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缘》 第一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一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一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一章 外面湘帘一阵乱响,便知人已经走了。床上的妇人面上的忧色不减,反而更盛,定定地瞧着仍旧还在乱晃的水晶珠帘。 春末的天儿,白日已是很暖和了,恰今儿阳光正好,南北两面的几扇大窗户洞开,暖暖的太阳光进来,屋里平添了一股明媚。屋里没有点熏香,却有股淡淡的药香味儿。 只见那躺在床上的妇人面色蜡黄,神恹恹的,便是那双大眼,也毫无神色。 林海从暖阁里转进来,便瞧着这么一副景象,眼圈便有些发涩,又怕贾敏瞧见心里更不好想,强撑出笑脸来。 “敏儿,”喊了一声,人便走到了床边,挨着床沿坐下,顺手握住了被子上那双才抬起的素手,“咱们不是说好了,等明年老大成了家,家里庶务就交给他们两个,我就辞了官,咱们两个回苏州种地去,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又提这个?上午大夫过来,不是还说,要你少些心,多静养。要我说,你这病,就是打这里来的,如今还不知保养?”说着,又替贾敏掖了掖被角。 见丈夫进来,贾敏脸上的忧色方褪去,眼里也有了笑意,人便往床里侧让了让,只是没得力气,不过才挪了半寸不到的地儿。林海一见贾敏的眼珠子往一旁滚了滚,便知她的意思,忙就挨了上去,顺手就在床里侧拿了两个大引枕挨着贾敏的枕头放下,便躺在了贾敏身侧,手臂也伸到了贾敏身下,搂了她在怀里。 脖子下面林海的肩窝有些硌人,贾敏心里一酸,自己病了这一个月,林海瘦了,两鬓也染了秋霜。 “知道了,我再不管就是,反正家里有你们父子三个,横竖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林海虽一再说无大碍,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个儿知道,这次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贾敏尚记得,才成亲那会子,因心里与母亲有气,自然看林海也不顺眼,二人从最初的争锋相对,到后来的相知相许,二十来年的相濡以沫,贾敏最舍不得的,不是尚且年幼的女儿,也不是淘气的小儿子,更不是还未成年的长子,她唯独不放心的,是自己的丈夫。这个男子,在外人人都说他圆滑至极,连浸官场一辈子的老辈人也斗不过他,可只有贾敏清楚,这个男子有着书生的天真,又有着江湖人的豁达,偏偏太重感情,若是自己走了,他必不会续娶,自己倒是一死百了,他却还要在这世上忍受长日的孤独和寂寞。就怕他钻了牛角尖,拐不过弯来。 贾敏心里也不甘,可又有什么法子,她已做尽自己能做的事儿,总归还是斗不过命,黛玉六岁,她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耳边听得有他低低的笑声,臂膀也微微收紧了些,又扯了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就听林海说:“有他们两个就成,我陪着你。” 搂了林海的腰,二人贴的更近了些,贾敏却觉着不够,林海怀里的温暖,还有那淡淡的兰花香,她实在是贪念,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贾敏忽地惊醒过来,这一睡,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天日的时候,她还有许多话还未曾交代。这么想着,人果然便清醒了许多,“如海,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林海心里是清楚的,却不好不叫贾敏说话,就在方才,他察觉到怀里的人儿呼吸渐弱,心口几乎没有疼死过去。 听见贾敏开口,虽然那声音已不复往日的清脆,沙哑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听在林海耳里,却犹如天籁。哪里还顾得上去管贾敏说的什么,只盼着她能多说两句话,又怕她说多了太过劳累。 “我去后,你万要顾惜……” 话才起了个头,便有一只温暖的手虚虚的掩上来,便听林海说道:“也不知道忌讳,好生养着,大夫也说了,现在用的这个方子,吃上两三年,慢慢也就好了。都不是什么贵的东西,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的人家?你只管用心养着,待明年老大成了亲,咱们还要抱孙子呢,再说,黛儿还小,你就舍得?” 林海虽忍着,只是说到后来,竟也带了些哽咽之音。贾敏听得分明,不禁仰头看去,果然便见林海面上已湿了,便有些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如海,别这样,你这样,我怎么放得下心?” 这几日贾敏病得已有些糊涂,这些话,不知说了多少遍,每听一次,林海的心便如刀割一般,心里却希望贾敏能再说一次。 林海伸过手,轻轻地摩挲着贾敏的脸颊,“既放心不下我,就好生养着。” 见贾敏不说话,心里一紧,手便往下挪了几寸,指尖尚能察觉到那微弱的呼吸,方微微松了口气,“我才吩咐了丫头在小厨房里熬了粥,特特交代了她们,定不会像上午那样软烂,要不要用些?” “好。”等了许久,就在林海以为贾敏睡着了时,贾敏才悠悠地应了一声。 林海喜不自禁,忙就喊了丫鬟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不多会子,那丫鬟回来就端了一个玉碗。林海亲自喂贾敏吃了小半碗,喜得那个丫鬟连念了几声佛号。 打发了丫鬟下去,林海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往日的趣事来,贾敏有时也应和一句,大多数时候,却是神智不清。 “你怕还不知道,黛儿已跟着王嬷嬷学做针线了,我瞧着倒是有模有样……” 才说了一半,便听见贾敏在说话,忙歇下凑了过去,“……答应我,如海,记得,你要替我好好活着,替我看着珗儿琰儿成亲生子,替我给黛儿选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有多大的能为,只求疼她知她,不必那些富贵大族,不必……”声音却渐渐的低了下去,以至于……没了。 第一章在线阅读 第一章 肉文屋 /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章 “姑娘……”才喊了一声,似乎就被人捂住了嘴,只得听得“呜呜”两声后,就有另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说道:“作死呢,姑娘正歇着,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听见是香橙和红绡的声音,黛玉忙合上了手里的书,仔细地放进了檀木盒子里,又仔细地合上盖子,拭去两腮的泪水,这才冲外喊道:“是香橙回来了么?” 话音才落,便听见先头的那个声音回道:“姑娘,是我,轿子已到了门前,前面正行礼呢。” 说着话,湘帘响动,进来两个丫鬟:容长脸儿细眉凤眼长相温柔的穿一身月白的襦衣,外罩青色马甲,下面系一条银红绫裙的,便是红绡;面色红润葡萄大眼也是一身月白襦衣青色马甲,下面却系橙红绫裙的,才是香橙。见香橙几步窜到黛玉身旁,也不管黛玉问没问,便一股脑地说着外面看来的趣闻,红绡不由笑骂道:“不说赶紧伺候着姑娘起身,只顾着说话。” 回过身,正看见床边海棠高几上的檀木盒子,面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她和香橙两个贴身伺候黛玉,黛玉的物什,有几样是不认得的?情知黛玉是想太太了,有心劝两句,又怕提起来,黛玉越发的难受,便只作没瞧见,冲外喊了一句,“姑娘起了,打水来。”便往柜子那边走去,一壁走一壁说:“今儿毕竟是大爷的好日子,姑娘也穿身颜色衣裳?” 看见红绡香橙二人,黛玉不由地便想起了那年初见她们时的情景。 “你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病着,便是想找个人玩,也出不得屋子,香橙这丫头子活泼,爱说爱笑,有她在,你屋里也多了个笑话儿,每日多笑一笑,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好得快;红绡稳重,行事大方,也能帮衬着王嬷嬷,我也放心些儿。”句句均是慈母心。 “姑娘,这身怎么样?”黛玉醒过神来,就见红绡拿着一套雨过天晴色的衣裙,桃花灿烂至极,还是贾敏当年画的花样子,不由地点了点头,“就这一身罢。”话音才落,便听见外面隐隐有笑声传来,面上不由地带了笑,“想是前面行了礼,已经进来了,叫姚黄过去瞧着,人走了立马过来回我。”说着,就起了身。 香橙也不上前来帮忙,自去了镜台那边揭了镜袱找首饰,听言,笑道:“这还消姑娘吩咐?我和青鸟那丫头一起过去的,我先回来回话,她去了碧晶馆。” 听言,红绡笑骂道:“看把你轻狂的?好容易这一件事想在了姑娘前头,就恨不能嚷嚷得阖府都知道。” 香橙正要回嘴,便听得屋外一人的声音,“香橙又是闯了什么祸?”说着,湘帘响动,王嬷嬷拿了一枝石榴花进来,甫一进来,便四处找香橙,见着就说:“日日跟在红绡身边,怎么就没学着她一点半点的?说说,这又是闯了什么祸?” 香橙急得一张小脸通红,又不敢截了王嬷嬷的话,耐着子听完,就急不可待地说:“何曾闯了祸事?红绡姐姐才说我做得好呢。”王嬷嬷自是不信,就望向红绡。 瞧着香橙那副受了冤枉的可怜模样,红绡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她不长进,笑的是她好容易做对了一回,偏无人信。心下不忍,少不得替她说两句好话,“妈妈这回还真冤枉了她。” 听了王嬷嬷的话,黛玉也是咬着帕子笑,“哪里来的石榴花?这个时候就有了?”又吩咐香橙,“搬个杌子来妈妈坐。“ 红绡上前接了花,接着就把方才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又接着说:“是锦绣阁那边的?” “不是,是兰草堂……”兰草堂三个字方出口,王嬷嬷才知说错了话,待要混过去,连口也不好转,一时怔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黛玉情知她是心疼自个儿,怕自己又想起母亲而伤怀,强忍住眼中酸涩,道:“妈妈说起,我才想起,果然是兰草堂的那一株。前两日去看父亲,才刚打了苞,方嬷嬷拿了剪刀正要剪,还连道可惜了。我想着,母亲定是知道大哥大喜的日子近了,所以才叫石榴开得这样早,求了父亲,父亲也说好,便留下了,没想已经开了。” 这两个月,萱草堂里,谁也不敢提“太太”二字,连带着“兰草堂”三字也不敢出口。但凡黛玉听见一二,眼泪便止不住。 如今从黛玉嘴里听见“兰草堂”这几个字,王嬷嬷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念了几声佛号,又笑着说:“果真如此,锦绣阁那边一片的石榴,也不见一朵花儿,偏兰草堂就开了,可不是太太有眼,她心里就盼着大进门呢。” 红绡眼圈也红了,只是连王嬷嬷也哭了,香橙又是个不管事的,她若是再撒手,这屋里还有谁来劝黛玉,少不得强自忍着,反劝王嬷嬷,道:“这是怎么说的?这大喜的日子,妈妈哭什么?这会子大进了门,咱们该去讨喜钱才是。” 王嬷嬷便有些讪讪的,忙拭泪,道:“看我,大喜的日子,倒来招姑娘。”又指了石榴花说:“今儿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老爷吩咐人送了这石榴花过来给姑娘戴。” 正说着,青鸟揭了帘子进来,一张小脸染了胭脂似的,气息也不稳,就说:“姑娘,喜娘妈妈们都已经走了。” 红绡已伺候黛玉换好了衣裳,见此,忙倒了杯茶递过去,道:“看你急的,好的不学,偏学你香橙姐姐这毛躁的子。” 香橙自是不依,她虽子疏,却也知好歹,知道方才王嬷嬷无意提起兰草堂,黛玉面上不说,心里其实不好受,是以并不反驳,只抠了红绡一眼,便拿了一对桃花簪给黛玉瞧,“我看着姑娘衣裳上的桃花,才找了这一对出来,没想妈妈又送了石榴花过来。我记得姑娘有一身榴花的衣裳还没上过身,不如找了出来,正好也配这花。” 黛玉略有些迟疑,半响方才点头,道:“既然是父亲送过来的,想来也有娘的意思,那就换那一身罢。” 衣裳都是上半年做好的,放在一个柜子里,香橙提起,红绡就知道是哪一身,见黛玉点头,忙就过去拿了出来,是一身鹅黄的。 贾敏不喜欢太过艳丽的颜色,穿的用的,也都是稳重的颜色,出门才穿几样鲜亮的颜色。只是给黛玉做衣裳时,偏又说小孩子家家的,正该穿鲜艳的颜色,不过却多是选浅色的料子,在花色上却是极尽所能,花鸟鱼虫,致至极。 头上只簪了两只榴花,倒是戴了一副红宝石的耳坠子。 第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章 肉文屋 / 第二章 第二章 第三章 已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章 已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章 已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章 已修改 门口的婆子瞧见是黛玉来了,一面请安,一面就往里传话,“大姑娘来了。” 就见卢氏身边的大丫鬟香螺迎了出来,“我们姑娘正问姑娘呢,可巧就来了。” 香橙没有过来,跟出来伺候的是红绡,听言,就啐了她一口,道:“还叫你们姑娘呢,该改口叫大。” 香螺笑着上前接过红绡手里的捧盒,道:“瞧我,一时顺嘴,又喊错了,若被季妈妈听见,又该说我了。” 卢氏要坐床,自然不能起身相迎,听见外面湘帘响动,隔着珠帘隐隐约约瞧见黛玉的身影,就笑着说:“妹妹来了。” 香螺和丹若一人一边撩了水晶珠帘,黛玉进去就上前给卢氏道了个万福,以嫂呼之。 卢氏不好起身,急得连声叫香螺,“你是个……”死人二字到了嘴边,才想起犯了忌讳,忙改了口,“是个木头人不成,还不赶紧把大姑娘搀起来?” 又有两个小丫鬟抬了一把圈椅进来,见卢氏指着床前,忙就挪了过去。丹若麻利地铺了一张大红的褥子,香螺扶了黛玉过去坐下。 黛玉也不拒绝,由着香螺伏侍,一面坐下,一面说:“往日也就罢了,今儿却少不得。” 从前二人算得闺中好友,虽年纪隔得远了些,却不影响二人感情好,自然随意些;往后走,又是姑嫂,一家人自然也不必太过讲究礼节上的事儿;只今儿是改口的日子,自是不同。 卢氏的娘季嬷嬷亲自捧了茶送到黛玉跟前,笑道:“你们还是这样好,多少人家求也求不来的。” 见是她,黛玉不敢怠慢,起身双手接了茶,“怎么好劳动妈妈。” 季嬷嬷心里替卢氏委屈,嫁进来就要替婆婆守孝,三年后才能圆房。家里老爷太太姑娘都同意,只老太太不大愿意,毕竟隔了一层,不好说得,她虽大了卢氏,毕竟也只是个下人,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知林家这位大姑娘是老来女,一家人极为宠爱,季嬷嬷难免担忧,怕自家姑娘难为,这才亲自捧了茶过来。见黛玉倒是个温和知礼的女孩儿,并不见一丝娇蛮,才略略放心。 “大姑娘太客气了,什么劳动不劳动的,一碗茶罢了。” 香螺便把黛玉带来的捧盒拿了过来,一面揭盖子,一面笑道:“不知大姑娘又拿了什么好东西来,可是有口福了。” 黛玉接了这话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厨房里送来的点心,我一样拣了些过来,”说着,香螺已从捧盒里端出一只汝窑粉瓷缠枝花的小碗来,“早上煮的杏仁茶,我院子后面有一棵桃树,今儿红了几个,香橙她们无事便切了放在里面,我尝着味儿还好,就带了一碗过来给你尝尝,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卢氏只瞧了一眼捧盒里的物什,那张抹了大红胭脂的俏脸越发的红了,屋里卢氏带过来的四个大丫鬟也都是抿嘴而笑,季嬷嬷瞧着,不由地把方才的想法又去了两分。 捧盒里的物什,和林珗吩咐人送来的,只多了一碗杏仁茶。 卢氏不好说得,只端了杏仁茶,道:“我正想桃子吃呢。”言罢,便吃了一口,连连点头。 “真是有福的人,”季嬷嬷先是赞了卢氏一句,方转过头对黛玉说:“不怪我们整日里念叨大姑娘,不过一点吃食,大姑娘也记着。”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些须小事罢了。” 季嬷嬷就说:“正是因着事小,才看出人的真心来,我瞧着这几样,竟都是我们平日爱吃的。” 黛玉到底年纪还小,季嬷嬷这般明朗的奉承,一时就有些受不住,原本略显苍白的脸竟也有了颜色,低了头不肯说话,背着季嬷嬷却一个劲地给卢氏打眼色。 卢氏瞧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忙就喝止了季嬷嬷,“妈妈快别说了,她脸皮薄,你再说下去,那脸可就要挨到脚尖上去了。” 卢氏出言,季嬷嬷方醒悟过来,方才的话说得太过露骨了些,一时有些赧然。幸得卢氏这话接得好,三言两语,众人一笑也就过去了,也解了她的尴尬。 红绡也跟着凑趣,“大既吃着好,那我就替青鸟讨个赏。” 众人略一思索,便知这赏是为着什么——杏仁茶是青鸟煮的。只有几个年纪略小些的还有些迷糊,却又不好意思问。 黛玉便跟着说:“不是我为她说话,实在是她用了心。我不过略说了一句,你爱喝杏仁茶,今儿看是煮杏仁茶还是炖个银耳羹。她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了身,怕过的手多了,那些果子放得短了多了或是早了晚了煮出来的味儿,一应都是她亲自动的手,一个小丫鬟也没用。我瞧着,比平日伺候我这个正经主子还经心。按着我的话,没个上等的红封,我看你也好意思吃这一盏茶。” 木槿跟着说道:“真个说起来,这一个上等的封倒还嫌少了些。” 听言,卢氏不由指着木槿,笑与黛玉说道:“说说,你是使了什么法子,我身边的丫头不说护着我这主子,倒是为你说话?” 卢氏身边原也和黛玉一样,两个二等的丫鬟,因嫁入林家便要主持中馈,按着林家掌家***例,身边得四个一等的大丫鬟。香螺和丹若自然便升了一等,那两个原是卢太太身边得力的。木槿本是卢氏身边的三等小丫鬟,一向老实,没什么心眼儿,卢氏便是瞧中了她这一点,便给了女儿,月钱也从一百钱升到了五百钱,香螺等四个一等的则是一两银子。 众人自是都瞧着木槿笑,木槿也有些不好意思,急急地辩道:“冤枉我了,我是***丫头,自是……”见有黛玉在,“向着”这四个字却不好出口,越发的急了起来,她个实诚人,哪里说的出那些个花言巧语,这会儿再一急,竟真叫她想出个法子来,“我是一片真心为,倒还说我。” 众人就问是个什么说法,木槿就说:“方才姑爷进来,屋里没得水了,我就去要水,约莫瞧着茶水房里坐着的就是青鸟,只是那会子忙,我也不得空儿,就没与她说话。回头想起,再去找时,屋里只两个小丫头。再出得门来,大姑娘正好就进来。两下里一比,不是她回去回的话又是哪个?她是大姑娘身边的人,来来回回的跑,也是为大姑娘和跑,若是不赏,却是辜负了和大姑娘的情分。” 屋里的人哄堂大笑,卢氏更是哭笑不得,黛玉自是连称赞:“好丫头,不枉她还记挂着你,特特做了你爱吃的豌豆黄。” 木槿说完,见众人都是笑,出了黛玉,竟不觉有一人觉得好的?就觉着这话说错了,却又不知错在哪里?心里羞愧不已,又恨黛玉夸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不得主意,却是连跺了几下脚,捂了脸就要出去。 红绡忙上前拉住她,又劝说:“我们姑娘和大斗嘴,拿你和青鸟做筏子,你若真为这个生气,岂不负了你和你们***情分,听我的,快坐下,咱们只管自个儿顽笑,不理会她们便是了。” 木槿只是老实,并不是傻。听得红绡说出做筏子的话来,心思便转了过来,顺着红绡的话就留了下来,犹笑着说:“我何曾生气来着,想着屋里没得水了,正想着出去要一壶热水沏茶。你既留我,我自是愿意陪你,看哪个有空,哪个跑一趟,只别找我。” 丹若伸指便在她额头上狠命点了一下,咬牙道:“你这个小东西,瞧着大姑娘在,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今儿且饶了你。”果真就要出去要水。 芙蓉忙上前拦了她,说:“哪里还用姐姐亲自跑一趟,还有我呢。”说罢,便自出了门,正好有小丫头送了水来,说:“料着先头那一壶水没了,炉子上的正好开了,就送过来。” 芙蓉提了水进来,见众人都瞧着她手里的水壶,就笑着说:“赶了巧,我才出门,那小丫鬟就送过来了。”又说:“她倒是机灵,想着咱们这里人多,水不够用,巴巴的送过来,倒教我得了便宜。” 众人说笑着,就听见湘帘一阵乱响,一个丫鬟禀话,“,念珠姐姐来了。” 第三章 已修改在线阅读 第三章 已修改 肉文屋 / 第三章 已修改 第三章 已修改 第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四章 念珠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 这老太太并不是林府正经的老太太,乃是旁枝的,出自平安州徐家。徐家也是钟鼎之家,祖上也袭过爵,现如今的家主,尚的便是今上的妹妹晋城公主,现掌管着礼部。 老太太也是个命苦的,嫁过来才半年,丈夫就没了,幸得留下一个遗腹子,不想养到一岁也没了。老太太伤心过度,过了两年才渐渐缓过来,林海之父做主,从族里过继了一个,养至三四上又没了。自此,这老太太便断了心思,只一心一意理佛,其余一概不理。 她也是个要强的人,见族里的人多顾忌着她,就不肯与人来往。再说,当日愿意与她来往的,要么是怜惜她命苦的,老太太的子刚强,哪里受得了这个,见了两次就再不肯见;要么就是想着老太太的陪嫁,这样的人,老太太更是直接命人撵了出去。时间一长,不明真相的人都觉着老太太脾古怪,越发的远着她。 渐渐的,也就无人上门了。 刚到苏州的头几年,贾敏与老太太并无往来,不过是每年祭祖时,见面请个安。两人关系缓和,还是林珗三四岁那一年的事,那一日正是祭祖的日子。 林珗从小儿就是个淘气的,自会走路,就不喜嬷嬷抱着,到了地上又不肯安分。那天去祠堂时,下了马车,教嬷嬷抱着勉强走了几步,就闹着要下地,脚才沾地,便跑着要跟上前面的林海。到底年纪小,脚步也不大稳当,就摔着了。林海又心疼又恼恨,不免骂了两句。老太太当时就喝止了林海,反还说林海不知疼孩子,又唤了林珗到身边,软语安慰着,又从荷包里拿了果脯给他吃。 贾敏由此事看出老太太是个面冷心慈之人,心里就生了亲近之心,又怜她孤苦,便时常带了林珗过去瞧她,才渐渐有了来往。 后来有了次子林琰,不便外出,贾敏也心疼老太太,也提过接她到自家过活的话,只是每次话还未出口,就被老太太堵了回去,贾敏也知老太太的心思,便不再提这话。 当日贾敏自知命不久矣,黛玉又年幼,唯恐自个儿去了后女儿无人教养,才又起了这个心思。 老太太见后辈里,她唯一一个看上眼的侄儿媳妇是这个样子,未免就往自个儿身上想,更是不敢应。 当日继子没了,族里就有闲话,说她命太硬,妨碍家里人。老太太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想起公婆,又想起死了的丈夫亲儿,听了这些话,竟就当了真。 贾敏虽不在意的,无奈挡不住老太太这样想。老太太拒了几次,贾敏细细思量了几日,才约莫想到缘故,越发的觉得老太太品高洁。有这样一位长辈教养女儿,她才放心。 有一日,贾敏又一次拜访老太太,把屋里伺候的丫鬟尽数赶了出去,两人说了半日话,贾敏回去后,不出两日,老太太便搬进了林府。 只知当日念珠和木鱼几个丫鬟进去伺候时,两个人眼睛都又红又肿。 见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卢氏不敢怠慢,一叠声的说:“快请进来。” 念珠进来请了安,就说:“今儿家里忙乱,老太太不放心大,叫我过来瞧瞧,”说着,又转过头和黛玉说:“原说瞧了大,就过去瞧瞧姑娘,不想姑娘在这里,倒省得我再跑一趟。” 卢氏便吩咐丫鬟,“去搬个杌子来给念珠姐姐坐。” 念珠忙摆手,说:“可当不得。”念珠心里十分清楚,这林府里从主子到奴才,都敬着老太太,那是人家的规矩好。她们自个儿心里得清楚,她们并不是这家里的正经主子。时时警醒,才不至于招人厌恶,方是长久之法。 何况,这屋里除了几个丫头,还有两个嬷嬷,一个是黛玉的嬷嬷苏嬷嬷,自不必提,另一个只看其穿着打扮,便知是极有体面的,念珠料着是卢氏的嬷嬷。 这大户人家的规矩,主子的嬷嬷比别的奴才总要有体面些。这两个人尚且没有坐,她哪里敢坐。 卢氏笑道:“怎么当不得?我们不能时常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只能劳烦你,可不得谢你?”又问,“老太太可好?这几日有没有累着?中饭吃了没?用了多少饭?” “大爷大***好日子,老太太高兴着呢,中饭比往日多用了半碗碧粳饭。”说着,杌子端来了,念珠怎么也不肯坐,说:“妈妈们都还站着呢,我一个小丫头倒坐着,成个什么体统。” 季嬷嬷笑着上前强按了她坐下,一面说:“你们年轻人儿,正好好说话儿,教芙蓉几个伺候着便是,我和你苏妈妈去外面,也自在歇会子。”说完,就与苏默默携手出了屋子。 见此,念珠倒不好再拒,谢了恩,便要坐下,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黛玉就问:“是谁?” 便有一个老声说道:“是我,”话音未落,帘子掀起,一个白净脸儿枣红对襟长褂的女人走进来,一壁走一壁说:“我来给磕个头。” 黛玉就在旁边悄悄道:“这是大哥哥的妈妈郑妈妈。” 卢氏便笑着喊了声妈妈,不必人吩咐,香螺就喊小丫头搬杌子,念珠已起了身,让郑嬷嬷,说:“我坐着倒不自在。” 红绡笑着打趣道:“从没听人说站着比坐着舒服的。” 念珠便要过去撕她的嘴,见卢氏是新媳妇,又有林珗的嬷嬷郑嬷嬷在,不好顽笑,瞪了她一眼,就和香螺一起过去沏茶。 丹若端了点心过来,说:“妈妈也尝尝这点心。” 郑嬷嬷知道这是从娘家带过来的,便笑着拣了一块吃,说:“也吃,姑娘也尝尝。”吃了一口,便说好。 香螺拿了一个红木小茶盘,亲自捧给郑嬷嬷,正好听见这话,笑道:“妈妈再尝尝这茶,我们去年窖的,一直舍不得,今儿是头一遭。” 郑嬷嬷揭了盖子,还未喝,就说:“怪香的,却是不必吃,闻着这味儿,就知是好茶。” 黛玉几个就笑了起来。 卢氏是新妇,自是要少言少语,省得被人笑话。黛玉过来,卢氏是有说有笑,这却是另做别说,都是自家人,倒是没那么多的讲究;念珠来,卢氏却只问了几句客气话,是因念珠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而卢氏进门,其一便是因贾敏过世,林府内宅之事无人打理,她自是不能太过于矜持,叫老太太看低了她;郑嬷嬷来,卢氏叫了声妈妈便再不肯说话,这却是她的礼数,郑嬷嬷只有更欢喜的。 香螺就说:“妈妈既吃着好,回头拿些回去吃。” “那我就偏了***好茶。”不过吃了一盏茶和一块点心,郑嬷嬷便起身走了。 第二日拜了宗祠,卢氏才走到仪门前,就听见后面有人说话,回头见是木鱼,忙立住脚道:“木鱼姐姐怎么有空来,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木鱼笑着问了安,说:“老太太请大过去说话儿。” 卢氏顿了顿,不知老太太找自己有何事,却不敢耽搁。正是从外面回来,衣裳也不必再换,隧道:“那咱们一起过去。”便扶了香螺的手,又对余下人等说:“有香螺伺候呢,你们且先回去。” 应老太太自个儿的要求,住的是东边最偏僻的梅园。季嬷嬷早留了心,林府中各人住何处,都十分清楚。从碧晶馆到梅园,须得半个时辰,忙命了个丫鬟去门上传竹轿过来。 卢氏在门外下了轿,守门的婆子侯在门前,请了安便退至一旁。卢氏瞧着院子里鸦雀无声,不像个住人的地方,除了这个守门的婆子,竟不见一个丫鬟婆子,自是不解。木鱼似瞧出她的疑惑来,一边走,一边就说:“老太太不喜吵闹,身边也只我和念珠两个伺候,原先太太在时,倒是送了好些丫鬟婆子过来,老太太又送了回去,太太过来好说歹说,方才留了几个洒扫的丫鬟婆子,白日却不许她们在屋里,都是趁着天黑把屋里打扫了,这会子怕是都在屋里做活计呢。” 卢氏心里诧异,心里约莫觉着这样不太妥当,可若说不妥当,岂不是说婆婆做错了。这其中必有缘故,遂不问。 木鱼不进正房,直接引了卢氏往东房门走去,原来老太太平日起居宴息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东室的耳房内。 木鱼亲自上前揭了帘子,一面就往里面通传,“大来了。”说罢,就往里边让。 屋里只有一个鬓发皆白的老母和一个青锻背心的丫鬟,卢氏忙上前拜见,还未拜下,就被木鱼搀住,老太太往身旁让,道:“不必多礼,过来坐。” 正房里临床是一张卐字花的罗汉床,床上横设一张长型小桌,桌上累着书籍和茶具,铺着石绿缎面毡子,正面设着枣红金钱蟒靠背,青金色金钱蟒引枕。两边设一对海棠式高几,左边几上三脚鼎炉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只了几杆**毛弹子,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石绿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铭碗具备。 老太太手执菩提子珠串,坐在东面上首,闭了眼一颗一颗拨动着菩提子,一面口里念念有词,卢氏进来了,方睁开眼,顺手把珠串在手腕上挽了几圈。 卢氏不敢与老太太平起平坐,遂不上去,只在第一张椅子上坐了,老太太便说:“这里也没有外人,自家娘们,不必这些讲究,我还有事交代与你,坐近些咱们也好说话。”卢氏方挨着老太太坐了。 丫鬟们倒了茶来吃,二人吃了,老太太也未多言,指着桌上的书籍说:“你先看一看,有不懂的来问我。” 卢氏看了一眼,这才知不知书,竟是账册子,连忙摆手,说:“我年纪轻,哪里懂这个?” 凡姑娘家,到了出阁的年纪,哪个不都跟着自家娘学着管家?老太太也不理卢氏的话,只说:“我年纪大了,再不得心,也动弹不得,也只能每日在佛前烧一柱清香,念念经,替你们消一消业障,旁的再是不能。” 卢氏便说:“老太太身子骨好着呢,太太又不在了,我们几个都未曾经过事,往后若有做得不对的,还得老太太时常提点着呢。” 老太太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道:“你们太太是个孝顺的,”又说:“你莫怪她,往后你作了娘,就知她的心了。” 卢氏只当是她的话讲得好,老太太才高兴,听言,才知是提起了贾敏而高兴。只提“孝顺”二字,并不言其他,可见老太太待贾敏的心了。思及平日母亲及各家太太们说的话,心里也是佩服不已,不免有些遗憾。 “并不敢,”又说:“在家时,我娘也是这么和我说,老太太又是这样说。我虽蠢笨,却也知老太太和我娘定然不会害我。” “你知道便好。”说了,扭过头吩咐念珠,道:“把我房里那只紫檀木的匣子拿来。” 念珠答应着去了,半响回来,手上果然拿了一只半尺见方紫得发黑的雕花小匣子。老太太也不接,说:“今儿这样的日子,我也不好去祠堂。这些都是我年轻时戴过的,你拿着,样式都老旧了些,东西都是上好的,拿了去重新打制,或是送人,都是极好的。” 卢氏待要说话,老太太又说:“我不喜人推来推去的,给你的,你就拿着。” 卢氏方才起身双手接过,又递给香螺,“多谢老太太赏。” 老太太点了点头,端了茶,“去罢,我也乏了。”又指了指桌上的账册子,吩咐木鱼,道:“替你们大送过去。” 卢氏忙起身,听言,就说:“老太太身边也离不得木鱼姐姐呢,叫个小丫头给我送过去便罢。” 老太太合了眼拿了珠串出来,也不言语。卢氏也不知老太太这是何意,也不敢走。念珠扯了她的衣袖一下,又打眼色,卢氏会意,便朝老太太福了福身,便随木鱼出了屋子。 木鱼送卢氏到了门前,打发了守门的婆子去叫小丫鬟,她就与卢氏说:“莫怪,老太太一向这样,面上冷淡,心里却总惦记着,只是子使然,任谁来也不给个笑脸,处长了就知道了。” 卢氏谢过她提点,暗暗记在了心里。不多会子,婆子领了两个小丫鬟来了,木鱼便把账册子分给了那小丫鬟抱着,“这些小事上老太太一向不计较的。” 第四章在线阅读 第四章 肉文屋 / 第四章 第四章 第五章 已修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五章 已修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五章 已修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五章 已修 因要出城,唯恐错过了吉时,早上起来便往城外赶。因此,甫一回来,黛玉便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萱草堂后面的园子不大,然而各色花草极多,种得最多的自然是萱草,角角落落,甚至是那块极大的怪石上,随处可见,围着石头有一圈鹅暖石铺的甬道,甬道旁边便是一个四方亭子,亭子挨着屋子的后墙而建,与屋子连成了一片。 姚黄和绿翡已经在亭子里候着,见黛玉来了,一个问要不要茶,一个就伺候着黛玉换了一双薄底绣鞋。 香橙道:“姑娘刚从外面回来,怎么不要茶?” 姚黄心内不服,却也不敢犟嘴,连忙答应着去了。 黛玉匆忙喝了半盏,便出了亭子,沿着甬道慢慢走起来,香橙也换了鞋子陪着黛玉走,姚黄和绿翡在亭子里数着圈数。 只走了二十圈,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黛玉方下了甬道,绿翡拿了鞋子上来,黛玉摆了摆手,说:“不必换了,我歇会子。”说着,就在亭子里的雕花圆鼓凳上坐了。 红绡就劝道:“姑娘才出了一身汗,别在这风地里站着,仔细着了风,回屋里也是一样歇着,姑娘若是想出来坐一坐,等会子洗了澡再出来罢。” “这么大的太阳,树叶子都没动,哪里来的风?”话是这么说,黛玉仍旧起了身。 一壁走着,红绡就一壁与姚黄说:“你去瞧着,看水烧好没,若是好了,叫她们看着时间,过一刻钟再送过来,若是没好,也催着点。”姚黄答应着,自去了厨房不提。 洗了澡,黛玉坐在窗户底下的美人塌上,红绡拿了大手巾伏侍她绞着头发。美人塌旁置了一个四方高几,几下设了一个脚踏,香橙坐了脚踏削梅子,一边与黛玉说:“一会子摆中饭,姑娘是在屋里用,还是去与老爷大爷二爷一起用,或是去大房里用?”说完,便把手里刚削好的梅子递到了黛玉嘴边。 黛玉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就皱了眉头,“没味儿,”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香橙的手推了推,香橙丢下梅子,忙去拿了痰盂过来,黛玉摆了摆手,咽了口里的梅子,说:“罢了,还拿这劳什子来作甚?”又说:“先使个人过去碧晶馆,悄悄地找个小丫鬟问一问,若大嫂子还没用,就进去禀一声,说我过去和大嫂子一起用饭;若是用过了,就别惊动了大嫂子,悄悄地回来,直接去厨房把我的饭传来便是。” “这样红,怎么不甜?”香橙犹自抱怨着,似还不信,把黛玉吃了一口的那个拣起来自吃了一口,也说:“果然没得味儿。” 红绡便说:“晚些打发青鸟去厨房里问问,这样的东西也敢端到姑娘房里来。” 听了黛玉的话,红绡忙就说:“我原想着青鸟机灵,才打发她去厨房,既是姑娘有差遣,还是让她去碧晶馆罢,蓝乔去厨房也使得。” 黛玉点了点头,说:“这样使得,青鸟和碧晶馆的小丫头们熟,也好说话儿。” 不多会子,青鸟回来,道:“木槿姐姐正在院子里晾帕子,我进门就瞧见了,才说了两句话,大却从外边回来了,见着我就问是不是姑娘有事,我想着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也料着大未曾用饭,便说了,果然大极高兴,说她一个人用饭也无趣,正准备回去换了衣裳就过来的。立时就要过来,我想大毕竟是姑娘的嫂子,又是才过门,哪里好教大过来,便替姑娘作了主,说姑娘已经在路上。大信了,正忙着传菜呢。过娘过去,大若是问起,还请姑娘替我圆了这个话。” 红绡笑骂道:“你倒是越发的能为了,竟替姑娘作起主来。” 黛玉先笑了,一时又收了笑,道:“罚你一个月的月银,你可服?” 先时见红绡虽是责骂,却是笑脸,青鸟便没想着,这会儿见黛玉责罚,一时也未当真,但见黛玉脸上无半点笑,才害怕起来,心里急起来,忽而就想起自己做错了什么,忙跪下请罪,又说:“再不敢了。” 她是奴婢,怎可替主子做主? 黛玉抬了抬手,面色略缓,道:“起来罢,记得不可再犯,”言罢,又说:“你拦住大嫂子,这一头却是对的。”便抬头看了红绡一眼,红绡忙去多宝阁前,揭了红木大匣子,从里边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递给黛玉瞧了,见她点头,方才递给青鸟。青鸟不肯拿,言说做错了事儿,不敢受,黛玉便说:“娘常说,做错事儿就得罚,但做对了事儿也要赏,处事公道,就该奖惩分明。你先头做错了,我已罚过,这做对了的,自然也该赏。原是你该得的,你只管放心拿着。”青鸟这才磕头谢恩接了荷包。 黛玉又交代了几句喂鸟等语,便扶了红绡的手去了碧晶馆。 卢氏迎出来,笑道:“我就知道是青鸟那丫头哄我,你既已经来了,又怎会打发她过来。”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一处,卢氏挽了黛玉的胳膊,两人携手往屋里走,黛玉便说:“原该我过来,怎么好劳动嫂子过去。” 卢氏红了脸,伸出一葱白一样细长的手指在黛玉额头上狠狠地点了一下,嗔道:“这是个什么道理?作嫂子的就不能进小姑子的屋子了?” 黛玉便笑道:“果然是作了嫂子的人,说话都与往日不同了。” 卢氏的脸越发红得沁血,恨声骂道:“牙尖嘴利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罢,真个就要动手去撕黛玉的嘴。 恰好季嬷嬷不放心卢氏,过来瞧她,黛玉忙就跑到季嬷嬷身后,一叠声的说:“嬷嬷救我。”又探了头出来,一边作揖,一边说:“好嫂子,就饶了我这一遭吧,再不敢了。” 季嬷嬷知她们姑嫂顽笑,便顺着黛玉向卢氏讨情,道:“是嫂子,原该多让着大姑娘。大姑娘便是有一二错处,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便饶了她这一遭罢。” 自贾敏过世,黛玉便没了笑脸。卢氏多少知道一些,此刻见黛玉有了兴致,这才与之笑闹。季嬷嬷这一劝,卢氏遂放下了,道:“罢了,此次便饶了你。”说罢,仍旧上前来携了黛玉,两人便在那罗汉床上坐了。 一时婆子拿了捧盒进来,香螺过来问在哪里摆饭,卢氏便问黛玉,道:“妹妹说在哪里用饭。” 黛玉把屋里看了一遍,方才指了大窗户说:“把那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咱们就在这窗户底下吃,又可赏景,岂不两便?” 卢氏抚掌笑说好,又与季嬷嬷说:“妈妈和我们一起用罢。” 季嬷嬷忙就说:“我等会子回去用,和姑娘不必理会我。” 香螺分派了几个小丫鬟,几个去抬桌子,几个就把窗户底下的锦塌搬到了一旁。一时桌子抬来,香螺又着小丫鬟搬了一个杌子来,挨着桌沿放了,又另设了一个脚踏。 黛玉和卢氏对坐了,季嬷嬷便在脚踏上坐了。卢氏便问有什么菜,丹若正看着婆子端菜,便在一旁说了,卢氏便指了两碗菜叫丫鬟直接放在杌子上给季嬷嬷吃。 又有一道清蒸狮子头,卢氏亲自先与黛玉装了一个,又拿碗装了两个给季嬷嬷,说:“这个趁热才好吃。” 不一时,饭毕,黛玉见季嬷嬷也不走,只在屋里扯些闲话来说,便想着她是有事与卢氏说,却顾忌自己在这里,不好开口,便辞了卢氏。 出了碧晶馆,红绡见黛玉走的方向不像是回萱草堂的样子,便问黛玉是要去哪里。 贾敏最喜欢大窗户,因此,家里的屋子,几乎大半都换成了现在这样的大窗户,南北对开,若是同时打开,屋里会特别的亮堂。贾敏也最喜欢在窗户底下吃饭,时常说,有外面的景色佐饭,也能多用些,心里也高兴,她说吃饭时若是不高兴,吃进肚子的饭菜就变成了毒药。 又想起林海,早上见着时,就见父亲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些,便说:“我去兰草堂瞧瞧,看爹在不在。”说罢,抬脚便往兰草堂的方向而去。 听见“兰草堂”三个字,红绡立时就变了脸色,劝又无从劝起,略一犹豫,黛玉又走远了,四处一望,又没一个人来,跺了跺脚,忙追了上去,瞧着黛玉脸色尚好,方小心翼翼地说:“要不遣个小丫头过去瞧瞧,老爷怕是在外书房。” 黛玉也不知听见没有,也不说话,只管走路。红绡不敢再言语,只紧紧跟着,只盼着路上遇着哪个人,好去递个信息。也不知怎的,今儿偏就一个也未遇见。 到了兰草堂的院子前,黛玉才立住脚,也未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红绡才喊了“姑娘”二字,黛玉已进得门去,又听她在里边吩咐守门的婆子“不必跟着”等语。 守门的婆子不敢多言,待黛玉走远些了,方才出门来与红绡说话,“是红绡姑娘,不必担心,老爷一早就过来了,中饭也是在这里用的。” 听见林海在里边,红绡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又与婆子道谢。那婆子知她是要等黛玉,便拿了个褥子出来铺在石阶上,说:“这是干净的,你别嫌弃,坐着歇会子,姑娘一时半会子也出不来。” 红绡谢过,却不坐,问道:“今儿当值的还有谁?” 婆子道:“倒是还有几个,老爷进来时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我一个看门。” 红绡想了想,便说:“我替你看着门,你去我们屋子,看谁在,唤个人去二门上瞧一瞧,看喜来他们几个哪一个在,叫往大爷那里递个信,就说姑娘一个去了兰草堂。” 那婆子心里不明白,倒觉着红绡是无事找事,却也不敢驳她,连忙应了,又要进去倒茶。红绡急得不得了,哪里还有心情喝茶,偏她有是兰草堂的婆子,恨她蠢笨,却也拿好话来哄她,道:“好妈妈,我不渴,您赶紧着点去,不可耽误了。”也不等那婆子应声,便推着她走了。 黛玉进了兰草堂,由不得就想起贾敏素日的慈爱来,不觉滴下泪来。 也没有进正房,黛玉直接往东廊走去,去了那一溜三间的小正房,见林海正站在桌前,细细摩挲着桌上的一方青玉狮子纸镇,竟未察觉黛玉的到来。 黛玉站在门前,喊了声“爹”,便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 林海被黛玉惊醒过来,一时未及辨别,只当是那个奴才进来了,正要发作,却听这哭声熟悉,转过头就见小女儿已哭得肝肠寸断,慌忙上前抱了黛玉,强忍了眼中酸涩,哄劝道:“黛儿什么时候来的,爹竟不知道。” 黛玉甫一入林海怀里,便趴在林海坏大哭起来,一叠声地说:“我要娘,爹,我要娘亲。” 这一声声的娘,把林海的眼泪都喊了出来,竟抱着黛玉也哭了起来。转而,林海又想起亡妻临终前交代的话,思及黛玉年纪小,身子骨也不大好,可受不得这样大哭,忙收了泪,强自笑着说:“黛儿要娘,就不要爹了么?” 黛玉哭了半响,心里反倒舒坦了一些,听了如海的话,虽知是打趣她,心里仍旧有些害怕,害怕林海像贾敏一样没了,连忙就摇头说道:“自然要爹爹,爹爹哪里都不许去。”说完,一双胳膊就紧紧地缠住他的脖子。 林海见她一脸的惊慌害怕,知她是怕自己也死了,这个女儿向来就聪慧,心思又细,顿时心疼不已,慌忙搂紧了黛玉,抚了她的背,哄道:“黛儿不哭,爹哪里都不去,爹就在家里陪着我们家黛儿,好不好?” “嗯。”哭了会子,黛玉便有些累了,不知不觉,便趴在林海肩头睡着了。 第五章 已修在线阅读 第五章 已修 肉文屋 / 第五章 已修 第五章 已修 第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六章 林珗和林琰得了信息,连忙就赶了来,才进门,就见老父怀抱着小妹在屋子里转圈,正要喊话,就见老父转过身来,看见二人,先是摇头,又朝黛玉努了努嘴,二人便知林海的意思是不要说话,以免吵醒了黛玉。 二人急得不得了,只得压住子,几步就进了屋。不等两个儿子请安说话,林海先就问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林珗小声说道:“妹妹屋里的蓝乔找了喜来,说是妹妹一个来了兰草堂,赶忙就进来了,却不知爹在这里。” 林琰早就等不及了,好容易耐着子等到父亲和大哥说完,忙就问道:“爹,黛儿这是怎么了?” 闻言,林海面色有些凄然,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复又笑道:“并没得什么事,怕是跟着黛儿的丫头不知我在这里,又唯恐她到了这里哭坏了身子,才急急忙忙的去找你们来。”说完,见两个儿子并不信自己的话,反而露出了然的神色,后又极愧疚的样子,心内欣慰不已,忍不住便嗔骂道:“我在这里,你们还放心不下?”却又哪里能教他们宽心? 林珗猜出老父的心思,面上也作出高兴的样子来,伸了手要抱黛玉,说:“黛儿于今也重了,爹抱了这许久,怕不是累坏了,我来抱她。” 林海只是摇了摇头,说:“她觉浅,好容易睡着,教她好生睡会子。” 林海说的却是事实,林珗反对不得,只一见林海两鬓的白发,又忍不住心疼,搬了把椅子放在窗边太阳光底下,道:“那爹好歹坐会子。” 林海也不愿却了儿子一番心意,点头应了。林琰也上前来,两个扶了林海坐下,兄弟两个又各搬了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了。 林珗比林琰大两岁,一向也稳重,心也更细一些,又从贾敏屋里找了件斗篷出来给黛玉盖上。林琰见兄长忙前忙后的,也不敢坐着不动,想要倒杯茶,不想没得热水,待要唤丫鬟,又不见一个人。 林珗拿了斗篷出来,就瞧见了桌子上的盖碗和茶叶罐,人却急匆匆地出门去了。林海看见长子出来,不由笑道:“琰儿今年也十四了,过上两三年,也该娶亲了,还是这个样子,做个事儿就慌慌张张的。就说沏茶,不说先要水,先去找茶叶茶碗,找来了,才想起没得开水。” 林珗也是好笑,说:“他是这个子,改是改不了了。若是正经做起事儿来,却比我强百倍,我是自愧不如的。” 林海只是笑,三个孩子在他眼里,都是万中无一的好孩子。 不多会子,林琰回来,身后跟了两个婆子,一个提着炉子,一个提着小水壶。甫一进门,便笑着和二人说:“既是劳动了一回,咱们索好生吃一回茶。” 林海笑骂道:“叫你去要水,你倒要了这些来。” 林琰也不理会,兀自指挥着婆子把炉子放在哪里,二人放下,也不敢停留,低了头又出去了。 等着水,红绡又送了点心进来,林珗仍旧叫她出去了。 恰水也开了,林琰亲自沏了茶,奉给林海和林珗,“爹和大哥也尝尝,瞧瞧我的手艺如何。” 林珗见他眼角飞扬,一副自得的模样,便故意说道:“依我说,也不必尝了,倒是可惜了这好茶叶子。” 林琰本就不去看林珗,只管定定地看着林海,林海哭笑不得,沾唇吃了一口,点了点头,说:“倒是比先头强些了。” 闻言,林琰便垮了脸,道:“爹就是会敷衍我。” 林珗伸脚便踢了他一下,笑骂道:“没大没小,倒是编排起爹来了。” 林琰连忙躲开,又回道:“果然是娶了嫂子,大哥是越发的有哥哥样子了,”又与林海说:“大哥尽冤枉人,爹也不说管管。” 说到娶亲的事,林珗还是有些害臊,面颊有些发烫。只他脸上却未显出来,冷哼了一声,虽未说话,林琰却收敛了些。 林海看着好笑,又想,若是贾敏看见两个儿子为了逗自己开心,极尽能为,想必也是放心的了,遂说道:“他比你小,你多让着些儿。你确实不像话儿,竟拿你大哥取笑,白读了书了。”前面的话是与林珗说的,后面的话是与林琰说的。 二人忙起身,笑着称是。 黛玉似乎被吵着了,忽而扭动了几下,林海慌忙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黛玉往林海怀里偎了偎,抓着如海袍子的手也紧了紧,这才砸了砸嘴又睡熟了。 林海看着心酸不已,林琰不比林珗,想不到这些,也不懂这些,只是看着几人这样说话也没吵醒黛玉,有些想不通,探着身子欢喜地瞧了黛玉一会子,方说:“这小丫头,一向就喜欢跟着爹,想是知道是爹,才睡得这样好。” 林琰无意的话,却提醒了林珗。他竟不知林海什么时候来的兰草堂,更有林海鬓边的白发,似乎比往日又多了一些。到底年纪还小,一向又顺风顺水惯了,经过贾敏的过世,也成长了许多,不过一想到可能再会没了父亲,仍是又惊又怕,后背心发凉。瞧见林海怀里的黛玉,又暗自庆幸,“幸得妹妹年纪还小,爹怕是放不下,不然恐怕真会随娘而去。”便暗暗记在了心里,往后便时常注意林海,也时常请了黛玉出来一家人吃饭。 思毕,林珗复又挣扎出笑容来,道:“这也是常情,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真个比起来,还不如黛儿呢。我还记得,有一回为了求爹带你去街上买糖人,从吃了晚饭便抓着爹的衣裳不放,结果第二天起来,爹已经去了衙门,你便哭了一个上午。” 林琰尴尬不已,脸也红了,呐呐道:“哥,多少年的事儿了,你还拿出来说,我那时候不是还小,不是还不懂事么?” 林海和林珗看他的模样,俱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林珗恼羞成怒,偏又发作不得,便起了身,只道要去找本书,便匆匆出了这边屋子。 林琰一走,林珗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淡去,忍不住说道:“爹,您也要保重身子,这才几个月,您都老多了。” 林珗的不安,林海看在眼里,半响,才缓缓点了点头,说:“放心,我要替你母亲抱孙子,看着琰儿成亲,还要送黛儿出阁,这些大事未了,我怎么放心得下,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娘?” 林珗强自忍住眼中酸涩,强笑道:“儿子多虑了。” 父子几个说了一个下午的话,至晚,又是一起用的饭,饭毕,众人散去,林海和林琰便直接出了二门,留了林珗送黛玉回去,也好顺便去瞧一瞧卢氏。 第二日卢氏回门。 次日,林府各处颜色物件都撤去,换上了素色的,林珗兄妹三个并卢氏俱换上麻衣。 因贾敏有言,卢氏和黛玉两个里面的衣裳都是细棉布的,只外面的衣裳是麻布的。 黛玉仍旧在碧晶馆用的早饭,饭毕,姑嫂两个说些闲话,一时就有丫头进来说京里荣国府的四个女人来请安。 卢氏知是外祖家,便命请进来,自个儿与黛玉便挪到了堂屋。 来的四个是:荣国府大管家赖大的媳妇,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王熙凤的陪房吴兴家的。 四个人请了安,卢氏便命搬杌子来,几个人先是不肯坐,俱推辞着。那王善保家的在邢夫人身边最是得意,也最是会兴风作浪,平日无事,也要挑着邢夫人作出些事体来。想卢氏是新妇,她又是嫡亲舅母的陪房,原比别人体面些儿,竟然当先就坐下了。那三个且惊且气,待要说两句,虑着丢的也是自家里的体面,只得齐齐告了声罪,斜签着在杌子上坐了。 赖大家的先就说:“今儿才来给大大姑娘请安,还请大大姑娘恕罪。” 就有原先贾敏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笑意小声说“这是赖大家的”,赖家是荣国府几辈的老人了,赖大于今是荣国府的大管家。卢氏自不敢怠慢,笑道:“不敢,原该我请几位姐姐过来见面,只是家里的人都还未认全,我也不好意思惊动你们。” 吴兴家的要晚一辈,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就说:“不认得我,我是琏二***干女儿。” 卢氏见她最年轻,原就料着不是荣国府大房的琏二***陪房就是二房珠大***陪房。听言,便知她是王熙凤的陪房,就笑着说:“叫你们看笑话了。” 王善保家的见都说笑,无人理会她,便有些不快,听言,忙就说:“才进门几天,不说亲戚家里的人,便是家里的人只怕还认不全呢。” 卢氏道:“正是这话。”说完,就看向赖大家的。 赖大家的会意,便说:“这是王姐姐,我们大太太身边最得用的,”说了,又指着周瑞家的说,“这是周姐姐,我们二太太身边最得用的。” 听赖大家的这样说,王善保家的极为得意,周瑞家的却笑着摆手道:“可信不得,不过是主子抬举,主子能用得上咱们,是咱们的造化。” 卢氏之前便知,大太太邢夫人乃是继室,出身低微,二太太是个笑面菩萨。于今看来,果然有些道理。这王善保家的,明显小家子气,又爱拿大,周瑞家的总是一副笑模样,说话行事看着就叫人可亲。 不过,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那等事事放在脸上的,可恨是可恨,到底好防着,若是那等整日笑眯眯的,背后却使绊子,那样的人才真正可怕。 卢氏仍旧把四人一样看待,便说:“周姐姐这话可不对,主子赏识,自然是赏识会办事的。若有那等蠢笨的,瞧谁会派事儿给他做。” 黛玉忽而就笑了起来,说:“正是娴姐姐这话,像我们厨房里的万福,原先管园子里花木的赵婆子,谁敢吩咐她做事?” 卢氏是知道的,万福是个傻丫头,就是担柴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做,不过是贾敏怜惜她,许了她厨房烧火丫头的事,不过是白领一份月钱罢了;而赵婆子,却是因爱挑是非,又眼高于顶,不知高下,才被免了差事,打发到庄子上去了。黛玉的话,其实主要是拿赵婆子影王善保家的,只是这两个人只有卢氏知道,赖大家的这四个人却是糊涂得紧,不好问得,黛玉笑,她们便也跟着笑。 卢氏暗地里捏了黛玉的手心一下,示意她不要淘气。赵婆子赖大家的四个打听不出来,万福却是能打听出来的。便嗔道:“你也是个淘气的,”又与赖大家的四个说:“妹妹说笑呢。”又把万福的事儿说了。 赖大家的几个便一叠声的说:“姑太太倒是和咱们老太太一样的子,最是怜老惜贫。” 独王善保家见卢氏待她不大热忱,便认定黛玉是拿她和傻姑娘在相比,心里就不大自在。说了那话,就滴下泪来,哽咽道:“怎么偏就去了?” 霎时,黛玉便红了眼圈。 赖大家的几个恨极,连忙就似真似假的骂王善保家的,道:“王姐姐是一片真心,却也该顾忌着大姑娘的身子,也不知管管自个儿的嘴,怎么反还来招姑娘?” 黛玉却强自忍着没有哭,说:“不怪王姐姐的。” 见此,赖大家的和吴兴家的心里暗自叹道:“果然是个好的,也难怪老太太时常念叨。” 王善保家的也不是个傻的,这会儿见众人都不待见自个儿,赖大家的也是淡淡的,想及临来时贾母交代的话,心里不免有些悔意,忙就擦了眼泪,说:“瞧我,一时见了姑娘,高兴得连话儿也不会说了,姑娘勿怪。” 黛玉摆了摆手,只管拭泪,卢氏淡淡地说:“王姐姐言重了。” 第五章小改了一点,就是黛玉进兰草堂后红绡和守门婆子的那一段。 第六章在线阅读 第六章 肉文屋 / 第六章 第六章 第七章 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七章 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七章 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七章 修改 王善保家的也知她已得罪了卢氏和黛玉,心里便是再不服,也不敢再开口,只听着赖大家的三人与卢氏黛玉叙话,问到她时方才应和一声。 只听赖大家的说:“得知大爷大婚,我们老太太高兴得什么似的,连夜要琏二开了库房,她老人家又亲自掌的眼。我们琏二瞧着都眼红呢,说满府的孙子孙女,也不见老太太这样疼的。便是宝二爷,也退了一之地。” 卢氏自然不会当真,先不说内外有别,只说养在身边的孙子和总共没见多少面的外孙,孰轻孰重,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等客气话,不管真不真,这意已是到的。遂作出欢喜的模样来,笑着说:“这是老太太慈爱。” 赖大家的道:“大是不知道,咱们老太太向来最喜欢女孩儿,于今家里四个姑娘都养在老太太身边。老一辈四个姊妹里,咱们老太太最疼的又是四姑太太了。当日说亲时,老太太就说,别的倒还罢了,只不可说到外地去,不然连面也见不着。后来说了姑老爷,想着是长长久久留在京里的,可做官的人,哪里有个准信,不都得听皇上的安排?原先一家子在京里,还能时常见着,大爷也是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长到三四岁的,便是二爷,也是过了周岁才离的京,独大姑娘老太太还未曾见过,平日里闲话说起,老太太时常感叹。但凡四姑太太去了信,说上了一两句,总要念叨一两个月的。于今四姑太太一去,把老太太的命也带去了一半,就想着能见大姑娘一面,权当是见了四姑太太了。”说着,竟滴下泪来。 不知赖大家的这一行人有几分真心,但提及贾敏,卢氏与黛玉却是真真切切的伤心。黛玉自不必说,卢氏肯在这个时候嫁进林家,并不是因父母之言,而是她是真心敬服贾敏,也喜她素日为人。只是恐黛玉受不住,强忍着收了泪,又劝哄了黛玉半响,正要说话,便听黛玉说道:“外祖母身边尚且有几位姊妹们相伴,还有表兄表弟说笑,爹爹膝下,却只得我和大哥二哥三人,于今,我已不能孝顺母亲,又如何忍心离开父亲呢?” 贾敏当日说服卢夫人时,其中之一便是唯恐黛玉无人教养,若她未嫁过来,老太太也不在这家里,贾母提这个话,倒也是一番心意。现于今说出来,徒惹人厌烦罢了。黛玉的话虽显得有些无礼,却最是实在,何况她人小,说这些话也不算太过。看见赖大家的几人面色尴尬,卢氏心里自是快意。当下也肯做这个好人,道:“妹妹年纪小,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卢氏略顿了顿,见赖大家的四个望过来,抿了抿嘴,方才接着说:“妹妹这话浅是浅了些,未尝不是实情,不是还有那句老话么,父母在,不远游。况老太太身子康健,总有见面的时候。妹妹为母守孝,也是正经事,这个时候去京里,知道说是孝敬老太太,不知道的,还不知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倒是辜负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只为这个,我也不敢答应,来日见了老太太,我自去请罚。” 话说到这里,赖大家的几个自然不敢再提,便找了些旁的话来说。事儿未办成,几人又坐了一刻钟,便起身走了。 卢氏自然是不知贾敏与娘家并不是很和睦,都是面上的情分,但黛玉是知道的。倒不是贾敏教的她,贾敏从不当着丈夫子女的面说娘家的不是,但是她会教几个孩子——唯有自家五个人的话才可全信,黛玉虽小,却约莫觉出母亲与外祖家并不亲近。又有方才赖大家的那番要她去京里的话,黛玉便不喜贾母,心里只觉得贾母这是故意要他们父女骨分离,偏又说出那样的话来,分明有相逼之意,不免有些恼怒。 卢氏见黛玉怔怔地不说话,只当她是想起贾敏了,因要开解她,遂笑道:“那一日吃了青鸟的杏仁茶,说了今儿还煮,瞧着这个时辰怕是要磨豆子了,咱们过去瞧一瞧,我也学一学。” 黛玉便笑道:“好来日煮给大哥喝。”说完,起身便往外跑。 卢氏意会过来,面色通红,只得咬了牙,恨声道:“躲得了这次,我看你下次往哪里躲。”说完,喊了红螺一起去了萱草堂。 赖大家的这里和卢氏说着话,贾琏便去了外书房见林海,提的也是一样的事,不过林海却是听了一半便截了他的话,说:“你姑妈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黛儿,她一向又是个身子弱的,我再不肯教她离了我。” 贾琏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林珗进来,与二人行了礼。他在外面只听了林海后面几句话,倒也猜出几分来,心内也是着急,就笑着问道:“表哥什么时候来的?与爹说什么呢?” 贾琏还未缓过来,神色尴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还是林海说:“你外祖母惦记你们兄妹几个,正说你们呢。” 贾琏忙应和,道:“正是呢,老太太甚是挂念你们,说是十来年未见,都不知长什么样了。” 林珗见贾琏未再提方才的事,心里略舒坦了些,遂笑道:“说起来,我和琰儿倒是在京里出生的,我还约莫记得老太太老爷太太们的样方,琰儿怕是不记得了。” 林海笑骂道:“那时他才多大点年纪,能记得什么?” 贾琏道:“还是你记好,我不行,四五岁时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小时候背书,总是挨先生的板子,回到家里,祖父检查功课,必然也要挨一顿打,珠大哥记就好得多。” 林海就说:“你爹年纪也来了,你二叔衙门也有事,你是最大的,几个兄弟年纪尚小,家里的庶务总得一个人打理,若做好了,也并不比做学问容易。” 贾赦自小就不爱读书,于今年纪大了,反而学别人爱个风雅,时常买些古董,真的假的也不论,只会要银子罢了。贾政倒是爱读书,偏又是个迂腐的,不通俗务,家里一应事全不管,养了一群清客相公,成日里吟诗作画。 便是顾全贾敏的体面,林海并不愿意说这两个人的不是,即使贾敏也不喜这二人。 贾琏应了个是,又说:“今儿来,除了这一件事,再就是与姑父告辞。侄儿出来也有近两个月了,家里也丢不开。两个表弟都是有能为的,我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反倒还要劳累两位表弟抽时间陪我,我是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 林海道:“说这些话就外道了,两家离得远,表兄弟之间或许在外见了面都不认识,你难得来一次,他们陪你原是应该的。本该请你来顽的,反而要你跟着劳,教我过意不去。只是你姑妈才去,家里也不好热闹,我就不多留你,等出了孝,再请你过来,到时候再好生热闹热闹。” 林珗也说:“表兄难得来一次,也未曾好生顽两日,于今回去,咱们这边的东西却是要带些回去的,也算是来了一场。这些时侯忙乱,家里也闹得不成个体统,表兄且容我两日。” 贾琏待要说些什么,林珗已起了身,勾了他的肩,就与林海道别,一面说:“表兄来了这些日子,咱们兄弟之间竟未好生说说话,我那里有好茶,琰儿求了我好几次,我也没拿出来,今儿正好一起尝尝。” 林海笑着摆手,一叠声的说道:“去罢,去罢,你们年轻人正好一起说话。” 贾琏甫一走,林海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年前贾敏身子愈发不好后,贾母便有信来,替二房的嫡次子贾宝玉求取黛玉,当时贾敏便拒了,与林海说的话是:两位兄长不成气候,及至珠儿这一代,就他一个还强些,却又和二哥一样的子,迂腐不堪,偏还没了。宝玉我们也未见过,单听母亲讲,聪明倒还是个聪明的孩子,只瞧养在內闱妇人之手,就知将来前程有限。且因当年的误会,二嫂子与我有间隙。母亲求亲,瞧着也未与二嫂子通个音讯,太也不为我着想,不为黛儿着想。 贾元春入那一年,贾母便写信来借银子,贾敏碍于情分,不好不借,却也只借了一万,言语里倒是劝贾母为元春找一户好人家。可惜的是,贾母并未听进去。近几年来,倒是没有提借钱的事,却也未曾还过,而据他所知,这几年虽然还未到卖房卖地的地步,不过内囊却已尽。于今他们家里的行事,仍旧和从前一样,甚至因元春为太子良娣,更甚从前。后辈子孙倒也未曾没有好的,只是长辈一味疼宠,倒是误了这些孩子,并无一个有能为的。只靠着庄子上的那些出息,要紧着这么一大家子的用度,恐怕这几年越发艰难了。 而自家,近几代都是单传,花费用度自然也少,到林珗这一代,才有两个儿子,黛玉虽是女孩儿,却是自己的老来子,素日便疼爱。贾敏这一过世,若是自己有续弦之意,两家自然就远了。便是自己不续娶,亲生的女儿已然不在,而外孙外孙女不是年幼就没见了面就是未曾见过,往后自然也亲近不了。贾母必定是不愿意看到的,为了巩固两家的交情,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联姻。 而两家年纪相当的,也只有黛玉和宝玉二人,林琰和贾府的几个姑娘年纪相隔太远。 明知林海和贾敏不愿,便想接了黛玉过去养活,恐怕林珗大婚的事在她意料之外。看贾琏的样方,倒是有些不情愿,想来是贾母有言,他不敢不遵。如此看来,贾母恐怕是因了此事恼怒了贾敏或者是自己。 思及此,林海便忍不住有了怒气,更是心疼已过世的贾敏。若是她地下有知,知道她的母亲这样待她的女儿,不知又要如何伤心。 当年,贾敏便不愿嫁给林海,所幸后来二人琴瑟相合,倒也幸福美满。若不是,若不是…… 林海忍不住合上了眼睛,一滴清泪自眼角缓缓滚下…… “老爷,老太太请您去一趟。” 第七章 修改在线阅读 第七章 修改 肉文屋 / 第七章 修改 第七章 修改 第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八章 林海惊了一下,醒悟过来,连忙应了一声,问道:“老太太有说是什么事么?”一面说着,一面忙拭去泪,起身整了衣裳。 “并不知道。”林海也不是要问他,出了门,便直接摆了摆手,示意小厮不必跟着,他一人直接出了书房。 老太太的院子里仍旧只有一个守门的婆子和念珠木鱼几个,念珠奉了茶,便推至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找我来,不知有何吩咐?” 老太太今儿手上拿着是一串檀木珠串,颗颗拇指大小,篆刻着《心经》。闻言,老太太拨着珠串的手略顿了顿,接着又拨动起来,道:“也没什么,当日你媳妇接我来的用意我已知,如今珗儿娶了媳妇,我瞧着,珗儿媳妇也是个好孩子,这家里往后有珗儿媳妇料理,你媳妇在地下也该放心了。我想着,过些日子,珗儿媳妇把家里捋顺了,我便回去。” 林海只当老太太见家里赶着在贾敏百日内为林珗娶了亲心里生了间隙,又是着急又有些愧疚,连忙说道:“敏儿她……”他平日也是个会说话的,可碰着这样的事,他一时竟语塞。 老太太见他如此,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这方面,你就没你媳妇做得好,我是什么样的人,她看得清,你却瞧不清。”说到这里,笑容便渐渐淡去,半响,方接着说:“她是个通透的人,也是个仁善之人。依我的意思,她病的那一段替珗儿娶了亲,或可冲一冲,便是……家里也有人主持中馈,何至于要把我这样的人请进家里来。你可知道,她是怎么回的我?” 说罢,不等林海作答,便接着说:“她说,别人家里把女儿嫁给她的儿子,那是知道她的为人,她又如何能委屈了娴丫头。而且,她自知命不久已,总不能叫娴丫头嫁进家门,就背上克婆婆的罪名。”老太太又是一叹,手中的珠串越转越快,“她这是知道我心里的结,偏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又如何能不应?不想,我才搬进来,她就不能起床了……”说到这里,老太太手上忽然停下,狠狠地捏住其中一颗珠子。 老太太面上虽未显出来,林海仍旧从她话里听出味儿来,老太太还是把贾敏的过世揽到了自个儿身上,不禁劝道:“老太太,珗儿媳妇虽是个好的,毕竟年纪轻,又才进门,须得老太太时常提点。方才,琏儿……是荣国府大老爷的大公子,他来见我,说是京里老太太想要把黛儿接去京里。” 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手里的佛珠又有条不紊地拨动起来,“敏儿这样的一个人,倒未曾想到,他们老太太却又是一个样子。”说着,老太太心里就犹豫起来。 半响,才又说:“也罢,你去罢。” 林海知老太太这是同意留下了,便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贾敏当日是如何把老太太请到家里来的,林海又如何不知?然而老太太却不知,贾敏当日还说了些话:老太太也没个后人,又这样大的年纪了,说不定那天就没了,连个送的人也没有。我们家里人少,正好也缺个长辈,老太太脾瞧着怪,不好相与的样方,其实心肠最软不过。既来了咱们家里,便只当咱们老太太还在,有几个孩子常过去陪着说说话儿,或许她老人家把这子转了也未可知。 卢氏说要看青鸟煮杏仁茶不过是个幌子,两人往茶水房里逛了一圈就直接去了屋子里。 苏嬷嬷迎出来请安,笑道:“和姑娘也不怕热,大热天的,倒往火炉子旁边跑?若是想吃了,吩咐青鸟煮便是,不然,要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做什么?和姑娘还真个去学。” “有红绡姐姐和香螺姐姐在呢,哪里许我们近身?并没进去,只在外边远远地瞧了两眼,连哪是哪都没分清,哪里就热着了?”黛玉笑着驳了一句,又与卢氏说:“正好会子太阳升起来了,咱们去东边的屋子,中午就在我这边用饭。” 卢氏笑着说好,二人携手进了门,直接转去了东边的屋子,屋里的窗户洞开,今儿又起了些风,才进屋,便觉着全身凉丝丝的。卢氏料着不是外边的风,四下里一瞧,也未见冰盆,不由笑道:“妹妹这屋里倒凉爽,连冰盆也不必用得。” 黛玉便指了青花鼎足敞口大鱼缸说:“何曾没有用?哪里不是?” 这样的鱼缸出来也只十一二年,说起来还是贾敏陪嫁的铺子里出来的,原先倒是没这样样式的鱼缸。不过见黛玉拿来装冰,卢氏也由不得笑了起来,一面就起身走了过去,见里面又有一个水晶玻璃缸,缸子里放了几个肥美的桃子,不由叹道:“好巧的心思。”说罢,又走回来,拉了黛玉的手说:“现下虽说热,却也不可贪凉,这桃子在冰里放过,略尝一尝便罢。” 黛玉便往卢氏身上依偎过去,娇声道:“好嫂子,你也来说我,今儿我就用一个,可好?” 卢氏摇了摇头,说:“不可,只可尝一口。”说完,又交代端茶来的红绡,说:“往后可不能由着你们姑娘,用井水湃着也就罢了,怎么倒往冰里放。” 苏嬷嬷先时还不知道,见卢氏提起,过去一瞧,也看见冰里面的水晶缸子里放了几个桃子,忙一叠声的问门前打帘子的小丫鬟,道:“这是谁放的?” 小丫鬟躲躲闪闪的不敢说,倒是红绡看出来了,说:“妈妈也不必问她,定然的香橙,昨儿她就念叨着热,还未过端午,厨房里也未曾做冰碗,今儿早上起来又说要摘桃子,原来是算计这一缸子的冰呢。”说完,又问黛玉:“我们都不知道,姑娘怎么知道的?” 卢氏这才知道,连苏嬷嬷和红绡都不知道,就以为是黛玉和香橙商量好了的,又不好太过严厉,便嗔道:“你也太淘气了。”黛玉只是笑,也不说话。 小丫鬟已经把香橙叫进来了,卢氏如是问,香橙忙说:“确是我偷偷放的,姑娘可不晓得。” 卢氏这才知道,黛玉早猜出是香橙放的,戏弄了这一屋子的人,对这个小姑子是又爱又恨,便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咬牙骂道:“淘气。” 第八章在线阅读 第八章 肉文屋 / 第八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九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九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九章 卯正,黛玉便起了身,红绡伺候着换了一件对襟琵琶短褂,下身一条灯笼裤,洗漱一回,便忙忙地往屋后走去,一面抱怨红绡,道:“姐姐也不说早些喊我,今儿怕是要迟了。” 红绡点了点头,仍旧说:“姑娘不必这样急,天儿还早着呢。” 黛玉先时未看表,听言,便忙从怀里拿了一个银镶珍珠的怀表出来,揭了盖子一瞧,果然还早,脚下才慢了下来,笑道:“我看外面天这样亮,料着晚了,没想还这样早。”说完,又说:“这样也好,今儿便多走几圈。” 进了亭子,也不要人伺候,自己在圆鼓凳上坐着换了软底鞋,见红绡未换,就问:“你今儿不和我一起走?” 红绡摆了摆手,说:“今儿还是教香橙陪着你走罢,我把屋子收拾一下,昨儿东西换下来了,却还未收拾,趁早收进库里才好,不然放在外面,一则人多手杂的,可别被哪个眼皮子浅的了去;二则看着也不像个样子。” 黛玉不管这些,听了,只罢了摆手,自个儿上了甬道,“去罢,也不必急,慢慢收拾。” “那我去唤香橙来。”红绡说了一声,见黛玉已走到石头那边去了,便转过身叮嘱了绿翡几句,这才去找香橙。 不多会子,香橙一阵风地跑了进来,也是一身短衣长裤的打扮,嚷嚷着:“我就出去了一会子,姑娘也不说等我一等。”一边说着,一边抬了脚就脱了鞋子,又问绿翡,“姑娘走了几圈了?” 绿翡见她单脚站立着换鞋子,慌忙上前扶住她,说:“姐姐也先坐下,可别摔着了,”又说:“刚走了三圈。” 绿翡由着她扶着,换好了鞋子,道:“哪里那么多讲究。” 黛玉彼时刚转过来,看见香橙,就说:“你去了哪里?” “姑娘不是说要那花上的露水煮茶么?我赶着去收了好些,回头拿来姑娘瞧一瞧。”香橙说着,也上了甬道,跟在黛玉身后,一壁走,一壁说:“昨儿晚上我瞧着都要开的样方,姚黄几个把那些大红大紫的都掐了,只留了几株白的,我今儿一早起来一瞧,竟然也有不少,就拿那个水晶琉璃瓶去收了露水,竟然也有不少,将将得了小半瓶呢。” 见黛玉不说话,她也不在意,又接着说:“姑娘,今儿我跟着您去外边书房罢?” 听言,黛玉也由不得惊讶,脚下略顿,缓了一缓,方才继续前行,“先时叫你过去,你是百般不愿意,怎么今儿又愿意了?” 听言,香橙便红了脸。 原来前两年林海替黛玉请了先生回来,贾敏想着女儿一个人读书,小孩子没得耐,没个做对比的,怕是坐不住,便说挑两个丫头跟着一起读书,有事也有个能传话进来的。红绡和香橙跟着贾敏时,便跟着上头的大丫头认字,只是香橙年纪小些,人也淘气,并未好生学,贾敏想着还是问她一问,正好有红绡照顾屋子,她也放心,谁想,香橙一听说要读书写字,便连连摆手。贾敏当时也是好笑,并未勉强,只把几个小丫鬟叫进来问了一遍,倒是都愿意。有五六个,自然不可能都去。贾敏挑了又挑,见蓝乔和紫鸢两个出挑,难得的是聪慧内敛,便选了她们两个。 香橙吱吱唔唔的只是不肯说,黛玉见问不出来,便丢在了一旁。两人走了二十来圈,出了一身的汗,才进了亭子,红绡早候着,伺候黛玉褪了衣裳,擦了汗,换了干净的衣裳, 绿翡和姚黄两个摆好了早饭,一碗绿豆碧粳粥,一碗百合胭脂米粥,又有一碟一寸来长的小饺儿,一碟小儿拳头大小的包子,并四个小碟子,有胭脂鹅脯,有凉拌莴苣丝儿,有醋泡的花生米,有麻油**丝。 黛玉指了绿豆碧粳粥,绿翡忙挪到了黛玉跟前。 一时吃毕,便说:“叫厨房再添一些,你们就在这里用了罢。” 红绡几个忙谢恩,红绡说:“倒是不必,我们也有份例,不如端过来,尽有多的。” 贾敏一向不许人糟蹋粮食,黛玉也深受其影响。闻言,点了点头。姚黄不等红绡再来吩咐,便忙说:“只怕厨房里已经把姐姐们的饭菜送过去了,我领个小丫鬟拿来罢。” 黛玉招了红绡到跟前伺候,见香橙没瞧着这边,就把早上香橙闹着要去书房的话说了一遍,又问:“是个什么缘故?” 红绡想了一回,忽而就笑了起来,说:“怕是昨儿收拾东西的时候惹出来的。”说罢,便把昨儿的事细细与黛玉说了。 原来卢氏回门后,家里的颜色物件尽都收了起来,不说床上用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这些都还是小物件,只屋里的摆设等物,大不大小不小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便不少,只黛玉这边屋子里的就换下三四箱子来。 黛玉这边是单有库房的,也单有账册子,一向是红绡打理,她一个怎么忙得过来,往往都是她掌总,再有一个帮着记账。从来都是紫鸢帮着记,偏昨儿紫鸢不在,蓝乔几个会写字的也各自有事,俱脱不开身,香橙无事,红绡想着她还认得几个字,就拉了她一起清点着装箱子。原本是红绡记账,香橙装箱子,她又做不来细的活计,差点失手摔了一只五彩琉璃盏,自己不好意思,就要红绡装箱子,红绡便说好,就把手里的账本子给了她,轮到她记时,三个字里倒有两个字不会,臊得满面通红。 听完,黛玉由不得笑了起来,拊掌道:“倒是个好法子,可恨从前没想着。”又说:“往后我回来做功课,便教她和我一起写字罢。” 几个丫鬟吃了饭,姚黄去传了水进来,黛玉洗了澡,出来见香橙眼巴巴地看着她,笑道:“有现成的先生你不去请教,偏要舍近求远。”说完,便一指红绡。 香橙一愣,随即就上前给红绡作揖,道:“好姐姐,好歹疼我些儿。”又要小丫鬟倒茶来,却是要正经行拜师礼。 红绡本就有心,哪里有不应的?见她要茶,连忙就说:“我才识得几个字,倒能作起先生来?你要想认字,我教就是,便有我不知的,还有姑娘呢。” 黛玉忙着去上学,见她们两个说好了,就说:“既要认字,总要写字,我书案上还有纸,只管用便是。”说罢,便和紫鸢蓝乔二人出了门。 香橙得了黛玉的话,扯了红绡就往黛玉这边的小书房去,红绡哭笑不得,道:“急个什么,往后时日还长着呢?可这屋里的东西可等不得,早些收拾好了入了库房才是正经。” 第九章在线阅读 第九章 肉文屋 / 第九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章 季嬷嬷进门就见木槿和海棠两个坐在台矶上说话,两个人看见是季嬷嬷进来,忙起身打帘子,“季妈妈来了。” 季嬷嬷就问:“还看帐呢?” 海棠说:“老太太说了,明儿点卯她不去,可不是在看帐么?” 珍珠和玺儿两个守在外面,一个打络子,一个分着黑珠儿线,看见季嬷嬷进来,便要起身,季嬷嬷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坐着。 桌上摆了一摞账本子,香螺在一旁念着什么,卢氏手握着笔,听一句,问一句,便记一句。丹若盛了绿豆汁,转身就见季嬷嬷揭了帘子进来,笑道:“季妈妈来了。” 卢氏抬眼瞧,果然是季嬷嬷,便笑着说:“妈妈来了,正好,我这里湃了好绿豆汁,妈妈也吃一碗,”吩咐小丫鬟端屋子,又吩咐丹若,“给妈妈盛一碗,再把那一碟山药糕拿来,正好妈妈吃。”也没搁笔,低了头只管接着说:“我把这一笔写完,妈妈且先坐会子。” 季嬷嬷先就摆手示意搬杌子的小丫鬟不必忙活,听言,就说:“且忙,不必理会我。” 小丫鬟仍旧端了一个杌子进来,季嬷嬷不肯坐,丹若知她守规矩,示意那小丫鬟不必苦劝,另搬一个脚踏过去季嬷嬷坐,她便用一个樟木茶盘端了绿豆汁和山药糕,放在杌子上季嬷嬷自个儿用。 季嬷嬷拉了她的手,眼睛却往卢氏那边瞟了一眼,悄声问道:“这是从回来就一直看到现在?” “可不是?”丹若说着,也拿了一个脚踏在季嬷嬷对面坐了,道:“自早上从回事厅回来,就惦记着,连饭也未曾好生用过。” 说话的功夫,卢氏已经搁了笔,丹若忙起身上前伺候。季嬷嬷也起身迎了上去,道:“也该顾惜着身子,老话常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比如这帐,总要一本一本的看,总这么低着头,仔细脖子酸。” 卢氏亲自携了季嬷嬷的手,自在桌边坐下,道:“妈妈也吃,天儿热,正好消消暑气。” “我吃,也吃。”说完,自在脚踏上坐着吃,一时又说:“这山药糕做得倒也有些意思,里面甜津津的,竟不知是什么馅。” 卢氏道:“厨房里拿往年做的几样果子酱混在一起做的馅儿。” 季嬷嬷便笑道:“难怪我尝着有几样果子的味儿,”又问:“也难为她们是怎么想出来的,竟拿那果子来做酱,也这样好吃。” “只要肯花心思,哪里有想不出来的法子?”这是卢氏头一次吃果酱时黛玉说的话,于今细想一想,果真是极有道理的,遂道:“妈妈喜欢,赶明儿吩咐厨房再做便罢。” 季嬷嬷连说了几个好字,道:“我进来就听海棠说,明儿老太太就不去回事厅了。” 卢氏点了点头,道:“是的,老太太说,家里的事看着琐碎多杂,实则真到我面前的并不多,上上下下的管事娘子,各管各的事儿,一层层上来,只有大事儿才到我面前,教我先学着管一管。” 季嬷嬷病了几日,并未随卢氏往回事厅去过,因此不大明白卢氏的话,略想了想,方才说:“从前在家里,太太管着家里的事儿,哪一日脱得开身?从早到晚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太太连个饭也吃不好。咱们家里虽说人口不多,但这么大的宅子,底下的奴才也有那么些,这事儿哪里少得了?若要说到事儿大不大,可这家里,哪里有什么大事?要说不大,可也没哪一件事小了。地下的奴才,哪一个没有几个心眼子,这主子但凡错一眼,就要生出几件事儿来。” 老太太是贾敏病重时搬来的,她又不是个理事的,还不是由着底下的奴才糊弄? 季嬷嬷这样想,也的常情。卢氏也知她是心疼自个儿,怕自个儿真听了老太太的话被底下的奴才糊弄了去,遂细细把其中情理讲了一遍。 卯初点卯,辰初在回事厅回事,辰正散。管事娘子里,又另立了两个人,防着临时有事时也有个人拿主意,这两个总管这些管事娘子,她们又管着下面一层的,各司其职。 一般别人家里也都是卯初点卯,然后就领对牌,一直到午错方散去,中间再有人回事,便要跟去屋里了。 “咱们家里与别人家里行事不同,其中一样便是,做得好的有赏,做得不好的便罚,这赏和罚也都有定例,主子格外赏的不算。” 季嬷嬷果然不大相信,叹道:“竟有这样的事。” 丹若笑着说:“还有更稀罕的呢,设了一个刑堂,专门逮那些偷奸耍滑的。” 香螺翻了一本薄册子出来,扬了扬,说:“犯了什么错,受什么罚,一样样,都列得极细。老太太还说,若遇着有没遇见的,就再添上。”说着,自个儿便笑了起来。 季嬷嬷也笑了起来,道:“真真是没见过这样行事的。”又说:“从前太太在时,也是这样行事?”她也不知这样好不好,只想着与别人家里行事不同,到底不太好。 老太太并未说起,卢氏也不好问,不过卢氏猜度家里的规矩便是贾敏定下来的。 回门后,林珗便送了好些账本子进来,一共十二家铺子的,还有三个庄子的,其中行事,倒是与家里是一样的。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我白眼瞧着,倒是比我们家里的要好些儿,人也不受累。” 季嬷嬷还是不大放心,但见卢氏极为认同,便不好说得。又一想,这些行事也都是私底下与别人家里不同,面上的倒是都一样,倒也不妨事。纵有不好,往后慢慢改了便是。 第十章在线阅读 第十章 肉文屋 / 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一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一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一章 第二日,季嬷嬷便跟着卢氏一起去了回事厅,老太太果然未到。 卢氏坐在北面的罗汉床上,下面黑压压地站着各处的管事娘子,季嬷嬷站在东面,香螺站在席面,拿了花名册子唱名,待唱到金三家里的时候,并无人应声,香螺愣了一愣,恐是一时走神未听见,便又唱了一遍,当中有一人出来说:“金嫂子恐是迟了,昨儿晚上她家小子哭了一夜,正请医生呢。” 卢氏点了点头,示意香螺继续唱下去。 唱罢,香螺说:“除却厨房里的金嫂子,都到了。” 卢氏点了点头,便对底下的众人说:“我也知各位嫂子都是有能为的人,从前怎么做,往后还是怎么做,”说罢,又说:“都散了罢,回去用了饭,辰时再过来回事。” 卢氏的话音方落,门口的小丫鬟便上来与丹若说:“金嫂子在门外候着呢,来了有一会子了。” 卢氏瞧见这丫鬟过来,就知是金三家里的过来了。见众人顺次出屋子,一点声响也无,更无人在门前停留。家里下人这样规矩,贾敏的手段实属了得,心里暗暗敬服。待屋里的人走净,这才问丹若,道:“来的是谁?” 丹若上前说:“是金嫂子,略迟了会子,一直等在外边,”顿了顿,又说:“比稍迟了些,没混往里闯,倒是个懂规矩的。” 卢氏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丹若会意,便朝门口的丫鬟说:“叫金嫂子进来回话。” 金三家里的人进来便在堂上伏下,“请责罚。” 香螺只当金三家里的是故意落卢氏的体面,心里不忿,早翻了条陈出来,听言,冷哼了一声,就要念,卢氏摆了摆手,止了她。见金三家里的进来不说缘由,先就请罪,倒有可取之处,遂问道:“听说是你家小子病了,可请了医生?” 金三家里的点了点头,说:“已经请了医生,小孩子贪凉,隔壁的丫头瞧着他可怜,便喂他吃了一块瓜,不想晚上就起了三四次,医生说幸得来得早,不然就没得救了。”说着,竟哽咽起来。 卢氏已信了七八分,示意两个小丫鬟扶金三家里的起来,就问香螺,道:“应卯迟了是怎么个章法?” 香螺便回说:“革三个月米粮,去刑堂领五板子。”金三家里的听了也不辩驳,只是道了个是。 卢氏便说:“别人都是这样,便是我要饶了你,恐会坏了家里的规矩,往后再有迟了的,这个也有缘故,那个也有缘故,我也不好管了。回头领了板子,在家里歇一日,正好也照料孩子,要用什么药,去药房里领。”金三家里的谢了恩,就连忙去了厨房。 等金三家里的去了,屋里只剩卢氏身边的几个人,季嬷嬷便说:“就叫海棠去药房里说一声罢。” 卢氏点了点头,说:“也好。”一时便起身要回去。 季嬷嬷便说:“这里离碧晶馆有些远,走回去只怕又是一身的汗,还是叫竹轿来罢。” 卢氏摆了摆手,说:“罢了,也没有多远,我年纪轻,还不肯走动,到老了越发走不动道了。” 季嬷嬷啐了一口,笑道:“才多大年纪,就说起老来,”又说:“愿意走,便走回去,”说着,就回头吩咐丹若,“你走快些,先回去,吩咐厨房里烧好水,回去也好有水洗澡。” 用过早饭,季嬷嬷再不肯教卢氏走过去,卢氏便依了她,坐了小竹轿过去。 进了回事厅,终管事娘子们已经在外间候着,没有通传,不敢擅入。卢氏进去,依次传了人进来,回事领对牌,竟无一件错了的。 金三家里的去刑堂领了板子也过来谢恩,卢氏命她回去歇着。 一时到了时辰,季嬷嬷等人伏侍着卢氏回去,季嬷嬷就说:“果然好规矩,人人算账都是好手,竟没有一宗错了的。” 卢氏便笑道:“你是没见过太太算账,连算盘都不用拔。” “我跟了姑娘十几年,怎么没见过?”季嬷嬷却当卢氏说的是卢太太。 香螺听出来了,立时便笑了,道:“妈妈连面也未曾见过,哪里知道太太怎么算账。” 季嬷嬷这才会过意来,说:“我说我怎么没瞧见过,”又叹道:“不说旁的,只说这三十几间铺子,一年怕不有十来万的进项,真真国公府的门第,别人家里是比不了的。”想起林珗送来的那十二间铺子的账册子,季嬷嬷就忍不住咂舌。 卢氏心道:“何止十来万,不说旁的是,只说分到大爷名下的这十二间铺子,一年的进项就有近二十万。”见季嬷嬷和两个贴身的丫头都是又惊又叹的样方,便也懒怠点明,只说:“那也要太太会识人用人。“ 季嬷嬷心里叹自己大的姑娘心实,在家里连自家娘的话也没有这样听进心里的,嘴上却说:“那倒也是,多少人家都是败在奴才手里的。” 海棠早已回来,正坐在门前心不在焉地坐着针线,见卢氏一群人进门,忙就撂了手里的活计迎了上去。 季嬷嬷便骂她:“些须小事,就这么沉不住气。” 卢氏见她年纪小,总是多宽容一些,遂笑道:“她年纪小,妈妈慢慢教她。” 不等香螺奉茶来,海棠便已是忍不住,只是卢氏未问,又不敢张口,急得抓耳挠腮。卢氏瞧着好笑,忍了一时,终究不忍心,“打听到什么,说来我听听。” 海棠一喜,忍着应了个是,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原来金三上头生了四个姑娘,年近四旬方才得了一个儿子,爱得什么似的,冷了怕冻着,热了怕惹着,唯恐出一丁点事故,闹得阖府俱知道,不过是碍于体面,都不好说得,有那相熟的说一两句,反被她臊了几句,渐渐的便无人说了。 就好比昨儿晚上,不过是小孩子晚上吃了一块拿井水湃了的瓜,她回去后,又喂了半碗赏下的热银耳百合绿豆羹,这一冷一热,便是个大人也受不住,何况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少不得晚上就闹起肚子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偏金三家里的吓得半死,反而吓着了孩子,啼哭不止,闹得邻里皆不得安宁。 半夜里找了医生来,大夫说不碍事,连方子也不肯开,她倒是求着大夫开,结果熬好了,孩子又不肯喝,她不去说小孩子不喜欢喝苦药汁子,反而怪大夫开的药不好。 一碗药喂了近两个时辰,确实是闻所未闻。偏小孩子哭了一夜,药还未吃完,便昏了过去,又是一场好闹。 金三家里的看着熬了药,原还要亲手喂药,是她婆婆赶了出来,这才进来,还是迟了。 不说卢氏,便是季嬷嬷,也听得目瞪口呆,连连叹道:“这世上竟是无奇不有。” 海棠见众人都喜欢听,越发的欢喜,“还有呢,可还记得上次的梅子,不是说没味儿么,我听大姑娘屋里的青鸟也说过这话。” 卢氏早忘记了,倒是香螺和丹若还记着。听言,香螺便说:“果然有这事,当日吃了一口,便说不好,就散给了下面的小丫鬟。当时我就说,家里又不是吃不起,怎么买这样的梅子?这里又有金嫂子什么事?”说了这句话,就想起金嫂子就是厨房里的大管事,凡一应厨房采买,都要过她的手,由不得惊住,道:“世上疼儿子的人也多,瞧着金嫂子倒不像这样的人。” 丹若道:“话也不是这样说,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见她们两个这么说,海棠连忙摆手,笑道:“倒不是这样,那一日也是她家里的小子闹病,她一心急着回去,教外边的人哄了去。” 听完,季嬷嬷便放下了脸,想了一回,道:“这样的人不可再用,改日找个由头打发了罢。”又问海棠,“她家小子有多大了?她是从来都这样,还是长到几岁后这样的?” 听言,海棠面露得色,笑道:“想着要问,我也打听了。” 季嬷嬷就骂了一句,“说话就说话,事儿还未办完,就来邀功。” 海棠不敢再多言,人也规规矩矩站好,道:“听说是长到三岁上,金嫂子才这样的,也就这半年的事。只听说那一年她家里的小子害了病,差点就没了,有说是她婆婆未照看好。” 卢氏心里计较了一回,想起贾敏素日为人,老太太也是个有手段的,再一想金三家里的事儿,卢氏便明白了几分,同意了季嬷嬷的话,“也罢,是我没多用心,不然,这一次就该裁了她。” 卢氏这么一说,季嬷嬷几个也想通其中关节,俱羞红了脸,季嬷嬷道:“我成日在家里享福,竟……” 卢氏忙摆手,道:“妈妈别这样,人都有想不到的地方。再说,我见家里凡事都有规有矩,也没那等偷奸耍滑刁钻的,也就凡事没往心上去,我想,老太太也是看出来了,才把家里的事都交给我,有这一次教训倒也好。” 第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肉文屋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二章 黛玉下了学,见是吃中饭的时辰,便先遣了两个小丫鬟分别去碧晶馆和萱草堂传话,自个儿和蓝乔紫鸢两个慢慢走着。 到碧晶馆时,卢氏已等了会子,看见主仆三人进来,就笑着说:“巴巴的打发人说过来用饭,听得说是一起出来的,我只当你就来了,倒是我白了心,忙忙的叫厨房传了菜来,唯恐你过来了还等着,不想,我等得菜冷了你才进来。” 黛玉略有些不好意思,虽上前挨了卢氏撒娇,道:“天热得很,我慢慢走过来的。” 卢氏见她满头的汗,哪里还忍心说,忙命丫头们打了水来,一面便拿帕子给她拭汗,道:“怎么不坐轿子?” 黛玉面上笑容一滞,转瞬即逝,复又笑着说:“人哪有不出汗的?多出出汗才好呢。” 这话没有听过,卢氏只当是贾敏素日与她讲的,便不争辩。一时水端来,香螺亲自伺候黛玉净面,卢氏便吩咐摆饭,又问跟着的蓝乔和紫鸢:“可有打发人回去?省得红绡和香橙两个着急。”两人俱点头说有,卢氏放了心,就打发二人下去用饭。 一时吃毕,见外面太阳大,卢氏便留黛玉就在她房里歇中觉,黛玉记挂着下午要做功课,便不肯留下,卢氏苦留不得,只得吩咐抬了小竹轿来,看着黛玉出了院子方罢。 红绡正领了姚黄两个归箱笼,见黛玉这个时候回来,俱是意外,“我道姑娘在大那里用了饭,也就在那边歇下了。”说着,又连忙吩咐姚黄去要水。 “这天儿实在是热,我坐轿子过来,还出了一身的汗。”黛玉说着,又问有没有湃好的绿豆汁。 苏默默也在屋里,听见,就说:“好姑娘,好歹忍一会子,歇一歇,先喝一碗水,洗了澡再吃绿豆汁。” 林海和贾敏都是极注重养身的人,更何况黛玉生下来身子就弱,更是顾忌颇多。明知不能得,偏要说一声,不过是撒娇罢了。苏嬷嬷开了口,黛玉便应了。 说话的功夫,小丫鬟进来说水已经抬进来了,黛玉便去洗澡。一时回来,这才瞧见屋里几个箱笼俱是开着,桌子上放着账本子和笔墨砚台,锦塌旁的高几上放着两张帖子。 香橙看见黛玉进来,连忙就摆手,道:“姑娘,这里正收拾,您去碧纱厨里歇着,别出来。” 红绡从外面进来,笑道:“绿豆汁已经端进碧纱厨里了,我才出去要点心,这么会子功夫,姑娘就出来了。” 黛玉就立在门前,指了几上的帖子说:“把那个拿进来我瞧一瞧,是哪里的?怎么先前没见着?” 红绡顺着黛玉的手看去,待瞧清是什么,脸上的笑容怔住,暗道姑娘怎么改了,但见黛玉似乎凡事不知的模样,又一想,姑娘才这么大一点年纪,怕是忘记了也未可知。脸上便缓和了一些,说:“姑娘先进去,我拿了就进去。” 黛玉何曾知道自己不过一句话,红绡就想了这许多。不过是忽然见到一样未见过的东西有些好奇罢了,听言,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碧纱厨。 锦塌一旁的梅花高几上搁了一只白玉莲花碗,碧莹莹的绿豆汁,看着心里都凉快了,玛瑙碟子里盛了两个粉嫩的桃子并五六个红得发紫的梅子。 黛玉欢喜地几步跑到了锦塌旁,端起碗便吃了一口,又捻了一颗梅子咬了一口,甜津津的,味儿极好,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红绡拿了帖子进来,见黛玉一手端碗一手拿着梅子,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方,不由失笑,道:“苏妈妈就在外边,姑娘也不怕妈妈瞧见。”又问:“今儿的梅子怎么样?” 黛玉也才想起苏嬷嬷来,连忙放下碗,探着头瞧帘子,见苏嬷嬷并不曾进来,便抿着嘴儿笑起来,道:“不怕,妈妈再不会说我。”又说:“今儿的梅子甜得很,你也尝尝。” 红绡笑着摇了摇头,把帖子递过去,道:“姑娘怎么想起看这个?不若把东西抬进来姑娘瞧瞧,回头也好收进库里。” 黛玉犹自吃着梅子,道:“也好,”想着最近家里并无人来,却不知是谁送来的,又问:“是哪里送来的?怎么我不知道?” 这话正印证了红绡方才的猜度,如此,便又后悔起来。黛玉原因贾家要接了她家去而恼了外祖家,这会子又把这东西拿出来,不是招惹她么。 想了一时,红绡也拿不定主意,便拿话探黛玉,道:“两张帖子都是一家送过来的。” 黛玉正揭帖子,听言,愣愣地想了会子,便知道是京里送过来的。 一共两只箱子,一只是贾敏过世时贾琏奔丧送过来的;另一只是林珗大婚时赖大家里的等人送礼过来时贾母单独给黛玉的。 贾敏生病时,黛玉侍疾,亲身捧汤送药,后又守丧,乃至伤了心神,病了十来天,自然就没有瞧,后来病好了又没得心思,就一直搁置;后来送来的这一箱子,因赖大家里的提及要接她去京里的话冲撞了黛玉,更是不愿意碰他家里送来的物件。 过了这些时候,林海等一应家里人一个也不同意送她过去,心里的气早消了。何况她年纪尚小,还是孩童心,自然欢喜,哪里有红绡想得那么多,忙就命抬进来。 一时小丫鬟抬了两只箱子进来,一只樟木的,一只楠木的,红绡便问先开拿一只,黛玉就问哪一只是先头送来的,哪一只是后来送来的,香橙抢着说:“樟木的那一只是先头送来的,楠木的那一只是后来送的,姑娘赶紧打开,也叫咱们开开眼。” 黛玉也是两只眼睛盯着箱子,忍耐着坐在塌上未起,听了,笑骂道:“什么好东西?倒值得你这个样子。”说了又说:“一只一只来。” 红绡度其意,便先去开了樟木的,上面就是几个小匣子,便忙拿了送到黛玉面前,说:“下面我瞧着是衣裳,这几个匣子不知放的什么。”香橙便忙着把箱子里剩下的几个一股脑搬了出来,尽放在塌上。 黛玉开了一个,见是一个雕细琢的银项圈,红绡就开了那几个,一共两个项圈,俱是银的,只样式不同,却个个巧,另一只小匣子里放了一把银锁和一把白玉锁片。又有耳坠子、手串、手环等等,银的珍珠的白玉的,整整装了一个匣子,倒是颜色都是极素净的,瞧着就知是为黛玉孝里预备下的。四季的衣裳,香囊络子等俱是齐备。 看了一回,黛玉怔怔的便有些不大高兴,红绡多少猜出几分来,怕是见贾府连络子都虑着了,怕是里面用了真心,且又是贾敏的娘家,黛玉心又软,怕是又后悔那天说话太过了。便忙拿话引开黛玉,去开了楠木箱子,故意说道:“也难为琏二这样细,连络子都预备下了,我们倒成了无用之人。” 黛玉醒悟过来,既是送礼,又哪里有不全面的,不然岂不教人笑话了去,虽丢开,又命开那一只箱子。 这一箱子与先头那一只又不同。 里面东西倒不见多,就是什么都有,另有签子说明了哪些是哪个人送的。上至贾母,下至三春宝玉俱有。 东西都不是贵物件,迎春绣的帕子,探春绣了香囊,惜春打的络子都能见到线头,宝玉送的最多,大半个箱子放的俱是据说是他亲自挑选的玩意,有树雕的砚台,也有整竹雕的笔筒,柳条编的框子,桃核串成的手串,不可一一尽说,大大小小,竟不下百件。 香橙看着好笑,说:“这宝二爷真真有趣,咱们这边什么没有,比这致比这心思巧的不知有多少,还巴巴地从京里送过来。” 红绡忙呵斥她,道:“宝二爷也是你能说得的,倒不为这些东西,为的是有这一份心。” 话毕,不止她,黛玉也念了一句,“为的是这一份心。”喃喃念了几遍,忽然就变了脸,连连摆手,道:“都收起来罢。” 黛玉也不知自己为何不高兴,但是她看了这些东西,忽然就有些想进京了,甚至想和那三个年纪相仿的姐妹一起顽笑。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明明她是极不愿意去京里的。 两个丫鬟均不知黛玉为何一时好一时又恼了,忙就劝黛玉,道:“姑娘不喜欢,收起来便是,何苦气坏了身子。” 说着,两人麻利地把东西收进箱子,吩咐小丫鬟抬了出去。 第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肉文屋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已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三章 已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三章 已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三章 已修改 贾琏一路且行且顽,端午前方到京里。 王熙凤迎了贾琏进来,屋里已备好了酒菜,王熙凤亲自执壶替贾琏斟了一杯,说:“二爷一路幸苦了,赶紧喝一杯去去乏。” 远别胜新婚,王熙凤又小意殷勤,贾琏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扯了王熙凤的手也叫坐,说:“你陪我喝一杯。”平儿连忙带了丫鬟退出去。 王熙凤红了脸,左右一瞧,见丫鬟都被平儿带出去了,这才由着贾琏动作,嗔道:“你也不顾忌些,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不怕人看了笑话。” 夫妻两个喝了一盏,王熙凤不敢任兴,不过陪侍贾琏,一面给贾琏布菜,一面就问:“怎么林妹妹没接过来?” 听言,贾琏便搁了筷子,脸色有些郁,道:“我连话都没说完,就被姑父挡了回来,”又说:“也难怪,姑母刚走,林妹妹不守孝,反到亲戚家里来,像个什么样子?”说着,端了杯子一饮而尽。 王熙凤笑着给他斟了酒,嗔骂道:“我的爷,这话也好说得。老太太念了几个月,就等着你把人接来,到头来,你人没接来,倒说出这一篇话来,仔细老太太不依你。” 说起贾母,贾琏就想起临走前贾母的交代,菜也没得滋味了,酒也没得滋味了,叹道:“珗兄弟赶着这个时候娶亲,怕就是虑着林妹妹一个女孩儿上无尊长教导下无姊妹相伴。于今有嫂子在,我们再说接的话,确实不太妥当。” 听言,王熙凤叹了一口气,说:“可不是这个理?只是你也知,老太太一生最疼的便是姑妈了,于今姑妈一去,她老人家心里不定怎么疼呢,想见林妹妹也在情理之中。”心下却暗想:“你哪里知道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疼宝玉疼得什么似的,只有别人家里的女孩儿配不上宝玉,万没有自家宝玉配不上别人的,姑妈竟不同意宝玉和林妹妹的婚事,教她怎么不气?可为维系两家的情谊,也只有联姻这一途,原本姑妈就和家里不太亲热,姑父待家里如何,也都是看在姑妈的面上,于今姑妈一去,只怕从此就远了我们家,除了接林妹妹来家里这一途,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 一时饭毕,贾琏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歇也不敢歇,便往贾母屋里去。 迎春探春惜春和宝玉都在贾母屋里,济济一堂。有人进来说琏二爷回来了,宝玉就问:“也不知林妹妹喜欢吃什么,也好早些叫厨房预备着。” 贾母却听见并无黛玉的话,心里有些明了,自是不悦,不过见宝玉兴致十分好,也知道他最喜欢在姑娘们身上用心,不肯令他失望,便忍着没问。听言,笑道:“你林妹妹都爱吃呢。” 闻言,宝玉果然又高兴起来,又问:“大约什么时辰到?” 丫鬟道:“才回来的人说琏二爷已经下了船,这会子怕是已经进了城,再有半个时辰也该到了。” 宝玉明显有些失望,不多会子又高兴起来。贾母神色未明,忽而说:“前些时日你病了,多亏了菩萨保佑,却一直未去还愿,我瞧着今儿天还不热,你早去早回。” 宝玉哪里肯,扭股糖似的在贾母怀里痴缠,“老祖宗,今儿林妹妹头一天来,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都在,独我一个不在,好没意思,明儿去也是一样。” 贾母只是哄着,道:“你林妹妹远道而来,她身子骨一向也不好,定然要歇着。等你从庙里回来了,正好相见,岂不好?” 宝玉一听,果然就信了,一叠声的喊袭人,一阵风地回了碧纱厨,换了衣裳就忙忙往城外赶。 贾母急得一叠声的说:“宝玉,不急。”“宝玉,时辰还早着呢。”“宝玉,换那一件大红的,这一件不好穿去庙里,仔细冲撞了菩萨。”“宝玉,路上走慢些。”“多叫几个人跟着,若是宝玉磕了碰了哪里,仔细你们的皮。”其中诸多交代,不可一一尽述。 宝玉一去,贾母这里便道了乏,各自散了。 赖大家里的四个不比贾琏,回家换了衣裳便忙忙地过来了。 贾母赐了座,那四个就挨着脚踏坐了。 丫鬟们斟上茶来,贾母也不问没接来黛玉的话,只问贾敏当日是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不免贾母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这一个,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我想着,林丫头必定像她母亲,敏儿素日写信也是如此说,便想接了她来,我只当见了敏儿的面。”说罢,就哭了起来。 赖大家里的四个也红了眼圈,陪着哭了起来,随即又和鸳鸯一起宽慰解释,方才略略止住。 赖大家里的又把林珗娶亲的事拿来说,贾母果然就高兴起来,道:“那孩子在我跟前长到五岁,没想如今都娶亲了。”又问:“你们瞧着,他媳妇怎么样?” 赖大家里的就笑着说了声老太太好福气,又说:“孙子媳妇个个都是好的,这外孙媳妇也是个好的。”又把怎样的人品气度,怎样会说话,恨不能把这天底下好的词都说一遍,才算作罢。 贾母也是欢喜,仍旧说:“果真如此,倒是珗儿的福气了。” 又问了些娶亲的事宜,估着时辰,便打发四人回去歇着了,“你们走这一趟也受了累,回去好生歇着。” 四人走了没多会子,果然就有丫鬟进来说贾琏已经进了门,先回去梳洗了,一会子就到。 贾琏方进门,就听贾母说道:“琏儿回来了。” 贾琏上前打了个千儿,道:“老祖宗安好。” 贾母指了椅子,示意贾琏坐下,一面问道:“你把当时的情形说给我听一听。” 贾琏坐了,便把当时他进书房后和林海说了些什么话直到被林珗拉出书房,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说:“后年出了孝,正逢秋闱,待到来年春上,又是春闱,珗兄弟已是举子,必要来京里,那时候接了他来咱们家里,也是一样的。” 贾琏唯恐未接来黛玉贾母责罚,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 贾母点了点头,说:“他京里无人,老宅子也久不住人,自当住到咱们家里来。”说了,又说:“上次兴儿回来,说是你姑父家里还有一个老太太,我也不明白,他们家老太太不是没了么?怎么又有一个老太太,却不知是哪一个?你姑妈在世时也未曾听说过。” 贾母问得随意,贾琏也并未当一回事,只当贾母是想念贾敏所致,遂道:“说是隔房的老太太,年轻时丈夫就没了,膝下也没得儿子,姑妈病着时姑丈接过来的。想来是家里姑妈病得重了,家里事物无人打理,才接了这老太太家去。” 贾母只觉心神俱伤,先是接了一位老太太到家里,然后又令长子白日内成亲,这一件件,妥当而又有理,贾敏这分明是防备她这个做娘的。 “这也是有的,他们家里也少不得一个积年的老人,不然珗儿媳妇进门,家里那起子刁奴还不翻了天。何况你姑妈一向心软,那老太太无儿无女,也是个可怜人。有你姑父姑妈孝敬,以后去了也有个送的人。这是积善行德的好事,于你姑父姑妈,也只有好处。”贾母到底经的事多,心里怎么想,面上一点也未显,道:“我记得他们家别房有一个娶的就是平安州徐家的姑娘,不知是不是就是那一个?” 贾琏哪里在意那些,当时听得那老太太整日在家念佛,一应事物俱不理,便没多打听,未料到贾母竟问得这样细,一时答不上来,好没意思,道:“孙儿也没细问,只说整日在家念佛,并不出门。” “她是个有福的。”半响,贾母叹了一声,脸上却无笑意。 贾琏只当贾母是年老的人了,未免多思多想,见着一个可怜的人,心肠就软了的缘故,忙就说:“谁还比得过老祖宗有福气。” 听言,贾母笑骂道:“我是个心的命,你若有你珗兄弟一半,我也就省心了。” 知道贾母说的是林珗年纪轻轻就中举的事,贾琏就讪笑不语,只说“我哪里比得了珗兄弟”几个字。 “罢了。”贾母也知贾琏不是这块料,就连贾珠也比不过,只看宝玉了。想到宝玉,贾母就高兴起来。 生而有异,定然不是凡人,也不知是哪路神仙下凡历劫,贾府的前程,恐怕就在他身上了。只是贾琏无才,贾环庶出,上不得台面。宝玉便是再好,没一个臂膀,独木难行,这林家还是不能远着了。 想了一回,又说:“宝玉身子也不是个好的,这样成日里跑来跑去……我想着,不若请你姑父荐一个过来。珗儿业已中了举,琰儿也进了学,宝玉也是个聪慧的,不能耽误了他。” 其实在贾母心里,宝玉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且在她眼里,家世好的人家哪里需要科举入仕,家里自有荫封,这才是体面。于今不能接林黛玉来家里,那么请林海荐一个先生来,不过是欲与林家的联系更频繁一些罢了。 贾琏应了,贾母又问了一些贾敏的丧事和林珗大婚的事,来了些什么人,哪家送的礼重,哪家送的礼轻,不可一一尽述。 第十三章 已修改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已修改 肉文屋 / 第十三章 已修改 第十三章 已修改 第十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四章 林海收到贾母的书信,已是五月下旬。当时,家里正有一个姓刘的清客想要往京里去,林海便托了他。 未免贾母多心,认为自个儿不够慎重,至七月初方才去信。刘先生则一路且行且顽,遇着名山古刹,定要停下来赏玩一番,若是遇着有趣的人或物或事,歇上一两日也是有的,便是遇着一乡间老农,见他地种得好,遇着有兴致了,也要停下与之讨教一番。这样不免耽搁了行程,到京里时,竟已是九月初了,神京正下着第一场雪。 贾母心里不大喜欢,料定刘先生这般拿乔作大定然不是个好相与的。贾政倒是还好,只因林海先前信里说的话:凡富贵人家,定是拿腔拿势,少爷也是娇生惯养,我再不愿意的。看在林海的面上,这才点的头。贾政心里想着这学问好的人,都是有些傲气的,何况又是自家妹夫亲自请的,也要留几分薄面。门房里拿了林海的荐书进来,便知是那刘先生到了。彼时,贾政正见贾雨村。见贾政这里有事,贾雨村忙起身告辞,贾政应了,又命请人到书房相见。 少不得考校了一番学问,见刘先生不止文章作得好,便是诗词歌赋之上,也只有比自己身边的人都好的,棋艺也十分了得,心里更是欢喜,恨不能连饭也不吃,促膝长谈。小厮进来说先生的东西都安置好了,贾政方才想起刘先生一路风尘,竟是一颗也未曾歇息,瞧着时间,也要是要摆中饭的时候了,这才说:“我这个儿子生来有些异象,生来又身子骨弱,他祖母最疼,难免多纵着他一些,现于今,也未曾读过几本书,实在是不成个样子,往后就要劳烦先生多费心了。” “老大人客气了。”刘先生并不多言,贾政也只当他是成足在,并不见怪,反倒欣喜。 “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先生先去歇息片刻,中午为先生接风洗尘。”贾政起身相送。 刘先生也不客气,至门前方停下脚步,回转身来,略一拱手,道:“老大人且留步,往后打扰的日子还长着呢,老大人这样客气,就外道了。” 学问好,又知进退,贾政更是满意,笑着说了声好,便吩咐引路的小厮,道:“好生伺候先生,不可怠慢了。”那小厮忙应了个是。 贾宝玉尚还不知外面的事,昨儿晚上磨着贾母应了今天不必去上学,一早上就和三春姐妹在贾母屋里顽,吃过中饭,几个正说笑,就有丫鬟进来说老爷请宝玉去书房见先生。 贾宝玉听得“老爷”二字,就如孙大圣听了那紧箍咒一般,登时四肢五内一齐皆不自在起来。抬眼瞧见贾母,又如久旱逢干露,脸上就有了笑容,立时伏进贾母怀里,扭股糖似的不肯起身。 贾母怎么不知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怕贾政考他的学问,揽着他安慰道:“我的儿,不怕,有老太太在呢。”安抚下贾宝玉,就吩咐底下的丫鬟,“你去回你们老爷,就说我留了宝玉说话,刘先生一路风尘,怕是也累了,先好生歇一天,明儿再见罢。”那丫鬟答应着便去二门上传话。 林海的信到了一个多月了,这人才到,贾母心里自然不痛快,何况她请这个先生来,立意并不是教导贾宝玉。又有一等人,出身贫寒,学问是有的,偏没有运到,一直不得做官,又为生活所迫而去富贵人家坐馆的,便巴不得教出个状元公来好为自己博个好名声。这样的人,教学生必定极为严厉,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宝玉受那样的苦。见这刘先生如此拿腔作样,便认定是这样的人,少不得要给个下马威,叫他不敢太过得了意。 说到这刘先生,贾母又是恨又是无奈。她写信给林海的意思,不过是要林海把林珗和林琰的启蒙恩师荐过来,因那先生就是林家远房的一个亲戚,正好联系两家的情谊,不过是白养活一个人罢了,过个三年五年,她再花些钱给他捐个官,也让那人承了情,也叫林海承了家里的情,正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偏林海没看懂似的,荐了现在的先生过来,心里所述,又样样合贾母的意,她自不能连人也未见就说不好,更不好把人再推回去。 吃过中饭,喝了酒,贾政正陪着刘先生说话,正说到宝玉,“也不怪老太太偏疼他,这孽障倒也有几分机灵,虽顽劣了些,礼数还知晓一二……”小厮进来回了贾母的话,羞得贾政满脸通红,心里恨不能立时把贾宝玉叫到书房里打死。 “这个孽障……”贾政气得气也不匀了,话也说不出来了。不好说得自个儿的母亲,便骂儿子。 先前林海便说过贾宝玉的情,以及贾府诸人待贾宝玉如何的话,刘先生心里有了底,还是有些意外。不过,略一顿,就悟过来,子只怕还是出在自个儿身上,又叹这贾母果真是溺爱孙子。面上却不显,淡淡笑了笑,说:“哥儿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是淘气不爱读书的,须缓缓图之,慢慢教导,待大一大,也就好了。” 刘先生给了台阶,贾政自是顺着下了。实在是没脸再与刘先生叙话,外面伺候的小厮也机灵,隔了会儿就进来说部里来了人,刘先生知是由头,却也连忙起身告辞,贾政心里过意不去,亲自送至院门口。 送走了刘先生,贾政在门前踌躇了会子,心境慢慢平缓下来,方才又度回屋子里,他终究不敢也不愿违逆贾母。 第二日,早饭尚且还未上来,贾宝玉还记挂着去见先生的事,早早地起了床,闹着贾母也起了身。 “今儿怎地起得这般早?”料着贾宝玉是为着去见刘先生,才起得这门早,贾母很是欢喜,想着这孙子没有白疼,这礼数规矩,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比得了的。又看贾宝玉的衣裳,是越看越满意,“这身衣裳选得好。” 贾宝玉一身大红二色金百蝶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宮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五色丝绦,系着一方美玉。他本就长得好,如此一来,更显得面若敷粉,眉目如画,也不怪贾母独喜欢他了。 贾宝玉笑着上前请安,说:“原该赶早过去拜见刘先生,不过也该先去学里辞了才是。昨儿晚间才想起来,各处已落了锁,不好过去。孙儿想今儿还是去上学,待下了学,与先生说明情况,待下午再过去拜见刘先生,也显得郑重。” 贾母一听,更是喜欢,忙不迭地应了,说:“我的儿,果然进益了。”又吩咐伺候她穿衣裳的鸳鸯,“记得把那一对玛瑙碟子找出来,晚些给宝玉送过去。”贾宝玉连忙欢喜地谢恩,说了千般好话,把个贾母哄得儿啊的叫个不住。 一时洗漱了,贾宝玉亲自扶了贾母去了外面,邢王二位夫人,李纨,王熙凤和三春姐妹也已经到了,姊妹三个正坐着喝茶,邢王二位夫人和李纨王熙凤几个忙着调停,见贾母出来三人齐齐上前请安,王熙凤探春笑着说:“在外边就听见老祖宗的笑声,我说,必定是宝玉在里头,再没别个。” 又见贾宝玉穿着出门的衣裳,就说:“可见得是急着见先生了。” 贾宝玉不肯读书,不得贾政欢心,王夫人心里最着急。昨儿得了贾政的话,知道刘先生学问极好,心里也是欢喜。听言,更是高兴,道:“哪里就这样急了?用过早饭再换衣裳也不迟。” 贾母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这话她说得,却不许别人说。王夫人话音才落,便笑道:“原先他老子总说他不肯读书,这不读不读的,不也读了这么多书,记了千字在心里?我说学里的太爷年纪大了,家里的孩子多,亲戚里来附学的也多,只一个人两只眼睛,总有顾不上的时候,就求了姑老爷荐一个过来。千挑万选,才选了这刘先生。宝玉果真一心一意要上学了,你却来怪他太急?这天下的好事都叫你占齐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虽说从小儿在您老人家眼前养大的,你疼他,但是宝玉更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您疼他,我就不疼么?王夫人满腹心酸,却无处说去,笑着认了罚。又听贾母左一句姑老爷右一句姑老爷,却是提醒自己记得她女儿女婿的情,更想到贾母与林家提亲的事,不由地想起前事,方才的欢喜,不觉就去了七分。 王熙凤见情形不对,忙笑着上前打趣道:“我是不认得字的人,这拜师不拜师的,我也不懂有什么规矩,但这拜师,总不能饿着肚子去拜师罢,老祖宗还是赶紧上桌,这就上菜了。” 贾母笑着骂了声猴儿,正说笑着,便有二门上伺候的丫鬟进来传贾政的话,说是叫宝玉用过早饭便过去书房。 宝玉立时便看向贾母,贾母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抬头对王夫人说:“你们老爷也是个急的,昨儿催了一遍不说,今儿连饭还没用,就又催来了。我们这一屋子的大人,倒还不如宝玉这个孩子想得周到。”说完,就把宝玉早上说的话学了一遍,又接着说:“要我说,倒不必这样急,刘先生尚且刚到,一路又是车又是船的,怎么也该好生歇几天,养好了神,再叫宝玉过去拜见。人家是客,又是远道而来,这些话自然不好说得,心里只怕还当咱们没得礼数。” 说罢,就对等着的丫鬟说:“传我的话,请先生好生歇几日,我再请先生吃席,教宝玉过去磕头。” 宝玉昨晚想看一夜,在想出这个由头来,原本是想着能推一时是一时,万料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自是欢喜,只不敢说话,脸上却满是笑。 贾政接了贾母的话,无奈之下,只得吩咐人去与刘先生说了些客气话,又致歉说“之前一直惦记着儿子的学业,竟忘了先生旅途劳累,还未曾好生歇息,”,“请先生好生歇几日,过几天再见面”等语。 又过去五六日,贾政见贾母那边还未有消息,料着是贾宝玉不肯上学,央着贾母一直拖着,便亲自过来贾母屋里问。 彼时,贾母这里正散了,独留了宝玉一个说话儿。贾母歪在榻上,鸳鸯坐在脚踏上拿了美人锤替贾母捶腿,宝玉凑在贾母身边叽叽咕咕说了会儿话,又起身去拿鸳鸯手里的美人锤,说:“我来给老太太捶腿。” 一语未了,门口的丫鬟说老爷来了,宝玉吓得立时丢了美人锤,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贾母已知晓贾政来意,见宝玉这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吩咐丫鬟说请老爷进来,一边就拉了宝玉在身边,说:“怕什么,老祖宗在呢。”一时又说:“你放心,我给你姑丈写信时已经说好了,先生必不会为难你的。” 说着话,门帘响动,贾政已是进来了,贾母就不说了,推了宝玉过去给贾政行礼。 贾政先给贾母行过礼,贾宝玉方才给贾政行礼,贾母命贾政坐了,就说:“你来得正好,我中午和凤丫头说了,明天日子好,看是不是摆一席,请先生过来叙话。学里已经说好了,宝玉这几日也写了几篇字,正好给先生瞧一瞧。” 瞧着宝玉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贾政就高兴不起来。知贾母是维护宝玉才这般说,却也不好点明,笑着说老太太的安排必定是好的。母子二人叙了几句话,贾政便去了。 贾政一去,贾宝玉就如死了又活过来一样,立时就揉进贾母怀里,央着贾母说给林海去的信里是怎样写的。 第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肉文屋 /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五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五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五章 贾母耐不住,便拣能说的和贾宝玉感兴趣的说了,又说:“你珗表哥才十九,就已经中了举,你琰表哥虽说小两岁,却也已经进学,听你老子说,他自个儿不愿意,那一年就耽误了,不然,如今也是举人了。你姑妈好说歹说,才同意今年秋天进场,不想你姑妈春上就没了,这才耽搁下来,连带着你珗表哥的春闱也耽误了。这先生也指点过你两个表兄,学问必定错不了。你好生上学,也像你两个表兄和珠大哥一样有出息,我才高兴呢。不过,你也不必怕,凡事都有老祖宗在,若是先生不好,你只管过来与我说,我教你姑丈再荐更好的过来。” 贾宝玉听前面的话,便有些不高兴,只不敢在贾母面前露出来,待听到后面,就高兴起来,连说还是老祖宗疼他。 却说下午贾母摆宴宴请刘先生,其实不过是送一桌席面过去,贾政作陪,贾宝玉亲自倒酒伺候,待吃过了饭,贾政便命摆香案,意思是要正式行拜师礼。 刘先生忙拦下,道:“老大人且不忙,”见贾政望过来的神色有些不虞,知他是误以为自己因前两天的事儿而故意为难贾宝玉,虽然这并不一定不属实,但是怎么也不能当着人的面承认,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有林海的体面在里面,再有,荣国府如今在京里,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他并不愿意得罪,便接着说:“都说人与人之间,讲求个缘分,这师徒之间,更是讲求个缘分,有连举人也未曾中过的,也教出了状元,有状元出身的,教出的学生却连学也不曾进。按我的意思,不如我先教哥儿一段时日,若是好了,我再吃哥儿这杯茶,不然,耽误了哥儿,反而不美。” 贾政才高兴起来,连说好,命贾宝玉上前行礼问安,亲自奉茶,又责令他道:“往后,把你那子都给我收一收,跟着先生好生读书,不可辜负了你姑丈的一片心意。先生的学问,你能着个边边角角,也够你受用一生了。” 贾宝玉战战兢兢地恭身应了,刘先生在一旁看着,暗暗和林珗兄妹三个相比,先不说学问谈吐,就是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是比之他们身边的小厮丫头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遂有些不喜。 这也是刘先生的偏见了,却忘了当初初到林府时,不也是对林珗林琰兄弟两个横看不行竖看不中用,等处长了,才发现两人都是极聪慧的,并未仗着父辈行事,进而喜爱不已。 过了几日,不知怎么的,这事儿传进了贾母的耳朵里,顿时大发雷霆,骂刘先生不知好歹。 “仗着有几分才学,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这是个什么人?赶紧把人给我打出去,就说我说的,这样的先生,我们家可请不起,可别教坏了我的宝玉。”又命王熙凤,“叫琏儿赶紧给你姑丈写信,问他一问,我女儿才没了,就这样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也敢荐过来?”说了,又一叠声的让人去把宝玉接回来。 彼时,宝玉正在刘先生院子里上学。 三春姊妹正在贾母院子里,听了这事,还没想到,就见贾母发这样大的火,迎春木头似的一个人,只可恨她不会说话,满腹言语,无从说起;探春倒还镇定,到底年纪小,又从小养在深闺,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也吓坏了;惜春更小,吓得眼泪都出来,只不敢哭出来。王熙凤忙给探春使了个眼色,探春会过来,便拉了迎春和惜春两个去了碧纱厨。 王熙凤这会儿半点不敢驳贾母的话,一面答应着,一面还顺着贾母的话跟着骂了几句刘先生。 过了半响,见贾母气略消了一些,才问:“刘先生是怎么说的?” 那两个小丫鬟说闲话被贾母听了去,贾母又头一遭发这样大的火,两人伏在地上连气儿也不敢出,王熙凤问话,两人本就没听见。 鸳鸯看着有些布落忍,忙就伸脚踢了离着近的那一个,喝骂道:“耳朵聋了不成?问话呢,还不赶紧回。” 那丫鬟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王熙凤问的是自己等人,连忙就说:“只说是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我也只听了这一言半语,别的再不知道。”说着,又嘤嘤地哭起来。 不管怎么说,刘先生是林海荐过来的,不管学问如何,肯定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方才顺着贾母说,不过是顺贾母的气,这会儿自然要接着问一问,也好找个由头出来好叫贾母下台。 方才贾母实际上也是气话,她怎么也不愿意为这个千里迢迢的去怪责林海,而让两家生分了。 王熙凤只听这缘分二字,便知其中必定有说法。王熙凤顿时放下脸来,喝骂道:“你们好大的胆,老爷书房里的事儿你们都能知道这么清楚,老太太太太尚且都不过问的事儿,你们都敢去打听都敢到处说,真真是没有王法了。” 贾母这才想起来,立时就指了王夫人骂道:“我于今年纪大了,才敢偷个懒儿,把家里的事儿都交给你,又有凤丫头帮衬,她年纪轻,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怎么你也这样糊涂?于今家里竟乱成这样,他们爷们书房里的事也能传到咱们内院里来,到了明儿,内内外外的几层门只怕都成了个摆设,你不要做人,家里的女孩儿也都不做人了不成?” 王夫人平白在媳妇侄媳妇面前落了脸,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她哪里还敢辩驳,忙跪下请罪。王熙凤还没往门禁上去想,只以为是媳妇子带进来的一言两语,见贾母说到这一处,也吓得出了一层冷汗,趴在王夫人后头也跪下请罪。 王夫人和王熙凤都跪下了,邢夫人和李纨忙也上前跪下。 忽而外面小丫鬟说宝玉到了,贾母忙摆手吩咐几人起身,“先起罢,别叫宝玉瞧见了。” 李纨和王熙凤并鸳鸯珍珠忙上前扶了邢夫人王夫人二人起身,也来不及倒水来匀面,王夫人只用帕子沾了眼泪。 宝玉好容易坚持读了几天书,见这刘先生与自家学里的太爷果然是不同的,并不一味说些仕途经济的话,也不一味刻板,总是讲一段书,由其出处,说些风土人情,诗词雅事等,今儿正听到兴头上,贾母使人来叫,又舍不得还未听到了,约定了下午再过来,这才忙忙地往贾母这边来。 贾宝玉进来就见屋里人很齐全,偏三个姐妹不在,正自纳闷,不想被他祖母搂进怀里,“我的儿,你受委屈了。” 宝玉不知前事,不知这话从何而来,只作乖巧的模样,掺了贾母往罗汉床上落座,一面说:“我不委屈。” 贾母却想到了另一头,更觉心酸,顿时滴下泪来。暗道,宝玉果然是个贴心的,自己受了委屈,却还恐我多了心,倒拿话来开解我。遂不许宝玉行礼,拉了他在身边坐下,道:“万事有老祖宗给你做主呢,这个先生不好,咱们再请便是,难不成这天下的读书人都死绝了,只剩他一个了不成?” 贾宝玉正惦记着刘先生呢,听贾母这意思,似乎要辞了刘先生,一时急得不得了,但他从小在贾母身边长大,惯会看贾母的脸色,知这个时候不能和贾母辩驳,遂笑着问道:“是哪一个惹老太太生气了,老太太说与我听,我带了小子去打他。” “我的儿,你有这个心就好。我养了几个儿女,最孝顺的是你姑妈,几个孙子孙女里面,最孝顺的是你。”贾母更觉欣慰,暗自思量着该如何安置刘先生才不会伤了与林家的情谊。不觉又暗叹女儿的早逝,不然面对林海,也不至于如此没得底气。又怨恨女儿嫁了人后不帮扶娘家,累及外孙外孙女也不和自己亲近。 鸳鸯见贾母好了,连忙拿了帕子给贾母拭泪。贾宝玉自是接了,自己个儿给贾母拭起泪来。 众人见宝玉进来不过说了两句话,贾母便转怒为喜,俱是松了一口气。 王熙凤少不得又拿出看家的本事极尽口舌之利,哄得贾母越发的高兴起来。贾宝玉见贾母高兴了,就问起三春来,贾母忙命王熙凤亲自过去请姑娘们,又交代道:“方才只怕把她们几个吓着呢,你过去好生劝一劝,替我陪个不是。” 探春一直命丫头注意着这边的情形,得知已经好转,便拉了迎春和惜春过来,听见这话,就转了出来,说:“老太太这是成心折孙女们的寿,哪里能教老太太给我们赔不是,该我们替老太太分忧才是。只恨我们年纪小,连个话也不会说。” 王熙凤见缝针,立时就指着探春,说:“这还叫不会说话,这要是会说话起来,那还了得。”说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贾母招手叫了三春到身前,一手拉了探春,一手拉了惜春,说:“我的儿,你们都是好的,你们年纪小,从小儿在我身边长到这么大,连稍大些儿的声响都没听过,可不是吓坏了么?”又命鸳鸯道:“你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玉牌玉环,找几个出来,给她们姊妹戴。” 三春自是推辞不要,王熙凤就上前两步催了鸳鸯赶紧去,一面就说:“妹妹们不要我要,好容易老太太开一回箱子,再等下一回,还不定等到什么时候呢。”屋里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你个猴儿,给谁也不给你。”说罢,又转过头与三春说:“这也不是戴着好顽的,我这是陈年的老玉,你们年纪还小,魂还不全,只有它才压得住。若要说好的,也有几串儿檀香珠子,你们姊妹年纪轻轻的,戴那个不好,我才说找些玉环玉牌你们戴。”三春这才连忙躬身谢恩。 贾母留了贾宝玉吃中饭,又留着说了话,仍旧在碧纱厨里歇了中觉,至下午,贾宝玉说要去先生那里,贾母不允,留了在屋里说话。宝玉心急如焚,想要托一个丫鬟给带一句话出去,也省得刘先生白等一场,若是为此生了气,下次再不肯讲了该如何是好?身边伺候的却都是贾母的人,连袭人也无法近身。 吃过晚上,贾母这里散了,却传了贾政进来,把白日怎么听到丫头之言说了出来,又问贾政详情,贾政当时就笑了,说:“想来是那日在外面当值的小子听去了一言半语,话传话,竟传出这样的话来,教母亲误会了先生……”遂把当日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又赞刘先生的才华,又说贾宝玉这几日竟然肯看书,进益了的话。 贾母哪里会细辨其中滋味,只当刘先生那些言语是推辞之言,也只有这个迂腐的二儿子才会当真。当下也不耐烦听贾政说那些维护的话,道:“你心里眼里哪里还有宝玉这个儿子,恨不得逼死他才好。宝玉是什么身份?他是个什么身份?还能由着他挑宝玉的不是不成?” 贾政待要说刘先生并无这个意思,只刚张嘴,贾母就随后打断了,且说:“你莫要多说,我再不放心宝玉在他那里上学的。” 贾政再要劝一劝贾母,这里贾母已道乏,贾政无奈,只得告退。 贾政心里是遗憾的,虽然他不大喜欢宝玉,但是宝玉却是他唯一的嫡子,他又如何不放在心上,那日路经刘先生的院子,见宝玉在门口连连回头,还一叠声地说明日怎么样怎么样,他第一次觉得见到宝玉很欢喜。 对于刘先生,贾政极为愧疚。第二日命身边的小厮过去请了假,只说宝玉病了。却并不说是什么病,刘先生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打发了小厮,回屋里写了一封信,命小厮出门送走了。 过了五日,刘先生也不说辞馆的事,只问宝玉的身体,贾政羞愧不已,便隐晦地把贾母的意思传达了,贾政又立马说:“说来惭愧,这孽子实在不堪管教,先生千里迢迢而来,只怕一时也无住处,不如仍旧在家里住着。” 贾政心里想着的是给刘先生谋一个前程,一则是他对林海的一个交代;二则是他对刘先生的欣赏,起了爱才之心;三则出于贾母立意辞刘先生的愧疚之情。 刘先生不应,立时便求去,贾政无法,只得应了,另封了两百银子作谢仪,刘先生已得了林海的银子,如何肯要他的,便立辞不受。 贾政无法,只得亲自送了刘先生到厅上,目送刘先生出了门,还未回转,忽而门吏进来说:“舅老爷的信。”说罢,递了一封书信给贾政。 贾政拆了书信看,看了一半,就变了脸色,立时就吩咐把送信之人请进来,他有话问。 彼时,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两个也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又有王子腾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说的却是金陵城里的薛家独子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王子腾得了消息,故遣了家里人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 第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肉文屋 /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六章 姑苏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黛玉一早醒来,见外面一片光亮,只当起晚了,不及唤丫鬟,便披衣掀了帐子下床,看窗上光辉夺目,便以为日光已出,定是极晚了,越发着急起来,不期然看见八宝阁上的西洋小座钟,短的指着五,长的指着三,才略略放心。便疑惑是下了雪,趿了鞋拿了一件日常家里穿的灰鼠里子月白缎面的对襟长褂穿上,才走到窗边开了里面的窗户,从玻璃窗内往外看。 果然,外面正下着雪,地上已积了有半尺厚,天上仍旧飘着柳絮一样的雪沫子,密密实实的,看不见天日。瞧这样方,该是下了一夜。 黛玉一时看住了,手里拿着石狮子竟忘了放下,她本就体寒怕冷,不多会子,便觉着手冷得很,一个不仔细,石狮子便脱手落在了窗户下面的罗汉床上。 “砰”一声巨响,接着又是一阵“咕咚咕咚”乱响。今日正是红绡值夜,当下便惊醒了,吓了一跳,忙披衣起床,先向外头吩咐了一声道:“出了什么事?赶紧出去瞧一瞧。”一边轻手轻脚往屋里来。 黛玉忙回过身,见红绡只披了一件小袄,不及解说,就嗔怪她道:“怎么穿这么少,仔细着了凉?外面正下雪呢?”说着,就指了衣架子上自己昨儿穿过的斗篷说:“我的你也穿不了,多少也比你这个薄片子强些儿。” 红绡见黛玉衣裳也没穿多少衣裳,哪里还顾得了自己,忙推了黛玉往床上去,嗔道:“姑娘还说我,怎么轮到自己个儿就不仔细了?”又问:“姑娘也听见那声响了?”说了又想起黛玉说的下雪的事,又见这个时辰外面这样亮堂,猜度着雪必定下得不小,恍然明白过来,“想来是外面哪处枯树枝子被雪压断了。” 话音才落,紫鸢在帘子外面说:“不知是哪里的响声,外面下了一夜的雪,地上也有半尺厚,想必是后头园子里的枯枝子被雪压断了,我这就去后面瞧一瞧。” “不必了,时辰还早,你去歇着吧。”黛玉见一个两个的都说是树枝断了,一时脸上通红,讪讪道:“是我开了窗户看雪,拿着石狮子忘了放下,一时不仔细松了手,倒教你们跟着白担了一场心。” 红绡哭笑不得,替黛玉掖了被角,道:“姑娘太也淘气了,就算要看雪,也该穿好了衣裳才是,仔细冻了手,可不是顽的。”说着,又探手在被子里了一把,略有些凉了,猜到黛玉怕是起来有一会儿了,想要说两句,又见黛玉一脸做错事的样子,责怪的话就说不出口。 “拿个汤婆子进来。”紫鸢在外面听着也是好笑,又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别的什么事,得了吩咐,忙应了声,怎么去茶水房要水不提。 “姑娘再睡会子,到了时辰再叫姑娘。” 黛玉摇了摇头,说:“不必了,这会子我也睡不着,倒不如起来的好。今年的雪下得早,也比往年的大,这样的天儿,最适合吃火锅了。还可一边赏雪,又暖和。咱们不若绕一点路,去一趟碧晶馆,和大嫂子说一声。”说着,便要起身。 “姑娘也太心急了,”红绡说着,双手按着黛玉不许她起来,一边自己起了身,说:“我去拿衣裳,昨儿晚上就搁在熏笼上烘着了。”一时回来,又接着说:“姑娘想吃什么,只管吩咐青鸟往碧晶馆去一趟也就罢了,这大冷的天,何苦自己跑一趟?大早先几日就吩咐下来了,说这几日天气忽然冷下来,暖棚里的人一时没注意到,菜都冻着了,死了大半。姑娘偏又随……”红绡一时说顺了嘴,太太两字到了嘴边方才醒悟过来,忙含糊过去,“没新鲜的菜蔬,连饭也不肯用。大就说,姑娘若想吃什么,使个人过去说一声,她吩咐厨房做了送过来。” 红绡的心意,黛玉领了。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母亲留给她的,是对她的不放心和挂念罢? 黛玉不欲红绡担心,似没注意到似地,只一个劲地催促红绡。红绡也未曾多想,只当黛玉是真未注意到,一见黛玉有自行起身的意向,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床边,先就把一件薄袄套到了黛玉身上。 丫鬟和婆子们早已起身,各自忙活各自的。等黛玉洗漱好,香橙才开了里面的窗户,拿石狮子抵着。 当日贾敏就极不喜京里的窗屉,冬日屋里本就暗沉沉的,那窗屉还遮去了一大半的光亮,屋里更是暗沉沉的,没得生气。不过,她是姑娘家,母亲又要强,即使再不喜欢,也只有受着。及至嫁与林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家在京里的房子所有的窗户都换成了里外两层的大窗户,把那压窗屉的小石狮子略微改动了一些,用来固定窗扇。 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什么也看不见,香橙便叫喊着紫鸢,要她拿抹布进来。 红绡立时便小声呵斥道:“懒死你了,大清早的就在屋里呼来喝去,这才几步路,你就不能到门口再喊人?” 话音才落,紫鸢就在帘子外头喊香橙,香橙朝红绡扮了个鬼脸,几步就窜到了帘子跟前,一把掀了帘子,拿了抹布,又是几步窜回了窗户跟前,一边擦玻璃,一边说:“今儿的雪真是大,怕是路上不好走,姑娘,不若今儿去先生那边告个假,今儿就不过去了。” “混说什么?这读书的事儿,哪里能如此?今儿下雪,路上不好走,我便要告假,那明儿下雨,路上更是不好走,岂不是也要告假?咱们这边的天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日,恨不能有三百日下雨,那不是不必读书了?”黛玉正色道。 香橙吐了吐舌,她又忘记了,太太在世时,旁的事,对兄妹三个一向是有求必应,唯有在学习上面,一向要求严格,轻易不许迟到或者早退,更遑论告假了。 “你呀,”看见珠帘外青鸟拿着捧盒走来,红绡伸出青葱一般的食指在香橙额上狠狠地点了一下,嗔骂道:“还不赶紧摆碗筷?”一边说着,一边出去接了捧盒。 饭毕,紫鸢出去端了热水进来伺候黛玉洗手,红绡在一旁收拾碗筷,一边说:“姑娘既要赏雪,这院子里的雪我就吩咐她们不动了,只把游廊扫出来走路。” 听言,黛玉略想了一刻,才道:“也罢,等会子你去一趟老太太那边,我昨儿看着似乎有花骨朵儿了,也不知开了没,若是开了,也该把那些雪收拾收拾,这雪看着一时半刻的也不会停,说不得还能收上些许雪。” “我倒把这事给忘了,姑娘且放心,等会自就打发人过去。”红绡说着话,碗筷已收拾好,仍旧放回捧盒里,提着出了门,姚黄正坐在熏笼前做针线,就说:“你去一趟老太太的院子,”说着,又想起空着手过去也不好,略想了想,才接着说:“把昨儿得的那盒核桃酥收拾一盘出来,正好给老太太送去,顺道瞧一瞧梅花上的雪收拾了没。” 姚黄忙把手里的活计放下,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个楠木果盒出来,一边说:“姐姐放心吧,我这就去。” 家里每年都有收集梅花雪的惯例,黛玉房里的几个丫头都是知道的,红绡并没必要特意去交代什么。 “早去早回,别玩得忘了时辰。”红绡交代了一句,把捧盒交给了外面的小丫头,进来也装了一盘,又取了几样别的点心也凑了一盘,仍旧拿了一个小捧盒装起来,便又进了里屋。 香橙已伺候黛玉换了出门的衣裳,红绡就没上前,与黛玉说起梅园的事。 “已经吩咐姚黄过去了。”说罢,又说:“昨儿晚上大爷打发人送来的一盒核桃酥,那会子姑娘正写字,就没来得及说,后来闲下来又忘记了,刚才想起,就让姚黄拣了一盘给老太太送去了,我另拣了一盘,等会子给姑娘带去学里。” 黛玉歪着头看着红绡笑道:“大哥必定给老太太送过去了的。” 红绡知她是说笑,也不在意,仍旧笑着说:“大爷送的是大爷送的,姑娘送的是姑娘送的,各是各的心,总不能想着大爷送了,姑娘就不送不是?” 黛玉啐了一口,道:“偏你总有理,何论送哪一样不好,偏拿大哥送过来的作人情?回头老太太骂我,我再是不认的,只说是你的主意。” 听言,屋里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红绡笑过,就说:“回头姑娘去老太太那里,就叫青鸟做一碗姜撞过去,老太太爱那个呢,保管就不骂姑娘了。” 香橙笑倒在了塌上,半响才缓过气来。 姚黄走到梅园,见门大开着,就直接进去了。甫一进门,就瞧见几个丫头穿梭在梅林里面,定睛一瞧,念珠也在其中。 “大冷的天,姐姐在这雪地里做什么?这些活计,交给小丫头们就是。”姚黄上前拉了念珠,一边说:“老太太可起了?” 念珠见姚黄拿着捧盒,便要接过来,姚黄不让,两人推来推去,念珠到底耐不住姚黄,仍旧由她拿了。 “老太太早起了,正做早课呢。” “都这个时辰了,老太太还没用早饭?”按着往日,老太太这会儿该做完了早课,也已用了早饭,是以姚黄才有此问。 “也不是,”念珠笑道:“今儿老太太晚起了一刻钟,这才晚了。” 姚黄进去,老太太正出佛堂,木鱼摆着碗筷,姚黄忙上前请了安,又帮着木鱼摆碗筷。念珠就把桃酥拿给老太太看,老太太看了一眼,就笑道:“我就知道这丫头不是来给我请安,是想着外面的梅花。” 姚黄只是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把红绡回黛玉的话学了一遍,逗着老太太笑了一回。 吃过饭,老太太便打发了姚黄,吩咐念珠送出去。 出了门,姚黄便拉着念珠说:“老太太身边离不得两位姐姐,这梅林的事,就交给我罢。” “行,横竖也是你主子想这梅花上的雪吃茶。” 见事儿说完了,姚黄便推念珠回去,道:“姐姐赶紧回罢,这雪眼见着又要大了。” 念珠看了一眼远处,朦朦胧胧的,已瞧不清,便点了点头,说:“也罢,我也不和你外道,路上仔细些,看着点路,仔细脚下滑。”又吩咐一个婆子跟着。 第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肉文屋 /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七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七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七章 早上雪势微末,打量着下午便要停,不想,这一下,便下了一天,下午时侯,反而越下越大。 红绡恐学里预备不足,特拿了手炉亲自送过去。 “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外面,哪里冷得着我?”林黛玉抱怨着,仍旧把手里拿着的那个梅花银手炉递给了蓝乔,接了红绡拿来的手炉。 紫鸢拿了斗篷出来,一边把斗篷递给红绡,一边笑道:“红绡姐姐这是不放心我们两个呢。” 红绡正伸了手接斗篷,闻言,便顺势在她身上拍了一下,笑骂道:“小蹄子,倒编排起我来了。” 说罢,便伺候黛玉穿斗篷,一壁说:“方才大使人过来说,请姑娘下了学就直接回去,晚饭大去我们院里和姑娘一起用。” 黛玉点了点头,原和卢氏说定了晚上去碧晶馆用饭,这会儿又改了,定是见外面雪大,恐晚上路不好走,才改在萱草堂,也是卢氏对她的一片怜爱之心。 出了学堂,雪越发大起来,幸得未起大风,又有红绡三个丫头挡在风口前,一路回来,林黛玉身上竟然未沾一片雪。 回到屋里,苏嬷嬷亲自端了姜汤,“姑娘赶紧吃一碗去去寒气,这么大的雪,该在学里等一等再回的。” 红绡要上来伺候黛玉脱斗篷,黛玉忙拦了她,自己解了带子,说:“你也别只顾着我,赶明儿你病了,谁来伺候我?赶紧脱了外面的衣裳,和蓝乔紫鸢两个也喝一碗姜汤,搪一搪雪气。” 姚黄忙上前接过斗篷放好,又伺候林黛玉换了鞋,绿翡伺候着洗了手,黛玉方才皱着眉头端起姜汤抿了一口,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 知道自家姑娘不喜姜味,苏嬷嬷忙拣了一颗蜜枣送到林黛玉嘴边,“姑娘含一个在嘴里,压一压味儿。”林黛玉忙张嘴含住,眉头才略略舒展。 看见姚黄,便想起早上交代的事,就问道:“老太太可好?今儿雪大,瞧这样方,怕是不能过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听言,香橙便说:“下午念珠姐姐过来,说老太太说了,今儿雪大,让大和姑娘不用过去。” 姚黄等香橙说完,方才笑着回道:“老太太早想着了,一大早上,念珠姐姐就带着人忙活,后来我和绿翡带了几个人过去,大又打发芙蓉和木槿几个人过来,没一个时辰,就打扫好了,原想着下午雪停了去收雪,不想,这又下大了。瞧这天儿,也不知明儿能不能停。” “明儿不停,后儿总要停,便是不停,又有什么打紧,总有停的时候。我估着,这一回能收三四坛子,这一年,也尽够了。”红绡闲不住,喝了姜汤,也不用蓝乔和紫鸢,亲自把林黛玉的书拿去暖阁,回来就听见姚黄说这事儿。 林黛玉喝了大半碗,就搁了碗,苏嬷嬷也不劝。林黛玉是她带大的,她的子她也最清楚,随了去世的太太,若是不喝了,那就真不喝了。恐姜味熏着林黛玉,红绡立时就把碗拿走了。 苏嬷嬷和红绡香橙两个和林黛玉正说着屋里的事,外面便报卢慧娴来了。 林黛玉忙起身相迎,方至暖阁门前,便见卢慧娴已经进来了。看见林黛玉,卢慧娴忙摆手,示意红绡拦着林黛玉别上前,“我这一身的寒气,看冷着你。” “这是又下大了?”林黛玉说着,又吩咐红绡,道:“盛一碗姜汤进来,”说了,想想,又说:“跟着大嫂子的是谁?记得也喝一碗,今年天儿冷得早,才这个时候,就这样冷。” “谁说不是呢?”卢氏脱了外面的衣裳,拿了手炉暖了手,才携了黛玉一起进了里边屋子。一壁走,一壁说:“这是把我当外人呢,跑到外面去做什么?身子可是自己个儿的,看冻着了,到时候可没人能替你喝那苦药汁子。” “看娴姐姐说的,这在家里,哪里冷得着我?”林黛玉笑着接过香橙手里的茶,亲自捧给卢氏。 不止黛玉这屋里,其实林府每个主子的屋子包括客房,都铺了地龙,屋里暖和得和阳春三月一样。 卢氏自己也笑了起来,“今儿庄子上进了些野**,我吩咐厨房里炖了汤,今儿咱们就用这汤烫菜吃,如何?” “还有没有新鲜的,若是有,就留着,明儿早上炸了,咸津津的,配粥吃,也有味儿。” “知道你嘴馋,已经留了。”林黛玉不依这话,闹着要卢氏改口。姑嫂两个说着,厨房里便端了火锅和各色菜蔬鱼进来。 姑嫂两个对坐,也不要人伺候,自个儿拣了菜,自个儿烫了自个儿吃。红绡和香橙两个陪着香螺和丹若就在外面置了一桌,方便卢慧娴和林黛玉使唤。 大概是因为贾敏的缘故,林府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规矩。贾敏喜欢在饭桌上说话,问林海外面的事儿,问儿子的功课,说女儿一些淘气的小事儿。以至于林珗兄妹三个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坐到饭桌上,定要说些话吃饭才香甜。当然,这仅仅是在家里一家人吃饭时才这样,待客或是在外面,无论是成熟稳重的林珗,还是淘气叛逆的林琰,还是年纪小小的林黛玉,都极有规矩。 卢慧娴嫁进来半年,也慢慢习惯了。姑嫂两个一边吃着菜,一边说着话。 “我们留着自个儿吃,”林黛玉说了这一句,顿了顿,想起这我们里面可没有林海,忙又说:“再给爹送些去,大哥二哥就算了,就二哥那张嘴,他吃了,咱们就全没了。” 这话让卢慧娴想起了林府流传的一件旧事,忍不住笑起来,手一软,筷子也掉了,忙又唤人拿筷子。 那时候,黛玉不过两岁多一点三岁不到的样子,正是冬天。贾敏带着她去城外庄子里顽,也是小孩子个子小,眼睛尖,一眼就瞧见暖房角落里生的一丛野莓,十来个红红的果子,衬着碧绿的叶子,越发的教人垂涎欲滴。 林黛玉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林海夫妻两个的老来女,夫妻俩眼珠子似的疼着,说到吃,说句大话,比皇里的公主皇子吃的只有更好。只是这个时候的东西有限,许多东西是有钱买不到的,就比如这冬天的果子。 黛玉一顿就吃了大半,剩下的便叫丫鬟收拾了搁起来,预备留着下午再吃。不想,却叫过来瞧黛玉的林琰吃了个光。待黛玉睡醒了要时,自然没了。听得是林琰给吃了,林黛玉便哭着在爹娘跟前告状——二哥把我和大哥的全给吃了,把林海和贾敏都给说笑了。 自此,贾敏时不时的便拿这话出来打趣林黛玉。小的时候,一说,林黛玉就脸红,就往屋里躲;再大一些,就知道转移目标,往林琰身上扯;这一年来,她自己倒是时常提起这话自个儿打趣自个儿。 听在卢慧娴耳里,却又令人心酸——林黛玉这是想母亲了呢。想着林黛玉素日的体贴乖巧,行事做风,勤奋好学,卢慧娴又一次感叹,也只有她家婆母这样的人物品格,才能养出这样让人心疼的孩子。 卢慧娴这么想着,面上却半点不显。红绡拿了筷子来,便烫了一块羊送进黛玉的盘子里。 “行,听你的,咱们自个儿留着吃。” 下午从衙门里回来,门吏便递了信过来,是京里来的信。林海便没得心思看,定然是说刘先生的事。 荐刘先生过去,林海却是出于真心,想宝玉真的成材。刘先生的能为,学问人才,林海很清楚,若贾宝玉真有幸拜在他名下,将来必定受用无穷。 当然,若不是刘先生正好想要去京里,林海也决计不会为了贾宝玉而请动他。 另一方面,以他对贾母的了解,也知贾宝玉必然不能拜在刘先生门下,因为贾母不会允许。 贾母来信的目的,林海很清楚。 也因为清楚,才更看不起贾府。一大家子的男人,竟然还要一个几十岁的老太太为他们心,为家族谋划。 一个养在深闺,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太太,能有多大的见识? 进了书房,林海把信随手往书桌上一丢,并没有看的打算。 书房里伺候的丫头奉了茶,林海端着也不喝,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雪,手拿着盖子有一下没一下拨茶末。 “大爷和二爷来了。” 听见丫鬟通报,林海方醒悟过来,才觉察到手里的茶已经冷了。 “爹。” “爹。” “你们怎么过来了?”看见儿子们,林海脸上才有了笑意。 “来找爹喝茶呀。”林琰一副疲赖样儿,进来就瞧见桌上有一封未启阅过的信,便靠过去瞧了一眼,认出是二舅舅贾政的笔迹,撇了下嘴,心道,不知自己那位远在京城的外祖母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没得规矩。”自上次黛玉躲开丫鬟一个跑到兰草堂之后,但凡林海在家里,林珗林琰兄弟两个便时常过来,请教学问,或者是下一盘棋,亦或者是说些闲话。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自己寂寞么?儿子们一片孝心,林海自然是心安理得并且极为得意地受着。不疼不痒地嗔骂了林琰一句,却连拦都没拦。 不过林琰也不是那等真不知礼的人,当然不会真拆了信看。 第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十七章 肉文屋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八章 又是桃李争芳的时节。 这一日,天气晴好,林黛玉和卢慧娴姑嫂两个闲着无事,在屋里下棋。 “,家里来客了,人已经在门外下车了。”香螺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地进屋找衣裳。 卢慧娴拿着棋子,要放不放,闻言,顿了一下,把棋子放回盒子里,起身问道:“来的是哪个?怎么事先也没听见说起?”说着,人就出了暖阁,想起黛玉还在,因回头问道:“妹妹是在我屋里歇会儿还是回去?” 林黛玉便起身,说:“姐姐这里待客呢,我先回去。” 卢慧娴因赶着要出去迎客,便说:“那我就不送妹妹了,”因又吩咐红绡,“好生伺候着。”红绡脆声应了。 林黛玉走了一会子,因问红绡时辰,红绡说了,便说:“老太太那里该念完经了,咱们且去闹一闹老太太。”说罢,一径去了梅园。 丹若和香螺两个已备好了衣裳,见卢慧娴进来,忙伺候着换了,香螺一面说:“只说是张家的大姑娘,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是哪一家。我回来前,留了芙蓉去打听,怕是一会子就该回了。” 卢慧娴还在孝里,因是见客,也不过是换了一身儿细衣裳罢了,再戴了几银簪,方打扮好,芙蓉便回来了,站在珠帘外回话。 来的是原镇江县令的大女儿,就叫作张凤娥。 这张凤娥,乃是张县令原配的正房太太徐氏所出,这徐氏,也出自平安州徐家,说起来,还是老太太的内侄女儿。 张县令因牵连进一桩贩卖私盐的案子里,而被免了职。陈太太乃是他后娶的继室,为人最是刻薄,又生有两子一女,一向不待见这正房太太出的张凤娥。这陈太太还有一样,便是万事都做得出,明里暗里的苛刻张凤娥,并无一丝忌讳,也不怕人说闲话。这会儿张县令丢了官,责令回乡,陈太太便不愿意带着张凤娥,竟要送给人为妾。张县令想及从前徐太太的温柔贤淑,为人行事,一时不忍,思来想去,竟叫他想起这一宗来。 陈太太自无话可说,只是深恨张县令为何没有早想起这一门亲戚来,或可免了这一桩祸事。 还算张县令没有真的糊涂,没让陈太太送张凤娥过来,而是自己亲自送过来。 芙蓉才说完,外面竹帘一阵乱响,就有小丫鬟说:“张姑娘来了。” 卢慧娴忙起身迎到外面,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走进来。 这便是张凤娥。 见当中一人一身皂衣,便知是大了,张凤娥忙拜了下去,以嫂呼之。 鹅黄色的对襟长褂,下面系一条月白色的百褶裙。衣裳是做工致的好衣裳,料子也是好料子,只是这样的天儿,穿夹衣终究嫌早了些。又见张凤娥羞羞怯怯的,进门至今连头也未曾抬过,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儿。 卢慧娴心下叹息,也是一个苦命人。 却见她虽怯懦,倒也知礼,心里便添了几分喜欢,忙上前携了张凤娥的手,不教她行礼。 “妹妹不用多礼,到了家里,就和自家一样。” 说罢,便拉了张凤娥在罗汉床上坐下,自个儿对坐相陪。丫鬟奉了茶果点心上来,让了茶,又让点心,又吩咐丹若,道:“你去瞧一瞧,看老太太这会儿在做什么。” 说罢,又转过头笑着和张凤娥说:“你莫见怪,老太太如今一心向佛,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六七个时辰在佛堂里,最是疼惜女孩儿。我们家里也有一个妹妹,比你小些儿。平日里,老太太最疼她。如今你来了,她也多了一个伴,老太太又不知该如何欢喜呢。” 以老太太的心,张凤娥又是这么个境况,卢慧娴估计,这人定然是要留下的。 不多会子,丹若便回来说:“我只当姑娘回去了,没想去了老太太那里。这会儿老太太正高兴,赶紧和张姑娘过去罢,老太太正等着呢。” 卢慧娴便和张凤娥两个起了身,门外已有竹轿等着。 约莫走了一刻钟,轿子便落下,婆子门揭了轿帘,两个下了轿。卢慧娴携了张凤娥进去,迎面便是一座假山石,两边是抄手游廊。张凤娥一眼就瞧见西边游廊外那一大片的梅树,不敢四处观望,忙收回视线。转过假山石,小小三间厅房,里面就是正房大院。正面三间正房,朴素大方,两边穿山游廊厢房。台阶上坐着四个青锻掐牙背心的小丫鬟,一见她们来了,忙笑着起身相迎,几个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张姑娘来了。” 两人进了屋,张凤娥见北面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母,身边坐着一个浑身素白的女童,便知是她姑祖母和卢慧娴口里的妹妹了,忙上前拜见。 老太太略抬了抬手,念珠便上前扶起张凤娥。林黛玉也已起身,先与卢慧娴见过,方转过来与张凤娥厮见。 两人在东首依次坐下,卢慧娴则站在老太太一旁伺候。 “有念珠和木鱼呢,你也坐罢。” 卢慧娴也不推迟,当下就在张凤娥对面坐了,一边说:“还是老太太疼我。” 老太太面色缓了缓,竟微微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老太太叹了一声,似有些无奈。除却张凤娥,屋里旁的人却都知道,老太太这是高兴呢。老太太说着,便看向张凤娥,见她低着头怯怯的样子,再往下就是黛玉,她年纪虽小,却随了她母亲,自有一股子大家气度。不自觉地就拿两人作比对,心里就不大喜欢。目光再转回张凤娥身上,皱了一下眉,问道:“叫什么?” 张凤娥说了,又问哪一年生的,张凤娥又说了,老太太掐指一算,竟是足十二了,看这身量,原以为不过比黛玉大两三岁罢了,哪里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回,就发现张凤娥穿的是夹衣,一时恻然,便招手叫了她和黛玉到身边坐下,拉了手问道:“可曾上过学?” 张凤娥道:“不曾上学。” 老太太眉头就皱起来,说:“虽说女孩儿家家的,不比男子,但总该认得几个字。我们这样的人家,切不可学那等小家子气,往后,就和黛儿丫头一起上学,你们两个也正好作个伴。” 张凤娥不知老太太的子,只当她是不喜,心里便有些怕。卢慧娴看着,便指着张凤娥与黛玉说:“前两日,你不是还说一个人上学怪无趣的么?这不是来了一个?” 林黛玉笑着拊掌说好,又伏在老太太怀里拉了张凤娥的手,问道:“张姐姐住哪一处?不若就住在我屋里。” 老太太摇了摇头,轻轻地抚着黛玉的背,说:“你们这样和睦,我就放心了。”说完,又说:“凤丫头住我这边,”说罢,吩咐念珠道:“你看着人把旁边的跨院收拾出来。” 卢慧娴忙起身说:“这就要到摆饭的时辰了,还是先用了饭,晚些我带着人过去收拾。” 张凤娥来得匆忙,之前又没得消息,家里什么准备也没有。少不得要开库房,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 听言,老太太扭头看了一眼案上的小西洋座钟,道:“今儿你们在,连时间都过得快些,这才多大会子,就又要用饭了。”说完,又说:“我今儿吃斋,没什么好吃了,你们回去用罢。” “今儿我跟着老太太吃斋罢。”林黛玉笑着仍旧伏在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轻轻拍了黛玉一下,嗔道:“你身子一向不好,还跟着我吃斋,赶紧跟你嫂子回去,我这里可没备你的饭。”张凤娥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听黛玉和老太太撒娇,心里自是羡慕的。 卢慧娴就说:“难得今儿老太太高兴,我瞧着,也不必跑来跑去了,索就在这里摆上两桌,娘们一起也热闹些儿。” 林黛玉笑着说道:“这主意极好。”一边说着,一边就起身说:“不若就摆在花厅里,那地儿大,也敞亮。” 老太太今儿确实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听言,笑着摇了摇头,仍旧说:“好,就听你们姑嫂的。” 卢慧娴便起身出去调停。 甫一出门,卢慧娴就问香螺,道:“菜可好了?” 香螺道:“我刚打发芙蓉去瞧了,看时辰,该好了。” 卢慧娴点着头,指着底下的一个婆子说:“你去说一声,把饭菜传到老太太这边来。”那婆子答应着去了。 才摆好了桌子,便有六七个婆子拿着乌木镶银的大捧盒进来,卢慧娴用手帕包着一把乌木镶银的筷子,看着丹若几个大丫鬟设椅子,见她们进来,就把手里的筷子递给丹若,说:“我去请老太太。” 还没出门,就见林黛玉和张凤娥一左一右扶了老太太进来,就笑道:“正说过去请老太太呢。” 北面一张楠木小方桌,摆的是老太太的斋菜,下面是一张八仙桌,东西两面各设了一张椅子。卢慧娴便拉了张凤娥在左边的椅子上坐下,张凤娥十分推让,老太太便说:“今儿你是客,原该这么坐,”说着,又命丫鬟在张凤娥下首添了一张椅子,对卢慧娴说:“有念珠几个呢,你也坐下罢。”林黛玉就在张凤娥下首坐下。 “我知道老太太疼我,平日里也不得机会,今儿好容易伺候老太太一回,老太太还拦着,就不许我尽一尽心意?”卢慧娴连忙拦着,一边说着,一边就接过丹若手里的筷子,先是老太太,再是张凤娥和林黛玉。 屋里也就几个大丫鬟伺候着,卢慧娴立于案旁布让。寂然饭毕,各各就有小丫鬟捧了茶上来,老太太漱过口,便对卢慧娴说:“你去罢。” 张凤娥记着她嬷嬷何嬷嬷教的话,每饭后必过片时方吃茶,不伤脾胃;不过,她家里的规矩倒不是如此,今见林家规矩竟与陈太太的行事一样,略有些诧异。终归不是自个儿家中,何况,即便是在自个儿家中,她也做不得主,也只得随和些,接了茶。又有人捧了漱盂过来,才知这是漱口用的,便漱了口,又有丫鬟端了水盥手。然后上了几样蜜饯,却并没有再上茶。 卢慧娴遂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儿,方扶着丫鬟的手去了。 一时,二门上来人说老爷和张老爷过来了,老太太本不欲见,看了一眼张凤娥,方才点了点头,说:“请进来罢。” 因进来的是长辈,林黛玉和张凤娥也没有避开,均起身相迎。 第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十八章 肉文屋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九章 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九章 修改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十九章 修改 下了学,黛玉和张凤娥仍旧去了碧晶馆。 卢慧娴这里正要摆饭,见两人进来,笑道:“估着你们该下学了,赶紧坐罢,这就摆饭了。” 两人方坐下,立时便有小丫鬟端了水进来伺候二人盥手,黛玉便道:“今儿老太太怎么说?” 昨日,京里来了圣旨,调了林海入京,迁太子少师领翰林院掌院学士之职。林家全家即将迁往京城,老太太便想回姑苏,林海和林珗兄妹几个劝了一回,老太太没应。 “早起我过去劝了一回,老太太虽没答应,却也没说不去的话。”卢慧娴也坐下来,由香螺丹若几个调停,又接着说:“晚些妹妹再去劝一回,老太太自然就应了。” 老太太的心思,除了黛玉,家里几个人心里都明白。怕是虑着自个儿年纪大了,死在了外面。 张凤娥心里却有另一层思量,她是老太太的侄孙女,与林家并无多大干系。当日她来,说的是伺候老太太。自然是老太太去哪里,她便是去哪里。恐怕,老太太是为了她,才不愿意去京城。毕竟,来年自己就十四了,还是要家去的。她祖父祖母健在,爹妈也在,万没有在别人家里出阁的道理。思及此,便生出回家的念头。 吃罢饭,说了会子闲话,二人便各自回去。 张凤娥回到梅园,先去见老太太。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子话,几次欲要说,又未说。 这半年来,不说老太太面冷心热,待她极好,便是卢慧娴和林黛玉,任是哪个人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这会子,林家要去京城,老太太要回姑苏,她便求去,未免教人心寒。 老太太似没瞧见,说了会子话,便道了乏。张凤娥无法,只得满怀心事去了。 到底,老太太还是应了。 定的是出月初十二走。 卢慧娴早把上京的土仪礼品备齐,不过是些苏绣的各色物件,炕屏,椅搭,帕子,扇套等,送给哥儿的不过上好的笔墨纸砚,贾兰另备了金项圈长命锁等,再就是尺头,皆是有例可循。 一日到了京都,弃舟登岸时,就见贾琏领着仆妇小厮并轿子车辆伺候,林府老宅众人反落在后面。 “姑父,一路辛苦了。”贾琏一见林海,便忙上前来拜见,与林珗林琰又是一番厮见。 “老太太一向可好?你老爷太太们可好?”林海虚扶了一把,便问起荣国府诸人。 贾琏道:“家里都好,就是老祖宗想林兄弟和林妹妹了,从收到姑父的信,便天天盼着,料着姑父这几日就要到了,天天催我过来守着。”说罢,又说:“姑父和表弟也乏了,不如先上轿,老太太妹妹们那里还有侄儿呢。” 贾琏并不知郑老太太是否随林海一家上了京,这话亦是打探,亦是显了他的礼数。 林海便道:“今儿罢了,老人家上了年纪,这一路又是船又是车的,这几日身上有些不好。往后我们就在京里长住了,有的是时间。”说罢,又说:“家里还未安顿下来,你在老太太面前替我告个罪,明儿我再带他们兄妹过去给老太太磕头。” 听林海这意思,竟是要家去,贾琏忙说:“姑父十几年没回京了,家里少不得要好生收拾一番。老太太身上不舒泰,少不得请医服药,要茶要水的,怕也不便。再说,家里都预备下了,方才侄儿也已打发人回去了,这会子,怕是老祖宗正等着呢。” 若只是自个儿一家人,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海自是拒绝不来,可同行的还有郑老太太。郑老太太心高气傲,只一个小辈过来接,必定不肯去荣国府。 林海:“我们这一大家子七八口人,过去恐有不便。再说,我虽一直没回来,家里也留了老仆,凡事都是现成的。老太太跟前,我明儿过去再请罪。” 贾琏情知劝不了,只得应了,遂唤了一个小厮回去回话,自己则帮着林珗林琰调停,一路护送着回了林府。 第二日,林海去里谢恩回来,方领着他们兄妹去荣国府。 贾赦贾政两个在侧门前相迎,林海林珗林琰父子三个忙下了马,林珗林琰上前打千儿问好,贾赦倒还罢了,贾政犹爱读书之人,忙上前亲自拉了二人起来,上下打量着,一连道了几声好。卢慧娴领了张凤娥和林黛玉也下了轿行礼,贾政也是欢喜,略叙了两句,贾赦贾政便领了众人进门。 轿子在一垂花门前落下,邢王二位妇人并李纨王熙凤妯娌两个正候着,见来了,忙迎上去。也不用婆子,王熙凤亲上前打起轿帘。卢慧娴见她装束,忖度是琏二,便不肯要她伺候,自下了轿,笑道:“怎么好劳动嫂子。” 卢慧娴之后是张凤娥,黛玉在最后头,见之,两人便上前问好。“说这话就外道了,”王熙凤说罢,便迎上两步拉了她姐妹二人的手,问:“这个是张妹妹罢?这个是林妹妹罢?”问一回,又说:“赶紧进去罢,老太太正等着呢。”一面让了贾赦贾政和林海以及林珗林琰进去。 王熙凤扶着林黛玉,李纨便上前扶了张凤娥,一行人跟在后面也进了垂花门。 门前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她们来了,一行人迎上来,一行人一面打帘子一面说:“大老爷二老爷姑老爷林大爷林二爷林大林姑娘张姑娘来了。” 林海等人进门,只见两个人扶着贾母迎上来,林珗林琰忙上前见礼,被他外祖母一把拉住,“我的儿,都长这门大了。”说罢,便大哭起来,“心肝儿”的乱叫。底下之人劝了一回,林海方行了子侄礼,林珗兄妹几个方拜见了外祖母。 林珗兄妹几个行礼,贾母忙叫起,拉着黛玉在身边,因问林海:“这便是玉儿罢,和她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思及贾敏,贾母又伤感起来,“我这些女孩儿,只她一个最得我的心意,又孝顺知礼,我也最疼她。今一旦先我而亡,竟不得见面。”说着,又大哭起来。众人忙相劝,方才略略止住。 贾母又说:“如今好容易团圆,正该高兴,我又提这些个做什么?”看见两个已经成人的外孙,又高兴起来,令黛玉在身边坐下,又拉着林珗说:“这日子过得真是快,当年才多大点的孩子,”贾母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着给林海等人看,一边说:“如今都娶媳妇了。”说到这里,想起卢慧娴来,因问:“你媳妇呢?” 卢慧娴忙上前,贾母拉着打量了一回,再瞧一回林珗,端的是一对璧人,遂点头笑着一连道了几声好,转过头去看着王熙凤说:“把你比下去了。” 王熙凤笑着说:“老太太见了外孙媳妇,眼里哪里还有我们?” 贾母笑骂了几句,拉了卢慧娴问郑老太太得的什么病,请的哪位太医,用什么药,卢慧娴一一说了,贾母听了又说:“我们家里常请的太医院的王供奉,脉息尚好,回头若是还不好,就拿了我的帖子去请他。”卢慧娴点头应了。 又招了林琰到跟前,说:“都长这门大了,听说已经进学了。”林琰应了个是,贾母又说:“这次来,就多陪我老婆子几天。”说着,又把宝玉拉到跟前,看着眼前并排站着的二人,贾母越发的高兴,道:“你们兄弟要和睦相处。”两人自是应了。 最后叫了张凤娥到跟前,笑着赞了两句,问道:“这是哪家的孩子?”卢慧娴说了,贾母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回,笑得越发的和蔼,又问名字,张凤娥说了。 老太太便笑了起来,指着王熙凤说:“我们家里也有个凤丫头。” 在家里时,卢慧娴便给黛玉和张凤娥说过贾府诸人。张凤娥知她是大房长媳,又是二太太的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学名叫做王熙凤。却住在二房这边,帮着二太太打理内务,是贾母身边得意之人。 张凤娥到底还是少了些见识,头次进这等公府门第,虽不至于失了本心,仍有些局促。见贾母把她和王熙凤放做一起,忙摆手说:“不敢。” 王熙凤却上前携了张凤娥的手,打量了一回,一边说:“到了这里只当是自个儿家里,不要外道。” 贾母又令王熙凤妯娌两个领着宝玉贾环和三春与林海行礼,又有贾兰来磕头。林海照旧问了两句,夸赞几句便作罢,几个小辈自也有一番厮见,方才各自落座。 当下茶果奉上,王熙凤亲自布让。 说了一回闲话,因知道贾赦贾政有事与林海说,贾母便笑说:“你们要考校学问自去别处,别在我这里。”林珗林琰自是跟着,贾母本欲留宝玉在身边,因立意要林珗林琰兄弟成为宝玉的臂膀,自然想三人好好相处,便命宝玉也一并去了。 屋内众人送至垂花门前方回转,重新落座,邢夫人便说:“瞧这几个孩子,说不是兄弟,都没人信。” 听了这话,贾母十分受用,道:“嫡嫡亲的姑舅老表,怎么不是兄弟?” 邢夫人讪笑道:“看我这张嘴,连话也不会说了。” 众人见黛玉年纪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貌虽弱不胜衣,却有一段风流态度,便知她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为何不治好了?” 黛玉道:“我自来如此,大夫都说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只教好生养着,平日多注意饮食,慢慢也就好了,这几年已是好多了。” 王熙凤便问:“如今吃什么药?” 黛玉摇头道:“都不教吃药。” 贾母便说:“这如何使得?早些治好了,你也少受些罪。”一面就命王熙凤道:“快拿了我的帖子,请王供奉过来,给你林妹妹瞧一瞧,看他是怎么说,该吃药还是得吃药。” 做外祖母的关心外孙女自然无错,但也该有个限度。林黛玉的父兄都在,若真请了太医过来,被外人知道了,只当这做父兄的不管女儿妹妹的死活,往后林海父子如何做人?何况,还有卢慧娴在一旁呢。贾母这般做,虽有些失礼,因是对外孙女的一片关爱之情,也在情理当中。 王熙凤想通其中关节,便笑着说:“老太太也是心急了,这会子我们不吃饭,别人也要吃饭。”说罢,又笑道:“林妹妹这一来,老祖宗眼里就没了别人。这一早上起来,我连一口水都都没喝上,指望着到了老祖宗这里,老祖宗能疼惜一二歇会子,这连凳子还没着,就又要打发我走。我也不在这里讨老祖宗嫌,赶紧离了这里才是正经。”一席话说得屋内众人大笑不止。 “这猴儿。”贾母笑骂了一句,也就不再提请太医的话。 卢慧娴挽留了几句,王熙凤因要安顿中午的宴席,略说了几句闲话,便去了。 第十九章 修改在线阅读 第十九章 修改 肉文屋 / 第十九章 修改 第十九章 修改 第二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章 卢慧娴因管着家,自是要回去的,林黛玉和张凤娥留下了。贾母倒是想留林珗林琰两兄弟,因他们两个次日要去拜访先生,方才作罢。 王熙凤因问怎么安置,又说:“旁边的跨院是一早就收拾好了的。” 贾母便说:“也罢,她们姐妹住倒也宽敞。”又说:“南边不比我们这里,她们才过来,怕是一时半会子还不大习惯,你经心些儿。但凡受了一丝半点委屈,我可不依你。” “这还消老祖宗吩咐?”说罢,王熙凤又与张凤娥和黛玉两个说:“在这里只当是自个儿家里,不要外道。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忽而宝玉说:“许久没见云妹妹了,不若接了她过来,正好张姐姐和林妹妹也在。”便闹着贾母立时去接。 贾母笑着点头道:“是了,倒是把她忘了,”一时又说:“今儿天晚了,明儿一早就去接。”王熙凤答应着自去调停。 黛玉身边伺候的仍旧是红绡和香橙并她嬷嬷苏嬷嬷,张凤娥带的则是老太太给的一个名叫琉璃的二等丫头和她从家里带来的叶儿并一个教养嬷嬷。 几个进来给贾母请安,贾母看了很是满意,说:“你嫂子是个周到的,未免太仔细了些,到了家里,还怕少了人伺候不成?”说罢,仍旧把身边两个二等丫鬟给了二人使唤。 这边极小,不过小小六间房,三明三暗。黛玉仍旧是一个人睡,苏嬷嬷和鹦哥红绡三个在外面陪侍。 因不是自个儿家里,黛玉怎么也睡不着,至三更尽方才渐次睡去。睡了不过一个更次,便醒了。对于黛玉的习惯,红绡极为熟悉,里边黛玉还未醒,她便醒了,听见里面有动静,忙披衣起身。鹦哥惯伺候人,红绡起身,她便也醒了。听见屋里有动静,知道是黛玉醒了,忙按了红绡,说:“你歇着,我伺候姑娘。” 因是作客,红绡便不与她争,由着她进了屋里,仔细穿好衣裳,去外面要了水洗漱。 晚上没睡好,头昏昏沉沉的,却没有睡意。遂起身撩了花帐,黛玉看了眼窗户,透过窗屉,窗纸上已有光亮,遂问道:“什么时辰了?” 鹦哥忙从熏笼上拿了袄子替黛玉披上,一面说道:“卯正了,还早着呢,姑娘再躺会子。” 黛玉摇了摇头,道:“罢了,我也睡不着。”说罢,便要掀被起身。 鹦哥忙按住黛玉的手,说:“姑娘先躺着,我去拿衣裳,仔细冻着了。” 苏嬷嬷穿了衣裳进来,见黛玉拥被坐在床上,遂上前拿了一个枕头围在黛玉身后,扶着黛玉躺下,道:“姑娘也太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了。” 知昨儿黛玉未曾好睡,又见她眼睛底下都青了,很是心疼,遂喊了红绡一声,道:“泡些茶叶子来。” 鹦哥拿了衣裳进来,说:“红绡去洗了,一会子我来罢。”恰红绡提了水进来,听言,就说:“还是我来罢,”说罢,又拿出两个系成疙瘩的帕子出来,说:“昨儿姑娘闹了半晚上,我料着就要这个,赶着包了两个。” 鹦哥不知两人打什么机锋,却也不言语。见苏嬷嬷坐在床边不走,似等着衣裳,便把衣裳递给苏嬷嬷。苏嬷嬷接过,闻着没有熏香味儿,知鹦哥把自己昨儿的交代放在了心上,便伺候黛玉穿衣。 黛玉却从苏嬷嬷手里拿过衣裳,说:“妈妈去梳洗罢,我自个儿来。”苏嬷嬷笑着没说什么,只一件一件递给黛玉。那边鹦哥瞧见,暗暗惊讶,想是林家的规矩,竟与家里千差万别。面上却不显,低了头,等苏嬷嬷伸手,便递上一件衣裳,从始至终,一个字也未说。 待黛玉穿好衣裳,红绡已兑好了水,伺候黛玉净了面,才说:“茶叶包已经好了,姑娘去躺下罢。” 那面鹦哥正要叠被铺床,苏嬷嬷正与她说:“先放着罢。”听见红绡的话,才略微有些明白。 黛玉依言躺下,红绡就把那个疙瘩敷在黛玉的眼睛上。紫鹃往桌子上瞧了一眼,才知里面包的是茶叶,方才明白过来。不过,却又更糊涂了,便问:“这是做什么?” 红绡便指了指黛玉的眼睛,笑道:“用这茶叶子敷一炷香的时间,就看不出来了。” “原是如此,我们这边不曾听说过,想是南边的法子。”鹦哥说着,手上也不空闲,收拾着东西。苏嬷嬷见黛玉这里有红绡和这鹦哥,便自出去梳洗。 不多会子,张凤娥便过来了,香橙还晚了一步。黛玉见了她,也不起身,便问:“姐姐怎么起这么早?” “你还是这样,换一个地方就睡不好。”张凤娥笑着打趣黛玉,说着,便在床边坐下又说:“醒了睡不着就起了。”鹦哥见她们姐妹主仆有说有笑,也不去凑趣,自出去倒水。 甫一出来,就瞧见云雀从对面屋子里出来,不由朝屋里努了努嘴,走进了低声说道:“你也近不得身?” 云雀撇了撇嘴,讥讽道:“人家用惯了的,哪里瞧得上咱们?” 鹦哥待要说什么,就听屋子外面悄悄问道:“鹦哥妹妹在么?”两人忙出来,见是袭人,鹦哥因问:“这一大清早,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袭人摇了摇头,说:“你还不知道我们那一位?惦记着张姑娘和林姑娘,怕不习惯,醒来衣裳都没穿,巴巴儿地打发我过来。”说罢,又问道:“张姑娘林姑娘可起了?昨儿睡得可好?” 鹦哥道:“也是才起身。” 正说着,屋里张凤娥问道:“外面谁说话呢?” 鹦哥便把盆给了一旁的小丫鬟,自撩了帘子,说:“是宝玉屋里的袭人姐姐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让了袭人进去。 黛玉已起身,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银红小袄青绸掐牙背心模样温柔的丫头走进来。让了座,鹦哥去倒茶,香橙伺候黛玉梳头。袭人便起身,说:“姑娘这里梳洗,我就不坐了,宝二爷里等着我回话呢。” 张凤娥黛玉两个便要起身,袭人忙按住,说:“姑娘快别起身,叫我怎么好意思。”又说了几句话,鹦哥送到门前,方才回转身,说:“袭人原是老太太屋里的,不过给了宝玉使。” 贾府的规矩,伺候过长辈的,比年轻的主子还体面些儿。原黛玉还奇怪,鹦哥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在府里,也只有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当得起她一声姐姐。可袭人分明是宝玉的丫鬟,就有些不通。 黛玉方才还疑惑,闻言,方悟过来,道:“原是如此,我说呢。”红绡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鹦哥一眼,到底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单看这份眼力,便与别人不同。 黛玉装扮好,与张凤娥两个商量着去贾母房里,就听外面丫鬟唱道:“姑娘们来了。”两人忙起身相迎。 “正要过去呢,你们就来了。”张凤娥林黛玉两个忙着让座让茶。 “不知你们起了没,就过来瞧一瞧。”迎春寡言,惜春清冷,况年纪小,唯独探春是个争强好胜的子,行事爽朗大方。 姊妹几个略说了几句,便结伴去了老太太房里。宝玉猴在贾母身旁,叽叽咕咕说些什么。见林黛玉几个进来,忙离了贾母,迎上来问了一圈,方才凑到黛玉跟前,不过问些丫头们好不好、晚上睡得好不好、有什么想吃的、什么想玩的。 黛玉平日在家里见惯了如林海林珗一般温润如玉的男子,或如林琰一般古怪灵的男子,实在是看不惯宝玉这样**岁了还在內纬厮混的。一则是做客,二则,这宝玉虽顽劣不堪,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有心不理他,又于心不忍。少不得忍耐着,宝玉问一句,便回一句,竟是半句话也不肯多说。 那宝玉也看不出来,见黛玉理他,越发的无所顾忌。众姊妹见过贾母,各自落座,宝玉便挨着黛玉坐了。絮絮叨叨地问黛玉在家日常做些什么,听黛玉说每日早起要上学,遂问念什么书。 黛玉因说:“正学《四书》。” 宝玉叹道:“这也罢了。” 黛玉见他这话大有不通,与他之前言行也多有不符,遂问:“可有说法?” 宝云便说:“这天下的书,除了《四书》,多是杜撰的,不读也罢,没得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黛玉听了好笑,只不好说得。遂只是笑,不说话。 宝玉又问:“妹妹可有玉?” 第二十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章 肉文屋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已修 红楼缘 作者:墨耳 已修 红楼缘 作者:墨耳 已修 红楼缘 作者:墨耳 已修 黛玉略一想,便知他因自己有那块胎胞里带出来的玉,所以才问别人,遂觉无趣。只作不懂,把压裙角的白玉环拿给他看,笑问道:“这个不是?”宝玉一愣,想要说他问的不是这等俗物,待要说又说不出口,一张脸涨得通红。又觉这神仙似的林妹妹竟如此蠢笨,不觉可惜,那亲近之心便去了六七分。 有婆子送捧盒进来,三春姊妹起身邀黛玉宝玉和张凤娥,宝玉便忙起身,说:“林妹妹怕是饿了罢。” 正好那边贾母也喊黛玉和张凤娥宝玉,几个便忙起身过去。 一时饭毕,茶还未上,宝玉便央着贾母去接史湘云。贾母被他闹得不行,便指着王熙凤说:“你去问她去,我老婆子又不管事,你闹我,我也没得法子。”宝玉听了,果然就离了贾母去央王熙凤。 听言,王熙凤便大呼冤枉,道:“老太太这话不公,我年纪轻,大事上还得老太太太太们拿主意呢,老太太可别想偷懒儿。”笑语嗔怪之间,既奉承了老太太,也没落下邢王二位夫人,又愉悦了众人。八面玲珑的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林黛玉年纪尚小,虽听出王熙凤这话取巧,既讨好老太太,也未曾落下不在这里的邢夫人和王夫人,不过听过也就抛之脑后。张凤娥却是有心之人,把这话仔细记在心里,过后又翻来覆去细细琢磨了个透。 贾宝玉是贾母的心尖子,王熙凤要奉承老太太,少不得要哄得他高兴。昨儿回去之后,便吩咐平儿安排下去了。 宝玉一揖未下去,王熙凤便拉起他,仍旧送还至贾母身边,道:“你急什么,云妹妹怎么也要吃了饭才得过来。我已经打发人去了,你陪着老祖宗说会子话,只怕就来了。”又陪着说笑了几句,自回去吃早饭。 娘几个正说笑,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两个过来了,贾母便叫了张凤娥和林黛玉两个上前见礼,薛姨妈一把拉住二人,不让二人拜下去,说:“好孩子,不用多礼。”张凤娥和林黛玉自不会当真,仍旧行了礼,薛姨妈便吩咐丫鬟奉上尺头,一边笑与贾母说:“姑太太教得好。”又与两人说:“你宝姐姐虽拙,做伴亦可。”两人均应了。 贾敏是贾母养大的,称赞贾敏家教好,其实就是称赞贾母家教好,贾母自是高兴,谦虚一回,又赞了宝钗两句。 林黛玉细细打量着薛宝钗,肌肤丰泽,丹唇翠眉,眼若水杏,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裙,不同于迎春的沉默,却一样的温柔可亲,没有探春的神采飞扬,文华内敛,一样的令人见之难忘。 那面薛宝钗已走过来,道:“张姐姐好,林妹妹好。” 张凤娥和林黛玉一个喊薛妹妹一个喊薛姐姐,宝玉和三春也围上来,几个自又是一番厮见。 “听丫头说姐姐身上不好,我前几日也是吹了风染了寒气,老祖宗不许我出门,也没去瞧姐姐,我打发人送的药可吃了?如今可大好了?”三月里薛姨妈一家投奔而来,就安置在梨香院。日常薛宝钗也时常和她母亲进来给贾母请安,她又素来待人和气,宝玉又是个喜好颜色的,待她自然又不与自家姐妹同。几日没见宝钗,见她来了,忙迎上去问好。 “多谢你挂心惦记着,不过是着了风,吃两帖药就好了,还劳烦你特特送了药过来。我吃了,觉着比家里配的要好。昨儿本是要过来的,偏家里出了点事脱不开身。”说罢,又拉了黛玉的手说:“改日再过去给姑丈赔不是。” 黛玉还未说话,宝玉便说:“姑丈最是通情达理,自不会怪罪,宝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又问薛蟠。 黛玉因不喜宝玉聒噪,见他们两个说得好,便与张凤娥两个挨着迎春坐下。 贾母因要斗牌,算上鸳鸯,王熙凤不在,就差一个人,便喊了张凤娥过去,因问:“会抹牌?” 张凤娥摇头道:“不会。”她是真不会,从前在家里每日里针线活计做不完,哪里有时间顽。后来去了林家,老太太成日念经,卢氏黛玉两个守孝,谁肯玩闹?何况,每日读书写字作画习琴还忙不过来呢。 薛姨妈便笑着说:“极容易的。”不由分说拉了张凤娥坐下,又喊薛宝钗,“你看着你张姐姐些儿。”一面又和蔼地与张凤娥说:“不过是一家人玩,只当是陪老太太了。” 那面贾母正吩咐鸳鸯,“去拿两吊钱来。” 鸳鸯知道是拿给张凤娥的,见贾母高兴,便说:“老太太也赏我一串儿。” 一语未完,就被琉璃拉住,回头就见她拿了一串钱并几个银锞子出来,放在张凤娥跟前,张凤娥也说:“姐姐且不必忙,等这些个输了再求老太太怜惜。” 贾母笑道:“这孩子,实诚过了头。”又佯怒道:“快收起来,到了我这里,哪里还用你的钱。”张凤娥只是推辞,贾母料着,她必是因自己姓张不姓林,她不是正经亲戚,不肯丢了自家体面遂应了。 薛姨妈便笑着说:“这么多钱,该怎样输才输得完。” 贾母便笑骂道:“你一个长辈,不说送些钱给孩子们买胭脂,还想着赢她的钱,”又与张凤娥说:“咱们今儿就赢你姨妈的钱,”看到宝钗,又笑道:“这还有一个细作呢。” 宝钗便道:“都说新手赢钱,我倒是想帮着我妈,只怕也挡不住张姐姐的火气。” 正说着,就听王熙凤在门外面说:“老祖宗又在哄谁的钱呢?” 薛姨妈因笑道:“送钱的来了。” 贾母笑骂道:“也只有这个猴儿,没大没小的,连我也敢编排。”说着,众人都笑起来。 见王熙凤进来,鸳鸯拊掌笑道:“二可算是来了。” 贾母也指着她说:“今儿你妹妹陪我们顽,你可不许赢她的钱。”又叫了林黛玉到身边,说:“人老了眼神不行,你帮我看着牌,别叫人哄了去。”又指了鸳鸯给薛姨妈看牌,独独漏了王熙凤。 熙凤遂说道:“我就说该晚些过来,这不,老太太姨妈正等着人送钱呢,我却巴巴的上赶着来。”一时平儿想起熙凤出门时忘了带钱,亲自拿了一吊钱过来,王熙凤见了就说:“这是怕我输得不够多,又送这么些来。如此,你也不必放我跟前了,只管分好了给老太太姨妈和张妹妹送去,省了多少事。” 一语说得众人又大笑起来。 宝玉因没了薛宝钗,林黛玉和张凤娥两个也过来了,便也过来,因见王熙凤身后无人,便说:“我替凤姐姐看牌。” 屋里众人又是一阵好笑,王熙凤笑骂道:“我可不敢教你看。” 独宝钗和黛玉心里明白,探春因问:“这是怎么说?” 王熙凤先是看了一眼宝玉,然后看一眼贾母,也不说话,旁人又哪里有不明白的。 “不识好人心,”贾母笑骂了一句,便招手喊宝玉到自己身边,劝慰了几句,又骂熙凤,道:“活该她输钱。” 已修在线阅读 已修 肉文屋 / 已修 已修 第二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二章 次日一早,林府便遣了两个媳妇过来接二人。 原是说好了的,今儿早起,两个去贾母房中前,便吩咐丫鬟悄悄儿地收拾东西。陪着贾母吃了早饭,又说了会儿闲话,便有丫鬟进来回说林府来了两个媳妇。贾母忖度是过来接林黛玉和张凤娥的,便说请进来。 一时进来两个衣着素净却极干净利落的年轻媳妇子,张凤娥和林黛玉看了,都笑着问好,道:“怎么是你们过来了?这几日家里忙乱,娴姐姐身边岂能少得了你们?” 吴亮家里的便说:“家里做不过那么些事儿,早些晚些并不妨碍,倒是姑娘们这里马虎不得。原是要亲自过来接姑娘们的,偏昨儿许大下了帖子,离不开。” 这里贾母听了,自是舍不得,因说:“好容易见着,我再是舍不得,你们且回去,说给珗儿媳妇听,就说我说的,林丫头和张丫头再陪我几日,到时候叫她琏二嫂子送回去。” 吴亮家里的和钟良材家里的不好说什么,黛玉遂说:“原是说好了的,今儿必是要回去的。也有三四日未上学了,耽误了好些功课,妈妈们也要说的。” 这几日在贾府中,说话走路,无一不得仔细,甫一见了吴亮家里的和钟良材家里的,黛玉和张凤娥俱是一喜,把旁的都丢到了一边,一心惦记着家去。 听言,贾母便有些不悦,到底不是养在跟前的,与自己不亲,心便淡了几分,遂笑道:“可见得是不与我亲了。” 黛玉这才想起这话有些不妥,一时急得面红耳赤,眼中泪光点点,吴亮家里的看见,忙说:“怎么不与老太太亲?从扬州过来,从上船就念叨老太太。为这个,我们老太太还喝了好大一壶醋呢。只因那一日过来,我们老太太还未大安,姑娘又最是孝顺的,只怕心里惦记着也是有的。” 知是情面话,到底圆了体面,贾母道:“不必你说,我也知道,她娘向来孝顺,我这玉儿啊,随了她娘。” 黛玉父亲兄嫂都在,又还守着孝,万没有在别人家里长住的理。贾母摩挲了黛玉半日,方才放了她姐妹二人回去。 二人回来,便去老太太屋里请安。 郑老太太身子已大好,正在佛堂念经,木鱼打了帘子请二人进来,念珠倒茶,一边说:“老太太一会子就完,两位姑娘略等一等。” “无妨。”两人坐下,知老太太身边只她们两个伺候,又说:“你们自去忙,这是在家里,还怕我们委屈了自己个儿不成?” 红绡琉璃也说:“还有我们呢。” 木鱼答应着便去了佛堂,念珠又捧了几碟子蜜饯果脯过来,说:“横竖就在左近,老太太念经时又不喜人多,只怕我们两个都去了,老太太反而嫌我们扰了菩萨,我就在这里和姑娘们说说话儿,里边有木鱼呢。” 正说着,老太太便扶了木鱼的手出来,林黛玉和张凤娥忙起身迎上去,一边一个替了木鱼。 张凤娥嗔道:“老太太可大好了?正是身子不好,该多歇息,怎么又去佛堂?” 黛玉也跟着笑道:“佛祖慈悲,老太太心诚,平日里香火也未曾断过,功课少做一两回,想必菩萨也不会怪罪。” 老太太见了她们姐妹两个,脸上方有了笑意。闻言,笑道:“不过是路上劳顿了,歇了两日缓过来也就好了,”因见两人穿的是出门的衣裳,又问:“可是才回来?” 两人均应了个是,老太太便说:“才许大领着哥儿来了一趟,因我不耐烦见客,就去了你嫂子那边,你们也过去罢。” 毕竟是来了客,又是卢慧娴的大姐,两人又问了些饮食上的事,老太太又是欣慰又是好笑,便撵二人,两个这才辞了老太太,各自回房换衣裳。 张凤娥仍旧随老太太住,林黛玉则另有院子。张凤娥换了衣裳,便带着琉璃先去了林黛玉处,两个一起去卢慧娴房里。 方进院子,就见门前围坐着好些个婆子丫头,海棠正揭了帘子要出来,看见门前来了一群人,定睛一看,却是黛玉和张凤娥两个,忙扭头向屋里说:“姑娘们来了。”说罢,便放了帘子也迎了上去,“才来人说去了老太太那里,只当要陪着老太太用了中饭才过来,正要去问,没想就来了。” 张凤娥便问:“说是家里来了贵客?” 海棠道:“是许大,原大说今儿接了姑娘们回来,过两日就过去给许太太请安,许大等不急,带着哥儿先过来了。” 一行人说着,便进了屋里。林黛玉便见一个和卢慧娴有六七分相像的女子笑意盈盈地迎上来,便知是许大了。黛玉与卢慧娴亲厚,素日便常听卢慧娴提起,知她们姐妹感情好,便随了卢慧娴,忙喊姐姐。 许大果然高兴,又听张凤娥喊大,便知她是顾忌自己的身份,便携了她的手,嗔道:“可见是亲疏有别,”一时指了卢慧娴说:“怎么喊她姐姐,就不喊我姐姐,我们就不是一个娘养的不成?”张凤娥红了脸连声赔不是,又喊了几声姐姐,许大方作罢。 丫头拿了两个乌木镶银的匣子上来,许大说:“几样小东西,留着赏丫头罢。”竟比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这正经的外祖母舅母的见面礼还要贵重些儿。 两人笑着行礼道谢,口说“偏了大姐姐的好东西”,见两人不客套,许大反而越发的高兴,说:“什么好东西?就怕你们不喜欢。”便唤嬷嬷抱了许景过来给二人磕头。 许景不过两岁,一身宝蓝的衣裤,项上带着金项圈并记名锁和平安符,眉清目秀,粉团儿似的,见着人也不认生,他母亲说什么便应什么。他嬷嬷扶着作了揖,又唤姨妈。 贾兰也是一样的年纪,因是遗腹子,并不得贾母王夫人喜欢。李纨守寡,枯槁似的一个人,那孩子竟也老成得紧,不似许景这般淘气惹人疼爱。 张凤娥林黛玉两个欢喜得不行,连忙拦住,陪着在榻上玩闹,拿了果子点心哄他叫人。许景一概不论,让叫人就叫,他也不糊涂,叫一声必得得一样东西方才再肯开口,更是惹得众人喜欢得不行。 一连叫了有十来声姨妈,卢慧娴因劝道:“他多大点的孩子,可再吃不下了,你们也消停会子。”二人始才见一碟子点心已去了十之四五,顿觉羞愧,红了脸不好说话。 许大便说:“他怪着呢,不是谁递他东西他都要,也是喜欢你们才肯吃你们递的东西,日常他吃得也多,又淘气,闹将会子,又闹着要吃。你们别瞧着他这会子吃得多,到了吃饭的时候,还要吃小半碗饭呢。” 一语未了,那边许景便闹着要下榻,他嬷嬷拦不住,只好抱了他到地上。脚才沾地,许景便抬了脚跑向多宝阁,嬷嬷虽防着,仍教他跑开了,一时急得乱喊。 张凤娥和黛玉两个原就在一旁看着他,见此,也吓得不行,两个也失了平日的文静,急急地和嬷嬷一道追了上去,一个喊“景哥儿,仔细脚下”,一个喊“景哥儿,慢些,看摔着了”。一时屋里除卢氏姐妹两个坐着闲话,其余众人无不围着许景打转。 只听得屋里一阵嘈杂声,无一不是说“这个不能拿”“那个不能吃”,越是如此,许景便越是兴头,越发的要拿到手里过一遍凑到嘴里啃一口才作罢。一众人等是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打更是打不得,拦了这个又拦不下那个,遮了这个又露了那一样,闹了个人仰马翻,一屋子的人竟是首尾顾不得。 卢慧娴看着也不觉闹腾,只是欢喜,与她姐姐闲话道:“景哥儿在家里也这么着?” 许大横了她一眼,道:“在家里有我们老太太太太在,在这里有你们几个,谁还能管他,可不是也这么着么?” 卢慧娴便笑道:“这样也好,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才是有福的。” 因见她喜欢,许大便要说:“来年你也生一个。”这话将要出口,猛然想起卢慧娴是孝期嫁过来的,如今还未圆房,这玩笑话就不合适,连忙咽了回去,说:“家里亲戚无一不疼他的,凭是这样,我们老太太和太太还恐他受了委屈。我就怕他人小受不住这样大的福分,平日里和他父亲便少疼他些儿,为这个,我们老太太和太太还特特好生说了我们一顿,我们这亲生的爹娘倒成了后爹后娘。” “这也是老人的心,”这就是做妈的心,多疼了又怕享福太过,长不大,少疼些儿,又恐他受了委屈,卢慧娴少不得劝慰道:“我瞧着,景哥儿是个有福的,你可少些心罢。” 正说着,就听那边“嘭”一声响,接着就见一个一尺多高的圆肚水晶玻璃瓶“咕噜咕噜”滚将出来,一个小丫头追出来扶住,这才没撞上对面的墙。那是一只兰花玻璃瓶,瓶身上一簇簇的兰草,鲜活得像真的一样,许大立时便放下脸来,起身往那边走去。 见了里面的情形,更是哭笑不得。 第二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二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三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三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三章 许景已换给了一个大丫头抱着,这会子正拿着一只孔雀尾羽撕扯着,他嬷嬷一边劝着,偏黛玉抓着一把往他跟前送,一边还说:“值什么,由着他。”许景越发的兴头,丢了孔雀羽翎,又去够架子高处的一个青花扁瓶,那扁瓶长宽有一尺,高却不过两寸,极为难得。 许大再一瞧,架子下头空了许多,那些易碎的都移到了高处,当下便喝止许景,又骂跟着的嬷嬷丫头,道:“他年纪小不知事,你们也不知劝着些儿。” 许景也是机灵,甫一听见他娘的声音,立时便转过身子,也不要瓶子了,伸着两只手,笑嘻嘻地要他娘抱。 许大满腔的怒火瞬间消散,抱了他在怀里,无奈地点了一下他的眉头,叹道:“你这小东西,在家里凡事由着你也就罢了,在你姨妈家里,也不知消停些儿,看下回谁还要你过来。” 卢慧娴跟着进来,听言,笑道:“宁肯不要你娘来,也要我们景哥儿来,是不是?” 一壁说着,一壁迎上去,见许景满额头的汗,便说:“只怕身上也汗湿了,”便喊丫头烧水来,又回头去瞧张凤娥和林黛玉,见她们两个也是满头满脑的汗,又说:“叫丫头们拿衣裳来,你们也得换一身,别着了凉。” 张凤娥便说:“一会子回去换。” 卢慧娴已打发了红绡和琉璃回去,听言,笑嗔道:“吹了冷风,回头病了,闹着不肯吃那苦药汁子时看我怎么笑你。” 林黛玉和张凤娥两个换好了衣裳,许景还未洗好,许大便要进去看着,因说:“只怕是又顽高兴了不肯出来。” 卢慧娴知她是担心时间长了着了凉,便也进去,果然就见许景坐在水盆里正高兴呢,围着的嬷嬷并两个丫头满头满身的水,地上也**的没处下脚,顿时哭笑不得,忙说:“这是要水淹七国呢,赶紧起来,这里有我们呢,你们几个也快去换身衣裳。”季嬷嬷忙领了三四个丫鬟上前伺候,那三个去换衣裳。 顽了一个上午,待穿好了衣裳出来,许景窝便有些懒懒的不肯动,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嚷着要娘。许大接过来,搂在怀里拍打着,不过一刻钟便睡了,便打发他嬷嬷抱着去了暖阁。 一时有婆子上来问饭,许大便说先问问老太太,卢慧娴正要打发人过去,木鱼便过来了,卢慧娴就说:“正要打发人过去呢。“ 木鱼请了安,说:“还是老太太料事如神,想着姨必定客气,才打发我过来,果然如此。”又与许大行礼,说:“老太太说,都是一家人,姨不必外道,多顾着哥儿。这样冷的天儿,一来一回,只怕哥儿受不住,”又向卢慧娴说:“姨若是还客气,定是大招呼不周。” 许大起身听了才又坐下,说:“我是个脸皮厚的,这里有几个妹妹陪着说话,又有人伺候吃喝,早忘了客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都是自家人,原该如此,”说了,木鱼又与张凤娥和林黛玉说:“姑娘们用了饭也不必过去,就在大这里顽。” 只因张凤娥每日中饭后必定要陪老太太一个时辰,或是念经,或是数佛豆,有时黛玉也去,才有这一说。 卢慧娴因留木鱼用饭,木鱼便说要回去,季嬷嬷便说:“你好容易来一回,又是这样冷的天,怎么也得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再走。” 木鱼推却不过,这才留下,卢慧娴又吩咐小丫头搬了杌子来她坐,木鱼自是不肯,玺儿过来拉了她过去,一壁走,一壁说:“这几日忙,也一直不得见,今儿可得好生说说话。”因指了指外边,见有几个脸生的,知是许大***丫鬟,又笑着打招呼。 这里卢慧娴便问了老太太的饭菜,又问了外面林海等人的饭菜,见都是妥当的,打发了那人下去,才与许大说道:“既如此,就在我这里用罢。” 红螺便问摆在哪里,卢慧娴道:“横竖就咱们几个,就摆在这屋里罢?地方窄是窄了些,心里却总觉着暖和些儿。” 许大道:“我也懒怠动,你说这里就这里,哪里吃不得饭?”又说:“还是这个脾气。” 这里是室外的一个小厅,卢慧娴平日倦怠在此歇息,见客乃是在外面的偏厅,或是大厅上。不过是许大来,因是至亲的姐妹,方在这里说话。 卢慧娴从小儿就喜欢致小巧的物件,及至屋子也是如此。 地下众丫鬟忙摆桌椅,卢慧娴因让许大坐最上面的一张椅子,许大便笑了说:“今儿我也享受一回。”说罢,也不推让,在北面坐下。 张凤娥和林黛玉一左一右作陪,卢慧娴亲进羹,又要捧饭,被许大一把拉住,说:“又不是外人,在妹妹们面前作个样子也就罢了,还真要你伺候呢,赶紧坐下。”又喊跟她来的两个大丫头,说:“还不赶紧把你们姨拉过去。”张凤娥林黛玉两个听到“作个样子”几个字,俱是忍禁不住。 卢慧娴听了,也是好笑,道:“在妹妹们面前,你也这么着,也不怕她们笑话你。” 许大道:“你别拿她们比你,再不会笑话我。” 黛玉便说:“都是一家人,原该如此。”又问:“可要喊景哥儿起来用饭?” 许大说:“不必,这会子他才睡,叫起来了也不肯吃的,倒闹得我们不得安宁。” 黛玉便指了野**汤说:“这个好,给他留一碗。” 季嬷嬷陪着许景的嬷嬷在一旁的几上用饭,听见,就说:“景哥儿还小呢,这些还吃不得。” 许景的嬷嬷也说:“得三岁上了才好吃盐。” 见黛玉略有些尴尬,卢慧娴便说:“别说你不知道,不是今儿说起,我也不知道呢。”又说:“等会子景哥儿醒了,教青鸟做一碗豆腐,他怕是爱吃那个。” 黛玉这才又高兴起来,说:“这样的天,正是吃它的时候,索多做几碗,我这几日没吃,正想它呢。”立时就喊了人要叫了青鸟过来。 听言,卢慧娴道:“你也心急了,这才上菜,你又想着那一个,看做了你吃不吃。” 许大说:“这也是她想着景哥儿,”又说:“多做一碗,我也尝尝。” 饭毕,几个人说笑了会子,许景就醒了。 见这里忙乱,木鱼便进来说要回去。卢慧娴说拿一碗豆腐给老太太,又怕冷了。想了一回,便要丫头找了个高腰玻璃瓶出来,她这里又命人取来一个花瓮,只等豆腐做好了,用花瓮装了开水,好把玻璃瓶放进去,木鱼便说:“这样也好,连食盒也不必用了,我这样抱回去还暖和些儿。” 红螺又找了一件她自己穿旧了的褂子出来,一气抱起来,一边说:“别看这会子不烫,再有一会子,这热发出来,该烫手了,有这个隔着,也好些儿。” 东西都是齐备的,青鸟立时就热□,等许景穿好衣裳,漱了口,豆腐已是做好了,红螺自去送木鱼不提。 青鸟单拿了一个碧玉荷叶式的碗说:“这一碗是许少爷的,”另有四个青花缠枝莲花小碗,才是卢慧娴四人的,“也不知姨***口味,姨且尝尝,看淡不淡。” 许大拿银匙尝了一口,道:“不甜不腻,味儿正好。”就有丫鬟拿了一个荷包递给青鸟,青鸟自是不肯接,说:“姨赏脸已是我的体面,怎么好再得赏。” 卢慧娴便说:“赏你的,你便拿着。”青鸟方接了荷包。 那壁许大笑问道:“你的呢?”又说:“借了妹妹的丫头来用,你得了脸,一句好话也没的?” 黛玉便说:“我的丫头同娴姐姐的丫头是一样的。” 许大道:“如此,更该赏了。” 那面红螺已拿了一串钱出来,递于青鸟,说:“好妹妹,得了钱回头可得请我们喝酒。” 许大便说:“这钱还没送出去呢,就往回要,这点子钱,是够菜还是够酒?”说罢,又与青鸟说:“她们仗着年纪大欺负你,往日也就罢了,今儿我瞧见了,定要替你出一口气。” “何曾呢?”红螺道了声委屈,又说:“她有这手艺,平日里哄了我们多少去,偏都只当我们哄了她去?我们是有苦说不得,得罪了她,回头想点什么,可又找谁去?” 许大笑个不住,说:“我这才说了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这丫头,也不知妈从哪里找出来的。可见妈还是疼你些儿,我那几个,不是锯了嘴的葫芦针都扎不出一句话来,就是蠢的。” 卢慧娴道:“你得了好儿还偏这样说,我可不依。” 季嬷嬷笑道:“我的们,快别说了,任是哪一个,太太还不是一样的疼,再说回去,只怕大爷又说太太偏疼们了,可叫人怎么说?” 张凤娥和林黛玉两个慢慢吃着豆腐,一面听两人斗嘴,好不快意。她们才吃了半碗,许景那一碗已见了底,闹着还要,他嬷嬷不敢教他多吃。厨房里又送了大半碗末菜粥来,并三样菜,一样末白崧豆腐,一样水晶肘子,一样韭菜**蛋饼,哄了他用。 许景小孩儿心,见了这几样,立时就把豆腐丢到了爪哇国去。吃了那一碗豆腐,肚里已是饱了。闹着要,其实也吃不了多少。粥喝了两口就不要了,那两样菜尝也未尝一口,倒是一小碟子韭菜**蛋饼都吃了。 “他倒是喜欢这个。”许大听了,说:“他就喜欢这些艳色儿,连吃东西也拣这些颜色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亏得周岁那一日没抓了那一盒胭脂,不然,我们老爷也不能这么喜欢。”说完,方才想起荣国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就是抓了脂粉钗环,见黛玉面无异色,忖度她该是不知,便也只作不知,笑着又说别的。 下午老太太虽交代了,许大在卢慧娴这里用了晚饭,仍旧往老太太屋里去了一回,请了安,陪着说了会子闲话,便告辞回去,林珗林琰兄弟两个亲自打马送到许府。 许大一去,张凤娥陪着老太太说了些闲话也就散了。卢慧娴和林黛玉两个送了许大,卢慧娴便送黛玉回去,姑嫂两个说了一回贾府里的事,见外面天已经漆黑,又起了风,恐夜路不好走,交代了丫头婆子一番自回去歇息不提。 第二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三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四章 次日,一家人便去了崔家。 现任国子监祭酒崔然乃是林海的表兄,因舅父是继室所出,林海之母在未出阁时就与继母不亲,自他外祖父过世后,两家便断了往来。还是有了林珗后,两家方才重新走动起来。 崔家也是书香簪缨之族,只他外祖这一支子孙不继,渐显颓势。崔然至二十多才肯发愤,才又渐渐好起来。于前几年点了国子监祭酒,替了原先的李守忠。 置办了这一处宅院,赶着在崔懋大婚前,接了太夫人并老太爷老太太过来一起住。于今虽说是五世同堂,所幸人口不多,倒还宽泛。 太夫人年近八旬,满头银丝,却眼不花耳不聋,拉着林海就说:“当年来家里,你还在你母亲怀里,这一转眼,儿子也这么大了。”又叫了林珗林琰林黛玉卢慧娴和张凤娥到跟前,看了这个看那个,最后拉着卢慧娴打量了一回,说:“好孩子,难为你了。” 说得卢慧娴红了眼圈,强忍着反去劝太夫人,笑道:“又何尝不是我的福分呢?” 太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说:“你是个明白人。” 一时丫鬟们送上表礼,各人均是一匹尺头,另有些别的玩意。林珗林琰的俱是一对状元及第的金锞子和一方宝砚,黛玉和张凤娥的则是两个银项圈,只卢慧娴的稍厚一些,是一副珍珠头面。便是林海,也有表礼。 林海因笑道:“年纪一大把了,还得您老的东西。” 太夫人嗔道:“别说你年纪大了,就是有了孙子,有了重孙子,在我面前,那也还是个孩子。” 崔老太太接了这话说:“就是这个话。”一行人又给崔老太太行礼,自有表礼,比太夫人的略次一等,林珗林琰的只把金锞子换成了银锞子,又添了一对笔锭如意的银锞子,黛玉和张凤娥的则是一个银项圈并一对笔锭如意的银锞子,卢慧娴的则是一副银头面。 再有崔太太,就又次一等,不过林海就没有了。 崔老太太便引着自家媳妇女儿孙子给林海认识,“这是懋儿媳妇,这是二丫头。”又指着妈子抱着的涵哥儿说:“这又是一代人。” 几个人给林海磕了头,太夫人便说:“今儿你们头一次来,也叫懋儿和志儿进来见一面。” 便有丫鬟去二门上传了话,不多会子,兄弟两个进来,磕了头,与姊妹们见过,仍旧出去。林海就说:“正好我带了他们兄妹过去见舅父,烦懋儿和志儿带个路。” 太夫人便道:“他倒是时常念叨着你,你们父子陪着他说说话也好。近年年纪大了,越发的方,见了懋儿和志儿,也没个笑脸,成日里见了就问书,若有不对便要骂,两个孩子也不敢往他跟前去。”又向卢慧娴姑嫂三个和崔嘉怡说:“你领着你嫂子妹妹们见了太爷还是过来我这边,你太爷说起话来连饭也顾不上的,别教她们也陪着。”崔嘉怡答应了。 崔老太太也起身,笑道:“我和外甥一起过去,太爷忘了我也能提醒着些儿。”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太夫人也笑道:“正是呢,我这里有然儿媳妇她们呢。”说了又问崔太太,道:“你们老爷说了几时回来?” 崔太太道:“想必还得会子。”太夫人听了免不了说了几句,又说:“若是回来了,教直接去他老子那里。”崔太太答应了。 崔老太太遂带着一众人等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崔老太太领着众人过了这东西穿堂,便是园子,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再往前,就有一个院门,却不进去,再往前,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游廊,进了游廊,行了一之地,眼前一转,便是正房大院了。 一时进去,老太爷已然在,见了林海及其子女,笑呵呵地连道了几声好,便顾不上别的,拉了林珗林琰两个就问起书来。 见此,崔老太太笑着让座,又命倒茶拿果子,说:“让老祖宗说中了,”又向老太爷说:“他们一路走过来,你也让孩子们坐下歇一歇,喝口水,再说话不迟。” 林海便说:“舅舅愿意教导他们,那是他们的福分,他们年轻,多站会子又值什么?” 老太爷冷哼了一声,道:“懋儿和志儿平日里就是吃苦太少,不知世道艰难。”崔懋和崔志一听他祖父这么说,忙上前请罪。 崔老太太见此,知道又要说教,遂起身说:“你们说话,我们娘们也说说话儿。” 老太爷便说:“我们家里如今就她一个女孩儿,她太祖母未免溺宠,若有冲撞你们的地方,只管说。” 卢慧娴道:“怡妹妹极好,我们也投缘。” 老太爷点了点头,崔老太太便领着几人去了里面说话,一时有太夫人处来人,崔老太太便亲自送她们出来,命她身边得用的人送去太夫人那边。 仍旧从原路回去,经过方才那小院时,崔嘉怡就指着说:“这是我大嫂子的屋子。”原来崔大随老太太住,黛玉度其处该是从太夫人后边的园子隔断过来的。 崔嘉怡今年方九岁,她母亲年近三旬才有的她,兄姐都比她大上许多,她又惯会撒娇撒痴,是以阖家上下无有不疼她的。自她大姐出阁后,家里就剩她一个女孩儿,未免有些孤单,今儿见了张凤娥和林黛玉两个,偏又极为合得来,越发的高兴。 “我们从后面进去,好叫曾祖母吃一惊。”说罢,便引着卢慧娴三个从一旁的鹅暖石甬道过去。 那两个引路的丫鬟忙拦住她,道:“好姑娘,这边远,今儿又起了风,仔细冻着了。” 崔嘉怡也不理会,只说:“太阳这样大,哪里就冷着我了。”又说:“走这一路,只怕还要出一身汗。” 两个就不好说得什么,只得回来和卢慧娴说:“我们姑娘就是这个子,总不肯听人说,表姑多见谅。”又问黛玉:“林姑娘怎么样?” 崔嘉怡便拉了黛玉的手,向她笑道:“林妹妹的手比我的还暖和些儿。” 黛玉笑道:“我穿得比你多,手一直也放在里面,自然比你的暖和。” 卢慧娴便说:“那我们就走走,就劳烦姐姐先过去,省得老祖宗担心。” 崔嘉怡已等不急,一手拉了张凤娥一手拉了黛玉便往前走,一壁走,一壁回头和卢慧娴说:“我们先走,娴姐姐也快来。” 几个人一路走,崔嘉怡就说着园子里哪里怎样好顽,哪里景色好。其实崔家宅院小,并没有另外修园子,崔懋大婚时这一处又隔去了些儿,并没有什么风景。不过,听崔嘉怡一说,又格外的不同起来。 “我最爱那一个亭子,夏天的时候可以坐在亭子里钓鱼,那些鱼蠢极,那一回我连饵也没放,竟也咬勾了,且还钓上来了,你说奇不奇?还有一回,吃急了些,竟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嘴唇勾住了,钩是取下来了,它的嘴唇也伤了。虽放了回去,也不知活没活成。” 听见活没活成的话,张凤娥和黛玉两个都想起早逝的母亲,立时便伤感起来。崔嘉怡见她二人神态,只当她两个是可怜那鱼儿,又好笑,又感念二人心慈,忙拿话劝慰,又岔开话题,问起两人现今读什么书,家里请了谁做西席,学问如何,说了一回学里的趣事,又说起针线。 黛玉便道:“才拿针线。”说完,又一指张凤娥,说:“凤姐姐的针线才好呢,妈妈们无有不说好的。” 崔嘉怡便闹着要看,张凤娥拗不过她,才解下一个装槟榔的荷包递给她。崔嘉怡接了一瞧,不及细看,便觉着十分雅致。香妃色的缎子,疏疏一丛兰草,旁边学慧纹的技法,用黑色绒线勾了一首小令。 再看二人装束:黛玉是藕荷色的对襟长褂,只有领口袖口用银线勾了云纹花样,系一条月白色的百褶长裙,披着白狐里子鹅黄面子的斗篷,全身上下,除压裙角的碧玉环,别无一样配饰;张凤娥则不同,米粒大小的珍珠间着金珠合着头发编了一条长辫子,拿一香妃色的宮绦系住,藕荷色的小袄,鹅黄比甲,系一条撒花长裙,花色略偏素淡,腰间系着蝴蝶纹样的碧玺并一个五福如意长穗宮绦,披着灰鼠里子橙黄缎面的斗篷。 崔嘉怡看着,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声:“这张家姐姐倒是个识礼的人。” 林黛玉见她先是看了荷包,然后就只管盯着人瞧,便推她,道:“姐姐可是魔症了?这荷包好是不好?怎么不看荷包,倒盯着我们瞧,可是我们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不成?” 崔嘉怡醒悟过来,笑道:“我是想,这样好的针线,也只有张姐姐这样的人才做得出来。” 说着话,已到了太夫人的后院,只两个小丫鬟坐在外面台矶上说话,看见她们过来,便笑着迎上来,说:“表姑姑娘们怎么从这边进来?”两个争相打帘子。 几个人进去,崔嘉怡就扑到太夫人身边,拿着那荷包,说:“老祖宗瞧瞧,这个荷包怎么样?” 太夫人拿开瞧了一眼,说:“倒像是慧纹,”又要眼镜,旁边就有丫鬟拿了眼镜过来,崔嘉怡接过,亲自替太夫人戴上,太夫人拿到近处仔细瞧了瞧,方才点着头笑说道:“针脚密实,难得的是这心思,比之慧纹也不差。” 崔嘉怡便伸出手来,笑道:“那老祖宗可得赏我。” 太夫人便伸指在她额头上狠劲点了一下,笑骂道:“好不要脸的丫头,你做得这样好的针线,怎么没有早拿来孝敬我?”说罢,便把荷包递给张凤娥,“好孩子,想是下了功夫的。” 崔嘉怡攀着太夫人的胳膊,问道:“老祖宗怎么就知道不是娴姐姐的针线?” 太夫人只笑不说话,便有丫鬟悄悄地往太夫人头上指了一指,见着抹额,崔嘉怡方才明白过来。 那抹额原是卢慧娴的针线,家里人的针线太夫人俱是知道的,如今既不是卢慧娴做的,黛玉年纪又小,便只有张凤娥了,。 笑闹一阵,崔嘉怡便起身朝张凤娥赔礼,说:“方才玩闹,教张姐姐笑话了。” 知是说方才贸然那她的针线说笑的事,张凤娥忙起身还礼,说:“原是姐妹之间顽笑,妹妹快别放在心上。” 太夫人瞧了,心里也欢喜,说:“这才是知礼的孩子。” 第二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四章 肉文屋 /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五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五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五章 中饭时崔然方才回来,热热闹闹地吃了饭,说了一个下午的话,吃了晚饭方才回转。 第二日又是许府,因是两姨亲,只林珗夫妻两个带着弟妹过去。 许朗陪着林珗林琰在书房里叙话,林珗因问:“刘先生几时走的?” 许朗道:“八月初三走的,”又说:“先生执意要去,我竟留不住。” 林琰便笑道:“那一日来长安时,便说恐怕只待得几月,果然,差了一个月,也就一年了。”说罢,就想起去年冬,他外祖母来信。 信里句句说刘先生的好宝玉的不好,然细细回味,却又是句句说刘先生的不是。当时看了他还气得不行,这会子想起,却又觉着好笑。想刘先生走时,口说去见识长安的繁华并只留几个月的话,过后想来,他是早已算定在贾府必不长远。可怜他外祖母一心念着要他三叔进京教导宝玉以维系两家的情谊,唯恐刘先生留在了家里,变着法的想要打发了去,却不知刘先生未必有留下的心。若不是老太太有这个念头,真心为宝玉前途计,或许真能留住刘先生。 刘先生在信里,对宝玉略有赞词。 当日刘先生从荣府离去后,便往城外各大寺庙逛了两日,许朗得了林珗的信,亲去接的人,并不知刘先生是先去了荣国府。 当时也并未放在心上,待见面说过话,见其谈吐不俗,才未敢怠慢,及至到了家里,请教过两回学问,才越发觉出不凡来。 听言,便叹道:“只恨不能早些得见先生。” 林珗便说:“这也是缘分,先生原便是要游览天下名胜,那一年去寒山寺遇见,先生正为盘费发愁,我们因三叔要下场,正愁无人教导。机缘凑巧,这才请了他老人家家去。” 许朗笑道:“果然这样巧。” 回想起来,却真真只一个“巧”字才道得出来,不免感叹了一回,林珗又问:“不知先生可有留话,要去哪里?” 许朗笑道:“那时京里正变天,先生嫌冷,就说去闽南瞧一瞧,”说到这里,面露担忧之色,“这一去,怕是几年回不来,先生身边又无人伏侍,也不知怎么样。” 林珗林琰也是担心,却未敢露出来,少不得还劝了许朗一回。回来和林海说起,林海也叹了一回,说:“回头家里有人往那边去,也打听打听,只不教他知道便好。” 林珗答应了,林琰便笑着说:“才路上我们商量来着,倒和爹想到一处了。”又说了今日与许朗的话,少不得拿他和崔懋比对了一番,见天色晚了,方才各自回去歇了。 接着先是荣府里贾赦贾政带着子侄过来,因有贾政在,贾宝玉一直拘在外院,不得与姐妹们一起,好生不自在;然后是崔然带着子女过来顽了一日,再就是故交好友。这一闹,就闹了七八日,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林珗林琰两个则一心守制读书,别无二心,张凤娥和林黛玉两个也如在扬州一般无二,上午去学里,下午随妈妈习针线,或到卢慧娴屋里说话,或是姑嫂三个去老太太屋里坐会子。 卢慧娴却最不得闲。 京里这边的下人毕竟长久无主人压制,难免生出别样心思来,再有那些家生的小丫头小幺儿,自出生这里就没有主子,家里未免多疼了些,规矩也松泛了些,倒是比平常人家的小姐公子还强些儿。待林海一家人进京,送进来的竟没几个成用的,所幸他们带的人也不少,配上几个使便可。不然,这几日客来客往的,闹出笑话来,实在不成个体统。 这会子闲下来,少不得重新整顿整顿,该打发的打发了,只留几个能用的,除在庄子上重新选了些老师本分或是可用的上来,又重新买了一些,慢慢□着,也不至于青黄不接,要用人时无人可用。 林海得沐圣恩,歇了十五日,如此,也用去了十之七八,歇了两日,便每日上朝,散朝后,或去内阁,或去翰林院,若是无事,便回来看书,抑或指点林珗林琰功课,比之从前,松散了不下十倍。 闲散下来,不免总要想起从前,贾敏的样貌,一颦一笑,日日萦绕心头,盘桓不去。 这一日下了朝,两处无事,遂出来。 张有才远远的看见他出来,远远地迎上去,问:“老爷是回去还是逛逛?” 林海这几日心里想贾敏想得厉害,于别的事儿上,越发的懒怠。张有才问起,不觉想起那一日贾敏说的话来——“替我好好活着”,心念一动,遂启步便往前走去,说:“去琉璃厂瞧一瞧。” 张有才见林海好容易有了几分兴致,连忙答应了,打发了小幺儿家去,才与那几个跟上去伺候。 走了一盏茶的样方,耳中渐闻人烟鼎沸之音,又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各色人等,摩肩接踵,此种热闹埠盛,教人忘却此时乃是冬日里万物萧条的季节。 林海面容有几分松动,忽见前方一老翁扛着绑着稻草的竹竿,上面横七竖八着二十来串糖葫芦。一时想起那一年刚有了林珗时,贾敏就馋这个,日日央着他买,被同僚们笑话了好一段时日。 那时只觉尴尬,却又不忍拒绝娇妻,只得日日变着法子好藏起来,到了家里,偏又拿在手里才往内院去。 其实可以叫厨房做的,也比外面的干净,却不知那会子是怎么想的,他也没想起,贾敏竟也未想到,她身边的嬷嬷竟然也未有一个提醒。 这会子想起,却又别有一番情思。 眼见着那老翁走远,林海忙喊了一声,便有小幺儿追上去喊住那老翁买了一串回来。林海见他苦着脸,便想,当年他买糖葫芦时怕也是这个样方,遂笑着说:“我自己来。” 张有才便瞪了那小厮一眼,上前说:“他们年纪小,又淘气贪玩,别不仔细弄脏了,还是我替老爷拿着罢?” 情知他是误以为这是买给黛玉的,也不说破,只摆了摆手,说:“不必。”伸手便拿在手里,仔细瞧了一回,一串五个红果,外面挂了糖,红艳艳的十分惹人垂涎,包了一张白色半透明的糯米纸,和从前并无两样。 贾敏还哄他吃了一回,酸得他眼都睁不开,贾敏却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知她怎么就这么爱吃。 一路上不时有人往这边看,林海也不在意。到了琉璃厂,抬眼望去,外面摆摊的不算,各处铺面叫的名儿不是什么斋就是什么轩,再要么是什么堂。这话也是贾敏说的,十分不以为意的样子。想一回,就笑一回。随意拐进最近的一家,名字就叫集雅轩。 掌柜的白白胖胖,天生一张笑脸,见人三分笑。见林海身边跟着几个随从,衣着不俗,手里却拿着一串儿糖葫芦,忙迎上来,笑着打躬作揖,也不见外,指着糖葫芦就问:“买给女公子的?” 林海不想他上来不问看什么东西,却问这个,愣了一下,方点了点头,那掌柜的又说:“我家里那一个也是喜欢,每日必得买一个回去才不闹我。” 听掌柜的这么一问,林海便想起黛玉来,这些时天冷,不敢叫她出来,竟已有两日未见了。此时掌柜的说起他的女儿,不自觉地仔细听了,又问:“几岁了?”掌柜的说了,却很知趣的没反问林海,林海也没注意,听了说:“这个年纪正该是淘气的时候。” 一面说着,一面打量各处,只见各色古玩,玲琅满目,墙角却有一梅花高几,上面放了一盆兰草,疏疏的几株,纤长的叶子由高处错落有致地垂下来,优雅娴静,一如贾敏。 林海不禁看痴了。 那掌柜的应了个是,见林海瞧屋里的东西,便不再说话,只仔细注意着,见林海看向一处移不开眼,只当有了生意,心里一喜,顺着目光瞧去,却是那一盆兰花。不免有些得意,只因那梅花高几是前朝遗物,空着放在那里又不像样子,才抱了一盆摆着。因有这一盆兰花,倒平添了几分雅味。有人奉承几句,他就当了真,只当林海也是看中这一处。 张有才悄悄地拉了一下林海的衣襟,林海方醒悟过来,抬手便指了那兰花问道:“这个卖是不卖?” 那掌柜的也料不到林海会到这里来买这一盆极常见的兰草,只当他是问那梅花高几,因说:“卖,怎么不卖?”说罢,便又细细说起这高几的出处来历,几样好处,又是如何艰难才得的。 林海听了好笑,恍然想起他问得不妥,怪到人家误会了。又见他这样热心肠,就不忍说不买。况他本是无事出来逛的,见他说得有趣,也生出几分兴致。 最后出来,那梅花高几自是没买,到底买了一本书。林海想着那一盆兰草,也没得心思,就没再往别处逛去。且天也变了,起了风,更兼太阳也没了。 张有才便说:“原没想着天就变了,老爷不妨过去那边茶楼吃一碗茶,轿子也该过来了。” 林海点了点头,说:“又抬轿子来做什么?把马牵来就是。” 张有才便劝道:“风太大了,骑马哪里有轿子暖和?”又说:“老爷该顾惜着身子,这样大的风,一路吹回去,别说老爷,就是我们也擎受不住。”林海方点了头。 不说林海回去后,对房里的几盆兰花越发的上心,到了第二年春上,又亲往坊市寻访各色兰花。林珗兄妹几个也只当他是因贾敏而移情兰花,自不拦阻,平日里也与林海探讨一番哪样花该如何养,及至慢慢堆砌了一个真正的兰草堂。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卢慧娴忙完,想要几日闲时又是冬至,待冬至一过,便是年下了,越发的忙得脚不沾地。 林珗几个身上有孝,本不该去人家家里,却也不好教老父走动。便只往荣府、崔府、许府并先生家里去了一趟,也不敢久留,磕了头,连饭也不用就回来。其余一应人家只差人送了年礼过去,别人知他们家里情形,自不见怪,只说他们知礼。 初八时,贾母打发人接了一回黛玉,黛玉因想着大节下的,穿素淡了过去讨人嫌,便不肯去,拿话辞了,贾母也无可奈何。 第二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六章 这一年大比,林琰未出孝,便错过了,崔懋和许朗两个进了场,不想崔懋落榜,许朗又中了,是第八十七名。 隔年正月里,兄妹几个除服,恰赶上春闱。老太太见时间太过紧迫,商量于林海,待会试完了怎么样,若是中了,便等殿试完结再替林珗卢慧娴两个择吉日圆房。两个说好了,老太太恐卢慧娴心里不好想,亲自叫到房里如此这般说了一回。卢慧娴早想着这事,偏她抹不开脸面开口,今见老太太也是如此说,哪里有不同意的。当下说好,老太太又和林海说了,林海才说与林珗知道。 连襟两个同时进场,两家俱是喜欢,合着一起进场。待送了两人进去,两姨亲家再见了面,不免比往日更亲热了些儿。 两家里的女人却又是一个心思。 许太太自是指望儿子高中光耀门楣,又恐他不中。卢慧姗却担心一个中了一个没中,若是林珗中了,许朗怕是脸上下不来;若是许朗中了,又恐妹妹忧心。 卢慧娴不担心林珗不中,却担心林珗中了。入了翰林院倒是好,若是选了官,放到了外地,她是跟过去还是不跟过去?若要说不跟着,她心里自然舍不得;若要说跟着去任上,不说辜负了贾敏的心意,老太太跟前,她也说不出口。 不日,正是出场日期,林海无事人似的,在花房里照料着那一屋子的兰花。卢慧娴姑嫂三个聚在老太太屋里,也没得心思说话儿,只盼着人早些回来。 一时人进来回说已是回了,正和老爷说话呢,一会子再进来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忙就说:“不忙着,只要人回来了,我们就放心了。他这几日在那里必是辛苦,赶紧洗了澡吃饭歇着才是正经,等晚上再见罢。” 这话才说完,又一起人笑嘻嘻地进来说大爷来了。揭了帘子,就见父子三个走进来。林珗看着瘦了些,神倒还好。待要行礼,老太太拦着不让,说:“教不进来,怎么进来了?”又问:“饿不饿?”也不等他说话,就命传饭进来。 一家人也不分桌,热热闹闹用了饭。 林珗下场这几日,卢慧娴面上不显,仍如往日一般,人却清减了,可见她心里还是挂念着的。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记着。今见了面,一个只管捧饭捧羹伺候,一个只管拿眼往那一处瞧。饭毕,略说了几句话,老太太就道了乏。 林海猜度老太太的心思,只吩咐林珗去歇着,便和林琰两个一径出了二门。林黛玉见她大哥也不跟上去,一步三停,似等人的样方,又见卢慧娴神思不属,说了三句话,倒有四句话不对,多少猜出几分,便辞了两个自回去。 榜单出来,许朗却不在,林珗中了第十六名。 喜讯传来,合家欢喜,正要打发人往贾府去报喜,门上就有人进来说宁府珍大爷并荣府琏二爷宝二爷过来道喜,又有崔懋带着崔志过来,许朗夫妻两个驾了车也过来道贺,一应亲眷好友,得了消息也打发人过来。 又有一日皇上批阅考中的卷子,因见了林珗的名字,又看了籍贯,心里猜着几分,便细细看起来,更是欢喜。便传旨唤了林海进来问话,道:“这一个可是你族中之人?” 林海已料着,便说:“正是犬子。” 皇上便笑了说:“只怕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可比还强些儿,我瞧着,有状元之才。” 林海忙说:“陛下瞧着老臣的面呢,他年纪小,没读几本书,虽还算用功,到底见识有限,作的文章不过平平,不过略能见人罢了,哪里当得陛下如此称赞?” 皇上道:“如海过谦了,依我看,这孩子是个好的。” 林海的心思皇上心内明白,唯恐儿子年纪小盛名太过,将来难有作为。心内作定主意,便放到一旁,另看旁的。 一日皇榜下来,林珗在二甲第九名。 贾政得了信息,心里欢喜一阵,想起宝玉来,一时又恨得不行,不免想起贾珠来,若是还活着,表兄弟两个一起得中,也是一段佳话,叹了一回,不知怎的,竟想起刘先生来,便想:若是宝玉得刘先生教导,这两年或可进学了也未可知。 一时几个清客相公走进来,口中道喜。说了不过几句,又有人进来说老太太请老爷说话,众清客均说:“正该给老夫人报喜,也教老夫人高兴高兴。” 贾政笑着应了,又说了两句,一起出了书房,各自散去,贾政便往贾母那边去。 不止宝玉和三春在这里,邢王二位夫人并李纨王熙凤也都在,说笑声外面都听得见,贾政心内诧异,即便外甥有了出息,万没有如此的。 门口丫鬟打了帘子往里说:“老爷来了。”贾政进去,请了安,笑说:“老祖宗大喜,外甥这样有出息,四妹妹地下有知,定然能放心了。” 贾母这里还不知道,听见说外甥,才想起约莫是今日放榜,更欢喜起来,问:“中了第几名?” 贾政说了,又说:“我还道已经老太太知道了,才这样欢喜呢。” 王熙凤拊掌笑道:“这是双喜临门。” 贾政正不着头脑,王夫人说:“我们大姑娘有喜了,说是前几日胃口就不好,身上也懒,只当是春日困乏,没往这上头想,昨日晚上回去就昏了,还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妈妈经的事多,当下禀了太子妃,请了太医来。我们姑娘到底年轻,又不曾经历过,自己吓着了,只当是得了什么大症候,再想不到是这样天大的喜事。才太子妃打发了公公来,说的就是这事。” 正说着,外面忽然来了恩旨,说元春孕育皇孙有功,贾府教养有方,赐各色物件数样,待生下皇孙,另行封赏。 原来皇上听闻昨儿晚上东连夜传了太医,恐是太子身上不好,便问起来,内里伏侍的人便请了太医过来,一说却是喜事,又逢今儿放皇榜,圣上心内正高兴,未免多问了几句,底下人说了,听得姓贾,又问籍贯,一听是金陵,就问:“可是宁荣二公之后?” 底下人回说:“正是荣国公重孙。” 更是欢喜,忽而又想起林海娶的约莫就是荣国公的孙女,又问:“林如海可是他们家的女婿?” 他身边得用的大太监李铎就笑了说:“圣上好记,林大人娶的就是荣府的姑娘,便是贾人嫡亲的姑妈,”李铎素日便只皇上的心意,度其意,便又说:“这一说,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今科二甲第九名的林珗正是林大人的大公子。” 皇上听了又笑了一回,说:“老话说好事成双,不如越发再添一喜。” 贾母等人并不知这回事,只当是皇上怜惜东子嗣不盛,才格外降旨。外面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都送了贺仪过来。 一则皇上的赏赐有些不同寻常,二则这两件事又凑在一起,未免太巧了些儿。有那心思机敏的,打听了一回,只把“教养有方”四字细细琢磨一回,即刻换了衣裳,亲往林府去相贺。 贾琏过来贺喜,说了这一桩喜讯,正说着,也不知下面谁说:“这么大的喜事,大公子该过去磕个头才是。” 这个话说得却不好,若是为贾府大姑娘有了天家骨,叫林珗过去磕头,也勉强过得去,但也没有单他一个去的道理;若说是为了林珗金榜题名,这也是常情,只这话说的时间不对。林珗姓林,是林家子孙,得了消息,自然先该给林家祖先、给他父亲母亲磕头,哪里有先去给外祖母磕头的道理。只是这话既然说出来了,贾府确实又有喜事,林家若不去人,反而有些不好,林海便着林琰往荣府去了一趟。 贾母在里面得了信,便吩咐叫他进去说话,林琰本不欲前往,奈何他外祖母有命,只得过去。 虽皇上额外有赏赐,毕竟也是才有孕,生男生女也未可知,贾府诸人自不会大肆庆贺,只几家亲戚并家中大小亲过来给贾母道喜。 林琰进来,贾母便拉着他问:“怎么你哥哥没来?林丫头也不来?”又说:“不请你,你也不来。”又与众人笑说道:“他老子娘也不这样,怎么养了几个这样老实的孩子,又不是离得远,不是年节就不上门的。” 兄妹几个守着孝,自然不好出门。贾母虽是骂,实是说林珗兄妹三个孝顺守礼。 在座诸人哪里有听不出来,都拣好的说,史鼎夫人道:“这才是这几个孩子知礼之处,老太太倒还说,我瞧着,该赏才是。”当下跟着的人忖度着已从预备的礼中挑了几样送过来,一匹尺头,并一对状元及第的金锞子。史鼐夫人随了史鼎夫人,也是一匹尺头,一对笔锭如意的金锞子。 王子腾夫人也没见过,便叫到近前,问几岁了,打量了一回,方与贾母说:“果真老太太会调教人,养的孙子这样的好,这外孙也这样好,”说到这里,便向王夫人说:“说句不怕姑太太怪罪的话,这孩子和宝玉都比姑老爷强。”又送上表礼。 王子腾夫人这话明着是和王夫人说的,实则是奉承贾母。贾母又如何不高兴,笑道:“宝玉倒罢了,我这琰儿呀,那真比他舅舅强,”又说起林琰进学的事,“原先珠儿就比他老子强,亲戚里无人不说好的,待看了他们两个,又比不得了。” 说起贾珠,头一个李纨就受不住,红了眼圈,因在人前,又正是高兴的时候,少不得忍着。 王熙凤已显了怀,贾母恐她劳累动了胎气,便令她坐着。屋里又无远亲,除忠靖侯夫人妯娌,其余不是她娘家人就是她婆家人,且确实腿酸,便坐着说话。 因见王夫人和李纨都不自在,便岔开话题说起元春有孕,林珗中进士的话,一时又说到宝玉聪慧,大家才又高兴起来。 第二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肉文屋 /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七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七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七章 一时贾政着人来请,又叫宝玉出去见客,他表兄弟二人便辞了众人去了。 待他二人一走,便有王子腾的夫人笑说道:“他哥哥我们老爷在殿上是见过的,回来说起,竟无一样不好的,连叹他没生个好儿子。一时想起来,就叫他们进来问书,问了一回,越发的生气,连我也吃了挂落。不怕老太太笑话,我心里是不服的,哪里就有这样好的孩子。今儿见了这孩子,这模样,这情,真真是教我都不知说什么是好了,也不必再见人,作兄弟的是这个样子,做哥哥的还能差到哪里去?我家里那两个,别说比不比得上的话,哪里及一个零头,再无不服的。”又说:“这天下好的怎么都落到了您家里了,我琢磨着,怕不是他们父母生的好,是老太太教的好。今儿既知道了,老太太少不得教教我。明儿他们出息了,我也喜欢喜欢。”一语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薛姨妈也笑着凑趣,道:“可不就是这个话,蟠儿若能有宝玉有这孩子一分的好,我少多少心。” 王子腾的夫人道:“他们原先在扬州,不知定的是那一家,如今出了孝,又遇着这样的大喜事,怕是该定了日子,待娶了亲,来年有了重外孙,老太太一双手怕是抱不过来。” 贾母度其意思,想及她家里有个女孩儿今年恰是十四,还未有人家,怕是要与她求配。 贾敏前次拒了宝玉与黛玉的婚事,贾母便想着林琰,只家里没合适的女孩儿。最大的迎春,今年十二,这年纪,说来也说得,只为一样,贾母便不好开这个口,庶出倒还罢了,只那行事不够大方,叫人喜欢不起来。若有别的亲戚家里的女孩子合适,也没有不行的。不过这话是王子腾的夫人提起,贾母便不大情愿。因没明说,贾母自也不好说得什么,遂说:“因他母亲去得急,尚未来得及定亲。”又说:“我是不管事的,这也有他老子、他们老太太心,我问多了讨人嫌。” 王子腾的夫人见贾母这样说,一时也拿不住贾母是不愿意这门亲还是林家那边已有合适的人。只不好细问。 还未说话,薛姨妈就说:“话虽是是这样说,只是他们来京里时日短,听说他们老太太又一向不大见人,只怕这事还是要落到老太太头上,老太太还只想清闲。”众人都笑说是。 贾母却又想起张凤娥来,若说起来,那个孩子的年纪也合适,今年也是十四,虽出身差了点,却是郑老太太的侄孙女儿,且在林府养了两年,行事上虽比不过卢慧娴,比起迎春,那强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个年纪了,家里没说接回去的话,郑老太太也没说送回去的话,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若是这样,还不如和王家结亲,怎么也是自家的亲戚。想到这里,贾母心思又回转过来,便顺着薛姨妈的话说:“到了那时候再说那时候的话,若果真如此,我老腐朽了的人,这些年没出门,好些人家都不认得,哪家有几个姑娘,子怎么样,模样怎么样,也都不知道,你们这些做舅妈做姨妈做嫂子的,也该多替他留着心才是。不论基富贵,远亲近戚,最紧要的是脾气格儿好,模样周正,就好。”这话就只有史鼎夫人妯娌两个、王子腾夫人、邢王二位夫人和尤氏敢应声,其余族中之人,都还靠着宁荣二府过活,能认得什么好人家?贾母虽是说不论基,但谁又肯或是敢当真。 且不说贾母这边议了一回,林家这边散了宴,当中有一个走得慢的,又陪着说了会子话,也问起林琰来。 林海心里明白,也约略知道他要说的是哪一家,心中不情愿,恐他说出来了怕就不好拒绝,只好拿话拦在前头,道:“琰儿却也是说亲的年纪了,年前崔府太夫人就说了一回,我因想着他还未出孝,又不稂不莠的,不好说得。春上除了服,太夫人又说起来,我略说了一句,她老人家就发了脾气,连我也说不得了。” 那人见林海这样说,知已是托了崔家,且不论此事真假,便知那所托之事成不了,干脆也不提。略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林海送他出去,见他上了马就回来。 这一件大事了了,老太太就一心念着林珗和卢慧娴圆房的事。因不肯委屈了卢慧娴,林珗又中了进士,几个小的又除了孝,定要好生热闹一番。便着人去庙里挑了好几个吉日,又亲自挑选了一番,方才定了日子,一应亲朋故交都下了帖子。 忽而又想起,家里有她照应自不妨事,却苦于无人陪客。 这也是子嗣稀疏的不好,家里有个大小事,想个人帮忙,连个帮衬的都没有,外面的人看了,哪里能信这也是世家,实在不成个体统。就想起早逝的丈夫,夭折的儿子。想一回,叹一回。自己又转过来,想林珗这样出息,如今圆了房,来年或可添丁。林琰也十八了,今明两年总要定亲,慢慢也就好起来了。 正要命人去请林海时,就有丫头进来回说:“三老爷带着阖家大小进京了。” 来得这样巧?却正是时候,老太太忙问:“到了哪里?” “已经进门了,怕是一会子就来了。”果然,过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湘帘响起,就听外面说:“三太太琅大爷和珺姑娘来了。” 老太太才因子嗣不继叹了一回,蓦然见了林琅林珺两个疲累的模样,岂有不疼的?脸上话语里就带了些出来,道:“怎么不早些递个信来,也好去接你们。”又吩咐人收拾屋子。 老一辈的几个妯娌,赵氏最怕见郑老太太。见老太太似不高兴的样方,忙说:“接了大老爷的信,我们就紧着往这边赶,一路上也未敢歇,比原先说的日子提前了四五日。” 老太太听了这话,觉着有些耳熟,似乎哪一日谁和她说过,也记不太清,又说:“哪里就这样赶了?”又问边上的人,“你们大呢?” 赵太太便知老太太是为他们娘伙的自己过来,以为卢慧娴失礼,忙就说:“才进门,就有几个管事的娘子侯在远处,我想必是急事,且又不是外人,才逼着她去了。” 老太太听了,说:“这也是你们,凭是什么急事,也缓不过这一时半刻的?”又说:“我看她这几年沉稳了些儿,还是经不得事。” 赵太太便说:“老太太这是把我们看作外人,诚心赶我们走呢。” 正说着,卢慧娴就过来了。请了安,又和赵太太陪了礼,才向老太太回道:“自得了信,我就着人收拾着。那一日收拾好,原要回老太太的,结果事情上来,又忙忘了。” 老太太便笑道:“哪里是你忘了,想是我忘了,这几年记越发差了。” 卢慧娴笑道:“老太太是放心我,才不管事,也不记事。”又和赵太太说:“妹妹们上学去了,要到中午才能见,婶子别见怪。” 这个赵氏是知道的,不论儿子女儿,林海一家都是一样要求,轻易不许不上学,如今越连族中各家也是如此。 遂说:“这是正理。”又说:“又有两三年没见了,玉儿怕是长成大姑娘了罢?” 一时上了茶果,卢慧娴亲自捧茶捧果,一面说:“高了,也比原先胖了些儿,婶子见了就知道了。”又与林珺说:“来了就好,你和大妹妹也是一处长大的,”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知道你们好,得知你要来,她还念叨了几回呢。”因又说:“凤妹妹比你大几岁,也是极好相处的,往后一处上学,一处顽,姊妹们也热闹。” 赵太太就说:“这一个在路上也是问。”指了林珺,又指林琅,说:“这一个就一路问琰儿,怎么他们就这样投缘,连我们作父母的都比不上。” 老太太便笑道:“一个祖宗一个姓,一家子骨,不和自家人亲还和谁亲呢?” 见老太太有了笑脸,赵太太一时还会不过来。就想起贾敏的话来,暗道果然,年纪大了的人,身边必少不得几个孩子闹腾。想自己往日竟误会了老太太,又叹贾敏好心思,又羞愧,又有些受宠若惊,说:“还是老太太见识大,我就没想到这。” 叙了一回话,卢慧娴就亲自送娘三个过去歇下不提。 有了赵太太,老太太也就放了心。 到了正日子,贾母便领了王熙凤尤氏婆媳和三春过来,林海迎到门前,命林珗亲自护送着进去。 自己则迎了贾赦贾政进去屋里上席,林琰则领着贾珍贾琏贾宝玉和贾蓉去了另一席。 林黛玉和张凤娥两个过来请安,贾母便拉着林黛玉搂在怀里,说:“你三妹妹生日,请你过去你怎么不过去?” 因三月十五殿试,一家子人的心都提着,哪里还有别的心思。是以初三那一日,贾母打发人来接时就没去。 林黛玉道:“那一向家里不是忙么?我虽帮不上大哥的忙,每日在菩萨前数一数佛豆,或是抄一部经,也是我的心意。”说罢,又起身和探春赔礼,说:“改日与三妹妹赔酒。” 探春拉了她的手,嗔道:“我是为你的酒么?”又说:“正为着你家里忙,老太太恐你跟着着急上火,才叫你过去散心。” 林黛玉便又过去与贾母说:“多谢老太太想着我。” 听言,贾母因与老太太说:“可见得是孩子,尽说些孩子话。做老人的,不想着后人,还想着哪一个?” 老太太也笑着说:“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贾母又拉着张凤娥说:“这孩子,这一两年不见,出脱得越发好了,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的得了她去。” 听言,老太太略有所思,知她怕是以为自己养着这侄孙女是为着林琰,不好明着问,便拿话来探问。冷哼一声,笑了笑,道:“到底怎么样,我也不知。来家里这两年,都是珗儿媳妇教导的。我白眼瞧着,还算是个好的,能见人罢了。” 特特地提张凤娥在林家这两年是由卢慧娴在教导,却是暗讽贾母一把年纪了,竟然连规矩礼数也不懂了。像他们这样诗书传家的人家,谁家正经娶媳妇,会把女孩子接到家里养活,即便真有这样的,那也是家中父母俱亡,无所依靠才投奔而来,却也没有由长媳教导的道理。 第二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八章 说得贾母老脸一热,也不怪她这样想别人,各处这样行事的人家并不在少数,况且林琰又不是嫡长,规矩自然就松缓些。当日贾敏病重时,她不也是生过这个心思,想着让宝玉和黛玉定亲后接黛玉到家里养活,后来贾敏不同意,她也还是想着把黛玉接到家中养活。 不过,老太太既已点明没那个意思,贾母也略放了心。到底是久经事故的人,贾母比起老太太,又更圆滑通人情些儿。心里怎样想,面上丝毫不显。听言,笑道:“珗儿媳妇这孩子,不是我说,真真是个好的,这脾气格,为人行事,倒合了我那没福分的四丫头的七八分。”这个四丫头,指的自然不是惜春,而是贾敏。 寥寥数语,却正中老太太的心窝。老太太这一生,不就是没有儿女么?听言,老太太却是好笑,论起来,贾敏待她的心,未必就比贾母的少。想到贾敏,先时的心便淡了几分,权当看在贾敏的份上了,她再有不是,也是贾敏的生母。遂点了点头,道:“她是个难得的,”又恐黛玉在一旁听了伤感,便说:“你们姊妹自去顽罢。”目送姐妹几个去了,方才又接着说:“你是个有福的,儿孙有出息,女儿也是个好的。自珗儿他娘进门,家里谁不念着她的好?” 贾母听了就欢喜起来,说:“这也是你们做长辈的和善,不然,换一个人家,也不能这样。” 正说着,许太太婆媳两个就来了,刚迎了过来,还没落座,又说崔太夫人来了,忙又起身相迎。 林海迎到门前,因作揖说道:“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可教他们怎么当得起?” 太夫人笑骂道:“这是厌我老了呢。” 林海忙赔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求着您老过来坐坐还不能呢!只是为他们两个小辈,倒劳动您来回跑。” 崔太夫人要出来逛逛,老太太便没出来,只太夫人带着孙子媳妇和重孙子媳妇出来。听了这话,崔太太就说:“珗儿这样有出息,他媳妇也实在叫人敬爱,老祖宗心里高兴着呢。” 林海父子三个亲自送到仪门,里面老太太得了信,也迎出来。太夫人见了她,不等她福下去,就叫人拦住,说:“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身子最重要,这些虚礼,且不必管了。” 一时又和林海几个说:“你们去罢,为着我一个,怠慢了贵客就不好了。”林海父子三个应了,仍旧等太夫人进去走远了些方才往回转。 老太太问准了意思,方才引着崔太夫人往戏棚这边来。在座之人,都没有她辈分高,一时停了戏,俱起身相让。 崔太夫人并无诰封,见其中有诰命在,就说:“该我给你们行礼才是。”说罢,便要行礼。 许太太连忙赶上前来问好,说:“您这不是诚心折我的寿么?”又笑道:“还是侄儿侄儿媳妇有体面,若是换了别个,再是请不到的。” 众诰命也都说当不得,又死命拦着,崔太夫人倒不好办。这里唯贾母和许太太同品级,又是长辈,就说:“你若还这么讲礼不肯坐,我们只好都陪着。这一屋子的人站着,不是让亲家为难么?” 贾母这么说了,崔太夫人方才作罢,众人重新叙了座位。自然是崔太夫人居中,贾母和老太太左右相陪,俱是一塌一几,有海棠式的,有梅花式的,有荷花式的,有葵花式的,有荷叶式的,有方的,也有圆的,各式不一。老太太之下,是许太太,余下人等,一应排开,都是一椅一几。 因见崔太太在,太夫人说:“今儿出来,好容易享用一回,你去罢。” 赵太太也笑说:“这里有我呢,嫂子还不放心我?” 崔太太笑道:“我这不是等着你开口么?”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便有与她相熟的几个诰命喊她,崔太太就过去一起坐着叙话。 外面林琅递了戏折子进来,丫鬟拿着又给赵太太,赵太太便捧着给太夫人,请太夫人点戏,太夫人点了一出,就递给贾母,贾母又点了一出,叫人拿给许太太,许太太因说她都爱看,拣好的唱就好,其余诸人,也有点了的不肯点,也有不点的。 另有一班小戏,就在另一处小厅上,张凤娥和林黛玉两个引着三春过去,刚上了茶,听见崔家人来了,忙又过来请安。 太夫人把两人叫到跟前,上下打量一回,说:“长高了,也胖了些儿。” 林黛玉着脸笑道:“这不是刚过完年么。” 太夫人知她是不好意思,就问:“你们是陪我在这里看戏是还是去别处顽?” 张凤娥和林黛玉还没说话,崔嘉怡就说:“这里也没我们的位置,还是去别处顽的好。” 太夫人就笑骂道:“你是怕在我们这里,我拘了你罢?” 一时他们姐妹走了,太夫人便和老太太说:“他们圆了房,你也就了了一件大事。” 老太太道:“可不是,好事多磨。年前我就琢磨上了,到了年上,才想起考学的事,这也是一辈子的大事,也亏得娴丫头明事理,我和她说,她反还来劝我。” 太夫人叹一回,道:“也该你享福,他们这样孝顺,往后得了空,只管出来各家逛逛。我这么大年纪了,没事还想出去走动走动呢。只是到处遭人厌,我也不管,横竖也不会有人当着我的面骂,背后骂我,我也听不见。”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许太太说:“瞧您这话,往日请您,您不肯出来,我知道您是怕劳动了我们。今儿又说这样的小气话,我们就是这样的人?您老便是要说这样的话,也该背着我们说,哪里有当着人的面说人的不是的?” 众人越发笑个不住,王熙凤便笑道:“改明日下帖子请太夫人,太夫人可不许不去。”底下就有几家太太说:“正是这话。” 太夫人笑着连连摇头,向许太太说:“往日家里说话说惯了,她们听见我说她们的不是,又不敢和我犟嘴,都只当听不见,我也没想着这不是在家里。正是你的话,不该当着人的面说嘴,这不,都不依我呢。我这一把老骨头,轮着一家家的去,赶明儿还不散架了。” 一语未完,哄堂大笑,好几位太太***茶碗撞翻了,又有人嚷着肠子疼,要丫鬟揉肚子。 赵太太笑了一时,又忙着安顿那几位脏了衣裳的太太去换衣裳。 崔太太拿帕子拭眼泪,说:“我们老太太年轻时就是个好玩笑的,这几年年纪上来,就喜欢看孙子孙女们说笑,自己倒不说笑了,也是今儿高兴了。” 听言,许太太说:“正该我们小辈哄太夫人高兴呢。“ 贾母也是笑个不住,王熙凤上来抚揉背,贾母便说:“正是这话,我年轻时也是个爱说爱笑的。这几年年纪大了,神越发的不济,不过嚼得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们玩笑会子。” 太夫人便摆手,笑与旁边人说:“我在这里,她也好意思说老的话。她若说老了,那我不成那老不死的了?” 就有人说:“这正是您二老的福分,别人再比不过。”说话间,戏台那边已开罗打鼓唱将起来,众人便看戏。 崔大欲和卢慧姗一起坐,望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就拉了个小丫鬟问:“许大在哪里?” 那小丫鬟不过是送水来的,哪里知道这些,抬眼看见这边执事的两个媳妇,忙喊了一声。那两个回头看见有程氏,当中一个忙上前来问安,又问:“有什么事吩咐?” 程氏又问了一回,那媳妇子就笑道:“姨去我们大屋里了,不若也过去,我叫个小丫头给带路?” 听得是她们姐妹在一起,想是有私房话交代,别人也不好听,就说:“不必了,我就是不见她,白问一声,你们去忙罢。”说罢,便转身回去与几个素日交好的一处坐了。不多会子,就有丫鬟过来说:“我们大和姨请过去说话。” 林黛玉三个回去,一众人等,又是一番厮见,有不认识的,问了年纪,叙了齿。说笑会子,大家互相熟悉了,探春因与崔嘉怡说:“若是云妹妹来了,你们两个定然好。” 崔嘉怡并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个,就问:“不知说的是哪一个?我认不认识?” 探春就一指黛玉和张凤娥,说:“崔姐姐只问林姐姐和张姐姐就知道,她们也是见过云妹妹的。” 黛玉就说是忠靖侯史家长房的姑娘,崔嘉怡就知道了,遂笑道:“改日见了,定要好好认识认识。” 探春就说:“这个容易,再有几日,是二哥哥的生日,云妹妹自然也要来的,到时候请张姐姐林姐姐你们一起过去吃酒。” 因两家并无往来,崔嘉怡就不接话。林黛玉知道她不便回这话,就笑道:“这些时家里忙忙乱乱的,竟也忘了。” 若是为她们姐妹的生日,请崔嘉怡或还使得。若是为宝玉,就不妥当。探春也知刚才的话冒犯了崔嘉怡,又见她不见怪,仍旧和自己说笑,心里不免更添了几分喜欢。撂下的方才的话不提,说:“亲戚们原也多,一家少则大几口人,多则数十人,谁记得过来?” 不知哪一家的小姐出去小解回来,经过时正听见这话,便奇说:“理是这个理,身边的丫鬟妈妈们也不提醒的?” 第二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肉文屋 /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九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九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二十九章 几个俱是看过去,张凤娥认出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家里的二姑娘,小名就叫作马丽娟。因年节时也见过,知道她是个心无成算的,恐怕是听了半截话。若是计较,倒显得自己小气,遂笑道:“正是呢,若没丫头妈妈们时时提点着,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来。” 马丽娟浑然不觉,道:“我还只当你们说丫鬟淘气呢。”因又问说什么,她们还没说,那一边已有人喊她,就说:“怕是找我有事,我先过去,一会子再说话。” 林黛玉先时还有些着恼,见她去了,又觉好笑,一时竟没个分断。张凤娥见她不言语,就扯了一下她的衣裳,问:“她是这个子,你若为这个生气,只怕气不过来。” 林黛玉啐了她一口,道:“我就是这样小气的人?我算是白认识了你一场,”说着,自己就笑起来,她刚才可不是生气么?又说:“她这样有口无心的人,也教人难生气。” 一时席面已好,林黛玉张凤娥和林珺姊妹便引着众千金移到厅上。她们姊妹是另开的席面,就在门内,也不分上下,不过是几个相熟的凑一桌。 桌上已摆了八个果碟,是蜜汁红枣、葡萄干、杏干、糖莲子、鱼皮花生、桂圆、瓜子和核桃酥。 方才坐下,丫鬟就端茶来吃。 崔嘉怡拣了一颗鱼皮花生,向张凤娥问道:“下午还是看戏?” 张凤娥知道她是坐不住,遂笑问道:“不然做什么?” 崔嘉怡就说:“怪没意思的,”说罢,就凑到黛玉耳边说:“下午她们爱看戏还看戏去,咱们两个去别处逛逛。” 探春便拿帕子掩住嘴角,笑道:“崔姐姐定是有了好顽的,却不教咱们知道,我却是不依。” 黛玉道:“何曾有这个心,偏你这张嘴不饶人的,”说罢,又问:“等会子吃完饭,我和怡姐姐出去逛逛,你们呢?是和我们出去逛逛,还是回去看戏?” 探春便说:“那我也出去逛逛,说来,林姐姐来京里也有两年了,我们还没正经过来顽一日的。” 探春这么说了,迎春和惜春倒不好落单,便也说一起逛逛。 林珺也要去,张凤娥就说:“既这么着,你们逛去,我还是回去。” 正说着,丫鬟上来撤去果盘,便上热菜。第一道就是圆子,张凤娥举匙相让,崔嘉怡并三春方才动手。 宴毕,张凤娥仍旧去那边陪着看戏,黛玉林珺便引着崔嘉怡和三春从后门出来,从西面的角门出去,就是一个夹道,对面也有一扇门。门半掩着,依稀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一行人方进夹道,里面就有两个婆子迎出来,“姑娘们要进园子?”一行说着,一行往里面让。 红绡因笑着说:“不过来逛过来替你们守门呢?” 那两个婆子忙赔笑道:“不敢,”又说:“才是吃饭,就进去了。” 说罢,一行人进去,就是小小的一间倒座儿,一旁的小桌上果然放着几碗菜,两副碗筷,一瓶酒并两个酒盏。 黛玉看了那酒瓶一眼,不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因有外人在,也不说什么,引了三春出倒座儿,说:“我们往日也不从这边走,今儿是在这边。” 红绡略慢了几步,等人都出去了,方才问:“你们往日也是这么着?” 两个只当是说没一个人在外面看着,其中一个就说:“这也是凑巧了,刚进来,姑娘们就来了。” 红绡也不管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说她会错了意,指着桌上的酒瓶说:“这也是有外人在,又是大爷大***好日子,但凡换一天,你们只想想我们才来那一年的情景。” 两个婆子这才明白说的乃是那一瓶酒,又听红绡如此说,均是白了脸,待要分解,红绡已转身出门,她们两个也不敢追过去,心里悔之不迭。待要砸了,又可惜,只好收起来。 出了倒座儿,迎面便是一汪碧潭,潭边一棵不知年岁的杏树,满树的杏花正开得如火如荼。 探春不禁叹道:“果然是来对了。” 崔嘉怡忽而说:“不知这一树结满了果子又该是何等的景象。”说得都笑了起来。 崔嘉怡红了脸说:“你们也别笑,难道你们只赏花,就不吃果子的?” 黛玉止了笑说:“怡姐姐这话在理,世间之人,何止千千万万,有爱红的,就有爱绿的,有爱叶的,就有爱藤的,有爱花的,自然也有爱果的,有爱玩的,自然也有……” 崔嘉怡先时听着还在理,待听到后面,就知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不等她说完,忙上前掩住她的嘴,笑嗔道:“我只当你是个好的,原来也是个淘气的,看回头我告老太太去。” 黛玉便上去挽了她的胳膊,涎着脸说:“去年晒的好杏干,”说着,指了指那杏树,“一会子姐姐尝尝,比外面买的甜。” 崔嘉怡不禁又笑了起来,伸指就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道:“难怪个个见了你个个疼你,原你也招人爱。”又说:“这个倒也罢了,回头你把那个又甜又辣的花生包一包给我。” 黛玉还没想起来,林珺就解了一个荷包递过去,说:“我也爱吃那个,往年家里也常做,这是昨儿才做好的,花生也是去年新下来的新花生。” 崔嘉怡也不合她见外,接过就倒了几颗出来,就说:“正是这个。”又递给迎春,迎春就拣了一颗,仍旧还给她。崔嘉怡不接,只问探春:“你要不要?” 探春道:“怎么不要?味儿怪怪的,吃了过后却又怪想的。”便往迎春手里拿了荷包,倒了几颗到帕子上,又递给惜春,问黛玉道:“来了几回,我也是今儿才尝到,别是林姐姐藏着罢?” 黛玉笑道:“说这个话,你也好意思,回回你们来,我有什么好的,什么时候没拿出来?”又说:“因我不爱这个,家里一向没做,”说到这里,一指林珺,“这是她来了,才做的,想着做一回也不容易,索就多做了些,今儿凑盘,想着你们怕是有人爱这个,就拿出来了,外边是没这个的。” 惜春倒了三四颗,把荷包还给林珺,道:“我看多是爱吃这个,别的也没见多少人吃,独这个没剩的。” 黛玉见她们都爱吃,就说:“又是辣的,又是甜的,又是咸的,实在怪得很,我也没想到你们都爱吃,”又说:“家里还有呢,回头我送你们些。” 林珺见黛玉皱着眉头,笑道:“只你不爱吃罢了。”又和崔嘉怡几个说:“我那里还有几个别的味儿的,回头和姐姐的一起送过去,你们也尝尝。” 黛玉摇了摇头,不管她们,见前面是落英亭,因说:“要不要进去坐会子?” 崔嘉怡听了林珺的话,便笑说道:“还等回去做什么,不若这就拿出来我们尝尝,若是不好,我可不要。” 听言,探春便说:“也好,走了一路,也想着歇一歇。” 一行人便进了亭子,丫鬟们忙拿了几个褥子来,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见临水的三面窗户皆关着,便问:“怎么不打开?” 黛玉便吩咐丫鬟,道:“今儿天气好,把窗户都下了罢,不然,和在屋里不是一样,又有什么意思。” 底下人答应着,忙过去把窗户仔细下下来,当中一个婆子忽然嗐了一声,说:“昨儿还没瞧见,今儿都长出来了。” 黛玉便问是什么,那婆子忙说:“是荷叶,昨儿还没见着有这么多呢。” 崔嘉怡便和林珺两个走过去,探身往外看,果真见水面上稀稀疏疏地浮着好些巴掌大小的圆叶子,也有一些还卷着,或撑出水面的,或贴着水面。两人就要在这边坐,丫鬟忙又抱了一条大锦褥子来铺在栏杆塌板上,方请二人坐下。 黛玉几个便也过去看,红绡正要上去伺候,衣襟被人拉了一下,回身一看,是个小丫鬟,只见她伸手往亭子外面指了指,看去,见是一个婆子,便出来问:“什么事?” 那婆子道:“吃酒的攒盒好了,问姑娘们是回去看戏吃酒还是就在园子里摆上。” 红绡料着她们必定不肯回去,就说:“你等着,我去替你问。” 黛玉见她没跟过来,已瞧见,见她过来,就问是什么事,红绡说了,黛玉就问崔嘉怡和三春,道:“你们怎么样?” 崔嘉怡笑道:“我随意。” 迎春也说是随意,探春见崔嘉怡的面色,知她其实是愿意在这里的,只是因她和迎春惜春三人之故,所以不肯说,便说:“若是等我们回去,只怕教她们白等着,倒不好,反正我们已经进来,不如索就在这里赏景吃酒罢。” 红绡叫个小丫头过去回那婆子,自在这边伺候黛玉她们。不一时,茶果上来,便劝几人,道:“虽说天气暖和了,这水边到底潮气重,还是不可多站,姑娘也该过去喝口热汤。” 便又一起过去,见桌上除了几个碟子,又有几个拳头大小的印着各式花样的玻璃瓶,便知是林珺说的花生了。 惜春见着就拿在手里把玩,手指一,才知上面花瓣花蕊均是阳刻出来的,因说:“难为怎么做出来的。” 林珺便笑道:“别光瞧着瓶子呀,我拿来可不是请你们赏瓶子的。” 说着,便拿起一个倒在那一个鱼皮花生的盘子里,也是圆滚滚的,外面的皮却是碧莹莹的,趁着先前那些橙红色的,竟是好看得紧。 惜春便也摘了塞子,倒进盘子里,这一样却又是粉色的,黛玉拿起那一瓶,隔着瓶子往里一瞧,又是黄色的,因笑道:“你这是开颜色铺子呢。” 第二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章 林珺顾不得和黛玉说话,一叠声的催促崔嘉怡几个。 绿色的是淡淡的咸里面夹着甜味儿,又有一股薄荷的清凉味儿;粉色的则是甜甜的,凑近了闻,有淡淡的花香;黄色的则是酸酸甜甜的,里面的花生却又是咸的。 三个人略尝了几颗,都不怎么喜欢,还是中意那种又咸又辣又甜的,因此,都只说了一个“好”字。林珺看出她们都不怎么喜欢,却不好说,就拣了一颗橙红的,笑道:“其实我也只喜欢这个。” 一时丫鬟上来撤去果盘茶碗,方上吃酒的菜。酒却是大肚细长颈玻璃瓶盛出来的,胭脂一样的红色,毫无遮盖地显露出来,配的是五彩琉璃方斗。红绡上前执瓶,先与迎春斟了一杯,依次是探春惜春,再是崔嘉怡,然后是林珺,最后方是林黛玉。 胭脂一样的酒,配着五彩的琉璃,光华流转,说不出的绮丽。 探春笑道:“这酒好,这琉璃斗更好。” 黛玉便说:“咱们还正经吃酒,不过顽笑罢了。” 惜春因问:“是葡萄酒?” 黛玉道:“却不是,也是果酒,是樱桃酒,去年酿的。”说罢,便端杯,众人便都执杯陪饮。 崔嘉怡说:“却是了,葡萄酒颜色比它要深一些,不像这么艳。”又说:“若是葡萄酒,该配夜光杯。” 都知她是为“葡萄美酒夜光杯”那一句而来,林珺笑道:“我是个大俗人,可不懂这些个,好也罢,歹也罢,不过是个装酒的俗器罢了。” 听言,探春便说:“大俗即大雅,虽是俗器,亦是雅器。若论这酒,还就得这个配着才不俗。” 林珺笑道:“莫管它是俗是雅,且不要辜负了这美酒佳肴。”说罢,便举杯敬各人。 众人大笑起来,又一饮而尽。黛玉拣了一块炸得细嫩的**脯子条让迎春,说:“二姐姐尝尝这个,看味儿怎么样。” 几个人都尝了一个,吃罢酒,又逛了会子才回去。见座中少了几人,张凤娥说是回去了,黛玉就不大理论。 第二日,老太太说他们新婚夫妻,教卢慧娴享用几日。赵太太便不好撂手,借了卢慧娴身边的玺儿,把用不着的都重新归库。一连忙了两日,方才完事。 因来了林珺,与黛玉又是久别重逢,三人每日一同读书,一同做针线,一同在卢慧娴跟前学习看账本,家里又更热闹了些儿。 眼见着不日就是宝玉的生日,因老太太已应了贾母,她还未备礼,想着问一问张凤娥。午觉起来,就往老太太那边去。 香橙便问:“姑娘还是走过去?” 黛玉正看着红绡装樱桃,因说:“换那个翡翠盘子,趁这色儿才好看。”听言,就说:“这么点子路,自然是走过去。” 说着,想起林珺,她是每日必要过来的,自个儿若是去了老太太那里,她有过来了,两下里错过,岂不是让她白跑一趟,又说:“你打发人给三婶也送些过去,再和二姐姐说一声,晚些我和凤姐姐去瞧她。” 红绡一面答应着,一面去架子上拿了翡翠盘子,自己拿水冲了一遍,用帕子细细地拭干,方才装了一碟子樱桃,用一个掐丝小提篮装起来。 黛玉说:“叫个小丫头提着,你和我去罢,”又和香橙说:“你们就在家里。” 香橙笑着拿了一方新帕子递给黛玉,说:“姑娘就放心罢。” 黛玉“嗤”地笑起来,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人慢慢走过去,到了门前,见守门的婆子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打瞌睡,小丫头要上去叫她,黛玉拉住,悄声道:“咱们进去,且不必管她。”说罢,一径进去,就见木鱼和一个小丫头坐在门前的台矶上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儿。 黛玉也不作声,悄悄儿地从一侧走过去,绕到她们身后,才猛地问:“你们说什么呢?” 唬了两人一大跳,小脸儿煞白,见是黛玉主仆几个,一颗心方才落回肚子里,一面抚,一面哭笑不得地说道:“姑娘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气儿也没有。” 春日多乏,门口的婆子总爱打瞌睡,她早已知道。见黛玉几个进来,就知道那婆子定然又睡着了。 “才来,见你们要睡不睡,闹闹你们,”黛玉说着,往门里瞧了一眼,问:“老太太可起了?凤姐姐可起了?” 木鱼便丢下针线,那小丫头自收拾,她亲自打了帘子让她们进去,一面说:“老太太睡了一刻钟就起了,在佛堂念经呢。张姑娘也起了,在屋里呢。若姑娘不来,想必一会子也要过去。” 黛玉便说:“那我先去凤姐姐那里,一会子老太太出来了,劳烦姐姐打发人说一声。” 木鱼便说:“这个容易,姑娘且去罢。” 黛玉便扶着红绡的手从后门出来,右边一堵墙,爬满了藤萝,已瞧不见墙面,中间有一月洞门,进去便是张凤娥的屋子。 里面或疏或密种了些海棠、芭蕉,各色藤萝,甫一进来,馥香扑鼻。三间正房,左边这边前面是一个四方大亭子,与回廊相连,右边是一耳房。西北角上有三株极大的梧桐,枝叶横生,把屋顶遮了大半。 叶子正在晾帕子,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坐在亭子里做针线。看见黛玉主仆进来,忙笑着往里迎,说:“我们姑娘才说一会子过去呢。” 黛玉一壁走,一壁说:“你去罢,到了这里,还当我是客呢。”又和红绡说:“你去找人说话罢。”叶子听了果真就过去晒帕子。 黛玉自进去,正要往房里去,张凤娥的母并教养妈妈三四个人迎上来,说:“林姑娘来了,我们姑娘在书房呢。”又要进去通禀。 黛玉摆了摆手,说:“我自个儿进去。”说罢,便一径往西面走去,撩开湘帘,眼前豁然一亮。 原来这西边的一间房和耳房是打通了的,前后都是整排的玻璃大窗户,虽有梧桐遮荫,却也十分亮堂,夏日也最为凉爽。 进去正面就是一张罗汉床,床两侧高几上,一几放着整副的茶壶茶碗,另一几上是**毛弹子等器物。地下四椅四几,并四副脚踏,床上设一方几,几上设一棋盘,上面黑白棋子几乎吞了整个棋盘,似一残局。里面东面整面墙皆是玲珑雕空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样,雕细琢,细细瞧去,可见金线描出的各式纹样。一櫊一櫊,或贮书,或供设瓶花,或安放盆景。其櫊式样或方或圆,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壁,正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中间一张紫檀大理石大案,案上一摞名人法贴,几方宝砚,笔筒里满了大大小小的笔,案前一角一个缠枝海棠的缸,缸内十几个卷轴,东面墙上挂着四幅江南烟雨图,乃是四季样式。窗户底下一副琴案,案上一架瑶琴。 张凤娥正伏在案上写字,见黛玉进来,忙起身过来拉着黛玉往回走,一壁走,一壁问:“你怎么来了?我还说一会子过去呢。” 黛玉瞧着是花笺,又不欲自己看到,想必是写给家里的。便随张凤娥过来,说:“不是我表兄的生日到了么?那一日老太太又替我们应了,想必明儿或是后儿就要接咱们过去,我也没什么准备,也没得主意,想着来问问姐姐。” 二人在床上对坐,琉璃便上来搬棋盘,黛玉道:“别收了,一会子我也瞧瞧。”又指着几上的茶壶茶碗说:“把那个搬来,不必你忙了,且烧了水来。” 琉璃答应了,又问:“还是碧螺春?” 黛玉点了头,琉璃便过去连茶盘一并端过来放在几上,外面也送了开水进来,又说:“你也出去顽罢,红绡来了,在外面和叶子说话呢。” 张凤娥不让黛玉动手,自己泡茶,黛玉静静地看着,一时茶得了,张凤娥亲手捧起一杯递给黛玉,说:“尝尝看,可比上回好些儿?” 才要吃,就听湘帘响动,两人往外一看,却是林珺来了,忙起身迎她,一个道:“你怎么也来了?”一个道:“怎么来得这样快?” 林珺见了几上的茶,就说:“你们吃体己茶,也不叫我?” 黛玉便要脱鞋上去,林珺忙摆手,说:“叫丫头搬个杌子来,我就坐这外边,大家也简便些。” 张凤娥就说:“不然,我们还是去亭子里,今儿也还不热,亭子里坐着也比这样舒服。” 黛玉果然又起身,说:“早该出去了。” 琉璃见她们姐妹商议定了,忙喊了几个小丫头进来帮忙提水拿东西,她自己一旁仔细看着。 亭子里已然收拾好,三人围着桌子随意坐下。黛玉便端了一盏递给林珺,说:“你尝尝,比上回的怎么样?” 林珺接过,笑道:“你倒会借花献佛。”张凤娥却不吃,把剩下的茶水细细的浇到一旁的紫砂莲花上,就见莲花中间喷起一股水柱,一时消散,张凤娥只管拿一管软刷仔细地扫着已隐隐有光华的莲花。 林珺看了不禁羡慕不已,说:“我一个养了四五年也没姐姐这个养得好。” 张凤娥便指黛玉,说:“她那一个养得才好呢。” 一句话还没说完,黛玉就红着脸拉着林珺说:“方才还没说呢,你怎么来得这样快。” 林珺想到那一只肥嘟嘟的猪,也不管黛玉如何急,拿帕子掩住嘴角笑起来。也不知婶婶是怎么想的,偏哄着她选了那一个。 笑了一回,方说:“我去你那里,路上就碰见了你屋里的绿翡,说你来了这里,就过来了。” 第三十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肉文屋 /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一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一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一章 因说到这里,林珺不免就问黛玉,道:“你上午也没说,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时侯来凤姐姐这儿?”黛玉微微皱着眉头把缘故说了。 因头一次对宝玉印象不佳,依黛玉的子,吩咐丫鬟选一样,不至于失了礼数便作罢。只因贾母平日里待她竟比亲生的孙女还要好上几分,几个孙子重孙子里,她最疼的又是宝玉,便不好太过随意,这是其一;因还有张凤娥和林珺,想着“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三个人有商有量的,总比自己一个人胡乱琢磨强些儿。 张凤娥知她必定不肯送自己亲手做的,不然,一个荷包,或是一副字,也就尽了心意。其实,黛玉不来找她,她也要找黛玉商量。比之黛玉,她自己更为难。贾宝玉于她不过是外四路的亲戚,且两个年纪已大,她自己做的针线字画都不好送得,若说送别的,她在林家,说是吃穿用度算在老太太名下,其实又何尝不都是林家的,为这么点子小事,她总不好和老太太开口,遂道:“依我说,东西倒在其次,不过是我们的心意。” 黛玉心底把张凤娥当作亲生的姐姐,二则她年纪也小些,自然想不到这一处。林珺到底大上三岁,又是旁观者清,听言,便猜出张凤娥的几分心思,便道:“正是凤姐姐这话,不过凭个人的心罢了。我们也没什么营生,吃穿用度,不过拜父母所赐,何况他们家里那样富贵,什么好东西没有的、没见过的?怕是咱们南边来的那些野趣儿他们还稀罕,这次我们来,还带了好些。一会子咱们过去瞧瞧,只选几样雅致巧的。我记得有整竹雕的砚台,也有笔筒,笔洗,镇纸,作成一套,怕比旁的还强些儿。若还是不得,就去找琰二哥,咱们凑些钱,请他帮我们跑一回腿。” 听言,黛玉便拉着她的衣襟说:“我先瞧瞧,若是喜欢了,我自个儿留着顽,再找别的也是一样。” 林珺不禁就笑了,说:“怎么这样小气?因为你为难,我才拿出来,你却先往自己屋里搬,早知是这样,我就不说了。” 张凤娥也笑道:“谁让你说中她的心思了?”见林珺看过来,方接着说:“她屋里原有一套木头雕的,正想竹子的,找了几回,都没有中意的,偏你又来招她。” 林珺连叹了一声可惜,道:“也没听你说起,不然我那几样竹的就不送人了,这几个虽也还好,到底比不上那几个巧,你若是要,以后再寻罢。” 正说着,张凤娥见木鱼从月洞门内走出来,便问:“你怎么来了?” 黛玉回头见是她,想起前话,就问:“是不是老太太出来了?”木鱼便点头应了个是。 张凤娥三人遂起身,刚转出游廊,就见念珠扶着老太太走过来,连忙迎上去,说:“老太太怎么过来了?” 老太太已瞧见亭子里桌上的茶壶等物,笑道:“你们倒是会选地儿,这地方好。”说了,又笑骂道:“就许你们在这好地方吃好茶,就不许我也来这里吃茶?” 一行人又回了亭子里,丫鬟又提了水来,张凤娥重新洗杯泡茶。老太太见拿的是碧螺春,就问:“珺儿吃什么茶?” 林珺见张凤娥并不问,仍旧用碧螺春,就知老太太怕也是爱吃,又见老太太这般问自己,却是一片疼爱之心,恐自己不爱吃碧螺春,遂道:“我是什么茶都吃,也爱吃。” 黛玉便笑接道:“你也不必吃茶了,”又吩咐丫鬟,“给你们珺姑娘倒一碗滚水来。” 林珺便回她,道:“今儿我还偏就要吃茶了,”说了,又向那提水来的丫鬟说:“把你们大姑娘去年收的雪水挖一坛出来我们吃,老太太好容易和我们吃一回茶,不拿出来孝敬老太太,还要留到哪一日?也不怕没地儿埋。” 老太太也禁不住笑起来,因说:“去取一坛出来。”那丫鬟忙答应着去了。 张凤娥便停下手,说:“那等会子再吃茶。”又吩咐丫鬟说:“把今儿得的果子拿来老太太尝尝。” 一时丫鬟端来一碟子樱桃,木鱼就说:“大姑娘方才还拿了一碟子来,不如也拿过来,这个东西不禁放,老太太也用不了这些。”老太太点了点头,木鱼就转身出了亭子,自去拿樱桃不提。 林珺因说:“我就不爱吃这个,再一个就是石榴,吃上一框子,能有一筐子的核。” 黛玉正吐了一颗圆溜溜的核出来,听言,笑道:“吃个果子,你也不能安生会子。” 年纪大了的多是爱吃甜的和咸的,老太太因多吃了几颗,张凤娥正说:“这个上火,老太太少用些。”听言,也说:“天地生万物,想来都是有考量的。比如这樱桃,生在万物之初,虽占了一个先字,已是出挑了,偏又生得这样惹人爱,这是第二桩,味儿好,这是第三桩。只占一样,已是圆满了,它又三样都占全了,岂不闻‘月满则亏水满则盈’,是以世人都爱吃。人贪了口腹之欲,又另有因果,因而上火。只是原是因它的缘故,才又生出这样大的核来。便是多吃两个,也无甚大碍,再多……”张凤娥说着自己撑不住笑了起来,“怕是如珺妹妹这样,嫌繁絮了。” 林黛玉林珺两个都笑着拍掌说:“领教,妙解。” 老太太也是笑,眼泪都出来了,就是止不住,念珠一面笑,一面用帕子拭泪,老太太笑骂道:“叫你读书,你就是这样读的书?” 黛玉道:“这也是因果。”几个人越发大笑起来。 笑闹一回,因要去林珺那边挑东西,几人就辞了老太太,往桂园去。 桂园原叫静园,是林海及其父亲苦读的地方,前院极为简陋,一棵树,一棵草也无,后院因是安置先生家眷的,略致些。贾敏初时还敬服,赞叹林家教子有方,及至生了林珗,自己又舍不得了,恐林海学他祖父及父亲,遂命人种了好些花草树木进去。谁知,除一株桂树,好养活的都死了,偏那娇贵的牡丹倒活下来,因牡丹名字俗气,又独活了那一株桂树,改名时才用了“桂”字。 且说她们姊妹来至桂园中,先进赵太太屋里,才到门外,就听里面赵太太正说:“姑娘只怕在那边用饭,老爷和琅儿今儿也不回来,就我一个,随意做两样也就罢了。” 三人进来请安,赵太太一把拉住黛玉和张凤娥,让在塌上坐,吩咐丫鬟拿果子,说:“既来了,就在我这里用饭,”又吩咐丫鬟,“拣几样她们姊妹爱吃的做来,别的不拘什么添几样就是。” 黛玉道:“正想着婶子这里的好东西呢。” 说了两句话,林珺就拉着黛玉和张凤娥两个去了她房里,吩咐露珠拿钥匙出来开箱子。 露珠去架子上开了一个花翅梨木的匣子,取出一串黄铜钥匙来,因笑道:“十几个箱子,就那么混放着,回来也没收拾,哪里知道哪一个里面装的什么,姑娘若是不急着要,且缓一缓,我们赶着这两日收拾了,一并给姑娘找出来。” 黛玉便有些不好意思,林珺笑骂道:“凤姐姐大妹妹面前,也这样不成体统,”说了,又说:“别想着偷懒儿,你只找我带的那几样打算送人的玩意,拢共就十几个箱子,你们都打开瞧一瞧,用得了多少功夫?” 水晶倒了茶来她们姊妹吃,见黛玉神色,知是她要的东西,恐她多心,就说:“这小蹄子,两日不骂她,就心里痒,总得骂她两句,那心里才舒服。” 露珠笑道:“这不是和姑娘们说笑呢么。”一壁说着,一壁就出去了,黛玉几个在屋里还听见她在外面叫小丫头搬箱子的话。 黛玉知她若再说不看的话,林珺怕是不好想,因此也就只管领她的情便罢。 一时露珠进来,后面四个小丫鬟一人抬着一个角,抬了一个掐丝箱笼进来,林珺便指着堂中央的地上要她们放下。小丫鬟放下箱笼便束手退出去,露珠揭开箱子,一面说:“直开了两个箱子我才想起来,当日原说恐怕要送人,临时不好找,所以单用这个轻便的装着,也好认,打开看时,果然是在这里面。” 黛玉和张凤娥两个往里看时,见里面是大大小小或方或长型的掐丝盒子。露珠随手拿了一个出来,打开看时,是一套填漆九个套杯,最小的不过指甲盖大小,最大的也只有小儿拳头大。难得的是,其上的字样以及缠枝牡丹花清晰可辨。杯身红漆,字和花纹里面吹了金粉,极为华贵。 黛玉看了不甚喜欢,递给张凤娥瞧,张凤娥细细赏玩了一番,说:“这个好是好,却只能算一个人的。” 林珺说:“这些俱是我仔细挑选的,原本等两日也要收拾出来送你们,既来了,你们自己选罢,也不怕不合心意,我也省了事,顺便也替我瞧一瞧,看送什么给怡姐姐好。” 张凤娥笑道:“好个懒丫头,得她点子东西还拉扯着要我们替她办事。” 露珠一样一样拿出来给三人瞧,箱子里上面的都是些致小巧的。三人一面赏鉴,一面评说,未免耽搁了时辰。看了十来样,天色便渐渐暗下来,赵太太那边又打发人来请她们前面去用饭,张凤娥便说:“咱们先过去吃饭,一会子回来还是先看你下午说的那几样东西,别的先不急。” 黛玉便笑道:“咱们只顾高兴,竟忘了正经事。” 林珺把手里正把玩的一个用辟得细如发丝的竹篾编成的拳头大小的花篮递给露珠仍旧放回去,听言,也笑道:“正是呢,”又吩咐露珠:“一会子吃了饭,把那竹雕的几样找出来,别的你们也瞧一瞧,若有几样能成套的,也拿出来,我们要送人呢。”露珠答应着,林珺就和黛玉张凤娥姊妹三个起身出门。 第三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一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二章 赵太太那里已摆好碗筷,见三人来,忙让上桌,又埋怨林珺,道:“只顾着顽,也不管你姐姐妹妹饿不饿。” 张凤娥和黛玉两个忙说:“不关她的事。” 一时饭毕,三个又要去,赵太太说:“知道你们有事,只是也要注意时辰,若是晚了,就打发人来我这里说一声,我也好打发人往老太太你嫂子那里说一声,省得她们不见你们的人焦心。” 张凤娥姊妹都答应了,一时过去,箱子已经不在堂上,架子上倒是放着好几个盒子,见她们姊妹进来,水晶去倒茶,露珠便搬盒子过来,有四个便是林珺之前说的砚台笔筒笔洗和镇纸,另有玻璃笔洗,雕的镇纸等。 方才吃饭时,露珠先已问过跟黛玉和张凤娥过来的人,才特意选了这几样,一面拿出来,一面说:“我和红绡琉璃两个一起看了一遍,选了这几样出来,别的也有比这巧细致的,合在一起又不成个样子。” 张凤娥和黛玉便知道几个丫头之间已通了气,均道:“也罢,倒省了我们的事。”因那竹雕的并没入得黛玉的眼,黛玉不肯花心思,张凤娥和林珺便是愿意用心,也不肯了,只看了那几样竹雕的,随意选了三样仍旧装起来。 果然第二日贾府就来人接她们姊妹,三人只得换了衣裳带着丫鬟婆子过去。 与贾母邢王二位夫人见了礼,三春和宝钗便围上来,又指正走过来的宝玉,说:“这一个早起饭没吃就催起,好容易来了。” 宝玉笑着上前来打量了林珺一回,说:“听三妹妹说又来了一位姐姐,就是这个姐姐罢?”又与黛玉道谢,“偏了妹妹的好东西。” 黛玉便说:“什么好东西?当不得你的谢。” 宝玉仍旧作揖,说:“倒不为东西,为的是这份心意。” 听言,黛玉竟不知说些什么好,指着三春,笑说道:“若是为这个,那你该谢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若不是她们,我也想不到。” 宝钗也上前道谢,说:“东西是好的,那瓶子我们几个都爱得不得了。那一天我妈胃口不好,我想着这个东西好开胃,就拿过去,我妈见了也是喜欢,说:我们家里并没有这样的东西。问是哪里得的,还只当是太太给我的,我说是林妹妹送的,妈就说我,我也没有话说,想起来,怪臊人的。我做姐姐的没想着你,你倒还想着我。” 既应了三春,索就多送了几瓶,有贾宝玉贾环弟兄的,王熙凤和李纨那里也各送了两瓶,因薛家住在贾府,送了贾府诸人,不送不好,便托三春带了一瓶单给宝钗。也是因和宝钗有一面情谊,不至于失了礼数,也不是亲戚间来往。 黛玉道:“薛姐姐太客气了,不过一点子吃食,当不得如此。你这样说,我倒不好意思了。” 探春过来一手拉一人,笑道:“你们也别在这里谢来谢去的,不然,谢一天也谢不完。”说着,便转向宝钗,说:“宝姐姐哪一日得了好东西,再还她也就是了。” 宝玉见一屋子的女孩子,正高兴得不知该怎么着呢,又见黛玉和宝钗两个谢来谢去没个完,有心劝她们,偏他不肯说这个的不是,又不敢说那个不好,想了千百句话来,竟觉找不出一句合适的,正不知怎么是好,听了探春的话,只觉好得不得了,拊掌笑道:“正是三妹妹这话,今儿你得了林妹妹的东西,后儿你得了好的,再送她,也不辜负了你们的情谊。” 林珺在一旁瞧着纳罕,心道:“这宝玉说是比黛玉还大一岁,外面瞧着也是个好的,谁知竟这样不通人情,不过顺带的情面,他竟也当了真,可见是个痴傻的。” 宝钗便说:“是宝兄弟这话。” 正说着,门前人回道:“史大姑娘来了。” 一语未落,就见一个大红衣裳的女孩子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婆子,均抱着包袱。 湘云与贾母等人行礼,宝玉说:“怎么这早晚才来?张姐姐林姐姐林妹妹还比你先到一步。”又与她们引见。 湘云独与宝钗最好,与林黛玉姊妹三个见面打了个招呼,便过去和宝钗说话。 贾母见他们和乐,自是欢喜,因说:“你们自去顽罢,一会子摆饭我打发人叫你们。” 一时出来,众人便往这后面的小花园过去,在小花厅里坐下,丫鬟上了茶果,湘云便问宝玉,说:“前两日你打发人送过去的那一样花生倒好,还有没有?” 宝玉笑道:“哪里还有?我拢共就得了那么一瓶,送了半瓶给你,剩下的我也没尝着一个,看二姐姐三妹妹那里还有没有。” 迎春探春惜春都笑道:“别问我们,我们自己还不够吃呢。”又指林黛玉姊妹三个,说:“都是她惹出来的。” 林黛玉三人自然没有,薛宝钗因说:“我那一瓶还剩了大半。”因叫莺儿回去拿。 湘云因问:“这又怎么关林姐姐的事?”又自说:“怕不是林姐姐送的罢?”说了,就走到黛玉身前,说:“那我只找你要。” 黛玉道:“你找我,我也没有,谁把这个带在身上呢。”说了,又说:“我们家里没几个人爱吃,没想你们都喜欢,家里并没得多少了,不然使个人回去拿来倒也使得。回头抄了方子给你们,你们自己家去做罢,还省事些儿。” 湘云便说:“赶早不赶晚,林姐姐这会子就写罢,晚些就叫厨房里试着做,说不得晚上就有得吃。” 宝钗伸指就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骂道:“把你馋死了,就这么等不及?”又说:“谁整日无事,把这做菜的方子带在身上,你这会子问她,她又从何而来?” 林珺便说:“我说你们有近路偏要走远道,何必一心等着方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拣两颗拿到厨房里,叫她们尝一尝,保管明儿就得了。” 听言,宝玉就抚掌道好,又说:“我们这么些人,竟没想到。”立时就要人送去。 宝钗笑道:“你也太急了,这东西还没拿来,又拿什么送去?”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宝钗见他脸上讪讪的,恐他脸上下不来,忙又拿别的话来说,引开了话题。知道林珺是才来京,不免问起路上的风土人情。 说了一时,莺儿才拿了一个琉璃瓶过来。湘云见了也是爱得不行,宝钗瞧出来。因她向来怜惜湘云无父无母,靠着叔叔婶婶过活,平日里不知如何艰难,今见她喜欢,又如何肯不给,就说:“你既喜欢,连瓶也一并给你。”说到这里,又指着黛玉说:“原是林妹妹送我的,于今我做主送给你,想来林妹妹也不见怪,你只谢她去。” 湘云来谢,黛玉便不肯受,只说:“原我送的也不是瓶子,何况,东西既给了薛姐姐,该如何论处,自然随薛姐姐。”湘云本与宝钗好,自然领她的情,便趁势又去谢宝钗。 上回张凤娥和黛玉住的院子仍旧收拾出来,鹦哥和云雀在那边伺候。因这次林珺也过来了,贾母恐太过逼仄,就要黛玉随她睡,黛玉便说:“往日在家里,有时说话忘了时辰,我们三个还一个床上睡呢。”贾母见她如此说,也就罢了。 吃了晚饭,在贾母这里说笑一回,见贾母倦了,才都回去,三春便往黛玉她们这边过来,说:“我们说说话。” 偏宝玉送她们出来,正听见这话,便说:“这早晚我也睡不着,一起说话也热闹。”便也要过去,打发一旁台矶上站着的小丫鬟说:“进去和你花大姐姐说一声,就说我去林姑娘那边了,说会子话就回来。” 张凤娥三个都不大愿意,要说不让他去,毕竟她们是客,没有个客赶主人的道理,遂不说话,只随他。 宝玉浑然不觉,犹和宝钗说:“姐姐一个这会儿回去怕也无趣,不如也过去坐会子。” 宝钗本是要回去的,宝玉留她,她倒不好走了。遂点了点头,说:“许久没见张姐姐和林妹妹,我也怪想她们的。”便也跟着一起过去。 几个刚走了几步,袭人便撵出来,手上挽着一件斗篷,问了好,便过去替宝玉系上,一面说:“这天儿虽说一天天转暖,到底晚上有些凉,这会子又起了一阵风,明儿你的好日子,又病了可怎么说?老太太问起来,又是我们这些人的不是。便是不为我们,你也该多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宝玉原要说不冷,因听了那后面的话,哪里还说得出来。 黛玉听了先头的话还站住等着,待听到后面,便不以为然,遂不肯等着,抬脚就走。张凤娥和林珺两个见黛玉都不在意,更是不在意。她们三个一走,三春自然跟着。宝钗见她们都走了,独留宝玉一个站着也不好,若是独她不走,又恐她们笑话,一时踌躇不定。湘云见宝钗立住不动,不知她心里难为,只当她是等宝玉,便说:“瞧在你得了东西还想着我的份上,我也等你一等。” 宝玉见黛玉三姊妹和三春去了,急得不得了,一叠声地催袭人,见她们两个站着等他,又喜得无可无不可。 第三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二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三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三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三章 茶续了三回,有巡夜的婆子在外面催,才各自散去。 次日,黛玉三个起身便往三春那边去,湘云头天和迎春一处睡的,七个便一起省过贾母,便过去给宝玉贺寿,方才进来,宝钗也过来了,宝玉便命上好茶。 都知道他还要去拜祖宗,众姊妹都说:“你赶紧走罢,还怕我们没有茶吃呢。”便起身要往贾母处说话。宝玉苦留不住,才作罢,犹自还说:“受了你们的礼,实在是有愧,一会子回来再和你们说话。” 一时宝玉去拜了祠堂,又往各处让了一回,方才进来。贾母见他热得满头大汗,连忙让换衣裳,一时出来,换了家常穿的,贾母就问:“你姨妈那里去了没?”宝玉因说:“实在热得厉害了,先回来换衣裳,再过去。” 贾母便笑骂道:“那怎么换这一身衣裳?还不赶紧换了衣裳过去?” 宝玉起身正要答应,宝钗就说:“我出来时我妈说‘不必讲究这些,天儿热,就不必过去了,她一会子也要过来’。想必这会子正在路上呢,正是太阳大的时候,又要穿这些大衣裳,出去一趟就是一身汗。这会子过去,路上遇到还好,若是错过了,岂不是白跑一趟。我想着,还是不去的好,又不是外人,这些虚礼且都收着。”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说:“那也罢了,回头让他多磕几个头也就罢了。” 这话才说完,薛姨妈和王夫人两个就来了,贾母遂笑道:“我才说叫宝玉过去让你,你就来了。” 宝玉忙赶上来磕头,薛姨妈受了他的礼,口里说:“我的儿,地上凉,快些起来。” 吃过中饭,贾母便叫他们姊妹们自去吃酒作耍,她和薛姨妈邢王二位夫人抹牌消磨时日。 一行打牌,一行说些闲话,薛姨妈因说:“我瞧着,这张丫头生得越发好了。” 贾母也没多想,觑着眼瞧了一回牌,抽出一张来问鸳鸯:“是这一张罢?” 鸳鸯点了点头,说:“是这一张。” 贾母掷了出去,方说:“上回我还说,亲家老太太会调教人。才来家里那一回,缩手缩脚的,我就不大喜欢,转眼不见,行事做派又是一个样子。沉稳大方,我白眼瞧着,竟不下宝丫头。” 王夫人就问:“我也没留意,今年十几了?” 贾母方才悟过来,想来薛姨妈是要求娶。和她不相关,贾母自是无可无不可,只当闲话,就问鸳鸯:“记不好了,前次去他们家里还问过,竟记不大清了,你还记得?” 鸳鸯便说:“说是十四了。” 薛姨妈自是喜欢,说:“这个年纪,怕是定了人家了吧,瞧他们老太太这样喜欢,只怕要多留两年。” 王夫人便说:“我看未必,正是亲家老太太喜欢,若有了好人家儿,难道为着不舍,倒耽误了孩子的终身?” 贾母便点头,说:“正是这个理,我们养儿养女,不就盼着他们有个好前程,哪里有挡在前头的道理?” 薛姨妈正拿牌,听言,便拿着牌兀自出了一会子神,方才拿过来,又重新抽了一张放到桌上,一边慢慢地说:“倒没听说过?既是有父有母,怎么又养在他们老太太身边儿?” 鸳鸯就笑了起来,薛姨妈只当她是有话说,正看过去,就听她说:“姨太太怕是发错了牌?” 薛姨妈正要往桌上看去,王熙凤过来了,说:“鸳鸯别太老实了,我替你们瞧瞧,可是真发错了。” 薛姨妈知道是贾母满了,笑道:“我就这一个,两边不靠,留着也无益,老太太若是要,尽管拿去。” 贾母笑问道:“果真不要?” 王熙凤往薛姨妈手里瞧了会子,便说:“果真不要。” 贾母笑道:“那我可就要了。”说着,便掷下牌。 贾母规矩是鸳鸯代洗牌,便问王熙凤,道:“叫你看着他们姊妹,你怎么过来了?”因叫小丫鬟搬杌子。 邢夫人便起身,说:“你替我会子。” 贾母知道邢夫人的为人,也一向不怎么喜欢,听言,便说:“那你去罢,有你媳妇在这里也是一样。”又命王熙凤坐下。 那邢夫人应了,王熙凤便扶着送到门前,才回来坐下,道:“老太太还恐他们没了顾忌吃多了酒,我说老太太不必担这个心,老太太还不信。张妹妹林妹妹都不吃酒呢,我因想着她们姊妹个个都单薄,若说不吃,怕是真不吃,也没劝。原怕他们吃多了,所以只送了一小坛子过去。先还担心吃完了又来找我要,我是给还是不给?给了他们吃醉了老太太怪我,不给他们必定不依我。照这样看,我看尽有多的。我站在那里,她们又怕不仔细撞了我,也不能尽兴,所以我才过来。张妹妹她们几个的妈妈们都仔细着呢,出不了事。” 贾母笑骂道:“你倒是会托懒儿。” 因又拿牌,王熙凤随口问在说什么,薛姨妈便顺势提起方才的话。王熙凤不知前言,也只当是她们老人家闲话说她们姊妹,就笑道:“也不怪姨妈这么想,这里原有个缘故。她妈是亲家老太太的侄女儿,因断了来往,几十年没联系,知道时,她妈偏又没了。亲家老太太怜惜,这才接到身边。” 薛姨妈便叹道:“原是如此,却是她的造化了。” 正说着,袭人过来找王熙凤,说:“刚才宝玉和姑娘们商量着要个什么樱桃酒,且叫个人找一找,看家里有没有。” 王熙凤笑道:“这倒是难住我了,若是要惠泉、西凤,我那里就有,这什么樱桃酒,别说没尝过,连见也没见着,可到哪里找去?”说一回,又说:“去年得的葡萄酒我还有两瓶,看他们要不要,若是要,你就去我房里找平儿,叫她拿给你。” 袭人忙说:“有这个也行。”说着,便谢了王熙凤。 贾母向薛姨妈笑说道:“这必是宝玉牵的头,云丫头促成的。除了他们两个,再没别人。” 袭人果然就去找平儿,平儿想了一回,叫个小丫鬟倒了茶来给袭人吃,因说:“你且等会子,我去去就来。” 平儿去了一时回出来,手里就拿着一个一尺来高的玻璃瓶,说:“只有这一个了,想必是我们记错了,或是先时送了人也未可知。” 袭人往她手里一瞧,饶是她见惯了宝玉屋里的好东西,也觉着好看,连声道谢,又说:“我的娘,哪里找来的这样个爱物儿。” 平儿递给她,说:“我们不爱喝这个,说吃着像潲水,看着却好看,才寻了几个玻璃瓶装起来。才摆了一天,年里人多手杂,哪一家的小孩子进来碰碎了一个,又扎了手,二就嫌兆头不好,才收起来。”说到这里,猛地一拍手,又说:“我也糊涂了,可不是碎了一个么。” 听言,袭人也笑了,说:“去年宝玉和姑娘们吃时,也赏了我一杯,他们都说好,宝姑娘也不大吃,过后说笑时,也是你们这话,可不就是那个味儿,他们怎么就受得了。”又说:“当时我也是瞧着颜色好,只没想到这样好。” 说笑一时,宝玉又打发个小丫鬟跟过来催,袭人笑道:“这是怎么说,就这么急?我一步也没停,才拿了东西正要回去呢。” 平儿就说:“你赶紧去罢,别教他们等急了。” 袭人便辞了她,小丫鬟要上来帮着拿酒,袭人没给她,因说:“拢共就这么一瓶,若是再摔了,可再到哪里找这么一瓶来,还是我自己拿着罢。” 宝玉催了两回,才见袭人抱着酒进来,也不问是不是,就立时吩咐倒来,端起酒,闻着味儿,才说:“闻着倒是和葡萄酒一个味儿。” 袭人正给张凤娥斟酒,听言,便笑道:“可不就是葡萄酒?”又说:“二那里也只有这个了,你要的那个,看明儿再使人出去寻,今儿是不能了的。” 黛玉早已有些厌烦,不过家里寻常的东西,哪里想得到会是这个情景。昨儿是花生,这会子又是酒,闹得这边上上下下尽知,合着倒像他们有了好东西不拿来孝敬长辈似的。又听这袭人说什么出去寻的话,越发的不喜。 红绡笑着觑了她一眼,道:“这是说的什么话,还往哪里去寻?等回去了,自然打发人送过来。不过是家里园子里收的果子,自家里酿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没想到。” 贾母养了贾敏一场,虽说并不如亲生的母女那般亲密,也并不是仇人。每年该孝敬的,一样孝敬。这樱桃酒的方子,原先在京里时就给了这边。 贾母不过是贪一时新鲜,又是女儿孝敬的,本是拿来说嘴。酿了一回,因酿得不好,也没几个人爱吃。厨房里白辛苦一场,又没得好处,自然是上头不提起,他们也乐得快活。 袭人那时还没出生,哪里知道这些?经红绡一说,只知道那话不妥,她原是知道这樱桃酒是探春三人在林府喝过和宝玉提起,宝玉记住的。因她一心想着宝玉,就忘了黛玉。顿时红了脸,又过来和黛玉赔不是,道:“林姑娘别见怪,我笨嘴拙腮的,也不会说话,冲撞了姑娘,姑娘别和我一般见识才是。” 黛玉摆了摆手,说:“一点子小事,不必如此。再说,你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我也当不起。”她虽着恼,但也不必和个丫头计较,又因是作客,宁可高高兴兴的。不然,自己气一场划不来不说,还平白给人笑话。因此,方才气了一会子,便丢开了,并不理会旁的,只管和三春姊妹几个说笑。吃完酒,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就往贾母这边来告辞。 贾母这里已经散了,正好薛姨妈王夫人说笑。听得要走,自然不允,说:“好容易来一回,怎么又要回去?” 王夫人就问:“可是宝玉冲撞了你?你告我,我来说他。” 黛玉便说:“哪里的话……”下面的话还没说,就有人进来回说林府来人了。 贾母反而气笑了,搂住黛玉在怀里摩挲着,说:“原是你们说好了的,你父亲还怕我委屈了你不成?” 黛玉便说:“哪里能够?” 贾母不好拦着,一面请人进来说话,一面就吩咐人收拾东西,说:“往后记得常来看我,别等着我使人去接你。”黛玉胡乱应了。 红绡几个东西是早收拾好了的,那边回话,这边就拿着出来了,贾母不禁狠狠地点了黛玉一下,骂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我整日想着你,你却一心回去。”又絮絮地交代了些话,方才放她们姊妹回去。 第三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三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四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四章 林珗本就功底牢靠,很顺利地考中了庶吉士,入翰林院教习馆继续念书。林海早就预料到,是以无惊无喜,听了消息,也只是叫进书房交代了些话,倒是家里几个女人担了一场心,于今结果下来,都高兴异常。 四月二十六这一日是崔太夫人的生日,又逢八旬大庆,崔家有心大办,然太夫人说:“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儿女双全,子孙孝顺,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你们孝顺,我也不好拦着,只有一言在前,不可过了。”家下人等自无不应的。 却不知皇上从何得知此事,言太夫人是难得的有福之人。当下拟制,赏下凤冠霞帔,正是三品淑人的命服。如此一来,崔府反而不好不大办了。太夫人又惊又喜,直言皇恩浩荡,次日进谢了恩,回来更觉不安,找了儿子媳妇、孙媳媳妇、重孙子媳妇三四层的媳妇过来,商量着各处舍米舍粥以及京城内外各大小庙宇庵堂之中的香油钱,这才略略心安。 太夫人毕竟年岁大了,开始两天整日陪客,未免劳烦了些,第三日早起,便觉着身上不大痛快,且又是近亲和家宴,便不怎么出去见客,神好时,喜欢了,便叫两个人进去说两句话,若是不耐烦见,就只命在外面磕个头也就罢了,只叫了年轻的小辈们进去陪着说话顽笑。 这一日单请近亲,林家连郑老太太也过去拜寿。太夫人命小丫鬟引进去相见,一时行了大礼,便命张凤娥三姊妹出去和众姑娘们一处顽,单留了郑老太太和卢慧娴两个说话。 三人归座,丫鬟奉上茶果点心,太夫人道:“这两日,我把来家里的女孩子都看了一遍,”才说了这一句,坐在脚踏上拿美人锤捶腿的丫头便笑了起来,卢慧娴也是忍禁不住,就连郑老太太面上也有了笑意。太夫人见她们都笑,回过头想一想方才说的话,也笑了起来,“孩子们来给我拜寿,我也不见一见的?”遮掩了一下,方才说正事,“我瞧中了几个,说给你们听听。我想着,琰儿那个子,必得一个稳重子温柔的方好。不然,谁也不让谁,一语不合便吵嘴,那也不是夫妻,是一对儿乌**眼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郑老太太点头称是,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前些时和他父亲说起,他父亲说的话才好笑呢。说要问准了琰儿的主意,才好说得。这谁家的孩子,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他宠孩子宠到这个地步。”太夫人听了也是笑。 卢慧娴却想起那一年说亲时的事,贾敏悄悄地和她说林珗的事,说了又说:“你娘不知多喜欢珗儿,巴不得给她做儿子,这事儿她自然是千肯万肯,这也不是说她不疼你,都是做娘的,我家珗儿再好,也比不过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她自然是为你好。这只是我的一点私心想念,我悄悄的和你说,你也别告诉你娘,不然她定要笑话我。我总想着,我们作父母的,帮着你们作个参考,拿个人选出来,必定还是要你们两个自己满意才好。以后过活,毕竟是你们自个儿过,好不好的,我们作父母的,也替代不了。这夫妻过日子,不是别人说好就是好,第一紧要的是自己真过得好。我说这话,你也不必怕羞,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错了就错一生。你瞧杨太太,外面人谁说一个不字,人人都道她有福气,妻妾和睦,子孙满堂。你也别听别人的话,把自己放在杨太太的位置,再细想一想,到底好不好。你若是觉着我们珗儿好,我自然欢喜,若是觉着不好,你娘问你,你也别顾忌这顾忌那,不好意思说,那是你亲娘,只管放心大胆的说。成不了亲戚,做不了我媳妇,我还和从前一样把你当女儿。” 她妈看中的是林珗的人品才学,最看重的还是贾敏的家教。不像别人家里,正妻还没进门,屋里就放了丫头,更有甚者,庶子生在嫡子前头,妻不成妻,妾不像妾的。这些话,自然也和她说过。那是做娘的,和自个儿女孩儿说这些贴心的话,自然是应当应分的,但是这些话从婆婆口里出来,又更不同。也由此可见,贾敏是真心疼她,并不是虚情假意,只是走得早。 她这样的人品,也不怪老爷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想到这里,又感叹,她何其有幸认得贾敏,又何其有幸嫁与林珗。这过日子,确实如贾敏所说,别人说好不算好,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好。她大姐夫也算是好的,屋里不还是有两个伏侍的丫鬟。 想一回,见太夫人和郑老太太已经说起来,连忙收敛心神,仔细听着,一面仔细记住。 太夫人说了好几家,丫鬟重新奉了新茶,太夫人吃了两口,才又说:“懋儿媳妇娘家的妹妹,往日来家里我也见过,那也是个好孩子,心里有主意,又知道让人,年纪也合适,也没有人家。只是还没有来,怕是一会子就到,你们也可见一见。” 郑老太太就说:“懋儿媳妇是个好的,想来她妹妹也是个好的。” 正说着,湘帘一阵乱响,人回说:“亲家太太和程姑娘来了。” 屋里人正说起她们,便都往门口瞧去。只见当先进来的是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郑老太太和卢慧娴便都往她身旁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和崔大有六七分相像,嘴角一对梨涡看似,端庄稳重,又似有些淘气,银红春衫,系一条撒花长裙。 母女两个上前行礼,程太太说:“您就应该多穿些颜色鲜亮的衣裳,我瞧着,换了这一身衣裳,看着年轻了几岁。” 太夫人今儿没穿朝服,穿的是一件正红卐字不断头的绸褂子,神也好,满面红光,确实不像八十岁的人。 太夫人笑嗔道:“脖子埋进土里的人了,哪里还禁得住这样鲜艳的颜色,也是他们孝顺,我不好拂了他们的意,又怕亲戚们看了笑话我,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妖似的打扮,都不好意思见人。” 程太太道:“您偏爱这么想,叫我说呢,上了年纪的人才压得住这色。” 见郑老太太在,虽不认识,也上前行礼问安,程姑娘也上前磕头。念珠见她们进来,便已忖度着备了表礼,一匹尺头,一个腕香串。 那面卢慧娴早起身迎着,也上前见礼。程太太因不认识,早有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说:“这是林大。”程太太便知是太子少师家的家眷,忙拉起卢慧娴,道不用多礼。 先时还想着是哪一家,这会子知道是林家,程太太才不以为奇。崔林两家亲厚,又是老亲,表礼略厚一些并不为过。 回去后,老太太便着人逐一细细打听。 这一日是端午,黛玉晨起照例出去走了二十圈,出了一身汗,回房歇了一炷香的时辰,便洗澡换了一件桃红绸衫,系一条嫩绿的撒花长裙,便去省老太太。 进去就见张凤娥双眼肿得桃儿一般,想的刚还在哭,面上泪痕尚在,老太太神色也不大好看,只当是老太太正为什么训斥张凤娥,也不见礼,便上前拉了老太太的胳膊,晃着说:“今儿节下,老太太可不兴不高兴。” 老太太面色稍霁,拉住黛玉在身旁坐下,又抬手朝张凤娥招了招手,张凤娥便起身坐在老太太另一侧。 老太太也一样搂了她在怀里,怒道:“那样四六不分的浑人说的话,你还记在心里做什么?快把眼泪收了,也不怕你妹妹看了笑话你。” 老太太语气不好,张凤娥听了,眼圈又是一红,却往老太太怀里靠了靠,哽咽道:“从此以后,我也只认老太太只认妹妹和嫂子了。” 黛玉见此情形,心里约莫便有些明白过来。她和张凤娥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遂待她更比往日待林珺的情分更多了三四分。今见如此,又想,自己虽没有娘,却有父兄依靠,她虽有父有母,却犹如没有父母一样,不然,她也不必远离父母依靠老太太过活。这么一想,自己倒是比张凤娥强了千百倍。见老太太脸上也是不好,也不敢问,当下便扑进老太太怀里,道:“原来凤姐姐从前是不认我们的?亏我还总想着你。”便闹着要老太太做主。 张凤娥不辨真假,黛玉也一向是实心眼的人,便只当黛玉是真这么想,欲要分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直掉泪。 原来自年后,张凤娥便想着回家的事,只她父亲来了两回信,却又并未透出这个意思,也不知她父亲是怎么想的。 她心里想着她这个年纪了,再不家去,岂不是让林家上上下下为难——到底要不要替她张罗亲事。若是张罗着,不说她父母俱全,祖父祖母亦在,若真替她张罗了,就有越俎代庖之嫌;若是不管不顾,则又有一套说法,总归是要担一个不是。再往深里想,只怕还于林家父子仕途有碍。 林家自老太太起,几个主子都疼她,便是底下的奴才,也均是敬着。这些她心里都清楚,说一句要不得的话,她心里,其实觉着林家的人,更像亲人些儿。不说陈氏,也不说她嫡亲的母亲郑氏,毕竟死得早,死的时候她还未记事,好不好的,也只是听人说的,只说活着的这几个,有哪一个及得上林家人的万分之一。她唯一念她父亲的一点好,便是送了她到老太太身边。这一两年,比她过去十年所学,不知得益了几千几万倍。 正因林家待她这样好,她才不愿意令林家因她稍微被人说那么一句半句不是。 因此,犹豫再三,便主动提起回家的事。不想,昨儿收到信,又不是她父亲的笔迹,料想的陈氏回的信,却不知有没有她父亲的意思。所言之事,不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说不出口,便是连稍微想一想也不敢,更兼又羞又愧,只恨不能从未在这世上活过。 子不言父母之过,她有心与黛玉解释,只开不了口,这是其一。其二,先时她来林家,因想着是暂住,总有一日要回去,与黛玉熟了后,更兼喜爱她的为人,便只当妹妹一样疼惜,自然亲密无间,此刻她心中觉着愧对林家,心里不自觉地自己便把自己看低了些儿,黛玉面前,不免胆怯,说话也瞻前顾后,唯恐说错了一句半句。如此,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黛玉本是要闹她,见她没了往日的机灵,竟未看出自己的取笑之意,不笑反而哭起来,自个儿又着急起来。 第三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肉文屋 /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五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五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五章 说是包粽子,也不是真等着她们包好了下锅蒸,不过是图个新鲜,再有就是不至于以为粽子是地里长出来的。 黛玉四岁时贾敏才许她吃粽子,她年纪小,又是头一次吃,且十分得她的心意,小孩子嘴馋,恨不能顿顿吃。她嬷嬷恐她吃多了不克化,便哄她说“只有这半个了,再要就没了”。她人小,也不懂,倒还记得贾敏往日说过的话,要吃石榴,就要先种石榴树,便央着贾敏要种粽子。贾敏哭笑不得,对着一个小孩子,说是说不清的,只好叫家下人等预备下材料,领着黛玉包了一回粽子。既玩了,也学了。 除了张凤娥从前在家里做的活计多,手略先糙,这两年也养得细腻白嫩。更别说林珺和黛玉两个,从小到大,连油皮都没破过。一屋子的婆子丫头看着,哪里真敢让三人动手,万一伤了手,都脱不了干系。三人各包了四个,再要竹叶时,婆子和丫头便上前拦着。 几个人的嬷嬷也上前劝说道:“姑娘们玩一玩也就罢了,还正经当个事儿做呢?仔细伤了手。” 张凤娥忙就起身,一手拉一个,说:“走罢,这几个是个心意,若真伤到了手,让老太太太太跟着担心,倒不是孝敬了。” 苏嬷嬷何嬷嬷等忙说:“正是这个话。” 平日里常摆在亭子里的桌子挪到了一边,这会子已摆好了一盘桃子,绿豆糕,馓子等。黛玉三个挪过去,琉璃便亲自捧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富贵花开的茶盘,里面放着三个白玉小碗,盛了湃好的绿豆汤,碗外面水珠晶莹。 张凤娥便问:“老太太那里可送去了?” 琉璃一面放下茶盘,一面说道:“我才打发叶子亲自送过去了。”三个人就吃绿豆汤并点心。 三人顽到中午,陪着老太太用了中饭,赵太太和卢慧娴便请老太太往落英亭赏景吃酒。也是天气好,没有太阳,也不热,老太太才有了兴致,吩咐不用轿子。于是一伙人一路且行且顽,往园子走去。 落英亭里桌椅塌几都预备好了,亭子对面便有一个小花厅,里面已预备好,炉子上蒸笼里已蒸上粽子,这会子已经熟了,远远的就闻到一股甜香味儿,夹杂着香,果香,还有竹叶的清香味儿。 赵太太笑着问黛玉几个道:“听说你们包了粽子孝敬我和老太太,别不是哄我们的罢?” 林珺可不怕她娘,听言,连忙就凑到老太太身边,说:“东西都是从老太太眼前过了的,老太太可得为我们做主。”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进了落英亭,不等人吩咐,花厅里出来四个婆子,各捧着一个五彩珐琅大捧盒,进来放在进门栏杆边的塌板上,便又顺次退出去。又进来几个丫鬟,捧浴盆的捧浴盆,拿帕子的拿帕子,还有拿香盒的,也有拿痰盂的。几个人洗了手,卢慧娴方才领着几个小丫鬟上菜,赵太太亲自执壶斟酒,头一杯让老太太,老太太安心受了,再往下张凤娥,张凤娥忙用手遮住杯子,道:“怎么好劳动婶子,还是我自个儿来罢。” 赵太太伸手虚按了一按,便说:“你坐着安心享受便是。” 一时菜上毕,卢慧娴便问粽子好了没,老太太听见,便说:“这些叫丫头们看着便好,你也过来吃一杯。”又说赵太太,“你也坐下,有这么多丫鬟,还怕没人伺候。” 两人忙说:“老太太平日也不要我们过去伺候,好容易出来一回,也让我们表表孝心。” 老太太心里还是极为受用,摆了摆手,笑道:“孝敬不在这上头,一家子吃酒作乐,这是人伦大道,规矩礼数,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也就罢。”赵太太和卢慧娴方才应声坐下。 一时丫鬟端上已经剥好的粽子上来,红绡单拿一个红木掐牙的小茶盘捧上两只荷叶边的小翡翠碟子,各装了四个一寸大小的粽子,笑道:“这是大和姑娘们孝敬老太太太太的,老太太太太尝尝,看怎么样。” 老太太便夹了一个吃了,道:“你这丫头,也会说鬼话哄我了,你大今儿一天都没往后边去,哪里做的粽子,怕是你们几个做的罢?” 听言,卢慧娴笑问道:“老太太这话可不公,妹妹们包粽子,老太太也没在眼前看着,怎么就知道是她们包的不是丫头们包的?我虽没过去凤妹妹那里,难不成我那屋里就摆不下一张桌子?” 老太太便指着她和赵太太说:“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了,我才说了一句话,她就有这一大篇话等着。” 赵太太便笑道:“她这是不知道老太太的心,只当老太太疼凤丫头几个不疼她,吃妹妹们的醋呢。却不知老太太正是体量她,知道她今儿必定连歇一歇都不能,哪里有空闲坐下来包粽子。” 卢慧娴就起身替老太太斟了一杯酒,道:“婶子这话可听不得,专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老太太待我和妹妹们何曾有二样?若是我没料错,怕是婶子见老太太独疼我们,心里吃味,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便拿我这老实人做筏子。” 她们姐妹几个也不吃粽子了,就听她们说话儿,赵太太便道:“幸得老太太心里还明白,不然,岂不被你哄了去?就这张小嘴儿,白的能说成黑的,白的能说成黑的,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也都由着你这张嘴儿,我上哪说理去?”又说:“我心里也不明白,刚来的那会子,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说话斯斯文文的,不见这么伶牙俐齿,也不知和谁学的。” 赵太太正是卢慧娴圆房的时候来的,又说那会子和原先一样,这会子又不一样,不就是说卢慧娴是和林珗学的么? 卢慧娴悟过来,便红了脸,嗔道:“这也是做婶子的,专拿我们取笑。” 老太太笑一回,便端起杯子,说:“吃一杯酒,咱们也好吃粽子,不然冷了不好消化。” 赵太太便端了酒,笑道:“老太太专做好人,拿话挑着我们斗嘴,她老人家就在一旁看笑话。又怕我们真个吵起来,又出来做和事佬,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我们几个不知道,都道老太太和气。” 黛玉便往翡翠碟子里夹了一个粽子送到赵太太嘴里,说:“都是这粽子惹起来的,我喂婶子吃一个,正好煞煞气。” 一语未了,亭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黛玉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手上一松,筷子跌在地上叮咚作响。小丫鬟忙忍着笑上来拣下去,又送一双干净的过来。 桌上的粽子冷了,又换了一碟子上来。众人说说笑笑的,到底不好克化,也不敢多吃,尝了一两个,不过是应个景。 独林珺一个吃的多一些。 粽子都是一寸来大,小巧玲珑的,林珺也没注意,说说笑笑的,也没注意,不知不觉便吃得多了。赵太太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嗔骂道:“就这么嘴馋?我成日里饿着你不成?” 卢慧娴忙吩咐丫鬟煮消食汤来她们姐妹吃,一面说:“今年做的这种小的,吃起来没个数。”又问:“不然出去逛逛,走一走,也好消化。” 黛玉惦记着袅娜花,听言,便起身说:“正好,今儿这样凉快,咱们正好逛一逛。”说着便要走。 张凤娥拉住她,说:“不急,吃了汤再走。”话音未落,丫鬟已端了消食汤来,三人各吃了一碗,便一径去了。 老太太和赵太太卢慧娴三人也各吃了一碗,便挪到栏杆塌板上坐下,撤去残席,又上了几样时鲜的果子并果脯等物。 卢慧娴在一边调停,赵太太陪着老太太坐着说话儿,因说:“昨儿去老亲家家里吃酒,看戏的时候,翰林院马太太找我说话,我听那话里的意思,倒像是瞧中了我们琰儿。我想着,我们这边和程家说得差不多了,到底还没定下,不好到处张扬。就说我住在这里,到底是客处,哪里好管家里的事,就把这事推到老太太身上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原该这样,”又说:“家里亲戚也多,倒不曾听说他们家里有这门亲。” 赵太太便笑道:“老太太记好,”又说:“也算不得亲戚,论起来,都是几辈人的事。马家祖上曾拜在崔家哪一位太爷门下,如今马大人的儿子又在翰林院上学,马太太就时常过来走动,才亲近起来的。春上珗儿和娴丫头圆房,马太太还带着大姑娘过来顽了一日,只是人多,老太太不记得了也是有的。” 既然不是亲戚,又当亲戚在走,想必那马太太是个善机变的。老太太点了点头,说:“原是这样,我说那天太夫人说了那么些姑娘,就没有姓马的。” 赵太太笑道:“这马太太是一个样,养的姑娘又是一个样,又憨又直,这第一回见的人,谁想得到是她家里的姑娘。” 老太太也是面上含笑,道:“龙生九子,尚且各不相同,何况是人呢?说不得马姑娘随了她老子呢,或是随了姑妈,总也是有的。” 卢慧娴收拾好,便过来请二人上桌,说:“这水边潮气重,老太太太太过去坐罢。” 老太太也不歪着,坐着吃茶,卢慧娴说:“说起来,初一那天去荣府看戏,也遇着一个事,我也没当回事,就没和老太太说。这会子听婶子说起,我想着,还是教老太太知道的好。老太太也只当个笑话听,听过也就罢了。” 赵太太便笑问道:“我们琰儿长得好,又有学问,这样的家世,也不怪别人家里都惦记着,又是哪一家的姑娘瞧上了?” 卢慧娴摆了摆手,笑道:“这回可不是瞧中了二爷,是相中了我们家里一位姑娘。” 赵太太便笑,说:“必定是凤儿。” 老太太忙问:“是哪一家?家世倒也罢了,只要人家好,孩子脾气格好,别的都不必在意。”说完,才知道自己太着急了,卢慧娴先就说明当笑话听,要么是人家不好,要么是孩子不好,或是都不好,又笑道:“我也是急了。” “不是这个话,”卢慧娴摆了摆手,说:“不论是二爷还是张妹妹,老太太哪一个不急的?这正是老太太疼他们心。” 赵太太等不急,忙说:“别的先不说,你先说是哪一家,我们心里也有个底。” 卢慧娴就说:“是金陵紫微舍人之后薛家。” 说起来,林家几个女人,除了卢慧娴,都不知薛家进京的缘故,薛家说出来的,也是为他们家里的姑娘选才人赞善之职进京。 “原来是他们家,”金陵四大家族在南边有权有势,赵太太见说的是这四家之一,虽不知人才如何,心里就觉着不好。婚姻之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赵太太心里,薛家和张家门不当户不对,这亲自然不好结。却也不明白薛家如何会看上张凤娥,且荣国府毕竟是林珗兄妹几个的外祖家,都是亲戚。好不好的,她也不好说得,便只问:“他们两家也是老亲,说起来也是极富贵的人家。又只这一个儿子继承家业,想必也娇贵。不知他们家公子今年多大?人品长相如何?” 老太太也忙说:“富贵不富贵的这个话先不说,先说说孩子怎么样。”说着,老太太又想起一些事来,脸上就没有方才那么欢喜,想了一阵,才接着说:“先前我也没在意,想着不合我们相关,无事打听他们做什么。只听说她们老爷不在了,才上京来投亲。是族里不容,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不然,怎么孤儿寡母的不在家里住着反而住到亲戚家里?外面人看着,也实在不成个体统。” 原来端午将近,荣国府请了赵太太卢慧娴姐妹初一过去看戏,薛姨妈自然也过去。 薛姨妈想着,她寡居的人,平日也无人相请,除了在荣国府这里能遇见林家的人,平常也遇不到。只是林家平常也不大出门,不是节日荣国府这边下帖子请是不来的。这一回若是不提,下一回就要等到八月十五。真等上这几个月,只怕张家的姑娘早被人定下了。便打定了主意这一日若是遇着赵太太或者卢慧娴,必定要探一探口风。 又不是正经的亲戚,赵太太自然不去,这一回,连张凤娥和林珺也不过去,只卢慧娴带着黛玉过去了。 黛玉不喜看戏,又厌烦宝玉在她跟前聒噪,看了一折,便拉着三春去她们房里说笑。宝玉连忙跟过去,因贾母不在跟前,黛玉便不大理会他,只管坐在姐妹中间,宝玉要近前也难。 老太太见黛玉几个和和气气,也不疑有它,因见宝钗独一个也无趣,便命宝钗也一起去顽,因和薛姨妈说:“家里这么多姑娘,也就宝丫头子好,又孝顺,肯陪我们老人家看看戏。”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怪着呢,从小儿就是这个子,不大爱动。若论起来,还是张姑娘这样的好,不像宝丫头那么古怪。”说到这里,就问卢慧娴,道:“今儿怎么不见张丫头和珺丫头?” 卢慧娴听薛姨妈独独把张凤娥挑出来说,心下明了,面上只作不知,道:“珺儿和她妈也出门吃酒了,凤妹妹在家里陪我们老太太。” 薛姨妈就笑向贾母说道:“这不是我说的罢。” 贾母自然更清楚薛姨妈的想法,点了点头,笑道:“她也是个难得的,”便顺势问卢慧娴,道:“上回和亲家老太太说起,说是还没有人家,我这里有个好孩子,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 卢慧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贾母或是薛姨妈把话说出来了,再回绝,必然会遭人诟病。卢慧娴便不理会贾母的话,只说:“我们在家里说时,老太太也说了。她父亲既托了我们,凤妹妹虽说不是我们家里的,但是养在老太太跟前,就和黛儿一样,没有哥哥还没定下,就说妹妹的事。还是等二爷的事定下来了,再一心忙凤妹妹的事。到时候,只怕还要过来劳烦老太太和薛太太。” 即便真是要先定了林珗的婚事再来谈张凤娥的事,那么先看看人家又有何不可的?卢慧娴分明是瞧不上薛蟠。 薛姨妈气了个半死,却无可奈何。贾母心里也不大痛快,虽说薛蟠不成事,但是到底是大家族出身,依张凤娥那小门小户,算是高攀了。何况,又是她亲自保媒,卢慧娴竟然连盹都不打就拒绝了,眼里怕是没有她这个外祖母。 卢慧娴瞧二人样方,知道心里都不怎么满意,便只当讲笑话儿,道:“还是老太太看得清,”又说:“正是因这薛公子倚财仗势,打死人命,闯了大祸,才避到京里来的……” 话还没说完,不止老太太,赵太太也变了脸色。老太太当下就放下脸,冷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脸求我们凤儿,她也开得了这个口。” 她自然是指贾母,老太太心里更恨。先时过来话里话外的说自己不该养个侄孙女在身边图谋林琰,这回干脆要毁了张凤娥。 老太太还真是误会了,她因没有孩子,张凤娥等几个她见过的,自然都是眼珠子似的疼。再她眼里,再好的人家,总还是怕委屈了张凤娥。 可贾母是另一个心思,仗着是国公门第,这是世上一等一的世家。薛蟠打死人命,在贾母眼里,不过是孩子太过淘气了。何况,事儿已过,应天府那边案子也勾了。薛蟠怎么也是自家亲戚,虽比不得自家人,却也比外人亲近,在贾母眼里,薛蟠自然就是个好的。配张凤娥这么一个寒门小户家里出身的姑娘,那是张家的体面。不是张凤娥养在郑老太太跟前,林海又奉养着郑老太太,薛家如何会瞧得上她。 卢慧娴忙递上茶,说:“老太太快别气了,我就不该说,大家白生一场气。” 赵太太也上来劝,道:“凤儿这样好的孩子,家里谁不疼她,便是我,虽相处不到两个月,心里也爱她的人品格,谁肯委屈了她?为这些拎不清的人,若真格儿生一场气也不值得。” 老太太叹了一声,方才说:“我心里明白,我自己没个后人,她在我跟前两年,就和你们一样,我也只当我自己养的。只是她又比你们更苦一些,亲妈去得早,祖母面上孙子孙女一样看待,还是多疼孙子一些。你们总还记得她刚到我们家里时的情景,小门小户的姑娘,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我就想起我那没福的儿,你说我想个一儿半女还不能,这有儿有女的又嫌多。我们郑家的外孙,何时让人糟践到如此地步?好在她爹还算是个清白的,说的话,也是真心疼凤儿的意思,不然,看我饶得了他。见别人这样糟蹋她,我又如何不心疼?” 一席话说得赵太太和卢慧娴都红了眼圈,都说:“都过去了,不是说,先苦后甜么,我瞧着,凤儿是个有后福的,不然怎么就到了老太太身边,不过两年,又出落得这样的人才气派。” 老太太心火出来,气已平顺。听了这话,倒是好笑,道:“后福不后福的,只看她自个儿的造化。”说罢,便要起身,赵太太和卢慧娴忙起身上前扶住。老太太摆了摆手,说:“不怕,我们也去逛逛,是黛儿的话,难得今儿凉快,再往下,天儿一天比一天热,再想要出来逛逛怕是不能够了。” 念珠木鱼几个大丫鬟正在亭子外面坐着说话,见这边起身,呼啦啦的都连忙进来伺候。念珠和木鱼因要上前替换赵太太和卢慧娴,两人均说:“有我们呢,你们还不放心?这样也好说话。” 一时出了亭子,卢慧娴便对跟在后面的丹若说:“你们也不必都跟着,我陪老太太和太太出去逛逛,一会子还回这边歇脚,你带几个人在这边守着,别我们回来,茶没有水没有的。”丹若应了个是,便停下脚步,指了几个丫鬟轮换着看炉子,她则亲自引着几个丫鬟预备一会子要摆的盘子。 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赵太太和卢慧娴也不敢走远,便沿着潭边缓缓踱着,接着水面上来的风,也不热。一面聊些家常,遇着好景,又说一回景色。走了一刻钟,见有一岔道,卢慧娴记得这条路也可回到落英亭,几个人便上了岔道。待回到亭子时,便见张凤娥姐妹三个已然坐下吃茶了。 赵太太远远地就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跟在你们后面怎么没见着人? 黛玉几个忙起身相迎,说:“我们过那边花墙去瞧茑萝了,想必在路上错过了。” 赵太太道:“果然是错过了。”又问:“若是在南边,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开了,这边只怕难。”又说:“这个单种不好看,和常青藤套种,到了开花的时候,衬着那翠绿的叶子,才叫好看呢。” 张凤娥三个俱是点头,说:“前两日不知哪个丫头说已经打了苞,想着在南边的时候,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开花了。今儿正好进来,就顺道过去瞧瞧。哪里知道连花苞都还没有,怕是要到下个月了,倒是下面种的一圈四季海棠都开了花。” 说着话,复又进亭子里来。方才坐下,就见丹若一行人端着茶盘进来,老太太正觉口渴,就问:“是什么?” 丹若道:“绿豆银耳百合汤。” 老太太便说:“是热的就端一碗来。” 赵太太便端了一碗过来,说:“她们都是仔细的,才吃了粽子,哪里敢预备凉的,老太太只管放心大胆的吃。” 老太太走了一路,神倒还好,仍旧坐在塌上。赵太太心里怕老人家硬撑着,便上前劝道:“老太太还是略躺躺。”念珠也上来劝,老太太便歪着,小丫鬟递上美人锤,念珠便挪了个脚踏坐着给老太太捶腿,木鱼上来端着碗拿调羹喂老太太。 老太太吃了一口汤,点了点头,说:“这个刚好,”又说:“茑萝和纺车花一起种最好,茑萝开尽了,纺车花就接着开,可以赏四五个月的花,又好活。我做姑娘的时候,后院院墙上就总种这两样,都不用人管,只每年春上注意间苗。” 卢慧娴道:“还不知道老太太喜欢这个,不然,明年春上,挪一些过去,也不费事儿。” 后面小院子里各处的墙都爬满了藤,老藤都有小儿手臂那么,若是要种别的,就要把先前的都砍了。 老太太忙摆了摆手,道:“罢了,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又问:“那院子里的藤,我瞧着有些年头了,怕是有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有的罢?” 卢慧娴道:“家里老人是这么说的,到底如何,也不清楚。” 吃了汤,众人见老太太乏了,且黛玉姐妹几个走了一路出了一身汗也要回去洗澡换衣裳,便叫了竹椅敞轿进来,各自回屋歇中觉。 晚上一家人男男女女都往老太太屋里用饭,男左女右,摆了两桌,也算是过节的意思。 问准了林海和林琰的意思,老太太便托崔太夫人,私底下问一问程家的意思。程太太本也有这个心,自然是一说就应了。 按说,接下来该是纳采,即男方带上礼物上女方家提亲,若是女方收下礼,亦即是答应了,便会接着行问名之礼。不过,未免最后可能会出现八字不合导致两家亲家结不成反而成仇人的事。因此会找一个两家皆熟又信得过的妇人,在纳采之前,便把两人的八字合一次。 崔太夫人年纪大了,辈份又高,不好到处走动,便推给儿媳妇;崔老太太想着,她虽然上头有婆婆,下面却也有儿子媳妇孙子媳妇,出这个面也不好看,便推给了儿媳妇。 两人八字极合,两家自是欢喜。好在林家早预备着,不过一月的时间,便成了前面四礼,林珗的婚事就定下了。 程二姑娘今年方才十四,程太太心里舍不得,想多留两年,又担心林家不愿意,毕竟林琰也有十八了。私底下便问了崔太太,意即探一探林家的口风。 正好林海想林琰三年后若是能中举,迎亲时也体面些儿,两家一拍即合。到底程家是嫁姑娘的,唯恐自家姑娘受了委屈。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郑老太太毕竟也有了年纪,倘或有一个好歹,守上几年孝,又怕耽搁了女儿的青春,便没把这个话说死。若是瞧着郑老太太身子不好,这亲事自然提前,若一直康健,自然皆大欢喜。三年后,不管林琰中不中,照旧选好日子成婚。 两家议婚,外人眼里看着,也不过是半月的时间,却不知两家早已有了意思,互相打探了多时。王子腾的夫人还没想到主意,林家的聘礼已经下了,再后悔也无益。王子腾的夫人眼界高,低不成高不就,拖了几年,眼见着姑娘年纪大了,方才定下来。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林琰的婚事方才定下,张凤娥的婚事也有了着落。又不是京里人士,却是姑苏人。那户人家,原也是世家,只是家道中落,父母早丧,读书不成,情豪爽,酷好耍枪舞剑,却是今岁的武状元。你道是谁,却是柳湘莲。 林家和柳家都是姑苏人,认真论起来,两家还有些亲戚关系。林海与柳湘莲之父也是旧识,过世时,便把柳湘莲托付给了林海。不想柳湘莲年岁虽小,却极有主张,先说要守孝,拒不往林家,林海自不好挡住儿子为父亲守孝。待孝期一过,除留下几房人看管祖宅,只留了一个庄子,别的一气卖了。一个人出了姑苏,游山玩水,拜师访友,好不快活。 林海收到信,都气乐了,若要不管,又放不下,只好命人各处寻访,几年来音讯皆无。 那一年贾敏过世,柳湘莲自己找到门上,在贾敏灵前献香,又主动说起名姓,林海才知道是他,虽然欢喜,到底心神不济。直到过了百日,几个子女又劝着,才渐渐好些儿。林珗引了他进来,林海方才记起,不免细细问了一回这些年在外的经历,柳湘莲丝毫不隐瞒,事无巨细,但凡林海问道,必仔细说来。虽显莽撞,但心不曾变,只是欠缺磨砺。倒也喜欢,少不得问到前程。柳湘莲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因说打算考武举。林海心里已预料到,也没敢想要他子承父业,并不以为异。遂留他在家里,柳湘莲也不肯,只说回姑苏老家专心习武应试。林海到底不放心,请了一个武师傅跟着回去。 果然,第二年就来信说已是秀才,只等大比之年。 林海见他在外这么些年,虽无父母管教,倒也未曾习得那些纨绔子弟的样方。打磨几年,子沉稳些,未必不能出息?老太太提起张凤娥的亲事时,林海就想到他。只等柳湘莲取得了功名,才和老太太提起。老太太亲自见了,也觉着好,又私底下问过张凤娥,才写信给她父亲。 知是林海荐的人,自幼便识得的,又知知底,老太太也亲自相看过,张老爷自无不应的。也不和陈氏说,先进去禀了父母,又仔细说了对方的人品家世。两个老人有什么可说的,只说是林家那边相看好了的,上午父母,下无兄弟,进门就当家作主,自然千肯万肯。张老爷当下便回了信,亲手写下庚贴,同书信一起送到京里。 柳湘莲点了福建参将,本该立时上任。柳湘莲原先也打算等张凤娥及笄后再迎娶,老太太的意思是,赶早不赶迟,家里有一个陈氏,还是早些完婚的好,恐迟则生变。 林珗和林琰也才知道张家的事竟到了如此地步,便亲自与柳湘莲说明。柳湘莲当下就答应了,回头便题本上书。皇上见是喜事,不止格外开恩,许年底上任。得知柳湘莲无父无母,更给了一份体面,竟格外下旨赐婚。 老太太原先还担心过礼时有反复,如此一来,便什么也不担心了。 这一面圣旨下来,婚期在十月,张凤娥即刻就要回家待嫁,连中秋也等不得了。别人犹可,黛玉却是极为不舍。张凤娥也舍不得,却也无法。 原先郑氏留下的嫁妆也不知还能有多少,这些老太太早已备下,倒也不怕,就是陪嫁的丫头和陪房难一些。张家那边陈氏是不敢想的,张老太太也未必靠得住。卢慧娴便出面把琉璃一家子都送与张凤娥,老太太也从姑苏老宅里选了一房人送与她使唤。虽不一定合用,到底比张家选的人要强些儿。 张家的人来得极快,和张老爷的信是一起到的。原本便是过来接自家姑娘回家待嫁,不想有这样大的恩典。他本就是张老爷的心腹,心里也敬着张凤娥。如此,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凡事都听林家以及自家姑爷安排调停。 黛玉列了单子,思来想去,总觉着薄了,正好卢慧娴来瞧她,就把单子往卢慧娴跟前一推,道:“娴姐姐帮我瞧瞧,这些好不好?” 卢慧娴接过去瞧了几眼,提笔就划去大半,只留了几色针线和不出色的小玩意,不等黛玉着急问出声,就说:“这些好是好,一则送过去不易,二则你一个姑娘家的,东西太重就太过了。这几样针线玩意全了你们的情谊就好,别人也挑不出错来。你还怕我委屈了凤儿,再说,还有老太太太太在呢。” 话音才落,就听外面一个声音跟着说:“娴姐姐和妹妹这样待我,我却没什么可以还你们的。这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时候。”却是张凤娥过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面上满是泪痕,一双眼也已经肿成了桃儿。 想到再有两日就要分别,从此天各一方,黛玉已呜呜哭起来,卢慧娴也红了眼圈,强撑着不敢流泪,强笑道:“这是怎么说,原是好事,我们这样整日哭哭啼啼的,哪里是有喜事的样方?快收了泪,”又嗔怪张凤娥,“才多大点年纪,就敢说什么见不了面的话。想我们在扬州时,何曾想到会进京?如今不也进了京。不说旁的,过个三年,妹夫也要回京述职罢,那时候,我们不又能见面。” 卢慧娴妹夫妹夫地叫着,张凤娥便红了脸,腮上挂着泪,也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羞,道:“娴姐姐怎么也捉弄起人来。”说罢,便走到黛玉身边,拉起她,说:“我这两天收拾箱笼,把这两年做的针线整理出来了。一式三份,大嫂子和珺妹妹那边的已经叫琉璃和叶子送过去了。这一包是单给你的,你别嫌弃,留着赏丫头罢。” 一面说着,一面和黛玉出了这边书房,却不理卢慧娴。黛玉知她是害羞,不好意思,便也不理卢慧娴。待到了门前,方才扭过头,见卢慧娴跟上来,也不说,便又回过头和张凤娥说话。 三人才出书房,林珺便走进来,露珠跟在后面,抱着一个包袱,看见张凤娥,就说:“怎么都在这里?我还说我和大妹妹去你那边呢。” 卢慧娴便指着露珠问:“这是什么?” 林珺便指着罗汉床叫露珠把包袱放在床上,她自个儿上前解开包袱,里面是一个红漆掐丝果盒,上面又有一个小包袱,林珺解开小包袱,拿着给几个人看,说:“我往日做的几个帕子和荷包,也就这几个还能看,好在是我自己亲手做的,留着做个念想儿。”又指下面的果盒,“是几样干果和脯,有家里嗮的,也有外面买的,乘船坐车吃最好。你先尝尝,看喜欢哪几样,明儿你告诉我,我也好给你送过来。” 张凤娥哪里还忍得住,早滴下泪来,林珺却是个不爱流泪的,连眼圈也没红,反而笑着劝她,道:“虽是分别,我只当是相聚。” 今日的分别,便是为了来日的相聚。 张凤娥走的那天,林海准了黛玉和林珺送到码头。 柳湘莲也要回姑苏,两队人正好同路,正好柳湘莲也能护送一段,到了扬州,两队人才分开。 送了张凤娥登船,林黛玉和林珺两个俱是没得神,卢慧娴便说:“总归是出来了一趟,这里离大觉寺也近,咱们过去上一炷香,保他们一路平安。” 林黛玉天里还是有些林珺的子,这会子张凤娥走了,她心里却又不难过了,想着来年相聚,该是何等的欢喜,满信期待。听言,两个俱是喜欢,都拊掌称是,林珺又说:“正好过去用饭。” 黛玉难得的没有笑话她,反而应和道:“说得是,要说来了京里,我还没吃过京里的素斋。今儿咱们尝尝,比起我们南边的,到底怎么样?” 卢慧娴见她们有说有笑的,方才松了一口气,敲了敲车壁,向外吩咐道:“请大爷过来说话。” 外面驾车的车夫应了一声,便喊林珗,说:“大请大爷近前说话。”便听车轱辘声一阵慢过一阵,马车缓缓停下来。一时便有马蹄声愈来愈大,到了近前方才停下,接着林珗的声音响起,“是不是想出去逛逛?” 卢慧娴尚且没有说话,黛玉便笑道:“哥哥又知道?我看,该是你们在家里就商量好了的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卢慧娴也是临时起意,黛玉这么一说,倒真像那么已回事,便觉面上发烧。又恐林珺和黛玉看出来,强作镇静,伸指点了黛玉一下,嗔道:“真是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我瞧你们心里不好受,叫你们去散淡散淡,倒成了我算计你们。”又向外头说:“我们去大觉寺上柱香,为张妹妹他们求个平安。” 林珗也担心黛玉忽然少了一个姐妹心里不痛快,听见她说话,心也才放进肚子里。自然不怪罪她拿他和卢慧娴打趣,倒巴不得她能日日如此。听言,连忙应下,吩咐车马前行,打马过去和林琰商量着分出人手过去打点不提。 因不是正日子,大觉寺上香的人不多,得知太子少师家里的女眷出来上香,忙忙地打扫了静室,外面宝殿也都封了起来,不许一个外人进出。几人才到了大觉寺,早有庙祝迎上来。 黛玉三人上完香,就有小沙弥引着去后面的静室歇息,斋菜也已经好了,这里才问,那边就送进来了。 虽是素斋,却是**鸭鱼一应俱全。黛玉因搛了一块素鸭,便和林珺说:“可见得这些人都是假情假意,口里念着佛,心里偏又惦记着俗世红尘。做这些素**素鸭素鹅素出来,不是哄人么?说是方外人,不过也是红尘中人罢了。” 她说话声音小,卢慧娴却听见了,顿时哭笑不得。她心里虽也这么认为,到底是在寺里,恐隔墙有耳,被人听去了一言半语,坏了名声,连忙喝止她,道:“不可混说。” 黛玉笑嘻嘻地点了头,虽不再说,却也不肯用这些素斋。卢慧娴无法,叫丫头们拣了些带出来的点心,黛玉就茶吃了几块。 林珺倒是不在意,大觉寺的素斋也做得极好,和卢慧娴两个每样都好好品尝了一番。 吃罢饭,林琰因要去这边梅林逛,便打发了小厮过来问卢慧娴几个去不去。卢慧娴想着,总是来了的,时间又还早,自然要过去逛一逛。就问林珺和黛玉去不去,那两个也说去。几个人戴好幂篱,方才出门。 外面林珗林琰兄弟两个已经等着,一行五人便往后山梅林去。 一边走,黛玉一边嘲笑,道:“真真魔障了,不赏梅花,倒去赏梅子。” 林珗另一边护着卢慧娴,一壁走,一壁说:“可不就是赏梅子?”大觉寺这边种的是果梅树,梅花却是不结果的。“这会子正是梅子成熟的时节,咱们摘一些回去。” 林琰知道她说的是自己,恨得在她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道:“你就不能说我一句好?亏得我这么疼你。” 黛玉只不信,林珗便说过去瞧了就知道了。 出了门,便有几乘竹轿候着,几个人坐竹轿,行了一刻钟,眼见前方开阔,方才停下。待几人下了轿,抬脚的沙弥方才抬着轿子又退回去。 四周没有人,黛玉方才小心地扯起幂篱一角往前看去。一眼望不到边的一片青翠,倒也壮观。 走近了,果然就见树叶隐隐之间,硕果累累。有熟透了的,黄橙橙的,只最顶尖上一点红渐渐的晕染开,诱人至极。果子压得树枝低垂,便是黛玉,伸手也可摘。 黛玉回首,才见不知什么时候,红绡几个大丫头手里各提了一个小巧的竹篮子。黛玉见其可爱,便要过去仔细赏玩了一回,笑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红绡道:“过来时路上喜来给的,我还想,过来逛还带着这个做什么,见了这梅子,才知道是预备摘果子用的。”又说:“这里的梅子长得好,怕也是沾了香火的缘故,不然多摘一些回去,吃不了就腌起来。” 卢慧娴便笑道:“这丫头,连师傅们的几个果子也算计。” 听言,红绡却说:“姑娘这几年身子才算好起来,这些果子也算是在菩萨前供过的,能每日用一些,以后平平安安的,再无病无灾才好呢。” 说得卢慧娴一愣,又见她神色间无一丝作伪,竟是全心全意为黛玉,这一片真心,实属难得,不禁叹道:“好丫头,”又扭过头和林珗说:“咱们就多摘一些,就信这丫头的,吃不完咱们腌起来,回去教老太太也尝尝。”说罢,又唤了丹若到跟前,仔细叮嘱等会子走时多捐一些香油钱。 黛玉虽不是第一次进园子里摘果子,却是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园子摘果子,又因张凤娥的离去,心里正没有着落,不免把心都用到了摘梅子上。竟比卢慧娴和林珺两个摘的都要多,停下手来时,只觉腿脚酸软,走不动道。幸喜附近有一个供人歇脚的亭子,林珗这会子也不避讳,抱着黛玉进了亭子里,黛玉坐下便不肯动。 林珗林琰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连忙打发人出去命抬轿子进来。 黛玉兴致好,林珗也由着她,不知不觉,竟是到了林子深处。 不免回去晚了,兄弟两个少不得被林海训斥了一顿。黛玉一连好几日浑身酸疼,虽无大碍,到底被林海知道了,日日被林海拉过去做苦力。 第三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六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六章 黛玉不喜看戏,又厌烦宝玉在她跟前聒噪,看了一折,便拉着三春去她们房里说笑。宝玉连忙跟过去,因贾母不在跟前,黛玉便不大理会他,只管坐在姐妹中间,宝玉要近前也难。 老太太见黛玉几个和和气气,也不疑有它,因见宝钗独一个也无趣,便命宝钗也一起去顽,因和薛姨妈说:“家里这么多姑娘,也就宝丫头子好,又孝顺,肯陪我们老人家看看戏。”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怪着呢,从小儿就是这个子,不大爱动。若论起来,还是张姑娘这样的好,不像宝丫头那么古怪。”说到这里,就问卢慧娴,道:“今儿怎么不见张丫头和珺丫头?” 卢慧娴听薛姨妈独独把张凤娥挑出来说,心下明了,面上只作不知,道:“珺儿和她妈也出门吃酒了,凤妹妹在家里陪我们老太太。” 薛姨妈就笑向贾母说道:“这不是我说的罢。” 贾母自然更清楚薛姨妈的想法,点了点头,笑道:“她也是个难得的,”便顺势问卢慧娴,道:“上回和亲家老太太说起,说是还没有人家,我这里有个好孩子,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 卢慧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贾母或是薛姨妈把话说出来了,再回绝,必然会遭人诟病。卢慧娴便不理会贾母的话,只说:“我们在家里说时,老太太也说了。她父亲既托了我们,凤妹妹虽说不是我们家里的,但是养在老太太跟前,就和黛儿一样,没有哥哥还没定下,就说妹妹的事。还是等二爷的事定下来了,再一心忙凤妹妹的事。到时候,只怕还要过来劳烦老太太和薛太太。” 即便真是要先定了林珗的婚事再来谈张凤娥的事,那么先看看人家又有何不可的?卢慧娴分明是瞧不上薛蟠。 薛姨妈气了个半死,却无可奈何。贾母心里也不大痛快,虽说薛蟠不成事,但是到底是大家族出身,依张凤娥那小门小户,算是高攀了。何况,又是她亲自保媒,卢慧娴竟然连盹都不打就拒绝了,眼里怕是没有她这个外祖母。 卢慧娴瞧二人样方,知道心里都不怎么满意,便只当讲笑话儿,道:“还是老太太看得清,”又说:“正是因这薛公子倚财仗势,打死人命,闯了大祸,才避到京里来的……” 话还没说完,不止老太太,赵太太也变了脸色。老太太当下就放下脸,冷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脸求我们凤儿,她也开得了这个口。” 她自然是指贾母,老太太心里更恨。先时过来话里话外的说自己不该养个侄孙女在身边图谋林琰,这回干脆要毁了张凤娥。 老太太还真是误会了,她因没有孩子,张凤娥等几个她见过的,自然都是眼珠子似的疼。再她眼里,再好的人家,总还是怕委屈了张凤娥。 可贾母是另一个心思,仗着是国公门第,这是世上一等一的世家。薛蟠打死人命,在贾母眼里,不过是孩子太过淘气了。何况,事儿已过,应天府那边案子也勾了。薛蟠怎么也是自家亲戚,虽比不得自家人,却也比外人亲近,在贾母眼里,薛蟠自然就是个好的。配张凤娥这么一个寒门小户家里出身的姑娘,那是张家的体面。不是张凤娥养在郑老太太跟前,林海又奉养着郑老太太,薛家如何会瞧得上她。 卢慧娴忙递上茶,说:“老太太快别气了,我就不该说,大家白生一场气。” 赵太太也上来劝,道:“凤儿这样好的孩子,家里谁不疼她,便是我,虽相处不到两个月,心里也爱她的人品格,谁肯委屈了她?为这些拎不清的人,若真格儿生一场气也不值得。” 老太太叹了一声,方才说:“我心里明白,我自己没个后人,她在我跟前两年,就和你们一样,我也只当我自己养的。只是她又比你们更苦一些,亲妈去得早,祖母面上孙子孙女一样看待,还是多疼孙子一些。你们总还记得她刚到我们家里时的情景,小门小户的姑娘,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我就想起我那没福的儿,你说我想个一儿半女还不能,这有儿有女的又嫌多。我们郑家的外孙,何时让人糟践到如此地步?好在她爹还算是个清白的,说的话,也是真心疼凤儿的意思,不然,看我饶得了他。见别人这样糟蹋她,我又如何不心疼?” 一席话说得赵太太和卢慧娴都红了眼圈,都说:“都过去了,不是说,先苦后甜么,我瞧着,凤儿是个有后福的,不然怎么就到了老太太身边,不过两年,又出落得这样的人才气派。” 老太太心火出来,气已平顺。听了这话,倒是好笑,道:“后福不后福的,只看她自个儿的造化。”说罢,便要起身,赵太太和卢慧娴忙起身上前扶住。老太太摆了摆手,说:“不怕,我们也去逛逛,是黛儿的话,难得今儿凉快,再往下,天儿一天比一天热,再想要出来逛逛怕是不能够了。” 念珠木鱼几个大丫鬟正在亭子外面坐着说话,见这边起身,呼啦啦的都连忙进来伺候。念珠和木鱼因要上前替换赵太太和卢慧娴,两人均说:“有我们呢,你们还不放心?这样也好说话。” 一时出了亭子,卢慧娴便对跟在后面的丹若说:“你们也不必都跟着,我陪老太太和太太出去逛逛,一会子还回这边歇脚,你带几个人在这边守着,别我们回来,茶没有水没有的。”丹若应了个是,便停下脚步,指了几个丫鬟轮换着看炉子,她则亲自引着几个丫鬟预备一会子要摆的盘子。 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赵太太和卢慧娴也不敢走远,便沿着潭边缓缓踱着,接着水面上来的风,也不热。一面聊些家常,遇着好景,又说一回景色。走了一刻钟,见有一岔道,卢慧娴记得这条路也可回到落英亭,几个人便上了岔道。待回到亭子时,便见张凤娥姐妹三个已然坐下吃茶了。 赵太太远远地就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跟在你们后面怎么没见着人? 黛玉几个忙起身相迎,说:“我们过那边花墙去瞧茑萝了,想必在路上错过了。” 赵太太道:“果然是错过了。”又问:“若是在南边,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开了,这边只怕难。”又说:“这个单种不好看,和常青藤套种,到了开花的时候,衬着那翠绿的叶子,才叫好看呢。” 张凤娥三个俱是点头,说:“前两日不知哪个丫头说已经打了苞,想着在南边的时候,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开花了。今儿正好进来,就顺道过去瞧瞧。哪里知道连花苞都还没有,怕是要到下个月了,倒是下面种的一圈四季海棠都开了花。” 说着话,复又进亭子里来。方才坐下,就见丹若一行人端着茶盘进来,老太太正觉口渴,就问:“是什么?” 丹若道:“绿豆银耳百合汤。” 老太太便说:“是热的就端一碗来。” 赵太太便端了一碗过来,说:“她们都是仔细的,才吃了粽子,哪里敢预备凉的,老太太只管放心大胆的吃。” 老太太走了一路,神倒还好,仍旧坐在塌上。赵太太心里怕老人家硬撑着,便上前劝道:“老太太还是略躺躺。”念珠也上来劝,老太太便歪着,小丫鬟递上美人锤,念珠便挪了个脚踏坐着给老太太捶腿,木鱼上来端着碗拿调羹喂老太太。 老太太吃了一口汤,点了点头,说:“这个刚好,”又说:“茑萝和纺车花一起种最好,茑萝开尽了,纺车花就接着开,可以赏四五个月的花,又好活。我做姑娘的时候,后院院墙上就总种这两样,都不用人管,只每年春上注意间苗。” 卢慧娴道:“还不知道老太太喜欢这个,不然,明年春上,挪一些过去,也不费事儿。” 后面小院子里各处的墙都爬满了藤,老藤都有小儿手臂那么,若是要种别的,就要把先前的都砍了。 老太太忙摆了摆手,道:“罢了,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又问:“那院子里的藤,我瞧着有些年头了,怕是有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有的罢?” 卢慧娴道:“家里老人是这么说的,到底如何,也不清楚。” 吃了汤,众人见老太太乏了,且黛玉姐妹几个走了一路出了一身汗也要回去洗澡换衣裳,便叫了竹椅敞轿进来,各自回屋歇中觉。 晚上一家人男男女女都往老太太屋里用饭,男左女右,摆了两桌,也算是过节的意思。 问准了林海和林琰的意思,老太太便托崔太夫人,私底下问一问程家的意思。程太太本也有这个心,自然是一说就应了。 按说,接下来该是纳采,即男方带上礼物上女方家提亲,若是女方收下礼,亦即是答应了,便会接着行问名之礼。不过,未免最后可能会出现八字不合导致两家亲家结不成反而成仇人的事。因此会找一个两家皆熟又信得过的妇人,在纳采之前,便把两人的八字合一次。 崔太夫人年纪大了,辈份又高,不好到处走动,便推给儿媳妇;崔老太太想着,她虽然上头有婆婆,下面却也有儿子媳妇孙子媳妇,出这个面也不好看,便推给了儿媳妇。 两人八字极合,两家自是欢喜。好在林家早预备着,不过一月的时间,便成了前面四礼,林珗的婚事就定下了。 程二姑娘今年方才十四,程太太心里舍不得,想多留两年,又担心林家不愿意,毕竟林琰也有十八了。私底下便问了崔太太,意即探一探林家的口风。 正好林海想林琰三年后若是能中举,迎亲时也体面些儿,两家一拍即合。到底程家是嫁姑娘的,唯恐自家姑娘受了委屈。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郑老太太毕竟也有了年纪,倘或有一个好歹,守上几年孝,又怕耽搁了女儿的青春,便没把这个话说死。若是瞧着郑老太太身子不好,这亲事自然提前,若一直康健,自然皆大欢喜。三年后,不管林琰中不中,照旧选好日子成婚。 两家议婚,外人眼里看着,也不过是半月的时间,却不知两家早已有了意思,互相打探了多时。王子腾的夫人还没想到主意,林家的聘礼已经下了,再后悔也无益。王子腾的夫人眼界高,低不成高不就,拖了几年,眼见着姑娘年纪大了,方才定下来。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林琰的婚事方才定下,张凤娥的婚事也有了着落。又不是京里人士,却是姑苏人。那户人家,原也是世家,只是家道中落,父母早丧,读书不成,情豪爽,酷好耍枪舞剑,却是今岁的武状元。你道是谁,却是柳湘莲。 林家和柳家都是姑苏人,认真论起来,两家还有些亲戚关系。林海与柳湘莲之父也是旧识,过世时,便把柳湘莲托付给了林海。不想柳湘莲年岁虽小,却极有主张,先说要守孝,拒不往林家,林海自不好挡住儿子为父亲守孝。待孝期一过,除留下几房人看管祖宅,只留了一个庄子,别的一气卖了。一个人出了姑苏,游山玩水,拜师访友,好不快活。 林海收到信,都气乐了,若要不管,又放不下,只好命人各处寻访,几年来音讯皆无。 那一年贾敏过世,柳湘莲自己找到门上,在贾敏灵前献香,又主动说起名姓,林海才知道是他,虽然欢喜,到底心神不济。直到过了百日,几个子女又劝着,才渐渐好些儿。林珗引了他进来,林海方才记起,不免细细问了一回这些年在外的经历,柳湘莲丝毫不隐瞒,事无巨细,但凡林海问道,必仔细说来。虽显莽撞,但心不曾变,只是欠缺磨砺。倒也喜欢,少不得问到前程。柳湘莲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因说打算考武举。林海心里已预料到,也没敢想要他子承父业,并不以为异。遂留他在家里,柳湘莲也不肯,只说回姑苏老家专心习武应试。林海到底不放心,请了一个武师傅跟着回去。 果然,第二年就来信说已是秀才,只等大比之年。 林海见他在外这么些年,虽无父母管教,倒也未曾习得那些纨绔子弟的样方。打磨几年,子沉稳些,未必不能出息?老太太提起张凤娥的亲事时,林海就想到他。只等柳湘莲取得了功名,才和老太太提起。老太太亲自见了,也觉着好,又私底下问过张凤娥,才写信给她父亲。 知是林海荐的人,自幼便识得的,又知知底,老太太也亲自相看过,张老爷自无不应的。也不和陈氏说,先进去禀了父母,又仔细说了对方的人品家世。两个老人有什么可说的,只说是林家那边相看好了的,上午父母,下无兄弟,进门就当家作主,自然千肯万肯。张老爷当下便回了信,亲手写下庚贴,同书信一起送到京里。 柳湘莲点了福建参将,本该立时上任。柳湘莲原先也打算等张凤娥及笄后再迎娶,老太太的意思是,赶早不赶迟,家里有一个陈氏,还是早些完婚的好,恐迟则生变。 林珗和林琰也才知道张家的事竟到了如此地步,便亲自与柳湘莲说明。柳湘莲当下就答应了,回头便题本上书。皇上见是喜事,不止格外开恩,许年底上任。得知柳湘莲无父无母,更给了一份体面,竟格外下旨赐婚。 老太太原先还担心过礼时有反复,如此一来,便什么也不担心了。 这一面圣旨下来,婚期在十月,张凤娥即刻就要回家待嫁,连中秋也等不得了。别人犹可,黛玉却是极为不舍。张凤娥也舍不得,却也无法。 原先郑氏留下的嫁妆也不知还能有多少,这些老太太早已备下,倒也不怕,就是陪嫁的丫头和陪房难一些。张家那边陈氏是不敢想的,张老太太也未必靠得住。卢慧娴便出面把琉璃一家子都送与张凤娥,老太太也从姑苏老宅里选了一房人送与她使唤。虽不一定合用,到底比张家选的人要强些儿。 张家的人来得极快,和张老爷的信是一起到的。原本便是过来接自家姑娘回家待嫁,不想有这样大的恩典。他本就是张老爷的心腹,心里也敬着张凤娥。如此,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凡事都听林家以及自家姑爷安排调停。 黛玉列了单子,思来想去,总觉着薄了,正好卢慧娴来瞧她,就把单子往卢慧娴跟前一推,道:“娴姐姐帮我瞧瞧,这些好不好?” 卢慧娴接过去瞧了几眼,提笔就划去大半,只留了几色针线和不出色的小玩意,不等黛玉着急问出声,就说:“这些好是好,一则送过去不易,二则你一个姑娘家的,东西太重就太过了。这几样针线玩意全了你们的情谊就好,别人也挑不出错来。你还怕我委屈了凤儿,再说,还有老太太太太在呢。” 话音才落,就听外面一个声音跟着说:“娴姐姐和妹妹这样待我,我却没什么可以还你们的。这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时候。”却是张凤娥过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面上满是泪痕,一双眼也已经肿成了桃儿。 想到再有两日就要分别,从此天各一方,黛玉已呜呜哭起来,卢慧娴也红了眼圈,强撑着不敢流泪,强笑道:“这是怎么说,原是好事,我们这样整日哭哭啼啼的,哪里是有喜事的样方?快收了泪,”又嗔怪张凤娥,“才多大点年纪,就敢说什么见不了面的话。想我们在扬州时,何曾想到会进京?如今不也进了京。不说旁的,过个三年,妹夫也要回京述职罢,那时候,我们不又能见面。” 卢慧娴妹夫妹夫地叫着,张凤娥便红了脸,腮上挂着泪,也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羞,道:“娴姐姐怎么也捉弄起人来。”说罢,便走到黛玉身边,拉起她,说:“我这两天收拾箱笼,把这两年做的针线整理出来了。一式三份,大嫂子和珺妹妹那边的已经叫琉璃和叶子送过去了。这一包是单给你的,你别嫌弃,留着赏丫头罢。” 一面说着,一面和黛玉出了这边书房,却不理卢慧娴。黛玉知她是害羞,不好意思,便也不理卢慧娴。待到了门前,方才扭过头,见卢慧娴跟上来,也不说,便又回过头和张凤娥说话。 三人才出书房,林珺便走进来,露珠跟在后面,抱着一个包袱,看见张凤娥,就说:“怎么都在这里?我还说我和大妹妹去你那边呢。” 卢慧娴便指着露珠问:“这是什么?” 林珺便指着罗汉床叫露珠把包袱放在床上,她自个儿上前解开包袱,里面是一个红漆掐丝果盒,上面又有一个小包袱,林珺解开小包袱,拿着给几个人看,说:“我往日做的几个帕子和荷包,也就这几个还能看,好在是我自己亲手做的,留着做个念想儿。”又指下面的果盒,“是几样干果和脯,有家里嗮的,也有外面买的,乘船坐车吃最好。你先尝尝,看喜欢哪几样,明儿你告诉我,我也好给你送过来。” 张凤娥哪里还忍得住,早滴下泪来,林珺却是个不爱流泪的,连眼圈也没红,反而笑着劝她,道:“虽是分别,我只当是相聚。” 今日的分别,便是为了来日的相聚。 张凤娥走的那天,林海准了黛玉和林珺送到码头。 柳湘莲也要回姑苏,两队人正好同路,正好柳湘莲也能护送一段,到了扬州,两队人才分开。 送了张凤娥登船,林黛玉和林珺两个俱是没得神,卢慧娴便说:“总归是出来了一趟,这里离大觉寺也近,咱们过去上一炷香,保他们一路平安。” 林黛玉天里还是有些林珺的子,这会子张凤娥走了,她心里却又不难过了,想着来年相聚,该是何等的欢喜,满信期待。听言,两个俱是喜欢,都拊掌称是,林珺又说:“正好过去用饭。” 黛玉难得的没有笑话她,反而应和道:“说得是,要说来了京里,我还没吃过京里的素斋。今儿咱们尝尝,比起我们南边的,到底怎么样?” 卢慧娴见她们有说有笑的,方才松了一口气,敲了敲车壁,向外吩咐道:“请大爷过来说话。” 外面驾车的车夫应了一声,便喊林珗,说:“大请大爷近前说话。”便听车轱辘声一阵慢过一阵,马车缓缓停下来。一时便有马蹄声愈来愈大,到了近前方才停下,接着林珗的声音响起,“是不是想出去逛逛?” 卢慧娴尚且没有说话,黛玉便笑道:“哥哥又知道?我看,该是你们在家里就商量好了的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卢慧娴也是临时起意,黛玉这么一说,倒真像那么已回事,便觉面上发烧。又恐林珺和黛玉看出来,强作镇静,伸指点了黛玉一下,嗔道:“真是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我瞧你们心里不好受,叫你们去散淡散淡,倒成了我算计你们。”又向外头说:“我们去大觉寺上柱香,为张妹妹他们求个平安。” 林珗也担心黛玉忽然少了一个姐妹心里不痛快,听见她说话,心也才放进肚子里。自然不怪罪她拿他和卢慧娴打趣,倒巴不得她能日日如此。听言,连忙应下,吩咐车马前行,打马过去和林琰商量着分出人手过去打点不提。 因不是正日子,大觉寺上香的人不多,得知太子少师家里的女眷出来上香,忙忙地打扫了静室,外面宝殿也都封了起来,不许一个外人进出。几人才到了大觉寺,早有庙祝迎上来。 黛玉三人上完香,就有小沙弥引着去后面的静室歇息,斋菜也已经好了,这里才问,那边就送进来了。 虽是素斋,却是**鸭鱼一应俱全。黛玉因搛了一块素鸭,便和林珺说:“可见得这些人都是假情假意,口里念着佛,心里偏又惦记着俗世红尘。做这些素**素鸭素鹅素出来,不是哄人么?说是方外人,不过也是红尘中人罢了。” 她说话声音小,卢慧娴却听见了,顿时哭笑不得。她心里虽也这么认为,到底是在寺里,恐隔墙有耳,被人听去了一言半语,坏了名声,连忙喝止她,道:“不可混说。” 黛玉笑嘻嘻地点了头,虽不再说,却也不肯用这些素斋。卢慧娴无法,叫丫头们拣了些带出来的点心,黛玉就茶吃了几块。 林珺倒是不在意,大觉寺的素斋也做得极好,和卢慧娴两个每样都好好品尝了一番。 吃罢饭,林琰因要去这边梅林逛,便打发了小厮过来问卢慧娴几个去不去。卢慧娴想着,总是来了的,时间又还早,自然要过去逛一逛。就问林珺和黛玉去不去,那两个也说去。几个人戴好幂篱,方才出门。 外面林珗林琰兄弟两个已经等着,一行五人便往后山梅林去。 一边走,黛玉一边嘲笑,道:“真真魔障了,不赏梅花,倒去赏梅子。” 林珗另一边护着卢慧娴,一壁走,一壁说:“可不就是赏梅子?”大觉寺这边种的是果梅树,梅花却是不结果的。“这会子正是梅子成熟的时节,咱们摘一些回去。” 林琰知道她说的是自己,恨得在她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道:“你就不能说我一句好?亏得我这么疼你。” 黛玉只不信,林珗便说过去瞧了就知道了。 出了门,便有几乘竹轿候着,几个人坐竹轿,行了一刻钟,眼见前方开阔,方才停下。待几人下了轿,抬脚的沙弥方才抬着轿子又退回去。 四周没有人,黛玉方才小心地扯起幂篱一角往前看去。一眼望不到边的一片青翠,倒也壮观。 走近了,果然就见树叶隐隐之间,硕果累累。有熟透了的,黄橙橙的,只最顶尖上一点红渐渐的晕染开,诱人至极。果子压得树枝低垂,便是黛玉,伸手也可摘。 黛玉回首,才见不知什么时候,红绡几个大丫头手里各提了一个小巧的竹篮子。黛玉见其可爱,便要过去仔细赏玩了一回,笑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红绡道:“过来时路上喜来给的,我还想,过来逛还带着这个做什么,见了这梅子,才知道是预备摘果子用的。”又说:“这里的梅子长得好,怕也是沾了香火的缘故,不然多摘一些回去,吃不了就腌起来。” 卢慧娴便笑道:“这丫头,连师傅们的几个果子也算计。” 听言,红绡却说:“姑娘这几年身子才算好起来,这些果子也算是在菩萨前供过的,能每日用一些,以后平平安安的,再无病无灾才好呢。” 说得卢慧娴一愣,又见她神色间无一丝作伪,竟是全心全意为黛玉,这一片真心,实属难得,不禁叹道:“好丫头,”又扭过头和林珗说:“咱们就多摘一些,就信这丫头的,吃不完咱们腌起来,回去教老太太也尝尝。”说罢,又唤了丹若到跟前,仔细叮嘱等会子走时多捐一些香油钱。 黛玉虽不是第一次进园子里摘果子,却是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园子摘果子,又因张凤娥的离去,心里正没有着落,不免把心都用到了摘梅子上。竟比卢慧娴和林珺两个摘的都要多,停下手来时,只觉腿脚酸软,走不动道。幸喜附近有一个供人歇脚的亭子,林珗这会子也不避讳,抱着黛玉进了亭子里,黛玉坐下便不肯动。 林珗林琰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连忙打发人出去命抬轿子进来。 黛玉兴致好,林珗也由着她,不知不觉,竟是到了林子深处。 不免回去晚了,兄弟两个少不得被林海训斥了一顿。黛玉一连好几日浑身酸疼,虽无大碍,到底被林海知道了,日日被林海拉过去做苦力。 第三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肉文屋 /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七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七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七章 转眼又是一个寒暑,甫一开春,就有两件大事。先是皇上的八十大寿,接着皇上让位与太子。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庆和,是为庆和元年,举国同庆。 元春因是东老人,又生育了五皇子,封为凤藻尚书,加封贤德妃。宁荣二府喜不自禁,只因皇后和四妃娘家都未有庆贺,贾府不敢越过这五人,不好大肆庆贺,到底还是请了一个小戏班,自家热闹了五日。 贾母也打发人来接卢慧娴和黛玉林珺姐妹,正遇上林飞周岁,一家子人还忙不过来呢,都辞了不去。过来的婆子回去回了贾母,贾母嘴上说自己忘大,心里却不大痛快,卢慧娴和林黛玉林珺几个实在是不识抬举。 她虽有心与林家交好,但是于今境况又不与从前相同。林海不过是个少师,担着翰林院,并无多大实权,可自家就不同了。元春封妃,且有五皇子傍身,只有别人奉承她,她却没那个必要去奉承别人。且她是长辈,实在没那个必要倒贴过去,是以并不强求,那亲近之心也淡了一两分。 今年新皇登基,卢家一家人得召回京恭贺。自两个女儿出阁,卢太太就未曾再见过,几个外孙外孙女出世,做满月做周岁,也都未能亲身过来。这回正碰上林飞周岁,卢太太也顾不得什么外孙内孙妥当不妥当,五月中旬,便迫不及待地唤了林珗到跟前,问林飞的周岁如何办。 林珗如何不懂卢太太的心思,何况林飞本就是长子长孙,之前老太太和林海也都说过,便细细地禀明。 初三日,卢太太一个就先过来了。 林飞正是学步的时候,一刻也不肯消停,不让下地就使子,闹得人不得安宁,直到放他下地,立时就好。 虽说屋里铺了毯子,摔着也不疼,但两个嬷嬷哪里真敢放心。一个扶着,一个在一旁护着。林飞的脚方一沾地,就喜不自禁地掂着脚往前跑。 卢慧娴已经习惯了,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卢太太却吊着一颗心,生恐他摔着了。见他这样高兴,也跟着欢喜,笑趁道:“这还没学会走呢,就想着跑了。” 卢太太带来的几个大丫鬟也四周围着,一时多了好些人,林飞也只当是和他玩,越发的兴头,专拣着人少的方向横冲直撞。丫头婆子们连忙跑着堵上去。林飞是个机灵的,见人都跑到这一边来了,他就连忙转一个方向,以更快的速度跑过去,一群丫头婆子呼啦啦的又转过去围上。 卢慧娴见儿子比往日更淘气了几分,自然知道缘故,又不好和卢太太说得。便打发了平日伏侍林飞的几个小丫头,道:“不用这么多人,你们下去罢。” 卢太太见女儿如此放心,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到底没说什么。直到林飞跑得过快差一点摔倒,方才忍不住心疼,等不及嬷嬷抱过来,自个儿起身过去抱着林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查看,口里也埋怨卢慧娴,道:“也有你这样做娘的,竟也不心疼,不是你养的么?我自问不是这样的人,看你姐姐哥哥也疼孩子,怎么偏你就这样。真摔得有个什么,我看你到时候再哭也不中用?” 就为他一个,这么热的天,屋里也铺着毯子,不就是怕他摔着了?何况,自学步起,哪一日不摔个几跤?知她母亲是心疼孩子,不好争辩,她母亲说一句,她便应一句。 卢太太还没说完,就听湘帘一阵乱响,连忙住口,就听门外人回说:“姑娘们来了。” 黛玉今儿穿了一件碧绿斜襟,系一条白绫折纸翠竹的长裙,一头乌鸦鸦的头发绞着红珊瑚珠串总编成一辫子。她这两年长开了,身体也大好了,看着瘦弱,却面色红润。走了一路,满脸通红,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卢太太正拿着帕子给林飞拭汗,林飞却不耐烦,挣扎着要下地。黛玉问过好,便拍了一下手,见林飞看过来,又拍了一下手,笑道:“飞哥儿今儿可有想姑姑?” 香螺绞了帕子拿过来,悄悄地扯了一下红绡和露珠的衣襟,朝侧门努了努嘴儿,二人领会,便悄悄地去了外面。 林飞连忙伸出两节白嫩嫩的藕臂,扑向黛玉,嘴里“咕咕”地叫着。 林珺拿了一个果子在手里,往林飞眼前晃了晃,笑道:“飞儿不要姑姑了么?” 林飞的眼睛便跟着果子转到了林珺这边,立时就撇开黛玉扑向林珺。 林珺今年已十四,但是林飞力气大,卢太太有时也抱不住,是以不大放心,便不敢放手,说:“你这样淘气,你姑姑可抱不了你。” 林珺早已知道卢太太是不会放心她抱林飞的,也不介意,逗了林飞一会子,便把果子递给他,由着他抱着瞎啃。 卢慧娴如何看不出她妈的顾虑,又不好当着她妈的面说平日黛玉和林珺两人过来时也带林飞,若是顺着她妈说,只怕林珺心里不好想。正好林飞的妈走来,便问:“水好了么?” 嬷嬷笑着说好了,卢太太便把林飞递给她,卢慧娴一边交代,道:“别由着他,洗好就赶紧起来。” 嬷嬷讪讪地不敢答应,这位祖宗闹腾起来,谁管得了啊。 卢太太的心思,卢慧娴的顾虑,黛玉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原是常情。若是她,她自然不放在心里,却唯恐林珺心里多想,便也顺着卢慧娴说旁的。听言,便笑道:“飞儿如今除了走路,最喜欢的就是玩水。每次进了水里,再要他出来可就难了。”黛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林飞的腮上捏了一把,笑问道:“是不是?” 林飞年纪虽小,也听不懂黛玉说的什么,却知道黛玉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小嘴一撅,小脸一撇,躲开黛玉的手,哼哼着向他外祖母告状。 卢太太喜不自禁,低头就在林飞脸上亲了几口,道:“我的乖乖,这么丁点小,也知道好话坏话?” 黛玉也欢喜,说:“他怪着呢,几个月大小,就知道哄人。赶明儿长大了,还不知怎么样呢。” 卢太太笑着把林飞递给嬷嬷,一面说:“我瞧着,这聪慧是随了他祖父。” 听言,黛玉拿帕子捂着嘴笑,道:“我爹说,他小时候可没飞儿这样淘气。”屋内众人听了这话,都笑起来。 一时丫鬟端来绿豆汤并各色果子,众人便吃汤。卢太太知道黛玉和林珺过来是和卢慧娴是商议请酒的事,到底是家事,她在这里听着也不大好,吃完见林飞还没出来,她也放心不下,便起身说:“我过去瞧一瞧,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虽说天气热,可也不好在冷水里久顽。” 一面说着,人已经往盥洗间去了。 卢慧娴喊了一声,道:“娘,有丫头们呢。”卢太太摆了摆手,连头也没回。 卢慧娴苦笑着摇了摇头,向林珺黛玉二人抱怨道:“娘也真是的,都把飞哥儿宠得没边了,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黛玉和林珺知道她只是口里说两句,心里不知怎样疼爱,都抿嘴而笑,也不点破。见她们这样,卢慧娴脸一红,也跟着笑起来。 三个商议后儿待客的事,无非是何处迎客,何处吃茶,何处更衣,何处宴席,戏台子怎样搭,人手怎样调配等话。 卢慧娴说得不多,多是听黛玉和林珺二人说。听完,方才笑道:“我说,此次交给你二人办,决计出不了半点差错,你们还谦虚。” 去岁,林飞的满月宴,卢慧娴还在月子里,自是不方便,便全权由赵太太持。因想着林珺年纪不小了,赵太太有心叫她历练历练,便每日把她带在身边。只是若只叫林珺一人跟着,黛玉便落了单。又想,黛玉也有十一了,也学了一段时日,倒也不算太早,便是学不到什么,跟着见识见识也是好的,便把她们姊妹二人都带在身边。 此次林飞周岁,卢慧娴有心看二人学得如何,便叫她二人商量着拿一个章程出来。前两日讨论了一回,有几处出了差错,卢慧娴驳回了,略指点了两句,叫二人回去重新想过再来。至方才听二人叙说了一回,卢慧娴也不得不感叹二人心思灵巧细密,一点即通。 林珺和黛儿倒是不扭捏,笑着一个一边拉着卢慧娴的胳膊,笑道:“我们瞧着,娴姐姐是想偷懒儿,偏拿这话哄我们。” 一语未了,就听外面有说笑声,卢慧娴听得是芙蓉的声音,便说:“这小蹄子,今儿疯魔了不成?” 湘帘响动,芙蓉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儿,笑举着问几人,道:“姑娘们猜一猜,是谁来的信?” 卢慧娴瞪了她一眼,笑骂道:“没得规矩,还不赶紧拿过来。” 黛玉问道:“莫不是凤姐姐的信?”略已沉吟,笑道:“算着时间,也该到了。” 张凤娥嫁得急,林家又不是正经亲戚,自然不好过去送嫁。老太太送的一房人和琉璃的父母的身契直接给了张凤娥,却并没有往张家去,他们原也在姑苏。待张凤娥嫁过来,他们便带着老太太送的陪嫁并卢慧娴打点的添妆物件去柳府。 柳湘莲归家便立时打点聘礼往张家提亲,十一月便完婚。因两家离得远,便未回门,婚后三日便启程往福建去了。 然而张凤娥和黛玉等人并未断了联系,一月总有一封信。开始只叙一些风土人情,后来便说些家长里短。 闻言,卢慧娴也算了算日子,也是欢喜,道:“果真是凤妹妹的信?快些拿来。” 芙蓉奉上信,笑问道:“姑娘们怎么赏我?” 卢慧娴接过信,抬头看了一眼香螺,道:“这丫头越发的不成个样儿了,你如今规矩也松了。” 香螺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瞬间没了笑脸的芙蓉,忙蹲身请罪,芙蓉只好也矮身请罪,却又和香螺叽叽咕咕地说:“如今也小气了,这样大热的天,我走这么远的路拿信回来,不说没有赏,还要罚,真真没有这样的事。下回再遇着,我再不去的。” 卢慧娴已拆了信,正好黛玉林珺三个看,并不理会她们。听见,也不看她,与黛玉林珺说:“这小蹄子,我还说不得她了。” 香螺便一拉她,悄悄地说:“哥儿正睡觉呢。” 芙蓉才想起来,白了脸儿,看也不敢看卢慧娴。香螺知道她知道怕了,又伸指狠狠地点了她一下,指了指侧门,芙蓉知道香螺是叫她出去陪红绡和琉璃。知道卢慧娴已不怪她,又转了笑脸,忙点了点头,笑嘻嘻地出去了。 芙蓉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她这个子倒也好。 第三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七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八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八章 “前两日刚到的,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想着你今儿也要过来,正好家里也忙乱,就没给你送去。”黛玉一面说,一面指着梅花高几上的汝窑五彩缠枝玫瑰碟子说:“你们尝尝这个,是凤姐姐才送回来的,我倒喜欢这个味儿,比新鲜的还要好些儿。” 听黛玉这么说,几个人也才捻起一个仔细瞧了瞧,探春笑道:“方才还没注意,只当是桂圆,我心里还琢磨呢,这桂圆怎么和我们家里的不一样,没想是荔枝晒的。” 红绡和香橙得了黛玉的吩咐,连忙洗了手亲自剥。 林珺道:“我就不爱桂圆那个味儿,腻得絮繁,这个带点酸酸的味儿,连老太太也爱吃呢。” 崔嘉怡笑道:“说得我嘴都馋了。”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并未往别处瞧一眼,却是说笑了。 探春最喜崔嘉怡的为人,爽直大方,有什么说什么,却又不叫人生厌。听言,便笑道:“说得怪惹人疼的。” 黛玉便向红绡和香橙说:“赶紧拣些过来给她尝尝,可别回头回家说我怠慢了她。” 香橙也是个淘气的,见黛玉吩咐,连忙清脆地应了一声,果真端了一个翠玉碟子过来,不过十多块果。 崔嘉怡笑骂道:“真真是什么样的主儿养什么样的丫头。” 香橙登时哭丧着一张小脸,手里端着碟子,不知是该放下还是拿走。怯怯地看向黛玉,似要黛玉拿主意。 几个人见她作怪,哄然大笑。 崔嘉怡又气又恨,待要说话,张了张嘴,竟无话可说,又好笑起来,伸手夺过碟子,道:“瞧我给你们留呢,不然岂不白担了这名儿。” 林珺便指着她笑道:“好个不要脸的丫头,你自己开的口,丫头才拿给你,你自己不好意思了,偏又这么说。你自个儿说说,从头到尾,我们可有说一句话?” 黛玉拿帕子掩着嘴,笑道:“你心里知道就好,何必又说出来?平白得罪人。” 崔嘉怡咬着牙起身扑过来,道:“看我不撕了你们两个的嘴。” 黛玉和林珺早防着,见她起身,便忙起身躲开。两个分作两边,一个往探春身后躲,一个往迎春身后躲。崔嘉怡也不在意,见离黛玉近,便往黛玉追过去。却扑到了探春身上,探春忙扶住她。扭头就见黛玉和林珺聚在一起大笑,一面和探春使眼色,一面说:“看她们两个轻狂的,可不能饶了她们。”说罢,便又扑了过去。 黛玉和林珺便往探春这一边跑过来,探春接到林珺的讯息,也不管惜春愿意不愿意,扯着她的手上前拦住二人。黛玉一见,忙喊着要迎春拦崔嘉怡。一时,几个人闹作一团。 笑闹一回,几个人重新归了座,红绡盛了绿豆汤来几人吃。 黛玉往日这个时辰必要午睡两刻钟,一时吃毕,便觉困倦。只因三春和崔嘉怡在,便强打起神,问道:“你们要不要歇会子?” 探春忙说:“成日里睡觉怪无趣的,今儿好容易我们几个聚在一起,不如说会子话罢。” 这话说得有些伤感,黛玉听了不由地想起远在福建的张凤娥,往日在家里时,不知何等的快活,一旦分别,也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再看林珺和崔嘉怡,她们两个也已经十四了。婶子已在张罗着林珺的亲事,崔家那边据说早已看定了人家,只等秋闱,便要定下来。再过两三年,这些人也不知都流落何方,还有没有相见之日。忽然心生无趣,既然总是要分别的,又何必相识呢。不过一瞬间,黛玉便恢复清明。 没有相聚,又何来的分别?她又想多了。 当下便看向崔嘉怡,笑问道:“怡姐姐怎么样?” 崔嘉怡道:“我这会子也睡不着,”说罢,又说:“上回听你说新得了一副棋,还不赶紧拿出来我们瞧瞧。” 黛玉便笑着吩咐红绡,道:“把那副玻璃棋秤拿来。”恰红绡出去了,香橙便说:“红绡收着的时候我也在,记得是放在书案后面的书架子下面的柜子里。” 黛玉点了点头,说:“你去瞧一瞧,看在不在。”香橙便去书房,一壁走,一壁朝门前的蓝乔招了招手儿。 蓝乔看见,连忙小跑上来,香橙方停下脚步低声吩咐她,道:“你去问问你红绡姐姐,姑娘前些时得的那副玻璃棋秤搁在哪里,姑娘立等着要用呢。也不要她赶着回来,你问好了回来回我便好。”蓝乔答应着一径去了。 香橙说完,不等蓝乔答应,便又重新举步前行。不多时,方又回来,双手托着一方晶莹剔透的棋秤。 惜春瞧了一眼,就笑起来,道:“只有棋秤,没有棋子儿,咱们可拿什么下棋?” 香橙红了脸,匆匆放下棋秤,便又转身往回跑,赧然道:“我这就去拿。” 黛玉摇了摇头,心知是因棋秤太重,再添上棋子,她拿不动才。惜春明显也是说笑,若是说实话,又恐惜春面上下不来,便笑道:“这丫头,一年大似一年,还是这样丢三落四的。” 几个人都是一笑,便都往罗汉床上的矮几看去。棋秤样式简单大方,四个角呈圆弧状,光滑圆润,周身没有一丝花纹装饰,只有划出的经纬线填了金粉。棋秤晶莹剔透,透过棋秤,可清晰地看见棋秤下面的矮几。 待香橙再次出来,捧着一个红木填漆茶盘,里面放着四个抹了桐油的掐丝扁圆盒子。 黛玉知道她定然是把双陆棋子也拿出来了,崔嘉怡也猜出来,故意逗她,道:“这两副棋子儿,才一个棋秤,我们怎么顽呢?” 听言,香橙似还未听出来,理所当然地说:“看姑娘们爱玩什么,若是不够,姑娘书房里还有好几副棋秤呢。” 这是今天崔嘉怡第二次在香橙面前吃瘪,她又一次张了张嘴,笑起来,道:“我和你们姑娘还好,怎么偏和你这丫头相冲?” 香橙虽不如红绡仔细,却也不是蠢笨之人。她不过是下人,和姑娘们玩闹,主子不说,那是主子自持身份不和她计较,但她却不可失了分寸。放下棋盒,便转过身过来和崔嘉怡赔礼,说:“姑娘别和我一般见识,上回姑娘不是说双陆的棋子儿坏了几颗么,我们姑娘这回得了两盒,便说送您一盒,我特特都拿出来了,您赶紧过去挑一盒。” 听言,黛玉笑道:“我说怎么拿了这么些出来,这小蹄子,专拿我的东西作人情儿。” 林珺揭开盒盖,找出两盒双陆棋子儿,一样是一面白一面漆黑,一样是透明的,一面看着里面是一朵大红的牡丹,翻过来看,却是白牡丹,花朵纤毫毕现,美轮美奂。 棋子光滑圆润,宛如生来便是如此。 三春见了大为惊奇,一人捻了一枚仔细赏玩,惜春似有些不信,又捻了一枚,将两枚棋子并排放在掌心,仔细比对。 从小到大,见得多了各式各样的玻璃物件,她们当然认得出这是玻璃做的,并不会误以为真个是天生的。那一年林珺送鱼皮花生给她们用的那个瓶子,已是难寻之物,王熙凤屋里有一架榴开百子的玻璃炕屏,也没有那样致。连宝玉屋里也没有,她们自然更得不到。后来薛姨妈不知哪里寻了些来,她们姐妹一人送了一对碟子,宝玉那里是一对花瓶。不想,竟然还有比那个还巧的。 探春再一次瞧了一眼罗汉床后面的六扇屏风,细细辨认了一番。镶嵌在玻璃里面的山水竟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用针线绣出来的。正是这六七年才兴盛起来的顾绣,比之慧纹,更致绝伦。 据说,顾绣是从扬州流传出来的新式绣法,那几年,姑父就在扬州当差。 外面难得一见的物件,在林府却是随处可见。 探春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或许,这些东西,都和她那位人人称赞的姑妈有关。 不由心生向往,更多的是遗憾,她为何不曾早生十年,或还可一见贾敏的风采。 “这个倒是有意思,就怕你们姑娘舍不得。”听见崔嘉怡的声音,探春方才醒悟过来,脱口而出:“我看林妹妹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探春一言既出,方才恍然惊觉,她竟如此维护黛玉。崔嘉怡此言很明显是打趣香橙,她却有些受不得,唯恐这话委屈了黛玉。心思略转,她本和黛玉是姑舅表姊妹,自然比崔嘉怡要亲近些儿,心里向着黛玉也是有的。 没料着探春会如此说话,崔嘉怡瞧了她一眼,很自然地收回目光,看向黛玉,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你想要什么,回头我替你寻来。” 黛玉摇了摇头,道:“本来就是给你预备下的,你说这些话不是诚心怄我,难道我送你东西,必定是有所图谋。” 崔嘉怡连忙赔不是,又说:“瞧你这张嘴,就这么不肯饶人,我不过这么一说,你也当真?”话毕,又吩咐丫头们摆好棋秤,单留了那副牡丹花的双陆棋子儿,和惜春两个玩双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确实出了点小问题,爽约了,明天有一章,不过时间会比较晚,亲们还是等后天看吧。 第三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肉文屋 /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九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九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三十九章 晚宴之前抓周,黛玉几个女孩子躲在屏风后面观礼。 大厅中置了一张红木大案,其上放有天下所有能寻来之物。娘抱着林飞出来,屋中所有的人都看过去。 只见小家伙顶着一颗光头,只额前留了一小撮,却是又黑又密实。穿一件大红团寿暗纹箭袖,束一条金色攒花宮绦,蹬着大红粉底小朝靴。粉嫩嫩的小脸儿,见人便笑,露出几粒白玉一般的小牙。项上带着金项圈,只挂着寄名锁和护身符两样。 卢慧娴自母怀里接过他,又递给林珗,林珗抱着走至案前,林海笑着伸出手。林飞立时便笑眯了眼,“啊啊”叫唤两声,探出大半个身子飞扑过去。林海连忙上前一步抱住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父亲,你叔叔和姑姑,开口都早,怎么到了你名下,这么大了也不肯开口。” 周围便有人说:“都说金口难开,金口难开,老大人这孙儿必定是个有福气的。” 林海笑着摇了摇手,道:“承您的吉言,”又说:“平平安安长大,就是福气了。” 众人都知林家子嗣艰难,到了林海这一辈,虽只得一个嫡妻,身边一个伺候的人没有,却得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孩儿。外面有笑话林海的,也因这个而不能笑不敢笑。 这话既是谦词,亦是实话。众人都连忙称是。 话毕,林海便把林飞放到大案上,笑着了他的头,道:“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黛玉林珺和崔嘉怡三个凑到屏风中间的缝隙上往外看,三春愣了愣,还是探春最先反应过来,也凑上去,惜春紧随其后,迎春顿了会子,方才咬着嘴唇也凑了上去。 林飞有一个非常坏的习惯,喜欢颜色鲜艳和亮晶晶的物件。比如,他房门口那挂大红色的水晶珠帘,进出时必定要顽一会子方才作罢。 黛玉先就往桌上瞧了一眼,眉头就皱起来。抓周抓到的物件预测小儿的前途和情这样的说法虽不可尽信,总归是好说不好听。比如宝玉,他抓周时抓的是脂粉钗环,一时成为世家门阀的笑谈。林家虽不在意这些言论,但能没有不是更好。 林飞将来如何,还是要看家里怎么教导,他是否努力,别的总是做不得数的。 桌上除自家预备的物件,新皇又赐了几样。那金印章,小金剑金弓也就罢了,便是抓了剑或者弓,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话。偏有五彩珐琅胭脂盒,红宝石挂珠钗,纱堆的花和小金算盘等。若是抓了这几样,外人必定要拿着和贾宝玉比。 林飞果然“不负所望”,那眼睛立时就围着那几样打转。黛玉不自觉地抓紧了帕子,心里暗恼:“何论什么东西不行,偏赐下这些混账东西。”却是连新皇也骂了。 林飞回头看了一眼林海,林海笑眯眯地看着他,林飞小嘴瘪了瘪,转过头慢腾腾地把一本《诗经》捞进了怀里。周围立时便有人说:“和他祖父一样,将来定是个探花郎。” 又有人说:“恐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必定是个状元之才。” 林飞抱着书,一只手顺势把最近的一把小金剑握住,又回头看他祖父。林海面色不变,仍旧笑眯眯的。林飞连忙把金剑捞进怀里,立时就裂开嘴儿笑起来。 周围之人愣了一愣,随即便笑道:“果真是比他祖父比他父亲强,文武双全,国之栋梁。” 黛玉方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哭笑不得。 林珺早已忍不住拿帕子掩着嘴儿“吃吃”笑起来,贴在黛玉耳朵边小声说道:“这小东西,除了老爷,只怕谁也不怕。” 言外意义,林飞抓那本书是林海教的。黛玉心知肚明,方才是关心则乱。这法子,还是她母亲想出来的呢,一家人相聚时,她娘还时常拿出来打趣两个哥哥。 外面的人不知内情,只当林飞平日由林海教导,要什么东西都得问过林海。只有夸林海教导有方的,才一周岁的孩子,便这样懂事,倒把林飞这样大了还不开口的事儿放到了后头,暗道林飞是个可造之才。 三春和崔嘉怡也不知这事,不知这二人打的什么机锋,见前面已收拾了桌案预备上菜了,又有丫头婆子们过来请,连忙起身随黛玉和林珺二人回去坐席。 年轻的姑娘们和太太们不在一处,另安置在小花厅里,黛玉和林珺两个陪着。 宴毕,三春便随王熙凤回去了,崔嘉怡早求了他们太太,留在林府顽几日,自是留下来。 探春依依不舍,拉着黛玉的手说:“等闲下来再请你去家里顽。” 黛玉不好推却,笑着点了点头,道:“替我向老太太太太们大表嫂问好,请她们保重身子,等得了空,我便过去请安。” 几位姑娘们都走了,林珺也回去了,卢慧娴这会子也不得空,崔嘉怡便去了黛玉的屋里。 已是掌灯时分,外面漆黑一片。八个小丫鬟分作两队,均提着八角玻璃灯,前面六个引路,后面两个照明。 一壁走,崔嘉怡一壁和黛玉商量,道:“娴姐姐今儿忙乱,就不必再麻烦她了,横竖我也只顽两日,就歇在你屋里罢。” 黛玉连连摆手,笑道:“我才不合你睡呢?一个晚上,不知要拉几次被子,闹得人睡不着觉。” 崔嘉怡睡觉自来就爱蹬被子,夏日还好,若是冬日,值夜的丫鬟一个不仔细,半夜里冻醒了便到处找被子。虽知道黛玉是说笑,却也禁不住脸红,笑骂道:“你要合我睡,我还不合你睡呢。稍动一下你就醒了,闹得我晚上都不敢动,早上起来浑身骨头疼。你房里外面不是有一个大床么?我就在外面安置便好。” 红绡并不等黛玉吩咐,见她们姐妹说笑,等崔嘉怡说完,便和黛玉说:“那我去和大回一声,省得她惦记着。” 黛玉点了点头,说:“你去罢,顺道瞧一瞧,看飞儿睡了没,有没有闹瞌睡。”红绡应了个是,黛玉又吩咐道:“叫个小丫头给你提灯,也有个做伴的。天黑路滑,仔细跌一跤。” 红绡笑道:“姑娘放心罢。”说完,前面分出来一个丫鬟,两个便去了。 回到萱草堂,屋里灯火通明。院子门槛上两个婆子坐着一边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儿,一边打络子。远远地看见一排灯笼过来,连忙起身,一个往里通报,一个上前相迎。 “姑娘回来了。”走近了才见着崔嘉怡,忙又请安。 两人摆了摆手,便进了院子,苏嬷嬷已迎出来,看见黛玉和崔嘉怡两个,笑道:“已经烧好了水,崔姑娘要不要先洗个澡?” 黛玉便不依,撒娇道:“我也出了一身的汗,妈妈也不问一问我。” 苏嬷嬷是黛玉的母,进退有度,于今管着萱草堂里的婆子丫鬟,因贾敏早逝,黛玉当半个母亲一样敬重。崔嘉怡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侧开身子,只受了半礼,笑道:“林妹妹吃醋了呢。” 苏嬷嬷上前扶了黛玉,道:“这也是崔姑娘和我们姑娘好,她才不见外,”又向黛玉说:“崔姑娘来者是客,姑娘哪里有个做主人的样儿。” 走到台阶前,黛玉往廊檐上看了一眼,鸟笼子都上了罩子,便问廊上伺候的小丫鬟,道:“八哥提到屋里了吧?下午可有喂食?” 恰的绿翡打帘子,见问,忙说:“红绡姐姐特意交代过,酉正又喂过一遍,天一黑,就上了罩子提到屋里了。” 黛玉点了点头,崔嘉怡也知道这只八哥,是千年张凤娥走后林珗买回来送她的,黛玉一直亲自调教,于今也能开口说话了,便问:“今儿白天怎么没瞧见?”又问鹦鹉。 说着话,两人进了屋里,黛玉道:“养一个时,我每日哄着它说话,它却不肯开口,小哥说有两个才好,又送了那一个来,可倒好,开口是开口了,却整日里争风吃醋。尤其来了人,一个个的争着叫唤,还一个比一个声大,吵也要吵死了,我是不敢让它们见人的。恐怕你们要来,我早早儿吩咐她们提到后面去了。” 香橙倒了蜂蜜水来两人吃,崔嘉怡抿了一口,笑道:“倒是个好法子。” 黛玉原还气不过,听言,又好笑,道:“这鸟儿也天生的通人,若是把它们两个分开了,却又像是惦记着另一个似的,吃得也比往日少了,没有神也不肯说话,真真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崔嘉怡便想起了她姐姐和兄长,见面就没个好话,离开了又互相惦念着,道:“可不是?一家子的兄弟姊妹,在一起时总要生口角,等分开了,必定又想得厉害。一起长大的,哪里能没得感情。都是想通的理儿,人是如此,鸟也是如此。”又说:“明儿我瞧瞧,看你教了它们哪些话。” 歇了一回,便有人过来请崔嘉怡过去洗澡,崔嘉怡便让黛玉,黛玉说:“让来让去也是耽误时间,你赶紧去罢。”崔嘉怡便去洗澡。 一会子,红绡也回来了。 第三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九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四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四十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四十章 “我过去的时候,大正要安排人去打扫屋子,我一说,大就笑。说早知道姑娘和崔姑娘要好,崔姑娘这一留下,定然是要歇在姑娘屋里的,正等着我过去呢。”红绡一边说,一边就笑起来,又接着说:“飞哥儿晚上回来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坐在澡盆里就睡着了,亲家太太抱着睡了。我就没进去,在门口往里瞧了瞧就回来了。” 黛玉一边听一边笑,末了说:“也难怪,他今儿玩了一整日,中午也没睡,我还担心他抓周的时候闹瞌睡呢。”说了一回,听见后面有响动,知道是崔嘉怡洗好了。 转过头,就见崔嘉怡披散着头发出来,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拿着大手巾,便说:“怎么不叫丫头给你擦一擦?看衣裳都湿了。” 崔嘉怡往后努了努嘴儿,道:“不怕,天儿热,一会子就干了。”又说:“你也赶紧去洗澡,一会子咱们下棋。” 说着,已走到锦塌前,小丫鬟忙上前用手巾拖着头发,崔嘉怡方才踢了鞋歪在塌上,向红绡说:“娴姐姐做什么呢?飞儿可睡了?”红绡又仔细说了一遍。 次日,崔嘉怡起来时,黛玉已经沿着鹅卵石漫的甬道走了一个来回。 丫鬟打起湘帘,方至门前,就听见两声叫唤。 “姑娘来了。” “姑娘来了。” 崔嘉怡一听这声音就乐了起来,往廊下一瞧,果然就看见一排笼子,右边廊下一排笼子里,有画眉鹦鹉等鸟雀,左边却只一个笼子和一个金架子,笼子里的自然是林珗送的那只八哥,架子上的自然是林琰送来的那只红嘴绿毛鹦哥。 两只鸟儿看见崔嘉怡出来了,更是叫得欢畅。一声连着一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崔嘉怡笑道:“果真像你们姑娘说的。” 说罢,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早上可喂过食水?” 恰巧蓝乔端了食水出来,正听见这话,笑道:“才刚得了。” 崔嘉怡往她身前看了一眼,见那所谓的鸟食是一粒粒黄豆大小的丸子,顿觉有趣,便伸手拣了一颗瞧了瞧,见蓝乔拿一粒出来,那八哥或者鹦哥便叫唤一声,既是要吸引蓝乔的注意,也是讨好蓝乔。 一时也来了兴致,拿过那装着鸟食的玻璃小瓶,道:“你去忙你的,我来喂它们。” 任是哪一个人也看得出来,蓝乔是在逗两只鸟儿顽。崔嘉怡如此说,分明是自己想顽。蓝乔自然不会说出来,抿嘴笑着推至一旁。 崔嘉怡着意戏弄两只鸟儿,惹得它们更是叫得欢快。 黛玉先是听见了叫声,方才注意到崔嘉怡,不由地哭笑不得。走近了,方才笑道:“你也不嫌闹得慌。”又问:“你要不要也下来走走?” 崔嘉怡把手里的鸟食递给蓝乔,绿翡立时便端了水上来伺候她洗手,崔嘉怡一边洗手,一边说:“怎么不走?我等着你过来好一起呢,你等着,我这就好了。” 鹦哥立马就说:“姑娘先换鞋罢。” 八哥也不甘落后,接着这话就说:“姑娘里面坐着换鞋,仔细跌一跤。” 蓝乔正要喂食,听见,就知道它们是在讨好崔嘉怡,想东西吃呢,笑骂道:“小东西,好的教你不学,也没谁教它们,不想,它们竟自个儿会了。” 绿翡笑道:“素日我们常说的,难为它怎么记了。” 崔嘉怡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鸟笼子,看着黛玉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半响方才好些儿,道:“也难怪你每每嫌吵闹,也没说要送走的事儿。于今瞧了,我心里也喜欢得紧,改日叫我大哥也替我照样寻这样的两只来。” 绿翡伺候着她洗了手,便引她进亭子里换鞋子。两个人便一前一后慢慢走起来,一边说话儿。 还没到头,两个人就出了一身的汗,崔嘉怡拿帕子拭汗,抬头望着天,道:“这一大早上就这样热,闷得人受不得,怕是有雨。” 黛玉也抬头看了一眼天,晴空万里,不像要下雨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道:“这些日子越发的热得狠了,下一场雨才好呢。” 虽然出了一身的汗,两人仍旧坚持着走了三个来回方才进亭子里歇脚。 二人慢慢吃了一杯蜂蜜水,身上热气下去,方才回屋里洗澡洗头,然后结伴去省老太太。 赵太太和林珺已经到了,一会子,卢太太和卢慧娴带着林飞也过来了。 众人都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都瞧着林飞吃饭。 林飞也和众人一样坐在桌子边上,坐在林珗小时候坐过的特制椅子上,周围拦着一圈软木,前方是一个一尺宽左右的半月型木板,正好放碗。 如今林飞年纪太小,只敢让他拿了一把木勺耍着顽,也不用母,卢慧娴自己端着碗喂他。林飞略有些不甘,总想把勺子伸进碗里,却总在要够上碗沿的那一刻,被卢慧娴躲开。林飞便抬起头瞪着卢慧娴“啊啊”叫两声表示不满,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尝试。 无论卢慧娴故意还是无意逗弄他,林飞都不哭闹,最多瘪一瘪小嘴儿,叫唤两声表达不满。因他这一样,见过的人无有不疼他的。 当林飞的勺子再一次伸过来,卢慧娴故意等他的勺子快要挨着粥了方才避开,林飞小眉头一皱,再接再厉。 卢慧娴便握着林飞的手舀了一勺子,然后递到他口里,即便有卢慧娴帮忙,林飞这一口粥仍旧只有几粒米到他嘴里,其余的洒得到处都是,衣襟上也有。 虽不知第一次见,卢太太仍旧有些看不过。除了相熟的几家,别人家里怎么教导孩子,卢太太不清楚,但是,像卢慧娴这样教孩子的,还是头一次见。在家里,毕竟都是自家人,不会觉着孩子没有教养,反而看着好玩,出了这个门,外面的人看了,岂不是白白给人笑话。 再有老太太,倒是从不说什么。卢太太心里却以为,这才是老太太会为人之处。她毕竟不是林家真正的老祖宗,便是心里觉着不好,只怕也不会说。 思及此,嗔骂道:“就没见过你这样做娘的。”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拭去林飞衣襟上的秽物,接着,又从卢慧娴手里接过粥碗,亲自喂林飞。 林飞的粥是特意熬的,加了**,熬成了糊糊。 林飞也不挑嘴,卢太太喂一口他便吃一口,但是,仍旧和先前一样,挥舞着手里的勺子,想要自己动手。去拿他手里的勺子罢,他手紧,力气用大了恐伤着他,力气小了又拿不出来。此刻,卢太太方才有些理解卢慧娴,并不是她要逗孩子,而是这孩子以为大人在陪他玩。 饭毕,林飞便由母抱着下去换衣服,众人都挪到小厅说话,方才坐下,外面就打雷闪电,不一时,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几个丫鬟忙赶上去关窗户,仍旧没来得及。顷刻间,雨势便大起来,雨水似直接从天上泼下来一般,又兼狂风肆掠,雨水顺着窗沿进来,打湿了墙面和地面。 屋里的人却一个个眉开眼笑,老太太连声念佛,卢太太也念了声佛号,道:“总算是下下来了。” 春上雨水尚好,不想进入五月,就没下过一滴雨,天儿却是一天比一天热。 若长安今年真大旱,岂不是说新皇无德,太上皇让这皇位让错了? 只怕满朝上下,无一人能得着好。 所幸的是,这雨总算是下下来了。 这雨一下就下了两日两夜,园子里的湖水都漫进了落英亭。人们不由地想起那句老话,先旱后涝。上至太上皇,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担着一颗心。总算是有惊无险,第三日晨起,天便放晴了。 廊檐下,水珠儿滴滴嗒嗒作响,林飞欢喜得不得了,在屋里一刻也呆不住,扭着身子手指着门外,意思要出去,连饭也不肯吃。 卢太太抱着他,劝哄着,道:“外面到处都是虫子,最爱小孩儿嫩,你出去,看咬你一口。”又雨老太太说笑,道:“这孩子,就是个坐不住的,关了两日,跟坐监似的。”说完,才觉这话不吉利,忙“呸”了两声,讪讪道:“瞧我,连话都不会说了。” 老太太浑然不觉,道:“这一点倒是随了他叔叔,那也是个坐不住的。” 说话间,卢太太已经保不住林飞了,只好递给了丫头,仍旧不放心,反复交代,道:“就在廊下走会子,一会子就摆饭了。” 卢太太说一句,林飞的母陈嬷嬷便应一句。林飞早已经不耐烦了,见他嬷嬷只顾说话并不出门,便向一旁的丫鬟扑,一边也不忘拿手指指着湘帘。 卢太太又气又笑,在他脸上轻轻地咬了一口,方摆手道:“去罢,去罢。” 被咬了一口,林飞立时便皱起小眉头,一副嫌弃的样子,一面拿手擦拭脸颊。不过,等陈嬷嬷往门前走去,立时便把这事儿丢到了爪哇国,眉开眼笑地欢呼起来。 卢太太嗔骂道:“小猴儿,还敢嫌弃我来,”又笑道:“就这么喜欢往外跑。” 因方才说起林琰,卢太太便问:“选好日子没有?” 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道:“还没呢,年前就开始看日子,亲家选了好几个日子,我也选了几个,上半年倒是有两个好日子,只是等不得下场。下半年却没什么极好的日子,倒是年后几个日子不错,一时拿不定主意,还要再议一议。” 卢太太笑道:“横竖差几个月,我看还不如定在年后。以琰儿的学问,明年定然蟾折桂,不是双喜临门?” 老太太听了果然高兴,仍旧摆手谦虚道:“他那个猴儿子,不比他哥哥沉稳,只望他秋闱别辜负了他爹的一番教导,新媳妇面上也好看,我也就知足了。” 卢太太便说:“这是多少年的老话了?那时候他年纪小,淘气也是有的。您是成日里看着不觉得,我有几年没见他了,猛然见着,都差点认不出来了。这行事做派,依我看,比他哥哥那会子还强些儿。只恨我没多生一个姑娘,不然,在扬州那会子,我也把他定下了。”一语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黛玉三个一听卢太太问日子,便知是要说林琰的婚事,忙避到外面去了。 林飞已经换了一个大丫头抱着,正拍打着廊檐下滴下来的水珠玩得高兴。陈嬷嬷和几个丫鬟正劝着不让他玩水,林飞哪里肯听,离得远了接不到水就闹。陈嬷嬷几个无法,让他玩水,空湿了衣裳,只得又抱远一些,林飞一闹,又抱近些。这样来回拉锯,热闹非凡。 黛玉两个出来,就见林飞脸上都是水,袖子也湿了,吃饭时才用的罩衣前面已经湿透了。黛玉猜度里面的衣裳只怕也湿了,便放下脸,道:“你们怎么伺候的?哥儿的衣裳湿了也不知道换。” 陈嬷嬷羞得面红耳赤,待要分说,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几个丫鬟也不敢分辨,俱是低头告罪。 林飞的脾家里人都知道,哪里是听人话的,又是长子嫡孙,除了卢慧娴,谁敢动一个手指头?便是林珗要打要骂,还得看老太太和卢慧娴同意不同意。她们做奴才的,骂不得,打不得,说一句重话也不能,又哪里管得住淘气的林飞。 黛玉心里也知她们的委屈,只是恨这些个丫头婆子太蠢,既然管不住林飞,就不知找管得住的人么?屋里老太太太太亲家太太和大都在,几步路的事,却不肯跑一趟,还不是恐担了责。 这样前怕狼后惧虎,不敢说不敢管,林飞又不知事,这样,迟早养成个霸王子。 卢慧娴是做母亲的,总是唯恐林飞受了委屈,才选了这些老实的在身边伺候。却不知,老实太过了,也不是好事。 总归是哥哥嫂子房里的事,她做小姑的不好管太多,也不好说教侄儿身边的人。今儿这些话,已是逾越了。 林飞闹着不肯离开,黛玉便上前,半哄半劝,强抱着进了屋里,倒也没哭。 第四十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章 肉文屋 /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四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四十二章 红楼缘 作者:墨耳 第四十二章 像打架似的,一群人帮着林飞换了衣服,就有丫鬟过来请她们过去用饭。 原本静谧得略显沉闷的大厅,她们一群人甫一进去,顿时就热闹起来。 卢慧娴定睛一瞧,见林飞换了一身碧绿的琵琶对襟薄绸褂子,□同色开裆裤,笑骂道:“是不是又玩水了?” 崔嘉怡道:“可不是?”笑着把方才外面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只说林飞的可爱之处,别的只字不提。 老太太和卢太太赵太太听得喜欢得不得了,一时丫鬟们摆好饭,也是笑闹不断。 吃罢饭,丫鬟们倒了茶来各人漱口,随即捧上几样瓜果。 几个人略尝了一块,净了手,说了两句闲话,卢太太便说:“今儿过来,也是和老太太道个扰,来时说早些回去,早些回去,又住了五六天,今儿雨也停了,饭也吃了,也该回去了。我不在家里,家里也不知怎么样了。” 老太太笑起来,又微微沉了脸,嗔道:“家里自有媳妇料理,还能翻了天不成?好容易来一回,该多住些日子才是,怎么就要走?”又问卢慧娴道:“你也不说留一留你妈?” 卢太太忙说:“以前是隔得远,想见一面都难,于今都在京里,几步路就到了,哪一日想我们飞儿了,我就过来玩几日,只怕到时候老太太又嫌我来得太勤。” 卢慧娴也说:“怎么没留?还不是妈放不下家里的孙子孙女,可见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有哥哥侄儿侄女们亲。这才几日不见,就想得不得了,天天在我跟前念叨。” 卢太太是哭笑不得,指点着卢慧娴向老太太说:“这孩子,都做娘的人了,还这样没规没矩,”说到这里,又转向卢慧娴,嗔道:“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老太太笑指着卢慧娴,说道:“她的规矩和谁学的?亲家太太可别自打了嘴。”一语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笑一时,又说:“我们家在京里也没什么亲戚,总算你们来了,以后常来常往,可别再说这些见外的话。” 一行人话别,就有丫鬟进来回说:“崔府来人接崔姑娘回去。” 老太太道:“怎么都赶在一天?”虽是这么说,其实老太太心里明白,崔嘉怡这么大的女孩儿,哪里好长时间住在别人家里。今日雨停天晴,崔家必定是要打发人来接的。 崔嘉怡起身走到老太太身边,扯着老太太的衣袖,摇晃了两下,娇声道:“原说顽一日的,已经多留了一天,等过些时,我再来陪老太太。” 老太太方又有了笑脸,道:“罢了,罢了,”又吩咐丫头道:“来的是谁?请过来说话。” 崔嘉怡要回去换衣裳,黛玉和林珺均是舍不得她,便陪着她一起过去换衣裳。 出了门,几个人都不说话,崔嘉怡便说:“来前池子里的莲蓬又长大了些儿,过些日子,怕就熟了。我瞧着,看哪一日天气凉爽,下帖子请你们家去顽。” 林黛玉便笑道:“怡姐姐说话要算数,别等莲蓬熟了的时候,舍不得了便装憨,故意装忘了,教我们天天数着日子白等一场。” 林珺应和道:“正是,我们可等着,你别想哄住我们,你家里可有我们的细作。” 崔嘉怡笑得肚子疼,歪在画楼身上,连道也走不了。半响,方才好些,一手拉一个,道:“好妹妹,别的忘了也忘不了答应你们的事。” 东西是一早就收拾好了的,崔嘉怡回来不过是换一身出门的衣裳,黛玉则是收拾要送给崔嘉怡的东西,林珺也打发丫鬟回去拿了两样针线过来。 送崔嘉怡走后,黛玉和林珺在老太太处用了中饭方陪着说了会子话方才各自散去。 黛玉回来歇了中觉,起来时宋妈妈已经过来了,正指点几个小丫头针线。 “妈妈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黛玉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一眼西洋钟,便红了脸,呐呐不能言,却又瞪了红绡一眼,嗔道:“怎么不叫醒我?” 宋妈妈笑道:“是我不让她们叫的,这几天天气凉爽,姑娘才能好生睡个觉。明儿起,只怕又一天天热起来了。” 姚黄、绿翡和紫鸢各自搬了绣架和绷子出来,“姑娘,今儿是在这里还是出去?外面宽敞些,不过没这边凉快。” 黛玉见她们在帘子外面不进来,其实是想她出去。若是在屋里的话,她们几个丫头自然要出来。不禁好笑,故意道:“搬进来罢,我也懒得出去。” 紫鸢想不到黛玉竟然真留下来,愣了会子神,才进去讨好道:“姑娘,外面宽敞,开了窗户又通风,放上冰,保准和屋里一样凉快。” 绿翡也走进来,捧了桌上的茶递给黛玉,道:“正好冰上一缸绿豆汁,回头累了歇息时正好配点心用。” 宋嬷嬷毫不客气地狠狠点了绿翡的额头一下,笑骂道:“还不出去摆好?哪里来的这些话?” 两人连忙看向黛玉,见黛玉并没有开口拒绝,也没有不悦的样子,连忙笑嘻嘻地答应着出去了。 红绡捧着一个一尺长两寸宽的红木匣子从房里出来,笑道:“崔姑娘过来住了几日,姑娘也跟着学坏了。” 黛玉歪着头看她,笑道:“我瞧着,倒是你们几个学坏了,都学会编排我的不是了。” 红绡已走到帘子跟前,腾出一只手撩起珠帘,回首笑道:“奴婢们哪里敢编排姑娘的不是。”言罢,人已到了帘子外面。 往日里都是你啊我的,这会子倒是奴婢二字都出来了,黛玉好笑。香橙上前扯起她,道:“姑娘也赶紧出去罢,上回大不是说要做一架屏风送人么,妈妈已经定了样子。” 宋嬷嬷也跟着说:“姑娘也帮我瞧瞧,看怎么样?若是好,回头也好拿给大过目,早些定了稿子。”一行说着,一行便屈指算了算,又接着说:“这会子天热,也赶不了活计,却也能做些,等八月天凉快下来,也不用那么赶。” 一行人一壁走,一壁说话,黛玉问:“六扇还是八扇?” 宋嬷嬷笑道:“姨原说要八扇的,被大回了。” 既是回了,那就是六扇。 屋里几个人都笑起来,香橙道:“也怪嬷嬷活计做得太鲜亮,不然,姨也不至于总惦记着。” 大厅正中间摆着绣架和撑子,北向是一张圈椅,南向是一张杌子。 因不见红绡,香橙便问了一句,“方才还在,怎么一会子的功夫又不见了人影。” 话音未落,便见红绡从角落里走出来,手上捧着一个葵花样式的小茶盘。 黛玉便笑道:“也不知你长着这双眼睛是做什么用的,这么大个人站在哪里,你偏看不见。” 红绡在罗汉床前放下盘子,听言,笑道:“她就是这个样子,人长大了,这脾是半点也没改。”说罢,又说:“早上青鸟炖了银耳汤,姑娘且尝尝,也吃两块点心垫一垫,再做针线罢。”姚黄另盛了一碗给宋嬷嬷。 吃毕,黛玉便要花样子看,香橙忙拿过撑子上的一卷纸,一边走来,一边笑道:“姑娘瞧瞧,看嬷嬷的画工是不是又进了,我说了嬷嬷不信,姑娘说的嬷嬷肯定就信了。” 黛玉也不用旁人,和香橙两个人就在矮几上展开画卷。六福皆是以石榴为主,或榴花初绽,或已败了结出柔嫩翠绿的果子,或已熟透,裂开的嘴儿里露出晶莹剔透的籽儿,再配以花鸟鱼虫,红花绿叶,端的是热闹至极。 若说画家是用笔在作画,宋嬷嬷便是用针线作画,虽画追求真实,刻画太过,略显呆板,但并不妨碍,关键在于针法的利用。一一赏过,黛玉道:“妈妈真是谦虚了,我看娴姐姐必定喜欢,说不得,要留下自己用呢。” 继长子许景之后,卢慧姗又生了长女许真,现如今又有了身孕。真姐儿乖巧可爱,再和自家淘气异常的儿子一比,卢慧娴羡慕不已。气恼林飞淘气时,便说拿他换真姐儿的话吓唬他。 宋嬷嬷也笑了起来,谦虚道:“什么好的没见过,哪里就瞧得上我这个了。”又说:“姑娘若瞧着还看得过去,晚些我就拿去给大瞧瞧。” 说笑一回,黛玉净了手,方才坐到撑子前,红绡和香橙亲手揭了上面的布,里面还罩了一层薄绸,二人揭开,便可见一副蝶恋花的绣稿,牡丹的叶子已绣好。 红绡又把方才拿出来的盒子捧过来,就放在黛玉跟前的高几上,揭开盖子,里面俱是一模一样的线轴,只绣线颜色不同。 宋嬷嬷上前来,拣了几色线出来,细细说那一色线绣哪里,劈几丝,用什么针法。 黛玉听一句答应一句,那一面宋嬷嬷已熟练地剪线辟丝,穿针引线,然后一边做示范,一边讲解要领。 宋嬷嬷绣好一线,顺便又穿好一线,便递给黛玉。 红绡等几个丫鬟也各自拿了针线活计出来做,宋嬷嬷盯着黛玉的童氏,也时不时指点几个丫鬟。 屋里先时还静悄悄的,各自做着各自的活计,过了一刻钟,便开始说起话儿来。 黛玉做了一会子,也没了方才的兴致,起身逛了一圈,看一看红绡做的海棠鲤鱼,或者是紫鸢的荷塘月色,再或者是赏玩一番林海送过来的君子兰。 忽而想起一事来,便问红绡,道:“那副牡丹花的棋子儿你可记着给怡姐姐带回去了?” 红绡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着黛玉,说:“哪里能忘了?崔姑娘看中的书房里的那副小屏,我也一并装好了交给了画楼。” “别忘了就好,”黛玉点了点头,说:“原说了特意为她寻的,我再留下,她定是要恼了我。” 红绡说完,便有埋头做方才那片花瓣,听言,便说:“崔姑娘倒不是这样的人,若我们果真忘了,回头记起来了再送过去也是一样。” 黛玉走到撑子前坐下,拿起针辨了辨,找着了方向下针,笑道:“倒也是,我也是白心了。” 恰苏嬷嬷今儿在这里,听见这话,便说:“这怎么是白心?原是说好了的事儿,崔姑娘忘得,姑娘却不好忘了,这不是坏了姑娘和崔姑娘的情分。” 香橙便冲黛玉吐了吐丁香小舌,黛玉瞪了她一眼,才忍着笑,应了个是。 苏嬷嬷没瞧见,仍旧接着说:“红绡办事是个稳妥的,姑娘的东西在哪里,她都清楚,姑娘交代的事儿,也从未有错过一件或是落下一件半件的,但总还是个人,总有打盹的时候,姑娘提一提,也是应该的。” 红绡忙谦虚了两句,黛玉则应了个是。 第四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二章 肉文屋 /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