一眼于舟。 第19章 “对了,你那个会议怎么样,不是说两点吗,你还能开吗?水壶在哪,我帮你烧点水?”于舟抬头看她。 苏唱咽下一口粥:“有热水,在客厅那边,等下我自己去倒。” “哦,我刚还问了个啥来着?” “会议。” “啊对对对。” “推到明天了,和围读一起。” 围……什么?于舟听不懂,找了个杯子去帮她倒水。 她还穿着精心打扮的小裙子,可能觉得头发碍事,等水的过程中她抬起胳膊用手腕上的头绳扎了个马尾。她头骨很圆,马尾翘翘的,这一来,阳光描绘出的轮廓就更好看了。 “你这房子好大啊,你一个人住啊?”于舟端着水走过来,放到苏唱手边,坐在餐桌旁,两手交叠地看着苏唱,顿了顿,她又说,“你要是疼的话别管我,我自己说自己的。” 苏唱淡淡一笑,润润干燥的双唇:“好多了,没事。我平常是自己住。” “哦,那你收拾得还挺好的。”这么大的一个复式,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 “每周有阿姨上门。” 不得了,有钱人是这样的。于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人性,拉着苏唱问东问西,但她第一次见这种豪宅,确实忍不住小新奇。 “我找的那个房子估计也就你的厨房那么大,不过采光还挺好的。” “厨房?”苏唱一怔。 “嗯,我跟人合租,我住次卧,就大概7平米还是9平米。说起来离你这也不远,比我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近,我现在住在我阿姨家里,就上次你去接我那个地方。” 苏唱的房子让于舟对自己的新生活也产生了向往,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租房,意味着她可以随意布置,弄个小矮桌,或者蒲团什么的,也当是餐客一体了。哈哈。 苏唱捧着温水看她,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她抿一口水:“那你是,还没搬?” “嗯,下周末。” “嗯。” 于舟低头看看手机:“你这时间差不多了吧?把药吃了,本来买了点红糖想给你熬的,但看你状态还行,还是算了吧,有点麻烦。” 苏唱鼻息一动,又笑了:“哦。” “还是说你想喝?” ……倒也没有。 吃完药,于舟让苏唱进卧室去躺着,然后她去了趟卫生间,回来跨着单肩包说:“那你休息吧,不痛了跟我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苏唱静静靠坐在床上:“嗯。” 于舟转头要走,又看到了什么,蹲下来一边动作一边说:“你这个落地灯的线怎么都抛在外面,就在你拖鞋这里,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万一绊到脚,灯砸下来,吓死。” 她细心地把线绕到后方去,落地灯光在她认真的脸上打下阴影。 苏唱望着她,马尾扎得不规整,有碎碎的头发掉在两侧,大夏天的,额头上有一点沁出的汗珠,看上去很小很乖的一个姑娘,但她操心得很老练,仿佛骨子里自带的。 我自己弄吧,苏唱想说。 但于舟站起来说:“好了,走了啊。” 然后低下头掏出手机打车,甚至都没再跟苏唱道一次别。 不知是不是缺少这次道别的缘故,苏唱睡不着的这一会儿,想了三次于舟。侧躺一次,平躺一次,翻身坐起来的时候,一次。 她去客厅看了一眼,餐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垃圾都带走了,然后她抿抿唇,去洗手间。 开热水洗手,苏唱撇一眼旁边的马桶,愣住了。 走到洁白无暇的器具面前,她低头仔细看。 几个小时之前,右侧壁上,有她更换卫生巾时不当心弄上的血渍,她当时看到了,但实在太疼,想着好一点再清理,现在就是好一点的时候。 然而…… 没有了。 咯噔,咯噔,咯噔,苏唱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抿了抿嘴角,打开旁边的垃圾桶。最上方有几张纸巾,上面有一点血迹,还有一张消毒纸巾。 垃圾桶合上,苏唱有一会儿没说话。 和因为工作而上门清理的阿姨不一样,甚至她和于舟也还没有成为亲密的至交好友。 她感到自己心底在发麻,淡淡的,迅速的,轻轻的,重重的,像是运转良好的部位突然陷入瘫痪,又像是死亡已久的脉搏重新挣扎。 她深吸一口气,回到卧室,拿起手机,给于舟发消息:“卫生间,是你清理的吗?” 于舟回得永远那么快:“嗯,对,我看见了,就顺手清理了。” 苏唱没言语。 于舟的消息过来:“你好一点了?” 苏唱没回复。 于舟的电话过来。好像刚上电梯,有门关闭的轨道声:“怎么了?” 有点忐忑,是不是没有分寸感,让苏唱不舒服了?她以为苏唱没注意,又难受,所以才弄了一下。 苏唱沉吟片刻,终于出声:“脏。” 于舟听了这话,轻轻笑了,细声安慰她:“都是女孩子,这很正常,不脏。” 听苏唱依然沉默,她又说:“真的,我最近上网,老看到大家说不要月经羞耻,真的,不脏。” 苏唱没有月经羞耻,月经本身不脏,但于舟这个举动,让苏唱不舒服。 不是被冒犯了的不舒服,她仔细回想,在垃圾桶前,她有一秒钟,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第20章 ——不想让于舟对别人这么好了。 不想。 第14章 结束对话,苏唱头一次觉得耳朵胀胀的。 这种生理反应很特别,一半是尴尬,另一半,说不上来。她虽然朋友不多,但绝对不是没有享受过照拂,相反,她得到过不计其数的帮助,但于舟的不一样,听她的语气,甚至不知道苏唱发现了这个小污点。她每一次为苏唱多问的那一句,多抽出的那张纸,多看的那一眼,都像是顺手。 甚至还为别人发现了而窘迫,而尴尬,而生怕有失分寸。 她总是想让别人舒适一点,似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以至于苏唱会想要探究,“别人”里到底包括哪些人。 苏唱是一个各个圈层分得很清楚的人,什么样的人处于什么样的距离。但于舟不是,她是一个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发光体,只要有人处于她照料的范围,她就不吝惜温暖。 墙上的时钟片刻不停地走,是不知疲倦的夜旅人。 苏唱在夜里醒来,一看时间十一点半。她起床喝一杯温水,换了个卫生巾,坐回床上。身体好很多,看来止痛药确实很有效。 但她拿过手机,觉得反常。 因为于舟没有再给她发消息,没过问她是不是好一点了,也没有嘱咐她止痛药要怎么吃。 苏唱垂下睫毛,轻轻扇动两下,给她发微信:“睡了吗?” 十五分钟后,于舟才回复:“没,怎么了?” 往常她不会回得那么慢,但苏唱也不知道说什么,迟疑着打下三个字——在干嘛。 在、干、嘛。这三个字很平常,却从来不会从苏唱手中发出,她对别人的动态没有太多探索欲,也向来不习惯用这种类似于没话找话的句式。 苏唱不适应地删掉,好在下一句于舟的话来了:“还在不舒服?” “没有。” 嘶……于舟把拖鞋一踢,坐到床上,这对话,有点让人费解啊。她咬咬指甲,觉得苏唱应该是无聊了,所以回她:“那,聊会儿?” 十秒后,收到苏唱发来的语音电话。 呃,倒不是说这种聊。 不过于舟挺开心的,又进步了粥,她和铁子火锅就是这样,打着打着字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煲电话粥,这个鱼粥粥算擅长。 她接通电话时躺进床上,耳朵和话筒贴着枕头,语调也变得像填充的鹅绒:“还不睡啊?” 那边的苏唱愣了一下。很少,或者说印象里没听过这么亲昵的开场白,她能听见于舟躺下时轻哼出的气声,还有她头发摩擦被单时悉悉索索的动静。 “你呢?”苏唱问。 于舟笑了:“刚躺下。”说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仰卧。 “所以你刚才是,洗澡去了?” “不是,早就洗了,刚在视频,火锅要去酒吧跟crush约会,但她说她家的猫快生了,她怕今晚有动静,就说把监控开着,我帮她盯着。” 哦,原来真的是对所有人都这么热心,甚至包括一只临盆的猫。 苏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于舟沉吟片刻,忽然说:“下午的事,不好意思啊。” “嗯?” “我看监控时其实想了好一会儿,觉得那样挺不好的,你发现的当时肯定很尴尬。”所以一晚上都没再找苏唱,哪怕她确实担心。 而苏唱想的是,自己有一点了解于舟了,她果然在怕给自己带来不便。 于是苏唱低声回应:“比起那个,你道歉,更让我不适应,”停两秒,又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要总是对她那么忐忑。 然后她听见于舟愉悦的笑声,细细短短的:“是啊。” 她和别的朋友,是不会想这么多的。上大学时,室友有时甚至还会弄一点到地上,见她拖地,只会给她一个隔空猪亲,说于舟我真想把你娶回家。 于舟就杵着拖把说她绝对不会嫁一个不懂收拾卫生间的女人的。连垃圾桶满了都不晓得倒,懒得要命。 回忆完毕,两人陷入沉默。一秒,两秒,三秒……于舟和朋友也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沉默,像在纵容什么东西滋生。 十来秒后,于舟“扑哧”一声笑了。 “嗯?”苏唱抛出短暂的气声。 “我觉得咱俩好神奇,真的,我吧,经常一个上头觉得咱俩挺好了,你看都冲上你家了。但又偶尔尴尬,感觉没熟到那份上。”于舟把免提开着,手机放在枕头边,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苏唱忖了忖,提议,“下周把今天的饭补上,或许会熟悉一点?” 于舟摇头:“不了吧,我总觉得咱俩每次吃饭都会出点状况,不适合,要不去看电影。” “我不太爱看电影。” “啊?”于舟侧身看通话界面,“可你第一次约我,就是去看电影。” 苏唱眨眨眼,更深露重中带一点鼻音:“通常我对合作伙伴送的票没什么兴趣。但当时我正在准备参与一个百合项目,之前听说过x战警的主题有隐喻性少数群体的挣扎,想去感受一下,算……做做功课?” 于舟耐心地听她解释,很少听那么长一段,声音真是好听得要命。她等尾音下沉完毕,才琢磨着问:“百合项目,姬佬啊?” “嗯。” “你要研究这种,通过隐喻的电影分析也太委婉了,去les吧走一圈呀,跟人喝喝酒,问一问,不比那个直接?” 第21章 “emmm,”于舟很快自我否定,“感觉你去也不太行,我觉得你气质很姬,可能会很招人。” “气质很姬?”苏唱的反问十分特别,漫不经心地把别人的观点再带一遍。 “对,”于舟在脑海中勾勒苏唱的形象,清冷、温柔、自信、从容、不疾不徐,“就是挺招女孩子喜欢的那类。” “是吗?” 这一句更轻,和在车上于舟说帕拉梅拉的尾翼很帅时,苏唱的反应一模一样。就那么不在意地从鼻腔里一抛,虽然是问句,但好像并不需要人回答,好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确实如此。 很莫名,于舟的耳朵红了。 因为她听见苏唱问完后,又习惯性地笑了笑,嗓音里的钩子出来,轻轻地点了点于舟的胡思乱想。 “嗯……苏唱,”于舟又体会到了捉摸不透的感觉,于是她咬咬下唇,翻身侧躺对着手机屏幕,脸颊枕在手背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那天我问你喜不喜欢跟我做朋友,其实我问了两个问题,你为什么只回答了一个啊?” 苏唱淡淡笑:“因为我只想回答能够确定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听起来会像一个我随时有空的承诺,但实际上不是。我经常很忙。”所以…… “明白了。”于舟说。 她深吸一口气,看看时间:“挺晚了,咱睡了吧,你早点休息。” “好,晚安。”苏唱说。 “晚安。” 第15章 于舟总觉得,五月是勤劳的一个月,大概是以劳动节开头的关系。至月底,她也收获满满。领导交给她的新项目完成得很顺利,她将穿着职业装去做汇报ppt,当年幻想过的女强人事业旅途,似乎也并不遥远。 忙碌的一周中,和苏唱成为了微信聊天搭子。 周一,于舟发朋友圈说周五要做个ppt,但她一穿职业装就很土,万能的朋友圈有没有抬气质一点的牌子。苏姓友人光点赞没评论,于舟忍不住找她,她说没穿过职业装。 “那你还点赞?”于舟还以为她知道,略失望,因此语气里带了微薄的怪罪。 “不可以?” “可。” “以。” “可就是可,不需要在后面加‘以’。” “谁说的?” “我们年轻人都这样。”于舟抖机灵。 苏唱没回复。 周二,苏唱难得地发了一条朋友圈,抹茶红豆蛋糕卷,没文案。于舟冲上去评论:“好吃吗?” “一般。” “一般还发朋友圈啊?”你朋友圈不都寸土寸金地收费的吗? “不可以?” “可。” “以。” 噗哈哈哈哈哈,于舟在屏幕那头笑出声,突然发现苏唱熟了之后有点点幼稚。 还有点点固执。 她把跟苏唱的交情定义为经历过流血事件的交情,你看,第一次拉近距离是流鼻血,第二次是……嗯……总之,离过命之交也不是太远。 周三到周五,于舟没有发朋友圈,苏唱也没有,俩人各自忙工作。周五晚上,苏唱结束一天的录音,刚回到家,收到配导的消息:“苏苏,这一句需要补录一下,收漏了,就两个字,你在家补就行,下周三之前给。” 然后是一段前后语境的参考音频。 苏唱没回,来到书房打开电脑,翻出剧本截图和音频确认情绪,然后对着录音设备,用三种情绪各录一次,存好后径直发过去。 “好快,谢谢宝。”配导很善交际,见谁都喊宝。 苏唱懒得打字,想发“握手”的表情,又好像略显无趣,于是点开表情包,把“小猫点头”发过去。 配导没有回复她“小狗点头”,而是语音尖叫“啊啊啊啊啊这个猫猫好可爱第一次见你用表情包哎!” 苏唱锁掉手机,在电脑前坐了会儿,抬手想将盖子合拢,抚上边缘时却迟疑了一下,食指中指抵住,对着屏幕轻轻一推,坐正身体,打开浏览器,点击搜索页面。 单手在键盘上敲出于舟两个字,又删掉,想起住院时于舟说过她的笔名叫“八大钦差”。 很特别,以至于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条目,第一条就是她长佩的主页。 苏唱只是用表情包时突然想起来,于舟说周五要做汇报,很重要的一场汇报,但现在已经晚上了,她没有发朋友圈说结果,更没有对苏唱讲。苏唱可以直接问,但她不想。 点开主页,周四更新了一章,在晚上12点38。 评论数显示8,点进去一看,读者的4条,于舟认真回复的4条。 她回复的字数,比读者给她的评论还要多。 于舟跟所有人都有很多话可以讲,不止是苏唱。 苏唱挑了个眉,兴致不太大,本想关掉,却瞥到了倒数第二条评论。某个看起来相熟的读者说:“柴柴你上次说要去观察霸总,回来给咱们写霸道总裁爱上我,你观察得咋样了?” 于舟的回复仿佛有声音:“不是霸总啦,只是最近认识了一个蛮有腔调的朋友,有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不过,越观察,我越困惑了。” 或许是太糊,没人在意的缘故,于舟挺习惯跟几个老读者在评论区聊天。 三个小时前的对话,读者没有再回她。 第22章 苏唱的食指摸一摸键盘格子的凹凸处,停了一会儿,想要回复:“什么困惑?” 预感很强烈,她觉得于舟说的那个朋友,应该是自己。 网站弹出让她注册的对话框。不想注册,苏唱关掉页面。 去冰箱里拿出一杯酸奶,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吃,又看了会儿剧本,苏唱揉揉脖子,拿起手机,搜索到刚才的长佩评论区。 刷新时,她竟然隐隐好奇。 这种感觉称得上罕见,因为网络上对她的评价很多很多,无论是好是坏,苏唱日益习惯,连偶尔刷到带着自己大名的帖子都懒得点进去。 但她想看看于舟怎么评价她。 怎么评价这个……不太好交流的,新朋友。 评论又增加了两条,读者说:“啥困惑啊?” 于舟回:“我发现有钱人都可忙可忙了,没事根本不敢找人家,你说真霸总哪来那么多时间搞些有的没的啊?” 新鲜的评价,在38s前。 苏唱看了一会儿,笑了。 原来上次自己说比较忙,听在于舟的耳朵里,是这个意思。难怪,这周她的交流都很被动,每次都是苏唱先显示出有空,于舟才适时聊两句。 机灵的小双鱼,游得很有分寸。 但也不至于不敢找吧……苏唱想了想,拿起手机,打开跟于舟的对话框,打下几个字:“明天搬家?” 地上的箱子摊开,于舟还在叠衣服,累得想死。幸好刚毕业东西不多,也就这么一个箱子,但还是,累得想死。 她挠挠发痒的头皮,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把头耷拉在床沿,歪着头叠。 至少这样可以省省脖子举着头的力气。 半分钟前她听到了手机响,但还以为是长佩的读者又回复了,对,糊作者就是这样,读者评论都要设置提醒,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评论量提示99+的那一天。 抬抬酸不拉几的胳膊,摸到手机打开一看,竟然是苏唱。 啊,她还记得自己明天搬家啊…… 于舟心里有点甜,看看这人缘。押韵了。 没力气打字,她用语音回:“对啊,正在收拾。” “怎么这个语气?”苏唱也回以语音。 “我要累死了。”于舟幽怨至极。 白色的语音条过来,于舟点开,先是一个含着笑意的短促气息,然后苏唱问:“怎么搬?” “我就一个箱子,就没想着请搬家公司,打车就行。” “几点?我帮你。” 啊这……于舟没有立马回复。 苏唱的语音又过来,笑得淡淡的懒懒的,稍稍悠着嗓子:“你要跟我客气吗?” 好像在提醒,当时于舟去她家照顾她的时候,也很不由分说。 做朋友要有来有回,于舟教的。 “不是,我是在想,我竟然……有帕拉梅拉帮我搬家的一天啊。” 于舟嘿嘿嘿,出息得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16章 于舟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势利眼,这体现在她得知有帕拉梅拉为自己搬家之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叠衣服也不用把头搭在床上了,不要太有劲儿。 力气到了睡觉也没用完,不过她早有预料,从小就这样,特别不争气,一有点什么新鲜事,头天晚上指定失眠,她想自己的小屋子,记忆有点模糊了,又从手机相册里把看房时拍的照片翻出来看看。 等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纸上写苏唱那句话——你要跟我客气吗?她想要改良改良收作霸总语录当素材,但每次写上去又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梦里的于舟很着急,也很用力,写了一遍又一遍。 顶着黑眼圈下楼的于舟不可谓不懊恼,下车等在路边的苏唱都愣了一小下。 而苏唱,米色略收腰的无袖羊毛针织衫上衣,肩膀处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清俊的骨架上,下身oversize的浅灰色长裤,于舟看看人家的穿搭,再看看自己的t恤牛仔裤,想想怎么会有人把随性和精致结合得那么好呢?连高级都高级得毫不费力。 想给老天奶打电话唠唠嗑。 ——都是孙女,尊称您一声奶,您对我能上点心吗? “我,那个,”于舟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突然到她都来不及上手捂,然后带着眼角的泪痕说,“早上好。” 对面的苏唱克制地笑出声:“怎么困成这样。” “兴奋的吧。”于舟又打了个哈欠。 小麻雀被小熊猫上身以后,不叽叽喳喳了,上车还连打了三四个哈欠,打得泪痕铺了小半个脸,她一边用指头擦,一边吸吸鼻子:“谢谢你啊,你人真好。” “但咱这是去哪啊,我都没跟你说地址,你就开了。” …… 好像是。苏唱被她惊人的困倦模式吸引,瞟了好几眼,习惯性往家开了。 “你不是说,离我家近么,我先往那边开。”苏唱不动声色地抚一把方向盘。 这么聪明呢,于舟拿出手机输导航,然后在车辆平稳前进中,睡着了。 但也就十来分钟,本能觉得不礼貌,挣扎着清醒,然后跟木头一样望着前挡风玻璃,晃悠七八分钟,头一歪,又睡过去。这次很沉。 苏唱不做声地淡淡一笑。 车上充好电后,下车的于舟能量很充足,拉着箱子等苏唱停好车,俩人就往小区走,行李箱在有纹路的地面上发出骨碌碌的声响,于舟看看大门,也还行,2010年的小区,但好在是复古风格,也不显得很旧,门厅还有整齐的信箱收件处,走廊的灯黄白交替,一看就是换过一些。 第23章 她俩来得早,周末很少有人这个点出门,因此等电梯也很顺利。 于舟望着攀升的数字说:“我还是挺幸运的,我同学那房子月租跟我差不多,还没电梯呢,每天都要爬五楼,日常还好,要是搬家不得累够呛。” “而且这房子是南北通透的板楼,不是鸽子笼,户数少,虽然只有两部电梯,但上班就不会等太久。” 于舟有点小得意,找房子是用了心思的,想不经意地闲聊出来,苏唱也许会觉得自己成熟一点。 但为什么要想让苏唱给她一个更成熟的印象,她没往这头想。 快到了,苏唱才开口问她:“等下是不是要去买日用品?” “嗯,我提前买了些,不过缺什么可能一会儿还要去楼下的超市,我刚在车里看了,大门旁边就有个生活超市。” “嗯。” 俩人走到门口,于舟按记忆输入之前中介给的密码,密码错误。她愣了一下,又翻微信记录,对照着再输入一次,密码错误。 再看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一遍。 密码错误。 三次密码错误提示,密码锁里冰冷的女声说即将锁定。 于舟不敢轻举妄动了,给中介发微信:“密码改了吗?我进不去。” 她捧着手机等密码,有礼貌地跟苏唱说了声不好意思可能要在这站会儿,然后又埋头,等信的样子虔诚得像烧香。苏唱忽然发现她的头发长得很规整,一低头总是整齐地从脖子后方分叉,乖巧地往两边走,露出白皙而细腻的后颈皮肤。上一次看到,是在她流鼻血的时候。 但这回不大一样,她脖子正中央好像生了一颗痣,黑黑的小小的,上次看还没有。 于舟转头,见苏唱望着她,低声问:“怎么了?” “你脖子后面,有颗痣?”苏唱轻轻问。 “嗯?没有啊。”于舟又低头看手机,左手绕到右边颈部,指头自发丝里穿过去,抚摸一把:“灰吧?” 果然是灰尘,被她摸一下,片刻便没了,干净得和牛奶一样。 她又顺势用中指和无名指当梳子,把长发从指间顺下来,再挽回耳后。 这个动作非常不像小姑娘,和于舟的气质格格不入,甚至有点违和。 中介还没回复,于舟有点着急,咬着下唇给他打语音。第二通才接,那边嗓门很大,苏唱听得十分清楚:“哎哟姐,您没看消息啊?这房子不租了,被下架了,前阵儿查隔断,这三卧四卧都是隔的,被要求整改,不能往外租了。” 于舟有点懵:“不是,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我给您打电话,您没接啊,后来我们系统给您发短信了。” 中介每次给她打的号码都不一样,每次打来也会提示推销,这类电话她通常都不接,或者挂断。 “那你,那你怎么不给我发微信呢?”于舟心里惴惴的,情绪磕磕绊绊,说话的声音也小了。 “姐我这微信问房的很多,一般租出去我就删聊天会话了,这不是找不着您吗,以前也没遇到过这事儿。对不住,对不住啊姐,那个您看眼短信。没事姐,我再帮您找几套好的,您一句话的事儿。” 于舟没应,把电话挂断,而后点开有99+个红标消息的短信界面,打开通知消息,果然,一周前租房网站有给她消息。 说因条款(四)中不可抗力因素,合同要作废,订金将于15个工作日内原卡退回,收到三个工作日内无异议表示已知悉。 于舟安静得令苏唱眉头轻蹙,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于舟埋头翻信息,头发又垂下来了,可这次她没功夫去挽起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嘴唇闭得很牢。 呼吸稍重,一起,一伏。 她没再跟中介掰扯,就抽了抽鼻子,又打开租房app,搜索自己这个小房子。 确实下架了,不过上面写的是——已成交。 系统记录的成交金额,比之前自己谈的要高400块;成交时间是上周。 她望着那个界面,拇指擦了擦屏幕上的灰,没擦干净,再擦一擦。 苏唱又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很轻,但于舟眼圈红了,几秒后鼻头也红了。 一刻钟之前,她还在兴致勃勃地说自己很幸运,很会挑房子,再前一阵,她说自己的房子虽然就苏唱的厨房大,但采光很好。她连宜家的小矮桌和蒲团都看好了,还好,还好没下单。 她把手机收起来,抬脸跟苏唱说:“走吧,他们不租了,先下去。” 不想杵在这。 苏唱轻轻呼出一口气,没说什么,帮她推着箱子往回走。 走到大门处于舟才出声:“我平时不爱接推销电话,通知消息也不看,本来人家通知了的。” 但苏唱明明看到刚才屏幕上的“已成交”三个字了。 并且,也不该是这个通知流程,摆明被中介欺负了,于舟自己很清楚。 俩人又回到车里,于舟望着窗外,听不太大的空调声。 “去哪?回去?”苏唱问。 于舟又把手机掏出来,小声说:“等下啊,我找个酒店吧。” 嗯? “为什么要找酒店?”苏唱侧脸看她。 “我定在今天搬家,因为明天大刘阿姨她们就回来了,我要是这会儿说租不了了回去再住几天,她肯定要留我,而且还会跟我妈说。我妈会一直问我是不是被骗钱了,十五个工作日钱能不能回来。”于舟打开去哪儿,输入公司地址,浏览附近酒店。 第24章 “我先在酒店住几天,找房子应该也挺快。” 于舟的语气终于撑不住了,怏怏的。她不想住酒店,好离谱,拎着全部家当住酒店,无家可归的样子。 还很贵。 发动机的声音像镜头的底噪,苏唱静静等她,手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 一下,两下,三下。 眼皮一掀,偏头看于舟,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好像看屏幕的视线有点模糊,她用力眨两下眼,把干扰目光的坏东西眨回去,继续一声不吭地对比价格和位置。 苏唱转回头,脊背往座椅上一靠,右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左边车窗。 形形色色的行人,忙忙碌碌的车流,安静呼吸的于舟,时断时续的点击屏幕的摩擦声。 苏唱忽然想了很多。零零散散,毫无章法。 想起和于舟同住一间病房,她的生活习惯很好,早睡早起,如果你不允许她打开话匣子,她一般不会吵人。 想起于舟拎着三袋东西到她家,用没留指甲的手仔细地抠止痛药外包装的塑料膜。 还想起卫生间垃圾桶内的那几张纸。 之后很莫名其妙地,想起小时候遇到的那只流浪小狗,它等在路口,见到两手空空的小苏唱,委屈地叫了一小声。 然后苏唱决定带它回家。 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来时,心里很忐忑,像在做一个未知的冒险。 车内的苏唱无名指一动,不用力地拨弄一下方向盘旁边的按钮,跟于舟说:“你愿意去我家吗?” “啊?”于舟愣愣地看她。 “我家你去过的,有多余的房间,也应该比住酒店方便,”怕于舟误会,她又补充,“你可以先住几天,然后找房子。” 第17章 又一个第一次。 苏唱第一次在友情里生出保护欲,对象是副驾驶上攥着手机的于舟。 但当时苏唱对这种情绪很陌生,她只觉得,于舟的胳膊怎么那么细呢?在袖管儿里空荡荡的,好像一不当心就要折了。 还有她的锁骨,难过的时候仿佛要比正常时候突出一些,因为她刚刚憋情绪憋得很辛苦,吸气时锁骨上方紧紧地凹进去。 其实苏唱有更好的办法替她解决,至少能拿回一笔赔偿,但她看于舟的反应,知道她不想,她极力在苏唱面前故作轻松,把事情形容得尽量小。 于舟就是这样的姑娘,在小事上会软软地怼人,有时还有些张牙舞爪,但当她真正受伤害时,是没有眼泪的,她会本能地隐忍,把一切情绪往回收。 越难过,藏得越密不透风。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因为苏唱的提议出乎于舟的意料,甚至出乎苏唱本人的意料。 于舟不懂,其实她和苏唱在医院里就同住过一个屋檐下,并且相处融洽,但为什么,自己不觉得,借住在苏唱家里,应该算一个备选方案。 刚才找酒店时,她甚至想问问火锅,去她那抢半张床。 可是……如果要住苏唱那里…… 苏唱又拨一下转向灯的按钮,清了清嗓子。 俩人同时开口。 “那我……”送你去酒店吧。 “那我……”还是去找火锅吧。 话音同时卡顿,苏唱双手胳膊叠在方向盘上,趴在上头侧脸看她,笑了。 于舟也笑,然后她想了想说:“去你家,会不会不方便啊?” 这个说法,潜台词是想去。 苏唱听懂了,发动车子,打个方向盘起步:“可能会有不方便。” “啊?” “我家离地铁有点远,你要重新规划一下上班路线。” 于舟觉得自己的嗓子眼被苏唱拎起来又捏回去,扯得心脏也有一点酥酥的,她抱着背包,小声说:“那有公交站吗?” 苏唱偏头想想:“好像也没有。” “那我骑共享单车。”于舟努努嘴,又把腮帮子鼓起来。 其实有一点开心,但情绪如果转换得太快,显得她癫癫的,于是她还是控制下想要变月牙儿得眼睛比较好。 江南书院是第二次来,这次没做访客登记,跟在苏唱后面小碎步进去,苏唱没帮她推箱子,回着微信走在前面,像一个房东。 房东姐站到大门前,抬眸扫一眼门锁,自动识别,“咔哒”一下开了。 于舟欲言又止,因为这次苏唱没给她拿拖鞋。 她进去得蛮急,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手机下端靠近双唇:“风哥,我最近的时间是15号到18号,你看看能收完吗?” 风哥?于舟换上粉红拖鞋,竖着耳朵,不是故意听的,但……风哥这个自带年代感的称呼,配上苏唱冷淡的表情,好像在哪个码头接头。 对面应该说了句什么,苏唱放松地将高挑的身子斜靠在沙发上,明眸皓齿地笑了:“好呀。” 苏唱讲话极少用语气词,尽管这个“呀”很轻,像是从舌尖咬出来的,但很显然她心情不错,不知道是因为项目刚好能卡上时间,还是因为别的。 放下手机,抬眼看向于舟,她抱着背包站在客厅中央,做足了被收留的姿态。 于舟也不想显得这么可怜,但她有个毛病,心情不好时习惯抱着东西,要么是抱枕,要么是书包。 “你箱子呢?”苏唱温声问她。 “哦,那个在外面拖着走的,轮子很脏,我看你家挺干净的,想直接拎到卧室去吧,我住哪啊?”于舟清清嗓子,左右看看。 第25章 苏唱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幅度微小地掖了掖嘴角,她还以为于舟会和上次一样自来熟,但不晓得为什么局促了很多。难道之前是因为紧张她,没顾得上? 苏唱离开沙发:“我住楼上,你住楼下吧。” 她一般会工作到很晚,这样不会互相打扰。 推开电视背景墙旁边的隐形门,是一个比于舟租的那套房子客厅还大的的卧室,没拉窗帘,阳光被巨大的落地窗孵化,流淌得很均匀。中央是灰色现代风的床,用品也很整齐,苏唱有时会在楼下住,因此阿姨打扫得很仔细,床品是新换的,苏唱还没有睡过。 “这里,书桌。那边衣柜是空的,我挂了两套衣服,一会儿收走,你用吧。”苏唱说。 “不用,”于舟把箱子放到墙边,“我就用箱子就好了,就住几天,而且,我也没什么要挂着的衣服。” 她蹲下把箱子拉开,平摊在地上,这样就有了一个小小的收纳空间:“你不用招呼我,你忙你的吧,等下想吃什么?我做饭还行。不过你家里有菜吗?” 她收回胳膊,揣在蹲着的大腿中间,仰脸看苏唱,白白的,像只小兔子。 暂住几天谈房租好像有点尬,她决定付出劳动。 “没有。” “嗯,上次给你带吃的,我好像看到有个超市来着,我收拾好休息下,一会儿去买。” “今天挺累的,别做了,点外卖吧。”苏唱的懒音带着倦意,尤其是回到家,就想赶紧换衣服。 于舟点头,坐到一边点外卖。 苏唱把门给她带上,于舟买好饭,又换上家居服,然后背着手走到落地窗前看。好漂亮好矜贵的一个花园,水系蜿蜒绿植蓊郁,夏天的晚上去小区里走走,一定舒服极了。 坐到床上翘翘双脚,顶起毛茸茸的拖鞋,这屋子的控温效果很好,连拖鞋的触感都那么适中。 开门往外走,这是一个中间挑空的大复式,全屋性冷淡感,带点侘寂风。上次都没仔细看,原来楼梯在客厅右边,二楼的挑空处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厅。一般人家会放个小桌子小椅子喝喝茶什么的,但苏唱只立了一大幅油画,旁边一把做旧的藤椅,藤椅上一袭银鼠灰的毯子。 楼梯设计得很漂亮,黑色的,利落简约,于舟一直就很喜欢这样的楼梯,但她家的小别墅,被爸妈装修成了不太地道的美式风格,白色底土黄色栏杆,显得有点笨。 正独自欣赏,苏唱从楼上下来,蓝黑色的套装,带白色竖条纹,丝质的衬衣款,袖子挽一小半上去,竖条纹衬得很人高。 又一套家居服,于舟出街衫都没换得这么勤。 哈哈,她决定把有钱人喜欢换家居服这点写进书里。 “笑什么?”苏唱淡淡勾勾嘴角,看她。 “没什么。”于舟也把自己的小熊棉质家居服的袖子挽起,“外卖应该到了,我去拿。” 这家外卖是预制菜,也就包装好,苏唱动了两筷子就不吃了,坐在餐桌旁用手机看剧本。 于舟不想打扰她,自动自觉地收拾好垃圾,打包放到门口。 再回来时她越过苏唱的椅背,去拿另一头的餐巾纸想擦桌子,阴影笼罩过去,原本专注的苏唱抬头:“嗯?” “哦,我拿纸。” “给。”苏唱给她递过去,又轻声问,“明天几点上班?” 餐厅的灯光不亮,苏唱坐在于舟身前,于舟靠在桌边,两人一低头一抬头地小声说话。于舟忽然有点恍惚,她能看见苏唱手机里的文件被宠幸了一半,等待她继续阅读,而苏唱抽了张纸巾在手里把玩,仰脸看着于舟。 这个场景很日常,很日常,但可能就因为太日常,不像应该出现在于舟和苏唱身上的。 “明天周日,不上班。”于舟低头,用纸擦餐桌边缘。 “哦。”鼻息微动,苏唱笑了笑,也低头看手机。忘了。 洗完澡,于舟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了。被子有淡淡的木香,和苏唱身上的味道很像,于舟翻来覆去,总觉得这个味道很有侵略性,像要把控她的脑子。 她举着沉甸甸的头爬起来,想去客厅倒杯水,看一眼手机,凌晨三点。 而客厅并不是漆黑一片,二楼的走廊处,透出一点点灯。 苏唱还没睡啊?于舟望着楼上的的油画,被未眠的灯光照亮一小半,纹路影影绰绰。 忽然生出了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心理。 这么晚了,是在工作吗?她到底,是做什么的? 第18章 于舟怎么形容自己在苏唱家里住下这件事呢?是喜欢里掺杂隐隐的不安。就好比遇到一只特别有缘分的流浪猫,是你在路上碰见的,它非要跟你走,你也觉得很可爱,但领回家之后,发现它很有些桀骜不驯,偶尔用防备的眼神看着你,你又想爱它,又畏惧它的野性,怕它狠狠给你一爪。 这只小白猫在于舟的心里,大体睡得很乖巧。 第二天苏唱睡到10点左右起床,不大清醒地揉着脖颈来到厨房,看到于舟时愣了一下,正在热牛奶的于舟有点无语:“你不会是忘了我住你家吧?” “怎么这么早?”苏唱的鼻音有点懒。 “早啊?我都从超市回来了,”于舟回身从塑料袋里拿鸡蛋,“煎蛋吃吗,还是水煮?不过我没看到你家的煮蛋器在哪。” 第26章 苏唱弯腰从柜子里拿出来,于舟暗暗好笑,这姐也挺不客气的,一句“我自己来”都没装一下,直接就把煮蛋器递给她了。 “溏心蛋还是全熟?”于舟拿起煮蛋器看。 “还能煮溏心蛋?”以前阿姨用的,苏唱不知道。她之前是有住家保姆的,去年冬天她收了一批漫展的信,放在书桌上,按主办方的活动要求,抽其中的一些回寄签名明信片。那个阿姨好奇她是做什么的,大概是上网搜了一下,后来问她,能不能给她小侄女也签一张。 苏唱给她签了,然后在下个月跟中介说不续约了,改为钟点工上门。 所以苏唱也不知道,于舟几过正确答案而不入,对自己来说,算不算得上是一件有安全感的事。能感觉得到,于舟对她一无所知,但很信任她。 俩人简单闲聊,苏唱打开冰箱,塞得满满当当,之前只有一点西班牙火腿和几瓶果汁。 身后的于舟一面给她倒热牛奶,一面跟她确认中午的菜谱。 午饭是凉拌鸡胸肉,土豆炖牛腩、清炒四季豆和丝瓜汤。于舟很谦虚,她做得何止是还行,总之苏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凉拌鸡胸肉,调料里加了一点小米辣和蒜末,鸡肉里还铺了几片黄瓜提鲜。于舟很满足,尽管苏唱只是说了一句“好吃”,但她吃了大半碗米饭,这比简单的夸赞有说服力多了。 于舟很喜欢投喂别人的感觉,只要对方吃得香,她扒饭也扒得笑眯眯。 “你那个火腿,如果想吃的话,晚上我也可以切一点,你从酒柜里选一点酒来搭。”于舟开心地收着碗筷。 苏唱帮忙拿到厨房,有点惊讶:“你喝酒的吗?” “我不大懂,但可以喝一点,以前我爸就喜欢切点火腿配酒,不过不是你这种洋酒,他喜欢喝绍兴老黄酒,没有火腿的时候,他也切腊肉。”于舟洗着碗,笑出声。 “有洗碗机。”苏唱启唇,想过去拉开,把碗挪进去。 “我看到啦,但就这几个碗,我顺手就洗了,你别管我啦,不让我干活,我住得很难受的,你这太豪华了嘿嘿。”而且她还怂恿苏唱把火腿“杀了”。于舟轻轻哼小调,连转抹布的动作都很认真。 苏唱靠着墙看了会儿,然后说:“那我先上去,下午还有工作,要出去一下。” 周日还有工作啊?“那你大概几点回来?我看着时间煮饭。” 于舟抬手把碗放进柜子里,衣服有点短,露出小半个腰腹,纤细而柔软,正好被窗外的阳光打了个特写。 苏唱扫一眼,又望着墙润了润下唇:“六点吧。” “好。” 收拾完,苏唱就出门了,于舟在家里找房源,苏唱进棚录音,配导马璐听说她来了,过来打招呼,然后在顺本子时问她:“唱啊我那个剧本你看没啊?” “在看,挺有意思的。” “行我们大概在七月初录音,你帮我留着点时间呗,执耳的负责人要来盯棚,这是她们百合那边的大项目,挺上心的。” 大ip,苏唱首次下海,感觉要搞个大的。 “璐儿你7月录着啥急啊,赶紧出去,我们这赶着呢。”监听前的彭姠之跟她开玩笑。 马璐拍她:“你们刚录,我说两句话咋啦。” “你唱姐今天五点要收工,你说我赶不赶?” 彭姠之阴阳怪气的,今天苏唱一来就跟她说只能录到五点,说有事,明天早点来单收。彭姠之怼她,说你说早点就早点啊,姐要睡美容觉的。 闹归闹,彭姠之不可能不同意,毕竟苏唱很少有事。 六点不到,苏唱就回来了,先是洗了澡,然后换上家居服,俩人晚饭吃得少,然后一起切火腿和备酒,于舟一边喝,一边看苏唱拼乐高。 “你平时也玩这个吗?”她把香槟杯放下,够着头帮苏唱确认说明书上的零件顺序。 “平时不,这是……嗯,朋友送的生日礼物。”进入六月,粉丝们早早便为庆生筹备起来,这个乐高是一位比较熟的老粉寄来的,是苏唱超话的主持人,也……算是朋友吧。 于舟坐直身体:“哈?你生日啊?” “没有,没到,”苏唱认真地拼着,语调含得很轻软,“六月底,六月二十七。” 6月27……那也不远了,于舟暗暗记住。 于舟喝得不多,说了会儿话刷刷手机,差不多就醒了,她拿起睡衣去洗澡,苏唱拼了一半,坐到沙发上看书。 十点左右,于舟带着水汽出来,依然是肉粉色的棉质睡衣,没吹头,好似就顺手擦了擦,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她站在不远处看了会儿手机,然后走过来,缠着馥郁的沐浴香气停在苏唱身边,叫她:“苏唱。” 刚从浴室出来,哑哑的,糯糯的,前半个字还藏在嗓子里,像被吃掉了。 这个语气,听得出来是有事,苏唱放下书:“怎么了?” 于舟鼻子有点痒,抬手揉了揉,右腿曲起来,轻轻靠在沙发扶手上,就离苏唱的右手半个胳膊的距离。 她低头跟苏唱说:“……我妈想看我新家,还有我室友。要跟我视频。” “昨天我说搬家太累,刚我说网还没弄好,她说明天。” 于舟的膝盖在扶手上稍稍抵了一下,身体语言在表示为难。 苏唱顺着于舟投下的阴影往上看,她的湿发像在睡衣上攻城略地,蜿蜒的水渍隐隐扩散,几滴水掉在地板上,几滴水从布料上透出来。有一股的走势最过分,从锁骨蔓延到前胸,下滑的走势被轻轻托住。 第27章 “嗯……”苏唱抿抿唇,视线挪开,看于舟咬住的嘴角,“然后呢?” 她的声音一轻就掺着气,跟空气拉扯似的。 “那个,”又两滴水顺着后背滴到地板上,“你那个卧室特别大,一看就不是我能租的,我想给她看个厨房的角落,然后你可不可以……就是说,打个招呼,我就说我跟我室友一起做饭呢,要看火不说了。” 于舟说完,感到头发湿得她难受了,她捉起发尾,用手上的毛巾擦。 睡衣下摆又被带起来,松松的,空空的,如果搂一把腰肢,想得出来有多好抱。 会很香,很软,棉质的触感也会很加分。 苏唱缓缓地呼吸,用了多半分钟的时间才把于舟的请求收纳完整,然后她抬眼看于舟,头微微一偏:“条件呢?”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逗她。很突然,但就是想。 意料之中,于舟怔了三秒,苏唱本以为她会说,给她多做两道好吃的,但于舟认真地想了想,说:“我陪你去les吧,行吗?” 为什么是这个? 苏唱出乎意料,用眼神询问她。 于舟看进她眼里,抿嘴笑:“你不是在准备那个项目吗,上次我说去les吧,感觉你一个人不行,但我可以陪你去吧,当你的经纪人什么的,如果有人问你要电话啊请你喝酒,我就说不方便,嘿嘿嘿。” 她一笑,腰间的布料也被拽动,看起来更好抱了。 “经纪人?”苏唱蹙眉,去酒吧要什么经纪人。 一被反问,于舟也从想象中回神,觉得自己挺搞笑:“对哦,你又不是明星,那其实助……” “当我女朋友,”苏唱的手搭在靠背上,思考的样子仿佛很认真,以至于中间停顿够三秒才递上下一句,“会不会合理一点?” 第19章 有一簇灼人的火苗,自小腹生发,迅速往上蹿,冲到于舟空荡荡的胸腔。 心脏好疼啊,像被水泡发了在胀大,又像被水草捆住要挣扎。 胸腔里是水,那火呢?火落在了耳朵眼里,暖烘烘地燃烧。 奇妙的、陌生的感觉,于舟被狠狠地撩了,以前暗恋对象接过她递的水,她也只是在心里小小地跺脚,而苏唱是个女孩子,她只用轻飘飘地说一句话,没有烈日下激烈的奔跑,也没有骄阳似明晃晃的笑容,却让于舟心神荡漾。 苏唱停顿的三秒于舟在想什么呢?她在背成语,心神荡漾,心驰神往,心神款动,心旌摇曳。 背了四个,没有更多了。 后来于舟回忆起来,也想在这句话的冲击力为什么那么大。大概是因为,苏唱是一个看起来没有七情六欲的人,而“女朋友”三个字,就是七情六欲。 冲突感达到顶峰,就成了刺激。 而“我的”两个字,代表占有欲。 但当时,没想得很明白的于舟钝钝地回神,在苏唱坐的沙发侧方蹲下来,两手搭着扶手,猫儿似的嗓子悄声问她:“你是不是说真的啊?” 是啊,是更合理。名正言顺去酒吧,如果遇到特殊情况,还能当挡箭牌。 于舟双眼亮晶晶的,有点兴奋。本能地蹲下来,是为了压住心跳。 她一直就好奇les吧,而假装苏唱的女朋友这个提议,让她觉得更带感了。装拉拉,还是和苏唱,哈哈哈。 她和苏唱的对视换了上下位,苏唱因为她出人意料的反应而抿着一点笑:“这么开心的?” 于舟净着一张脸,湿漉漉的头发似素描的黑线:“有一点吧,感觉很刺激,我还没去过les吧。但不知道该怎么装。” 她的眼神跃跃欲试,觉得自己和苏唱聊天又亲近了很多。女孩儿建立关系往往在一瞬间,在于同盟感,在于共同拥有一次超越尺度的秘密。 它可以叫做离经叛道,可以叫做脸红心跳。 “那你想想,我去洗漱。”苏唱的食指在于舟的手旁边敲了敲,站起身来往浴室去。 因为下午洗过澡,所以苏唱没回楼上的浴室,而是在楼下刷牙洗脸,做好护肤,再出来时,于舟却也没回房,而是蹲在沙发旁边,用纸巾擦地。 “?”苏唱走过去,“在做什么?” 于舟很懊恼:“我刚发现头发上的水滴到你地板上,都有水渍了,我用抹布擦了半天,还是有,而且更花了,怎么会这样……” 她认真地研究,影子蜷成一团。 倒是没观察过阿姨怎么打扫,苏唱停在她旁边,也低头看:“没事,周三阿姨会来,她应该有专用护理剂。” 于舟咬手,好像听说过有的地板特别不好打理,有一点点水雾都不行:“那万一搞不好了怎么办,我要赔不?” 苏唱笑了一小下:“弄不好再说。起来吧。” “哦。”于舟想起身,还没动作却忽然“嘶”一声,拳头抵住脚背。 “怎么了?” “蹲麻了。”于舟呵呵呵地笑,吓苏唱一跳。 于舟也不想,但她就是这样,怕了会笑,痛了会笑,麻了也会笑。 苏唱又笑了,没弯腰,但把手递给她,虚虚地动了两下手指,于舟攀着她的胳膊站起来,单脚跳两下,扶住旁边的墙:“谢谢。” 苏唱想转身上楼,又停住,想起来什么:“明天要上班吧?” “对啊,明天周一。” 第28章 “我带你去地铁站。”刚来两天,她估计不太好找共享单车。 没等于舟客气,苏唱又说:“正好我明天要早点去工作。” 哦,原来顺便,一脚油门的事,那于舟就心安理得一点了,转转不麻了的脚腕,站好给苏唱烧香。 “?” “没见过你这么贴心的房东大人,三生有幸遇到你。”于舟感叹,恭维虽然夸张了点,但苏大小姐真的人美心善。 房东?苏唱挑眉,没说什么,上楼回卧室。 这个周一俩人都很忙,于舟在午餐的间隙约好了一处房源,是她同事现在租的,她买房结婚去了,正好6月退房,房源委托方也是有口碑的大中介,同事直接把维护房源的中介推给于舟,于舟觉得靠谱,赶紧定下来。 下午摸鱼时给苏唱发微信:“我找到房子了,我同事的,就在我公司旁边。她6月17退房,我打算6月18搬过去,正好假期。” 半小时后,苏唱语音回复:“6月18我要工作一整天,往后挪一周吧,6月23?” 好呀。于舟跟她说定了,然后跟中介聊合同。 下午下班早,于舟和同事先去看了看房,挺满意的,于是在楼下的中介门店走完流程,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不到十五分钟,苏唱也刚好到家。 俩人按照昨天说好的,给青霞女士打视频。 于舟先拍了案板上切好等下锅的肉,然后把视频有意无意地对着看不出什么的窗棱,很家常的样子。 “哦哟,你这个房子装修还很好。”赵女士凑近镜头看,那个窗沿啊柜台啊一点溢出来的凝胶都没有的,一点不像出租屋。 “是呀,本来嘛人家不租的,装修的婚房,这第一次出租。”于舟用中介糊弄她的话术糊弄赵女士。 按剧本走进来的苏唱脚步一顿,看一眼张口就来的于舟。 “哦,妈你等下啊,我室友进来拿东西。”于舟晃了一下苏唱的背影,然后翻转摄像头,对着自己。 “我没看清,是女孩子吧?”赵女士问。 “是呀当然了,我让她跟你打个招呼。” “阿姨好。”苏唱靠在酒柜旁边,喝一口刚拿出来的牛奶。 无语,会不会装,是室友妈妈这个阿姨,不是保姆阿姨的阿姨。她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好像于舟在她家打工。 于舟有点担心周末的酒吧局了,然而苏唱应该不会想到,此时此刻,有人在心里质疑她的声音表演。 果然,赵女士愣了一下,跟于舟说:“我看看,我看看。” “看什么啊,这不礼貌,刚搬来,都不太熟。”于舟小声说。 “哦,个么你说婚房,那为什么要出租啊?”赵女士也看不清,索性坐回去,对着视频打毛线。 “闹掰了啊,又不结了。” “怎么搞的?” “说是彩礼没谈拢。”于舟信口胡诌。 “哦哟,彩礼要多少钱,出不起呀?江城的房子都买了,彩礼钱出不起呀?” “那我怎么知道咯。” 苏唱神色复杂地听着一对母女旁若无人地八卦她的“婚房”,拿着牛奶离开厨房。 离开时,把门给于舟带上。 第20章 住在苏唱家的第一周过得又快又慢。 周二,于舟做了意大利面,番茄奶油味的,上面加了一点点芝士,热量炸弹但很对苏唱的胃口,俩人都吃了不少,然后于舟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地消食。 周三,于舟去中介那签正式合同和进行水电燃气卡及钥匙交接,她不得不感叹大中介确实靠谱很多,上次都没有这些流程,就告诉她去了再说。于舟又长知识了,顺便催一遍自己应该退回的定金。 流程上午就搞定了,年假没用完,于舟回家给苏唱做饭。又惊奇地发现苏唱的工作不是按工作日排的,很像个自由职业者。吃完饭,苏唱让她别动了,下午阿姨来打扫。 于舟如临大敌。 苏唱奇异地看着这个原本还松弛的小蚂蚁忙碌起来,仿佛突然就被架上了热锅,一溜烟跑去自己卧室开始收拾。 苏唱跟到门边,怀疑自己没说清楚:“我说,一会儿阿姨会来打扫。” “我听到了呀,所以现在先整理一下嘛。”于舟右腿搭在床上,开始铺床。 然后又收拾书桌上的充电线。 苏唱不理解:“你现在弄干净了,阿姨打扫什么?” 但于舟还是很不好意思:“我觉得,就算是家政阿姨,看到家里乱乱的,也不太好吧……”人家会说小姑娘看着体面,家里可真脏。 她说话时脸红了一下,很乖,认真把充电线理成一团的样子,让人想揉揉脑袋。 苏唱没有理解这个逻辑,但她交叠双手抱着胳膊,看了一会儿于舟,靠着门笑了。 等阿姨按门铃,于舟殷勤地跑去开门,递拖鞋,苏唱以前向来是呆在房间里,但这次听着于舟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也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坐在沙发上看她。 于舟活络的样子,让整个性冷淡的屋子都生动了,像终于有了主人。 阿姨操着一点亲切的南方口音,拎着桶,看到于舟先是愣了一下,笑着“哎哎”两声,然后跟苏唱说:“我还是先打扫楼上哈。” “好,谢谢阿姨。”苏唱温柔地把手里的杂志放下。 于舟目送她上楼,然后走到苏唱身边,坐下,想了想,又把几本杂志码好。 第29章 苏唱俯身,又抽出一本,翻两页放在最上面,于舟动了动嘴唇,过了会儿又把它码好。 苏唱眼里的笑意隐隐约约。 她抿着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开心果,一边看手机一边剥着吃,还时不时递几颗果肉给于舟,小鹌鹑也跟着吃,过了会儿,见苏唱拍拍手,于舟问:“不吃了?” “不吃了。”苏唱喝一口水,懒音湿漉漉的。 于舟立马把散落的几颗开心果装回去,包装封好,放回抽屉里。 “粥粥。”苏唱翘着二郎腿靠着沙发,在她身后,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叫她。 以至于于舟没反应过来,转头的时候耳朵红了:“啊?” 她这才知道,自己的小名原来可以这么暧昧,小名这种东西,生来就应该被清冷又意味深长的嗓子叫出来。 “如果我现在还想开一瓶酒,切一点火腿,你会不会很忙?”苏唱轻飘飘地问。 嗯……这个样子有点坏,故意的。 于舟哼一声,没理她。 苏唱笑了笑,拿起手机回消息,然后说:“这是阿姨的工作,她不是来我们家做客的。” 我、们、家。 于舟突然被这三个字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偷看一眼苏唱,她微微蹙眉,像在思考工作,分不清刚刚那句话是不是随口说出的。 她又想了想,自己现在确实住在这里,如果苏唱说“我家”,也不太合适。 嗯,确实,但于舟就是脸热了。余光里有苏唱的侧脸,于舟抬起左手,不动声色地在自己耳朵旁扇扇风。 其实道理于舟都懂,但她就是做不到阿姨干活她坐着。在一起后,有一段时间她也这样,有时阿姨在一边打扫,她也在旁边跟着收拾,阿姨在楼上拖地,她在楼下摆弄吸尘器,再后来,她跟苏唱说,可不可以不要让阿姨来了,她还是喜欢家里每样东西的摆放收纳都经她手的感觉,这样熟悉一点。 于舟那时也很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阿姨来了还总懒在床上睡觉。甚至,甚至床头的有些东西,苏唱也没想着收一下。 苏唱虽然清冷,自带距离感,偶尔还会因为打破边界的亲密接触不适,但她其实对性和欲望很坦然。于舟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是在那个周五的晚上。 可能是临近生日的关系,那几天苏唱家里来了不少快递,大部分是合作方送的礼物。 于舟看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很困惑,不是说没啥朋友吗,这堆得都快能开店了。 但她没有窥探更多,只是在觉得玄关快没地儿下脚的时候问苏唱:“你能不能把这些东西收一下?放里面去吧。” 但苏大小姐也很无奈,她是真的没时间,而且她很讨厌拆快递箱。很脏,又难拆,所以连网购都很少。 于舟看出来了,问她:“要不,我帮你拆?都只是些礼物对吧?”没有啥贵重物品保密文件啥的吧。 “谢谢。” 苏唱有点高兴,尽管她没说,但她第二个的尾音稍稍拎起来了。住了几天,于舟渐渐发现苏唱的可爱,高冷里带点幼稚,幼稚里还藏着傲娇。 该说不说,于舟还挺喜欢拆礼物的,每年双十一快递一到,她都要先拍一张,觉得很有成就感,跟战利品似的。她搬着小板凳坐到玄关,用拆盲盒的心态来对付这堆礼物。 一个印着lelabo的纸盒子,不知道干嘛的,闻着有点香,于舟把它放到一边。 然后是两个印着合作方logo的纪念品,于舟新鲜地看着,有个平台于舟经常在里面刷视频,市面上都没见过的定制玩偶竟然送到了苏唱家里,她觉得还挺奇妙的。 第五个盒子很小,一个手掌那么大,拆开是米白色的包装,封面上一枚云朵似的团子,挺可爱,于舟好奇,翻过来看两眼标签。 ……竟然是,小玩具。 脸红心跳,跟作弊被抓似的,括号,于舟没有作过弊,但她想象中最刺激的场面也不过如此,她能听见自己心里轰隆隆开过火车的声音,哐当哐当的,跳得她受不了了,甚至有点想上厕所。 难以把这个东西和苏唱联系在一起。 光想想,于舟就有点头晕了。 应该不会是礼物吧?难道是苏唱自己买的?她…… 于舟觉得自己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本能地想藏起来,但又有点手抖,脑门都快充血了她。 身后响起慵懒的脚步声,苏唱端着水走过来,问:“要喝水吗?” 声音好轻柔,好干净,手里的水也是,不容亵渎的长相也是。 见于舟没反应,她走近,用自己的影子包裹住于舟:“怎么了?” 蹲下来,香气也包裹住于舟。 于舟感到自己的末肢在发凉,不知道为什么,苏唱讲话的声音越轻,于舟觉得越刺激。她咬咬嘴角,用小猫一样的糯糯的声音问苏唱:“这个,也是你的生日礼物吗?” 说得很慢,也没敢看苏唱。 苏唱“嗯?”一声,接过去,看看正面,又翻转手腕看看背面,看清楚了,她的嘴角抿起薄薄的笑,说:“这个牌子啊?之前想让我帮忙做推广,我没同意,她们还找了姠之。上次姠之说品牌给送产品,让用用看再考虑,她寄给我,应该就是这个。” 她说得这么坦然,什么用用看,什么,什么,什么啊…… 于舟顾不上什么推广什么姠之的,有点慌,侧脸看她,红着脸小声说:“用用看?什么啊,你……” 第30章 “我不用。”苏唱摇头。 “啊,那你,这。” 苏唱笑笑,站起身来,把盒子放柜子上:“我对这个没兴趣。” 第21章 周六,苏唱和于舟终于不负众望地去了酒吧。 人家俗语说“该省省,该花花,骑自行车上酒吧”,她俩开帕拉梅拉。又押韵了。 由于要装姬,今天苏唱穿得要帅一些,铁灰色的长袖大t,刚刚盖过极短的热裤,那些年挺流行的“下//半//身失踪”式搭法,一双同样铁锈色的直筒骑士长靴,戴了个鸭舌帽。 于舟发现苏唱很喜欢穿靴子,不知道穿衣喜好和心理学有没有关系,但于舟觉得爱穿靴子这回事,特别苏唱。因为她特别会拿捏人的想象力,她的腿很漂亮,但她从不会完整地露出一整条笔直的长腿,上方遮一些,下方掩一点,你以为她保守,偏偏她又不吝惜于弧度最好看、肌肤最白皙的那一段,明晃晃的,很容易在行走坐卧间就让人失神。 她雪白的肌肤,在阳光底下会正直一些,但夜场就不一样。 暗影、流灯、音乐、酒香,还有节奏间人们不甘示弱的只言片语,在掩藏间压抑的释放,给目之所及都加上一层迷人的滤镜。 坐在卡座的苏唱也不例外。 她仍旧是翘着二郎腿,鸭舌帽摘了搁在手边,一般人摘下帽子头发会塌,但她左手脱帽,右手从前方将头发往后一拨,规整的黑长直乱得慵懒,松松地簇拥她生人勿近的脸。 看得出来,在这样的场子她会随性一些,因为平常她勾起来的脚尖是不晃的,但今天喝酒时晃了两下。 于舟这才发现,以苏唱对酒吧的适应度,和点酒的熟悉度,她根本没有任何必要来酒吧观察,她看起来是会上酒吧的,虽然她总是独自坐着。 不怎么来酒吧的是于舟。 她整个周六都很兴奋,还打电话问火锅怎么穿比较适合,头发要不要卷一下显得成熟些,化妆呢,要化妆吗? 火锅很有本领,用三个字就让于舟不紧张了,她说:谁看你。 所以于舟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就去了,白t,你别说,在夜里可显眼。 火锅说得很对,les吧和于舟想得很不一样,没什么搭讪啊撩闲的,大家都自己聊自己的,气氛也并不over,甚至有人穿着职业的衬衫就过来了,挽着袖子跟对面的人小声说话。 比一般酒吧要矜持一些,可能是女孩子多的缘故,于舟呆着还挺舒服的。 但舒服里又有点无聊,没有酒吧奇遇,也没人关心她俩是不是一对,让于舟给苏唱当狗头军师的样子显得很滑稽。 而且为了卡座的低消,俩人还点了三瓶洋酒,也不知道咋处理。 “会不会十五二十?” “不会。”苏唱说。 “划拳呢?” “不会。” “好吧,我也不会。”于舟拿起骰子,“那比大小吧咱们。” 于是俩人无聊地一边摇骰子一边喝酒。 “你看,虽然现在网上说流行那种娘t,但这酒吧里短发t还是多,而且还挺受欢迎的。”于舟在摇骰盅的间隙跟苏唱撇嘴八卦。 “是吗?”苏唱没看出来谁受欢迎。 “是,本来我以为你这种在酒吧能吃香吧,看来我还是对这个群体有误解。”于舟老神在在地说。 苏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让于舟有点恍惚,她在苏唱睫毛投射下的阴影中,第二次想起那个反差感极强的白色团子。 酒吧的灯光给苏唱洁白无暇的脸打上阴影,而洁白无暇的团子给于舟心里的苏唱也上了阴影。 她洗澡时也曾经有一秒,就那么一秒,在想,苏唱这样的人,如果真的“用用看”呢?还会冷静吗,还会自持吗,还会有空洞的温柔吗? 于舟因为这样的想法慌不择路,她觉得自己对这个朋友很不老实,很不尊重。 要命了。 而苏唱发现于舟又习惯性地咬嘴唇了,她像只兔子,偶尔有磨牙的习惯,所以思考时会轻咬手指的骨节,无措或者迟疑时会咬嘴角。 苏唱想起昨天为项目做功课而阅读的原著小说,作者很会写细节,有一段是说,女主在某个时刻也会不由自主地咬一咬嘴角,另一个女主伸手温柔地帮她放开。 她以为她在救她,但不是,让她咬住嘴角的,就是这个伸手的人。 看了这段后,今天白天苏唱再见到于舟时,有一点不舒服。因为于舟兴致勃勃地挑衣服,表情里对于要和苏唱去les吧这件事没有多余内容的样子,让苏唱那一点出格的想法,显得很多余。 喝了一瓶半,于舟也没醉,还是觉得无聊。 她跟苏唱说:“我看小说里,好像卫生间那边会精彩一点,我有点想去看一眼。” “是吗?”又是这句话。 于舟已经摸清这俩字的底层含义了,于是领着苏唱往厕所去。 何止精彩一些,还没走近,就听到缠绵的气息,略微急促,从音乐的缝隙中钻过来。 于舟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本来想装作镇定上厕所快步走过去,趁乱瞥一眼,但看清之后,她愣是没敢迈步。 就是刚刚她说矜持的那两个人,白衬衣被揉乱了,抵着对面那位轻言细语的长发姑娘接吻。 听到动静,白衬衣要往这边看。 第31章 于舟赶紧拉着苏唱闪到墙后面,躲一把。 苏唱没看清,不明所以地探出身子想看看,手腕被于舟一把捉住,扯回来:“哎呀你干嘛。” 小小声的,像做贼。 苏唱任由她拉着,立在于舟对面,问她:“怎么了?她们在做什么?” 于舟放开苏唱,靠着墙壁,双手也按在自己腿旁的瓷砖上,望着她用口型说:“接吻。” 苏唱笑了,是那种撩水似的松松垮垮地笑了,然后她又偏了偏头,有点好奇:“我看看。” 这死孩子,于舟心里打她的小人,人家在接吻,她闲闲地说我看看,跟要去当评委似的。 于舟又一次发现,以优雅为底色的苏唱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坏一点。 气息停住了,对面应该又察觉到了什么,于舟一把把苏唱拽回来,很着急:“你看什么啊你看?小心人打你。” “打我?”苏唱一愣,轻声反问。 看她的表情,好像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打她这件事。 “是啊,反正你别看。”于舟两手握着她的手腕,摇了摇。 像管制着一位不安分的逃犯。 “逃犯”没有抵抗的心思,只不动声色地任由于舟晃她手腕,轻轻地笑:“那我看哪?” 这句话太像密室里那一句了,尤其是两人隔得同样近,于舟呼吸一乱,对上苏唱的眼神,停顿两三秒,鬼使神差地轻声说:“看我。” 不知道是不是同样想到了密室,苏唱眼波颤了,垂下眼帘,意味不明地望着于舟。 于舟把她的手放开,自己的手心又反手按回墙上,手指曲起来,再放平,再曲起来。 她的脸又红了,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也许是因为热,但她别过脸没看苏唱,盯着苏唱有点空的靴管儿。 苏唱发现于舟在看她的腿,但她没有挪步子,她能看见于舟脸颊上的绒毛,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她忽然在想,其实她可以靠近于舟的。 在白衬衣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 再近一点,她也许就能闻到于舟沐浴露的香气,或许还能听到于舟的心跳声。 以及……自己的。 但她没有,因为于舟的呼吸声已经足够大了。 因此,过了一会儿,苏唱也垂下眼,舌尖轻轻一抵,说:“哦。” 第22章 于舟虚了虚眼神。 她有点不开心,因为她发现自己读不懂苏唱了。昨天苏唱说,对这个没兴趣,今天却说,想看看。 那么于舟这么爱琢磨的人,就会想,苏唱说的对“这个”没兴趣,并不是指欲望,也许,只是对小云朵的方式,没兴趣。 又或者,苏唱确实没有兴趣,但她故意说要看,只是想于舟拉住她,只是想看于舟慌,只是想,逗她。 不过于舟什么也没说,因为她有点醉了,这酒的后劲儿原来这么大,像和苏唱这段不平凡的友谊,刚开始很好入口,很甜,喝到喉咙里被冰得直冲脑门,最后是晕,无法思考的晕。 酒吧之所以叫酒吧,其中的奥妙要染过酒才知道。比如于舟此刻看苏唱,就是被模糊的光线从阴影里捞出来的,她的眉她的眼她比往常更清晰,但她的呼吸和话语像被延迟了,就那种,电视转播信号延迟的延迟。 于舟能看到苏唱微张嘴唇,先是把气息叹出来,然后闭上,这时带着混响的声音才延迟地轻传入耳:“回去吧。” 于舟重重点头。 回去叫了代驾,俩人坐在后排,一人靠着一边窗户,谁都没有说话。 苏唱支着头,也有一点难受,耷拉着眼皮看于舟。她在对着车窗哈气,白雾里伸出食指无章法地描两下,再哈气,盖住,最后难耐地闭上眼,头一搭一搭地睡过去了。 于舟的酒品很好,不吵也不闹,就乖乖地睡着。 苏唱将她抱下车,扶着进了屋。 看着骨架子很轻的一个姑娘,喝醉了像灌了铅,苏唱很费劲才将她搬到卧室躺好,脱掉鞋袜,然后苏唱去洗手间简单整理了一下,拆开卸妆湿巾,坐到床边给于舟洗脸。 她没有化妆,但酒吧的空气很黏糊,湿巾细细一擦,就有一层脏脏的黑影,苏唱看一眼,挑眉,扔进垃圾桶,又拆开一张,擦另一边脸。 很奇妙,像在擦捡回来的小猫小狗,看上去白白净净的,一擦一身泥。 而于舟比小猫小狗要乖得多,她静静地呼吸着,鬓发被打湿,也没有抵触地伸手薅一把。 她是全天下最乖的小猫,偶尔龇牙咧嘴,但永远不会咬人。 擦过脸和手,苏唱看一眼于舟的脚,按理应该清洁,但实在有点下不去手,毕竟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转念想想于舟蹲着给她清理血渍的样子,又有些迟疑。 她决定折中,轻轻地擦了擦于舟的脚腕,她痒得稍稍把腿缩起来,苏唱笑了笑,扔掉湿纸巾,另拆一张擦手。 简单照料完,苏唱有点累了,深呼一口气坐在床边。 于舟还是外出的那一套t恤和牛仔裤,在被褥间就显得材质有点僵硬,如果换上棉质的睡衣就会好很多。 整个人会很柔和,像蓬松的棉花糖。 苏唱只用看于舟的眉眼,但看的又不止是眉眼,同为女人,不必去想象凹凸有致。 她知道懂事的身体应该在哪里进,哪里退,在哪里张扬,又在哪里含蓄。 第32章 会有一部分是圆圆的,不只是她亮晶晶的瞳孔;会有一部分是软软的,不止是她笑眯眯的嘴唇;会有一部分是糯糯的,不止是她甜亮又略哑的声音。 总之,很可口,很好吃。 于舟给人的安定感非常令人着迷,好像你真的能一口把她吃掉,只要吃进肚子里就好了,她会一辈子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你。 苏唱伸手,碰了碰于舟的手指,她没力气,只虚虚地弯了一个弧度。 苏唱用食指敲一下她的食指,又用中指勾一下她的食指,最后用无名指抬一下她的食指。 无意义的动作,也不晓得为什么想做。 收回手时,听见于舟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句:“苏唱。” 她想问苏唱,到家了吗,她觉得整个身体都有点痒,好像有狗狗在闻她的手。 但她舌头大了,说不出来。 苏唱收回动作,反手撑在床边,歪头看她,用薄雾般的嗓音轻声问:“为什么不叫姐姐,于舟?” 她明明比她大。 她不喜欢于舟叫她苏唱,又喜欢于舟叫她苏唱。 苏唱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醉了,于是她月亮似的在夜里笑了笑,起身往卧室去。 这一晚很沉。 于舟像被人打了一样,第二天顶着肿眼泡醒来,被镜子里的自己给丑伤心了。心疼地敷了张面膜,然后决定做点家务,运动去水肿。 想到苏唱还没醒,她没用吸尘器,也刻意放轻了动作。擦完茶几,刚拿上拖把,听见有人轻轻地喊她:“粥粥。” 她转头,苏唱站在二楼的休息厅,换了一身月牙白的睡衣,双手交叠在栏杆上,懒洋洋地跟她打招呼。 于舟盯了她三秒,俩人同时笑了。 “早上好。”苏唱看着忙碌的小蚂蚁,把头枕在臂弯里,轻轻蹭了蹭。 哇,好像一只没醒困的布偶在撒娇。 于舟皱皱鼻子,觉得她这样子好可爱,仰头问:“你下来吗?头疼不疼?要不要吃解酒药啊?” “不吃。”苏唱确实头有点疼,换了个方向趴着。 这个周末又不一样了,或者说,酒吧这晚后氛围不一样了,苏唱学会了在于舟面前犯懒和撒娇。 “那你下来吧,我又拆了几个快递,咱俩一起搬去你书房。” 于舟从来不去除了她自己卧室以外的房间,因此苏唱没醒时,她不会直接把东西拿进去。 苏唱“嗯”一声,下楼来搬东西。 这还是于舟第一次参观苏唱的书房,整整一排书墙,但看上去是装饰,因为她从没见苏唱翻过,而且都很新,封皮的搭配和装修色调一致,一看就不是为了阅读而挑的。 于舟暗暗笑她,看向中央的工作区。 很简约的升降式智能电脑桌,椅子是人体工学椅,深灰色的,看着就舒服,电脑摆了两个,一个是台式的一体机,另一个常用的办公本合着放在书桌右端。 引人注意的是,一体机上插着录音设备,内置声卡的专业麦克风、防喷罩、监听耳机。书房的墙也不一样,铺了一整壁厚厚的隔音棉,只不过颜色和款式很时髦,于舟还以为是装饰。 她看看麦克风,看看苏唱,看看耳机,再看看苏唱。 恍然大明白。 难怪啊,难怪苏唱工作时间不固定,难怪她这么有钱,难怪她虽然不是明星但很有那种范儿,难怪有平台给她送生日礼物,难怪她有一把好嗓子。 还有这种设备,也不可能是主播,毕竟苏唱那么不爱说话,所以…… 应该是网络歌手。于舟望着苏唱,下了结论。 …… 苏唱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睁大眼的于舟,整个房间安静了十来秒。 于舟仍在自我震惊,苏唱原来是个唱见啊?卧槽,她倒吸一口凉气,苏唱,苏唱,她怎么早没想到呢?一般起这种名字都会有点天赋。 搞不好是什么文艺世家。 心理建设完,于舟眼巴巴地看着麦克风,对苏唱稍稍起了点尊敬:“你是不是,唱歌很好听啊?” 一首歌很贵吧,这么有钱。 苏唱欲言又止,走到书桌旁,不用力地靠着,反问:“唱歌好不好听,重要吗?” 很平静的一句话,但气氛稍稍不对劲。 于舟老实答:“一个人唱歌好听挺加分的吧。” 苏唱欲言又止第二次,瞥她一眼,手搭在桌面边缘:“你喜欢唱歌好听的,朋友?” 怕有歧义,“人”没说出口,改为“朋友”。 苏唱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应该心情不错吧?尽管她没什么表情,但于舟觉得大概率是不好意思。 于是她真诚地恭维这位唱见:“巨喜欢,唱歌好听的简直是天神。” 鼻息一动,苏唱笑了,很短促的半声,眼睛里一丁点儿内容都没有。 随即离开书桌,径直回卧室。 没再理于舟。 第23章 苏唱唱歌很难听。 尽管她音色很好,但乐感不行,节奏和音准都差一点,唱出来还是大白嗓。第一部 广播剧播放量过100万时,剧组跟她商量福利可不可以是主役版ed,苏唱拒绝了,策划有点失落。于是苏唱晚上回来跟着主题曲学了几遍,录制一版干音发过去。 策划开心了,后期伤心了,她修了很久。 第33章 后来苏唱看评论区,i唱们对着她快修成电音的歌声说简直是天籁的时候,生出了一种听众也挺遭罪的感想,自此再也没答应过唱ed。 圈内逐渐知道,苏唱主役的广播剧,没有主役版主题曲。 好死不死,有这么一只小蚂蚁,晃晃悠悠忙忙碌碌,伸出一只脚,精准地踏入无坚不摧的小象的雷区。 如果做剧的话,后期应该在这个加一点轰然倒塌的特效。 但这只小蚂蚁还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很莫名,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苏唱生气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苏唱生气,越平静,事越大。 她揣着七上八下的水桶心靠到苏唱卧室门边,敲一敲。 没人应。 “苏唱,你吃东西吗?”弱弱的哑嗓。 苏唱有些不爽,于舟仍然是叫她苏唱。但她被这种不爽吓了一跳,她向来很有教养,况且也没有因为别人称呼她姓名而令心脏拧起来的理由。 “我熬了点粥。”偏偏于舟的小名叫粥粥,她显得熬粥这件事,像一个微妙的投诚。 “你,喝粥吗?”糯糯的声音在挠门。 苏唱蹙眉,放下手机,起身开门。 仍然是皎月一般的眉眼,那点烦躁被压得很好,都没有到她唇边,而于舟立在门边,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鼓起来的泡泡被于舟欲言又止的眼神戳了一下,“砰”一声破了。 声音很小,藏在苏唱的呼吸间。 她抿抿唇,开口:“这么早,起来熬粥?没有多睡一会儿么?” 没记错的话,于舟昨天醉得不轻。 舌尖抵着的话语没控制好,比想象中温柔,尤其还是带着关心,就更显得雾蒙蒙了,于舟愣了愣,说:“对,头一疼,就更睡不着了。” 苏唱提了小半口气,手机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转了半圈,停一停才问:“头还疼?” “有一点。”于舟盯着她的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很怪,像个和好。 她清清嗓子,抬眼问:“你刚才不开心啊?” 苏唱偷了于舟的上一句话,不过把语气勾得更轻一些:“有一点。” “啊?为什么?” “我不是歌手,我唱歌不好听。”苏唱又把手机转半圈。 啊这…… 她猜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于舟想了想刚刚的对话,想穿越回去捂自己的嘴。 苏唱看她一眼,掖了掖嘴角。 奇怪了,她懊恼的样子又令苏唱一扫阴霾。 曾经有个staff对她有很严重的不尊重行为,苏唱以罕见的强势姿态交涉,收到对方的正式道歉时,苏唱也没有很开心。 而这件这么不起眼的小事,让苏唱的心一波三折,她能清晰地感到于舟在自己心里叠纸,横折,竖折,每一个轻轻的步骤都将苏唱的情绪压出痕迹,最后她叠出一只可爱的千纸鹤,手心掂一掂,好似能飞起来。 “我是配音演员。”苏唱靠着门,跟于舟轻声说。 她看见于舟眨了眨眼睛,黑瞳孔里倒影出苏唱的轮廓,然后她眼角一弯,也有一点开心了。 就是开心,苏唱没有生气,还主动向自己解释职业。 陡然松快,于舟活了:“配音演员啊?也挺了不起的。” 这样也很说得通,这把嗓子天生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哪里了不起?”苏唱问她,“你也关注这个?” “不关注,”于舟老实说,“我就认识晁新,还是因为我妈总放她那个青鹤,哦,还上过综艺。” 她认真解释的样子乖巧中带点茫然,苏唱斜倚在门边,望着她淡淡笑。 于舟走近一小步:“那你配过什么啊?你说说什么角色,我有没有可能看过?” 她还是有点雀跃的,如果真是晁新那样,那还挺有面儿,她可以跟火锅吹,你知道那个xx不,是~苏~唱~配~的~耶~ 春节回老家,看到什么电视剧重播,也能不经意地送两口菜,说:“哦你们看这个啊,配她的是我朋友,关系特好。” 哎,虚荣心啊,人类的耻辱。 “没有,”苏唱摇头,“我没怎么配影视,年前有一个,不过你应该没听说过,好像还没播。” 哦。“那你们一般配什么啊?” 于舟对这方面真是不太了解,除了电影电视,还有什么? “我配游戏和有声作品比较多,最近也接了一些广告,但不多。” “有声作品指什么?”于舟认真求科普。 “嗯……广播剧,有声书,你有听过吗?” 她思考的时候带着淡淡鼻音,于舟越听越觉得好听得要命。 不过广播剧,有声书,她还真未曾涉猎,想想就是那种评书范儿的,从车载广播里出来的,把小说念一遍那种。 和苏唱的气质怎么看怎么不搭。 于舟那时还不知道,有配娱这回事,也不知道苏唱在广播剧圈已经算得上炙手可热,新完结的一部科幻题材的大女主广播剧,播放量超过千万。 制作精良口碑还很好,被许多听众誉为科幻题材的标杆之作。 这部剧的女主人设很飒,感情线也像个点缀,主旨是人物成长,因此吸了一大票粉丝,女性居多,括号,梦女的占比还挺大。 苏唱常配言情却还能走上的“老公”之路,就是由这部剧开启的。 第34章 但广播剧和影视等泛娱乐体裁相比,算得上小众,对于没有将眼光投射到这个领域的于舟来说,属于一片空白。 因此她很自然,又很刻板印象地给配音演员地位排序,认为影视位列最高级,而苏唱还没配到影视,属于混得不太行。 当然,体贴的小鹌鹑不会说。 毕竟她也是个糊作者,每章评论只有4个。 “我没有听过那些,因为我平时也不听广播,”于舟用安慰苏唱的语气说,“不过我觉得你很厉害,声音又好听,肯定有一天可以配到电影电视的,到时候我就可以在电视上听到你了,天啊,上电视哎……呵呵。” 她把自己给想乐了,人脉又广了粥。 苏唱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也笑出了声,从墙上起来,把门带上:“走吧。” “啊?去哪?” “喝粥。” “哦对。哇,你‘喝粥’这两个字也说得很好听。” …… “哎你笑起来也很好听。” …… “连呼吸都很好听。” …… “你想笑就笑呀,为什么那么别扭呢,被人夸很开心是正常的。我夸你,你没有反应,才不正常。”于舟蹦跶着走楼梯,碎碎念,“你是配音演员,也算半个演员了,以后你红了,去采访什么的,这个样子可不行。” “应该什么样子?”苏唱走在后面。 “当然要说谢谢。” 不置可否。 “你还是缓缓再红吧,太不会营业了。”于舟轻轻跳下最后一个台阶。 第24章 周日中午,苏唱请于舟出门吃菌菇火锅,下午回家俩人睡得昏天黑地,到晚上就都睡不着了。 于舟爬起来打麻将,欢乐麻将。 和火锅、桃子还有桃子的男朋友。 桃子的新男朋友有点猥琐,总是美女美女地叫,还夸于舟声音好听,于舟听得暗暗翻白眼,一面等牌一面给火锅发消息吐槽,说这都不分是要把那男的带回去杀年猪吗? 火锅哈哈哈哈地笑,然后回:“于小舟我发现你最近对男的是越来越无感了。” 啊?是吗?于舟没注意。 说着话,桃子和她男朋友有事先走了,火锅说她再去微信上喊两个,等人的间隙里跟于舟挂语音聊天。 火锅接着刚才的话头:“以前你还追剧,跟我说啥这个男主还挺清爽的,那个很有少年感,最近你干嘛呢?” “我最近没追剧了啊,没啥好看的。” “《甜味邂逅》好看,二羊说的。” “看了半集,看不下去。”于舟在床上滚一圈,把手机举起来。 打开微信界面,这几天住苏唱家里,她的头像都掉到下面去了,于舟觉得上面的那些领导聊天看着挺让人紧张,把苏唱设为置顶,哎对了,还是纯蓝色头像看着舒服。 点进去,跟苏唱的聊天还停留在工作日。 刚刚打游戏时,于舟刻意开了语音,想听听麻将的配音,听了几局,都没苏唱好听,哈哈。 苏唱说她会配游戏,搞不好就是这种,想想她对着麦克风说“八饼,杠,胡了”的样子,于舟又忍不住笑出声。真逗。 “你笑啥,咯咯咯的。”火锅莫名其妙。 “没啥。” “你打麻将的时候就一直点那个语音条,有病。”火锅觉得她今天像撞了邪。 于舟翻过来,趴在床上,左手在手机旁边弹钢琴一样敲,右手杵着太阳穴。 “你说,苏唱在干嘛呢?咱俩昨天喝大了,下午睡好久,她会不会也睡不着啊?” “你有病啊?”火锅骂她。 “干嘛。”于舟回得有点软。 火锅受不了了:“你不是住她家吗,你问我?” “哦。”于舟无聊得用自己的嘴唇打嘟嘟。 火锅那边倒了杯水,喝一口,有点失落:“你俩现在这么好了啊?” 这才几天啊于舟。张口苏唱闭口苏唱。 “就觉得跟她挺合得来的。”于舟撩自己前面垂下的床单玩儿。 她和苏唱是同住过的交情了,是一起去过酒吧的交情了,是知道苏唱职业的交情了。她跟自己一样,也在一些小众的圈子里努力呢,更像知己了。 虽然这段关系,和于舟想的不太一样,好像要更黏一些,更更更想跟她好一些,偶尔还,心跳不受控了些。 她从没有这样的体验。不对,她有的,以前在喜欢的男生身上有过类似的,但没有这么慌,而且,而且…… 于舟不敢想下去了。 “那你以后还跟我打麻将吗?”火锅真的难受了。 于舟“扑哧”一声笑出来:“干嘛啊,打,我以后还把苏唱拉来一块打。” “我靠,你说的。” “如果她愿意的话。”于舟乐了,想想苏唱一脸冷淡坐在麻将桌前面的样子,撑着下巴笑眯眯。 楼上此时也亮了一盏灯,透过门的缝隙,悄悄探出来,似不小心泄露的液体。 苏唱醒来,口干舌燥,穿上拖鞋去小横厅倒一杯水。楼下隐约有动静,她下楼,在转角处听了一会儿,“碰”“杠”“胡”的很热闹——于舟在打麻将。 网络麻将。 苏唱捧着温水回到卧室,关上门,把水杯放在套房内的茶几上,然后挨着茶几坐到地毯上发呆。旁边明明有沙发,但她只用沙发的下半部分来当靠背。 第35章 地毯被清理得很干净,然而再干净,穿着家居服坐在上面,也难免让人觉得脏,因此每回坐过之后,苏唱都会换家居服。 最近换得有点勤。 因为以前不那么爱坐在地上,只有发呆时才坐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怪癖,思考时想要与地面贴近一些,好似能贴近纷纷杂杂的根源。 她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日历,6月快过半了,几乎每个日子上都有个红圈,密密麻麻的。 打开一旁的红色马克笔,想把今天也勾上,迟疑片刻,将笔放搁至一旁。 思绪又回到刚才。于舟醒了,但她没有找自己,也没有在微信上说一声。她在打麻将,说明她很闲,不是在忙,可她没想过找自己。 她找了别人,和她一起打麻将的,应该有那么几个朋友吧。 陌生又熟悉的烦躁感又来了,跟鬼魅一样,神出鬼没,如影随形。 苏唱没有跟家人以外的人这么亲近过,她没有这么要好的朋友,但她本能地觉得不正常。 住的这几天,她没有再感到距离被拉近的不适,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似终于被疏通的水源,它只管往前奔跑,往小溪去,往河流去,往海洋去。 没有任何阻拦它的东西,它的前进天经地义。 可路途过于吵闹,像酒吧那么吵闹,以至于到了此时此刻,苏唱安静下来,才开始思考。 她不知道这该不该被定义为亲密的友谊,但她又不大舒服了。 这一次她想明白了,她不喜欢这种思绪被人牵引的感觉。 她放了比预计更多的心思在于舟身上。 苏唱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几乎不会被别的东西左右,这个特质甚至体现在了配音上。 很多人都说,苏唱之所以红,是因为音色特别漂亮,在圈内找不到代餐。但曾经有人分析过,她配音的独特性。 她是一个及其有天赋,并且有本我特质的配音演员。 一些人配音时,在还原,在想办法贴近,而苏唱在补全。人们对原本的人物没有想象,或者有很多种想象,但苏唱会将人物定义得只有一种想象。 她会告诉你——这个人物应该这么讲话。 她声音的创造性和主观能动性都很强,能感受到她在编织,在创造。 很难说这种配音方式好还是不好,但从工作风格就可以看出,苏唱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她需要掌握主动性。 然而于舟让她感受到了被动。 向来稳定的内核频频波动,因为于舟的态度而开心、烦恼、不忍、幼稚。再细想想,那点牵引她的东西,在态度里,可能都算微小的那一种。 她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一直介意于舟对自己的称呼。 其实不在于称呼,在于,于舟怎么样定义与苏唱的距离,以及,苏唱怎么定义和于舟的关系。 她听到过很多种称呼——苏唱、唱姐、唱唱、苏苏…… 然而,当她依次将其置放于与于舟的关系中时,都觉得不恰当,就那种,身体和头部不匹配的,违和感。 她认为于舟应该称呼她一个别的,苏唱太客气了,可是苏唱被于舟喊出来,又太不客气了。 距离感无法把控,苏唱再一次生出不适。 又想拉开了。 第25章 苏唱永远是一杯水。 澄澈透明,装在昂贵的水晶杯里,杯壁上有薄薄的雾气,你看不清是未散的热气,还是挂住的凉霜。如果你没有靠近的话。 这些雾气是她模糊不清的地方,你要碰,你要尝,你要用嘴唇去体会,你要用舌头去体会。 但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她所有微小的情绪,细过水雾的分子,就连真正的疏远,都疏远得不着痕迹。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一周。 周一,于舟做了三杯鸡,九层塔很香,苏唱吃了小半碗米饭,于舟问她,太甜了是不是,苏唱说有一点,她不大能吃糖,于舟一面收碗筷一面说,记住了,下次改进。 周二,于舟用剩下的一半鸡肉做了葡国鸡,然后她们聊之前去澳门的见闻,俩人一致认为澳门比香港好逛,穿梭在威尼斯人那几个酒店的商场里,不用被阳光暴晒。 于舟去澳门是去年10月,而苏唱是9月,于舟说好巧啊,下一句又是,好不巧啊。 她们也许听过同一位撑船人唱歌,也许闻过同一家蛋挞的香味。 周四,苏唱的一部剧杀青,第三季最后两期,她录得有点困,一手端着美式,让录音师帮她翻一下屏幕上的剧本,她再看看。 之前看过原著,但战线拉得有点长,中间又插了几个项目,她不太熟悉了。 配导彭姠之趁机休息,微博翻了几个评论:“靠,又说我。” “怎么啦,谁说你。”冒冒靠过去。 “你粉丝,”彭姠之恨苏唱,“说我不会导,说你在这剧里没游戏里好听。” 知道是开玩笑的,冒冒笑了,彭姠之也跟着笑,做作地说:“那我将功补过,好吧?下一场就有各位客官最喜欢的。” 冒冒来兴趣了:“什么什么什么。” “嘿嘿,那个小郡主死活要嫁给苏唱,不是,嫁给小将军,这小将军是女扮男装嘛,那肯定不行,拒绝了人家,但是小郡主哭,小将军又不忍心了,晚上搬了一盆小郡主最喜欢的十八学士,放到府前。啧啧。”彭姠之兴致勃勃地跟冒冒讲剧情。 第36章 哇,这似百合非百合的,好会啊。 “最近这种本子挺多的,加一点百合情愫,唱姐这俩月好像录了两三场这种了。”这棚就是冒冒她妈开的,她没事常来听。 “不是最近这种本子多,”彭姠之反手搭在椅背上,摇头,“是最近爱找你唱姐配这样的。” “啊?为啥啊?” “招小姑娘喜欢呗。”彭姠之含着吸管猛喝一口生咖。 说话间小郡主也到了,跑着来的,脸红红汗津津,高马尾白t恤,背着小书包,青春逼人。 “来啦,刚好收完前面的,你要休息下还是直接来?”时间紧,彭姠之也不寒暄了。 “我直接进吧。”小姑娘把背包放下。 声音娇软里带点沙,糯糯的,苏唱抬头看她一眼。 “行,苏唱跟里边呢,你俩直接搭。”彭姠之按下麦克风:“唱啊小郡主来了,我让她进去啊。” “好。”苏唱清冽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跟加了混响似的。 小姑娘停下步子,跟彭姠之说:“苏老师是不是在休息啊?要不,咳嗯,我先,那个,那个啥,收一下我的,我,那个啥,前面好像有一场,咳嗯,自己在府里的,那个os。” 苏唱坐旁边等着她先录的那场的话,她有点怕卡壳。 如果苏唱再在旁边盯着她的剧本慢悠悠地喝一口咖啡,她估计想当场上吊。 这场面,彭姠之心里嘎嘎乐。苏唱笑了笑,端着咖啡起身:“你先录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苏唱没有去洗手间,而是靠在桌旁,打开手机看了看,四点了,没有任何人发来的消息。 彭姠之在耳边解释:“风哥收的小萝卜,有点社恐,爱紧张,但配得特好,一会儿你听听。配起来就不紧张了,还小,97年的,刚20出头。” 她俩向来就是这样,一个呱唧呱唧,一个不说话,没指望得到回音,却听见苏唱悠悠跟了一句:“97年?” “啊,咋了。”彭姠之打个哈欠。 “你说97年也跟我们没差几岁,但我总觉得有时候看她们跟看外星人似的,是不是靠近00后的原因啊?咱俩靠90。”彭姠之撇嘴。 苏唱于是很自然地想起了一只小蚂蚁,的确,有一点像外星蚂蚁。一紧张就乱说话,还担心她不会营业红不了。 她的食指在桌面画出一条短短的竖痕,笑了,挺愉悦的。 彭姠之老怀安慰:“你终于觉得我的笑话好笑了,原来你的笑点在外星人。” 六点杀青,七点和碰到的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本来彭姠之没指望不爱社交的苏唱答应,但苏唱想了想,手机在手里转一圈,说:好。 八脸震惊。 九个人来到火锅店,彭姠之点菜,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聊天,苏唱坐着喝茶。包厢的环境很雅致,中国风的窗棱在她身后,她垂着好看的睫毛,给于舟发消息:“晚上剧组聚餐,不回来吃饭了。” 故意等到了餐厅才说,于舟应该已经回到家,或许做完饭在等她了。 打完一行字,看了会儿,顶头还是“于舟”两个字,没有任何变化。苏唱退出聊天界面,翻看工作消息,竟然每一句都回复了,她锁掉手机,放在一边。 跟冒冒聊了两句,按下解锁键,才过了三分钟。 苏唱又拿起来,打开微信,继续溜一圈,昨天有个策划给她发了个“好的”,她没回,苏唱把“小猫点头”的表情发过去。 抬眸看一眼顶端,又一分钟。 手机震了一下,策划回消息:“可爱.jpg” 苏唱抿唇,再次把手机放到旁边。 “唱,你看看你要加什么吧?”彭姠之把ipad递给她。 苏唱接过来,认真地看了每一行菜品的图片,浏览完毕后,却什么也没记住,于是她点开购物车扫一眼:“挺好的。” 于舟今天会做什么菜?这么晚才收到消息,又会怎么回复?会好脾气地说“好的”,还是会多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是,稍稍有点埋怨,问她为什么不早说。 苏唱发现自己想象不出于舟生气会是什么样子,心里的沙塌了一小块,正如那天她发觉于舟并不了解她一样。 很多人都知道苏唱唱歌不好听,而于舟不知道。 火锅店的菜上得很快,一会儿就满满当当摆下一桌,苏唱望着热腾腾的锅气,忽然又兴致缺缺。她更习惯于不太吵闹的用餐环境,譬如说,只有两个人的。 那么对方话多一点也没有关系,刚刚好。 她是声音工作者,下班之后,再听到类似群杂一样的交叉音频波动,耳朵会有点累。 在这样的环境下,忽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像一个救赎。或者说,是割破屏障的一把小刀,戳了个芝麻大小的洞,新鲜空气便进来了。 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苏唱拿起来,心尖麻麻的,但心里却毫不在意地淡淡重复着一句话:“应该又是那位策划吧。” 是于舟。苏唱抿了抿嘴角。 她连打字都很轻盈:“哦好吧,我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烧牛肉来着,带皮的那种,不过没事,这种菜第二次烧也很好吃,明天我给你热一热。” 又一条:“还好我没放土豆,再热就沙了。” 苏唱开始想象土豆沙了是什么质感,但她觉得于舟的消息好像是沙沙的,淌进眼睛里,连火锅店都不那么嘈杂了。 第37章 声音工作者开始想象这段话的语气,用于舟的嗓音。 “怎么这么晚才回复?”苏唱看一眼消息间隔时间,半小时了。 “我刚睡了会儿。”于舟发过来一个困困的表情包。 睡了会儿?苏唱很自然地勾勒出一个趴在桌子上等睡着了的形象,但应该不会,她最好是回床上睡的。 “你几点回来呀?”没等到苏唱的回复,于舟又问。 应该九点左右,苏唱想了想,但没回这句,而是慢慢地打字:“怎么了?” 这句话被她自己在心里配得很轻。 一条很长的语音消息,然后是于舟的几个字:“我懒得打字,你转换成文字看。” 怕她在吃饭不方便。 苏唱心里有点滞滞的,按下转换键的时候,觉得耳后有些热。 她看见于舟的话被慢慢显示出来: “你回来的时候,楼下买点卫生巾吧,我算着你上个月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昨天我下班回家,换卷纸的时候,发现柜子里没卫生巾了,正好阿姨还没走,我就问了下她,楼上还有卫生巾吗,她说也没有了。” 苏唱愣了,看着这段话眨了眨眼睛。没有耳机,不知道她说这话是刚睡醒慢悠悠的,还是似往常絮叨叨的。 她忽然很想见于舟,比之前都要想。 于是她关掉手机,跟彭姠之说:“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下次再请你。” 第26章 车门关上,一个小小的私密空间。 系好安全带,苏唱将于舟刚刚那条微信点开,挂挡,踩油门,车轮行进是最好的环境音。 “你回来的时候……” 于舟果然刚睡醒,也是刚开嗓,第一个音都没太发出来,后面哑哑的,鼻音很降低年龄感,说到最后还咳了一小下,很软,很乖,比平时要黏一点。 如果不是因为困意,这个语气,很像在想念某个人。 晚上比较堵,回家的路途花了一个多小时,刷开大门进入玄关,家里一片寂静,灯也没开,大落地窗的通风面上开一个缝隙,面无表情的月光和冷风一起进来,似极了无数个苏唱独自回家的夜晚。 深灰的窗帘一动不动,薄薄的纱窗浅浅撩起。 苏唱换好拖鞋,车钥匙扔在柜子上,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过了。 餐桌收拾得很干净,厨房也是,但还有牛肉残留的香味,苏唱打开冰箱看了一眼,保鲜膜裹得很仔细,她关上冰箱,在旁边的酒柜里挑了一瓶酒。 正在餐厅的餐边柜找醒酒器,听见走廊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于舟吸了吸鼻子,问她:“你回来啦?” 嗓子比语音里还要哑一点,带着点困意的湿润,睡衣的下摆有点皱,最上一颗扣子散开了,露出纤细的锁骨。 她一出声,死气沉沉的屋子就活了过来,也跟睡醒了似的,啪嗒啪嗒走近的脚步声是脉搏,望着她笑时吸的两下鼻子是这间住所的呼吸。 于舟“啪”一声把灯打开,自己还不忘低头用手背抵着眼眶,半是揉眼睛,半是遮光。 两秒后才抬头朝苏唱走来,坐到餐桌旁看她。 “这么早就睡觉?”苏唱把红酒倒到醒酒器里,看一眼于舟。 “有点不舒服。”于舟侧脸趴着。 不舒服?苏唱看她脸色:“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好像也没有。”于舟望着醒酒器,丝绸般质感的酒,收纳着灯光的玻璃壁,还有旁边的玉雕一样的手指。 “你吃的什么啊?”于舟哑着嗓子问她,慢吞吞的。说完又吸了吸鼻子。 “火锅。”苏唱看了看时间,拉开凳子坐到对面,“我身上有味道,你闻着不舒服,是不是?” 于舟摇头:“没有啊,你还是很香。” 但她真的很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两场,头晕。 “要去看医生吗?”苏唱有点担心,她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晚上吃坏东西了?” “没有啊,我都没吃饭。” “嗯?”苏唱透过醒酒器看她,放轻嗓子,“怎么不吃?不是做了牛肉吗?” “我……” 于舟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绵长而温软,好像在提醒她,不要说。 但她还是说了,伴随着一点心跳:“你不在,我有点吃不下去。可能因为,嗯,做得比较多。” 收到苏唱的消息时,她很失落,但觉得失落得不应该,苏唱本来就没有义务每天回家陪她吃饭,更没有义务报备,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呢?好像也没几天。 她想,可能是,精心准备了一餐饭,做饭时想的都是苏唱会不会吃比昨天多半碗,但等了一会儿,等来的结果是一粒米都不会吃。 空落落的。 于舟认为这样不好,本来做这些也不是为了求什么回报,她也不明白,如果是对别人,比如火锅,她不会有任何要求,但为什么对苏唱有呢? 她在期待什么? 苏唱不回来,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跑去睡觉了,越睡越头晕,闭着眼睛都难受。 俩人有一会儿没说话。 酒醒了十分钟,香气慢慢被开采。 苏唱有点开心了,同时又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阴影,她故意七点多才告诉于舟,想让她更在意一些自己的生活轨迹,她像压弹簧一样压制于舟的情绪,但结果不是为了消灭它,而是想看它忍无可忍地弹出来。 第38章 “那,我再陪你吃一点?”苏唱看看于舟搭在餐桌上的手,软绵绵的,想拉起来摇一摇,像捏捏小猫的爪子说你不要不开心了。 果然,小猫抬头:“你不是吃过了吗?” “不好吃,没吃几口。” 于舟咬咬嘴角,笑了:“外面的火锅本来就不好吃啊,很多都是地沟油,辣椒也没有多好,吃了烧心,味道还很大。” 苏唱托腮,手指闲闲地搭在脸颊,也弯弯嘴角:“你刚才说我身上没有味道的。” “哦,我那时候刚醒,鼻子有点堵,现在闻到了,是有点味道的。” 苏唱没说话,只松松软软地笑,于舟站起来,去厨房热饭:“你要吃饭吗?还是只吃牛肉啊?” “你想让我吃饭吗?”苏唱反问。她发现小蚂蚁好得真快,头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什么叫我想让你吃饭吗?”于舟把牛肉捧出来,揭开保鲜膜,加了一点点温开水,然后放进微波炉,“你自己想不想吃饭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如果要热的话,我就吃一点。” 莫名其妙的回答,但于舟也莫名其妙地很甜,又打开电饭锅,还在保温呢。 “那你的酒给我喝不?”她一边盛饭一边问。 “你不是不舒服吗?” “我好了。” “这么快?” “不行吗?” “可。” “以。哈哈哈哈哈哈。你学会了啊?”于舟大笑。 “你听错了。”苏唱风轻云淡。 “你就是学会了。” 好小学鸡,于舟对她俩无语了。 第27章 苏唱骗了于舟。 她其实吃了不少火锅,在百无聊赖等消息的时候。但于舟给她热了饭,她仍旧吃了小半碗。 准确地说,她在欺骗自己的胃。 “怎么样?”她最喜欢于舟吃饭时问她这一句,手腕竖起来抵在桌沿,头微微偏着,期待苏唱给她颁奖。 说话时她甚至会咽一小口口水。 你很难说出不怎么样。 何况于舟的厨艺真的很好,苏唱的夸张也并不夸张:“很好吃。” “是吧,外面的炖牛肉和我们家的做法不一样,她们土豆啊肉啊什么的都喜欢炸一下,但不香的。而且炖牛肉一定要多放点干辣椒,不辣的话,香菜也没那么香了。”于舟也不管苏唱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介绍。 吃完饭,站着洗碗时聊天消食,然后才开始喝酒。 酒醒的时间过长,混了侵略性很强的红烧味,香气变得复杂。 杯子是于舟蹲在柜子前挑的两支香槟杯,她不讲究杯子的种类,就觉得细细长长的比胖肚子的好看,正如她从来都很喜欢纤瘦高挑的人。 不过这杯酒她不大喜欢,之前苏唱给她挑的都是好入口的甜味款,这款很涩,喝一点直皱眉头。于是于舟在征得同意后,又去开了一瓶气泡酒,苏唱提醒她混着喝容易醉,于舟笑眯眯地满上说,她洗过澡了,等下醉了就可以直接睡觉。 苏唱就不再管她了,俩人喝酒聊天,时不时碰个杯。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似倾盆前预告的雨滴。 眼神越来越浓的时候,呼吸越来越重的时候,说话前要润一润嘴唇的时候,两个人都有预感。 所有人都有预感。 于舟问苏唱是不是很爱喝酒,苏唱拿着旁边的打火机,弹开,关上,又弹开,靠近桌边的香薰蜡烛,但没点燃。 她没回答,只说:“这蜡烛是之前买衣服送的,不过还蛮好闻,你闻闻看?” 她把蜡烛递给于舟,于舟嗅两下:“什么店还送这么高级的蜡烛啊?” “喜欢?”苏唱的嗓音一旦低下来,就有颗粒的质感,语句不太清晰了。 “有点吧。” “那你用吧。” 这家店时常给她送一些小礼物,挺精致的,她不需要,但也不是随手扔掉那么浪费的人。还好于舟喜欢。 还好遇见了于舟。 于舟能把每一份微小的馈赠都妥善收藏,像积了大德一样感激,像苏唱是她的贵人。她时常觉得苏唱是贵人,不仅体现在收留她,帮助她,还因为苏唱真的很贵。 哪怕她们只是楼上楼下,那么那么近,但苏唱和那个甚少被于舟涉足的二楼一样,活得像个高高在上的秘密。 于舟要等她下来,像现在这样坐在地毯上,才能平视着她的眼睛,说一些压低嗓音的话。 于舟忽然就很难过,她没有交过这样的朋友,并且她清楚地知道,她对苏唱的在意,有那么一点超过普通朋友了。 之前不想去琢磨,但她喝了酒,思绪不受控了。 快要搬出去,于舟一直在想,苏唱当初是怎么让她住进自己家的,她边界感那么强。后来她渐渐明白,苏唱允许她踏入自己家,是因为这个家里有二楼。 于舟和之前的住家保姆一样,和每周上门的阿姨一样,可以在这个房间里做分内的事,但并不等同于,已跨进苏唱的领地。 如果是火锅,于舟会跟她挤在一张床上。火锅也没什么钱,也跟人合租,但她俩可以分享一切私密空间。 “苏唱,你是不是很爱喝酒啊?”于舟又把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 想要更了解她一点,因此没有允许问题被跳过。 第39章 “嗯……”苏唱撑着额角,想了想,“不知道,但无聊的时候会喝。” 微醺状态下比较好入眠,但代价是,她的胃不太好,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病症,是那种经年累月被用磨砂纸磨着的不好。 “你呢?” “我以前还好,但喜欢跟你喝酒。” “嗯?为什么?”视线有点沉了,苏唱的轻哼轻易就带出了性感。 “嗯”得于舟的眼皮微微一跳。 “因为,你家的杯子都很漂亮,”于舟用指尖隔着玻璃碰里面流光溢彩的液体,“应该装着漂亮的酒,然后就,很衬你。” “衬我?”苏唱轻轻地笑了,这个说法很新鲜。 “对,说不上来。” “那什么衬你呢?”苏唱用酒杯不用力地碰了一下于舟的。 于舟认真思考:“哈哈,白米饭衬我。”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她又难过了,眼圈儿都发红,很突如其来,也很莫名其妙,但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涨得难受,小腹也涨得难受,酒一点都不好喝,哪怕是加了气泡酒,之前的涩味还在,让她喉咙很苦。 苏唱执酒杯的手很好看,很矜贵,她一定从很小就有人跟她说,什么酒杯应该装什么酒,什么酒杯应该怎么拿。 而于舟不是,以前她跟电视里学,用掌心托着红酒杯,后来听人说手的温度会影响口感,只能捉着杯脚。 “怎么了?”苏唱见她沉默,靠过来,换好的家居服是丝质的,滑滑地挨着于舟的肩膀。 于舟抬眼看她,也就是等她的时候睡了一觉,也就是被她的酒杯碰了一下,也就是这么一个连音乐都没有的周五夜晚。 甚至都说不出个契机,但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苏唱。 因为,在苏唱用木香接触她的肩膀时,她希望,触碰她的是苏唱的手指。 是苏唱的嘴唇。 不仅仅是眼神,哪怕这个眼神很温柔,很勾人,和酒一起酿熟了,认真地看着于舟。 于舟喜欢过人,她还是一个作者,当然知道自己这多一寸的渴求会令剧情通往什么方向。 这是她第一次生出肌肤相亲的渴望,可对象是个女人。 几乎在意识到的那一秒,消极就随之而来。 她什么也没说,又开始喝酒,这次嫌气泡酒太甜,她问苏唱要她那边的红酒。 “这个不好喝。”苏唱轻声提醒她。 “你也喝的这个啊。”于舟用红红的眼眶看她。 手探过来,搁在苏唱身前的茶几上。 苏唱感到自己的心上落下一片羽毛,又或者是于舟不当心掉了的睫毛,痒痒的,即便让心脏用力地跳动,也无法将其挤出去,因为太细、太小了。 手又往前爬两下,想拿红酒。 苏唱没忍住,按住她的指尖,在手里捏了捏:“可以了。”不喝了,真的会醉。 于舟嘴唇微张,在苏唱凉凉的手指接触她的一瞬间,仿佛心脏被放了气,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指头在苏唱手心儿里稍稍一动。 气氛不一样了,两个人又都有预感。 全世界都该有预感。 苏唱的拇指在于舟手背上滑两下,不动声色地安抚她。 可是来不及了,于舟已经醉了。她很迟钝地想,真的触碰到苏唱的手指了啊,她好像有点心想事成。 她用指腹在苏唱掌心不用力地戳。 然后被一把握住。 苏唱合拢她的手指,问她:“挠什么?” 含着一口酒意,嗓音没发出来,全是气声。她的耳朵红了,只是在黑夜里不明显。 于舟觉得自己的心尖也被清脆地碰了一下杯,接下来该喝酒了,但喝酒的是连接心脏的血液,被灌了凉凉的一口,让她快要窒息,快要喘不过气了。 心跳如雷。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苏唱管她,用亲昵的口吻,跟她说可以了,不要再喝了。但她不敢言语,甚至不敢呼吸,眼前的苏唱跟海市蜃楼似的,一呼吸就乱了。 她觉得难受,悄悄地把手缩回来,捧着气泡酒喝。 苏唱垂眼撩了撩耳发,深深吸一口气,想看看几点了,又发现手机不在身边。 逡巡半圈,在于舟的左面。 她小声说:“粥粥,手机递给我。” “哦。”于舟哑着嗓子应她,埋头找自己腿边的手机。 一个不小心,推到沙发底下去了。 啊这…… 她咬咬嘴唇,跟苏唱说:“弄到里面去了。” “我看看。”苏唱带着微醺的气息过来,倾身上前,越过于舟察看,脸颊离于舟很近,就在她下巴不到一个拳头的地方。 她靠过来的姿势不太稳,于舟在想要不要伸手扶住她的腰。 但她没动,只将身子往后撤撤,苏唱偏头看了几秒,笑了,抬眼看向于舟,轻轻问她:“怎么办?” 苏唱很少有这么具有侵略性的时候,哪怕她的语调足够轻。 但酒能将人的感官放大,不是吗? 于舟咬嘴唇:“我去找本杂志,帮你弄出来。” “哦。” 苏唱望着她,忽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如果,她是说如果,自己轻轻地咬一下面前软软的嘴角,于舟会不会,本能地也回咬一下她? 心下迅速铺开冰凉的一片。苏唱是成年人,她知道这想法意味着什么。 第40章 第28章 苏唱手里的这个百合项目,在3月就开始接触她了。 作者写得挺好的,每一处心动都有迹可循,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比之前配的几本言情要更百转千回,但当时苏唱想的是技巧。 距离的远近,音色的高低,咬字的吞吐,情绪的收放。 当初是被彭姠之拉入行,但也是苏唱的主动选择才让它成为职业。原因是,这份职业,是一个孤独的外向者。 她们在小小的录音棚里坐着,她们掩藏自己的外表、身材、表情,然后将情绪放大。 确实是像皮影戏,只不过她们以声音牵引。苏唱可以用故事当躯壳,名正言顺地体会喜怒哀乐。她哭,她笑,她愤怒,她生,她死,她旁观。 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小生命是她的情绪价值,并且是一种很安全的情绪价值,因为它们不强迫苏唱去经历,也不会给她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痕。 她在声音里,不只做苏唱。 苏唱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之所以需要这些大开大合的情感,是因为她害怕。有没有人曾经清晰地看到过每个人与你相连的情感血管?苏唱看到的是断的。她像躺在床上惧怕四肢僵硬一样惧怕自己七情六欲的僵硬。 连吃饭都提不起兴趣。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情/欲,原来它是很具象的生理反应,会从舌根底下生发,让人干燥得忍不住咽下喉头,鼻端呼吸不过来,需要口腔辅助,最异常的是腹部,似被暖暖地烘焙,所有的身体部位都被抽走水分,连毛孔都想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渴。 渴,渴求,渴望。 然后它开始催动幻想,苏唱会想,眼前人的嘴角是不是不一样,是不是更软糯一些,口感会似果冻吗?如果再有小巧的舌尖不当心地扫一下,会不会想要吮/吸。 她又想起酒吧那天,将于舟抱下来,她没有骨头似的依靠在自己颈边,呼吸像羊毛刷子,弄得耳廓痒痒的。 那时的想象力还没被开发,但今天酒足够多。 “给。”于舟真的用杂志把手机掏出来,酒精棉片消毒过一遍,递给苏唱。 “嗯。”苏唱接过来,坐正身体靠在沙发的下端,把手机反着盖到桌上,忘记了看时间。 气氛是干柴,苏唱的手指在桌面滑两下,然后端起醒酒器再给自己多倒一点。 倒得很慢,像猩红的细线。 坦白讲,她并不排斥和女生交往,接百合项目时一点犹豫都没有,甚至她更不喜欢男生一点。但动摇她的在于,她不喜欢亲密关系建立得这么快,会很没有安全感。 她有一种沉甸甸的预感,假如她真的有一个爱人,将颠覆此前二十多年的生活轨迹。 那是她不断试错,才建立起来的安全屋,也是她可以在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的小小花圃。 心动是外来者,不晓得是风,不晓得是雨,总之会令花骨朵们忧心。 身边的于舟把膝盖抱起来,双脚并拢踩在地板上,苏唱想起帮她清理脚腕那天,发现她大概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她睡得舒服的时候会蜷一下脚,然后又伸展开。 很可爱。 不过那天没开灯,苏唱没看见她脚上薄薄的一层指甲油,粉色系,和肤色差不多。 有点惊讶,因为于舟向来素面朝天,也没做过什么美甲,看起来不像涂脚指甲的人。 于是苏唱轻声问:“你会涂脚指甲?” 于舟低头看一眼,动动右脚,笑了,醉音软得似云朵:“不像这么爱打扮的,是吧?” 苏唱半侧头,用眉睫下湿润的眼神收纳她的笑。 于舟陷入回忆,舔舔上唇,说:“我之前喜欢一个男孩,有次聊天他说觉得女生做美甲还挺好看的,我就也想做,但我不敢,我从小就不喜欢那种很张扬的感觉,递个东西啊什么的人家都要看看你的手,所以想来想去呢,就没进美甲店,过了几天在精品店看到瓶挺好看的指甲油,就买下来在脚上试试。很便宜,才25块。” 她又低头看看,后来不喜欢那个男生了,但指甲油没用完她心疼,偶尔也涂一涂。 苏唱没说话,只是在于舟说第一句的时候就喝了一口酒。 刚刚漂浮的心脏一寸寸沉下来。 喜欢,一个,男孩。 心底起了微微的刺痛,针尖儿似的密密麻麻,苏唱清了清嗓子,原本要从嘴里呼的一口气克制地让它自鼻端出来,似每一次正常的呼吸。 怎么就忘了呢?于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很软的一个小姑娘,她有大部分小姑娘的情感历程,总之不会是像苏唱那样。她对苏唱好,是因为她对所有朋友都好,她还会扒拉着椅背,给沈萝筠发消息,叫她“宝”。 她还要观察苏唱,然后去写她想象中的霸总。言情霸总。 苏唱放下酒杯,拿起旁边的打火机,咔哒咔哒轻轻敲。于舟还想说话,但苏唱不用力地咳嗽两下,笑得很温柔:“还不困吗?” “你想睡觉了啊?”于舟轻言细语。 “嗯,我先上去了,晚安。”苏唱起身回卧室。 轻巧的脚步声消失,停留在门被带上的响动里。 于舟双手捧着脸醒醒神,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换过衣服洗漱好,躺到床上,辗转反侧。 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对苏唱有些动心,因为即便是回到房间,也仍在想苏唱还会不会微信发来晚安。 第41章 她把手机扣到胸前,等了一小会儿,没有。 又一次在苏唱转身回房的时候感受到了回避感与距离感,拉扯得她有点难受。 打开手机,想找火锅,又退出来。越躺越清醒,于舟起床,收拾行李。 这一晚两个人都没再提。 进入15号后,苏唱忙碌起来,之前答应过风哥,三天收完一个项目,她的时间很赶。 由于要录到深夜,也没怎么回来吃饭。于舟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收拾箱子,一个人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和整理好,厨房用品按照她的习惯换过,所以她将什么东西在哪写下来,贴到冰箱侧面。 这是最像室友的一周,偶尔清晨苏唱从楼上下来,于舟正在剥鸡蛋,问她要不要,苏唱困得不行,摇摇头给自己倒一杯蜂蜜水。 搬家那天苏唱请了假,还约了深度保洁,她有点粉尘过敏,所以两个人在新家楼下的咖啡厅坐着喝东西,等打扫完再上去。 苏唱肉眼可见的忙,喝着冰美式还不停回消息。 于舟也没打扰她,她在淘宝上给苏唱挑生日礼物。 她想,即使自己有那么一点隐蔽的小心思,但也不代表不能跟苏唱做朋友,她帮了自己那么大一个忙,一直对自己很好,这么困还出来陪她搬家。 而且,反正她跟苏唱也不可能,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也许就是住得太亲密了,有了点幻觉呢? 至少,作为朋友以及一段时间的好室友,生日是要陪她好好过的。 她算算日子,23号了,苏唱的生日就在下周三。她会请一天年假,正好阿姨上门打扫,然后她就悄悄地潜伏回去,给苏唱布置一点花,她找了那种挺贵的永生花,没有花粉,她不会过敏。 蛋糕她打算定黑天鹅的,倒不是觉得有档次什么的,就觉得天鹅特别衬她。 她还定了一款酒,是93年的,口味也是苏唱喜欢的,不太甜,偏酸。 不过她总觉得不太够,就一瓶酒……苏唱最不缺酒了。 咬咬手指,于舟余光瞥到苏唱端咖啡的手,忽然心里拽了一下。她好像忘了问苏唱,下周三她有时间吗? 应该有吧,不会有人不过生日吧?而且,住了这么久,她也没别的朋友,更没有别的社交。 但于舟心里突突跳,有不大好的预感,苏唱怎么一直就没提这件事呢?于是她放下手机,问苏唱:“下周是你生日,对吧?” 苏唱回着微信,笑一下:“嗯。” “那……那,那你打算怎么过啊?”语气里有隐约的期待。 苏唱一愣,她出道以来,每年生日都是跟粉丝一起过的,今年也不例外。直播通知早就发出去了,应该有听众朋友准备了挺久。 她没有将生日看得太重要,习惯当作与听众交流的特殊日期。 并且,她不想告诉于舟这件事,不想于舟去听她直播,听她讲自己的作品,听她感谢听众,她……有点害羞。 于是她沉吟着回避:“嗯,我有安排了。” 啊?于舟没反应过来,放到腿上的手机掉了,“啪”的一声,她回神,弯腰下去捡。 头轻轻碰了一下桌角。 疼得她龇牙咧嘴。 第29章 于舟很会暗恋人。 她目前所有的感情经历,都是暗恋,并且都没有成功过。因此她很会处理这类小情愫,她把这当作甜蜜的秘密,在晚上睡前编一点小故事,她和对方可以有一百种可能。 当那个人有了另一半之后,于舟也伤感,但她很会收拾心情,像收拾房间那么熟练。 所以她并不怕对苏唱生出暧昧的心思,她知道自己能调整好。 但刚刚苏唱的这句话,伤害值比于舟预想的要大一点。 好像在说,她是要过生日的,但安排里不包括于舟,而且,也并没有告知于舟的必要。 自作多情了粥。 她捂着额头捡起手机,听见苏唱有些关切地问:“怎么了?” 好烦啊,她还是那么温柔的样子,好像于舟是她唯一的、最重要的朋友。 于舟鼻子一酸,眼泪花快要冒出来,她赶紧眨眨眼,另一手慌不择路地在旁边扇风:“刚磕到了,好痛。” 咽两下喉咙,她又把捂住额头的手挪下来,不动声色地揉揉眼眶。 苏唱认真地看她的额角。 于舟低头,掩饰性地打开手机,还停留在礼物界面,她退出去,无意识地打开qq,看大学同学群的消息。 她听见苏唱又开口:“你刚问我……”生日的事情,是想一起过吗? “哦,”于舟盯着屏幕,打断她,“对,刚问你生日,我想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请你吃个饭,要有事就算了,咱们可以下次约,周二周三我也挺忙的,那个年假7月要清零,很多同事休假,都在赶项目。” 聊天记录翻到3月,翻不动了。 再往上拉一拉,拇指松开,也拉不动。 苏唱的呼吸浅浅的,也低下头看微信:“嗯。那就再约吧。” 第一次对这个日子有短暂的期待,但也不过半分钟。 “我上去了,”于舟收到一条消息,“家政给我发消息,说打扫好了。” 她把消息打开,给苏唱看,像证明什么似的。向对方,也向自己。 “好。”苏唱扫一眼,准备拿包。 第42章 “我自己上去吧,”于舟阻止她,“我看你消息挺多的,应该很忙,要不忙就回去睡会儿,我东西不多,自己弄就好,而且都打扫好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最后一句很小声,她对着苏唱冷月似的脸还是有点难受。 苏唱微微一怔,无意识地点点头,点了三下,才笑笑说:“好,那我先回去,如果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好。好好好,我知道了。”于舟盯着咖啡说。 又拿出手机收了一下微信,然后一边浏览聊天界面,一边起身:“走了啊。” “拜拜。” “拜拜。” 于舟不需要苏唱了,苏唱也想不到如果站在她的新家,可以帮上什么忙。她隔着玻璃窗,望向街道外边,于舟推门出来,仍然低头看着手机,前面有一堆停着的自行车摩托车,她在最近的那个外卖箱上扶了一把,防止撞上,转个弯就进了小区。 这次告别,和那些说着“下次再约”的点头之交,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夏日的蝉鸣每年都不会缺席,在这个新的出租屋就更明显一点。 这房子跟苏唱的比是差远了,挨着大马路,晚上都能听见车流声和一两个店铺的大喇叭,偶尔还有回收旧空调的广告扯着嗓子开过去,甚至还能听见时不时的狗叫和一两句争吵。 很热闹的一个房间,算得上不经意的陪伴和救济。 更好的是,它一眼望得到头,就一张床,一个衣柜,书桌上面几排架子,窗帘很省布料,只刚刚好盖过窗棱,下面留着摆放室内的晾衣架。书桌旁边有块小小的空地,于舟打算买个懒人沙发,一人窝进去的那种,再配个落地灯,也挺有情调。 以后她就坐在那里追剧,坐在那里看书,坐在那里给火锅她们打电话八卦。 她看一眼手机,也不知道苏唱到家了吗,没给她来个信息。 叹口气,去淘宝上把永生花什么的给退了,酒是不退不换的,她打算自己喝。处理完后拎着小篮子去共用的卫生间洗澡,穿着睡衣出来,遇到回来的室友。 半扎的头发,很帅的那种,也很高很瘦,穿着大卫衣和短裤,黑色的英伦平底鞋,黑色的及膝长袜,单肩背着双肩包,关上门,瞥一眼于舟。 姬里姬气的。 拎着洗漱篓子,穿着睡裙的于舟。 “你好啊,我今天刚搬来的。”于舟这身打扮有点尴尬,因为她没穿内衣,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胸部,跟人打招呼。 “你好。”挺冷淡的,而且她也不打算开灯,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喝着进了门。 也是,这种合租室友,本来就不打交道的,和苏唱那种不一样。 洗完澡用干发帽包着头,于舟躺到床上,正好接到火锅的电话。 “我失恋了。”第一句就是这个。 “啊?”她恋过吗? “就上次那个crush,官宣了。” “同情。” 这流程很熟,于舟干巴巴地安慰她,然后火锅要死不活求她:“咱俩出去玩儿吧。” “你同事都在休假,你也休呗,你年假还有8天吧?我说你们外企年假是真多啊,你刚入职都有。”火锅砸吧嘴。 于舟有点心动,很久没出去玩儿了,况且还能换换晕晕乎乎的脑子。 她的脑子就被刚洗澡时的蒸汽灌了似的,晃一晃全是苏唱。 她想了想,说:“我全请了啊?去哪啊要这么久?” “出国玩儿吧,咱去泰国,淘宝上有办那种加急的。实在不行落地签。”火锅只想越快走越好。 “我想想吧,问问我妈。”于舟把干发帽摘下来。 听她这么说,感觉有戏,火锅兴致勃勃地爬起来做攻略。 还没聊几句,灯“啪”一声熄掉了,于舟本能地惊呼一下,挂断电话,按几下开关,都没反应。于是她打开手机上的电筒,穿过客厅,走到玄关处,打开电箱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但刚来这边,她望着一排排的按钮,也很困惑。 身后响起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拖鞋声,停在她身后。 “这三天电路检修,每晚9点断电,别看了。” 于舟回头,穿着大t恤家居服的室友站在身后。 嗓音跟她长相一样冷。 “哦,不好意思啊,我没看短信通知。”于舟踮脚把电箱关上。然后她听见后面的人笑一声,近似于嗤笑那种:“你跟我说什么不好意思。” 啊这…… 是哈。哎,感觉新室友有点不好接近。于舟默默担忧,但没说什么,湿着头发往回走。 门一关,黑漆漆的房屋,显得有点可怖。 同样沉睡在黑暗里的还有江南书院的这一间复式,苏唱又如往常地把车钥匙抛在柜子上,仍旧是没开灯,换拖鞋的时候感到腰部隐隐作痛,她见怪不怪地停下来忍了忍,然后往里边走。 其实于舟没来的时候,苏唱回家是很少开一楼的灯的。以至于刚搬来时,苏唱还不习惯家里这么亮。 她没有像任何人以为的那样不适应家里的冷清。事实上,这才是她熟悉的生活,每一寸皮肤都在疏离感里如鱼得水。 不想吃饭了,径直上二楼,洗个澡就准备睡觉。 睡前看了看手机,于舟没有告诉她搬家的情况,点开微信,也没发朋友圈。 第43章 最近于舟很少在网上分享生活了,只不过前段时间在苏唱家里,她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这个没有灯的夜晚,两个人都睡得不好。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却也戒断式地,退回了朋友的距离。 苏唱生日的这一周,她的手机足够热闹。可是于舟来的消息很少。 周一,她终于发了一条朋友圈,说“nice,新房子你干得好啊,现在我可以8点30再起床。”苏唱点了个赞。 周二,中午剧组吃饭,苏唱要了红烧牛肉,发现真的和于舟说的一样,是炸过的,吃起来就不新鲜。她拍照发朋友圈,配文:“果然。”一个小时后收到于舟的评论:“我说的吧,都是炸的。”苏唱心里像被小勾子勾了一把,又回她:“嗯。” 于舟也回复:“还是我做的好吃。” 苏唱说:“没错。” 那天下午苏唱的心情不错,同组的纪鸣橙出于关爱牙齿健康的想法,也可能是因为她发现总有同事在棚里吃冰棍之类的甜食,说可以在棚里放一点漱口水,苏唱罕见搭话表示赞同。 晚上点了一份番茄肉酱面外卖,但时间来不及,她只动了两口,就匆匆匆擦嘴角,准备直播。 8点到12点,直播了四个小时,很开心,但也很疲惫,她微笑着跟听众朋友们连线,耐心地有礼貌地回答问题,然后一一感谢她们。 凉了的面条静静待在一边,是现实生活里唯一的陪伴。 下播后已经是12点过了,苏唱打开微信,在很多小红点里往下翻,找到于舟的那一条,0点来的。“生日快乐。蛋糕.jpg” 没有很华丽的辞藻,没有逗趣的表情包,没有多余的信息量,甚至没用感叹号。 苏唱回复她:“谢谢。” 收到于舟的消息:“你不是在和朋友聚会吗,回这么快?” “嗯,聚会完了。” “哈哈,吃得咋样?吃长寿面了吗,要吃长寿面。” 苏唱看一眼黏黏糊糊的面条,抿唇笑了笑,说:“吃了。” “那就好。” 于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回话时脸上还本能地带着一点笑,但她的眼神很失落。也不知道苏唱和朋友聚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开很贵的酒啊,是不是那种上流社会的包厢,小视频里刷的那种。 她叹一口气,本以为对话结束了,但收到苏唱的消息,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于舟笑了笑,回过去小狗点头。 又是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仍然回过去小狗点头。 然后苏唱说:“晚安。” 于舟回复:“晚安。” 晚安,生日快乐。 第30章 6月27日,苏唱想要不要约于舟吃饭,但想到昨天那句带着客气的“生日快乐”,没再行动。 进入7月,江城就开始热起来了,或许是前一段时间太忙,苏唱的经期姗姗来迟,不过还好这次不太痛,糟糕的是,她想起来上次忘了买卫生巾。 赶着回家见于舟,把语音听了两三遍,偏偏省略了内容。 她打开手机,想买一点让美团送上门,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楼打开卫生间的门,洗手池下方的收纳柜里,满满当当的卷纸、卫生巾、牙膏,分门别类地放置着。 还买了日用、夜用、护垫和安全裤。是苏唱常用的几个牌子。 想念是海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当时的于舟,发现苏唱没买了,但她没说,自己默默购置好,生怕苏唱没得用。 又一次体会到那种心底发麻的感觉,又像是化成了一滩水,隐隐发酸。 从来没有人这样不动声色地照顾过她,连家人都没有,家政要付出工资,得到父母的赞赏需要表现优异,可于舟不需要,或者说,她只需要苏唱给她一点点,一点点的在乎。 苏唱觉得喉咙发紧,陌生的情绪打得她有点难受。 她坐在马桶盖上,拆卫生巾的包装,然后就开始想念于舟。 心里有个小鬼,闹脾气似的数落,外卖一点都不好吃,也不喜欢一个人喝酒,她还是想要一个吹蜡烛的生日蛋糕,晚上回家时开灯的房间其实好看多了。 这个小鬼不是苏唱,她们从未打过照面,但它喋喋不休。 苏唱整理好,洗手出去,第一次发现如果脚步声重一点是会有回音的,她莫名其妙地回头,长长的走廊,尽头处一盏亮度不高的壁灯,苏唱按下墙上的开关,顶上的射灯坏了,黑漆漆一个洞。 她现在应该给管家发信息,马上就会有人来修理,但她没有,她望着坏掉的灯,把开关关掉,又打开,再关掉。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或许想看,灯假如有生命的话,会不会挣扎着再接通一回钨丝。 闪一下就好。 但坏了就是坏了,她停住动作,绕过餐厅,迈上楼梯,走到二楼的横厅前,趴在栏杆上望着窗外。 她之前就很喜欢挑空,而这套房子的特别之处,在于层高很高,看着沙发和茶几都小了些尺寸,跟加大号的玩具似的,她喜欢冷眼看自己生活的痕迹,像拿着天文望远镜观测浩瀚宇宙里的星球。 没捕捉到过什么特别的,直到于舟来为止。 她有时会搬着凳子坐在玄关处拆东西,有时小凳子也会搬到客厅,她拿塑料袋垫着,一边看电视一边剥蒜。有时她会趴在沙发边研究苏唱的乐高,有时也会抖抖长窗帘的灰看脏不脏。有次苏唱醒来,看见于舟捧着一碗麦片坐在茶几旁,一边刷手机一边喝,笑得差点呛到,她怕弄脏苏唱的地方,赶紧用手捂住,然后拆湿纸巾很乖巧细致地擦。 第44章 她还会蹲在地上清理地板,挪一小步,又挪一小步,是退着来的。 于舟让整个家变得很热闹,而且是不过分的,不嘈杂的热闹,她的小动作都是无声的,似弹奏钢琴时踩下静音踏板。 在那个酒醉后的清晨,苏唱趴在栏杆上跟于舟打招呼,她杵着吸尘器笑盈盈地说:“早上好。” 仰着头,用眼睛把窗户外的阳光递给苏唱。 原来有些情绪是后知后觉的,要用时间发酵。曾听说大脑感知到吃饱需要二十分钟,米酒酿成大概要一个星期,而苏唱意识到她想念于舟,用了十一天。 她打开微信,给于舟发消息。 不知道说什么,发了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从晚上九点等到十一点,手机都没有再响。 苏唱思忖片刻,发第二条:“卫生间的东西,是你买的吗?” 用了问句,正常情况下,于舟一定会回答。 但这次没有。 第二天、第三天,于舟都没有回复。 坐在录音棚下的停车库里,苏唱给于舟打电话,拨过去一个语音,无人接听。 她抿唇,再打一次,还是无人接听。 退出界面,翻于舟的朋友圈,三天可见,上方没有任何内容。右边是她的头像,一只雪地里打滚的猫,相册封面是一碗八宝粥。苏唱点开她的头像,看了看,又点回去,然后垂下睫毛,再打一次。 她和于舟的聊天界面变得很孤独,最上方一个表情包,然后是一句没有得到回答的话,后面是三个未接听的语音。 苏唱拿着手机,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不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内侧,又放开,低低“啧”一声,她有点慌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跟于舟的联系方式,就只有微信。 她不知道于舟的微博、不知道她的公司、两个人没有共同好友,甚至,没有交换电话号码。 一直都是微信语音通话。 心里酸酸胀胀的,像被人捏住了,苏唱尽量平缓呼吸,低下头想办法。 去小区吗?那天搬家,于舟都没让她上去,社区很大,在小区门口扫过一眼,大概有二十几栋楼,而且还是于舟说的那种塔楼,一层有很多户。 苏唱打开长佩,于舟上一次更新停留在6月,翻完寥寥无几的留言,也没有任何信息量。上微博搜“八大钦差”,除了两个推文博提到她,其他的都是什么历史科普。 提到的那两个推文博也并没有她的微博账号。 心脏跳得有点疼了,苏唱咽下几次,仍旧没有好转,只因她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于舟的关系有多么薄弱。 脆弱到,如果微信没有办法找到于舟,她们就可能完全失联。 没有任何工作和其他圈子的交叉,她都不知道去问谁,没有一个朋友知道于舟这个人,她们从来都是单线联系,以至于可以在好友圈肆无忌惮地闲聊,连别的点赞都看不到。 这就是友情吗?大概是吧,普通朋友就是要被普通地失去。 不是突然断联,也会是渐行渐远。 于舟的消失,让苏唱忽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错觉,好像做了一场梦,遇到一个人,她蹦蹦哒哒地在医院出现,蹦蹦哒哒地在家里住了两周,然后就醒了。 你跟旁边的人说,我真的遇到过她,旁边的人说是吗?长什么样子啊? 连合照都没有。 苏唱在停车场发了很长的一个呆。 7月8日,苏唱收到于舟打来的电话。 那时她正在录一个游戏语音,手机响了,她原本只扫了一眼,心就惴惴地跳起来,比大脑更先作出反应。之后她摘掉耳机,跟配导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走出录音棚,走到茶水间,她靠在墙壁上,听见了自己的心脏轻轻扯动的声音:“粥粥?” 仍然有点疼,但这样的疼像嫩芽要钻破土地,终于能够享用稀薄的空气。 那边很吵,苏唱按下音量键,调大声些,听见于舟说:“苏唱,你给我打电话啦?” “嗯。”苏唱轻轻地,轻轻地说。 然后压抑地吸了一下鼻子。 刚刚声音状态还蛮好的,但现在有点“嗯”不出来。 她清清嗓子,问于舟:“你在哪?” 怎么那么久都不回消息? “我在泰国,我请年假了,跟火锅出来玩儿,然后我本来买了那个happy卡嘛,就没有弄我这个卡,结果出来就没信号,我上网搜,说要用那个app开国际漫游,但是很贵,我又想我开了这个卡,就没必要弄那个了,我这个流量都用不完呢,不过我后来还是弄了,因为怕人给我打电话。” 她有点急,颠三倒四地说。 “那,你微信呢?”苏唱仍旧很轻地问她。 心脏状态有所缓解。 “我有两个微信,有一个是工作的,一般在公司电脑上挂着,但我这次休的时间比较长,怕公司的人找我有事,就登那个了,我想着朋友如果有事会给我打电话呀,我……” 唯一不知道她电话号码的朋友,就是苏唱。 还有一点她没跟苏唱说,她有点害怕被苏唱牵引的“错觉”了。怕自己忍不住总找她,怕再一次像生日那样自作多情地过界,所以之前几天都没有登私人微信。 这不止是火锅的疗愈之旅,于舟认为,也是自己的。 第45章 苏唱听着她解释,心里涩涩的,眉心也微微皱起,她该回棚里了,但又不想挂电话。 于舟的碎碎念让整个工作室变得异常安静,偏偏和电话接触的那一片耳廓有些烫,可能有一阵子没听到她声音了。 呼吸中,她听见于舟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很小声地叫她:“苏唱。” 电话另一头仍然很吵。 “嗯?” “我好想你啊。” 第31章 于舟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普吉岛的一个夜市。 说是夜市,其实开得很早,下午就挺热闹了。当地的夜市都很鲜艳,用琳琅满目的热带瓜果妆点,带着东南亚特有的清香。海鲜串儿穿得很大,香蕉和榴莲也很大,旁边的榨汁机嗡嗡嗡地工作,当地的朋友买卖做得多了,总会两句中文,一边比划一边说五十,五十。 来了几天,她已经本能地把泰铢换算成人民币。 火锅很吃不惯泰餐,但特别喜欢这里的甜点,手里捧着一份芒果糯米饭,还想尝尝隔壁小摊的奶昔。 7月去泰国并不是很好的选择,热得于舟心慌,大中午根本不敢出门,不知道是不是学生暑假的原因,人比想象中多,更显得热了。 太阳快下山了,她还戴着遮阳帽和墨镜,穿着红色的吊带长裙,出发前在淘宝上买的,说在沙滩上很出片,买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走在烫脚的海滩上,感觉自己像个熟透了的火龙果。 回到酒店,人都臭了,头发也必须一天一洗,还偶尔能洗出沙子来,总之,就是精疲力尽。 打卡完几个网红景点后,今天的行程还好,两个人吃吃喝喝,还去做了鱼疗。小鱼轻轻啄吻于舟的双脚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拥挤里片刻的松弛,然后就在这个见缝插针的松弛里,想起了苏唱。 她在做什么?她有没有找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让她找自己的事情。 其实出来之前,有想过要不要跟苏唱说一声,但于舟有点怕,她能想象得到苏唱会温和地笑笑,然后说——玩得开心。 像一个普通朋友那样。 毕竟于舟是苏唱生日都不会邀请的那一类朋友,毕竟她们春天认识,现在才夏天。 感情一旦不对等,就容易变得玻璃心,哪怕对方的态度冷漠一分一毫,都令人难过。通常人们会装鸵鸟,宁愿不要,宁愿自己更潇洒一点,宁愿自己更不在乎一点。 更何况,于舟知道,贪心不足的是她自己。 打开微信之前,做好了不会收到苏唱消息的准备,只是打算去看看她的朋友圈,手机收消息延迟,卡了一会儿以后,才出现几个红点,于舟的心怦怦跳,在人来人往的异国街头愣住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慌,怎么打了这么多电话?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她扯一把埋头吃糯米饭的火锅:“我要去打个电话。” “啥?” “我去那边打个电话!”于舟大声说。 然后跑到一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想也没想,就给苏唱打过去了。 一秒、两秒、三秒。接通之后,是她永远波澜不惊的声音:“粥粥?” 于舟挺多愁善感的,听到这两个字就想哭了,可能是因为在国外疲惫地听到来自江城的声音,可能,只是因为那是苏唱的声音。 所以她没忍住,颠三倒四地解释完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抬头看看霓虹灯,泰语她不认得,闪烁得又热情又陌生,在这样一个将想念拦截的地方,很容易说一些应该落在故土的话。 她想,如果现在出来一起的是苏唱该多好啊,她整个人凉津津的,她们可以去租一辆摩托车,苏唱如果不会骑,就于舟骑,她不会在后座跟火锅似的哇哇乱叫,她只会小心地揽住于舟的腰,脸贴过来,把蛊惑演绎得永远那么高级又不经意,笑一笑,问:“去哪里?” 所以于舟说了,她说,好想念苏唱啊。 说完这句话,她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她本能地捂好包,心跳得很快,怕包被偷了,也怕心被偷了。 苏唱那边没说话,而于舟这里又太吵,听不见她的呼吸,所以于舟又补充一句:“就这还挺好玩的,如果你也来就好了。对了,你找我干嘛啊?” 这下她听见了,苏唱淡淡地呼出一口气,说:“看你没回消息,有点担心。” 她很担心于舟会出事,甚至在想要不要报警,但翻翻她和于舟的交流,除了住在她家那几天,两个人都是隔三岔五联系,在没有联系的时候,也不知道于舟的消失属不属于常态。 她想,如果超过三天没有消息,那就再想办法。 好在于舟联系她了。 “哦,”于舟心里颠了颠,苏唱的在意让她很开心,于是语调也扬起来了,“没事,我休假呢,下次,嗯……要不下次,我提前跟你说。” 苏唱笑了,声音懒而软:“好。” 她也有点愉悦,于舟听出来了,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抿住上扬的嘴角。 “那……” “什么时候回来?”苏唱又问。 “后天。” “航班发给我。” 她的意思是……于舟心里的小兔子突如其来地伸伸腿,踹得她又舒服,又疼:“你要来接机啊?” “嗯,”苏唱顿了顿,她真的该回棚里了,所以抓紧时间讲重点,“你的手机号也发我一下。” 第46章 “哦。”于舟轻轻踩旁边电线杆的影子,咬咬下唇,声音糯糯的,又添一句:“等下就发你。” 她喜欢这种苏唱说什么她做什么的感觉,她知道苏唱也喜欢。 “嗯……”电话那头沉吟片刻,轻声问她,“接下来两天去哪里?” 于舟的后背被拍了一下,她转头,火锅挤过来了,吸完奶昔用口型问她:“还没打完呢?” 于舟摇头,示意她等一会儿,然后给苏唱报备:“行程都差不多了,明天随便逛逛,哦火锅还想去下夜店,后天就回去了。” “什么夜店?” “那个……”于舟没记住,问火锅,“什么夜店啊?” 火锅一口奶昔差点没呛到,那个夜店有点尺度稍大的表演,本来就是忽悠于舟陪她去的,所以用气声叮嘱她:“干嘛?你妈啊?别跟她说。” 啊这……姐,这么大声,是家长也听到了。于舟无语。 然后她就听见电话那头的苏唱轻轻笑了一下,气息很动人,接着温声道:“那个不好玩,可以考虑考虑别的行程。” 啊?她猜到了啊?而且不想于舟去?于舟脸都红了。 她又低低答:“哦。” 耳朵也烫了。 讲完电话,她捂捂起火的耳垂,跟火锅说回去。火锅打出租车,问她:“谁啊?” “苏唱。” “哦,吓死我,还以为是你妈,那你那么紧张干啥?” 于舟把手机号给苏唱发过去:“她说这边夜店不好玩,咱们换别的吧。” “咋?她去过?”火锅狐疑。 “她没去过!”于舟提高音量。 “你咋知道?那她咋知道不好玩?” “她什么都知道。”看杂志不行啊?刷攻略不行啊?听朋友说不行啊? 火锅哼哼唧唧地笑,看于舟反应大,故意耍贱:“肯定去过。” “不跟你说了。”于舟拉开车门上车。 第32章 晚上9点过,于舟收到苏唱的视频请求。 算算国内应该是晚上10点过了,于舟梳梳头发,坐在床上接起来,但摄像头对着被子。很巧,苏唱那边也是对着地面。 两个人同时笑了。 于舟看着镜头里摇摇晃晃的灰色水泥地,像是在地下车库。问她:“你才回家啊?” “嗯,刚到。现在要上电梯。”苏唱按上行键。 “那你干嘛给我打视频啊?”以前都是语音通话的。 “本来想要打语音,不知道怎么点到这个了。”苏唱说。 乱讲吧,于舟仔细思考,点错了可以挂啊,而且摄像头应该不会自觉翻转对着周遭。 但她不打算拆穿苏唱,只问她:“这么晚才回去,吃饭了吗?” “没有,不饿。”苏唱进电梯,看一眼于舟那边的画面,卡卡的,信号不太好,刚洗完澡的火锅走出来,往床上一坐,被子陷下去,画面里出现了火锅的腿。 苏唱愣了:“这是……” “哦,火锅,她刚洗完澡。”于舟调整一下角度,对着自己这边的床面。 苏唱没太反应过来:“你们,一起住?” 火锅瞟一眼于舟,再瞟一眼手机,啥意思? “嗯,对,”于舟跟她解释,“我们出来得比较急嘛,好多网红酒店都订不上了,火锅想住这个,因为有个小院子,还有泳池,不过就只有大床房了。” 于舟下床,趿拉着拖鞋,推开院门给苏唱看:“你看,漂亮吧?昨天晚上还有灯,我觉得浪费电,让酒店给关了,幸好有懂中文的服务员,不然我说英语她们都听不懂。” 于舟糗糗地笑,镜头在泳池处绕一圈。 “大床房也没有两间吗?”苏唱看了一会儿泳池,轻声问于舟。 于舟吃不准她的意思,觉得有点暧昧,好像在介意什么,但她的语气里什么都没有,仿佛真的就只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在询问。 于舟蹲下来,望着倒影月色的水池,老实地说:“嗯,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她说这话时很乖,很认真,没有一点自卑,但有一点不好意思。苏唱不会懂她们这样的女孩儿的,不算贫穷,也想享受,能说走就走出国游,但还是要精打细算。如果能搭伙分摊点钱,她们也想要住更好的带无边泳池的房间,而不是定两间普通的大床房。 对于舟这样的女孩儿来说,享受不是取悦自己,而是见世面,她宁愿牺牲日常就有的一半的床,跟火锅挤一挤,然后见见平时不太常见的有无边泳池的小院子。 她们旅行时酒店的意义,不在于睡得安稳,更多在于看到漂亮环境时“哇”的那一下,在于晚上坐到池边,看着月亮倒影的这一刻。 “总之我觉得这个酒店还挺好的。”于舟捡起旁边掉落的树枝,扔到垃圾桶里。 “是还不错。”苏唱那边的画面变成家里,她开一盏落地灯,坐到沙发上,像月色一样柔和地笑了笑。 于舟因为苏唱的理解而有些高兴,又听苏唱道:“如果你觉得好,把酒店记下来,下次我们可以住。” 下次? “你不是说,泰国很好玩,希望我也去吗?”苏唱趴到沙发扶手上,“客气话?” 啊这…… 于舟的脸开始发烫,不是客套话,但也算不得真话,如果是苏唱的话,她觉得可以去人更少,更享受一点的地方,不过要等于舟攒攒钱。然而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于舟觉得,自己又被苏唱撩了一次。 第47章 挺疑惑的。 出国前,明明两个人的交流很一般,过了几天,苏唱这么主动。 她的声音和整个人的气质自带清冷的撩人属性,一旦主动,很容易让人招架不住。尤其是,当她觉得主动权又回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游刃有余”这四个字,本身就像个buff。 挂断电话,于舟又在院子里坐了会儿,感到身上发黏,才回去洗澡。浴室里暖烘烘的,于舟隔着朦胧的水汽,能看到镜子里若隐若现的身体,她在淋浴头下面又开始脑内小剧场,想了很久,洗了很久。 第二天她们去一家很有名的泰式奶茶,墙上密密麻麻都是中文的小纸条,很多人把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慕留在对方永远看不到的地方。于舟无聊地看了看,拍桌上的奶茶,发给苏唱。 因为早上苏唱也给她发了张等红绿灯的照片,说开工了。 她们开始有一点分享行踪的默契,但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没有戳破来源。 是因为猝不及防地尝到了想念的味道,是因为几十个小时后,她们将要再见。 苏唱没有回复,可能在工作。于舟放下手机,用吸管搅搅奶茶里的冰块,跟写小纸条的火锅说:“我不想写无cp了,回去之后,我想转频。” “哦,转什么?” “想写百合。” 火锅茫然地抬头,茫然地把眼神在她身上绕一圈,茫然地低头继续给crush写感天动地的诀别信:“但百合也挺冷吧?为啥不写言情?” 于舟清清嗓子,眼神闪闪躲躲地扫视四周,确认只有两位不懂中文的泰国人,才支支吾吾地说:“写不了言情,我写不了,我发现,我想不了男女d/o/i。” 火锅又茫然地抬头,茫然地绕她一圈,这次没低头,眨眨眼,直视她:“那你能想俩女的那啥啊?” 于舟愣住,和火锅大眼瞪小眼。火锅理解不了她,遂先顾自己,继续写信。 门口的风铃声一飘,店外开过去一辆嘟嘟着喇叭的摩托车。 于舟若有所思地喝完最后几口奶茶。她没有告诉火锅,昨晚收到苏唱的电话之后,她做了一个梦,只有一双腿,仰躺着曲起,小小地分开,缝隙里有一只手,松松挡着。 然后勾了一下无名指,挪开。 于舟是被自己的心跳吓醒的。 因为她认得那只手。而且那双腿,有一对很漂亮的膝盖。 后半夜她走到水池边,躺在躺椅上发呆。从那个不感兴趣的小云朵,想到酒醉的夜晚,从苏唱说下次一起住,再到那只很会遮掩的手。 她弯了,弯得像在异国他乡代表思念的月牙儿。 于舟也喜欢上了一席天边月。 明知很遥远,但总忍不住抬头仰望她。 江城的夏天比泰国干燥很多,苏唱今天没有排工作,算好时间差不多,开车往机场去。她父母家不在江城,因此光顾机场的次数不少,但这次不一样,她好像能感觉到轮胎在地面轻轻碰撞又弹起,像她怀揣着隐隐期待的心。 经过这一次分别,苏唱对于舟的态度又不同。 她仍旧没有想得很清楚,是否应该和于舟发展,但她一如既往地讨厌被动。一开始试图远离,以为拉开距离能够回归正轨,意识到不能之后,苏唱迅速地判断形势,想要拿回主动权。 苏唱是一个从来没有被选择过的人,即便是初入行试音,只要找到她,只要她交音,那个角色就一定是她的,从协役起就如此。 在苏唱身上,不可能发生眼睁睁看着于舟搅动她的情绪,而她无能为力的情况。 于舟比她想象中要狡猾。苏唱曾以为自带安定感的于舟是一座山,但于舟告诉她,小舟真的是小舟,她今天停靠在这里,下一秒或许就将随波逐流。 巨蟹座的苏唱,对安定感永远着迷,既然小舟已经出现在生命里,她希望能够靠岸。 因此,哪怕并不想贸然开展一段感情,她也不希望于舟和别人开展一段感情。 她可以做于舟生命里,特别的、重要的、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就算是朋友,也想做最好的一个。 否则患得患失等不良情绪会对她耀武扬威。 机场永远明亮,因为无论分离与重逢,都值得每个人收进眼底好好珍藏。 于舟从没觉得等待停稳、下机和拿行李的过程这么漫长过,她连洗手间都没去,站在行李传送带的出口处踮着脚看,好容易等出来了,一把拎起放到行李车上。 推着行李出来,接机的地方人很多,但于舟一眼就看到了苏唱。 她站在离人群稍远一点的地方,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衣,v领的,领口开得有点大,露出一片细腻的皮肤。她叠戴了两条项链,短一点的白金链在锁骨处,长一点的是一枚圆润的小珍珠,垂着的弧度和v领一致。下身是咖色的阔腿裤,整个配色很简洁清爽。 穿搭简单,但发型换了,半扎丸子头,稍稍凌乱显得很慵懒,仔细看,披散下来的头发里藏着一根小辫子,有点帅,又有点精致。 苏唱不常弄头发,不确定算不算好看,因此前一天她特意梳了这个发型去开工,得到几个夸赞后,第二天梳了来接机。 不知道于舟觉得怎么样。 她一手插兜,一手回微信,见于舟出来了,扬手挥一挥,示意她走过来。 于舟突然就不好意思了。 第48章 跟苏唱僵硬地点点头表示看到了,然后低下脸,好似在检查行李有没有漏掉,最后转头跟火锅说话。 明明只有一个人等在那,但她觉得全世界的聚光灯都打在她身上,路都不会走了。 苏唱站在圆柱旁等埋着头的小鹌鹑过来,她穿着米白色吊带裙,可能是在飞机上睡乱了头发,所以戴了一顶米色的鸭舌帽,旁边的小姑娘应该就是火锅,大剌剌地穿着柠檬黄的度假套装,脚上一双人字拖,特别像卖水果的。 于舟不自然地薅着头发,到苏唱面前停住,瞄她一眼:“哈喽。” 慢吞吞的两个字,说完就脸红了。 苏唱扬头吸吸鼻子,抿着嘴笑,也慢慢地说:“到了啊。” “嗯。”于舟又捋捋自己的头发,飞机上睡弯了,好烦,早知道沾湿点水了。 这什么情况?火锅看看苏唱,又看看于舟,于舟脸红了,苏唱脖子有点粉。 她勒个去…… “哦,”于舟见火锅仿佛没事找事地上手把行李拿下来,便赶紧介绍,“这就是火锅,火锅,这是苏唱。” 她说完舔了舔嘴唇,有点干。 “你好。”苏唱笑了笑。 火锅如坐针毡。还真是女神款的,就那种,让人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吊牌都没摘,上面写着原价19.9元的那种,挺让人局促和露怯的女神款。 “你好你好。”火锅感觉该握手,但苏唱没动,她就也没动。 于舟和苏唱俩人都没说话,火锅头一次见这么诡异的接机,一把子就想溜,思考两秒,尴尴尬尬地问苏唱:“你来接她啊?” “嗯。”苏唱说。 “那行,那行,”火锅推着自己的箱子,“那我就坐地铁回去了哈。” 于舟没反应过来,火锅看看苏唱,苏唱看着于舟,轻轻点头:“好。” 火锅差点没给逗笑了,这姐真逗,一般人不得客气客气说一起啊,顺带着送到个地铁站啥的啊,苏唱就看着于舟来了句好。 于是她憋着笑就跑路,跑了两步回来跟于舟说:“包,包。” “哦。”于舟这才回神,把自己身上的书包递给火锅。火锅行李有点多,她帮着背了个小的。 火锅接过去,背着包走了。 苏唱也没说话,走到一旁按下按钮等电梯,于舟跟过来,行李车的轮子咕噜噜作响。 站成一排,苏唱才侧脸看她,淡淡一笑:“黑了。” 于舟抬手按自己的帽子:“嗯,那的太阳可毒了,我用了两瓶防晒霜,还戴帽子了,还撑伞了,还是这样。” 说了两句话,就不尴尬了,于舟比较担心什么时候才能把肤白貌还行的自己养回来。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到地下车库取车,等坐上去了,于舟才问:“去哪啊?” 苏唱把着方向盘想了想:“有点晚了,饿不饿,要吃饭吗?” “饿。” “去餐厅还是去我家?家里有一点食材,想吃自己做的饭吗?” 于舟乐了,坐在副驾驶望天:“我第一次见有人请吃饭说你来我家吧你做饭。哈哈哈哈。” 苏唱发动车子:“我买了点菜,想万一你想吃自己弄的东西呢,毕竟你说外面的不好吃,你那里大概也不太方便做饭。” “那你还蛮贴心的哈?”于舟侧脸笑看她。 “谢谢。”苏唱看一眼后视镜,勾勾嘴角。 第33章 开回家要一个多小时,于舟在车上困了,帽子摘了抱在怀里,睡得很香。 下车时就有些晕乎,跟在苏唱后面走,以为自己还是住江南书院呢。 还是熟悉的带着淡淡木香的住所,家居摆设也都没变,于舟还是那双小粉拖鞋,悠着小裙子进屋里。 近一天的路途奔波,于舟又累又饿,但苏唱说得对,她确实不想在外面吃,于是煮了两碗酸辣面,苏唱在外间调中央空调和环境灯。 两个人坐在茶几旁的坐垫上,一边聊天一边吃面。 于舟主讲。 “我们还去了皇帝岛,那里的海比普吉岛漂亮很多,而且我们定的那个酒店巨好,还有私人沙滩,不过我不敢玩海上项目,也还蛮遗憾的。” “你见到的那个我朋友火锅,她真名叫霍元艺,以前她妈喜欢霍元甲,非要给她起名霍元乙,她外婆以死相逼,据她说的啊,我不知道有没有夸张,然后就改成了艺术的艺。” “但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们就叫她火锅。她爱吃火锅。” 越说越精神,竟然挺醒困。 苏唱就安静地听她说,时不时淡淡一笑,酸辣面对她来说有点超过了,鼻头红红的,眼圈儿也湿湿的。于舟看得心疼,跟她说:“你吃不了辣的就不吃了吧,我给你煮个清汤面好不好?” “没事,我差不多吃好了。”苏唱又挑一根面条,抿着吃。 于舟怕辣着她,又去打了两杯果汁,西瓜和西柚的,西柚的不太甜,给苏唱。 刚坐下,火锅的消息来了,开门见山:“她就是你想象女的那啥的对象?” ?于舟差点被西瓜汁呛到。 侧过身子背对着苏唱,小心翼翼地回复:“啥?” “你到家了?”又发一句。 火锅:“刚到。” “我想了一路,你突然说要写百合,她又跑来接你,你俩在机场表演装西红柿,这八成是有喜了吧。”她接着说。 第49章 喂!什么啊!于舟的脸跟西瓜汁相映成趣。 “就朋友,人家是直的。”应该……是吧。 “看她那打扮,那小辫子,直不到哪去。”火锅判断。 啊这……于舟偷瞄苏唱的扎发。真的吗?好像也没跟苏唱讨论过性取向。 退一万步说,就算苏唱是弯的,也不可能看上于舟吧,虽然她长得还行身材不错青春可人工作努力为人上进厨艺超凡温柔热心善解人意家庭和睦但是,她晒黑一点了呀。 噗,于舟把自己给逗笑了。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接我。”于舟有小心思了,有点茶了,歪着脑袋噙着笑悄悄回这一句。 无论苏唱喜不喜欢她,于舟可以偷偷自我满足,她喜欢听第三人对她说,苏唱对她不一样,好像就真的不一样。 她又猝不及防地想起密室逃脱的老板说她跟苏唱看起来像一对,加上火锅,这就两个人了。 苏唱在一旁喝果汁,于舟把手机锁掉,打算回家再和火锅唠。 正要起身去拿东西,却见苏唱开口:“现在回去,会不会太晚了?” “啊?”于舟又看眼手机,“十点过,还好吧。” 不想坐地铁,也不想麻烦苏唱送她,她可以打车。 苏唱清清嗓子,侧着头想了想,很温柔地提议:“到家就该十一点了,出去这么久,还要打扫屋子和换床单,再洗澡,会很晚很累。你带了行李,可以先在这边住一晚,休息好了,明天我送你回去。” 反正之前也住过,她的建议听起来很周全,挑不出错。 但于舟的心只跳了两下,随即她安静地咬咬嘴角,面对波澜不兴的苏唱,熟悉的心酸感又来了。你看,无论对方说什么,于舟都想本能地答应,并且,心跳比情绪更快地雀跃起来。 好想接近她,哪怕只是一晚。 而苏唱望着她的眼神,也在灯光下催生出错觉,好似同样舍不得她。 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心酸,这种体验前所未有。 于舟感到挺折磨人,又或许刚刚火锅的话也带来了一些冲动,她握着细长的玻璃杯,在手里摩挲几下,细细的言语问苏唱:“你为什么要来接我啊?” 苏唱一愣,没料到她的反应。于舟软软地坐在一边,琢磨措辞:“嗯,我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我没怎么被接过机,只有上学的时候我爸妈会来接我,我想,接机什么的应该得是闺蜜吧,就特别特别好的那种。” “苏唱,我是你特别好的朋友吗?”于舟不明白了,直接问她。 苏唱一口气息含在唇边,拢了拢眼神,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漂浮,她想要拉住的小舟,在郑重其事地询问跟自己的关系。 没面对过这样的情况,但她想,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要回避。 于是她点头:“嗯。” 她想做于舟第一顺位的朋友,她在做什么都可以跟自己分享的那种,不会因为突然断联而难受,而无措,而影响自己的情绪。 “那你为什么……”于舟低头,有点紧张,鼓鼓一半的腮帮子,又迅速收回,“就是你生日,我本来想跟你过来着,然后你好像也没想喊我。” 很窘迫,很尴尬,这种问人家生日为啥不请自己的话,真挺难说出口。 于舟感到自己额头有细细的汗,心也突突跳,幸好灯光不算强,照不到她打鼓的忐忑。 她见苏唱迟疑片刻,然后放软低音,温和地解释:“我之前和几个网络上的朋友约好了,在遇到你之前。我想,嗯,你们也不大认识。” 她抿抿唇角,手指也捏了捏面前的玻璃杯。 原来于舟想跟她过,但她误会了,苏唱觉得嘴里的西柚味开始回甘,比刚入口时甜。 而于舟挺直的脊背也放松下来,捧着杯子喝一口,门牙在杯沿上轻轻咬两下,瓮声瓮气地说:“哦。” 些许没咬住的笑意,被她藏在杯子里。 原来苏唱是怕于舟跟她们不熟,原来她也想约自己来着。 “那我去洗澡了。”于舟倏然站起身,哒哒哒地跑去箱子前蹲下,找睡衣。 苏唱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今晚是要在这里住了。 十一点十分,苏唱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书,浴室门开了,于舟带着水汽走出来,苏唱瞥一眼,入夏后她竟然穿的是睡裙,而且是细肩带的那种,绑在脖子后面,深蓝底白色小花的裙身是修身款,显得腰线很漂亮。 可能穿得有一段时间了,肩带略长,下端布料兜住,大一片莹白露在外面,中央是浅浅的沟壑。 被晒过之后,手臂和肩部有些黑,显得白的地方更为突出,要从画面里跳出来。 糯糯的小兔子,不安分的小兔子。 苏唱眨眨眼,收敛眉睫,翻过一页书,再慢悠悠地看她:“你出去穿的这个?” 和火锅一间房时,也穿的这个? “嗯,怕热,”于舟有点不好意思,反手把肩带再打一个结,“那个,有点长。” 她粉色的脸颊垂着,打结的动作却又不经意地逗了逗小白兔,苏唱侧过头看书,再眨一眨眼。 “对了,”于舟走过来,习惯性地靠到沙发扶手上,问苏唱,“我刚看卧室里我之前用的床品收起来了,洗了吗?收在哪里了?我铺上吧。” 第50章 苏唱把书合上,抬眼看她,轻声说:“去楼上睡吧?” “啊?”这一声也很轻,带点哑。 “楼上不是你的房间吗?”她用薄薄细细的软语问,害羞得很迅速,眼白都染上零星粉色。 因为她又想起了梦里的那双腿和那只手,苏唱的腿,苏唱的手。 这个梦的底层逻辑是见不得人的肖想,想把苏唱拉下神坛。于舟觉得自己很脏,害怕被看出来,所以羞涩得更手足无措一点。 苏唱因为她的反应,好一会儿没说话,想把此刻的于舟收纳进眼底,完完整整地,不放过任何细节。 其实她本来的意思是,楼上的次卧是铺好床的,但于舟那么别扭,让苏唱胀胀的心脏里升出了别的想法,想明知故问,想听她解释。像当初把杂志弄乱一样,想看她着急忙慌地收拾好。 她把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就在于舟腿边,指尖动了动,才顺着于舟的话反问:“嗯。怎么了?你和火锅,你们不是也一间房吗?” 火锅可以,她不可以?不是说是最重要的朋友吗? 她的眼神认真而漫不经心,耐心等于舟回答,但于舟显然没想过其中差别,怔怔然望着她。 “你又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于舟用力抠自己食指的倒刺,用近似自语的声调说。 膝盖又无意识地抵了抵沙发扶手。 抵到苏唱的手指旁边,凹陷下去一小块。 苏唱温温笑了,轻轻说:“可是没铺床。” “那我可以铺啊。” “你很累。” “铺床的力气是有的。” 哦。苏唱看她脸越来越红,抬手碰一碰她的膝盖,小小的安抚:“楼上有别的房间。你之前不知道吗?” 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来,于舟陡然失落。 “那我之前又没怎么上去过。”她嘀嘀咕咕。 “走吧,我带你去。”苏唱放下书,站起身来。 第34章 苏唱家的二楼有三个房间,主卧和次卧都是套房,主卧带270度的环景飘窗,苏唱将飘窗部分设计得小巧而精致,坐在上面喝喝东西看看书,能将奢侈的庭院设计尽收眼底。次卧房间要小一些,不过带一个近似小露台的阳台。 在江城,带阳台的是很稀缺的产品。于舟想起自己只能把衣服晾在窗台底下的小出租屋。 于舟不大懂为什么阳台算是奢侈的设计,在她老家,小地方,每个房间都可以有一个小阳台,但江城就没有。 此刻站在次卧阳台的玻璃护栏旁,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城市繁灯,还有邻侧公园里的湖泊。这么晚了还点着渔火一样的灯,反射出波光粼粼的水面。 吹到脸上的风都贵了起来。 所以奢侈的不是阳台,奢侈的是站在城市顶端俯瞰万家烟火的底气,奢侈的是面对城市天际线毫无压力,痛快饮风的闲暇。 除了两个卧室,还有书房,旁边是客卫。衣帽间和楼下的家政间差不多,不算大,可能因为本身卧室里的衣柜空间已经足够。 苏唱带着她随便看看,于舟看得真心好羡慕。 她老家的小别墅也挺大的,但真不像大城市的豪宅,处处都是设计,灰色门框的拉丝工艺都很精致。 她家的房子是请熟人包的装修,家具在套装里选,整体美式,主卧却是中式红木家具,次卧英伦风,客房还是榻榻米,哈哈,她爸妈总觉得多种多样的装修比较划算。 送她到次卧,苏唱就回房间拿衣服洗澡。 于舟趴到床上给火锅打语音。 “回家啦?舍得找我啦?”火锅在啃棒骨。从泰国回来馋死她了。 “没有,我在她家住的。”于舟放低嗓子。 “我靠。”火锅实在震惊,忽然认真了,“你真弯啊?” 于舟沉默一会儿,挨个刮每个手指的指甲盖:“不知道。” 她和火锅是发小,老家在一个地方,上小学会在楼下喊着一起走的那种,中学分到不同的班,她俩还特矫情地每周给对方写信,大学火锅考在了隔壁市,但偶尔也坐大巴来找她,游玩几次之后,她爱上了江城,毕业后就也来了。 于舟的每一次少女心事,她都知道,出谋划策过不少,但她也特了解于舟,这小双鱼只享受暗恋的感觉,要让她冲,她是一百个不敢。 顶天了给人打打水啥的,递过去还要说顺便。 上大学那阵暗恋个学长,帮人家刷夜跑的卡,人说给她钱,一次一块,火锅气得不行说分明吊着你呢,他傻缺啊不知道你对他有意思,谁稀罕他一块钱啊。于舟说没事没事,但每次收钱都挺难过。 更何况苏唱是个女的,更何况条件还那么好。 她是于舟暗恋的人里,最遥远的一个。 不过于舟很能抽身,刚才说的那个学长,于舟在默默收了10次钱以后,跟火锅说不喜欢他了,这人是不行,体面地把卡还给他,然后用这10块钱请火锅吃了两个锅盔。 于舟想跟火锅说,她觉得这次可能不太一样,以前她喜欢一个人,是可控的,但对苏唱似乎不行。明明之前挺难过,一听到苏唱的声音,一接到她的电话,她就晕头转向的。她来接机、让留下,自己都不由自主。 不得不说,苏唱的靠近令她很开心,开心得超过吃到心仪已久的糖。 第51章 浴室的温水绵密而柔软,冲刷在皎如白月的身体上。主卧套房的淋浴间是单独的,没有镜子,只能从玻璃上映照出影影绰绰的曲线,水滴滑过肌肤,像被催促着离开一般留下蜿蜒的痕迹。偶然有几滴从高处坠下来,从山谷处坠下来,从悬崖处坠下来。 女人的身体好似女娲精心设计,或丰润或瘦削,总是各有姿态。 而苏唱从上至下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她被雕刻得更为好看一些。 她在日常的水雾中出神,她开始思考,为什么相同性别的于舟也会引发自己的探索欲。本以为会像照镜子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但恰恰相反,不由自主地想看第二眼,第三眼,更多一眼。 想看她是什么样子的。她们都同样怀揣着洁白的小兔子,同样有红红的小巧的嘴巴,圆滚滚的躯体,但于舟的却好似更有生命力,令人好奇。 从浴室出来,苏唱换上丝质睡衣,又是那身深蓝色的。本想直接睡觉,忖了忖却来到于舟的门前,听见里面有不流畅的音乐声,于是敲敲门,两三下。 于舟轻轻应一声。 苏唱问:“还没睡?” “没有,”于舟转头对着门,“你进来吧。” 苏唱开门进去,于舟从被窝里坐起来,把床头放歌的手机关掉,问:“洗完啦?” “嗯,跟你说声晚安。”苏唱站在床边,略微垂着头,笑了笑。 于舟拥着被子,突然觉得好像医院初见的时候,有次苏唱也是站在她病床前跟她说话,高高瘦瘦的穿着病号服,只不过她那时候是黑长直,现在梳着头发。 于舟好奇地支着脖子打量:“你没洗头啊?辫子也没拆?” “等下去房间里拆。” 于舟想想苏唱坐在梳妆台前编辫子的样子,可爱得要命,于是她眉眼弯弯地笑了,跟苏唱悄悄说:“你可不可以弯下来一点?我有点想做一件事,或者你坐到床边也行。” 苏唱挑下眉,侧坐到床边。 于舟欺身过来,说:“有点不太好哈,但是……” 但是她伸手,拽了拽苏唱的辫子。 苏唱眉头一扬,没反应过来,看看辫子,又看看于舟的手。 于舟抿唇红着脸退回去,说:“对不起,我手贱。” 余光中看见苏唱的肩膀微微颤动,她没生气,对着于舟笑了,之后问她:“好看吗?” “好看。”于舟又伸手帮她捋捋头发,“真的很好看。” 苏唱有点开心,她看出来了,虽然她低下头抚摸床面,但嘴角是勾起来的。 “你这个学了多久啊?我就不会弄发型,哎,要不我帮你拆辫子吧?”于舟直起身子,跪坐到苏唱旁边。香气挨过来,暖暖的,却又很清凉,皮肤似乎有所感应,将要被接触的那一块活了过来,抵抗又期待。 “好。”苏唱垂眼看着她弄。 酥酥麻麻地扯着头皮,于舟很小心,怕弄疼她,不自觉地就咬住了下唇,屏气凝神的样子像在开采新春的第一捧花蜜。 她的呼吸和整个人相得益彰,连气息都很乖巧,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把。 苏唱一手搁在身侧,另一手抬起来,把于舟散落在肩前的头发拨到后面去。 很温柔也很暧昧的一个动作,通常手如果再流连一点,可以顺势捧住眼前人的脸颊,微微将头偏出蛊惑的角度,然后就可以接吻。 但苏唱只帮她撩了头发,便垂下手,反手撑到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于舟。 “好了吗?”她用呼吸带动嗓音里的颗粒感,略哑声地问她。 说这话时,眼神落在于舟的嘴唇上。 蜻蜓点水似的点了一点,然后又回到于舟灵动的双眸。 于舟的心被她的目光扯住,收网一般往外拉,又好似在悬丝诊脉,苏唱用视线测量于舟的脉搏。 如果超过正常值,她就要病了,需要苏唱来望闻问切。 呼吸起伏,呼吸进退,呼吸交缠。 于舟的睫毛幅度细微地扇动,低声回:“好了。” 苏唱偏头,微微一笑:“谢谢。” “不客气。” 于舟心跳如雷地望着床面,苏唱也没说话。好些天没见了,两个人都在忍耐。 苏唱能感觉得到,于舟是一个对感情很认真、很虔诚的姑娘,她事事真诚,事事真心,也和自己一样,没有任何感情经验,更不会随随便便说出什么草率的话。 哪怕她此刻有点按捺不住,也只是小声叫她的名字:“苏唱。” “嗯?” 于舟想说,你是不是也很想我啊,但她问不出口。 然而苏唱好像听到了,她的双眸里勾勒着月色,抬手摸了摸于舟的头发,轻揉她乖巧的脑袋。 “睡觉吧,明天你还在假期是不是?我也没有工作。” 于舟如此聪敏,也听到了苏唱的回答,她抿着心底涌上来的满足感,钻到被子里,眨眨眼说:“晚安。” 紧接着又添一句:“明天见。” 苏唱轻声回她:“明天见。” 第35章 于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但她睡得出奇得好,次卧的被子也是深灰色的,内里浅灰,不晓得苏唱家用的什么床垫枕头,总之特别舒服。后来才知道,她是睡过了几家酒店,找到其中一家去定制的枕头。 有时候于舟觉得自己和苏唱这种有钱人的区别就在这里,也不是住不起贵价酒店,但她不会因为一晚的舒服想到去定制枕头,没这个必要。 第52章 分开以后,于舟也在网上买过所谓的酒店同款,但发现,和苏唱定制的还是有差距。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于舟是被太阳晃醒的,昨天忘了拉窗帘,玻璃阳台令光线更张牙舞爪,非要床上的人来享受清晨。她看一眼手机,十点半了,没有任何动静,苏唱应该还在睡觉。 于舟揉揉脸,发现自己在笑,莫名其妙。 她下床准备直接去找苏唱,想了想又折返回来,回箱子处翻翻找找。 来到苏唱门前,敲门,听见她的声音后进去,苏唱已经醒了,洗漱后又觉得困,抱着枕头赖床。 好、可、爱。 于舟觉得自己完了,她现在看苏唱干嘛都觉得可爱。 当你对一个人的印象从成熟、美丽、优雅变成可爱的时候,意味着你们的关系可能更近一步,也意味着,你的滤镜可能加厚了十二层。 很难再脱掉了。 “你都醒了,还不起啊?”于舟看看窗帘也是拉开的,于是站在床边问她。 很奇妙,昨天她来说晚安,今天自己来说早安,还是同样的姿势。 “困死了。”苏唱阖着眼,脸在枕头上蹭一蹭,眉心微微一蹙,才打开濡湿的睫毛看于舟。 “昨晚做贼了?”于舟偏脸,用青霞女士的话逗苏唱。 苏唱笑了笑,带着鼻音说:“做了。” 妈耶,她这两个字撩得要命,于舟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苏唱抬手把床边的被子拉开,于舟顺势坐下,说:“你要起来,我给你个东西。” “什么东西?”苏唱侧卧,抱着另一个枕头。 弯弯曲曲的黑发陷在床榻上,显得她生动极了。 于舟放在床上的右手握着个小物件:“我在泰国给你带了礼物,你说想跟我一起过生日,我就当给你补生日礼物了。怎么样?” 苏唱看看她的手,握得严严实实的,又抬眼看看于舟,还没苏醒的嗓音软软的:“如果我昨天没解释,你就不给我了?” “看情况吧。”于舟低头捋捋自己的睡裙,故意别扭地说。 “是什么?”苏唱笑了,脸又靠了靠枕头,望着于舟问她。 于舟伸手,挑挑眉示意苏唱接住,苏唱抬起有气无力的胳膊,翻转手腕,手心放在于舟的手下面,有些期待。 然而于舟没动作,苏唱动了动无名指,看她。 “算了。”于舟把手收回去,另一只手把苏唱的手放回床上。 “?” “有点便宜,还是算了,显得怪没诚意的。”于舟双手捧着那小礼物,朝缝隙里吹口气,挺不好意思。 苏唱扬眉,占有欲上来了,伸手去戳她的手腕:“我的礼物。” “还没送呢,不是你的。”于舟摇头。 苏唱又戳她腰:“给我。” 于舟又痒又好笑,乐得花枝乱颤:“有你这样的啊?” 苏唱也含笑回敬她:“有你这样的?” 于舟笑够了,拉住苏唱的手腕,翻转朝上,另一手把礼物放到她手里,垂眼碎碎念:“我买的香薰蜡牌,我经常觉得你很香,应该喜欢香料香水什么的吧,免税店里那些香水你应该都有,但这个当地的东西还挺少见的,而且也还挺好闻的,是你喜欢的木香,我忘了什么成分了,还特意问了但没记住,就记得有檀香。” “是挺便宜的反正,但你要想用的话用用也可以,我问过是天然的,其实也不是很便宜,换算成人民币500多呢,应该不是那种劣质香精。” 她有点紧张,说完才觉得自己有病吧,没见过送人礼物把价格说出来的。 呃……又尴尬了粥。 苏唱握着那块小香牌,坐起来,翻着正反面看,又闻一闻:“是挺好闻的。” 她看一眼于舟:“谢谢。” 于舟也看她,苏唱昨天拆完的头发成了大卷,慵懒地簇拥在她的脸旁,连刚起床都好看得不得了,自带天然的骄傲,但她很认真地欣赏自己的礼物,说谢谢时好似还有点不好意思。 于舟又感到满足,挠挠自己的手心儿,说:“喜欢就好。起来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还是出去吃?” “出去吃吧,我请你吃饭。”苏唱掀开被子起床。 “好耶,苏女士买单。” 小鹌鹑很开心,蹦蹦哒哒地去换衣服。 俩人收拾完出门已经是中午了,去stp吃了顿法餐,苏唱送于舟回家。 这次苏唱没有习惯性地玩手机,而是认真地观察环境,记下单元号和门牌号,于舟输密码时见苏唱侧过脸回避,便小声问她:“你要记一个吗,我一会儿发你?” “嗯?”苏唱愣了。 “啊这,”于舟也觉得有点突然,一边开门一边解释,“我就是想着我不是有你家的密码吗,感觉这样的话,公平点吧。” 什么乱七八蕉的,她摸摸鼻子。 苏唱抿嘴笑,没说话。 “或者要不你把你家密码改了,反正我也搬出来了。”短路鹌鹑琢磨着救场。 看苏唱又愣了,于舟在心里捶墙,自己是不是有病啊今天…… 她清清嗓子,决定不说话了,但见苏唱找拖鞋,忍不住出声:“我们这进门不换鞋。就合租,都是这样的。” 公用的一个客厅,还是暗厅,没窗户的那种,因为有窗户的那面隔断成了一个卧室,大落地窗租金高,目前还没租出去。主卧也没人租,套房租金也高,所以就她和戴萱两个。 第53章 戴萱就是她的新室友。 虽然有公用客厅,但很小,也没人用,因此没有一点摆设,就一个冰箱,冰箱上是wifi设备,墙上贴着wifi密码,还挂着几把卫生间的备用钥匙什么的。 于舟卧室旁边就是卫生间,屋子隔音不好,都能听见室友洗澡和冲水的声音,她想要是再搬来一个,晚上估计就挺吵了。 卫生间比起苏唱的称得上简陋,没有干湿分离,一个淋浴头和立式的陶瓷洗脸池,旁边架子上还有洗衣机,洗澡时要很小心不把水灌进去,洗完澡马桶盖上全是水。 “我打算拉个帘子,就不会到处都是水了。”于舟见苏唱往里面看,给她讲解,但看苏唱的表情仿佛也想象不到怎么拉防水帘。 嗐,大小姐来体验生活,尽管她什么也没说,但看得出来很少见,于舟觉得也挺逗。 于舟现在的工作加上奖金一个月能到手8000多,这房子地段好,尽管是合租也要2800,加上分摊的服务费和中介费,还有网费水电费什么的,得3000多一个月,也快占工资的一半了。其实还能租更好的,但生活就有点紧张。 她不打算跟苏唱说这些,她没必要知道。 俩人正要进卧室,戴萱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苏唱,愣了下,然后跟于舟打招呼:“回来了?” “嘿嘿,对。”出去前相处了几天,她俩现在能聊两句了。 破冰大概是有天晚上,于舟去敲她的门,说自己要用厨房,希望能充天然气的卡,如果戴萱不用的话,她就自己交,戴萱表示没问题,于舟乐颠颠地跟她说谢谢。 戴萱这次没上回那么冷了,但还是嗤笑一声,问她:“你又跟我说谢谢干嘛。” “哈哈,我也不知道。”于舟耸耸肩,笑着说。 然后戴萱说:“加个微信吧,之前水电气都我交的,以后我按月跟你aa。” “好哒,麻烦你了。”于舟扫了她的二维码。 去泰国前,戴萱问她要去多久,于舟答连着周末小十天。戴萱说那她算算让她这个月少a点,于舟说不用,戴萱很坚持,于舟也就没再推拉,想着给她买个小礼物,交流交流感情。 领着苏唱进了屋,于舟习惯性唠叨:“我还没买沙发和坐垫,你看看坐床上可以吗,或者就那个书桌旁边的椅子。坐床上吧,床上舒服点。” “我没换衣服。”苏唱说。 “没事,我一会儿也要重新铺床的。”于舟把头发扎起来,蹲下拉开箱子,见苏唱仍在打量她的房间,便道:“你等我下啊。” 掏出个东西,就往隔壁去。 隔音真的很差,苏唱能听见于舟倚着门框敲开戴萱的门,轻轻笑着说:“哈喽,给你带了个小礼物。” 也许是不太熟,她很轻柔的嗓音里也带了不好意思。很像送香薰给苏唱的时候。 又听她们聊了两句,于舟才回来,因为和新室友的社交成功而有点小开心,幅度小小地摆动肩膀,蹲下继续整理箱子,一边问苏唱:“你喝不喝水呀?冰箱里应该还有可乐。” 现烧应该来不及了。 “我不爱喝可乐。”苏唱说。 太甜了。而且于舟平时也不喜欢这种碳酸饮料,现在冰箱里竟然会有。 很不适,苏唱心里倏然收缩几下,她坐在床沿仔细思考,觉得自己在这个环境里像个外人。于舟住在她家时,很安定,安定得似高中时的固定同桌,会讲两个人才知道的悄悄话。 苏唱觉得,这样就很好。 但回到于舟的住所,苏唱猛然发觉,也许于舟跟别人的悄悄话会更多,更有话聊。 她看于舟门背后的拖鞋,忖了忖,意味不明地轻声说:“你室友,没穿裤子。” 啊?于舟抬头看她,好像刚才是穿了个大t恤来着,下面穿没穿她没注意。 于舟“扑哧”一声笑了,压低嗓子:“她,在自己家,不穿裤子,也正常吧?” “正常吗?”苏唱看着于舟挑眉。 “你小点声。”于舟笑着打她一下。 苏唱便也抿抿唇笑了,但还是有点不舒服。 “下午做什么?”她问于舟。 “我明天要上班了,今天得收拾收拾屋子,嗯,一会儿想去趟宜家,把小桌子和沙发什么的买了,”于舟埋头拿洗漱包,“你有空吗?” “没有。” “你说你今天没有安排的啊。”于舟抬头看她,疑惑脸。 “你记得,那还问我?” 于舟笑哼一声:“我这不是尊重你吗?早知道这么幼稚不尊重了。” 苏唱眼里带着笑,低头打开手机,查去宜家的开车路线。 第36章 明明是工作日,宜家的人还是那么多。 这是附近最大的一家,于舟带苏唱直奔三楼,推了个巨大的推车,上电梯时捡两边的小东西看。 苏唱没来过宜家,她的家具家饰都是当时的设计师团队包了的,于舟之前馋她家的落地灯,吃完饭偷偷打听价格和购买途径,但苏唱不记得,只说时间要比较久,她定了半年。 于舟从沙发上缩回去,僭越了。 她在想,如果自己不是喜欢上了苏唱的话,是很有可能仇富的。 哈哈哈,开个玩笑。 于舟直奔三楼是有小心思的,先去买了一份热狗,然后找桃子雪糕,也给苏唱买了一个。大小姐体验生活肯定会觉得特有意思,电视里都这么演,但苏唱吃得很平常,平常得好像在鄙视于舟,她又不是连冰淇淋都没吃过的巨婴。 第54章 吃饱喝足,俩人闲闲地逛家居区,于舟很好玩,看到舒服的沙发就要去坐一下,看到高高的床垫也喜欢去按一按,她觉得这样挺没素质的,但她这种时候就是没素质。小时候去超市也喜欢用铲子搅一搅米,从小就没素质。 她带着苏唱走过一格一格的装修样板间,说如果她的屋子能放下这种高低床和折叠沙发就好了,过了会儿又讲这些装修都般子,跟苏唱家比差远了。 苏唱问她,般子是什么意思。 于舟说就是一般,火锅喜欢这么说,她也学。 观光完毕后,她才认真地挑选自己需要的小矮桌,宜家的种类很丰富,于舟看到合适的会记下来,拍一拍标签上的尺寸和价格,然后再对比挑选。苏唱很耐心,没有因为于舟对比59块钱还是49块钱的桌子比较划算而笑她,还很温柔地给她建议,说之前那款比较耐看,色彩和于舟想要的坐垫也更搭。 于舟莫名就很感激苏唱的温柔,因为在这个阶段,哪怕她露出一点不理解或者没必要,于舟可能都会玻璃心。 定好桌子,俩人又逛到厨具区,于舟简直太想要一套好看的餐具了,这样子她可以每天拍自己做的饭,苏唱看中一套厚瓷的,莫兰迪色系,很文艺,问她喜不喜欢。 忽然有不合时宜的错觉,好像她们可以这样过日子,过很久很久。 于舟望着微垂脖颈的苏唱,觉得置身于人间烟火中的她更迷人了,肌肤莹润,侧脸的线条又很清冷,微弯的长发掖在耳后。她穿着无袖雪纺质感的浅灰色与白色相间的衬衣,扎在深灰色的大号宽腿西裤里面,西裤的腰身不知道怎么设计的,没有皮带,整个腰围有点松弛却又刚刚好,包裹她盈盈一握的腰身,走起路来很风流。 她站在那拿着瓷盘,手比瓷器烧得还要精巧。 于舟生出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了,靠过去的时候,伸手挽住苏唱的胳膊,尽量自然地说:“我看看。” 她做得像之前任何一次挽住闺蜜那样不着痕迹,但她感到自己心在怦怦跳。 借着朋友的名义的试探和放肆,对她来说是一场不为人知的冒险。 苏唱的手臂比于舟想的更光滑,凉凉的,骨架子纤细但又不硌人,因为皮肤很细腻。 她没有别的动作,只略偏头看于舟一眼,任由她挽着,然后对她轻声说:“这个,挺好看的。” 于舟沉溺在她的香气里,觉得耳后隐隐燥热,但又很开心,瞄一眼苏唱,才看着盘子说:“有点浅,装不住菜的。” “哦。”苏唱放下碟子。 于舟放开她,走到另一边的架子上抬头看。心脏还在跳,还没停,她望着琳琅满目的餐具,想的是,之后是不是可以经常这样挽着苏唱了?如果她不反感的话。 毕竟她们是特别好的朋友,苏唱确认过的。于舟和闺蜜逛街,也是这样的。 正心猿意马,又被熟悉的香气笼罩,随即肩上有了点外来的重量,于舟一愣,三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苏唱过来了。她站在侧身后,问于舟:“在看上面那个吗?” 然后自然而然地,把小臂搁在了于舟的肩头,手指慵懒地垂着,像走累了松松搭一下。 于舟侧脸看苏唱,苏唱抬眸扫一圈架子,然后低头看她。 “怎么了?”淡淡地笑了笑。 “没什么,你觉得哪个好看啊?”于舟的话在与自己的心脏拉扯。 “你这个话,我可以理解为,你会经常邀请我去你家吃饭吗?”苏唱想了想,问她。 于舟笑了:“没问题啊,你要不嫌弃的话,随时来。” 苏唱把胳膊从于舟身上放下来:“怎么会嫌弃,你做的饭很好吃。” “真的啊?骗人是狗。”于舟拿起近前的白瓷餐具看,还是买这种吧,基本款,但是搭什么菜都很好看,尤其是苏唱爱吃的西餐。 选好东西后,已经到饭点,但吃过热狗,俩人都不太饿,于舟带苏唱去了一家很地道的蟹粉小笼,天黑得差不多,苏唱把于舟送回家。 “唉,真不想上班,我心都玩儿野了,打开excel就头疼。”于舟立在电梯里哀叹。 苏唱没说别的,只干巴巴一句鼓励:“加油。” 于舟看一眼她,无语苦笑,脸皱成一团的样子很可爱,让人想捏捏下巴。 到了门口,于舟把东西接过来,礼貌地跟她道别:“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回去慢点开车,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幸好大件家具用了邮寄的方式,但也挺累人的。 苏唱呼出一口气,是真的疲惫,颔首要转身,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问于舟:“你在泰国的时候,说你还有一个工作微信?” “啊,对啊,咋了?”于舟拎着塑料袋,眨眨眼看她。 苏唱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注视着她,轻声说:“微信号应该是用手机号注册的吧,你可以把工作的手机号也发给我吗?” 略微唐突的一个要求,但像在于舟心里化开了一颗奶糖,奶香甜香清香,四溢散开。 她扇动睫毛,看一眼苏唱,糯糯应道:“哦。” 退后半步:“我进去了。” “嗯。” “拜拜。”手握上扶手。 “拜拜。” 关上房门,把东西放在地上,于舟心里还在隐隐地抖。洗过澡后,平静些许,苏唱还没到家,于舟等得有点无聊,决定给火锅打电话。 第55章 闲聊两句,进入正题。 “昨天晚上,她好像想亲我。”说完就脸红了,手在旁边扇风。 火锅有一会儿没言语,然后笑两声,嘲笑的那种:“不太可能吧。” “?”于舟皱眉,“你昨天跟我说,她好像,那个,对我,有意思的。” 磕磕绊绊的,说不出口。 火锅在床上架着大爷腿,把mini里放的综艺暂停:“我那起哄呢。后来我想啊,她长得这么漂亮,对吧,你又说她挺有钱,我就在想到底多有钱,就去搜她衣服的同款,裤子没搜到,但那个衬衣款式挺特别,kiton的,15800。” “你俩月工资,不吃不喝吧。”她就这么日常穿出来接机了,火锅省略半句没彻底伤害她。 于舟闭嘴了,她爸妈偶尔也会花点钱买一些上档次的衣服,两三万什么的,但都是冬天的外套,不会是夏天随便一件上衣。 很多有钱人,有钱的地方其实不在于某一件物品花销的上线,而在于平均线。 于舟又想起被苏唱握在手里的香牌,和苏唱认真地说59元的桌子比较耐看的样子。 她咬咬嘴唇:“那,这跟我说的,又有什么关系。” “好像是没有。”火锅想了想,说。 “那你确定她喜欢你吗?”火锅又问。 “不确定啊。” “是哈,好像是你打电话让我帮你分析的。”火锅这才反应过来,头脑清醒了便直击要害,“你喜欢她嘛?” “有点吧。”于舟低头看看自己的拖鞋。 火锅乐了:“那你就追她。” “啊?她是女的。” “女的咋了,你暗恋的男的都那么渣,这倒霉催的,运气搞不好就在遇到个靠谱女的身上了。她不比那个给你10块钱的好多了,她还知道来接你,一趟油费都不止10块了。”火锅见缝插针揶揄她。 无语,朋友之间的黑历史,能翻一辈子。 于舟还是挺不得劲,“啧”一声:“那你刚一说,我也觉得不是很搭。” 火锅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来气,也不管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哟哟哟,我听你这语气还以为在大清呢,门~当~户~对,你俩门口的石狮子都得打上啵儿你俩才能在一起。” “什么啊你说我,刚你说的,她衬衣,我俩月工资。”小鹌鹑也急了。 “我说啥了?”火锅装傻充愣,“我意思是,这么有钱,你咔咔往上冲啊,搞不好能遇到她妈把你约出去,甩张卡说给你五百万让你离开她,然后咱俩对半劈。” 是这个经典桥段吧?也不知道现在涨没涨价。 “去你的。”于舟笑得不行,低声骂她。 “那三七,毕竟你有美色劳损。”火锅让步,还不忘耍贱。 “好烦你。” “二八。” “滚。”于舟不想理她了,拜拜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第37章 十分钟后,于舟收到苏唱的消息,说她到了,俩人互道晚安,于舟不想打扰她,所以没再开启聊天。 又十分钟后,火锅发来微信:“给姐道歉,姐教你追苏畅。” “*苏唱。” 还是习惯性地打错名字。 于舟笑哼一声,质疑:“你能有办法?” 火锅没回,三分钟后拉了个群,火锅、于舟还有二羊,开桌群语音:“二羊以前弯过,你把你情况跟她讲讲。” 啊这…… 于舟还没开口,二羊咬着苹果,打个哈欠:“啥情况?” “你先发张照片,粥子,你有她照片没,你发群里,以此为背景哈。”火锅馋了,也去冰箱里拿出吃剩的卤花生。 “我没有她照片啊,”于舟福至心灵,“哦哦哦,有个偷拍的,你们别传出去啊。” 她生怕给苏唱带来不便,但这俩人是信得过的发小,因此于舟翻相册找到之前偷拍那张侧影,发到群里。 二羊网不好,等半天才加载出来,然后推推眼镜:“这谁啊?刘亦菲?” “卧槽。”于舟无语了,这怎么能认错,不像啊,除了都又高又白又好看,嘿嘿。 “出师不利,”火锅叹气,“忘了她脸盲,是个美女她都觉得是刘亦菲。” 二羊啃一口苹果,“咔嚓”一声。 “她crush,粥子crush,你看看咋样。”火锅剥花生,顺便提醒二羊态度恭敬一点,“也可能是你未来嫂子哈。” 二羊凑近屏幕,架着眼镜看苏唱的照片:“嫂子的意思是,粥宝弯了,还是个1?” “不不不,我不是1,”于舟脸又红了,“我不是啊。” “那她是?” “她,她也不是。”于舟声如蚊蝇,过了会儿才开始整理来龙去脉,“你别听火锅乱讲,我就是对她挺有好感,但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弯不弯,我没有喜欢过女孩子。” “挺漂亮的,看着挺高。”二羊就沉稳多了,外表也是学术型的。 之前和一个做模特的姑娘在一起半年多,那姑娘总泡吧玩暧昧,二羊受不了,分了,分之前在大街上互扇耳光,完成了有些人调侃的女同drama流程。 也因为前任是模特,二羊的关注点就在高不高。 “她172。”于舟说,不知道怎么,就有点害羞。 火锅最讨厌浪费时间,嚼着花生说:“她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她,但她说,苏唱想亲她。哦,这位朋友叫苏唱,唱歌的唱哈。” 第56章 别搞错了,搞错了小心于舟挠她。 二羊拧眉:“‘想’亲这个主观性太强了,有没有客观一点的心动证据。” 那网上的流行语咋说的,“人生三大错觉,其中一项就是——她喜欢我”。 于舟也不知道,自己明明没想干嘛,但怎么就又被动又主动地参与了这个电话会议,更诡异的是,她竟然有点享受。和朋友一起谈论苏唱喜欢自己的可能性,这件事本来都足够刺激。 而且,听到别人说出“苏唱”两个字,想念的夜晚也不那么长了。 于是她慢腾腾地回忆,从用心里捞出来的柔软语调说:“就是,我其实跟她认识时间也不长,就是当朋友处,一开始吧还好,但最近,嗯,我觉得有点那个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掌根儿贴脸,鼓鼓腮帮子,又抿嘴:“就我们去泰国嘛,她联系不到我,给我打了三个电话,她是那种特清冷的人,一般不会给人打电话的。然后我就给她回过去,她说,来接我。” “对对对,那天就来接上了,我说我坐地铁回去,她唱姐说好,看都没看我。”火锅笑着插嘴。 二羊也笑了,苹果在嘴里嘎嘣脆。 “嗯,”于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怎么被火锅一复述,她觉得苏唱那么可爱呢?她收敛情绪,吸吸鼻子,接着说,“然后她让我在她家住,我俩之前合住过,晚上,她揉了下我的头。” 于舟感觉蒸汽从耳朵眼里冒出来了,心里的小人又开始捶墙,克制地咬住一点被子,都没顾得上脏。 她一万个后悔为什么要讲这些,可又觉得,这样找苏唱在意她的“证据”,让她很踏实,很喜欢。 如果每告诉朋友一遍,就能多收集一点苏唱对她的特别之处,她或许可以对同一个人,讲千千万万遍。 如果苏唱不介意的话。 而更让她恍惚的是,这个过程,好似也在说服她自己。没有宣之于口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那么在意了,记得她的每一个细节,因为她的多一分关注而紧张,而高兴,而辗转反侧,而深夜不眠,围坐猜心。 “咦。”二羊和火锅听到摸头杀,同时把语气词转了十八个弯。 于舟悄声阻止她们:“欸。” 她俩收声,于舟才继续捋时间线:“然后白天,她陪我去逛宜家,我挽她的手,她过来搭了一下我的肩膀,就是右手搭在我的左肩膀。” 最后几个字被轻轻弹跳出来,像一位钢琴初学者,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黑白琴键。 二羊耐心听完,把苹果核儿扔了,“嘶”一声,清清嗓子:“粥啊,她对你有没有意思咱先不说,但我听你这语气,你挺上头啊。” “啊?”于舟无意识地应一声。 然后沉默。 是上头,如果不是这么猝不及防地说出来,没有被逼着将心底那个满脸通红的姑娘拉出来游街示众,那么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已经这么上头了。 “咱粥其实很可以了,唱姐是好看,真人比照片更好看,还开帕拉梅拉,”火锅怕她失落,安慰她,“但凡弯点儿的,早扑上去了好吧。” 听起来还发生挺多的,于舟能把持得住,已经很有定力了,而且憋着没讲,更令人肃然起敬。 假如她像于舟那么稳重,也不至于在crush官宣时才发现自己是小丑。 不过最镇定的是二羊,她用搞学术的语气冷静分析:“但我听你俩来往,也挺闺蜜的。你说的这些,咱仨也做过。” 根本不算多过界,所以,不好说。 “尤其是她那边,什么接机啊摸头啊搭肩啊,扣除你的主观臆想,很平常嘛。”二羊拿着手机走到卫生间洗手。 好像是。 于舟抱着膝盖等她洗好回来,盘腿坐到床上,才问:“那……” “建议你直说,问她。”二羊老师给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于舟摇头,小鹌鹑的胆怯在夜晚最为致命:“我不敢,万一她就只是出于朋友的照顾呢,你不是说,本来也不出格吗?我……我还挺想跟她做朋友的。” “那就迂回。”二羊望天想想,开始拆锦囊。 火锅兴致勃勃:“展开讲讲。” “我那埋了的ex说过,测试一个女的是不是姬佬,是不是想亲你,可以跟她面对面坐着,你注视她的眼睛,慢慢地说话,如果她是姬佬,会用那种眼神盯着你的嘴唇。” “哪种眼神啊?”于舟懵懵的,感觉哪种眼神都跟苏唱对不上呢。 “自己悟。” “哦。” “话又说回来,”出完主意,二羊开始担心,“万一她喜欢你呢,你真打算跟她在一起啊?” 这可是小鹌鹑的初恋,就上此等强度,她怕闹出个什么阴影。 “我还是劝你慎重,而且你妈那咋说,小心吓晕过去。” 二羊在老家上班,前天还碰见青霞女士了。 于舟抠抠床单,脑子没刚才那么热了。 可是,苏唱真的很好,很好,好到让于舟觉得,能遇见她,是自己平凡生活里的馈赠。 她看看窗外,今天忘了买遮光帘,这窗帘特别薄,一看就很劣质,拉得严严实实也挡不住路灯的光。 她抬头时在想,如果能看见月亮,就代表上天有一点想要鼓励她,鼓励这个忙忙碌碌却从来没有在爱情里得到过糖的小蚂蚁。但窗户就那么大,她看不见。 第57章 挂断电话后,于舟把窗户打开,发现月亮挂在右侧,很清晰,很明亮,只不过刚才被窗棂刚好遮住。 一开窗,这不就看见了? 刚才许的愿,也没有限制说,不能开窗吧? 于舟笑了笑,缩缩肩膀,跟月亮说:“晚安。” 第38章 人越着急,日子越慢。 茶话会之后,于舟很想约苏唱,但不是之前那种随口约饭,她把明确心意之后的相聚当作正式约会,比往常都要重视。 她想最好在一个完整的周末,能让俩人更多时间放松相处。但回来之后,加班赶项目进度,接连两周都忙得昏天黑地。 第三周,于舟空下来,但苏唱又忙起来了,她的工作本来就是没有周末的,项目排期好后也很不方便请假,于舟学会了要提前跟苏唱敲时间。 因此下一次再见,已是8月初。 虽然没见面,但她们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月都要亲昵,每天说早安和晚上好,时不时语音通话,偶尔晚上还会视频。 同样是后置摄像头,有一次于舟说这样真的很搞笑,能不能翻转过来,于是苏唱露出她的小半个右脸,而于舟露出了她的额头和眼睛,下半部分埋在衣袖里,趴在桌子上。 俩人又同时笑了。 每天打完电话,于舟的耳朵都热热的,也有点辐射到脸庞。如果她是躺着,就会将手机反扣到胸前,再想一遍刚才有没有暧昧的话;如果是坐着,她会抱着膝盖看窗外的月亮,每一个和苏唱聊天的夜晚,第二天似乎都是晴天。 于舟开始有一点迷信。 她把描绘苏唱的心意当作工作之余的调剂和情趣,譬如说,她会预设一些滑稽的占卜。 如果今天是单数分钟到达公司,说明苏唱喜欢她; 如果今天能把筷子掰得没有一点毛刺,说明苏唱喜欢她; 如果今天中午吃完午饭,下楼遛弯,能看到流浪猫,说明苏唱喜欢她。 不过最有说服力的是,如果今天收到苏唱的微信,说明苏唱喜欢她。 苏唱的微信像一颗颗硬币,存到于舟的钱罐子里,有时是一分,有时是一毛,有时是一块,视微信语气的亲昵程度而定。 暗恋这件事,被小双鱼的浪漫细胞织织补补,像夏日西瓜放进冰箱,更香甜许多。 盛夏就这样来临了,气温将情绪炙烤,公司里的人都变得比春天要燥。每当被前辈不耐烦地要资料,于舟就愈加想念苏唱,永远不疾不徐的,淡定从容的,凉津津的苏唱。 有次领导让她复印文件,整整298页双面,又不让她拆装订的钉子,刚入职场的菜鸟没什么好办法,守着打印机一页一页地印,同事来来去去,没有人帮她。 那时她特别想苏唱,就这么刚好,收到她发来的消息,说今天录得不好,嗓子总是哑。 于舟莫名就眼酸,在打印机的滋滋声中回她,要不要她在网上搜一搜保养嗓子的胖大海什么的,给她寄过去平时泡一泡。 和苏唱聊天,于舟被安抚不少。她和苏唱同时遇到了困难,那么整理资料的腰酸背痛也会减轻些。 8月的那次见面,是踩着暑气的。 于舟选了一件白色针织的高腰短款上衣,腰收得很细,搭配格子短裙,棕色单肩细绳小包。 挺忐忑,毕竟有阵子没见了。 她和苏唱总是这样,其实挺熟了,但每次上车,俩人还是会有片刻的尴尬,自顾自地一个看看车况,一个埋头系安全带,然后才say hi。 很巧,那天苏唱穿的也是白色短款高腰上衣,不过是宽松款,比于舟的更短一些,行动间隐隐露出腰腹。下搭抽绳系带工装裤,但又不太像,没那么多口袋,质感也更垂坠。 总之于舟觉着特好看。 苏唱打招呼的方式是看她一眼:“烫头发了?” “嗯,”于舟用食指绕着自己的大卷,“上周去洗头,被忽悠着办了个卡,又说烫头五折。” 苏唱笑了,抚一把方向盘,看车的左前方:“挺好看的。” “真的啊?”于舟眼巴巴问她。 “嗯,骗人是狗。”苏唱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又用于舟的话来回她,下次于舟要收费了。 “去哪啊?”坐稳后,于舟问。 “我要先去一趟棚里,路上配导给我发消息,要补个音。”挺着急,今天就要,苏唱不想提前结束约会回去补,因此决定将工作先完成。 “可以吗?”她轻轻问,带点哄。 于舟很喜欢苏唱温言软语征求她意见的样子:“当然没问题,工作重要,那我在旁边等你。” “好,然后你想想等下吃什么。” “好。” 那是于舟第一次去录音棚,没记住名字,很小,就一个茶水间和一个录音室。苏唱把她带到外间的沙发上坐下,刚巧碰到出来透气的马璐。马璐常年泡棚里,听苏唱说过来补音,说行正好录着,休息时让她收一下。 “唱,来了。”马璐端着水走过来,狠狠清嗓子。 “嗯。”苏唱跟她走到一边。 “等两分钟,熙姐她们出来,我让你插个缝儿嗷。”马璐拽拽她裤子上的抽绳,“唉你这裤子挺好看。” 苏唱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绕了绕身子,靠到墙边,然后看一眼于舟。 第58章 于舟捧着一次性纸杯喝水。 马璐看过来:“你朋友啊?” “嗯。”苏唱抿抿唇,又靠了靠墙,轻轻应一声。 回答时她没看于舟,看的地面,也没打算介绍。 马璐突然就觉得挺微妙的,看看于舟,又看看苏唱,再清清疲惫的嗓子,说:“我先进去。” 苏唱点头,等她的脚步声消失,才朝于舟走来,轻声道:“我要进去了。” 她说着,把身子俯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方,低脸看于舟。这个姿势很亲昵,于舟很喜欢,便也伸手拽了拽她裤子上的抽绳,悄悄问她:“能拉动吗?” “不能。”苏唱眼底带笑地悄悄答。 “哦。”于舟扯着她的绳子,悠两下,乖乖应。 又自然而然地伸手把苏唱的t恤拉下来一点,说:“你这个衣服有点短,工作的时候记得自己拽一拽。” 就,如果抬胳膊啥的,腰都在外面,挺不适合工作的吧。 苏唱没说话,只抿着嘴笑,然后抬手摸了摸于舟的卷发,说:“进去了。” “去吧去吧。”于舟戳她的腰一下。 有人过来,苏唱直起身子,低头看眼手机,径直进了棚。 才等二十来分钟,苏唱就出来了,揉揉脖颈对于舟招了招手,于舟乐颠颠地起来跟着她出去。俩人下楼上车,于舟说:“你录太快了,我还没搜到好吃的,我看你这离我大学挺近的,要不去我学校食堂,好久没吃了我还怪想的。” 苏唱关车门,问:“你学校?” “对,江城科技大学。” “哦,我录音经常路过。” “嘿嘿,我们学校还挺漂亮的。”俩人一面聊天一面往学校去。 科大的绿化一直就很好,大门旁参天的古树让整个校园显得很有老时光的质感,从门口进去是一条宽阔的林荫道,蓊蓊郁郁,阳光在缝隙里跳下来,支离破碎的,和行人的影子一起玩拼图。 于舟踩着碎光,看她和苏唱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从没在学生时期谈过的原因,她一直有点校园恋情情结,今天她穿得蛮青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热心地苏唱介绍:“那边是老楼,你看墙上很多蔓藤,很出片的,以前我上学那阵,挺多网红来这拍照。” “那是图书馆,刚入校时我觉得可高大上了,但因为懒,一次都没去过,哦,去过两次吧。” “那个楼,是浴室,你在国外念书,有没有这种楼外的大澡堂啊?唉你看你看,这个点儿就有人拎着篮子去洗澡了,我们那会儿也这样,有时风沙大,洗了白洗。” 于舟倒退着走,把自己给回忆笑了。 苏唱看她身后有台阶,怕她跌倒,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于舟便趁势走到苏唱身旁,手背时不时碰一碰苏唱的。 这样讲给苏唱听,苏唱就挺像个姐姐了,眉眼都很柔和很包容,满足于舟对年上的一切想象。 苏唱忽然偏头忖了忖:“你是97年的,现在就工作了?” “我上学早,因为我们小地方没有那么严格,加上小学又跳了一级,那时候成绩好。其实我初中成绩也还行,高中就不好了,主要数学不好,所以只上了个二本。” “嗯。”苏唱安静而认真地听她讲述。难怪于舟年纪这么小,在树荫间抑扬顿挫地,显得更乖巧可爱了。 于舟很开心,因为苏唱想要了解自己的过去,想要知道自己更多的事情。 “我去年就毕业了,刚毕业的时候在另一个公司。是为了那个就业率,辅导员劝我签的校招的公司,我不太喜欢,干了没多久就跑了,然后自己找了这个,实习半年,刚刚才转正,所以……” 所以,她现在没有积蓄,去泰国回来以后更是捉襟见肘,接下来几个月的房租还要仰仗赵女士。 但她在努力攒钱,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送得起苏唱一万五的衬衣。哈哈。 于舟突然觉得很搞笑,苏唱只问了一句,自己一五一十地倒豆子,像在相亲,而且还是条件挺不好的那种。 和相亲不同的是,她不打算过问苏唱任何,她觉得,苏唱无论有什么样的过往,都不太重要。 还没走到食堂,迎面遇见一个端着饭盒穿着运动服的男生,停下步子,扬声喊她:“于同学?” 声音挺惊喜的,于舟一愣,也觉得好巧啊,回神笑着打招呼:“学长。” 是之前学生会认识的,比于舟高一届,和她暗恋的学长一个班,后来他俩好像都留本校读研了。 学长挺高兴:“回母校看看啊?” “对。” “挺好。”学长寒暄两句,问了下于舟的近况,又说,“上次那谁还说,约你吃饭呢,说好久没见到小学妹啦,你朋友圈也不发。” 呃……于舟眨眨眼睛,余光看看苏唱,她站在一边,低头回微信。 “……嗯,好呀,”于舟客客气气地应下,“那回头微信联系。” 和学长道别,于舟有几分尴尬,挎着单肩包慢悠悠地走在树木的阴影里。 苏唱还在回微信,于舟百无聊赖地鼓鼓腮帮子,踏上旁边花圃的路棱,一半高一半低地走。 她还在想,什么时候能跟上一次一样,若无其事地挽住苏唱呢?打饭的时候行不行?她俩一起看橱窗挑菜,然后自己不着痕迹地靠过去。 第59章 正在沉思,忽然听到苏唱头也没抬地轻声问:“他就是,你涂脚指甲的那个吗?” “啊?”于舟心底被小小一拽,停下来看向苏唱。 第39章 如果这句话从别人嘴里出来,会觉得酸,但苏唱就那么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她的眼神没有重量地落在屏幕上,但她在思考。 于舟介绍学校的时候很兴奋,滔滔不绝里藏着对往昔岁月的怀念,甚至还被声音工作者品出些许遗憾。见到学长,她惊喜中暗含羞涩,体现为与对方道别后,便自顾自地埋头往前走,一高一低地踩在花圃边缘。 苏唱想跟她说话,发现于舟笑了,盯着她自己的影子,慢吞吞地,带点憧憬地笑了。 不确定她当时在想什么,但少女期待的神色那么刚好地,出现在了与学长交谈之后。 很难不多想。 确定要好好经营与于舟的关系之后,苏唱认为进展很顺利,她现在已经和于舟成为至交了,于舟的热情与周到似向日葵,会一直朝着苏唱的方向。一切都在良好发展,像顺畅的、没有堵塞的河流。 她们交谈、打趣、偶尔约饭,允许对方参与自己的一小部分生活,也给对方过问自己生活的权利。 苏唱觉得这样就很好。自己的生活的岛屿边缘,添了一只小舟,彼此都没有过分渴求什么,也没有过多的期待,让双方都很松弛。 可偶尔,河流中也会出现小石子。比如于舟送戴萱礼物的时候,比如于舟要和曾经暗恋的学长约饭的时候。 石子很小,不至于阻拦河流的奔腾,但它到底碍眼,到底硌人。 苏唱开始渐渐品尝到爱情里的排他性,有别于占有欲。它不仅仅是说,我应该得到这件东西,而是——只能我得到这件东西。 这样情绪的产生,往往会提醒当事人,是不是应该考虑感情进程的提升,或许要尝试进入下一个阶段。 但当时的苏唱没有这样想。她是一个善于深思熟虑后再行动的人,只想做确定的事情,正如她只回答足够确定的问题一样。 她不喜欢做无用功。 苏唱是喜欢于舟,喜欢到不仅认为她可爱,偶尔还会有类似于爱不释手的心理,想要关心她,爱护她,想要更亲密,甚至想过“私有”。然而,没有想要更近一步的原因是,苏唱发现自己能够想象和于舟拥抱、亲吻、做//爱,但她不能想象天长地久。 不能想象对方和自己的生活完全交织,她知道自己的每一件衣服,每一个饰品,每一双拖鞋的样子。毫无惊喜,也毫无隐私。 不能想象每一个人生方向的选择都要将对方纳入考虑范围内,甚至要让渡一定程度上的决策权。并且期限很长。 对于苏唱来说,谈一段时间的恋爱没有意义,如果稳定的亲密关系有必要,那么她希望是长期合作。 原以为目前的距离足够好。但不受控的是,她开始觉得不满足。 骄阳下的于舟望着她,手挎在细细的包带上,胳膊和双腿都很细,整个人单薄得像从纸上剪下来的,但她的眉眼生动极了,哪怕是额头沁出的一点汗珠,都比苏唱见过的任何人要鲜活。 她仔细想着苏唱这句话,有点想咬手,但忍住了,只偷偷轻咬自己的口腔内壁,然后看着她说:“不是,不是这个。” 声音很轻,继而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唱的反应。 心脏在什么时候最舒服呢?在有符合自己期待的预感来临的时候,它会变得酸酸的,胀胀的,有点透不过来气,但你能明显感觉到它的蓬勃和舒张,像在春雨里醒发一大片嫩芽,你要小心地捏住它,让它克制,再克制,才能不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看见苏唱眨了眨眼睛,把手机锁掉,放下,随后抬眸轻轻笑:“有几个啊?“ 话语很温柔,可望着于舟时,不自觉地挑了挑右眉。 于舟垂下睫毛,绷绷下巴,心跳紊乱两三秒,她觉得自己很恶劣。 因为刚才那句话,是故意的。 她不是什么傻白甜,也并不笨拙,她很机灵,还偶尔使坏。而陷入爱情的小姑娘,心思又更百转千回一些,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会说一些带钩子的话,来刺一刺对方,如果她有意料之中的反应,心脏也将立时被反刺。 又疼,又舒服。 于舟瞄一眼苏唱,继续使坏:“嗯……也没有几个,不过,我涂脚指甲那个,比这个学长帅很多。“ “我的审美还是很好的。“她咬嘴角,止住一丢丢隐笑,眼帘也遮得牢牢的,不想苏唱看见。 自己的审美就是很好啊,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连影子都不一般。 她听见了苏唱克制的欲言又止。 于舟心里被撒了一把糖。 想跟二羊说,不用什么舔嘴唇看视线了,她知道了更好的方法。 苏唱喜欢她,她几乎可以肯定。没有要好的朋友会那么在意曾经的暗恋对象。这道题只有一个解,就是苏唱喜欢她。 砰砰,砰砰,胸腔里有翅膀在扑腾,似放飞了一百只和平鸽。开心得想摆弄摆弄自己的手脚,又觉得一切动作都不合时宜。 并且,她既然知道答案了,就不能再让苏唱不开心。 于是于舟从花圃边缘下来,声音软得近似安抚:“但我现在不喜欢了啊,我之前大冒险给你打过电话的,说我当时没有喜欢的人,你忘了?“ 第60章 苏唱悠悠看她一眼。 于舟心里又偷笑了,脸红红地从她身边绕过去,抛下一句没头没尾的:“你不热吗?” “嗯?” “没什么。”于舟仰着头,缩着肩膀小碎步往前。小鹌鹑的得瑟也很微小,一般人轻易看不出。 苏唱伸手轻轻勾她的包带,气息一动,微微笑了:“你什么表情?” “啊,快乐。”于舟说。 “快乐?” “嗯,这个点儿去,估计还能有麻酱饼,不快乐吗?”于舟偏两下头。 “麻酱饼……好吃么?” “超级。不好吃赔三。” “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你觉得不好吃,我还可以再吃三块赔罪的意思。” 苏唱再次被脑回路清奇的于舟逗笑,挺愉悦的样子。 于舟没有吃三个麻酱饼,因为食堂里只剩两个了,但她还是很满足。 吃过饭,俩人去看电影,看的是刚上映的狄仁杰系列,特效一如既往很酷,电影院里的空调也刚刚好,本该很利于观影。 但于舟望着走马灯似的画面,一点没看进去。 满脑子都是苏唱。 她们坐在最后一排,除了最右边有一对情侣,两边都没人。中间搁了一小桶爆米花,捞着捞着就吃完了,苏唱把湿巾递给于舟,又将空桶摘出来,放到自己右手边的扶手上。 于舟暗暗观察,苏唱看得很认真,偶尔跟着笑点淡淡一笑,也会因为空调有些低而吸吸鼻子,或者手机一震,她拿出来点开,安静地回微信。 于舟曾经去过敦煌,看壁画上的神女,她们穿着撞色的服饰,很人间世俗的颜色,但仙气飘飘。而电影的色彩打在苏唱冷如皎月的脸上时,也是这样,声色犬马过眼云烟,让她的眉目更淡漠,更置身事外,更遥远寂静,宛如谪仙。 苏唱在安静时最好看,让人忍不住想用语言描绘她,想用画笔临摹她。但她有七情六欲时最迷人,她的灵动自带转瞬即逝的危机感,描绘或是临摹,通通都来不及。 于舟忽然就很想拥有她。 她把扶手推上去,头小心地靠在苏唱的肩膀上,软声说:“困了,靠一下。” 或许是有之前试探的底气,她知道苏唱不会推开。 苏唱轻轻“嗯”一声,于舟听见了她和自己同频的心跳。 电影里正反派在交锋,鼓声嘈嘈切切。 于舟把手搭到苏唱的大腿上,手背轻轻挨着苏唱的小指,小指动了动,在于舟的指缝间轻轻一蹭。 痒痒的,麻麻的。 于舟伸出食指,点三下苏唱的手背。然后在自己不规则的心律中,捞一把苏唱的手指,似撩动松散的琴弦。 苏唱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于舟的指缝里浅浅交叉,又缓缓放开。 俩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得仿佛没有任何小动作。 于舟闭着眼,感到苏唱食指的指腹在描绘自己的手腕上的血管,一下,又一下。 酥得她的心像置于低温的水里,被小火熬煮,冒出细细密密的水泡,水要开了,俩人都知道。 但她们不告诉任何人。 第40章 “把玩”这个词,其实很微妙,它表达欣赏和宠爱,但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释欲感。 于舟和苏唱通过把玩对方的手指,完成了心照不宣的过程。 她们俩都没有想过,确定心意的过程如此细微,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但她们把吃过爆米花的粘腻欲望,又抹在了心上人的手上。这一点欲语还休,是情感出格的最好证明。 于舟的深夜茶话会,是背对苏唱的秘密。苏唱搭肩时的故作镇定,是蒙蔽于舟的伎俩。这一刻,它们无需举证,便互相坦诚了。 以前于舟会想,喜欢女孩子,好,也不好。好在你可以明目张胆地与她制造不过分的肢体接触,不好在于,想要在这些肢体接触里,寻找对方的“过分”。 而此时,于舟很庆幸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大概只有女孩子,会用抚摸手腕血管的小动作,来告诉她——我喜欢你。 那晚她们的分别,像跟着行人的月亮。亦步亦趋,舍不得转头。 苏唱把车停在小区外面,陪于舟走进去,她们沿着路灯在花园里走了两圈半,然后于舟说:“今天的喷泉开了,是不是挺好看的?” 她的小区不好,为了省水省电,小区喷泉和夜灯一般都不开。 但就那么巧,那天开了,水流涔涔,像在催促人说一些需要被喷泉见证的话。 于舟背着手,眼睛里装着星辰,望向苏唱。但苏唱什么也没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晚安。” “晚安。”于舟垂下脖子,有点失落。 然后跳下花坛旁的石板,上楼了。 推开门厅的玻璃门时,看见苏唱仍站在喷泉下面,亭亭玉立,对她挽着嘴角笑,像清贵的明月。 八月她们又约会了两次,每一次苏唱都很照顾她,很宠她,偶尔在过马路时会握握她的手腕,看东西时也会轻轻搂着她的肩膀。 她对于舟的态度,介于恋人和姐姐之间,只要于舟靠过去,她便会回馈同样的亲密。于舟很聪明,也很敏锐,她开始了与苏唱的又一次猜心。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她们去了铜锣民巷。很古老的一个胡同,四周都是灰墙墨瓦的老房子,但现在成了旅游胜地,一整条街的杂货小铺、当地小吃和咖啡厅,于舟是为了来买双皮奶,但她不喜欢人挤人的感觉。 第61章 苏唱向来爱清净,但也陪着她走在涌动的人潮里,好脾气地给她排队买双皮奶。 那时于舟还不知道,苏唱的有些干音是按时长收费的,而她又十分不喜欢浪费时间,她从来没有为一个人排过四十分钟的队。 于舟勾着她的胳膊,站累了靠着她,用二十分钟一起玩了消消乐,又用二十分钟来思考究竟买红豆的好还是抹茶的好。 后来她们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下午,就各自玩手机,看看玻璃外骑自行车的行人。于舟狡黠地笑,戳戳苏唱让她悄悄看外边那个自带团队的网红。 她说你看你看,明明打光板都带着,还要假装是偷拍。 苏唱便也撑着下巴,眉眼淡淡地望过去。 她忽然觉得,其实浪费时间也很好,其实未必要把生活过得在录音棚里一样,逐字逐句地输出为分分秒秒。 晚上送于舟回家,俩人仍然互道晚安,但这次于舟没有回到自己几平米的小卧室里。她站在瓷砖脱落的楼道发呆。 楼道的通风处做得很粗糙,都没有贴瓷砖,就是水泥,但好歹是有穿堂风。台面很脏,应该很少有人打扫,角落里还有几个烟头,于舟打开自己的小包,拿出几张纸巾,平铺在水泥台面上,然后胳膊撑上去,通过缝隙仰望月亮。 回来时她心里有事,忘了观察这个夜晚是不是晴天。 她想,自己弄明白了苏唱的想法,她更愿意维持现状。于舟的见识并不是很广,所以她只能用刻板印象来猜测,或许在苏唱那样有留学背景的女孩儿的约会文化里,dating和relationship是泾渭分明的两回事。 她对于舟有好感,会认真应对每一次邀约,但不想和于舟建立有身份的亲密关系。 而于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都搞姬了,按理说也不见得多传统,但她又觉得自己内心挺保守的,她还是想自己的初恋能开花结果,最好是白头到老。 她还有软糯表象下很难被勘测到的占有欲,她想,苏唱都那么难得地喜欢她,为什么自己不能拥有她呢? 为什么自己不能得寸进尺呢? 有柔软的纸巾垫着,水泥面仍旧粗糙地硌着胳膊,挺疼的。于舟趴在通风处,百无聊赖地踮了踮脚尖。 身后响起干脆的脚步声,有人在楼道的回音里叫她:“于舟?” 把不太灵的声控灯叫亮了。 于舟回头,是戴萱。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all black的打扮,黑衬衫黑短裙黑长靴,有点暗黑学院风。手揣在西装外套里。 “这楼住的人可乱了,大晚上站这干嘛?”戴萱打量她。 “哦,我想透透气来着,”于舟把用过的纸收好,看了下没有垃圾桶,便捏在手里,然后问她,“哎,你剪齐刘海啦?” “假的,”戴萱又是没有温度地笑了笑,仍旧双手揣兜,问于舟,“心情不好?” 扫一眼旁边的烟头。 “没有啊,”于舟叠着手里的纸,想了想又说,“啧,有点吧。” 戴萱看她这样,觉得挺有意思的,社畜姐深夜楼道抽烟,颓废都颓废得不像样。室友一场,她问:“要不跟我出去,带你玩儿。” “啊?”她俩也没熟到这份上吧,“这么晚你出去啊?去哪?” “走吧。”戴萱揣在兜里的手晃了晃。 第41章 刚吹完头发的发丝痒痒的,一层薄薄的香根鸢尾的味道。苏唱拨着头发走到主卧的沙发前,将日历拿起来,照例在上头画个红圈。 前面几天忘记了,她回忆不起来,但也顺手勾上。 没开灯的房间,有潜入的暗光晕染成的薄雾,空调温度很低,透过玻璃望出去,外间的月色也是凉的。 她打开手机,聊天记录停留在晚上9点过,她跟于舟说到了,于舟回早点休息。 现在是10点03分,她想问问于舟睡了吗,要不要打个晚安电话。 还没拨出去,便收到来电,语音通话,姓名显示“粥粥”。 苏唱的笑意比接通电话的动作更快,略略湿润的话语也近似呢喃:“还没睡啊?”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那边的嘈杂也让苏唱愣了一下,然后是陌生的女声说:“是于舟的朋友吗?她喝醉了,你方不方便来接她一下?” 苏唱问了地址,挂断电话换好衣服,开车直奔而去。 酒吧的地址在外海的夜场一条街,灯红酒绿排列在蜿蜒的小河边,霓虹将清澈的水源染红,胭脂水粉似的,空洞而绚烂,像被倾倒的没等到回应的暧昧。 苏唱把车停到路边,抬头看看招牌,然后在烟味、livehouse乐队和散漫的人声中接到了于舟。 她浸泡在酒气里,趴在卡座上睡觉,戴萱向苏唱招招手,帮忙把于舟扶起来,靠到苏唱身上,皱眉:“你把她弄回去吧,我那边还几个朋友等着。” 苏唱点头,搂着于舟的肩,轻轻拍了拍,然后将她带去车里。 声色被留在身后,渐渐隐匿。苏唱打开车门,小心地将于舟安置在副驾驶位,于舟头一偏睡过去,苏唱低头将座椅放下来一些,然后给于舟系安全带。 不紧不慢地系完,她看看于舟闭得很用力的双眼,偏头淡淡一笑:“没醉。” 于舟如果真睡了,眼睛是闭不太牢靠的,刚走路时肩上也不太沉,于舟的重心仍在自己身上,哪怕她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软软扫在苏唱颈边。 第62章 醉了的小鹌鹑,气息会更烫一点。 于舟没睁眼,眼皮下方的睫毛颤巍巍的,小声说:“醉了的吧。” 要不再仔细看看呢? 苏唱被逗得浅浅笑出声。 三十分钟前,在刚才的酒吧里,于舟用喝茶的姿势捧着啤酒喝,跟戴萱说:“等下我喝多了,你可不可以给她打电话。” 戴萱看着于舟翻出微信通讯录,指指那个叫苏唱的,然后又喝一口酒。 当场就乐了,社畜姐是真的很逗,戴萱这回的笑显得真心实意多了:“我工具人啊?” 于舟摇头,很真诚,但俗话说“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她本来就醉了,只不过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心思,又不过分,对吧? 俩人又聊了会儿,原来戴萱比于舟还小几个月,在隔壁的音乐学院上培训课。她独立得很早,会参加一些演出,偶尔晚上来这帮朋友乐队唱唱歌。没钱的时候,也去网店拍拍平面。 难怪于舟有时看她工作日也在家里。 “为什么装醉?” 苏唱勾勾嘴角,轻声问她。 于舟睁眼,却是看向了车门,车门敞着,有街边的轻音乐跑进来。她不喜欢,想要苏唱也上车,陪她说说话。 苏唱一眼便懂了,将座椅再放平一些,按钮往后拉,座椅缓缓后移,前排空间变得更宽。 接着苏唱也上了副驾驶位,将车门关好。氛围顿时安静,于舟这才老实答:“想跟你多呆一会儿,又找不到好的借口。” 心惴惴的,仿佛有个酒瓶子在中央滚来滚去。苏唱靠她很近,支着身子,左手撑在于舟身边,影子几乎笼罩住了她。 于舟能闻到她领口透出的悠悠木香,还有她刚洗好的头发,垂了一小半下来,清贵的双眼注视着于舟,脸颊有淡淡粉色。 也像喝酒了。 发丝和呼吸弄得于舟有点痒,她抬手给苏唱挽到耳后去,然后手顺势往下,软软扣在她脖子后方,无力地搭了搭,再垂下来。 虽然没醉,但到底喝了酒,动作可以不听使唤一点点。 苏唱拢了拢眼神,视线蜻蜓点水一般在于舟软绵的嘴唇上停留片刻,然后曲起右手的食指,轻轻地蹭了蹭于舟的脸。 这动作里克制的疼爱意味很明显,长大后很少有人做,但出现在于舟的白日梦里过。 只是她没想到,会是个女孩子,在昏昏沉沉的粘腻夏日,躲在空调凉凉的狭窄空间内,带着小苍兰的清香,用细滑的指尖疼爱她灼人的脸。 心跳得有点麻木,也许有酒精的作用。 于舟一深一浅地调整乱糟糟的呼吸,看见苏唱偏头想了想,抿唇温婉地笑。 随即她轻声交代接下来的事项:“那你现在醉了,我为了方便照顾你,会把你带回我家,次卧的床还铺着。” 于舟肩膀微微颤动,笑了,然后躺在座椅上思考:“好,我为了报答你,明天早上给你做醪糟鸡蛋汤。” 面对面讲话,都哑得怕惊扰对方沾雾带水的目光。 “清汤面可以吗?”苏唱问。 “可以。” “嗯,那醉着吧。” 谈妥,成交,俩人都笑了笑,苏唱起身打开车门,换到驾驶座,开车回家。 第二天苏唱没有吃到清汤面,因为她10点有工作。于舟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出门了,于是于舟揉揉有点疼的脑袋,给自己煮了个鸡蛋。 三两口吃完,洗过手,坐到沙发上想给苏唱发微信。 有两个未读的小红点。 于舟点开,第一条,苏唱翻聊天记录,找到了很久之前被跳过的那句“你喜欢我找你吗”? 引用,回复:“喜欢。” 第二条,苏唱说:“其他的问题,可以等等我吗?” 于舟的心猛烈地跳起来,被这两句话狠狠戳中。 她想了很多,苏唱刻意回复第一句,或许是怕于舟酒醒之后后悔,懊恼,觉得不好意思,因此提前安抚她。 苏唱当时没想清楚的,现在得到答案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否方便,她都希望于舟找她。 而第二句话,大概是苏唱看出来了于舟的心急和焦虑,否则她不会这样通过装醉来耍小心机,毕竟于舟向来最怕麻烦别人。 可苏唱目前无法给到于舟确定的回答,她仍旧选择不说。 和几个月前一样,她还是希望,只回答她足够确定的事情。 怎么能不心动呢?于舟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心动得她有一点无能为力,甚至有一点想哭。 她喜欢上了全世界最聪明、最温柔的女孩子。 原来,不止是她总抬头看月亮,月亮洒下月光的时候,也在安静地注视着她。 第42章 星座运势上说,2018年9月是变动很多的一个月。巨蟹座的关键词是成长,而双鱼座,是守候。 于舟觉得真的很准,因为她和苏唱面临了一场意料之外的,不短的分离。 9月初,于舟去机场,送苏唱飞往多伦多。 这是她们第三次共处于机场,但这次时间很赶,没有吃肯德基。 于舟送她去安检,在机场播报声中就有点失落了,苏唱停下来,对她笑了笑,然后捏捏她的手腕,拥抱她。 这是她们的第一个拥抱,来得顺理成章,没有过多的心跳,反而是为了抚慰心跳。 第63章 苏唱放到于舟腰上的手还跟哄小朋友一样拍拍,于舟也拍拍她,脸颊在她的脸上蹭了蹭。 “怎么回去?”苏唱问。 “坐地铁。” “打车好不好?” “好。” 就这么简短的四句话,没有再多说。 苏唱消失在安检口的时候,于舟有点想哭,她最受不了这种离别的小场面。 挎着包回想穿薄衫长裤的苏唱,莫名其妙地觉得她长大了一点点。从夏天到秋天,她们才相熟一个季度,却好像认识了很多年。 苏唱上飞机向来是睡觉,毕竟醒着坐一路国际航班真的很痛苦,但她这次买了全程wifi,给于舟发小猫看书的表情包。 她现在有一系列了,于舟给她下载的。 于舟在回去的出租车上与她频繁聊天,好像俩人都在江城一样。 苏唱说不知道自己会去多久,但她带了最大号尺寸的行李箱,还额外付费了,所以于舟也体贴地没有多问。 她知道苏唱不想太快回来,因为她这次是去看望她重病的外婆,按目前的病势,假如很快回来,那多半意味着情况不是很乐观。 知道她此行会很忙,于舟便也不多打扰她,也就嘱咐嘱咐她吃饭睡觉什么的。 有了时差之后,关心也变得很无力,在于舟最百无聊赖的下午,苏唱那边进入凌晨,在于舟精神抖擞的清早,苏唱享受疲惫而孤独的深夜。 她们用早安回应晚安,用晚安陪伴早安。 开始的两三天,于舟并没有感到多不适应,在一周后她发现自己影响了工作状态。她对微信的消息提示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敏锐,因为她们需要凑时间才能体验一点即时聊天的状态。 她像初中等着火锅来信一样等着苏唱,初中的于小舟会在周五下午,蹬蹬蹬跑下楼梯,跑到收发室,从一封封信里找熟悉的字迹。而这种感受反刍一般出现在了成年以后。 于舟工作开始犯懒了,不太积极了,回家也不想做饭了,就自己点外卖。 偶尔跟戴萱搭伙吃两顿,然后去酒吧听戴萱唱歌。 几次以后,她们亲近很多了,她会管戴萱叫萱萱,戴萱叫她粥粥。 其实也就那么两三周,之前和苏唱的见面偶尔也会间隔那么长,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因为她知道,这次的再见不那么容易,不是几十分钟一个小时,而是万水千山。 她没有像文章里写的那样,想得很痛苦,或者备受折磨,她只是越来越觉得无聊,工作无聊,生活也无聊,去7-11买个牛奶,看着一瓶瓶的罐装液体琳琅满目地排列在冷柜中,拿起这个,拿起那个,觉得哪个都不想要,又哪个都行。 然后看眼手机,没消息,随便拎一瓶结账。 排队时忽然倒回去,想着上次给苏唱发早餐时配图是草莓牛奶,这次换个香蕉的会丰富一点,所以换了香蕉的。 她们有时也通话,但于舟不好把日子表现得太积极,担心苏唱在医院心情不太好,又不想表现得太颓废或者太想念,怕给苏唱带去负能量。 于舟从来没有过过这样一段好似在平衡木上左右摇摆情绪的日子。 下午摸鱼,对着键盘来回打字,眼神却在看窗外的鸟,各个项目进度很慢,她不愿意去催,领导来问有没有和谁谁谁对接。 于舟的第一句话都是——没有呢。 她开始在工作中找拖延的借口,略微频繁地说“没有呢”,但她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是—— 没有呢,没回来呢。 9月底,于舟开了她的第一篇百合文,名叫《白露》,是秋天的节气。 苏唱走的那天是9月8日,刚好是白露。 把封面传上去时,于舟想到《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矫情成这样,可能因为和苏唱是在刚两情相悦时分开,狠狠经历了一次上头期的戒断,像一根不断攀升的曲线,到最高点,“啪”一下回落。 哪怕是股票,都让人心惊胆战耿耿于怀,更何况,是爱情。 伟大又俗气的爱情。 10月中旬,于舟终于在电话里问苏唱:“什么时候回来呀?” 然后她立马说:“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一个多月了,你需要我去你家帮你看看吗?就,水电费啊什么的有没有照常交。” 嗓子哑哑的,一边说一边抠手上的倒刺。 苏唱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笑了,说:“明天。” “真的假的啊?” “真的,工作推太久了。”苏唱说。 于舟心里的小鹿死而复活,挣扎着想站起来:“那你怎么不说呢?” “打算你下班再告诉你的。” 她们多半在于舟午休时通话。 意味着苏唱会熬夜等到她下班,因为她想听小蚂蚁不被工作环境压制的开心,她应该会从床上跳起来,然后问她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然后才想起来问她什么航班,她要去接机。 那天下午于舟一口气推进了三个项目。算算时间,苏唱后天早上到,正好是周日。自己周六下午先去剪头,把卷发吹个造型, 然后去买身衣服。 积蓄不多,又充了烫头的卡,她决定找赵女士借点钱。 没想到赵女士的第一句就是:“你搞对象啦?” 第64章 “啊?”于舟心虚,差点没吓死。 “小姑娘平时信用卡都不敢刷,现在借钱打扮,那还有什么讲的嘛。”赵女士过来人,懂。 “帅气伐?你同事啊?”她在水库钓鱼,太阳晒得脸通红,但一有八卦仍旧劲头足。 “没有,接个朋友。” “什么朋友?” 于舟咬咬嘴唇,说:“女的。” “哦。”赵女士热情顿失,要去弄鱼吃了。 这放心的语气,是一点都没往弯路上想过啊,老姜有点毒辣,但不多。于舟深吸一口气,手机在掌心里敲一敲,想到苏唱要回来了,心脏又轻轻跳起来。 第43章 周日一早,于舟换上新买的衣服,灰紫色的宽松短袖字母t,扎在米白色不规则半身裙里,鞋是新买的,近似tiffany蓝的平底帆布鞋,她觉得很好看,嘿嘿。 她对着镜头练习丸子头,但怎么扎都扎不出鼓鼓的效果,于是散开一头长卷发,用小说里的话来讲,就是海藻似的,也别有气质。 在书桌前坐下,于舟拿出小粉色的化妆包,给自己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眼线和睫毛膏她都画不好,遂放弃,眉毛嘛天生就浓,搞了反而做作。然后她拧出上次去澳门玩买的细管口红,涂一圈。 她嘞个去,老了十岁。 怎会如此,别人化妆和于舟化妆仿佛是两码事。 于是她灰溜溜地擦掉口红,改为无色润唇膏,一想自己遇到苏唱爱咬嘴唇,又把润唇膏也擦了。 过于紧张了粥。 老实讲,激动得手都有点点发凉。她自己暗暗吐槽要不要这么夸张,坐下收拾小包包。带上餐巾纸、湿纸巾、门禁卡、充电宝还有防止新鞋打脚的创可贴。然后……她从衣柜里找出新买的睡裙,压缩毛巾和便携牙刷。 万一,她是说万一,呃,接机啊吃饭什么的又晚了,又像上次一样要去苏唱家住呢?上回装醉局毫无准备,大意了,她都没换内衣,穿着苏唱的旧睡衣睡的,然后纠结要不要给人洗好,毕竟那衣服看着像真丝的,她怕给人洗坏了。 所以戴萱从房间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打扮得青春靓丽的小鹌鹑,站在卫生间的收纳柜旁边,鬼鬼祟祟地拆一次性内//裤。 一次性的方便点吧,换了可以扔了,带回来洗多尴尬。 “要出去?”戴萱好奇地打量她。 于舟把一次性内//裤的包装攥手里,剩下的放回收纳柜,有点害羞:“嗯。” “不回来了?” “呃,可能要在外面住。” 戴萱看一眼她粉色的耳根,意味深长地“噢”一声,抄着手往回走。 “祝你幸福。”她说。 啊? 于舟没有可以装这些洗漱用品的大包,只有一个黄绿色的,配上穿搭跟要去化缘似的,因此她找了个丝芙兰的手提袋,黑色的蛮低调,拎着走。 这样子就像去买了点化妆品顺便接机,还挺高级的,手也知道怎么放了。 双手交叠把袋子拎身前,站在接机大厅,旁边的大哥讲了二十分钟电话了,大声得于舟快聋了。她感到自己脑子里绷着昨晚没睡得弦,太阳穴突突的,眼睛也发酸,但精神又很亢奋。 苏唱原本想在飞机上也跟她聊天,但实在撑不住,没讲几句就困了,三十分钟前跟她说到了,于舟跑去上了个厕所,顺便用水整理整理发型,然后就守在这里翘首以盼。 盼过了一拨又一拨,还是没出来。 这么久没见,于舟开始在脑子里想,她出来时是会特别突出呢,还是淹没在人群中,等自己仔细看才能发现。 后来她才意识到,前面的想象通通不对,因为从苏唱只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的时候,于舟就只能看到她了。 原来和心心念念的人重逢,影子也像有信息素,不用眼睛分辨,预感会告诉你,就是她。 接着便是影子逐步清晰的过程,似在修正记忆,把印象里错误的偏差擦掉,以熟悉却又陌生的姿态靠近你。 苏唱,苏唱。 于舟在心里默默念她的名字。 她就一件很宽松的衬衣外套,大概是为了适应长途飞行,打扮得很舒适,头发又长了,低头一边推车一边回微信,在将要出来的转角处停了一下,左手在打字,右手把垂下来的头发薅到后面去。 于舟仿佛闻到她肢体动作间的香味了,这才发现,分开了好久啊,她真的好想好想她,想得心里的古钟嗡嗡作响,想得她有点鼻酸。 为什么要停下呢?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她吗?刚下飞机,又在回谁的微信?于舟捏着的手机并没有震动。 竟然有点害怕,不知道分开这段时间对苏唱来说意味着什么,置身于完全不同的环境,她会不会,不那么喜欢自己了? 于舟很少出国,英语不好,学历不高,见识也不广,有时朋友的留学朋友回来一起聚餐,她都觉得聊不来,她们讲赶due,讲qualitative,讲essay。 于舟听不太懂。 她像参加小学活动时跳大绳,别人一个个接进去,很流畅,于舟要做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能故作轻松地插一句话。 所以她才说,不太喜欢跟外国人做朋友。 苏唱之前没有给于舟有海外生活背景的感觉,但今天莫名就有,让于舟有点不安。 第65章 自认为熟悉的人出现了不熟悉的部分,挺让人难受。 于舟手心出了汗,也低头看手机,心里默默数数,在第七十八下时余光里出现了行李车,熟悉的大尺寸行李箱,然后是似有若无的木香味,清贵的嗓子带点哑:“这么接人啊?” 真没诚意啊,于舟。 于舟突然就笑了,心里小鹿乱撞,把手机锁了,笑眯眯地抬头看苏唱,又低又糯地问她:“怎么接,给你买花啊?” 说完抿着嘴,亮晶晶的笑眼跟苏唱对视,苏唱也在笑:“不应该吗?” 真好看,还是一样清冷的眉眼和细腻的肌肤,长途飞行没给她任何憔悴,仍旧是一株肆意圆满的花。 “你又不是明星。”于舟软软地怼她。 然后她伸手,苏唱也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握住。 啊这……于舟是想帮她把箱子上的包拿着来着,一会儿推着走该掉了。 单手不好推车,所以苏唱只晃了晃小猫的爪子便放开,俩人往电梯处走。 于舟拎着袋子,耳朵红红。 电梯间很多人,还有大件行李,于舟便趁势又靠近她一些,俩人胳膊贴着胳膊,苏唱垂着的手点点于舟的掌心。 于舟也戳戳她的手心,指尖被握住,楼层到了才放开。 排队打车时俩人没怎么说话,苏唱把口罩拿出来戴好,她好像一旦换环境非常容易过敏,直到上车才摘掉。 然后她望着窗外熟悉的城市景色,睫毛扇动,像在发呆。她很想抱于舟,她今天香香软软,卷发衬得脸更小了,守在那里,装没看到她,但明明自己过去时,她脚尖动了动,然后脖子便红了。 于舟一不好意思,便令刚出来的苏唱也心跳如麻,害羞来得不动声色,于是没有预想的拥抱,之后也找不到很好的机会。 左手克制地扶着座椅边缘,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挠车门开关上方的边框。 哒哒,哒哒,哒哒。 “你,那个,别玩儿那个,等下把车门弄开了。”于舟小声跟她说,又有点无语,多大人了,跟小朋友似的,还要人教啊? 车锁着,并且苏唱只拨弄了边框,没有任何问题,但于舟爱操心,苏唱便从善如流地把手放下来,看她一眼,抬手将头发掖至耳后。 视线下移,注意到于舟脚边的购物袋,有点好奇:“买东西了?” 啊这…… 于舟很尴尬,支支吾吾的。 神色很反常,苏唱挑眉,原本按她的习惯不会动别人的东西,但小鹌鹑这个样子……她抬手,勾住纸袋边缘,状似随意地看一眼。 于舟慌里慌张地“喂”了她一下。 洗漱用品,带着小碎花的睡衣,还有上面透明包装的……一次性内/裤。 于舟五雷轰顶,小鹌鹑被西红柿上身。 苏唱很开心地笑了,收回手,头靠在玻璃窗上,懒懒地望着于舟,笑意纳得轻轻的:“我有想多吗?” 这……于舟无语,把袋子收好放到另一边,深呼吸几下才说:“我朋友约我出去玩来着,我先把东西收拾好。” “然后带来机场?”苏唱仍旧看着她轻轻笑。 “啊,”于舟破罐子破摔,“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苏唱抿着嘴唇笑,用眼神蹭了蹭于舟的脸。 切,明知故问,于舟突然好烦她。 多少因为丢脸而生闷气了,怎么会把一次性内裤放在最上面呢,于舟也烦自己,遂决定暂时装鸵鸟看窗外。可下一秒,熟悉的木香靠过来,头轻轻搁在她肩上,胳膊与她交缠,指尖搭在她的掌根处。 “困了,靠一会儿。” 似曾相识的话,和于舟在电影院说的那句一样。区别是,苏唱真的很困,她因为时差的关系很晕。 “那你睡会儿,到了我叫你。”于舟的心软下来,放松靠在椅背上,让她休息得更舒服些。 想抚摸苏唱的头发,因为她很少这么乖。 第44章 到家不算晚,下午三点多。于舟惦记着苏唱想吃的清汤面,早早地买好了食材,半只鸡、一把小油菜和鸡蛋面。 苏唱困极了,到家简单洗漱完便换衣服睡觉倒时差,往床上一趴,僵了许久的腰塌陷下来,疼得她狠狠“嘶”一声。于舟过来帮她把被子搭上,然后下楼熬鸡汤。 原本清汤面是不用鸡汤的,但她觉得苏唱需要补一补。 砂锅小火炖着汤,厚厚的一层油也挡不住香味,于舟搬着小板凳坐在厨房里翻小红书,看菜谱。时不时看眼手机时间。 算算时间,苏唱再睡会儿,就刚好能起来喝汤,如果她想吃清淡点就另起锅烧水煮面,如果她觉得汤的口感还不错,那就改鸡汤面,烫上一把小油菜洒上小葱花,不要太香。 就不知道她刚睡醒会不会反胃。 于舟自己都点了好几天外卖,根本没心思洗手做羹汤,人家一回来,巴巴儿地守着灶台炖鸡,坐在这的姿势特别像在大锅灶旁边添柴。 给粥整笑了,如果在网上路过,估计都得骂一句恋爱脑挖野菜,但她高兴得不得了。哈哈哈哈。 于舟想让苏唱多休息,等到六点过才上楼叫她,敲了会儿门没反应,觉得不太对,直接开门进去,苏唱还是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睡得昏天黑地。 于舟心疼死了。 第66章 轻轻推一推她,苏唱动动肩膀,脖子疼得一缩。 “你先别动,应该僵住了。”于舟上手给她揉两把,有点懊恼,苏唱困迷糊了,自己来搭被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让她换个姿势。 按摩了会儿脖子,苏唱舒服多了,脊背伸展了些,她轻轻呻吟一声,反手握住于舟的手,带到自己身侧,放好,然后扣住她的手背,拇指在上面软绵绵地摩挲。 像小猫无意识的亲昵。 于舟以为苏唱要醒来,但她握着于舟的手,又睡过去了。于舟心都化了,蹲到她面前小声叫她:“苏唱,苏唱。” 似情人间清晨的呢喃。 于舟有点恍惚,又有些趁她还没醒的明目张胆,用爱人的语气叫她的姓名。 “嗯。”苏唱哑哑应一声。 “起床了好不好?先吃点东西,然后再睡,不然我怕你胃受不了。”于舟温言软语地哄她。 苏唱皱眉,在枕间很乖地答:“好。” 于舟觉得苏唱这次回来乖了很多,但具体什么表现她说不上来,就有一种天然的对于舟的依赖,她大概也很想于舟,只是她不说,习惯性地不说,然后将想念轻巧地落在比从前多半秒的依赖里。 于舟没忍住,摸摸她的头发。 心又唐突了三两下,于舟说先去煮面,嘱咐她记得起来,随后便关门下楼。 面盛好,还没见她的身影,于舟又上去叫她,房间里没开灯,床上已经空了,套房里的卫生间里透出隐光,没什么动静,于舟去敲敲门,问好了吗? 里面没说话,于舟皱眉,担心她晕,于是又敲门说:“你没事吧?我进来了啊。” 说着拧动把手。 主卧的卫生间很大,灯也设计得很多,但苏唱刚醒眼睛受不了,只开了一盏镜前的暗灯,她站在墙边的阴影里,是正要伸手开门的状态,见到于舟,收回手,斜倚墙站着,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怎么了?”于舟把呼吸放得很轻,因为苏唱这个样子,面无血色,特别像快要碎掉的玻璃。 她突然有点心慌。 苏唱摇头。 于舟拿不准她的意思,又眨眨眼睛轻声说:“你是要洗漱吗,那我出去,我就是想说快一点,不然面坨了不好吃了。” 苏唱看了她两三秒,然后拉她的手,在阴影里抱住了她。 温软的肌肤相贴的怀抱。 小心的毫无保留的怀抱。 她搂着于舟,俩人发丝交缠,于舟能感觉到苏唱短促而有力的心跳,还有她一起一伏的胸腔。 被压抑了一个下午的想念跟着俩人的呼吸进进退退,于舟眼眶濡湿,委屈得后知后觉。就是啊,分开那么久没见,苏唱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给她个抱抱,刚见到时还回别人的微信。 现在才抱。 但她也很乖,舍不得说责怪的话,只顺顺苏唱的头发,低声说:“走吧,吃东西,面真的该坨了,你讲了很久的清汤面。” “嗯。”苏唱抽抽鼻子,放开她,俩人一起下楼。 席间于舟跟苏唱说这一个来月的八卦,说萱萱朋友那个乐队还挺厉害的,说是要报名参加什么选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问萱萱也跟着去吗,萱萱说她不喜欢搞乐队。 苏唱一开始没太反应过来,蹙眉问她:“萱萱?” 得到解释之后她便没再追问,垂下眼帘喝汤。 于舟欲言又止,她讲了很多,是想让苏唱也跟自己说一说加拿大的情况,但苏唱偶尔讲的两句,都是飞机上吃了什么,在机场看到什么书之类的。 她也看出来,苏唱胃口不太好,哪怕她真的很努力在吃,但也挺勉强,于是于舟主动说:“多少吃一点就行了,不用都吃光的,你吃好了就上楼休息吧,我刚听你有点咳嗽,是不是感冒了?” 苏唱清清嗓子,说:“没有,就是嗓子有点难受。” 她的声音一直很哑,从机场到家里越来越哑,本来于舟以为是刚睡醒的原因,但她吃饭过程中清了几次嗓子了,都不见好转。 于舟洗碗时隐隐忧心。 都收拾好后,苏唱又睡觉去了。 没有交代是不是想让于舟留宿,于舟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在这里也照顾不了什么,明天上班还挺麻烦,于是拎着购物袋又回家了。走之前给苏唱发了个微信,说鸡汤剩的在冰箱里,如果要喝盛出来在微波炉叮一下就好了,一碗2分钟。 回到家于舟看看自己的购物袋,觉得有点搞笑,也不知道在瞎准备什么。 客厅里仍旧那么暗,于舟叹口气正要回屋,却听见了意料之外的动静。 如果写文的话,修饰词应该是旖旎之类的,但当于舟此刻听到时,想的是粘腻,10月秋老虎的出租屋,她们为了省电已经不怎么开空调了,但一个人呆着还是热,而戴萱小小的屋子里有两个人,在做一些令人更热的事情。 第二个反应是,戴萱竟然是弯的,因为于舟听到的是陌生女孩儿的声音,碎碎的婉转的,在忍耐也在享受。 她们连门都没有关牢。 于舟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跟做贼一样关上卧室门,面红耳赤。 明明尴尬的不应该是她,但她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传过去吵到她们。她坐在床上玩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又把自己写的清水文看一遍,也没几章,第三遍时,隔壁的声音停止。 第67章 她听见门开了,有拖鞋声从里面出来,懒懒的冷冷的,她认得,是萱萱。 戴萱把指套扔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然后洗手。 于舟把门开了个小缝,半个身子掩在后面,悄悄叫她:“萱萱。” 戴萱被吓了一跳,从镜子里回望她,脸上还有泛红的余韵,但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惊讶:“你不是去苏唱家了?” 啊这,她怎么知道是去苏唱那。 “你女朋友啊?”于舟挂在门边,用气声八卦。 戴萱摇头,不算吧……乐队的贝斯手,说是挺喜欢她的,她也觉得对方感觉还不错,喝了点酒跟她回来了,但谁也没说怎么回事。 啊这,于舟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她咬了咬嘴唇,脸红红地说:“那,那个,就是说,咱这隔音是不太好哈。” 下次可以小点声。 没提醒过人这种事,她眼珠子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戴萱看着她笑了,靠在门边,洗好的手端着甩甩,也小声问她:“干嘛,你没do啊?” 不是都带东西出去了。 于舟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摇头:“没,还没。” 还……没……?戴萱又意味深长地“噢”一声。 无语,于舟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又觉得戴萱也挺欠的,熟点之后总嘲笑她。 就那种吊儿郎当拽里拽气的,明明长得挺妹的哈,但可能过早独立的缘故,总有种不知死活的美感。 话说回来,于舟觉得自己也挺不知死活的,人事后呢,她在这聊上了。 于是她礼貌地结束了对话,关上门才想起来,戴萱竟然是攻,于舟在心里给她鼓掌,年少志气高,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第45章 晚上11点47,收到苏唱的微信:“睡了吗?” 于舟从床上坐起来:“没有。你醒啦?” 苏唱直接打电话过来:“怎么回去了?” 嗓子还是哑的,美好的声带被粘住了,言语自缝隙里虚虚地挤出来。 于舟心里咯噔一下:“你声音怎么了?” 苏唱又用力清嗓:“可能睡太久了。” 下一句是:“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于舟不想她再过度用嗓,赶紧解释,“我就是看你睡着嘛,饭吃过了,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想到我明天要上班,就回来了呀。” 苏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叫她:“粥粥……” 如水似雾的一声,在于舟心里拂过,又柔柔地捂一把。 苏唱想问,不是都带东西了吗?她明天可以送于舟的,但想到是自己没提前留她,于舟这样也是情理之中,于是她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睡这么晚,我……” 她太累了。 哑声听得于舟心疼得要死,抠抠床单,乱七八糟地找借口:“其实是我自己想走的,因为你睡着特可爱,我手贱,怕忍不住总开门去看你。” “?”苏唱那边愣了。 “真的,”于舟坐在床边说,“小时候过年,我小表妹在我房间里睡觉,太可爱了,我总去看她,趴她床边,然后她就醒了,嗷嗷哭,我小舅妈麻将都没打成,抱着她一顿哄。” “扑哧。”很轻的气息,苏唱笑了。 她一笑,于舟也开心了,看来自己还是很会哄人的嘛。 “有小表妹那么可爱吗?”苏唱这句话竟然略带撒娇意味。 “那肯定没有,你是大人了,那时候我表妹才一岁多。”于舟又挠被单。 苏唱沉默三秒,温声叫她:“粥粥。” “嗯?” “我去找你,好不好?”很想见她。 于舟吃到了苏唱给的一颗糖,她小心翼翼地品尝着,但她理智尚存:“你刚回来,而且现在太晚了,明天吧,明天下班我去找你,行吗?” 苏唱答应了,她们互道晚安。于舟又躺下,把手机扣到胸前,终于像苏唱离开前那样,又是充满期待的一天。 周一苏唱请于舟吃了顿饭,于舟在小红书上收藏的那家韩国烤肉。 周二周三苏唱赶工,周四她开车去徵城为周六的漫展做准备。俩人再见面已是下周一。 苏唱状态永远那么好,脸跟上过保险似的,疲惫和病气都不会侵袭她的五官,只有在微笑时,眼睛会虚虚地眯起来,于舟才知道,她的体力已经被透支。 周一晚上她们哪也没去,在家吃饭。苏唱在楼上补音,迟迟没下来,于舟去叫她,听见书房里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莉姐,要不您把我换了吧。”于舟本来想走,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句。 她心下一沉,脚下就动不了了,粘在原地机械地听。 她听不到那头的配导毛莉说,本来因为等苏唱已经推迟到10月了,整个项目就差她的音,回来之后赶着补了两次,周二一次,状态很差,嗓子根本发不出来声,周日晚上苏唱觉得还行,赶回来进棚,能正常配,但需要掐嗓,并且离毛莉要的声线还差一定距离。 “录出来是闷的,”毛莉说,“你这音我没法用啊唱唱。” “我知道,”苏唱垂着秀丽的脖颈,右手支在书桌的边缘,把自己站成一副剪影,“不能耽误项目,您换人录吧。” 这是她遭遇的第一次换角,即便是这样,她也仍然很温柔。 于舟觉得嘴唇发干,不由自主地润了润,呼吸钝得她难受。苏唱挂完电话,还是没动,就站在书桌旁,手指在边缘慢腾腾地划来划去,她低头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68章 于舟不懂配音行业,不知道换角到底算不算个什么大事,更不清楚这个机会对于苏唱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很能共情,她很受不了人在自己的理想上受一点挫折,更何况是苏唱。 嗓子对声音工作者来说,是作者的笔,是战士的剑,是乒乓球运动员的球拍。或许比这些都还要根本一些,作者可以口述,战士可以赤手空拳,运动员哪怕球拍突然损坏,也可以换一副趁手的。 可声音工作者没办法换声带,她们不仅仅是影响成绩,很可能被取消上场资格。 比于舟所能类比的,更残忍,更无力。 吃饭时苏唱的神情还是很轻松,还笑着跟于舟说好吃,于舟想她保养保养嗓子,便也没有再叽叽喳喳,沉默着给苏唱盛汤。 收拾碗筷时她才问:“你病了一周了,要不要去看看啊?” “看过了,”苏唱说,“周三下午去的,医生说肺部有小淋巴结,应该是之前有过感染,但炎症已经下去了。嗓子可能会哑一段时间,慢慢养。” “哦。”于舟埋头拾掇筷子。 也不知道她啥时候感染的,在国外那阵也没听她说。 这一周于舟过得像在打架,她在项目的空隙里上网搜恢复嗓子的偏方。网上都说要多喝温水,她便准备了一个保温杯,让苏唱工作带上装热水喝,自己也每天晚上到苏唱家里去做饭。 给她弄凉拌银耳,榨芹菜汁,换着菜谱食疗。 下班早时,她会跑去中药店细细地问,搭配好花茶给苏唱熬。 她买了个专门煮花茶的小机器,能咕噜咕噜地在茶几上热着,特意放在显眼的地方,提醒苏唱,自己不在的时候记得倒来喝。 于舟没过问太多,但日日拎着大袋小袋到苏唱家里,忙碌一阵后挎着小包又回去,苏唱留她在家里住,但她说住这上班不方便,要倒两次地铁,她也不愿意苏唱送她。从家里出发早上能睡到八点半。 第二周周末,她终于留宿,因为苏唱不想让她走。 那时苏唱的嗓子已经好很多了,尽管还是哑哑的,但有些对声线的清澈度要求不太高的角色能录,她还跟于舟说,接了个小男孩的角色,以前压得难受,现在还挺自然。 于舟看她故作轻松的样子,依然心疼,但她配合地笑,鼓励苏唱说行,戏路又拓宽了。 她知道,苏唱不可能不慌,毕竟最能轻易勾挑恐惧的就是未知。嗓子哑了不可怕,磨人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好,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她俩看了场电影,又在花园里遛弯,十一月的凉风凉月终于关照江城。于舟漫步在金钱味十足的花园里,仍然习惯性地走在花圃的棱上,苏唱伸手牵着她,她这样子就比苏唱高一点了,跳下来时能攀着苏唱的肩。 晚上苏唱说想喝点酒,于舟气得软软地教训她,说你养嗓子你不知道啊?还要喝酒,我看你像个酒。 这是小时候青霞常用的家长句式,但苏唱好似第一次听,被逗得直笑。 于舟也觉得好笑:“你小时候没听过吗?” “没有。”苏唱坐在床边,说。 而于舟坐在主卧的飘窗上,月亮洒在她的身上,苏唱的眼神也在她身上。天边月在玻璃外,人间月在她身边。 “我回来的时候,我爸让我给我外婆挑块墓地。” 苏唱看了一会儿于舟,突然轻声说。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眨得很慢,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松松握着床沿,用随意聊天的语气。 于舟突然就懵了,跟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心脏狠狠缩起来,问她:“你……你外婆?” 苏唱摇头:“没有,还没有。” “她还在医院。” 哑哑的嗓音淌在月夜里,这次于舟没有阻止她。 “我在医院时,除了护工,病房里就只有我和她。我们已经大概,四五年没有见面了,这次去,她又老了很多。” “我很小的时候,十岁的样子吧,她来带过我一个暑假,她以前是数学老师,给我带了小朋友喜欢玩的数学玩具,珠子从一边拨过来,又拨回去。我妈说,我十岁了,不玩这种了,外婆说,我妈小时候也玩的,所以才很聪明。” “我外婆不大会做饭,给我做过几顿,只有炒土豆丝好吃,我说好吃之后,她每天都做,再好吃多吃几顿,也不好吃了,更何况,她的土豆丝只是相比之下的好吃。”苏唱笑了。 然后她眨眨眼,叹一口气。 于舟动动嘴唇,没说话。 “我本来没有打算呆这么久,但这一个月里,就姨妈来了一次。”姨妈抄着手站在病床旁,问苏唱情况,然后没什么情绪地“噢”一声,又说“老太太这辈子太操劳了”。 姨妈和苏唱俩人没什么话说,甚至都没坐下,等外婆醒了,姨妈俯下身,喊她:“妈。” 弯腰时手将单肩包别到身后去,另一手拍了拍外婆的肩膀。 苏唱的妈妈特别忙,发消息来讲托人问了什么专家,随即嘱咐说:“等下ada会推给你,小唱你联系。” 苏唱也不明白自己在守着什么,她像在眼睁睁看着一些东西流逝,又像是证明有些东西从未存在过的过程。 像解一道很难很难的大题,反复运算,反复推演,外婆身上的仪器就是那些繁复的解题过程,最后解出x0。 第69章 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答案。 她花时间弄懂了外婆的病症,弄懂了那些仪器和指标和作用,好像知道得更多一点,就能弥补一些被搁置了几十年的交流。她不晓得外婆爱吃什么,爱穿什么,了解得最多的,是她生命最后一段进程里,那些生硬的数值。 “我外婆的阿尔茨海默病很严重,她根本认不出我,嗯,可能没病的时候,也不太能认得出现在的我。”苏唱抿唇,“她有时对着我叫我妈,有时叫姨妈。” “有一天她状态很好,我说我是苏唱,她记得了,说长这么大了,语气很夸张。然后她跟我撒娇,说好想回江城。她闹小孩子脾气,说外国的床不舒服,床也硬,水也硬。” 苏唱笑一下:“然后她问我,是不是从江城来的,有没有吃过江城的糯米酿园子,以前过年,每年都吃的。” “大年初一,要吃糯米酿园子的。” 说这句话时,外婆有点不高兴,别别扭扭地躺在病床上,也不晓得生谁的气。 “我跟我爸妈说,外婆大概还是想回国,回江城,我妈说现在的病不能折腾,我爸说,给老太太挑块墓地吧,风景好一点的地方,落叶归根。就我一个人在国内,让我帮忙找一找。” 讲到最后,苏唱才说:“你可以陪我去吗?” 她很少对别人提要求,可她最近真的很累,很想要于舟陪在她身边。 在多伦多,每次回到公寓,都想要找于舟,想到她在忙,又把手机按掉。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想,要是有只猫就好了,小小的,软软的,白白的,偶尔也会龇牙咧嘴,会自己在旁边玩毛线球,无聊了会过来,用瞳孔大大的眼睛盯着她,然后张开嘴,糯糯地喵一声。 叫她的时候,能看到尖尖的小牙齿,好像说,苏唱你如果不理我,我就要咬你啦。 连虚张声势都那么可爱。 分开的这段时间,苏唱开始面对自己对亲密关系的渴望,或许也并不是对亲密关系本身,而是对于舟。 如果可以的话,于舟能一直一直陪着她吗? 因为,她有一瞬间,突然想到,假如有一天,病床上的是于舟,她也愿意为了她去开单子缴费,去不厌其烦地问医生,去跑上跑下地了解情况,去给她送饭,喂她喝水。 她希望于舟也可以这样。那么她们不需要别人来探望,她们互相说话,或许都不用说话。 苏唱不知道,这算不算想到了天长地久。 “好,我陪你去。”于舟抱着膝盖,低声说。 苏唱淡淡一笑,想要下床去一下卫生间,却没找到拖鞋。 “这里这里。”于舟起身,把自己身旁的拖鞋拎起来,蹲下去,放到苏唱脚边。 苏唱有点愣,于舟蹲着给她递拖鞋的动作让她很不舒服,于是伸手想拉她起来,但于舟没有如往常一样回握她的手。 她蹲在苏唱面前,望着她的拖鞋,在哭。 一开始很克制,很快渐渐抖起来,然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泣声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苏唱把她拉起来,坐到旁边,于舟仍然低头抹眼泪,鼻子红红,眼睛也红红,苏唱很温柔地低下头看她:“怎么了?” 像当初在病房里那样。 那时,于舟因为看到了走廊上病人腹部的引流管,共情了,共情得肚子都疼了,疼得她直哭。 而现在,于舟因为看到了苏唱心里的引流管,共情了,共情得心脏都疼了,疼得她直哭。 这是于舟第一次为了苏唱哭。苏唱咽下酸涩的喉头,抽出一张纸,想要递给于舟,却没递出去,她攥在手里。 苏唱很认真地看着于舟的侧脸,这段时间为了给她食疗,每天来回,瘦了小半圈。 于舟心思很重,很善良,也很爱操心,不知道她是花了多少时间来弄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因为她而焦虑,而难过,而哭。 苏唱想,她不会再让于舟这么为她担心了。有些话她宁愿永远都不说。 这年她们才刚刚相识,于舟不会想到,在几年以后,苏唱将遮掩的伤疤再次敞开时,自己无助而崩溃地问她——为什么都不说呢? 很多时候,处于当下的经历者未必知道,命运的齿轮,或许正是自己。 第46章 爱情的别名叫做叶子,生发凋零都有时令,也偶尔令人障目。 第一次爱人的于舟和苏唱都很年轻,用“只此一次”的态度去对待这段感情。她们倾尽所有地爱人,一个拼命照顾对方的身体,一个拼命照顾对方的心理。 她们笨拙却赤诚,同时让对方占满自己的眼眶,也共同犯下“看不到自己”的错误。 于舟仍在啜泣,苏唱蹲到她面前,捏捏她的手腕,又以哄小猫的姿态,由下往上地注视她。 她发现了自己的弱项,不大会劝慰哭泣的人,尤其不会哄哭泣的于舟。 只知道于舟爱吃,哪怕是多年后,她都只会问于舟,想不想吃好吃的。 因此她轻声问:“楼下有蛋糕,吃吗?”想了想又添一句:“很甜。” “你怎么会有蛋糕啊?你都不爱吃甜食。”于舟抽抽嗒嗒地揉眼睛,苏唱把攥了有一会儿的纸巾递给她。 “你上次说melon终于在江城开店了,想去吃,晚上我看到外卖软件上有,就买了,刚才给我发短信,到了。”苏唱轻轻摇于舟的膝盖。 第70章 哇……如果是往常,于舟要开心死,但她现在还是有点闷闷的。她哽咽着说:“等一下吧,我哭完再去,不然容易吃岔气。” 苏唱又被逗笑,忍不住抬手帮她擦眼泪。怎么有人连哭都这么可爱呢?睫毛根部被粘住,显得秃秃的,眼睛便更圆了,哭起来时还带点生气,下巴不自觉地鼓鼓的,嘴唇下面有凹进去的小横线。 苏唱点头,又对她说:“下周我不忙了,晚上都可以去接你,你想想有没有要去的餐厅,我提前订。如果想做饭,去你那边吧,然后我自己开车回来。” 前两周苏唱忙,于舟总不让她送,可每次她回去,苏唱都有些担心。 话说完,于舟看着她,泪痕还没干,蓦地便沉默了。 她望着不常用蹲下姿势的苏唱,咬咬嘴角,随后道:“我上周想帮你恢复嗓子,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影响你工作,想你快点好起来,如果是别的朋友,我也会尽力帮忙的。” 苏唱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睁了睁眼。 “真的,以前我小姑的前夫二婚生的女儿生病住院,她爸妈在外地打工,老人家照顾不过来,很可怜,我妈看不下去,就去送饭,我放学了也带过几次。” 青霞家就是心肠很热,亲戚们都这么说。 “我就是想说,如果是火锅啊什么的,我也会帮忙的,就,虽然我……”于舟一顿,没说下去,“你不用觉得要还我人情什么的。” 苏唱听懂了。 她和于舟在此时此刻,同时尝到了爱情里的陌生情绪。 苏唱的叫做“亏欠感”,她认为于舟太好了,而自己对于亲密关系的缺失,让她需要花时间去思考和学习,怎样能不亏欠这份好。 而于舟的叫做“恐慌感”,她害怕苏唱是因为自己对她好,而感激自己,想投桃报李,甚至想要跟她开展一段感情。 二人相对呼吸,十来秒后,才听苏唱问:“虽然你什么?” 她的眼底带着通透的笑,同时有点期待。 于舟反应过来,轻轻打她一下,很烦,又故意的。 好在苏唱也没有追问,她认真地忖了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也想……” 照顾你。 虽然她不太会,但真心喜欢一个人,想要照顾,和想要保护,都是本能。 余下的话用眼神说,看到于舟耳朵红的那一刻,她知道对方听到了。 “那你要愿意去我家的话,也行,这样我上班真的方便点,你这里什么都好,就是离地铁远,你们有钱人买房真的不看公共交通的吗?是不是都有车,就不在乎了啊?说不定还觉得离地铁远点挺好,清净。”小鹌鹑开心了之后,又开始碎碎念。 苏唱笑笑,拉着她下楼吃蛋糕。 “你想不想听八卦。”于舟抽抽鼻子,在下楼的时候说。 “嗯?”情绪转变这么快的? “你知道吗,萱萱是t。” …… “你怎么知道?” 于舟继续用纸擦擦眼角:“她带女朋友回来了。” 可憋死她了,之前苏唱难受,她都没机会说。 苏唱扬了扬眉:“是吗?” “嗯,她还挺快的。”于舟点头。 这话……苏唱看她:“谁慢?” 啊?于舟眨眨眼,她说什么了吗?没有吧。又轻轻跳下最后两个台阶,吃蛋糕喽。 苏唱真的很慢,于舟觉得她们该水到渠成了,她分明就感觉到了苏唱的心意,但苏唱依然没有开口。 第二周她们像小情侣一样相处,苏唱在公司门口接于舟下班,副驾驶开始保持于舟适应的座椅距离和躺下的幅度。 周三驼峰日,于舟最难熬的一天,突然收到礼物。 挺大的盒子,直接送到了公司。说于女士签收的时候于舟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没等拆,预感就来了。她挺不好意思,偷偷把盒子放在地上,弯腰把外包装拿掉,看到带山茶花的礼盒时于舟知道了,是一个包。 她的天啊…… 当年这个牌子还没有涨价到现在这么高,但2017年上市的爆款流浪包,到18年仍旧大热,夸张点说,算得上一包难求。 盒子里就正好是这一款。 于舟心里的小人儿缩着肩膀摇头,这姐是不是疯了,她把盒子放到工位下方,跑到楼梯间给苏唱打电话:“你干嘛?” 说不激动是假的,因此“兴师问罪”里也没太憋住笑。 大小姐追人真的跟电视里一样啊?出手就送包,过段时间是不是要带她去店里说“这个这个这个都给我按于小姐的尺寸包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包大小还可以,”苏唱刚好收工,嗓子快恢复得差不多了,“应该能装得下一点洗漱用品。” 靠。于舟头一回想踹她。 “这个太贵重了,”于舟按电视里的流程走,“我不能要。” 但苏唱没按流程走,她坐进车里,说:“你在我家怂恿我开的那些酒,还有你爱吃的火腿,其实够买三四个包。” ……呵呵。真有她的。 “那你要送我,一会儿车里给我不就是了吗?为什么要送到公司啊?”于舟踏上一步楼梯。 “你不是说,你同事被人送花,在办公室很拉风,看起来很了不起?” 啊这……她就随口这么一说,口嗨是口嗨,但真让她当显眼包,她做不出来。 第71章 浑身都难受。 她不跟苏唱说了,挂断电话回到工位,打字时又看了看脚边的礼盒,其实还是有点甜的。嘿嘿。 周五,苏唱带于舟去吃一家新中式私房菜,环境看着就很高级,于舟偷偷搜了一下,人均2000多,纸醉金迷,真的是纸醉金迷。本欲推辞一下,但想到自己喝了人家几万块的酒,又把话憋回去了,只默默决定下次还是自己做餐厅选择的ppt。 她们在婆娑的竹影和雕花的红木间用完了一餐饭,中央的池子喷出白雾,有仙气飘飘的表演者在弹竖琴。 于舟撑着下巴欣赏,在琴弦被拨弄的弧度里生出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也有所谓的少女心,也做过白日梦,和无数人一样不能免俗。在最被童话影响的稚嫩时期,也曾幻想过什么白马王子。长大了,知道脚踏实地,知道要自己奋斗,也逐渐看童话跟看灵异片或者科幻片似的。 但苏唱一旦对人好,真的像个童话,好像她什么都能办到,什么都能送到你手边,什么都毫不费力,还能让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值得。 更好的是,苏唱是个女孩子,温软清冷的女孩子,她的给予没有任何压迫感,也没有任何目的性,让于舟觉得很真实,很踏实。 她在纸醉金迷里看到了最贵的东西,是一个女孩子想要把最好的捧给眼前人的真心。 吃完饭,她们没急着开车,而是沿着胡同向外走。十一月的天气,已经转凉了,苏唱把手揣在风衣的兜里,于舟穿着厚厚的高领毛衣外套,她学会了扎丸子头,今天也为约会特意梳上。 走出胡同,是车水马龙的大街。stp这一带,到处都是银行和大厂总部,金融公司也很多,大厦林立贵气逼人,连干净的街道都仿佛有香水味。 白天,咖啡厅里会有很多拿着电脑戴着蓝牙耳机的白领,晚上就没几个人了,只剩冷冰冰的玻璃幕墙反射疾驰而过的车。 她们信步闲逛,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 于舟抬头看,前方的夜灯晕染出淡黄色,打在法式建筑的砖墙上,特别有质感。 右侧的阶梯上有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中央是圆形的喷泉,四周都没人,只有孤零零的水流和孤零零的灯带。 于舟跑上去,看着喷泉说:“以前我看电影电视什么的,最喜欢看有喷泉的部分。” “为什么?”苏唱跟过来,手仍旧揣在兜里。黑长直的头发和皎如月的脸,置身水光中也没那么有距离感了。 “因为在这样的场景下,通常会发生一些很浪漫的事。嗯……比如告白啊,或者抛硬币许愿啊什么的,哦,还有不小心掉进去,然后接吻的,一边接吻一边淋成狗。”于舟把自己给逗笑了。 苏唱也笑。 于舟偏头看她,这是她们第二次在喷泉下说话。上一次于舟想听苏唱说喜欢她,但苏唱没说。这次她不急了,只要步调一致,慢慢来也好。 不过,她仍然有期许,仍然有期望。 她听着喷泉规律的水声,轻轻叫身边人的名字:“苏唱。” “嗯?”身边人也看向她。 “你和我想的,一样吗?” 这一刻,于舟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浪漫的事情要放在喷泉边做,因为水流四溅的声音,可以恰到好处地遮掩心跳。 又可以恰到好处地,怂恿心跳。 她看见流光溢彩的水珠旁边,苏唱轻轻地,有默契地笑了,回应她:“一样。” “叮——”许愿池里,一枚硬币落地。 落在两个人的心里。 于舟也笑,笑得眼睛有点发酸,她吸吸鼻子,低声问苏唱:“那你什么时候说呢?” 苏唱同样心底颤动,她克制地用眼神包裹于舟,然后偏头思索:“我听说,这样的事需要仪式感,所以还没想好,也许在一个节日。” 于舟回以她软软的目光:“那我会期待接下来的每一个节日。” “嗯,可以期待。” 苏唱站在喷泉下,微笑着轻声说。 第47章 12月底,圣诞节说她排好队了。 对于喷泉后的第一个节日,又是告白氛围如此浓厚的节日,所有人都有预感。 全世界都有预感。 于舟提前三天练习了怎么画眼线,在质疑为什么作为外企这种节日不放假的怨念中,一大早化了个还算满意的淡妆,只是眼睛一旦上妆,就跟被打了符一样,酸酸的,下午差点没睡过去。 这时候于舟的大卷已经不大明显了,她索性将其弄直,因为和苏唱相遇时就是直发。 她也有小小的,不为人知的仪式感。 而苏唱很坏,她让于舟等了整整一天。上午没有说约她,中午没有说约她,下午一点问她中午吃了什么,直到于舟开始转移注意力,去挑同事发的圣诞玩偶,微信的深蓝色头像才发来消息:“今晚有安排吗?” 像是一个暗语,于舟知道,当苏唱告诉她可以保持期待的时候,就不会令她落空。 久违的羞涩开始在文字的来回中蔓延,即便交换过心意,她仍然紧张。 她突然明白,苏唱为什么要让她等待。女孩子在充满期待的时候最好看,她们是舞会前盛装打扮的公主,妆点她们的不是水晶鞋与钻石冠,而是对舞池灯光的憧憬,对舞曲旋律的幻想。 第72章 不同的是,于舟不幻想王子伸出的手,她可以自己跳舞,但最好与另一位公主结伴而行。 她回复:“没有啊。” 她也很坏的,也许她们以后都不再有这样装傻充愣的游戏了,因此于舟也乐此不疲。 三分钟后,苏唱问她:“要一起过节吗?” 于舟心领神会地笑,仍旧兜圈子:“哈?我们有什么过节吗?” 有的,苏唱曾经在喷泉底下给于舟的心里打了一个结,是时候用拆礼物的手解开。 意料之中的没动静。 于舟第三百二十次教她,括号,数字是乱数的:“跟你说过了,在笑的话要打‘哈哈哈哈哈哈’,不然玩笑白开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不用加标点的,一点也不快乐!” “哈哈哈哈哈” 她们完成了邀请仪式的第一步,一起回忆当初牛头不对马嘴的微信交流。 一个天马行空,一个执着而脑回路清奇,但巧不巧,她们就是能说到一起。 “六点半。”苏唱发来时间。已经接过她很多次,所以下班时间和地点都很熟悉。 以前于舟看综艺,看到结婚许多年或者已经有了孩子的艺人上节目补过婚礼,俩人用不再那么适配礼服的身型,和笑出鱼尾纹的岁月走上红毯,执手的是朝夕相处的伴侣,可他们仍然羞涩,说yes i do时仍然真诚,拥吻时仍然泪流满面。 她当时不太理解,后来才发现,只要你与心上人共同完成一个承诺,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无论是在什么年纪,都永远青春。 因为令你相信承诺的那个人,会给你一张十八九岁怦然心动的脸。 于舟用怦然心动的心情提前二十分钟整理工作,下楼时正好6点27分,苏唱的生日。 她在苏唱生日的分秒里看到了提前等在那里的苏唱。 苏唱没有下车,她在车里听歌,先是听完了一整首《loving strangers》,然后是《for all we know》,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在花园里办宴会,然后在漫天的彩灯中相拥着起舞,当时的音乐就是这首歌。 她还记得那年烧烤的香味,来客起哄的笑语,和父母脸上醉人的红晕。 后来他们因为工作时常天各一方,但苏唱每次听到这首歌,总觉得他们仍然相爱。 她在“we’ve got a lifetime to share”的歌词中看到于舟上车,薄施粉黛的脸,并未直视的眼神,眼下有淡淡红晕。 她们已经两天没见了,苏唱的把胳膊搭在方向盘上对她微笑,但在于舟低头系安全带的一秒,也察觉到了耳后的燥热,她清咳一声,转头看后视镜的车况,然后她听见于舟说:“嗨。” 苏唱也轻声答:“嗨。” 是“近乡情怯”吗?扭捏得突如其来,或许,连空气都知道,这将是她们最后一次客气。 以后她们将成为彼此之间最不客气的人。 于舟吸了吸鼻子,问苏唱:“去哪啊?” “嗯……想去哪?” 啊?没安排啊?于舟倒是没想到,看她一眼:“不是你约我的吗?” 苏唱笑了,知道于舟在想什么,答得很随意:“但我只是想约你而已。” 这个话有两层意思,好像是在说餐厅没有想好,又好像是在讲,于舟,你期待错了,我只是想约你,随便吃一顿饭而已。 啧,真挺坏的,但她一旦游刃有余,语气就很撩,于舟的心仍然被撞了一下,她打开大众点评转移视线:“那,要不去……” “吃饭吧?”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广东菜。” 于舟笑了,刚刚还说没想好,现在又有了。后来苏唱才告诉她,那天上车的于舟,特别像广东菜里的奶黄包,香香软软,白白嫩嫩,还很甜,一口下去,能淌出细砂的那种甜。 这一餐饭吃得很平价,也很家常,后来她们迎着晚间的冷风推门出去,车停得比较远,沿着路口慢慢走,各自揣着各自的兜,影子被路灯拉长。 她们看商业区繁华的夜景,她们看圣诞节红绿色的灯带,她们欣赏每一颗挂满礼物的圣诞树,她们听小孩儿吵吵嚷嚷的歌声。 她们像经过橱窗一样走过人间烟色,当万家灯火的过客。 她们还路过了一个收工姜饼摊,于舟很感兴趣,苏唱靠过来给她买了两个,她掏钱掏得自然而然,但于舟有一点别扭。她和苏唱已经有一阵子近似于情侣一样约会了,而此刻苏唱不分彼此的态度那么明显,让爱浪漫的小双鱼有一点失落。 一晚上了,她什么都没说,好似就默认她应该为自己付钱。 可是凭什么呢?为什么呢? 于是于舟软软地怼她:“你干嘛?” 如果苏唱不当她女朋友,她不许苏唱再付钱了,心里又暗暗添一句,包也还给她。 而苏唱给了一个特别好的理由,她说:“我今天没有准备礼物。” 那么买两个姜饼也并不过分。 好吧,于舟接受,她的脚尖翘起来,又放下去,又翘起来,低声说:“那我也没有给你准备啊。” 那苏唱想要什么呢? 苏唱抿唇笑了笑,说:“你不需要。” 那时候,于舟才理解苏唱所谓的仪式感。她们没有交换礼物,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告白,甚至连束花都没有——没有任何刻板印象中的所谓“仪式感”。 第73章 苏唱给于舟的仪式感,在于记忆,想让于舟记住这个日子。这天全世界都在张灯结彩,把记忆打扮得很出众,但记忆里不需要昂贵的餐厅,也不需要精致的礼物,因为这些她们日常都可以做,不算特殊。 苏唱想让她的回忆里,没有重点,而是徐徐不断的喷泉水,她们站在旁边,记住的是各自说的每一句话。 脚步声在数数,一、二、三、四。 在一株巨大的圣诞树前,苏唱放慢步子,对于舟说:“有话,想跟你说。” 看吧,它终于来临,不需要鲜花,不需要香槟,圣诞树的光芒为她们倒酒,苏唱眼里的于舟在绽放。 四目相对,于舟那么聪明,当然就知道了。 回忆铺天盖地,她突然想到了很多,她像第一次闯入病房那样,拿着盆和卷纸,慌里慌张,满头大汗,然后在兵荒马乱中遇见了一个姑娘。 她穿着孱弱的病号服,但美得不可方物,那时候于舟也曾跟她四目相对,肩膀的包一沉,滑下来一寸,心里也滑下来一寸。 这时于舟才知道,那种沉甸甸的预感,叫做——我将要与她发生故事。 生理反应快过心理反应,心脏似被吹捧一般涨起来,于舟又被鼓动得发疼了,她微微合拢眼帘望着苏唱,有一股微弱而莫名其妙的声音说。 求你了,慢一点说。 但又求你了,快一点说。 苏唱突然就紧张了,她看不清于舟的神色,胸腔里逐渐开始打鼓。也许,这里不大好,因为旁边还有小孩儿在滑滑梯,马路对面好一些,暗一点,于舟不会发现她的呼吸有那么不镇定。 于是她笑了笑,没言语什么,站到横穿马路的斑马线起点,望着红绿灯。 于舟心里“咯噔”一下,她怕苏唱真的不说了,连忙跟上去:“什么啊?” “要说什么,你说啊。” 小鹌鹑一追问,苏唱的耳廓更红了,好在正巧有对面的行人穿过来,她稍稍碰了碰于舟,然后牵住她的手,跟她一起过马路。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拉手,但因为苏唱刚才的回避,一切变得很不一样。 于舟有被安抚到,因为她感受到了苏唱的手心的汗。 凉凉冷月有了七情六欲,薄汗是最好的证明。 过了马路,行人分头散开,苏唱选了右边,然后放开于舟的手,竖着手腕又贴过来,捞住于舟垂下的五指,轻柔地塞进去,根根交叉,十指紧握。 于舟七上八下的心被拽回地面。所有人都知道,十指紧扣是不一样的,它比普通牵手更亲密,更私隐,也更具承诺意味。 她们的掌心紧紧相贴,俩人都没再说话,从热闹走到安静,从宽街走到窄巷。 但于舟又开始害怕,就这样吗?她不说了吗?她还没有听到过苏唱说喜欢她,哪怕足够两情相悦,她还是要一句宣之于口的话。她期盼了很久,真的很久。 她想了想,主动提起话题:“我们的车,好像停在另一边。” 刚刚的岔路口,走错了,重走。刚刚的表白,方式错了,重说。 可苏唱没有get到,只是拉了拉她,询问了另一个重点:“我们的车?” 这…… 于舟有点不耐烦,如果不说,那就不许再逗她了。 她咬咬下唇:“不是,你的车。” 苏唱看着莫名傲娇的小蚂蚁,眼底堆上笑,于舟的反应让她不慌了,甚至想让对方表现得更在意这件事一点。苏唱拉着她的手晃一晃,轻声哄:“比较喜欢上一个说法。” 于舟看出来了,她蹙眉,抿住嘴,把手挣开:“你好烦啊。” 停下来,站在巷口,不想走了。 苏唱又想拉她。 于舟真急了,退了退身子,不让。 “说了要说,又不说。”于舟把自己宝贝的手揣兜里,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不想看她。 苏唱有点无措,抿抿唇,把手收回来,认真地看着她,然后轻声问:“说什么?” 她的眼神让于舟心里又软了软,都是第一次,苏唱说不定也在忐忑吧。于是她瞄一眼苏唱,低声道:“你不是说……” “说我喜欢你吗?” 全世界的灯都亮了。 于舟抬头,愣愣地望着苏唱,路灯的光晕里好看得不真实,说出“喜欢”字的时候,手指弯了弯,然后她抿住了嘴角,睫毛下垂,静静地颤着。 这是她第一次告白,没有很完美,但她仍然鼓起勇气望着于舟,诚恳而温柔地再次轻声重复:“我一整晚,不是都在说这件事吗?” 不止是今晚,她已经说过成百上千次。 说完,苏唱就笑了。该她等了,她也等很久了。 “我……” 于舟语塞,这时候,该说什么啊…… 她忽然发现刚才自己误解了苏唱,原来哪怕很喜欢,哪怕足够有把握,也真的很难开口。 她用眼神求苏唱救她。 苏唱气息微动,当于舟温柔的救济者,她偏头,用目光牵引她:“我想听到的,当然是‘我也是’。” 于舟望着她的眼睛,没有当个好学生,而是忍着内心的酸涩,低低叹了口气。 她忽然在想,是不是真的啊?苏唱真的要跟自己在一起吗?她喜欢自己什么啊?有没有可能真的跟火锅说的一样,是骗她去卖茶叶的。 第74章 然后她想着想着就笑了。 苏唱蹙眉,用眼神询问她。 啊这……挺不好意思,如果苏唱知道自己在表白的时候想卖茶叶,估计要抓小鹌鹑去炖汤。 但也活该吧,谁让她之前逗自己来着。 于是,于舟抓住内心摇曳的芦苇,把它们捆严实了,故作镇定地露出怀疑神色:“你之前,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苏唱愣了,摇头:“怎么了?” 于舟继续怀疑:“我觉得你好会啊。” 苏唱气息紊乱一秒,什么意思?于舟觉得,自己不够真诚?不确定该说什么,她深吸一口气,问:“是吗?” “是啊。”小鹌鹑认真地点点头。 我…… 苏唱拢了拢眼神,看着她。 哈,哈,哈,哈,哈。于舟心里的小人在抖肩膀,这是她这个告白夜最快乐的一刻,之前不过是甜蜜,现在甜蜜里带点痛快。 于舟瞄一眼苏唱的神色,深沉叹口气,低头揣着兜往前走。 “这么会,活该你有女朋友。”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笑意莹然地把话抛给愣在原地的苏唱。 女朋友,爱当不当,不当是小狗。哈哈。 第48章 苏唱是于舟的女朋友了。 于舟心里第九十九次说这句话。坐在车上跟挡风玻璃前的老树说这句话,按下车窗趴在车门边缘跟路边的栏杆说这句话。情侣在牵手,大叔在遛狗,小孩儿举着气球亦步亦趋地走,补完课的学生抛着手里的苹果。 世界是一个大型的走马灯,交错五光十色的秘密。 于舟的秘密是,她和苏唱在一起了。 她悄悄地给火锅发个消息,然后把手机扣在大腿上,又趴回车窗。 苏唱侧脸看她,觉得很有意思,从上车就没怎么跟她说话,安静地发微信,安静地刷微博,然后安静地看窗外。 确定关系之后是这样的吗?苏唱不知道,她只是忽然跟于舟就齐齐失语了,表白前看到人行横道缺两条杠都要告诉身边人的小姑娘,现在一路背对着她。 苏唱清清嗓子,问:“去哪?” 于舟一怔,回头看她,把车窗关好:“有点晚了,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红绿灯,苏唱把车停下,头往她那边偏了偏,不着痕迹的撒娇语气:“可以不上班吗?” 她嘞个去……于舟的心突然就砰砰砰的了。 这不怪她吧,女朋友耶,苏唱耶,女朋友苏唱那就是无敌buff啊,谁能把持得住啊,谁都把持不住。 “我明天也不上班。”苏唱缓慢地眨着眼,轻声说。 “那你当然不上班啊,你本来也不坐班,”于舟红着脸,咬咬下唇内侧,“而且,你最近也没什么活。” 声音低到车的空调缝里。 苏唱一愣,眉心难以置信地往中央堆了堆,有些好笑地坐直身子,手在方向盘上无规律地敲,等红绿灯变换。 啊这…… 扎心了啊,人一个小cv,本来奋斗就不容易,活少了也是因为之前嗓子没好,作为女朋友应该鼓励她重整旗鼓,勇攀高峰吧。 想到这里,于舟又忽然好奇,cv这行到底挣多少啊,苏大小姐工作一个月,能买半匹火腿吗?这么一盘,苏唱还真挺有理想的。 “那,”车起步时,听见苏唱说,“去我家,明天开车送你。” 于舟的心跳倏然乱码。说来好笑,一旦确定关系,有些邀约的意义就不一样了,譬如她现在听以上这句话,怎么听怎么黄。 想起戴萱问她“还没do啊”的样子。 但于舟想不了跟苏唱do,一想,她就慌,有点喘不上来气那种,跟抄作业被老师问你们两个怎么错得一模一样的感觉似的,她努力看题想找个理由混过去,看也看不懂,脊背一阵一阵冒冷汗。 说实话,她也不是特保守那类人,但她怕在,自己如果跟苏唱坦诚相见,可能会表现得很差劲。 也可能,苏唱把她看个精//光,发现她里面也不是那么好看,就突然下头了。 而且,她想一想苏唱衣服底下,天啊,眼珠子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总之就还挺紧张的。 她掰掰自己的手,脑子一热,说:“啊那个我还是自己回家吧。” ? 又是红绿灯,苏唱又停下。于舟很无语,这条路有必要吗,明明车都没几辆,红绿灯这么多? “那,去你家?”苏唱的心像有根线头,被于舟拽了一把,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又敲了敲。 怎么回事呢?于舟……后悔了? 苏唱抽抽鼻子,觉得车里空气有些薄,把车窗开一个小缝,外面街景的嘈杂声争先恐后地跑进来,打破她俩尴尬的沉默。 于舟心里的小兔子一蹦,切切道:“……我家床挺小的,住不下。” 苏唱深深呼出一口气。 “于舟。”看于舟一眼。 被连名带姓地叫了,于舟更紧张,以前不都叫粥粥吗。她挠挠脖子,提出建议:“要不周末吧,周末我收拾收拾去你那找你。” 不恰当的类比,心里突然有那么点上刑场的感觉,小姑娘坐在阴影里望天,回去得检查一下脱//毛什么的吧,再问问火锅去死皮的磨砂膏什么牌子好用。 这是冬天,她皮肤比较干,有时候会发痒,痒得厉害的时候,腿上会被抓出血//痕。 第75章 平时自己一个人过,也不管这些疤痕好没好,但万一苏唱看到,那还挺尴尬的,肯定觉得她过得糙。 她清清嗓子,埋头看手机。 火锅还没回,也不知道去哪过节了,天大的好消息没人分享,都快过期了。 苏唱把她怏怏的模样尽收眼底,但她尽量平稳地开车,润润嘴唇,才看着前方说:“如果你没有做好准备,可以告诉我,我们慢慢来。” 讲得很诚恳,但于舟要哭了,苏唱是不是发现自己不是很接受得了这么快的亲密接触了?搞不好还会对她略微失望。 于舟挺丧气,她拨弄拨弄空调出风口,想了十来秒,才决定直说:“我,不想那么快做。” “做什么?”苏唱蹙眉,没太明白。 “爱。”于舟眨眨眼,看着她。 靠,她又脑子短路了,这回短了个大的。因为她看见苏唱的眉头慢慢舒展,双眼也睁了睁,然后好看的双唇微微分开,舌尖仿佛是揉了揉口腔内侧,很轻的一下,随即将表情收拾好,紧紧抿着嘴角,笑了。 嘴唇是抿着,但她眉眼弯弯,肩膀也隐隐颤动,笑得很开心。 无语…… 于舟想跳车。 这是她永生难忘的一天。 “你不要笑了。”她皱着眉头,严肃地探查前方车况。 “哦。”苏唱“哦”完仍有抖动的气息。 “你再笑就停车,把我放路边。”于舟用口腔内壁磨牙。 苏唱清嗓,也严肃追踪前方车况。过了会儿,待双方都平静些,她才开口:“只是想跟你多呆一会儿,次卧你住得也不错,不是吗?” 很温柔,在哄于舟。 于舟很机灵的,但她一紧张脑子里就放烟花,偶尔语出惊人。不知道是因为于舟,还是这些语言本身,总之苏唱觉得很可爱,忍不住想抱抱她的可爱。 至于其他的,于舟如果不想,那么苏唱也不想。 “粥粥,”她很坦然地抚摸方向盘,“我尊重欲望,但我更尊重你。” 足够轻柔的一句话,也足够郑重其事的一句话,她知道于舟能听懂。 于舟望向她,如果不是被安全带束缚,她真的想冲过去抱苏唱。 年上姐的魅力,谁懂。谁都不懂,于舟只想自己懂。 车子停在江南书院地库,俩人下车,苏唱伸了伸手,于舟就乐颠颠地跟过去拉着,拉了一会儿又挽着,挽了一会儿又靠着。头一回嫌电梯太快,她们得抬脚进门了。 关上门,还没开灯,苏唱站在玄关处看了看于舟,低头,轻轻地吻在她腮边。 即便没有光,两个人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红了。 她们没说话,在黑夜里静静地呼吸,终于到了一个私密的空间,用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举动,给告白夜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于舟拉着苏唱的手腕,问她:“可不可以再亲一下?” 嘴唇凉凉的,软软的,好舒服啊。 于是左面也得到了一个吻。 于舟在心里放大呲花。 接着她也靠过去,慢慢地亲了一下苏唱。哇,真的是好嫩又好香的一张脸,都舍不得离开了。但她的心跳把她拽回来,于舟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用气声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苏唱也用悄悄话回她。 “我今天粉底擦得有点厚,还用了定妆粉,而且我用的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牌子,不知道会不会沾到你嘴上啊?反正你记得别舔,一会儿洗脸前先擦一擦。”于舟不好意思了。 苏唱再次被逗笑,想要习惯性抿嘴,又停住,指腹摸了摸自己的下唇,然后把于舟牵进去。 俩人洗澡,互道晚安。 于舟躺在床上,睡不着,看看时间快十二点,拿起手机给苏唱发微信:“咱俩是在一起了吗?” 苏唱回得很快:“是。” “哦,那就好。”于舟觉得自己挺好笑,是不是有猫病啊。 她以女朋友的身份,向苏唱提要求:“那你明天给我一个早安吻。” “好。” 结束对话,正准备睡觉,门响起来,轻敲两三下。于舟“嗯”地疑惑,穿好拖鞋起床开门,看清后糯声问:“怎么了?” “晚安吻。”苏唱亲了亲她的额头。 第49章 于舟做了个梦,梦里小鱼在她手心儿里吐泡泡,游到水面,“嘭”一声破了,破在手心儿里,像苏唱吻她时的酥麻。 7点过,闹铃没响,她就醒了,翻来覆去越来越清醒,抱了会儿枕头,决定去找苏唱。 想了想,先洗脸刷牙。 没敲门,女朋友可以不敲吧?于舟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她的房间好香,即便那么大,仍旧每一寸都有苏唱身上的味道。 床上有浅浅的起伏,苏唱侧身睡在中央。 她睡眠很浅,听见于舟的步子就醒了,眯眯惺忪的眼,朝她笑:“这么早?” 懒懒的鼻音,说完伸出胳膊,把头枕在上面。 于舟还是觉得不真实,这是她女朋友啊?长得跟明星似的,刚睡醒都那么好看,她也看过一些综艺里明星刚起床的镜头,有些还没苏唱好看呢。 她的眉毛精细,不像火锅,卸妆像颗卤蛋。 嘴唇鲜润,形状也很漂亮,尤其掖着的时候,特别有腔调,不像二羊上学时喜欢撕上面的死皮。 第76章 还有她的鼻子,大学时沈萝筠都够漂亮了,但还嫌自己的鼻头不够立体,上网买韩国流行的夹子每天在脸上上刑,可苏唱的鼻子不仅挺翘,连毛孔都很细。 苏唱的脸精致到,你会觉得角质啊、皮屑啊什么的,都跟她没有关系。 于舟心里扭着嗓子嚎了一下,真是她女朋友啊?她于小舟的女朋友啊? 高考成绩不好,校招没进好单位,两岁时得脑炎差点挂了,其实都在这等着是吧?天要怜她。 躺在床上的人不会想到,在这两分钟内,于舟心里把认识的朋友都拉踩了一遍,也把前半生的坎坷都细数了一遍。 “你还不起来啊?”于舟拍了一把苏唱的被子,突然就扭捏了,拍完又觉得自己的动作跟青霞似的,哪里像刚入爱河的小姑娘。 苏唱困困地看手机:“才7点。” “一日之计在于晨。”于舟背着手,晃晃身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跟女朋友第一天的对话怎么就是一日之计在于晨。 苏唱轻轻巧巧地笑了,拉她的手,呢喃:“再睡会儿,上来。” 哎呀,这多不好。于舟矜持,但看眼软软的被子和软软的苏唱,心狂动。 都早上了,时间挺清白的吧,于舟很快自我说服,脱掉拖鞋钻进被窝。 苏唱给她盖好,于舟心欠欠地仰躺,感觉这个姿势有点愣,便也转过去,对着苏唱侧卧。 支了支脖子,把一头长发铺在枕头上,这样显得好看点。 面对面呼吸,于舟开始庆幸,自己刚才先去洗脸刷牙了。但苏唱怎么都不用洗漱,还是香香的呢,她不会把滤镜戴到鼻子上了吧,见鬼。 被子里暖融融的,鹅毛包裹着她,木香包裹着她,苏唱的眼神也包裹着她,俩人的身体就差几十厘米的距离,于舟动动脚腕,也许就能碰到苏唱的小腿。 于舟撑撑被子,觉得有点热,苏唱在被窝里握她的手,指尖对指尖,弹钢琴似的进进退退。 过了会儿,苏唱又靠过来,和昨晚一样,亲亲她的额头。 然后退回去,偏了偏脸,笑意纳在眼睛里。 “早安吻,是吧?”于舟碎碎地说。 “嗯。” 从这个角度看苏唱,她竟然有一点柔弱,青丝如瀑,肌若白瓷,比睡美人还要慵懒。于舟也忍不住欺身上前,嘴唇在苏唱的额头轻轻一碰。 退回来,也看着苏唱。 苏唱的眉毛拎了拎,抬手把耳发挽到后边去。 “苏唱。”于舟踏实了,真的是她女朋友,可以毫无顾忌地亲亲的那种。可能她没有得到过这么好的东西,一觉醒来总觉得不安,跟捡了一箱金子连夜埋好似的,早上起来疑心是一场梦,又怕自己把埋藏的地点忘了,非得再挖开,亲眼看一看。 看过了,确认在,然后坐在旁边,心满意足地撒土。 这两个早安吻,就是她们在心上撒下的一捧土。 “嗯。”苏唱应她。 “你昨天说喜欢我了。” “说了。” “再说一遍。” 苏唱笑了,松软地将脸靠在枕头上,小声抗议:“你没说。” “啊?”于舟想想,“我没有吗?” “嗯。”苏唱摇头。 于舟亲她的脸:“好喜欢你啊。” 她故意用朋友之间亲昵的语气,这样捣乱的心脏能规矩一点。 两个人又同时笑了。 苏唱把她抱过来,于舟滚进她怀里,软软地蹭蹭肩膀,苏唱搂着她的腰,说:“再睡会儿。” “好,我设闹铃了。”于舟也抱着她的腰身,丝质睡衣下凹陷下去一块,薄薄的,滑滑的。 有些心猿意马。 于舟以为自己睡不着,但枕着苏唱的味道,很快就有了一个回笼觉,醒来已经是十点过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坐起来手忙脚乱地翻手机:“我闹铃没响。” 天啊,工作群里已经有十几条消息了,领导给她发的微信没回,还有一个同事打来的电话。 完了完了完了,于舟特别怕迟到,从小就怕,坐在床头一阵心慌。 赶紧给领导回复:“不好意思吴姐,我……” 打了又删掉,直接说睡过头了吗? 苏唱醒了,又伸手揽她的腰,在衣角处蹭蹭脸:“怎么了?晚了?” “嗯,都十点过了。”于舟又着急又懊恼。 “那请假,不去了。”苏唱觉得刚好,很舍不得于舟,环住的腰还那么好抱,想要抱一天。 “不行啊我很少请假。”于舟还是急,“而且我用什么理由请假呢?我特别不会说谎。” 瞥到苏唱浑不在意的样子,有点不高兴,软软地怼苏唱:“都是你。” “我?” “对啊,你拉我睡觉的,还总怂恿我逃班,我今天发现你特别懒,早上总要睡很久,我说,你是不是因为想睡懒觉,才干这行的?”于舟数落她。 苏唱笑了,躺在枕头上看她:“嗯,是。” “啊?是什么?” “想睡懒觉才干这行。”苏唱又把脸搭在胳膊上,赖床赖得理直气壮。 “你这么不上进,那我要再考虑一下了。”于舟捧着手机嘟囔,继续想借口。 苏唱蹙眉:“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二遍。”于舟随口搭。 第77章 “听起来不像好话。” “坏话谁还说第二遍,傻。”于舟乐了,打开微信,找到齐姐,很乖地语音,“齐姐,我那个生理期来了,肚子很痛,想请一天事假,没去医院所以开不了单子,您给我记事假就行,要是可以的话,我现在就上oa走程序,工作我都可以在家里处理,我电脑昨天带回来了。” 乖巧里带着虚弱,苏唱仔细品味刚刚她说的“我特别不会说谎”这句话。 听到手机响,于舟小小地“耶”了一声,熟练地登录办公系统提交申请。 之后她放下手机,缩回被窝里,苏唱重新揽住她,问:“所以今天没安排了?” “什么没安排,你没听我刚刚说吗,我要在家办公的。” “那你电脑呢?” “哦,客观条件限制,只能手机简单处理一下了。” 鬼马精灵的小蚂蚁,在苏唱心口碎碎念,她摸摸于舟的头发,没忍住,又亲一下。 “你不要再亲我了,”于舟把头埋进她胸口,瓮声瓮气地说,“我今天班都没得上了。” 美色误事,啧。 第50章 临近中午,俩人磨磨蹭蹭地起床,苏唱拉于舟到主卧卫生间洗漱,这是于舟第一次好好打量她的洗漱台,高高低低的瓶瓶罐罐,一眼望去全是英文或者法文,看不太懂功效。 吹风机旁边还立着三个护肤仪器,和一小块刮痧板。最夸张的是,旁边有个小冰箱,通过透明门看进去,是一些面膜和需要低温保存的护肤品。 救大命,她以为天生丽质,没想到人家在浴室里负重前行。 于舟在心里迅速盘算,这么爱保养的1,算1吗?她没弯过,有点刻板印象,以为这种都是0热衷的。 她偷眼看苏唱,这才想起来她忘了问苏唱到底1还是0。 啊这…… 幸好没do,这下不用脱衣服,于舟也觉得自己过得糙。 她站在镜子前缩缩脖子,手藏进苏唱借她穿的睡衣里,不过她也有小心机,她先洗漱完过来的,又在被窝里暖了会儿,现在还挺粉面俏佳人的。 但苏唱弯腰,只以清水清洁,然后用一次性洗脸巾轻柔地吸干。 “?”于舟好奇,“你不用洗面奶啊?” “早上洗过了。”苏唱说,然后倒漱口水。 “啊?啥时候?” 苏唱想了想:“6点多。去找你了,你在睡觉。” 于舟乐了,难怪苏唱的脸香喷喷的,原来早作准备的,不止自己啊。 她甩甩袖子,跟在苏唱旁边简单二次清洁,然后下楼吃饭。早午餐一块儿吃了,就煮清汤面,打了两个鸡蛋,苏唱胃口还不错,安静地拿手机回复消息。 于舟简单处理了下工作邮件,然后点开微信,火锅终于舍得回了:“恭喜。” “昨天有局,喝多了。”她说。 圣诞的局?“约会啊?” 火锅发来摇头的表情包:“卡颜局。” 卡颜局啥意思?于舟没听说过。 “就是说都是帅哥美女,你去了之后,如果长得好看,人就让你进去。”火锅解释。 这么神奇。 “你选上啦?”于舟心里给她搭了个选美的舞台。 “我被卡了。” …… 于舟:“那你还喝多?” 火锅:“卡了我以后,估计不好意思让我跑一趟吧,毕竟我怪积极的,组织那人给了我200块钱打车费,我腿儿着去的根本用不着,在楼下约桃子她们喝了几桶扎啤。” “噗。”于舟笑出声。 苏唱看她一眼。 “我跟火锅聊天呢。”于舟解释。 苏唱点点头,笑了下。 于舟突然不好意思了,这对话,跟报备似的,她有点喜欢。 和苏唱在一起,像嘴里含了话梅糖,梅粉附着在舌尖,喝水都回甘。以前觉得电影里演的,什么杵着下巴望着桌子笑之类的,很夸张,现在才发现,爱情其实是至高无上的哲学,它也令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是她,看水是她。 吃过饭,她们手拖手上楼换衣服,苏唱让于舟去衣帽间帮她挑,于舟跟逛精品店似的,在一排排衣架里拨弄拨弄,挨个摘出来看。 “你会记得你有多少衣服吗?”于舟好奇。 主卧里这个衣帽间是苏唱常用的,黑色和茶色的玻璃,没有想象中陈列得像那么夸张,没什么包,苏唱平时不拿包,也没有多少饰品,最多的是项链,还有几个基本款的戒指,就素圈儿类型的。 旁边有几块表,也不多,两块百达翡丽,日常她比较偏好款式简单的江诗丹顿,这些都是之后于舟才逐渐了解的。当时的于舟并不知道,其实她一眼认出的帕拉梅拉,抑或是火锅查到的衬衫,不过是她们这样的普通家庭,对富裕生活特别小的一部分想象。 那时于舟还处于很新奇的阶段,什么衣服都想往苏唱身上试一下。 苏唱好脾气地按她挑的衣服换,然后又问她,要不要也挑一套,她们身形差不太多,应该也能穿。 于舟忽然恍惚,怔愣片刻,站在能闻到新鲜衣料味的衣帽间,问苏唱:“女朋友对你来说,能好到什么程度啊?” 很奇怪的一个问题,苏唱一怔:“怎么这么问?” “你这些衣服,嗯……”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可以随便穿吗? 第78章 于舟只是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对于开展亲密关系也想得有点浅,假如她们是一对同桌,兜里都有两颗糖,她们在拉钩做好朋友的那一天,会把兜里的糖都分享和交换。 可是,于舟兜里没有几颗糖,而苏唱有太多,显得所谓的分享,像是馈赠。 好在,这样的想法刚到来,于舟立刻便嘲笑自己想太多,只是交往而已,人家也没说要跟她分家。 “没事,我就穿昨天的吧,你看,你这身是不是搭黑的好看多了?”她偏头,上手摸摸苏唱的腰。 苏唱笑着握她的手,从手背滑到掌心。 午后,小情侣一块去逛商场。于舟说还是更喜欢棉质睡衣,苏唱便带她去买套新的,还有护肤品和毛巾什么的,都放一套在苏唱家,于舟可以随时过来住,不用再拎小包包。 一开始她们没牵手,一前一后上扶梯,苏唱想牵她,于舟把手递上去。 并排走了会儿,于舟忽然转过头,没忍住,背对着苏唱笑了。 “怎么了?”苏唱捏捏她的手心。 “好奇怪啊。”于舟拧眉。 “嗯?” “为什么一出门,就感觉我们没有那么熟呢,哈哈哈哈。”于舟收回手,揉自己的脸颊。 苏唱掖了掖嘴角。 于舟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她:“其实你也是吧,刚坐电梯时,我感觉你伸了几次手,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牵我最自然。” “是有一点。”苏唱也抿笑低头,悄悄呼一口气。 “要不还是我挽着你吧。” “好。” 俩人又像之前做朋友时那样,时而挽着手挑东西,时而伸手搭着肩,但不同在于,排队结账时,苏唱搭在肩上的手会轻轻蹭一下于舟的脸,于舟等累了也会往她身上靠一靠,不着痕迹地揽着她的腰。 苏唱对关系转换的接受度,比她自己想象的要高,可能因为做足了准备。但即便如此,恋情的伊始仍然伴随不安。 贫瘠的心地发了一颗嫩绿的芽,看到时自然很惊喜,它意味着自己这块田地原来并不荒芜,你会不由自主地期待它结出果子,或者开成花圃。但它过于细嫩,总担心一用力便折了,因此也不太敢碰。 买完东西,于舟要回家,她真的不能再耽误工作,俩人依依不舍地在门口道别。然而苏唱刚上车,于舟的电话就来了,想要跟她说话。 苏唱坐在车里跟她聊了半小时,于舟说了十来遍挂了拜拜真的要开电脑干活了,然后又拖延十分钟。 回到江南书院,苏唱将于舟的物品一件件放好,睡衣挂到衣柜里,新的毛绒拖鞋,带兔子头的摆到玄关处,还有一双洗澡用的带按摩功能的凉拖。毛巾拆开剪了吊牌,苏唱想起于舟说要过一遍水,便用手洗了,她不确定衣物清洁剂放在家政间的哪一格,也不确定能不能用来洗毛巾,因此用沐浴露洗一遍。 很少做这些杂事,她频频想起于舟,总觉得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比自己好看很多。 再一次在二楼上往下望,家里空荡荡的,真不舒服,真想抱着于舟。 原来她也会依赖人的,原来她也有这么弱小的时刻。 原来她也想要吃糖,之前总怕太甜,但于舟喂的那一颗,总怕不够甜。亲密关系是令人上瘾的东西,没有时可以没有,但一旦有,就想要更多。 后来苏唱思考,于舟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不仅仅是安稳,也不仅仅是后盾,而是这个世界的生命力。她告诉她,你的爱情活着,你不要怕去感知更多,你可以期盼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庭。并非血缘关系,不是在病床前因为脐带曾连接双方而不得不进行的探望。 不同于那个叫“妈”时没放下的包,于舟会将大包小包的塑料袋拎进屋里,说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她连买的杯面都很可爱,她会一个个掏出来,摆成一排,说你看它们长得好小,是宝宝面。 于舟令苏唱直面守在病房时的执拗,它根本上叫做恐惧,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像外婆这样,在冰冷的仪器监测中,会有人来探望几次,记忆衰退时,又会认得几个人。 她等亲友来探望外婆,像在计量往后自己被探望的次数。 于舟一定不知道,当她听到“说我喜欢你吗”这句话时,亮的,不止是于舟心里的灯。 第51章 于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刚谈上的情侣都这么腻歪,她每时每刻都想找苏唱,但又担心找太勤对方觉得过于粘人,想拉开几分距离,以示自己很独立,很成熟,很淡定。 表白的甜蜜过去后,总需要一段时间来吃定心丸,毕竟是重大契约,都想确保对方没有后悔。类似于刚签好购房合同,但还没等办好过户手续,明知道八九不离十,但就怕万一,怕贷款贷不下来,怕卖家临时反悔。 这段时间,竟然比暧昧期还要更难熬一些。 于舟会在早上醒来第一时间看苏唱有没有消息,如果没发过来,心情就很down。刷牙时在心里猜拳,要不要先说早上好。 连着先说了第三个早上好之后,她刻意没说第四个。那天早上十点多,苏唱发来:“?” 于舟心里喜滋滋,在工位上哼小曲。 二十分钟后,她回复:“醒啦?” “怎么没说早安?”苏唱给她发来语音,轻轻的,羽毛似的挠她。 第79章 “啊,今天早上有点忙,忘了。”于舟笑得像偷了板栗的小仓鼠,拇指慢悠悠地打字。 苏唱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又消失。 “不说了,我继续工作了。”于舟放下手机。 但苏唱也没回,于舟有点怨念,心不在焉地磨到中午,接到苏唱的电话:“午休了吗?下来吃饭。” 啊?她的心狂跳,乘电梯下楼,见苏唱站在大厅里,黑色羊毛大衣,头发用鲨鱼夹挽起来,露出天鹅似的脖颈。 于舟想跳到她身上,被她抱着甩一圈,或者她抱着苏唱甩一圈也行。但她挺得体的走过去,东倒西歪地看:“怎么这个发型啊?”好成熟。 “下午要去录音,没时间洗头,也不想戴帽子。”苏唱说。 都没时间洗头…… 于舟带她往楼下食堂去,率先攀上电梯扶手,撒娇:“那你还过来干嘛。” 她听见苏唱在背后,稍高处一点的地方,轻声说:“想见你啊。” 天灵盖都发麻了。 不得不说,苏唱真的很会制造惊喜,因为她的想法常常跟别人不一样。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在没收到早安后,会先说早上好,但苏唱发了个问号,随即直接过来,看看她的小蚂蚁。 还好吗,还正常吗,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吗? 就是这点特别,让于舟爱得不行。 于舟给她介绍食堂里好吃的,带她吃重庆鸡公煲,苏唱竟然没吃过,而且表示,她去过重庆,当地人告诉她没有这道菜,似乎是虚假宣传。于舟很无语,说这道菜的创始人叫张重庆。 哦。苏唱点头。 她偶尔的不懂也挺可爱的,于舟笑眯眯地刷卡。食堂里有同事,于舟不好腻歪,就只用肩膀碰碰苏唱,蹭着玩。 很想有同事过来问“粥粥带朋友吃饭啊”,她就含羞带怯地答“对”,留给人无尽遐想。 但没人问她,各吃各的。 掐着点送走苏唱,于舟发过去一个大哭的表情,苏唱问:“怎么了?” 于舟撇嘴:“舍不得。” 苏唱勾勾嘴角:“早上还那么冷漠。” “早上有点忘了我女朋友那么好看,还好你中午让我看了一眼。”于舟继续哭。 又乱讲,苏唱笑着放下手机,开车去棚里。 元旦过后,苏唱的嗓子完全恢复,工作的忙碌程度也迎来小高峰,以前是半天半天地给到剧组,那几天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给。于舟很自觉地不打扰她,每天晚上写作更文,克制内心的想念。 洗完澡,会收到苏唱下班的信息,于舟就很踏实,像悬而未决的一天终于顺顺利利地翻了日历的那种踏实。 周六于舟迎来双休,但苏唱还有工作,俩人不想分开,所以将她带去棚里。很巧,还是于舟去过的那个棚,不过这次配导是彭姠之,主役苏唱x纪鸣橙。 苏唱于舟到的时候,同事们已经先进录音室了,于舟打算和上次一样,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等。这次苏唱工作的时间比较长,她去茶水间给于舟买了一瓶鲜橙多,递给她,依然是弯腰把手撑在膝盖上,轻声跟她说,今天收五期,大概要四五个小时,如果无聊了可以出去逛逛。 苏唱小时候,捡到那只流浪狗时,曾经幻想过一件很幸福的事,就是它陪她去上学,她可以小心翼翼地把宝宝狗揣在衣服,或者放在书包里。偶尔低头看一眼,狗狗用等待的眼神看她。 然后小苏唱和小狗狗之间,会有一个共同倒数放学时间的秘密。 她没有办法把于舟揣在兜里,但她也可以和于舟一起,有一个共同倒数的秘密。 交代完后,她便径直进里间,彭姠之从椅子上转过来,招呼永远像揶揄:“哟,唱姐到了。” 苏唱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跟坐在旁边的纪鸣橙打招呼。 彭姠之开她俩玩笑:“你们说咱这剧有人听吗,金主爸爸咋想的呢,让俩木头谈恋爱。” “我俩等你的二十分钟,纪老师跟我说了三个字,嗯,好,是。”彭姠之气笑了。 油盐不进的,就知道捧着保温杯喝水,然后用嫌弃电线杆上的老斑鸠太吵了的眼神看彭姠之。 “为什么没人听?”苏唱笑了笑,推开玻璃门和纪鸣橙一起走到录音设备前,坐下戴好耳机,“你在质疑我跟纪老师的专业能力。” 嘶……见鬼,没听错的话,苏唱在开玩笑,还说了个长句子。 彭姠之愣住,更诡异的是,纪鸣橙竟然也悠悠一笑。 “纪鸣橙,苏唱怼我,你在笑。”彭姠之回过神来,眯眼。 “没有。”纪鸣橙喝一口温水,波澜不兴,“剧本上,第一行,情绪提示是笑。” 靠。 苏唱又笑了。 彭姠之想锤她俩,搞什么。怎么突然有种被全世界孤立了的感觉呢? 她冷哼:“行,你俩行,等于说这部剧就靠你俩的业务能力了呗?没我事呗?” “有。”苏唱调整耳机,扫一眼剧本。 “细讲。” “拿铁,谢谢。”苏唱说。 “你……” 身边的纪鸣橙用手抵着鼻端,悄悄笑了,这回是真的。 苏唱今天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包括正犯困的录音师。 墙上的时钟没上电池,早就停摆,定格在三点零三,于舟发现了这个bug,觉得好巧啊,正好是她的生日,于是她拍一张,发给火锅。 第80章 “生日快乐。”火锅懂她意思,随口送祝福。 于舟一看她秒回就知道闲,嘿嘿笑着跑到楼道里给火锅打电话:“这是她工作的地方,时钟竟然正好坏在这里,我感觉有点缘分的。” “她工作的地方挺简陋的。”火锅毫不留情地说。 无语,瞧不起谁呢,苏唱以后红了就能去高级的地方录音了,而且她自己开录音棚也不是不行,苏唱可有钱了。于舟在心里组织语言,准备怼火锅。 火锅怕她真生气,赶紧说:“我觉得你俩确实,命中注定吧,啥时候领出来吃饭?” “啊?”这于舟倒是没想过。 “啊啥啊,你俩没好的时候,你给我打了多少电话,不得请我吃饭啊?”火锅一直没提,希望于舟懂点事,但于舟真就不懂事。 算了,第一次谈恋爱,原谅她。 “哦,”于舟心里被揉了一把,这种答谢宴,就跟八字真有了一撇似的,多少有点害羞,“那我请你,你选地方吧。” “我要你请啊?我差你这顿饭啊?你让她请,我喊上桃子、大钱、沈萝筠,吃完再唱个歌,我帮你试试她酒品咋样。”酒品看人品,火锅经常挂嘴边。 啊这……于舟想了想,好为难。 “咋,她不愿意?” “不是不是,但酒就别喝了吧,她是女孩子,干嘛这么试人家啊……” “于舟。”火锅连名带姓地叫她。 “嗯?” “你平时跟着她们起哄要我喝生死局的时候,想没想过奴婢的性别?”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手机没电了。”于舟装模做样看一眼屏幕,“挂了啊回头说。” 第52章 那天下午的录音,苏唱比任何一次都要认真,想要早一点收工,因此一直没有休息。两个小时后,收到一条微信。 当时纪鸣橙在单收,苏唱坐在旁边打开手机一眼,竟然是于舟。 “卫生间,有空请出现。” 很简短的一句话,苏唱扬了扬眉头,正好一幕收尾,她跟彭姠之说,去一下洗手间。 彭姠之和纪鸣橙没想法,在棚里等她回来。 苏唱快步往卫生间去,一把拉开门,看到于舟捧着手机站在中间。 “呵呵,芥末快。”于舟说。 她本来打算等苏唱进来,表演个飞扑,就小鹌鹑依人的那种,但姿势还没想好人就到了,活生生杵在她面前,该说不说,挺尴尬。 “怎么了?”苏唱仔仔细细地看她,从头到脚,又扫一眼后面的隔间。 “那个,没人,我看过了。”而且整个卫生间挺干净,香香的。 所以……苏唱以眼神询问她。 于舟摸摸鼻子:“有合理的理由和不太合理的理由,你想听哪个?” 见她没事,苏唱眼里隐隐堆笑:“都要。” “合理的呢,是看你录很久了,想让你出来活动活动,你腰不好,是吧?”于舟软软扫她一眼。 “不合理的呢?” “想你想得要死,”于舟用更软的声音,低头踢了踢脚尖,“能不能抱抱我啊?” 她听见活络的气息,苏唱无声地笑了,然后地上的影子暗示性地张开双臂,于舟瞬间开心,嘿嘿两声扑过去。 苏唱稍微后退半步,倚在瓷砖上,于舟胳膊环在她腰间,在她的薄毛衣上取暖。头蹭蹭她的肩膀,额头又蹭蹭她的颈窝,然后在她的锁骨上糯糯道:“我以后不跟你来上班了。” “玩手机都玩不好,总觉得你是不是要出来了啊。” “你们这又很安静,可能隔音很好吧,我刷视频也不知道该不该笑。” 苏唱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温柔地笑:“好,下次不来了。” 她的宝宝狗在书包里委屈地嗷呜了一声,说还是想在家里撒欢。 苏唱是声音工作者,于舟是文字工作者,她们深知爱情的形式各种各样,说爱你也有一千种语言。但总有一些是共通的,会让人变得“出格”,有时是多撒娇的那一点,有时是多幼稚的那一点,有时是多蛮横的那一点。 它们都有一个底层逻辑,类似于恃宠生骄,叫做——“我知道你会原谅我”。 你喜欢我,你宠溺我,你包容我,你爱我。 我打破我,我分裂我,我弄脏我,也请你仍然爱我。 还有些时候,“出格”的表现形式,是占有和欲望。或者说,它们不该并列,因为欲望本身就意味着占有。 苏唱以前不太有欲望,因为她没有什么想得到的,但遇到于舟以后不一样,她与日俱增地想要占有她,想要以更紧密替换紧密,想要以更无间替换无间。 她能感觉到于舟的心跳,是她心里幼苗的脉搏,好似在蛊惑她,假如能让这心跳更强烈些,幼苗便能长得更茁壮些,更根深蒂固,更坚不可摧。 在颈边滑动的发丝有磨砂膏的质感,在她的欲念上摩挲,于舟的手也是,贴着的小腹也是,缠绵的呼吸也是。 于是她勾了勾下巴,稍微拉开一点与于舟的距离,眼神仍旧是勾挑的马前卒,先问候她的双眸,而后轻叩她的嘴唇。 于舟心里咯噔咯噔,跳得脆弱又无力。 慢慢地,苏唱靠过来,带着温暖而腼腆的气息,呼吸前倾的一刻,嘴角抿了抿,像进攻前的怯懦。 第81章 于舟的耳垂红了,目光也慌了,挪了挪脖子,迅速吸住口腔两侧,又很快放开。 一个显而易见的躲避动作,苏唱一愣。 她眨眨眼,将嘴角放松,靠回墙壁,清浅地呼吸了两下,才低声问她:“这个,也不喜欢吗?” 苏唱语气里的失落很明显,于舟立刻就起了鸡皮疙瘩,心底有小棍子笃笃地敲,她红着脸悄悄说:“嗯……不想在这里。” 是借口,其实她就是没准备好。她不会接吻,以前脑内的小剧场仅仅到韩剧尺度,就是kiss住了俩人一动不动开始进bgm的那种,吮//吸嘴唇探索舌尖什么的,对她来说,实在是件紧张的事。 怕牙齿打架,怕流口水,呃……还是怕体验不够美好。 苏唱捕捉到于舟的回避,不仅仅是场所的原因。但她什么也没说,拨开于舟耳后的头发,双唇贴过去,啄吻颈侧的小栗子。 小栗子铺开的范围更大,耳后的绒毛也立了起来。 如果是以前,苏唱会羞涩里带着愉悦,认为这是于舟因为喜欢自己而不好意思了,但她此刻想的相反,鸡皮疙瘩,会不会也代表着排斥或者不适呢? 忽然有些不安,于舟才21岁,有没有可能,她只是喜欢和自己玩,混淆了爱情。毕竟连一贯清心寡欲的苏唱都偶尔会想要更多,但于舟仿佛只热衷于抱抱和贴贴。 更何况,她之前喜欢的一直都不是女孩子,她是怎么认知自己和苏唱之间的感情的呢? 心脏蓦地疼了一下,苏唱抱着于舟,轻轻叹气。 那天两个人都有心事。苏唱先收完自己的音,和于舟提前走了,而坐在副驾驶上的于舟也一直在想,怎么跟苏唱开口说自己的朋友想约她这件事。 等红绿灯时,苏唱看于舟一眼,于舟在看后视镜,再看于舟一眼,于舟在看手机。 苏唱沉吟着开口:“在想什么?” 于舟忖了忖,实话实说:“我朋友想要见你,你有没有空啊?” “火锅?” “嗯,还有几个别的,大钱,桃子,沈萝筠什么的,然后吃完饭,她们想去唱歌。”于舟用手机的一角轻轻敲手心。 苏唱抿唇,没说话。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推了。”于舟看她眼色,连忙说。 虽然火锅很积极,已经在选地址了。 “为什么推?”苏唱眨眨眼,看前方,“不想让我见你朋友?” “不是。”于舟的心缩了半秒,苏唱不了解她那群朋友,也不懂她们的相处方式,很闹腾的,叽叽喳喳,她怕吵着爱安静的月亮。 但显然,苏唱误会了,于舟尽量解释清楚:“我们平常出去很爱玩,真心话大冒险什么的,还爱喝酒,不是咱们家里那样喝,我们猜拳啊什么的,我担心你不喜欢。” 苏唱心下舒展,原来于舟在为她考虑,尤其是“咱们家里”这个说法,更似一个熨烫机。 “如果我不去,她们会说你吗?”苏唱问。 “不会,她们都是很好的人,但主要她们对你挺好奇的,想看看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苏唱的心弦被后半句话拨动,温声问:“你想让她们看吗?” “啊?” “你喜欢的人。” 于舟仔细品味这几个字,抿着嘴,笑了:“说实话,有点想,我也有那么点虚荣的哈哈,想给她们看看我有个特别好的女朋友。” “但我没有一个特别好的女朋友。”苏唱在红绿灯处停下,看着人行横道,轻声说。 什么意思?于舟心里一紧。 苏唱看她一眼:“你明明知道你女朋友不会唱歌。” 还约ktv。苏唱刚刚就有些委屈,但她忍着没说。 哦……原来点在这儿呢,于舟乐了,难怪刚刚气氛不太对,她晃晃手机:“我跟她们说了,我说我俩不唱歌,就听。” “听可以吧?” 苏唱没说话,继续开车。 “欸,你这意思,是答应去了啊?”于舟突然反应过来。 苏唱笑了一下:“我回去看看时间。” “啊,你真好,”于舟心花怒放,笑吟吟地哄她,“我女朋友真是天下第一。” “谁?” “苏唱,苏唱唱,苏唱唱天下第一。” 见她笑逐颜开,苏唱也忍不住拎了拎嘴角,但余光里有于舟兴高采烈的嘴唇,很容易令人想起那个未完成的吻。 如果自己真的是天下第一的女朋友,那为什么,接吻都不可以呢? 苏唱在心里轻轻地戳了戳于舟。 第53章 回家路上她们一起去超市买菜,于舟按收藏的食谱做了xo酱烧排骨,蛋黄鸡翅还有耗油生菜,她总觉得苏唱太瘦了,自己又往往周末才有时间,想给她补一补。 于舟爱人的方式实际又不实际,给排骨过水时幻想很多,但上桌后又变作柴米油盐。 晚餐后她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俩人侧躺在一起,于舟抱着苏唱的腰,小腿时不时蹭蹭她,或者把玩她的手,苏唱摩挲她的手臂。 于舟察觉到了苏唱的欲言又止,但她不明所以,只伸手安抚性地抚摸她的头发。 苏唱笑了笑,鼻尖在于舟的腮边轻轻一碰。 朋友聚会约在下个周六晚上,大家都比较有空,苏唱特意将这一天的时间都排出来了,之后便跟于舟商量订餐厅,她询问于舟朋友的口味,于舟不好意思地笑说我们都喜欢吃火锅。不是霍元艺那个火锅。 第82章 然后又嘱咐她不要订太贵的,还有,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苏唱就悄悄跟她说。 “我会护着你的。”她搂着苏唱的脖子用气声笑着说,然后觉得自己特别像个有老婆的人了。 最让她开心的是,苏唱在紧张,尽管情绪很微小,但她因为见自己的朋友而紧张这件事,实在能取悦于舟。 这说明,自己在她心里非常重要。 她看着苏唱一言不发地换衣服,换了整整四套,又“啧”一声,拧眉把搭配的手链拆下来。 “那个……”于舟想说这手链这么细,她大大咧咧的朋友们根本注意不到的。 但她看着苏唱的指尖滑过衣架,坐在床上就笑了。 苏唱疑问地看向她。 “她们不值得,真的,”于舟乐得很,“不值得你这么开屏给她们看,我见她们都不洗头。” “开屏?”苏唱蹙眉反问。 “对啊,你现在好像孔雀哦,哈哈哈哈哈哈。”于舟笑眯眯,觉得此刻应该有一桶爆米花捞着来欣赏苏大小姐的变装秀。 “孔雀?”苏唱拎了拎眉尾。 “对。”于舟不知死活。 苏唱抿了抿自己的嘴角,把于舟按倒,然后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巴。 很过分,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类活动,为了于舟才去的,她竟然嘲笑自己像孔雀,还是开屏的那种。 于舟被痒得缩起脖子,手抵住苏唱的嘴唇:“错了错了错了。” 苏唱眨眨眼望着她,双唇抿抿她的手心。 气氛不大对了,于舟看着苏唱眼里清晰的人影,心里头被洒了一把淅淅沥沥的小雨,她能感到指缝间有苏唱带着湿意的呼吸,然后有更湿润的温热的触感,不用力地点了点她的掌纹。 一瞬间酥麻到四肢百骸。 苏唱认真地看着她,微微偏头,又轻轻地吮吸一下于舟的手腕,以近似接吻的方式。 她第二次暗示,克制而安静。 于舟的呼吸都要乱了,她捧着苏唱的脸,用近似嘤咛的气息说:“……我手脏。” “那,”苏唱凝视她的嘴角,嗓子哑哑的,“这里呢,也脏吗?” 于舟在腮帮子里含了半口小小的气,而后支起脖子,凑近她,含住她漂亮的嘴角,效仿她刚才的动作,轻轻舔舐一下。 心跳如雷。 随后她躺回床上,跟苏唱说:“之前我问你,你说有的答案你还没想好,想要我等一等。那你现在可以等等我吗?” “你……”没想好? 于舟摇头,红着脸说:“我只是没做好准备,我愿意接吻,也愿意跟你做,但我想等不那么紧张的时候,我们俩才刚刚在一起。” 苏唱清贵的嗓音温柔地落在于舟耳边:“可是,我要怎么才能知道,你想要更亲密呢?” 比如刚才,于舟吻了她的嘴角,很容易被误认为某种信号。 于舟认真地思考,睫毛一颤一颤的,她说:“等我请你喝莫吉托的时候。” “莫吉托?” “嗯,我看网上说,这种鸡尾酒代表的是初恋,我觉得挺浪漫的,我如果要约你那个那个,我觉得我说不出口,但假如有一天,我跟你说,苏唱,我请你喝莫吉托吧,那,那……” 说不下去了,脖子根都红了,染得腮边粉粉的,于舟轻轻地把额头抵在苏唱的颈边,掩盖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 苏唱笑了,揉揉她的头,也脸红了。 “去洗个澡吧,等会要出门了。” “你抱我去。”于舟不想抬头,太羞耻了…… 苏唱笑着拒绝:“我抱不动。” “人家电视上都可以公主抱的。” “那你能抱动我吗?” 啊这……好的吧,于舟捂着脸从她身下钻出来,趿拉着拖鞋飞快地往浴室跑。 下午六点,她们提前到达周氏火锅的包厢,苏唱最终穿得很休闲,外套脱掉后就是灰色的毛衣和颜色相近的阔腿裤,平底鞋,头发也是简单的黑长直。而于舟也差不多,深棕色的毛衣,牛仔裤,和球鞋。 等人的过程中,她一一跟苏唱交代人物背景:“一会儿来的火锅你见过,咱俩是发小。桃子是我大学同学,一个寝室的,大钱也是,本来还有沈萝筠,但她跟她男朋友闹分手去了,说眼睛都哭肿了来不了。然后火锅问我要不要约昭昭,我说可以,她是我高中同学,那阵我俩关系特好,大学她去香港了我们疏远了点点,她去年才回江城,聚了几次还是很亲的。” “你比我们都大,我想想你咋打招呼啊……” 于舟咬咬手指开动脑筋,三十秒后认输:“我想不出来。” 苏唱笑着看她碎碎念,说是不紧张,但每次这么一倒豆子,苏唱就知道她桌子下面已经在幅度小小地跺脚了。 可爱得要命。 苏唱等她紧张完,才开口:“沈萝筠的男朋友,好像之前听你提过,你喜欢过?” 啊这…… “啊哈哈哈哈哈,”于舟拍她一下,“干嘛,过去的事了。” “还以为今天会来。”苏唱拨了拨餐巾纸。 “你看着挺遗憾。”于舟笑着戳靠过去,头在她肩膀上打转,“别这样,你这样全世界都会知道你是醋精的。” 但于舟很受用,真的很受用,苏唱现在在她心里也可爱得要死。 第83章 很不巧,在她昂着头打转的时候,火锅她们推门进来了,正对着于舟的鼻孔。 于舟的笑容僵住,火锅也僵住。 神色如常的是苏唱,她清淡地笑了笑,跟火锅她们说:“哈喽。” 第54章 “姐,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不唱歌了。” 开席30分钟后,火锅给于舟递眼神,去洗手间,然后在洗手池旁边皱着脸,快哭了。 “你唱姐哪是在吃饭啊,我感觉她在面试。” 火锅仰天长啸。 进包厢时还好,她们几个还算正常地跟苏唱打了招呼。互相看两眼,然后无声地拉开凳子坐下,大钱咳嗽两声,低下头摆弄筷子;桃子盯着桌子中央的圆洞出神;火锅挠挠头,坐到于舟旁边;昭昭还好,在回微信,侧过身子对着手机说:“哎好的呀我回去就跟。” 等话音落下,气氛突然就尴尬了。 大钱揉揉鼻子,跟昭昭说你坐过来点吧,凳子有点远。火锅双手搭在桌边,越过于舟跟苏唱say hi:“唱姐。” “咱俩机场见过哈。”火锅尬笑。 苏唱淡淡地拎了拎嘴角,说:“是,上次回家还顺利吗?” “哎哎哎,顺利的,顺利的,”火锅连忙点头,手扶着碗壁,“那天正好有地铁。” 啥叫正好有地铁,地铁不天天都有呢吗,于舟奇怪地看她,火锅也回瞥,她意思是刚下去地铁就到了,于舟懂个屁。 苏唱轻轻笑了,点头:“那就好。” 不夸张,火锅莫名就脸红了,这声音也太是那个了吧,明明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跟认真地注视着你似的,火锅第一次知道,嗓子里也有眼神的,也有态度的。 她收回身子,摸下巴沉思。 于舟见昭昭讲完电话了,便一一介绍,苏唱都修养很好地颔首说“你好”,右侧的大钱动了动身子,看见苏唱的手腕轻轻搁在二郎腿的膝盖处,手指错落下垂的弧度既从容又随性。 她们的朋友圈里没有这样的人物,毕竟都毕业不久,每次出来玩还觉得自己是女大呢。苏唱的气质和学校完全没有关系,换句话说,她身上没有任何青涩感或局促感,她像个被社会的规则偏爱的人,甚至像可以制定规则的人。 哪怕她并没有年长几岁,但看在刚出校园的大钱和桃子的眼里,就是不一样。 所以不怪火锅会生出被面试的即视感,苏唱的眉目是不可以被审视的,倘若你要与她对视,你将在心里审视自己。 这餐饭,原本想来审视苏唱的姐妹团,被苏唱月亮似的眼神凝视了。 好在她身边还有于舟,她叽叽喳喳地跟大家开玩笑,把ipad递过去:“我们俩先点了点儿,你们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加的呀,别客气,毕竟下一顿不知道有没有了。” 接着她看一眼苏唱,用“对吧”的眼神笑,苏唱也笑,把二郎腿上的手提起来,揽了揽她的腰。 这个小动作在桌下,但被火锅捕捉到了,她觉得挺神奇的,又仔细看了看她俩,实在想不到这样两个人能do。 她又开始沉思,谁上谁下啊,无论哪一种都让她起鸡皮疙瘩了。 于舟戳戳她的大腿,不解地悄声问:“你今天为啥一直在翻白眼?”仰着头支楞着脖子。 “放你……”火锅看眼苏唱,后半句拐个弯,“我在思考。” “哦,还以为你隐形眼镜没戴好。”于舟把面前的菜品挪开。 随后开始招呼着大家下菜开吃,她殷勤地张罗着,时而侧头小声叮嘱苏唱:“这个特吸油,有点辣,你别吃。” 或者:“这肉里腌了辣椒,你也别吃。” 而苏唱轻声跟她们闲聊,偶尔不大明白的地方,于舟便接上。 一边接话,一边把苏唱碗里的花椒挑出来。 火锅突然就挺惆怅的,就那种看见自家姑娘找了心上人的惆怅。于舟平时也很照顾人,也会记得她不吃香菜,牛肉面上来的时候,几筷子就挑出来。但她给苏唱挑花椒的时候,收敛呼吸,耳朵里顾着她们的聊天,嘴角还挂笑。 也不会像对火锅那样说:“好了,赶紧吃。”而是什么也没说,抬头又给苏唱烫毛肚。 这是遇到真爱了。 火锅心里酸溜溜的,不是醋的,而是感怀的,谁能想到于小舟的真爱是个女的呢,还是这款。 她没怎么说话,听大钱和桃子俩人辩论大学食堂什么菜最好吃的时候,于舟给苏唱递了块纸巾,小声问她辣不辣? 苏唱看着她笑,轻轻地抽两下鼻子,低声答:“还好。” 一顿饭光把辣度挂嘴边,火锅看明白了,苏唱应该很少吃辣,为了迁就她们几个才来的。 该死的小情侣,还怪宠的。 甜点是于舟最喜欢的抹茶绵绵冰,一大盘,桌子比较大,桃子那边够不着。苏唱让服务员拿来几个小碗,于舟一一分好,苏唱站起来欠身递给她们。 “你俩好像在发喜糖。”大钱笑她们,然后桃子很懂地说嗑到了。聊了会儿,大家自然没那么紧张了。 昭昭接过甜品,又伸手拿勺子,对着苏唱说了声“唔该”,苏唱递给她,顺口接“冇嘢”。昭昭很惊喜,问苏唱是粤语区的人吗,苏唱说妈妈是。 吃好饭,去ktv续下半场,包厢是苏唱早订好的,但火锅她们没像之前计划的那样灌酒,只规矩地点歌唱歌,玩的游戏也没有真心话大冒险,而是摇骰子和十五二十。 第84章 不找苏唱时,她就搂着于舟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听她们唱,过来找她玩游戏她便放开,认真地听游戏规则,和她们一起猜大小。 她连玩游戏都和别人不一样,说点数时轻声细语的,赢了勾勾嘴角,输了也不叫,只指指酒杯问:“喝这个吗?” 之后不紧不慢地喝完。 于舟望着她的侧脸,在乌烟瘴气的声色中,安静地喝一杯酒,液体的光晕打在她睫毛边,琥珀似的。 她忽然就觉得,苏唱满足了自己全部的幻想,不是大部分,是全部。也忽然就有点害怕,怕万一跟苏唱走不到最后,自己还能爱上别人吗? 危险的预感来临,仿佛苏唱也把她的爱情一饮而尽了,假如她掉头就走,自己的爱情也不会再回来了。 于舟抱着苏唱,把头靠在她颈窝里,借着昏暗的灯光亲吻苏唱的耳垂,悄悄说:“少喝点宝宝。” 苏唱的耳后起了一层薄薄的颤栗,她反手摸摸于舟的脸,偏头问她:“叫我什么?” “没什么吧,你听错了。”于舟撤开身子,问她吃不吃西瓜。 好神奇,她能叫火锅宝子,能叫桃子宝贝,但刚刚叫苏唱的这声,手心都出汗了,叫完就觉得腻歪得有点讨厌自己了。 但她真的好喜欢苏唱啊,喜欢到想一口吃掉。 苏唱有些醉,大家也就没聚太久,很有礼貌地谢谢她们的招待,然后在ktv门口分别。于舟给她们都打了车,俩人逐一送走,才到苏唱的车里,坐到后排等代驾。 于舟这才知道,苏唱其实不太能喝啤酒,比红酒要不耐受一点。哪怕她尽量保持清醒,但她呼吸重重的,靠在于舟身上的脑袋也沉沉的,坐好后,揽着于舟的腰,就不动了。 动的是于舟,她的心在动。 不必低头,她都能想象得到面色微红的苏唱有多好看,她的睫毛扫在于舟的颈边,像在说一些欲拒还迎的话。 于舟咽了咽喉头,看向窗外。 但她意识中的自己,又开始在车窗上哈出雾气,伸手画图,线条是苏唱的嘴唇。 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欲望,难以克制的欲望。想要亲吻她,想要品尝她,甚至想要更多。 然而,于舟把手心都攥出汗了,也没有动作。因为她在想,自己出门前才跟苏唱说了要慢慢来,晚上就这样,显得她特别想一出是一出,特别不成熟。况且苏唱喝醉了,于舟想,还是清醒一点的时候比较好,比较尊重苏唱。 苏唱靠着她休息了十来分钟,代驾还没到,她清醒一些,靠着于舟轻声问:“怎么样?” 她第一次爱人,第一次去见伴侣的朋友,第一次做不习惯的事,想要于舟开心。 于舟因为这三个字鼻子发酸,差点掉下眼泪。她想,就这一次了,她不会再勉强苏唱做任何。 她有点讨厌自己微弱的虚荣心,她才不要跟朋友们显摆苏唱了,无论别人认可不认可,苏唱都是天下第一好。 但她知道苏唱想听什么,于是抬手把苏唱的碎发挽到耳后去,很真诚地说:“她们都很喜欢你,很羡慕我,觉得我特别了不起。” 苏唱笑了:“是吗?” 就这么刚好,火锅来微信了,一句话:“人挺好的,你俩好好的昂。” 于舟给苏唱看,温柔道:“看吧,真的,她们说我们天生一对,肯定天长地久。” 苏唱看她一眼,又低低地笑。 那一刻,于舟和苏唱在车的后排,不大的密闭空间,生出了与世隔绝的感觉,她们像一对渴望被认可又不屑于被认可的伴侣,矛盾又不矛盾地互相依靠。 回家的路途有点长,要40分钟,在第30分钟时,于舟又收到一条火锅的消息。 “昭昭好像对苏唱有点那什么,你注意点。” 第55章 回到家,苏唱已经好许多,喝完于舟的蜂蜜水就准备去洗澡,于舟有心事,便也没有跟她过多温存,换完衣服仍不放心,往主卧去,浴室里却没动静。 “苏唱?”她敲门。 门开了,苏唱站在没开灯的门边,带着残留的酒气问:“能帮我解一下吗?我不太有力气。” 解什么?于舟没反应过来。 苏唱转过身,然后反手将背后的长发拨到一边,肩胛骨动了动。 肋骨间的硬币在她无声的动作中清脆地落地。 于舟上前,手自背后探进去,顺着凉凉的脊背往上,摸到细细的金属挂扣,原来毛衣和几根长发勾在了一起,她又靠近一些,小心翼翼地解开。 布料绷开的一瞬,心里仿佛也弹了一下。 “好了。”她哑着嗓子说。 帮苏唱关上门,透过门缝看见里面的灯开了,又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 像一场倾盆而至的大雨。 于舟洗完澡,躺在床上,由仰躺改为侧卧,她缓慢地扇动睫毛,搁在脸侧的手下移,在自己的胸前轻轻挠了挠。 无意识地画着圈。 人总有一些奇怪的习性,比如同样的饭菜,总觉得别人碗里的更香。于舟咬住下唇,也在想,或许有些东西,也是别人的更软。 睡不着,她叹口气,坐起来给火锅回消息。 “你说的什么意思啊?”本来想明天再问的。 火锅过了会儿才回,先是说:“我还在外边呢,昭昭又找我喝酒。” 第85章 挺奇怪的,她刚上车,收到昭昭的信息,说没喝够,难得周六,要不去续摊儿。 约在火锅家楼下的烧烤店,昭昭叫的车换个目的地直接过去。 火锅说出去接个电话,然后在街边打着酒嗝给于舟悄悄发语音:“反正我觉得不太对吧,一顿酒她光问苏唱了,问你俩咋认识的啊,又问她是哪人,我说我不知道,我本来也不知道,她又说没怎么听苏唱唱歌。” “我说她不爱唱歌,你提前打了招呼,她又说可惜,还想听她唱两首。” “我一听觉得这玩意儿挺那啥啊,就说下次约的时候问问她唱不唱,她说行,她这阵也挺空的,随时约。” 于舟听愣了:“这……” “然后我问她,觉得苏唱咋样。”火锅清清嗓子,把手上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她怎么说?”于舟也不由自主压低嗓子。 “她说,很charming。” 于舟呼吸停住。剩下的话火锅没说,其实charming这个形容词也不算过界,但微妙在于立场。通常作为朋友,评价好友的另一半,会从适配度或者人品性格方面评价,而魅力值,更偏向于性缘。 于舟说不出话了,她又把火锅的语音点开听一遍,结束在半声喇叭里。 她耳朵有点痒,嘱咐火锅早回去,别喝了,又让到家给自己发个消息,之后把手机放到一边,缩进被子里,望着黑掉的屏幕发呆。 苏唱当然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人,任何人喜欢她都理所当然。可于舟没想过,假如吸引的是自己的好朋友,该怎么是好。 她又记起,高中时昭昭好像是和一个t走得挺近,那个t经常给她买奶茶,不过她在香港谈过男朋友,应该是个双。 第二天是周日,于舟睡得迷迷糊糊,苏唱来叫她时,她半个脸都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苏唱把被子拨下来,摸摸她的脸,又照例一个早安吻,解除瞌睡虫的封印。 于舟把胳膊伸出来,搂着苏唱的脖子抱住她醒困。俩人腻歪一会儿,下楼洗漱。 一人一个白水蛋,之后下楼去超市买食材做午餐,一如既往地吃饭洗碗,于舟不要苏唱帮忙,苏唱便坐在沙发上看剧本。 平常得风平浪静的一天。 午饭吃得晚,晚上俩人便不想动,于舟两天没更新了,明天又要上班,所以抓紧时间去卧室码字,苏唱在客厅为自己做配导的项目约演员和做排班表。 她想在过年前收完音,排期还挺紧的,甲方那边的ddl又严,压力有点大。 有个压轴出场的彩蛋型客串角色她想问问晁新,不过平时联系不多,正在翻通讯录,于舟从里面出来了。 苏唱放下手机:“饿了吗?” 于舟摇摇头,走到她身边靠着坐下,糯糯问:“你在工作啊?” “嗯,不过如果你想出去吃饭的话,可以先放一放。” “哦,那个,”于舟也没说吃饭的事,清清嗓子另起一行,话讲得断断续续,“嗯,我们昨天不是请她们吃饭吗……” 苏唱点头,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就是那个昭昭,锁骨发,很干练那个。”于舟又清清嗓子。 “嗯。” “她说,嗯……想加你微信。”于舟舔舔嘴唇,话讲完,身体也坐直了,低头拨弄手机,刷几下微博。 苏唱要去拿自己手机的手停下来,偏脸看于舟:“我微信?” 她的轻声压迫感很强,于舟蓦地便生出些许紧张,她看苏唱一眼,有点忐忑:“嗯,对,她说,那个,你不是在瑞士呆过吗,然后她下个月也想去瑞士,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话说得很慢,把昭昭的话复述过一遍,听起来挺合理的。 说完了,苏唱却没紧接着回答。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于舟,睫毛下垂,又掀起眼皮,最后没什么内容地笑了笑,问:“她是你的朋友,你想我怎么做?” 话语很温柔,于舟吃不准她的意思,挠挠脸颊坦白说:“嗯,这个事看你,你要有空,又愿意的话,跟她聊一聊也行。”她提一口气,立马又道:“但我也说了,你很忙的,我得问问你。” 她自以为尊重苏唱的想法,却见苏唱把脸正回去,盯着茶几边缘缓慢地落下眼神。 聊一聊也行…… 苏唱平静地咽下喉头,又看一眼右侧的餐桌,三秒后才回转视线,确认性地问于舟:“什么叫聊一聊也行?” 于舟慌了,苏唱明明没有表情,但空气瞬间凝固,令她手足无措。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从小到大,她还没跟朋友红过脸,而且她思来想去,昭昭也没有明确表达出那个意思,万一是自己和火锅误会了呢? 于舟从来都是朋友圈里公认的好人,因为她总为各方考虑,将自身永远推到最后一位。她习惯性想很多,怕难堪怕尴尬,怕直接拒绝,人家觉得苏唱不近人情,反而对苏唱印象不好。 她在卧室里琢磨了半小时,认为毕竟苏唱是当事人之一,还是得问问她的意愿。 然而,苏唱生气了,显而易见。 于舟紧张得嘴唇都干了,她伸手拉苏唱的手,捏了捏,解释:“我知道你边界感很强,如果你不愿意,我去跟她说,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下,如果你认为没什么呢?因为,也就问问旅游的事。” 第86章 “我不认为这样的事她一定要问我。” 苏唱很冷静地说。 于舟在她的话里愣住,但眼神里并不惊讶,而是后悔。苏唱突然就明白了,于舟知道她的朋友有别的想法,或者说,往这方面想过,甚至她也觉得不合适,但她仍然为了朋友,选择来问苏唱。 苏唱低头,把手从于舟掌心里抽出来,克制地捏在沙发边缘,好一会儿没说话。 “苏唱……”于舟靠过去,轻轻叫她。 苏唱抿着嘴角,望着于舟搁在自己膝盖上的手,眨了两下眼,睫毛根便濡湿了。 一瞬间很失望,不是对于舟,而是对自己。 她反复在问,自己对于舟来说,有多重要呢? 于舟看起来对每个人都很好,当初没有多相熟时,便可以为她打扫卫生间,她做这些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热心的人,不是因为苏唱。 和苏唱在一起后,她表现得和朋友时期也没有太大差别。苏唱不是一个很急切的人,但她发现自己感受不到于舟想要拥有自己的欲望,甚至刚开始时,于舟对她,比表白前还要更冷落一点。 她的朋友对自己表现出超过的态度,她没有生气,没有吃醋,而是忐忑地来问。假如自己加上昭昭的微信,跟她聊天,于舟真的就一点都不介意吗?她的占有欲呢? 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更多细节,比如说,那天于舟问她,可不可以公主抱她,理由是,电视里都这样的。而自己反问她,那你能抱得动我吗,于舟当时的反应是,没有料到苏唱会这么问。 这一个比线头还要小的细节折磨了苏唱有一阵子。因为她在猜,于舟用她来对比电视情节的时候,是不是在对比一个男生,否则为什么没有想过,两个女孩子是否能抱得动这件事,应该是相互的呢? 没有欲望、没有醋意、没有意识,让苏唱忍不住怀疑,于舟究竟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 是不是真心喜欢这个身为女性的苏唱。 不是认识了一个玩得来的漂亮姐姐,而是一个准备共度余生的伴侣。 世界上最经不起复盘的,便是委屈。 苏唱呼出一口气,胸腔的空气都有些稀薄,最后她哑着嗓子低声问:“粥粥,你想清楚了,真的喜欢我吗?” 这话问得很没有自尊,但苏唱心底已经酸涩到无法措辞得更体面了。 “我们,是不是退回朋友,你会舒服一点?”她转头,看向于舟。 于舟呆呆地望着她,眼睛一眨,眼泪就滚了下来。 第56章 再一眨眼,又是两行眼泪。 于舟不想哭,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多难受,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她不太能思考,满脑子都是——苏唱提分手了。 因为不想给微信,因为自己刚刚问的冒犯她了,还是因为一直以来,自己做得就不是很好呢? 她一哭,苏唱便心疼了,想要开口:“粥粥。” 于舟却没看她,抬手把眼泪擦了,吸吸鼻子,说:“如果你想分手,我可以。就,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好,怎么都行,我都可以。” 说得尽量温柔,但却令苏唱猝不及防停住动作,呼吸也被攥了一把。心里的海浪猛地打过来,差点将沙滩淹没。 “可是,”于舟泪眼朦胧地低着头,声音隐隐颤抖,“如果我们分手,我没办法再做回朋友,可能你觉得,我们还没发生什么,但是……” 苏唱心里燃起微弱的火苗,等待她的后话。 于舟有些难以启齿,只能盯着地面,鼓足勇气说:“但是,我已经想过很多次莫吉托之后的事情,所以,对不起,苏唱,我没办法做回朋友。” 她不会对朋友这样的,她们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劫后余生,苏唱的心脏仿佛在被针灸,密密麻麻地疼,也密密麻麻地舒服。原来她想过, 原来她知道朋友和恋人不一样。 于舟红着眼睛,没克制住,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粥粥,”苏唱倾身靠过去,握她的手,“不哭了。” 于舟却因为这句近似哄人的语气忽然失控,她再也忍不了,捂着嘴委屈地哭出声:“为什么要分手啊?” 她眉头堆得小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尽量不失态地望着苏唱,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你不想给微信,你跟我说,我不会勉强你什么的。”思绪乱七八糟,于舟顶着濡湿的鼻腔,很轻很轻地说。 说两句就用手背擦一把眼泪,气息哆哆嗦嗦,肩膀都抖起来了。 苏唱心疼得不行,抱住她,也红了眼眶:“不是因为微信,粥粥。我介意的是,你好像并不在乎别人接近我。” “怎么会不介意呢?”于舟在她的颈窝里哭,“我也很难受啊,昨天火锅跟我说,我就很难受了,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是吗?”苏唱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哽咽,“你有难受吗?” 心脏麻麻的,涩涩的。 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情绪,又酸,又疼,却又踏实,像在被掠夺,又想被掠夺更多。 “有啊,”于舟抽泣着说,“火锅说她可能对你有意思,我当时就很难受,但我又想,火锅每次谈恋爱猜别人的想法都猜错,可能这次也看错了呢。今天收到昭昭的微信,我想了很久,一开始想要不绝交算了,冷静一会儿再看看她的话,又好像也没有那种意思。” 第87章 她顺顺气,狠狠吸一把鼻子,磕磕绊绊地跟喜欢的人倾诉:“然后我又想到她确实可能是弯的啊,你不知道高中的时候大家都说她跟刘小圆互相喜欢的,刘小圆是女的是个t,我就在想不会吧,后来我又想到她跟她男朋友之前都快谈到结婚了,而且她是事业型的那种,万一她只是觉得你看着特别有能力,想扩展一点人脉啥的呢,如果真有不好的,她也不会问我吧。” 苏唱安静地听完,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于舟仍在啜泣:“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所以想着要不问问你吧,你一般就会说忙啊没空,然后我就正好拒绝她了。” “这样啊……”苏唱心里的不安下去了,搂着她轻声哄。 “你说她什么意思啊?”于舟离开苏唱的肩膀,眼泪汪汪地望着她。 苏唱眨眨眼,抬手帮她将眼泪擦掉:“我不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在意的,难过的,是你的态度。” “你刚刚生气了?”于舟落寞地看着沙发,“我只是不想干涉你,我觉得,别人想跟你来往,你是当事人,我得尊重你的想法。” 她们俩还没有在一起太久,她不认为自己可以帮苏唱做主,她也不确定,这算不算一种越界。 第一次谈恋爱总是青涩,像在用量杯调试剂,多一毫升、少一毫升都担心比例不对。于舟不明白,其实俩人做朋友时,自己还挺勇敢挺坦荡的,但越爱越胆小。 后来她才想清楚,其实每个人都这样的,因为爱情本就如此。 爱情总让人瞻前顾后,进也丈量,退也丈量,好也慌张,坏也慌张。 暧昧时,她们是一周几次精心准备的见面,她可以派出最好、最拿得出手的于舟去赴约,可爱人不同,她们要适应的是亲密无间的距离,像在二人身边猝然点亮一盏灯,意味着优点和缺点通通无所遁形。 总担心对方对自己的前期了解不够,知道本来面目后,会不会不喜欢了。亲密关系的形成,不止是物理层面的“脱衣服”,更是心理层面的。 “粥粥,”苏唱摇头,“你还没明白吗?从我跟你在一起开始,我就希望你干涉我。” 对于苏唱来说,建立关系,就意味着许可。苏唱不需要在于舟身上找尊重,她需要于舟爱她。 “我希望你对我有分享欲,有占有欲,不是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无所谓。如果你这么不在意,我很难说服自己,你是真的喜欢我。” “我喜欢啊,我怎么不喜欢,我喜欢得要死了,”于舟急了,把话低下去,又泪眼婆娑地抹眼泪,“其实我每时每刻都想找你,每天都想你只跟我一个人讲话,我经常想问你在做什么,但我怕你嫌我烦,怕你觉得我腻歪,怕缠太紧,我怕你觉得说,于舟之前不是这样的啊,她怎么谈了恋爱就像没事做一样,像小孩子一样。” “我有时候刷到那种相处之道的帖子,人家说彼此独立的感情才能更长久,要适当给予空间,不要把爱当枷锁什么的,也觉得特有道理。” “好烦啊真的好烦,我还不敢跟你特别亲,不敢跟你那么快做,我觉得我现在就喜欢你喜欢成这样了,万一做了我更离不开你了怎么办呢,万一你那时候觉得,于舟也就那样。” “也没有很有意思,也没有很有趣,也没有很聪明,还挺无聊挺笨的。” 她越说越难过,用掌根揉揉鼻端,瓮声瓮气地吸鼻子,又用手背揉着眼窝,在湿漉漉的晕头转向里把想过的话一一说出口。 恋爱怎么这么烦呢?但真让她不要了,她又不甘心,她还是想要,哪怕患得患失,也更怕后者。 苏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里又是疼,又是软。有些感受是共通的,她也曾经历过,她很明白。 或许这才是恋爱的真谛,她们一起探索从未有过的隐秘感受,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她们被爱情选中,不幸又有幸。 苏唱没再说劝慰的话,只是俯身将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三两下解锁之后,递给于舟,说:“录你的指纹。” “再录一下人脸。” “我的支付密码是921123,我妈妈第一次通过b超看到我的日子。” 于舟有点愣,她这是…… 苏唱抬眼,轻柔而清晰地说:“所以你现在知道,我做好什么样的准备了吗?” 第57章 于舟又一次被狠狠戳中。 不是心底发麻,是整个人都发麻了。 她“哦”一声,拿过来,眼里有泪,手上有汗,所以无论录指纹还是人脸都不是个好时机。她把手机握在手里,问苏唱:“那我的额度是多少啊?” “扑哧。”苏唱又被逗笑,想起当初那个问“两张都给我吗”的小姑娘。 她意有所指地说:“这次的票,两张都给你,所有都给你。” 啊……于舟心里的小人儿在捧心,扭扭曲曲地无声尖叫。 苏唱看着她,小鹌鹑哭得汗津津的,明明之前才说过不想看她哭了,但见于舟哭得最厉害的一次,还是因为自己。她捏捏于舟的耳垂,在心里轻声问于舟,那你的可以都给我吗? 在意,凝视,欲望,爱情都给我。 但她什么也没说,抿一下嘴角,不忍心再对于舟提要求。 她彻头彻尾地体会到了爱情里的保护欲,在一个周日的晚上,哪怕她手机里的工作刻不容缓,但她允许挂着泪痕的于舟捧着它玩。于舟没有急着干别的,而是翻苏唱的相册,一张一张看她生活的痕迹,相册很少,有些排班表的截图,然后她发现苏唱偷拍过她两张。 第88章 嗯???瞳孔地震,什么时候? 她放大仔细看,一张自己在炒菜,被呛到了,弯腰在一边yue,手里还拿着锅铲,一张应该是二楼往下拍的,自己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脊背缩着,放大看头顶还有点油。 五雷轰顶。 “能删了吗?”她绝望地问苏唱。 苏唱看一眼:“很可爱啊。” 可爱个……于舟把不礼貌的话咽回去,瞬间不伤心了。 她表情复杂,但皱起来的鼻翼在苏唱眼里看着更有趣了,头发被哭得有一根刘海翘起来,落地灯的暖光很充足,像在用力孵化奶糖。 苏唱忍不住靠过去,于舟心有所感地回头,苏唱若有所思地眨眼,既然她刚才说想过…… “可以不喝莫吉托了吗?”她轻声问。 “不行。”于舟捂住自己的嘴。 苏唱欲言又止地吸一口气,又这样? 于舟也很委屈,眼眶瞬间就红了,怎么会有人刚哭完就想亲她啊,她知不知道嘴边有眼泪还有鼻涕,谁也不能破坏她的初吻,苏唱也不行。她抱着苏唱哭:“我要等莫吉托,我真的要。” 人哭过之后通常就脆弱得不行,她很奇异地悲从中来了。 气息微动,苏唱的锁骨颤了颤,笑着说:“好好好,可以。” 这是苏唱第一次说“好好好”,要把于舟心尖儿都哄化了。于是受宠爱的小鹌鹑学会了得寸进尺,在爱里耀武扬威,因为,刚刚苏唱说了,她可以任性一点,可以不懂事一点。 “我的初吻要很漂亮的,要有音乐,有灯光。” “嗯。” “我还要提前吃口香糖,你也要。” “好。” “你现在就找一家,明天晚上来公司接我。” “不是你请我吗?”苏唱讶异地轻声问。 “你别管。” 苏唱搂着软软的热源,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于舟以为,苏唱会约在一个酒吧,老调老桌氛围拉满,但并没有。苏唱很随意地带着她走过酒吧街五彩缤纷的门脸,来到一个不起眼的窗口面前。连座都没有,招牌也是随便写了个mojito。 数十瓶高矮胖瘦的酒放在架子上,店主就一个人,懒洋洋地都不怎么应客,偶尔有从酒吧出来透气的,或者在隔壁理发店之类的深夜打工人过来,都不点单,只伸手在窗口的木板上敲一敲,一两分钟后,老板递出一杯莫吉托。 “为什么是这里啊?”于舟不解地问。 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情调啊。 苏唱牵着她的手,说:“我找了很多地方,但只有这一家,是只卖莫吉托的。” 哪怕门脸很小,但它只经营这一样。这说明了两件事,第一,它家的莫吉托一定很好喝,苏唱想让于舟尝到最好的,第二,苏唱希望于舟只喝莫吉托。 假如莫吉托代表的是初恋,那么苏唱不想于舟的酒水单里再有别的。 话没说得很明白,但两个人心照不宣,因此鸡尾酒还没有下肚,于舟就觉得足够甜了。 她在路灯下看苏唱一眼,然后走过去点单,说:“一杯莫吉托,谢谢。” 她俩一杯就行。 晶莹剔透的澄澈,沁人心脾的薄荷,凉意十足的冰块,甜得冒泡的雪碧,还有淡淡的让人上头的酒精,真的就是初恋。 于舟咬着黑吸管,跟苏唱曼步在街头。又从灯红酒绿中走过,苏唱也就着她的吸管尝了一口,然后赞赏地说还不错。 走到一条小巷前,俩人都默契地停住脚步,于舟看苏唱一眼,然后往巷子口去。 于舟觉得自己的幻想仍旧被满足了,灯光是招牌闪烁的霓虹灯,音乐是酒吧里溢出来的钢琴曲,她心上的月亮清冷地站在路灯下,光笼罩着细细密密的浮尘,像将她投影到于舟的面前一样。 虚幻、美好、如置梦中。 心被怂恿了,开始敲击她的呼吸,苏唱真的给了她一个终身难忘的初吻,藏在热闹酒吧街的一条隐秘小巷里,藏在人群的背面,藏在明目张胆的销声匿迹。 于舟所有脸红的时刻都在等待拥吻。 苏唱带着木质的香水味偏头靠过来,真正开始亲吻她。 温柔而青涩,先是从嘴角开始,她能闻到彼此呼吸的味道,原来喜欢的人连呼吸都是甜的,跟能品尝到似的。 于舟能感觉到苏唱的睫毛在自己脸上投射出的阴影,水波一样,一晃,又一晃,最终她垂下眼帘,进攻就此开始。 女孩子的爱情像什么呢?于舟认为像不吵不闹的水,时而让人解渴,时而给人洗涤,不懂水性的时候,也会让人窒息,但假如你将自己变成一条鱼,你能获得充足的养分和自由。 于舟在莫吉托味的水里把自己变成一条鱼,她不需要学会摆尾,只用依靠本能。 耳朵眼仿佛被堵住了,她又有一些窒息,麻意自唇舌到耳道再至心底。 像被人用细嫩的羊毫一笔一划地扫。 修复古物一般修复于舟从未有过的感官。 修复的时间不长不短,苏唱先离开,然后抿抿自己的嘴唇,先是看了看地面,然后才看向于舟,她在害羞。 于舟心跳如雷,嗓子都有些瘫痪了,她看向旁边,抬起手,无意识地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角。 擦完才发现苏唱盯着她,呃……这个动作好像不太妥当。 第89章 她赶紧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嫌弃你。” 苏唱轻轻一笑,于舟尴尬地按按自己的耳朵,说:“不知道为什么,耳朵有点痒。”苏唱帮她看了看,然后俩人又牵手出了小巷。 重返人间,嘈杂争先恐后地挤进耳朵里,好像刚才为了她们两个都回避了。 “你为什么会接吻啊?”于舟抿着吸管,跟她慢悠悠地走。 自己之前还上网搜过,但还是不会,可苏唱很会,张弛有度,进退得宜。 “我……”苏唱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亲过?”于舟瞄她。 “没有,”苏唱想了想,“不过有时候配音会配吻戏。” “啊?”于舟紧张了,“你们配音会真亲吗?” “不会,”苏唱温柔一笑,抬手,“亲虎口。” 她的手背就停在于舟面前,于舟端详了会儿,凑上去,浅啄一口她的虎口。苏唱痒得收回手,笑了,继续牵着她。 于舟喝了会儿酒,突然觉得不太对:“那你刚才把我当虎口啊?” “没有。”苏唱蹙眉。 “是吗?我比虎口好亲?” 苏唱欲言又止,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她没想过有人会和虎口争高低。 于舟“扑哧”一声笑了,哦,原来也有苏唱哑口无言的时候,那么刚才自己略逊一筹的表现可以扳回一局,她晃晃苏唱的手,俩人往停车场去。 第58章 那天苏唱送她回家时,在车上又亲了一次,于舟主动的。 只此一次,她便沉迷于这个“新活动”。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苏唱几次想要完成接吻这个“仪式”的原因,在于划清朋友和恋人的界限。 因为接吻这件事太像爱情的微缩景观,她们交付与接纳,她们追逐与回避,她们依依不舍,她们急功近利。 后来她们很多地方偷偷接吻,比如电影院灯光刚暗下来的时候,比如等位等到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冬天在只有路灯的小街,于舟把苏唱衣服上的帽子立起来,自己的也戴上,然后躲在帽子里亲她,两个人呼吸相对的时候,她们毛茸茸的帽子也在接吻。 还比如在海洋馆,底下的海豚亲吻驯兽师的手心,于舟像海豚一样亲吻苏唱。 她终于将“获得”这件事变作实感,她每想得到苏唱一次,每想论证苏唱爱她一次,每想品尝爱情一次,就会和苏唱接吻一次。 刚开始很满足,但时间会在“满足”前面,写上“不”字。 苏唱仍然是最体贴的女朋友,只要没有工作,便会来接她下班,随后两个人看电影、散步、牵手,如果是工作日,苏唱会将于舟送回出租屋,周末,如果俩人都没有加班项目,于舟会留宿。 一人一间房的留宿。 于舟也是天底下最勤劳的女朋友,打扫房间和买菜做饭都不在话下,还学会了怎么按照苏唱的习惯帮她将衣服按照颜色分门别类,以及按照材质预约哪种类型的干洗。 每次于舟索吻,苏唱总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认真地亲她,有时右手手机都没放下,左手就捧上她的脸了。吻完后,她抿抿湿润的嘴唇继续工作,纤长的手指敲击屏幕,一言不发地回微信。 于舟靠过去,蹭蹭她的肩膀,苏唱侧脸看她,于舟眨眨眼,苏唱靠过来,第二个吻。 可于舟没那么认真,她匆匆结束,就跑到楼上,关门给火锅打电话。 “你意思是,你俩亲了,但只亲了。”火锅听完她颠三倒四地倒豆子之后,下了简短的结论。 “差不多。”于舟来到阳台,趴在栏杆上看花园水系。 今年冬天挺暖的,到室外也不大冷,反而很清凉透气。 于舟跟火锅说,其实在亲之前,苏唱还挺主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亲完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她看小说啊,电视啊什么的,情难自禁会上手,但苏唱都没有,规矩得像有人拿戒尺在旁边盯着。 她俩莫吉托了一下,然后就,只莫吉托了一下。 “不是,当初不是你跟人说,不想太快嘛?”火锅搞不懂她,对着镜子拔眉毛。 “对啊,”于舟嘟囔,“但我俩说好了,喝了酒就ok了啊,她现在一点子想法都没有。” 火锅大笑,两个字:“哦豁。” “玩脱了姐。” “我没玩,”于舟转身,背靠在栏杆上,踢踢脚上的拖鞋,很低落,“谁玩了,我是认真,好不好。” 嘶……火锅皱眉:“你有没有想过,唱姐是0啊?” “啊?”于舟咬手指。 “她不1你,你1她呗,多大点事。”还打电话来污染她,火锅眉毛都拔红了。 站了一会儿,寒气来了,于舟打个冷战,进屋盘腿坐到床上:“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我觉得她对我没兴趣了,会不会冷淡了啊?我听说热恋期也就半年吧,我俩暧昧得有点久,搞不好过了。” 火锅望天想想:“不至于吧……” 不然也太惨了这。 “那你说为啥?” “你女朋友!”火锅咆哮,“你俩do不成!你问我!我能上你家给她做个专访去啊!” 别凶别凶,于舟顺着电话线给她捋毛。 挂断电话,于舟上网搜“在一起多久之后是***的最好时机”,*号部分替换了几个关键词。然后又搜“如何测试自己对另一半是否有吸引力。” 第90章 结果都好辣眼睛。 她下楼,到冰箱里拿一瓶草莓酸奶,一边喝一边走到沙发旁,坐到地毯上,三两口喝完,瓶子被吸得呼噜响,苏唱在响声中看向她,她望着苏唱又吸一口。 腮帮子都嘬疼了。 苏唱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喝完了,要扔吗?” 伸手打算接过来,垃圾箱就在苏唱旁边。 于舟递给她,苏唱随手扔掉,又低头看手机。 我靠,于舟心底轻轻一震,她没看自己啊?以前如果自己吸成一幅鸟样,她多半会觉得有点可爱的。她心里头有点事了,坐在一旁观察苏唱,穿着薄线衫和修身的牛仔裤,笔直的长腿勾着拖鞋,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这个形容词有点匮乏,于舟决定以作者的身份重新形容。她的手腕和脖颈自衣服中伸展出来,白皙里透着遮掩的阴影,衣袖偶尔挨到她的腕间,若有似无的,仿佛都缠绵于下一次相会。 “你很忙啊?”于舟倾倾身子,手握着自己的脚腕,问。 她忽然思考,自己的吸引力在哪里呢?是,在苏唱眼里可能是挺可爱,毕竟她也觉得自己挺可爱,但她没有带钩子的嗓音,说话大剌剌的,又直白,一点也不会运用什么气声。仪态也没有苏唱那么漂亮,苏唱随便坐着,就像一幅画。 那要这么说,苏唱没想法,也正常。 苏唱侧脸,轻声回她:“怎么了?想要去哪里玩吗?” 于舟鼓鼓腮帮子:“不是,你要是没事干的话,咱俩聊会儿。” 聊会儿?于舟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约时间相谈,通常是有什么说什么,苏唱不由有些紧张,将手机放下,手腕搭在二郎腿的膝盖上:“你说。” 哎……就是这个动作,好漂亮啊,连微微侧头的弧度都跟明星接受专访似的。 于舟仰头望她,顿了三四秒,上前:“你这个项链有点漂亮。” 她一条腿曲在沙发上,一条腿站着,靠得很近,垂下手拨弄苏唱的吊坠。 苏唱本能地往后靠了靠,然后抬眼看她。 “喜欢?给你。” 她偏头,示意于舟可以直接摘。 是喜欢啊,想要的也不止是这个。于舟戳了戳吊坠,又戳了戳吊坠旁边的锁骨,撇嘴盯着她。 “到底怎么了?”苏唱揽她的腰。 于舟顺势坐到她身上:“今天挺黑的。” “?”然后呢? “我对你有点想法。” 苏唱轻轻提了一口气,抿住嘴,耳朵就红了。 她抱着于舟,用比月色还薄的嗓子问:“什么想法?” 于舟没说话,戳吊坠的手下落,戳了戳更软的地方。 夜晚是很黑,尤其当灯也关掉的时候,月亮在云层中,或许也会觉得透不过气来。月亮的残缺不是本身的不圆满,而是光需要阴暗面,人也需要阴暗面,才能生出长短各异的情思,不同的是,月球的暗处,是光的折射,而人的阴影,由欲望投射。 于舟躺在黑暗里,沙发上,落地灯也关了。 她摸到了一片柔软的心,比柔软更柔软,它从未被人涉足过。 而有一只手,刚才捏着手机打字的手,回馈般自于舟的家居服下摆进入。 于舟的花园里有两只小兔子,来人蹲下,温柔地抚摸它,一只,和另一只。她小心地触碰软软的脸庞,和红红的,小小的嘴唇。 苏唱在耳边克制而绵长的呼吸像在讲话,她说,她也有兔子,她们互相观察对方的,无论长得好还是不好,都令人激动不已。 因为她们遇到了同类,而同类都有的东西,如果仍然那么有吸引力,这说明,吸引彼此的并非这件东西本身,而是此刻一起颤动的灵魂。 于舟呼吸起伏,不敢看苏唱,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电视屏幕,里面倒影着两个人。 和两个轻轻颤动的相拥的灵魂。 第59章 小兔子说,要自由,要解除束缚,才能变得更乖。 于舟感到自己锁骨下方都变得凉凉的,她用抱枕捂住自己的脸,黑暗变得更黑暗,手中的触感也更加明显。 像有小栗子的水气球,又更像一颗糖,有一大部分化了,很软,有极小的一部分还没有。 心底回荡着风声,雨声,雷声,轰隆隆倾盆而下,她快要窒息了。 红着脸闷声问苏唱:“好了吗?” 瓮声瓮气的,而苏唱在耳边也声如细雨:“你呢?” “那再十秒,我要喘不过来气了,你先把手拿开,我再把抱枕拿开。”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在这种事情上数秒,也不会有第二个人险些被自己拿的抱枕捂死。 苏唱笑着将抱枕拿开,抱住她,四只小兔子现在挤到一起了,终于上岸取暖,二人都发出了舒服的叹息。 随后她们拉开距离,望着彼此,脸颊粉得像是醉了,也醉晕晕地将各自的衣服放下来。 于舟手背搭在眼睛上:“别看我。” 苏唱抿着嘴角笑:“哦。” 她起身,坐在沙发上,伸手把落地灯打开,又拿起一个橘子问于舟:“吃吗?” 于舟趴在抱枕上点点头,苏唱没看她,专心致志地剥桔子。 耳后还有未散的鸡皮疙瘩,颈边还有红晕,但她的动作很雅致,很正经,令这副场面反正生出了别样的张力。 第91章 于舟默不作声地接过她的桔子,默不作声地吃,吃完她说:“我先上去了。” “嗯,我再工作一会儿。”苏唱用湿纸巾擦手。 于舟软着脚腕穿鞋上楼,尽量镇定,但她慌得一批。她发现自己在这种事上又菜又爱玩,明明是她先逗猫惹草的,被按在沙发上后就阵脚大乱。 手都在抖。 还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脑子里打转,妈耶,那可是苏唱的那个那个耶,她刚刚看她剥桔子,脑子都不干净了,全在想象别的东西的样子。 她咽着喉头回卧室,洗澡时发现了一点异常,但她不想说。 不过,这算一个好的开始。 纯情的小鹌鹑,开始了她的探索欲望之旅,跌跌撞撞,却也一步一个脚印。 她不知道苏唱是怎么想的,她俩步调好似又一致了,类似表白之前的那段时日。于舟发现她和苏唱其实是一类人,她俩都非常需要明确,但明确过后,又都十分有耐心。 不知道是所有女孩谈恋爱都这样,还是只有苏唱这样,总之让于舟很舒服。 像在雨中撑伞的同路人,外面坑坑洼洼路湿湿,她们不想沾湿鞋袜,又贪图远处的风景,因此她们共同撑着伞,踮起脚尖试探。 她们有了另外一个暗号,叫“聊一聊”。 意思是腾出时间,来关爱关爱各自养育的小兔子,摸一摸,偶尔也会以嘴唇慰问。这是她们逐渐展开不堪欲望的第一步,但并不丑陋,因为兔子很漂亮。 于舟学会了在爱情里伤害对方,她有时会刻意收紧手指,欣赏苏唱猝然失控的表情和气息,有时甚至会咬一下。 当她发现自己的这个心理时,很吃惊,因为从小到大她都被称赞人很好,从未有过恶劣伤害别人的行为。后来她才意识到,在爱情里,人人都是一体两面,她们不仅要在对方面前做天使,也要在对方面前做恶魔。 她们因为爱一个人,变成最好的那个,也变成最坏的那个。 快2月,苏唱给于舟递来旅游的邀约,理由是快过春节了,她们将短暂分离,她想跟于舟出去玩一玩。 于舟开心死了,殷勤地做攻略,由于她不能请假太久,俩人便找了个江城远郊的山谷里泡温泉。这个山谷是比较大的旅游品牌联合开发的,虽然新开放不久,已经有挺多人慕名前来。 两旁是只剩光秃秃石头的群山,国道宽而干净,配上蓝天白云也别有一番风味。于舟坐在副驾驶,担心苏唱困,全程没睡觉,时不时掏出手机找好听的歌,或者拍一两张好看的云朵。偶尔停下的时候,她会喂苏唱吃东西,苏唱把脸递过来,于舟把剥好的桔子瓣或者牛奶的吸管递过去,投喂到她嘴里。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于舟很满足,苏唱的眼神也告诉她,很喜欢。 苏唱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她和于舟像是一体的,自己负责带领于舟到达目的地,而于舟负责照顾她的疲惫的精力,也提醒她看沿途的风景。 于舟偶尔也使坏,等待加油时她把特辣的辣条递过去,苏唱本能地张嘴接,嚼几口后睁了睁眼,抿嘴,微蹙眉头看着于舟。 “哈哈哈哈。”于舟捧腹大笑,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又把牛奶给苏大小姐奉上。 如果苏大小姐还是不开心呢,她就再送一个亲亲,这下稳赚不赔了吧。 可苏唱没反应,手指敲着方向盘排队。 “如果你原谅我,就揉揉我的头。”于舟提出选项。 “不原谅呢?”苏唱吸吸被辣得有点痒的鼻子,清冷道。 于舟嘿嘿笑:“那就把刚才那个kiss还给我。” 苏唱笑了,于舟也笑,把她的手拿起来,在自己头上胡乱撸两下,软软地找台阶:“原谅了。” 苏唱捧着她的脸,倾身过来想要细细地亲吻她。 后面响起尖锐的喇叭声,俩人同时笑了,鼻尖对着鼻尖微微一蹭。 于舟已经会很熟练地操作苏唱车的中控台了,加好油,眼看着快到了,她关掉音乐播放器,然后对着攻略跟大小姐报备:“等下你进a1停车场,别转错弯啊,那个离我们订的酒店最近,然后要走一段路,大概800米的样子吧,可以提前预定摆渡车,不过我们行李不多,走过去吧。” “摆渡车现在还能定吗?”苏唱打着方向盘,看后视镜。 “啊?”于舟愣了两三秒,随即眯眼,“800米你都不想走啊?” 她震惊了,真是身娇体贵啊。 “不想。”苏唱很直接。 “理由呢?” “不想。” …… 于舟动了动牙齿,忍住 ,打电话给酒店让派人来接。 和苏唱出来旅游体验一点都不好,她不爱走路,上摆渡车后先要了一份山谷内的地图以及谷内摆渡车停靠的各个站点,对周边的小店也没有多少兴趣,于舟每次钻进去,她总是一句:“嗯,买。” 她还对住宿环境和吃的要求极高。 于舟又一次发现了自己和苏唱的区别。 她是旅游,苏唱是度假。 旅游是在有限的时间和金钱限制内尽量欣赏更多风光,而度假则是换一个环境放松,尽量享受更多服务。 于舟说不如跟火锅出来玩,苏唱还生气,表现为低头回手机消息不理她。 于舟瞄她一眼,给火锅发消息:“我又把唱姐惹生气了。” 第92章 “?为毛?” “我说她不如你。” ……火锅发过来一个五雷轰顶的表情:“我没得罪你吧。” 于舟忍不住乐出声,苏唱没抬头眨眨眼,更沉默了。 于舟清清嗓子放下手机,花了十五分钟哄苏唱,她说她就是穷游惯了,总觉得多玩多跑两个地方才够本,以后一定改正,学习有钱人的享受方法。 说完觉得有点好笑,反省自我的改正方法是学做有钱人。 苏唱看她一眼,没说话,但在吃完饭出门逛街的时候,主动说:“这个帽子不错,你要看看吗?” 于舟的心一下子绽了个小泡泡,两个,三个。 后来每次出门,她都要买一顶帽子,她总是记得当时苏唱站在冬天的阳光里,问自己要不要那顶帽子时,自己的心情。 那时,她觉得,就这样慢慢靠近,一定可以天长地久。 第60章 温泉酒店在山谷的尽头,整个山谷修得像一个小型的古镇,沿着蜿蜒的溪边错落分布古宅和中式别墅,开发商财大气粗,引进了许多网红店铺,也邀请了不少大v或者小明星来游玩以作宣传,路上时不时能看见有人举着手机支架直播,每次镜头带过来,于舟都捂脸。 于舟又在苏唱的“嗯,买”里起了坏心思,她带苏唱去看开放商的地产项目,售楼处就在游客中心旁边,致力于打造商住一体的旅游小镇。 “哇。”于舟看着精致的沙盘,挽着苏唱的样子,觉得自己特别像视频短剧里小人得志的反派。 她故意说:“这里的房子好漂亮。” 苏唱也扫一眼沙盘,然后拿起旁边的宣传册看。 老天奶,她不会这个也想买吧,离谱了哈,于舟见有销售过来,赶紧拽苏唱:“走走走。” 但不得不说,跟有钱人出行是爽,感觉想要的都能得到。21岁的于舟很有少女心,她真的觉得,苏唱可以给她摘星星。 酒店是当地最好的一家,新中式,高端大气的厅堂和颇有设计感的回廊。办理入住时于舟偷偷看苏唱的身份证,哈哈,这么好看的人身份证照片也一般,她瞬间平衡了,背着小背包跟经理到房间,管家将她们的行李放好,仔细讲解房间的各项物品和能够提供的服务,询问是否要将温泉水放好,晚安甜品的种类,以及是否要开夜床。 于舟打量这个房间,精致的大套房,比图上还要漂亮些,咖啡色的木质装修,外间是客厅,连着室外院子,里面是大床房,再往里走则是温泉区,干蒸室和汤泉池分开,汤泉池是半开放的,高高的围墙圈住午后的阳光。 respect。于舟对人民币肃然起敬。 她坐到沙发上,把小包包卸下来:“我在泰国都没住这么好。” 她看看大床房,想起当初在电话里,苏唱说要跟自己出去旅游的时候,竟然恍如隔世。 然后她给自己削水果,又看看欢迎卡上的“苏女士于女士”,觉得跟结婚请柬似的,她老土地问苏唱这个可以带走吗?如果带走了酒店会不会觉得她连张卡片都不放过。 苏唱说不会,没有人注意这个。 于是她乐颠颠地装进背包里,想要留个纪念,还特意放到最里层,怕弄皱了。 抬头见苏唱眉目温温地望着她,眼神里很爱她。对方珍惜自己的举动总让人心软软,连苏唱也不例外。 晚上她们开了一瓶红酒,是于舟以前准备给苏唱的生日礼物,度数不高,所以也不妨碍她们泡温泉。 于舟过来的时候,苏唱已经在泡了,夜色如纱,雾气升腾,她的轮廓掩映其中,虚幻得像个倒影。有时于舟觉得,苏唱就是月亮在人间的倒影,尤其在水里的时候,眉目清冷得仿佛捞一把就要碎了。 苏唱抬眼,见于舟裹着浴巾,背对着自己下水,肩膀沉下来的时候,浴巾飘到水上。 她捞起浴巾放到池边,然后自水里走过来,波纹一浪一浪。 她们在水里拥抱,接吻,偶尔抬头看看月亮,偶尔低头吃点点心。 于舟跟苏唱说这瓶酒的来历,苏唱的睫毛好似被水雾晕染,眼眶隐隐发红。 “苏唱,”于舟缩在苏唱的怀里,苏唱从后方揽着她,听她软软地叮嘱,“我听说喝酒不能泡温泉,如果我醉了,你要救我。” “嗯,”苏唱带着酒意笑,“我不会醉吗?” “我不知道,”于舟有点晕,可能泡得有些缺氧,“但我觉得,你醉了也会救我,你永远都会救我。” 苏唱亲吻她的耳廓。 “我也会救你的。”于舟转过身,搂住她的脖颈。 她们越来越懂两个女人的相爱,彼此依附,互相攀爬,她们是彼此的蔓藤,也是遥遥相望的月亮与小舟。 月亮将小舟抱进屋里,莹白的小舟在月亮的注视下好看得惊人,也许是沾了水的缘故,灵动而有生命力。 苏唱将她擦干,亲吻也附上,吻到她的腿窝,她痒得笑着缩回腿。 但她的脸上有不正常的酡红,和触手即烫的温度,苏唱觉得不大对,轻轻摸她的脸,呢喃:“粥粥。” 于舟迷迷糊糊地应她,叫她:“苏唱,苏唱。” 苏唱贴她的额头,心头一紧,将浴袍给俩人穿好,打电话给前台:“有体温计吗?我朋友好像发烧了。” 于舟在被子里睡得很乖,尽管呼吸还是沉,酒店送来温度计,看着苏唱量了,38.5,果然发烧了,又找来医生,问题不大,应该就是着凉了,给她开了点退烧药,询问之前饮酒的时间之后,让苏唱按医嘱用药。 第93章 苏唱关上门,沾湿的头发挽起来,没敢耽搁地照顾于舟。 先烧上水,仔细看完禁忌和用量之后,把于舟抱起来喂药,然后去卫生间沾湿毛巾,给于舟物理降温。 于舟睡了会儿就醒了,病情还好,但心理防线脆弱了些,要苏唱抱着她睡。 苏唱便抱着她,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苏唱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试探温度有没有降。 这一夜兵荒马乱地过去,第二天于舟也没有力气。餐饮部送来早餐,苏唱一口一口喂她喝粥。 于舟眼皮肿肿地看着她笑,带着鼻音说:“我以前都没想过你会这么照顾我欸,有点喜欢。” “可以喜欢照顾,但不可以喜欢生病。”苏唱又舀一勺粥,吹一吹,喂到她嘴边。 “哦。”于舟嗓子哑哑地答应,但她舍不得苏唱照顾她,昨天都没睡好,时不时还起来换毛巾,所以她会减少生病,毕竟她是全天下最不让人操心的女朋友。 下午依然是养病,于舟对自己作废的攻略很怨念。晚上,她的烧退了,又睡了一天,人就不大安分了。 她被苏唱抱着玩手机,闭目养神时摸着苏唱怀里的柔软。 苏唱什么也没说,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坐起来回工作消息。 12点过,于舟还是睡不着,她想让苏唱好好休息,便背对着她侧卧,闭着眼睛在自己脑内小剧场。 但她忽然听到了异样的动静。 她听到了身后月亮的低吟,没有声音,只是错乱地编织着呼吸。有一只手,轻轻地碰着于舟的背,好像是无名指,很克制,但又忍不住地触碰一两下。 另一只手,在苏唱自己从来没有被人肖想过的地方,在山谷的溪流间,在月亮的隐匿之处。 触碰于舟的左手在不自觉地画圈,探索苏唱的右手也在犹豫不决地画圈。 于舟在恍惚的意识里,见到了仙子下凡。像小时候看过的剧情那样,高高在上的仙子对人间产生好奇,她偷跑到湖泊边,望着人间声色弄水嬉戏。 她将自己沉没,在快要窒息时浮出水面,不染凡尘的眉眼将向来平静的湖泊打碎,倒影里的山川星辰都乱了。 月亮,月亮,也有高高在上的凡心。 呼吸停住,于舟听见苏唱平复了大概一分钟,然后起身,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于舟没敢动,她背对着月亮的凡心,也在砰砰砰的心跳声中,直面自己的欲望。 第61章 于舟发现了苏唱的自我探索。 没有亲眼看到,但比目睹更撩人心弦,因为她呼吸的停顿、缓急,都在挑战一个作者的想象力。 她用声音,调教文字,在两个人想象力交汇的一刻,完成精神里那一声高昂的,情难自禁的吟诵。 于舟忽然明白,苏唱不是仅止于莫吉托,她和自己一样,从未在探索欲和占有欲上止步不前。只是,或许她在莫吉托之后,更加珍视于舟期待的完满仪式感,因此,想要一个最好的时机。 足够年轻的人们总将这件事看得郑重而神圣,她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在等什么,或许太阳要正正好,温度要正正好,湿度要正正好。 于舟和苏唱拥抱着,互相轻抚各自凹陷的腰窝和大腿外侧的时候,像在抚摸红酒的瓶身。 她们醒酒一般等待二人之间的张力被开采到最大化,以待时日再进行一场醉天醉地的狂欢。 因此于舟没有拆穿她,只是在第三天早晨,眼神和苏唱碰撞的时候,看看她的手指,默不作声地红了脸颊。 下午她们去溪边逛了会儿,没等天黑就回屋了,因为于舟还是有点咳嗽。 晚上吃过饭,酒店送来热茶,告诉她们下雪了。俩人搬了把椅子坐到院子前的回廊下,苏唱用毯子裹着于舟,抱着她,于舟的头枕在苏唱的肩上,说:“今年这么晚才下雪啊。” 一片一片鹅毛似的降临在院落里,压了枝头,又堆砌在石头缝里。这才下了几个小时,院子便银装素裹了。 于舟心里很满足,很充盈,她们在要分开的春节前一起看了一场迟到的大雪,哪怕俩人没有说话,只时不时喝一口旁边的热茶,也足够浪漫。 她忽然想问苏唱,她们能一辈子在一起吗? 又觉得太矫情了,毕竟俩人的相识与相爱还没有撑过一个四季,但她很想跟苏唱一起赏冬,追秋,弄夏,赶春。 “下一次旅行去海边吧?夏天去。”于舟说。 她想要告诉苏唱,自己至少已经想到了下一个夏天了。 “好。” “你冷不冷?毯子也给你。”于舟抽抽鼻子。 “不冷。”苏唱的话永远那么清冷,但对着于舟永远那么有温度。 真幸运,自己能听到苏唱的温度。 过了会儿,她感到苏唱摩挲了两下她的胳膊,轻声问她:“喜欢这里吗?还想要再来吗?” “嗯?”于舟想了想,“挺喜欢的,而且应该要再来吧,这次都没怎么玩。” 苏唱沉吟道:“你看的那个房子,宣传册带上吧,回去看看。” 她的意思是…… 于舟从她肩膀上起来,转头看她:“什么意思啊?” 苏唱见她紧张,笑了,眉眼温然,声音轻得似茶水里捞出来的:“不是喜欢吗?可以考虑考虑。” 第94章 “苏唱。”于舟伸手,捧住苏唱的脸,往中间一挤,做了个挺可爱的鬼脸。 苏唱拎了拎眉头,不解地望着她。 “你不要再喜欢别人了。”于舟认真地看着她说。 “嗯?” “我发现你虽然跟人有距离感,但是一旦跟人好,就什么都愿意给她,那可是房子啊。”于舟又把苏唱的脸挤得更紧一些,看她这个样子,没忍住又笑了,“还好我是个好人。” 还好是她于舟啊。虽然这里属于江城郊外,又在偏僻的山谷里,还是小产权,总价并不贵,但那可是房子啊。 “我是看宣传册上说,这里买下来可以托管,回去计算一下收益率,或许当作文旅产品投资也不错。”苏唱说。她经常跟着家里人投资,这个项目不算大,而且开发商的打造看起来蛮有前景,还能让于舟开心,一举多得。 “你不要解释,”于舟摇头,“你就是为了我,你就是我说喜欢,你就立马想刷卡。” “好,”苏唱被逗笑,“我就是为了你。” 于舟满足地叫了一小声,把苏唱揽过来贴贴。 “你还没有答应我。”于舟歪着头,又在她颈边缓声说。 “什么?” “你说你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听到了啊。” “大家?哪里还有人?”苏唱笑。 “我这就去堆雪人。” 话这么说,于舟却没动,只搂着她的腰,更粘她一点。刚在一起时的幼稚话怎么都说不完,语气太轻,白头到老的承诺也像个玩笑话。奇异的是,倘若很久之后再回头看,最轻的语气里,往往有最重的真心。 她们没有选择在这里投资,也将初雪下的承诺永远埋在了山谷里。 那天氛围太轻松,以至于于舟都忘了,苏唱说过,她只回答自己能够确定的事。 第二天天气放晴,二人便驱车回江城。接下来的一周苏唱都很忙,于舟也是,而且她急病初愈,苏唱也不敢折腾她,因此返程后的约会是在周四,于舟将苏唱约到了家里。 那天戴萱不在,屋里就她们两个,没去苏唱家,因为明天还要上班。按理不是特别好的约会时机,但于舟好想苏唱,特别特别想。 那天她借口要苏唱帮她看年终总结的ppt,两个人都期待发生点什么,可果真临近,小双鱼又纠结了,在想要不要去酒店,还是说, 等到周末,在苏唱家里更好一些。 而苏唱没有再给她机会,因为小舟在海洋上已经漂泊足够久。 小舟在广阔无垠的水面摇曳,没有雨,但有绵密的风,海水也亲吻她,沾湿她的底部,浪尖抚摸她的躯体。 海水想要小舟沉没,于是耐心地寻找木板之间的缝隙,倘若有个薄弱之处让她进来,她便可以席卷小舟,占有小舟,将她带到海底的最深处,感受一层一层的浪潮。 可是,包罗万象的海浪也会无知。 “是……这里吗?” “好痛……等一等。” “……我可以开灯看一看吗?” 她们在进进退退中被本能指引,逐渐走上正轨。 于舟失神地望着苏唱的眉眼,被食髓知味的感受指引,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象,想象苏唱在拨弄一块马卡龙,很甜,她迫不及待了,连外层的糖壳都不管不顾,只想品尝中央的奶油。 于舟猝不及防地掉眼泪了。 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和苏唱情感的轨迹,从一开始的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到心动,试探,拉扯,表明心意,最后沉溺欲望,神魂交付。 很长又很短的一段路,是心脏的通道,崎岖却风光大好。 她们只允许彼此通过。 “粥粥,别紧张,放松一点。”苏唱见于舟皱眉,担心她难受,在耳边轻哄。 “嗯。” 她会永远那么信任她,永远将自己交给她。 苏唱望着于舟,心脏被吹了一口气,越来越胀,好似足够飘到天上去。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重新遇到了很多被迫放弃的东西,比如小时候被送走的流浪狗,苏意没讲完就被工作电话打断的那个睡前故事,照顾了她十年却要回老家的阿姨,还有外婆没有再吃上一碗的酒酿糯米圆子。 于舟用全身心告诉她,什么都可以拥有,不会再有遗憾了。 “苏唱,苏唱。”于舟用苏唱从未听过的语气叫她。被克制得稍稍扭曲,被欢愉冲击得近似痛苦。 “粥粥。” 苏唱紧紧抱住于舟,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和第二个人有这样的体验了,她也不许于舟和第二个人有这样的体验了。 心里脆弱的种子,发芽的种子,被于舟的热情灌溉,苏唱看到了长成参天大树的可能。 第62章 后半夜她们又来了一次,于舟在过程中听见戴萱回来的动静,将声音缩回喉头。 苏唱也听见了,她在黑夜里用害羞的气声征询于舟的意见:“明天去我家,好不好?” 于舟微吟一声:“嗯。” 二人都懂的暗示,关于往后的约定,令一场迟来的失控更加神魂颠倒。 于舟身体还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做过之后特别困乏,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似的,有时苏唱还在帮她擦拭,她便头一沉睡过去了。 第95章 但那次她没有迟到,因为她特意定了早一些的闹铃,她窝在苏唱怀里看了她好一会儿,苏唱才醒。醒来就眨眨眼睛看着于舟轻轻笑,什么也没说,笑意的幅度也不大,但活生生把于舟给笑得不好意思了。 第一次过后是这样的,“衣服”要在第二天早上穿。 她们在放浪形骸后要重新扮作衣冠楚楚的正经人,但不懂留白的嘴角和留有余地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说,她们坦诚相见过了。 逃避似的起床,于舟套t恤时苏唱的食指在她蝴蝶骨和腰窝间勾勒线条,于舟红着脸回身瞪她,苏唱又收回手抱着于舟睡过的枕头抿嘴笑,很乖巧的样子。 于舟便将眼神放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做过之后的心理距离是不一样,两个人的目光都在说,以后会很疼对方,会对对方超级无敌宇宙好。 她的爱情又有变化了,从认为苏唱美好,到认为她可爱,再到怜惜。一步步将心变酸,酸成一滩软绵绵的水。 早上吃了速冻水饺,苏唱送于舟去上班。 然后她回了于舟的出租屋,不知道去哪里,就想在于舟的小房子里呆一天。她翻于舟的工作笔记本,翻到乱画的一页,给于舟拍照过去,又拍一张窗台下的小仙人掌,发微信问:“要浇水吗?” “……” 于舟无语:“它是仙人掌。” 苏唱发来仙人掌干枯表面的特写:“它好像在说,想要喝水。” 莫名其妙的,于舟脸就红了,无语,她现在黄得要命,浇水什么的点在哪里?自己是怎么联想起来的?救大命。 成南瓜粥了。 过了会儿,又收到一张枕头的照片,苏唱说:“你掉头发好像蛮严重。” …… 于舟在打开的各类文件框里面回微信:“你是不是很闲啊?” “嗯。” 写完一份项目总结,于舟见苏唱消失了,有点疑惑,打字过去:“你别乱翻我东西啊。” 她有几双破了洞的袜子什么的,虽然不算很丢人吧,但她很怕苏唱拍照给她发过来问要不要扔掉。 苏唱四十分钟以后才回复,说:“没有。” “我刚刚在睡觉。” 发的语音,于舟戴上耳机偷偷听,嗓子哑哑的,软软的,现在应该在于舟的被子里,在于舟的床上窝着,还穿着于舟的睡衣。很突然地,她就特别特别想苏唱,她知道苏唱也很想她,否则一般不会这么粘人。 正襟危坐地在电脑前工作的于舟尝到牵肠挂肚的滋味,她连身体都在想念苏唱,被抚慰过以后,很容易觉得空,就是那种,需要一双手覆盖在上面,轻轻托住的空乏和空旷。 中午她们没有见面,于舟一点半就要开会,所以在7-11买了点关东煮,坐到食堂吃。苏唱给她打视频电话,于舟把手机竖在食堂的桌面,戴着耳机问她:“中午你吃什么?” “煮水饺吧。” “不点外卖啊?” “不好吃。”于舟早上给水饺调的蘸料还被保鲜膜封了一些在冰箱里,苏唱觉得那个好吃。 于舟咬一口牛肉丸,点头:“那个饺子你从冷冻柜拿出来,先把水烧开,然后煮9分钟就行,你一般吃6个左右就饱了,别煮多了。” 不太清晰的画面里,苏唱看着她笑,眨了眨眼睛。 “干嘛,不说话。” 于舟把她的习惯记得这么清楚,细节到能吃得下几个饺子,苏唱安静地注视着她,之后轻声问:“什么时候下班?” “你不是知道吗?” “嗯,知道。” 但知道的事,还要一遍又一遍地问,意味着很期待它的到来,苏唱很想抱抱于舟,想得她心里微微叹气。 下午的时间就变得更难熬,于舟觉得过了挺久,在椅子上坐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一看时间才三点半。敲着鼠标把坐姿换一个重心,点开和苏唱的对话框,看聊天记录。 冒出小红点,苏唱的消息,于舟拉到最底下,看到一个表情包。 小猫伸爪子在招手,表情包上配字:“苏唱苏唱苏唱”。 于舟“扑哧”笑了:“这什么啊?” “表情包,你可以用。” 如果于舟想她的话,可以发这个“召唤苏唱”的表情包,或许会召唤成功。 于舟笑着皱眉,不是很理解:“你怎么会有自己的表情包?” 这么高级的吗? “朋友发我的。” 苏唱超话里看到的,也算是网络朋友做的吧。 嗯……?于舟心里警铃大作:“朋友怎么会给你做表情包?男的女的?多大了?是谁?什么时候发你的?这么殷勤,不会想追你吧?谁啊?我看看。” 撵过去一串话,苏唱没回复。 于舟给她发了十个“召唤苏唱”的表情包。 苏唱仍旧没回复。 于舟眯着眼,鼓鼓腮帮子:“我生气了。” 一分钟后,收到苏唱发的:“粥粥。” 于舟没回。 “粥粥。” 于舟没回。 苏唱发来含米粥的照片,十张不重样的,有腊八粥、小米粥、八宝粥、紫米粥…… “这什么啊?”于舟没忍住,回了。 “你的表情包,你也有了。” 靠。有没有人能治治这人冷到家的幽默感,有人能管管吗?于舟笑着把手机放下。 第96章 第63章 五点半,苏唱说她等在楼下了。 六点,于舟实在等不及,把卡交给同事,让她帮忙打卡,鬼鬼祟祟地收拾东西早退。 她跑到苏唱的车前,苏唱坐在驾驶座低头看手机,于舟拍一把她的引擎盖,然后蹲下去,苏唱没有反应,于舟被自己傻到了,好幼稚。 她清清嗓子走到苏唱的车门边,敲窗。 苏唱抬头看她,笑了,把车窗按下来:“哈喽。” “开罚单,不要嬉皮笑脸的。” “罚什么?”苏唱的手机捏在手里,偏脸看于舟。 “这个接女朋友的位置,是六点半才开放的,你五点半就来了,害她早退了知不知道?”于舟义正言辞。 “哦,”很有道理,苏唱点头,“罚多少?” 于舟抿嘴笑,钻进去搂过她的脖子亲她,在车门内外完成甜蜜的惩罚。 回到家,于舟还在换鞋,苏唱先去了一下卫生间,然后便在玄关处吻住于舟,意乱情迷之时,手自然地往下探,于舟轻喘着气,抵住她的锁骨下方:“洗手了吗?” “嗯。” “指套呢,买了吗?” “嗯。” 再也没有多的话,两个人都迫不及待。 第一次尝到奶糖滋味的小朋友总是这样,恨不得一直吃,一直吃,好似永远不会腻。 她们连饭都没吃,在沙发上享用彼此。胳膊收拢的一秒,比任何时候都魇足,原来谈恋爱这么美妙,她们有如此隐秘的方式表达占有。 多来几次之后,苏唱逐渐找到于舟的节奏,她最喜欢慢慢的,耐心地舒缓地绕圈,然后再一点点进退,她的感官和心脏一样敏感,如果太用力她就受不了,会不自觉地流眼泪。 她也时常很坏,苏唱发现她很喜欢在沙发,喜欢在最失控的时候转头看电视机屏幕里的身影,隐隐约约,但足够给她刺激。 而苏唱,通常更喜欢体会拥有于舟的愉悦,她更享受心理的充足。 她们饭都不想吃,不知疲倦,也十分在意对方的感受。苏唱会抱着于舟,小声地,害羞地问她:“听说,有人会用两根手指,可是,我……” 她觉得,她们……不大可能。 于舟濡湿着额发摇头,还未平复:“我不行,我真的觉得我不行。” “嗯,那就不要。”苏唱安抚她,也安抚自己轻扯的心脏。 第二天,于舟在主卧醒来,已经12点多了,屋子里只有她一个,她摸索着去拿床头柜的手机,但觉得不大对,纸巾和手机都摆放得特别规矩,台面和地上也特别干净,很诧异,这不可能是苏唱收拾的,于是她穿上睡衣洗漱好下楼。 苏唱在楼下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然后抬抬下巴示意她那边的餐桌上有早餐。 于舟走过去,拖出椅子坐下,吃吐司煎蛋,端着牛奶再起身逛一圈厨房,洁净如新。 苏唱电话打完,于舟走过来问她:“谁做的早餐?” 俩人坐到沙发上,于舟抱着苏唱的腰,下巴搁在肩膀上看她回微信。 “阿姨早上来打扫的时候,顺便做的。” 啊? 于舟瞳孔地震:“阿姨不是周三吗?” “嗯,上周我们出去了,没打扫,所以这周六加了一次。”苏唱说。 于舟放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她看到我睡你床上了?”光着的胳膊还在外面。 苏唱抬眼,思考三秒:“嗯。” 于舟倒吸一口凉气:“那床头柜上的指套……”也是阿姨收拾好,放到纸巾旁边的? 苏唱掖了掖嘴角,沉默地望向她。 “苏唱!”于舟满脸通红,恨不得用抱枕捂死她。 “我早上下楼接电话,忘了收进抽屉,阿姨去卧室会敲门,我以为你能听到。”苏唱轻声说。 不过,两个人交往,发生关系,有卫生用品,也是人之常情,苏唱倒没有很别扭。 但于舟想死。 “下次谁来我们家,阿姨也好,上门收你的衣服窗帘什么的去干洗的也好,送新衣服来的也好,你都要提前告诉我,无论我在干嘛。”她严肃叮嘱苏唱。 “我们家?”苏唱带着笑意轻轻问她。 “你别打岔。” “如果是‘我们家’,那你来安排好不好?家政方面什么时候上门,都你决定。”苏唱温柔地提议,因为她向来不在意这些,但不知道小蚂蚁会不会紧张。 “哦,那也行。”于舟又喝一口牛奶,怎么没放糖也这么甜啊? 下午,她拉着苏唱去逛街,给她买衣服。于舟这把子长见识了,都不用排队,她可以狐假虎威地被苏唱相熟的sales请进vic室,拿出甜点和饮品,向苏唱推荐新到货的成衣,因为苏唱不爱包款,所以向来不拿包,但这次看到她带了朋友来,又看看于舟的气质,拿了三款包进来,侧蹲到于舟身旁,轻声细语地介绍包款。 于舟很不适应。 她求助般看向苏唱,苏唱说如果没有喜欢的就不要,于舟摆手说不要不要,背后起了一阵冷汗。 销售很有眼色地说好的那您先看看,随即退到一边。 苏唱挑了件毛衣,和两个配饰,没拎袋子,品牌直接送到家里。 出门时于舟有点沉默,不像刚进门时那么雀跃了,苏唱能看出来,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启这个话题。 第97章 其实她对所谓的大牌或者新款没那么感兴趣,这家品牌的vic门槛不高,有一次她太忙,换季扫货,一次性消费达到了标准,就自动升级了。 “我还是第一次被这么接待呢。”于舟攀着她的小挎包,清清嗓子小声说。她听说vip也有等级的,有的还要闭店,更夸张的还走秀什么的,还好苏唱的级别低,没那么大阵仗。 “不喜欢?”苏唱捏捏她的手,轻声说,“我只有在这个牌子是vic,如果不喜欢,下次去别的牌子。” “人家都说大牌销售眼睛很毒的,能根据你的包啊什么的看出来你是什么档次的,你说,像我这种杂牌包,她能看出来吗?”能看得出来是200块包邮的吗?刚刚推荐包时,销售一直在观察她,以此推测她的喜好,于舟很不舒服。 苏唱见她低落,看她一眼,眼里带了些紧张。 于舟观察到了,不想苏唱不开心,便弯弯眼睛笑,说:“我就是在想,我背杂牌包,进那些店,她们看我还不跟扫地僧似的,无招胜有招,谁也看不出我的深浅。” 苏唱被她新奇的比喻逗笑,忍不住偏头亲她一下。 “喂!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于舟捂脸。 “嗯,所以已经很克制了。” “哇,色得这么嚣张。”于舟震惊。 俩人玩笑着又逛了超市,于舟想起苏唱妈妈是粤语区的人,晚餐给她做干炒牛河,第一次试验很成功,苏唱很喜欢。 不过于舟想了想,自己做的饭,苏唱从来就没说过不喜欢。 晚上,她们结束完一场温存,于舟接到赵女士的电话,还没出声,那边劈头盖脸地就来了:“我说粥粥啊,你们今年怎么放假这么晚啊?你说你除夕才回来?这像话伐?你公司领导讲不讲人情的?他们不回家过年的?还是你刚工作,他们欺负你啊?你是不是脸皮薄不敢请假?我跟你讲,你不要脸皮薄,我看现在街上小姑娘们都回家了,一年到头嘛和家人聚一次,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嗓门很大,于舟偷眼看旁边的苏唱,苏唱无声地勾勾嘴角,把脸枕在于舟肩膀旁偷听。 胳膊揽住于舟的腰。 “嗯……”于舟小声撒谎,“那我们是外企嘛,就是不太好请假的,大家都按法定假日休,而且我同事们都除夕回去。” 苏唱蹭了蹭她,于舟耳后起鸡皮疙瘩了,又清清嗓子,补充:“而且我去泰国把年假用完了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唱笑了。 “唉?你那边有人啊?”赵女士愣住。 “哦,我室友。”于舟的脸红透了,“之前还跟你打过招呼的。” “阿姨好。”苏唱在于舟脸边,轻声说,声音哑哑的。 要死啊,谁让她现在打招呼了,这个声音一听就不太对。 “哦哦哦,你好你好,个么你也没回家呀?”好在赵女士没多想,听到旁边有人还正好,顺口就问。 “是的阿姨,”苏唱说,“我也是外企,请不了假。” 这下于舟快憋不住了,捏一把苏唱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苏唱看她,眼里带笑。 “哦,那是不懂你们大城市了。”赵女士叹气,嘱咐了于舟几声就挂断电话。 于舟把手机放到一边,钻回被窝,皱着鼻子捧苏唱的脸,软软地怼她:“好坏啊你。” “是吗?” 是她坏吗?苏唱抱着她,不认同地摇摇头。 第64章 于舟的家乡是一百八十线的小城,属于肃城旁边的县级市,回家要先坐高铁到肃城高铁站,再开车40分钟。家乡虽然小,但也挺热闹,春节的气氛比大城市还浓,各处张灯结彩,街边时不时有鞭炮声。 于舟家在迁城是不错的家庭,北部新城修的一个纯别墅小区,她上高中时爸妈买的,买的时候房价还没破万,因此总价也不贵,和装修家电的费用差不多。 前两年外公外婆还在迁城时,会到外婆家过年,外婆家是老城区的自建房,后来拆迁,生活环境随着城市发展变化,老一辈们住不惯,回乡下祖宅去,因此过年七大姑八大姨都聚在于舟家。初二初三的样子再回乡下祭祖。 于舟这次回来漂亮多了,出了社会是不一样,穿衣打扮上心,头发也烫了大卷,穿着驼色的羊毛大衣和牛仔裤长靴,脱了不少稚气。人也沉默许多,就坐在沙发上回微信,也不怎么跟亲戚聊天。 她在过年热闹的氛围里想苏唱。 送她去高铁站时,俩人在候车厅依偎了好一会儿,手机都没玩,就握着彼此的手翻来覆去地揉捏,时不时亲一两下,再跟对方确认什么时候回江城。 进了站,一个人拖着箱子,于舟忽然就想哭,她原本没这么粘人,但这段时间和苏唱太好了,乍然分开,像被割走了一块衣服,身边凉飕飕的,坐着骨头都酸,没地方靠。 上了车她给苏唱发大哭的表情,苏唱摸摸她的头,也发来一个挤眼泪的表情。 于舟红着眼圈就笑了,苏唱身上总有一种违和的萌感,每次她使用的表情包都跟本人不搭界,让于舟觉得特别特别可爱。 这个年过得很不得劲,表弟拉她出去买鞭炮,以前她会兴致勃勃,但她这回把手揣在兜里,表弟问她咋样,她怏怏地说:“嗯,买。” 中午吃团圆饭,亲戚们热热闹闹地喝酒,也起哄让于舟喝两杯,她喝得晕晕乎乎的,热火朝天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苏唱的消息,被赵女士用筷子头敲手:“又看手机又看手机。” 第98章 撑着额头听大人们谈天,兜里的手机震动,她心头弹跳,有预感,掏出来一看,果然是苏唱。 于舟抿着嘴就笑了,立马跑出门,屋内带出来的热气还未散,在寒风中打了个寒战,笑盈盈地接起来,声音很轻:“喂?” “吃饭了吗?”苏唱的声音矜贵里带点慵懒,像在慰问她疼爱的小猫咪。 于舟含着酒意,努力睁睁眼睛,想要去对面的花园,又听到那边小孩儿放鞭炮很吵,于是跑两步到安静一些的地方:“正在吃,你呢?” “我去机场,接我爸妈,还有爷爷。”苏唱说。 “那你吃饭了吗?”于舟说得很慢,从听到苏唱第一句开始就舍不得挂电话了。 苏唱没回答,只低低地问她:“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 “别喝多。”她糯糯的嗓音听得苏唱心里发痒,但也只轻声嘱咐她。 “没有喝多,”于舟踢着街边的小石子,“而且喝多也没关系,在家里呢,我睡觉。” “在家里也不可以,”苏唱用声音抚摸她,最后道,“乖一点。” 于舟被这三个字戳得昏天黑地,比醉了还要晕,她呼吸了几回,才说:“那你也要乖,晚上跟爸妈吃饭,也不许喝酒,最多一点点。” 苏唱笑了,答应她:“好。” 俩人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于舟捧着通红的脸吐出几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衣,缩着肩膀跑回家,在桌子上坐下,赵女士见她一身寒气,问:“干嘛啦?跑出去。” “没什么,接了个电话。“于舟吸吸鼻子,弯着眼睛,抿着笑夹了块鱼。 赵女士看她两眼,觉得不对劲。 下午的江城机场,苏唱站在接机处等待亲人的归来。和接于舟很不一样,她没有忐忑,也没有紧张,甚至期待都很少,穿着千鸟格纹的长款双排扣大衣,头发随意披在脑后。 过了会儿,家人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苏意,细格子的羊毛西装厚外套,里面低领内搭的丝质质感若隐若现,金属链条包和一对颇有设计感的耳环相得益彰,已经五十岁的年纪了,仍旧很干练,看着不过四十上下。 而李总和苏唱的爷爷在后面,助理推着行李车。 苏意这个人很神奇,她并不高傲,但所有人都觉得她高傲,因为她看人是要先眨一下眼,视线先在地上,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到对方的脸上。 见到苏唱,她把电话挂断,踏着高跟鞋走过来,和她拥抱:“小唱。” 保养良好的脸上笑出了淡淡鱼尾纹,是很想念苏唱的体现。 “妈妈。”苏唱笑了笑,接着跟李总和爷爷拥抱,李总和爷爷拍拍她的背,也很想她。 苏意挽着她的胳膊,扶着脖子说坐飞机累坏了,问江城有没有好一些的按摩师,苏唱说等下问问。 一行人坐电梯去停车场,有行李车进来,苏唱拉住苏意的胳膊说:“小心。”让她往自己这边靠一下,之后再没说什么。李总询问车停的区域码号有没有记,苏唱说放心,她拍照片了。 车上很安静,爷爷说江城这些年变化真大,李总也很是感慨,路上经过某个集团的总部,他指了指,跟助理确认,明天中午是不是约了袁总。 坐在前排的苏意眨眨眼,意味不明地说:“明天初一。” 李总没说话,助理答是,十二点在望江国际。 “明天要我送你吗?”苏唱轻声问。 “不用。”助理备车了,晚上开过来。 “那今晚是在我那里住还是……” 苏意说提前让人把奶奶家打扫出来了,住奶奶家,苏唱的复式爷爷上下楼不方便,而且就一个书房,她和李总都需要办公。 “好。”苏唱笑了笑。 苏意手搭到她的大腿上,温声说:“你这两天也住过来,好不好?” “嗯。” 晚餐是苏唱提前订的包厢,吃苏意喜欢的粤菜,开了一瓶酒,偶尔的杯盏碰撞中,聊各自的近况。不到十点,他们穿好外套走出餐厅,没饮酒的助理开车,把他们送回奶奶家,又送苏唱回家收拾行李。 苏唱坐在后排,望着除夕夜空洞的江城,街上很安静,许多人都回老家了,高楼大厦里只稀稀拉拉的点了几盏灯。天上有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因为禁止烟花爆竹,也没有肆意绽放的花火。 助理说:“唱唱,你话又少了。” “是吗?”苏唱笑笑。 助理挺感慨:“长大了。” 苏唱的大拇指摩挲着手机屏幕,低头刷开,打开微信界面,看着置顶的猫猫头像发呆。 苏唱家里没有看春晚的习惯,加上长途飞行,众人很疲乏,爷爷洗了澡,早早地就睡了,李总也准备休息,苏意仍在书房工作。 苏唱洗完澡,给她送了杯助理热的牛奶,问她空调度数高不高,如果头晕,她调低一些。 苏意说不用,又高兴地称赞小唱越来越贴心。 回到房间,苏唱侧卧在床上,就着台灯的灯光翻看粉丝发来的私信,没翻完,她退回首页,发了一条:“除夕快乐。” 祝福争先恐后地涌来,无比热闹的互联网。 十一点四十五,收到视频请求,是于舟。 苏唱动了动肩膀,点开,小小的屏幕里出现小小的女朋友,她应该也在被窝里,台灯要亮一些,脸红红的,看到苏唱就笑了。 第99章 “怎么了?”苏唱不自觉地放柔声音,笑意染上嘴角。 “哇我差点被我妈打死。”于舟刚钻进被窝,有点冷,“嘶”一声抖抖脖子。 苏唱扬眉:“为什么?” “我说我不看春晚了,我妈说都快十二点守岁了我十几二十分钟都撑不住,我说我困得要死今天坐车了,我妈说我不孝顺,我说不守岁怎么就上升到孝顺不孝顺了,我妈要打我,我对她使用了‘大过年的’攻击,我说大过年的你要打我来年我一年都不顺的。她忍住了,然后我就跑上来了,哈哈哈哈哈哈。”于舟一股脑说完,狡黠地笑。 苏唱也被逗笑了,视频里的于舟双眼亮晶晶的,窗户里透进来的烟花光芒一闪一闪,忽明忽暗,让她的轮廓更加生动。 那头有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于舟嘟囔:“以前怎么没发现过年这么遭罪,闹麻了。” 随即又问苏唱吃什么喝什么了,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想她,有没有按时想她,有没有每个小时都想她。 “有。”苏唱含着笑,温柔地,诚恳地回答。 于舟满意了,将脸在枕头上蹭蹭,说:“好不习惯啊,一个人睡。” 没有香香软软暖暖温温的女朋友抱着,感觉睡觉姿势都不对了。 苏唱只望着她,没怎么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看见于舟开始,心里面就一直酸酸软软地叹气,明明只分开了不到一天,却好似很久没见了。 俩人忽然便陷入沉默,在嘈杂和安静的空间里对视,仿佛能阅读各自的呼吸。 “苏唱,我能不能养一只你啊?到哪里都带着,真不想分开。”于舟蓦地有点难过,她满脑子都是苏唱,年都过不好了。 很孩子气的一句话,苏唱很想摸摸她的头,但办不到,没等她回答,于舟在密集的鞭炮声里转过头,看一眼窗外,又迅速转回来,提高声调:“十二点了!” “新年快乐,苏唱唱。”她笑吟吟地说。 “新年快乐。” “你要说新年快乐,于舟舟。” “新年快乐,于舟舟。” “好,这样我们就是一对了。”于舟很满意。 苏唱握着手机淡淡一笑,大拇指轻轻地触碰屏幕里的眼睛,神采飞扬顾盼生辉,好像把江城缺少的烟火都收敛在了瞳孔里。 第65章 吃热汤圆的初一,于舟在麻将哗啦啦的搓牌声里想苏唱。 吃臊子面的初二,于舟在贺岁片鸡飞狗跳的片段中想苏唱。 回乡祭祖的初三,于舟在田野边给苏唱打电话,搓着手指望着光秃秃的山,她说下过雨泥地很滑,她差点就摔了,想让苏唱抱抱,苏唱轻声说抱抱,于舟低下头,吸吸鼻子就掉眼泪了。 这是她第一次想人想到哭。 爱在每个人身上的表现形式原来不一样,于舟让苏唱不孤独,苏唱让于舟孤独。 于舟让苏唱想到阳光,想到春风,想到“年年岁岁花相似”的永恒;苏唱让于舟想到天空,想到小雨,想到“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萧索。 于舟蹲下扯着田边的野草,没告诉苏唱自己哭了,只是跟她说,她们家祖坟很灵的,以前每年她都在求发财的时候也顺便求爱情,今年求祖宗把之前许的愿收回去,她说怕万一去年求的桃花在路上了。 偷偷多磕了一个。 苏唱又笑,但她听懂了于舟变得虔诚和迷信的原因,令她难以再忍受分离。 初五上午,赵女士在门外骂于舟懒得要死天天不起,恨不得把她赶回江城去眼不见心不烦,于舟很委屈说上一年的班,春节还不让人睡懒觉了,迷迷糊糊地刷完牙,接到苏唱的电话。 “我在肃城高铁站,你可以来接我吗?” 她清贵的嗓音在人流环境声中好听得惊人,于舟差点怀疑自己还没醒。 心脏比思想更快跳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话筒,坐到马桶上小声问她:“你过来了?” “你,你怎么过来了呢?” “你爸妈呢?你不过年啦?” “天啊,你自己坐高铁过来的啊?” “是不是真的啊?苏唱。”她觉得自己嘴都干了,润了润双唇,心跳得要受不了,眼睛瞬间酸酸的,最后只能缓着嗓子叫她。 苏唱慢悠悠地笑了,轻声道:“想见你。” 于舟仿佛听见了她在车水马龙中眨眼的声音,似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 整个时间与空间掀起巨大的波澜。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挂断电话的时候手都在抖,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喊了一声“妈我出去啦”便往外跑,在门口跺着脚打了十来分钟才来一辆出租车,她“嘭”地甩上车门,没坐稳就说:“师傅,去肃城高铁南站。” 膝盖摇啊摇,她扒拉着驾驶座的椅背,看着司机师傅输入目的地,她和苏唱的距离变成弯曲的绿色线条,激动得要命。 百度地图提醒,见面倒计时41分钟。 于舟不爱哭,真的,但与苏唱的交往中,她时常有热泪盈眶的时候,因为任何情绪的出口都无法承载爱情里的复杂与缤纷。正如此刻,她紧紧握着车门的扶手,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路灯、树木和摇摇欲坠的红灯笼,眼前一面模糊。 她没有被人这么给予过这么好的爱情,好到她有点害怕。 她吸吸鼻子,用手背迅速把眼窝擦干,给苏唱发微信说:“旁边有个肯德基,你去坐会儿,外面冷,我还要40分钟才到,你去买杯咖啡喝,别冻到了。” 第100章 苏唱常年开车出门,不习惯穿很厚的衣服,迁城又比江城更冷一些,于舟很怕她着凉,末了学着苏唱嘱咐一句:“乖。” 苏唱发来猫猫点头的表情。 于舟攥着手机,紧紧盯着前排地图上的箭头。 漫长的40分钟,好像于舟过了一生那么长,但如果一生只有这么长的话,用来爱苏唱又实在太短。 于舟刚下车就看到苏唱了,她坐在靠着玻璃门的地方,方便于舟看到,真的只点了一杯咖啡,低着头回消息。于舟跑了两步,放慢步子走过去,顺了顺自己的头发,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机场见苏唱的样子。 她站在灯光大亮的厅堂里,也是抬眼看着肯德基的招牌,于舟跳上前打招呼。 那时她们都没有想到,之后会把双方如此深刻地印在心底。 于舟推门,走到她面前,不知道该讲什么,说了句:“喂。” 苏唱抬眼,月亮落到小城里,更有故事感一些,她抿着唇角对于舟笑:“好久不见。” 于舟戳戳她的肩膀:“是啊,好久不见。” 苏唱顺势握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晃了晃,就望着她笑,也不说话。 “你怎么来了,”于舟伸出另一只手给她顺头发,仔细地别到耳朵后面,仍旧是重复电话里的问句,“你爸妈呢?” “回去了。” 啊……这么快就回去了啊,于舟观察苏唱的脸色,一切如常,便也没有多问。两只手捧住苏唱的脸,搓一搓,问她:“冷不冷?” 苏唱摇头。 “看你脸都冰的。”于舟不信,皱皱鼻子软软地怼她,继续问,“那你就这么跑来找我啊?也不提前说,你住哪?” 苏唱双手覆上于舟的手背,不用力地握住:“还没订酒店,我对这里不熟悉,你帮我订。” 于舟收回手,揉揉自己的鼻子,看一眼桌上的咖啡:“喝完了吗?那走吧,春节期间应该房间还挺多的。” 说完帮苏唱拉着小小的行李箱,等她收拾好,俩人一起出去。 赵女士不知道她俩的关系,苏唱又突然跑来,俩人都觉得不是暴露的好时机,因此苏唱没有提出上门,于舟也默契地领着她去酒店。 上了出租车,俩人才真正像热恋期重逢的情侣,靠着彼此坐在后排,手紧紧攥在一起,于舟歪着头,枕在苏唱的肩上。 十五分钟后,她忍不住,侧过脸偷偷亲苏唱的耳垂。 然后她们在后排无声地接吻。 不想管司机的目光了,只要她们安静地品尝彼此,世俗里就仿佛只剩下这一对爱人。 分享完积压的思念后,于舟打开app和苏唱一起选酒店,她划拉给苏唱看:“这家是五星级的,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店,以前我姨的亲戚来住过,我也去看过房间,还不错,但跟江城的比,感觉不是一个五星级,你凑合凑合吧。” 苏唱瞥一眼,问:“离你家多远?” “嗯,这个有点远,我家在北部新城,这个在南边。” “换个近的。” “你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大城市啊,只有这一家五星级的,我家附近都是快捷酒店啥的,你这辈子都没住过的。”于舟无语,但她懂得苏唱的意思,语气便也糯糯的。 苏唱很坚持,于是于舟在她家小区附近找了个不太远的,四星级,帮她办理好入住,各个犄角旮旯看一遍,还算是干净整洁,除了房间小一点,大堂没那么气派,也不比那个五星级的差到哪里去。 她放心了,正想看看床头柜旁边有没有wifi密码,回头便被苏唱吻在了床上。 她们迫不及待地做了。 于舟微喘着抱着苏唱,说没有洗澡,苏唱没有回答她,只用嘴唇在她颈边点火。 掉在地毯上的手机亮起来,震了好一会儿,变成赵女士的未接来电。 -------------------- 《代悲白头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第66章 这天苏唱非常不满足。 事后,于舟汗涔涔地捧着她亲吻,苏唱小声地问于舟,可不可以“喝粥”。 于舟一开始没明白,和苏唱眨着眼对视,苏唱的无名指在还未干掉的地方轻轻一碰,于舟的心里便麻了一大片。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却也忍不住好奇。苏唱的身体下探时,于舟难以自持地扯过被子,捂住头,将倒吸的凉气和溢出唇角的无助遮住。 她的脸很红,一半因为缺氧,一半因为正在被供氧。 支起的膝盖微微颤动,她和苏唱不知谁在供应谁热情,但可以确定,两个人都感到了被需要。 她们共同战栗,缺一不可。 结束漫长的亲吻,苏唱的手钻到被子里,抚摸于舟的脸颊,然后温柔地将她解救出来。 两人搂着彼此,等待呼吸平复。 休息片刻,于舟把地上的手机捞起来,看到赵青霞的电话,汗毛本能地立了一下,坐到床边给她回过去。 “你去哪里啦?午饭吃不吃啦?”赵女士的嗓门穿透力依然很强。 于舟顿了顿,说:“哦,早上二羊给我打电话,说她跟家人吵架了,约我出来喝东西,让我陪她,我就不回去吃午饭了吧。” “哦哟大过年的跟家里人吵架哦,”赵女士那边传来用鸡毛掸子打灰的声音,“个么晚上呢?晚上回来吃伐?” 第101章 “嗯……”于舟瞟一眼苏唱,“我看情况吧,她现在在哭,我也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好点。” “那你看看啦,提前跟我讲哦,我好烧饭的。”赵女士拿小年轻们没办法,摇头。 “晓得了晓得了。”于舟赶紧挂断,片刻不耽搁地给二羊打电话,让她帮忙串供。 苏唱又趴在枕头上望着她笑,等处理完,枕在手背上轻声问于舟:“谁哭了?” 刚刚,好像只有一只蒙着头的小猫流眼泪了。 于舟无语,低头不经意瞥到胸前的红痕,顿时结巴:“你,你。”摸一把脖子:“这上面没有吧?” “没有。”苏唱摇头,她知道于舟还要回家,没有留在能看到的地方。 于舟哼哼两声,扑过去报复性地咬她的下巴:“那我也要弄这个。” 苏唱把脸一偏,纤长白皙的脖颈露出来,眼睛半阖,一幅“你随意”的模样。 妈耶,予取予求的,好诱人。 于舟小腹都胀了。 她心猿意马地摸苏唱的腰:“对哦,你爸妈都回去了,反正也不怕被看到。” 苏唱感受于舟的触碰,鼻端气息紊乱,好一会儿没说话。 于舟察觉到这次苏唱和以往不一样,她在开采于舟的同时,也逐渐开采自己的欲望。意乱情迷之时,她在于舟膝盖处和腕间轻轻蹭,似靠岸后有些缺水的深海人鱼。 于舟自身后抱住她,手由胳膊处穿过去,托住一颗柔软的葡萄,弧度美好而圆润,她仔细地摩挲,好似在擦去葡萄上的霜。最后她往下,找寻湿漉漉的田地,想要采摘果实。 采摘得很顺利,甚至没拨弄两下,这株名为苏唱的蔓藤便轻轻抖起来。 不作声地将自己交付。 不太能算得上是做,因为于舟连触碰都尚未完全,可苏唱很需要她,于舟感觉到了。 她抱着颈边仍有潮红的苏唱,问:“你过年开心吗?” “开心。”苏唱双眼雾蒙蒙的,淡淡笑了笑。 于舟便也开心了,然后说:“那你这样还挺好的,开开心心把年过了,还能跑出来找我玩,我就是在家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我妈总看不惯我,每天早上都想来掀我被子。” 苏唱被逗笑,在于舟的肩头蹭了蹭。 “中午想吃什么?晚上我还是回去吃饭吧,然后等我爸妈他们都睡了,我跑出来找你。”于舟想了想,“要不这样,我先带你去超市买点东西,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吃点水果什么的。” “好。” 她们洗澡出门,牵手逛超市,于舟推着推车,给她买了好些零食,还有酸奶和牛奶,生怕她饿着或者一个人在酒店无聊,总问她,这个吃不吃,那个吃不吃。 苏唱摇头说不吃,于舟还是往车里扔,说买上吧,你不吃我吃。 苏唱站在旁边笑,于舟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给她。在她身上,能很清晰地看到自己被偏爱和宠爱的形状。 回到酒店,俩人又缠着来了一次,于舟含恨洗第二次澡,吹完头把窗户打开,站在寒冬里吹风。 苏唱抹着护手霜从浴室出来,吓一小跳,问她做什么。 于舟说:“我洗了两次,这洗得也太香了,我妈一鼻子就能闻出来我洗过澡了。” 苏唱“扑哧”一声笑了,于舟怨念地盯她,怕给苏唱吹感冒了,于是关窗:“要不我说我头痒去理发店洗了个头。” 五点多,苏唱把她送下楼,看着她上车,于舟趴在车窗上用狗狗眼看她,苏唱揉揉她的头,于舟坐正了,车子启动。 开出小半条街时,于舟没忍住回头看,苏唱手揣在兜里,转身低着头往酒店去。 她突然就觉得,苏唱好瘦啊,尤其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更显清瘦了,在没有那么繁华的小城镇里,月亮也凋敝了些。 到家正好开饭,于舟换着鞋,囫囵叫了声“妈”,便径直冲去卫生间洗手。随后磨磨蹭蹭地到桌子旁坐下,吸吸鼻子就开始吃饭,于爸爸不在,桌子上就她和赵女士两个。 赵女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于舟抬头,眼神飘忽,心里咯噔咯噔的。 “干吃饭啊?”赵女士端着碗,问。 “没有啊,我这不正夹菜呢吗,就是有点饿了,先吃两口垫垫肚子。”于舟清清嗓子。 她心虚得要死,赵女士火眼金睛,肯定能看得出来她做了。她甚至都不敢多思考,从小就怀疑她妈妈有读心术,每次考得不好都一把子看穿。 在家人面前想到do这件事,让于舟觉得很不适,一用方言跟家人对话,或者一闻到厨房的味道,她就觉得自己还小,做这事跟闯祸了似的。按理没啥好怕的,她都成年了,但还是没办法,可能是小时候赵女士看到电视里接吻都要捂她眼睛的锅。 “二羊咋样啦?”赵女士给于舟夹青菜。 “哦,还是那事,就是她妈让她去考的那个单位,她不喜欢,话说着说着就顶着了。”于舟垂下眼帘慢吞吞嚼菜。 “哦,”赵女士叹气,“唉你洗头了?” 抽两下鼻翼,看着于舟香飘飘的长发。 “呃……对,之前我不是说出去修个发尾吗,初一初二理发店都没开,跟她喝完东西出来,我看有家开了,嗯,就去稍微剪了一下,不过我说了不要给我修长度,所以看起来像没修。”于舟木然地盯着碗里的米饭,抿起嘴挑鱼刺。 第102章 赵女士奇怪得很:“我又没讲什么,你说那么多。”什么理发店开不开的。 苍天啊……于舟耳后都燥热了,心里在抖嗓子。 她迅速吃完,纸巾一抹嘴说上去了,如同被解救一般关上门,跳到床上给苏唱发消息。 从没这么盼过天黑,于舟抓耳挠腮的,总担心苏唱一个人在酒店无聊,或者觉得被冷落什么的。 十点,小别墅安静下来,客厅也只剩隐约的月光。 于舟下楼倒水,听见主卧那边还有偶尔的咳嗽声,便没轻举妄动。十点四十,于爸爸的鼾声均匀了,她这放心才出门。 轻手轻脚关上大门,她像被鬼追似的跑出小区,气喘吁吁地在街边停住,正要掏出手机打车,扭脸却在路灯下看见了苏唱。 于舟又惊又喜,但不消片刻便皱紧眉头,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说:“你干嘛啊?不是说我过去找你吗?你怎么知道我小区啊?” “你打车时说莫奈花园正南门,我听到了。”苏唱说。 “那你也不能这么跑出来啊,”于舟有点急,“这大晚上,快十一点了,你人生地不熟的,很不安全的。” 也不知道等多久了。 苏唱在路灯下安静地注视着她:“你来找我,不也是晚上出门吗?” 她们都担心对方。 于舟感同身受,便也没话讲了,牵着苏唱打车。第一次晚上偷跑出来,还挺刺激,于是她没急着跟苏唱回酒店,而是兴致勃勃地说:“我带你去吃咱们这的小烧烤吧,特好吃,江城吃不到的。” 苏唱被她牵着,笑意比话语更轻:“好。” 第67章 后来的于舟终于观察到苏唱的特点,通常她在不开心或者孤独的时候,最依赖于舟。 苏唱开心时,会有一点幼稚,有一点傲娇,有一点想要捉弄于舟。 苏唱没有那么开心时,会对于舟什么都说“好”,微笑着,温和着。 只是这些,当年的于舟还没有总结出来。 2019年的春节是于舟和苏唱过得最自由的一个,因为后一年疫情就开始了。苏唱也没有想到,从除夕到初四的匆匆一见,不到5天,后来和她的父母分别了整整5年。 小城的深夜不好打车,于舟索性在街边扫了一辆蓝色的电动车,带苏唱兜风,她其实不大会骑,但苏唱更不会。因此于舟东倒西歪地尝试,几次之后上手,自认为很帅地让苏唱坐到后排,抱着她的腰。 苏唱第一次被人带着兜风,于舟骑得很慢,乌龟似的,问她:“冷不冷?” 苏唱用脸贴着她的颈边,说:“不冷。” “冷的话你就躲我后面,稍微缩着点。”于舟当时手都冻红了,但苏唱依偎着她,她很开心。 苏唱又搂紧她一些,轻声问:“你不冷吗?” “说实话有点,呵呵,耳朵都快冻掉了。”于舟讪讪地笑。 苏唱也笑,轻轻地搓着她的耳垂,让她暖和一点。 苏唱没有跟于舟说,大年初三,于舟回老家祭祖的时候,苏唱他们在陵园。 于舟掉眼泪,苏唱听到了,当时她妈妈在稍微里面一点的房间里签合同,苏唱一个人站在玻璃门前,看不远处旁人扫墓时放下的花。于舟很多愁善感,苏唱怕她觉得大过年的要签墓地合同,会替苏唱难过,因此她没有告诉于舟,怕于舟再一次蹲下来哭。 但就那么巧,于舟那天也蹲在田边,因为想苏唱而掉眼泪。 一个面对一块块冰冷雕刻的墓碑,一个背对一个个杂草丛生的土坟。 那时苏唱觉得,她和于舟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于舟大概是她的眼泪吧,也是她的欲望。 小鹌鹑载着她的月亮来到烧烤摊儿前。也只有小城里能见到这种摊子了,一个小推车,烟火缭绕的,炭烤的香味很浓,也很呛人,烤了二十来年的小摊贩头发都白了,皱着油黑黑的脸,用缺了一半的老蒲扇扇火星子。 架子支起的灯被风一吹就晃,影子也在四周的小矮桌上晃。 虽然很冷,也很晚了,但仍旧有不少人坐在矮凳上一边吃烧烤一边喝酒,吵吵嚷嚷热火朝天,根本不似冬日。 这里好几个摊子连着,后面的大棚里还有卖卤味什么的,当地的叫它“烧烤城”。 于舟带苏唱去的是最好吃的一家,她把小电驴停好,自己的手都快冻僵了,还是捧着苏唱的手搓,嘴里哈着白气。 她站在一旁等前面的人拿串儿,一面跺脚,一面跟苏唱说:“这家我小学的时候就在了,蜜汁鸡翅巨好吃,还有烤豆腐块儿,里面加的他家特制的萝卜丁,酸酸辣辣的,哎呀我口水都要下来了。” 说着,她吸了下口水。 苏唱没见过于舟说的这类豆腐块,又新奇又开心,也学着于舟的样子,帮于舟搓揉手背,勾勾脖子低头,轻轻地对着于舟的手心儿哈气。 “好痒。”于舟缩缩脖子,苏唱在她冰凉的掌心里亲一下。 前面的人走开了,于舟上前拿一个塑料篓子,跟苏唱说要吃什么就装进这里面,她们挑了十来样,于舟递给老板娘,领好牌子,然后嘱咐:“少放辣啊,我们这桌少辣。” 老板娘一看是于舟,很热情:“哎呀,回来啦?”小姑娘以前念书经常来吃的。 “哎,对。”于舟乐呵呵的,看着就喜庆,“过年好啊。” 第103章 “过年好过年好,”老板娘把串儿放到一边备着,“哎哟,你以前很能吃辣的,现在不吃啦?” 于舟没说什么,嘿嘿笑,拉着苏唱到一边找小板凳坐下。 刚转身,听到表弟的声音:“姐?” 啊这…… 于舟视线往下,对上表弟那桌,瞬间僵在原地。 表弟是姨妈的儿子,就比她小一岁,长手长脚地缩在稍远些的矮桌旁,身边一个姑娘。 四目相对,表弟看看苏唱,于舟看看那个姑娘。 小姑娘碰碰表弟的胳膊,又看看于舟和苏唱。 靠……于舟眯眼,他搞对象了! 表弟的眼神在于舟和苏唱十指紧扣的手处绕一圈,恍然大明白。 他的眼神里写着:哦~~~~~~~,如果不是有时长限制,这个眼波可以转二十个来回。 于舟清清嗓子,跟苏唱说:“我表弟。” 表弟和他女朋友把烧烤盘子挪了挪,于舟和苏唱便走过去,在同一桌坐下:“这么晚出来吃烧烤?你妈呢?” “打牌。”表弟舔舔嘴角的辣椒,跟于舟介绍,“罗小圆,我同学。” 随后眼神闪闪望向苏唱。 于舟拿纸巾给苏唱擦桌子上的油:“苏唱,我同学。” “屁……”表弟在于舟的眼神下没敢把音发出来,这看着能是同学? 苏唱勾了勾嘴角,颇有兴味的样子。 “吃串吗?这几个刚上的。”打完招呼,罗小圆轻声细语地问苏唱吃不吃东西,于舟没忍住打量她,偏分刘海黑长直,很清纯很文静的样子,羽绒服里面是小裙子和小靴子,哎呀乖得不得了。 高攀了,她那个小时候炮仗都放不明白的表弟,实在是高攀了。 她扬扬下巴,手揣在兜里:“罗玉湖,走,跟我去看看我的好没有。” “无语。”表弟最讨厌别人叫他大名。本来姨妈想生个女儿,没如愿,但又舍不得这个名字,还是用上了。 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脚上还拖泥带水地踢踢板凳,懒着步子跟于舟走到摊前。 于舟望着滋滋流油的羊肉串说:“她跟你一个姓啊?” “对啊,我俩同姓恋,你俩同性恋。”表弟说。 靠…… 如果不是苏唱看着,于舟想用肉串签子戳他。 “给我红包,我不跟你妈讲。”表弟沧桑地望着烧烤的烟火,神情像叼着烟。 于舟冷笑:“给我红包,我不跟你妈讲。” “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表弟不屑。 “咋我女朋友很见不得人呗?”于舟来劲了,架着胳膊瞪他。 “你见,你见一个给你妈看看。”不被赵青霞举着鸡毛掸子追八条街。 于舟怂了,不情不愿败下阵来,很识时务:“你这多少钱,姐请你。” “谢谢姐。”表弟接过递来的盘子,跟着她回座。 几个人默不作声地吃了点有的没的,表弟问苏唱喝不喝酒,要给她倒,于舟一把按住:“不喝。” “我姐好凶。”表弟对着苏唱撇撇嘴。 苏唱清淡一笑:“还好。” 什么叫还好……自己什么时候舍得凶过苏唱啊?不让她喝酒是为了谁啊,于舟有点委屈,自己吃鸡翅。 过了会儿,表弟说:“姐,你再叫个牛蛙呗,我想吃。” “?你刚才自己怎么不点啊?” “那个贵,我俩没钱。”表弟说完,罗小圆偷偷笑了。 “……” “我也没钱。”于舟不想搭理他。 “那姐夫请。”表弟看向苏唱。 “你有病啊!她女的!”于舟脸都红了,急了。 表弟和罗小圆都笑起来,表弟对着苏唱抖抖眉毛,苏唱也抿嘴笑,睫毛落下来,看向于舟。 “罗玉湖你真的不要脸。”于舟咬牙切齿地用气声说,被苏唱一看,脸更红了。 苏唱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对表弟轻声道:“点吧。” “谢谢苏唱姐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表弟起身去点菜,经过时还不忘对于舟阴阳怪气,“你是姐夫。” 于舟要气死了,反手把苏唱的手从自己背上拿下来,放到膝盖处,手心朝上,扬手轻轻一拍:“干嘛给他买啊。” 声音小小的,糯糯的。 哎哟,打手心。一旁的罗小圆脸也红了,装没看到,扶着自己垂下的头发,安安静静吃烤串。 第68章 吃完串,表弟很有眼力见地不打扰她俩,带着罗小圆去人民广场散步。于舟把他们送走,嘱咐表弟早点回去,别玩太晚,记得把小圆送回家。 叮嘱完再回来牵苏唱的手,俩人吃不少,决定消食走回酒店。于舟一面走一面跟苏唱讲,这表弟可没出息了,六岁了还被鞭炮声吓得尿裤子,抱着她的大腿喊姐姐救他。 又说他现在在洛城读大学,姨妈想让他毕业后回老家,他死活想去锦阳,于舟之前还纳闷,原来是小圆在那读书。 于舟感叹:“要我说,他俩毕业了都可以来江城,咱们还能照顾点,周末做饭偶尔也叫上他们,不比俩人单独在外地好呀?” 咱们……苏唱被这句话戳中。她几乎没有过这种体验,于舟的意思是,她们好像是家人了,她的表弟也理所应当是苏唱的表弟,他们互相照应,合理得像苏唱今晚给表弟和弟妹付钱。 第104章 她想想于舟忙忙碌碌收拾她们的小家,偶尔打电话问表弟和弟妹过不过来吃饭,年节时挽着苏唱的手说要不要给谁买点年货,谁家又生小孩了她们是不是去医院看看。 这些原本在剧本或者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情节,被于舟猛然拉近,似乎并不遥远。 她们会以两个人为圆心开始辐射社会关系,和单独的个体截然不同。 苏唱又新奇,又愉悦,任由喋喋不休的于舟挽着,在凌晨12点过走回酒店。 于舟设置早上六点的闹铃,要在父母起床前偷摸赶回去,然后她们满足地相拥入眠。 晚上两三点,苏唱有些拉肚子,还在洗手台干呕了两下,于舟很懊恼,应该是吃串儿吃坏了,睡眼惺忪地叫外卖送药,又赶紧起床给苏唱烧水。 “怪我怪我,”于舟忙忙叨叨,头发乱成一团,“你肠胃本来就不好,我还带你去吃脏摊。” 苏唱拉她坐下:“很好吃,我也想吃。” “想吃什么呀,”于舟心疼地给她敛了敛睡衣,把手搓热了放在她小腹上,“你都没吃几口,我看你一眼,你就咬两下,干嘛?小朋友啊?在家长面前表现啊?” 苏唱勾勾嘴角,也覆着她的手:“嗯,想表现。” “有什么好表现的?” “怕表现不好,你不喜欢我。” 于舟被这句话打得一愣,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她收留了苏唱。 怎么会这样呢?苏唱明明什么都有,家世、样貌、身材、品性,如果要怕,也是于舟怕苏唱不要她。 所以她认定为一个玩笑,轻轻地打苏唱一下:“趁机卖惨我也不会亲你的。” 苏唱笑了,很自觉地把手伸出来,于舟又软软拍一下她的手心,她握住,俩人十指纠缠,以动作倾诉。 吃完药,苏唱揽着于舟睡过去。晚上一折腾,便又没听到闹钟,于舟在六点半惊醒,看时间还好,利索地穿衣换鞋,并勒令想起床的苏唱好好休息。 苏唱枕在枕头上看她,眼神软软的,于舟心都要化了,披好外套后折返回来,在她额头上一吻,摸摸脸:“我中午过来,如果你好点,就想想吃什么,可以用大众点评看看,如果还吐,只能喝点粥。” “喝粥啊?”苏唱哑着嗓子轻声反问。 “……我看你是好了。”于舟捏她耳垂一下,起身出门。 到莫奈花园门口,机灵的小鹌鹑在街边买了点豆浆和油条,又把头发梳成马尾,跑两步,面带红晕气喘吁吁地进门。 果然,赵女士已经起来了,在厨房熬粥,听见动静,拿着勺子就出来,惊奇地盯着于舟:“你从外面回来啊?” “啊,”于舟神色如常地抬抬手中的早餐袋,换鞋,“我跑步去了,然后买了点早饭,还想跟你说别做了,没想到你这么早起来。” 赵女士眼睛瞪得像黑猫警长,快步走到于舟面前,打量:“你跑步啊?” 于舟放下油条,脱掉外套,把头绳摘下来:“干嘛!不是你骂我懒,要我早起的。” “我洗个澡,跑出汗了。”她往楼上去。 “哦哟。”赵女士在初六上午,被吓得差点以为撞邪了。 十点,于舟提前下楼到客厅里晃,跟赵女士一起看春晚重播,苏唱按约定给于舟打电话,于舟镇定自若地接起来,那边一声淡淡的:“喂?” 好好听啊……于舟莫名就笑了,嘴角根本压不住。 赵女士打着毛线,瞥她一眼。 于舟清清嗓子:“咋了?” 颧骨仍在上扬。 “想约你吃饭。”苏唱慢悠悠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赵女士在旁边的缘故,很刺激,于舟心跳得不行,仿若初次心动。 她故意把声音提高:“哦……啊?中午啊?” 电话那头悠然一笑:“对,有空吗?” “呃,我在家呢,行吧,你把地址发我,我一会儿过来。” 挂断电话,于舟鼓着腮帮子,把眼底的笑意压住,喝一口水才跟赵女士说:“中午我不吃了啊,我要出去,同学聚会。” “哦。”赵女士若有所思地瞄她一眼。 于舟如坐针毡,起来绕到沙发后面去,准备上楼换衣服:“可能会玩挺晚,要唱歌什么的,我到时候跟你说吧。” “哦。” 嘶……于舟站在楼梯间看赵女士,镇定得过头了,反常。 苏唱仍旧是等在街边的路灯下,黑色的羊毛大衣换了一套,是廓形的,很长,腰带把身形修得像凹凸有致的瓶身,特别欧美范儿。 于舟笑吟吟地跳过去,搂着她的脖子:“你好了啊?” “嗯,没事了。”苏唱唇红齿白的,肤色细腻得跟薄胎瓷一样。 “好耶,那你找到在哪吃了吗?” 苏唱抱着她的腰,摇头:“没有。” “那……去我中学那边?好吃的比较多。” 俩人打车去于舟的母校,迁城四中。下了车于舟摇着苏唱的手晃晃,跑了两步转过身,倒着走:“搞笑,咱俩这样好像偷情啊。我妈追问我紧张,她不问我了我更紧张。” 苏唱牵着她,眼睛一眨,定格下冬天的香樟树,和树下跳着的于舟。 初六,有些补课的班级已经开课了,同学们背着书包穿着校服三三两两地上台阶,苏唱望一眼,问于舟:“你以前也穿这样的校服吗?” 第105章 “对,不过我当年比她们鸡贼一点,会故意要大几号,衣服变成长款的,觉得潮。” 苏唱笑着扬扬眉。 “你呢?”于舟问。 “我们的校服不是这样的。” “哦……”于舟发挥想象,“你们是不是那种小西装小裙子,英伦风的啊?” 苏唱偏头眨眨眼,没否认,于舟很兴奋:“天啊,你小时候真的会穿那种小裙子啊?格子裙?还是纯色的?天啊苏唱,天啊。” 她拉着苏唱的手左右看她,想象更小一点的黑长直穿套装小裙子的样子。 老天奶,她想穿越过去拐苏唱。 苏唱敲敲她的额头:“做什么?” 于舟后仰两下,那边操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于舟想起了什么,说以前她就老在这看男生打球。 苏唱瞄一眼,不置可否。 于舟抱住她的腰,老神在在地说:“现在我真想不通,男的打球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女孩子多好看,对吧?” 苏唱眼底的笑意隐隐约约,正要开口,便听于舟思索道:“当初我该多看看学姐的,亏了。” 苏唱沉默了,于舟心里“哎哟哎哟”的,偷笑:“有醋你是真吃啊?男的女的都吃啊?以前的也吃啊?” “你故意的。”苏唱抬眼。 “对不起。”于舟闭眼点头认错。 学校拉响电铃。 俩人拉着手经过图书馆,走过于舟每次大课间都要去买烤肠的食堂,经过课桌上堆着一摞摞书的教室,办公室门口有干了很多年的值班老师出来洗茶缸,于舟说花园那边以前总有小情侣在自习课的时候偷跑出来约会,教导主任抓了好几对。 最后她带苏唱去看只有她一个人发现的小秘密,花圃中央,名人雕像旁边的石头,她怀疑是块墓碑。 她拉着苏唱蹲下来,用纸巾擦上面的灰,在角落里指给苏唱:“你看,这上面有字。” “新元多少年至新元什么什么年……”俩人一起屏气凝神地看,字迹很小,又被岁月侵蚀过,看不大清,后面依稀有个“向”字,但只有一半,她们认不出来。 于舟说:“以前我们晚自习,那些男同学喜欢讲鬼故事吓人,说我们学校以前是个坟场,又说地下其实是空的,有古墓,他们lt;a href=https:///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gt;盗墓文看多了。” “不过这里是我发现的。我那时候就想,他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看这像不像块墓碑?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女孩子的啊?” “像,”苏唱点点头,仔细浏览,“你怎么发现的?” “我那会儿,就喜欢写小说了,”于舟有点不好意思,“但教室里吵,我就跑到这来想故事。” 新元是什么朝代的年号,于舟不知道,高中的知识上了大学后一键清零,何况新元很短,没出现在教材里过。 其实这个小秘密也早忘了,还是刚才抬头看见雕像,蓦然想起来的。 苏唱在脑海里勾勒着小于舟的样子,眼神像荡在温水里。 回忆总是令人遗憾,与于舟想要了解穿校服的苏唱一样,越感知到彼此的重要性,越遗憾过往岁月对方的缺失。 于舟带苏唱经过她的青春,介绍十来岁的于舟给苏唱认识,她尽量讲述更多,潜台词是,如果她们认识得更早一些就好了。 如果她们从出生就认识就好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走吧,吃饭去。”于舟对苏唱笑笑,拍拍手上的残灰,站起来,和苏唱一起走出校园。 第69章 于舟带苏唱去吃校门口的小炒,这家虽然门脸小,但不脏。 她说以前上晚自习,都吃食堂。攒一周的钱,可以点一次小炒,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拼,没长大的愿望也很稚嫩,就是以后不用跟人拼,把小炒都点一遍。 但毕业之后,再一次来,就是带苏唱来了。 “那都点一遍。”苏唱说。 “没有你这么浪费的!”于舟软软地教训她,随即靠过去跟她讲什么好吃,苏唱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帮她拨了拨头发。 于舟点完菜,问苏唱:“你小时候喜欢吃什么啊?多讲一点,好不好?” 苏唱想了想,说:“我以前在深城念书,吃食堂比较多,有阵子我的饭卡总是丢。” “啊?”于舟好奇,“为啥?” “有人偷拿我的饭卡,给我充钱,再还回来。”苏唱有点不好意思,睫毛落下薄薄的阴影。 “天啊……”于舟脑补一下总丢饭卡的苏唱,萌翻了,“真想看看你以前的样子。” “欸,我突然在想,从小到大没少人追你吧,怎么就我追到了呢?”于舟习惯性咬手指。 苏唱给她把手指拿出来:“是你追的吗?” “啊?” “不是我吗?”苏唱望着她,幅度小小地笑。 “真的啊?”于舟满足了,歪到在她身上。 吃过饭她们去看了场电影,于舟又带她在迁城玩city walk,遇到寺庙进去拜一拜,她说她小时候在这里捐过功德,功德碑上还有她的名字,苏唱蹲下来一个个地找,找到于舟的姓名,手机拍一张。 “看,上面的赵青霞是我妈,于军是我爸,还有罗玉湖,在这呢,”于舟在背后靠着她,手支在她肩膀上,敲敲旁边的空隙,“如果这里有个苏唱,就完美了,咱俩一起行善积德。” 第106章 有些话落在时间的耳朵里,是会被听到的。 比如说,后来这块功德碑上果然出现了苏唱,但没有在于舟旁边,因为周围的名字都写满了,苏唱孤零零地跟在最后几排,前后左右都是陌生人。 像在人海里与于舟遥遥相望。 年少的爱总是不知疲倦,恨不得将一天拉成四季。 晚上,她们又去人民广场,广场挨着江边,是迁城最热闹的地方。有民俗表演,舞狮和打铁花什么的,还有固定的几个广场舞队,滑轮滑的小年轻绕过露天ktv的话筒线,腰鼓声和音响声非要争个高低。 她们漫步在沙滩边,手牵手看四散的烟火,硫磺味和烟一样熏人,但也是春节限定的味道。 于舟买了两盏孔明灯,跟苏唱一人一个,俩人借了笔,坐到石板梯上写字。 孔明灯有四面,于舟决定许四个愿望。 健健康康,团团圆圆,快快乐乐,朝朝暮暮。 而苏唱的孔明灯是空的,于舟拿过来看,三面都没有字,只在第四面写了两个:“于舟。” “让你写愿望。”于舟生怕大小姐没听明白。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写个名字,老天奶知道你想干啥啊?她怎么帮你实现啊?” “提醒她,再看一次于舟的愿望,把你的都实现。” 于舟望着苏唱,几秒后眼圈就红了。 苏唱一愣,笑着抱她:“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说于舟就是你的愿望之类的,我还在想这种场面虽然很戳但我也能hold住,但是,你怎么是这么想的啊,”于舟有点受不了,“你都不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 “你得许愿,你不能做一个没有愿望的人。”于舟狠狠吸着塞住的鼻子。 这样苏唱会让她害怕,让她觉得不真实,如果没有欲望,那离开什么都不会有牵挂。 “可是,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希望你开心。”苏唱认真地说。 于舟第一次觉得难以把握苏唱,不知道是她太好,还是因为她太淡。她那时特别想跟苏唱做,想让苏唱占有她,也想占有苏唱,好像看到她的七情六欲,会更踏实一点。 后来有段时间,苏唱也是这样,每天不知疲倦地想要跟于舟发生关系,用生理反应来证明于舟还爱她。 她们产生过同样的情绪,在时空错位的缝隙里。 许完愿,她们仰头,看着孔明灯消失在空中。 然后她们买了一点仙女棒,苏唱盯着水珠一样四溅的花火,绕个圈,又画几条有梯度的横线,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但眉眼特别好看,火光罩在她的脸上,像给蝴蝶印上纹路。 于舟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拍照片,又觉得照片也不够,拍了个一分多钟的视频。 视频里苏唱看看烟花棒,又看看她,嘈杂的背景音中轻声问:“粥粥,你在拍视频吗?” 于舟说:“对啊。” 苏唱用手中的仙女棒在镜头前画了只小舟。 于舟的画外音哈哈笑,说你要烧了我的手机啊? 苏唱也笑,收回去放低它。 这么生动的苏唱,却仍旧像一幅有延迟的、有画外音解说的图画。 晚上十点,于舟带着热闹的年味回到家里,赵女士还没睡,坐在沙发上之前追的连续剧,她听见动静,转头瞥一眼于舟,把电视声音调小:“回来啦?” 声音比往常低,也没有那么抑扬顿挫。 于舟心里的硬币转了一个圈,她走过去,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还没睡啊?” “你明天要走了,我不得等你回来说说话呀?”赵女士对着茶几努努嘴,“喏,这几包坚果你带不带呀?往年都很爱吃的,今年是怪了,拆都不想拆了。” “往年嘛,也不爱参加什么同学聚会的,让你起床跟要你命一样。” 赵女士电视看不进去了,拿出毛线打。 食指绕了三四个圈,她问于舟:“你同学会几个人啊?” “嗯……”于舟有点紧张,“十来个吧,没有都去。” 她捋捋头发,别到耳后去。 “个么你们吃完饭去哪里啦?” “唱歌,然后,嗯,溜达了一下。”于舟吸吸鼻子。 “哦,那难怪的,广场舞队的那个刘三妹,你刘阿姨,说在广场看到你了,”赵女士的眼珠子绕她一圈,跟打毛线似的,又收回来,仔细数针脚,“说是跟个女孩子在一起,高高瘦瘦的,两个人抱着。” 于舟心里像被弄倒了一瓶酱油,洒在茶几上,地毯上,手忙脚乱地想要收拾,但深色的污渍已经蔓延开,很无措,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整理。 “我……” “粥粥啊,你没谈朋友吧?”赵女士靠过来,打断她。 于舟下意识否认:“没有啊,我哪有啊。” “哦,刘阿姨还让我小心点,说你们高中出同性恋的,说二羊以前也搞同性恋,她家里人都知道,我说嘛我们粥粥不会的,我们粥粥有喜欢的男生。”赵女士悠两下头,很笃定的样子,话语像在说服于舟,也像在说服自己。 末了又撇撇嘴:“你刘阿姨就是嘴碎的,我觉得她见不得我们家好。” 于舟拿起桌上的茶水喝:“……哎呀你不要跟那些人一样,咳嗯,八卦。” “那个是昨天的茶了,你不要喝,要喝去厨房倒。” 第107章 “哦。” 啪嗒啪嗒的拖鞋声由近至远,又由远及近。 “那个,妈,没事的话我先上去了,收拾收拾箱子。”于舟端着水,在赵女士身后说。 通常赵女士会回头,要么趴在沙发背上逮着她再聊两句,要么说去吧去吧没良心的明天要走了还懒得讲话真是白养一场了。 但这次她没有,依然背对着于舟,低头打毛线,说:“我想起来,你小姑说给你介绍一个,妈妈先问问看,如果好的话,你们就加个微信。” “哦。” 于舟往楼上去。 躺到床上,她没开灯,打开微信,有苏唱发来的消息:“到了。” 她盯着苏唱的头像看了五分钟,最后打字说:“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明天要走了,我再出去跑步什么的,估计我妈不会信了。” “明天高铁站见吧。”又加一句。 苏唱赶来之后,于舟就改签了,就往后一班,时间差不过20分钟,好在还有两个挨着的二等座,这样可以一起回去。 苏唱很快回消息: “好。” “洗个澡,盖好被子,早点睡,东西要收拾齐,退房前再检查检查。” 于舟特别爱嘱咐苏唱,明明知道有些话是没必要的,但还是想。 她们聊了会儿天,各自说晚安,于舟却睡不着。 睁着眼睛像死鱼一样躺在床上,用月光把自己晒干。 也不知道赵女士说这些话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于舟是打算跟苏唱长长久久的,所以她肯定会出柜,但她希望是自己做好准备之后,与苏唱再稳定一些、更有底气一些之后。她不想伤害任何一边。 发呆完毕,抓过手机看,已经凌晨1点了。 鬼使神差地打开微信,找到苏唱,打开她什么都没有的朋友圈看一遍,这么晚了,她估计已经睡了,四周如此静谧,仿佛可以让于舟悄悄地释放一点想念。 她给苏唱发过去“召唤苏唱”的表情包:“苏唱苏唱苏唱。” 心怦怦跳起来,因为下一秒,聊天框里,就出现了另一个表情包,是苏唱曾经做的那个。 “于舟于舟于舟。” 她们在小城里互相想念,距离不过2公里,却远远不止2公里。 第70章 初七返工潮,高铁站的人很多,于舟拎着箱子和爸妈一起下车进站,赵女士拎着两袋年货,叮嘱于舟香肠要煮了再切,如果蒸的话会太咸。 于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往涌动的人潮里四处望,终于在安检区的队列旁边看到了苏唱。她穿着薄薄的长款羽绒服,旁边一个银色的小旅行箱,站在角落,一手插兜一手回微信。 于舟排安检队列时偷偷给她发消息:“我进来了,在安检。” 苏唱抬头,茫然地看过来,眼睛定格到于舟时,弯了嘴角。于舟对她笑笑,悄悄指身后说话的两位中年人,比口型:“我爸,我妈。” 苏唱笑着点点头,指指里面,示意她先进去。 好难得的一个俏皮表情,于舟觉得她女朋友真是好看得要命。 她赶紧安检完,拉着箱子背着小书包快跑两步,跟在苏唱后面,欣赏她有气质的影子。 “粥粥啊,你有没有听到啊。“赵女士仍在啰嗦。 “听到啦听到啦。”于舟望着苏唱的背影,“我不懂的给你打电话,打视频,你教我,好吧?” “哦,那也行的。”赵女士点头。 候车厅,于舟坐在苏唱身后,不动声色地用自己头去够她的脑袋,悄悄碰一碰,缩回来,几秒后,苏唱的后脑勺,也碰了碰自己。 她们像两只小蚂蚁,在人类的眼皮子底下伸出触角。 开始检票,赵女士和于爸爸依依不舍地送于舟进去,把塑料袋交给她,又给她掂了掂小书包。 苏唱在一旁排队,看着赵女士嘴里说着“哎哟抱抱抱抱”地拍拍于舟的背部,她不动声色地抿唇笑,好似知道了,于舟为什么那么吃别人哄她这一套。 告别时耽搁些许时间,于舟进车厢时苏唱已经坐好了,在靠近过道的那一个座位翻杂志。于舟自力更生,自己把行李在前面几排放好,随后背着小书包走到苏唱面前:“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苏唱架着二郎腿,杂志放在膝盖上,抬头:“你箱子呢?” “我放上去了。” 苏唱蹙眉:“你箱子很重。” “刚有个大哥路过,搭了把手。”于舟老实说。 苏唱幽幽看她一眼,低头继续翻杂志。 “喂,让我进去。”于舟用膝盖碰碰她。 苏唱充耳不闻,又翻一页书。 不是吧,不让她帮忙放行李也生气啊?于舟鼓鼓腮帮子,把苏唱的二郎腿给她推下去,脚一跨,从座椅的缝隙里硬挤进去。见苏唱没反应,于舟眨眨眼,腰一沉,索性跨坐在苏唱的腿上。 “这么借过?”苏唱抬眼看她,嘴角挂着笑。 “那你不让,我站不稳。”于舟面对面说。 旁边有人投来目光,于舟脸红了,从苏唱身上下来,苏唱笑着继续翘起二郎腿,翻刚才的杂志。 腰部被戳了一小下,苏唱转头:“?” “你靠过来一点。”于舟小声说。 苏唱歪了歪身子,靠过去。 脸颊上有轻轻的触感,于舟对她悄悄说:“过路费。” 第108章 苏唱唇边绽了个小括号,挤得于舟的嘴角也很甜。 她又能闻到苏唱熟悉的木香了,从她大毛衣的领口细细密密地传过来,她穿了黑色的牛仔裤和短靴,双腿修长线条完美。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正经地坐着,脸上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于舟却总忍不住苏唱想在床上的样子,水灵灵的葡萄,雾蒙蒙的双眼,颈边的红晕和莹白如玉的皮肤。 她好喜欢不穿衣服的苏唱,有只被她目睹过的禁忌的风光。 啊……她好涩情。 列车行进,小桌板放下来,苏唱把杂志放在桌上看,于舟趴在小桌板上看她。这样子她们特别像高中的同桌,苏唱是认真的好学生,于舟是划水的那个。 看着看着,有点无聊,于舟打开自己的小书包,拿出笔记本和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写了几个字,撕下来,叠成小方块,从苏唱的胳膊底下塞过去,递小纸条。 苏唱打开,摊在杂志上,上面写着:“美女,你好靓。” 于舟目不转睛地观察苏唱的反应,苏唱却没有表情,安静地将它又叠好,放到一边。 哇……无动于衷。 于舟还故意学了深城的常用词,模仿高中同学对她的仰慕,唱姐不接戏啊。 她埋头继续写,又递过去第二张:“你看书的样子好美。” 苏唱平静看两眼,仍然放到一边。 于舟不信她毫无波澜,抬手一把撩开苏唱的长发:“我看看你耳朵。” 哈哈哈哈哈,果然红了。 苏唱笑了,把于舟的手拿下来,握住。 “别人给你递纸条,你不会也耳朵红吧?”于舟趴在小桌板上从下往上看她,明眸皓齿的,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像小勾子。 “没有人给我递小纸条。” “骗人。” 于舟把手从苏唱掌心里挣脱出来,埋头拾笔写第三张:“加个微信。” 她看着苏唱摊开,看完,但没急着放到一边,而是转头看了自己一眼,于舟福至心灵,双手奉上笔。 苏唱在上面写了一行小字,递回给于舟,于舟打开:“suchang930627”。 “哇,要你微信这么容易。”于舟开心了,把这张纸宝贝地叠好,放回包包里。 下车时,苏唱也将另外两张小纸条收好。 她们的第一个春节,结束在学生时代的纸条里。 学生时代留在老家,而在江城,她们可以无法无天地做大人。 她们在沙发上肆意,在浴缸中肆意,在床的边缘,在书桌旁。 水流替思念呻吟,桌椅的缝隙帮爱意摇摆。 于舟也将浴缸中的月亮捞到床上,淋湿后她的身影更朦胧了,连呼吸都是碎的,于舟想像喝粥那样亲吻她,但只吻了两下,月亮便颤抖起来,微光晃动,波纹也晃动。 因为月亮拥有过小舟了,本就在和欲望缠绵。 有时月亮也会主动,她喜欢在进攻时轻蹭于舟的手腕。 于舟的脉搏处有湿润的爱情的痕迹,是属于她们的秘密狂欢。 初八,俩人投入江城川流不息的繁忙中,两天后是情人节,于舟忙得脚打后脑勺,但也在抽空想要跟苏唱怎么庆祝。 她又开始做ppt,让苏唱选餐厅,并在网上挑了一束花,当天送到家里。 而苏唱那边风平浪静。 情人节的下午,于舟收到一封信。 她打开一看,呼吸便蓦地停住。 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照片,苏唱剪了头发,变成略短的锁骨发,坐在一个校园的花圃边,穿着深蓝色的校服套装,长袖西服,到膝盖上方的短裙,长筒袜和黑皮鞋。 她双腿并拢,坐得很乖巧,手扶在身体两侧,看上去是像是一个文静的高中生。 是中学时的苏唱,但又不是,于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现在的苏唱。 是昨天揽着她睡觉的苏唱。 于舟的心瞬间酸软得不像话,连跳动都很无力,她张了几次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揣着心里不听话的兔子,跑到楼梯间给苏唱打电话。 胸腔好像也被放在了楼梯间,跟着快要接通的电话声,起了嗡鸣般的回响。 “喂?” “你……”于舟语塞,刚一开口,酸涩就要跳出来了,“你这个照片,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说,想看我高中时的样子吗?” 找不到那时的照片,买了一套相近的校服,拍给于舟看。 苏唱在她们的第一个情人节,把小苏唱,送给了于舟。 于舟的眼泪不受控,啪嗒啪嗒往下掉。自己随口一说的,苏唱就记住了,还剪了头发,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出现,就是拍这个去了…… 她想起二人逛校园时,苏唱没怎么说话,但她原来都懂,懂于舟详尽的讲述是因为遗憾。 懂得后的苏唱默不作声,没有表态,也没有许诺,却在几天之后,用自己的方式替于舟,或者说替她们二人之间,弥补遗憾。 于舟尽量不出声地抹眼泪,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收敛着呼吸问她:“你一个人?怎么拍的啊?” “我问姠之借了自拍支架。” 不太会用,风又大,倒了几次,她蹲在旁边研究了一会儿,好歹算是搞定了。 然后用照片打印机打印出来,信封装好,同城送给于舟。 第109章 于舟想想她一个人拍照的样子,感动得快要疯了。她一刻也呆不下去,跑回办公室向领导请了事假,下楼奔上出租车,往家里去。 第71章 同样的出租车时间,但和在老家不一样。 可能是江城太忙,也太冷漠,街上的行人没有老家那么喜庆洋洋,他们的步伐有目的性,面色灰白得像生活,轻而易举地拉住于舟快要飞腾的少女心。 她盯着车窗外,突然意识到,苏唱是汲汲营营的生活中,华丽而虚幻的一场梦,她和在老家时幻想的少女并不相悖,但她和庸碌的生活矛盾。 她像那块被掩映的墓碑,老家的人没有那么在意它的价值,因此它落到校园的石堆里,成为学生不当心发现的秘密。 如果在大城市,它或许会展览在考古的陈列室,被灯光照耀,被玻璃罩困住,所有人都知道它的珍贵。但它不会成为于舟私有的幻想。 而此刻,于舟所生出的所有勇气,就是关掉一个个乏味的excel,逃离生活,奔赴幻想。 门开了,于舟在玄关处换鞋,苏唱听见响动,从二楼下来。那时应该是三四点钟,阳光像被过滤过,照耀得很和煦,于舟抬头便见到头发短了的苏唱。 她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套装,锁骨发让她显得干净利落许多,清透中带着帅气,好看得于舟的心砰砰的。 她突然就不开心了,等苏唱走到面前,笑着问她:“怎么了?”她也没说话。 一会儿才把包放下,说:“你高中的发型也太好看了,我都想偷你的卡。” 有点醋,真的有点醋,她就该跟苏唱一个班,坐到她旁边,守着她,看苏唱要上她这交费。 搭话两块钱,递纸条十块钱。 然后她攒下来偷偷请苏唱喝汽水。 “好好看哦。”于舟心里哀嚎一声,搂住苏唱的脖子。 苏唱抱着她,轻声问:“喜欢吗?” “超级,”于舟狠狠亲她,“如果我高中遇到你,肯定要死要活地追你。” 她口嗨,她是不可能要死要活追人的,但苏唱认真了,拎了拎眉尾:“所以你当初见到我,没有要死要活地追我,是因为我现在没有那么好看。” “哎呀,抬杠。”于舟拍一下她的手,往客厅走,“你那个校服,给我看眼,我觉得好好看,我也想穿。” 苏唱抬抬下巴:“在卧室。” 于舟蹬蹬蹬三两步跑上去,苏唱坐到沙发上处理工作。 窗外有微风进来,窗帘缓缓翻转,她听见了一声脆生生的:“苏唱!” 抬头看,穿着校服的于舟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笑眯眯地望着她,小裙子略长,西装外套也有一点点大,衬得她人更小了,像在教学楼的另一头跟苏唱打招呼。 苏唱阖了阖眼帘,俩人在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光里对视。 然后苏唱合上电脑,清透地笑了。月亮与太阳交汇,太阳见过了年轻的月牙儿,又将自己的光芒收敛,装扮成稚嫩的小太阳。 于舟没穿袜子,拖着拖鞋走下来,一边走一边拨自己的头发:“我中学时是马尾,怎么样?我很喜欢,不过后来我听说扎马尾发际线会后移,就不梳头了。” “好看。”苏唱由衷地称赞她。 于舟嘿嘿笑,坐到沙发上,也学着苏唱的姿势装乖:“你也给我拍一张,回头我找人p到一起,这样就有合照了,嘿嘿。” 苏唱靠坐到茶几边给她拍照,将明眸皓齿的于舟收藏到镜头里。 拍好后,于舟跑过来看,双手环着苏唱的脖子,脸蹭了蹭她的腮边,轻声道谢:“我好喜欢这个礼物啊苏唱。” “是吗?”苏唱扇动睫毛,偏头看她。 “嗯,反正比那些包什么的好多了。”于舟说完,好笑地看着苏唱无奈的样子,嘲笑完毕,她的嘴角稍稍收拢,慢吞吞地说:“你去把窗帘关上,我有回礼。” “嗯?”苏唱好奇,但也听话地起身按遥控器。 加长的窗帘缓缓向彼此靠近,似关闭的幕布,坦坦荡荡的阳光被要求回避,通常人们在这个时候会有预感。 苏唱听见身后有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西装外套被放到茶几上。 她回头,于舟穿着略显宽大的衬衫和校服裙,马尾乱了一些,她的脸颊绯红,像湃在红酒里的白桃果,耳朵也很红。 衬衫的扣子解开几颗,她看苏唱一眼,垂眸,从衬衫里边,将内衣解开,抽出来放到外套上。 然后她光脚走过来,趴到沙发上,看着苏唱,哑声说:“学姐。” 酥麻从两个人的耳后直到心底。 于舟从没这样过,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但看苏唱的眼神,她好像喜欢。 吻从背部降落,于舟紧张地闭上眼。 五点,她们洗了个澡,因为要赶去苏唱定好的餐厅。 于舟困得要死,在车上就一直睡觉,到吃饭的地方仍是狂打哈欠,苏唱好笑地看她困出眼泪了,递纸给她擦干,又把牛排切好,喂到她嘴边。 于舟懵懵地闭着眼睛嚼。 “怎么会困成这样?“苏唱蹙眉。 “姐,三次,你试试。“于舟觉得浑身的精力都被抽走了。 她眨眨眼,望天回忆:“当初是谁跟我说没兴趣来着?” 她信了她的邪。 再也不搞什么play了,这女的好恐怖。 第110章 苏唱看着她精彩的脸部表情,被逗笑,抬手喂她一勺奶油蘑菇汤,于舟本能地咬住喝了。 然后又问她:“咱俩不会一直这样吧?一般是一开始才这样,是不是啊?” 她没想过,情人节这么浪漫的夜晚,她跟自己的女朋友在严肃讨论do的频率问题,还好苏唱定了包厢。 “包厢里也有监控。”苏唱仿佛会读心术,一边切牛排一边风轻云淡地说。 于舟倒吸一口凉气,闭嘴了。 她的身体总是这么不合时宜,约会时困,回到家又清醒了,她俩在家里看电影,喝红酒,算得上浪漫的夜晚。 第二天苏唱正好要早起工作,把于舟送到公司,晚上到于舟家吃饭,于舟做了红烧鱼,俩人在小矮桌和坐垫上吃,吃完苏唱在书桌旁工作,于舟趴在床上码字。 夜幕降临,于舟下楼送苏唱开车回家。 2月底,苏唱爆了一部广播剧,剧集过千万时,上了热搜。 当天下午于舟眯着酸涩的眼睛,正在一个一个地对数据,上厕所时刷了一下微博,看到热搜“青玉案”,没点进去,没兴趣。 第二天热饭,听到新来的小姑娘说,做近视手术时总听广播剧,发现广播剧还真好听,于舟想起苏唱说也会配广播剧,想搭个话,但小姑娘说她听耽美的,那就跟苏唱没关系了,于舟便也没继续聊。 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是这样的,根本不会想到网上还有另一片天地。 于舟只知道,苏唱更忙了。 有时到她家来吃晚饭,温存一下,然后就离开,有时连亲密的时间都没有。 周四,于舟到苏唱家里等她吃饭,故意没告诉苏唱,想给她惊喜,但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苏唱说在工作室吃过了,因为录得太晚,又去吃了些点心。 这个剧的配导是她,比预计时间录得晚,她过意不去,收工时便请客吃饭,想到于舟说下班要写报告,就没太打扰她。 于舟渐渐觉得不大得劲,她找不到人说,跟火锅倾诉。 她其实挺难启齿的,她跟苏唱的关系好像到了一个稳定期,但和她想的亲密无间的伴侣又不一样。苏唱一忙起来,她们就没什么可聊的,有次,苏唱来找她,她们做完,于舟趴在床上看苏唱洗澡换衣服离开,觉得……很奇怪。 “噗,”尽管于舟支支吾吾,但火锅一下子就听懂了,她说,“你觉得你俩像炮友。” 啊这……当然不是,她很喜欢苏唱,苏唱也很喜欢她,怎么能是炮友呢。 而且,两个人好容易抽时间见面,互相都想更亲近一点,这又没什么错。 她难以准确形容那种微妙的心情,只问火锅:“你谈过那么多次恋爱,就没这种感觉吗?” 火锅摇头:“没有,我都是一谈就同居。” 啊这…… 同居,俩人搬到一起住,于舟之前没太想过,但她觉得火锅的提议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如果住一起,就不用来回跑了,也不用在意见面的那一次,有没有好好聊一聊,是不是只剩身体的相拥。 她决定问问,苏唱想要同居吗。 第72章 不知道是谁说过,江城是一个连阳光都懂得分寸的城市。 苏唱在录音棚里没来由地想到了这句话,太阳很关照江城,它并不毒辣,也没有太多绵绵的阴雨天,它在这里均匀地平等地爱人。 “看什么呢?”晁新问她。 俩人录音时碰到了,在休息时间坐在沙发上喝水,苏唱望着外面的太阳发呆。 她想的是,如果太阳能够有偏好就好了,如果能再热烈就好了。 手机震动,打开一看,于舟的消息:“我们可不可以同居啊?” 苏唱嘴角上扬,莞尔一笑,太阳有偏爱,她知道的。 这次的游戏苏唱收音很快,是录一个甜妹,往常苏唱需要找找声线的感觉,但今天配导开她的玩笑:“唱姐,你怎么这么甜啊。” “太甜了是吗?”苏唱鼻息微动,唇红齿白地笑。 “你这也,给我整不会了都,苏老师。”年轻的配导听着耳机里传来的苏唱软软糯糯的尾音,有点抓狂,也不自觉地跟着苏唱笑。 苏唱眼神柔和地降落,抿着笑看台词本:“对不起。” 配导往椅子上一躺:“救大命,苏老师你别这样。” 录音师也跟着乐:“苏老师今天捡钱了。” “嗯。”苏唱点头。 “哎哟,多少钱,请我们吃饭。”录音师厚着脸皮提要求。 “今天不行,等杀青请你们吃饭。”苏唱轻声道。 配导对录音师投去崇拜的目光:“你可以啊,讹到了苏老师。” 苏唱的手扶在锁骨处,清了两下嗓子,伸手:“把我的澳瑞白递给我一下,谢谢。” 配导递过去,而后竖起手掌拦住嘴唇,笑眼对向录音师:“我的天哪。” 苏唱知道她们在调侃自己今天说话软,但也没说什么,调整好耳机便开始录音。 端着咖啡下楼,苏唱一边解锁车子,一边想给于舟打电话,抬头却见一只小猫从车子另一头蹿过来,径直挂到她身上:“碰瓷。” “碰什么?”苏唱勾勾嘴角,端着澳瑞白的左手很稳,右手拿着车钥匙,轻轻拥住于舟。 “我是蹲在你车的底盘下面取暖的流浪猫,你刚没有蹲下来检查,启动车子很容易弄伤我,所以要带我回家,看看我有没有受伤。”于舟说。 第111章 “我现在就可以看。”苏唱偏头,跟她的眼睛对视,清透的双眸璨若星辰,她看看左面,又偏头看看右边。 于舟不好意思了,拿过她手里的咖啡,喝一口,绕到副驾驶座:“我自己救济自己。” 苏唱愉悦地笑,开车往家里去。 车辆稳步行进,从阴暗的地下空间重返阳光溶溶的街道。 苏唱看看于舟,仍旧只背了个小挎包,便曼声逗她:“小猫要流浪,没有带行李吗?” “没有。” 正好,于舟侧过身,坐直了跟她说自己的困扰:“虽然你说可以同居,但我想了想,我去你那住特别不方便,上班太麻烦了,你搬来我这吧,又住不下。” “那,”苏唱思索,“要不要在你公司附近,看看房子?” 她工作时间比较灵活,又能自己开车,住到哪里倒也没有关系。 于舟眨眼:“我想跟你确认一下,你说的看房子,指的是租,对吧?” 苏唱愣了,于舟倒吸一小口气,明白了,这姐想的是买。 真是把她给穷笑了。 她揉揉鼻子,坦白:“我没有钱买房子,而且我现在问我妈要钱,她肯定会怀疑的,我也不想你因为我有这么大一笔支出,所以我想租房子,而且考虑到我的经济能力,咱俩aa,也租不了太好的,你看看能住吗,不能就算了。” 苏唱蹙眉:“什么叫不能就算了?” “就是说,”于舟听她声音这么轻,有点紧张,“我也不想你因为我勉强住到不太适应的地方,嗯……如果你觉得还是自己家好,咱俩也可以不同居。” 车停下,靠在路边。 苏唱不大明白,提出同居的是于舟,说可以不同居的也是她。 好像这件事对她来说,挺随便的。 她抿抿嘴唇,手落到澳瑞白的杯壁上,扶了一把,但没拿起来。几秒后偏头,看着于舟:“那你怎么想的?” “我……我有点纠结。”于舟说实话。 “根据我的工资吧,我省点,能拿出5000来租,然后咱俩顶天了能租个一万的,一万的小两居我看了下,这个地段附近的,小区不是太好。”于舟动了动脚尖。 “为什么要两居?你不跟我一起住吗?”苏唱心里有点涩,胀胀的。 “啊?不是,”于舟立马否认,“我要准备一个房间给你录音啊,我可以在客厅什么的办公,你录音不行吧。” 苏唱转回头看着方向盘,轻轻说:“哦。” “你笑了,我看到了。”于舟抓她的手,轻哼一声,也咬着嘴角笑。 “嗯,笑了。”苏唱用眼神点她一下。 啧啧啧,于舟想亲死她。 于舟捏了捏她的虎口,又听苏唱道:“我出一万,你五千。” 于舟一愣:“为什么啊?”如果因为她穷,苏唱要多出的话,她会有点难受的。 苏唱温柔地看向她,说:“我占两个房间,对不对?” “哇,好有道理,”于舟捧她的脸,“你怎么那么聪明啊,一下子就解决我想了半天的问题。” 她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物质条件比不上苏唱,但只要给她一个苏唱不吃亏的理由,她愿意正视这种差距。 然后她就在做饭啊什么的地方多照顾苏唱一下好了,这样她们俩就很公平。 解决了关键性的预算问题,于舟很开心,趁午休的时间偷偷看房子。她对着房子的图片想象要怎么布置,淘宝上收藏了一大堆沙发抱枕啊,浴室脚垫什么的。 以后她就能每天给苏唱做好早饭,晚上俩人一起吃饭,然后苏唱办公,于舟偶尔加班,偶尔码字,或者刷刷短视频。 等到了时间,她们将一起入睡,要抱着,要搂着,冬天相互取暖,夏天,就把空调打低一点,反正她是一定要抱着苏唱的。 她挑选房子的时候很注意,主卧衣柜要尽量大,这样能放得下苏唱的漂亮衣服,她自己的倒不多,实在不行再买个斗柜。 她又问苏唱,江南书院要租出去吗,苏唱说空着吧,她有些东西还需要放在里面。 于舟肉疼了一下,但也觉得有道理,如果苏唱的家当都塞进小家,那估计没地儿落脚了。 她细心地搜索附近有没有苏唱习惯用的洗衣店的连锁品牌,她怕换了店家给她的衣服床品什么的洗坏了,还问能不能租地下车库,有没有离单元比较近的车位。 这么挑选下来,选择余地就很窄了。 于舟在摸鱼时做了个ppt,把几套房子的图片和位置都发给苏唱,如果觉得ok,她就约中介看房。 苏唱很享受于舟跟她说,这套房子的哪里哪里她很喜欢的样子,每一个细节都是于舟对她们以后生活的规划。 比如她说:“这套是单卫,其实我还是想要双卫的,最好有一个浴缸,我发现你还挺喜欢泡澡的,以后你泡完澡,我可以给你按摩一下,这样你腰能好一点。” 又比如她说:“这套附近有个挺高端的中医馆,能调理身体的那种,如果搬过去,我带你去办张卡。” 苏唱就问她:“你呢?” 怎么都在说苏唱的想法?苏唱也想知道,于舟理想的家是什么样的。 于舟抱着她,糯声说:“我理想的房子啊,这几套都是。” “可它们的户型和装修相差很多。” 第112章 于舟笑了,说:“真的啊,就是离公司近,通勤方便,有落地窗,然后,有苏唱。” 她嘿嘿嘿地笑了,脖颈交缠,把自己的脑袋放到苏唱看不见的地方。 苏唱摸摸她的头,前所未有的满足。 第73章 于舟找的房子比后来她们买的那一套要更高档一些,因为在一起才几个月,她不想让苏唱陡然搬到差距特别大的环境里。 后来发现苏唱在小两居住得也挺舒服的,再购房时就更量力而行一些。 不过那是后话。 此刻的于舟努力想给这段恋情最好的,月薪八千到手,她拿出五千租房,自己只剩三千。她在excel上列了一下每个月大致的花销,从肉蛋米粮到瓜果蔬菜,护肤品她用的不是很贵,衣服也可以上网淘一淘。 计算下来,还真挺紧巴巴的。 但她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如果不跟苏唱一起住,俩人交流比较少,况且,她总是特别想苏唱,没事老想往人家那跑,工作也不踏实。 苏唱目前的房子周围没有公共交通,如果苏唱不送她的话,她的通勤时长要增加1个小时左右,来回多2小时,短时间住还好,长期下来,很压缩生活空间,也容易暴躁。 通勤实在太能影响当代年轻人的情绪和生活质量,于舟很懂。 挑了几套,于舟把她们合租的第一个小家选在一品珠江。 附近的高档小区,2011年的房子,不算新,但很有品质,刚开盘时就有不少富商盯上。正好有一套出租,于舟在网上看过vr,装修什么的都不错,很新的全智能家居,物业也是苏唱习惯的管家式,这套房子挂牌价是14800,如果长租还能再聊点下来。 于舟决定下班后去看看,观察下小区环境和门禁之类的。 看看日历,3月1日了,离她的生日就差两天,如果能定下来,那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她给苏唱发消息:“我待会儿去看那个房子,苏小朋友有没有什么要求呀?” 那几天苏唱在出差,参加一个外地的漫展,于舟不知道具体的工作内容,只遗憾了一小下生日可能不能一起过了。 但她担心影响苏唱的工作,所以没有刻意提特殊日子,不行回来再补过也一样。 “选你喜欢的就好。”苏唱回复。 于舟很开心,同时又有些许为难,如果定下来,对方要押一付三之类的,她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也不敢跟赵女士说她换房子了。 她更不想问苏唱要,这样苏唱可能就会过问她,方不方便说积蓄多少,月薪多少,五千租金是不是很有压力。 那就还挺……尴尬的。 她正琢磨要不要问火锅借点,苏唱下一条消息就来了:“钱收到了吗?” “啊?” “我预付了我这边一年的房租,打到你卡上了,应该是三天前。今天去看房子,可能要签合同,你查一下。” 于舟惊呆了,赶紧点开银行卡app,一查,真的多了12万。 她这边向来没什么钱款往来,所以关闭了短信提醒,要不早就该发现了。 于舟捧着手机,停留在她和苏唱的对话框上,不知道该说什么。苏唱有没有可能是她的一个梦啊?为什么她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所有的问题呢? 好得像仙女一样。 于舟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又看一遍app确认苏唱的钱还在,然后打电话跟中介约时间。 “对,我想看一品珠江的那个两居,麻烦你帮我约一下吧,我大概晚上7点能到,之后的时间都可以,晚一点也没关系。” 中介说那套房子刚挂出来,钥匙现在不在她那,要去提前预约一下,于舟说好的好的麻烦了。 挂断电话,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回神敲字继续工作。 过了会儿,收到中介的微信:“姐,这套房子今天看不了,最快周日,周日我给您约上,您白天过来,白天看比晚上看好。” 于舟回复:“好的,那就约周日,下午2点。” 刚好是她的生日,挺有缘分。 耽搁了工作时间,午休时于舟便留下来处理了点项目问题,之后一个人去餐厅吃饭,同事bella给她发消息。 “粥粥,你上来的时候去7-11给我带瓶酸奶,谢谢~” 于舟当然答应,确认好牌子和口味,买单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食堂啊?” “林姐她们说看见你了。” 这句话很普通,但细想就不太对,看见她了,没打招呼,可回去的时候bella听到了,那林姐她们是刚好在聊她吗? 于舟本来不太敏感,可前段时间她在食堂碰到林姐,林姐对她笑了笑,没像往常一样说一块吃。 于是她想了想,打字说:“最近林姐她们不找我一起吃饭了。” bella在公司跟她关系是最好的,一块进来过试用期,以前还坐在一起,转正后bella调到销售部,俩人坐大办公室的对角,但摸鱼时也偶尔在微信上八卦。 “最近是有人说你,但不是林姐。”bella懂她的意思,话很直接。 “啊?”于舟拿着酸奶按电梯,心里毛毛的。 “说我什么啊?” “我忘了谁说的,反正吃饭的时候听说的,说你每天都有挺好的车接送,还说有人送你包,都送到公司来了。” “哦,今天他们还说,你要去看房子了,看一品珠江。” 第113章 于舟当时想找合租的房子,很多同事都知道,因为是在林姐手里接过来,而现在没住多久便要搬,还去那么好的小区。 按她之前租房的预算,肯定不是自己能负担得起的。 于舟觉得后脑勺都热起来了,咬咬嘴唇:“他们什么意思啊……” 虽然bella很委婉,但想也想得到,这种背后的话,好听不到哪去。 “我就算谈恋爱,也没什么吧。”于舟性子软,站在楼梯口回复,手心里出了汗,她有些犯怵,不敢进去。 两个不太熟的同事刷卡拉开玻璃门,互相说着话,没跟旁边的于舟打招呼。 于舟很容易想太多,埋着头就想,人家是不是听了风言风语,对她有意见了。 “那你不是一直说,你没男朋友吗,有的人八卦,肯定会猜的。”bella说。 “……” 于舟发过去无语的表情,抬手挠挠自己的脖子,眼神垂下来,落到黑灰色的格子地毯上。 在门口呆了会儿,才收起手机进门,经过排列整齐的办公桌,有的人趴着睡觉,有的人对着电脑敲字,有的人在戴着耳机追剧,还有人经过她去茶水间倒水喝,每个人都很专注自己的样子,没有人看她。 技术部的朱哥瞟她一眼,她莫名忐忑,打招呼:“朱哥。” “唉,小于,吃完饭啦?” “嗯。” 不知道说什么,她尴尬地笑了笑,走到bella的工位,把酸奶给她。 bella插上吸管,跟她说谢谢,问多少钱要转给她,看她脸色不好,又跟她“噗呲噗呲”使暗号,于舟拿起手机看,bella说:“你别理他们,乱说的烂嘴。” 于舟回到工位,打开电脑,bella的消息又过来:“我想了下,你旁边那个,我不知道叫啥名字,但好多话得是他说的吧,说你收到包,还听到你打电话去看房子啥的。” “背着他点。” 于舟没转头,用余光瞥了一下旁边的同事,戴着眼镜看着挺稳重的。 “还有,你最近别早退了,林姐她们跟人事关系好,你再请假估计还得说你。” 最近是提前下班了两次。遇到苏唱以前,于舟向来都是拿全勤的,还总留下加班,现在到点就走,跑得飞快,同事们都看在眼里。 于舟沉默着处理下午的工作,晚点有个上月总结汇报,轮到她时,她站起来展示上个月的工作进度,没怎么看台下的人,总觉得有人戴有色眼镜看她。 坐下后无人说话,和往常一样,但这天于舟觉得格外安静,连同事的咳嗽声都被听出了意味深长。 她讨厌自己的胡思乱想,尤其是见过了太多社会上是如何讨论女孩子的。一直说单身的小姑娘,突然有车接送,收名牌包,还要搬到豪华小区,于舟很容易猜到谣言会往什么方向去。 于舟一直觉得自己安分守己,想到这些认识的人,可能用想象力撕咬她,她就快哭了。 她还不敢去对峙,不敢大小声,她得有个稳定的工作,好不容易快有自己和苏唱的小家了,她需要这份工资,好挤出五千块跟苏唱一起合租,其实还想表现得更好一些,升职加薪,多赚一点。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于舟挺无助的,下班也没再急着走,而是坐在工位上加班。 对着excel删删打打,一个一个格子地跳,于舟的视线有些恍惚,但意识却渐渐明晰。 很想苏唱。 如果苏唱在就好了。 第74章 8点,于舟回到出租屋,没力气做饭了,于是给自己煮泡面。 香味惊动了戴萱,她从屋里出来,像是于舟回家前刚洗的头,还没干透。天气已经没那么凉了,但暖气还没停,她穿着短袖t,习惯性地不穿裤子,斜倚在门边看于舟。 “你把叉子叼嘴里?不怕被扎到吗?”戴萱抱着胳膊,好奇。 于舟把叉子拿出来:“塑料的,不会吧。” 戴萱安静了几秒,问她:“你这几天在打包东西?” “对,我要搬了。” 戴萱一愣,随即又笑了,仍旧是近似于冷笑的那一种:“跟苏唱住?” 这小朋友也挺好玩的,脸很臭,仿佛五官不能恰到好处地表现情绪,需要她皱着眉头挑挑拣拣,才能给话语安上一个差不多的表情。 于舟盯着锅里的泡面,点头:“嗯。” “等我走了,天然气你就不用了吧?要不要去停掉啊?我不知道,你回头问问物业。” 戴萱点头,过了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我也要搬了。” “啊?”于舟小声问她,“你和那个啊?” 贝斯手,上回带回来那个。 戴萱想了想,好一会儿才记起来:“那个啊,早没一块玩儿了。” 啊这……于舟不是很理解,但也尊重。 “那你要搬去哪里啊?” 看面差不多了,她在热气中用筷子夹出来,放到汤碗里。 “我签公司了,可能要送我去选秀,先搬到宿舍里上课。”戴萱说。 “啊?”于舟的筷子险些掉了,转头目瞪口呆地望着戴萱。 “咋了?”戴萱嗤笑。 “啊这……” 选秀啊,明星啊,爱豆啊,离她这么近的吗?她难以抑制地上下打量戴萱,这裤子都不穿的室友,有可能上电视,有可能当明星,有可能会红? 第114章 天啊……她激动起来了,燃起来了。 戴萱好笑地看着于舟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社畜姐永远那么喜怒形于色,跟她小时候玩的换表情的机器猫玩具似的。 “那你要当明星啊?”于舟抵了抵下巴,用怕隔墙有耳的音量说,“妈耶,萱萱……” “远着呢,”戴萱皱眉,“签公司跟当明星是两码事,十万八千里。” “那你也很了不起,我长这么大,生活中还没见过名人。” 她蓦地想起了苏唱,这个最接近艺人气质的人,其实于舟觉得苏唱特别适合当明星,她根本不用费心保持形象,无论哪个角度看,都有种雾里看花的美。 “你搬过去了,是不是要换电话号码什么的啊?我还能跟你打电话吗?咱俩还能出来喝酒吗?”于舟有很多问题想问,说着说着想起来要紧的,“你是不是出道得包装啊?能说你在这合租过吗?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但是,你那些女朋友……” 豆子倒完,她觉得自己倒得有点多,尤其是还说“那些”女朋友。于舟尴尬地住了嘴,把调料包撕开,倒调料。 “那些?你知道几个啊?”戴萱吊儿郎当地问她。 于舟欲言又止,看她一眼,好意规劝她:“你要是上电视,形象应该是甜妹吧,以后不要做这种表情了,看起来很海。” “我本来也不是湖啊。”戴萱笑一声,靠在门上漫不经心地说。 行行行,她自己不操心,于舟多余在意。 她捧着汤碗,用筷子搅啊搅,尽量拌匀,想着出租屋认识的女孩子有可能要被很多人看到了,就也挺感动的。中二魂滚滚燃烧,很感慨:“真好,你有机会红了,可以实现梦想了。” “红不是我的梦想,”戴萱嗤之以鼻,“红是现实。” 音乐是她的梦想,但音乐不是一定要被人看到。只不过,她需要红来养音乐,用现实养梦想。 于舟愣了,但莫名又有被鼓励到,工作也是她的现实,她也在用现实养自己不为人知的梦。 当时,她的梦还是苏唱,不是写作,她没敢把写作当梦想。 于舟端着汤碗要回卧室,快进门时顿了顿,跟戴萱说:“其实挺舍不得你的,虽然咱俩没住多久。” 但总归有各奔东西的洪流感,这是她生活中萍水相逢的一个,往后也将经历更多分离。 “你呢?”戴萱突然问。 “啊?” “你就没点什么想要做的事?” 黑漆漆的客厅里,戴萱站着问她,于舟沉默了三秒,想不到。 她唯一想的就是写点东西,可根本没人看,也不可能用这个养活自己,于舟的梦想是一颗小嫩芽,还在生活的缝隙里被精心照料着,不太可能长得遮天蔽日,成为给于舟养分的支柱。 所以她摇摇头,说:“我这人从小就没什么理想。” 戴萱笑了笑:“睡了。” “这么早?哦你晚点还出门是吧?” “嗯。” “那,晚安,萱萱。”不知道搬家的时候能不能碰上她,所以先道别。 “晚安,社畜姐。” 那晚于舟睡得很不好,闭上眼睛就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萱萱,一会儿想那些在背后蛐蛐她的同事,想到表面老实的男同事在传她要搬家的时候有没有可能露出某种猥琐的表情,她就毛骨悚然,觉得恶心。毕竟才21岁,很难做到对这种事平常心。 她提前许了个愿望,希望22岁的自己能坚强一些。 打开手机,搜索那些选秀的视频,去年夏天有偶像团体出道,很火热,所以萱萱被签走似乎也算顺应东风,于舟不关注这些,但也挺为她高兴,对着直拍想象戴萱穿着制服在舞台唱跳的样子。 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在电视上看到她,到时候她一定要发动身边的人给她投票。 现在她先什么也不说,她决定把遇到过戴萱这件事守口如瓶。 这是一个让人失望又充满希望的夜晚,和露水一样,千头万绪,在天亮就散了。 第二天于舟满血复活,在家里刷鞋,洗衣服,把应该洗的都晾晒好,再继续打包东西。 隔壁的戴萱拨弄几下吉他,整理自己之前写的手稿。 武城的苏唱经过印着她大照片的等身立牌和易拉宝,跟远道而来的听众朋友挥挥手。 午饭小助理买了快餐,小助理是主办方临时安排的,帮她对接妆发以及坐着签名时维持下秩序什么的。 苏唱停下筷子,给于舟发消息,说这边的生煎包好吃,下次带于舟过来吃。 于舟回复:“那你中午吃的什么呀?” 苏唱给她拍照片。 于舟放大看,牛肉饭,不是当地的好吃的,看起来也是匆匆买的一份快餐,桌子也像是一块很随意的板子,瞬间就心疼了:“你们行业环境真挺差的,我出差参加会议都能有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吃。” 不知道红了以后能不能好点。 苏唱淡淡一笑,其实是她没胃口,看到旁边有连锁快餐店,就让帮忙买了一份。如果不是有于舟,她其实没有那么热衷于吃好吃的。 可她不想跟于舟说,她喜欢于舟小小地心疼她。 “晚上我不一定能赶回来,但我尽量。”苏唱另起话题。 主要是签名的时长不太可控,她好不容易有一次线下,也希望能多跟听众朋友交流一下。 第115章 “没事,你工作要紧,”于舟回完,不放心,继续嘱咐她,“不要赶啊千万不要赶,我也不想你很累地回来给我过生日。” “来日方长。”她说。 小助理看见苏唱望着手机屏幕,嘴边勾起小括号,生动得令人失神。 苏唱发过去小猫点头的表情,结束跟于舟的对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蛋糕先订上,她打开app仔细挑选,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小助理正在吃鸡肉饭,忽然听见旁边矜贵的嗓音轻声叫她:“裴裴。” “哎,苏老师。”她赶紧放下筷子,看过去。 “可以帮我看一下,这两个,哪个好看吗?”苏唱很少举棋不定,这回罕见地犯难,不过她不习惯于和别人讨论这种事,语气有些陌生。 小助理愣了一下,凑过去看,指:“这个吧,我喜欢这个点,蓝色的,上面有鱼,感觉好浪漫。” 苏唱眨了眨眼睛,对她笑:“谢谢。” 妈耶,小助理心里捧心,脑子里自动生成:i唱+1。 第75章 苏唱的签名时间果然比预计长,她没有在零点赶回去。蛋糕提前送到,于舟打开来看,笑了,拍给苏唱,说上面鲸鱼的头撞到盒子上了。 一只头破血流的小鲸鱼。 苏唱回复她:挤眼泪.jpg。 于舟笑得更开心了,上一次见到这个表情,还是于舟先对着苏唱大哭。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上一个生日的于舟,肯定想不到自己能在21岁就有女朋友了,还是外表清冷内在鲜活的,只能被她探索到反差感的女朋友。 人生赢家莫过于此。 于舟把蛋糕又小心翼翼地装好,放到冰箱里,跟苏唱说明天等她回来吃,苏唱回复她好,俩人照例睡前视频,互道晚安。 零点,于舟的微信变得热闹起来。 赵女士、于老爹、火锅、二羊、沈萝筠……还有在酒吧驻唱的戴萱,发来了一小段视频,她用吉他弹唱的生日快乐歌。 于舟跟苏唱说她要挂断视频电话,要去看戴萱的视频听她唱歌。 苏唱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于舟笑她:“干嘛?生气啊?” 苏唱没说话。 于舟对着她清冷的脸不知死活:“那谁让你又不给我唱生日快乐歌,你不爱唱歌,但这两句总可以吧,我又不嫌弃你。” “不唱。” “好,我给你备注,苏不唱。” 苏唱“扑哧”一声被逗笑,又矜持地掖着嘴角:“你去看视频吧,我睡了。” “没生气?”于舟把她捧在掌心,左看右看。 “你猜。”苏唱勾了勾嘴角。 “唉,生气也没辙,也要回来才打得到我。”于舟甜津津地苏唱说拜拜,点回去欣赏戴萱的歌声。 嘈杂的酒吧环境,带点rb风味的生日快乐歌,戴萱的手轻轻叩着吉他打节奏,于舟在月色都挡不住的出租屋里放了两遍。 另一边的苏唱,在发漫展大合照感谢粉丝的微博里,加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to签,当天来漫展的听众朋友告诉她,明天是她的生日,希望苏唱祝她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苏唱也将这张明信片放在了相片合集里。 她签名时特意看了这位听众的眼睛,和于舟一样,温暖、明亮,但比于舟更怯生生一些。 因此再祝她一次,希望这位敏感的小双鱼也能被生日祝福包围。 于舟改变了苏唱,她有让身边的人,更能感知温暖,更乐于释放善意的能力。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有多难得。 凌晨4点多,于舟被细细碎碎的动静惊醒。 “萱萱吗?”她有点害怕,凝神听了听动静,然后在黑夜里扬声问。 来人似乎怕吓到她,脚步声消失了,随即安抚性地笑:“粥粥,是我。” 于舟的心像被打了一闷棍,嗡得弹起来,一下子便冲到嗓子眼,她狠狠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打开灯,趿拉着鞋开门,就着卧室的灯光,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苏唱。 天啊……她捂住胸口,没太敢动。 “你怎么回来了?”声音弱弱的,像是从脖子里挤出来的。 苏唱又笑了一下,没说话。 她说过很多次“想见你”,不想再说了。 于舟开心死了,跑过去,跳到她身上,无尾熊一样攀住她,苏唱一把搂住,不受力地呻吟一小声。 她抱不起来,然而于舟也不管,挂在她身上撒娇。苏唱身上还有外面的凉气,脖子和脸都冰冰的,浑身上下都是漏夜而至的星辰味,于舟像要把她捂热,好似等呼吸热络了,才能确认是真的。 苏唱搂着于舟暖暖的腰,在她腮边落下一个吻,问:“戴萱不在吗?” “不在,”于舟蹭她,又拉开距离,捧着她的脸,“不是说了让你别晚上回来吗,干嘛啊,红眼航班啊。” 苏唱牵着她,拉着箱子进卧室,吸吸鼻子,声音有点哑:“嗯,是不是很配?” “配什么啊?” “红眼航班,红眼于舟,红眼苏唱。”苏唱看着她清清淡淡地笑,“很搭。” 于舟眼圈感动得红了,苏唱的眼睛熬得红了。 她们更相衬了。 于舟鼻酸酸地用额头碰碰她,哽咽了:“好搭。” 全世界最搭。 第116章 她想说怎么办啊,苏唱这样,她真的会离不开她的,她今年的生日愿望想好了,希望苏唱一辈子喜欢她。 她不许愿相爱,因为她知道自己会一直喜欢苏唱的,所以将愿望砍掉一半,这样好实现一些。 风尘仆仆的苏唱把被撞得头破血流的小鲸鱼蛋糕拿出来,有点可惜地端详片刻,然后点上一根蜡烛,出租屋里没有像样的桌子,于舟坐在床边,苏唱蹲在她面前,把蛋糕捧着递给她,示意她吹蜡烛。 灯被关掉了,于舟的眼睛里只有小小的光晕,笼罩着蹲着的眼眶红红的苏唱,还有地上她蜷缩的影子。 那一刻,于舟觉得自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苏唱与她的影子是自己饥寒交迫时的幻境,蜡烛熄灭,幻觉就会消失,她可能会死亡。 但只要有这一刻,死亡也愿意。 苏唱眨眨眼睛,睫毛垂下来,投射出安静的阴影,之后她抬眼,轻声问:“你想听我唱生日快乐歌吗?” “啊?”于舟轻轻地,压抑地回她。 苏唱抿了抿嘴角,呼吸起伏,随后开口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粥粥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声音有点抖,比她平时说话要薄一些,听得出来很不自信。不算好听,但于舟听着她在隔音不好的木板隔断房里小声唱着歌,突然就哭了。 她望着苏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然后她呼吸急促地把蜡烛吹掉,捂着脸痛哭失声。 苏唱慌了,将蛋糕放到一边,坐上床抱着她:“怎么了?” 于舟抽抽嗒嗒地说:“有人欺负我,苏唱。” “谁?”苏唱抿唇。 “我同事造谣我,他们饭都不跟我一起吃,还要说我不合群,我平时还帮他们复印,还帮他们带咖啡,我对他们可好了,他们背地里吃饭的时候说我。”于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唱给她擦眼泪,眉头蹙起来:“怎么这样呢?因为什么?” 于舟摇头,她担心苏唱自责,说谎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骂他们。” 她其实连这个都不想说,可忍了两天,终于在苏唱回来的时候忍不住了。 苏唱拍拍她的背:“你骂。” “我骂不出来。”于舟嚎啕大哭。 苏唱又难过,又觉得于舟可爱,没忍住笑了一下,于舟也笑了,捂着脸,哆哆嗦嗦地跟苏唱说:“你帮我拿个纸巾,我擦擦鼻涕。” “好。” “为什么每次你哭,我都觉得这么可爱呢?”苏唱抽了一张纸,细致地给她擦眼泪,很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每次于舟一哭,她的心就又是疼,又是软,快要化了。 “你爱我吧。”于舟哽咽着推理。 她顿了顿,又说:“要不你也哭一个试试,我看看可爱不可爱,就知道了。” “我不哭。”苏唱抿着笑,偏头揉揉她的耳朵。 “你怎么不哭,你没有伤心事吗?” 有啊,比如这次漫展,有合作的同事粉丝不喜欢她,在旁边排队签名时还对她翻了个白眼,她看见了。又比如她发了微博之后,总有一些人转发到私人好友圈骂她,这些转发不被显示,但她每次看到数量,也知道。 她有时也会动用想象力,审视自己这条微博有什么是值得骂的。 但当偶尔不礼貌的私信过来时,她仍然感到自己的想象力比较匮乏。 “有,可是,”苏唱稍显苦恼地蹙眉,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我哭起来没有那么可爱。” “扑哧。”于舟笑了,“其实我看你特别可爱。” “是吗?” “嗯。”于舟软软地圈住她,又给自己抹一把眼泪,“但你还是不要哭了,因为你一哭,我也会哭,这样我们两个没办法互相哄的。” “我本来的生日愿望是想你能一直喜欢我,但我又改了。” “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于舟泪眼朦胧地望着苏唱,诚恳地说。 吹蜡烛的时候,她在心里说,希望苏唱一直能开心,无论身边有没有她。 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苏唱抚摸着她的脸,侧头吻住她。于舟不知道,其实没有必要改愿望,因为这两个愿望,在苏唱这里,是可以画等号的。 第76章 大概是苏唱第二次在群租房过夜。 于舟抱着她,很踏实,很满足。爱情是世间所有反义词的结合体,它让人善良又邪恶,真诚却矫饰,脆弱而坚强,知足且贪婪。 睡觉之前,她对苏唱讲:“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生日。” 没有豪华餐厅,没有美味佳肴,没有鲜花蜡烛,连蛋糕都是破损的,可她有一个风尘仆仆的爱人,送上凌晨四点钟的疲惫一吻。 无论她和苏唱能不能携手一辈子,她与苏唱的这些瞬间会走向永远。她想,即便是白发苍苍,记忆衰退,行将就木,苏唱端着蛋糕蹲在床前的样子,会是人生倒带里定格的最后一张胶片。 她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人,爱得既贪生又怕死,既细微又盛大,既迟钝又匆忙。 于舟窝在苏唱怀里,眨着眼睛求助:“我现在这个房子,是我同事林姐推荐我的,我当初也没请她吃个饭什么的,她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苏唱捋捋于舟额头上细密的绒毛,认真地思考:“为什么会对你有意见?” 第117章 “好像也不会,”于舟有点苦恼,眉间微微捏起来,“那我搬走,要请她吃饭吗?她又会不会觉得我在炫耀?” “正常人,不会。”苏唱说,“而且我不觉得,你搬家,会是请一位并不熟悉的同事吃饭的理由。” “唉,是哦,好烦。”于舟在她的胸口蹭蹭,睁着眼睛想来想去。 苏唱的指尖在她的下颌骨处蹭蹭,于舟很享受她的抚摸,不一会儿听到苏唱均匀的呼吸声,她大概是累极了,本就强撑,听于舟安静下来,便放松入睡。 于舟看着她的轮廓,暗暗责怪自己,苏唱在身边,想林姐干嘛呢?本来交集也不多。 点一点苏唱的鼻子,又点一点她的眉尾,苏唱觉得痒,侧身一把揽过于舟,贴在怀里,于舟舒服地轻哼,想到以后每天都能这么睡觉,真是幸福得要死。 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个多小时后,她又被吵醒,发现自己转成了侧卧的姿势背对苏唱,身后传来轻“嘶”的忍痛声。 “怎么了怎么了?”依稀看见苏唱捂着膝盖,低低呻吟。 于舟赶紧开灯,苏唱略是委屈地望着她,抿唇,眉头皱起来。 还没太醒,眼睛雾蒙蒙的,曲起腿按着膝盖。 “痛吗,哪里?”于舟欺身过去检查,苏唱好像有点懵,眨着眼没说话,于舟又小心翼翼抱着她:“怎么了啊?抽筋?” 苏唱指指旁边的墙,嗓子哑哑的:“撞到了。” “噗。” 于舟的卧室很小,床的右侧紧贴着墙,苏唱通常都要从左侧绕过于舟上来,她不习惯睡这种单边床,又手长脚长,一伸腿狠狠被磕到。 “救大命,我看看。”于舟一边笑一边让苏唱把腿伸直,给她揉捏膝盖。 一米七二那么长一个,跟小孩儿似的,可逗了。 苏唱躺着没动,穿的于舟的长t恤当睡衣,肩膀落下一小半,还有点睡迷糊了的红痕,一双白皙的长腿未着片缕,在灯光下莹润得似珍珠粉磨成的。 她就那样随意地伸着让于舟揉,神情倦倦然,还未完全苏醒。 “对不起啊大小姐,我这个床太小了。”于舟抱着她的小腿,其实早没事了,但她看出来苏唱想撒娇,便再多按几下。 苏唱动了动脚腕。 于舟摸过去:“咋,脚也踢到啦?” “没有。” 于舟善解人意地一笑,抬手给她揉揉脚腕:“那就是赶路了,腿酸,是不是?” 苏唱掖了掖嘴角。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没睡醒的样子特别像小孩儿啊?”于舟不用力地按着,从脚腕到小腿肚,“赖叽叽的。” 触感酥酥麻麻,苏唱很舒服,她想了想,轻声说:“没什么人见过。” “哦,倒也是。” “你平时睡,会撞到吗?”苏唱清醒一些了,缓声问于舟。 “我当然不会,我很习惯睡这种床,不过你放心,咱们要搬的那个,是不靠墙的,而且我还买了两个智能插线板,到时候一边一个,很方便。” 苏唱望着于舟,点头。 “开心了吧。”于舟关灯,趴过去,咬一下苏唱的嘴角。 苏唱没让她撤退,灵敏地含住,缠绵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今天什么时候去看房?” “下午两点,你多睡会儿,我等下起来做个午饭,然后我们一起去。” 苏唱揽着于舟,于舟趴在她身上,耳畔有她时不时落下的吻,春雨似的,让于舟思绪昏昏,快要被浇灌得即刻成眠。她怕压死苏唱,强撑着滚下来,趴到枕头上睡。 后背一热,苏唱贴过来,小臂横在她腰窝间。 莺啼鸟鸣的中午,俩人散着骨头醒来,吃苏唱喜欢的清汤面。 昨天剩下的蛋糕没坏,于舟怕浪费,又加了一小块,俩人吃得饱饱地往新家去。 果然是还不错的小区,一排排板楼颇有气势地排列,楼间距很宽,里面的花园水系修剪精致,小区内没什么人,只见巡逻的保安。 靠近江城第二大商业圈,小区内部却出奇地安静,分为几个园区,每个之间用内部的单行道隔开。进入大门,喷泉后是下沉式的会所,她们看的8号楼离大门不远,门厅里有一个管家,24小时酒店式服务。 于舟挽着苏唱,跟在中介后面:“这个桥还不错吧?” “唉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凉亭。” “保安的制服也好好看哦。” 嘴没停过,听起来像邀功,很想苏唱夸她的样子。 “这个会所里面有健身房,以后我们去办张卡好不好?” 苏唱看穿她的小心思,抿了抿唇角,轻声道:“来之前你告诉我,要砍价,让我表现得不那么满意。” 所以苏唱一句话都没说,而于舟一进门就像被放飞的山雀,恨不得把树上结的早春果叼下来堆到苏唱怀里。 “啊这……”于舟讪讪闭嘴。 是哦,她表现得跟这儿的业主似的干嘛。 “其实那个喷泉水有点黄。”按电梯时,她旱地拔葱地跟苏唱说了句。 “啊,姐,黄吗?”中介纳闷。 “嗯,黄。” 一梯两户,楼道明亮而干净,于舟怎么看怎么喜欢,连门上的那个电子锁都高级。进门是宽阔的客厅,窗帘被送去洗了,还没装上,所以落地窗特别亮堂,好似一整面玻璃幕墙。 第118章 比vr上大很多,气派很多。 壁挂式的电视,里面隐隐约约地照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于舟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跟苏唱对视一眼,转头看沙发。 茶几是黑色的大理石,不大但很有设计感,米色沙发灰色抱枕,装修色调和苏唱的房子有些接近。 ldk一体化设计,餐厅正对着u字型的大开间厨房,灰色柜板和内嵌式冰箱,推拉门能关上,隔绝油烟的同时,能看到于舟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于舟和苏唱阅读彼此的眼神,于舟喜欢宽敞的厨房,苏唱喜欢透明的推拉门。 两房两卫,主卧特别大,放下一张kingsize的双人床后还有一半空间,现在分布着床尾凳和单人沙发。但于舟问中介,能不能把这两样家具搬走,因为她想要买一个小书桌,将自己的书房和主卧结合。 这样另一间卧室就可以完全留给苏唱工作。 中介一一记下她的要求,于舟参观主卧的浴室,跟苏唱小声说:“看,有浴缸。这个洗手池的台面也很大,双人的,我的护肤品不多,台面四分之三都给你。” 这次她怕中介发现自己的雀跃,刻意压低了声音,苏唱笑着抬手蹭蹭她的脸,把于舟等待已久的夸奖无声补给她。 她很想拉着苏唱的手摇一摇,说好开心啊,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家了。 但她很克制,攥着苏唱的食指跟她往外走。 苏唱有条不紊地与中介聊定房的事项。她说她们要长租,可以先一次性付一年的租金。她参考了之前的签约价和朝向楼层,月租在此基础上减少1500比较合适,并且因为要添置一些家具,希望租期可以从3月20日开始算。 如果没有问题,今天就可以签合同并且进行物业交接。 中介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没问题,于舟马不停蹄地跟着下楼办手续,幸好她带了身份证。 租房流程比较简单,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只是刷了苏唱的卡。 搞定后,俩人又上楼看新家,于舟哒哒哒地跑进去,想起中介说刚做完深度保洁,便放心地坐到沙发上,拍拍旁边,让苏唱也坐过来。 天色渐晚,天边出现紫红色的夕阳,装在落地窗里,跟画框似的。没有窗帘的点缀未免单调,四时景色却也更一览无余。 “等窗帘回来,我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于舟靠在苏唱的肩膀上,“如果不好看,就不挂了,我们另外买新的。” “好。” “哎,那个钱我转回给你吧,刚刚是你刷的卡,我还要把我那份房租给你。” “房租可以给我,”苏唱抱着她,“不过我给你的钱,先放你那里。” “为什么啊?” “日常的开销,我的餐费,还有,你到这边要安排新的家政阿姨。” “用不了那么多钱啊,”于舟坐直了,面对着苏唱,食指戳戳沙发缝儿,“那些我本来就是顺手做,你要给我钱啊?” 感觉挺奇怪的。 “粥粥,”苏唱望着她,偏头思忖片刻,很认真将一些同居前的考量娓娓道来,“或许你觉得是顺手,不计较那么多,但对我来说,劳动是非常具有价值的,你的劳动,更有价值。” “我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可能会以各自更擅长的方式为家里付出,比如我不会做饭,需要你的帮助,而我比你年长几岁,社会经验更多,有能力在日常开销方面多付出一些。” “你喜欢公平,我也一样。我也希望在我们两个人的相处中,自己有为你付出的部分,有能做贡献的部分。” 苏唱用眼神告诉她,她尊重于舟的自我坚持,但小事上,不需要那么泾渭分明,她希望于舟真正地接纳苏唱进入她的生活。 她们力求对等,是人格的独立,而互相依靠,是情感的诉求。 第77章 于舟听完这一席话的感受是,想嫁给苏唱。 或者苏唱嫁给她,总之想跟苏唱结婚。 但太快了,她们在一起才三个多月,是所有的恋爱都像她这么上头吗?还是因为她和苏唱拉扯太久,所以才有相识许多年的错觉? 不知道。 她伸手轻戳苏唱的脸,说:“你怎么这么好啊?” 苏唱挑眉:“你不是因为我好,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 好有道理,于舟应该是最知道苏唱好的那个人。 她和苏唱相拥着挤在沙发,侧躺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于舟抬头,轻重没留意,狠狠地撞了一下苏唱的下巴。 “嘶……”苏唱捂着下颌,轻轻皱眉。 “啊,对不起对不起。”于舟赶紧坐正,给她揉下巴。 “怎么不说话?”她凑过去把苏唱的下巴捏开,探头探脑地看,“有咬到舌头吗?” 苏唱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的动作像是要把苏唱的下巴给卸了。 妈耶。于舟很紧张:“你别不说话,要是咬到舌头,可大可小啊,电视里还有咬舌自尽来着。” …… 认识时间不算短,苏唱依然偶尔困惑,这外星小蚂蚁的思维方式到底师从哪里。 她将于舟的手拿下来,握住,另一手捧低于舟的脸,头一抬吻住她。 呼吸交缠间,轻声道:“你检查一下。” 哎呀,好苏,于舟心狂跳。她用舌尖仔仔细细地检查苏唱的柔软,没放过任何地方,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口腔到大脑,这次苏唱没闭眼,而是微微耷拉着眼帘看着她。 第119章 把于舟看脸红了。 她结束这个目的不纯的亲吻,抿着嘴默默回味:“检查完了,挺好的。” “是吗?”苏唱淡淡问。 她每次话尾上扬的时候,总把于舟钓得不行,于是没忍住又亲上去,从嘴角游弋到脖颈,咬一咬,再将囚禁小兔子的衣料撩上去。 尽管已经做过更无法无天的事,但她们仍然热衷于浅尝辄止的交互,于舟偶尔也喜欢拨弄那一对小兔子,来抒发自己的欲望。 她亲吻,她品尝,她看小兔子的红红的嘴唇轻轻缩起来。于舟观察它的变化,像观察倏然绽放的花朵,像观察一颗敏感的心。 喜欢女孩子就是这样,柔软、纤细,连侵略性和征服欲都温柔且漂亮。 犹如冲调一杯牛奶,女孩子有耐心等到适宜的温度,由上自下搅拌均匀,再不紧不慢地喝掉。 绝不是为了解渴,而是真正欣赏美味,也真正需要养分。 于舟嗓音微哑:“我什么时候,才能那个那个你啊?” “不是你先弄过我的那种。” 她舔舔下唇,拉开与苏唱的距离,望着她,红着脸补充。 苏唱纤长的脖颈一起一伏,她衣衫不整地躺在于舟身下,伸手摩挲她的头发,话语压抑着紊乱的气息:“等你长大一些。” 于舟的眉头变成小小的山丘。她轻咬唇角,不解:“你也没有比我大多少啊,要长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啊?” 像苏唱这样,二十五?二十六? 苏唱偏头,染着淡淡红晕的一弯明月,连身段都似被打了柔光,她的胳膊随意垂在腰的两侧,是退却而放松的姿态。 随后她润了润嘴唇,注视着于舟,轻声说:“等你觉得,我可以在这件事上,任你摆布的时候。” 于舟的心被狠狠捏住,带感得出现了生理反应。她从来没想过,“任你摆布”四个字会从苏唱嘴里说出来。 而苏唱毫无遮掩地直视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了。 笑意是在说,看吧,于舟没有长大,她没有想过完全掌控苏唱的身体这件事。 所以还要再等一等。 哪怕她此刻双眼沾湿带水,波光都被揉碎了,也还想再等一等,等于舟的主动性真正成形的一刻。 于舟俯下身,抱着她,又咬一口她的脖子,小声道:“好险。” “嗯?” “你这种样子,只有我看过,”她紧紧收拢双臂,“如果你以后变心,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苏唱轻轻地逗她。 “想不出来。” “你就让我咬舌自尽。”苏唱笑了。 “喂!”取笑她。于舟又用脑袋顶顶苏唱的下巴,再用毛绒绒的头顶蹭蹭,像只撒娇的小狗。 搬家工作从第二天开始。于舟的行李很少,一个行李箱再加一个大纸箱,邮寄到新家就算搬完了。走的时候戴萱不在家,于舟给她留了个纸条,其实明明有微信,但她觉得纸条有仪式感一些。 在宜家买的坐垫和小矮桌和新家格格不入,她不准备带走了,不过餐具是要的,还有阳台上的小盆栽,她一个个收起来,又环视一遍连月光都遮不干净的小群租房,突然生出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她就这样迈入生活的新阶段了。 就这样结束短暂的一个人江漂的生涯,要跟苏唱有个家了。 激动之余,不免有些迷茫。 苏唱这边则完全显示出了富家女的优越。第二个周末,她请了专业的搬家团队,上门将每一样东西分门别类地打包好,搬到一品珠江后,依次拆出来,把东西都放到该放的地方。 连衣服都按照事先拍好的照片,复原性地在衣柜上挂成一排。 于舟看得目瞪口呆,在搬家团队清理垃圾以及开始做消毒保洁的时候,人都傻了。 她坐在沙发上,说有两个感想。 “第一个是,有钱真的为所欲为。” 第二个呢?苏唱问她。 第二个,“见识到了真正有价值的劳动。” 她玩苏唱手机的时候看了下订单的价格,心疼得快晕过去了。 她要跟这些养尊处优的有钱人拼了。 搬来的定制床垫和床品铺到主卧,于舟简单的小书桌也弄好了,她把自己的书一本一本放上去,笔记本电脑摆上,还有之前在夜市淘的复古小台灯,掏出手机拍一张,特别有氛围感。 等搬家公司的人走了,于舟坐在客厅,把自己大纸箱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掏,都是些生活必需品。 还买了一对漱口杯,一对情侣拖鞋,打算之后再买情侣睡衣,因为不确定苏唱能穿得惯什么材质的。 苏唱愉悦地坐在沙发上,半靠着扶手,看小蚂蚁快快乐乐地搬家,蹬蹬蹬跑到这边,又蹬蹬蹬跑到那边,偶尔眨眨眼睛思索摆件放到哪里比较好,偶尔又叫她:“苏唱,苏唱。” “这个地垫你觉得放到浴室门口好还是淋浴间出来的地方好啊?” “我觉得花纹很好看,放里面可惜了。” “但放外边又有点破坏装修的和谐。” 她碎碎念地纠结,随即又比对两块擦手巾哪块更漂亮,最终决定将带兔子图案的放到客卫,显得比较有生活品质。 简单整理完,没力气做饭了,俩人点外卖吃。 第120章 于舟自我安慰说,今天不宜开火,黄历上说的。等她选个好日子正式起灶,算入宅仪式。 苏唱不懂这些,但也笑吟吟地应下来。 晚间苏唱到书房工作,书房布局跟江南书院很像,一张办公桌,还是那把人体工学椅,以及她的录音设备和两个电脑。 她戴上耳机准备录音,于舟切了水果端进来,放到桌面上,饶有兴趣地看看她电脑上的au软件界面,波形和按钮什么的都看不明白,但一眼高级。 又拿起苏唱手边打印好的剧本,逐字逐句地阅读。 “阮清宁是你吗?”这个角色的台词都标蓝了。 “对。”苏唱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 “嘶……”于舟皱眉,“怎么还有感情戏的?” 剧本放到一边,盯着苏唱。 苏唱揽她的腰,抿着笑:“配音演员,也是演员啊。” 这是她的专业。 好的吧,于舟抠自己下巴长出来的痘痘,好奇:“在哪里可以听你谈情说爱啊?你有没有音频,发我一下。” 苏唱偏头:“那你的小说,可以给我看吗?” 手攀上鼠标,食指意味深长地敲了敲。 “不行。”于舟一把按住,讪笑,“咱俩的事业还是互不干涉为好。” 这也太羞耻了,像她羞耻于让苏唱看“她动了动眉,流下一行清泪”,苏唱肯定也羞耻让自己听“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咦……想想都起鸡皮疙瘩了。 苏唱意料之中地挽起唇边的小括号,将于舟拉到自己怀里坐着,面对电脑,拥着她问:“想试试录音吗?” “啊,我可以吗……”于舟有点紧张,圆圆的瞳孔挺不好意思地对上苏唱。 苏唱的手越过她,拿起鼠标简单操作几下,把输出设备调整到音响,输入设备依然是内置声卡的麦克风。 她新建了一个声音文件,对于舟说:“等下我按下录音键,你就对着麦克风说话,像这样。” 右手的鼠标键“咔哒”一下,苏唱凑近麦克风,轻轻道:“于舟。” 录制完毕,她播放一遍。 “于舟。” 这一声从音响里出来,从四面八方来。 于舟的天灵盖都发麻了,她更真切地意识到苏唱究竟有一把多矜贵的嗓音。于舟两个字被她念出来,回荡在深夜里,什么背景音都没有,却让人听到了海面,听到了船只,听到了广袤无垠与漂泊流浪。 还清晰地听到了胸腔内的回响,咚咚,咚咚。 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职业,仅靠一把声音,便能让人听到自己心动的轨迹。 “试试。”苏唱抱着于舟,脸在她肩处靠了靠。 于舟又紧张,又忐忑,紧盯着界面,当指针开始游走的时候,她对着麦克风,快速吐出两个字:“苏唱。”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缩起脖子,反身埋到苏唱的颈窝,脸都红了。 “你不要回放,删了。”她小声说。 “为什么?” “我声音都抖了。” 气息活络起来,苏唱无声地笑了,右手点开音频。 “苏唱。” 结尾还录进去了于舟一声若有似无的嘤咛。 她把两次录制中间的停顿剪掉,波形靠到一起,再次播放:“于舟……苏唱……” “救命,”于舟更不想抬头了,“这两个声音差别也太大了。” 音响里停了几秒,又放出:“救命,这两个声音差别也太大了。” “喂!”于舟急了,从苏唱身上起来。 苏唱对录音界面拎了拎眉尾,轻轻提醒:“还录着。” “你干嘛!” “录音。” “你录我干什么。” “没什么。” “你幼稚!” “是吗?” “幼稚得要死。” 苏唱淡淡地笑了笑,将录音停止,保存下来,文件名写:“于舟”。 这是她所有录音文件中,格式最不规范的一个,内容最混乱的一个,也是最特别的一个。 苏唱工作完去洗澡时,于舟还在主卧趴着码字,她敲完一章,动动酸痛的脖颈,听见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薄薄的热气自门缝里淌出来。 于舟走过去,敲敲门:“哈喽苏女士。” 水声停了。 “水热吗?水温合适吗?”刚搬来,她要做一下采访,不好的话,得让业主赶紧处理。 “合适。”里面传来苏唱带着混响的清音。 水流声又起,但很快便被于舟第二次敲门声打断:“那,水流大小合适吗?” 于舟在门口甜津津地笑。 与江南书院不一样,这个家她有份掏房租,是主人之一,她想要过问每个细节,靠这点微妙的变化,提醒自己,这是她和苏唱的小家了。 小蚂蚁怀揣着小心思,问了一次又一次,越问越满足。 “合适。” “哦。”于舟吧嗒吧嗒地走开,几秒后又回来:“那暖气呢,洗澡冷不冷啊?” 水流声停止,苏唱却没回答,于舟正要追问,门开了,湿漉漉的手臂将她一把拉进去。 带着水珠的身体抱住她,于舟瞬间也湿透了。 一个多小时后,于舟困困地侧卧着,苏唱坐在旁边,靠着她,在手机上看剧本大纲。 第121章 另一只手机“嗡”地震动起来。 于舟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往床头柜上摸。 “在我这边。”苏唱侧身帮她拿。 “哦,”于舟不想睁眼,拖着懒音,把胳膊缩回被子里,“你帮我看看是谁,不重要的我明天再回吧。” “好。” 但于舟却没等到下一句。 她打了个瞌睡,把自己打得清醒了一点点,陷在枕头里软软地问苏唱:“谁啊?” “你妈妈。她给你推送了相亲对象的名片,让你加他。” 苏唱顿了顿:“这件事,我不确定重要不重要,需不需要明天再处理。” 第78章 于舟大惊。 “卧槽。”她翻身起来,没急着拿手机,一股脑便跟苏唱解释:“我没答应啊,就是咱俩回去的时候,我妈说她广场舞队的看到我俩了,还抱着,我估计她有点怀疑了吧,就说给我介绍男朋友,那我当时不是想着不好暴露吗,就打哈哈了。” “她多半还是不信我,所以想试探。” “要不急吼吼给我相亲干嘛,我还这么小,我还是个宝宝。” “真的,你信我,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苏唱没说什么,清风朗月的眼神在于舟脸上抚弄半下:“哦。” “哦什么意思。”于舟咬唇。 “没有不相信你,但听你给我解释的感觉也不错的意思。”苏唱眼底带笑。 “哎呀。”于舟软软地拍她一下。 苏唱拿起手机尾部掂了掂:“要回吗?” 于舟咬一口手指:“得回吧。” “哦。”苏唱又说。 “这又是什么意思?”于舟急了。 “没有不相信你,但也不希望你回复的意思。” 靠,好会啊,这种事也能撩人的吗?于舟贴过去,傍着她的胳膊,小臂紧贴,手指也缠绕。她在苏唱手心里画圈:“可是我平常没有这么早睡,如果不回,我妈会担心的。” 苏唱将她的十指扣住,捏了捏,把手机递给她。 “谢大人。”于舟双手接过。 她靠坐在床头,仔细斟酌用词,删删减减,打了个:“知道了。” 赵女士很快回语音:“你要加哦,你姑姑已经跟人家说了。” “那他为啥不加我。”于舟撇嘴,也用手机回。 苏唱抬眸,听她在自己面前讨论和相亲对象谁加谁的问题。 又和赵女士掰扯两句后,于舟拗不过,加了相亲对象的微信,姓武,名字比较复杂不好打,她带着被迫相亲的怨气给人备注“大郎“,又觉得太缺德了,心怀愧疚地改为“武某“。 小动作被苏唱看在眼里,好笑地挽了挽嘴角。 同居生活的第一天,虽然有个小插曲,也算完美落幕。 于舟进入“有唱万事足”的阶段,每天上班笑眯眯,懂得约同事们一起吃午饭了,也偶尔会买一些奶茶啊水果什么的请同事们吃,以前她很社恐,跟人拼奶茶仿佛要她的命,有时起送价不够,她就自己点两杯,还怕人发现,悄悄把第二杯藏起来。 她决定要上进一些,跟同事们搞好关系,做个前途大好的白领,以后和苏唱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有时,她也会不经意地提起自己的另一半,没有刻意强调性别,但同事们默认是男朋友。 会问她多大了,是做什么的,她按照苏唱的条件说一遍,93年的,做幕后表演工作,江城人。 她奇妙地发现,苏唱的条件倘若不被世俗的性别框定,在同事们耳朵里,算得上条件非常好的伴侣。所以为什么加上性别,在某些人眼里,就转正为负了呢? 于舟喜欢听别人夸苏唱,由于她态度坦荡,风言风语少了许多。 她现在每天干劲十足,按时下班,苏唱时常来接她,俩人一起回一品珠江。手拉手穿过地下车库,靠近单元门的地方有果蔬自动供应机,她们会在橱窗前停住,于舟看一眼,如果比较新鲜,她会买一些水果。 她负责挑选,苏唱自觉扫码,再拎着上楼。 于舟关注了几个做菜的短视频账号,白天在外卖软件上下单需要的食材,送到家门口,晚上拿进去,不用怎么休息,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做饭。 苏唱接活也开始有了规矩,她每天得在五点半之前完成工作,到点她便要回家。 于舟做饭时是不需要人打下手的,她觉得教苏唱做事反而慢,因此把她赶去工作,苏唱偶尔在沙发上看书,偶尔在书房处理文件。 等香气来敲门时,苏唱便出来洗手,于舟会先观察她吃菜的反应,如果神情舒展,于舟便很开心。 周末没有太大区别,不同的在于,她们会一起逛超市,于舟会煲汤,所以苏唱饭前会被递上一碗汤。 于舟果然将小区的会所利用起来,报了一个瑜伽班,每周上课,苏唱不喜欢这些,但会坐在旁边等她,于舟说你在家等不一样吗。 苏唱说不一样。 于舟明知故问,甜蜜的明知故问。 她们常常一起洗澡,然后给彼此吹头发,于舟摸着苏唱剪掉长发后偏硬的发梢,很得意:“你看我最近把你养得多好,头发又黑又亮的。” 苏唱发现,于舟也不是一直懂事,也会闹脾气。有天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痒得死活睡不着,她坐起来,脸上带着泪痕,苏唱问她怎么了。 第122章 于舟皱着眉头说:“你太长一条了,不许你这么长。” 苏唱欲言又止。 又有一次,于舟睡到天蒙蒙亮,爬起来挠挠苏唱的脚心,苏唱问她做什么。 于舟说:“我刚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妈跟我说,假如你把一个人挠痒痒挠醒,她都没生气的话,那她的脾气一定很好。” 苏唱第二次欲言又止。 于舟是苏唱遇到过最天马行空的人,各种意义上。除了很罕见的两次闹脾气,其他时刻她的鬼马精灵都是褒义的。 比如说,她将手边的饮品一饮而尽,苏唱提醒她:“这个需要搅拌。” “哦,”于舟动动肩膀,“来不及了,在肚子里摇一下。” 又比如说,她在苏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时,将脸靠过去,停三秒,看苏唱亲不亲她。 苏唱没动作,抬眼看她。 于舟站起来,潇洒挥手:“不亲啊?那我进去了。” 苏唱好笑地把她拉回来,落下一个吻。 于舟递过来另一边:“还想再亲一下吗?今天是打折的。” 苏唱圈着她,时常觉得爱不释手。 于舟也对苏唱爱不释手。她爱挨着苏唱,爱贴着苏唱,爱把玩苏唱的手,哪怕没有任何目的性或特殊意义,她可以在苏唱身边,发一整天的呆。 有时候她觉得,爱情就是一场漫长的发呆,一个愣神,时间便交付了,一个愣神,身心便交付了。 第79章 四月草长莺飞,五月告别春日,六月是一年中最好的一个月。 因为苏唱的生日要到了。 于舟说,好快啊,转眼又是一年,她和苏唱竟然已经认识一年多了。 同居之后的日子快乐又安稳,虽然偶有摩擦,也能很快解决。如果没有和武翧蕤时不时的联系,会更无忧无虑。 武翧蕤就是那个名字很复杂的相亲对象,他的工作也很忙碌,偶尔问两句于舟的状况,还好,他并不猥琐油腻,偶尔分享一点猫猫狗狗的,于舟回一两个表情包。 三月联系上,约着吃饭一直被推拒,四月他在外地深造,五月初回来,再次提出想请于舟吃饭。 于舟预感躲不过,跟苏唱坦白,苏唱当时在开车,刚下地库,让她自己决定。 于舟想,去跟相亲男见一面,把这事彻底了结,也算个解决办法,于是捧着手机答应下来,打字回复:“可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武翧蕤回复:“你呢?我周末都可以。” 于舟问苏唱:“周六中午去可以吗?晚上还要上瑜伽课。” 苏唱正把车停到车库,望着倒车雷达,一言不发地换挡,打方向盘,抿着唇看车位线,一把停正了,车尾部轻轻一颠,然后她目视前方,熄火摘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于舟心下惴惴的,下车跟上去,苏唱听见动静,背对着按车钥匙锁了车,一面低头看自己的鞋带,一面漫不经心地往单元门处走。 于舟跑到她身边:“你生气了?” 苏唱一有情绪,于舟就心底发抖,不自觉便要服软。 苏唱按下电梯按钮,走进去,等于舟进来后,她关上电梯门,偏头看上方的视频广告。 典型生气了嘛,于舟鼓鼓腮帮子,苏唱就是这样,越生气,越平静,越烦躁,越无所谓。 她贴过去,挽着苏唱的手臂,放低嗓子:“我不是跟你说了情况吗,你也说了相信我的。” 苏唱看她一眼,抿抿唇,轻声说:“你好像没有意识到,我相不相信你,和我会不会难过,是两件事。” 没有人在听到自己女朋友和别人商量约会时间时会开心,尽管她很清楚,于舟和对方什么都不会发生。 是啊……于舟愣住,苏唱难过的是于舟没有太在意她的感受,在这点上,她没有尽到女朋友的义务。 电梯门开,俩人往家里走,苏唱对着智能锁眨眨眼,门开了,换好鞋进屋,于舟在落锁的咔哒声中抱住她。 “对不起。”她仰头说,声音糯糯的,弱弱的。 苏唱低头轻啄她的嘴角,然后咬了咬她的下唇。 “啊痛痛痛痛。”于舟皱眉,委屈地把嘴唇含回来。 “我就想去跟他说清楚嘛,而且,我问你时间,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去。”于舟解释。 苏唱低眼看着无尾熊一样赖在她身上的于舟,鼻息微动,笑了。 “我去做什么?” “那我也不想一个人啊,你要是不去,我就叫上火锅,单独吃饭多尴尬,又不熟,”于舟把下巴搁在苏唱的肩上,“怎么样,求求你。” 苏唱的手抚上于舟的腰。 “都摸我了,必须同意。”于舟替苏唱点头。 苏唱的嘴唇游弋到于舟的颈侧,抿了抿。 好,成交了。 周六中午很快到来,武翧蕤约在一家西餐厅,很巧,就是于舟和苏唱当年约会的那家,连他坐的位置都是当初于舟坐的那个,于舟看到就笑了,和苏唱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携手走进去。 于舟穿了撞色的针织背心,牛仔短裤,外面一件敞开的纯色衬衫外套,苏唱的衬衫。 而苏唱则是灰色宽袖衬衫,袖子捋起来,下搭一条阔腿裤和休闲平底鞋,于舟挽着苏唱过去,苏唱站在桌前,手揣在兜里,垂眼打招呼:“哈喽。” 第123章 清贵的嗓子引得武翧蕤抬头,他穿着烟灰色的针织衫,也是将袖子捋了一半,卡其色的裤子,戴着眼镜,看着很斯文的模样。 “于舟?”他笑着站起来。 “苏唱。”苏唱勾勾嘴角答。 武翧蕤愣了,看向旁边,于舟这才笑着摇了摇苏唱的胳膊:“你好啊,我是于舟,她是我朋友,叫苏唱。” “你好你好,你们好,”武翧蕤想握手,但又收回去,一手按着衣服,一手请她们坐到对面,语气挺和气的,“我是武翧蕤,初次见面……” “请多指教?”苏唱落座,望着他,淡淡一笑。 于舟没忍住笑出声。 武翧蕤见她开玩笑,也笑了:“不好意思,太正式了,认识你们挺高兴的。先点菜吧,咱们边吃边聊。” 他把菜单递过去,递给于舟,于舟接过来,问:“你点过了吗?” “没有,lady first.”武翧蕤笑笑,于舟很活泼又乖巧,他对她印象不错。 于舟给自己和苏唱点了两个套餐,之后将菜单递给武翧蕤,他招手叫来服务生,点完菜,站起身给于舟和苏唱倒水,俩人一前一后答“谢谢“。 武翧蕤坐下,很温和地问于舟:“怎么过来的?“ 于舟用胳膊肘戳戳旁边:“她开车过来的。” “你会开车?”武翧蕤的眼神对上苏唱。 苏唱对这类没话找话有点好笑,她看着武翧蕤:“嗯。” 武翧蕤嘴唇莫名的干燥,因为在苏唱的眼里看到了莫名其妙的隐约笑意。 “怎么?”见武翧蕤愣住,苏唱轻声开口,提醒他回神。拿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 “噢,”武翧蕤也喝一口,“我平时也开车。” “是吗?” “嗯,对。” 于舟听着他俩一来一回,快要无语了,这什么情况啊…… 苏唱不言语了,喝完水低头看手机。武翧蕤咳嗽一声,对于舟道:“菜有点慢,要不,我们先聊会儿?” “哦,好呀。”于舟也捧着温水。 “嗯,”武翧蕤很少相亲,其实有点尴尬,尤其对方还带了朋友,但这种情况,他认为男的应该主动,于是斟酌一番,率先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阿姨应该说过,我老家也是迁城的,我妈跟你姑姑是同事,我中学是在迁城四中,听说你也是,咱俩算同校。” “啊哈哈,对。” “你来这边多久了?”武翧蕤问。 “我大学考来的,毕业后就留下来了。” “我也是,听说你大学是科大?” “对,”于舟吸吸鼻子,用余光看苏唱玩手机,很怕尬住,把问题抛回给武翧蕤,“你呢?” “我本科是江大的,保了本校的研,又读了博士,也才刚毕业。”武翧蕤说。 “哦,那你很厉害啊。”于舟点点头,不走心地夸。 武翧蕤推推眼镜,笑了,又问苏唱:“我们是不是差不多大?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苏黎世联邦理工。”苏唱礼貌性地放下手机,说。 卧槽,给这姐装到了,于舟在心里跳转圈圈舞。 武翧蕤一愣,正好服务员走过来上菜,他张罗着收拾收拾桌面,三个人边吃边闲聊,武翧蕤觉得对面俩人气场怪怪的,但又说不清怪在哪里。 好在聊了一会儿老家认识的人之后,他和于舟熟悉多了,气氛松弛下来,于舟也会主动提问。 眼看饭局要进尾声,于舟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之后,接着刚才的话题:“你现在是留在了中宇集团是吗?” “对。”武翧蕤用纸巾擦嘴。 “好厉害,那你们解决户口了吗?”于舟望着他。 武翧蕤谦虚一笑:“解决了。” “那……是不是可以买房了啊?” 武翧蕤一怔,苏唱也看一眼于舟。 “还没有,怎么呢?”武翧蕤问。 “哦,因为我妈说,想让我早点结婚,”于舟垂眼切土豆,“我觉得我们俩聊得还挺好的,嗯,其实都经人介绍,我也不是太想兜圈子,我也22了,希望是奔着结婚去的。” “对,我也是。”武翧蕤很赞同。 “我想在25之前生孩子,那24就得怀,也就是说,24就得领证,现在开始谈,开始备婚也不早了,所以不想浪费时间再谈没有结果的感情,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她目光闪闪地看着武翧蕤。 武翧蕤愣道:“能。” “所以我想先问一下,婚房要怎么准备呢?我的想法是,至少要四居,咱俩一间,大宝一间,小宝一间,还有一间留给来照顾月子什么的老人。其实五居是最好的,还能有个书房,但我觉得五居压力有点大。” 武翧蕤没反应过来:“大宝,小宝是……” “哦,我是一定要生二胎的,我想要姐姐和妹妹一起作伴,我从小就觉得独生子女特别孤独。” 武翧蕤欲言又止,苏唱也欲言又止,盯着于舟,抿起唇角。 “你……”武翧蕤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这么年轻,就想着生孩子吗?” “嗯,早生早恢复嘛,”于舟很诚恳地说,“等咱俩订婚,我就把工作辞了,所以我觉得房子得全款买,不然你的工作要还房贷,还要养孩子和负责家里开销,会很难的。” 第124章 “这……” “车的话是不是得准备两辆呢?你上班要开车,我也需要一辆接送孩子,不过这个不着急买,等孩子上学了再买也行。” 苏唱转脸看着窗外,抬手,手背掩着鼻端。 她想起当初在床上说“我特别不会说谎”的于舟,心情有些复杂。 于舟瞥见她的动作,手在桌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挠了挠苏唱的手心。 苏唱反手轻拍她一下,仍旧侧脸望着窗外。 很显然,之前武翧蕤对于舟挺积极,但这些话出来之后,他不太想多聊了,吃完饭他准备买单,于舟说刚结过了,她带了朋友来,不能让他请。 武翧蕤推推眼镜,笑着说那下次请于舟。 他觉得于舟做朋友还是不错的,但谈恋爱就算了。 于舟拉着苏唱,很客气地跟他道别,俩人往地下车库去。上了车,于舟有点愧疚:“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啊,这么骗人?” 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在骗人?苏唱轻轻笑。 “唉,但我要说我不想谈恋爱啥的,他会跟我姑讲的,之前他跟我姑说我没时间出来吃饭,我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于舟撇嘴,一瞬便心安理得了。 “而且他之前跟我说,刚毕业就想相亲,也是想赶紧安定下来,好去拼博事业,那我这么讲不是挺适合他吗?我编的这套,‘安定’死了。” 于舟啧啧啧地皱着鼻子,成功把自己说服。苏唱看她絮絮叨叨自我肯定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但又有那么一点吃味,于是抬手轻轻捏她的脸:“你这套,怎么从来不用来对我?” 于舟莫名其妙地看她:“我骗人啊,我用骗人这套对你?” 苏唱挑了个眉,不置可否。于舟反应过来:“不是吧,这个醋你也吃。” “你跟他说了很多话,也用了很多心思。” 苏唱不喜欢于舟在别人身上用心思。 于舟正欲开口,手机震动,她打开一看,是武翧蕤的消息。 “谢谢你请客吃饭,刚刚走得比较匆忙,忘了跟苏唱打招呼,方便推我一下苏唱的联系方式吗?下次一起出来吃饭。” 于舟冷笑一声,把手机举到苏唱面前,像令牌一样展示。 “把你没喝完的那碗醋递给我,我要干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 第80章 苏唱空手递碗给于舟,配音演员的无实物表演。 于舟双手捧过来,一饮而尽,用袖子擦擦嘴,打个嗝:“好酸。” “够吗?”苏唱风轻云淡地问。 “差不多了。” “所以要给他微信吗?” “我给他个鬼,”于舟愤愤不平,“这种男的看着学历高,其实可封建了,说想要安定,就是挑保姆和生育机器嘛,还是廉价的那种,我说那一堆的时候,你看他反应没有?他没觉得这种婚恋观有问题,眼神明显就是觉得要求太高负担不起。” 苏唱没见过小鹌鹑这么有攻击性,一开始有点愣,清透的眼神注视于舟两秒,懂了其中的逻辑。 她……吃醋了,而且吃得很厉害。 这个发现让苏唱心里很愉悦,嘴角含笑地趴在方向盘上,听着于舟的滔滔不绝,时不时点头表示认可。 于舟痛心疾首地摇头:“本来这些话我也不想说,背后diss人不是我性格,但他也太那个了,眼看这个不行,立马找下一个,这车都还没开出去呢。”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于舟鼓鼓腮帮子,有点怂,弱弱道。 这是她在苏唱面前说过最重的话,说完便后悔,不知道苏唱会不会觉得她也挺差劲啊,这么骂人。 但苏唱只以眼神点了点她的额头,直起身体启动车子,单手抚一把方向盘:“他是不是癞蛤蟆我不予置评。” 啊这……看来她果然觉得背后说人不太好吧,于舟很是懊恼。 下一秒,耳朵里传来矜贵的嗓音:“但天鹅,已经和他聊了几个月了。你不知道吗?” 苏唱目视前方道路,微微一笑。 车辆从出口通道中徐徐上升,阳光自挡风玻璃处照进来,似洋洋洒洒的情诗,铺在写满温柔的面庞上。 于舟的心都要化了,要不是安全带控制了她,她就扑上去把苏唱亲晕过去。 她回武翧蕤的消息:“我刚问苏唱了,她不愿意加,而且她说她喜欢我,她是弯的,我想了想我也挺喜欢她的,这就有点尴尬,所以咱俩还是不联系了吧后会有期。” 删掉武翧蕤,于舟给她小姑姑发语音:“姑,我觉得你介绍那人可欺负人了,他没看上我就算了,还看上了我朋友,把我气死了,他问我要我朋友的微信,我说我俩是一对,然后把他删了,这什么人啊。” 半真半假地告状,挺委屈地先发制人。 在苏唱略带佩服的笑意里,于舟如释重负地把电话锁掉,在车里养了会神,突然问:“唉,你说你是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毕业的,是真的吗?” “怎么?” “你看起来不像学霸吧,你可别是学霸啊。”于舟仔细端详她。 “?”苏唱看她一眼。 “讲道理,我能接受我女朋友特别有钱,也能接受我女朋友特别漂亮,但如果再特别会念书,就有点没天理了,”于舟琢磨着说,“你的优点够多了,如果……” 第125章 如果再多,她担心hold不住,事实上,她偶尔也会有配不上苏唱的心理。 比如说,武翧蕤想跟于舟在一起的时候,于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当他的目光投向苏唱,于舟会气他高攀。 这个逻辑一换算,约等于,于舟认为自己也在高攀苏唱。 虽然于舟很明白,优秀的基因和良好的教育环境,让下一代赢在起跑线的概率很大,但目前,此时此刻,她有那么一点不想听到苏唱的教育背景也极其优异。 “所以你是吗?”于舟的眸子里燃着微小的需要被呵护的火苗。 苏唱笑了笑,打转向灯:“编的。” 于舟小小舒一口气,也笑了:“那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我成绩一般,申得也不大好。”苏唱说。 “哦。”于舟对国外的大学了解不多,听她这么讲便也不再追问,她打开手机,看到姑姑回过来一连串的信息,还有她妈妈赵女士在吃饭时问她怎么样的消息。 于舟用拇指抚摸屏幕,突然觉得疲惫。 下午,上完瑜伽课,俩人去社区超市买菜,于舟调馅儿包抄手吃。牛肉碎里加上少许芹菜,料酒去腥提鲜,还有一点姜末,调味后闻着已经很香,于舟说让苏唱尝尝馅儿的咸淡。 苏唱很诧异:“生的。” “对啊,”于舟用筷子沾了一点馅儿,自己尝一口,“我觉得还可以,你试试。” 苏唱还没在她尝馅儿的动作里回神,再看一眼馅料,确认:“生的?” “就是生的尝的呀。”于舟用很没见识的眼神看她。 “不尝算了。”她悠悠脖子,洗过的手开始包馄饨。 苏唱往常不怎么观摩她做饭,但这次站在对面,看着于舟灵巧的手里迅速成型一个个元宝,觉得挺有意思。 于舟让她去洗手,教她包馄饨,然后感叹说很多人国外留学都烧得一手好菜,再不济包个饺子馄饨是会的,这大小姐真就一无所知。 苏唱学得很快,但馅料填充的多少总不及于舟有经验,所以立不起来,她端着手观察于舟的动作:“你包得很漂亮。” “我妈教我的,我妈包得才漂亮呢,”于舟又捏好一个,“有机会的话带你去看她包的,比这整齐多了。” 苏唱没接话,沉默了,垂眸将抄手皮的两个角叠在一起。 于舟也沉默了。苏唱的无言以对,好似是个反问——她会有这个机会吗? 中午去见完相亲对象后,两个人都有些失语,这只是第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苏唱神色如常,但她的安全感正在丢失,于舟敏锐地捕捉到。 表现在她吃馄饨时总抬眼看于舟,看一眼于舟,咬两口馄饨。 也表现在她没有去工作,而是拥着于舟看电视,于舟追她平日不感兴趣的都市剧,她也揽着于舟看,时不时问一句人物关系。 睡前她们照例交换身心的低语。 通常,她们是不玩什么花样的,苏唱很了解,于舟喜欢慢慢来,喜欢温言软语和循序渐进。 然而这一次,苏唱在意乱情迷时,一面吻着于舟,一面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问:“可不可以用这个?” 于舟神思缱绻地看过去,是曾经被自己拆过的小云朵,很显然是充好电也清理过了,被苏唱握在指尖,似一场蓄谋已久。 所以由不得于舟说不要。 她当时被刺激得不行,脑子里一边是在贴着她颈边拥吻的苏唱,凌乱的气息和动情的闷哼都让人神魂颠倒,另一边是当初蹲在自己身边,冷冷淡淡地瞥一眼掌中之物,说“我对这个没有兴趣”的苏唱。 禁止和允许,推拒和通行,将于舟打得无力招架。 细细密密的震颤似雨点,滴滴答答锤在她的心房。 本就单薄的茅草屋哪里经得起猛烈的冲刷,瞬间便倒塌了。于舟失神地抓住苏唱的双臂,有些难受:“停一下,苏唱,停一下。” 但苏唱没有。于舟浑身紧绷,要哭出来了,身体开始疼痛,可耳畔的亲吻没有停止的意思。 想让她再到一次,想让她再疯狂一些,再不矜持一些。 于舟皱眉,抓住苏唱的手腕:“不要了,真的,我不要了。” 嗡鸣声立时隐匿,如消失的纷杂情绪。 苏唱抱着于舟,抚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歉:“好,不要了。” 于舟似缺水的鱼一般沉在被褥间,呼吸逐渐平复。 然后她看向苏唱,欺身换了上下,她用同样的方法报复她。在苏唱难以克制的时候,于舟一半心潮澎湃,一半余怒未消,低声说:“你不要再欺负我了。” 苏唱正在被欺负,她的身体都抖了起来,颈部也因为缺氧吸气而紧紧凹陷下去,但她隐忍而温柔地握着于舟的手,望着她轻轻保证:“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于舟沉浸在她的这句话的情绪里,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随后她俯下身,如顺从的蔓藤一般抱住苏唱。 她想出柜了。哪怕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也没有那么稳定,但她也不想再欺负苏唱了。 第81章 六月初,于舟跟苏唱说,她有个发小结婚,要回老家一趟,周五晚上回去,周日回来。 苏唱把于舟送去高铁站,俩人继春节后又一次短暂分离。 第126章 发小的婚礼在周六中午,迁城最好的酒店,于舟曾经想让苏唱住的那个五星级的。 现场布置得很浪漫,白色和紫色相间的花艺,香槟色的梦幻灯光,大屏幕上播放新郎新娘相知相爱的过程,地上有礼炮的碎屑和跑来跑去捡糖果的小孩儿,发小盘着头发穿着婚纱,与新郎一道在门口处迎宾。 于舟的记忆里,老家的很多次婚礼都是这样,也就迎宾牌上的两个名字有所区别。 流程开始,赵女士和于老爹以及于舟坐在中间位置的大圆桌,听台上的司仪熟练地采访,抓了一把干果磕起来。 “男方是鹃鹃的初中同学是不是?爸妈都在银行,跟大姐是高中同学。”赵女士八卦。 小地方就是这样,关系一竿子便能打着。 新人拥吻环节,赵女士又哭了。 捉着餐巾纸抹眼泪,哭得伤伤心心的。等敬完酒散了席,于老爹留下续摊,于舟叫车回家,赵女士坐在车上看鹃鹃爸妈发的朋友圈。 她用拇指和食指把照片放大:“哪里能想到就结婚了,以前我们还是一个厂里的,都住家属院。粥粥,你还记不记得啦?” 说着说着就伤感起来:“妈妈如果看你结婚,不晓得要哭成什么样子。” 于舟望着窗外,这条从小上学的必经之路,在发呆。她一直以来都是很按部就班的小孩,赵女士说要走这条路上学,她就从来没想改过,有时放学回家,同学说,于舟我带你走条小路,她都说不,她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毕业留在了江城,虽然没有按父母所想的回老家,但也很近,赵女士总觉得,如果于舟干不下去,早晚要回来的,回来考个公。 或者,和老家介绍的人在一起,两个人在江城安家,但逢年过节一起返乡,再过几年就带着小朋友一起。 她就有孙女了。 当初买这套房子时,于舟才高中,但赵女士望着花园,一眼就想到了于舟和她未来的老公停车到别墅前,牵着小朋友下车的样子,赵女士就站在门前的楼梯上,听小朋友喊“外婆”。 这样子过年才热闹。 于舟很乖的,赵女士梦想中的生活,于舟都大差不差地实现,所以她根本没有怀疑过,有一天于舟会找一个赵女士很满意的女婿,生一个机灵可爱的小团子。最好嘛是个女孩子,如果于舟没有时间,她可以去江城照顾,有养于舟的经验,她一定能养得更懂事。 车辆在别墅前停下,于舟一言不发地手揣兜下车。 上台阶时,赵女士过来挽她,于舟突然问:“你今天份子钱送了多少啊?” “啊?2000呀,你这几个阿姨,我们以前院子里的,小孩子结婚,都是这么多的。” 于舟进门,坐到沙发上玩手机:“你不心疼啊?” “那心疼嘛还是心疼的,”赵女士穿的小靴子,坐在换鞋凳上拉拉链,“我指望你呀,你到时候我给你大办,全都给她收回来。” “如果收不回来呢?”于舟刷着微博,轻声问。 赵女士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用力把鞋一拽,放到一边,脚伸进拖鞋里,拖鞋有些软了,一下子没蹬进去,她俯身将鞋面拎起来:“怎么会收不回来啦?” “慢点嘛慢点,你也不用着急,但总归是能收回来的呀。”赵女士穿好拖鞋,满意了,洗完手走到客厅坐下,“你吃苹果伐?” 于舟摇头,她不敢看赵女士,仍旧木然地望着手机屏幕,不断地把微博首页往下拉,不断地看它弹回去。 像在用橡皮筋弹自己的心脏。 还没开口,她就已经很难过了。 从小到大,赵女士对她特别好,别人家小朋友有的东西,不用于舟开口,赵女士都会买给她。上小学,班里流行复读机和随身听,赵女士来接于舟,看到了,问她:“这个你不想要呀?” “我不想要,我不听磁带呀妈妈。”小于舟说。 “那我们粥粥也要的,你就放在书包的侧面,看起来很潮流的。”赵女士笑得和春天的花一样。 初中暑假,于舟报古典舞班,那时于老爹工作忙,没法接送她,赵女士每天骑自行车送于舟,下班后又载着她回去。 她自行车骑得不好,歪歪扭扭的,于舟坐得心惊胆战,赵女士笑她胆子老小,说要摔嘛也先摔妈妈的呀。 如果于舟跳得太热了,会想要在路边喝一碗冰凉的桃羹,赵女士就把她放下来,自行车停在路边,说:“你不要跟你爸爸讲哦。” 俩人一起喝一碗,然后又歪歪扭扭地骑着自行车回家。 初中毕业,江外附中来招生,高中去这里念,比较好申请国外的大学。 赵女士看那些宣传资料,看也看不明白,只问于舟:“粥粥呀,你想要去伐?” “很贵的这个,留学更贵。”于舟说。 “那有什么关系啦,你老娘我这点钱是有的,卖一套房子就是了。” 于舟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去,说离家太远。赵女士高兴了,拍拍胸脯说:“那就最好了,我真是几天没睡好,我跟你爸讲,你要是去念,我会很担心的,你那么小,住校会不会被欺负呀?” 她一直都尽力给于舟最好的。而于舟虽然总是跟她顶嘴,心里却一直在想,自己长大后,也要给妈妈最好的。 她很难定义什么是最好的,但别人家妈妈有的,她也想赵女士有。 第127章 赵女士扒拉别人朋友圈的时候,很羡慕;看新郎新娘相携着走红毯的时候,很羡慕;看鹃鹃的妈妈穿着旗袍坐在台上被敬茶时,她双手交叉竖着小臂,手肘搁在桌子上,脸稍稍地枕着手背,很羡慕。 所以,倘若赵女士向往的是老一代标准的“幸福美满”,想要亲朋好友见证的酒席和优秀可靠的女婿,以及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那于舟也并不排斥这样的家庭生活。 如果她没有遇到苏唱的话。 可她遇见了苏唱,爱上了苏唱,拥有了爱人的能力,也丧失了爱别人的能力。 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了另一条岔道,那条岔道很偏僻,人迹罕至,没有五花八门的文具店和满街飘香的小摊儿,但那里有苏唱。 于舟便想往那里去。 手机屏幕花了,因为于舟的手在出汗,她轻咽两次喉头,盯着微博首页说:“妈妈,我不想结婚。” 赵女士望着她,足够了解女儿的母亲,仅仅从称呼便能判别一切。 于舟成年后,通常管她叫“妈”,有时短促,有时拖长;烦躁时会皱着眉头说“赵青霞你干嘛”;“妈妈”这个称呼,出现在于舟很小的时候,而22岁的于舟,用它来示弱。 赵青霞哽咽着吸吸鼻子,眼泪就掉下来了。 于舟不乖了,对她用心眼了。 “哎哟,”她呼出一口气,慌不择路地看向手机屏幕,“她这个朋友圈台词写得太好了,‘此生相伴,唯你不可‘,哎哟,真的是感人。” 她说完,稳着手腕擦去眼泪,停几秒,才问于舟:“怎么不想结婚呀?那你要是不喜欢这么多人,不办也是可以的。” 说到后半部分,没忍住,鼻翼动了动,红透了。 “妈妈,”于舟望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眼泪一颗一颗砸下去,她忍着一浪一浪的酸涩,哽咽道,“广场舞刘阿姨说的,是真的。” 鼻腔一瞬便被塞住,她抽泣得肩膀都抖起来,拼命吞咽情绪,仍然无法平静地开启这个话题。 赵青霞沉默了,颤着气息,一呼一吸,盯着茶几的边缘,像一个被抢劫一空的人。 呼吸从急促变得稍显平静,于舟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她,想要说话,但下一秒,赵青霞冲了过来,劈里啪啦地打在她的肩上:“你搞同性恋!你搞同性恋,你为什么要搞同性恋啊?啊?” “我们家是对不起你了还是怎么样,是没把她培养好还是怎么样?啊?” “那从小,你要什么妈妈给什么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啊?你怎么不学好,怎么走歪路啊?” “你这样妈妈怎么做人,啊?”赵青霞哭得不能自持,她想起刘三妹的眼神,不晓得背后传到哪里去了。 于舟从来没见赵青霞这样过,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打了几下便没了力气,坐在一边痛哭。 “妈,”于舟难过得声音都哑了,嗓子里凑不出几个完整的字,“我没有不学好,我就是喜欢她。” “对不起,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如果道歉能让她妈妈好受一点的话,她愿意道一百个歉,但她不能没有苏唱,她没有办法。 她想求求妈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恳求,这件事远比她所料想的要难,哪怕做足了准备开口,仍旧是一塌糊涂,半句有用的都说不出来。 没有任何理性分析,没有任何据理力争,她只想哭,只想让妈妈别哭了。 她抽了一张纸,递给赵青霞。 赵青霞给她一把拍掉,于舟哭着又递给她,赵青霞抽泣着拍一把自己的膝盖,接过来,狠狠地揉自己的眼睛。 “妈。”于舟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半个音。 “你不要叫我了,我跟你讲,我是不会同意的,你才22,你根本没有想好,”赵青霞极力深呼吸,差点喘不上来气,“你就是叛逆,你知道伐?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于舟的双肩松下来,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快速地吹出一口气,将快要淹没自己的疼痛驱赶出去,才尽量镇定地说:“我去年春天就遇见她了。”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 “我想,给你打电话,是一件冒险的事。” “苏唱,我好想你啊。” “我会期待接下来的每一个节日。” “等我请你喝莫吉托的时候。” “但我觉得,你醉了也会救我,你永远都会救我。” “你不要再喜欢别人了。” “你得许愿,你不能做一个没有愿望的人。” “有人欺负我,苏唱。” “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 “我理想的房子啊,离公司近,通勤方便,有落地窗,然后,有苏唱。” 有苏唱。 这些回忆,其实也没有那么长,浓缩起来,像是当时在出租车上,奔赴苏唱的40分钟。 苏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一个目的地,就是当你坐上出租车,所有的东西都在后退,性别、年龄、家世、过往、财富、姓名,以及自尊心,它们一样一样地被甩在车后,你背对着它们坐着,任由身外之物在后挡风玻璃里虚化成不重要的风景。 只要苏唱在前方,其他的都是后挡风玻璃上的风景。 第128章 爱情是造物主用来收服人类的枷锁,明知正被驯化,仍然甘愿低头,明知千疮百孔,仍然一往无前。 于舟无奈地笑了,她说:“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初中毕业,不去江城,我想了一晚上。高中毕业,选科大金融,我想了一周。” “所以,想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想是不是非她不可,用一年多的时间,够了。” “我想清楚了,妈。” 第82章 赵女士没再说什么,擦了眼泪便上楼,关上房门没动静了。 于舟支了一个门缝看,她背对着门侧躺着,偶尔用床头柜上的纸巾擦眼泪。 很多时候年轻一代活跃在网络上,筛选后志趣相投的社交,很容易给人一种全世界都理解并接纳自己的错觉,像在冬天有暖气的屋子里,太阳暖融融的,总以为出门也不冷。 直到推开单元门,扑面而来的寒气总将人打得措手不及。 于舟自认为开明且尊重自己的父母,在这种事上,仍然看她像一个生病的怪物。 没有办法理解,因为“同性恋”三个字挑战了她好几十年的婚恋观,是属于她认知之外的东西。 晚上赵女士没有做饭,仍然维持侧躺的姿势,擦擦眼泪刷两下手机,又放回去吸着鼻子闭眼睡觉。 于舟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抹眼泪。 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人,然而她甚至没有向自己的母亲介绍她的机会,她都没说出口苏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高挑漂亮温柔善良,优秀得不得了,如果不是以自己的女朋友的身份面向父母,她有自信赵女士一定会喜欢她,并且将她列为“别人家的孩子”。 可就只性别这一条,让苏唱连被认识、被肯定的机会都没有。 是不是前半生过得太顺利了呢?人生总要面对一些撕扯,于舟迄今为止所经历的最大困难,就是爱情与亲情的撕扯。 她总不想让任何人难过,她没有错,但她仍然狠狠地伤害了世界上最爱她的妈妈。 再晚一些,于老爹回来了,小别墅一片安静,他以为大家都睡了,于是进屋洗澡。 之后,主卧里有碎碎对话声,再之后,爆发了压抑的小小的争吵。 于舟开门,站在外头听,赵女士提高声调:“怎么就能随便她?你从小就不怎么管她,现在不走正道了,你还这个态度呀?” 胸无大志的爱逗鸟下棋的于老爹对这件事也展示了相当的“佛性”,他用气声回应:“怎么可能是同性恋嘛,年轻人爱玩,到年纪了还是要结婚的。” 父亲总没有母亲亲近,在理解上又更是隔了一层,好就好在,他不大当回事,坏也坏在,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爱上同性这种事情。 赵女士又哭了:“都是你呀,都是你没教好,我嫁到你们家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我跟你讲,老公么老公不争气,女儿么女儿这个样子,你还出去喝酒,什么时候了你还出去喝酒。” “那我问你,如果她跟那个女的一直搞在一起,一直不结婚,你怎么讲?” “那个女的”……于舟心里一滞,还没有见过面,赵女士就展示了相当的敌意。或许她还认为,是“那个女的”带坏了于舟。 于老爹坐在床头唉声叹气:“那不结婚就不结婚嘛你能有什么办法。” “于军你真是,我真是,”赵女士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我要是能指望你呀!” “唉,气什么,哭什么。”于老爹眉头紧皱。 “我哭什么我,我跟你讲我要跟你离婚,我要出家去,我眼不见为净我。”赵女士狠狠吸鼻涕。 俩人又小声争辩几句,夜色深沉,吵嚷声被知了声一盖,再让夏日的风卷走,便不剩什么了。 早上于舟顶着肿肿的核桃眼起床,洗漱完,蹲在房间收拾东西。 于老爹进来:“粥粥啊,下楼吃饭了,东西等下再收,几点的车你看看,咱们定好几点出发。” “哦。” 于舟下楼,赵女士在吃面,没抬头看她,桌上也没有于舟的碗。 于老爹去厨房帮她盛面,问她加多少卤子,于舟说我来吧,然后进厨房给自己装上。 于老爹对她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跟妈妈说说话,于舟当没看见,咬着下唇出来入座。 俩人对坐低头吃面,谁也没说话,赵女士先吃完,用纸巾擦擦嘴,又擦擦鼻子,随后将自己那一块的桌面擦了,拿上碗进厨房,洗干净放好。 于舟很难受。 于老爹在旁边问她:“你要不要带点香肠回去?” “不了爸,我平常不煮的。” “那你钱还够用伐?” 于舟还没开口,听见里面洗碗的赵女士嚷道:“她怎么不够啦?她钱多烧得慌,要去谈恋爱的!” 她想起之前于舟问她借钱买衣服的事,原来就是搞这些去了,当时于舟还骗她,这么一复盘,气都不顺了。 于老爹“啧”地暗示赵女士少说两句,又小声问于舟:“今天的车晚,回去有朋友接伐?” 赵女士一个箭步冲出来:“于军你故意的是不是?” 于老爹皱眉:“干嘛你?” “她怎么会没有朋友接,她就是朋友太多了!不着调。”赵女士指着于舟。 “你嘛你,真的是。”于老爹对她的态度很不满。 第129章 眼看又要吵起来,于舟不吃了,去厨房洗碗,然后上楼继续收拾行李。 “看嘛,就吃了这么两口。”于老爹在楼下低声抱怨。 赵女士寸步不让地怼他:“那又怎么样嘛,能饿死了?” 于老爹摇头走开,赵女士便也欲言又止地收了声,拿抹布擦桌子,擦完去厨房,看着倒在厨余垃圾里的面,又看看于舟洗好的碗,两手撑着洗碗池的边缘,又掉眼泪。 午饭于舟没下来吃,下午于老爹来帮她拿箱子,俩人离家出门,赵女士坐在客厅看电视,眼都没瞥一下。 到门关上,她的眼珠子也仿佛被震了一下,冷不丁地一动。 车上就于老爹和于舟两个人,他们平时也不怎么聊天,所以于舟就坐着玩手机。于老爹清清嗓子,说:“粥粥啊,要听话,啊。” 于舟抬头看他。 “你妈妈到更年期了,身体不好,你不要气她了。”他说。 于舟顿了顿,低头:“我没气她。” 但她不打算跟爸爸说太多。 过了会儿,微信收到一条消息,赵女士发到三人家庭小群里的:《同性恋其实是一种思想误区,勿把友情当爱情》。 于舟皱着眉头,难过中带了点难以言喻的荒诞。 女儿也同样了解母亲,这条消息一出来,尽管标题离谱到刺耳,但于舟微妙地意识到,和赵女士不是没得谈,只不过,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博弈。 大概会赢吧。毕竟,出柜对于很多人来说,本质是一场豪赌,赌的是父母对自己的爱。 于舟的勇气,不止来自于苏唱,也来自于她的家庭生活,来自于赵青霞。 第83章 于舟时常也在想,人们为什么需要爱情呢? 为什么要在这个星球上,找寻一个固定伴侣,区别于家人、朋友,维持一段独一无二的关系?当然不是因为繁衍,也不是因为性,她想,是为了保持幻想。 在所有的情感中,爱情是最能让于舟感受到生命意义的,它的来临似万物复苏,春天的嫩芽要破土而出。没有爱情的时候,它也存在,但于舟不会去观察它。 也不会去观察脉搏的跳动和心脏的扩张。 那些隐秘而盛大的情感轨迹,是所有幻想的集合体,美妙得令人沉沦。 在看到苏唱时,这种感觉更强烈。 那天她在出站口等于舟,穿着于舟的t恤和自己的牛仔裤,站在离人群稍远一些的地方回消息。 于舟跑过去,苏唱抬头扬眉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搂住她,又把行李接过来,于舟抱着她的腰蹭蹭,俩人牵着手往停车场走。 于舟在这么多次接送当中清晰地感知到她们关系的变化,一开始在机场,俩人不好意思地低头say hi的样子,竟然恍如隔世。 到没人的地方,苏唱拉起于舟的手,将唇角落在于舟的手背,又放下去,拇指摩挲两下,以不动声色的亲昵稀释想念的浓度,于舟也靠过去,亲一下苏唱的腮边。 “晚上吃什么呀?”于舟等苏唱把行李放到后备箱,打开副驾驶座,问她。 苏唱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想了想:“蟹黄面,吃吗?” “你这次竟然能第一时间想出吃什么。”于舟惊讶。 苏唱笑了:“有个同事推荐的,就在三声的棚下面。” “哦,”于舟酸溜溜的,“看来我不在的这两天,你过得挺滋润啊。” 苏唱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于舟挑眉疑问,苏唱靠过来,头一偏,阖眼吻住她,在徐徐而至的呼吸中尝遍温热的柔软。 于舟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脸,细细亲吻。 漫长的唇齿相缠结束,苏唱抿抿唇,发动车子,头微微一偏,轻声道:“嗯,滋润了。” 舌端还有苏唱的气息,令于舟心神荡漾。 到蟹黄面店已经是半夜12点多,好在是24小时的,俩人要了一份面,和一份大排和熏鱼,还有一碗鱼汤,吃得满口生香。 回到家,于舟先洗澡睡觉,苏唱赶工作。她最近被三声邀请去当培训班的嘉宾讲师,虽然只讲一节课,但她仍然非常重视,抽空查资料、做课件,好把课备得更好一些。 凌晨三点,她放轻动作睡到于舟身边,小蚂蚁滚了过来,贴着她,身上暖融融的,但脚却冰凉,苏唱抚摸她地头发,温声问:“还没睡着?” “嗯。” 苏唱觉得她有些反常,想了想:“回家见到爸妈,开心吗?” “嗯。” 苏唱拉开跟她的距离,就着夜色观察她的神情,声音比夜色更轻:“怎么了?” “没什么,就有点想我妈。”于舟懒洋洋地抱着她,比平时更粘人些。 她不打算告诉苏唱出柜的事,不想苏唱为她担心,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没理由把压力转嫁给苏唱。 苏唱淡淡一笑:“还以为想我。” 有些过分的于舟,几天不见,抱着苏唱,却一点都没想她。 于舟用额头蹭苏唱的锁骨,糯糯道:“当然想你,但我明天还要上班,精力不允许我想你。” 苏唱好笑地把她拉上来,望着她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你的手在想什么?”于舟软着眼波看苏唱,苏唱的指尖在她的后腰上,随着腰线攀爬。 苏唱笑了,低下头,很温柔地啄吻于舟精巧的下巴,鼻尖微微一碰:“睡吧。” 第130章 “晚安。”于舟跟她交颈拥抱,舒服得像是叹息。 “晚安。” 太阳照常升起,不会因为任何人身心的疲惫就延缓翻日历,打工人更是没有偷懒的资格。于舟困得要死,买了咖啡一边打哈欠一边搞项目。 下午摸鱼,她在家庭小群的分享了一个微信文章:《爱本无罪,如何正确认识同性恋》。 她看了,开篇就是xx医院的权威教授心理专家的访谈,身份一抬出来,赵女士最是敬畏三分。 四点半,微信消息来了,她以为是赵女士,但没想到是火锅。 “二羊来了,晚上出来吃饭,喝酒。”她开门见山。 “啊?”于舟惊讶,“她来干啥?不上班啊?” “请假来的,她听说你跟家里闹了,怕你不开心,来找你玩,又不敢直说,怕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说咱粥子哪有那么脆弱啊,直说呗。”火锅发来一段语音。 “不是,她咋知道我跟家里闹了啊?” “你妈说的,你妈还跑去问她妈,二羊是怎么治好的。” 啊这…… 嘴里说着“怎么见人啊”,转头就把这事传出去了可还行,这才第三天。 于舟又好气又好笑。 “那二羊现在在哪啊?” “高铁上,七点二十到说是,晚上叫上唱姐,咱去接她?”火锅问。 于舟想了想,不想让苏唱知道这件事,苏唱如果来,挺不好聊的,而且上次聚会,好像苏唱不太适应跟她们玩,所以还是算了。 “她工作呢,咱俩去接吧,你选个地儿吃饭,你下班先过来找我,我这过去近。” “好嘞。” 和火锅说定,于舟给苏唱发消息:“我发小来了,晚上约着吃饭一起玩儿,我不回来吃了啊。” 苏唱当时正在给学员讲课,这是三声第一次办培训班,教室条件比较一般,椅子不够,学员们便围坐在地上,听苏唱讲配音时有别于日常说话的声音控制。 苏唱觉得,如果自己站着讲,学员们的头仰得难受,因此坐在了讲台边缘。 伸出食指,指尖往眉心一碰,矜贵的嗓音轻轻的:“所以,声音要提起来,应该到这里,再往上一点。对不对?” “对。”教室里响起不整齐的回答。 “哈喽,”苏唱勾了勾嘴角,响指打到近前的一个学员面前,再次问,“对吗?” “啊对对对。”学员回神。 “噗。”其他人隐隐哄笑。 “想什么?”苏唱问走神的学员。 学员很直接:“苏老师我觉得你的手好好看啊。” 其他人又笑了。苏唱也偏头笑了笑,声音微哑:“休息一下吧。” 课间休息,胆子大的学员们来跟苏唱聊天,本来年龄差也不大,很多还是之前追过她剧的,都很喜欢她,想着是唯一一节课,挺舍不得,于是跟她说:“苏老师,晚上一起吃饭呗。” 苏唱下意识要拒绝,正好刷开于舟的消息,愣了愣,又抿着唇角笑了。 她想了想,跟学员们点头:“好。” 第84章 下午五点,于舟收到苏唱的信息:“正好我这边也有饭局,你几点结束,要我过去接你吗?” “到时候看吧,我给你打电话,也可能火锅她们打车把我捎回来。”于舟说。 “好。” 一有事情,捱下班的时间便过得飞快,于舟把项目里没做完的文件保存好,收拾小包跑下楼,和火锅会合后,马不停蹄到高铁站接二羊。 几个月没见,二羊瘦了一圈,扎着高马尾,穿着还是那么朴素。 她们直接打车去吃饭的地方,火锅找的一家烧烤店,那的冷面特别好吃。 串儿没上几串,先来了半打啤酒,二羊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说:“两个事,第一坦白局,我可能要订婚了。” “啊?” 二脸震惊。 “我们系统里的领导给我介绍的,我俩吃了几次饭,互相都觉得还行,他妈也不错,看着挺好相处,两边一合计,想先订婚,明年摆酒。” 啊……这么快的吗?于舟很是伤感,二羊去相亲,也没跟她俩说,现在都八百倍速要订婚了。 “我本来以为我看不上他,就没说,这不亲自来赔罪了。”二羊二话不说干了一杯。 “那你这事办得还像点样子。”火锅陪半杯。 “祝你幸福。”于舟陪一杯。 “第二件事,”二羊放下酒杯,看向于舟,“你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啊?” 于舟抠桌子:“我也不知道啊。” “要不带唱姐回家,你俩在门口长跪不起。”火锅出主意。 “去你的。”于舟骂她。 敢让苏唱跪,火锅是想挨烫了。 二羊琢磨片刻,沉吟道:“你妈跑来找我妈哭,问这病能不能治,听我妈说我要订婚了,她觉得能治,放心不少,又约我妈晚上跳广场舞。” …… 于舟默不作声地喝酒。 “所以,”二羊下结论,“我看她心理素质还行,你就慢慢跟她说,我最近帮你收集一点情报。” “什么情报?”于舟抬眼。 “咱们老家认识的人里面,离婚的,男人家暴的,嫖娼的,出轨搞外遇完了还抢孩子的,你三五时就往这方面引,”二羊推推眼镜,“比如咱小学同学,梦雨离婚了,你就问你妈,梦雨最近咋样了,挺久没听到消息了。” 第131章 “你妈就跟你说她那男的可差劲了,可算离了。” “你就说,这婚姻不幸还挺折腾人的。” “懂?”二羊的眼镜闪着智慧的光。 啊这…… 于舟目瞪口呆:“这你的经验啊?” “不说经验不经验吧,”二羊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反正我妈那会儿是听进去不少。” “但你没听进去啊,”火锅的脸皱成饺子,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你天天吓唬你妈,完了你要结婚。” “这男的暂时还可以,而且我们单位,家庭稳定的,更好往上升。“二羊无情地说。 妈耶,还是事业型大女主剧本,于舟望着朴素的二羊,刮目相看。 三个臭皮匠聊完各自的近况,又一边撸串一边聊小时候的事。于舟没胃口,只喝酒,三两杯后叹气说还是小时候好啊,每天的烦恼也就是少考了几分,回家会不会挨骂。 火锅打个酒嗝说小时候是好,但小时候也没有你家苏唱啊,于舟想了想说那还是现在好。 二羊和火锅看着她,挺感慨,于舟是朋友里最包子的那个,谁想到有天能干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还这么勇,跟家里直接就出柜了。 几个朋友一聊,心里头舒服不少,二羊好不容易来一趟,火锅说带她玩个够本,又往酒吧去。 她常去的一家,叫hours,她翻译为“小时”,后来又变成“小时候”,经常约人说走吧姐妹,去小时候耍一耍。 还未被疫情肆虐过的酒吧永远那么热火朝天,男男女女在里面现形,用一个夜晚的时间做被欲望驱使的妖怪。二羊和于舟与这些灯红酒绿格格不入,一个穿得跟刚写完代码似的,仿佛是来靠动次打次的打碟声醒困的,一个神情跟刚从校园里跑出来似的,仿佛一低头就要看看几点了,宿舍会不会熄灯。 于舟很乖地跟苏唱报备,说来酒吧了,等下可能需要苏唱来接她。 苏唱问好地址,本想再等等于舟的消息,放下手机却不放心,跟学员们说了抱歉便驱车往酒吧赶。 那天于舟喝了很多酒。 她望着都市的沉溺和放纵,揣着干净的脸,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看形形色色的人,也在审视自己、二羊和火锅的选择,自己艰难地出柜了,二羊要订婚了,火锅还在浪,她真的像一个火锅,涮下去各种各种的人,烫熟了又捞走,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只有越来越浓稠的锅底。 她在雾气弥漫中看见了一个清晰的剪影,干净得几乎透明,她从觥筹交错的杯盏中走来,从杂乱无章的乐曲中走来,从尖锐复杂的烟味中走来,从恣意张扬的舞姿中走来。 于舟感觉自己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大概是个阴天,没有漫天星辰,只有团团乌云,小小的于舟,光着脚追月亮。 月亮是黑夜的灯火,月亮是思乡的梦呓,月亮是孩子的梦想,月亮是旅人的神祗。 她总会指引一些东西。 于舟不记得苏唱跟二羊和火锅说了什么,但她过来抱住自己,把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温柔地放在她的肩上,低声喊:“粥粥,粥粥。” “苏唱。” 苏唱笑了,月牙儿在她眼里:“粥粥。” 于舟抱着她,很想得到她。 她不是小朋友了,不再追逐月亮了,她想与月亮对话,她知道月亮不再活在神话里,她知道月亮是可以登陆的,是可以探索的。 肚子涨得难受,苏唱扶她去卫生间,在外面等她。于舟自己一个人进去,上完厕所出来洗手,刚洗完手又有些犯恶心,进隔间弯腰想吐。 吐不出来,她准备起身离开,但一转头,苏唱跟了进来,担心地扶住她。 微亮的灯光刺痛了于舟的眼睛,却把苏唱勾勒得更加好看,她的脸上有淡淡红晕,可她并没有喝酒,应该是在封闭的空间里热的。 于舟挂在苏唱身上,将门一关,便开始吻她,手也往里面钻。 苏唱深深呼吸几下,将她的手握住,垂眸啄一口嘴唇,把她带出洗手间。 跟二羊与火锅告别,两人打车回家。 到了家里,苏唱没有开灯,站在墙边等着她,脊背很单薄,小小地靠了一下墙。 于舟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怎么不开灯? 苏唱用从海里来的声音包裹她,说:“你可以对我继续做,刚才在卫生间里的事。” 你可以…… “你可以问我,下周六有没有空。” “你可以把工作的手机号也发给我吗?” “要挑选的墓地,你可以陪我去吗?” “我在肃城高铁站,你可以来接我吗?” 别人的这个句式,通常是靠近的许可,但苏唱的,永远是奔赴。 于舟长大了,她对父母要求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因此,也有资格尝试在某些方面掌控苏唱。 这场掌控没有从手开始,而是以舌尖,这是后来她们非常喜欢的方式。苏唱意乱情迷地抚摸着于舟的脸,偏头蹙眉望着床头柜上的台灯。 交付自己是一个直面脆弱感的行为,对于苏唱来说,全权放弃主动权,很难,甚至对方没有用任何来交换。 她不期待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只想全面缴械。 于舟激动得难以自持,她的指尖被月色包裹了,月亮的光影在呼吸,在吞噬,在挤压,挤压她的理智。 第132章 她的理智没有任何生存空间了,连喘气都很困难。 半小时后,于舟躺着,苏唱在上方,于舟望着她的眉眼,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将一个人看得这么清楚过,苏唱……苏唱……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喊她,从远到近,从醉到醒,从生到死。 她用食指按住苏唱的下唇,以气声问她:“可不可以亲我?” 手指往里探。 于舟哽咽般低语,胸腔起伏:“可不可以,吞掉我?” 求她了,请吃掉她,吞没她,以任何方式。 苏唱蹙眉,低头吻住她。而于舟还感受到了更多,指尖被另一份温热包裹,被品尝,被淹没。 于舟舒服地喟叹。亲吻完后,她与苏唱对视,看到了自己在她眼中的倒影。 苏唱是她的。 虽然这个说法很俗,但这一刻,她只有这一个想法。 “苏唱。”她轻轻唤她。 苏唱抚摸着于舟额边细细密密的汗珠:“嗯。” 苏唱是于舟的。苏唱确认了,尽管于舟什么也没说。 第85章 阴雨天,天像被泼了墨,已经八点过,仍跟蒙蒙亮似的。 于舟先醒来,苏唱还睡着,光滑的肩膀和手臂露在外面,拥着被子,绵软的质感同她的肌肤融为一体,似有若无的香味吻在她的颈间,落到棉布纵横角落的脉络里。 于舟望着她,心里存了很多句重点描写的段落。 苏唱的睫毛颤动两下,睁开眼,还不大清醒,脸庞陷在枕头里,安静得像一幅画。 于舟与她面对面卧着,说:“我突然发现你有一个很好的习惯。” “什么?”苏唱的音量很小,沾湿带水的哑。 “你早上醒来的时候,不皱眉的,这样以后你应该不会有川字纹。” “是吗?”苏唱笑了。 于舟也笑,她缩进苏唱的怀里,俩人肌肤相贴,又起了一层薄薄的小栗子。 苏唱摸摸她的头,懒声问:“不起来吗?” “我请假了。” 她对着苏唱的锁骨说,气息落在下方的沟壑里。 很痒,苏唱缩了缩肩膀。 于舟抱着她的腰,鼻尖在她肌肤上轻轻一点:“我那个,昨天喝多了。” “嗯。” 于舟想起昨夜,苏唱在上方,神魂颠倒地抿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喘气的样子,一开始她的手还能撑住,胳膊轻轻打颤,后来便没有力气了。 于舟心里一紧,喉头咽了咽。 她低声问:“你跟二羊她们聊什么了?” “没说什么,她们说你喝得有点多。” “哦,”于舟收敛眼神,也收敛尾音,“那你为什么说,我可以啊?” 觉得她长大了? “不知道,”苏唱想了想,“就觉得……你昨天很需要我。” 于舟抬头,看到苏唱绯红的耳廓,和垂眸略微回避的神色。她又咽了咽喉头,用耳语般的声音说:“我每天都很需要你。” 于舟学会了在嗓子里放钩子,不用力地拽一下苏唱的眼神,再轻轻一拨。 苏唱的脖颈被她勾下来,有预感中的吻将要落在于舟唇边。 但她停住了动作,幅度小小地蹙眉。 “咋啦?”于舟问。 苏唱躺回去,很疼:“我好像……来了。” “啊?”于舟缩到被子里去看一眼,什么也看不到,钻出来问:“真的啊?” “应该是,有点提前。” 可能因为受了些刺激。 于舟一瞬间蔫儿了,抱住苏唱:“我才刚那个那个,我还想……” 苏唱抿着嘴,轻声确认:“想什么?” “没什么,我去给你找卫生巾。”于舟郁闷地爬起来,抓起旁边的睡衣穿上,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 无语,讲不讲道理了,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攻,还想清醒地来一次,不对,来几次。 就这么来大姨妈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这么来大姨妈啊? 她拿好东西回卧室,苏唱坐起来了,拥着被子看着她,害羞得不大自然。 但于舟的表情异常好笑,苏唱没忍住,问她:“怎么了?”像个小包子。 “没什么,短暂地长大了一下,呵呵。” 于舟撇嘴,又问:“你这次疼吗?正好我请假了,给你熬点红糖水什么的。” 苏唱拉她的手:“不用。陪我躺一天吧。” 昨天上完课很累,今天没有排班。 “那不行,”于舟摇头,“我还要去陪二羊玩。” “哦。”苏唱挑眉。 “什么表情。” “知道了你请假不是因为我的表情。” “当然不是啊,”于舟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我假昨天就请好了,我又不知道我晚上要睡你,我又不是有预谋的,再说了谁因为睡了女朋友请假啊。” “……” 苏唱轻抽一口气,咳嗽两声。 “你脸红了。”于舟笑眯眯地凑近看,觉得好玩。 苏唱没话讲。 于舟给她掖掖被子:“你休息一会儿,我把午饭给你做好,然后出去找她们吃饭,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对不起啊,”于舟捉着被子哈哈大笑,“这个说法好渣的样子,我从没讲过这种台词。” 第133章 苏唱被逗笑,挽着唇边小括号望着于舟。于舟没忍住亲了她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过后,觉得她有点柔弱,状态很不一样。 大概是于舟真正地感受到了被需要,所以对苏唱的保护欲空前。 中午于舟给苏唱做了清汤面,因为自己还有饭局,所以就只看着她吃。她两手交叠在餐桌上,连手机都没玩,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唱,偶尔伸手给她摘去头上的浮毛。 苏唱这个样子很乖,于舟很舍不得,恨不得跟她腻歪一天,但早就跟二羊约好了,也想过要不要带苏唱一起,可她身体很不舒服。 “什么时候回来?”苏唱清清嗓子,抬眼问她。 “晚上。” “嗯。”苏唱低头挑面。 “下午。” 于舟看见苏唱睫毛一颤,抿了抿嘴,吃一口面:“下午几点?” “五六点。” “嗯。” “三四点吧,好吗?”于舟心里像在荡秋千,悠来悠去,忽远忽近。 苏唱咬断一口面,没抬头,挑里面的菜,轻声问:“还可以再早一点吗?” 哎呀……于舟趴下头,埋在胳膊里,心晃晃的,她闷声说:“那你的大姨妈,能不能也早点走?” “我好想要你啊,苏唱,忍不住了。”她把声音蒙在袖子里,没怎么敢放出来。 很苦恼,怎么会这么食髓知味呢,又觉得很羞耻,脸跟被烧了似的。 小蚂蚁尝到了主动的乐趣,又因为被硬生生止断,上瘾得百爪挠心。而且,苏唱翌日这柔柔的样子,和引诱有什么两样? 上头上头上头。 于舟把自己的头埋得很严实,鸵鸟似的,听见苏唱吃完,把碗筷拿到厨房,水流声哗啦啦的,开始洗碗。 “欸,”她抬头,“你会不会洗啊?” “不会。” “那你……” “我会用洗碗机。” “哦。” 莫名其妙的对话,苏唱当然会洗碗,于舟也知道,但两个人都心猿意马,一个乱问,一个乱答。 于舟望着她的侧影,心底又蠢蠢欲动。妈耶,她受不了自己这碗南瓜粥了,回屋换好衣服,打了个招呼便跑出去。 说是聚餐,但二羊意见很大,因为粥姐整个饭局都在说苏唱。 她说,苏唱快过生日了,她不知道怎么策划一下。 她说,她找了家素食店,她想生日当天不杀生,给苏唱积德。 她说,你别看是素食店,可贵了,人均一千多。 她说,但是素食能不能吃饱啊? 她说,而且光吃饭也没什么诚意吧? 她说,这可是我跟她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她说,你们知道吗?我生日那天,她在外地出差,凌晨四点赶回来,给我感动坏了。 “嗯,她还给你唱生日歌。”二羊接口。 嘿嘿。于舟给素食餐厅打电话,问清楚提前一天预约就可以,于是准备回去跟苏唱商量商量,看定26号好还是27号好。 二羊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昨天于舟提起她妈还挺难过的,今天雀跃很多。 这情绪变换能力,母女是一脉相承。 说赵女士赵女士就到,于舟打开微信,家庭群里的科普文章发过来:《同性恋可能是这些方面的思想误区》。 于舟抿着嘴,去微信小程序里搜,二十分钟后发过去:《不要再误解同性恋,请树立正确的婚恋观》。 赵女士回微信:“@粥粥,你没上班的?” “上着呢。” “上班么这么不认真,不学好,一不学好什么都搞坏掉。” “你以前也没少在上班的时候跟我聊天的。”于舟回。 赵女士不理她了。然而,在出柜第四天,她们之间终于有了一场对话。 于舟觉得,还是得拉开距离。 或许是,隔着千里路途,她们对彼此的思念会浓一点,在拉扯中,关心会占上风一些。又或许是,隔着手机屏幕,自己的脸皮会厚一点,也会自欺欺人一些,如果看不到对面的唉声叹气,她能幻想赵女士吃好睡好还能跳广场舞,可以狠下心来再收一收拔河的绳索。 赵女士也是,她可以不必放弃自己的骄傲,她也可以自欺欺人地,如同在网上找偏方一般,试图“治疗”于舟。 吃完饭,送二羊去高铁站,于舟和火锅各回各家。 打开房门,苏唱睡着了,穿着睡衣,床头柜上有一杯凉了的白开水,应该睡着有一会儿了。 于舟没打扰她,去书房处理工作。 半小时后,收到沈萝筠的消息:“小粥粥~” “say. ” “去年的那个比赛,你还记得嘛~又来啦,再帮我主人拉拉票呗~” “首先,那不是你主人,她叫女帝。”于舟鄙视她,可回想起一开始是因为这个角色,苏唱来留言,又觉得沈萝筠功不可没。 “其次,去年不是春天的时候吗?咋今年是夏天了?” “嘿嘿,今年我主人更牛了我跟你说,”沈萝筠兴致勃勃地科普,“今年在最受欢迎女角色里一骑绝尘,已经不需要拉票了,现在跟all角色pk,就是男女混打,当然,我主人还是咔咔乱杀。” “哦,咔咔乱杀的话,应该不需要卑职了。”于舟平静如水。 “需要需要,你的票虽然不多,但胜在吉利,添个彩头。” 第134章 “吉利?” “嗯,因为你叫宇宙。”她主人必须得到宇宙的支持。 靠…… 沈萝筠径直将视频发给她:“今年我们做了拉票视频,你不用写文案了,发到朋友圈就行,爱你,永生永世。mua,亲亲,么么哒,嘴一个。” 于舟嫌弃地点开视频下载,网速很快,首先是一句角色的台词,由cv配音的。 “朕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即便要你的人头,也是对你的恩典。” …… 这…… 没听错吧? 于舟木然地眨了两下眼,看向主卧的方向。 第86章 于舟以前一直形容不好,发现一件惊天秘密的感受。 小说里会惊呼,电视上通常是打碎手上的盘子,主角握着绢子或者背着手快步走来走去,惊愕地说怎么会这样。总之应当是一个情绪峰值,无论任何表现形式。 但当她真正经历的时候,反应其实是木然。 心尖最娇嫩之处有一点麻,不大明显。她吸了吸鼻子,又觉得腿有点痒,拍一拍虚张声势地赶走假想中的蚊子,手心就出汗了。 她眨眨眼睛,拉到最前方,又听一遍,再听一遍。 耳后一刹那沁出冷汗,紧接着便头皮发麻。 是苏唱的声音,于舟再清楚不过了。 她站起来,站在书房中央,放轻所有动作的声响,在突突突拉扯的太阳穴中,搜苏唱,输入时手都在抖。飞快的网速里,搜索结果片刻出现,像一席画卷铺在她心上,是从未涉猎过的地图。 她的女朋友,她的枕边人,她最亲密无间的伴侣,出现在了百度百科上。 像明星那样记录着出生年月,代表作,以及照片。 于舟觉得头晕晕的,点进去的一瞬间,很想上厕所,她跑去卫生间,坐到马桶上,却一点想法都没有。 卫生间里没开灯,只有她捧着手机的光亮。 这种环境让她觉得很安全,能够把所有刺激的感官隐匿,她像一个偷窥者,偷窥自己从未了解过的苏唱。 百度百科不长,都是些她不怎么了解的广播剧和游戏,还有少许的广告配音。于舟眉头越锁越紧,心脏也后知后觉地张皇乱跳,跟死鱼似的,挣扎一下,蹦到她嗓子眼,又沉下去,无力地摆摆尾巴。 她深呼吸好几口气,眨了眨眼,眼眶便迷蒙了,可能因为在黑暗的环境中太酸涩。 极力平静下来,把手中的汗在裤管上擦几下,打开微博,输入:“苏唱”。 这种感觉实在陌生,像潜入一座古宅,紧张万分地试验保险箱密码。 按下搜索键,保险箱“咔哒”一声开了。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鲜花着锦的场面。 最上方是一个叫苏唱的id,蓝色头像,认证是配音演员,头像下方有红v。于舟艰难调动脑子,回忆红v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月浏览量在千万以上。 热门微博里是几条视频,有粉丝做的整活和安利向,有营销号的盘点,再往下刷,好多好多陌生id在讨论她。她们肆无忌惮地表达爱意,她们积极热情地施以评价。 于舟的屏幕花了,但她顾不上擦,抿着嘴唇用出汗的拇指一下一下往下划,没有尽头,苏唱的热度没有尽头,于舟的思绪也没有尽头。 晕乎乎的,像在做梦。 她抬头轻点两下屏幕最上方,滑到苏唱的id处,点进去,看一眼可观的粉丝数,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口水。 再往下,是她的微博,频率不高,几乎没有原创,都是转发宣传作品什么的,但每一条微博都有几千条评论,点赞数量更是夸张,不亚于于舟所能想象的一些小明星。 怎么会这样呢?额头也出汗了,于舟在心里不断问自己。 她不是个配音演员吗?——是啊,她是配音演员,认证也是这么写的。 她不是配广播剧吗?——是啊,她配广播剧,但不是广播里那种,而是于舟不曾了解过的创作形式,以声音为主角,搭建场景,精细度不亚于闭眼听电视剧。 苏唱配的广播剧,是会上热搜的那种广播剧。 还有她配的游戏,即便没玩过,也曾听过身边人讨论。 于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为女帝拉票的时候,苏唱会来评论。这个角色是她配的,她就是大热游戏角色,女帝的声优。 于舟望着苏唱的微博主页,不知所措。 脑子里像有两根断了的桥,一边是垂眼挑着面条,说你可以再早一点回来吗的苏唱,一边是女帝的声优,在微博上有红v的苏唱。 劈里啪啦的电流声响了几次,但怎么也连接不起来。 这,她,就,不是一回事啊…… 于舟把手机放下,坐在马桶上仰头望天花板,飞快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思绪像走马灯一样乱逛。 先是“怪不得”,苏唱这条件怎么可能还没出头,这忙碌程度怎么可能是糊cv,收过甲方的电影票,带于舟去过有网红的首映礼。 其次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没想过要搜一搜苏唱呢?为什么她在网上热度这么高,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她连马甲都没用啊,坦荡得要死。 但话又说回来,对声优和二次元领域一无所知的人,根本不会关注这方面,不止她自己,二羊、火锅也没发现,甚至火锅去搜了苏唱的衣服,也没想过要搜索苏唱。 第135章 话又又说回来,哪个好人会去网上搜索身边的人的名字啊?都是实打实交往的,她跟霍元艺十几年的交情了,也没搜过啊。 ?现在去搜一下霍元艺,能搜出啥来吗? 于舟把手机拿起来,开始搜霍元艺。 呃……啥也没有,但搜到了她中学时参加运动会给班上写的新闻稿,登在校网上了。 不是,她有病吧,搜火锅干嘛啊。于舟无语了,把手机锁掉,又坐在马桶上,撕嘴上的死皮。 表情是镇定的,心情是动荡的,四个大字反反复复跟特效一样在心里蹿—— 她、的、天、啊…… 好想下楼跑圈。 坐了一会儿,腿都麻了,她忍不住又打开苏唱的微博,点进评论,挨个看里面的回复。小腹涨涨的,刺激得出了生理反应。 评论一条接一条,要么是想念苏唱的,要么是对她表白的,要么是问宝宝今天吃什么了有没有好好睡觉的,还有说听了她什么什么配音真是太绝了,她就是天选xx。括号,xx替换各种角色。 明明是平面,可于舟觉得这些评论好像跳出来了,一个个泡沫般出现在她眼前,她的眼睛有点模糊,眨了几下,清明了,再继续看,又模糊了。 心底的麻药劲过去,逐渐控制不住隐隐胀痛的激动。 她望着这些陌生的、倾泻给她枕边人的爱意,觉得又新奇,又恍惚,她逐字逐句地读过去,小心地检查,生怕点上赞。 没有人认得她,然而,她就像一个躲躲藏藏的小偷,她有见不得人的私心。 她重新认识自己的女朋友,由千万个陌生人介绍,一遍遍告诉她,她的女朋友,站在她不熟悉的高处,发光发亮,熠熠生辉。 于舟上瘾一样阅读这些评论,为苏唱骄傲的喜悦姗姗来迟,自己的与有荣焉也姗姗来迟。 但她的情绪仍然被拉扯得四分五裂,隐隐的不安在惊喜中冒头,仿佛不当心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第87章 “喀嚓”一声锁掉手机,像是陡然关闭一个精彩纷呈的黑洞。 回到现实,于舟的耳朵发烫,脸也发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四周安静得出奇。很奇怪,明明那些评论是没有声音的,但刚刚于舟好似去热热闹闹的奇境里遨游了一圈,现在回到地球,回到踏踏实实的日常里。 竟然开始怀疑生活的真实性。 脑瓜子嗡嗡的,不开玩笑。 惊吓过后是兴奋,于舟的中二心被刺激得飞起,这种场面能让她撞见,她又怕又乐,差点笑出声。 《我女朋友是网络当红cv》,这标题送给她她都不敢写。 捡大便宜了,真是捡大便宜了。 她走出卫生间,关上门时不自觉地跳了一步,又觉得自己有病,走到主卧,打开门,支一个小缝,探头探脑地看苏唱。 妈耶……名人啊。 名人也会来大姨妈啊,而且还是因为…… 脸红了,她眨眨眼睛,关掉门。出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发呆。 想正常一点回到之前的轨道,继续工作,但看两眼ppt,不自觉地就打开浏览器搜“苏唱”。有她的采访,有配音作品的合集,于舟戴上耳机,认真听。 她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感觉,忐忑、冲击里带着若隐若现的虚荣心。 这些都是新鲜的苏唱,陌生得很带感。 还是控制不住地手抖,于舟心情很复杂,有种纷纷乱乱找不到出口的感觉,她思来想去,用电脑上的微信网页版,给火锅发消息:“你去网上搜一下苏唱。” “?” 于舟没回。 漫无目的地敲着电脑键盘,等火锅的反应。 十几分钟后,火锅发来一串感叹号:“卧槽!!!!!!!!!!!!!!!!!!!!!!!!!!!!!!!!!!!!!!!!!!!!!!!!!!!” 然后是一串问号:“?????????????????????????????????????????” 最后是:“啊?我说啊?” “姐?” “啊?” 于舟平静地看着四处蹦跶的火锅,安心不少。 第一, 火锅跟窜天猴似的反应,说明于舟没搜错,这件事是真实的。 第二, 火锅跟窜天猴似的反应,让于舟憋屈的情绪有了宣泄点,她舒服多了。 人通常是这样的,如果一件事有别人能与你共情,甚至比你反应更大,瞬间就不太严重了。 她把嘴角压下去,回复:“对啊,就那个苏唱。” “??不是,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啊?我去,我刚搜了,她好有名啊。” 火锅的夸奖让于舟很满意,她用过尽千帆的语气说:“我也刚知道,她之前没提过。” “??她为啥不跟你提。” 于舟想了想:“我没问吧。” “苏唱就是这样的,她人很低调,从来不会乱显摆,所以,她可能觉得这就是普通工作。” 没过多久,于舟连理由都帮她想好了。 火锅受不了,给她打语音过来,跟于舟说,如果不方便讲话的话,可以打字回。 于舟戴着耳机,听火锅在那头气喘吁吁:“你不觉得这事很严重吗?她万一是有心隐瞒呢?会不会耍你啊?” 第136章 “苏唱不是那种人。”于舟摇头。 她们都住一起了,苏唱从早到晚的行踪她都知道,而且,她还能随便用苏唱的手机,知道苏唱的支付密码。 “不过,我觉得我思想有点问题。”于舟对着电脑敲字。 “怎么说?” “我刚在想,如果我发现的是苏唱不好的地方,我肯定会生气,会想她是不是故意隐瞒,但现在,我就觉得赚到了,我人品是不是挺差的啊。”于舟自我检讨。 “那不一样。她要瞒着你欠债,是欺骗,但隐瞒优秀程度,是低调。”火锅说。 …… “你刚还说她会不会耍我。”于舟疑惑。 “我突然想通了。” 火锅就是这样,经常对着自己说过的话扇耳光。 不过于舟也觉得火锅说的很有道理,苏唱就是超级好的人,而且自己也没什么好骗的,想到这里,她又开心了,悄悄跟火锅八卦:“你说,沈萝筠要是知道,我跟她最喜欢的女帝的cv谈恋爱,她会怎么样?” 哦呵呵呵呵呵呵,挺不好意思,但也是真的有点飘。 “你还是别说吧。”火锅琢磨着说。 “为啥?” “我听说,有些狂爱纸片人的,如果跟三次元联系起来,会疯。” 啊这……“那你别告诉她。” “嗯。你打算跟唱姐说不?”火锅问。 “我想想。” 结束通话,于舟仍旧兴奋,拿着手机在掌心里拍拍,又听一遍女帝的声音,还是觉得跟躺里面睡觉的那位女士联系起来怪怪的。 她心里邪恶的小老鼠悄咪咪踮脚走过,翻聊天记录,找到沈萝筠,说:“你那个视频我看了,女帝还挺帅的。” 沈萝筠很兴奋:“我跟你安利这么久,终于开窍了啊,你下载一个,我带你玩。” “玩女帝啊?”于舟脸红红,感觉在做贼。 “对。” “那,等我手机有内存的吧。” “好嘞宝子。” 于舟在跟沈萝筠的对话里,完成了对自己虚荣心的驯化,她就这么小小地飘一下,不过分吧? 她用电脑打开微博页面,偷偷关注苏唱。 胸腔里的氧气含量正常了,耳后也不大燥热了,于舟差不多调理好了。 机灵的小蚂蚁决定展开反击,虽然苏唱大概率不是故意隐瞒,但也不见得很坦诚,而且实实在在地让于舟受到了惊吓,她决定也让苏唱紧张一下。 她将沈萝筠的拉票视频发到朋友圈,配文:“请朋友们给女帝投票,谢谢~!” 然后再去卫生间整理仪容仪表,下一步是把苏唱摇醒。 ……倒也没有摇醒这么粗暴,于舟走到主卧,在床边坐下,床面一塌陷,苏唱便醒了。 她眼皮软软地笑了笑,要去拿手机:“几点了?” 于舟的耳朵一动,把她的嗓音捕捉住,套进麻袋里,捆严实了,再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脸。 就是她,就是这个人,被追着赶着喊心肝。 于舟酸不溜秋的,有点吃醋了,一点点。 她突然在想,一开始苏唱为什么那么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是不是和她所收获的网络声量有关系?并不是说,她得到了很多喜欢,所以对单独的个体没有那么珍视,而是她习惯性地与爱意遥遥相望,保持双方都舒服的,远观的距离。 “怎么了?”苏唱把于舟喊回神。 网络上的符号与现实中的女友逐渐重叠,苏唱温柔而清贵的嗓音是摆渡者。 于舟打哈哈:“没啥,你要起来吗?现在四点过。” 不早不晚的,她也不知道干啥。 于是又添一句:“要不你再睡会儿,我去把ppt做完。” 苏唱思忖片刻:“我也处理一下工作,晚上找个电影看?” 可不敢找电影看,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大cv配音,于舟不动声色地抻了抻眼皮子,说“那行”,便去了书房。 凝神听着苏唱的动静。 她起床了,她穿上拖鞋了,她懒怠怠地走出来了,她去简单洗漱了,她出去倒了杯水,站在客厅喝了。 然后她没了动静。 于舟打开自己和苏唱的微信对话框,目不转睛地盯着。 果然不出她所料,过了一会儿,顶上的“苏唱”两个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半分钟左右,又变回“苏唱”,紧接着再次跳到正在输入的状态,又变回姓名。 于舟迅速切到朋友圈,有小红点提示,点开一看,五分钟前,苏唱给女帝的拉票视频点赞了。 呵呵。 忐忑了吧?不知道该不该问了吧?不确定有没有被发现吧? 你是真的很能忍。于舟心里一字一顿地对苏唱说。 她暗叹一口气,悠哉游哉地将ppt做完,伸个懒腰,出去看看苏大cv。 大cv坐在沙发上,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于舟,音调仍旧很轻:“做完了?” “嗯。” 于舟走到她身边坐下,曲起一条腿,埋头刷手机。 她感到苏唱的眼神时不时往自己身上飘,但于舟现在是上帝视角,稳得一咪。 苏唱看了两眼,没说什么,继续回复配导的消息。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朕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即便是要你的人头,也是朕的恩典!” 第137章 苏唱的动作一顿,侧脸看于舟。 于舟微蹙眉头,喃喃自语:“这个角色配音还挺好听的,对吧?” 实在不擅长演戏,台词一出口就要笑场,她活生生忍住,咬着嘴唇内壁,把疑问抛给苏唱。 苏唱睁了睁眼,看看于舟颤动的睫毛,微微鼓囊的腮帮,以及憋得稍稍扭曲的眉毛。于舟故作严肃的时候喜欢绷着嘴角,但想笑的气息横冲直撞,令她呈现出了要打喷嚏又打不出的状态。 苏唱上过表演课,于舟的表演实在是,稚嫩极了。 她眼神一移,不动声色地回到手机屏幕,点头:“是还不错。” 我靠,这么会装。 于舟傻了,自己好像被配音演员上了一课。 “你也是cv,你认识不?”她不死心,勾着脖子从下而上地看苏唱,不放过她的表情。 苏唱不紧不慢地把一条消息回完,偏头跟她对视,轻声道:“不认识。” 嘶……于舟眨两下眼,被硬控十秒,愣是没反应过来。 苏唱安静地望着她,把于舟的不知所措尽收眼底,见没有多余的话了,才将眉尾稍稍一拎,睫毛悠悠一颤,笑了。 于舟没忍住,也跟着笑了,很显然,苏唱全都明白了。 但于舟仍然很气,拿起抱枕就怼苏唱怀里:“就是你!” “就是你配的,我都知道了!” “哦,你都知道了。”苏唱笑得明眸皓齿。 “你真的很烦!”于舟拍她怀里的抱枕,像在拍苏唱,“你之前还逗我,问我喜不喜欢女帝,我说你车上怎么那么多女帝的周边呢,我说,我说呢!” 苏唱莞尔,伸手抱她,于舟张牙舞爪的样子像外星小蚂蚁被抢了头上搬运的糖。 “你为什么不说啊?”于舟挺有原则地坐直身子,皱眉审问。 苏唱偏头,沉吟:“不知道怎么说。” 职业交代过了,其他的,似乎也没有必要刻意提。 于舟看着她,丧丧地把埋怨说出口:“我本来觉得咱俩在事业上至少是门当户对的,糊cv和糊作者,你怎么能背着我先红了,还红了个大的。” 苏唱为难地拧眉,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轻声道:“对不起。” “好的吧。”于舟说。 反正要个道歉就行。 她又打开微博,翻到苏唱的主页,当着当事人的面,翻她宣传的作品。都看过了,但苏唱坐在旁边看的感觉不一样,有种贴脸开大的美感。 她翻着翻着,突然说:“有个问题很好奇。” “嗯?” “像你这么红,配音的话,一句话多少钱啊?” 第88章 苏唱一愣,没料到是这个问题。 她抿抿唇角,眼里堆笑,摇头。 “什么意思?你不告诉我?”于舟把她怀里的抱枕拿过来。 苏唱轻啧一声,稍稍一咬下唇中央,很快放开,思索着说:“分项目。有的按字句,有的按项目整包,有的按时长。” “那最贵的,是多少啊?”于舟很好奇。 苏唱望着她,笑意淡淡的:“想知道做什么?” “请我配音吗?” “对啊,请你,”于舟把她扑倒在沙发上,“看看我每天跟你说话,等于赚多少钱。” 说着说着她笑出声了,发现自己其实是有点财迷的。 苏唱被逗笑了,直勾勾看着她:“行业机密,你要用什么来换?” 于舟亲她一口:“我告诉你我写一个字多少钱。” “你没签约。” “话不能这么讲,万一我以后红了,你来找我做广播剧,不得知道要花多少钱啊?” 虽然知道于舟是开玩笑的,苏唱仍然认真想了想。 于舟贼兮兮地看着她:“你配什么赚最多?” “游戏。” “游戏按句吗?” “大多是。” 于舟俯身,在她耳边悄悄问:“那一句有这个数吗?”另一手在苏唱的手心里写了个数。 苏唱脸一偏,绕到她另一边耳廓,压低嗓子说:“比这个多。” “这个?”重新写数字。 “再多一点点。” 我靠…… 于舟瞪大眼:“这么贵合理吗?” 苏唱挑了挑眉。 “那我请不起你了。”于舟撇嘴。 “你价格不一样。” “是吗?”于舟弯着眼角注视她,两个人在沙发上面对面侧躺,“我什么价。” “这个价。”苏唱欺身上前,轻吻她的颈侧。 于舟痒得笑出声,悄悄问:“友情价啊?” “爱情价。” 江城最贵的一把嗓子,混在啄吻的气声里,轻轻答。 于舟在苏唱的身下,闭着眼,享受她不为人知的亲昵,隐隐的不真实感消散许多,或许是苏唱一如往常的拥吻填充了那道突如其来的沟堑,又或许是,她意识到,自己能听到很多这把嗓子从未展示过的部分。 她和旁人不一样,也和网络不一样,很多人欣赏苏唱的美好,而她真正地拥有苏唱的灵魂。 一个下午过去,她仍然激动,仍然心潮澎湃,仍然汹涌难平,如果苏唱没有来大姨妈的话,于舟或许想要再直白一些地展示自己的拥有,但她不能。 因此她有些难受,只能退而求其次。 第138章 她躺在苏唱身下,有所图谋地讨价还价:“还是有点别扭,别人听过你那么多种声音,有些我语气我都没听过,我是你女朋友欸……你是不是该补偿我。” “要怎么补偿你?”苏唱拨弄她的额发,认真地问。 “你不是配过女帝吗?从你配音的台词里找灵感啊。” “?” 于舟的耳朵红了,她把苏唱的手握住,十指交叉,又放开,指引着向下,将掌心放到该放的地方。 随后凑到她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让我生,让我死。” 搂住苏唱的脖子,抱住她。 她听见了苏唱的心跳声,和自己一样在胸腔里战栗。 苏唱平静了一下,小声道:“我没洗手。” 于舟却没让她离开,而是拉着她的手,从旁边抽出一张消毒纸巾,包裹住中指,仔仔细细地擦,由指根到指腹地擦。 然后将纸巾扔到地上,又抽出一张,换食指擦。 她屏气凝神,低眉敛目,擦得专注而细致,像在雕琢什么艺术品。 而这样认真的神情,一想到是在为某些事情做准备,便令苏唱的心头仓促地叹出一口气,指缝的酥麻瞬间沉到心脏底部,如蚁啃噬,迫不及待。 她垂眸,正要将手抽出来,却倏然停住,蹙起眉头,用手腕抵住腹部。 “怎么了?”于舟抬眼看她。 “疼。”苏唱轻声说。一有感觉,小腹便涨得疼,之前于舟也知道的。 啊这…… 于舟明白过来,这也没办法,给她揉揉肚子:“那不来了。” 苏唱睡下来,横着小臂抱住她,手指轻轻蹭她的脸。 苏唱习惯性的克制动作,她还想要,但不可以。 于舟缩下去,用自己滚烫的脸贴住苏唱的小腹,说:“给你暖一下。” “好。”苏唱温柔地抚摸她的下颌,两个人没再说话。 于舟不知道在想什么,用自己的睫毛轻轻刮蹭着苏唱的腰腹,又转过头,吻了一下。 小小的动作,像是再次确认,苏唱是她的。 她有那么一点想要问,苏唱,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又觉得很滑稽,她们俩之间什么风波也没有,不过就是知道了她比自己想象中红一点,怎么就要问莫名其妙的问题了呢? 日子不还是一样的过吗? 晚饭吃的外卖,于舟点了粥,吃完把垃圾打包放到门口,明天上班带下楼。 电视里播着综艺,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于舟去网上搜了几个苏唱的广告听,然后说:“我发现配音也挺神奇的,明明还是你的声音,搭上这个打广告的明星的脸,莫名听着就像她的。” “一般我们会说这个叫做贴脸。” “哦,所以你的声音和那谁贴脸。” 苏唱笑了:“可能吧。” “你给明星的广告配音,你见过明星吗?”于舟又问。 苏唱很耐心地解释:“我配广告不会见到,但偶尔会在棚里看到。比如有剧组要求原音,补同期,或者后期通配的时候,演员本人会到棚里来配。上个月,我做过一个组的对白指导。” 哇……于舟涨知识了。 “那个组谁啊?哪个明星?” “女主角是孟歆然。” “我去……”于舟坐起来了,“火锅贼喜欢她,她怎么样,真人好看吗?天啊,你都不跟我说,也没说要个签名什么的。” 苏唱微微一笑:“好看,很瘦,很白。” “她有一只小狗,带来了,很可爱,我记得工作那天我拍给你了。” 于舟赶紧翻微信聊天记录,哀嚎:“啊……你也没说是孟歆然的狗啊。” 她当时只评论了两个字“可爱”,就没多搭理了。 “会因为它是孟歆然的狗更可爱一点吗?”苏唱慢悠悠地眨眼,笑了,不大理解于舟的遗憾。 “你以后如果再有机会,帮我要个签名呗。”于舟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苏唱沉吟了一下:“我这类机会不多。” 一般这种影视的配音项目都是找配音团队承包,找到自由人的概率不大,但三声工作室的老板风哥接下项目时缺人,所以苏唱去帮忙了。 “好的吧。”于舟把微信关掉,又接着看之前没看完的苏唱的采访。 看两眼视频,捧着脸看两眼苏唱:“果然上镜会胖一点,不过你怎么样都好看。” 她的反应很新奇,让苏唱觉得配音这个职业也更有趣一些。小蚂蚁忙碌一晚上了,这次不是因为家务,而是因为苏唱。 每每于舟的注意力在苏唱身上,总是令她心情大好。 第89章 于舟刷了一晚上微博,抱着苏唱的胳膊预备就寝。 翻来覆去到凌晨两三点,仍旧毫无睡意,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之前被错过的细节,比如有人给苏唱做表情包什么的…… 啧啧啧。 她坐起来,就着昏暗的月光看熟睡的苏唱,又小心翼翼地翻身,拿手机翻看苏唱的微博关注。 一晚上消化这件事,代价是第二天的熊猫眼。 她像个游魂一样上班,猛灌两杯拿铁,午休时给苏唱发微信:“警惕,今天有没有孟歆然的小狗狗?” 苏唱回复:“没有,有苏唱的鱼粥粥。” 发过来一张午餐喝黑鱼粥的图。 第139章 嘿嘿嘿,谁被甜晕了她不说。 于舟在苏唱的超话里看到了生日直播的通知,于是跟苏唱商量着把生日约会定在27日中午,这样子也挺完美。 下午,于舟开始摸鱼,在网上找出苏唱配音的广告视频,发到家庭群里,等了会儿,赵女士果然忍不住:“这个洗衣液不好用的,你不要信广告。” “不是,这广告的配音,是我朋友。她是配音演员,给你听一下,还蛮厉害的。” 于舟心里咯噔咯噔的,仍然有些忐忑,“女朋友”三个字打出来,又删掉,改成“朋友”。 但赵女士心知肚明,没有再回复了。 于舟没有用二羊的方法,以那些不幸的婚姻来劝说赵女士,而是逐渐展示自己的坚定和幸福。 她隔三岔五会拍自己做的饭,或者整理好的衣柜,以及出去游玩时,商场的大型摆件,还有新奇有趣的小吃。 无论赵女士回不回复,于舟都汇报自己的生活,和苏唱一起安心又甜蜜的生活。 偶尔带两句“她”,让这个“她”渐渐渗透到家庭小群里,她的家人缓慢却避无可避地正视苏唱的存在。 六月下旬,她发现朋友圈的提示里,赵女士不当心点赞了一个视频。 标题是“声优都是怪物,这些女配音演员你听过多少?” 于舟无法形容看到这个视频的激动心情,她为了保护苏唱,从未提及她的名字,按赵女士的搜索能力,应该也查不到那条广告的配音,可她去搜索了女配音演员。 她仍旧不接受,却也忍不住想要了解自己女儿的另一半。 是做什么工作的,有没有前景,可靠不可靠——这些可以套用在她之前预想的“女婿”身上的问题。 于舟没有拆穿她,不过在那天晚上,将科普同性恋的文章换成了“情绪容易影响健康,千万要关怀自己”。 6月27日,苏唱的生日如约而至,于舟大出血,请她去那家素食餐厅,俩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餐饭,然后苏唱赶回棚里。 收工时碰到了风哥,苏唱本来打完招呼要离开,突然停下,问:“风哥,最近有孟歆然的组吗?” 吴风不仅是三声的老板,也是业内很出名的商务,圈里的生态和影视配音方面的资讯他都很了解。 通常影视剧的配音是包给后期公司,后期公司再找到配音团队。江城有六大后期公司,吴风经营多年,和几个公司的关系都很好,消息也比较多。 “正好,”吴风说,“你不问我还差点忘了,她经纪人问我要你微信。” “我?” “孟说上次看你很专业,声音也好听,她有部公益短片,公司自制的,配音找到三声,但孟的配音想用你。” 苏唱扬了扬眉,笑了。 “你这嗓子啊,真能给自己拉活,”吴风笑着说,“回头我把项目信息发你邮箱,你给我个报价啊。” “好。” “对了,你问她干啥?她最近有个ip剧,可能要后期通配,听说包给is了,我还没去跟他们聊。”苏唱是自由人,吴风没什么避讳地跟她聊动态。 苏唱想了想,说:“没事,有个朋友想要她的签名。” 吴风翻对话的手停下,奇怪地打量苏唱:“嗬。” “走了。”苏唱拿着手机挥了挥,低声道别。 回到家,于舟在厨房忙碌,炖了酸萝卜老鸭汤,等下用来煮长寿面,还有红烧鱼、白灼虾、蒜蓉蒸鲍鱼、菠萝饭、清炒时蔬。苏唱看一眼桌上的菜式,止不住惊讶:“这么多?” “嗯,我还弄了个蓝莓山药,生日吃点甜的,你长大了也会甜一点。”于舟笑眯眯,将蓝莓山药端出来。 手上红红的,过敏了。 苏唱接过来,在餐桌上摆好,又拿着于舟的手看,问她抹药了吗,于舟说没有,因为还要做饭,怕药有毒,不过吃了息斯敏。 “不要做了。”苏唱抿抿唇角,轻声说。 心里满满涨涨的,但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一次这样过生日,只有她们两个,但于舟做的菜丰盛到可以招待从小到大的苏唱。 从一岁,到二十六岁。 “嗯,没有了,”于舟解下围裙,让她去洗手,自己摆好筷子,拿出手机拍几张菜肴,“我买了蛋糕,在冰箱里,晚点再吃,所以你留着肚子啊。” 她选出一张最好的照片,发到家庭群里,说:“妈,今天是她的生日,她26岁了,祝她生日快乐。” 没有回复,于舟又发过去一个小蛋糕的表情。 过了会儿,于老爹回复:“生日快乐!” 没有等到赵女士的,但于舟认真地跟于老爹说:“谢谢爸爸。” “也谢谢妈妈。” 说完,她放下手机,整理好情绪,等苏唱出来吃饭。 苏唱说她可能会再和孟歆然有合作,于舟很开心,说她真了不起。苏唱说,是因为于舟提到,她去问了一下,风哥就邀请她了,所以是于舟了不起。 于舟被哄得有点不好意思,给她夹了一个鲍鱼。 苏唱顿了顿,也夹给于舟一个。 于舟再给她一个,苏唱笑着还于舟一个,于舟“扑哧”一下乐了,说:“刘星分饼啊,你一个我一个。” 幼稚,她噙着笑埋头扒饭。 吃完她把苏唱赶去直播,自己在厨房洗碗,苏唱坐在书房的电脑前,打开直播频道,等为她庆生的听众进来。 第140章 屏幕上id蜂拥而至,生日礼物特效令人眼花缭乱,苏唱一面看时间,一面听外面的动静。 她听见于舟走过来了,竟然莫名有一丝害羞,但公屏提示正好8点,于是苏唱镇定自若地低头开麦:“大家好,我是苏唱。” 于舟站在门边看着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作为知名配音演员的苏唱。 她的声音是海洋,足够包裹源源不断的爱意,听众能听到她温柔而清冽的问候,而于舟看见了她垂下睫毛时,从门口处收回的余光。 苏唱望着屏幕,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堆出隐约的小括号。 第90章 苏唱跟听众互动了一会儿,回答几个问题。于舟坐到书桌对面,捧脸望着她,又够着脑袋看公屏的留言。 苏唱见她好奇,便伸手招呼她过来,抱她到怀里,下巴搁在她左肩上,认真听粉丝朋友上麦的发言。 听见她这边椅子响,有活动的气息,那头愣了一下,问:“苏老师?” “不好意思,你接着说。”苏唱凑近麦克风,温和道。 于舟脸红得跟番茄似的,伸手捂住,侧头平复心情。 粉丝朋友下麦后,公屏问:“苏老师你今天好爱笑,是不是有遇到什么开心的事呀?” “有,今天过了一个很开心的生日。”苏唱的小臂搂着于舟的腰,脸懒懒地贴着于舟的后背,偏头望着刷得飞快的屏幕。 “苏老师你声音有点闷。” “是吗?”她吸吸鼻子,抬起头来,复又将下巴抵在于舟的肩处,“这样呢?” “清楚多了。” “ok。” “能听清。” “好了好了。” …… “生日吃什么了呀?”又有人问。 “嗯,白灼大虾、红烧鱼、老鸭汤,还有……”她握住于舟仍有些肿的手,拇指在上面摩挲,又握住她的手腕,像揉捏小猫爪子一样晃晃,“蓝莓山药。” “好吃吗?” “好吃。”她气息微动,愉悦一笑。 公屏滑动,于舟努力眨着眼睛,仍然觉得酸。 “苏老师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会汇报吃什么了,不错的。” “唱宝你今年怎么好像小了一点。” 于舟捂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指着说苏唱小的那条评论给苏唱看,苏唱看她一眼,又枕到她的后背,低低“嗯”一声。 没看几分钟,于舟眼睛便受不了了,她低头用手揉一揉,忽然感到凉凉的阴影笼罩过来,苏唱抬手轻轻遮住她的眉眼,无名指不用力地帮她按摩太阳穴,于舟满足地享受了一会儿,随即提手将苏唱的手腕拿下来,给她使眼色,示意自己出去了。 苏唱一边回答问题,一边点头,放开她,见于舟轻手轻脚地出去了,才将视线挪回屏幕。 弹幕上忽然出现一条引人注目的:“苏老师单身吗?” 原本苏唱没看到,但公屏的反应很激烈,许多维护她的粉丝朋友迅速刷屏:“不要问关于个人隐私的问题。”,“别太关注三次元。”…… 这些评论是善意的,也严格守着作品和私生活的界限,担心会冒犯。原本她可以装作没看到,但她想了想,看着这些或眼熟或陌生的id,也是陪了她一次又一次生日的id。 早就不仅仅是一串串没有意义的文字了。 “我今天26岁了,”她说,“离成年已经很久了,所以我也会有我的情感生活,和在座的各位朋友一样。” “我也希望和我喜欢的人拥抱、亲吻,每天醒来看见她,晚上能一起吃饭。” “每个人都会想要在爱里做一个普通人,今天,或是以后,某时,或是此刻。” 点到即止,她没有再多说,只坦诚地、朦胧地笑了笑。 “祝各位幸福,祝各位快乐。” 她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不断回忆之前的几次生日是怎么过的,都没有多大区别,直播间人数从一开始的百来个人,到几千人,再到现在。都是吃一顿饭,然后开始直播。 以前保姆阿姨也会准备一大桌子菜,但她不会说“长大后也要甜一点”,她们两个对座吃饭时,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后来有坨掉的馄饨,凉了的意面,有一次她胃疼得难受,忍着开直播,带了点气音,听众的反馈是:“苏老师,你今天的声音好温柔,好撩啊。” 所以爱是有时态的,爱是有误差的,有时这种误差会让人更孤独。 于舟给了她没有延迟性、没有欺骗性、也没有误解的爱情。 很难说这是最好的,但一定是苏唱最需要的。 和听众依依不舍地道别,苏唱又对着电脑屏幕坐了一会儿,看着上面的“直播已结束”发呆。 三十秒后,屏幕黑下来,以前她不大喜欢这一刻,它会让人从网络的繁华蓦然跳到现实的冰冷,但她现在望着屏幕里的那个人,即便是倒影在黑暗里,仍然看得出唇红齿白,眼里闪着被爱的微光。 她终于有了一副有期待的、被爱着的神情。 她对着屏幕里陌生的苏唱笑了笑,像在和过去告别。 之后起身,去客厅找于舟。 客厅里关着灯,她又往卧室去,也是一片黑暗,她没敢开灯,怕吵醒睡着的于舟,只是轻缓地坐到床边,想摸一摸床上有没有小小的起伏。 第141章 眼睛被从身后捂住,苏唱没有被吓到,放松肩颈,笑了。 “怎么了?”她问。 于舟没说话,把手收回去,又迅速用一根三指宽的丝带将苏唱的双眸绑住,第一次绑没有经验,她用手指试了一下松紧,绕到前方挥两下手。 “哈喽?”她问。 苏唱从善如流地闭着眼:“哈喽。” “看不见哈?” “其实不绑眼睛,也不大能看见。”苏唱坦白讲,因为很黑。 啊这…… 于舟不管,将她挪到靠着床头坐着,然后蹬蹬蹬跑到厨房,将准备好地蛋糕拿出来,捧到苏唱跟前晃一下:“这个蛋糕有三种口味,你猜出来一种,就有一个礼物。” 她嘿嘿一笑,打开台灯,将蛋糕放到床头柜上,用勺子先刮到一点左侧的奶油。 苏唱正准备等她喂过来,却感到腿上一沉,于舟面对面地跨坐到她身上,软软的嘴唇贴过来,舌尖将奶油推到她嘴里。 “什么味道?” 吻够十秒,于舟带着意犹未尽的气息离开,舌尖把唇角沾上的奶油卷掉,目光灼灼望着苏唱。 她的月亮被蒙着眼,白皙而细腻的肌肤如同被镀上光影的瓷器,偏偏嘴唇鲜润,刚刚被人品尝过。 “芒果。”苏唱轻声说。 她听见了于舟小小的笑声,随后感到手腕一紧,冰冰凉凉的金属质感缠绕,于舟一边给她戴上,一边说:“第一个礼物。” 一条带着月亮吊坠的手链,不贵,但很适合苏唱。 鼻端袭来绵软的呼吸,唇角被温热轻叩,苏唱张开,迎接第二口蛋糕。 比刚才略用力的一个深吻,带着别样的清香。 “这个呢?”于舟的嗓子哑了。 苏唱偏头思索:“椰子?” 刚才实在没有多余的意识去分辨味道。 “你味觉还挺灵。”于舟满意地回味自己嘴里残留的味道,往她掌心里塞一张卡。 “附近一个养生馆的年卡,根据你的身体给你制定调理计划,你得去啊,这个很贵。”她再三嘱咐,“我会每周陪你去的。” “好,”苏唱收拢手指,把会员卡握在掌心,“谢谢。” “好,第三个啊,你注意了。”于舟在床头柜处鼓捣两下,攀上苏唱的肩,偏头将自己的双唇送上去。 这次她没有进攻,而是等待苏唱的探索。 等她搜查似的将空气都打包带走,于舟才红着脸结束这个吻,抿住嘴唇,呼吸几下后开口:“什么味道?” 苏唱沉默,眉间起了淡淡的沟壑,又将嘴唇微张,舌尖轻轻地勾了勾自己的下唇内侧。 “香草?”她的嗓子也不复清澈,带着颗粒般的质感。 “不对。” “柠檬?” 于舟摇头,发出否认的声音。 苏唱沉默了,静静地闭着眼,轻轻一笑:“我不知道。” “是于舟。” “嗯?” “是我,是于舟。” 没有别的味道,蛋糕口味只有两种,但于舟想送给苏唱的祝福,有三个。 一个是愿她快乐,要用漂亮的饰品妆点她的脉搏;一个是愿她健康,要用以年为单位的陪伴让她长命百岁;第三个是,愿她享受爱情。 22岁的于舟,想给26岁的苏唱一份很好的爱情,希望她能收到。 她伸手,将覆住苏唱的丝带解开,眼眶濡湿地与她对视。 苏唱在台灯下看着她,眨了眨眼,眼睛也红了。 没有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明白了。 于舟注视着苏唱,说:“我跟家里人出柜了。” 她隐瞒了中间的痛苦和对峙,说得尽量轻松:“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再去相亲,所以我就跟我爸妈说了,他们答应我,不会再给我介绍对象了。” 苏唱锁骨起伏,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停了一会儿,才看进她眼里:“那,你怎么跟他们介绍我的?” “还没有介绍,我想等把你带回去的时候再说。” 于舟倾怀靠近,在苏唱腮边一吻:“我觉得最后这个生日礼物,你会喜欢,对吧?” 完完整整的于舟,是她的了。 没有答对,但仍然送给她,所有的都给她。 苏唱抱着她,头靠在肩上,满足而酸胀地叹了一口气。 尽管人生进程只有一小半,但她有深重的预感,这会是她此生难忘的生日。 她的女朋友有天生敏感的心脏,用来迎接和理解爱,她不吝惜情感,更善于回馈。有时候,苏唱觉得,于舟像爱的传道者,被于舟选中布施,是自己攒下的功德。 怎么会有这么值得爱的女孩子呢?苏唱揉了揉于舟的头,在心底轻声问。 第91章 进入七月,一年就过得飞快了,于舟和苏唱在打头的暑气里各自忙碌。 于舟听见苏唱接电话说今年挤不出档期了,如果要录长商主役的话,最近是在明年1月下旬。尽管她对配音行业了解不多,但她猜想,自己的女朋友又上了一个台阶。 而她还是那个庸庸碌碌的小职员,并且借调到了另一个部门,夹在两个部门领导中间受气。第一篇百合文《白露》接近尾声,看的人越来越少了。 第120章 有个评论,说这部小说太寡淡了,没有反派也没有任何爽点,跟写日记似的,问作者会不会写文。 第142章 于舟有点难过,但不多,她暗暗决定下一篇写剧情流,跌宕起伏荡气回肠,酷得人想死的那种。 工作的间隙里,她开始玩女帝那个游戏,缺少点天赋,怎么也玩不明白,打过几次架便搁置。她想,她还是热爱和平。 想起来去看看女帝的票数,果然,完全不需要自己拉票,连检验人缘的机会都没有。 她习惯于浏览苏唱的微博,偶尔也去看看她的超话,没什么特别的内容,有时会剪辑苏唱广播剧的一些cut,毕竟言情大佬,bg比较多,于舟听不进去。 然而有次听了部百合,她发现更听不进去。 苏唱的声音对着别人肝肠寸断患得患失,明知道是工作,还是忍不住酸。 一点点。 几回之后,她决定“离苏唱的生活近一点,离她的工作远一点”,和粉丝的口号相反,哈哈。 工作到疲惫的时候,她会去给苏唱的微博留言:晚安。 淹没在很多很多晚安里。没有人给她点过赞,苏唱也没有发现过她。 之前苏唱曾经问过她微博号,于舟说自己不怎么用,原因是这个微博是用来通知为数不多的读者更新的,还有发布锁章之类的,有时也会有一些和读者的讨论,她耻于让苏唱看。 而拥有最亲密关系的两个人,也不想要社交平台来维系感情。 因此这个名叫“差柴采菜”的id,苏唱自然没有印象。 于舟发布完“晚安”,过两天满血复活,又去删掉,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苏唱的世界里一样。 有天她收到一个点赞,陌生的id,叫“唱相思”,她吓一小跳,进入对方主页,是苏唱的狂热粉丝,再看自己前后的“晚安”都被点赞了,松一口气,将自己的评论删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从小就这样,怕被瞩目,怕被人议论,眼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火星子。 上学时她但凡迟到,宁愿心惊肉跳地撒谎请假说不去。比起缺勤,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打断课堂,接受众人的注目,更让她难以接受。走到座位的那几步是酷刑,手不是脚也不是。 她是一只胆小的双鱼,栖息在日复一日的鱼缸里,用想象力把每天过得不一样时最为滋润。她向往大海,又惧怕大海。 想到这里,时常觉得庆幸,假如自己一开始就知道苏唱算半个公众人物,多半不会那么积极地接近她,勇敢地追逐她。 8月收到戴萱的消息,说她年底要去参加一个酒吧乐队的比赛,练习时间还不长,但公司让她去锻炼锻炼。 已经报过名,现在在等录制。 给于舟发消息,是因为公司想要带她去打针,她很抗拒,不知道跟谁说,她说她身边的朋友,嘴巴都松得跟老皮带似的。 于舟被她的形容词逗得直笑,认真地说其实你长得很好看,而且又很有特色,坚持一下吧。 戴萱当时没回复,过了几天说,跟公司商量好了,说不打也行。 8月底爆了一部国民仙侠剧,配音加成很大,几位老牌cv成立的新工作室抓住抢夺眼球的机会,铺天盖地的营销推广中,配音演员开始破圈,再一次进入大众视野。 上一次是2015年,晁新凭借惊人的业务能力,以一己之力带动整个圈的热度。 9月,新生代配音演员的代表苏唱收到了鲜橙tv《他们的名字》节目组的邀约。 这档节目是鲜橙卫视的王牌节目,聚焦三百六十行的行业佼佼者,讲述他们的故事,分享不为人知的内幕。主题积极向上,整体氛围比较轻松,分采访和游戏环节,年轻人们都很爱看。 而这一期,流量好、形象又好的苏唱作为配音演员的代表,成为飞行嘉宾。 以上是观众所能知道的部分,内部人员更清楚的是,这次节目也有某大型游戏的助推,而苏唱是该游戏大女主的配音演员。参加完节目之后,会有营销号带着即将上线的游戏名进行宣传。 宣传发过来注意事项,自我介绍时需要有完整游戏名的露出,再配合主持人和vcr,以展示配音的方式介绍一下游戏。 苏唱原本不大喜欢这类露脸商务,但游戏方跟她合作得很好,又想起于舟对明星的激动,便很配合地接下来,回到家问于舟,想不想跟她一起去录节目。 2019年的鲜橙卫视还没在江城设置录影棚,需要飞去金洲。 于舟当时在摆碗筷,眨了几下眼,没反应过来:“你是说,你要去录《他们的名字》?电视上那个啊?” “对。”苏唱洗完手,帮着把抽纸拿到桌面中央。 “我的天啊……” 于舟久久回不过神来。 情绪很复杂,除了激动之外,本能地便有点怯步,看一眼苏唱,又看一眼手里的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边的人要上电视,还是家喻户晓的老牌综艺,太超纲了。 “怎么了?”苏唱偏头,抬眼看她,“你不是说,下次有机会见明星,要告诉你吗?” “啊?你去录的那一期,有明星吗?”于舟坐下来,端着碗。 苏唱思索对于明星的定义:“没有,不过那几位主持人很出名,不是吗?” “也是。”于舟笑了笑。 苏唱抿抿唇角,指头轻捏着碗壁,不确定地轻声问:“不开心?” 她想说,如果不想去的话,自己一个人去也行,只是有一点失落,原本以为,于舟得知后,会和上次提到孟歆然一样激动。 第143章 那时她还没有完全了解于舟的拧巴,甚至于舟自己都没有了解。她有些“叶公好龙”,如果能隔着几个人有交集,她能兴奋得手舞足蹈,但若要让她自己去接触,她往往想要躲在旁人身后。 “挺开心的,就是……啧,说不上来,我还没见过明星呢,呵呵。”于舟鼓鼓腮帮子,夹一根蔬菜,先放到苏唱的碗里,“什么时候啊?要请几天假?就我们俩人吗?我听说这种活动都要助理什么的,化妆是他们给化吗?你的衣服怎么办啊?就穿自己的,还是电视台会给你准备?” 她叽叽喳喳地说,新奇感冲淡刚刚的纠结,苏唱看她恢复兴奋,便也弯弯嘴角,安心吃饭。 “不确定,要问一问。所以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你又没有助理,我当然得陪你啊,这么大个节目。”于舟狠狠地吸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又徐徐放掉。 不得不说,经过苏唱掉马事件的惊吓,她的承受能力好了不少。 她低头扒饭,余光瞥见苏唱垂眸,挺愉悦的样子,自己心下便也逐渐舒张。吃两口菜,小声说:“那周末我陪你去买衣服吧,不管节目组准备不准备,咱们先备两身,好不好?” “嗯……其他的我再想想。” 她琢磨着,饭也没吃几口,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她没有细想,武断地将这类情绪归为紧张。 晚上洗完碗,苏唱照例工作,于舟趴在床上把往期节目找出来看,看看嘉宾们都穿的什么衣服,不能太用力过猛,但太随意也不行。 之后她滚到一边躺着,先在家庭群里发了个消息:“她要上节目了,卫视的节目,她真的很厉害。” 特意没说节目名和具体的频道,担心倘若节目效果不太好,父母会先从镜头里认识苏唱。 有些晚了,赵女士和于老爹估计睡了,没有回复。 她又给火锅发消息:“苏唱要上电视了,《他们的名字》。” 她原以为火锅会跟之前那样,很激动地说“我靠”。 但这次火锅挺平静,先说自己在洗衣服,又问她:“那你呢?” “啊?” 火锅回:“你跟着去吗?” 哦。于舟突然松了一口气,原来火锅是指要不要跟着去这件事,还以为…… 她皱着眉头,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应该要去。” “那帮我要个赵洁的签名。”赵洁是节目的金牌主持人,人气很高。 “好,我努力。” 于舟笑了笑,答应下来,关掉电脑拿上睡衣,洗澡睡觉。 第92章 录制时间在10月,正好是长假之后,3天以上的年假要部门领导面批,于舟去办公室找领导,批是批了,但被领导阴阳了半句,说十一都不够你玩啊? 于舟脸皮薄,耳朵背后热起来,拿着假条出来交给人事。 之后回座位工作一会儿,等oa审批通过的消息弹出来,她偷偷给苏唱发微信:“苏不唱在吗?” “不在,苏唱在。” 于舟用掌根撑着嘴角,掩住笑:“我请到假啦,连着周末,我们还能在金洲玩一趟,我这就开始做攻略。” 苏唱发来一个表情,辛苦宝宝.jpg。 宝宝?于舟警觉:“你怎么会有这个表情?谁发你的?” 苏唱很无辜:“我打字,辛苦了,自动跳出来的。” “删了,不许用。”万一发给别人了。 “好。” 于舟心满意足地把今天的to do list完成,上网搜金洲好玩好吃的地方,她打算十一就不出去人挤人了,跟苏唱在家里窝着,趁大家都去旅游,正好上商场买衣服,完美。 如她所想,她和苏唱度过了完美的十一假期。 她们突发奇想换了客厅的布局。按照小红书上的步骤一起diy几层小小的木制花架,出租屋里带过来的绿植可以享受更豪华的套房,又在花市定了几株比较好养的花。于舟淘了几个透明的收纳柜给苏唱装香水和生日粉丝送的玩偶,还给去年的那个乐高买了个保护罩。 和苏唱享受小天地的时候是于舟最快乐的时候,她的爱情不需要惊天动地,不需要长那么多舌头,不需要长那么多眼睛。 只有两个人时,能够生长得最自由自在。 十一假期的尾巴,她们去商场买衣服,为了显得高级点,于舟提议去那家有vic室的。 她坐在糯米团子一样白软的沙发上,看高挑纤瘦的苏唱在灯光下试衣服,连见多识广的sa对她的气质都赞不绝口。 苏唱挑了一件很有设计感的白衬衣,领口是敞开的,有一条类似领带又如同丝带的黑色的挂饰不规则地吊在领口,随性且风流。 下方是干练的西装裤,包裹她不盈一握的腰身,视觉上拉长腿型后,比例就更好了,于舟从镜子里看她,想象在聚光灯下的模样。 “要不要试着搭一双高跟鞋?”于舟提议。苏唱习惯穿平底鞋,但根据之前做的功课,许多嘉宾上节目都踏着高跟鞋。 sa立马将挎包一捋,说:“有的呀,我们家有新到的几款,我都拿来试一下。” 苏唱点头,单手揣兜偏头看了看镜子,然后坐到一边,问于舟:“好看吗?” “怕你美到上热搜。”于舟对她小猫眨眼。 苏唱笑了,抬手轻轻蹭她的脸。柜姐端着鞋盒进来,苏唱没有收回手的心思,小臂搭在于舟的肩上懒懒靠着,等鞋子被放到地毯上展示。 第144章 “苏小姐,这几个款式都很经典的,很有气质,低调不张扬,鞋跟也不高,在前掌的地方加厚了一层小羊皮,穿起来不累。” 要不说人家是大牌销售呢,几下就摸清了苏唱的性格和习惯,推到于舟心窝子里了。 见苏唱没有表态,柜姐对上于舟说:“于小姐,您看看什么颜色比较好?” 这下推到苏唱心窝子里了,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于舟耳朵漫上一层粉色:“裸色吧?” 转头轻声问苏唱:“你觉得呢?” 苏唱抬眸看:“是我的尺码吗?” “是的。” “试一下。”苏唱坐正。 然后示意要动作的柜姐不用帮忙,她自己来,将鞋换了,套上送至面前的高跟鞋。于舟盯着她的脚踝和脚背,在灯下白得似在发光,于舟之前一直不明白,像苏唱这种爱穿靴子的,平常也不大露脚,怎么还定期去角质和做脚膜。 现在懂了,做公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如果于舟当灰姑娘,仙女来给她变水晶鞋的时候还得顺便磨个皮。 哈哈哈哈,她的天马行空把自己逗乐了。 “笑什么?”苏唱对她耳语。 于舟靠过去,悄悄咬耳朵:“你那个脚膜给我用用呗,还有面膜,sk2的对吧,前男友面膜,效果很好?” “好,”苏唱笑着答应下来,“回去教你用。” 离开时趁销售不注意,用鼻尖碰碰于舟的耳垂,随即站起身照全身镜。 于舟转头看一圈旁边的衣服, 想自己要不要也买两身,但算了算工资卡里的余额,瞬间跟这些吊牌说僭越了,默不作声地等苏唱试完买单,想到飞过去怕在行李箱里压皱了,也不好熨烫,于是决定去金洲的品牌店里提货。 俩人一身轻地走出来,挽着手继续逛。 “刚才的店里,没有喜欢的吗?”苏唱轻声问。 “没有,感觉不是我风格,”于舟指指前面那个牌子,说,“我去看看这个吧。” 虽然她不上台,但也不想穿得太随意到时丢人,这个牌子她之前查过,西班牙的小众品牌,裁剪都还挺好的,一套下来也不太贵。 她被苏唱拖着手,认真地挑选,十月的金洲已经转凉,她准备买件大点的毛衣,再戴个小贝雷帽。 苏唱也看上了这个牌子,也试了两身,还选了跟于舟同款不同色的贝雷帽,一起买单。 于舟想提出自己买,但又觉得摘出来各付各的挺奇怪,而由于苏唱挑了好几件,于舟如果全买下来,又比较吃力。 于是她眼睁睁地望着苏唱付了,拎着袋子回家。 上车时她望着苏唱的侧脸,忽然想,也许苏唱并不见得真的那么喜欢这个牌子的衣服,相见恨晚到一口气入手四五件,她兴许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将于舟的那一份“顺便”买下来。 她像付房租那样,永远有合理的理由,说自己占两间房,令于舟无言以对。 可苏唱不知道的是,她越体贴,越不动声色地保护于舟,在感动之余,会令于舟心里的跷跷板冷不丁地弹一下。 她的爱人完美到没有短板,连维护她的自尊心,都不着痕迹到令人如沐春风。 何德何能能拥有她呢?于舟很骄傲,但也更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觉得做什么都不够。 第93章 金洲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小龙虾远近闻名,于舟早就想去了,不过此次旅游感受很不一样,机酒都不用操心,电视台原本就有嘉宾助理的差旅名额,因此也给于舟报销了来回机票,又给俩人安排了标准间。 飞行两个小时到金洲国际机场,节目组派人来接,于舟还以为会有粉丝接机什么的,还好黄牛那些没有拿到苏唱的身份证号,查不到她的航班。 节目组安排对接的助理墨墨是个年轻小姑娘,背着双肩包,帆布鞋和t恤长裤,事先在微信里联系过,她一见到就很热情,上手拿上行李,带她们乘坐商务车去酒店。 金洲m酒店是五星级的,离电视台很近,基本鲜橙卫视的嘉宾都会安排在这里入住,因此酒店外面总有零星几个追星人或者代拍,有时蹲在路边喝奶茶等明星。司机很有经验地直接去地下车库,墨墨径直带上8楼房间,说已经登记好了,但晚一点需要下去补人脸,现在楼下有综艺在拍艺人出酒店。 礼貌道谢过,又问了餐食一类的安排,墨墨便让她们好好休息,有事给她发微信,然后下班。 于舟按开酒店窗帘,天已经黑了,于是决定在酒店吃点晚餐,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彩排。 换上轻便的衣服,苏唱一身运动装跟于舟去3楼吃自助餐,她们来得比较晚,餐厅里没几个人,只有身着黑色套装的工作人员在悄无声息地服务,低脸的问询声都很轻,仿佛怕惊扰钢琴声。 她们随意拿了几样,于舟舟车劳顿,重点吃水果,去拿甜品时看见旁边有个全妆的姑娘,很眼熟,她看了好几眼,返回座位后,跟苏唱悄悄说:“那个好像是什么女团的,我在电视上见过。” 具体想不起来,不太出名,但她的心怦怦跳,忍不住再瞥一眼,做贼似的转回来。 “原来她们是真吃啊?我看她拿了意面,而且原来上镜的妆要这么浓啊?” 苏唱在她的盘子里叉了一块西瓜,看于舟小心翼翼八卦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第145章 于舟整个大脑像在轨道上高速运行的行星,处于很新奇的状态,从接机的商务车,到透过车窗看见的代拍,再到墨墨说有真人秀剧组,到酒店里见到的爱豆……这些她从没想过的信息量,骤然出现在生活里,跟穿书了似的。 苏唱带她走进了一个光鲜亮丽的新世界,她拽着苏唱的手,谨慎地长见识。 酒店的餐食称不上美味,她们吃得不多,很快回房间休息,过了会儿前台打来电话,说品牌店的衣服到了,服务员送上门,苏唱签字确认,于舟接过来挂到衣柜里。 洗了个热水澡,于舟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滚到床边,一会儿滚到苏唱的怀里。 她枕在苏唱软软的肩头,问:“你是不是很紧张啊?” “嗯?”苏唱垂眸看她,“不紧张。” “你紧张。” 苏唱笑了:“好。” “他们会问你什么问题?”于舟又问,“流程你还记得吗?你怎么做自我介绍,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如夜露般清澈的嗓音娓娓道来:“大家好,我是配音演员苏唱。” 连在床榻间,都似加了混响。 于舟在她颈边采访:“说说你怎么进入配音行业的。” 手往下探,探进衣服里。 苏唱呼吸一滞,缓慢地眨眼,望着她:“姠之介绍我入行的。” “哦,”手继续下探,“那第一部 配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手腕被苏唱的指头一把握住,她敛着情绪看进于舟眼里。 于舟避过她的眼神,在她颈间的香气里蹭:“你真的很紧张,都起鸡皮疙瘩了。” 下一句是:“我们做点坏事吧。” 她其实应该让苏唱好好休息,但说不上来为什么,此刻特别想感受苏唱的七情六欲,尤其在苏唱说不紧张之后。 作者最善于幻想,此行的苏唱像握着她的手,用钥匙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那里高高在上、贵不可言,隔着屏幕,也隔着人间烟火。 重点是,苏唱和这样的环境很搭。 于舟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童话故事,她是个小老百姓,有一些害怕苏唱穿着羽衣,回到天庭去,可她不是恶劣的偷藏她羽衣的牛郎,如果苏唱想,她倾尽所能送苏唱回去。 然而,她也有阴暗的私心,想让苏唱喜欢留在人间,跟她一起做坏事,人间也有欲仙欲死,它毕竟是神与鬼的交界之处。 苏唱什么也没说,就垂着眼帘看着她,于舟的手在绕圈,苏唱的呼吸偶尔停顿,偶尔绵长。 于舟的动作藏在被子里,脸上的神情保持着懂礼貌的距离。 她不动声色地换了采访的问题,呢喃:“你和你女朋友是在哪里认识的?” “在病房。”苏唱轻轻说。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去年圣诞。” 于舟又靠近她的颈间,软声道:“再介绍一次自己。” “我是苏唱。”气息终于乱了。 “好听。”于舟叹在她耳边,手抽出来,湿漉漉地搭在她腰间。 她们满足地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酒店的早餐过了供应时间,俩人去旁边的小馆子吃羊肉米粉。胡椒味很浓,苏唱吃不惯,于舟当场改攻略,将招牌菜是羊肉的店铺统统划去。 下午两点开始彩排,不用妆造,就简单走个台。墨墨将她们带到录影棚,很熟悉的布景,舞台、大屏幕和两边的灯光设备都不陌生,但整体比电视上看到的要小一些。 舞台下方有摄影机轨道,摄像组和其他staff在角落就位,摄影师调试机位,另一台在观众席。 苏唱和两位主持人站在台上,平常有三位,今天有一个没赶过来。工作人员拿着台本去和主持人沟通,赵洁指指观众席后方的提词器,让苏唱看,问字体大小是不是ok。 苏唱点头说没问题,赵洁凑近看,问她戴隐形眼镜了吗? 她说没有,赵洁很惊讶,说:“你一点都不近视呀?” 苏唱笑了,于舟站在观众席前排左侧的阴影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空荡荡的观众席里,还有几个小姑娘,不确定是日常在录影棚追彩排路透的还是有消息门路的i唱,于舟偷眼看了看,她们看起来熟门熟路,神情也很镇定,不太像苏唱的粉丝。 目光又回到台上,平时电视里的人,跟苏唱聊天谈笑,这种感觉很奇妙,破次元壁似的。于舟在台下都有点恍惚和紧张,但苏唱就不一样,她在任何场面都落落大方。 现场导演来了,要试一下灯光和流程,她拿着话筒站在台下说:“无关的都离开一下谢谢。” 后排的几个小姑娘放下手机,收拾完背包走了。 导演放下话筒,又看一眼于舟。 于舟心里咯噔一下,原本扶着挎包,一下子便将手放下来了。 她想说,她是跟着苏唱来的,不是无关人员,但没有机会解释,不知道导演把她当什么了,是不懂事执意要留下的粉丝吗? 她不是…… 他们没有赶人,见怪不怪的样子,如果不听劝也就算了,卫视的路透向来都很多。 但于舟挺难受,那一眼明明白白就是觉得于舟不应该在这里,可她没有半分勇气上去为自己说点什么,没必要,又很突兀。 毕竟人家什么也没说。 第146章 苏唱在专心走流程,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于舟也不想她注意,她摸了摸微热的耳后,腿站得有点酸,于是坐到观众席的椅子上,埋头玩手机。 摄影棚里回荡着麦克风空旷的回响,和偶尔的轨道声。 彩排很快,毕竟不是所有环节都要按正式的来一遍,苏唱从台上下来,一个响指打到埋头的于舟面前。 于舟抬头:“搞定啦?” “在玩手机?”苏唱扶着脖颈,偏了偏头,有些疲惫。 于舟懂她什么意思,对她皱皱鼻子:“没有不看你,我刚好回消息。” 苏唱勾勾嘴角:“走吧。” 于舟跟着她走出去,想了想,问:“明天也是这样吗?墨墨不跟着我们?明天要去后台对吧?有工作证吗?” “不清楚,怎么了?”苏唱侧脸看她。 毕竟不是艺人,没有团队,不了解这样近似于素人的嘉宾上综艺,会是什么对接流程。 “哦,我想如果有个鲜橙卫视的工作证,还挺拉风的,我能回去炫耀一下。”于舟笑笑说。 苏唱抬手揉揉她脑袋,轻声微笑:“我明天帮你问问。” “谢谢老板。”于舟甜津津地戳了一下苏唱的腰。 第94章 最重要的日子来临,正式录制的当天时间安排得很紧,早上八点就要去做妆造,由于苏唱团队没有正式商务照以作宣传,节目组需要提前拍一组照片备用。 这还是于舟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卫视大厦内部,大楼有些年头了,大厅里鱼龙混杂,她们往化妆间去,楼道里挂着从90年代开始的一些胶片照片,以及晚会现场等新闻简报,跟办事处一样的办公室排列两侧,有的门上是编码,有的临时贴着节目组的名字。 有敞开门的会议室,也有关上门的化妆间。 和昨天看到的演播厅那块儿不大一样,和想象中光鲜亮丽的娱乐圈也不大一样。 苏唱毕竟不是有咖位的明星,没有独立的化妆间,而是和其他节目组一起化妆的大开间,十来个美妆镜台排列,led灯带令人脸上的瑕疵无所遁形。 对面有几个演员在做双十一晚会带妆彩排的妆造,苏唱坐到她们对面的一排,左右都没人,戴着工作证的于舟坐到她旁边,看化妆师给她化妆。 化妆师是熟手了,很喜欢苏唱,因为她很会做护肤,皮肤细腻好上妆,又问她是不是昨晚做了补水的面膜,美瞳也提前戴好了,看起来很有经验。 苏唱说有朋友做过艺人,聊到过。 化妆师很感兴趣,一边给她调粉底液的色号,一边问她哪个朋友。 苏唱讲了个名字,化妆师笑起来:“我给她化过,她后来转做艺人经纪了。” 苏唱淡淡笑了笑,没多聊。 于舟靠在旁边看苏唱,更加清冷精致的脸在化妆师手中逐渐成形。 苏唱从镜子里回望她,被遮瑕盖了一层的嘴唇薄薄地勾起来。 化妆师给她勾眼线:“你助理啊?” “朋友。”苏唱配合地往下看,轻声道。 “长得也蛮漂亮的,五官很适合化妆。”化妆师看于舟一眼。 于舟不好意思了,趴在桌子上看着苏唱,苏唱说:“她不太喜欢化妆,眼线涂深了会流眼泪,还总说刷了眼睫毛很粘,会犯困。” 说完她抿唇笑了笑,化妆师若有所思地换上棉签,常年化妆什么没见过,这氛围一看就不一样。苏唱话不多,从进来她就发现了,但对于这位“朋友”的细节记得很清楚,还说了一整个长句。 化妆师用棉签给苏唱的眼线晕染一下,手法很轻柔,又对于舟说:“你下次化妆,涂好睫毛膏后,五秒钟不要眨眼,就不会总粘在一起了。” “啊,还有这个步骤呢?”于舟长知识了。 一个妆面化了整整两个小时,包括给前胸和双手还有脚背上粉底,然后是做头发,于舟都等困了,坐在旁边直打哈欠,苏唱问她要不要买杯咖啡。 于舟说:“我去买吧,给你也买一杯。” 由于不熟悉路,等她回来是半个多小时后,苏唱已经被叫去演播室,化妆师收拾完东西也离开,于舟端着咖啡在镜子前坐下,放到台面上,打开手机看到苏唱发给她的消息。 “我得过去了,你回来后让墨墨带你过来。”墨墨说给于舟留了第一排的票。 但于舟觉得有点尴尬,还有点害羞,假如旁边都是苏唱的粉丝……哎呀,反正她就,害羞。 她决定不去观众席了,跟苏唱说在化妆间坐会儿,差不多了去演播室找她。 苏唱回:“?” 于舟说:“太多人了,我害羞,我怕你看我。” 苏唱回复一个戳小猫脸的表情。 烦人,于舟笑了,又是哪里来的表情包,于舟发过去一个扔砖头的动图,示意她好好工作。 五分钟后,苏唱又发来微信:“没有人帮我拿手机。” 于舟望天,往演播厅去。 凭借工作证进入演播厅,苏唱在候场区,于舟走过去,小声说:“墨墨就在门口,我看见了,咋,她不帮你拿手机啊?” 苏唱笑了,把手机递给她:“嗯。” “等下墨墨给你发律师函。”于舟接过来,软软地怼她。 苏唱笑得明眸皓齿,舞台映过来的璀璨落在她眼眸,于舟没忍住,给她理了理衣服,说:“去吧。” 第147章 这声很小,像是自语,但她憋了有一阵了。 很难承认,从发现苏唱很红开始,于舟心里的天平有一点失衡,她藏在粉丝里说晚安时,偶尔也会想,为什么是自己呢?有什么特别的?和这么多炽热而真诚的爱比起来,于舟的爱有那么拿得出手吗? 以前她觉得,无论外在的条件怎么样,她至少会特别特别爱苏唱。 后来她发现,特别特别爱,对苏唱来说,并不特别。 她像是突然被送了一大束玫瑰花,但不晓得把它放到什么样的花瓶里,她当然知道苏唱很爱她,可偶尔也会思考,怎样更好地承接这份爱。 但就在刚才,苏唱不想要别人拿手机,只想把手机给于舟的时候,她好像突然想通了一点。 其实不在于苏唱收到过什么,而在于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于舟拿她的手机,就不会给别人。 于舟理着苏唱的衣服,对她优秀无比的女朋友说:“去吧。” 站到更高的地方,让更多人认识你,让欣赏你的人为你欢呼,让你热爱的职业为你骄傲,让聚光灯打过来。 而于舟会在后台,为她买咖啡,为她拿手机,为她整理衣服。 苏唱靠过来,抱了抱她,于舟突然莫名舍不得,糯糯地嘱咐:“你手上有粉底液,记住不要插兜了,会不会蹭到黑裤子上呀?” “不会,有定妆。”苏唱给她别了别头发,很想亲她,但后台人太多,现在已经够亲昵了。 于舟点点头,看着苏唱走到台前。 她那时并不知道,苏唱第一次同意这个程度的强曝光,是因为自己说想要接触明星,就这么一句被她随口一言便抛诸脑后的话,这么一点小小的齿轮转动,又一次改变了她们之间的感情脉络。 她听着麦克风的混响,听着苏唱在台上游刃有余,听着她谈笑风生。 听着观众欢呼和鼓掌,听见她从前大概率只对自己的冷幽默,让观众发出无意识的压抑的尖叫。 她连思考的“嗯”带出的鼻音都好听得要命。 苏唱真的是月亮,因为她可以反射别人的目光,当眼神聚焦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不必用力,便能熠熠生辉。 天生的好嗓子,天赐的好皮相,天然的好身段,天赋的强气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停顿,什么时候该进退,什么时候目光要流连,什么时候笑容要回避。 这样的人,很适合被仰望。 适合活在被幻想雕琢的梦里。 如梦初醒的三个小时录制,于舟从幕后到了台侧,和导演组的人站在一起,等苏唱下来。 之前墨墨讲过,退场在另外的通道,会有保安带她们出去,直接上车回酒店。 观众从左侧大门离场,有工作人员用话筒维持秩序,苏唱吸吸鼻子,抿着清冷的双唇踏下台阶,演播厅右边的门开启,在staff和保安的引导下往另一侧通道走。 有想要再近一点看她和主持人的观众围过来,保安一边拦,一边示意苏唱赶紧走,苏唱回头看了一眼于舟,于舟从保安的胳膊下方钻过去,苏唱见她跟上来,便快步往退场通道去。 秩序稍显混乱,演播厅的隔音大门关闭后,走廊霎时安静,但苏唱累极了,不想讲话,墨墨也没出声,保安更是没有话说,一行人步履匆匆地往电梯去。 走廊里回荡着空旷的脚步声。 按下电梯,苏唱站在最里面,看于舟上来了,放松一些,对她笑了笑,于舟想问她累不累,但看着一电梯的保安和工作人员,又把话憋了回去。 电梯门打开,有几个日常蹲综艺录制的代拍和粉丝围上来,于舟这才明白为什么连她们这种小虾米都要保安陪着。 卫视几乎每天都有节目录制,因此后门常年蹲着一些代拍,甚至还有直播的,他们不见得熟悉每一个嘉宾,但都会拍上一些,再到超话里去发帖,问有没有粉丝要。 即便没有粉丝买,他们也能发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吸引一些流量。 他们不认识苏唱,但总归有几个粉丝,蚊子大小也是肉,不拍白不拍。 苏唱在娱乐圈没名气,因此只围上来了两三个代拍,没有拿长枪短炮,只举着手机,一个拍视频,其他的拍照片。 即便人不多,于舟也有一点被吓到,因为有两位的动作比较粗暴,快要怼到苏唱脸上了。 保安一边拦一边领着苏唱往前走,于舟在后边一点,苏唱本来想等她,但想到如果一起,可能手机要贴到于舟脸上,便没说什么,低头抿着嘴快步往前走。 可于舟在后头看着,也很担心,尤其是苏唱穿着不擅长的高跟鞋,她很怕被撞到扭伤什么的,因此也顾不上别的,就想往前钻,帮苏唱拦一拦也好。 刚跑到苏唱旁边,就被一个大汉的肩膀一顶,于舟皱眉,没说什么,然而下一秒苏唱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她抬手,捂住于舟旁边那位代拍的手机镜头,轻轻一推,看向他,说:“你的手机碰到她了。” 于舟一愣,代拍也一愣,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毕竟那些明星司空见惯,又被工作人员护得比较好,不怎么会跟他们接触。 当然,如果是真明星,他们也不会这么嚣张。 苏唱没再多说,只将他的手机按下去,轻拍两下手机边缘,对于舟和墨墨道:“走吧。” 第148章 这场面一出,另一位代拍也举着手机没动。 她们三两步走出去,车早停在外边,苏唱俯身上车,等于舟和墨墨上来,门一关,开走了。 第95章 一路沉默回到酒店,苏唱坐到沙发上,仰着脸,于舟帮她卸妆。 带着酒精味的棉片湿湿凉凉地敷到她脸上,洗净铅华后,素着一张清水出芙蓉的脸。 “刚你怼那个代拍,没事吧?”于舟捧着她的脸仔细清洁,问。 苏唱伸手搂住于舟的腰,笑了笑:“没事。” 于舟不懂这些,只隐隐担忧,但苏唱给她吃了定心丸,她便乖乖地不添乱。几张黑糊糊的化妆棉扔到一边,于舟又给苏唱卸手上和胸口的粉底。 苏唱今天身上很香,是那种花团锦簇的香,不是用惯了的木质味道。 来到这样的名利场,于舟才发现圈层是有气味的,昂贵的护肤品和化妆品一层一层织就的画皮,本身就带着生人勿近的冷调,香气里满是金属和珠玉的质感。 而于舟喜欢花香、喜欢果香、喜欢木香,它们或疏离或热情,总归触手可及。 她一只腿曲着搭在沙发上,给苏唱擦手,卸妆液从指缝里过,大概是有点痒,苏唱掀了掀阖着的眼帘看她,于舟笑了,说:“你这样好像个太后。” 苏唱也笑,眼皮带着疲态。 于舟很心疼,低低道:“是不是很累啊,这样的活动?” 光是穿高跟鞋站三四个小时,想想就跟钉子往脚跟儿里扎似的,还要在台上神采奕奕,对游戏保持十二分的精神。 苏唱轻声说:“还好。” 这时手机收到消息,她打开一看,墨墨说赵洁老师她们也下班了,有几个今天别的节目组的嘉宾约着吃饭,在附近吃当地特色的小龙虾,问苏老师去不去。 其实电视民工也很敏锐,苏唱好相处又很有吸引力,虽然只是cv,但可能因为营业少,现场粉丝十分热情,如果播出效果好,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合作。 苏唱抬眸问于舟的意见,于舟说有点累。 于是苏唱以语音回复墨墨:“谢谢你,但很不巧,我们刚才在酒店点过餐了,下次约。” 锁掉手机,于舟用ipad点餐,苏唱说她休息一会儿,随即便侧着身子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连去床上的力气都没有了吗?于舟看着她,苏唱面对着沙发靠背,手搭在靠枕上,看上去很单薄,很安静,像陈列在落地灯下的孤品。 不一会儿酒店来送餐,苏唱被吵醒,于舟坐到沙发上,放低嗓子跟她说如果累就再睡会儿,不急着吃,苏唱把头枕在她大腿上,又睡过去。 于舟什么也没做,就注视她温顺的侧脸,偶尔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将手搭在她的脖颈后方。 守着苏唱时,像是守着具象化的依恋,巴不得没有任何人吵她们,她可以凝望苏唱,就这样看一辈子。 十点过,苏唱醒来,面上没有任何倦意,和她从加拿大回来那时候一样,劳累很乖巧地绕开她的五官,面庞永远似新生的露水。 她帮于舟揉发麻的大腿,于舟顺手开了电视,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吃凉掉的食物,幸好是一些糕点,不热也无所谓。 没吃几口,墨墨的微信又来了:“苏老师苏老师,赵姐她们在酒店的行政酒廊喝酒,你去嘛?” 于舟凑过去,苏唱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挑眉。 很显然,苏唱在征询于舟的意见,于舟沉吟着小声说:“我不想去,我不习惯这些。” 而且她有看小红书上说,在这个酒店的行政走廊碰到过下节目的李源远,大流量,妈耶。 苏唱点头,按下语音键就要拒绝,可于舟拦了她一下:“欸。” 她感觉拒绝别人第二次不太好,而且她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苏唱是cv,要给电视剧配音的,是不是人脉广一点比较好啊? 苏唱放下手机,以眼神问她。 于舟咬咬手指,说:“要是不累的话,要不,你去吧。” “你不去,我去?”苏唱轻声确认。 “嗯,我在房间看看电视,等你回来。”于舟语气轻松。 苏唱欲言又止。 于舟看她神情犹豫,担心她觉得去比较好,又不放心自己一个人,便找了个借口:“如果有机会的话,帮我带一张赵洁的签名呗,火锅要的。” 苏唱垂下睫毛想了想,说:“好。” 她发微信跟墨墨说很快过去,于舟看她衬衣睡得有点皱了,建议她换一身休闲的,从衣柜里拿出来,然后叮嘱她少喝点,时间差不多就回来。 苏唱穿好衣服,望着她轻轻一笑,亲了亲她,换上平底鞋,出了房间。 于舟关上门回来,继续吃两口点心,又玩了会手机,一看时间才过了半小时,苏唱她们估计刚开始寒暄。 她拿着房卡出门,打算去顶层的无边泳池看看,这个酒店最出名的便是这个,进电梯刷卡,径直上顶楼。 顶楼分为两部分,另一边便是行政酒廊,巨大的酒店logo墙遮挡着里面的觥筹交错,于舟在入口处看了看,只能看到一整面五颜六色的酒瓶,酒廊里很昏暗,听不见人们的窃窃低语,连音乐声都不大。 于舟没进去,穿过电梯厅来到豁然开朗的露台,巨大的无边泳池映入眼帘,散发着蓝盈盈的幽光,沙滩椅和休闲沙发区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有的穿着酒店的浴袍,有的应该是从酒廊过来的,端着鸡尾酒杯。 第149章 池里倒是一个人都没有,于舟走到旁边,靠着栏杆看金洲的夜景。 目之所及似一块巨大的led屏,闪烁的灯光是乱码,而行色匆匆的人是乱窜的病毒,构成扭曲的让人沉溺的声色。 于舟从小就这样,每次站在高处看人类的渺小,就诗兴大发,还是颓唐的那种。 她趴在栏杆上,忽然发现另一侧能看到行政酒廊那边的露台酒吧,于是蹬蹬蹬地跑过去,抻着脖子往那头望,有三两个高脚椅,还有撑着的装饰伞,但没有苏唱。 吹了会儿风,眼神再次递过去,竟然撞见了熟悉的休闲服,裹在高挑的姣好的身段上,苏唱拿着酒杯倚着栏杆,跟赵洁聊天。 离得远,夜色又迷蒙,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于舟怦然心动。 她想起第一次和苏唱在机场重逢的时候,在形形色色的奔赴中望着她,后来去看电影,又在曲终人散的离场中望着她。 单方面的凝望让于舟仿佛回到了暗恋的时候,安全又肆无忌惮,可以偷偷把苏唱藏心里。 她拿出手机,调大倍镜,在手机屏幕里看苏唱,这便清晰多了,她于舟真的是个人才。 心满意足地拍几张,退出相机,给苏唱发微信:“我出门了。” 苏唱拎起握着的手机,抿一口酒,回复:“去哪?” 嘿嘿嘿,刺激,于舟看看手机,又看看远处模糊的苏唱。 “我去楼下便利店逛逛。” 她看见苏唱换了个姿势,面对着栏杆靠着,回复:“等我十分钟?” 于舟瞬间甜得不行,不自觉地摇头,打字:“不用,我马上就逛完回房间了。” “好,注意安全。” “你也是啊,少喝点。” 于舟收到一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苏唱等了一会儿,没有于舟的消息,低头点亮屏幕看一眼,然后才将手机放到兜里,又聊了两句,跟赵洁进去了。 于舟也收好手机,蹦下台阶,回房去等她。 她先洗好澡,擦着头看手机,快十二点了,苏唱还没回来,吹干头发缩在被窝里,打了个哈欠便眼泪汪汪的了,手机跌到枕头上,于舟抱着被子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见细碎的动静,于舟睁眼,苏唱回来了,带着淡淡酒气,俯身撑着膝盖,在床边低头看她。 “回来了?”于舟坐起来,嗓子哑哑的。 苏唱的嗓子也哑哑的,连笑容里也滞留了醉意:“嗯,睡了?” “本来想等你来着,太困了。”于舟坐在床边,揉揉眼睛,泪汪汪的,又打了个哈欠。 苏唱唇边绽了个微笑,可能有些晕,她蹲下来,面对于舟,拉着她的手,手腕软绵绵的,苏唱很喜欢,不由自主便握着晃了晃。 于舟摸摸她的脸,略烫,看起来是喝了不少,眼睛也亮晶晶的,里面凝着光晕,瞳孔跟琥珀似的。 “起来吧,坐会儿,我给你放水洗澡。” 于舟去浴室,将浴缸刷两遍,又翻找出一次性浴缸套罩上,然后放热水,旁边有酒店赠送的浴盐,她对比一下,选择安神助眠的薰衣草款融进去。 准备得差不多,苏唱才脱了衣服踏进去,于舟不放心,毕竟喝了酒,便坐在旁边帮她洗。 苏唱的锁骨发湿漉漉地垂在双肩,侧着脸靠坐在浴缸内,莹白的手搭在黑色浴缸边缘,同白炽灯一样耀眼,脸上似被淡淡的蜜桃色油画笔描过,呼吸进退时像在与水面推拉。 于舟帮她擦拭,又握着她的脚踝揉捏。 苏唱忍不住轻哼出声,于舟将她的腿抱到怀里,自脚跟按摩到足尖。 “粥粥……”苏唱软软地叫她,像沉在了水里。 “你不习惯穿高跟鞋,不按一按,明天会很酸的。”于舟也顾不上自己的睡衣被打湿,低头认真地动作,“我把明天上午的行程取消了,你先好好睡一觉,下午看看情况再安排。” 水声荡漾,苏唱抬手,湿润的指尖将于舟散下的头发拨到耳后去,手也没舍得离开,在于舟的耳廓自下颌处摩挲。 她真的很喜欢于舟对她露出心疼的神色,往往这时候,于舟的爱意最盛。 但她从不愿以任何方式去博得这种心疼。 苏唱哑着嗓子对于舟交代:“赵洁说,她可以给我几张签名照,但今天没有带照片,之后签了让墨墨寄给我,并且她问了火锅的名字,说给她写to签。” “哇,她人这么好?”于舟眼睛一亮。 苏唱笑了,也很开心。 她之所以答应去酒局,不是因为于舟的鼓动,而是她本来就打算去。 此前于舟问代拍的事时,眉宇间流露出些许忧虑,苏唱看到了,于是在刚才,墨墨送她回房间时,问,方不方便找到那三个代拍,将拍到的东西都买下来。 代拍本就是为了赚钱,应该好谈。墨墨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对代拍比较熟悉,又了解粉圈规则,拜托她帮这个忙,比苏唱自己去谈更好。 在晚间邀约中,墨墨问了第二次,想来是希望苏唱参加。 墨墨是个年轻的姑娘,工作年限不长,级别不高,她极力促成这些聚会,也许是她自己也想跟着参与,拓展一下人脉;也许,她接待的嘉宾能和台柱子们交好,说明她对接得不错,台里的印象会好一些。 苏唱不了解具体原因,不过她知道墨墨想让她去酒局便足够了。她去,就是卖给墨墨人情,有来有回,拜托对方去找代拍的事才更好开口。 第150章 果然,墨墨一口答应,说放心,不会出现在网上。 不过苏唱不打算对于舟说。 她十分想要保护这只天马行空的外星小蚂蚁,到了自己都从未想过的程度。 泡完澡,于舟让苏唱起来,去淋浴间冲洗。 她的衣服湿了大半,索性便也脱了,和苏唱一起站在花洒底下,密密麻麻的水流倾泻而下,将泡沫洗掉。 关上水,她又蹲下,捏了捏苏唱的小腿。 “这里还觉得酸吗?”她抬头问苏唱。 “还好,没有很酸。”苏唱垂眸,望着她,轻轻的嗓音似沙砾在指缝间滑下去。 于舟握着她的膝盖,抬头闭眼,没忍住便口了她。 凉凉的脊背贴到光滑的瓷砖上,苏唱抬起下巴,优美的脖颈勾勒出难以自持的弧度。 二十分钟后,于舟将大浴巾铺到床面,将带着水汽的苏唱带到浴巾上,裹住,苏唱随着翻了个身,舒适地趴到柔软的被褥间。 于舟吻着她,手也在抚慰她,但这次不是进攻,也不是索取,她很温柔,很温柔,只想让苏唱好好放松,从心脏到四肢,从身体到灵魂。 苏唱的右手无意识地抚摸枕头边缘,又抬起无名指,动了动。 于舟心领神会地俯下身,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苏唱按住她的手背,一根根嵌入指缝。 这是疲惫的一天,也是浓墨重彩的一天,但总归会结束在她们相拥而眠,十指交缠入睡的一刻。 晚安,她们对彼此说。 第96章 金洲的天气很懂事,丝线般的阳光自窗帘缝隙中荡进来,悬丝诊脉似的,即便不用窥全貌,也能诊断出外头是个明晃晃的艳阳天。 房间里响起拖沓的脚步声,窗帘被遥控器按开,金洲城市的景色映入眼帘,于舟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被苏唱从身后抱住。 “洗漱好啦?” “嗯。”苏唱将头搁在于舟肩上。 俩人靠了一会儿醒醒神,苏唱又拿起遥控器将窗帘关上。 “干嘛?” “刺眼。”她说。 话音刚落,她便侧过头亲于舟,于舟被痒得直笑,顺势倒在沙发上,苏唱吻她的颈侧。 “哎等等等等等,”于舟抬手抵住她的肩膀,“等一下。” “嗯?” “不干净。” “我洗过手了。”苏唱的声音很轻。 “我是说,酒店不太卫生。”于舟眨眨眼睛。 然后看见苏唱微妙地张了张双唇,腰间的手一顿:“但你……” 但她之前攻了自己两次,也在这个房间。 于舟心里抖着嗓子笑,面上却说:“但我什么?” 苏唱欲言又止。 于舟装作恍然大悟:“哦,我之前打扫得特别干净,才那个你的,你放心。” 不意外,苏唱咽了咽喉头,耳朵慢吞吞地粉了,于舟乐不可支地抬手握她的耳垂:“哎呀,有点烫,你不会发烧了吧?” 苏唱直起身子,自胸腔里捞出一个半是笑半是叹的气息,一言不发地起身,换衣服。 于舟跟着爬起来,转来转去地看她脸色,啊这……生气了? 苏唱没理她,自顾自地套上毛衣。 啊这啊这…… “我开玩笑的,”于舟想了想,红着脸提议,“……要不,来吧。” 语气挺视死如归的,苏唱一下子便被逗笑了,抿住嘴,低头穿衣服没说话。 无语,于舟想打她,怎么可以在女朋友诚恳邀请的时候乐成这样呢? 苏唱看着她的模样,心里顺了大半,用食指蹭了蹭她的脸,温声道:“换衣服,出门吃饭吧。” 于舟摇头:“你刚笑我,我现在还有点生气。” “那怎么办?” 于舟认真想办法:“你帮我换?” 苏唱愉悦地笑了,偏头望着她,怎么能这么可爱呢?连生气都有商有量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录制节目完之后,于舟放松许多,又回到了之前天马行空奇思妙想的状态。 “好。”她望着于舟,点头。 苏唱这天穿了一件华伦天奴的针织条纹线衫,牛仔裤,搭配大象灰的2424 mini,很休闲,于舟则是宽松款的白色毛衣,领口不规则设计,同样色调的牛仔裤,俩人戴了之前买的情侣贝雷帽,一个棕色,一个灰色。 她们在酒店门口打车,往浅水井小吃街去。 这条小吃街远近闻名,晚上还要更热闹些,但她们按照攻略把晚上的肚子留给小龙虾。 炭火上肥瘦相间的牛肉串,油锅里滋滋作响的生煎,臭豆腐几乎人手一碗,还有炸里脊和麻辣烫、清补凉以及各色甜点饮品,于舟嗷呜一声跑过去,如置天堂。 于舟曾经发现过自己与作家的差距,大概就是作家写仙境,会是雕梁画柱,琼楼玉宇,金珠玉翠,奇珍异兽,神妃仙侣,而她是奶黄包、水煎包、小笼包、蟹粉汤包…… 啊哈哈,扯远了。 从这个摊儿逛到那个摊儿,一路买一路吃,没等苏唱付好上一家的钱,于舟已经奔下一家去了,美其名曰分开排队,节省时间。 苏唱很少边走边吃,偏偏于舟喜欢投喂她,站在路旁便目光闪闪地把臭豆腐送她嘴边,让她咬一口,问怎么样,再把西瓜汁的吸管递过去。 苏唱不爱吃这些零食,但她喜欢于舟等待她评价的样子,好似苏唱的评定很重要,能够直接影响一切东西在于舟心里的排名。 第151章 吃饱喝足,她们去爬山,看古代的宗庙,以及现代的博物馆,在景区还遇到了拉她们一日游的黄牛,说可以带进去观看鲜橙卫视的节目录制。 于舟挎着苏唱的胳膊,问:“是不是真的啊?” 黄牛说:“肯定的姐,内部票,能看很多明星,你看哈我这里最近综艺录制的明星全都有。” 黄牛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群里几张图,上面写着日期和嘉宾名称。 于舟凑过去看,小声惊呼:“哎呀,苏唱昨天录啊?” “啊,是啊,”黄牛把苏唱那一栏放大,“看嘛,昨天录的。” 于舟看看一旁抿笑的苏唱,清清嗓子,忍笑哀叹道:“早知道我昨天找你了哥,我最近好爱看苏唱的剧。” “是,她很红,昨天也有人找我拿她的票,不好搞。”他根本不知道苏唱干嘛的,不过是顺着于舟的话头诌。 “这样啊,”于舟很遗憾,“那下次找你啊。” “看看别的不嘛?” “不,我就喜欢苏唱。”于舟瞄一眼苏唱,拉着她走了。 苏唱捏捏她的手,以眼神点她的鼻尖,小姑娘,太坏了。 回到酒店已经是月色低沉,于舟还在因为白天的插曲开苏唱的玩笑,苏唱又好笑又无奈,好脾气地给她夹菜。 翌日便要回江城,俩人饭后早早地收拾好行李,洗澡休息,逛了半天还爬了山,于舟累得要死,苏唱坐在床边学着她昨晚那样帮她按摩放松。 于舟又痒又舒服,时不时抬起身子亲亲她,又躺回去刷微博。 习惯性地搜索“苏唱”,往下划拉,都跟平常差不多,想要退出,却瞟到了什么,登时汗毛倒竖。 她瞪大眼睛,点进那条微博,将照片放大。 是她自己。 是中午她和苏唱出酒店时被拍的同框照。因为前一天代拍的缘故,俩人没有牵手出来,因此一前一后地保持了点距离,但仍旧看得出比较亲密,还戴着同款不同色的贝雷帽。 第二张是她俩站在酒店门口等车,苏唱低头看手机,她在一旁侧头跟苏唱说话。 cv到底不是明星,于舟平时跟苏唱出去,是不会被拍的,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这茬,看微博的内容,应该是几个老粉,听说苏唱在这里录节目,嘉宾都会住这个酒店,因此她们也订了隔壁酒店的房间。 中午本来想出来吃饭,去酒店门口晃一圈,竟然刚好遇到了。 苏唱走得急,粉丝们还没过马路,她便上车了,没要到签名也没打上招呼,幸好手机像素不错,拍得挺清楚。 毕竟是偷拍,她们没放到超话,只发在了个人微博,但互粉的大多是苏唱的粉丝,有些比较激动,转发了十来条。 于舟瞬间慌了,她就一个小老百姓,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偷拍,并且放到网上。看到有人在评论里问:“旁边的是谁啊?” “助理吗?” “朋友吧,助理应该不会戴一样的帽子。” 第一次被陌生人这样评头论足,她嗓子眼都在抖,头皮发麻的感觉具体到了生理反应,像有一百只蚂蚁咬着她的发根,要将一整个头皮掀起来。 “粥粥?”苏唱看她沉默了很久,轻轻捏她的小腿,将她唤回神。 “啊?”于舟抬头看她。 “在看什么?” 于舟随便戳两下手机:“没什么,帮我按按右腿好不好,也酸。” 她很少用这种语气撒娇,苏唱笑了笑,垂下脖颈帮她揉。 于舟出神地盯着苏唱睫毛下的阴影,头脑一片空白,她不停地跟自己说,这也没什么吧,拍得也不算丑,能不能学学苏唱,坦荡一点,自己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干嘛怕曝光怕成这样? 瞧瞧眼前这位朋友,百度百科上履历一览无余,出门被谁拍都无所谓,一看就身家清白。而于舟与之相反,不愿意在网上暴露自己一点儿。 她也分析不出自己为什么鬼鬼祟祟的,最后的结论是,也许有的人是天生就适合做公众人物,而有的人天生恐惧被放大镜观察。 这对她来说无疑一个恐怖故事,让她能惦记好多天的那种。 关了灯,房间也入夜,苏唱在身旁睡得很安静。于舟去卫生间上厕所,坐在马桶上看那条微博,又加了五六个转发,还增加了三十来个评论,她挨个点进去转发的人的主页看,在她们的转发底下,还有别人评论。 她逐一看完,看那些人问这人是谁,什么关系,怎么陪着来录节目,互相打听录制的时候看到了吗,或是问我唱是不是有经纪人了。 还有人在苏唱超话发微博说:“什么照片啊?能不能给孩子看看?” 这是于舟第一次卷入网络讨论,比她一整部小说的评论加起来都多。 她不懂这些揣测会不会发酵,应不应该告诉苏唱,但本能地想把这件事守过去。 回到床上,背对着苏唱侧卧,时不时搜一搜“苏唱”,刷新看看有没有人继续发,她想,假如转发和讨论不再增加,应该就算过去了。 辗转反侧到天蒙蒙亮,一看手机已经四点过了,实在扛不住,倒头昏睡过去。 身后一只手探过来,将她枕边的手机拿起,苏唱坐起来,靠在床头,按下指纹解锁。 黑暗中发出略微刺眼的光,乍然出现的是微博搜索“苏唱”的界面,往下翻两页,便是她们的合照。 第152章 苏唱抿着嘴角看了看,而后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偷拍的老粉发私信。 寂静到呼吸可闻的凌晨,皎如明月的她在微弱的光亮笼罩中打字。 “你好,我是苏唱,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关注,过来参加节目辛苦了,希望下次有机会可以好好打招呼聊聊天。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你拍的照片上有我的三次元好友,我希望可以保护她的隐私,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删掉?非常感谢。” 又发给超话的主持人,拜托她将询问照片的微博屏蔽。 处理完后,苏唱将手机轻轻搁在床头柜上,看一眼黑漆漆的电视机,又看一眼将亮未亮的窗外,最后她低头,摸了摸于舟的头发。 于舟睡得很沉,应该有一场好眠,如果没有这个睡前插曲的话。 苏唱终于明白,其实于舟对于明星的激动,以及说什么要签名,都是表象,是圈外对圈内的向往。实际的她,如果真的置身流量,会害怕、会忐忑、会紧张。 她们在这方面很不一样。于舟只愿意在自己的花园里玩耍,惧怕外来的血雨腥风;而苏唱从小到大都不怕目光、不怕审视、不怕争议,甚至她在任何社交平台的id都是真名,所以之前,苏唱没有站在于舟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思考。 她对于舟感到很抱歉。 现在她知道了,她会好好保护这一叶小舟,既勇敢又脆弱的小舟。 但愿她日日都有一场好眠。 第97章 闹铃按时吵醒晚睡的两人,于舟醒来时,手机还在枕畔,而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苏唱怀里。 她打着哈欠坐起来,先是打开微博看情况,眼睛酸得要死,飞速眨两下便流眼泪了。 吸吸鼻子赶走困意,微博从上刷到下,怀疑自己没睡醒,揉揉眼睛再看,一直翻到昨天下午6点的博文,都没再见那张照片。 她小小地打了个饿嗝,举着手机茫然地看向电视机,疑心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再次仔细检索,发现了一条昨天见过的转发,可转发内容没有了,显示“该微博已被原作者删除”。 啊? 于舟点开那条转发的评论区,拍照的原po给她留言,说偷拍侵犯唱唱的隐私,她删了,最好这条转发也删掉。 于舟心里小小地绽了朵烟花,好耶。 轻快地放下手机,她笑吟吟地转头,却正好对上苏唱安静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也没出声,就用清澈而包容的眼神望着她。 “什么事这么开心?”苏唱懒懒地问,勾勾嘴角。 “我跟你说,昨天其实咱俩被偷拍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告诉你,但今天一看,删掉了。”于舟忽略自己半夜刷微博的忧虑,说得稀松平常。 苏唱偏头,认真地听她说,轻声推测:“她们可能想保护我。” “是吧?我觉得你粉丝还挺好的。”于舟点头。 “嗯,”苏唱笑着朝她招招手,“过来。” 抱一抱,然后再起床。 香香软软的小舟扑进臂弯,苏唱在她额头上印上早安吻。 于舟让她学会了与世界说早安,对爱人说晚安。 金洲之行在于舟小老百姓的生活中担得起“刺激”两个字,然而回到江城,回到她工作的一米多长的工位,不异于重返地球般令人恍惚。 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落下的三天工作便将她淹没,紧接着是一个与国外客户的电话会议,于舟拉着苏唱帮她恶补口语,在纸上把所有问题的草稿都打好。 闯关般过了这茬,又被另一个国内大厂客户叫去汇报项目流程。大厂客户能抽出的时间有限,于舟午饭都没时间吃,拎着笔记本跑到客户办公区,登记完信息后,等待客户的接见。 这原本是她领导的项目,但太难缠,领导不想来汇报,便推给了项目中期加入,打打下手的于舟。 硬着头皮堆着笑脸跟客户寒暄,去往会议室,客户说只订了半小时,于舟暗暗松一口气,将项目进度汇报完,原本谈得还好,但对接人接了个电话,说领导要亲自来问问情况。 领导是个利落的中年女性,作为高龄产妇刚休完产假,出了名的拼命,也是出了名的严格。 她对于舟的ppt提了几个问题,但于舟由于并非项目主控,有点答不上来。 说回去和团队确认一下时,背上就冒了冷汗。 第三次如此回答时,对方领导笑了笑,说就这样吧,你回去确认完,写一份书面报告提交给我们。 笑意里的否定意味让于舟有些受挫,回去加班加点地工作,但还没到下班,便被大boss连同部门领导一起叫到办公室。 说大厂客户讲,对接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清楚,看起来合作方并不重视这个项目。 于舟犹豫要不要将自己前期没参与的事情讲出来为自己辩解一下,便听领导在ceo面前道:“小于刚休假回来,准备不是很充分,下次我跟她一起去。” …… 她顿时失语。 再笨也听出弦外之音了,一是怪她休假,二是领导表明这客户没他不行。 于是这个周末,她在低气压中加班,把整个项目重新理一遍,理顺了,又和技术部门挨个核对,周日晚上形成报告,让部门领导确认后,周一一早发送到客户邮箱。 这一回兵荒马乱,对社畜来说不亚于打了场硬战。 第153章 接下来的一周,便是挽回客户信任,以及更小心谨慎地应对新项目。 忙到飞起,金洲之行瞬间便被抛诸脑后,甚至没有时间跟火锅八卦见闻,以及告诉她签名有着落了。 好容易快捱到周五,公司却组织团建,在江城南五环一个新开的园区,那里规划得很全面,一半是新势力企业入驻,一半是商业区,有一些游乐设施什么的,同事们都挺喜欢,说比什么拓展训练团队拉练啥的好多了。 但于舟不想去,她真的累得要死了。 休假之前就开始赶工作,录制节目也不算多放松,回来的那周周末没得休息,第二周周末还要团建。 她的妈呀。 看ppt上的流程,除了团体活动外,每个人要在商业区打卡,几乎要走完整个商业区,晚上还要聚餐,按经验,这种聚餐最恶心了,酒桌文化必然彰显得淋漓尽致。 可她没胆子说不去,请假时领导的阴阳怪气历历在目,问责时领导不经意点她的神态也历历在目。 她呼出一口气,把“自愿报名表”填了,收拾好电脑,回家。 在楼下看到苏唱的车的一刻,仿佛疲惫的溺水者看到岛屿,上面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于舟闭着眼睛放下椅背,但过于劳累,连眼睛都闭不安生,于是她睁眼望窗外。 看那些近似于赛博社会的霓虹灯被一样样甩在身后,苏唱用车速将高楼大厦扔掉,带于舟逃离地球。 这一周都没做饭,她趴在沙发上,苏唱帮她按摩脖颈,于舟哀道:“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苏唱被小小地吓到,蹙眉:“什么?” “太忙了,”于舟叹气,“我再也不要请假了。” 苏唱一边点外卖,一边听她说团建的那些事,于舟恨他们:“周末团建的都是狗。” 很少说这种重话,末了又可怜兮兮地抬头问苏唱:“你懂吗?” “你不懂。” “很高兴,你不懂。” “但愿你永远都不懂。” 于舟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说了一连串。 又招人疼又好玩,苏唱左手继续点外卖,右手揉揉她的后腰,身子左右晃晃,让缺氧的小鱼活过来。 抱着生无可恋的心情迎来周六,狗公司不许各自前往,安排在公司楼下集合上车,因此要比往常起得还早。 于舟穿着难看得她想再一次自尽的团服,面如菜色地跟苏唱道别,背着小书包拎着洗漱用品在寒风中等大巴车。 在机油味满满的车上收到苏唱的微信,是拍的小于舟身背书包等车的照片,衣服很大,看上去跟个团子似的,可爱得要命。 于舟有被甜到,发过去“召唤苏唱”的表情包。 苏唱回了个“小猫点头”。 永远的小猫点头,永远的仿佛线路没搭上的对话。 但心情值只提升了那么一丢丢,忍着头晕到园区后,还没办理入住,便被拉去聚餐。 几个大圆桌,老板高层们一桌,其余的按部门坐,南五环靠近郊区,行政点了些野菜,兴致勃勃地说这里的炒鸡蛋都很香。 然而于舟看着他们抬进来的酒就犯怵。 职场的酒桌和爱吹牛的中年男人最配,酒一杯杯下肚,被敬来敬去的各部门领导恭维吹捧,自信心和嗓门一样急速膨胀,在狭小的空间内,两样都扎眼得无所遁形。 于舟年轻,又长得乖巧漂亮,即便是个小透明,也有些男同事起哄着给她敬酒。 平时看着人五人六的商务,或者腼腆内向的技术,涨红了脸后,玩笑里不加掩饰的进攻性让人十分不适,称呼也从“小于”“粥粥”喊到“美女”。 于舟脑子嗡嗡的,幸运的是,几个关系不错的女同事会帮她挡酒,有的怼回去,有的开玩笑绕过去,没什么社会经验的于舟缩着肩膀吃菜,又变成鹌鹑。 一下午的团队活动,晚上的饭局更是放飞,划拳猜谜玩游戏,领导酒过三巡,拿起事先准备好的话筒讲话。 真刺耳,于舟望着窗外的月亮。 麦克风里的声音应该是清冽而矜贵的,带着小颗粒似的磁性,用不紧不慢的腔调娓娓道来。聪明的嗓子知道该如何停顿、如何勾挑、如何引领人的想象力进进退退,像与人的贪念共舞。 而有的声音,在俗气里打过滚儿,即使包装得金堂玉马,仍旧满身泥土味,听得于舟耳朵里发腥。 她十分想念苏唱。 到了床上,和别的同事二人间,不方便打电话,于是趁关灯后,躲在被窝里给苏唱打视频。 接起来之后,她没有说话,将对面也静音,给苏唱发微信:“同事睡了,不能讲话。” 苏唱瞟一眼摄像头的方向,点点头,注视着于舟。 于舟被黑夜遮掩着,静静与苏唱对望。 她连倾诉的力气都没有,只到要挂电话时,才又发过去两个字:“好累。” “晚安。” 她关掉视频,等到苏唱回过来的“晚安”之后,放下手机入睡。 第二天是商业区打卡活动,于舟没有什么好胜心,慢吞吞地溜达,原本还跟几个同事一起,但人家比较积极,她走着走着便掉队了。 商业区里的公共设施不多,网红打卡地却不少,也有各式各样的互动玩法,一看就是吸引人拍照发微博或者朋友圈,免费做宣传的。 第154章 什么“我在原影中心很想你”这种路标,好几个同事在那合影,于舟毫无兴趣。 刚开的园区,哪怕努力吆喝了,除却团建的大部队,也没什么路人。于舟耳机里随机播放音乐,买杯咖啡边喝边逛,打定主意摆烂当最后一名后,她快乐多了。 时不时还能去看看人家怎么拍照,瞄一眼手机屏幕,别说还挺出片。 热闹点的地方是右侧的法式小广场,有一组影音互动设备,是某运动饮料的品牌方准备的。一个精致而小巧的站台,一整块大屏幕,两方的音响设备环绕,淡蓝的氛围灯很有科技感,看上去挺高级。 好几个同事在那排队,可以和屏幕中的人互动。 于舟站远看,大概是屏幕前有个虚拟形象,路人可以站在台子上跟虚拟形象对话和互动。 这种形式她之前没见过,但观察一会儿后,逐渐弄明白了,大概在屏幕后有一位动作捕捉的演员,通过传感器捕捉她的动作和声音,生成虚拟形象,以此和台上的观众进行交互。 她感兴趣地走近,挺酷飒的女孩儿形象,举手投足之间干脆利落。 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台上的同事捂脸直笑,冲着台下的伙伴比划手势。 于舟耳机里的歌与这虚拟形象很搭,动次打次,都燃燃的。 十来分钟后,互动的几名同事玩完走人,于舟本也想转身往下一个打卡点去,但一瞟空落落的台面,和时不时挥挥手的虚拟形象,因传感而动作略有延迟,竟然能显得有那么点孤独。 于是于舟站上台,想与她聊两句,好巧不巧,耳机里放到了《loving strangers》这首歌。 于舟一愣,想要听完,可屏幕里的人等着,她只得礼貌地将耳机取下来。 恋恋不舍地放到衣兜里。 再抬头,正欲打招呼,屏幕里的人率先开口,月牙儿般的眼笑起来,嘴唇一动:“于舟。” 清冽而矜贵的嗓音,这两天被于舟想了无数遍。 于舟呆在当场,几乎要忘记呼吸。 第98章 于舟站在台上,人都是晕的。 她能听见自己睫毛交叉的声音,能听见自己脖颈的骨头微微作响的声音,能听见不远处同事嬉笑的声音,像一个御风的袋子,飞速地将周遭的声音回收,最后她听见了自己咽下喉头的声音。 “苏……” 苏唱? 这两个字没说出口,因为她嘴角发麻。 惊喜是后知后觉的,等屏幕里酷飒而有活力的虚拟形象抱着胳膊,傲娇地点了点头,她才回过神来。 心湖里有一圈一圈的涟漪,随后是细细密密的水泡,有岩浆在湖底动荡,水快要沸腾起来。 妈耶。 她本能地双手捂住嘴,又飞速地四下看看,再东倒西歪地打量虚拟形象。好搞笑,穿着类似于末日战士那种衣服,头发高高束起,眼睛忽闪忽闪的,有股自上而下的睥睨感。 屏幕旁边显示她的名字:“御灵姬。” 运动饮料品牌推出的这个系列叫做灵感,大概是由这个名字而来的。 于舟把手放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生硬地打个招呼:“嗨。” “嗨。”御灵姬摆摆手。 旁边的工作人员拿着话筒说:“小姐姐可以跟咱们的御灵姬互动,猜猜谜做做游戏都是可以的哟。” 屏幕里的御灵姬望着她,发丝一动一动,手脚一晃一晃,眼睛一睁一闭,静静地等待。 但于舟忽然从刚才工作人员的话中想到了很多。 她想之前的十分钟,看到的热情互动,竟然是苏唱,工作人员还说,可以跟她猜谜、聊天、做游戏。 以于舟对苏唱事业的浅层了解,她从来没接过这样的工作,也不喜欢跟人互动,所以,她是为了等待自己,才这样的吗? 于舟眼圈突然就红了,很不舍得,仿佛目睹苏唱被困在屏幕后面一般。 御灵姬开口了,声音质感依然那么漂亮:“怎么了?” 似无数次抱着于舟时的呢喃。 声音配上御灵姬高傲的脸,有一些违和。 于舟吸吸鼻子,极力忍住,低头轻踢了踢舞台,说:“看到你很开心。” 不止今天,更不止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中遇到苏唱,真的很开心。 碰到苏唱之前,她的人生是没有什么意外的,她把所有的幻想都投射到文字里,因为平庸,因为平凡,她只能在编造的故事中想象世情百态,逃离繁琐而枯燥的工作,做一个随心所欲的叛逆者。 而苏唱,是将她的幻想引入生活的那一个。 她的人生里终于有了一本相册,可以记录许许多多值得纪念的瞬间,她会反复摩挲它们,直到页面泛黄。 她彻底懂得爱情的形状,是绳索,是铁链,被它一次又一次围困,一次又一次拯救。 于舟和御灵姬隔着屏幕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工作人员看着这场面,有点方,犹豫地开口:“小姐姐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可以跟咱们御灵姬说,聊聊心情会好很多的呢!” 于舟望着御灵姬,摇头:“我没有不开心的事。” 她哽咽了,但下一秒又笑了,眼泪“啪”一声掉下来:“很高兴认识你,你的声音很像我一个朋友,不过长相就不太像,她没有这么热情,她不太喜欢跟别人聊天讲话的。” 第155章 “我遇到她的时候,可搞笑了,”于舟双手揣着兜,笑一声,“我当时还觉得她性格挺怪的,不知道怎么想的,有时候约我,有时候又不爱搭理我。” “我那时候想,妈耶,怎么会有这种人,到底是待见我,还是不待见我啊?” 御灵姬沉默,安静地听她讲话。 “后来我有次玩游戏,用真心话大冒险当借口,鼓起勇气跟她打电话。” “我现在在想,如果我那会儿没打,我俩是不是就断了呢?” 她语无伦次地说,抿着落下来的眼泪。工作人员吓了一大跳,但于舟也顾不上什么,她就只望着御灵姬,也透过她望着另一个人。 一年多前的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可能人性便是如此,在感到非常非常圆满的时候,本能竟是害怕。当初有太多个纽扣,如果不当心扣错一个,她俩应该都没可能。 “而且,如果那天不是吃饭的时候她刚好来大姨妈,我去照顾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啊?” “我不知道,我都没问过她。” “还有那个中介,如果他不坑我,我都不会住到她家你知道吗?” 于舟把脸上的眼泪抹去,狠狠吸着鼻子,跟御灵姬说:“我说这些,就是觉得很神奇。” “我俩莫名其妙就好了,然后有一天我跟她说,我觉得你会救我的。” “她问我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说我不知道,我就觉得你会救我,永远都会救我。” 她是怎么会对这么一个清冷疏离的人说出这句话的呢?什么时候起如此笃定她的爱意,认定她会是自己的拯救者的呢? 人与人的关系,真奇妙。 而更奇妙的是,苏唱真的做到了。她在于舟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时候出现,仅仅叫了她的名字,于舟便从稀薄的空气里醒转,能够将被压迫了好几日的心脏拧出水来,哭得天昏地暗,哭得头昏脑胀。 像是生日那次,苏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于舟哭着说:“苏唱,有人欺负我。” 这次她没有说这句话,可她知道苏唱懂。 工作在欺负她,生活在欺负她,苏唱永远都会救她。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出场方式,也没有爽剧里的打脸反转,苏唱连救她都很小心翼翼,怕直接过来影响到她,所以藏在屏幕里,等她过来时,小声地叫一句:“于舟”。 不用再说什么了,她拉住了溺水的于舟的手。 工作人员递上纸巾和一瓶饮料,安慰于舟说别哭了,又说御灵姬送她一瓶饮料,希望她喝了能甜甜蜜蜜,快快乐乐。 于舟拿着饮料,抽泣着说:“谢谢啊,我挺开心的其实。” 样子有些可爱,工作人员忍俊不禁,于舟又问:“她送我的话会不会扣她工资啊,我买了吧,你们别扣她钱。” 她听见屏幕后面御灵姬忍不住笑了,笑容里带着不明显的湿意。 工作人员也跟着笑,见她正常了,放下心来,说:“这是我们品牌方送的,每天有活动名额,不扣我们的钱。” “哦哦哦,那就好。”于舟想要说点什么,又怕逗留太久引人围观,她用纸巾把泪眼擦了,看一眼御灵姬,问工作人员,“你们这几点结束啊?” 她不想苏唱工作太久,她腰不好,挺让人担心的。 “快了。”工作人员说。 “哦,那……” 于舟脚尖动了动,看向御灵姬:“那,再见?” “再见。”御灵姬偏头,温柔地说。 于舟拿着饮料,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站台,一边喝饮料一边看着工作人员转到屏幕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去跟苏唱说什么。 很想见苏唱,但她不能。 她捧着差点没哭抽了的小心脏,决定坐到旁边的花台上看着,等苏唱收工。但没过一会儿,同事来找她,说让过去集合,要坐大巴车回去了。 于舟很郁闷,埋头给苏唱发微信,说回城里了,让她不要工作太久,家里见。 又看两眼屏幕里的御灵姬,拍下两张照片,和同事一起跑去拿东西上车。 半个小时后,天也快要黑了,商业区空得跟还在搭建似的。科技感十足的屏幕黯下来,音响的灯光也停掉,工作人员开始拆广告牌、易拉宝,搬运一箱箱的饮料。 舞台后面,负责动捕的staff给苏唱撤下身上的传感器,之后她去换下动捕服,拿出来交给品牌方。 对接她的小景来了,连声道:“苏老师辛苦了。” 苏唱笑笑,轻声说:“不辛苦,很有趣。” 这些在屏幕后演绎的,叫做“中之人”,这类项目向来都是找不知名的cv,因为很累钱又少,还半点不能露出,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通常来讲,但凡有点名气,都不会选择这种项目。 项目原定的“中之人”突然感冒,嗓子哑了,时间很赶,小景四处找不到人,拜托几位配导发朋友圈。前一天配导说,有人接了。 她没想到,这个人是苏唱。 得知时她非常震惊,向对接的配导解释,这个项目预算有限,而且在比较偏的地方,哪怕是苏老师,半天也只能给几百块。 配导回复说,没问题。 小景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等来了苏唱,直到现在工作完毕,仍然恍惚,或许真的是觉得有趣才来的吧。 第156章 她目送苏唱开车离去,拿着动捕服往回走,能摸到动捕服内部一层薄薄的汗。 第99章 周日晚上许多工作党返城,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回家近两个小时车程,天已经完全黑了,从地下车库走到楼道,仍然是空旷而孤独的路程。 但门一开,有电视的声音,字正腔圆的主播在播报新闻,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脆响,抽油烟机声音不大,功效很好,因此推拉门没有关上,能闻到米饭蒸熟,还有花椒香葱落在热油上的香味。 苏唱低头换鞋,酸痛的肩膀和腰椎乍然放松,顿觉没那么累了。 于舟听见响动,穿着拖鞋从厨房哒哒哒跑过来,手在小兔围裙上擦两把:“回来啦?” 本来想抱她,但刚剥了蒜,一手的味儿。 “嗯,在做饭?”苏唱在靠在玄关处放东西。 “红烧牛肉,御灵姬喜欢吗?”于舟嘿嘿嘿地偏脸盯着她。 苏唱笑了,走过去,一把揽住于舟的肩,抱住她,颈窝里深深一叹,瞬间舒服了。 “哎呀,我身上很脏。”围裙上还被溅了一点油,于舟举着手腕用手肘推她。 苏唱按一把她的腰,抱得更紧。 于舟便也不挣扎了,用胳膊环着她,听她的心跳,感受她的气息。 洗完手吃饭,于舟看出苏唱的疲惫,便也没拉着她多说话,靠在她身上陪她工作了会儿,俩人一起洗澡,之后躺到床上聊天。 于舟把玩苏唱的手指,说:“你知道吗,就你今天这个浪漫,我写文都不敢想。” 她有点俗的,就算脑内报复无良领导,也只会想什么“天凉了把xx收购了吧”之类的桥段。 想起那个中途夭折的“霸总观察计划”,竟然像上辈子的事了,苏唱默不作声地将它变为“爱人观察计划”。 原来真诚的相爱,像在贫瘠的土地里种花。 不是违背常理地命令干涸沙漠开出花来,而是用漫长的时光耐心改造土壤,偶尔引来一把春风,偶尔施布一场春雨。 然后以丰厚的养分,等待路过的于舟,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埋下一颗种子。 她可以种出任何想要的东西。 苏唱抱着她,忖了忖:“那么你可以考虑作为素材,以后写进文里。” “嗯……那你再跟我讲讲,具体的。”好奇宝宝于舟上线。 “虽然你感到我离你很近,但其实我们有一定距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舞台正后面,有一个动捕房,里面有一块屏幕,我可以通过屏幕看到你所有的反应,再给出相应的反馈,传输过去。” 于舟这才知道,这个项目是运动饮料品牌和vr光学实验室合作的,宣传饮料是一方面,宣传光学动捕设备系统也是一方面,难怪这么有意思,以前很少看到。 “很辛苦,对不对?” “老实说,有一点。”苏唱笑了。 于舟轻轻拍她的掌心:“辛苦你还去。” “你说你快活不下去了。”她当然要去看看。 本以为如果时间刚好,可以接她回来,但实际上,两边的工作很难协调。 “苏唱,”于舟半趴在她身上,叹息,“你对我怎么这么好啊?” “这几天,你这么忙,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要你陪我去金洲,让你工作堆积了。”苏唱抚摸她的脊背。 于舟听明白了,苏唱担心于舟工作疲劳,是有她的原因,因此才更想要去安慰于舟。 “不是,”于舟摇头,“是我领导太狗了。” 苏唱“噗嗤”一笑,没料到于舟这么直白。 于舟也觉得自己挺搞笑的,抱着苏唱乐。 洗去疲乏的两个人互相充电,只剩细细摩挲衣料的声音。 十一月,地球仿佛被砸了个冰球,一下子便冷了下来,今年的雪下得尤其早,还未到下旬,郊外便已经堆雪了。 城中虽然还好,但人们也逐渐把自己包裹严实,街上出现一个个灰扑扑的粽子。 于舟和苏唱的日子还是一样地过,甜蜜中偶尔有小摩擦,大多数时候她们爱得很用力,某些瞬间,爱到心脏发酸。 好消息是于舟迎来了一次涨薪,人事把她叫过去,说领导对她的工作能力比较肯定,继续努力,春节后薪资待遇方面会有提升。 虽然是提前几个月画的饼,但她已经提前跟苏唱开了瓶酒庆祝。 苏唱的节目排期也在年后播出,于舟预言她们将迎来一个伟大的2020。 火锅第三十六次庆祝crush脱单,二羊开始在网上给于舟和火锅挑选伴娘礼服,戴萱已经进入选秀的封闭录制,去宿舍前给于舟发了个消息,一张她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素颜照。 很久没见她了,大概是集训期间有专门的营养师控制饮食和睡眠,她看上去气色好多了,颓废劲儿一扫而空,用网络流行语说,现在有一种“大姨妈很准时的美”。 于舟给她回复:“加油!” 戴萱说:“活下去,社畜姐。” 依然还是那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甜美的外表下是桀骜不驯的死小孩。 于舟想自己一定会在电视里守着看她的,她不信上了电视能不装两下。 和赵女士的关系迎来了一个突破口,这个口子便是之前提到的涨薪,她终于对于舟施舍了点好脸色,还竖起大拇指。 第157章 于舟便趁热打铁,说她朋友更厉害,收到江城卫视的邀请,要去录《玫瑰有约》了。 这个节目在江城卫视播出了很多年,从于舟小时候就有了,所以名字不是那么洋气,但内容还挺好的,是采访一些行业内比较优秀的女性,访谈也很有深度。 赵女士一直很爱看,还很崇拜其中知性的主持人高之靓,因而这回于舟忍不住说了节目名。 其实背后有赵洁牵线搭桥,她和高之靓以前是一个班的同学,虽然在各自的台里发展,但也偶尔小聚,高之靓不仅是《玫瑰有约》的主持人,还是制片人,正为内容发愁,想要吸引更多年轻人的关注。 而赵洁说,前段时间刚好做过苏唱,声音工作者以及相关联的游戏二次元领域应该算不错的聚焦点。 高之靓便通过赵洁邀约苏唱,有之前的人情往来,加之苏唱也觉得节目不错,没有理由推拒。 赵女士没回复于舟,只又跟她说:“工作努力,涨薪嘛是好的。” 于舟很乐观,锲而不舍,水滴石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是作者嘛,最会背成语了。 这次的节目于舟不打算陪苏唱去,因为上回体验不是太好,被偷拍什么的还容易惹麻烦。 并且,苏唱误会自己工作的压力,是因为请假的缘故,又反过来安慰她,这件事让她决心不再掺和苏唱的工作,免得苏唱在前后都要分心照顾她的情绪,人家自己工作,说不定还轻松自在一些。 并且的并且,她实在没脸皮再请假了,受不了领导酸不拉几的样子。 然而很快,她就被动摇了。 因为这次录制在周六,不用请假,又在江城,家门口…… 于舟心里的小蚂蚁鬼鬼祟祟地怂恿她,最终对自己说,再悄悄去看一次,最后一次。 她没跟苏唱讲,这一次想用纯粹的观众视角。 于是她在超话里搜到组织应援的粉丝群,她们有内部票,会集体去,但很尴尬的是,人家入群要检查超话等级。 呵呵。 不过,这也不可能难得住于舟,她找到负责人,说自己是不玩微博的游戏粉,之前已经帮苏唱拉了两年的票了,翻出朋友圈为证,时间线作不得假,管理员看她很诚恳,便放进去,问她叫什么,她说沈萝筠。 聪明的小鹌鹑得意得要死,给苏唱做饭的那几天都在哼小曲。 然而到了录制当天,她就笑不出来了。 粉丝群体在场馆外排队,活生生冻了一个小时,别的粉丝很有经验,穿着雪地靴,只有她穿着单鞋,脚都冻僵了。 等举着灯牌入场时,她已经面色发白,幸好以感冒为借口戴了口罩,看不太出来。 知觉在演播室内渐渐恢复,这录影厅和鲜橙卫视的比起来更简单一些,舞台也更小,蓝色小方格的屏幕从大荧幕延申到地面,投影着粉红色的节目logo,两旁是两个浅灰色的沙发,一个主持人专座,一个嘉宾的位置。 现场导演拿着麦克风强调了一下录制纪律,让把手机静音,接着调动气氛,让大家尽量热情洋溢,又看了看灯牌,说录制的时候尽量不要举起来,可能会挡住后面的观众。 再提前录了几个观众席鼓掌的reaction备用,节目录制便要正式开始。 于舟坐在第二排比较偏的地方,被一个设备架挡了小半视线,仍旧有些紧张。 捏着粉丝应援发的手幅,等vcr播完,主持人就位,现场倒数“五、四、三、二、一!” 摄像机滑过轨道,主持人穿着红色的长袖套裙,露出知性的笑容开场。 干脆利落地介绍完嘉宾,大荧幕向两边拉开,苏唱向台上走来。 一套线条干净的白色西装,被她的骨架子撑得非常有腔调,锁骨发散落在脸庞两边,戴着领麦。 于舟望着她清冷而温柔地打招呼,自我介绍,鞠躬,随后坐到沙发上,腿自然而然地架起来,高跟鞋仍旧是之前去买的那一双。 那时她帮苏唱挑颜色,而现在,她望着被挑起的精致弧度,像所有远距离观赏苏唱的人一样,难以窥探她身上任何一件东西背后的故事。 在台上的苏唱,像一个容不得人揣测来处和归处的人,她只给你这一段话的倾听,从她说第一句话起,时间便开始倒数。 于舟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里的秒针跟着转动的声响。 她想,假如自己和苏唱的爱情有期限的话,她也不会恐惧,她会将每一秒钟都珍藏。 有的感情,很难评判好坏,但从遇到它开始,便清楚一生一次,只此一次。 正式落座,于舟偷拍一张《玫瑰有约》的主持人,发给赵青霞,配文:“她正在被你喜欢的高之靓采访,还带我来看了,看吧,对我超级好。” 本以为这次也不会得到回复,没想到二十分钟后,收到一条消息。 是语音,于舟转换成文字。 “整天说好好好,她对你哪有多好?你当初春节回来,她不是也在?都不知道讲上门看看你老爸老妈,能有多真心啦?” 于舟扑哧一下笑出来,赶紧道:“那我今年带她回去。” “你不要带她回来!回来我也不会招待的!” “哦。” 心里压了许多的大石终于被挪开一寸,明明坐在封闭的演播厅,于舟却觉得豁然开朗,她叹一口气,将手机放下,专注于台上的人。 第158章 静静聆听苏唱讲述她的职业,介绍她的工作,偶尔提及生活,于舟身子前倾,托着腮望着她,眼里只有她。 她不知道苏唱以后会到什么样的高度,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但自己也曾举过她的手幅,坐在观众席,满心满眼地为她鼓掌。 于舟是苏唱最忠实坚定的粉丝,脱离情爱,她也由衷地欣赏苏唱的灵魂。她想,无论她们在不在一起,她都会为苏唱骄傲。 不过她不会告诉苏唱。 永远都不说。 访谈临近尾声,她们聊到关于情绪调节的问题,苏唱思忖片刻,不动声色将二郎腿换了个方向,之后她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去,淡淡地抿了抿唇,才开口:“其实有一段时间,我的情绪不大好,还去看了医生。” 观众席传来隐隐的骚动,苏唱笑了,轻声道:“别担心。” “医生给了我一个挺有趣的建议,她说,我可以试着每天记录我的心情,如果当天过得开心,就在日历上画圈,如果不开心,就不画。” “经过一段时间后,找寻每个画圈日期的共同点,总结出让你开心的事情,多去做。” 于舟的心猛烈地跳起来,她想起之前打扫房间时,看到过这个日历,前面一片空白,从她们相遇后起,三五时都有一个红圈,再后来,密密麻麻,几乎每一天都有。 她问苏唱这是什么意思,是工作安排吗? 苏唱笑笑没说话。 年后换新日历,于舟问她,还画吗?苏唱说不了,不用了。 那时她的眼神里像漾着温水,缓缓漫过来,将生动鲜活的于舟包裹住。 “这个方法有用吗?”主持人好奇,“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苏唱淡淡一笑,“并且,我每天都在与她相遇。” 观众和主持人以为她说的是“它”,代指令人开心的事物,没有人想到会是“她”,是一个人。 于舟鼻腔发酸,鼓着腮帮子克制地呼出一口气,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里莫名其妙地哭。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苏唱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说:“将这个情绪疗法分享给你们,不确定是不是对所有人适用,但希望大家能快乐。” 希望享受爱与被爱的所有人,真的很快乐。 观众席响起掌声,在温暖的冬日录制结束。 于舟等待有序离场,听有人脉的粉丝说,苏唱还要留下给节目组签一点照片,问大家要不要去出口等等她,说个拜拜。 于舟没有参与,给苏唱发微信,说:“我在凤凰商场,就在你录节目的旁边,你搞定了来找我呗。” 等不到回去了,好想快一些见到苏唱。 五分钟后,苏唱回复:“好。” 于舟走去凤凰商场,在一层的专柜里逛了会儿,又出来,跺着脚等上十来分钟,便等到了苏唱。仍旧是那身白西装,不过因为要开车,换了平底鞋。 她在江城的冬天走过来,明亮如满月。 于舟赶紧跑过去:“你不知道穿个外套啊?” “刚停好车,以为离商场大门不远。”苏唱顺从地把手递给于舟,任由她哈气,搓一搓。 “车停哪了?”于舟挽着她的胳膊,想赶紧上车。 “那边的停车场。” 苏唱指了个方向,俩人缩在一块儿往那头去。 “你今天录得怎么样?”想找话题,明知故问。 “还不错。” “哇,等你连着两个节目播出,不会要大红了吧?” 苏唱搂着她的肩膀,搓了搓,淡淡一笑。 于舟听完访谈全程,挺受鼓舞,忍不住絮絮叨叨:“我努力跟上你,好吧?我在构思新的小说了,这把子是剧情流,很炫酷的,绝对能一炮而红。” 这是于舟第二次说“一炮而红”,上一次是初遇时住院的时候,她对苏唱讲,她是个写小说的,打算将住院的经历写进小说里,开过刀的作者应该不多,她肯定能一炮而红。 “是吗?”苏唱永远相信她,轻声问,“叫什么名字想好了吗?什么样的故事?” “叫《神龛》,是都市灵异百合小说,娱乐圈的,因为我不是跟你去那鲜橙卫视了吗,我觉得去录过节目的作者应该也不多。” 苏唱笑了,认同地点头:“嗯。” 于舟总是这么奇怪,固执地认为像她这样的作者不多,便能“赢得比赛”。 “故事呢其实是破镜重圆,火锅跟我说这种题材吃香,虐中带甜,很让人上头的。” “所以,”苏唱尝试理解,“从一开始,两个人就分手了?” “对,怎么样?” “不错。” 得到认可,于舟很是高兴,想了想又依偎在她怀里,问:“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会怎么样啊?” 苏唱停下来,看着她。 于舟冻得直哆嗦:“咋,咋了?我就假设一下,假设。” 她抬眸,见苏唱抿住双唇,认真地说:“如果分开,我会把你找回来。” 哇……这么犯规的吗?于舟开心极了,跳着跟苏唱抱在一起,左右晃晃撒个娇,并排着取车去。 “真的找回来啊?” “嗯。” “你发誓?” “我发誓。” 于舟相信她,当然,会一直相信她。 哪怕有天忘了,时间会记得,冬天会记得,《神龛》会记得,苏唱会记得。 第159章 她只回答,能够确定的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