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娇》 第1章 [古装迷情] 《夺娇》作者:云芙芙【完结】 本书简介: 盛国公府大小姐沈宝珠像往常那样带着一堆狗腿子狠狠羞辱了敢抢晋王哥哥风头,还踩烂他功课的穷小子后。 谁知道那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盛国公府真少爷,而她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身份被揭穿后,担心会被赶出去的沈宝珠虚张声势的来到沈归砚面前,捂着鼻子满脸嫌弃,“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爹娘真正的儿子又怎么样,爹娘,哥哥们最疼的人只会是我,你识相点就快点自己滚。” 沈宝珠刚得意洋洋的说完,结果一扭头对上的是母亲失望的眼神。 在恶狠狠瞪向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却难过的说,“母亲,既然宝珠不喜欢我,你让我留下的话还是不要再说。” !!! 眼见真少爷越发得宠的沈宝珠顿感身份岌岌可危。 狐朋狗友献一妙计,曰:坏他名声,毁他清白。 沈宝珠一听,此计甚妙。 可是,为什么最后被一群人乌乌泱泱抓住在床的是她和沈归砚! 那贱种居然还敢掐着她的脸,羞辱她,“宝珠妹妹虽然愚蠢 ,但生得实在貌美。” —— 沈归砚厌恶一直欺负她的沈家大**,愚蠢,恶毒,所有贬义词都能完美适配在她的身上。 但她又生得实在好看,生得完美戳中他所有审美。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团宠 腹黑 万人迷 真假千金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宝珠,沈归砚 ┃ 配角:沈亦安,沈亦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愚蠢恶毒假千金x阴险毒辣真少爷 立意:人的处境造就不同的性格 第1章 三月的春雨总是淅沥沥得下个不停,不见天边放晴,反倒导致刚换上身的崭新罗裙只是在外面走上一遭,都像是在泥地里打过一圈滚的泥牛儿。 早已放学的国子监内,几个穿着华贵的公子小姐们正气愤的把一个清瘦的少年围堵在角落里,嬉笑取乐着他此刻的狼狈。 为首的少女穿着件鹅黄色方领上衫,水墨蓝系纱质褶裙,一张小脸明媚又娇俏。 胸前戴着一块白银长命锁,髻边两支白铃兰簪随着动作轻颤的沈宝珠捡起少年掉落在地的课本,手上一个用力撕成碎片扔在少年头上,趾高气扬的警告道:“本小姐在这里警告你,你下次胆敢在抢晋王哥哥的风头,我可不是撕碎你课业那么简单。” 沈宝珠的狗腿子们立刻附和,“就是,像你这种贫民出身的人,能进国子监求学就该谢天谢地了,居然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抢我们晋王殿下的风头,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要我说,国子监就不应该让所谓的寒门进来,平白拉低了档次不说,谁知道他们的手脚干不干净,我瞧他身上那么脏,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嘘,我们可得离他远点,像他这种贫民,指不定身上会带有什么病呢。” 放任他们奚弄嘲讽的沈宝珠高傲的抬起下巴,乜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沈归砚,“怎么,本小姐说的话有哪句不对。” 狗腿子了然的上前推了少年一把,“没听见宝珠姐和你说话吗,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被推倒在地少年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边缘皆是滚毛的布衣,此时那件布衣正空荡荡的挂在清瘦不堪折的身躯上,任由狂风涌入。 “你们想要我说什么。”少年的声音极为好听,似冬日里,用竹竿敲打檐下冰冷的叮咚一声。 沈归砚从地上爬起来,浑然不在意满身的狼狈,讽刺地扯动嘴角,“说你们仗势欺人,以权压人,还是想要我像你们欺负过的人一样对你们摇尾乞笑,当条狗一样任由你们宰割。” 至于她口里的那位晋王,沈归砚更是心生鄙夷,一个连抄都抄不好的蠢货,有什么好值得他针对的。 果然蠢货都是成堆聚集,不分仲伯。 “就你,也配当本小姐的狗?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资格,何况本小姐的狗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嗓音清甜中带着一股子娇憨的沈宝珠一想到晋王哥哥今日被学正批评,还表扬了那么个满身酸臭味的贱种,就是满肚子的气。 要不是他,晋王哥哥今天都答应和她一起回家了! 狗腿子附和,“就是,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我们宝珠姐可是堂堂的盛国公府大小姐!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识相点就快点跪下来给宝珠姐磕头,以后见着宝珠姐就记得远远绕道走。” 有人识趣的要按住沈归砚的肩膀,抬脚踹向他膝盖骨强迫他下跪,见鬼的是他还没靠近,自己先吃了一嘴狗啃泥,可真是邪门。 而伫立在寒风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弯下清贵的脊骨半分,眼底更是溢满嘲弄的讽刺。 沈宝珠恶劣地勾起唇角,向他伸出一根葱白如玉削的手指,泛着樱花粉的指尖勾了勾,“你们给我按住他,我倒是要看他的骨头能有多硬。” 像他这种硬骨头,要是不给点教训,怕是连什么叫天高地厚都不知道。 狗腿子们一听,立刻上前要按住他。 可这一次仍和前面一样,每当自己快要抓住他的时候,对方又跑了,如此过了两三次,他们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自己被当成猴耍了! 第2章 沈宝珠自然也看出了点什么,气得大喊:“我命令你们给我抓住他!” 这时,远处听到动静的学正隔着大老远的喊道:“都散学了,你们一堆人还围在那里做什么!” 见学正要过来,沈宝珠立马怂了,狗腿子们也怂了。 “学正,我们马上就走。” 离开之前,沈宝珠不忘恶狠狠地威胁道:“这一次算你运气好,再有下次,我看你怎么躲得过。” 随着沈宝珠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远,满身狼狈的少年才弯下身,把她撕烂的课本一点点的捡起来。 少年的手指生得极为好看,薄薄一层皮肉裹着修长的骨指,沾上污泥后更显苍白孱弱,有种令人折辱的恶欲。 ———想要令人再次,狠狠地,践踏他,羞辱他。 连指甲缝都染上污泥的沈归砚捡起被撕碎,践踏在泥地里的所有纸张,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向一间人声鼎沸的茶馆。 茶馆外正停着一辆,上刻《盛国公府》四字的豪华马车。 散学后,宋宝珠没有马上归府,而是去如芳阁买了新出的金沙奶黄酥和牛乳菱粉香糕。 刻着《盛国公府》四字的马车刚停在如芳阁大门,眼尖的小二立马笑得谄媚把她要的糕点递给下来的大丫鬟,嘴里的好话更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要知道这位盛国公府大小姐不但是盛国公的掌心娇,大哥时任国子监正四品祭酒,二哥为正五品亲卫大夫,且都拿他们的小妹当眼珠子宠。 这样一位金贵的主,不说要上赶着巴结讨好,更不能怠慢。 身为大丫鬟的冬儿提着食盒进入马车里,犹豫再三后仍是选择了出声,“小姐,夫人说过,不能让你吃太多糕点的。” 半趴在雪白绒毯上的宝珠伸出皙白的手指,拈起一块粉白的糕点就往嘴里塞,两腮鼓鼓得像只松鼠,“我就是吃几块而已,又不多吃,还有你要记住,谁才是你的主子。” 嘴上说着只吃几块的宝珠,却是吃了半个肚儿圆才停下。 盛国公府位于永清巷,府邸是由先帝赐下的七进七出大院,朱红大门前的两只石狮铁齿银钩,威猛庄重,经此一角,可窥府内富丽堂皇,雕梁画栋。 等她慢悠悠地晃回家中,忽然发觉今日府里头的气氛格外奇怪,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哪儿奇怪。 倒是原先还算得上暖意的阳光,陡然冷得她直打哆嗦。 穿过一墙黄花长廊,宝珠冷不丁瞧见一抹陌生的背影,且那背影越看越令她感到不安。 还没等她走上去质问,那人已是隐于澄澄黄花深处,遂招来丫鬟,黛眉微拧地问道:“今日府上可有来客?” 丫鬟垂下头,答,“回小姐,今日并无人来府上做客。” 奇怪,难不成先前是她眼花,所以看错了吗? 若非看错,府里头又怎会让这种穷鬼进门打秋风,不应该是直接遣人打出去,要知道大哥二哥,亦连父亲目前都不在家中。 宝珠甩了甩心底浮现的不安,正打算回院子,却迎面撞见在母亲院里伺候的张嬷嬷。 梳着低马髻,用银簪固牢,穿着绛紫色团花马面裙的张嬷嬷见她回来了,笑吟吟道:“小姐您回来了,夫人正有事找您,要您到她院里去一趟。” 闻言,沈宝珠发觉手上的金沙奶黄酥吃起来都不香了,下唇微咬,且透着丝不安,“张嬷嬷,你告诉我,母亲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除非是大事,要不然母亲不可能让张嬷嬷特意来等她。 难不成是她欺负同窗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她往常都做得很小心的。 “这个吗,等小姐过去后就知道了。”张嬷嬷看着仍是一无所知的小姐,不由叹了一声气。 视线落在那双似懵懂小鹿的眼睛,又想到夫人院里那双和沈家人如出一辙的桃花眼。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啊。 静春院内,上好的银霜炭正搁在鎏金薰笼里散着暖意驱赶春日湿寒,一枝红梅缀玉瓶。 祖母绿抹额勒于齐眉上,面带病容的美妇人正眼眶通红地拉着少年的手不放,语带哽咽,“对不起,都是为娘的错,要不是我当年的疏忽,也不会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年的罪,好在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列祖列宗们交代。” 沈母多次想让他认祖归宗,可是都被拒绝了,就在她以为无望之下,好在儿子终于想通了。 “我时至今日能重新和母亲相遇,能认祖归宗,我就不觉得委屈,也望母亲不要在因我落泪,要不然倒成了我的不孝,何况当年之事,母亲并未做错什么。”少年嗓音清越疏桐,远不及说出口的话熨帖。 他越是那么说,沈母越是心生愧疚,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要落下。 要不是她,自己的亲骨肉又怎会流落在外多年。 一旁目睹了母子相认,同时也是沈母奶娘的宋嬷嬷抬手拭去眼角泪花,上前扶住沈母,“夫人,小少爷说得对,你可不能再哭了,要我说,小少爷是个贴心,会疼人的。”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儿愿意认祖归宗是件值得高兴的大事,我应该笑才对。” 这时,随着织锦棉门帘恰被掀开,少女软糯娇甜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娘亲,宝珠回来了。” “娘亲是不是想宝珠啦。”脸上扬起笑的沈宝珠小跑进屋里,层层叠叠的百褶裙摆漾出一朵芙蕖水花。 第3章 她刚拉着沈母要撒娇,冷不防看见同在屋里的沈归砚,尖叫出声, “你怎么在这里!” 他该不会是要和母亲告状,说自己欺负他的话吧! 沈母一听,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抽开被她抱住的手,“宝珠,是娘让他来的,有件事娘要告诉你。” 直觉告诉沈宝珠,娘亲等下说的话,她肯定不想听,也接受不了! 沈母拉过宝珠的手,有些心虚又愧疚的介绍起少年的来历。 原来当年沈母生产时并非是在府上,而是在返乡途中,那日又突逢大雨,附近虽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在还有座避雨的破庙,谁知道破庙里也有一个等待生产的女人。 那天暴雨混乱,又是同时生产,沈母怜惜她一个女人在外独自生产,便让自己带来的婆子过去帮忙接生,还给了几块干净的布给她。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女人会那么胆大的调换了两个婴儿,那天黑灯瞎火,人又忙碌,竟也让她轻易得了手。 近些年来,随着宝珠逐渐张开后,那张和沈家人完全不相似的脸也引得不少人嚼起舌根,一开始沈母还争辩,可当她听见的次数多了,心中难免起疑,特别是沈家人都生了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宝珠却是圆润无辜的鹿眼儿,要知道无论是沈家,还是陈家,都没有一个人是鹿眼。 沈母为了证明那些人是在胡说八道,这才派人去查了当年的事。 谁知道一查,竟查到宝珠真的不是沈家血脉,可怜他亲儿子却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 “宝珠,虽然你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但是娘亲和你爹保证,会一直把你当亲女儿养,你该有的,以后也都不会少。”在如何,她也是自己如珠如玉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舍弃哪一个都是在割她的肉。 沈母拭去眼角浮现的泪花,拉着两人介绍,“他叫归砚,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他也在国子监求学,你们应该认识。” 此时此刻的沈宝珠只觉得有一道雷横向自己劈来,劈得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叫做自己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以后也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而且这人,沈宝珠哪里不认识他是谁啊! 可是这也太荒谬了一点吧,她傍晚才带着一帮狗腿子去欺负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盛国公府真少爷不说,她还成了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沈归砚恰好抬眸对上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摇摇欲坠的宝珠,笑得温和无害的唤了一声,“沈学友,我们又见面了。” 第2章 夜幕降临,万星缀月,影影绰绰的灯影透过绸白的窗纸洒了一地银辉斑驳。 随着浮白云升,一缕晨曦似鲤鱼翻滚入白浪,染红半边天。 同往常乘坐着马车来到国子监的宝珠明显察觉到每个人落在自个身上的目光都带着嘲笑,像针扎般令她感到不适,可在她转过身时,那些目光又在顷刻间消散。 以至于令她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背着熟杏色书袋走进鳣堂的宝珠看见自己的书桌上被人乱写乱画,还堆满了秽物时,当即气得涨红了芙蓉面,一脚踹开书桌,怒目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是谁干的!” 鳣堂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嘻嘻的说不知道呀,说不定是看不惯你的人做的。 随后宝珠一眼锁定后进来的沈归砚,气得上前拽过他的衣襟质问他,“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他肯定是在报复,昨天她带人去欺负他的事。 今日换上一袭月白对襟锦袍,织竹白玉腰带的沈归砚垂下深邃的眼皮,似笑非笑的一根根掰开她拽着自己领口不放的手,语气一脸无辜:“我做了什么,我只不过是要回本应属于我的一切,你霸占了我的身份,享受了我的荣华富贵那么久,不应该还回来吗,小偷。” “什么你的身份,你在说什么,本小姐怎么一个字都不认识。”被当面揭穿自己不是盛国公府真千金的沈宝珠梗着脖子,瞪大着眼睛否认。 母亲说过,他们会一直把自己当女儿的,所以她还是盛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没有错! 和沈宝珠不对付的人,上前推搡了她一把,抬起鼻孔看人,“沈宝珠,你装什么装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假货!” “自己亲娘不检点偷换了盛国公府小公子的身份,女儿还带头欺负真正的少爷,果真是什么样的娘,生出什么样的女儿。” “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又恶毒的人,白占了人家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不道歉就算了,还想要把人给赶出去,真是心肠歹毒,像这样的人活该拉去五马分尸。” 脸色难看的宝珠看着往日对她阿谀谄媚的人,在得知她不是盛国公府的大小姐后都换了一副嘴脸的丑态,攥紧拳头,厉声警告道:“胡说!我才是真正的盛国公府大小姐!他才是假货!你们今天骂我的话,我一定要告诉我爹娘,大哥和二哥他们听!” 谁知道宝珠的一句话非但没有平息他们的嘲笑,反倒是她被人用力一推,和她的书桌一起摔倒在地,引得周围人一片哄笑,眼神肆虐得像是在看猴戏。 “就你,还盛国公府大小姐,你该不会还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假货吧。” “大家快来看啊,有小偷偷了人家的东西还不承认,真是不要脸。” 第4章 “像这种人怎么还有脸待在国子监啊,我们把她赶出去好不好。” “我早就看不惯她了,以前是盛国公府大小姐,我忍着就算了,可她又不是真正的沈家血脉,我可不会让着她,她一个假货哪里配得上那么好的东西。”少女说着,上手就要去扯宝珠脖子上戴的长命锁,还有人要去扯她的头发,衣服。 很快,簪子,长命锁都被抢走,头发乱糟糟,连衣服都被扯烂的宝珠气得上前甩了其中一人的巴掌,抓着她的头发就往锐利的桌角撞去,满脸戾气,“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抢本小姐的东西!我要让人把你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不,我要把你们的指甲全部剥掉,然后往上面洒辣椒粉!再把你们身上的肉一片片剐掉!” “宝珠,你怎么能对同学说这种话。”忽然间,宝珠听到了在熟悉不过的声音,也令她浑身的血液因此倒流。 浑身发冷,连呼吸都骤停的宝珠硬着头皮抬起头,对上的是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二哥们满是失望的脸。 松开手的宝珠张了张嘴,她想要解释,误会,这都是误会,真相不是他们看见的那样,可她解释的话就像是卡在喉咙里。 沈母决绝又冷漠的转过身,“宝珠,你真的太令我们失望了。” 沈父皱起眉头,官袖一甩,“我们沈家没有你这样心肠歹毒,恶毒成性的女儿,从今往后沈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沈亦泽的弟弟只有一个,那就是沈归砚!” 就连最疼爱她的大哥也是掩不住的满眼失望,他虽然一个字没说,可该表达的意思已经在明白不过。 他们不要她了,因为她不是真正的沈家血脉。 沈归砚带着得意,满是张狂嘚瑟的抢过她书袋,从里面取出她的课本,撕成碎片从她头上洒下,“当日沈小姐是怎么欺负我的,我可是一直铭记于心,也时刻想着怎么报答沈小姐的恩情。” “沈小姐,不,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小偷怎么配姓沈!” “啊!不要!不要!” “我才是沈家大小姐,你才是冒牌货!!!” 惨白着一张脸的宝珠从梦中惊醒,冷汗打湿轻薄的小杏色内衫,勾勒出玲珑饱满的少女曲线,芊细的指尖攥得云蚕丝被抽丝,骨指泛白,都压不住那个噩梦给她带来的恐惧。 那个贱种怎么敢那么对她,她可是堂堂的沈家大小姐,盛国公府如假包换的真千金!!! 贱人! 睡在暖阁外的雪苹听到声音,立马惊醒的点起一盏琉璃灯来到紫檀木雕花大床边,隔着拢下的丁香色缀珊瑚流苏帷幕,忧心的问:“小姐,可是梦魇了?” 宝珠听到声音,吓得像惊弓之鸟缩成一团,抄起手边的鹅黄色缠枝勾兰软枕砸过去,“滚出去!”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听到没有!”她的声音还残留着因梦所致的胆颤,急促不安。 雪苹捡起砸过来的软枕,嘴上应了是,心里想的是明儿得让夫人请个大夫来给小姐看一下才行。 随着点燃的烛火再次熄灭,连清冷月光都吝啬照入室内方寸。 咬着手指头,把自己缩在被窝里的宝珠一想到梦里,大家得知她不是盛国公府的大小姐,而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后的下场,眼里溢满滔天的恨意。 她都当了沈家大小姐那么多年,他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直接死在外面! 娘亲也真是的,早不发现,晚不发现,为什么要在她带着人把他欺负了一顿后就找到了,她敢肯定里面一定有那贱人的手笔!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失去盛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更不允许自己被人嘲笑,落得个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凄惨下场! 从做了那个梦后,宝珠已没有半分睡意,待熬到天一亮,就遣丫鬟打听母亲昨晚上把他安排到了哪个院落。 身为一等大丫鬟的雪苹和冬儿虽不明白小姐为何好奇起昨日来府中借宿的公子,也如实的打听回来。 人被夫人安置到了鹿鸣院。 鹿鸣院旁是二哥的寒松院,而且鹿鸣院可是娘亲说好了要给自己新盖的院子,为什么便宜了那个贱人! 他今日敢抢走她的院子,明天就会抢走爹娘,大哥,二哥们对她的宠爱,后天是不是就会把她给赶出沈府,让她沦落街头! 越想越心慌的宝珠认为不能坐以待毙,连早饭都没吃,就气冲冲的跑去鹿鸣院。 穿过垂花拱门,走过九曲回廊,提起裙摆小跑得气喘吁吁的宝珠一推开门。 首先见到的满架蔷薇攀着红墙绿窗,白玉小阶落英缤纷。 随后看见的是晨曦朦胧中,身着毛青靛箭袖的少年正结束晨练后在吐气吸纳。 许是起得太早,致使他的发梢染上一层湿润霜意。 那装模作样的姿态,看着就令宝珠生厌得直翻白眼。 昨日她因为实在讨厌这人,都没有细看他是扁是圆,今日细看之下,才明白母亲为何会一眼认出他是沈家人。 只因他生了一双同沈家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五官里也有沈家人的影子,反观她,不说同沈家有半分相似便罢了,读书上的天赋更是没有遗传到一星半点儿。 “喂,你过来。”双手叉腰的宝珠来到院中,眼底是遮不住的厌恶,但一想到等下就能把人给赶出去,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第5章 收势回拳的沈归砚睨都不睨她一眼,径直抬脚往屋里走去,“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叫沈归砚。” 他稍停顿一下,随即讥讽,“沈大小姐应该不会贵人多善忘到,连我们昨日才见过的事,都忘了吧。” “本小姐没有忘,也不用你假惺惺来提醒我!”气得牙根直咬的宝珠就知道这贱人肯定是故意的! 心里虽害怕得直打鼓的宝珠深吸一口气,绝不能让自己露出半分怯意,捂着鼻子满脸嫌弃的抓住他快走的一抹衣角,趾高气昂中又带着一丝警惕,“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爹娘真正的儿子又怎么样,爹娘,哥哥们最疼的人只会是我,沈家的大小姐也只有我一个,你识相点就快点自己滚。” “要不然等大哥二哥回来了,他们可不会像我那么好说话,我警告你,你更不要妄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听明白了没有。” 比如沈家大小姐的位置,二哥的世子之位。 沈归砚转过头,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拉着他衣角不放的一只手,搭在靛青袖口上的小手不可否认生得极为漂亮。 指如葱削,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泛着好看的樱粉色。 他不说话,就那么望着宝珠。 宝珠被他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看得发毛,仍是不忘不能漏了怯,恶狠狠地瞪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鼻子骂,“你这个登徒子乱看什么,你识相点就快点滚出沈家,你也不想要让大家都讨厌你后在把你赶出去吧!” “哐当”是茶盏落地的清脆一声。 “宝,宝珠,你刚才在说什么。”一道诧异的女声不合时宜的至宝珠身后响起。 那声儿轻轻的,细细的,像一缕青烟织成的絮线,却能让人听着脊背生寒,四肢僵硬。 沈宝珠刚得意洋洋的说完,结果一扭头对上的是母亲失望至极的眼神。 此时母亲的失望和梦里失望的几张脸相叠合,一度令宝珠分不清如今是梦境还是现实。 寒风里萧瑟的沈归砚垂下长睫,难掩落寞,“母亲,既然宝珠不喜欢我,你让我留下的话还是不要再说,对我来说,我能重新遇到母亲,知道自己并非是街边无人疼爱的乞儿,就已属幸福,多余的,我不敢在强求,更不敢不自量力的和宝珠妹妹抢什么。” 他的声音低低的,透着被威胁的可怜,像极了被人丢弃在路边的落水小狗。 “你宝珠妹妹是在和你开玩笑的,沈家是你的家,你不回家还想要去哪里住,你大哥和二哥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很高兴。”沈母本就对丢失了多年的小儿子心怀愧疚,现在那愧疚更像无处不在的丝线缠得她喘不过气来,心里头也埋怨起宝珠的不懂事来。 “宝珠,你归砚哥哥刚回来,你理应要和哥哥好好相处才是,怎么能对哥哥说这种话。” 沈归砚对上宝珠气得因愤怒染上殷红的眼尾,无声的挑衅,“宝珠妹妹,母亲说的是真的吗,你刚才都是在和我开玩笑。” 一旁的宝珠气得连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撕成碎片! 贱人!!! 第3章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可恶又讨厌的人!!! 宝珠一想到上学前,母亲拉着她手说的那些话,就恨不得直接把他拖出去,然后剁碎了给喂狗,什么叫做自己不能欺负人,她不是都还没有欺负成功吗! 还要自己在国子监里照顾他,她没有第一个带头去欺负他就算不错了! 有时候有些事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即便是闭眼假寐的沈归砚都能感觉出,此刻的她有多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秒把他给生吞活吃了都正常。 他一开始被沈家人找到,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并没有想过与他们相认,都丢了那么多年才想起弥补,未免可笑至极。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位顶替了他身份多年的沈家大小姐会自个儿撞了上前。 她既仗着盛国公府大小姐的名头欺负人,如果当她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后,事情是否会变得更有趣。 再也忍受不住和他共处一车的宝珠冷声命令道:“停车!” 赶车的马夫听到小姐的吩咐,自然不敢耽误的驾着马车靠边停下。 马车刚停下,已经直面把厌恶写在脸上的宝珠伸手指了指从上马车后一直闭目养神的沈归砚,强忍着怒火,“你,下去。” 沈归砚适才睁开眼,慵懒地靠在软枕上,漫不经心的语调格外欠扁,“我可是记得母亲不久前才让我们兄妹二人好好相处,宝珠妹妹那么快就忘了。” 他着字咬重“宝珠妹妹”二字,也毫无意外惹怒了本就讨厌他的人。 倒不如说,他是存心而为。 气得俏脸生红,眼里涌现杀意的宝珠拽过他的手作势把他推下马车,“闭嘴,谁是你宝珠妹妹!你在乱叫,我就用针线把你的臭嘴缝上,用铁锤敲烂你的牙齿。” “我警告你,你到了国子监后不许乱说话,更不许暴露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要不然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剜了他一眼的宝珠警告完,便挑衅的拉下帘子,催促道,“张伯,快些走了,要不然等下赶不上第一堂早课了。” 这里距离沈府已有一段距离,所以她才敢肆无忌惮的下手。 第6章 母亲说要让她帮忙照顾一下他,她怎么也得要好好照顾一下,至于怎么照顾,还不是得由她说了算。 由于沈家尚未对外公开沈归砚的身份,马夫也只把他当成是来府上打秋风的穷亲戚,手上的马鞭甩得飞快,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沈归砚被扔下马车后,目光注视着马车消失于拐角处,才不紧不慢的捡起被她扔下来的书袋。 书袋不止有他的,连这位沈大小姐的也跟着勾了下来。 沈归砚想起那张气得张牙舞爪,还故作镇定的脸,忍着笑勾起两个书袋,随后不紧不慢的走向国子监。 初次见面,怎么也得给这位妹妹送份礼物才行。 一路上,胸腔中像是架了一把火的宝珠来到国子监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也不敢胡乱凑上去触了她的霉头。 心里纷纷猜测,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这位主儿。 素日里和她交好的平阳郡主张绾晴,大将军之孙女曲红缨二人围了过来。 “宝珠,你气色怎么那么差,是昨晚上没有睡好吗?”曲红缨想到什么,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就要去给她出气,“是不是昨天那个人气的你,等下我们给你出气。” 生了一张圆脸儿的张绾晴打开自己食盒,从里面取出一个油纸包,“宝珠不生气了,你昨天不是说想要吃我家厨子做的桂花酱烧鸭吗,我今天给你带来了。” “不用。”不想吃,也不想搭理人的宝珠随意的往桌面上一趴,整个人连头发丝都透着烦躁的闷闷不乐。 其实她今日是反感来学堂的,又担心自己不来,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她假千金的身份该怎么办。 张绾晴打开食盒挨着她坐下,单手托着下巴,“说来奇怪,昨天张大跟刘三回家的时候还好好,谁知道到了半夜,床上突然多了一个马蜂窝,蛰得肿成猪头。” “他们两个只是马蜂窝还好,最惨的还是卫臻那厮,居然被人套了麻袋扔进粪坑里,听说捞出来的时候牙缝里还有辣椒。” 曲红缨和张绾晴说完,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因为他们三个,昨天傍晚都做了相同的一件事,欺负沈归砚。 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没有注意到她们说话的宝珠还沉浸在烦躁不安中,眼前倏然投下一道阴影,遮住了她的光线。 眼皮微掀,顺着往上移,见到的是线条流畅的下颌线,还没等她眯着眼儿细看,一个挂着天青色惠子玉珏的杏色书袋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是我吓到你了吗,沈小姐。”带着促狭揶揄的笑声随之钻入耳膜,也令宝珠脚底突兀地冒起一丝寒气。 “你,你过来做什么!”宝珠看着挡住自己视线的沈归砚,莫名紧张得连坐姿都端正了两分,严肃的绷紧小脸。 因为她真的怕他不管不顾的对外说出他才是盛国公府真少爷,而她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也怕现实重蹈梦里的场景。 不行! 如果他真的说了,她就说是他污蔑,是在纯心报复她,她还能趁机弄死他,谁让母亲尚未对外公布他的真实身份。 摄于她还是盛国公府大小姐,他们肯定会相信自己说的话。 并不知她心里九转千回的沈归砚把她的书袋放下,言简意赅,“你的书袋。” “哦,你放下就好。”宝珠瞥了自个的书袋一眼,才想起来先前走得过急,都忘了拿。 一想到自己的书袋被他用脏手碰过,顿时嫌弃得不行,待会儿就让人扔了吧。 宝珠见他还杵在桌前不走,眼皮一跳,阴阳怪气,“东西都放下了还赖着不走,怎么,还想要我給你辛苦费不成。” 翻着白眼的宝珠说着,随手解开系在腰间的丁香底色上绣芍药花的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两银子扔到他脚边,心生鄙夷,“诺,这是本小姐赏你,当是你书袋提得好的小费。” 身为好友的曲红缨可不满,还带着一丝怒其不争,“宝珠,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相信这种人说的话,谁知道你的书袋是不是他偷的,像他这种人,手脚可大部分都不干净。” “就当我心情好,赏他了。”宝珠随意敷衍了下好友,也担心好友继续追问下去。 曲红缨可看不惯沈归砚怠慢宝珠,吊梢着眼,刻薄着嘴,“好心赏你的钱,你怎么不捡,该不会是嫌一两银子少吧,一两银子对你这种穷光蛋来说都够花一个月了,你能帮我们宝珠提书包都算是你的福气,还敢要钱,真是上不得台面,一脸子穷酸样。” 对于耳边讥讽,充耳不闻的沈归砚并没有弯腰去捡那一两银子,而是意味不明的盯着她瞧,瞧得宝珠头皮发麻,且不耐烦时,他才出了声,用着理所当然又有着困惑的口吻,“你不应该和我道谢?”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我告诉你,做人不要那么得寸进尺。”宝珠冷哼一声,控制着扬手甩他巴掌的冲动。 果然,这人真是越看越惹人生厌。 她就应该找个机会,把他给弄死才对,只要把他弄死了,她也不必在整日提心吊胆。 有时候有些念头一起,便如海啸般汹涌而至。 垂下眼帘的沈归砚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可我并不需要你的钱,好比有些事,并不是单纯用金钱就能弥补得了的,不知道我这句话,宝珠妹妹认为可对。” 第7章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贴在宝珠耳边说的,落在旁人眼里,只认为他们两人此举未免过于亲密暧昧了些。 他的那句话落在宝珠耳边,像是他在嘲讽自己偷走了他十五年的荣华富贵,还妄图想要用他们沈家的钱来收买他。 昨夜梦里的一切再度席卷而来,那张得意洋洋着嘲讽她的脸和此刻站在她面前少年的脸完美叠折。 一只飞蛾略过窗边,落下追踪春日的印记。 “放肆,谁允许你那么和本小姐说话的!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再也容忍不住的宝珠扬起巴掌朝他脸上扇去,“我求着你拿给我了吗,谁知道是不是你偷拿了我的书袋,要不然本小姐的书袋怎么会在你手里!” 她的手伸在半空,却被另一只清癯苍白的手擎住手腕。 “是与不是,沈大小姐应该在清楚不过才对。” 少年弯身附在在少女耳边轻语,清冽的皂角香漫入鼻尖,阳光至窗边洒落,晕染二人周身。 沈归砚轻笑一声,又很快拉开彼此距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独留宝珠的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黑,骨指因愤怒攥得近乎崩断。 只因他说的那句话—— “宝珠妹妹,你也不希望秘密被揭穿吧。” 贱人!!! 等人走后,曲红缨,张绾晴也担心的都围了过来,并为她气愤。 张绾晴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在桌上,边缘用金线绣上一个《宝》字的书袋,一张小圆脸跟着皱起,“宝珠,他怎么会捡到你的书袋啊,我记得你都是乘马车来的国子监。” 而且她们昨天才把人给狠狠教训了一顿,该不会是那小子怀恨在心,偷的吧! 要知道有些无耻之徒惯会偷拿女子的贴身之物,在对外大肆宣扬他和那姑娘私相授受,以此逼迫。要是这样,宝珠也太可怜一点了。 “就是,就是一个意外而已………”宝珠心虚得不知道怎么解释,正打算胡乱编一个时。 怒意染上眉眼的曲红缨一掌拍上桌子,“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小子偷的!我就说不应该让这种尖嘴猴腮的贫民进国子监和我们一起读书,你看看,现在问题就出现了。” “今天敢偷书袋,改明儿还不知道要偷什么,对于这种人,我们绝对不能姑息,还正好趁机把他给赶出去,宝珠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宝珠很想附和,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他赶出国子监,最好是让母亲对他彻底失望,可当话到嘴边,却成了,“不用,他应该也是好心。” 她说完,都恨不得自打两巴掌,怎么能错过那么个好机会。 因为沈归砚的一句话,导致接下来的课,宝珠根本听不进去,也无心去听,生怕那人会在下一刻揭穿她非沈家亲女的事。 如果让她先一步知道那贱人才是沈家真少爷,她一定,一定要弄死他! 只要他死了,就不会在像现在一样担惊受怕,她也会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盛国公府大小姐,而不是别人嘴里的假货。 许是她想事情想得过于认真,连章博士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听见,还是身为同桌的看不下去,用毛笔戳了一下她。 也让宝珠习惯性反弹的站起来,大喊了一声“到。” 章博士虽不满她上课走神,也没有多为难她,只是摇头晃脑地问,“沈宝珠,你可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是什么意思。” “啊?” 举起书本遮住脸的曲红缨小声提醒道:“宝珠,章博士问你话呢。” “我…我…………”宝珠张了张嘴,大脑一片茫然。 她能如实说,她前面在走神,根本听不清夫子讲了什么吗? 这时,沈归砚站起来,朗声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1,指的是把假当成真久了,假就成了真,好比沈同学,从记得住这句话的注释,到忘记,不也是从有到无。” 沈归砚说完,目光还落在浑身僵硬的宝珠身上,又淡淡移回,“不知学生的注释可对。” 章博士听完,挼了挼胡子,点点头,“不错,沈宝珠,上课就要好好听讲,不要乱开小差。” 手指头纠结着绞动的宝珠讷讷地垂下脑袋,又羞又耻的涨红了耳根,“知,知道了。” 等散堂后,起身走到最后一排的宝珠拦在沈归砚面前,咬牙切齿的一拍桌子,“我刚才都要想出来了,要你假清高帮忙!你是不是就是想要故意看我出丑,还是想要彰显你比我们都聪明啊。” 正拿出下堂课,所用书籍的沈归砚皱起眉头,无辜至极,“沈小姐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第4章 宝珠生怕他们两人的说话内容被听见,气得拽过他的手就往外走,“你跟我出来。” 拽住他手时,宝珠不忘取出一方锦帕展开覆在上面,生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沈归砚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拉着自己手腕的素白小手上,挑了挑眉,随后不动声色的抽开,任由那方嫩黄色锁兰边帕子悠悠落下,嗓音低沉中透着疏离,“男女授受不亲,还望沈学友自重。” 说得宝珠像是那强抢民男的恶霸一样,他则是那被抢的柔弱小白花。 心生醋意的曲红缨凑了过来,一把搭上她的肩,“宝珠,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啊。” 见她没反应,曲红缨凑到她耳边,又气又急地小声劝道:“我平日里都说让你少看一点富家小姐穷书生 ,公主恋上霸道樵夫的文了,你可别被这种满身酸臭味的穷酸书生给骗去挖野菜,要知道那些话本都是穷书生写出来自我意yin的厕品。” 第129章 这位主要是不愿走,这案子恐怕都难继续审下去。 宝珠手中软鞭甩在空地上,愤懑不平:“本郡主是家属,凭什么不能坐在这里旁听。” 师爷吓得冷汗都要出来了,“旁听是可以,只是下官希望郡主不要在做出干涉案子的事来,否则会被视为藐视公堂之罪。” “本郡主什么时候干涉案子了,又何时藐视过公堂,本郡主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难道你们这里连让本郡主说实话都不允许了,果然,本郡主就知道你们早就狼狈为奸,串通一气,我要去向爹爹举报你们的恶行。” “哎呦喂,郡主,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师爷急得就差要上手拉人了。 沈亦泽上前拉过气得小脸通红的宝珠,并吩咐冬儿把她带下去,“宝珠,听话,此事和你无管,你要是一直出声,恐怕会被认为是在藐视公堂,还会让大家认为宥齐有恃无恐,宋大人是清官,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毕竟今日的沈归砚必死无疑,他可不希望自己在宝珠眼里落下一个对亲弟弟见死不救的罪名。 “可是………”宝珠对上二哥冷肃下来的的脸,心中升起了一丝不情愿,也是第一次对二哥对自己的安排感到不适。 沈亦泽安抚道:“宝珠先到后堂休息一下,此事定然不会像你所想的那样。” 咬得下唇嫣红的宝珠看了一会儿二哥,最后还是摇摆中低下了头,乖乖地跟随冬儿去往后堂。 宝珠一走,沈归砚周身的气场立马变得凌厉,泛着刀剑的森冷,“你说我涉嫌偷盗试题,那我问你,我是从何得到的试题,我又是怎么交代你做的,当时我怎么和你说的,又许诺了你什么好处,我当时又穿了一件什么颜色的衣服。” 刘二对上沈归砚宛如刀锋的凌厉目光,眼睛躲闪,支支吾吾得就是不敢看他,“是,是在半个月前的一个傍晚。” “半月前,是半月前的哪一天。”沈归砚竟是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 刘二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数字,“是在十一月三号,那个时候天太黑了,我没有看清你穿的衣服颜色。” 沈归砚没有给他喘息的片刻生息,再次追问,“好,那我在问,我那天找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承诺才让你宁愿冒着杀头的罪名也要帮我。你可要知道,科举舞弊一经发现可诛九族,你还年轻,听说你的相好前些日子才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答应的我。” 刘二听到要砍头的时候,整张脸瞬间白了,眼球凸出外翻,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只考虑到眼前的即得利益,根本没有考虑到需要承受的后果。 沈归砚趁他心理防线最为薄弱之时,嗓音陡然凌厉,“你是忘了,还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和你说过这些。” “你说是我让你偷进大哥的书房里偷的答案,又怎么能证明你只是把答案给了我,没有买给其他人。” 本就脑袋发昏的刘二对上他的步步紧逼,后背冷汗直冒,连话都要开始语不论次,“是,你是要我在外面帮你放风的,只要有人来就告诉你。” “你前面不是说,是我让你进去偷的吗?你不如在想想,我到底是让你进去帮我偷的试题,还是让你帮我看风。”沈归砚的语气不疾不徐得如春风拂过脸颊,可听在刘二的耳边却像是道道催命符。 事情进展到这里,只要不是太愚钝的人都能看出来猫腻来。 一个人的供词反反复复,只能说明他的供词本身就有问题。 这时,莫青书不适地清咳一声,也让刘二咬着咬得舌尖吃疼的回过神来,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滴落,哆哆嗦嗦,“是,是你让我进去偷的,你说,你不愿意一直被大少爷强压一头,还说如果我帮你偷到考题,你不但会给我一百两银子,到时候还会给我一个小官当。” 刘二说完,先是缩了缩脖子,然后又舔着一张脸笑得猥琐垂涎,“奴才家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当奴才的,少爷你许诺了让奴才也能做个官当当,我一时鬼迷心窍了才会答应,要不然哪怕是让小的吃了雄心豹子胆,奴才也不敢做这种杀头的大事啊。 ” 科举舞弊,卖官鬻爵,无论哪一个罪名成立,都是杀头的大罪。 一环扣一环,可真是好算计啊! 如果算计的人不是他,沈归砚都得要拍手赞上一句好计谋。 沈归砚并没有他们所想中的慌乱无措,而是好笑的问,“那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不。” 刘二瞬间懵了,以为他下一句问的肯定是进去书房一事,结果被打了个出其不意,即便如此仍是硬着头皮说,“奴才,奴才只记得你让我到大少爷的书房里偷答案,然后许了小的一百两银子和当官的好事。” 闻言,沈归砚嗤笑,狭长的桃花眼轻藐得宛如在看跳梁小丑,“哦,是吗,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那么简单的几句话,为什么你总是能弄混啊,究竟是你亲眼所见还是你没有背下雇主的说的话。 第130章 不过相对于偷试卷一事,我更好奇所谓的证据该不会就是你们口中的几句话,若当真如此,岂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成为证据,又都有作弊的嫌疑,因为试卷是你偷的,我又怎么确定你没有把试卷卖给其他人。” 既然清水已生浊意,不如把一池水搅得更混一点。 刘二也急了,连身上的伤都顾不上,扯着嗓子大喊,“我,我不是,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你让我偷的试卷,这些银子可全部都是你给的!试卷我也只给了你一个人,根本没有给过其他人!要是小的有一句假话,就让小的不得好死!” “你说是我的就是我的?那你喊那些银子一声,你看它会不会应你,你又有什么办法证明,答案只给了我,没有给其他人。”沈归砚低下头,眼神嘲弄得宛如在看跳梁小丑。 对方无赖你不能和他讲道理,只能比他更无赖。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的同样是这个理。 莫青书没想到他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双手作揖,一脸正义,“还请大人明察秋毫,此人在盗取试题后,居然穷凶极恶的派人去追杀刘二,要不是小生偶然遇到被追杀的刘二,如今怕是真正的死无对证,小生也不会知道他这种人简直是恶贯满盈,不择手段。” 他的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不畏生死,瞧着像极了在朝堂上一言不合就要血谏当场的言官,也让原本动摇的人重新转了回来。 “我发现莫举人别的本事没有,倒打一耙,把白的说成黑的倒是很有一手。一会儿说是自己无意中发现的,一会儿又说是在刘二被人追杀后无意中救下的,我在这里倒是好奇了,你们二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沈归砚话音稍顿,而后恍然大悟的看向二人,讥讽连连,“该不会你们二人早就认识的吧。” 生怕他从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的莫青书铁青着脸否认,并与之划清界限,“胡说,我怎么会和他认识,我只是不忍他被你杀害,更是老天爷开眼,不让你这种心肠歹毒,舞弊之人逍遥在外。” 沈归砚,“他不说我都没有发现这个漏洞,如果所谓的证据真的就是仅凭别人的一句话,未免也太过于儿戏一点了吧。” “你以为我就是只有一个人证吗,我还有物证。”莫青书清楚仅凭一个人证根本扳倒不了他,从而早就准备了第二手。 随着物证呈上来,莫青书鄙夷出声,“旧时有一句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说得果真是有道理。” 第55章 林青书把手中的文章一一分放下去, 眼梢洋溢着势在必得的小人精明,“要是大家不信,可以对比一下我手上的两篇文章和爆出的沈举人以前所做的文章之间有什么区别。” 有些话不能经由他口中说出, 否则公信力也会跟着大打折扣。 拿到文章的人立马迫不及待的对比起来,一看, 还真看出了不少问题, 最令他们感到疑惑的是。 “为何这两篇文章里, 都有几分沈祭酒的风格。” 前者说完, 后者摇头否认, “虽然像,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后者对于前者, 完全是东施效颦。” “你们要是不说, 我都以为文章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什么东施效颦啊,这两篇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你们是瞎了眼了才看不出来吧。” 宋正皱起眉头,指着手中文章问道:“这是何物。” 莫青书朝沈归砚睨去鄙夷一眼, 双手作揖行礼,“至于这上面的是什么,我想沈举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偷来的东西始终是偷来的,好比山鸡永远变不成凤凰。” 沈归砚对他的挑衅毫不在意, 就像是在看秋后蚂蚱最后的蹦跶,“人非草木,我又并非你肚里的蛔虫, 哪里能猜得出来。” 作为旁听的沈亦安接过文章,只是随意一扫, 眼里就溢满了失望,虽失望,也仍是为自己心爱的弟弟解释,“这些文章兴许是宥齐进入我书房后随意临摹的,并非什么大事。” 哪怕是棱模两可的几句话,可落在满肚子弯弯绕绕的读书人耳边,那就是当哥哥的明知弟弟走了弯路,仍是想要把他拉回正途,谁知道弟弟依旧死性不改。 “呸,这沈归砚真是好生不要脸,有一个那么好的大哥教学功业,不想着好好学就算了,居然还做起了偷鸡摸狗之事,简直是丢光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要我有这种偷盗亲哥手稿为自己沽名钓誉的弟弟,我高低得得把他的腿给打断!” 之前爆出他所做文章之佳,从而引来一片为他叫屈声,冤枉声。 今日在爆出他被人赞赏的文章策略实际出自他人之手,那些受到了欺骗的人会怎么做不言而喻,果真是好生毒辣的手段。 在众人的重重质疑下,沈归砚依旧镇定自若,条理清晰,“入府之后,大哥得知我年后要参加科举,便好心为我辅导课业,又有何不对。” 莫青书立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沈公子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好笑,你们二人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满金陵上下,又有谁不知道你幼时流落在外,去年才被寻回沈家。” 第131章 “就算一个人的文风,写作习惯在相似,也没有如沈公子和沈祭酒如此相似得像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对比之下,沈公子之前文章所做的风格同现在的风格可谓是天差地别。”莫青书把其中几张纸递给一旁的沈亦安,“沈大人,不知这里面的是否是你之前所做的草稿。” 沈亦安抿唇不言,即是认下。 刘二见大众的口风又一次站在他这边,底气也足了,表情阴狠嗜血,“公子,我之前按照你的吩咐不但偷了试题,还偷拿了大少爷以前所做的草稿为你所用,好坐实你的天才之名,结果你呢!你担心事情会败露,居然派人来追杀我,还想要以我妻儿老母为要挟,你简直没有良心,你根本就不配为人,你就是个畜生!” “可是刘二,你不是孤儿吗?既是孤儿,你又哪来的父母,我还记得你的妻子早在半年前就被你打死了。”沈归砚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样,很难不让我怀疑,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你背后的人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一定要攀咬我,逼我坐实罪名。” 沈归砚从地上捡起那些所谓的文章,随后撕了个稀巴烂,“我从来没有承认外面流传的文章是出自我的手,你们为什么就笃定是我写的,我身为当事人又承认过吗?你们就不认为事情的出现过于巧合了一点。” 沈归砚的目光无意中和沈亦安对上,后者心情极好的回以他一笑。 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看得可真令他窝火。 沈亦安眉头微蹙,“宥齐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归砚只认为他的这位好大哥果真是演技一流,“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要是大家不信,可以让我现场把自己科举那日所做的文章写出来,到时候是真是假,各位自然可见分晓” 宋正挼了下胡子,认为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很快,他要的桌子笔墨抬了上来,整个公堂也瞬间安静下来得只听见挥洒笔墨的声音。 为防止他作弊的师爷凑过去瞧他,只是看着看着,忍不住入了迷,满脸通红激动得就差拍手交好。 待他一停笔,师爷立马拿过他写的策论宝贝得不行,嘴里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好好。 也让没有看见的人抓耳挠腮起来,更想要挤着脑袋过来看到底写的是怎样一副墨宝。 师爷先是把策论递给宋正,随后在递给旁审的几位大人,凡是接过的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他们的集体沉默却让刘二,莫青书二人感到恐慌,生怕事情的发展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嗓子眼堵得发慌的莫青书正要出声之时,策论正好递到他手中,仅是一眼,便令他眼前阵阵发黑,“不可能,怎么可能。” 其策论上的风格同沈亦安的不能说有半分相似,几乎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一个人在想藏住自己的风格,往别人的风格靠拢,也大部分是浮于表面的伪装,何况是在情急之下写出的文章,更多的是自己本身的风格。 除非他从小就模仿,但是这个猜测又不可能成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二意识到不对,表情阴狠地大喊,“是你,肯定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你都污蔑我作弊了,难道就不会动用你那颗漂亮的脑袋想一下吗。”沈归砚欣赏着他最后的狗急跳墙。 他从大哥说要教他课业的那一刻起就对他起了防备之心,特别是后面他每次进入书房学习,书房外还有个小厮总是往里探头探脑,那么明显的栽赃嫁祸难道他都看不出来吗。 沈归砚说话间,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莫青书的身上,只是一眼,就足以令人脑补出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吓得腿都软了的刘二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眼神发狠的掏出准备好的刀子冲过去,“你给我去死吧!只要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莫青书往旁边避开,幸灾乐祸,“你们还不快点上来拦住他,要是他伤到了人该怎么办啊。” 挥舞着匕首的刘二面目狰狞着就要刺中沈归砚,沈归砚竟是完全不避,在匕首快要刺中时,迅速伸出擒住他手腕用力往下一折,众人只听见令人牙齿齐酸的咔嚓一声。 紧接着刘二手中的匕首脱落,整个人捂住被扭断的手臂疼得满地打滚。 沈归砚一把拎起地上的刘二,拳拳向他脸上招呼,为防止他咬舌自尽还提前把他下巴卸了,没一会儿他的脸血肉模糊得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被他那冷冰冰一眼扫过,快要吓破胆的莫青书像是找到了他新的把柄,惊恐的大喊,“大人,这人在公堂之上公然行凶,殴打证人,摆明是恼羞成怒要毁灭证据。” 沈归砚松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刘二,问他,“说完了吗。”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官名在身的!”莫青书从他睥睨而来的一眼,胆战心惊得像是看见了自己死亡的倒计时,随后又可笑的否认,自己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吓到。 第132章 “你既然说完了,现在就该轮到我来说了。”沈归砚将准备好的供词呈上去,“草民要状告莫青书和章寺丞,刘二等人相互勾结,恶意污蔑草民作弊,并在牢中用酷刑逼迫草民强行按压认罪。” 他将身上的外袍褪下,露出精状的腰身,只是那具清瘦的腰身上此刻遍布受刑留下的痕迹。 刀棍棒剑烧,他们能想到的酷刑都在少年身上使了个遍,再多的言语都不如眼前所见来得震撼。 随着他的供词一出,整个案件也像是有了个惊天大翻转,原先的作弊之人,竟摇身一变成了苦主。 “你瞎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信不信我可以告你一个污蔑,而且谁知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莫青书慌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此事他做得如此隐蔽,他不可能会知道的,说不定就是故意在诈他,好引导他露出马脚。 重新把外袍穿上的沈归砚双眼犹如利剑扫射过去,“我当然知道,而且证据就在你的身上,天底下有谁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还请大人明鉴,这小子就是在冤枉我。”莫青书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沈归砚挑眉,“我都还没说证据是什么,你就急着给我定罪,你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难不成真让我说对了,你的身上藏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心虚,我身为堂堂进士,岂是你让别人搜身就能搜的。”莫青书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敏锐,更想不到他生了张会颠倒黑白的嘴。 沈归砚指腹摩挲着腰间佩戴的香囊,似笑非笑,“既然你不心虚,那肯定愿意自证清白让我们搜身,对吗。” 外面的人也跟着叫囔囔起来,“莫进士你没有做过的事,让他搜又怎么样,也不会少一块肉。” “他要搜就搜,要是在你身上没有搜到他要的证据,我看他怎么下台。” 沈归砚阴阳怪气地提醒,“莫兄迟迟没有动作,难不成真让我说中了,证据就在你的身上。” “你在瞎说什么,我才没有。”莫青书额冒冷汗的否认,可他掩在袖袍下的手却因紧张而紧握成拳。 他的反应落在活成人精的大理寺卿眼里,分明是有鬼,宋正当即命令道:“来人,搜身!” 听到要搜身的莫青书脸色灰败如死人,随后竟是拔腿就往外跑,他的举止更是直接坐实了他的心虚。 就在莫青书要跑出去时,公堂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女子直直跪在地上。 莫青书脚步一滞,脸色乍青乍白,“林娘,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林娘的女子愤恨的双膝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声声泣血,“大人,草民要状告莫青书强占他人之妻,为此杀害我夫!还在私底下拐卖妇女儿童!民女恳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莫青书当即抬脚就往林娘身上踹去,表情凶狠狰狞得犹如恶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你这贱人勾引的我!” “大人,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做过那些事,一切都是这贱人恶意污蔑的!” 被踹倒在地的林娘双目赤血,一字一顿都似咀嚼过血肉的腥气,“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可对天发誓,你敢说你没有做过吗!” 而后,大家被林娘接下来的话给震得灵魂一颤,“大人,我有证据证明他和刘二狼狈为奸,我还在无意中听见他们设计污蔑沈会元作弊,说是只要把沈会元除掉了,他就是状元!还有他拐卖妇女儿童的罪证的!” 很快,林娘的证据递了上来,不但有她和丈夫过了官府的婚契,还有莫家的一本账单,上面详细记载了所拐卖的妇女人数,所赚取的银钱。 “说你蠢还真是蠢,让人当了枪使都还不知道。”沈归砚从他身边经过,压低地声线里是毫不保留的嘲讽。 “是你,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手指用力捏得纸张边缘发皱破裂的莫青书双眼猩红叱裂,宛如一头暴怒中的野兽。 “你说的这句话当真是好生无礼,这些都是你做过的事,怎么能赖到我的头上,是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做的吗。”要说可惜,沈归砚最可惜的是没能把幕后主使的真面目给狠狠的撕下来,好让大家瞻仰那是怎样的一副面目可憎的脸。 “你放心,等你进去了,我也一定会让人好生关照你的,决定不会忘了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沈归砚唇角勾笑的看向笑容不达眼底的大哥,似在无声的嘲讽。 我的好大哥,这一次没有能摁死我,你是不是感到很失望啊。 第56章 事情到现在, 已经是真相大白,前面还口口声声辱骂着沈归砚的人此刻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没了声响, 更羞耻得恨不得要拍死前面说话的自己。 即便还了沈归砚一身清白,依旧有着心存侥幸之人认为他的会元之名来得名不属实。 “他的亲大哥可是这一次的主监考官, 谁知道私底下有没有告诉他试题。” “对啊, 就算他没有作弊, 谁知道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答案, 这对我们不公平!”人的劣根性只要成功的果实不落在自己身上, 都会认为对方来得名不属实,一旦落到自己头上, 那就是天命所归。 第133章 沈归砚压下涌至喉间的腥甜, 云淡风轻的走出来,“行啊,既然你们都认为自己的才学皆在小生之上,小生自认才学虽比不上历任大儒,但也饱读诗书, 行过万里路。小生就在这里迎接各位的挑战,如何。” 他这句话不可谓不狂妄,他有真本事才会令人认为他的狂妄是他的底色,如果没有真本事,所谓的狂妄只是跳梁小丑。 有人起哄, “行啊,如果我们胜过你,你会元的头衔是不是就得给我们啊。” 沈归砚轻笑, “可以,前提是你能赢得过我, 毕竟你们也知道我师从荀老,我身为他的弟子,可不能让当师父的丢脸。” 而这时,一直在屏风后,金冠束发,气势威严的男人走了出来,抚掌赞赏,“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万里长空竞风流,既如此,我这里正好有几道题可以考考你们。” 男人说完,目光又隐晦的落在沈归砚身上,毫不掩饰其欣赏之意,“若你赢了,那就是当之无愧的状元之首,我看还有谁敢质疑。” 男人的出现,也让喧闹的公堂之上安静了下来,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能在公堂上旁听的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要是入了他的眼,光是想一下就心头火热。 从他腰间佩戴的玉佩,从而认出来人身份的沈归砚对此并没有任何异意,毕竟有什么能比在天下之主面前洗清自身污名更好的宣传。 宝珠对他们之间的比试并不感兴趣,却在为他洗清了没有作弊的罪名后感到高兴,甚至是与有荣焉。 “二哥,我就说他没有作弊吧,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宝珠迫切地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同,可是转身时,对上的是二哥一张阴沉冰冷的脸。 从未见过二哥露出这种表情的宝珠的心口像是漏了一拍,蔓延在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近半,手指无促地搓着袖口。 沈归砚没有作弊,二哥不应该和她一样高兴吗?二哥为什么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宝珠还没来得及深思二哥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冬儿已经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小姐,你快出来看啊,郡马爷好厉害。” 冬儿回想刚才看见的画面,便是满脸的崇拜,平日里郡马爷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谁能想到一出手,简直是降维打击那群整日里只会念些呜呼哀哉的穷酸书生。 宝珠从后堂走出来,正好看见沈归砚以一敌百,舌战群儒的画面。 穿着半新不旧青色长衫的少年姿态舒展,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矜贵俊逸,脸是斯文淡漠的,言语却是锋利得不退半分。 她往日里见到的都是他混不吝,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与平日大相庭径的模样,少见的有些陌生。 宝珠瞧了一眼后就默默地收回目光,然后把注意力放在其中的一道算术上。 这一道题求的是百僧分馍,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和三个更无争。 宝珠仅是看了一眼,就头昏脑涨,特别是当她还在板着手指头,苦恼的算着答案时。 沈归砚已经说出了答案,他的速度快得像是仅扫过一眼,答案就已自动浮现。 一个人可以说是托,但是两个,三个,乃至第十个呢? 还是都在对方说出题目后没多久就对出了答案,答案并非是空泛令人质疑落不到实处,相反有理有据的引经据典,试问在场中的人又有谁能做到。 先前还质疑他考试作弊的人都感觉脸臊得慌,一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去挑战的人在打败后,只能感叹,怪不得人家是会元,其才思敏捷,逻辑清晰根本不是他们这群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还有一部分人为此大受打击,不是,沈家人是不是都是疯子啊! 原本应该马上走出屏风后的宝珠突然停下了脚步,就那么伫立在原地,看着意气风发,妙语连珠的少年是如何将一干人说得心服口服。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话本上写的舌战群儒,原来根本不需要双方互吐口水,扔笔杆子。 抬袖擦去唇边血渍的沈归砚于茫茫人群中对上她的视线,眼里的冰雪宛如冬遇暖阳消融,变得清透明亮的向她走来,过于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红,嘴里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欠扁,“宝珠是不是被你夫君的迷人风姿给迷住了,要不然怎么都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了,我就知道像我这样英俊潇洒,学富五车的美男子让夫人着迷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夫人无需害羞。” “毕竟我身上的优点多得很,现在的根本不值得一提。” “少来,本郡主只是过来看你那么吹牛,等下会不会被人打死。”宝珠在得知他无罪释放的那一刻,便想要冲出后堂扑进对方的怀里,但她可是郡主,哪里能做那么丢人现眼的事啊。 还有他那么多天都不洗澡,身上肯定臭死了,她是抽疯了才会去抱一个脏兮兮的臭乞丐。 虽然他不是真乞丐,但他是真的臭。 对上她一副心口不一小模样的沈归砚很想捏一下她气鼓鼓的小脸,他也确实那么做了,捏上的那一刻,就像是在捏一团软乎乎又不易碎的水晶糕,其手感好得他忍不住眯起眼,“如果哪一天我真的被人打死了,夫人可会为我收尸。” 第134章 一巴掌拍开他爪子的宝珠傲娇的别过头,又嫌不解气的踩了他一脚,“本郡主才不会呢,最多是施舍你一张烂草席,然后卷吧卷吧的扔到乱葬岗里喂老鼠臭虫。” “不对,等你死后,我还要在门口放好几大串鞭炮,庆祝一下才行。” “夫人嘴上那么说,但我知道夫人肯定舍不得。” “谁说舍不得的。”宝珠对上他带着揶揄笑意的一张脸,电光火石之间,气得伸手就去掐他的腰间嫩肉。 “好啊,姓沈的你又在逗我!” “宝珠,我好累,你让我抱一下好不好。”沈归砚似力竭一般把人抱在怀里,脑袋搭在她的肩窝上,眼皮沉重的往下坠。 “就一会儿,让我多抱一会儿好不好。”他说完,一只手臂已是无力的往下垂落,另一只仍圈搂着她腰肢不放。 他的身上并没有宝珠所想的臭烘烘的味道,而是冬日寒风里随风而来,微涩甘甜的的青桔香。 自己被抱住的那一瞬间,宝珠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脖间,不禁泛起一阵酥麻,脸颊红扑扑得像被洒了一盒桃红胭脂。 宝珠一开始没有马上推开他,直到她的小腿站得都快要麻了,他都没有要松开自己的意思,小气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后腰,“喂,你抱好了没有。” “姓沈的,你说好了只是抱一下的,本郡主都好心的让你抱了那么久,你还不放开,我告诉你,你休想得寸进尺啊。”宝珠只是轻轻一推,结果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就像是一根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以至于衬得嘴边溢出的血格外刺眼。 只是轻轻一推的宝珠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变成这样,吓得魂都要飞了的尖叫起来,“姓沈的,你怎么吐了那么多的血啊!”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大夫,快喊大夫来!” 第57章 沈归砚在大理寺前吐血晕倒一事, 在经过有心人的渲染之下,就成了天才遭遇不公,继而悲愤吐血的悲壮, 更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他被污蔑作弊一事堪比春风吹满金陵各处。 等人再次说起他时, 都是满脸敬佩, 旧日有诸葛亮舌战群儒, 今时有沈归砚雄辩如流。 那日沈家为庆祝沈归砚中了会元大摆三日流水宴, 结果流水宴还没办完就出了被人污蔑下狱一事, 相当于是把盛国公府的脸面给扔在地上踩。 这不,在他洗清污名, 还被钦点为状元郎后, 沈家不但在大门外挂起红灯笼,点起鞭炮,还决定在城外布施半月,并将原先的三天流水宴改成七日。 在大理寺晕倒后被人抬回府中的沈归砚睫毛轻颤中睁开眼,最先撞入墨砚瞳孔的是正趴在床边睡得脸颊红润的小姑娘。 她不知是不是梦到什么美好的事, 亦连脸上都带着笑,甜得想要令人溺毙于她做的美梦之中。 沈归砚生怕惊醒到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放轻,目光又贪婪得舍不得离开。 她的睫毛很长,又浓又密得像一把小羽扇, 又似展翅欲飞的蝴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她爱喝羊乳茶的缘故,导致她的皮肤也细腻白皙得像上好的白绸,以至于总让他担心, 自己对她稍微用力一些,就会在她身上撞住红痕。 放轻呼吸的沈归砚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戳她枕着手臂, 从而掉出一小片白腻的脸颊肉时,又在注意到她鼻翼微皱,像是要马上醒过来。 皎皎清辉从十字海棠式窗棱投映入室内,铺了满地月色。 睡得手臂有些发麻的宝珠懒懒地睁开眼,先是伸了个腰,活动了下手腕,才去看仍在昏睡不醒中的沈归砚。 奇怪,太医说他很快就会醒来,怎么现在还没醒? 改不会是要掐他人中,把他掐醒吧? 宝珠思考了下,认为不失为一个办法,正要去掐他人中,就对上一双噙着笑意的澹澹月湖桃花眼。 她清晰的在对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显得有点儿呆的倒影。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问。 “在夫人想要谋死亲夫的的前一刻。”沈归砚伸长手臂将人抱了个满怀,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甜梨香。 直到把人抱住了,抱得严实了,那颗动荡不安的心才像是落入实处。 “好在我醒得早,要不然夫人怕是得要谋杀我这个亲夫了,夫人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的宝珠瞳孔放大,直接伸手往他腰间重重一拧,“你都多少天没洗澡了,臭死了还敢抱本郡主,活得不耐烦了。” 宝珠又想到他前面吐血后昏迷过去的场景,拧着他腰间肉的手不自觉放了下来,别扭地把人推开,“本郡主给你准备了洗澡的水,你这个臭家伙快点滚去洗澡去啦。” 沈归砚低下头,趁她不备亲了他一口,笑得像只偷了糖的狐狸,“好,等我洗完澡再来抱夫人,夫人到时候可不能不嫌弃我了。” 很快,洗澡水抬到了隔壁湢室。 第135章 走进湢室的沈归砚看着浴盆里装满着煮好的柚子叶水,不说绿油油的色泽,光是那味都浓得令人感到不适。 挑了一下眉的沈归砚转过头望向正探头探脑要进来看的宝珠,似有不解,“夫人,你这是何意?” “你在大理寺里住了那么多天,理应要驱一下晦气,免得把里面的脏东西带回来了怎么办。”被发现后,直接从小红梅屏风后走出来的宝珠来到浴盆旁,把手放在水里搅拌两下后,理直气壮的抬起下巴。 “我这是为你好,你知道吗。” 她那天从天牢回家后,原先是打算拿柚子叶泡澡的,但是那个味她实在是受不住,就只是让冬儿她们在门口挂上了。 但他不行,他必须得要去一下晦气。 宝珠刚炫耀完,纤细的腰肢忽然被他凌空抱住,脚下腾空令她下意识地搂住面前的人,两条腿如菟丝花缠上他的腰,生怕自己会掉下来。 紧接着,她听到了水花溅起的琳琅玉溅,整个人随之浸泡入温暖的浴盆中。 本该是暧昧横生的共浴画面,可是甘绿色的汁水黏糊糊地挂在头发上,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纵然有十分的暧昧横生也在此刻散了个干净。 身后靠着的胸腔震动着传来笑声,气得俏脸生红的宝珠抓住盆面漂浮的一把柚子叶朝他脸上砸去,咬牙切齿,“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坏家伙怎么还有脸笑啊!” “这柚子叶煮出来的水难闻死了,你还不快点放开本郡主。”她在多闻两下,整个人高低得要晕过去了。 从身后搂住她腰肢的沈归砚笑得爽朗开怀,线条轮廓分明的下巴搭在她瘦削的肩窝,气息暧昧又均匀地喷洒于她脖间,“我听说用柚子叶水泡澡,不但能去晦气,还能祈福,我一想到这是夫人辛苦为我准备的,我又怎能一人独享。” 他说完,在宝珠再次扔柚子叶过来时,亲了她脸颊一口,视线不经意掠过沾了水后纤侬合度的美人腰,眼底晦暗情愫暗生,“良辰美景,夫妻共浴岂不是美事一桩。” “你这个登徒子,本郡主告诉你,你简直是在做梦。”本就生气中的宝珠没有想到他那么的无耻不要脸,扬手就朝他脸上招呼去,只是这一次下手的力度很轻,生怕又把他给拍吐血了就惨了。 她的手腕刚抬起,就被另一只看着清瘦实际有力的手禁锢住了,纤细如杨柳枝的细腰被大手搂住,单薄的后背抵住浴盆边缘,随后下巴被迫抬起。 逼近瞳孔的是一张放大的矜贵俊美的脸,和那喷洒到脸上炽热滚烫的呼吸。 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的宝珠脑门一跳,“你不许亲我,你………” 尚未说完的话,都尽数化成了破碎的呜咽两声,吞进了另一个人的肚子里。 月亮藏进云层里,水花四溅。 哪怕后面重新洗过澡,身上擦了香膏,宝珠仍是觉得自己一身柚子叶的味道。 又看着他直接上床,然后钻进自己的被窝里,瞪大了鹿眼儿,下意识地往里头缩了缩,又认为自己不能落了气势,瞪他:“你干嘛,谁让你上床睡的,你给本郡主滚下床,打地铺睡去。” “很显然易见,我要抱着夫人一起睡。”直到沈归砚将人抱了个满怀,发出满足的喟叹,才像是真的把梦境落在了实处。 沈归砚搂着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知道吗,我在关进大理寺的时候,有多想抱着你入睡,可是每一次睁开眼后看见的只有空荡荡的黑暗的时候有多失望,好在,我终于出来了。” “你睡不睡得着和我有什么关系。”宝珠瞪圆着两个眼珠子直瞪他,被他看得不舒服后又伸手去捂住他眼睛,“你在看本郡主,本郡主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让你还看。” “我知道宝珠舍不得的。”沈归砚伸手盖住她的手,并把她的手缓慢往下移,露出自己清隽的眉眼。 “宝珠你知道吗,我现在很高兴。” “我高兴你在我受到污蔑的时候愿意相信我,也高兴我能遇到你。”他何其有幸才能遇到她,又把人娶回了家。 “你信天底下有所谓的一见钟情吗,我以前是不信的,直到我遇到了你,我才知道所谓的一见钟情并不是骗人的。” 迟迟不见她应声的沈归砚低头一看,原来她已经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那他前面说的话也不知道她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简直是让他好笑又好气。 虽然今天已经看了她好久,可他仍是看不够她,就想要把人放在自己眼前,时时刻刻盯着瞧才行。 每多瞧一分,心中对她的欢喜又多一分。 天底下怎么会有一个人完全生得完美符合他的审美,就连这性子亦是招人疼得很。 让他瞧着,就想要抱在怀里哄着,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双手捧到她手上,只卑微的恳求她能多看自己一眼。 沈归砚捂暖的指尖一寸寸地抚摸过她娇憨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方柔软又令人喉中渴水的娇艳红唇上。 那枚红唇小巧又精致,像极了有人往雪地里扔下一颗红得饱满,红得糜烂的覆盆子。 “宝珠,夜安。”沈归砚向她缓缓靠近,随后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第136章 抱着她,将人扣在怀里,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今夜有人一夜好眠,有人一夜不曾入睡。 任谁以为必死的人突然活下来,还一举洗清污名,此举不亚于是打他们的脸。 当科举作弊一事浩浩荡荡的扬起,又以不可思议的结尾而拉下序幕后,春节也在不期然间到来。 因为年前发生了那种恶心事,又逢春节,今年的盛国公府办得格外热闹。 一是这是沈归砚回到沈家过的第一个春节,自然是要办得隆重,二是驱赶之前的晦气,三,一门出了两状元,自然得要锣鼓喧天,告知天下。 “快把这个兔子灯挂上,喜庆,好看。” “那边的桃符贴得有些斜了,还不快点正回来啊。”穿着杜鹃花百褶裙,挽着如意髻的宝珠正插着腰站在院中,指挥着院里的丫鬟们干活。 拿着一对新写春联出来的沈归砚走出来的画面,是她正指挥着院子里头的丫鬟们忙得团团转,整个小院里多了她的声音不显吵闹,反倒更有家的感觉。 刚指挥丫鬟把春联贴正的宝珠被他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给吓了一跳,又见他身上穿的,立马皱起眉头,“我不是给你买了新衣服吗,你怎么还穿这些旧衣服啊。你该不会是嫌弃本郡主给你买的衣服,所以才不穿的吧!” “今天要帮忙干活,穿了新衣服弄脏了怎么办,而且这可是夫人第一次为我买衣服,弄脏了我会心疼的。”沈归砚想到她给自己买的那些衣服,不是桃红就是柳绿,边缘还绣着大团花。 他不是嫌弃她的审美,只是因为这是宝珠第一次给他买衣服,第一次的东西在他心里在他的心里又占着举重若轻的位置。 就算是要穿,也应该要留到过年时在穿,他也好穿出去逢人炫耀,这是我夫人给我买的衣服,你怎么知道我的衣服是我夫人帮我买的,我夫人的眼光就是好,选的衣服衬得我精神。 宝珠见他还杵在原地不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能帮我做什么啊。” 沈归砚毛遂自荐,“我能把春联帖得方方正正,绝对没有一丝歪斜。” 宝珠望向贴了好几次,依旧有些歪的春联,行吧,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让他贴一下。 只是春联还没贴好,二哥院里的小厮说二哥有事找她,宝珠立马把春联一股脑塞给沈归砚,临走之前不忘吩咐,“我去二哥那里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得要看见春联已经贴好了,知道了吗。” “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二哥只喊了我一个人,你过去做什么。” “就算你想要讨好二哥也没用,二哥说过了,他最最最喜欢的人是我。”说到“最喜欢”时,宝珠高高地扬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沈归砚掐了掐掌心,压下心尖冒出的一抹异样,三步走一步走上去,低下头亲了下她的额头,语气眷恋又不舍,“好,我贴好春联等你回来,宝珠记得早点回来。” 作为被亲了的宝珠表情怪异,还带着嫌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整这一出做什么啊。” 她只是去二哥的青松院一趟,怎么搁他嘴里就跟她去的是龙潭虎穴一样,莫名其妙。 等她来到青松院,才发现大哥也在。 “二哥,你找宝珠过来是有什么事啊?”乖巧得像只兔子的宝珠挠了下脸颊,脑海中思索着是不是她最近又做错了什么事,还是之前被她欺负过的苦主找上门了。 她自认欺负的那些人都不是苦主,她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以暴制暴,以暴制恶。 已经快要将最近做过的事情都过了一遍的宝珠仍是没有听到二哥说话,那颗心顿时哇凉哇凉地往下掉。 她不怕大哥二哥对她生气,她怕的是他们不说话,然后冷着一张脸让她猜。 山水紫金炉里正袅袅于香烟,也让室内的空气一寸寸染上凝固。 实在猜不到的宝珠在空气即将凝固之际,怯生生地伸出两只小手,掌心朝上,视死如归的闭上眼,“二哥,要是宝珠做错了什么事,你打宝珠的手心就好了。” 她敢那么说,完全是有恃无恐,因为她知道二哥肯定舍不得打,就算二哥真的忍心,大哥也不会同意。 正想着怎么把礼物给她的沈亦泽冷不丁看见她伸到自个眼前的白嫩小手,还有嘴里的话,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宝珠你想哪里去了,只是二哥新得了几块色泽不错的红宝石,想着快过年了,宝珠也要多打几支新的漂亮簪子才行。” 沈亦泽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她的掌心一下,又在她把手缩回去之前握住她纤细的柔荑,一只手捏了下她挺翘的鼻尖,“二哥什么时候生过宝珠的气,你冤枉二哥,确实该打。” 任由二哥牵着手的宝珠一听到有礼物,立马飞扑进二哥怀里撒娇,“哇,谢谢二哥,二哥对宝珠真好。” 二哥一向对她大方,不知道这一次送的礼物会是什么? “你这个小没良心,难道二哥平日对你就不好了吗。”沈亦泽很享受她对自己的撒娇,更多的是内心的野欲蓬勃到了快不可控的地步。 第137章 他看着日渐娇艳的桃花,也不知自己能忍到哪一日。 “都好都好,只是二哥送宝珠礼物的时候,额外好。”得了一箱红宝石的宝珠正喜滋滋的想着是要用它们打簪子还是手镯的时候,大哥忽然问她。 “这一次他肯定会外放做官,宝珠你可会随他一起上任。” 第58章 宝珠有些奇怪的歪了下头,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问她这个问题啊,“大哥希望我去还是不去?” 私心里她是不想去的,谁知道他到时候外放的地方会是个什么穷山沟, 她又向来是个吃不得半点儿苦的人。 她连苦莲子茶都喝不下去,为什么还要去吃生活的苦, 她又不是生性爱吃苦。 沈亦泽担心她头脑一热想不开会跟着去, 便把自己提前得知的消息说出来, “要是二哥没有猜错, 宥齐这一次上任的地方应是岭南, 要是其它地方二哥肯定是支持你跟着一起去的,只是岭南气候潮湿又冬寒夏热, 虫蚁爬蛇居多就算了, 还是数一数二的穷苦之地。” 沈亦泽为她扶正前面跑得过快,被风吹斜的碎金铃兰摇步簪,指背触碰着她脸颊,  “二哥知道宝珠平日里最爱的就是时兴的漂亮裙子,首饰, 但你喜欢的这些在岭南都没有,她们流行的也是金陵早几年淘汰下来的服饰妆容,宝珠是否又能忍受得了着旧时衣,戴旧时冠?” “二哥是个自私的人,不希望宝珠去吃一些本不需要吃的苦, 宝珠就适合待在金陵,每天只需要烦恼今天该穿哪件漂亮衣服,又该戴哪支漂亮簪子就好。” 他的声音娓娓道来, 就像是拿着把小锤子敲打着宝珠心里最在意的某个小角落。 一听去了岭南就不能再买漂亮衣服和首饰的宝珠越发坚定了不想跟去的决心,又在大哥开口的那一刻碎成了个稀巴烂。 沈亦安问, “宝珠是因为舍不得我们,才不愿意和宥齐一起上任的,是吗。” 宝珠真挚得连连点头,红艳艳的小嘴一撅反问起来,“难道大哥就舍得让宝珠离开金陵吗。” 随后又委屈地低下了头,白嫩的手指拽过大哥的一角云纹袖子,眼睛蒙上一层蒙蒙水雾,“大哥是不是因为宝珠不是沈家人,不是你们的亲妹妹,所以大哥觉得宝珠待在沈家碍眼了,才会想要把宝珠送走,要是大哥不想看见宝珠,宝珠可以自己走的。” 美人的话未落,晶莹的泪珠已是顺着脸颊往下滴落,一颗又一颗的砸在旁人心底最柔软的位置是。 沈亦安握住她的手,覆有一层薄茧的指腹擦去她眼角涌现的泪花,无奈又心疼,“大哥并没有想要把宝珠送走的想法,也没有不要宝珠,大哥也舍不得宝珠离开金陵,只是大哥知道自己在舍不得,宝珠也应该和宥齐一起赴任才是。” 她一直留在金陵,他们的关系也终究是止步于兄妹这一步,他远不想维持在兄妹这一步。 他也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高尚清高。 “为什么啊,那边又远又穷,我一点儿也不想要去那边。”发现连装哭都没用的宝珠看着执意要让自己跟去岭南的大哥,只能求助地望向二哥,原先蓄在眼眶里的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往下掉。 “二哥,你快帮我劝劝大哥,大哥都不疼宝珠了,居然想要让宝珠离京去岭南。”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她的大哥一定要让她跟着去岭南。 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是他的亲妹妹,所以随便去哪里都无所谓吗。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她了岭南在回来,整个沈家真的还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沈亦泽心疼的把人搂进怀里,对大哥的决定略显不满,“宝珠在家里不是挺好的吗,况且岭南那边的环境有多恶劣大哥又不是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他舍不得把宝珠放开远离眼皮子底下的位置。 上一次因为他不在宝珠身边给了那小人一个可乘之机,他才不会傻得给第二次。 沈亦安轻笑一声,只是这份笑意不达眼底,“你也知道恶劣,为什么宥齐去得,宝珠就不去得。” “宝珠是我们的妹妹,当哥哥的哪里有不心疼妹妹的。”梗着脖子反驳的沈亦泽看向一直把宝珠当眼珠子疼的大哥居然一反常态的说出这种话,实在是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沈亦安亦含笑着解释,“你要知道,宥齐亦是我们的弟弟。”最后一句话,虽仍是温润的调子,却又透过寒意。 “那不一样的。”沈亦泽不清楚大哥为什么突然要让宝珠跟着去岭南,但是仔细琢磨一下也回过味来了。 大哥那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因为大哥不会无缘无故的让宝珠去岭南。 “哦,那你说说,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差一点儿就要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沈亦泽连忙闭嘴。 他的戛然而止落在宝珠眼里,即是默认姿态。 鹿眼儿浸泡于砚洗池里的宝珠见二哥都不帮自己说话了,前面的眼泪可以说是为达成目的的假哭,这一次是真的难受得哭了。 第138章 直到人哭着跑走了,连心都跟着碎了一地的沈亦泽强忍着追上去把人按在怀里安慰,将她眼泪舔舐干净的冲动,质问起来,“大哥,你为什么执意要让宝珠跟着一起去啊?你明知道岭南距离金陵有一段距离,到时候他远离我们眼皮子底下,指不定会阳奉阴违。” 沈亦安认为他的担忧称得上是无稽之谈,转动轮椅来到窗边,目光所眺望之处正有一枝霜梅越墙而出。 斑斑残雪啮苔根,娇不语,送寒香。 沈亦安凝望着那枝雪梅,声线平缓,“每年各地上任的官员有不少,死在半路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岭南距离金陵也有十万八千里,谁也不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意外。” “高!还是大哥你的主意高。”明白大哥想要做什么的沈亦泽舔了下唇,眼里划过阴戾的冷锋。 路上会不会出意外,谁都不能保证。 他能保证的只有,让他有去无回。 有风吹来,吹得霜梅折了腰,几片雪白的花瓣簌簌落在地上,失去了往日圣洁清傲。 抱着一盒红宝石回来的宝珠本应该是高兴的,可是想起大哥说的那些话,又高兴不起来了,还难受得不行。 为什么一个两个非得要让自己跟着沈归砚一起去上任啊!就不能让她留在金陵吗? 还是她留在金陵碍了谁的眼。 已经贴好春联,正在贴窗花的沈归砚见她从进入院子后就心事重重,担忧是不是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又不好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的问,“宝珠是有了心事。” “嗯。”因着心里有事,宝珠只是胡乱地应了一声,随后闷着头不吭声地往屋里走。 她知道刚上任就被外派做官一事怪不得他,要怪也怪上头安排的那位圣人,但宝珠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要迁怒,认为一切的错都怪在他头上。 要是他在厉害一点,他们就能留在金陵,哪里需要外派,她不用整日被人追着问要不要和他一道赴任。 她都说过了不想去不想去,为什么非得要逼着她一块去啊! 抿了下唇的沈亦泽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伸出接过她手中并不重的宝石盒,眼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等过完年后我就要远走赴任了,宝珠要不要和我一起。” 这一次的宝珠没有前面几次态度坚定,而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拒绝,“岭南之地多贫苦,虫子又多,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理位置还又闷又热,我才不要去呢。” 她又不傻,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吃苦。 当初二哥说要带她去漠北玩她都拒绝了,就因为路途遥远,她身娇肉贵的吃不了这个苦,她在二哥的书房里都没有答应大哥他们一定要去。 为什么现在就要仅凭他三言两语改变了主意,那也太没有面子一点了吧。 沈归砚自是看出了她眼中的动摇之色,循循善诱得像个耐性极好的狼在等着兔子跳进由他搭架好的萝卜坑, “岭南之地虽穷苦,不代表每一个地方都穷苦,夫人在金陵待久了,就不想要出去看一下大庆的青山绿水,浩瀚无际吗?岭南靠近大草原,宝珠难道不想亲眼见识一下何为抬头蓝天白云,低头见牛马悠悠,到了那边,你可以在大草原上骑马奔驰,还可以拥有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羊羔,不想骑马了,我们可以骑牛车怡然自若,我们还能有自己的小院,在小院里种你喜欢的花。” “岭南居住的游牧民族,她们心灵手巧的会用新挤下来的牛奶,羊奶做成各种不同的美食,有其味清香和微酸的伦教糕,奶香浓郁,口感软绵冰冷的双皮奶,青稞酒。宝珠不是还想要一个粉色的凉亭吗,等我们到了那边,我不但会给夫人做粉色的凉亭,还有一座粉色的秋千架。” 宝珠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他的唇,努了努嘴,“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本郡主不想听。” 她确实产生过心动,但是二哥说了,一个县令一个萝卜坑,做得好三年就能回京,做不好,就得一辈子老死在那里了。 她的朋友,爹娘,喜欢的东西都在金陵,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他跑去岭南啊。 沈归砚见她沉默,便知道她心里的答案了,即便如此他仍是没有轻易放弃,拉过她的手走进温暖的室内,好驱散覆盖在身上的冬日寒意,“我知道我想要让你陪我一起上任的想法很自私,即使自私,我也希望宝珠能和我一起上任,因为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金陵,更不放心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任由他拉着自己的宝珠认为他这句话好生奇怪,“我在家里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啊?” 她在家里吃好喝好睡好,还没有所谓的婆媳关系,更不需要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请安,京里不知有多少已婚未婚的羡慕她的日子过得滋润。 “你不懂。”沈归砚无奈地揉了下她的头发,其实不懂也有不懂的好处,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那么恶心得令人作呕的真相。 第139章 他的宝珠,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就好。 “什么我不懂,我已经长大了,你休想在用哄小孩的那一套来哄我,本郡主才不吃这套。”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说话说一半,要么遮遮掩掩的人,既然不想说就不要说,还说一半出来吊人胃口做什么。 “你不想说,那就永远都不要说,真当本郡主稀罕啊。”宝珠气呼呼的转过身用后脑勺背对着他,她决定了,最近一段时间先不理他,要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随着春节道理,大家都在一声声的爆竹声中辞旧岁,迎新年。 吃完年夜饭后,宝珠还不想回琳琅院,便决定去梅林里走着消食。 人刚走到梅林,便见林中亭中有人焚梅煮雪,好不惬意。 小鹿皮靴踩中半截枯枝,也引来了梅中人的注意。 第59章 葱拢梅林中, 一袭月拢长袍,宛若神仙中人的沈亦安笑着唤她,“宝珠。” 既然大哥都看见自己了, 宝珠也没有矫情扭捏的小跑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 “大哥。” 来到周围放置暖炉, 并用竹帘挡风的亭里坐下后, 宝珠才发现大哥煮的好像不是茶, 更像是奶, 就连小莲花碟里叠的也是糖块。 她可以接受茶水是苦的,涩的, 唯独不能接受是甜的, 因为甜的茶泡出来的茶水味道简直是靛青根泡水,现在回想起来都得要猛灌几大口清水漱口的程度。 被其香味勾到,又回忆起那恐怖口感的宝珠愁眉耷脸,苦大仇深的指着那锅煮至沸腾的乳白牛奶,“大哥, 你煮的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此物名唤奶茶,宝珠试一下是否合你口味。”沈亦安在牛奶煮好,先放置一旁冷置片刻,随后加入先前煮好的茶水中,并用玉勺搅拌, 将二者充分融合。 搅拌均匀后,又往其中一杯里加上一块糖,直到糖块均匀融化后才递过去, “这是一个外来茶商教的吃法,大哥想着宝珠应该会喜欢, 便派人将他的方子买了下来。” 宝珠深吸了一口奶香浓郁的香气,闻着都那么香,喝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喝吧。 等稍稍放凉后,两只手捧住水天雨色茶盏递到嘴边的宝珠先是鼓起腮帮子,张着樱桃唇对着奶茶吹了几口,确定不会很烫后,才像小猫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味道怎么说了,十足十的惊艳。 还没等宝珠尝出是怎么样的惊艳,一大盏奶茶已经见了底,一双潋滟的眼儿也满足得像猫儿一样眯起,“大哥,这个奶茶好好喝,甜滋滋,又香又滑又甜,最重要的是,它还有着茶的淡淡清香。” “奶茶虽好喝,但也不能贪杯,否则夜里容易睡不着。”沈亦安见她喜欢,便将自己的那一盏和糖块移过去,“宝珠近日来一直闷闷不乐,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吗。” 这一次不在像前面囫囵吞枣的宝珠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圈沾上雪白奶渍的嘴唇,随后点了下头,又摇头,手指头彷徨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其实连宝珠都不清楚自己在烦恼什么,不是都拒绝了要和她一起前往岭南的要求了吗,为什么心里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开心。 沈亦安看出她眼中的挣扎,又重新煮了一壶奶茶,知她嗜甜多往里面放了一块糖,“宝珠就不想知道,煮奶茶的方子是何人所教的吗。” 宝珠点头,“想。” 等她得了方子,她第一个要请红缨,绾晴还有芩竹喝。 “这奶茶是岭南那边的客商教的,就连宝珠喝的牛奶也是他送的,除了奶茶,还送了我一罐奶糖,宝珠应该也会喜欢。” 小小一块,色泽乳白,泛着诱人的光泽,切得方方正正的奶块整齐的叠在陶瓷罐里,特别是那浓郁的奶香令人闻之口舌生津。 宝珠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眼睛瞬间亮起,连嚼都不敢嚼,就只希望这份奶甜能多停留在舌尖片刻,“好吃,这个也好好吃,想不到岭南还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不是都说岭南穷山恶水出刁民,那边环境恶劣,吃的都是窝窝头,野菜吗? “岭南地广物博,植株密布,虽在外人眼里几乎算是贫穷,可是里面的美食风景亦有不少。”沈亦安把煮好成奶茶移到她面前,“但论这奶茶,宝珠难道就要否认它不好喝吗,大哥听说,那边除了奶茶,奶糖,还有双皮奶。” 宝珠把剩下的奶茶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口是心非的否认,“我突然觉得没有那么好喝了,奶糖也一般般吧,吃多了要是害我牙疼怎么办。” “大哥,我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她担心自己要是在不走,到时候真会继续缠着大哥给她煮奶茶,然后在头脑一热的跟着去岭南。 走之前,不忘把那盒奶糖抱走。 “去吧。” 不知听了多少的沈亦泽从梅林的另一侧走出来,带着些许不赞同,“大哥,你为什么骗宝珠,要知道岭南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奶茶。” “我说有就是有,我这又怎么能叫做骗,不过是个善意的谎言。”沈亦安把煮好的奶茶相递,“二弟可要试一下。” 第140章 “是大哥亲手泡的茶,小弟岂有拒绝一说。” 随着年味散去,距离沈归砚赴值上任的日子也越发的近了,宝珠的一颗心也变得焦躁起来,且落不到实处。 特别是当她看着屋里大到床椅木柜,小到花瓶里插的梅花枝,推窗后尽收眼底的绿芭蕉,白茉莉,红山茶,哪一样不都合乎她的审美,最合乎她心意的还是暖脚的人。 今日没有出门的宝珠正托着下巴,对着摆在桌上的红封走神。 多得堆满一个小山的红封都是家里人给了,其中最薄的一封是沈归砚给的。 当时她收到后,还失望了好一会儿,他好歹是自己的丈夫,给的红封应该是最大的才对,因为失望,就一直没有拆开。 宝珠把红封拆开,发现里面装的并非是银票,而是薄薄的一张房契,房契上写着她的名字。 恍惚间,宝珠想到了新婚后不久,他提议要搬出去住一事,但是在遭到大哥二哥的严厉拒绝后也把此事忘在了脑后。 要不?去看一下他说的院子在哪里? 端着一盅糖蒸酥酪进来的冬儿差点儿被提着裙摆出去的小姐给撞到,问道:“小姐,你要出去?” “嗯,备车,我要去桂澜坊。”宝珠捏着那薄薄一张的房契,抬脚往外走去。 桂澜坊在城南,宝珠顺着房契上说的地址一一找过去。 最后停留在放有一盆牡丹花的大门前,冬儿了然的上前拍门。 开门的人,正是那日在酒坊的张婆子。 张婆子把大门打开,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来,“夫人可终于来了,老媪和这间宅子已经恭候夫人多时。” 宝珠歪了下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过来。” 张婆子摇头,侧过身子让人进来,“其实老媪并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会过来,只是老媪认为夫人哪日得空后肯定会过来的,就像那日在酒馆一样。” “阿齐那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能娶到像夫人这样貌美又心善的姑娘。” 听到别人夸自己好看的宝珠昂着头,像只骄傲的白天鹅,“那是,也不看看本郡主是谁。” 冬儿跟着后面走进来,只觉得里面三步一景,五步成画,占地位置虽比不上盛国公府辽阔,可所见的每一处又无一不精无一不美,连她这个自诩见过不少世面的丫鬟都忍不住惊叹。 春日未到,府里各处已是百花争奇斗艳,嫩黄的迎春花绕墙而生,小巧纤细的君子兰葳蕤的蔓延在四季海棠脚边,蜿蜒溪水居冒着袅袅白雾,万物犹如笼上一层雾蒙蒙的纱,如梦似幻。 “小姐,奴婢是不是不小心进入仙境了啊。”已经惊艳得连嘴巴都合不拢的冬儿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疼得她嗷嗷乱叫,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做梦,而是真的误入了仙境。 “瞧你那点儿出息。”宝珠虽进过好几次宫,但她也不可否认,这里的布景极美,美得令她一路走来连眼睛都要险些不够看了。 冬儿吐了吐舌,“不过这院子的主人是谁啊,我们进来那么久了,都不知道要来招待一下我们。” 宝珠捏了捏袖袋里的房契,大手一挥,豪情万丈,“因为这间院子是你家郡主的,你要是伺候好本郡主,本郡主说不定会好心的赏你一间院子住。” “啊?”冬儿还没听清楚小姐说的是什么,只是眼睛瞪大的看向抱着一捧梅花过来的郡马爷,心下了然地偷偷退下。 私心里,冬儿是希望小姐随郡马爷一起赴任的,要不然哪怕再好的感情,在几年没有见面的情况下也会消磨掉,最重要的是,她得要时时刻刻帮小姐盯着郡马爷,以防他哪日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来怎么办啊。” 抱着一捧红梅走来的沈归砚取出一枝红梅别上她发间,忍不住问她, “喜欢吗。” 宝珠从他怀里抽出一枝梅花随意把玩,压下心底雀跃的欢喜,“勉勉强强能入得了本郡主的眼。” 有谁会嫌自己的宅子漂亮啊。 “那就好,我还担心宝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怎么办。”沈归砚空出一只手来牵她,眼中的欢喜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宝珠可要随我去看一下卧室。” 宝珠嘴上想说不去,两条腿又很诚实的跟了上去。 她才不是好奇卧室长什么样子,只是他都对自己那么盛情邀请了,要是她还拒绝,难免会让他感到伤心。 院子是两进两出,走进内院后宝珠发现这里面的布置几乎和她院里差不多,要不是院里有一株红梅,她险些都以为自己回到了琳琅院。 檐下挂着两盏喜庆的红灯笼,门窗上也贴着双囍,人还没走进屋里,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喜庆。 推面进去,是那足有婴儿手臂粗的龙凤双烛正在燃烧着,盛放在金盏里的合卺酒悠悠飘了一片红梅荡漾。 入目虽是刺眼炽热的红,可这红又分了洒落在床边的花瓣,白玉美人腰瓶里的灼灼红梅,床帷落下的海棠红,以及少年通红的耳尖尖。 那日她成亲时所穿的凤冠霞帔正挂在架子上,张扬的宣布着它独一无二的存在。 第141章 第60章 “你怎么把房间布置得那么喜庆啊?有人要结婚不成。”宝珠在屋里转了一圈, 越看,越觉得这个房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啊。 但是搜索了一圈记忆,又实在找不出对应的出处。 耳尖通红得堪比挑染胭脂的沈归砚把梅花放进对应的白玉美人腰瓶身内, 清咳一声解释起来,“宝珠没有发现, 房间里的布置和我们成亲那日一样吗。” “有吗?”又在喜房里转了一圈的宝珠自认看不出什么相似, 也有可能是那天被吓得太狠了, 所以她连带着那一段记忆也给抛弃了。 不过她们结婚那日是夏季, 应当没有梅花吧。 见她居然忘了个一干二净的沈归砚喉咙发痒的磨了磨牙根, 轻叹道:“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 让夫人受到了惊吓, 留下了不是很美好的回忆,所以我在这里,想要补上本应该圆满的洞房花烛,也是想要真挚的向宝珠道歉,可好。” “不好, 道歉怎么只能嘴上说说,都没有一点儿实际的好处。”宝珠回想起那日成婚发生的事,直到现在都毛骨悚然。 谁家好人家结婚的时候浑身是血,还做出威胁她的事来,更过分的是居然敢咬她!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那么大的委屈!!! “好, 那不知道宝珠想要什么补偿,但凡是我能给的,一定给。”沈归砚拉过她的手往洒了桂圆红枣花生的大床上走去, 绰绰烛影下二人化为不分彼此的亲密无间。 被牵着手来到床边的宝珠脑门一跳,就想起他吐血躺在地上, 阴恻恻威胁着她的场景,少见得她看见他的这张脸,就想脱下绣花鞋朝他脸上招呼。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沈归砚从托盘上取来两杯合卺酒,并递了其中一杯给她,“那天我们二人没有共饮过合卺酒,宝珠这一次可不能拒绝。” 接过酒杯的宝珠只好奇,“这是什么酒?” “桃花酒,清香甘甜又不易醉人。”沈归砚在她端起酒杯时,伸手从她肘弯中穿过,仰头喝下杯中酒。 不明白喝酒还要交臂喝的宝珠把酒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甜滋滋的还挺好喝的。 一杯酒才刚下肚,就听到耳边人状若轻吁的一声,“宝珠,我等你在长大一点。” “谁小了,我的明明很大的好不好。”宝珠以为他是说自己胸小,为了自证清白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锁骨下,很是得意。 “你看,哪里小了。” 只是想说她年龄小的沈归砚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误会,还如此胆大的邀请自己。 掌心像被烫到一样,从脚后跟红到头发丝的沈归砚立马把手弹开,羞涩得不敢看她,嘴里只能含糊不清的应着。 这模样看着格外的纯情,哪里有像之前几次将她压在床边亲吻,誓要把她拆骨入腹的凶狠姿态。 抓住他手摁住的那一刻,宝珠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或许他说的是她的年龄,不是她所以为的……… 啊啊啊啊,她究竟在做什么啊! 丢人,她现在把人给打晕了还来得及吗! 今夜月至半空,茫茫无边落萧声。 “大哥,宝珠那么晚了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啊。”沈亦泽得知那么晚了她还没回来,急得不行,要知道宝珠从未有过留宿的前列。 唯一的一次,还是她五岁那年被人偷走。 因为那次的意外,他们都禁止她在外过夜,哪怕在晚也要亲自把人接回家才安心。 指腹摩挲着缠枝藤花茶杯边缘的沈亦安倒是比他要沉得住气,只是那一贯挂在嘴边的温柔笑意早已不见踪影,“能遇到什么事,不过是被杂碎绊住了脚罢了。” 他口中代指的“杂碎”是谁,彼此都心知肚明。 沈归砚手中一松,精致漂亮的茶杯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向来温润的眉眼染上缕缕阴戾,“我让你安排的,安排好了吗。” 沈亦泽舌尖顶住左腮,笑得狠厉嗜血,“安排好了,这次一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他想要的一切也会得偿所愿。 很快,随着年味渐淡,沈归砚离京的日子也越发近了,他自从上一次问过宝珠是否要和他一道前往岭南后,后面就没有在问过,他不问,宝珠也就当没有听过。 只是经过那天的乌龙事件后,导致宝珠每次见到他尴尬得很,脸颊也像是被熟鸡蛋滚过一样。 半夜,在她又一次口渴要喝水,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后,晕乎乎地问,“为什么你夜里给我倒的水都是温热的,就连温度都正合适。” 之前他不在的时候,她挣扎着起来给自己倒的水简直凉得连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直打一个激灵。 沈归砚答疑,“我知道你夜里有喝水的习惯,现在天冷喝冰水总归对肠胃不好,要是现烧又要时间,所以睡觉之前,我都会把烧好的水放在填了棉花的鉴缶里,到你要喝的时候,水温正好合适。” 宝珠没有想到自己口中温度正合适的水是这样来的下意识的问,“会不会很麻烦啊。” “不麻烦,这些事只要有心就能做到。”只要是在关于她的事情上,他从来觉得麻烦,只会反思自己会不会做得不够好。 第142章 “我困了,先睡了。”宝珠把水杯递给他后,兀自躺下后闭上眼睛。 她说着要睡,人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好在随着帷幔落下遮住了外边的光亮,不会让睁着眼的自己过于明显。 他说只要有心就能做到,可是之前她半夜想要喝水,都是一直在厨房里用水热着,也不会在她起来后就递到嘴边。 宝珠想,要是他走了后,自己夜里是不是就没有人给她倒水喝,也没有人给她暖脚了。 夜里的那杯热水像是突然横生在宝珠心里的一颗刺,不疼,就是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就酸胀得难受,愧疚感从而蔓延全身。 叩心自问,她并不喜欢沈归砚,更不想要抛下金陵的生活和他跑到穷乡僻廊。 可是如果有人再一次问她,要不要和沈归砚一同赴任,宝珠罕见的发现自己的心动摇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坚定。 特别是她今日一整日都没有见到沈归砚,院里伺候的丫鬟们又在匆忙的打包行李时,心中划过的那抹不安在顷刻间达到了顶峰。 “沈归砚呢?他人去哪里了?” 正在收拾行李的丫鬟回话道:“郡马爷明日就要走了,现在被侯爷叫到书房去了,奴婢们正帮郡马爷收拾行李。” “不是还有几天才走吗,怎么提前了啊?”连宝珠都没有注意到,她此刻话里藏着的轻颤。 “说是圣人的意思,圣人希望姑爷能尽快到岭南就职,至于为什么要提前,奴婢也不清楚。” “就算是尽快,也不用明天就出发啊,不行,我得要去找他说下这件事。”宝珠听到他明天就要走,胸口像是被强烈的寒风给灌入,吹得寒风咻咻,连她的骨头缝里都染上了一丝寒意。 不应该的,他怎么能那么快就要走了,她都还没有做好让他走的准备。 就算要走,也不应该那么急啊,这年都还没过呢。 “宝珠,你要去哪里啊。”沈归砚刚回来,就看见她急匆匆地往外走,忙唤住人。 “我………”张了张嘴的宝珠对上他的脸,紧张地掐了下掌心,好不让自己露出太关心他的样子,“我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是真的吗。” 沈归砚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把人按在自己胸口,满腔不舍,“嗯,本来我打算今晚上和宝珠说的,结果宝珠先知道了。” “对不起,我以为我还会在金陵多待几天的,最起码也应该过完年在出发,我不希望和宝珠的第一个新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不习惯被他那么抱着,气氛还那么伤感的宝珠把人推开,掩在袖袍下的手指头紧握成拳,眼梢泛起一抹红意的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后显得闷闷的,“你明天就要走了,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的吗。” 比如,邀请她一起去岭南? 因为这一去,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沈归砚伸出纤长的骨指把她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桃花眼里溢满不舍分别的缱绻,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重重伤感,“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记得要和我写信,最少也得要七天一封,知道不,要不然我总会疑心你不要我了。” “我给你写了信,在我离开后你在打开,一天一封,等你把我写的信全部看完后,说明我已经到了岭南,信就放在了书房最底层的柜子里。” “等我到了岭南后,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写给你,你到时候可不能嫌我烦,连看都没看就扔了。”他的嗓音说到最后,还带上了一丝委屈。 他说了那么久,都没有落实在自己想要听的话上的宝珠愤恨的抓过他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信信信,谁要你写的那些破信啊,本郡主是问你,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它想要问的了吗。” 亏宝珠以前还觉得他挺聪明的,现在怎么那么笨了。 任由她泄愤咬着自己的沈归砚皱着眉思考了一下,“除了信,还有岭南的特产,我也一起给你送回来。” 宝珠简直是要被他的榆木疙瘩给气到了,松开咬着他手腕的嘴,一双美眸似含了水雾缭绕的控诉,“谁问你这些啦,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它想要问的吗。” “比如,你上一次问的那件事。”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她主动开口啊,简直是烦死她了。 闻弦歌知雅意的沈归砚立马高兴得把人托腰抱起转圈圈,笑得一整个不值钱,“这么说,夫人是答应和我一起去岭南了!” “喂喂喂,你干什么啊!快点把我放下来啊!”双脚腾空,被人搂腰抱住的宝珠羞红了脸颊地伸出手就要锤他。 “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了。”沈归砚把人放下,眼睛亮晶晶得像只撒娇的小狗。 “就算在高兴,你也不能突然把我抱起来啊,还有我只是答应了去,又不代表我会一直在那边陪你,知道吗。”宝珠揪住他耳朵,恶狠狠道,“你要是在那边让本郡主过得不开心,本郡主一定得要连夜离开。” “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本来的打算是,她不愿意跟来,他就算是绑也得把人绑着一起去,谁知道他的宝珠居然会同意了。 第143章 如何能让他不惊,如何让他不喜。 第61章 因为沈归砚明日就要走马上任, 今晚上吃饭的气氛都显得有些沉重,饭桌上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周围气氛也是极为融洽的, 何像今日连吃到嘴边的菜都失了往日滋味。 沈夫人只是吃了几筷子,就没有胃口的搁下了, 心中更是藏着不满, “圣人也真是的, 那么多地方选哪儿不好, 偏生要让你去距离金陵千里之外的岭南任值, 去就去,为什么就不能再推迟几天, 好歹得要让你在家中把年过完了在去, 要知道这可是宥齐回家后在家中过的第一个年。” 找刚回来没多久的儿子就要离家上任,让沈夫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宝珠又不随他一道去,到时候身边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该怎么办,又担心他有了其她知冷知热的人, 宝珠又该怎么办。 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哪个她都做不到。 嘴里嚼着四喜丸子的宝珠正考虑着要怎么开口时,一碗盛好的鸡汤放在了她手边。 鸡汤撇去了最上面一层的油花,金黄透亮,鲜汤嫩肉。 宝珠把嚼着的四喜丸子咽下去后, 方才抬起头,正好对上为她挑鱼刺的沈归砚,经历被污蔑一事后, 他身上如霜寒质感的气质变得越发沉淀。 离得近了,宝珠才注意到他如白绸缎般的鼻尖上缀有一颗小黑痣, 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有,还是不小心被人为甩上的一点儿墨渍。 清冷矜贵的人因着那颗小痣从而坠入凡尘,变得妖冶多情起来。 “宝珠一直盯着我看,可是被夫君的好相貌给迷住了。”笑得促狭揶揄的沈归砚把挑好鱼刺的雪白鱼肉放进瓷碟里,后递到她面前。 “你长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有个数吗,还有谁看你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恋,本郡主看的分明是大哥。”唾弃自己居然会看他看得走神的宝珠脸颊一红的别过脸,然后又忍不住偷偷地去瞧他鼻尖上的那颗小痣。 不可否认他确实生了一张好皮相,桃花眼,高鼻梁,倒不如说沈家人没有一个长得不好看的。 取了帕子净手的沈归砚一双桃花眼笑吟吟得倒映着她的影子,“想看就光明正大的看,我是宝珠的夫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偷看还被光明正大抓包的宝珠害羞得从脚趾头羞耻到耳后根,脸颊涌上一片绯红,用筷子戳着鱼肉就是不看他,撅起嘴否认 ,“谁,谁说我是在看你了,你真是好生自恋。” “夫人不看我,我却看夫人秀色可餐。” “哼,油腔滑调。”耳尖通红的宝珠别过脸,决定不看他,免得他老是在嘚瑟。 将他们二人互动尽收眼底的沈亦安的夹了一筷子地三鲜到宝珠碗里,“大鱼大肉吃多了不易消化,得要吃些清淡的。” “可是大哥,我不喜欢吃胡萝卜。”眉头瞬间耷拉下来的宝珠用筷子戳了戳碗中的胡萝卜丝,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下嘴。 胡萝卜是兔子喜欢吃的,她又不是兔子,为什么要吃啊。 “是大哥忘了,但是宝珠不能挑食,知道吗。”嘴上说着不让她挑食的沈亦安却用筷子把她碗里的胡萝卜丝挑出来,并提醒道,“爹娘快要用膳结束了,宝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可以说了。” 用筷子戳着米饭的宝珠顿时闷闷不乐的垂下了脑袋,连她的胃口也随着大哥的话散了个干净,因为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 她前面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不会跟着去岭南,现在又说要去,这和自打脸巴子有何两样。 知她在想什么的沈归砚握住她放在桌底下的手,轻声道:“若是宝珠说不出口,就由为夫代劳可好。” “不用。”指骨攥紧玉箸的宝珠拒绝了他的好意,又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像是鼓足了勇气,站起来,说道,“父亲,母亲,宝珠在这里有件事想要告诉你们。” 沈夫人问,“宝珠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后再说不行吗。” “不行,我就要现在说,那件事,就是…就是………”牙齿咬到舌根的宝珠发现真正要开口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变扭感和羞耻感在作祟,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一句话完整的说出来。 特别是对上父亲和母亲投过来的查询视线,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火堆里来回翻滚。 这时,沈归砚握住她的手,和她一同站起来,并接过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明日宝珠会和我一起前往岭南赴任,还望爹娘能答应。” 放下筷子的盛国公皱起眉,“好端端的,宝珠怎么想到要去岭南了。” 沈夫人也不理解,更多的是不赞同,“岭南那地方多有虫蚁爬蛇,气候潮湿闷热,吃的穿的也不如金陵,我的儿去了那边恐怕会不习惯。” 她是想过要让宝珠随宥齐一起上任,但她设想过的地方在如何也是个富庶之地,而非岭南这种穷地方。 宝珠捏了捏沈归砚的手,示意这件事由她自己来说,“父亲和娘亲说的这些宝珠都考虑过,但是宝珠还是想要和他一起去岭南,等到了那边也好有个照应,要是宝珠没有跟他一起去,其他人肯定会以为我们沈家对他不重视,还会认为我们夫妻二人感情不好,最重要的是,宝珠在金陵待了那么多年,现在也想要出去看一下国家的大好风光,更想要看一下先辈口中的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1,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金钟2,所以你们就答应宝珠跟着一块儿去嘛。” 第144章 她的尾音上翘,带着娇憨的撒娇,哪里能让沈夫人拒绝得了,可是沈夫人一想到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自己出过远门,又哪里舍得她一去就是离家那么远的地方。 沈亦安劝道:“宝珠和小弟新婚燕尔,要是强行让他们分隔两地岂不是成了我们棒打鸳鸯,落在外人眼中还认为我们对小弟有意见,岭南虽离金陵有一段距离,乘坐马车也才半月,到时候母亲想宝珠了,我可以陪母亲一起过去。” 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沈归砚握紧宝珠的手,严肃认真的表态道:“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好了,我到了那边一定会照顾好宝珠,绝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我谅他也不敢给我委屈受,他要是让我受委屈了,我立马打包回家,然后再也不理他了。”宝珠鼻翼抽搦,很是可怜又幽怨的瞪了大哥一眼。 谁让她是个很小心眼又爱记仇的人。 因着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回到琳琅院后的宝珠就指挥着丫鬟们把她的行李给通通打包。 今年新作的冬衣还没上身,带走,新打的头面首饰也得带走,还有睡习惯的锦衾软枕都要带上,要不是担心行李太多了,她高低得要连床都打包带走。 因为怕自己吃不惯岭南那边的吃食,她连府上的厨子都要打包带走两个,主打一个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夫人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沈归砚见她洗完澡后发梢湿了都没有擦干,遂取出一条白棉布半蹲在床边为她绞干头发。 “当然是本郡主见你太可怜,所以大发慈悲了一回。”趴在贵妃榻上,手上翻着一本话本子的宝珠懒洋洋得像条没骨头的蛇。 “你说圣人为什么要让你去岭南当官啊,京城脚下也有不少官职啊,是不是你在殿上说了什么话,惹了圣人生气,所以圣人才会把你远远的打发掉。” 对于这个阴谋论,气得锤了下床的宝珠就想到了往年一张贴桂榜杏榜,不知有多少公主郡主贵女等着榜下抓婿。 可惜这一次的状元早已名草有主,探花又因污蔑他人作弊革去功名,断了此生在入官场的青云路,剩下的榜眼年过半百,据宝珠所知,当日在金銮殿上圣人曾有意让他做自家女婿,结果得知他已成家后才做罢。 沈归砚撩起她头发,裹在干燥的棉巾吸干多余的水分,“我留在京中升职缓慢,如果我外放做官,要是任职期间做出政绩,等三年期满回来后我的起点会比其他人都高,宝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 “你说?”趴在软枕上的宝珠嫌他动作太慢,指挥他给自己端来一碟豌豆黄,让自己挖着吃。 “历任阁老首辅都曾外放做官过,还曾有人戏谑过想要进内阁,先得外放。” 闻言,宝珠的眼睛蓦然瞪大,两指捏着的豌豆黄拿不稳的吧嗒落在地上,随后又不相信的摇头,每年外派上任的官员那么多,怎么就一定轮到他瞎猫碰死耗子。 再说了有很多一直留在金陵没有外派的官员,最后不也是能坐上首辅的位置吗,更多的是外派后碌碌无为,一辈子都留守在那个小小县令的位置上。 深知现在自己说的话,不亚于空口银票的沈归砚弯腰凑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不管夫人信不信,你以后的夫君都会成为大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而你,是有诰命在身的首辅夫人。” 宝珠两指拈起一块糕点塞他嘴里,又拍了拍他的脸,“你这个大饼本郡主可吃不下去。” 那么大的饼,她何止是吃不下啊,还得担心吃到一半噎死了怎么办。 沈归砚嚼完嘴里的糕点,才捏了块豌豆黄递到她嘴边,“夫人放心好了,我画的这个饼和别人的饼可都不一样,因为它注定是个闪闪发光的金饼。” 他画的究竟是金饼还是芝麻饼宝珠不知道,只知道明日就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金陵,困意是分毫不显,有的只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她以前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仅是安邑,这一次却是千里之外,完全陌生的岭南。 因为要赶路,出行的车队决定在天一亮就出发,由于路途遥远,沈夫人担心他们在那边住得不习惯,恨不得把家都给搬空了让他们带走。 沈夫人拉着宝珠的手,依依不舍得眼睛通红,“你们此去一路平安,等到了地方记得写信回来,知道吗。” “儿子晓得,母亲放心。” 沈夫人把自己亲手做的糕点装进食盒里递给冬儿,“宝珠要是在那边有吃得不习惯,住得不习惯的地方,一定要写信告诉给娘亲知道不。” 宝珠虽不是从自己肚里出来的,也是从小娇养在自己身边的,自小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拔尖,越是这样,她越担心她在外面过得不如家里,届时饿瘦了该怎么办。 天快亮了才睡着,结果就被告知要出发的宝珠如今已是上下眼皮快用米糊糊黏住,还不忘抱住沈夫人手腕撒娇,“娘亲你放心好啦,一般只有我给别人受委屈的份,谁敢让我受委屈啊,要是有人让我受委屈了,我一定得要和娘亲告状。” 第145章 沈归砚含笑的保证道:“母亲放心好了,我在那边一定会照顾好宝珠,绝对不会让宝珠受到半分委屈,要是我让宝珠受委屈了,到时候无论母亲你想怎么打我,罚我,我都认。” 从母亲怀里探出小脑袋的宝珠睨他,“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想欺负都不行,你想都别想。” “嗯,我可舍不得欺负宝珠。”当然除了某些时候。 眼见天色大亮盛国公搂过夫人的肩膀,劝道:“夫人,我知道你舍不得宝珠和宥齐两个孩子远行,可是天已经亮了,要是在耽误下去难免会误了出发的时间,在路上耽误的时间也会增加。” 沈夫人用帕子擦着眼泪,嗔怪道,“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两个孩子,也不提醒我一下。” 盛国公委屈,“我这不是见夫人实在舍不得吗。” “好了。”沈夫人握着宝珠的手好一会儿,才把眼泪逼回去,“你们也快点出发吧,到了岭南记得写一封信回来,知道吗。” “知道啦,到时候宝珠不但会写信,还是给爹爹,娘亲,大哥二哥寄那边的特产,你们就能知道宝珠过得怎么样了。” 沈归砚搂过宝珠的肩膀,做着保证,“爹娘,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宝珠,绝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二人拜过父母后,方才上了马车。 从来没有起过那么早的宝珠在上马车后,就钻进雪苹一早铺好的床铺里睡了过去。 沈归砚先是为她拆掉发间繁琐的发簪,又用帕子沾了温水为她擦拭过脸颊,脖子和手,才拿过一卷书,坐在靠窗的位置,细细研读。 他手上拿的书,正记载着关于岭南美食风俗,以及地理位置。 天微蒙蒙亮,一辆马车低调的驶出城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相距的距离并不远,要是被人看见,顶多以为走的是同一个方向罢了。 第62章 睡饱后的宝珠迷迷瞪瞪的睁开眼, 还没等她开口,一杯温水已经递到了嘴边。 身后垫了方软枕的宝珠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的水解了渴后,混沌的脑子才逐渐清明, 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到哪了?”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驿站了。”沈归砚把杯子收回来,又打开暗格, 从面取出糕点放在小黄梨花木几上。 “睡了那么久, 肚子应该饿了, 先吃点糕点叠下肚子, 等到了驿站才能吃上热食。” “我没有什么胃口。”拒绝了投喂的宝珠掀开竹帘往外看去。 出发时是云雾绕山, 山涧薄雾生,如今亦是日落西坠, 倦鸟归林还。 远远眺望, 只见山葱青绿,霜雪未融点缀于山峰之巅。 过了一开始的新鲜感后,就认为只剩下无趣,就连风景都是千篇一律的宝珠放下竹帘,闷闷不乐地撑着下巴,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岭南啊,路上该不会一直都是这样的风景吧。” 她明知道今天才第一天出发,但她就是想要问。 沈归砚清楚要是说还有半个月,她肯定就不干了,只能先哄着说, “ 目的地不重要,有时候路上的风景也同样很美。” “美什么美啊,一模一样的风景就算在好看, 看多了也就那个样,又不能变出一点儿花来。”宝珠气闷地抬脚踹了他一脚, 随后重新躺下自己还带着温度的别窝,只供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出来。 “岭南那边真的好玩吗,有什么好吃的吗。”上一次大哥给的奶糖,她分给了冬儿和雪苹各自两颗后就基本没有了,可恨她都没有多尝出几口味来。 沈归砚打开另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把桃木梳,几根发带,又把人像挖萝卜一样挖出来靠在自己怀里,“每个地方都会有代表性的特色美食,你要是吃不惯那边的美食,我可以学着给你做金陵的糕点。” 金陵的糕点大多小而精致,口感软绵清甜。 “你还会做糕点,你别是蒙我的吧?”坐直了,由着他为自己扎头发的宝珠可是记得书上写过君子远庖厨,也下意识的认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你夫君会的东西可多了,保准能让夫人大吃一惊。”马上就要到晚上了,光线昏暗工具也不多,沈归砚为她扎了个梳辫挽髻的发髻,髻间别一朵粉色山茶花,更衬得娇俏柔媚。 “切。”转过身背对着他的宝珠只觉得他在扯牛皮,又拿出镜子对镜照了下自己的新发型,还怪好看的。 天快黑了,他们也到了路上补给的驿站。 坐了一整天马车的宝珠,此刻累得很的直接上了楼,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她仍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但是说睡又没有多少睡意,仅是躺在床上不愿动弹罢了。 今早上分别时不曾伤感,如今一松懈下来,伤感像寻到了缝隙,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金陵。 “咚咚咚”端着托盘敲门的冬儿也敲散了她涌到鼻尖的酸涩。 “小姐,该吃饭了。” 仅是一眼,宝珠就后悔了,虽然菜品在路上已经是难得的非富了,但对于吃惯山珍海味的人而言,还不如端点清爽的白粥酸豆角辣姜,最起码清爽解腻。 第146章 “我不饿,端下去吧。” 冬儿劝道:“小姐你都一天没吃了,就算不饿,多多少少也得要吃点才行。” “本郡主说不饿就不饿,还不快点端出去。” 冬儿端着托盘出来,正好撞到准备进来的沈归砚,耷拉着脸,愁得不行,“郡马爷,小姐说是没有胃口,不愿意吃东西怎么办啊,不吃东西又不行。” 沈归砚仅是看了她手中托盘里的菜色一眼,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冬儿很不理解,“郡马爷,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啊?” 按照正常的走向,不应该是郡马爷端着饭菜进去哄小姐,好让小姐吃下去吗? 她又低头看了眼托盘里的菜,水煮青菜,干蘑菇炒鸡蛋,萝卜腊排骨汤,虽说比不上小姐在府上吃的精致,也算不上很差啊。 远远地,冬儿听到了随着风传来的“厨房”二字。 她想,大概是郡马爷让厨房重新做一份后端过来吧,果然,郡马爷对小姐就是上心。 宝珠躺在收拾好的床铺上正独自生着自己的闷气时,紧闭的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她以为又是冬儿端着晚饭进来让她吃,那些饭菜她一看就全无胃口,又哪里能吃得下去啊。 “本郡主说了不饿就是不饿。” 敲门的人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兀自推门走了进来,“是不饿还是没有胃口。” “都有。”她坐了一天的马车了,本来就胃口不佳,结果你看端上来的是什么啊,都不是自己爱吃的就算了,煮的卖相也不好看。 虽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她也不想为此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 “我知道宝珠吃不惯驿站的饭菜,所以为你准备了个煎饼子,煎饼里面夹了鲜黄瓜,生菜,火腿,煎蛋,还有酥脆可口的麻叶,又摘了点野蒜和猪肉后剁碎做成浇头煮了碗面。” 本来不饿的宝珠听到小小的一个饼里居然能夹那么多食物,寻思着那饼该有多大啊。 谁知道饼是大,却只是薄薄一层的把里面的食物裹在内里,闻着香味,宝珠咽了咽口水,连她一天都未曾进食的肚子也适当的唱出了空城计。 把用干荷叶包住的煎饼子拿到手上,凑到嘴边大咬上一口,酥脆清新的口感瞬间在嘴里爆裂开来。 沈归砚担心她吃太快会噎到,倒了一杯水在她手边,一双眼儿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宝珠把嘴里的饼子咽下去后,连连点头,“好吃,我还以为这小破地方客栈肯定没有什么好吃的,结果这个是真的好吃。” “要是喜欢,下次我还给你做。”见她吃得跟只小花猫似的沈归砚伸出大拇指拭掉她嘴边沾上的黑芝麻,并将那枚小小的芝麻放进嘴里,深沉幽暗的眼底涌现着不令人所察觉到的温柔。 实在看不下去她吃得像只小花猫的沈归砚取出帕子帮她擦干净弄脏的小嘴,“吃慢点,又没有人和你抢,” 宝珠又幸福的吃了一口饼子,才反应过来他前面和自己说的那句话,“这饼子是你做的?” 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啊? 沈归砚撑着下巴,“夫人喜欢就好,夫人喜欢吃,对我来说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 “那你在做两个来,冬儿和雪苹还没有吃。”她当主子的,哪儿能吃独食啊。 沈归砚双手撑在桌面,上半身逐渐逼近,凑到她耳边轻笑一声,食指半屈刮了她鼻尖一下,“不行,因为我只是宝珠一个人的小厨子。” 倒春寒的夜晚里,突兀地横生了缕缕暧昧。 沉浸在饼子好吃里宝珠一口气把煎饼吃完了,仍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又摸了摸已经饱了的肚子,“明早上我还要吃这个,这碗面吃不下了,归你了。” “为夫多谢夫人的赏。”沈归砚生怕她吃多了不舒服,伸手帮她揉肚子,“煎饼虽好吃,吃多了也容易腻,下次我给你做其他饼子怎么样。” “比如皮脆内软,香中带甜,甜里带着一丝辣的酱香饼,酥,香,薄,脆,唇齿流香的烧饼,又比如夹肉而食。再配着葱丝,甜面酱的烤鸭饼。”他讲述时不但着重说出了各饼的特点,其味,连带着刚吃饱的宝珠竟觉得自己又饿了。 因为一个煎饼子,还有他嘴里说的大饼,宝珠忽然觉得,赶路的时间也不在是那么的难熬了。 今夜悬月高挂,山中偶有狼群对月高鸣。 银白的月色窸窸窣窣的落在窗牖,又随意地往里洒进来,照出地上并排的两双鞋。 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的宝珠没有一点儿睡意,身体是困的,精神却是极度的亢奋,俗称失眠。 她睡不着,所以她也不允许自己的身边人睡着,要不然对她来说不公平,要失眠大家就一起失眠才公平。 两颗眼珠子盯着床顶好一会儿的宝珠开了口,“沈归砚,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沈归砚无奈的纠正她口中的称呼,“喊夫君。” “我才不要。”她都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喊他夫君啊,很羞耻的好不好。 第147章 “不喊夫君也可以,丈夫,郎君,相公,大官人也可以。” “哼,你想得美。”宝珠大被扯过盖住头,又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很小声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她说着话,身体也害怕的往沈归砚靠去,好像只有离他近一点,安全感就会足一点。 门口走动的脚步声沈归砚自然听到了,更让他在意的是依赖得要贴着他睡的宝珠,长臂一伸将人搂在怀里,“你听错了,大晚上的人都睡觉了,能有什么声音,要是有,也应该是起夜解手的人。” “是吗。”宝珠总觉得那么不相信啊。 “难道宝珠连你夫君的话都不信了吗。”黑暗中的沈归砚挑了下眉。 宝珠很想点头说是不信,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也许真的是听错了吧。 再说了大晚上的一直追究门外是不是有脚步声,也是一件很吓人的事。 让她奇怪的是,他不在身边那几天自己经常失眠,等人回到家,重新和他睡在一个被窝里后,她又总是很快步入梦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身上熏了什么安神香一类的熏香,要不然她哪里会那么快睡着。 沈归砚听到耳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手臂撑在枕边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 才掀开被子走下床,推开门,只见门外正有一滩还没处理干净的血渍。 顺着血迹往前走,最后停在一个拐角处。 “怪不得你这小子找我帮忙,感情是担心死在半路啊。”洗完手的男人嘴里叼着根草,吊儿郎当的从暗处走出来,“也不知道是谁要对下死手,一个晚上没过去黑衣人就来了七八个,还真是大手笔。” “只要你护送我们到岭南,除了许诺你的条件,该有的都不会少。”沈归砚扔了一袋银子给他,“准备一辆马车,等下出发。” 现在距离金陵不远他们就按捺不住的要下手,接下来的一条路恐怕更难走。 他们有准备,难道自己就蠢得引颈受戮不成。 男人掂了掂袋子的银子,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我还以为你结婚后肯定会把钱财全部上交,感情还藏了个私房钱啊,要是让你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沈归砚唇角微翘,全是炫耀,“这是我夫人给我的零花钱,我夫人可大度得很。” 张望:“……啧,好浓的酸臭味。” 突然觉得手上的钱也不是那么的香了。 第63章 月悬高空, 没有被月光照耀的地方藏着为外人所不知的血腥,黑暗。 睡得不太踏实的宝珠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好像正躺在马车里, 她不是在客栈里睡得正香甜吗?为何会出现在马车里。 她以为是自己睡得太熟了,才会连上马车的时候都没有醒。 掀开帘子, 才注意到外面的天仍是雾蒙蒙的,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 可是到了午时, 马车都没有打算停下的意思, 就连冬儿和雪苹都没有看见, 哪怕愚钝如宝珠也发现了不对劲,“冬儿和雪苹呢?她们去哪里了。” “他们坐另一辆马车。” “为什么啊。”宝珠的质疑声刚落, 原本在和自己独自对弈的沈归砚突然扑了过来, 紧接着一支箭嗡嗡嗡地扎进她前面坐着的位置上。 那支箭矢擦过宝珠发间而过,要不是沈归砚反应迅速,惊出一身冷汗的宝珠毫不怀疑那支箭会直直插中她的脑袋。 紧接着行驶得好好的马车开始动荡起来,不复前面平缓,加快进度的往前狂奔, 颠得连人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后脑勺被他护住,脸颊贴上男人胸口的宝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我们该不会是遇上土匪了吧。” 她猜测前往岭南的路上可能不太会太平,但没有猜到这才离京多远啊就遇到了,外面的治安已经那么乱了吗。 早知道治安那么乱, 为什么不多请几个人来保护啊!!! 直到马车行驶逐渐平稳,并确定那伙人没有在追上来的沈归砚适才松开她,粗糙的指腹抚摸着她脸颊, “所以夫人这一路上都要跟好我,知道吗。” 又捏着她脸颊, 阴恻恻地威胁,“要是夫人不跟好我,说不定就会被那群土匪给抓到土匪窝里当压寨夫人,然后再也吃不到我给你做的饼子了。” 他们下手的速度远比他所想中的快,他也高估了他们的耐性。 他执意要带宝珠和他一起奔赴岭南,一是得知他们不耻的想法,二是他不放心继续让她留在金陵。 试问任何一个人真的甘心把自己亲手养大,即将成熟的宝珠由另一个人摘走? 又是否真的甘心一直以兄妹之情存在,如果是他,他不甘心,不愿,谁让他从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的宝贝就只能属于他一个人,由不得任何人触碰。 若是她已为他人妻,那就抢过来,怎么抢?只要对方的丈夫死了,就不会在有人阻拦了。 他们一母同胞,有着比谁都了解对方有着怎样的劣根性。 第148章 沈归砚用轻佻的笑掩饰胸腔里磅礴而生的凌厉杀意,“看来我们前往岭南的这一路上注定不会太平了。” 宝珠很自然的接下他的话,“那你为什么不多带几个护卫?” “树大招风,人多招鬼。”沈归砚掀开帘子,随后扭头问她,“会骑马吗。” “当然会,本郡主骑马的技术可是好得很呢。”宝珠骄傲的昂起脖子,她不说骑技一等一的好,也称得上小有所成。 “之前打马球的时候,要不是本郡主提前下场,说不定赢的就是我了。”一提起这件事,她仍是能气得牙根痒痒。 “好,那我们来比赛一下,看谁能先到前面的那座山脚下,怎么样。”沈归砚把人抱着放在马上,眉眼张扬。 “我身为男人,决定先让你三里路,免得你说我欺负人。” “谁要你让了,就算要让也应该是本郡主让你好不好,你不要看不起人。”宝珠的话还没说完,身下的马儿突然吃惊地往前狂奔。 担心会掉下马的宝珠赶紧趴下来搂着马脖子不放,生怕她松开一下就会滚下马背。 马儿吃疼前蹄腾空的那一刻,宝珠也发现了不知何时追上来的黑衣人,电光石闪之间,他嘴上的比试是假,让她跑是真。 “不要回头,我马上就会去找你。”沈归砚抽出腰间软剑,一剑横砍上要去追她的黑衣人。 宝珠扭过头,迎着风和朝阳不忘告诉他,“沈归砚,我在前面等你,你一定记得要来找我。” “要是天黑了你还不来找我,以后都不要来了,知道不!”所以她不希望这一次的约定成了他们最后的一面。 等平安到下一个地方后,她一定得要写信向二哥告状,然后让他带兵来剿匪,这里的土匪也太嚣张了,连上任的官员都敢打劫,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直到马儿驮着她走远,沈归砚厉声冷笑,“你们要抓的人是我,何必追着她不放。” 黑衣人对视一眼,“老大说了不留活口,杀!” “剩下的人去追那个女的。” 长剑沾血的沈归砚砍翻想要偷袭的人,红发带马尾随风高扬,指腹擦过嘴角,砚台墨池的瞳孔泛着血色的狠戾,“想要追上去,你们是否问过我手中的剑了。” 并不知身后正有一次厮杀的宝珠等马儿好不容易停下狂奔后,她立马翻下马背吐了个昏天黑地。 太难受了,简直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四肢软绵绵得连一丝力气都聚不起来。 她甚至不敢去想,在那么多土匪围攻下的沈归砚是否还能活着来找她。 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全是沈归砚满身是血,阴暗扭曲的爬行着质问她。 “为什么你不等我,为什么。” “宝珠,我们是夫妻,我说过了,我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宝珠,下面好冷,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啊!”从噩梦中惊醒的宝珠已是出了一声冷汗,单薄的身躯在和煦的春风暖阳里止不住的打颤。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溃散的目光眺望着远方,远处是正在怡然自得吃草的马儿。 眼见着天色一寸寸变暗,宝珠的那颗心也跟着逐渐往下沉,指甲深掐入柔软的草地之中。 她要不要好心去帮他收尸啊,要不然他一个孤魂野鬼死在外面,看起来怪可怜的。 要是她屁颠屁颠的跑去收尸,结果那群土匪还没走,就在那里守株待兔,等着她自投罗网怎么办? “去?” “不去?” “去?” “不去?” 双腿盘膝坐在地上的宝珠耷拉着脸,扯着花瓣,嘴里念叨一句后落下一片花瓣,等她花瓣都揪完了,天也黑了,依旧没有看见那人来的时候,她的一颗心也都跟着往下沉了深渊。 都说祸害遗千年,他那么讨人厌的,哪里会那么容易的死掉。 特别是手上的花还颤巍巍地只留下最后一片花瓣,嘴里的“去”就像是扎在心脏的一根刺。 要不,她就勉为其难,大发慈悲的去帮他收个尸吧。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消散之际,站起身,拍走身上落花的宝珠远远地看见有个人骑着马朝她所在奔来。 骑在马上的少年身后映着满天霞光,光芒万丈。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1。 骑着马的少年踩着落日余晖的尾巴而来,翻身下马后,扬起笑脸求着赞赏,“宝珠,我没有失约吧。” “谁说你没有失约的,你看天都黑了你才来。”见到他完好无缺回来的宝珠把上扬的嘴角憋回去,又踹了下脚边草堆。 “要是下次在这样,你干脆别回来了。”知不知道她刚才有多害怕啊,但是她不说,不能让他嘚瑟。 “对不起,不过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内心充满甜蜜的沈归砚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只还在活蹦乱跳的灰兔子。 第149章 “要不要吃烤兔子。” 宝珠瞅着还在他手上活蹦乱跳的兔子,鼻翼抽搦,“兔兔那么可爱的,怎么能吃兔兔,我要吃左腿。” 沈归砚弯下腰,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两个腿都是你的。” 不会弄火,也没有在野外生存过的宝珠坐在他用外衫铺在的草地上,两只手撑着脸颊看他动作利索的把兔子剥皮开膛,“你以前是不是在野外生活过啊。” 要不然剥兔子的手法哪里会那么熟练。 沈归砚用削好的木棍串好兔子,又往火堆里加了两根柴火,“嗯,小时候我被师父扔进山里的时候,要是不想饿肚子就只能抓兔子来吃,别看兔子长得可爱,实际上这家伙狡猾得很,一开始我根本找不到它们,好在我后面聪明。” 闻着烤肉香的宝珠却皱起鼻子,“你师父不是荀老吗?他怎么会把你扔在山里还不给你吃的喝的。” “谁说我的师父就一个。” 宝珠的眼睛倏地瞪大了,“不是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拜了这个当师父,就不能拜另一个了吗,要不然就叫做背叛师门,欺师灭祖。” “平日里让你少看点画本子你不听我的。”在她就要掐自己时,沈归砚慢悠悠地解释道,“你说的应该是学派,比如儒家,墨家,法家一派,要是拜入其中一家在投入另一家才叫欺师灭祖,但我和他们不同,因为我比他们都不要脸。” 他要是不多拜几个师父,哪里能学到那么多保命的手段,只怕现在早就是黄土一捧了。 架在火堆里烤的兔子正滋滋滋地冒着油花,炭火的香味也在一缕缕的往鼻尖里钻。 沈归砚把烤好的兔子用叶子裹住其中一个腿,撕下来后递过去,像是条摇着尾巴求赞赏的狗子,“这是夫人要的左腿。” 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把兔腿收回去,用匕首把兔腿肉切成大小正好入嘴的形状,又削个木签扎在上面,好让她吃的时候不会弄脏了手。 “刚烤好还会有些烫,小心别烫到了。” 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也把宝珠想要挑的刺咽了回去,算他上道,知道不能弄脏自己的手。 宝珠只是吃了一口,又皱起眉头的放下,“这个不好吃,你都没有加蜂蜜,也没有胡椒粉,我不喜欢。” 二哥带她烤兔子肉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调料的,哪里像他烤的兔子,干巴巴得没滋没味。 虽然她烤的兔子皮焦肉嫩也很好吃,但她就是不想承认,要不然让他为此骄傲了怎么办啊。 沈归砚含笑着注视着她,诚恳认错,“这一次是我考虑不周,下一次我一定会烤得让夫人满意,所以夫人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宝珠又咬了一口喷香的兔腿肉,连话都有些含糊不清,“算了,这一次本郡主就大度的原谅你一回,下次一定得要加蜂蜜哦。” “遵命,我的郡主。” 宝珠吃完两个烤兔腿,今天一天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如今整个人都困得不行,捂嘴打了个哈欠,糯糯地说,“我有些困了。” 为了防止有人通过火光找到他们的沈归砚正用石头和土块把火圈磊住,“困了先靠着我睡一下,等天亮了我喊你。” “可是不睡在床上我睡不着。”她从来没有过那么窘迫的时刻,没有床睡,还没有被子盖,当然,山洞里的那段记忆被她彻底抹除了。 沈归砚把外套解开摊在草地上,强硬地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睡吧,要是睡不着就和我一起看星星。” 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带有追忆,“说来,我好久没有和宝珠一起看过星星了。” 宝珠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看星星吗。” 之前山洞里的那次可是下着大雨,哪里有什么星星啊。 “对宝珠来说是第一次,对我来说不是。”沈归砚的记忆不自然的飘回了安邑那年的冬日。 第64章 冰雪封城, 冰棱挂树的严寒冬日里。 穿着裙摆处绣着憨态可掬兔子的嫩黄色袄裙,扎着花苞头的小姑娘正坐在床边晃着两条小短腿,吃着手里的桂花糕, 连带着空气里都弥漫着甜甜的桂花香。 当她的小短腿晃动时,两颗雪绒球旁垂下的如意穗子也随风摆动, 漾出浅绯暮云。 正打算再吃一块的宝珠扭过头, 正好对上已经醒过来了的人。 四目相对中, 宝珠下意识把手中的油纸包藏起来, 鼓着两边的腮帮子瞪他, “你看我做什么。”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抱在怀里的油纸包不放。 “不行, 桂花糕只有最后一块了, 要是给了你,我就没有吃了。”嘴唇边沾上一圈碎屑的宝珠立马把桂花糕藏到身后,小屁股悄悄地往后挪,生怕他突然上手抢走自己的桂花糕。 娘亲一天只给她吃五块糕点,要是吃完了就没了, 所以她才不要分享给别人。 抿着唇的男孩也不说话,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她看。 第150章 就在宝珠被盯得不舒服准备喊人进来时,她听到了从男孩肚子里传出来的咕咕声。 因着那一浪盖过一浪的声响,抱着油纸包不放的宝珠难得产生了片刻的心软,小米牙咬了咬嘴唇, 纠结得不行。 他说不定是因为肚子饿才盯着自己的桂花糕看的。 水润润的鹿眼儿落在他大冬日里仍穿着单薄,又烂得像布条挂在身上的秋衣,凹陷消瘦的脸, 枯黄干燥的头发,寻思着, 她今天少吃一块也不是不可以。 她都好心把人从雪地里救回来了,要是因为自己不给他一块糕点吃,就把他饿死了,也太亏了点。 “你要不要吃桂花糕,你要是想吃的话,我,我不是不能不勉为其难的分你一块。”小小一团,像糯米团子的小姑娘哪怕眼睛里满是心疼的不舍,仍是用胖乎乎的手指拈起一块桂花糕,大方的递到他的嘴边。 “这个可好吃了,不过我告诉你,我就只有最后一块了,吃完了我也没了。”她愿意分享一块已经很难受了,才不要把所有的桂花糕都分给他。 抿着唇的小男孩看着递到嘴边,散发着馥郁甜香的桂花糕,他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就着小姑娘的手一口咬下去。 果然,这桂花糕真的好吃。 好心喂他吃桂花糕,结果还被咬了一口的宝珠立马委屈得哭出来,“疼疼疼,你属狗的是不是,我好心分你桂花糕吃,你居然咬我,你是坏人。” “早知道我就不把桂花糕分给你吃了,也不让管家伯伯带你来医馆看病,就让你在外面冻死算了。”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那么大的委屈啊,她也不应该躲在这里偷吃糕点,更不应该看他可怜就把桂花糕分给他吃。 二哥说得对,外面的人都是坏人! 完全不知道怎么哄人的小男孩见她哭了,顿时急得不行,偏生他又嘴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只会一味的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对,对不起。”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要是生气的话,你可以打我,骂我,所以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他想要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又在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自卑的将手缩回去。 长久的乞讨和重活让他的手生得并不好看,指甲里脏兮兮的藏着黑泥,手指头因为冻疮变得又红又肿。 这样难看又丑陋的手,又怎么敢去触碰那张漂亮白净得像白面馒头的小脸。 “哼,我才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又不是坏人,为什么要打你啊。 ”被他拙劣的安慰给气得连哭都忘了的宝珠抬起那双被水清洗过后雾蒙蒙的圆眼,睫毛上泪珠欲落未落,像一只迷路的林间小鹿。 更看得小男孩心里生出了某种恶劣因子,想要把她欺负到哭,哭得更厉害一些,更多的是想要将她藏起来,藏到一个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发现不了的角落。 有时候卑劣的念头一兴起,就像是在干燥的秋日里往草原里纵上一把火,烧得熯天炽地。 眼尾似晕染了一层胭脂的宝珠用袖子擦走眼泪,瞪着这个不知好歹惹哭自己的人,决定大发慈悲的不和他计较,鼻音厚重的问,“你叫什么呀。” 小男孩的脸憋得通红的垂下头不敢看她,只是很小声地说,“我没有名字,你叫什么?” “我叫宝珠,爹娘他们说我是他们的掌心宝珠,是神仙赐给他们的珍宝。”提到自己的名字,宝珠很是骄傲地抬起下巴,谁让她的名字好听又好记。 “你要是没有名字的话,本小姐帮你取个名字好不好,你要是没有姓的话,也可以随本小姐姓沈。” 握紧拳头的小男孩点头,“好,我跟你姓。” “取什么名字呢。”才刚启蒙没多久的宝珠咬着手指头很是困难的想着,要是她在多上几天学,肯定能想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好名字。 牛二,大黄,铁柱这些太难听了,怎么也得要取个像汤芩竹,萧亦霖那样的名字。 抓着头发的宝珠一拍手,眸子蹭地亮起的跳下床,“我上一次听大哥念了一首诗,叫什么来着,宥密开祥契上穹,齐什么山落景覆青谿。” “要不你叫沈宥齐,怎么样,本小姐取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啊。” 落日与晚风轻轻地吹过十字海棠式窗棱,将他的黑白的世界渲染成暖色。 当回忆逐渐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小手,少女气鼓鼓又不满的声音于耳畔响起,“喂,你在想什么啊,我喊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你该不会是认为我吃了两个兔腿吃太多了吧,你要是敢说是,你就完了。” “怎么会,能吃是福,吃多点代表有福气。”沈归砚低笑一声的握住她乱晃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贴上,深情又旖旎,“我只是在想,我何德何能能娶到夫人这样的姑娘。” 娶到了他从五岁起,就一直将其视为心中明月的姑娘。 “夫人聪慧,勇敢,大方,自信,漂亮,而漂亮在夫人身上应该是最不明显的一项优点了。”若不是五岁那年遇到了心软的神,他何德何能能在此刻和她共赏西窗月,月下烤兔腿。 第151章 不熟悉的人,只会认为她骄纵,恶毒,愚蠢,可是只有与她相处过的人才知道,她有多好。 所谓的骄纵只不过是没有长成他们所希望,世俗中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愚蠢是有着自己想法,不会盲信所谓的他人之言。 恶毒,难道你会对伤害过自己的人以德报怨不成。换成是他,他不会,他只会锱铢必报。 至于娇气,她自小生于金尊玉贵的盛国公府,哪怕在娇气一些也理所当然。 她有骄纵的资本,也有骄纵的底气。 那些乱传谣言之人,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又有和区别。 忍着肉麻的宝珠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还往袖子上擦了两下,“我警告你,我才不会吃你那套,你还是收起来吧。” 他嘴里动不动就会冒出甜言蜜语,说明本身就是个不老实的人,对,没错! 吃饱后,枕着他膝盖的宝珠看着天上划过的流星,伸长手,五指张开想要抓住什么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并强势的和她十指紧扣,一声揶揄声伴随着清风落入耳畔。 “宝珠抓住我了,所以我是属于宝珠的人,宝珠得要对我负责才行。” 宝珠对上他亮得堪比满天繁星的一双桃花眼,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脸颊突兀地冒出一丝红晕,“无聊。” “我不认为无聊,只要是和夫人待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没有无聊一说。”沈归砚手指拨弄着她似海藻般洒落在他腿上的墨发,蛊惑道, “要不要听故事。” “不要,我才不会傻得又上当。”上一次的鬼故事她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她才不会笨得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你放心,这一次绝对不是鬼故事,骗你就是小狗。” 宝珠满脸嫌弃,“可你本来就是狗啊。” “既然夫人说我是狗,那我倒要让夫人知道什么是狗。”说完,沈归砚弯下腰亲吻上那张他从一开始就垂涎已久的红唇。 弯月,星空,虫鸣,共谱一场春日来信。 微凉的夜风拂过肌肤,本该泛起凉意涟漪,此刻却只剩下滚烫的气息。 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宝珠察觉到他的手逐渐往她衣服里钻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说,“你不是说我还小吗。” 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沈归砚磨了磨牙根,几个呼吸间平缓燥热的气息,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隐忍,“你给我等着。” 低头间,撞到她意乱情迷中被自己扯开的外衫,耳尖泛红,整个人像是烫到一样。 由着他为自己弄乱揉皱了的衣服的宝珠毫不在意他话里的威胁,“哼,等着就等着,谁怕谁啊。” 不就是亲个小嘴吗,又不是没有被亲过,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辆留在路上的马车很快被人追上,染了血的地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残肢。 为首的男人看了一眼,夹紧马腹往前走。 “记住,男的不留活口,女的留下。” 第65章 随着天际线亮起一缕霞光, 温柔的驱赶昨耶残留的冷白雾气。 一夜无梦的宝珠迷迷瞪瞪中睁开眼,率先撞入眼球的是男人线条干净利索的下颌线,还有鼻尖上的墨甩小痣, 看得宝珠忍俊不禁的想要伸手去抠。 看它到底是不小心沾上去的,还是本来就有。 天气尚未回暖, 在野外睡觉又没有锦被棉衾帐篷等物, 她应该是感觉到冷的, 可是睡在他怀里就像是睡在了温暖的火炉边, 不见一丝潮湿寒冷。 她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一个湿漉漉的吻像小狗撒娇般落在脸上,痒得她难受, 抗拒着就要伸手推他, “走开,你还没漱口,不许亲我,臭死了。” “好,那等我洗完脸在亲。”沈归砚捏了下她的脸颊, 取出点心和水囊相递,“该起床赶路了,等进了城,我在带夫人吃好吃的。” 宝珠接过水囊漱口,低下头看见自己皱成一团的衣服上面还沾有泥土晨露的芬芳, 目光平移。 他的衣服和自己的比起来是那么的光鲜亮丽,衬得自己皱巴巴得像个小乞丐。 “怎么了?” 宝珠饱含怨气的瞪了他一眼,又理直气壮的说,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沈归砚耳根一红,“这, 大早上的不太好吧。” ……… 他们幸运的在半路遇到了一伙镖局,又使了银钱让他们捎带一程。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岭南啊。”换上一身男子装扮的宝珠无趣的脱着腮帮子,问向坐在身边戴着帷帽的高大女人。 因为钱给得实在太多了,他们两人并未骑马,而是乘坐马车。 抱着剑的高大“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回,“要是不出意外,还有十天。” “十天啊,还有好久。”板着手指头的宝珠往后平躺,忍不住对天埋怨了一声。 十天,意味着她还要过十天风餐露宿的苦日子。 中午没有停下来,而是选择继续赶路,等到了晚上才停下来埋锅做饭。 第152章 休整的地方是山脚下,又正值春日万物苏醒,蛇虫从漫长的冬眠中醒来。 为防止半路解手的宝珠已经尽量控制自己喝水的量,哪怕如此仍是憋得难受,扭扭捏捏地问,“你要不要去解手。” 沈归砚点头,向她伸出手,“走吧。” 宝珠垂眸落在伸来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清瘦,青色筋脉隐约可见,若不是上面覆盖太多疤痕,应是如美玉一般不见半分瑕疵。 沈归砚解释道:“外面天黑,你牵着我不容易摔倒。” 宝珠认为他说得挺对的,把手置于他掌心中,娇气道:“那你可得牵好了,要是让本小姐不小心摔倒了,我就把你这个奴才的狗腿给打断。” “夫人放心好了,小人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沈归砚抱着人下了马车后,只见空地上已经搭起了几顶牛皮帐篷,有人在忙碌的准备晚食,有人在悠闲喂马。 两人钻进林子后,宝珠看着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阴魂不散的沈归砚,眼梢上挑,怒道:“我去解手,你跟着过来做什么啊。” “我不放心离你太远。”沈归砚耳尖泛红的说着一本正经的话,又指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并把草纸递过去,“那边没人,可以去那里。” 肚子涨得难受的宝珠咬着唇,满脸纠结,“那你可不能偷看哦。” —— 等解完手出来,队伍里的一个小娘子笑着向他们招手,“沈公子,沈夫人,我们煮了晚饭,你们要不要过来吃点。” “要!”一听有好吃的,宝珠立马扯着沈归砚过去。 她吃了一天的凉食,现在肚子里高低得要装些暖和的。 她以为的好吃的是糖醋鲤鱼,芙蓉虾,野鸭桃仁丁,香烹孢脊,结果就是一锅放在水里煮的蘑菇加上肉干正咕嘟嘟的冒着白雾,就连颜色看起来都格外奇怪,是她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程度。 热情的五娘给她们一人舀了一大碗,“天冷,晚上就适合来一碗热腾腾的汤水暖和一下。” 另一个男人笑着附和,“是啊,这林子里有不少蘑菇,今晚上大家可有口福了。” 宝珠接过汤,看了一眼后就再也没有喝下去的勇气,有的只是想把这碗汤有多远扔多远。 可是他们的眼睛又齐齐落在自己身上令她如坐针毡,要不,就吃一口吧,说不定味道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吃。 把自己催眠了好一阵的宝珠才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把碗端到嘴边,闭上眼喝了一口后,再也没有勇气喝下第二口。 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呢?是喝了一口就能做噩梦的程度。 随后它递给了沈归砚,压低嗓音说,“这汤煮得一点儿都不好吃,我不要吃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要不是怕他们后面不带他们一起走,她高低得要把这碗蘑菇汤扣在他们头顶上。 接过蘑菇汤的沈归砚取出准备好的糕点相递,“嗯,吃点糕点垫下肚子,要不然夜里容易饿,等晚点我去给你打只兔子来吃。” 至于递给自己的蘑菇汤,他没有丝毫嫌弃的一饮而尽,也看得他们打趣起来,“沈公子,你夫人对你可真贴心。” 沈归砚掐着尖细的嗓子,羞涩不已的靠上宝珠的肩,“奴家不对自己的相公好,又该对谁好呢,相公,你说是不是呀。” 正往嘴里塞了块糕点的宝珠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差点儿没忍住恶心吐出去,趁着无人注意之时,伸手掐他腰间肉一把,阴恻恻地说,“你能不能别说话啊,你这样,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一瞬间宝珠有些后悔让他穿女装了,最起码不会恶心到自己。 还相公,她怎么不知道他那么会演。 沈归砚指尖卷弄一缕发丝,含情脉脉,“我相公应当是害羞了。” “沈公子你和沈夫人是怎么认识的啊?”不怪他们好奇,主要是沈公子的眉眼生得简直比姑娘还精致,个子又不高,要不是喉结突出,任谁都会以为她是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娥。 而沈夫人个子高挑,还比不少男人生得都要高大,眉眼也是一等一的俊朗,以至于他们说是夫妻的时候,难免都会令人好奇的多看几眼。 “啊?”这句话直接把宝珠给干迷糊了,她总不能实话实说是她欺负人吧。 沈归砚握过她的手,骨指强势的钻进她的指缝里和她十指紧扣,幸福又甜蜜地说,“是我追的夫君。” “嫂夫人可否和我们说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五娘双手捧着脸颊,全然是好奇。 “能是怎么认识,自然是一见钟情,要不是我生得好看,为人善良,厨艺好,我家夫君都不一定会选我。”沈归砚藏在帷帽下的眼睛娇滴滴地向宝珠抛了个媚眼。 “我说得对吗,夫君。” 差点儿没被他恶心坏了的宝珠掐了他一把,拽过他的手直接站起身就走,“我困了,我们先回去睡觉了。” 第153章 她们二人起身后,火堆旁的一个男人好意提醒道:“沈公子,在路上你可得要保护好嫂夫人,因为最近这条路上不太安全。” 宝珠胡乱点头,他们从金陵出发就遇到了那么多土匪,安不安全他们能不知道吗。 等他们两人走远后,络腮胡大汉满脸烦躁的折断了手中树枝往火堆里烧,“最近失踪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报给官府,官府又总是和稀泥,果真天底下兵匪一家亲,要是里面没有那些官员的手笔,我不信那群人会如此嚣张。”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更是嫉恶如仇,“要是大定府知府不管,我就一层一层的往上告,我就不相信这个天下真的没有王法了。” “要是天底下真的有王法,何至于那么大的案子一直都没有个进展,要我说,指不定是那些人干的。” 五娘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一个字没说的低下头。 天还未亮,正在睡梦中的宝珠听到了有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 混沌一片的脑子尚未清醒过来,她已经被搂腰抱坐在马匹上,身后贴上一具滚烫的躯体,一颗心也随之跳到了嗓子眼,“怎么了。” 侧身抬剑挡下飞来箭矢的沈归砚眉眼间缀满霜寒,“他们追来了。” 马儿狂奔的那一刻,宝珠额间青筋冒出的控诉道:“姓沈的,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人。” 要不是得罪了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人要来追杀他。 沈归砚抿了下唇,“这件事,等以后我在告诉你。” 要是现在告诉他,追杀他的人来自于她的好大哥好二哥,她非但不会相信,只会认为他在挑拨离间。 “你现在不说,以后你想说了我都不想听。”宝珠赌气地别过脸。 连秘密都不和自己分享的人还敢说爱自己,怕是连狗听了都得摇头。 对于他的秘密,宝珠担心的是五娘他们,“我们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啊。” 这批人明显和之前冲着他们来的人是同一批,要不是他们两个,他们也不会遇到这种事,难得的,宝珠生起了愧疚。 “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只要我们走了,他们就会安全了。”从他们离开金陵后遇到的黑衣人的幕后主使都出自一个人,他们的命令也只是杀了他。 沈归砚注意到她的走神,双腿夹紧马腹,“专心,要是不专心他们就该追上来了。” 天上不合时宜的落起了雨,先是一滴,两滴,随后雨势渐大逐渐模糊了人的视线。 山路实在不好走,又下了雨,如今的他们只能弃马而行,而在他们身后是熊熊燃烧中的火林。 第66章 衣摆和鞋子沾上厚厚一层泥, 抬起来足有一斤重的宝珠正拄着根树枝,艰难的呼哧呼哧往山顶上爬。 宝珠抬手抹了把连视线都要被雨水遮挡得看不清的眼睛,心中的惶恐如同被雨水砸出的泥坑一样凹凸不平, 憋屈又难受的不愿意在走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跑进山里啊, 要是不跑进山里, 他们也不会放火烧山, 我也不用那么狼狈。” “都怪你, 要不是你, 本郡主哪里会吃这种苦!”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去岭南, 要是不去岭南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也不需要在半夜冒雨爬山。 也在庆幸天上落雨,否则火势那么大的,没一会儿就追上了他们。 “因为跑进山里生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大一些。”沈归砚取下他前面脱下来为她遮雨的外套,等拧干了水分后重新披上她头顶。 背对着她单膝下跪,“上来, 我背你。” 走到现在的宝珠早已力竭了,听到他要背自己,二话不说的扔掉树枝趴上他后背,两只手搂着他脖子不放,温热的吐息混合着冰冷的雨水落在脖颈处, “你要是背不动了就和我说一声,我自己可以走的。” 当然自己走她是不想了,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了。 “宝珠那么的轻, 我怎么会背不动。”感受着一团自带香气的棉花贴上来,并和紧密贴合得不留一丝缝隙的沈归砚身体一僵, 呼吸亦不自觉变得粗重,又背着她往上踮了踮,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也为遏制那浮想联翩的念香。 “那你也得要留点力气才行吧。”宝珠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冲天浓滚白烟,一颗心也跟着高高揪起,坎坷不安地问,“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对吗。” “我们不但会平安无事,我们还会长命百岁。”他们的余生很长,还有很多美丽的风景要一起去看。 他们刚离开不久,就有一伙黑衣人出现在附近,他们的手上各自提着一盏灯笼,照亮一小片星空。 其中一个黑衣人提灯照着左边被踩折的草堆,眸底闪显出细碎的偏执笑意,“跟上。” 很快,他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偿所愿。 本以为是生路的悬崖边,谁料是逼死骆驼的死路。 “我们,该不会真的没有路走了吧。” 雨水将视野冲刷得一片模糊的宝珠咽了咽口水,两条腿止不住的打颤。 第154章 她觉得但凡风大一点,都能直接把她刮下悬崖。 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放火烧山,她一定得要告诉大哥和二哥,让他们把对方的皮都给扒了,然后挂在城门口暴晒三天三夜,让他们知道惹了自己的后果。 这时,沈归砚极轻地自嘲一句,“他们来了。” “什么来了?”披着他外套,两只手高举着巨大芭蕉叶遮雨的宝珠忽然觉得冷,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冷,她想要伸出脑袋去看,结果被他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夫人,看来我们二人注定要当一对亡命鸳鸯了。”沈归砚修长的手指将淋湿的头发往后挼去,露出那张霜冷至极的眉眼,眼神里带着嘲弄。 “我还年轻,我才不要陪你一起去死,你说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话。”而后隔着茫茫雨幕中,宝珠也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顺着风雨飘来。 那一声又一声,像是敲打着铜锣的一棒槌,震耳欲聋。 羽睫缀上一层朦胧雨雾的宝珠耳朵动了动,随后转过身去,只见前方生的路,是手持灯笼的黑衣人正手持弓箭朝他们步步紧逼。 原来那场盛大的山火,不过是为了将他们逼到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方。 “别怕,我在。”手持软剑的沈归砚挡在她面前,砚台墨般的瞳孔里翻滚着狠戾的杀意。 宝珠很想回一句,“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但是想了想,他这个被追杀的正主比自己还可怜,她还是不要落井下石了。 而后伸出两根冻得指尖泛红的手指头拽着他的袖子一角,板起凶巴巴的小脸,“那你一定得要保护好我,知道吗。” 少女凶巴巴的软甜嗓音于茫茫雨夜中竟显得格外失真,又似一阵轻柔的风拂过脸颊,也让听的人握住拽着她袖子的那只小手,还轻佻的摩挲了两下才抬起置于唇边,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嗯,就算我舍弃了我这条命,也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在这里用我的生命起誓。”漆黑的雨夜中,他的声音不大,却听得令人尤为心安。 宝珠脸颊一红的抽回手,因着那个混合着雨水的吻手承诺,整个人腾得冒起了白烟,别别扭扭地不去看他,“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一定会保护好我的,不能失言哦。” 被完全无视的男人长剑划过地面,剑尖直指,“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打情骂俏,该说你们一句伉俪情深还是蠢笨如猪。” 沈归砚将宝珠挡在身后,嘲讽道:“你们可真是一群锲而不舍的好狗,把山烧了,就不怕引起当地官员的注意,查到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吗。” “放心,在火扑灭之前,我会把你的人头砍下。”为首的黑衣人下令之前,不忘扫向被其护在身后的宝珠。 “这位夫人,我们的恩怨与你无关,你要是不想受伤,记得离远一点,刀剑无眼,要是伤到你就不好了。” 沈归砚取出一把匕首给宝珠,郑重且严肃,“一旦发现有哪里不对,你就往前跑,不要回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回头,明白吗。” 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要他死,只要他一个人死。 “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本郡主也会跑的,我才没有蠢到要留下来为你陪葬。”握紧匕首的宝珠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凑到他脸颊亲了他一口。 “我告诉你,你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了,我………”咬住舌头的宝珠连忙摇头,捏紧拳头为他打气,“瞧我输的什么晦气话,你肯定不会死的,我相信你。” 她主动的第一个吻,直接破开了阴霾天,炸亮了漫天星辰。 沈归砚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翘,眼底的温柔如水散开。 握着匕首的宝珠舔了一圈嘴唇,怯怯地离远一点,“还有,那个,我离你们远一点,要不然你们打斗的时候伤到我怎么办。” 她承认自己的胆子小,但胆子小又不碍着谁。 沈归砚低头哑笑,“你放心,你夫君的命大得很,一般人想要我的命,也得要看阎王爷愿不愿意收。” “本来还想要留你一个全尸的,既然你不识好歹,也不要怪我们不手下留情。”男人冷笑着一声令下,围堵住他们的黑衣人立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掌心沁出一层薄汗的宝珠看着眼前完全颠覆她一切认知的画面,脚底阵阵发软。 他不应该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百无一用书生吗,眼前这个一刀一个头的杀神是谁啊? 要是他那么能打,头皮发麻的宝珠想到了之前欺负他的自己,简直就是命大啊。 “小心!” 一直注视着场面打斗的宝珠在沈归砚持剑挡住前方攻击,结果没有注意到斜后方刺来的长剑时,整颗心也随着跳到了嗓子眼。 比她话还要快一步的是她挥舞着匕首冲出去要挡在他面前,接下来的一切,在宝珠眼里都像是放慢了帧数。 因为她的突然冲出,迫使原本能避开的沈归砚为了保护她,后背直接被利剑贯穿肩胛骨。 长剑刺来的刹那间,瞳孔放大的沈归砚迅速收剑将人搂在怀里,用身体硬受了那一剑,锋利的刀刃划过皮肤,喷出滚烫炽热的鲜血。 第155章 有几滴血溅落在脸颊上,不同于雨水的冰凉,它是温热的,带着炽热的滚烫。 宝珠呆呆地伸出指尖去触碰脸上的血滴,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的是半边脸都染上血的沈归砚。 血,好多好多的血。 她的世界里在这一刻,仿佛只剩下鲜红的血。 “没事的,不要怕,这些血不是我的,是他们的。”心脏像被刺到的沈归砚抬手擦去她脸上的血渍,嗓音发颤的解释道。 宝珠看着向她伸来的手,像是受到了惊吓,捂住耳朵尖叫一声后就往后退,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宝珠,过来,那边危险。” “听话,快点过来好不好。” 沈归砚刚出声,紧接着宝珠脚下站着的一小块崖面开始松动起来。 随着泥石松软,她整个人失重得像断了线的风筝往下坠落,呼啸的寒风刮过脸颊,像刀子刮皮子般生疼。 茫然中的她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抓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难道她真的就死在这里了吗? 她还年轻,她还有好多吃的都没有吃过,她不甘心,很不甘心。 她要是死了,大哥和二哥还有沈归砚,娘亲他们肯定会很难过吧。 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凄厉的喊着她的名字,是谁呢? “宝珠!”冲到断崖旁的沈归砚瞳孔欲裂的想要抓住她的手。 可他仍是晚来了一步 ,只能痛苦的看着她掉下去,自己像个懦夫一样无能为力。 持剑用力攥得骨指近乎断裂的沈归砚忽然笑了,笑得恣意而张扬。 而后沈归砚松开握剑的手,抬手擦去嘴边血渍,张开双臂往后跃下。 宝珠,你等等。 我很快也下来陪你了。 天上的雨势越落越大,仿佛要将整个春季的雨水都在今夜灌满,不见明夜露白霜。 第67章 原先大得仿佛要把整个天空捅烂的雨水渐渐平息了下来, 雨声从急骤减到平缓,随后是细雨润无声。 随着盘旋于半空中的庞大乌云散去,得以出来喘上一口气的月亮露出了半个影, 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本以为掉下悬崖后会摔得个粉身碎骨,烂成一滩肉泥的宝珠没有想到下面会是个湖泊, 好运气砸下湖畔的宝珠在身体的剧痛缓解后, 立马游向岸边。 等她好不容易游到岸边, 还没等休息一下喘口气, 就看见湖面上还漂浮着一个人影, 脑子嗡噔一声,双手双脚并用着就往前爬。 湖里飘出一个她就很吓人了, 要是在飘出一个, 指定就是水鬼了。 她才爬远没多久,脑袋忽然不受控制的转过去。 托了水面光影的折射,顿时让她气得牙根发痒,想要不管不顾的拿块石头直接把他砸死算了。 前面还信誓旦旦说要用生命保护她,现在大冷天里让自己下水捞他的人谁! 虽说现在入春了, 但是大晚上的下水也很冷的好不好! 好不容易把人连拉带拖上岸,力竭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的宝珠耳朵一动,听见了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的声响。 茫茫林野中,那高举的火把照耀出的火光堪比艳阳高升,也照出了宝珠那张惊恐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莹白小脸。 大晚上的, 根本不会有人来这边走动,要说有人,来的也只能是……… 刹那间, 宝珠的一颗心提高到嗓子眼,掌心跟着冒出涔涔冷汗, 大脑随之变得空白一片。 她拼命的想要扼制掉那个令她感到不安的可能,它们却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开,随着脚步声的逐渐靠近。 天上的月亮突然被乌云遮住,也像是给了逃命之人一丝喘息的瞬间,更像是猎人猎杀时刻的到来。 纤细又坚韧的杂草被人踩在脚底下发出簌簌的声响,偶有枯枝断裂发出的咔嚓一声,像是有人在大脑中狂舞。 藏在灌木丛里的宝珠好奇的探出半个头 ,却在对上一双阴鹫嗜血的眼睛,只是一眼,浑身的血液似乎被冻住了,大脑炸开后嗡嗡嗡作响。 双手负后的黑衣人立于火光前,一双多情桃花眼如鹰隼般锋利,“废物,那么久了还没找到人吗。” “是小的无能,还请主子责罚。”左脸沾上血渍的刀疤男因胆颤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 “咚咚咚”的磕头声沉闷至极,在刚落过雨的黑夜里更显毛骨悚然。 把玩着匕首的男人下颌紧绷,以至于方圆十米之内,连风都过得小心翼翼,直到一声轻嗤溢出,“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话的男人转过身,满身肃杀冷冽令人误以为踏入百兽之王的领地,后颈传来一阵压抑臣服,随后他转过身,脚尖一转的往某处走去。 他走去的位置,正是宝珠所藏身的位置。 橘黄色的火光照耀下,照出了男人的五官轮廓,也让宝珠瞳孔跟着放大,唇瓣翕动间不自觉吐出熟悉的称呼,“二哥。” 只是二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男人快要发现自己的时候,宝珠的整颗心脏剧烈得仿佛要跳出来。 她的第六感也在告诉她,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第156章 可她的两条腿像是被铜汁浇灌后凝固住,定在了原地。深深寒意从后背升起,犹如被野兽盯上的恶意,并在下一秒拆之入腹。 沈亦泽走到前面发出声响的位置,掀开草丛一看,原来是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主子,可是有哪里不对?”有人小心翼翼的问。 “我要找的人就在附近,你们的招子都给我放仔细点。”男人舌头顶住上颌轻笑出声,阒黑瞳孔中流露出的全是病态占有欲。 —— 先前宝珠的话还没从口中冒出,就被不知何时醒来的沈归砚捂住了嘴,他的唇贴上她耳边,声若蚊蝇,“你看错了,他不是我们二哥。” 他的话也给了宝珠清醒的当头一棒,是了,二哥远在金陵,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她看错了。 只是那个人长得和二哥也太像了吧,要不是沈归砚提醒,宝珠百分之百肯定她会认错。 直到那群黑衣人彻底走远,先前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捂住她嘴巴的沈归砚在此刻是彻底力竭的想要休息一下。 他的突然倒下,也吓得宝珠连呼吸都屏住了。 “喂,沈归砚你别死啊,你别吓我啊。”生怕他真的死了的宝珠怯生生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探气息。 要是他真的死了,她刚才就白从湖里把人捞出去了,还浪费了她那么多的力气。 “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立马把你的钱都花光光,逢年过节也不去给你烧纸钱,让你在下面当乞丐,穷死你去。” 睁开眼后的沈归砚握住她伸来的一根手指,龇牙咧嘴的坐起来,“你放心,我还不会死那么早,我可舍不得夫人年纪轻轻守活寡。” 这一次的伤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重,要不是宝珠将他从湖里拖出去,他怕是真的得要葬身鱼腹之中。 本来还在担心他伤口的宝珠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瞬间觉得自己的担心不如喂狗。 赌气的往前走了两步,又看见他仍坐在原地没动,森冷的月光从林翳间缝中洒落,映出他满身血迹斑斑,衣服上往下滴落的不是水,更像是血。 仅是一眼,满脸烦躁的宝珠就停下了步伐,脚尖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不情不愿的来到他面前半蹲下,没好气道:“上来,我背你。” 诧异于她想背自己的沈归砚眼珠微圆,连忙拒绝,“不用,我伤没有那么重,能自己走的。” 说完,他紧咬着牙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无奈身上的伤势太重了,一动就是牵发全身。 简直是,没用至极。 宝珠立马嫌弃得不行,催促道:“你都伤成什么样了还逞强要自己走,是想要当个瘸子不成啊,你之前还答应说一定要让我当上首辅夫人的,本郡主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听过哪个瘸腿的家伙能当上首辅,别直接被摆了官都谢天谢地了。” “快点上来啦,你在不上来我蹲得腿都要麻了,在不上来,本郡主就直接把你扔在这里喂狼吃了算了,不对,应该是把你扔在湖里喂鱼,让你做成没人要的臭水鬼。”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背他,他要是敢拒绝,简直就是不给她面子。 偏移的月亮悄无声息的掩于云层之后。 把人摇摇晃晃背起的那一刻,宝珠差点儿没有被他的大身板给压成小肉饼,有凉凉的水珠滴落脖子里,顺着滑入衣领中。 攒着气,憋得小脸通红的宝珠挤着牙缝里的气音,有些疑惑地问,“天上是不是下雨了啊。” 她又抬头看了眼天上,不见乌云密布啊,不过大晚上的,天上没有星星,乌漆嘛黑一片说不定真的会落雨。 而且不久前还下过那么大的雨,卷土重来也不是没可能。 趴在她背上,因为腿过长耷拉掉在地上的沈归砚脸颊埋在她脖间,嗓音发哑的反驳,“没有。” “真的吗?那我怎么感觉有水滴进我脖子里了,怪凉飕飕的。”宝珠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要是没有下雨,那怎么解释哪来的雨水滴落到脖子里啊。 “可能是宝珠看错了,有时候夜里走在树下也会被雨滴,只不过不是下雨,有可能是虫子在排泄。”眼角弥漫着一片湿红的沈归砚恶劣的朝她脖子吹了一口气。 “我听说,那些虫子最喜欢的就是像夫人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了。” ……… “你闭嘴,本郡主警告你不许在说了,你要是再说,我就把你给扔下来。”他的形容词吓得宝珠毛骨悚然得下一秒就要把他扔下去,然后不管不顾的冲到湖里洗澡! 这下子,宝珠也不在纠结是不是下雨了,只纠结要不干脆把他扔了吧,那么重的一个人,她背着很吃力的。 “叫你平时少吃一点少吃一点,现在好了,我都要背不动你了。”她嘴上虽在嫌弃,却没有把人扔掉的想法,最多是在心里扎他的稻草人。 把重力都压在趿拉在地上的两条腿的沈归砚诚恳地回应,“嗯,下次我一定多吃一点,吃得身体壮壮的才行。” 宝珠一怔,随后一脚踢飞横在路中间的小石子,“什么壮壮的,你现在都沉得要死,等你变得壮壮的,我可不背你了。” 第157章 “不用你背,以后都由我来背你,我这个当人丈夫的,理应要保护好你。”沈归砚抱紧她的脖子,附在她耳边,极轻地说了一句,“宝珠,谢谢你。” 何其有幸遇到你,又何其有幸娶到你。 幸运的是,在天亮后不久的他们走出了深山,还好运的遇到了一辆要进城的牛车。 沈归砚使了五枚铜钱,拜托赶车的人送他们进城。 坐在柴火堆上的宝珠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你不是还有不少碎银吗,为什么只给几枚铜钱。” 头靠着她肩膀的沈归砚吃力的抬起手把她撒落颊边的云鬓拢至耳后,呼吸均匀的喷洒于她耳边,“娘子你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出门在外钱财不可外露。” “我们现在一个残一个弱,要是对方兴起了不歹之心,我们怎么办。” “永远不要把一个人想得太好,而我,习惯以最大的恶意揣摩一个人。”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信奉的观点,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陌生人好。 除了,当年的某个笨蛋。 第68章 牛车慢悠悠的晃到了正午时分才进了城。 等进了城后, 早已累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的宝珠把他往街边角落一扔,取下他挂在腰间的钱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边上卖糕点的点心铺子, 吸了吸扁扁的小肚子,“你在这里等我, 我去给你请大夫。” “别走。”她刚要走, 手腕就被拉住。 扭过头, 对上的是一张因失血过量, 白得几乎透明的脸。 他的脸是雪白的, 却衬得那张唇红似海棠染就胭脂色,鬓间散下的墨发同重墨泼洒, 迤逦的落在胸前, 平添了令人折辱的破碎美。 他可怜又柔弱的一面,是宝珠从未见过的,也看得她不自觉的口干想要喝水。 今日阳光太盛,宝珠感觉握住的手腕像是被滚烫的炭火燎到一样,亦连他的呼吸在此刻都变得灼人起来。 宝珠咽了咽口水, 很是奇怪的乜他,“为什么不去找大夫啊,要是在不去,你难道真的不想要你这条腿了吗。” 她馋那家点心铺挺久了,等下吃完了又不是不会给他买, 至于那么小气吗。 “不行,不能去。”眼神执拗的沈归砚只是又一次重复着相同的话。 “那你给个理由。” 沈归砚抿着唇,默不作声。 一来二去, 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宝珠一把甩开他的手,眼尾飞上一抹薄红, “我说沈归砚你有病是不是啊!你不想去看大夫,是不是真的想要病死啊,你想死就早点说,为什么还要让我背着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你知不知道,你很沉的。” 骨指收拢的沈归砚落寞地垂下眼睑,自嘲地扯着嘴角,“如夫人所见,现在的我确实有病。” 不但有病,还病得不轻。 “你………”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宝珠被噎住了话,决定扭过头不去看他。 眼神又止不住瞟向他本就包扎得潦草,一路颠簸又重新渗出血的伤口,并反思她刚才说的话会不会有一点儿重了,只是反思了一会儿就否认掉,她怎么可能有错,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又认为他是担心银子不够请大夫,低下头搓了下他的狗头,拍着胸口做保证,“你放心好啦,本郡主身上有钱,别说你的伤了,就算你想吃人参鹿茸也不在话下。” 沈归砚虚弱地站起来,又无力的倚靠在她身上,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轻佻的勾了勾,“如此,就有劳夫人破费了。” 被他身子一压,差点儿站不稳栽到地上的宝珠鹿眼儿一瞪,气呼呼道:“你借的钱以后可是要还的,本郡主向来不做赔本买卖。” “嗯?”沈归砚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勾人的弧度,“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一句话,差点儿没吓得宝珠一个轱辘的把人扔在地上,愤愤磨牙,“你这是恩将仇报!” 因为他不愿意去医馆,宝珠真担心自己辛辛苦苦背回来的人死了,赶忙找了家最近的客栈住下,还再三叮嘱必须要最好的房间。 把人抬进房间后,沈归砚才取下遮面的帷帽,“你让店小二送热水进来,还有一桌子菜,记得要最烈的酒。” 宝珠抬起的脚尖一滞,太阳穴突突直跳,“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喝酒,干脆喝死你算了。” 生病了就应该静养,吃些清淡的,他倒好,什么不能吃就吃什么,真就是嫌活太长了。 选择要烈酒自是有用途的沈归砚来到三角架上的水盆旁净了手,“我可舍不得那么早走,我走了,要是有人欺负了我家宝珠该怎么办。” “拜托,我可是堂堂郡主,有谁活腻歪了会来欺负本郡主。”宝珠认为他根本是在杞人忧天。 —— 正在楼下打算盘的掌柜头也没抬,直接说道:“上房已经满了,次房还剩下两间。” 姑娘犹豫了一下,说,“那麻烦掌柜的给我们安排两间次房。 “好嘞,两间次房。” 他们刚上去,又有另一伙人到来,点名要上房,掌柜一改先前冷脸,亲自笑着邀人上楼,“几位大人要的上房已经备好了,屋内也准备好了酒菜等着大人前去享用。” 第158章 密封性不是很好的房间里,因为迟迟没有找到那人踪迹的沈亦泽抬脚踹向桌腿,漆黑的瞳孔密布着森冷的怒火,“一群废物,那么久了都还找不到人,养你们何用。” 男人背后冷汗,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磕头,“求求大人给我们一个机会,小的这一次一定把他的人头砍下提回来。” “要是不把他人头带回来,小的以死谢罪。” 脸色几经变化的沈亦泽取出胸前的一个白瓷瓶,“找到那姑娘后。把这枚药给她喂下去,记住,不许伤她一根汗毛。” —— “啊喷。”刚泡进浴盆里的宝珠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喷嚏,该不会是姓沈的在骂她吧,毕竟除了他这个小心眼的,又有谁会像他那么斤斤计较。 宝珠也庆幸房间里有屏风遮挡,热水刚送进来,她就一头扎进里面洗澡去了,要是在不洗,那些该死的虫子指不定要在她身上传宗接代了。 结果洗得脸颊红扑扑的刚出来,还没踏出屏风,就听到了一句暗哑破碎,又痛苦到极致的哀求声。 “宝珠能不能先闭上眼。” “你让本郡主闭眼就闭,你当本郡主是谁啊,再说要闭眼也应该是你闭眼,何时轮到你来命令本郡主了。”因着刚洗完澡,她仅着了内裳,打湿的头发没有绞干,就湿漉漉的披散在后,濡湿了霜白锦衣,两只白嫩的脚丫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噔噔噔地跑过来。 “你不让本郡主看,本郡主偏要看,看你………”小跑过屏风后的宝珠自动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头皮发麻的转过身,用两只手捂住眼睛。 “要不,我们还是请个大夫来吧。” 她错了,真的错了,就不应该犟,老老实实听他的话闭上眼睛多好,也不至于今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做了噩梦。 正把匕首放在油灯上消毒的沈归砚吐出嘴里叼着的白布,“不用,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我以前伤得比现在重都能活下来,说明连老天爷都舍不得收走你相公的这条命。” “那,我,先不打扰你,我出去。”宝珠生怕在晚上一步,今晚上的噩梦就得翻倍。 她的手刚放到门边,后背忽然窜起一股令她感到不安的毛骨悚然。 “夫人,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因为失血过多,连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嘶哑的脆弱,像高洁庙宇上高高悬挂而起的七彩琉璃灯盏,一碰就碎。 “不不不,你一个人可以的!我相信你能行的。”差点儿咬到舌头的宝珠就差没有把脑袋给摇成拨浪鼓了,真的。 她看见血就晕,前面天黑她还能说服自己看不见,现在青天白日的,她可装不了。 “我一个人操作不了。”沈归砚哀怨惆怅的抬起那双泛红的眼睛,眼底闪着细碎的希冀,“夫人,你也不希望我就此离你而去吧。” 他把自己的命交付给她,她亦是值得自己交付生命的人。 宝珠对上他通红又似被抛弃后的可怜狗狗眼神,一头墨发凌乱又不失美感的黏在雪白的脸颊旁,以及那没有穿上衣,明晃晃露出的两点,口中的“忍心”两字像是被自己吞了进去,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 要是他真的死在这里,她一个人怎么回到金陵,路上肯定也很危险。 退一万步来讲,他要是因为自己见死不救才走的,会不会化为冤魂缠着她不放,还要向她索命啊。 可是走向他的那一刻,宝珠又后悔了,特别是他居然让自己拿针线为他缝伤口时,就差没有直接昏过去,唇瓣翕动,哆哆嗦嗦地问,“我,我手抖怎么办啊。” 宝珠掀开薄白的眼皮,偷偷地看了一眼他血肉模糊里露出森森白骨的伤口,立马闭上,嘴里大念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 沈归砚知道他是在强人所难,语气尽可能温和地握住她的手,像是将自己的生命托付于她,“你就当是在绣花,不要怕,你夫君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一说绣花,宝珠尴尬得囧着脸,长长的睫毛垂下眼睑, “你难道不知道,我女红很差吗。” 唯一一次女红还是自己扎了十根手指头才绣出的荷包,可惜还没送出去就惨遭嫌弃。 想到那个荷包,沈归砚眼底的温柔软得像一滩水,“宝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差,只是不熟练而已。” 沈归砚摊开她的掌心,以指尖为笔在她掌心写下《我信你》,无论言语的表达有多渲染煽情,都比不上普普通通的我信你三字来得震撼。 他的信任像是给宝珠注入了一剂强有力的力量,只是目光落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心头仍是不受控制的轻颤,咽了咽口水,“那我缝了,你要是疼的话,你就咬枕头,知道吗。” “好。” 因为要缝线,屋里点燃的灯火多得亮如白昼,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经久不散。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把他当成人看,当成一个绣架的宝珠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在针刺破他皮肉的那一刻,尖叫声也即将要冲破喉咙,“不行了,我还是不敢下手,我还是给你请个大夫来吧。” 沈归砚按住她的手,侧过脸,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她,“我相信宝珠,宝珠一定能的。” “可是………” 第159章 “我信你。” 一句简简单单的“我信你”,比所有的灵丹妙药都管用,也为她胆怯的内心再次注入了勇气。 第一针刺穿他皮肉后,眼睛逐渐湿润的宝珠动了动浸满黄连水的嘴巴,“是不是很疼啊,要是疼的话,你就说出来,我,我会尽量轻点的。” “不疼。” “是你说的。”捏着绣花针的宝珠紧咬着牙根,手也从一开始的哆哆嗦嗦到线乱走,到最后终于不是那么哆哆嗦嗦的绣了个王八。 等落下最后一回针后,宝珠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兜不住的噼里啪啦往下落,也砸到了她刚缝好的伤口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做到了分明是应该高兴的才对,可她就是难受,像是有人往她的心脏重重的捏了一下。 她哭的时候,不忘撅着小嘴威胁,“我缝的有些难看,你可不能嫌弃。” “这是宝珠第一次在我身上留下的礼物,我怎么会嫌弃。”沈归砚拉过她的手贴近自己脸颊蹭了蹭,又吻了吻,“宝珠,谢谢你。” 只是他现在太累了,累得只想要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下。 他闭上眼后不久,房门外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说是敲门,更像是用手掌贴在门上拍打。 拍门的力气极大,那扇薄薄的门扉仿佛要在下一秒就彻底四分五裂的碎了。 那么晚了,来的又会是谁? 第69章 “你说好端端地, 城里怎么就出了贼,弄得现在进出城都要检查,麻烦死了。” “管他呢, 反正是上头的命令,咱们照办就好。”他们两人说话时, 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正低调的从他们身旁驶过。 因为城里出了贼人, 如今进出城的马车, 人都要经过仔细搜查。 正在检查来往进出车辆行人的士兵拦住一辆马车的去路, 扯着嗓子问, “站住,里面的是谁?” “瞎了你的狗眼不成, 连小爷的马车都敢拦, 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帘子掀开,露出一张写满不耐烦和暴躁的脸。 士兵一看,这不是县令家的小儿子吗,连忙笑僵了脸,弯腰赔罪, “是小的瞎了眼没有认出公子,小的该死。” “知道了还不快滚。” 这下子他们哪儿还敢搜车啊,只能求着这尊大佛快点儿走。 直到马车远离城门数百米之外,前面还嚣张跋扈得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哆哆嗦嗦得连牙齿都合不拢,“我已经把你们安全的带出城了, 你能不能先把刀给收了。” 这刀子就贴着他的腰,他真的怕马车一个颠簸捅到自己。 “谢了,不过这城可能要公子自个回去了。”张望说罢, 把抵住他腰的匕首收回,然后毫不留情的一脚把人踹下去。 直到把人踹下马车后, 宝珠才掀开锦帘,把头伸向外面探头探脑,“在这里就把人放下了,要是他回去后派人追上我们该怎么办。” “他不会的,要是那位大人知道是他带我们出来的,你说,那位大人会放过他吗。” 宝珠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又忍不住问他,“他还活着吗?那位大人又是谁?” “只要他熬过今晚上就死不了。”张望扯着嘴角,“至于那位大人,你以后肯定会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要是熬不过今晚上,就一定必死无疑,那要不要提前帮他买副棺材备着啊。” 张望:“………倒也不必如此。” 金陵,沈家。 刚从小佛堂出来的沈夫人眉眼间挂着浓浓忧愁的转动着手中紫檀木佛珠,“宝珠和宥齐离京已经好些天了,那么久了都没有写一封信寄回来,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 为母亲斟上一杯清茶的沈亦安安抚地笑道:“宝珠和宥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相安无事,他们没有写信,应是信还没到,或者赶路的时间比较紧,来不及写。” 沈夫人接过茶盏抿上一口,紧蹙的眉头跟着松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但我的心里不知为何,总感觉不安,像是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沈亦安抚摸着从远处飞进来的一只信鸽,拆掉它绑在腿上的信箱,“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这是宝珠第一次出远门,母亲应是思虑过多所致。” “你说的也是。”沈夫人看着生得修长疏朗,清俊雅致的儿子,视线又落到他的腿上,顿时染上一层淡淡忧愁。 “要说在愁我也是愁你和逾白的婚事,你说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家像你们那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就连比你们小的宥齐都结婚了,你们两个倒好,不说成婚,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这个当娘的哪能不急。” 他们两个不近女色得都开始要让沈夫人怀疑,他们是不是不喜欢女人了。 沈亦安把看完的信放入火中焚烧成灰烬,唇边噙着一抹温润笑意,“母亲,你放心好了,儿子明年一定会带自己喜欢的姑娘回来给你掌眼。” “当真!”沈母一惊,又带着丝丝狐疑,生怕这是他随口敷衍自己的话。 “儿子何时骗过母亲。” 第160章 一听到儿子有喜欢的人了,沈夫人也激动起来,“你快和为娘说说是她哪家的姑娘,家住何处,家里有几口人,他们家是做什么的,性情如何,只要是你喜欢,母亲也绝对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等到时候,娘亲你就知道了,我喜欢的姑娘,母亲定然也会喜欢的。” 他搭建的金笼子已经竣工,现在就差金丝雀入住了。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掉他的计划,更不允许出现任何变故。 最近的春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匆匆忙忙得像是要做任务一样,连河畔旁的柳树都得要担心今儿自己的柳枝是要挂垂珠还是随风扬。 沈归砚自那昏睡后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第一次偷跑来到金陵,只为了想要再见一眼他的心中明月。 春花烂漫的时节也是最适合滋生贪婪的季节。 穿着桃粉色散花如意裙,梳着小两把头的宝珠刚踩着梯子从墙上跳下来,跟在后面的圆脸小丫鬟急道:“小姐,你不读书又从国子监里偷跑出去玩,要是被二少爷和大少爷知道了,他们肯定会生气的。” 宝珠一甩发间珍珠步摇,浑然不在意地摆摆手,“大哥和二哥他们最疼的就是我了,他们才不会生气呢。” “再说了我就是出去玩而已,又不是去做什么。”学正教的那些傅之以德义,师之以教训,她听又听不懂,学又学不进去,还不如趁着春日微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宝珠说完,余光看见树后有个人一直盯着她瞧,没有丝毫害怕的走过去,高高在上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喂,你干嘛一直盯着本小姐看啊,本小姐知道自己生的美貌,也不是你一直盯着本小姐看的理由。” “你要是在乱看,信不信本小姐派人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沈归砚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正站在眼前,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生怕呼吸在大一点,会吹散了他好不容易才聚起来的一捧水中明月。 而后掌心沁出一层薄汗的他听见自己近乎颤抖的喊出“宝珠。”二字。 冬儿立马像只护食的小狗挡在他面前,嫌弃道:“哪里的乞丐,我家小姐的名讳岂是你能乱叫的。” 而后她又变了调子,“小姐,学正,我看见学正往这里来了。” 见学正来了,宝珠顾不上理会他,提起裙摆就往另一处狂奔,“你不早说,还不快点跑啊。” 想要追上前的沈归砚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仿佛是要把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拽出来。 手指微动,睁开眼的刹那间对上的是正吃着糕点,结果糕点太碎,饼酥簌簌落在他脸上的少女。 一块饼,她吃了一半,估计有一半都被自个儿的脸吃了。 吃完一块小酥饼,正打算去拿第二块的宝珠伸手时,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转动了一下,而后对上一张满是糕点碎屑的脸,和一双带着揶揄笑意的桃花眼。 随后拿起酥饼,低头继续啃了起来,才啃了一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眼皮掠起,还未惊呼,她手上咬了一口的酥饼就被抢了过去。 “我倒是要尝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酥饼会那么好吃。” 饼还没吃完就被抢走的宝珠瞳孔瞪大,随后重新把自己的饼抢回来,气呼呼着脸颊,“这里有那么多饼,你为什么一定要抢我的吃啊。” 沈归砚舔了舔唇,“因为夫人嘴里的饼更甜一些。” 闻言,宝珠一滞,然后把饼,塞进他嘴里,用手堵住他的嘴,“吃吃吃,吃不死你。” 在然后眼圈通红的扑进他的怀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浸湿了他胸前衣襟,“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在不醒过来,我都打算把你扔出去喂狼了。” “还有本郡主才不是担心你,只是眼睛不小心被风迷住了而已。” “嗯,我知道。”沈归砚伸手抱住她,贪婪的闻着独属于她的清甜梨香,“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知道让我担心了,你还敢昏睡那么久。”他要是在不醒,宝珠都打算把他扔了,免得尸体发臭发烂。 “绝对没有下次。” “哼,就你这样的还想有下次。” 又抱了她好一会儿,解了自己对她的饥渴后,沈归砚才问,“这是哪里。” “当然是去往岭南的路上啦。”宝珠掐着他脸颊,磨着牙,凶狠的威胁着他,“本郡主告诉你,你现在可是欠着本郡主一条命,知道不,所以你必须得要为我当牛做马,端茶倒水,本郡主说东你绝对不能往西。” 眼睛弯成一双月牙的沈归砚宠溺地由着她捏,还臭不要脸的把脸凑过去蹭她的掌心,“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就你,本郡主才不要。”松开手后的宝珠是遮不住的嫌弃。 赶车的张望听着里头的打情骂俏,牙都要酸掉了,就算你们感情好,也得要考虑一下赶车人的心情啊。 沈归砚被赶出马车后,看着一言难尽的好友,笑得春心荡漾,满脸遮不住的炫耀得意。 张望,啧,兄弟如手足,也比不过遮体的衣服。 第161章 “这一次多谢你及时赶到。”沈归砚想到那兄弟两人的手笔,周身密布森冷的杀意。 “那是,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真的成了黄土一捧,所以嘛,规矩你懂的,得要加钱。”张望抛掉嬉皮笑脸后,神情严肃,“这次要不是你路上安排了好几个替身扰乱他们的视线,你遇到的危险比现在只多不少,也不知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才能让他们锲而不舍的要你的命。” 临到末尾,张望调侃了一句,“那些人追杀你的势头,说你是前朝皇子我都信了。” 沈归砚下颌收紧,漆黑的瞳孔晦暗一片,“接下来的路上,怕是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70章 接下来的路上虽然也遇到几次刺杀, 好在都是有惊无险,很快,他们也到了岭南。 “这里就是大同镇了吗。”站在城门口的宝珠眯着眼儿, 抬起头看向这座巍峨的古城。 单从外貌看,完全看不出任何贫穷落后, 更像是一只匍匐在连绵山峦里的庞大巨兽。 “嗯, 我们先回衙门, 到时候我在陪你去买小羊小兔子小狗小猫好不好。”沈归砚牵过她的手, 大摇大摆的走进大同镇。 宝珠打了个哈欠的摇头, 几根没压实的头发跟着往上翘,“我现在就想要睡觉, 赶路的这几天我吃不好睡不好,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我得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沈归砚指尖在她掌心勾了勾,目光落在她湿了一片的鞋子上,直接将人打横抱在怀里,“是为夫欠考虑了, 我们确实得要先好好休息,看衙门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新的宅子也迫不及待的欢迎着它的女主人到来。”他得知自己要奔赴岭南任值后,就托人在岭南买了座两进两出的院子,并安排人布置好,这样他们一到就能直接入住。 他说过, 哪怕是委屈自己勒紧裤腰带,顿顿咸菜馒头,也不会在任何有关她的事情上吝啬。 他赚那么多钱, 就是为了给她花的,要不然赚来做什么。 不习惯在大街上被他抱着的宝珠扑腾着两条腿, 挣扎着就要下来,“你快点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沈归砚挑了挑眉,置之一笑,“我抱自己媳妇怎么了,他们要看就看。”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涨红了脸的宝珠作势锤他胸口,“快点把我放下来。” “不放,我得要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夫人,不能让他们打你的主意。” ……… 被他一路抱着进来的宝珠仰头望向写着《沈府》两个大字牌匾的府邸前,拿手肘撞了一下他,问,“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得知夫人答应和我来岭南任值后,我皮糙肉厚睡衙门不要紧,夫人细皮嫩肉我可舍不得。” 提前得到消息的雪苹,冬儿一早就候在大门前,见到自家小姐平安无事的回来后,眼圈通红的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 “小姐你都瘦了,肯定是路上没有吃好休息好,等下一定得要多吃点补一下。”冬儿看着瘦得脸颊都没肉的小姐,急得眼泪都要掉了了。 要是她和雪苹能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哪里会瘦下来,就连身上的衣服料子都那么的扎皮肤。 “那是必须的,待会儿什么好吃的上什么。”宝珠看着明显比他们早到的雪苹,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雪苹回道:“我们和小姐分开后就一直跟着镖局走,我们到了镇上却没有看见小姐的时候,奴婢都要急死了。” 她好怕小姐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要是真出了意外,哪怕她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好在小姐平安抵达了。 “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了,巴不得本郡主出事不成。”宝珠取出帕子扔给冬儿,让她擦一下哭得满脸的鼻涕眼泪。 “冬儿只是见到小姐太高兴了,我才没有哭,只是风太大迷了眼睛。” 雪苹也抹了抹眼泪,“我们已经备好热水了,小姐可要先去沐浴。” “要!” 沈归砚和书童林子义说了好一会儿话回来后,刚从屋里出来的冬儿小声地嘘了声,“夫人洗完澡后就去睡了,郡马爷进去的时候记得声音小点。” 沈归砚颔首,脚步放轻的推开门往里走去。 五爪鎏金兽香炉中燃着她所喜的鹅梨帐中香,小巧的美人白玉瓶中斜斜插着几枝热闹桃花。 来到床边,掀开放下的秋香色牡丹帷纱一角,露出里面正睡得香甜的人儿。 原先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瘦成了小巧的瓜子脸,如海藻般张扬的长发随意的落在枕巾上,更显得乖巧恬静。 高挺的鼻子微皱,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 看着看着,沈归砚情不自禁地伸出指尖,从她秾艳的眉眼往下,划过柔软的红唇,仿佛是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烙印在灵魂深处。 “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回到金陵了。” 因为他很快就会将那些恶心窥视她的爪牙一一剁掉,连根拔除。 第162章 直到天黑,沈归砚才从房间里出来,随后马不停蹄的赶到衙门。 他必须得要尽快的在岭南站稳脚跟,把自己送上更高的位置,否则那日的刺杀永远都不会消失,只会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身为书童的刘子义则带着他的口信去了望月楼,陪笑道:“不好意思了各位,县令大人去了衙门,说是接风洗尘就免了,还托小的替知县大人感谢各位的好意。” 得知新县令抵达大同镇后的大小官员乡绅们早早在望月楼备好了酒水,就等着为人接风洗尘,结果这一等,等得天都黑了人还没来,脸上立马挂不住了。 就连前来传话的都还是身边的书童,这摆明不是看不起他们又是什么。 黄口小儿,岂有此理! 沈归砚今晚上没有回到居住的院子,而是直接燃了一夜的蜡烛翻阅着大同镇的卷轴案件。 直到刘子义进来给他倒水,沈归砚透过六角棱花窗看着外面的阳光。 不知不觉中,原来天已经亮了。 而他,熬了一整夜。 他一晚上没有回去,宝珠是否会睡不习惯,人生地不熟的是否又会害怕。 抱着一堆卷轴的师爷眉头紧锁的走了进来,“大人,镇上的乡绅们说是要来拜见你,人已经在外头了,小的想拦,结果实在是拦不住。” 沈归砚按了按酸胀的眉心,“不用拦,直接把人带到后院。” 他既然来了大同镇,理应得要先和这群乡绅豪族打好关系,就算不打好关系也万不能一开始就交恶,需知强龙难压地头蛇。 —— 睡得浑身舒畅,连骨头都轻了二两的宝珠醒过来,侧过头看向空荡荡的床边,伸出掌心往上触摸,只摸到一片冰冷,就猜测到他昨晚上肯定没有回来。 要是回来,枕边何该是残留余温,就连自己也会被他闹醒。 甩了甩脑袋的宝珠打了个哈欠后,摇响放在桌上的铃铛。 很快,冬儿和雪苹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雪苹把浸泡了热水,又拧干水分的毛巾递过来,问,“小姐昨晚上睡得可好。” 接过毛巾的宝珠直接将脸埋进去,舒服得忍不住喟叹出声,“还好,昨晚上他回来了吗。” “昨晚上郡马爷没有回来,想来是歇在衙门那边了,郡马爷初来乍到,肯定得要忙上一段时间。” “哦。”宝珠问完后,立马把这件事抛之脑海,指挥起她们给自己梳妆打扮。 昨天她进城后都没有来得及好好逛一下,今天怎么也得要游玩一下,最重要的是,她有些馋奶茶和奶糖了。 等她来到镇上最大的一间茶馆,点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奶茶和奶糖,却被告知根本没有时,错愕的朱唇半张,柳叶眉拧起,“你们这里没有奶茶和奶糖吗?” “不好意思夫人,我们这里没有你说的这两样。” “怎么可能没有,是不是你们在骗本郡主。” 大哥可是说了,奶茶和奶糖都是一个来自岭南的茶商送给自己的,大哥肯定不会骗她,要么是茶商说谎了,要么就是她在的大同镇没有奶茶和奶糖,说不定在大一点的镇子就有了。 店小二只能尴尬地陪笑,“本店虽然没有夫人所说的奶茶,奶糖,但有其它不错的饮品和糕点,夫人可要试一下。” 宝珠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不情愿道:“行吧,把你们店里的招牌都给本郡主上一道。”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笑得谄媚,“好勒,夫人稍等。” 小二推门离开后,冬儿指着窗外某处,惊呼道:“小姐,那位姑娘好像是之前城西茶馆的那位,她怎么也来了。” 宝珠顺着冬儿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穿着柳叶色掐腰宽袖裙,挽着飞云髻,端得清风拂柳枝的不正是柳儿吗。 仅是一眼,宝珠便无趣地收回目光,“来就来呗,总不能说我们来得,人家来不得。” 冬儿眼珠子一转,咬着耳朵,“奴婢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难免觉得凑巧了些。” 雪苹挽袖,弯身斟上一杯热茶递过去,“冬儿说得倒是不错,岭南距离金陵有一段距离,除非是家中落了事,要不然哪儿会跑到千里之外避灾。” 若不是家中落了事,就只有一个为爱奔赴,否则她一个姑娘家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抛下一切跑来这里。 很快,点的吃食端了上来。 芋头糕,瑶柱白果粥,烧鹅,白糖沙翁,笑口枣,脆麻花,菜品虽多,但每样菜的分量都没有多少。 每一样宝珠都尝了一口,不能说不好吃,只是和她所想中的大不一样,吃了几块烧鹅后就搁下筷子,“我不吃了,剩下的你们吃吧。” 要是她们也吃不完,就打包送给城里的乞丐,反正别浪费就行。 吃完后,又走街串巷的游玩起来,大同镇就那么大点儿地,能逛的地方更是少得可怜。 首饰成衣铺子里售卖的花样,款式更是早些年金陵淘汰下来的样色,激不起她一丝一毫的购买欲。 第163章 宝珠只是逛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的决定回去。 回去时路过一个周边攀满紫藤花的巷子,住在巷子里的主人家正推门走出来。 不算浓烈的日头下,巷中人和巷外人正遥遥相望。 第71章 提着食盒的柳儿对上宝珠的视线, 娇羞中带着点儿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郡主,想不到你也来了岭南, 好巧。” 宝珠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审问, “你怎么来了岭南。” 脸颊泛红的柳儿别了下发丝, 满是小女儿娇羞, 轻咬嫣红朱唇, “我心爱之人来了岭南, 我不舍得和他分离两地,便随了他一块儿来。” 双手抱胸的宝珠收回目光, 话里不知是讥还是讽, “你对你那心上人可真上心。” “他是我想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是我以后儿女的父亲,更是天底下除了父母之外对我最重要的人,我自然得要将他放在心上,郡主要是也能被那么一个对自己如珠如宝的人捧在掌心中, 就能明白我的想法。”柳儿提起自己心上人时,满脸娇羞的炫耀,犹如一朵被晨露滋润过的纯白茉莉花。 “先不和郡主说了,我得要去给他送饭了,要不然晚了他得饿肚子了。” 直到她走远, 宝珠才意识到已经到正午了,她从昨晚上到现在都还没看见姓沈的,要不要良心发现给他送个午饭啊? 这个念头刚兴起, 就被宝珠掐断,衙门里肯定有食堂, 他自己吃食堂就好。 谁让他说好要陪自己买小兔子小羊小猫大黄狗,结果现在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这样一个不守信用的人,别想吃她送的饭。 正在衙门处理上一任知县留下的积累案件的沈归砚听到走进来的脚步声,眼睛也未抬,“我还不饿。” 从金陵一块来到岭南,并担任正九品主薄的宋舟笑道:“大人,是柳儿姑娘来了。” 正在提笔的沈归砚眉头一皱,“让她出去,以后不许她在来,更不许放她进来。” “大人你也真是的,柳儿姑娘为了你从金陵千里迢迢的跑来岭南,还为你做了午饭,你怎么也得要见她一面吗。”宋舟顿时为其感到不满。 要是有那么一个人美心善,知书达理,还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姑娘追了他那么多年,即使自己是颗石头心也该捂热了,也就头儿铁石心肠。 沈归砚只觉得好笑,更认为讽刺,“我为什么要见她,是我求着她来岭南的,还是我求着她给我煮饭的,煮饭的事自有厨娘做,又不需要她。” 他语气稍顿,眼皮掠起,透着警告的寒意,“宋舟,你明知道我已经娶妻了,为什么还要说一下让我夫人听见了就心生误会的话,要是再有下次,你就直接回金陵。” 提着食盒进来的柳儿碰巧听到最后一句,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又在下一秒收回,温温柔柔地解释,“宋大哥也只是心疼你的身体,宥齐哥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你刚来大同镇有很多事情要忙着处理,但是在怎么忙也不要忘了吃饭才对,需知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柳儿把带来的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三菜一汤。 “我想着你刚来,厨房那边应该还没准备好,又担心宥齐哥吃不惯岭南菜色,就自作主张为你做了些饭菜送来,只是寻常小菜,还望宥齐哥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正主还没说完,刚挨了一巴掌的宋舟倒是忘了疼,抢着当那捧哏,“柳姑娘的手艺哪里平平了,依我看连御膳房做的都没有柳姑娘做的色香味俱全,。” 沈归砚冷冷地扫了一眼宋舟,“既然你喜欢吃就拿去。” 他又将目光移到柳儿脸上,一贯生人勿进的冷漠,“多谢柳姑娘好意,只是我的夫人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午饭。” 认为他肯定会收下,没有想到会遭到拒绝的柳儿脸上的笑容一滞,指甲深掐进肉里才没有露出失态,“宥齐哥是担心郡主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吗,你放心好了,郡主她肯定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她心眼小不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心眼小是确实的,我不希望我的夫人在我身上看见让她不喜欢的不安全感,更不喜欢别人用我夫人的大度说事。”沈归砚让宋舟把案桌上的吃食收拾好拿出去。 眼圈通红的柳儿坚强的把眼眶里的泪珠逼回去,身形轻颤,倔强得惹人怜惜的垂下睫毛,“看来是柳儿做的饭菜不合宥齐哥的胃口,下次柳儿一定不会了。” “我的午饭会由我夫人准备,就算我夫人忙着忘记了准备我的午饭,也会有食堂,不必劳烦柳姑娘。”沈归砚冷下脸,当即下了逐客令。 黄昏降临,天边染上橘黄散粉,留下一片宁静祥和。 正在院里指挥着丫鬟们布置院落的宝珠终于见到这人回来了,拉过他的手快步走到房间前,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指着最大的一间房,张扬的扬起下巴,“我要睡这间最大的屋子。” 然后又伸出手指指着相邻,但明显小了很多的隔间,“你睡那间。” 沈归砚磨了磨牙根,没有想到她还记得要和自己分房睡这一事,他又怎么能如她所愿,语调拉长似雨打梨花落的满地凄凉幽怨,“我和宝珠是夫妻,夫妻哪里有分房睡的道路,要是传出去了,别人不知道怎么猜测我们的关系。” 第164章 “本郡主管你,反正这间最大的房子是我的,那间是你的。” 来到了这里,她是说什么都要和他分房睡才行,天气冷一起睡她勉勉强强可以接受,可现在天都热了,他还黏糊糊的要抱着自己睡,得热死。 而且他最近睡觉也越发的不老实了,老是动手动脚的,她哪里能忍受得了。. 不予争论的沈归砚从身后把人抱进怀里,像条长毛大狗使劲地蹭了蹭,“我好累啊,宝珠让我抱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那么一个人突然扑过来,还抱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宝珠没好气的推搡他,“你累了就去睡觉啊,和我说有什么用。” “还有你知不知道你重死了啊。” “因为我只有抱着宝珠才能睡得着。” “你就说吧,反正本郡主一个字都不信。”嘴巴里装的是甜言蜜语,心里又跟个莲藕似的全是心眼子,真当她还会那么轻易的上当受骗啊。 宝珠嘴上虽嫌弃,倒也没有真的把人推开。 日子就那么平淡如水的过着,静看着藤上蔷薇攀高墙,小猫爬墙,小羊打架,大黄呜呜咽咽着要去劝架。 午后阳光斜斜,暖意和煦。 让冬儿搬了张躺椅来到庭院中纳凉的宝珠正拈了块芝麻糖籺放进嘴里,刚吃了一块,正准备吃第二块时,一道高挑的身影突然拢下,但遮住了她的阳光,还端走了她的零嘴儿,“喂,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沈归砚脚步错开,却不打算还给她,“糖籺虽好吃,却不能吃太多,因为糯米难消化。” “我才吃了一块,难消化个什么难消化。”宝珠觉得他这人真是让她好生嫌烦,懒得和他掰扯的直接躺回去。 伸出手虚虚地遮住额前阳光,“你刚来这里不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他不说忙,整个人就差像个狗皮膏药黏着她不放了,就算衙门不忙,也不见得那么的闲啊。 沈归砚将糖籺递给丫鬟拿下去,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碟洗干净后的树莓放在她手边小几上,又拈了一颗递到她嘴边,“在衙门办公是办公,在家里办公也是办公,既然都是办公,在哪里办公不都一样。” 何况在衙门里办公还看不到她。 宝珠就着他的手轻启朱唇咬下,舌尖勾住树莓时总会无意刮擦过他粗糙的指尖,令男人的呼吸蓦地一沉,偏生她仍是一无所觉,“那你办公的时候离我远点,谁让我一看见那些公文就头疼得厉害。” 沈归砚指腹摩挲着刚才被她舌尖无意舔舐过的一小块皮肤,那双恰如墨岫一般的瞳孔里装着了连看一条狗都深情的痛苦正直直望向她,“我正好相反,我只要看着夫人就干劲十足,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发现这树梅还挺好吃的宝珠又塞了几颗进嘴里一起嚼,“那你去把花园里的地给翻了吧,我想在那里种一排桃树。” 沈归砚接过她的话,“除了桃花是不是还得要挖一个小池塘,可以在里面种荷花,养锦鲤。” 一听这个连懒骨头都治好的宝珠拈了颗树莓塞到他嘴边,红唇念念,“除了锦鲤,你答应给我买的大黄狗呢?” “张员外家的大黄刚下了一窝狗崽,等再大一点我就去抱回来。”沈归砚就着她的咬下那颗树莓,牙齿轻咬她粉白的指尖,声线暗哑又低沉,“就一颗。” 被咬了指尖的宝珠连忙把手收回,“给你一颗已经是本郡主很大度了好不好,你可别想着得寸进尺啊。” 这时,雪萍拿着一张烫金鎏花请帖步履匆匆地走进院中,先是行了礼,才把请帖递过去,“郡主,这是赵家小姐遣人送来的请帖,说是想邀请郡主去参加三日后府上举办的赏花宴” “不去,这里都没有什么好玩的,我才不要去。”看都没看送贴之人是谁的宝珠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慵懒至极。 特别是这里还没入夏就热得不行,她可不想刚出门就惹出了一身汗。 雪萍看出看她的兴致缺缺,劝道:“奴婢听说赵家府上新来了几个外地厨子做出的糕点味道不错。” 听到糕点的宝珠立马支棱起来,取过一柄美人团扇半遮面,矜持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轻启朱唇,“去吧,要不然闲着也是闲着。” 说完又扭过头,“我后日要去参加宴会,可能会晚点回来,晚饭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等我。” 沈归砚又拈了颗树莓扔进嘴里,狭长的眼眸半眯,“我那天也要处理政务很晚才会回来,到时候我和夫人一块吃就好。” “随你。”宝珠正准备重新躺回去晒太阳,才注意到盘子里的树莓都快没剩下几颗了,立马护食的连盘夺过抱在自个怀里,“这些都是我的了,你不许在吃了。” 很快就到了赴宴那日,这是她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参加宴会,高低得要将她们都比上去。 “夫人今日可要穿这身烟粉织锦木兰裙。”本应该早早前往衙门办公的沈归砚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两套裙子,“这件桃红绣牡丹百褶裙,上搭浅色桃花小袄也不错。” 刚洗完脸的宝珠凑过去,目带狐疑的打量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郡主的事。” 第165章 沈归砚顿时哭笑不得,“我只是单纯想要为夫人搭配今日着装罢了,哪里是做了什么坏事。” 第72章 “夫人真的不要我送你到赵府吗。”双手抱胸, 斜靠门边的沈归砚语气幽怨,宛如被抛弃的糟糠之夫。 正提着芙蕖初绽裙摆跨过门槛的宝珠头都不转,“送什么送, 我就是去参加个赏花宴,进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要是让你的那些下官们看见了, 指定认为你事儿多。” “我送夫人前往赏花宴不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吗, 他们就算是说, 也是夸赞我们夫妻感情和睦, 琴瑟和鸣。” 放下裙摆的宝珠扭过头,“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要不然我就生气了。” 宝珠一想起他昨晚上拉着自己的手, 哄着做的事,愤恨得连他的脸都想要抓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虽然,她是感觉挺舒服的,但也太过于羞耻了一点儿吧! 今日举办宴会的是赵家小姐,因着是她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参加所谓的宴会, 不少知道消息的人也都托了关系前来。 一为攀上关系,二,也为趁机讨好。 马车停下后,赵家一干人已经在大门外恭候着她的到来,谁让她的身份不但是圣人亲封的永安郡主, 身后更有着盛国公府为靠山,新来上任的县令还是她的夫婿。 她若是沈家亲女只会令人感叹一句命好,偏她并非是沈家血脉, 这可不单单是命好了。 “我那日在街上曾远远瞧过郡主一眼,当时还好奇咱们大同镇上何时来了个那么美若天仙的美人, 后面一打听,原是郡主,我就说嘛,我们这种小地方哪里能养出如郡主这般气度风华的天仙。”赵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嘴里的好话更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冒。 宝珠又向来喜欢听好话,哪怕知道她是在刻意讨好自己,也喜欢听。 踏进花园中,宝珠一眼瞧见了正和另外几位小姐有说有笑的柳儿,心下讪然,最近遇到她的频率也太高了一点吧。 “郡主,您来了。”柳儿结束了和那几位小姐的闲聊,扭着腰肢袅袅婷婷地笑着过来和她打招呼。 她今日穿着件米白色束腰缀花长裙,裙摆绣的花是茉莉,她裙摆上绣的也是茉莉,就连戴的簪子也同为铃兰花。 可真是巧合了。 宝珠睨了她一眼,并不作声,倒是有点儿好奇她的那位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她们聊的话题宝珠不感兴趣,又不喜欢身后跟着一堆人吱吱喳喳,挥退她们后决定自己在园里随意逛逛。 她一走,那些小姐们就像是撕掉了封条的葫芦,一个两个都围着柳儿身边打转,“要说幸福,还是柳姑娘幸福,不过换成我是那位大人,我也会喜欢像柳姑娘这样温柔漂亮,又知书达理的女子。” “那人要不是用了不入流的龌龊手段,怎么可能会好运嫁给大人,好在大人是个眼睛明亮的,知道谁才是他值得喜欢的人。” 被她们簇拥中的柳儿羞得满脸通红,眉眼间的炫耀更是遮不住,“好啦,你们就别打趣我了,你们别忘了,今日郡主答应来赏花宴,主人公也只能是郡主一人。” 另一人不屑,“我们只是说几句实话,哪里是打趣啊。” “柳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那种人欺负。” 一个出生卑贱,生母还是那种恶毒之人的女人,哪里配踩在她们头顶耀武扬威。 —— 从早上来到衙门,不知不觉中已经待到掌灯时分的沈归砚停下写得酸疼的手腕,问的第一句话是,“夫人呢?” 正在点灯的刘子义回:“夫人去参加了赵家小姐举办的赏花宴,如今还会回府。” 沈归砚看了眼外面昏暗沉沉的暮色,轻按眉心,起身往外走,“备车,我去接她。” 临到傍晚,天边忽然落起了雨,雨势大而急,连撑着的油纸伞都得打斜半面颜。 宝珠原本打算等雨小点儿再走的,又想到他说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算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要不然他那个死犟种肯定宁可饿死也得要等她回来后才吃,然后在幽怨的用眼神控诉她。 这时,有丫鬟走进来,附在赵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肉眼可见赵夫人紧张起来。 随后赵夫人的目光看向宝珠,起身笑道:“县令大人和郡主的感情可真是羡煞我等,下了那么大的雨,大人担心郡主回不去,还特意亲自来接郡主。” 柳儿听到县令来了,脸颊染上红晕,当即迈着花拂柳步快步往大门外走去。 等她走到门边,才发现已经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由丫鬟撑着伞的宝珠压下心底腾升的雀跃,仰起头看着连官服都没换就匆匆来接她回家的少年,“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不让你来的吗。” 余光落在他走得过急被溅湿的深花点点,嗔怪道:“就算你要来接我,就不能等雨小一点后再来嘛。” “雨大,恐郡主不愿归家,留我一人独守空房。”见她从前厅向他跑来,瞳孔里聚拢星星点点笑意的沈归砚长臂一伸搂过她的肩,和她共撑一把伞,姿态亲密得容不下第三个的存在。 第166章 “雨再大,也拦不住我想早点见到宝珠的那颗心。” 这时,撑着水墨油纸伞的柳儿着急地追上前,苍白着一张脸,我见犹怜,“沈大人,可否送我一程。” 上了马车的沈归砚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吩咐马夫赶路。 书童刘子义瞧着大人这般冷漠,也只是挠了挠头,毕竟大人的事,他这个当奴才的何敢多嘴。 直到马车走远,目睹了全过场,并看不惯柳儿平日里作风的几位小姐凑在了一起评头论足。 “不是说这位柳姑娘才是县令大人真正的心尖人吗,怎么看着不像啊。” “我看啊,人家知县大人根本和她没有关系,也就她脸皮厚非得死缠烂打的黏上前,谁不知道知县大人和郡主有多恩爱,有些人简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别人半分好。” “如今的脸皮要是不厚,又哪里敢以那位大人的心上人自居啊,也就一些蠢的会相信她所编造的那些话。” 气得双眼猩红的柳儿浑身发抖,指甲掐得掌心充血淤青,“你们乱说什么,他只是,只是不希望我和他的关系太早被郡主发现而已,谁不知道永安郡主为人自私恶毒,他也是为了保护我。” 对,没错,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装做不认识自己的。 用着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明的马车内。 “宴会好玩吗?”夜里下雨导致气温转寒的沈归砚展开披风为她盖上,取了帕子擦去她脖间被水汽溅到的湿意。 听着窗外滴答落雨,撑着下颌的宝珠无趣的摇头,“一点儿都不好玩。” 又皱起小鼻子,“我不喜欢她们。” 放着自己一个郡主不巴结着讨好,全部都围着一个买酒女打转,她堂堂郡主何时受到过这种落差,她又哪里能忍受得了。 随即,宝珠话风一转,“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叫柳儿的姑娘。”若不是认识,那人怎么会说着让他送她回家。 毕竟光是“送”这一个字,就很耐人寻味了。 沈归砚也不否认,“认识,但我和她之间只不过是见过几次。” 竟得了答案的宝珠也没有在追问,只是问起,“我听说她是跟着自己心上人来的岭南,你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吗。” 用棉巾绞干湿发的沈归砚手上的动作僵硬了片刻,有些不自然道:“不知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知道的,也不知道她心上人到底是谁,竟然值得她大老远的从金陵跑到岭南,如果我是她心上人,肯定也会很感动的吧。”反正换成她,她才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从金陵跑来岭南,爱一个人的前提是得要先爱自己,她又向来是个只爱自己的自私鬼。 长睫垂下的沈归砚脖间的凸起处滚动了两下,语气变得严肃,“以后你见到她,最好离她远一点,知道吗。” 宝珠莫名其妙的瞪圆鹿眼儿,“为什么啊,她什么身份,本郡主什么身份,不应该是她离本郡主远一点吗。” 宝珠话音稍顿,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眼睛逼近他的如墨洗砚池的瞳孔,“还是说,其实你认识她的心上人。” 下意识的,沈归砚避开看她的质问,手指覆盖上她过于澄净的眼睛,“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不知道这个解释宝珠可满意。” “你说我会满意吗。”他遮遮掩掩的态度在宝珠看来,就大有问题。 之前对待萧苒时,他可不像现在那么温柔的快刀斩乱麻。 宝珠的心尖因为这个名叫柳儿的姑娘倏然地冒出一点儿尖刺,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好在刺扎进去得不是很深,是在可以容忍的程度。 那天沈归砚说让她少和那个叫柳儿的姑娘接触,结果现在倒好,只要她一出去,保准会遇到她。 就跟夏日里,那种无论怎么驱赶都赶不走的恼人苍蝇一样,恶心透顶。 “小姐,你说那位柳姑娘是不是在跟踪我们啊。”不只是宝珠认为,连一向神经粗的冬儿都满脸嫌恶。 反正她是不喜欢这位柳姑娘,或者说是她讨厌这种绵里藏针,柔柔弱弱的小白花类型。 说曹操,曹操到的柳儿含笑嫣嫣地走过来,“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郡主,倒是有缘。” 雪萍冷讽道:“究竟是有缘遇到,还是蓄意为之,柳姑娘应该在清楚不过。” 被噎了的柳儿眼眶泛红,身躯抖若秋日枯叶,轻咬下唇,“郡主,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惹得你身边丫鬟的误会,但我,真的不像她所说的那样,柳儿只是见到郡主,想要过来和郡主打个招呼罢了。” “要是郡主不想见到柳儿,柳儿可以的像郡主道歉,还望郡主不要讨厌柳儿。” 生平最厌恶这种话不好好说清楚就哭得跟死了爹娘的宝珠抓了一把瓜子扔到她们脚边,眼梢高挑,寒意咄咄逼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本郡主误会,我的丫鬟只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就跟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瞧着就晦气。” 这种装模作样的姿态,简直像极了萧雨柔和林筱柔,好像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能要了她们的命一样,只是一眼,就让宝珠心生厌恶。 第167章 和柳儿一道的小姐当即不满起来,“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侮辱人,我和柳姐姐好心过来和你打招呼,你怎能那么说人。” “你都知道我是郡主了,我凭什么不能那么做,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宝珠把茶盏重重落下,倨傲又张扬,“本郡主不但敢那么说,还敢动手打你。” “你………”柳儿连忙拉住李宣月的手,并对她摇头,随后又笑着说,“如今三月荷满绿萝裁,正是踏青游湖的好时节,不知郡主可否赏脸与我一道。” 虽说岭南早已入春,连带着衣服都越穿越清凉的宝珠正倚在二楼栏杆上,姿态慵懒的捏着块芝麻滚雪球,“那么冷的天气本郡主去游什么湖,嫌身体太好不成。” 柳儿依旧温柔好脾气的接话,温温柔柔得毫不在意她的冷漠,“如今正是游湖的好时节,又哪里冷。” “郡主刚来大同镇,恐怕还没有去过望仙湖,望仙湖不但景色一绝,最出名的还属一个传说,传说只要是彼此相爱的两人一同泛舟游湖,湖神就会保佑他们夫妻二人一生恩爱,共沐白头老,沈大人来大同镇后,也曾不止一次去过望仙湖,郡主就不感兴趣吗。” 第73章 绿烟缥缈, 水波荡漾。 月白长裙迎风而立,衬得人宛如月下仙子的柳儿弯身折下一片荷叶,眼神里满是幸福的追忆, “我直到现在还记得,我喜欢的郎君因为我一句喜欢荷花, 但是冬天里哪儿有荷花, 然后他就为我画了满屋子的荷花, 还说这是送给我的, 永不凋谢的荷花。” 柳儿眼含挑衅, 勾起红唇,“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却被人那么重视, 想来没有几个郎君能做到吧。” “不过是几副荷花图罢了, 也值得你那么宝贝。”吩咐艄公停船靠岸的宝珠轻藐地扫了她一眼,目露鄙夷,“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没有见过世面,能得到别人的一点儿好就恨不得铺天盖地的宣传。” 要是她大冬日里说上一句喜欢荷花,大哥和二哥不但会给她送上真荷花, 还有用宝石,珍珠,玛瑙金丝线搭建而出的永不凋谢的荷花。 跑到她面前炫耀,还以为自己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娘子不成。 “柳儿知道郡主从小到大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也更不明白我郎君为我画荷的真心。”柳儿语调柔柔弱弱, 暗含针锋,“有时候我就在想,郡主已经拥有了那么多, 为什么还总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宝珠脑门一跳,正当她准备质问时, 眼睛却因看见另一个人的到来而忘记了她的存在,撕了手上的荷叶一角扔在脚边,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戴着一顶草帽,把裤腿都挽上去,活脱脱一个农家汉子打扮的沈归砚折了一片大荷叶盖上她发顶为她遮阳,“我今日在附近查看农田,听到你在这里游湖就来了。” 说完,他又幽幽叹息了一声,含有无限惆怅,“夫人来游湖为何都不告知我一声,也好让我当那个付钱拎糕点撑伞的人。” 柳儿醋溜溜道:“郡主和大人的感情可真好。” 翻了个白眼的宝珠阴阳怪气,“你和你那位郎君的感情不也是挺好的吗,他可是为你画了整整一屋子的荷花。” 听到满屋荷花的柳儿表情略显怪异,脸上的笑因此变得僵硬。 折了根柳条的宝珠看着正在湖里游来游去的鱼,突发奇想地指着其中一条,下巴一扬,“沈归砚,你给我抓几条鱼,今晚上我想要喝鱼汤。” “好,你等着。”沈归砚宠溺地把脚上的鞋子脱下,好在今日出门穿的是窄袖胡服,并不需要扎袖口。 下水之前,不忘得意洋洋,“看夫君不给你抓一条最大的鱼回来。” 宝珠觉得他可真会说大话,也不拆穿他 ,“行啊,要是你抓不到大鱼,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喂鱼。” 柳儿立马不满地皱起眉头,并拦住准备下水的沈归砚,眼神隐隐带着斥责, “郡主,虽说岭南比其他地方要早入春,可这湖水毕竟是凉的,你让沈大人进湖里抓鱼,要是他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她说完,又心疼和不虞地看向沈归砚,“大人,就算郡主想要吃鱼,你遣下人下水抓就好了,怎么能劳烦你亲自下水捕鱼,这于礼不合。” “这是本官和夫人之间的事,柳姑娘未免管得太宽了点。”沈归砚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冰冷得吓人。 柳儿对上他冰冷的瞳孔,心间倏然颤了一颤,急忙为自己辩解道:“大人,柳儿不是那个意思,柳儿只是………” 宝珠娇俏的声音盖过她弱柳扶风地欲言又止,指着其中一处喊道:“沈归砚,鱼在你脚边,快点抓住它。” 眼神阴戾的沈归砚转过身时,眼底刹那间变得似弯月清透明亮,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间,“嘘,小点声,不能让它们听见了。” 有风拂过绿萝裳,也拂得红霞一路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在他信誓旦旦要去抓鱼,结果抓了个空后,宝珠娇嗔得甩了手中柳枝,“你怎么那么笨啊,居然让它跑了。” 抓了个空的沈归砚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刚才只是失手,你等着,看为夫这一次不抓住它。” “快快快,那鱼游到你脚边了,快点………” 第168章 “抓住”两个字还没脱离尾音,沈归砚迅速出手往水下抓去,随着破水声响起,一条鱼活蹦乱跳的被他擎在掌心 好消息,他这一次是抓住了,就是个头不太对。 “这鱼怎么那么的小啊,看着都不够塞牙缝。”瞪大了眼睛的宝珠看着他抓上来的鱼,用自己的手比了比,都没有她的手一半大,顿时失望得不行。 这鱼儿给小猫吃,小猫都得吃上三条才饱。 “三月桃花流水鳜鱼肥,说不定只是这只小,其它的肯定肥了。”耳尖因羞耻而红的沈归砚把这条可怜的小鱼重新放回水里,随后像是要一雪前耻的拿了个竹竿。 仰着头迎着她视线,张扬又狂妄,“你等着,我这次一定会抓到条大鱼的,你给我等着。” 宝珠双手叉腰,脸上洋溢着笑,“好啊好啊,那你得要多抓几条,本郡主今晚上要吃全鱼宴。” 阳光斜斜打在她笑得灿烂至极的脸上,看得沈归砚痴迷得愣了神,随后是白皙的脸颊上腾飞两片霞红,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 “好,今晚上我们吃全鱼宴。” 像是被他们二人排挤在外的柳儿指甲死死掐住掌心才不至于让自己过于失态,更多的是从心底不断滋生的嫉妒。 是的,嫉妒。 她嫉妒沈宝珠这样的不知廉耻的女人凭什么能嫁给她喜欢的人。 更嫉妒他的目光从来没有放在她的身上片刻,而是全给了另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除了一张脸好看,一无是处的女人。 要是换成另一个女人她或许不会那么嫉妒,唯独沈宝珠不行! 晴空万里,暖阳和煦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一个正在岸边指挥抓鱼,一个正在湖里抓鱼的人,忽听一道落水声响起,溅起水花层层。 随后浑身湿漉漉的柳儿从湖里站出来,衣服湿透后将她的身材曲线完美勾勒出来,眼圈一红,羞耻又尴尬的向着心上人求助,“我只是想要去摘一片荷叶,没有想到会脚下一个打滑掉进来。” 她虽然一个字没说,可该说的话都藏在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里。 听到落水声响起的那一刻,沈归砚立马侧过脸,对着刘子义说,“把你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刘子义没有耽误的把外衫脱下,闭上眼后递过去,“柳姑娘,天冷,你还是尽快上来吧,要不然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瞳孔里酝酿一层水雾的柳儿咬着唇,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大人,我………” 挡住她目光的宝珠鹿眼儿一瞪,“柳儿姑娘该不会是想要我的夫君脱衣服给你穿吧,怎么,其他人的就不行,非得要我夫君的。” 沈归砚则是彻底被她口中的“夫君”二字给砸得欢喜得晕了头,抓鱼更是卖力,力气多得像是要把这湖里的鱼都给抓了个断子绝孙。 回去的路上,宝珠扫向死皮赖脸要跟着一起坐马车的柳儿,真心想要把她扔下去。 又在瞧见她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只能忍了又忍,好在她还算安静,要不然她早晚得一巴掌呼过去。 察觉到她不开心的沈归砚拉过她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挠了挠。 她抬头看去,对上的是一张笑得欠扁的脸。 笑笑笑,这种时候还有逼脸笑! “沈哥哥,谢谢你送我回家。”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的柳儿眼神娇羞又勾人地望向沈归砚,又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垂下头,露出一截雪腻长脖。 素白的小手扯了扯身上的外套,雪白贝齿轻咬嫣红唇瓣,“沈哥哥借我的衣服,我改日一定洗干净后亲手送过去的。” “举手之劳。”沈归砚蹙起眉,眉心一跳,“至于衣服并不是我的,你要谢就谢另一个人。” 眼底水雾缭绕的柳儿掀开眼皮,“可我还是要向沈哥哥道谢,要不是你,柳儿今日怕是……” 没等她欲言又止的说完,沈归砚先无情的放下帘子,并吩咐马车赶路。 “呦,都叫上哥哥了,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啊。”直到马车走远,宝珠立马阴阳怪气的翻起白眼。 哥哥妹妹,这叫得可真真真亲密和肉麻啊,连她的鸡皮疙瘩都要跟着冒出来了。 知她误会了的沈归砚就差没有对天立誓了,“她是我师父的女儿,师父说过让我在力所能及之处照顾她一下,除此之外我和她之间并没有其它交流。” “你哪个师父?”宝珠目露狐疑。 “荀老,只是她随母姓,并不跟着姓荀。”沈归砚双手拢住她的脸颊,认真地说,“除了宝珠,我谁都不喜欢。” 刀了他一眼的宝珠啪的把他的手拍开,“是啊,这嘴上说着喜欢,身体还是会诚实的睡其她人,这种人可怕得很呢。” “宝珠!”沈归砚简直是要被她气到了,心里更是委屈,难道自己在她眼里就那么不值得她相信吗? “干嘛干嘛,我只是骂天底下的臭男人而已,你生什么气啊,难不成你也是我骂的臭男人之一。”但凡他要是敢露出一丝犹豫,她立马锤爆他的狗头。 沈归砚却是很认真严肃的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才不是那种心口不一的小人。” 第169章 “是是是,伪君子真小人吗。” 沈归砚忽然笑了,这一笑如朗月入怀,“不过我可以理解为,宝珠刚才是在吃醋了吗。” 闻言,宝珠立马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炸毛起来,“吃什么醋,我就算是吃路边一只猫的醋都不会吃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天过后了很长一段时间,宝珠才发现往常一有空就黏在自己身边,像条小尾巴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的人,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 问起府中下人,他们都说在忙,但是在忙什么又都不说,还一副生怕她继续追问下去的模样。 更过分的是说好会陪她的沈归砚忙得跟晚上的蝙蝠一样,白天不见人,晚上也不见人。 晚上是回来了,不过都是在她睡着后偷偷回来的,这和没有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啊。 着实气人! 冬儿的眼珠子一转,心里咯噔地冒出不好的预感,“小姐,郡马爷最近一直不回来,该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要知道郡马爷不但是大庆国历年来最年轻的状元,还出身于盛国公府,兼之又生了一副矜贵俊朗的好相貌,那能不迷得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七荤八素吗。 “他敢,他要是敢背着本郡主在外面有人,看本郡主不把他的狗腿给打断,皮都剥了拿去窜风筝。”宝珠嘴上虽否认冬儿的话,仍是给自己留了个心眼子。 更多的是,她的心里因为她的一句话,从而感到惶恐不安。 好像一只在暴风天里放出去的纸鸢,身为持线人的你想控制住它,想要把它的线收回来,它却不受你的控制,而是由着狂风带着它忽高忽低。 更因着冬儿今日说的那句话,往常天色一暗就早早睡下的宝珠此时不见一丝睡意,视线更是频频往门外望去,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因不安而蜷缩着。 特别是今晚上,直到她睡着后他都仍然没有回来。 唯独醒来后,枕边残留的余温似在提醒她,他昨晚上回来了,并没有在外面过夜。 就连她的梳妆桌上,都放着一枝刚从树枝上折断,沾着晨露的桃花。 自从和她成亲后,她的梳妆桌上永远都会有一枝开得最灿烂的花。 她在想,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他了,为什么之前不忙,或者说是之前在忙都能抽空来陪自己吃个饭的人,如今却是忙得连见上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了。 吃完早饭后,闲着无事的宝珠决定到花园里溜圈,看一眼自己前些天种下的水仙花长出了花苞没有。 她人刚来到后园,远远地就听见了有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嚼舌根。 “如果我是大人,我肯定也喜欢外面那位,小意温柔可人,还会红袖添香,最重要的是对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宽容,我就不信你们和我不是一样的想法。” “嘘,你那么说就不怕夫人听见了。” 小丫鬟满不在意,眼神倨傲又带着一丝鄙夷,“大人都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回来了,就算夫人听见了又如何,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如果我是那位夫人,我早就识趣得自求下堂了,哪儿还有脸在外面乱晃。” 第74章 “好一个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宝珠简直是要被这个强盗逻辑给气笑了。 哪怕被撞见了, 红杏依旧不甘示弱的梗起脖子,言辞凿凿,“奴婢说得又没有错, 不被爱的本来就是第三者,都知道当夫君的不喜欢自己, 喜欢的是别人, 为什么不能大度一点儿成全他们。” “哪怕你是郡主又如何, 爱情应该讲究先来后到。” 宝珠见过不怕死的, 也见过胆大的, 但是像这种蠢得百里挑一的还是第一次见,团扇轻摇, 目露讥讽, “好啊,既然你那么大度,那你的夫君要娶别的女人,你是不是也应该大度一点自请下堂成全他们。” 宝珠勾起嘲讽,“毕竟对你来说,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不是吗。” 满嘴大道理的红杏却愣住,随后是暴怒,“他敢!” 雪苹冷下脸,“这是谁买回来的丫鬟, 见 到郡主不行礼就罢了,还敢扯一些歪门邪理到郡主面前乱舞,你们还不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后发卖勾栏。” “你敢!”红杏看着要上来按住她的婆子们, 虽是慌了,仍是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可是柳夫人的人,你要是动了我,大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看本郡主敢不敢。”宝珠抬起团扇勾起那张满不服气的小脸,扬手一个巴掌过去。 沉下脸,冷眼扫过吓得浑身发抖的丫鬟们,“把府里的所有人都召过来,本郡主要让他们清楚,谁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不过宝珠倒是对她口中的那位柳夫人挺感兴趣的,也不知道那位柳夫人是何方神圣,才教唆出了那么一条好狗。 “去衙门吧。”艳丽的眉眼染上愠怒的宝珠踮起脚尖,折下了低矮处的一枝桃花。 雪苹应声吩咐下去后,才问,“小姐,可要奴婢去查一下那位柳夫人是谁。” 宝珠愣了一下,随后扔掉手中看腻了的桃花,眼里带着连她都没注意的嘲弄,“不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要我把人打杀了不成” 冬儿抢先接了话,“有何不可。” 第170章 “可我不想。” 一口怒气被堵住的冬儿看着完全像是转了性子的小姐,为其感到怒其不争,“那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小姐的头上啊,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要是以前的小姐遇到这种事,早就拿着棍子打死那个没脸没皮的小贱人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忍气吞声,反正对她来说就是忍气吞声。 意外的是,宝珠的心情现在很平静,好像是在极致的愤怒过后产生的平静,或者更多的是不敢面对即将的恐惧。 这是宝珠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来到衙门,她也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衙门的布景,直接让丫鬟拦住其中一人,问道:“你们大人在吗。” 衙役一愣,又在身边人的提醒下才认出眼前人是谁,随后殷勤地把人往后院领,“大人正在厅里和师爷讨论事情,夫人可要进里面坐下。” 宝珠没有拒绝,唯独她的一颗心在踏入衙门后便开始疯狂的跳动中。 她越是要制止掉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它们却像是附在脑子里,甩都甩不开。 进入书房后,就有殷勤的小厮端着茶水点心上来,又默默地退下去后把门关上。 书房里的布置也是冷清得和他这个人一样,一目了然。 冬儿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在桌底下捡到一方女子绣帕时,窝火得咬牙切齿,“小姐,我敢肯定,这里面肯定有女人来过的痕迹。” “说不定是丫鬟婆子进来打扫的。”宝珠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随后眉头微蹙的放下来了。 这里的茶水太次太涩了,她喝不习惯。 “就算是丫鬟,那也是心术不正的丫鬟,要不然这sao狐狸味哪里会浓得连我的鼻子都给熏过去了,要奴婢说,就应该把那种胆大包天的丫鬟抓起来浸猪笼,好杀鸡儆猴。”冬儿忍了又忍,还是决定不将那条帕子的事情说出来,要不然小姐不知道该有多担心。 心里更为小姐打抱不平,要是早知道会换来这个结果,当初在小姐决定来岭南的时候,她就应该死命阻止才对,哪怕小姐最后恨她,怨她,她也甘愿。 雪萍点头,“冬儿说得倒是不错,郡马爷不但年少有为,相貌也是生得貌比潘安,虽说他是一心一意对小姐好,但天底下哪儿有不偷腥的猫,就算猫不偷腥,也架不住总有不要脸的鱼往猫的身上跳。” “奴婢知道小姐和郡马爷之间的感情好,可是感情再好的夫妻,也经不住另一方的心有过片刻游离。” 窗外有风涌来,人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 得知她来衙门的沈归砚立马结束了谈话,连沾了墨汁的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往书房跑来,人还没到,雀跃的声音先随之风飘了进来。 “宝珠,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对不起,我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也只是刚来没多久。”宝珠迎着光,看着背光而来的少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一动,喉咙便苦得发麻。 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灼灼目光,“其实你可以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在过来找我的。” “你来找我,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事,他们在重要也重要不过夫人。”沈归砚眼眸一弯,似将漫天星光揉碎了洒入内,“瞧我,都快要中午了,宝珠肯定饿了。” “你要不要和我出去吃,我担心食堂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或者我直接订一桌席面送来衙门。”他的举动带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像极了种做错事后会被妻子发现的丈夫。 “不用,我是吃完才过来的,我来找你,是因为………”宝珠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的声音径直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大人,这是柳姑娘今日送来的午饭,柳姑娘说今日给你煲了鱼汤,让你记得趁热喝,要不然鱼汤凉了就腥了不好喝了。”提着食盒进来的宋舟没有看见屋里的宝珠,自顾自的说下去。 “要我说,我还真是羡慕大人每天都有人送饭菜过来,要知道食堂里的饭菜简直是连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宋舟,闭嘴!”沈归砚苍白着脸,转过身,焦灼的解释道,“宝珠,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虽然每天都送来午饭,但我一口都没有吃过,我也没有让她进来过。” 宋舟这时才注意到立在书房里的宝珠,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蠢话,慌忙解释道:“郡主,你别误会啊,虽然柳姑娘每天都会送做好的午饭过来,但是大人从来都没有吃过,最后饭菜都是进了我的肚子。” “我刚才是故意那样说的,就是因为我嫉妒大人能每天都收到柳姑娘送的午饭。”宋舟说着话,还挠了下后脑勺,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声音越到后面越小。 宝珠抽回被他拽住的手,胸腔中像是闷了一团火,很想一巴掌呼他脸上,最后也只是生气转过身,“本郡主不饿,先回去了。” 沈归砚意识到她是真生气了,慌张无措地拽过她的手,“宝珠,我真的没有吃过她送来的饭菜,和她之间也没有任何往来,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可以和你解释的,我最近是在忙着处理一件事,不是故意不回去的。” 手腕被禁锢,连甩都甩不掉的宝珠倒是要听听他能找出什么借口,“行啊,你说,到底是什么事忙得你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第171章 沈归砚眼神凝重的斟酌片刻,本来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他却又选择了沉默。 他的沉默也让宝珠眼里燃起的希冀像是被一桶水给浇灭得彻底,眼底变得灰败,僵硬地扯了扯薄凉的嘴角。 是啊,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那天的不欢而散后,沈归砚也比前几日回来得早了一点,特别是今晚上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像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好事。 直到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拿起衣服就往隔壁的湢室走,再也坐不住的宝珠张了张干涩的嘴,“我问你,你最近早出晚归的在忙什么。” 她咬着舌尖,竭力的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倏然间她又想起了冬儿说的那句话,整颗心猛地一紧。 拿好衣服往湢室走去的沈归砚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口吻公事公办,“我刚上任,衙门上下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夫人又不是不知道上一任县令给我留下了一个怎么样的烂摊子,等我完全上手后就应该不会那么忙了,到时候我在陪夫人好不好。” 他明显敷衍的口吻让宝珠坐不住的站起身,大步向他走来,而后踮起脚尖,拽住他领口强迫他低下头,鼻尖凑过去闻了两下,随后嫌恶的松开手,“你身上怎么有胭脂的香味,说!你去做什么了!” “咳。”沈归砚轻咳一声,心虚地转过脸,“可能是今晚上应酬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不过宝珠你放心,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可以发誓。” 他真挚得就差没有对天立誓了。 “哦。”谁料宝珠只是蔫蔫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反常态的转过身。 喊狼来了太多次,也没有再次相信的必要了。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了沈归砚的意料,急得沈归砚伸手抓住她手腕,像一条将被抛弃的小狗,眼眶湿红,“宝珠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我也不知道身上为什么会沾有别的女人的胭脂味,你要是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我马上去洗掉好不好。” “不用。”咬着下唇的宝珠仍是摇头,连她都不明白自己低落的心情和愤怒从何而来,按理说她不喜欢沈归砚,即使他在外面有人了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那她的心为什么会不舒服啊。 该不会是今晚上吃撑了,才不舒服的吧。 她的冷漠不在意,却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了沈归砚的心脏,搅得鲜血淋漓,他恐慌得好像是要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着急得再三诚恳的解释,“宝珠,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连她们的手都没有摸,真的,我可以发誓。” “我身上沾上的胭脂味,应是那些人带来的女子和我擦身而过时染上的。” 宝珠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随后垂下眼帘,闷闷不乐地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什么要说的话,那我就先去睡觉了。” 像是迎面被泼了一桶冷水的沈归砚刹那间手脚冰冷,坎坷不安的问,“你,不生气。” 手指头揉搓着的宝珠低着头,喉咙像是卡了根鱼刺一样不舒服,她想要说自己不生气的,可她又确实是生气的,但是她为什么要生气啊,她不明白,最后她只是摇了下头。 “你为什么不生气,你就不应该吃醋,不应该打我骂我吗,把我的脸抓花不让我出去才对嘛。”她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得衬得他就像是个跳梁小丑,心脏也像是被成千上万的银针密密麻麻的扎满,连呼吸都泛起刺疼。 把手抽回的宝珠撩起眼皮,压下心脏不断挤压而出的酸涩,忍着喉咙冒出的怪异酸水,“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又不喜欢你,你在逢场作戏也好,真情实意也好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的,她不喜欢沈归砚,所以她不会生气,更不会难过,但她为什么就那么的难过啊,心脏也像是被人给捏住了一样。 “还有,我希望以后你在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在踏进我的房间半步,我不喜欢脏了的东西。” 脏了的东西。 不喜欢。 是她不喜欢他了吗,还是认为他脏了,让她感觉到了恶心。 第75章 薄薄的, 称不上多厚的一层门扉却像是一条隔绝了他们的天堑。 他甚至失去了再次敲门的勇气,只能落寞的垂下举起的手,孤零零的站在门外, 看着原先亮如白昼的房间熄灭烛火,屋内只余下一片漆黑。 他们之间产生了一道看不着, 摸不着的隔阂。 就在沈归砚不管不顾的想要打破那层隔阂, 告诉她真相时, 雪苹走了过来, 敷衍的行了礼, “郡马爷,郡主如今不想见到你, 还是请你早些离开, 奴婢希望你不要在做让郡主不开心的事。” 沈归砚放在门上的手因此蜷缩着收回,他的目光似乎想要透过这层门扉,去看屋里头的人,喉结艰涩的滚动了下,“她夜里会口渴, 你们记得帮她准备好温热的水。” “奴婢晓得。” 雪苹又说,“郡马爷没事的话,还是尽快些离开。” 沈归砚失魂落魄的回到衙门,一把揪出了正和人赌钱的张望,双眼猩红犹如恶鬼附身, 原本砸向他脸的拳头最后砸上了墙,任由鲜血蜿蜒往下滴落,“都怪你, 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啊!要是她不要我了,你也别想好过。” 第172章 正赌得好好的张望突然被揪出来, 也有了火气,看清楚来人后,又蔫了下去,“我这主意你当初不也是同意了的吗,我也不知道郡主她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张望挫败的蹲下来,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烦躁得不行,“你问我,我问谁啊,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他家里那位要是知道他敢出去找其她女人,哪怕是身上沾了其她女人的胭脂味都得闹着把屋顶给掀了,然后把他给拆了剁成一块一块。 所以他们两个一闹矛盾,他就用这个办法,百试百灵,连耐打的努力都有着显著提升。 —— 随着屋内的光亮全部熄灭,把脸埋在软枕里的宝珠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难受,眼泪也跟着往下掉了。 是啊,她根本就不喜欢沈归砚,所以他喜欢谁都是他的自由,是他的事,他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难过。 她抬手想要把眼睛里滴落的泪水擦去,可是这一次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心脏也难受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攥住,连她的呼吸都因此变得不畅快。 第二天,宝珠醒过来时,难得这个点还看见他在家里,像是忘记了昨晚上的不愉快,问道:“你今天不去衙门了吗?” “不去了,我养他们可不是让他们当摆设的,要是衙门离了我就不能转,那只能说明他们都是一群废物。”沈归砚把做好的早点端上桌,带着小心翼翼的赔好,“我给你煮了蛋羹和你上一次说喜欢吃的煎饼子。” 又取了毛巾浸过热水后拧干递过去,“先洗下。” 眼前的一幕和他们刚成亲后一模一样,就连这张脸也是笑得春花灿烂,但宝珠明白在像,有些东西也始终变得不一样了。 “我现在不想吃蛋羹和煎饼子。”宝珠抬起头,和他垂下的目光对视,一字一句的说,“我现在也不想见到你。” 她的调子仍是娇甜软糯的,可落在沈归砚耳边,却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剐着她的皮肉,极致的疼痛麻痹着每一寸神经,让他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 而后,双手搭上他肩膀,双眼猩红的沈归砚听到自己沙哑的问,“为什么,是因为什么,宝珠就决定不要我了吗。” 他明知道那个所谓的答案,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因为他知道一旦吐露出来,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更会碎成废墟。 宝珠冷漠得把人推开,她也不做声,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接下来的几日,他反倒像个一直跟在她身后,形影不离的尾巴。 撑着青骨竹枝伞遮阳的冬儿看着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的人,小声地说,“小姐,郡马爷一直跟在后面,要不要派人把他打发走啊。” 因为他昨晚上惹小姐难过了,她也讨厌上他了。 宝珠抿了抿唇,随后加快脚步,“不用,他乐意跟就跟着。” 街角处的张望看着已经失魂落魄好几天的人,想到都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的,顿时自责得不行,“我说贤弟,你就算在这里站成望妇石都没用。” 沈归砚冷笑,从牙缝里挤出,“我乐意。” “…………”心虚得不行的张望为了弥补自己干的好事,脑子灵光一闪的想出了个馊主意,“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能帮助你,你要不要试一下。” 闻言,沈归砚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忍不住问,“是什么办法。” 只要是能让她原谅他,无论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尝试一下。 张望立马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出自己的计划。 这一次要是还不行,他高低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送给他当球踢。 —— 端着甜水进来的冬儿忿忿不平道:“小姐,郡马爷前几天还一直跟在你后面说要对你好呢,结果这才几天就原形毕露了。要我说,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撑着下巴,露出一截雪白皓腕的宝珠并不做声,就连她最近发呆走神的时间都变多了。 以前的自己总是嫌时间太少,都不够玩,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太长了,长到只能用走神来消磨时间。 “小姐,望仙湖里的荷花开了,开得可漂亮了,我们今天要不要去游湖啊。” “你想去可以去。”宝珠眺望着窗边栽下的芭蕉叶,亦连思绪也要跟着飘远。 “可是我想要让小姐开心一点。”冬儿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小姐,你没发现你自从来到这里后变了很多吗,连笑都没有以前笑得多了。” 宝珠随意寻了个理由堵塞过去,“可能是最近胃口不好吧,天热,人也跟着疲懒了不想动。” “要是小姐你胃口不好,奴婢待会就让厨子做些清淡的金陵菜色来好不好。” 向来稳重的雪苹此时正一脸凝重的走进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当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雪苹咽回去的话,却被跟在后面的一个丫鬟慌里慌张的说了出来,“郡主不好了,奴婢看见,奴婢看见………” 听她连一句话都说不顺的冬儿恨不得亲手上去把她的舌头都给撸直了,凶狠的瞪过去,“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啊,吞吞吐吐做什么啊,简直是急死个人了。” 第173章 丫鬟被喝了一声后,那哆嗦着的手脚才放回了原位,头却低得低低的,只露出一个后脑勺,“是,是奴婢看见郡马爷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的进了一个院子里,奴婢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要么是误会了,奴婢还像居住在隔壁的人问了…………” 既知事情不能在隐瞒下去的雪苹面色难看的接了下来,“他们说,郡马爷和那位女子是夫妻,还说他们两个感情很好。” 短短的几句话,使得屋内的空气都凝固开来。 素来顽皮的春风也了无踪影,留下的只有一寸又一寸的冷凝。 嘴巴大张的冬儿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不可置信的大喊,“小姐,郡马爷他怎么能那么对你啊,他到底有没有一点儿良心,要是早知道他是这种人,小姐你当初就不应该和他一起来岭南!” “像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就配不上小姐!”她更痛恨之前的自己为什么要想不开撮合他们,还认为郡马爷对小姐是实打实的好。 脸色难看至极的雪苹一想起自己前面看见的,就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无论婚前的海誓山盟说得有多么情比金坚,还不是转眼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雪苹滚了滚喉咙,诚恳的说,“小姐,既然郡马爷那么对你,我们直接回金陵吧。” 长睫垂下眼睑的宝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很是平静的说,“你们先出去,让我独自一人待一下。” 冬儿不满的喊道:“小姐。” “本郡主说了让你们下去,你没有听见吗。”宝珠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瞳孔缠满朱红蛛丝,“出去,你们都给本郡主滚出去!” “滚!全部都给我滚!” 雪苹拉过还欲说些什么的冬儿,对她摇了摇头,遇到这种事谁都不会开心,何况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小姐。 与其她们继续留在屋里,不如让小姐独自待一下。 直到她们都离开后,陷入暴怒中的宝珠才像是失了力气般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心脏疼得像是要爆炸,眼泪更是不争气的往下掉。 她用指尖捻了一颗放进嘴里,是苦的,涩的,难吃的。 不应该的,她不应该变成这样连自己都讨厌的存在。 更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她以前说过要是姓沈的对不起她,她一定要把他的腿都给打断,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那一刻,她想到的只有逃避。 是的,逃避,她甚至不敢去打断他的腿,有的只是想要快点离开这个让她不开心的地方。 她终究是活成了她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守在屋外的冬儿愤恨不平地说,“小姐,你要是难过的话,就用鞭子狠狠的去抽那对没有寡廉耻贤的狗男女!” “我们把那个贱人的衣服扒光了,压着她沿街游行,让大家看看,抢别人相公会是什么下场。” 这时,宝珠推门走了出来,除了眼圈弥漫着一层红意,一切看着都和往日无异,也更看得令人揪心。 她也轻飘飘地说着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收拾东西回金陵吧。” 第76章 “不是, 我们为什么要回金陵啊。”冬儿脸上的错愕都没有掩藏,就那么直晃晃的放在明面上,更多的是不解。 “我们就那么回去了, 不去找郡马爷和那个贱人算账吗。” 压下喉间苦涩的宝珠转过身往屋内走去,“不了, 就算我去找了他又如何, 让我像个泼妇一样抓着他的头发歇斯底里, 大吵大闹然后把那个女人打死吗, 还是威胁他以后再也不许见那个女人, 做那种棒打鸳鸯的恶人。” 冬儿诚恳的点头,“为什么不行, 小姐你可是郡马爷明媒正娶的正妻, 还是圣人亲封的永安郡主,哪里允许外面的贱人踩在小姐头上,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小姐以前遇到让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公平的事,都是直接两个巴掌抡过去, 主打一个今日事今日毕,绝对不能把气留到隔夜。 宝珠忍不住自嘲出声,“可是,这种事他能做出第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 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你阻止得了一次,又能阻止得了第二次, 第三次吗,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他变成泼妇啊。” 她可以嚣张跋扈, 可以目中无人的欺负人,但是她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一颗心都记挂在一个已经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身上,那样的她会让自己陌生,还恶心。 二哥也说过了,只要她过得不开心,想和离了一定要告诉他。 她之前有过想要和离,却都没有这一次来得那么坚定,更多的是她不喜欢这种让她控制不住的感觉,也不想要让心继续疼下去了。 冬儿仍是不甘心的劝说,“可是小姐,你就这样走了,他们肯定会以为你怕了他们,还会认为他们厉害,拜托,你可是堂堂的郡主啊,凭什么要委屈了自己,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要我说,就算他是郡马爷又如何,做错事情的是他,要走和浸猪笼的也应该是他们那对狗男女。” 第174章 雪苹用手捂住冬儿还想继续胡说八道下去的嘴,吩咐下去,“你们没有听见郡主的话吗,还不快点帮郡主收拾东西。” 行李收拾起来的时候,远比宝珠所想的要多。 打开衣柜,里面装满的都是她的衣服,春夏秋冬四季应有尽有,唯有最角落一小片位置,堆放着他的几件衣服。 他们的衣服紧紧挨着,彰显着他们彼此的亲密无间。 可随着一方衣服的离开,只剩下另一人的衣服孤零零的挂在衣柜里,竟显出了孤寂的清冷。 “把我的衣服首饰带走就好,其它的,扔了吧。”立于庭院中,不曾撑伞,任由雨水溅落打湿裙摆的宝珠只是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嘲弄。 东西带太多不好赶路,被他碰过的东西,她也不想要了。 早春的雨水充沛,落雨时又没有任何预兆,只是它想,它就落下了。 就像说好会一辈子喜欢她,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不会入他眼的沈归砚一样,不是转眼拥了其他人入怀。 正在院里给花浇水的沈归砚正迫切地看向院门,期盼着她在下一秒推门进来。 “等郡主过来看见这满院子的花,肯定就会原谅你了。”张望揉了揉鼻子,别说,这满院的花好看是好看,就是香味浓得有点儿熏人,对他这种鼻子灵敏的人不太友好了一点。 刘子义笑着附和,“要是夫人见到大人准备的惊喜,肯定会很高兴,说不定也会忘了和大人置的气。” “嗯。”沈归砚弯下身,摘下一朵本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的牡丹,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并不否认他们嘴里恭维的话。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本应该带着一干丫鬟婆子怒火冲天而来的人迟迟没有过来,也令沈归砚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四肢百骸像浸泡在冰冷的寒池中。 这时,紧闭的大门正被用力的拍打着,门外的喊声也随之断断续续的传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不好人了。” “夫人,夫人带着行李走了!” “说是,说是要回金陵。” “什么!”沈归砚欢喜的笑僵在脸上,抱在怀里的一捧牡丹触地时花瓣洒落,只余花蕊挂花枝。 今日的雨势渐大,原先的濛濛细雨已能打斜雨伞一角。 衣袍尽湿的沈归砚纵马赶来时,正是她们的马车将要离开城门,也彻底要将他抛弃的结界线上。 “停下,本官命令你们停下。”此时的他顾不上所谓的体面有的只是想要将人拦住。 “小姐,那人在前面拦住了去路,可要奴婢将他骂走。”冬儿没想到他还能那么不要脸的来拦车,气得不行。 那么急匆匆地赶来,指不定是刚从谁的身上下来。 “不用。”宝珠欲掀帘的动作停下了,随后想到什么的跳下马车。 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否则胸腔里总憋着一团气总归对身体不好。 精致娇贵的绣花鞋踩在蒙上一层朦胧水气的青石板上,又在距离他半米处停下,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连风在大一点就盖住了。 她说,“沈归砚,我要回金陵了。” “为什么你突然要回金陵。”此时他连说出口的话都抖得不像样,眼底更是猩红一片,“是不是我有哪里做的得不好让你不满意了,还是你在这里住得不开心,所以你才要走。” 宝珠轻轻摇头,调子是软甜的,可落在沈归砚耳边却像是裹了蜂蜜的刀子,“你还记得,我当时是为什么要答应你来岭南的吗。” 沈归砚张了张嘴,明显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那句话好像堵在喉咙里的异物,将他所有想要说的话都堵住了。 他说,他一定不会让她在金陵受到半分委屈和难过,也不会让她在金陵过得不开心。 但最后食言,撕毁承诺的人也是他。 哪怕如此,他也舍不得放手,更多的是要为自己行为解释,“对不起,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宝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在那么蠢。” “可是,我为什么要原谅你啊,做错事情的是你,又不是我。”宝珠冷漠的把他推开,像是在宣判他的死期,“在你用那种方式试探我之前,你就没有想过带来的后果吗。” “我你肯定以为我知道后会生气,会愤怒,会找你闹,好以此证明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宝珠好笑的摇头,“可是你错了,能用来测试喜欢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你要用最令人不耻的一种,你是在看不起我,还是在看不起你自己。” 沈归砚摇头否认,“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是没有想过,你只是做了。”想是没有付诸于行动,他却是直接略过了想那个阶段。 想可恶,做出了行动更可恶。 知道自己又出了什么馊主意的张望冲出来,对着自己的脸哐哐哐就是几大巴掌扇过去,“宝珠妹子,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出的这个馊主意,你要打要骂要怪就怪我好了,和宥齐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第175章 “他只是太喜欢你了,又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他,才会听信了我的话用了这种蠢方法,你要恨要怪的人是我,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宥齐,因为他是真的离不开你。” “不怪你,要怪也是怪我,我忘了她从一开始就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他以为宝珠得知后,肯定会带着一干丫鬟婆子打上门来,而后看见自己给她准备的惊喜。 可是他站在自己准备的惊喜里迟迟没有等来她,反倒等来了她要离开的消息。 是啊,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脏了的东西留在身边,哪怕那样东西根本不脏,只是包装出来的脏。 “不,错的可能不是你们,是我。”宝珠仰着头,把快要掉出眼眶的泪水憋回去,“我错在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你来到岭南。” 她要是没有跟着来到岭南,心脏肯定不会难受得要爆炸,更不会连自己最爱吃的糕点在此时吃下肚子,都带着苦涩的酸味。 冬儿更是毫不客气的催促着,“小姐,我们快点走吧,我们小姐走了,不是正好给郡马爷你的心上人腾位置吗,我们也不用在你们面前挨着你们的眼,也不用当个傻子在暗地里不知道怎么被你们嘲笑。” 冬儿想到了上一次那个丫鬟,她敢那么嚣张,完全是有恃无恐。 “什么心上人。”沈归砚皱起眉头,目带疑惑。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装疯卖傻的冬儿气得直磨牙,“你还在狡辩什么,我都亲眼看见了,你现在还跑来郡主面前装什么装,那位柳儿姑娘不就是你金屋藏娇的柳夫人吗。” “要我说,你和那个柳姑娘还真的是绝配,像你们这样的狗男女就应该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家郡主面前。” “我和那位柳姑娘并没有任何关系。”电光石闪之间,沈归砚明白了什么,原本灰败死寂的眼里燃起了火焰。 “宝珠,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那位柳姑娘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我也从来没有和她单独待过。” “真的,我可以在这里对天立誓,如果我有一句话作假,就让我………” 宝珠厉声打断他的话,“够了,我并不想听。”随后转过身,“大人请回吧。” “沈宝珠,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一字一句,似凤凰泣血。 第77章 转过身的宝珠对上他的质问, 唇瓣紧抿中垂下长睫,落下一片水墨阴翳。 手指用力攥紧伞杆,勒出青筋的宝珠过了好一会儿, 才似询问,又似自问, “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要是以前晋王哥哥身边有其她女人围着打转的时候, 她肯定会很生气, 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到后的愤怒, 却不会像现在那么难过,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样难以喘息。 一句不知道, 却让另一个男人为此当场发了疯。 失去了往日稳重, 理智的沈归砚双眼死死紧盯着她,喉咙艰涩得厉害,“那你看见我和其她女人在一起,你就不应该感到生气,嫉妒吗!为什么你能那么淡定!” “那我应该怎么做?像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吗。”宝珠抬起头, 把快要脱眶而出的酸涩泪水憋回去 ,嗤笑一声,“沈归砚,你以为你是什么个东西,凭什么值得我为你大吵大闹, 我告诉你,当年要不是那场意外,你以为我会嫁给你吗!” “像你这种贱骨头, 你以为本郡主会瞧得上你不成。” 哪怕到了这一步,双拳紧握攥得青筋暴起的沈归砚想要问的仍是一句, “所以你就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对我心动过,哪怕是一瞬间。” 眼底讽刺几乎凝成实质的宝珠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又在下一刻移开目光,“你希望我说是,还是没有。” 事情都成了今天的模样,在多说也无益。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拍打着早已倾斜的伞面,也模糊了雨中彼此的视线。 冬儿掀开帘子,眼睛扫过远远跟在后面的男人,顿感晦气的拉上车帘,气愤得不行,“现在知道错了,之前又干什么去了,果然迟来的深情比狗贱。” 坐在马车里的宝珠阖眼闭目,她不认为有什么好说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全部说完了。 路上的驿站和城镇有限,他们少不得要在野外过夜。 这一次回去的路上虽然少了无处不在的黑衣人,也改变不了天天要啃着干粮吃的结局。 冬儿讨好的端着一碟切成小块,上浇着蜂蜜的兔肉走过来,略显心虚,“小姐,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是他们猎的兔子,可肥了,小姐多少得要尝一口。” 宝珠只是看了一眼,随即淡淡地收回视线,“把它扔了吧。” 顿了顿,又加了句,“以后他做的东西都不用在送过来,关于他的任何事我也不想知道。” 她不想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任何有关于他的东西,谁让她讨厌一个人,就要讨厌得彻彻底底,再也不能给对方翻身的可能。 好马都知道不吃回头草,何况是她那么金贵的一个人。 第176章 冬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说,“可是小姐你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哪怕身体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啊,要是不喜欢吃这兔肉,吃点其它的也好。” 要不是见小姐实在没有吃什么东西,她才不会听信他的花言巧语,把这碟子兔肉端到小姐面前。 宝珠也来了火气,鹿眼儿一瞪,“本郡主说不吃就是不吃,到底你是郡主还是我是郡主,你那么喜欢帮他说话,你跟着伺候他去好了,跟着本郡主做什么!” 之前她说不想嫁给他的时候,一个两个都逼迫着要她嫁,她想和离了,为什么还要按着她的头原谅对方。 她沈宝珠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冬儿见小姐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在劝的端着那碟兔肉回去,并带着迁怒的成分,“小姐说了不想见你,也不会再收你的任何东西,还请你不要在让我们为难。” 那碟兔肉已经凉了,口感不如刚烤好的酥脆可口,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白色油花,也在直白的告诉他。 人走兔凉。 他们的感情在难回到之前。 可是他怎么甘心放弃啊,他好不容易才摘下自己心心念念的月亮,又如何舍得让月亮离他而去。 除非,他死!!! 经过那碟兔肉后,宝珠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了。 可是当他听她的话不在来打扰自己了,她的心里却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开心,反倒是堵了一口气闷在胸腔里,吐不出,咽不下,只能自己憋着自己胀得难受。 风餐露宿两天后,终于在第三天进入有人烟火气的镇上。 要了一桌饭菜还没准备吃的宝珠看着又一次凑到眼前来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不过几日未见,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的沈归砚眼下青黑,下巴冒出一圈青色胡渣,衣服是干净整洁的,像是为夫来见她特意打扮过一样。 他端着自己做的糖醋排骨放下,担心会惹到她厌烦连声音都带着小心翼翼的,不自信的斟酌,““柳姑娘是我恩师的女儿,却不是师母所生,而是恩师在一次酒宴后临幸了一个舞女后背着师母有的,恩师不愿让师母知道,也不想让自己因为此事给自己的文人清高沾上污点,所以柳姑娘没有姓荀,而是随母姓柳,恩师于我有恩,他说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女儿,我也确实在私底下见过她几回,但是每一次见面都不是我们单独见面,还有其他人在场,除此之外,我和她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说完后,他指尖发蜷的抿了抿干涸的唇,这种牵强的借口连他本人听了都认为好笑,何况是听的人。 这一瞬间,沈归砚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从一开始告诉宝珠,而不是因为答应过恩师将其保密,他们也远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归根结底,是他的错,错在恩师让他那天对天立誓的誓言压过了待宝珠的喜欢。 坐在临窗边,任由阳光柔和洒落周身的宝珠把其中一碗面递过去,丝毫不为他的解释所动容,平静得像是在面对陌生人,“吃完这碗面后你就回去吧,你也说了,你新来任上,衙门到处都离不了你。” “宝珠,我………” “面要是再不吃,就该凉了,凉了也就不好吃了。” 这样的宝珠是沈归砚从未见过的,也是令他恐慌到脚心发寒,他宁愿她对自己又打又骂,也不愿意和她成为完全陌生的人。 他清楚她不想听他为什么会早出晚归的事情了,但他仍是想要告诉她,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他没有在外面金屋藏娇,也不是有了别的女人,只是在忙着处理案件。 “你还记得去年浴佛节你遭绑架一事吗,那天除了你之外,马车里还有其她被绑架的少女,一开始他们还不敢那么光明正大,可是近些年来越发猖狂,我怀疑他们背后同朝中的某些大人物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才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底气,他们在皇城底下都敢绑架贵女,在其它看不见的角落又会如何肆无忌惮。我最近早出晚归,皆是因为找到了拐卖少女团伙的线索。” 宝珠抬起眼儿,略带嘲讽地看着他,“你认为,我还在意吗。” “或者说,我会信你吗?” 她都决定要走了,又怎么会在意他忙是因为金屋藏娇还是工作。 因为不在意了,所以对她来说好像没有任何区别了 在她的嘲讽的目光注视下,曾经舌战群儒的沈归砚此刻像是沾上了一层米糊黏嘴,连完整的半副音节都说不出。 心脏处随之冒出密密麻麻的针扎刺疼,眼底浮现一层细碎的水光,“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你根本不在意我到底在做什么是吗,你想要回金陵也是这个原因吗。” “沈宝珠,你的心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残忍啊,你就不能稍微喜欢我一点,相信我一点吗。”说到最后,他拔高的音量中满是幼兽悲凉的哀嚎。 “还是我的感情对你来说,就让你那么恶心,恶心到你连走的时候都不告诉我一声,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第177章 无论他怎么说,宝珠这厢都选择了沉默,就这样也好。 眼尾一片湿红的沈归砚抬头避回奔涌而至的泪意,伸出手拽住她手腕,近乎卑微的哀求着,“就算你要赶我走,也请让我把你护送回京后在赶我走,好嘛,要不然我不放心。”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宝珠扬起红唇,止不住地讥讽,“路上在危险,又比得过之前那样危险吗,要本郡主说,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都比不过你身边。” 顿时没有了任何胃口的宝珠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我出去走走。” 沈归砚想也没想地直接跟上,“我陪你。” “不用,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宝珠冷漠至极的口吻,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搅得他血液翻滚,喉间涌上血腥。 走出客栈后的宝珠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去哪里。 可是还没等她走远,一个小男孩突然直直的朝她撞来,她好心的询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时,一块浸满蒙汗药的布巾捂住了她的鼻子。 在她走出去后,沈归砚不放心的追上去,却遇到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柳儿。 她今日的心情极好,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带着愉悦,又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目带愁容,“宥齐,就算郡主不要你了,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时间会告诉你,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谁知她的话像是踩中了沈归砚的逆鳞,致使少年周边的气压低得仿佛能冻伤人,狭长的桃花眼锐利一扫,“谁和你说她不要我了,她只是和我闹脾气罢了。 “只要我和她解释清楚,她就不会在和我生气了。”是了,只要他求得宝珠的原谅,他们就会回到过去,她也不会说着要离开自己的话。 见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的柳儿拔高音量大怒,“什么闹脾气,她分明就是不要了,像她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要不然怎么会说走就走,连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沈归砚眼底的厌恶几乎凝成实质,“这是我和宝珠之间的事,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批评。” 掐得掌心青紫一片的柳儿不甘的眼圈通红地质问,“我怎么会没有资格,我是你师父的女儿,有着你和青梅竹马的情谊!”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你的人!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女人比我更适合当你的妻子!” 沈归砚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底色是浓得化不开的鄙夷,“本官为什么喜欢你,你凭什么配得上本官喜欢。” “可是。”柳儿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她再也回不来了啊。” 想到什么的沈归砚掐住她的脖子,阴森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要你陪葬!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他比。” 被掐住脖子的柳儿笑得癫狂,“我死之前能拉她陪葬,也不算亏。” “我告诉你,你别想要找到她!” 第78章 宝珠悠悠转醒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这一幕和之前她在浴佛节那日发生的场景何其相似。 她的脑海中,突兀地想起了沈归砚和她说的那个少女绑架案, 没有想到她前脚刚听完,后脚就成了被绑架中的一员。 何其可笑, 又何其可悲。 那些人以为她还没醒, 完全不避人的在外面大声说着话。 “最近朝堂那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上头都开始让我们小心行事, 还让我们最近不要在有动作。” “怕什么, 就算有官员发现了,他们的折子也递不到那位的桌面, 你啊, 就把那颗心老实的放回肚里去。” “也是,但我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有些不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甚至是产生了想要干完这最后一票就金盆洗手的念头。” “要我说你蠢还真是蠢,要是发现早就被发现了, 哪里还等到现在,你啊,就把你的老鼠胆收收吧。” 竖起耳朵,把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都听进去的宝珠不亚于在心里掀开一阵惊涛骇浪,牙齿咬住唇肉才克制住抽出鞭子将他们都抽飞的冲动。 怪不得他们能作案长达数年, 朝廷里都没有听见一丝一毫的风声,原来是有人在暗中把持着一切。 一个被捂住了眼睛,耳朵的人又如何能听见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那些人只会给他想看的,给他听想听的。 海清河晏, 盛世安康,在这一刻竟变得尤为可笑。 冬儿和雪苹得知小姐失踪后,皆是吓得白了脸,她们只是没有跟小姐出去,小姐怎么就失踪了。 要是小姐真的出了事,她们哪怕是以命相抵都不够赔的。 骨指半屈轻叩桌面的沈归砚带着审视的冰冷眸光扫过他们,随后站起身往外走,“你们先回岭南,我去找她。” 时间拖得越久,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越大,更恨自己为什么再一次没有保护好她。 “不行,我要和郡马爷你一起去找小姐,多一个人,就能早一天找回小姐。”冬儿一想到被绑架的小姐,难受得直掉眼泪。 那些天杀的绑匪绑谁不好,为什么要绑他们家小姐,哪怕是绑自己也好啊。 第178章 这时,宋舟脚步急促地走进来,“我找到了郡主失踪的下落了,那伙该死的贼人往山里去了。” 得知她的线索后,眉眼间笼罩一层阴郁的沈归砚再也坐不下去,松开的掌心中正紧握着一枚香囊。 五指骤然用力,将那枚香囊紧攥于掌心之中。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她的计划,他们也不需要对外演一场要骗过所有人的戏。 即便他知道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是为了骗过其他人,可对他而言仍和刀子割肉没有二样,即使回想起来,都是一口腥气涌上喉间。 夜里,拉着满车少女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那些人以为她们不会醒那么早,或者是自信就算醒过来了也逃不了,所以并没有用绳子将其手脚绑起来。 月光晃动,清风徐来吹开一角车帘。 得以窥见一点儿光亮后,宝珠没有想到会在里面见到一个熟人。 为了再三确定自己没有认错,素白的小手掀开轿帘,好让月光尽情的倾洒入里。 等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宝珠从袖带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盖子后放在五娘鼻尖下熏了两下。 很快,本还陷入沉睡中的五娘悠悠转醒,当她想要发出尖叫声时,宝珠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线,“是我,别出声。” 嘴巴被捂住的五娘转动着眼珠子,借着晦暗的光亮也让她看清了身后人是谁后,瞳孔骤然放大。 宝珠的声音还在继续,“你要是能保证不在乱叫,我就松开你的嘴。” 五娘忙不迭地点头,就差把脑袋给点成捣药的棒槌了。 再三确定她不会发出尖叫声后,宝珠才松开捂住她嘴的手。 直到宝珠松开手后,仍是惊魂未定的五娘捂住胸口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皱起眉头不太确认的问,“我是不是应该喊你沈夫人,还是沈姐姐。” 她发现自己对于沈公子是沈姐姐的身份接受度很高,毕竟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何该是个漂亮的姑娘,要不然她的心里都要不平衡了。 “都可以,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人呢。”那天她和沈归砚离开后,她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因为他们才导致受到无妄之灾的镖局,等来到大同镇后她就派了人去找他们,结果并没有找到,她的心里也因此愧疚得不行。 特别是在这里看见她的时候,愧疚和自责感直接拉到了顶峰。 五娘便将那天他们离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在他们离开后,那群黑衣人也跟着走了。 她是在镇上见一个小孩迷路,又哭他得可怜才好心带他回家,送小孩回家后,小孩的家人为了感谢她,给她喝了一碗水,醒过来后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 要不是因为她,她恐怕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因为在这里遇到了熟悉的人,五娘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恐害怕,而是搂着她的手臂,惶恐又不安地问,“沈姐姐,他们是要把我们带去哪里啊。” 任由她抱着自己胳膊的宝珠抿了抿唇,因为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会将她们送去哪里。 这时,原先停下来休整的马车再次出发了,并且这一次的路上不在停下。 赶紧赶慢后来到一座大山前,这辆装着少女的马车才悠悠地停下。 “行了,快点把车上的货搬下来,老子可告诉你们,这一次里面有不少好货。” 外面的声音传进木质隔板后,宝珠和五娘对视一眼,纷纷选择了装睡。 被扛着肩上的宝珠悄悄地掀开一条眼缝,仔细打量着这个关押她们的地方。 是在山里开凿出来的洞穴,进来的入口是一条凿开,一次仅能容纳两人进去的山缝,山缝掩于青藤树木后,难怪官府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地,原来藏得那么的深。 山洞里除了她们,还有着三十几个姑娘,她们被关押进来的时间明显更长,也被折磨得双眼呆滞,失去了求生的鲜活。 不大的山洞里弥漫着腐烂的臭味,地上干涸的血迹厚得足有丈深。 畜生,他们就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吓得脸色惨白,上下牙齿直打颤的五娘只有紧紧贴着她,才能寻回一丝安全感,“沈姐姐,我们,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她还年轻,她还不想死。 松开紧握的掌心的宝珠很轻地吐出一个字“等。” 距离她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沈归砚肯定找到了她留下的线索,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可是要等多久,连宝珠都不知道,她更清楚不能单纯的依靠一个“等”,最重要的还是得要学会自救。 与其把生的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寄托在自己。 五娘因为一个“等”字,那颗高提到嗓子眼上的心也跟着往下落了两分,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炽热。 那份莫名而来的信任,看得宝珠莫名心虚,以及压力增大。 —— 得知带走她的马车一路往南边走去后,沈归砚没有在耽误的追上去,一只遍体赤红的蛇正穿梭于密林之中,而它的身后跟满了装备精良的官兵。 第179章 赤练蛇嗅觉灵敏,以它为子蛊,寻找着母蛊所在。 宝珠,在等等他,他马上就到了。 滴答滴答,有水从石乳处滴落,溅起细微水花。 那小小的,飞溅到皮肤上的水花冷得人冻彻心扉,连灵魂都被冻住了。 正闭上眼的宝珠听见了有人走来的脚步声,睁开眼,正好对上好几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大人您瞧,这一批货色是不是真的很不错,特别是那个穿红衣服的,更是上货。” 为首的男人正笑得谄媚的指着她们,像推销货品一样介绍着她们。 如今的她们不像是一个人,用牲口来形容她们好像更为贴切。 其中一个管家挼着胡子,精明的倒三角眼正好对上醒过来的宝珠,眼里闪过一抹惊光,“把她带出来。” “大人真是有眼光,这位姑娘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货色。” 宝珠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他们朝自己逼近的脚步,心下蓦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们进来要抓住自己时,她忽然像是爆发了无限的勇气想要跑出去。 可是还没等她跑出这座关押住她的牢笼,她的头发就被拽着拉回,“臭娘们你还敢跑,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就弄死你。” 头发被扯得头皮发疼的宝珠抬脚要去踹他下三路,却被他早知意图的擎住动作,此刻的她莫名心慌,鹿眼瞪圆,厉声呵斥,“我可是圣人亲封的郡主,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大哥,二哥还有我夫君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本郡主命令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对地淬上一口,手指拽着她头发,神情阴狠,“呸,什么郡主,就算你公主都没用。” 其他人像是被捅到了笑穴,止不住的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她还郡主,她要是郡主,我就是天皇老子。” 宝珠正要在骂,眼睛却在看见某一处时身体一僵,仿佛世界都因此变得一片空白。 这个图案她之前也看过,只不过那时看见的只是图案一角,并非同此刻明晃晃地露出它的全貌。 她愣怔的片刻,那群人已经拖着她走了出来。 有人瞧见他动作如此粗鲁,立马心疼得不行,“动作轻点,别碰坏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 ” “大人放心好了,我下手有分寸。” 头发被拽着,半张脸压在地上的宝珠仍在为那个图案而愣怔得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那枚图案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在有另一个。 即使猜到了幕后之人是谁,宝珠竟下意识选择了相信只是一个意外。 “她突然不出声了,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有人不满。 男人立马笑着否认,“哪能呢,这娘们儿刚才还凶得很,哪里可能是个傻的 ” 说完,他怒目圆睁扬手就要打她,“贱人,你还不………” 他的手还未落下 一支三角棱头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的穿透男人举起的巴掌,紧接着另一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他心脏。 紧接着穿戴整齐,手持武器的士兵们一窝蜂的涌了进来。 明亮的灯火一瞬间照亮这片本灰暗阴森的山洞,也照亮了她们求生的希望。 而她念着的那人,没有脚踩七彩祥云,身披黄金铠甲,而是披着满天霞光,步履慌乱,双眼通红的向她跑来。 第79章 “宝珠,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单膝跪地的沈归砚红着眼为她解绑。 他的手虽是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含糊。 宝珠得以解绑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对着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直到咬出了血腥味才松口, 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打湿了他的深色外衣, “混蛋, 王八蛋, 你要是在不来救我,你就永远都见不到我了, 知道不。”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她害怕自己真的死在了这里,也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才不要死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更不允许被那种卑贱的人像挑货物一样对她评头论足,这对她而言不亚于奇耻大辱! 任由她发泄, 疼得心脏抽疼的沈归砚用力得要把他摁进血肉里,满心满眼是藏不住的后怕,颤栗,“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我当时就不应该答应你的计划, 这样,我也不会让你陷入险地。” “你还说,都怪你来得慢了。”鼻尖亦是酸涩的宝珠知道他没错, 可现在的她,极需一个发泄的窗口来宣泄自己产生的所有害怕。 等她哭累了, 恨不得以身受过的沈归砚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走出山洞外。 嘬着牙花子的刘子义抬脚踹了地上绑成粽子的一干人,凶狠得不行,“大人,这些被绑架来的姑娘怎么处理。” 这一次要不是郡主留下了信号,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群鼠辈的藏身之地,妈的,藏得可真够深的! “送她们回家,在向他们家人解释清楚原因,并给每人补偿十两银子用作安抚。”沈归砚锐利如寒锋的眼神扫过地上的一群人,“至于这些人,打断腿,挑断手脚筋后先关进水牢里,记得不要让他们轻易的死去。” 第180章 死容易,他可不会让他们死得轻松。 刘子义点头,又皱着眉头说起如何处置张望此人,要不是郡主和大人吵架了,郡主一气之下要回金陵,这人的狐狸尾巴还不知道要藏到什么时候,亏他前面还为他绞尽脑汁帮大人追回郡主想办法而感动得不行。 如今回想起来,都唾弃自己得很。 沈归砚抱起宝珠,头也不转的往马车走去,他的声音也随着风传来,“前朝刑罚那么多,每一样都在他身上试一下,总能撬开他的口。” 刘子义一听,浑身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要知道前朝正是因为刑罚暴戾得过于残忍,泯灭人性才灭的国。 —— 前面哭累了的宝珠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已不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而是身处宽敞明亮的房子里。 还没等她询问,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了她面前。 递水的那只手五指纤长,骨感修美。 看了一会儿后,宝珠才茫然地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等清凉的水滋润过干哑的嗓子眼,解了那股子难受后,她才缓缓出声,“这是哪里?” “镇上的一间客栈。”眼尾嫣红,似大哭过一场的沈归砚把杯子收回,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移都移不开。 生怕他一个眨眼,她再次从自己眼前消失了该怎么办。 他嗓子像是堵住了硬物,透着化不开的哑意,“你刚醒来,要不要吃点东西。” 手指放在衾被上骤然收紧又松开的宝珠摇了摇头,她现在没有任何胃口。 一双美眸欲言又止的落在他缠满一圈红血丝的瞳孔上,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宝珠想起自己先前扑进他怀里,哭得眼泪鼻涕都糊了他一脸的模样,脸颊顿时烧了起来,滚烫得不敢和他对视。 经过此事后她也明白,自己对他和别人是真的不一样了,要不然怎么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而非大哥和二哥。 在她沉默的档口,沈归砚的声音至耳边响起,“夫人可还记得一个名叫张怀名的书生,此人因为对外造谣你的名声,被你打断过一条腿。” 要说张怀名这个名字她可能不记得是谁,但是换成被她打断腿的那个人,宝珠立马想起来是谁了,单纯是回想起来,就令她直犯恶心。 她压下舌间涌上的恶心感,问,“然后?” 沈归砚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张望此人,就是他的哥哥。” “啊!”这下子倒换成宝珠震惊了,因为一开始那张望还救过他们,要是真的要为弟报仇,从一开始不救不就行了。 很快,沈归砚为她解了惑,原来张望明面上是利用自己江湖剑客的身份为掩护,背地里干的却是物色少女的工作。 他在女子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以救命之恩取得信任,而后利用她的信任,使其和家人产生矛盾,误会后离家出走。 那些失踪的少女,有一半皆是如此被拐来的,他还聪明的在少女和其家人好友闹矛盾后充当安慰者出谋划策,完美的将自己从里面摘清嫌疑。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宝珠,只是隐忍不发,而是用着救命恩人的身份接近他们,打算像之前的数次得手的计划一样。 可谁知道挑拨离间的方法用在他们身上根本行不通,就在他准备强行将人拐走时,柳儿找上了他合作。 他们一个要沈归砚的人,一个要沈宝珠的命,达成共识。 就连府里头的那个丫鬟红杏,那些传到耳边的风言风语,也是他们刻意安排进去的,目的是让他们因此产生隔阂,相互怀疑。 要不是他们察觉出了不对劲,将计就计,怕是直到现在都发现不了张望的真面目。 沈归砚拉过的手,掌心贴上脸颊,一开口就是被她抛弃后的委屈,痛苦蔓延至心脏的刺疼,“下次就算演戏,你也不能说出不要我的话来了,知道吗。因为我好怕,好怕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会很乖的,绝对不会像戏中那样蠢笨无脑得用这种方法试探你,也不会在你开口问的时候,三缄其口。”他的声线低沉又沙哑,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庆幸只是一出戏,一出演给暗中人所看的戏,也庆幸自己没有被她扔下,可他即便知道是在演戏,他仍是气得胸前震怒,喉间腥甜的吐出一大滩血。 对上他泛红眼角,眼睛隐有泪花浮现的宝珠无奈地伸出双臂将人抱住,“好嘛,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只是想着这样会逼真一点。” 宝珠道了歉后,又立马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但是这件事你也有责任啊,怎么能怪我,你还让那个叫什么柳儿的在我面前恶心我好多次,你都不知道本郡主为了控制自己不去打烂她的脸,都掐了掌心多少次。” 她怎么会有错,她才不会有错,有错的人也永远不会是她。 而且她都愿意放下身段说好话哄他了,他居然都不顺着台阶往下走的宝珠生气了,一把将人推开,“好啦,你别哭了,要是让别人看见你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丢脸不。” 第182章 沈亦泽紧抿着唇不作声, 也让宝珠的心彻底沉入湖底, 不好的预感形如潮水喷涌而至。 彻底发现这不是玩笑话后的宝珠满是担忧和急躁地追问起来, 骨指用力的拽紧他袖口,“我离开的时候, 母亲的身体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 眼圈泛红的沈亦泽松开紧抿的薄唇,不忍地别过眼,“母亲在你和宥齐离开后没多久就病倒了,一开始还瞒着不让我告诉你们,可是为人儿女的, 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生病而无动于衷。” “大夫说了,母亲的病症是忧愁思虑太过所致,我离京之前母亲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若是………”剩下的未尽之言尽是难以诉出口的残忍。 宝珠听完,立马吩咐冬儿收拾行李回金陵。 她是一刻都不愿意等, 要知道岭南距离金陵有一段距离,何况来时的路上都危险重重,回去的路上肯定也不逞多让。 沈归砚知道他们一计不成会在生一计, 谁能想到他们会用如此拙劣卑鄙的手段,虽卑鄙, 不可否认也是真的有用。 定了定心神,拉过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回去,否则我不放心。” “不行。”宝珠咬着下唇,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你现在可是大同镇的县令,你忘记了县令只有在入京复职的时候才能离开,要是无事私自入京,我看你是嫌头上的乌纱帽戴得太舒服了,所以不想要了。”就算是在黏人也得要有个度吧,她只是回金陵,又不是去哪里,至于整日就差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挂着了吗。 还不知遭了嫌弃的沈归砚黏糊糊地搂着人不放手,像条甩不开的小尾巴,“可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进京,我也舍不得和你分开。” “我哪里是一个人,二哥不是来接我了吗,你放心,等母亲病好后,我一定马上回来。”宝珠像揉狗一样揉着他的脑袋,心里则在盘算着。 至于她什么时候回来,那得看她心情。 而且他最近也太黏她一点了,就算他的脸长得在好看,早上看,中午看,晚上看,多看个几日也会腻了,就像是再好吃的食物,吃了一两个月,也得要腻死。 行李很快收拾好了,本来打算第二天在出发的,沈亦泽担心会突发意外,竟是急得连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的连夜出发。 他的解释是,“岭南距离金陵有一段距离,我们早点出发也能早点回去,至于我,可以在马车中休息。” 他说完,挑衅又得意地看向沈归砚,满是好哥哥的关心,“宥齐你放心好了,我在路上一定会保护好宝珠,绝对不会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二哥都那么说了,宝珠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看向因为不带他,整个人都快要碎了的男人,少见地产生了一丝心虚感,“那个,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他应该没有看穿她不打算回来的小心思了吧,应该,不会吧。 沈归砚则是幽怨又哀愁的盯着她瞧,尾音拖长了凄凄惨惨戚戚,宛如雨季被雨水打湿一地的颓靡梨花,“那你回来后还爱我吗,还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当然。”宝珠眼睛往左移了下,又往右瞟了一眼,就是不看他。 对上她口是心非的沈归砚简直是要气笑了,只是面上楚楚可怜的委屈之色更浓,指尖绕着她的掌心勾勾缠缠,“真的,你不骗我?” 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的宝珠伸手就要去捂他的眼睛,“本郡主说话算话,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不信。” 反正她自己也不信就是了,还有他怎么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轻叹一声的沈归砚伸出微凉的手指覆上她手背,把她的手往下一拉,露出那双眼尾泛着靡靡桃绯的桃花眼,“我没有不信夫人,我只是没有安全感,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夫人一人,我好怕,好怕夫人回到金陵后就不要我了,也怕金陵里那么多俊俏多情的公子们勾住了你的脚,让你忘记了家里还有我那么一个糟糠之夫。” “我懂,我毕竟年老色衰,嘴又笨,比不上外面俊俏的哥哥弟弟们嘴甜会哄人,还会说好话。” 眉心突突直跳的宝珠听他说越离谱,连忙用手堵住他的嘴,瞪他,“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本郡主,男人留不住女人的心,就得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知道不。” 他们同龄,他还敢说自己年老色衰,是不是在拐着弯在骂她呀! “果然,我就知道宝珠看腻了我,对我生了厌。”沈归砚垂下眼睑,自嘲地扯着嘴角,“你是郡主,我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九品芝麻小官,我能娶到宝珠都是我高攀了,又如何奢求你的心能一直放在我心上,我懂,不被爱,不值得被爱的人只有我一个人。” 同床共枕那么久,哪儿能看不出他内里都是黑芝麻馅的宝珠见他还没完没了了,只能无奈的妥协道:“好啦好啦,大不了我回到金陵后给你写信行了吧。我就只是同二哥回金陵一趟,等确定母亲身体没事了,我就马上回来好不好。 ” 得到自己想要的后,沈归砚抬起袖子抹了抹本不存在的泪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的抓过她的手和自己拉钩盖章,一双眼儿满是得逞的狡黠之色,“夫人既答应了我,可不能反悔,你最少也得要五天给我寄一封信才行,知道吗。” 第183章 “什么,五天一封!你怎么不自己写啊。”宝珠不可置信得连音量都拔高了,她最初想的最多是寄一封信给他报平安就行了,他怎么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闻言,沈归砚的瞬间眸光黯淡了下来,朦胧的水花倾涌而出,“果然,我就知道你心里并不在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多是哄我的。” 宝珠见他又要拉长着调子,眉心一跳的捂住他的嘴,狠狠心的一跺脚,“好了好了,五天就五天。” 沈归砚把她捂住自己的手拉下来,又放在唇边亲了亲,眼波流转中皆是风华,“代我向母亲问好,还有记得早点回来了,要不然我会想你的,我给你准备了点心和肉干,路上记得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饿瘦了。”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絮絮叨叨。” “我还想和你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从未更改过的第一选择。” —— 进入马车后,宝珠掀开帘子一角看着仍骑马追在后面的沈归砚,鼻尖蓦然一酸,这好像是从他上次科考和被冤枉入狱后,两人的第一次分离,心里竟是格外不舍。 一时之间,她就要控制不住从马车里跳出来,扑进他怀里,命令着他也要随自己一起走。 她的这种想法,用冬儿的话来说,她这叫喜欢。 什么喜欢,才不是呢。 直到那抹影子越来越远,远到在肉眼里变成一个小黑点后,宝珠才便放下帘子。 “可是舍不得。”带着一丝不虞的男声至耳边响起。 宝珠乖巧地点了下头,又摇头,“二哥,母亲的身体还好吗。” 带着一丝嘲弄的沈亦泽直直地望进她的浅色的瞳孔里,随后叹了一声后搂过她的肩膀,将人搂进怀里,“母亲见到宝珠回去,一定会很高兴的。” 棱模两可的一句话,也将宝珠的整颗心都给高高提起,生怕她这一回,就是天人两隔。 “二哥好困,宝珠让二哥抱着睡一会儿好不好。” “二哥。”宝珠想要推开抱着自己一切停下来睡觉的二哥,又在接触二哥眼下的青黑停下了动作。 二哥不眠不休的从金陵赶来岭南,路上肯定没有休息好,要不,还是让二哥靠一下吧,反正她小时候也经常同二哥睡一张床。 赶路途中一直坐马车的宝珠掀开帘子打算透个气。 骑马来到窗边的沈亦泽噙笑着问她,“要不要骑马。” “要!”宝珠忙不迭的点头。 她的一个“要”字刚落出,一只遒劲的骨腕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从马车里抱出,紧靠在自己胸前。 宝珠看着和自己同骑一马,并紧密贴合着自己后背的二哥,觉得好像有些过于亲密了,别扭地往前想要拉开一点儿距离,“二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自己骑马的。” 以前她不觉得和二哥共骑一马有什么,但是现在莫名会产生一抹尴尬。 “我知道,可是宝珠在二哥的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子。”沈亦泽带着笑意的声音飘荡在他耳畔,又带着一丝阴郁的委屈,“还是宝珠不喜欢二哥了。” 宝珠磕磕绊绊地否认,“没,没有的事。” “如果不是,宝珠为什么抗拒和二哥共骑一马。”沈亦泽带着幽怨和不虞,动作更是得寸进尺的搂住她的腰。 忽视掉吹在耳边的气的宝珠咬着唇,又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能在和二哥像小时候那样了。” “可是,无论宝珠多大,在二哥的眼中都仍是那个喜欢笑着让二哥抱的小孩子。” 第81章 说是赶路, 一路上更像是一路游山玩水,也让宝珠的心里跟着泛起了嘀咕。 如果母亲真的病重,他们不应该是披星戴月的赶路吗? 而且二哥最近对她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于亲密了一点, 不是抱着她一同骑马,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自己睡, 她说了, 他也应了说不会再有下次, 谁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来自己房间里。 好在没有留下来过夜, 只是拉着自己东扯西扯, 每一次都得她困得不行了赶人后才走。 隐隐约约中,宝珠察觉到二哥对她的举动不对劲, 但是她又不知道怎么说, 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小时候二哥也经常抱着她骑马睡觉。 很快,在大半个月后,马车终于行驶到了金陵。 等到了沈府外,宝珠连忙掀开帘子, 提着裙摆跑下车往府里走,就连二哥追在身后喊也当没有听见。 一进去,就撞见正好要外出礼佛的沈夫人。 沈夫人见到她,眼圈一红地快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我的儿,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回来了也不提前写信给娘。” 宝珠见母亲完全不像是重病在身的模样,心里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宝珠听说娘亲身体抱恙,就想要回来探望娘亲, 如今见到母亲一切安好,宝珠也放心了。” 心里也有些奇怪,母亲既然没病,二哥为什么要骗自己回来啊。 “只是普通的小风寒而已,哪里要你特意跑回来一趟。”沈夫人往她身后望去,没有见到小儿子的身影,略带失望,“宥齐没有和你一块回来?” 第184章 宝珠立马撅起小嘴,抱着她手臂,不满起来,“娘,你忘了他现在可是当官的人,哪里能私自离开自己待的地方,要是跟我回来被别人知道了,那些文官的笔杆子怕是能直接把他写死。” “也是。”沈母拍了拍她的手,心疼得不行。 “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在走,你瞧瞧你,才过去那边没多久,人都瘦了,还黑了,待会儿娘亲得要让厨房多做点你喜欢吃的,给你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我哪里瘦了,分明是比之前都还胖了点。”虽说那边的食物不怎么合她的口味,但是架不住种类多啊。 沈母嗔怪的点了她的额头,“娘亲看你是哪哪儿都瘦了,当初我就不应该同意你跟着去岭南那边吃苦的” “既然娘亲都那么说了,那我这一次回来后就不走了好不好。” “你要是不回去了,宥齐高低得要记恨上我这个当娘的拐了他媳妇。” 宝珠和沈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问起,“大哥和父亲呢??” “你大哥去国子监了,晚点才回来,你父亲被派去修皇陵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沈夫人想到上次大儿子和她说的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此事一直让她抓心挠肺得睡不着,谁知道那小子把人藏得严实,竟连半点儿口风都不透。 搞得她都要怀疑,他嘴里说的有喜欢的姑娘一事,是不是为了诓骗她不在催婚才说的。 逾白对宝珠一向疼爱有加,说不定能让宝珠去探听探听一下口风。 晚上,宝珠来到青居,看着正在看书的大哥,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会获得大哥的青睐,心里想着,嘴里也自然地问了出来,“大哥,我听娘亲说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你能告诉宝珠,是谁吗。” “宝珠就那么好奇?”放下手中书籍的沈亦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神色略带诡异地看过去。 没有注意到大哥眸光晦暗的宝珠连连点头,两只手捧着脸颊,眼儿亮晶晶,“当然啦,毕竟是大哥喜欢的姑娘,宝珠当然好奇,也得要提前帮大哥掌掌眼才行。” 要是大哥喜欢的姑娘是她曾经欺负过的,或者是她不喜欢的,她也好有个应对的法子,而不是乖乖的,毫无芥蒂的喊着人家做嫂子。 沈亦安眼底漾出笑意,手指半屈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放心,大哥喜欢的姑娘,宝珠也一定会喜欢的。” 捂住额头的宝珠对上大哥笃定的眼神,更好奇大哥喜欢的到底是哪家姑娘了,该不会是她的朋友们吧? 但是想想就不可能,如果是的话,倒也不错,最起码不用担心以后嫂子不喜自己的问题。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等到时候宝珠自然会知道大哥喜欢的姑娘是谁。”沈亦安竖起一根食指抵住双唇,眼睛眨了眨,笑得温柔而狡黠。 “至于现在,允许大哥先保密。” 大哥越是这样遮遮掩掩,对于宝珠来说就像是有一只小猫在对自己抓心挠肝,痒得不行。 哼,反正大哥不说,她总会有办法知道的! 紧闭的窗牖不合时宜的被人扔了三颗小石子,跟着响起了三下。 随之声落,是窗牖被人推开,随后一道影子混合着月光落入 “喂,你突然之间冒出来,知不知道会吓死个人啊,”宝珠看着正门不走,偏爱翻窗进来的沈归砚,吓得就差没有拿茶杯砸他。 这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臭毛病。 一身黑衣的沈归砚将人搂在怀里,埋在颈间贪婪闻着她身上清甜的梨香,好一解许久未见的相思之情,“对不起,是我的错,下次我翻窗进来之前,一定先敲下窗好不好。” 他此番是秘密回京,在将那群人绳之以法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任由他像老鹰抱小鸡搂搂着自己的宝珠撅着水艳艳的红唇,很是不满,“哼,对不起有用,要官府来做什么。” “哦,不知道这份赔礼,夫人可满意。”沈归砚挑了挑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宝珠看着他拿出来的鎏金点翠花饰玉耳环于橘黄暖光下散发着绚烂夺目的七彩,娇气的命令起来,“你为我戴上。” “小的遵命。” 镜中倒映的小姑娘眉眼鲜活,随着她动作,耳朵上挂着的耳环更显艳丽。 宝珠心情极好的勾起红唇,“算你有眼力见,本郡主这一次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一回了。” “嗯,小的多谢郡主宽厚。”沈归砚含笑着为她解下发间戴的簪子,又取出一把桃木梳蘸了茉莉花水后为她梳头。 这些本应该有丫鬟做的事情他却做得格外高兴,并甘之如饴。 对镜臭美了好一会儿的宝珠才不舍的摘下耳环,问他,“对了,你知不知道大哥喜欢的姑娘是谁啊。” 沈归砚为她梳头发的手一僵,又很快恢复平静,“宝珠很好奇。” 宝珠点头,转过头和他目光直视,“当然好奇了,难道你不好奇吗。” 第185章 按理说大哥哪怕是伤了腿后,身边也多的是大姑娘小媳妇喜欢他,想要嫁给他,奇怪的是大哥一个都不喜欢,就连对待她们每个人时都是疏离有礼的,以至于久了,她都要忘了大哥是个男人,不是圣僧。 “你说,大哥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呀。”大哥对人一向都是温柔有礼的,只是那份温柔里也带着疏离,所以她都不敢相信大哥喜欢上一个姑娘时会是怎么样。 会不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红着眼睛,掐着她腰,恶狠狠的吻上她的唇,说,“你是我的女人,你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宝珠光是想一下,就忍不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也想象不出大哥会做出这种事来。 沈归砚弯下腰,一只手穿过她腋下,一只手托住她屁股往床上走去,“你在好奇也没用,因为为夫也不知道。” 整个人突然双脚悬空的宝珠吓得双手搂着他脖子,娇叱得瞪他,“你干嘛啊,说话就好好说话,突然抱我做什么。” 沈归砚一脸认真的说,“因为我想亲你。” “你,你…………”被放在床上的宝珠还未来得及出声,清瘦遒劲的指尖抬起她下巴,他的薄唇压上她娇艳的红唇。 在她惊呼时舌头灵巧的钻进她的口中,像土匪一样轻车熟路的抢掠甘甜。 她刚喝了一杯茉莉花茶,淡淡的茶香瞬间窜满了彼此的唇舌,伴随着宝珠快要承受不住的呜咽,连空气都变得香艳起来。 直到宝珠被亲得快要喘不过气,那土匪才松开她被亲得红肿的唇瓣。 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宝珠,身体都软成一滩水时,又瞥见他突然脱起衣服,顿时一个鲤鱼打滚坐起来,“你,你想要做什么。” 他身上的肌肉块状并不大,但是随着她脱衣服间却能看见流畅的肌肉线条,他的腰很细,肩膀却很宽,且线条硬朗。 沈归砚刚把上衣脱下,就对上她想看又不敢的一双眼睛,兴起了一丝想要逗弄她的恶趣味,“想看就看,我是你夫君,又不是什么外人。” “谁,谁想要看了,你还不快点把衣服穿上。” “嗯?宝珠想不想摸一下。”沈归砚舌头微翘,带着诱惑的勾人弧度。 “我不………” 一个“不”还没从口中脱出,一只手强硬的握住她手腕,把她放在了她根本就不想摸的腹肌上面。 她都说了不想摸,他怎么还强迫自己摸啊,还过分的拉着她的掌心上下滑动。 “手感怎么样。”低沉暗哑的嗓音于耳畔响起,炸得宝珠从里红到外,像只煮熟的小瞎子。 宝珠掌心往下按了按,不是她想的那种硬巴巴的,是软的,滑滑的,手感还怪好摸的。 “勉勉强强。”虽然挺好摸的,但她才不会实话实说,要不然让他心生骄傲了怎么办。 “夫人摸了我的,是不是也得礼尚往来。” 第82章 “谁说我想摸的, 分明是你这个阴险小人强迫的本郡主。”她才不想摸呢,都是他强迫的自己。 对,没错, 都是他强迫的自己! “哦,是吗?”沈归砚尾音上扬, 带着揶揄的调侃。 依依不舍把手抽回的宝珠梗起脖子, 脸不红心不跳的理直气壮, “当然。” “可我不信。”沈归砚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她脸颊两边的肉, 又在她生气时, 凑到她耳边轻声地说,“宝珠你没发现吗, 你每次说谎, 或者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后,都不敢看我的眼睛吗。” “我都说了不许捏我的脸不许捏,你这人怎么还老是不要脸的动手动脚。”宝珠觉得是要被他给气死了,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喜欢捏自己的脸,讨厌死了。 又瞪圆了眼睛, 连连反驳起来,“还有谁,谁心虚了,你可不能乱冤枉人。” “嗯?那宝珠为何不敢看我?” “我只是不想看你,而且谁要看你这个自恋狂了。” “哦~是吗。”沈归砚尾音微微拉长, 带着一丝揶揄。 “那是自然。”宝珠见他根本不信,反倒是自己越说越心虚,决定好女不跟坏男斗, 转身钻进了被窝。 “我不和你说话了,本郡主现在要睡觉了, 困死了。”可是她看着居然厚颜无耻钻进来的男人,伸手就要去推他。 “你干嘛上来。” 沈归砚一脸无辜,“我回自己的房间,上自己的床,抱着自己的夫人睡觉,不是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吗。” 宝珠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把被子全往自己这边扯,决定不去看这个没脸没皮的人,要不然气的人还得是自己。 她眼睛还没闭上,那人的声音也像夏日里恼人的蚊子嗡嗡嗡着飞了过来。 “宝珠。” “干嘛,你不睡觉,还不允许我睡觉吗。”宝珠翻了个身,两只手握住耳朵,用背影来抗拒对他的厌烦。 要不是看他最近一直很忙,她怎么会忍受他睡自己的床,早就一脚把他踹下床才对。 呼吸蓦然沉重,连体温都在节节攀升的沈归砚拉过她柔软无骨的小手,从宽广的胸膛一步步往下滑,最后停留在边缘地段,绕着打转,嗓子哑得不成话,“能不能帮我,像之前几次那样。” 第186章 “不要,你休想对我耍流氓。”宝珠想到那几次,脸颊顿时红得能煎鸡蛋。 他怎么能满脑子都是那种龌龊下流的想法,之前读的圣贤书是不是都进了狗肚子啊! 之前要不是他故意哄骗自己,说做那种事很舒服,她只需要躺着什么都不动,乖乖享受就好,她才不会上了当! “好,那换我来伺候宝珠,宝珠躺着就好。”邪笑着的沈归砚握住她的两条腿往前一扯,随后低头埋了下去。 这一次的风浪比之前几次都要来得猛烈,湖面上的一叶小舟被风浪裹挟着忽高忽地,时而猛烈,时而轻柔得轻风细雨。 两条腿绷直,背部曲起的宝珠只有紧紧拽着他的头发,咬着唇,才不至于让自己放肆的喊出来。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可怕之余她还隐有几分沉迷,更恨会沉溺在这种事情中的自己。 脑子都要乱成一团浆糊的宝珠拽着他的头发,樱唇里断断续续的只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我不要了,你快停下,我不想要了。” 可是在他唇舌真的停下的那一刻,宝珠竟可耻的希望他能继续下去,最好是不要停。 沈归砚抬起水光潋滟的一张唇,手指拨弄着艳丽红肿的花蕊,含笑着明知故问,“确定不要了吗。” “你,这种话你怎么能问我。”已经羞得连脚趾头都蜷缩起来的宝珠更是从里红到外,想要捂住他的眼睛,苦于身体实在是软成了一滩水。 “我帮了夫人,夫人是不是得要礼尚往来。” “啊?” 而后她的两条腿被架起,并拢着。 直到她睡着后,满脸餍足的沈归砚才低下头亲了亲她,才趁着夜色推窗离开。 他避开巡城的卫兵,有目的的往城南的一处院落走去。 推开院门,里面已然有人等候他多时。 今晚上的月亮格外的圆,连一向得理不饶人的夜风都罕见的挂上温柔。 屋外的丫鬟们正在小声说着话,声虽小,也叽叽喳喳得像跳上枝头乱窜的麻雀,恼人得紧。 只是她们的吵闹声很快消失,快得仿佛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回到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房间后,睡得格外香甜的宝珠醒来时,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长身玉立,脊背挺直,过滤了浑浊的阳光笼罩在他周身,宛如镀上一层柔和金光。 她以为是沈归砚还没走,刚想要开口让他给自己倒一杯水,又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清洌中带着微苦的雪松草香气,而非沈归砚微涩甘甜的的青桔香。 原先混沌未散的睡意皆在一瞬间散了个干净,也让她看清了,此刻坐在床边的并非是沈归砚,而是二哥。 不是,大早上的二哥为什么来她房间呀,来了也不叫醒她。 察觉到胸前有一阵凉意涌来的宝珠连忙用被子捂住她睡醒后乱得一塌糊涂的胸口,脸颊爆红得不敢抬头,“二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庆幸沈归砚走了,要不然她还真不好解释,更庆幸他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 坐在床边的沈亦泽已来了许久,只是一开口,说的却是,“我刚到,见宝珠睡得太香,不好意思打扰你。”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她捂着的胸口,眼底流露出一抹玩味。 果然,他的妹妹已经长大了。 在过几月就满十七了,已是个大姑娘了。 “不,不打扰,我也是刚醒。”宝珠磕磕绊绊得快要咬到舌头,才将一句话撸直。 “二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亦泽含笑地拈起她垂落胸前的一缕发丝,指尖暧昧地摩挲,“难道二哥没事就不能来找宝珠了吗。” “没,没有。”简短的几个字,她竟也说得磕磕绊绊。 沈亦泽轻笑一声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先起来吃饭,要是困的话等吃完了再睡。” 宝珠点了点头,准备换衣服时,看着仍在房间里,并没有打算出去的二哥,小鼻子微皱,“二哥,我要换衣服了,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小时候二哥还帮你洗过澡呢,害羞什么。” “二哥你也说了是小时候,可我现在长大了。”宝珠听二哥又提起小时候的事,红意也从娇嫩的脸颊蔓延至耳根。 “二哥,你先出去嘛,好不好。” 沈亦泽无奈又宠溺的站起来,“好,二哥在外面等宝珠。” 只是说要走的人,并没有走出房间,而是敷衍的走到屏风后,那双带着玩味贪婪的眼儿在屏风的遮挡后更是有恃无恐。 赤足踩在雪白绒毯上的宝珠本想要唤冬儿,雪苹进来伺候的,但是这个念头只是转了一下就被她给掐断了。 来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正要伸手去拿一件桃粉色半臂襦裙,另一只手先取下了一件边缘为荷叶边的鹅黄襦裙。 “宝珠穿这件鹅黄色襦裙好看。”她刚取下,声音随之耳边传了过来,男人温热的气息均匀的洒在耳后,惊起一片汗毛冷竖。 也吓得宝珠险些连手上的衣服都要拿不稳的落在脚边,过了好一会儿,脖子僵硬地转过去,红唇翕动,艰难的喊出“二哥”。 第187章 将她如受惊小鹿反应尽收眼底的沈亦泽解释道:“二哥见你那么久都没有挑好衣服,以为你又和小时候一样做不出选择,这才过来的,况且小时候宝珠穿的衣服,有哪件不是二哥帮你挑的。” 他说到最后一句,隐有自豪。 “可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后背忽然惊起一身冷汗的宝珠伸手去推他着他往门外走,“二哥,我要换衣服了,你快点儿出去了,你要是在不出去,宝珠就要生气不理你了。” “好好好,二哥出去还不行吗。” 直到门合上,宝珠才惊觉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布满了一层冷汗。 可是为什么二哥出去了,她仍是有种被人偷窥的无助恐惧,可是转过身,又没有看见人。 是她最近睡不好,才会出现这种疑神疑鬼的情况吗? 等换完衣服,推开门,却没有在院里看见二哥,下意识地问,“二哥呢?” 冬儿神色略显奇怪地垂下头,“二爷有事去了衙门,临走之前,还让我们照顾好小姐。” 得知二哥去了衙门后,宝珠为此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发现二哥自从带她回金陵后就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她以前还小,且没有嫁人,兄妹之间感情亲密一些也正常,可她都嫁人了,他哪里还有不出声就来她房间,连她换衣服都不走的道理。 吃完早饭后,先是陪了母亲说话,用完午饭后又去找大哥玩。 只是今日看着自己爱吃的糕点,竟都有些食不下咽。 “可是今日的糕点做得不合你胃口?”为她斟上一杯清茶的沈亦安见她连往日爱吃的小点心都不碰了,遂问道。 “没有,很好吃。”就是每一次在大哥这里吃完下午茶后她总是会犯困,醒过来的时候嘴巴麻麻的,像是被虫子咬过一样。 她觉得,大哥的院子里可能有蚊子。 但那蚊子是不是对她有意见啊,要不然为什么每次都只咬她一个人啊! 沈亦安把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嘴边挂着温润如风的浅笑,“宝珠要是喜欢的话,到时候可以带这个厨子回去。” 满脸惊喜的宝珠咬了一口糕点,咬字都有些含糊不清,“不太好吧,毕竟他的家人朋友什么的都在金陵。” 天知道她惦记大哥小厨房里的点心师傅多久了,之前也向大哥讨要过,结果被大哥一句,“点心师傅在我这里,宝珠就能多来看大哥几回,”才忍疼的没有在提。 “有什么不好,只要宝珠高兴。”沈亦安移着面前的点心过去,“这碟抹茶蝴蝶酥不错,宝珠尝下。” 宝珠拈起一块抹茶蝴蝶酥放进嘴里,外酥里嫩,还有馅,好吃。 只是这点心怎么越吃越困啊,宝珠把吃了一半的点心放下,因犯困瞳孔里氤氲出一层澹澹雾气,困得直打哈欠的揉了揉眼睛,“大哥,我有点儿困了。” 沈亦安抬起指腹帮她擦去唇边沾上的抹茶屑,“既是困了,便在大哥院里休息一下,等睡醒了在回去。” “嗯。”她之前都没有午睡的习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犯困,可能是夏天到了,人都变得贪睡了。 宝珠困得闭上眼之前,看见的是正对自己笑得一脸温柔的大哥向她走来。 大哥不是因伤坐了轮椅吗,为什么她看见大哥将她抱了起来,并走进了屋内。 或许是自己太困了产生的幻觉吧,宝珠如实想着。 午后阳光炎炎,置了冰块的房间清凉一片,最适合盖上一层薄毯,昏昏睡去。 沈亦泽推门进来,急促地问:“宝珠呢?” 第83章 “刚喝了茶后睡着了, 小心些别吵醒了她。”沈亦安担心他动作没个轻重,不小心吓到了她怎么办。 毕竟他们要做的事情不容世俗所接纳,宝珠也不会那么快接受一妻共侍二夫, 从兄妹转换到夫妻的身份。 他们要做的是清水煮青蛙,一点一点的将其蚕食。 “我知道。”沈亦泽毫不在意的抬脚往屋里走, 他办完事后就匆忙赶了回来, 连衣服都没换。 沈亦安拧起眉, 看着将人抱在怀里肆意亲吻的沈亦泽, 骨指半屈轻叩桌面, 面色微寒,“你最近做得有些过了。” 沈亦泽不在意地扬眉, “哪里过了, 宝珠迟早会是我的妻子,我和我的妻子亲密一点不是人之常情吗。” 指腹摩挲着手下玉软香滑的肌肤,眼中的炽热浓郁得遮都遮不住,“大哥,你要知道, 我快忍不住了。” 沈亦安从他手中接过睡得正香甜的少女,“都忍了那么多年,就这几天难道也忍不住吗。” 沈亦泽嗤笑,“我可不像大哥那么清心寡欲,还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我这个人秉承着做事做人都要及时行乐,大哥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来忍得有多痛苦。” 一开始他是赞同大哥徐徐图之,将她一直困在自己身边, 将宝珠嫁给他们安排的人,实际上是成为他们兄弟二人的共妻。 谁知道中间出了沈归砚那个变数, 竟然敢趁着他们不在京时使出这等下作手段,以此逼迫宝珠嫁给他,要不是那段时间被人盯得紧,他早就一刀把他剁碎成肉泥。 第189章 不疼,就是让她差点儿忍不住想要尖叫出来,指甲深掐进他的皮肉里。 “宝珠,你睡了吗。”沈亦泽的脚步停在床边,骨指修长的手在下一秒就要掀开帷幔,望尽床内的春光无限。 宝珠的一颗心也将要跳到嗓子眼,立马扯住帷幔,咬得舌尖吃疼才不至于让欢愉声从嘴巴里蹦出来,嗓音闷闷带着被浪花打翻的颤意,“我睡了,二哥你找宝珠有什么事吗。” 沈亦泽见床帷拉不动,心里存了一丝探究,“难道二哥没事就不能来找宝珠了吗。” “没,没有。”已经快要被折磨得疯掉了的宝珠想要将那在自己裙底下胡作非为的人踹下去,可她的脚才刚抬起来,居然还让他的趁虚而入了。 一开始就涨得不行,到了第三根手指后,她就不敢在乱动了,生怕他换了别的东西怎么办。 早知道他那么过分,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他说的,可以让自己很舒服! 要是不答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着了他的道。 特别是他们现在和二哥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帘,要是二哥掀开帘子,定能看见她衣裳凌乱的样子。 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的沈归砚恶劣至极的对着她耳垂舔舐,“宝珠现在可不能叫出声来嗷,要不然让我们的好二哥看见了,他肯定会很生气的要打断我的腿,为夫的乌纱帽也会掉了。” “宝珠?”沈亦泽见她迟迟没有出声,不免担忧得想要再次掀开帘子。 “二哥,我,我要睡觉了,你能不能先出去。”宝珠从床帷里探出一个打着哈欠的红脸儿,不敢抬头看二哥,也生怕二哥看出点什么来该怎么办。 沈亦泽眉头高蹙,“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是生病了吗。” “没,没有,只是房间太热了,我出的汗。”舒服得额头青筋直冒的宝珠想要伸腿去踹他,可是自己的两条腿完全被他禁锢住,别说动了,他的唇舌但凡能不要那么过分,都算他良心发现。 在生怕二哥会发现的紧绷中的精神状态下,她的身体变得越发敏感,也更担心要是被二哥看见了该怎么办。 头皮发麻的宝珠咬着舌尖,又忍下一波风浪,虚弱得连眼皮都要无力的抬起了,“好啦,二哥你先出去了,我要睡觉了。” “好,二哥明天再来看你。”这一次的沈亦泽倒是极好说话。 只是离开前,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眼底翻滚着压不住的野欲。 随着二哥离开,红木雕花门的合上,宝珠就像是孤独在海面上行驶的一叶小舟,再也没有力气抵挡得住的翻下了海,被浇了个全身湿透。 整个人更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就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愉悦之色。 一张脸红扑扑得,眼梢间的媚色连绵如海棠花正艳。 虽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是宝珠想,就这样都那么刺激了,要是真到最后一步,她会不会死啊。 宝珠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脸颊蹭地爆红,可能,大概真的会死吧,还是疼死的那种。 “可是还想要?”伺候得她舒坦了的沈归砚拉过小白眼狼的小手,而后又将人翻过来,对着她。 “不,不要了,我没有力气了。”她现在的腿都还是抖的,也怕他真的换了东西来。 “夫人不想,可是我想。”沈归砚的吻落在她腰间,留下一朵又一朵盛开中的艳丽红梅,“假如你有一天发现,我们的大哥和二哥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美好,你会失望吗。” 宝珠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些人身上的图案,可是一个图案也说明不了什么,她更不知道如何回答,唯有用沉默以对。 沈归砚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的意思,继续逼问着,“是失望,还是认为他们被蒙蔽了,还是宝珠想要为他们寻找开脱的理由。” 有些事在过不久就会揭开残酷又恶心的一面,她理所当然得要接触到了。 总觉得风雨欲来的宝珠晃了晃脑袋,“要是大哥和二哥真的做了错事,如果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我可能,大概,应该会原谅他们吧。” 沈归砚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眼眸微暗,“原则性的问题,宝珠指的是什么。” “就是,就是………”其实连她本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更接受不了大哥和二哥会做出那种事,潜意识的先选择了逃避。 “要是哪天我和大哥,二哥站着了对立面,宝珠是会选择我,还是大哥和二哥。”沈归砚双手拢住她的脸颊,眼里是说不出的认真,“我知道这个答案对于宝珠来说很难选择,我仍是想要求一个答案。” 要是搁以前,宝珠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大哥和二哥,还会嘲讽他癞///□□想吃天鹅肉,他什么档次也敢和大哥和二哥比。 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就算她不愿意承认,她的心里也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最后,她只是闷闷地垂下头,“我可以不回答吗。” 沈归砚喉结滚动了一二,最后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好,“不过我希望宝珠能在不久后告诉我,你的选择。” 那晚上的谈话后,宝珠又一连好几天没有见到他来了,他不来也好,自己也不用总是提心吊胆的担心有人推门进来了该怎么办。 第191章 “这是我来金陵前答应过他的,等母亲的身体好转后就会回去,如今母亲的身体已无大恙,我也应该回去了,要不然我那么久不回去,他难免会担心。” “哦,是吗。”把剑扔给侍从的沈亦泽带着玩味的笑意落在她身上,“就算宝珠急着回去,现在天热行路难,不如等天气凉快些在走,要不然你那么快就走了,二哥会舍不得你的。” 沈夫人也来打圆场,“是啊,宝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着也得要多住一段时间,就当是陪陪娘亲也好,你要是担心宥齐,可以写信给他。” “我………” 沈亦泽眯起眼睛,尾音拉长带着警告,“还是说,宝珠连在家里多待几日陪下大哥二哥和母亲都不愿意。” 二哥都那么说了,即使宝珠在不情愿也得要在留下来住几天。 夜里,沈亦安转动轮椅来到了她的房间里,取下她案桌上摆放的瓷猫儿抱团镇纸,“宝珠,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啊,什么?”本在作画,却因他一句话而往后退的宝珠咬着唇否认,她不清楚大哥突然和她说这个是因为什么,还是说大哥发现了什么。 “宝珠应该知道,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沈亦安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只是那笑意未曾到达眼底。 对于大哥的质问,宝珠竭力的否认,“不是,我真的不知道大哥你在说什么,你说的话,宝珠一个都听不懂。” 简短的几句话里,浑身发冷如坠寒潭的宝珠立马猜到大哥肯定是知道二哥对她做的那些事,要不然也不会来对她旁敲侧击。 沈亦泽噗嗤一声笑出来的从门后走进来,那笑声犹如冰冷粘稠的毒蛇缠绕其身,“看来宝珠很喜欢二哥的亲近,要不然那天怎么会舍不得推开二哥,就连二哥亲你的时候,还乖顺得张开嘴,由着二哥亲你呢。” 随着二哥的出现,脸色刷地变得灰白的宝珠掐着掌心,才克制住自己夺门而出的恐惧,瞪大的鹿眼泛着湿漉漉的红意, “二哥,你在说什么啊,宝珠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知道那个时候宝珠是清醒的。”沈亦泽勾起她下巴,令人作呕又带着狎呢之色的气息随之洒上她脖颈处。 “你都不知道二哥瞧见了你那个时候,想睁开眼又不敢的小模样有多喜欢。” 侧过脸,避开他触碰的宝珠咬着舌尖让自己不必抖得那么厉害,双眼通红,似喜鹊泣血地质问,“二哥,我是你的妹妹啊,你不能那么对我。” 此时此刻的宝珠嘴唇哆嗦着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你就算是喜欢,也应该是喜欢别的姑娘,不是我!” “可是,二哥从来都没有把宝珠当初妹妹看待啊。”沈亦泽此刻亦脱去了那层爱护妹妹的皮套,露出自己隐藏的锋利爪牙,正一步一步逼迫着可怜的兔子。 在她想跑,长臂一伸将人搂进怀里的沈亦泽掐住她下巴,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嗤笑出声,“二哥喜欢宝珠,喜欢到想要宝珠当二哥的新娘,喜欢到要把宝珠藏起来,成为独属于二哥一人的妻子。” “你都不知道二哥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在这一刻,下巴被捏住的宝珠双眼通红,求助的看向大哥,又在对上大哥含着笑意的一双琥珀眸子时,不受抑制的打了个寒颤。 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 “宝珠怎么说走就走了,我还以为会多待几日,现在那么热的,赶起路来不知道有多难。”沈夫人得知宝珠连夜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信给她,心中是说不出的惆怅和难过。 原本热闹的院子,一时之间竟空荡荡得过于冷清了。 沈亦安却是心情极好地勾起嘴角,“宝珠成婚后一直和宥齐待在一起,这一次分别两个多月,难免舍不得,她们二人感情好,母亲不应该高兴才对嘛。” 沈母揉了揉心口,“是应该高兴,但是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舍的,也不知道他们下次回来,是不是就该给我抱孙子了。” 沈亦泽笑着接话,“母亲要是想抱孙子了,明年儿子就给你抱个大胖孙子回来好不好。” “你,该不会也有喜欢的姑娘了。” 沈亦泽得意的扬起下巴,“自然,而且我喜欢的那位姑娘,母亲见了也一定会喜欢。” 沈夫人听后,原本因为宝珠突然走了的伤感随之散了个一干二净,“感谢祖宗,感谢佛祖,你们兄弟二人都有了喜欢的姑娘,我可得要到佛祖面前还愿才行。” 她走去佛堂还愿前,不忘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们兄弟二人,“你们两个记得对自己喜欢的姑娘好点,要不然人家到时候跑了,我看你们连哭都不知道往哪里哭。” “娘亲,你就放心好了,我肯定会好好对自己喜欢的姑娘的,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更不会让她跑了。”沈亦泽得意的看向大哥,又似在寻求着认可,“大哥,我说得对吗。” 正剪一朵月季花于手中把玩的沈亦安没有否认,“二弟说得极对。” 第85章 第192章 宝珠连夜乘坐马车离开一事, 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也没有人注意到那辆所谓的马车在半路行驶到了一处半山腰间。 半山腰里有一处别院,别院里种满了山茶和牡丹, 时值牡丹花盛,花开时节动京城。 端着吃食的丫鬟来到檐下, 热得连额间都生了一层薄汗, “你说夫人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啊, 这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要是还不醒, 可要请个大夫过来给夫人瞧下。” “你问这个我怎么知道,主子说了, 在这里不许讨论夫人, 你难不成忘了。” “我没忘,只是私底下和你说两句而已,我又没有那么蠢。”小丫鬟撇了下嘴,对比不以为然。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的说话声正透过绿粉窗牖传到了那位在她们口中, 仍在昏迷不醒中的夫人的耳边。 早已醒过来的宝珠双目失神,宛如提线木偶失了神般,怔怔地看着周围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摆设。 这里面的一切都和她房间里的布置相差无二,但她也清楚的明白,这不是她的房间, 而是一个囚禁她的牢笼。 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由人推着轮椅进来的沈亦安手上端着碗白粥。 “醒了。” 宝珠看着进来的男人, 身体因恐惧而小幅度槲觫,十根手指用力掐得掌心淤青, 舌尖咬得出血都没能压住那天想要刻意忘记的噩梦。 她私心里仍侥幸着希望那天的一切都只是由她构想出来的噩梦,如今她醒了,噩梦自然也会随之消失了。 可随着他的靠近,也在直白又残忍的告诉她,那不是噩梦,而是真实发生的存在。 沈亦安放下端着的白粥,语气温柔体贴中又带着她对自己身体不爱护的不赞同,“睡了那么久,肚子肯定饿了,就算在困,也得要吃点东西后再睡。” 身体槲觫得如深秋里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的宝珠对上大哥一如既往温柔的模样,嘴唇哆嗦着像是抓住了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大哥,你带我出去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二哥他疯了。” 要不是疯了,怎么会说出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妹妹的话。 “宝珠为什么会认为你二哥疯了。”沈亦安耐性极好的托着下巴,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听她的解释。 “因为我是他的妹妹啊,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做这种事,还说出那种话来。”只要一回想到二哥亲自己的画面,宝珠就觉得止不住的恶心想吐,想要把自己扔进澡盆里用香胰子清洗数十遍。 就连当初沈归砚第一次亲自己时,都不如二哥带给她的厌恶和恐惧来得深。 因为他们是兄妹啊,哪怕不是拥有着相同血缘关系的亲兄妹,也不是二哥对她有那种□□想法的恶心念头。 沈亦安饶有兴趣得像是在逗弄一只不听话的猫儿,“嗯?对你做了什么。” “是………”宝珠张了张嘴,竟她发现自己难以启齿,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理智更在不断的遏制着她的诉说,特别是当她对上大哥含笑的脸时,整张脸唰地白了个彻底。 她怎么忘了,大哥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会对二哥的事一无所知。 随着一声轻笑落下,是久未见阳光的苍白指尖跟着落在她垂落胸前的迤逦长发上,“是亲了你,还是说要娶你当妻子,还是说让你当我们的共妻。” “宝珠,大哥应该说是你天真得可爱,还是可爱呢。”沈亦安说完,都忍不住笑出事声。 分明是自己往日听惯性的音调,她在此刻竟觉得冷,浑身入坠寒潭的冷。 “大哥,你………”瞳孔紧缩,心脏随之漏了一拍的的宝珠对上大哥势在必得的一双眸子。 她忽然想起了沈归砚那日夜里和她说的话,假如大哥和二哥并非自己所想中的那样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她会怎么做。 那个时候会那么问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来试探自己的。 他没有直说的原因是担心自己承受不了所谓的真相,还是单纯的认为自己不会相信他,或许,二者都有吧,宝珠心想。 在她走神中,沈亦安将人搂过腰抱在怀里,把人抱进怀里的那一刻,他那见不得入的贪婪狠厉才能稍稍止住,又在她奋力挣扎着要离开自己怀抱时,一口咬住她耳垂,轻笑,“怕什么,大哥又不会吃了你。” 哪怕真相已经摆在了面前,宝珠仍是想要做最后挣扎,嗓音发颤带着无尽的恐慌,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滚落,“大哥,我是你们一手养大的妹妹啊,你不能那么对我,这样是不对的。” “什么妹妹,就算是妹妹,你也不是我们沈家亲生的。”松开唇舌,吐出耳垂的沈亦安掐着她的腰,瞳孔里再也不愿遮掩的偏执笑意。 “宝珠,很快你就会成为我们的妻子。”他这一句话说得极为轻浅,浅得不用风吹,就自个儿在原地瘦了身,消了影,只余长长一声叹息萦绕耳畔。 有风涌来,垂下的烟霞色紫薇花纱帘随风扬起,卷出芙蓉花影,苦留月色满堂。 已经一天都没有看见小姐从马车里出来,还让她们进去伺候的冬儿皱起眉头,来到马车旁,手指半屈敲了三下门板,“小姐,可要下来吃个饭,或者是走动一下。” 第193章 过了许久,里面也并没有声音回应她,按理说哪怕是小姐睡着了,也不可能睡那么久。 蓦然间,冬儿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直接掀开帘子往里看去。 可是马车里面空荡荡的,哪儿有小姐的影子。 这时,雪苹走了过来,一把从她手中抢过帘子,将其放下,她的态度明显是知情的。 冬儿当即冷下脸质问道:“小姐不在马车里,她是去了哪里。” “小姐自然是去了适合她的好地方。”雪苹说完,径直转身离开,浑然不在意小姐的安危。 她的行为举止看得冬儿直皱眉,“那可是我们从小到大照顾大的小姐啊,你怎么能那么说。” 话到一半,冬儿的脑子突然卡壳,转身就往后跑。 只是还没跑完,一把匕首就刺破了她的心脏,沾了血的白刀子迅速抽出。 完全变了一个人的雪苹把刀子收走后,眼睛里带着冬儿完全陌生的冷漠神情。 “冬儿妹妹,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对吗。”雪苹说完,又往自己身上划了几道伤口,随后架车马车往悬崖边狂跑而去,她要用自己的死来制造一出意外,一个所有人都寻不出破绽的意外。 因为她的主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大公子一人。 她认命效忠的,也仅有大公子一人。 雪苹驾着马车坠崖后不久,他们身后追来了另一匹人。 冬儿听着马蹄声,早已出气多进气少的她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看是谁来了,可是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断断续续的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 “求,求你,小姐,救,救救,小姐。”她说完这句话,才不甘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看来宝珠并不在马车上。”翻身下马的男人眉头紧锁,眼睛扫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他们下手可真是狠,连活口都不留半个。 眉心跳了跳的沈归砚吩咐他们将冬儿埋葬,语气冰冷的警告道:“殿下,她现在是我的妻子,还往殿下自重。” 双手负后的萧亦霖苦涩地跃过这个话题,“宝珠她在岭南的时候,过得还好吗。” “我夫人一切安好,要是殿下能不派人打听我夫人,说不定会更好。”沈归砚咬牙切齿的冷刺道,“殿下与其有空关心臣的妻子,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决五皇子。” 原来他当初被外放岭南时是带了任务,其任务就是查清各地频繁出现的少女绑架案的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已经浮出水面,现在就只需要静待一个时机,一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机。 —— 被关在房间里,连院子都出不去的宝珠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如同被惊吓到的鸟儿缩着了角落里。 她想要逃出去,可是别说逃了,她连最基本的离开房间的自由都没有。 就连想要自残,以此逼迫她们放自己出去,都找不到任何机会,现在的她,和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又有什么区别。 这里的丫鬟们担心她会跑,无论她走到哪里就跟在哪里,就连出恭都不例外,而且跟着的不是两个三个,而是整整五个,连她想要支走一人,在打晕另一个逃跑后都做不到。 随着落了锁的房门被推开,心情大好的沈亦泽走了进来,又在看见桌上完全没有动过一口的饭菜时,勃然大怒,“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夫人,连夫人都伺候不好,来人,拖下去仗杀了。” “夫人求命!”丫鬟们立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夫人求你救救奴婢!” 宝珠听着她们泣血的哀嚎声,忍着恶心的恐惧拽过他的袖子,上下打颤的牙齿缓缓吐出,“不是她们的错,是,是我没有胃口。” “你没有胃口,肯定是她们做的饭菜不合胃口。”沈亦泽用手托住她瘦得尖尖的下巴,心疼之色不言于表。 “二哥知道你心善,可是对这群刁奴不能心善,否则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 “不是,真的和他们没关系,是我不饿。”宝珠将脑袋快要摇成拨浪鼓时,却见他从瓷瓶里倒出一枚药丸。 那粒白色的药丸仅需一眼,就让宝珠打从心底抗拒,而后,她听见自己浑身发抖的问,“这是什么。” “一枚能让宝珠忘记所有不快乐的药。” 所谓的忘记,不过是要将她的记忆彻底篡改,让她忘记所有。 不要!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第86章 夜里, 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努力缩小着自己存在感的宝珠听到推门声响起的那一刻,连灵魂都跟着槲觫起来。 因为她怕, 怕进来的人是二哥,怕他又一次掐着她下巴强迫她吃下那枚药丸。 要不是他最后有事离开了, 那枚药丸被她抠着嗓子眼吐出来, 怕是一切都完了。 当门推开, 轮椅在地板上滚动发出轻微的响动, 也在直白的告诉宝珠来人是谁。 “地上凉, 怎么不去床上待着。”沈亦安无奈地叹了一声,像是纵容不听话的小孩。 看着推门进来的大哥, 哪怕上一次被拒绝了的宝珠仍是想要再试一下, 大哥那么的疼她,肯定会帮自己的。 第194章 而且她除了大哥,竟愚钝得想不到第二个能离开这里的方法。 “大哥,你带我出去好不好,我不想要待在这里了, 我想要出去,我想母亲了。”少女眼尾晕染一层薄红,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一颗颗往下滴落,脆弱而又惹人怜爱。 “而且大哥你知道吗,二哥他, 他居然想要将我的记忆全部抹除掉,他怎么能那么做。”宝珠一回想起今日二哥掐着她下巴,逼着她吃下那枚药丸的场景, 身子止不住的打颤,整个人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给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疯了, 二哥简直是疯了个彻头彻尾! 要不是疯了,怎么会做出囚禁她,还说着要将她的记忆全部消除的话来! 沈亦安眼睛半眯,透着危险的弧度,只是语调仍是温润的,“宝珠为什么一直想要离开大哥,待在大哥身边不好吗,还是宝珠不喜欢大哥了。” 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彻底击碎了宝珠用米糊再三黏贴出来的自欺欺人,是啊,她在大哥第一次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应该彻底的清醒认知到。 要是没有大哥的默许,二哥怎么敢当真大哥的面对她说出那些话。 也就她像个笨蛋一样,求着他良心发现能带自己出去,殊不知这样的自己落在他们的眼中有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掐着掌心留下团团青月牙的宝珠脸色惨白得连连后退,把眼泪憋回去,嗓音沙哑着质问,“就算我不是真正的沈家人,我也作为沈家人生活了十几年,还叫了你们十几年的哥哥,而且你们这样做,根本是在□□!” “而且你忘了吗,我可是你弟弟的妻子,你的弟媳!”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宝珠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沈亦安舌尖顶住上颌,眼底划开一丝玩味,“这个比喻倒是不错。” 男人微凉的手指勾起她下巴,笑得温柔地摩挲着指腹下的皮肤,“至于你的夫君,那又如何,左右一个死人罢了。” 要是现在还没死透,他不介意在他的尸体上在多扎几道。 “什么死人,你在说什么!”瞳孔瞪大的宝珠不可置信得连大脑都变得一片空白。 沈归砚怎么可能会死了,平日里那么张扬又臭屁的人,怎么可能就死了。 可是接下来无论宝珠在怎么问,对方都不曾告诉她。 他的那句话,就像是一把悬在宝珠头上的大刀,不知何时就会晃着落了下来。 最近朝堂上,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的斗争也从暗面摆到了明面上大肆争夺,对于这种现象,圣人也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也想要知道,他的两位好儿子之间,谁的本事会更胜一筹。 因着皇子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连皇城脚下的百姓也闻到了风雨欲来的味,更好胆大的开起了赌局,赌最后的赢家会是谁。 除了三皇子和五皇子之外,竟还有人压起了犹如透明人的二皇子,谁让前人曰:“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像这种其他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便宜给了不起眼皇子的事情还少吗? 二皇子知道自己才智平庸斗不过这两位弟弟,一早就请了封王去往封地,以免这把火烧到自个身上。 而如今,距离宝珠失踪已经过了三天。 她像是彻底从人间蒸发,寻不到半分踪迹。 对于外界来说,她只是失踪了简短的三日,可对于沈归砚来说,自从得知她失踪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度日如年般煎熬,就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由仇恨凝集而成的滔天恨意。 那两个畜生该死!他们活该要被碎尸万段,世人所唾弃。 此刻沈归砚眼神冰冷得像在看死人,扯动着僵硬的嘴角,“看来计划得要提前了。” 但凡让那两个畜生多活在这世上一天,对他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仁慈! 因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他们都了解自己的劣根性。 连日的艳阳天后,迎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落雨驱散着炎炎夏日里的闷热,留下一片清凉。 她最近学乖了很多后,她们不在限制她走出房间,有时候遇到天气好,还会搬来椅子让她到院里晒太阳。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宝珠才发现原来不止是房间里的摆设和琳琅院一模一样,就连外面的花草都做到了一比一对照。 若不是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琳琅院,恐怕都会认错。 只是当她的脚刚准备离开院子,就有丫鬟提醒道:“夫人,二爷说了不能让你出院子。” 宝珠顿时抬手甩了她一巴掌,桀骜的扬起下巴,“本郡主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出来透下气怎么了,等我二哥回来了,看我不和他告状。” 被扇得脸颊通红的丫鬟立马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说着道歉的话,“奴婢绝无那个意思,还请夫人恕罪。” “你不是那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横竖就是不让本郡主出来透气是不是!”宝珠冷笑连连,嫌恶的用手挡住鼻子。 “你们都离本郡主远一点,否则等我大哥回来,我第一个就让他扒了你们的皮!”眼里恶意满满的宝珠觉得自己还真是可笑,明明心里讨厌得他们要死,却还是得要扯着他们的皮来仗势欺人。 第195章 她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更厌恶将她关在这里的人! 很快,她在第一次走出院子后没有想着逃跑,而是以着在乖顺不过的姿态,接下来的几天里,她能自由行动的区域开始逐渐变大。 用了几天时间,宝珠也悲催的发现,她想要从这里跑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算她有办法甩开这五个寸步不离跟着她的丫鬟,也都出不了内院,更绝望的发现一件事。 他们限制自己的人生自由,将她囚禁在这里并非属于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仔细想想,别人家的兄妹相处又有哪一个如他们这般处处透着诡异的亲密,也就只有她以前蠢得完全看不出, 想透这一点儿后,绝望犹如潮水奔涌而来,深渊底下的触手也开始肆无忌惮的向她伸来,捂住她的口鼻,四肢,将她往无望的深渊之底拉下去,连她想要呼救的可能都被扼杀于摇篮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她不在摔着着吵闹着要离开,那些负责看守她的人也不在像一开始对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等能自由走动后,发脾气将人全部赶出房间说要午睡后的宝珠睁开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一只手取下睡前放在枕下的银簪。 刚从门外进来的丫鬟小声的问,“夫人睡了吗?” “嘘,夫人刚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应该是累了。” “既然夫人睡着了,那我先去解个手,等下回来。” “好。” 宝珠听到其中一人的脚步声推门离开后,就知道如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随后从唇边溢出一声嘤咛,娇蛮的命令道:“本郡主要喝水。” 丫鬟一听她要喝水,忙不迭地倒好递来。 她的手刚递过来,一个闷在被套里的花瓶砸了过来。 宝珠放下花瓶,伸手在她鼻间探了下气息,还活着就好,然后把她搬上床,放下两边的帷纱,将两人的衣服对换一个,又把现场打扫干净才翻窗爬出。 她要去的地方正是与之相邻的书房。 她那天来过这里,发现这里的布局和大哥书房里的布局一样,恍惚间,她想起了那日在大哥书房里听到的,门开的声音。 初闻不知其意,忆起时竟成了自己救命的一根稻草。 既然这里的布局和大哥书房的一样,说不定里面也会有暗室或者什么通道,能助她离开。 与其等着别人来救,不如自救,她也想要验证沈归砚那个笨蛋到底有没有相安无事。 没有想到,还真的让她找到了一条藏起在书架后的暗道。 提着一盏油灯的宝珠走进去时,掌心因紧张沁出层层薄汗,狭小安静的甬道里除了她的脚步声后,只有她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入口由窄到宽,像一个长颈圆肚花瓶。 里面没有藏着她所以为的珠宝,武功秘籍,而是一个小型的监狱,地面上厚厚一层暗血血迹,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才会蒙上那么厚的一层血垢。 她也像是受到了蛊惑般,抬脚往甬道里的最深处走去。 仿佛那里有着什么在吸引着她,更有着让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甬道不长,她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十字架,架子上面用婴儿手臂粗的铁链上正栓着一个人,一个被折磨得几乎称不上为人的生物。 见到这一幕后,她应该转身就跑的,可她的双脚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 只因那具残败不堪的身体上顶着一张她认识,并且称得上讨厌至极的脸。 而后,眉头高高蹙起地宝珠听见了自己艰难的从干哑的喉咙里吐出了三个字,“萧雨柔。” “你怎么在这里!” 第87章 她出现在这里, 简直是宝珠始料未及的,观她身上伤口结痂的深浅,身上迷茫的臭味, 能看出她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里的地牢里不是一日两日了。 听到动静的萧雨柔惊恐间抬头,猛地对上了那张令她恨不得碎尸万段, 挫骨扬灰的脸, “沈宝珠!你这个贱人怎么还没死!要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你该死, 你该死!” 一张脸满是狰狞扭曲的萧雨柔忽然笑了起来, 眼里全是幸灾乐祸,“哈哈哈哈, 沈宝珠, 你绝对会过得比我还痛苦。” “像你这种人尽可夫的贱人就应该不得好死!!!” “他们欺负过你,二哥为你报仇好不好。”冰冷黏稠的呼吸声宛如恶鬼的低吟于她身后响起,宝珠的毛孔紧跟着竖起来冒起。 仅是凭借一个声音,宝珠就感觉到无法呼吸,掌心里竟全是冷汗。 她无需回头, 都知道来人是谁。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自己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听见。 难不成她从离开房间到这里一直被人监视着,一股寒气忽从脚底升起,直窜天灵盖,连呼吸都像是针扎般痛苦。 “宝珠看见二哥, 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沈亦泽挑了挑眉,对她如此冷漠的表现略感不满。 强忍着要逃离冲动的宝珠闭上双眼,死死掐住掌心, 才勉强遏制住对他的恐惧,厌恶。 第196章 沈亦泽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感受到手下颤抖的小人儿,轻笑一声,“宝珠可不乖啊,二哥最不喜欢的就是不乖的宝珠了。” 他取出挂在腰间的匕首来到满母惊恐,随着他靠近而逐渐癫狂的萧雨柔面前,一把拽过她的头发,“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二哥帮你把她的舌头割了好不好。” “这种只会背后嚼人舌根的长舌妇最令人所不耻了,她们就应该下地狱,日夜经历着拔舌之苦。” 很快,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发出,一条鲜红的舌头落在了地上,大脑从而变得一片空白的宝珠呆呆得都忘了做出反应,唯有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截断舌。 那么一根舌头,它之前还从那人嘴里吐出着污言秽语,却在此刻落在了她的脚边。 满嘴鲜血的萧雨柔呜咽着求饶,她想要说出求饶的话,却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恶鬼,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鬼!!! 用帕子擦拭着沾血手指的沈亦泽抬起眸子,薄唇轻吐着问她,“宝珠觉得二哥这样做很残忍,很可怕吗。” 她的闭眼不言,更是彻底激怒了沈亦泽,沈亦泽扔下脏了的帕子,大跨步来到她面前,捏住她下巴,锋利的眼眸逼近她漠然的瞳孔,“宝珠为何不敢看二哥,是真心认为二哥残忍又可怕吗,嗯,说话。” 男人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像一条毒蛇蜿蜒而上,朝她吐着嘶嘶的蛇信子。 但凡她说出一个“是”,吐出一个他所不喜欢的字眼,宝珠毫不怀疑那只掐住她下巴的手会掐住她的脖子。 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会带着她爬墙出去玩,给她买糖葫芦,在她写不出课业被夫子打手心,挺身而出的二哥了,他只是一个占据了二哥皮囊的恶鬼。 他的二哥早就死在了她去往岭南的那条路上。 “宝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就那么讨厌二哥。” “二哥,直接给她一个痛快吧。”嘴唇哆嗦着的宝珠闭上眼,不忍在看,她是很讨厌萧雨柔,讨厌到恨不得她去死,可也没有想到要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沈亦泽却不认同她的做法,像是在看不听话的小孩,“死容易,可要人生不如死才有趣,宝珠难道忘了二哥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吗。” “对待那些欺负过你,冒犯过你的人,你不能一来就打死对方,而是要夺走他所在意的一切,而后一点点的折磨他,看着他肉//体和精神上面的双层崩溃,让这种人即使是做了鬼都不敢到你面前装神弄鬼。” 对于他口中所说的一切,牙齿咬破舌尖的宝珠垂下眼睑并不做声,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不管不顾的骂他疯子,变态,让他去死! 她的再度沉默,也让沈亦泽尾音忽地上扬,“你猜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因为她该死,这种蠢货居然还想要冤枉宝珠,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宝珠想要为她求情,那么………” “那么什么。”下巴被掐得泛起一圈红印的宝珠咽了咽口水,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后,她看见沈亦泽将脸凑了过来,笑得不怀好意,“要是宝珠能亲二哥一口,二哥说不定会大发慈悲的给她一个痛快,如何。” “要是宝珠不愿,二哥就先把她的眼珠子挖出,割掉耳朵,鼻子,在用镊子将她的头发,眉毛,牙齿,指甲都一一拔出,用小锤子敲碎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然后在把她塞到密封的坛子里,在行刑的过程中会一直用昂贵的药材吊着,绝对不会让她轻易的咽气,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宝珠可解气。” 他轻飘飘的语气仿佛是在和她讨论今天天气如何,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气得浑身发抖的宝珠清楚的明白,他不是威胁,而是说到就会做到。 可是要让她主动去亲他,她做不到,甚至是连想象一下都恶心得胃酸上涌。 但她对上被折磨得全身上下不见一块完整皮肤的萧雨柔,她应该是高兴她活该那么惨,叫她以前天天和自己作对,可她的心里完全没有那种报仇后的快感,有的只是悲哀的怜悯。 今日的她,何尝不会成为明日的她。 宝珠眸光闪了闪,而后屈辱般的闭上眼,忍着腹部翻涌的胃酸,踮起脚尖亲了他脸颊一口。 “果然,二哥就知道宝珠的心肠最是软了。” 她在萧雨柔气断的那一刻,好像听到了她对自己说的“谢谢”。 从亲眼目睹萧雨柔死在自己面前的宝珠到了后面,连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密室都忘了,整个人像是一具丢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直到她被推到床上,男人的影子将她笼罩其中,一只手还试图撕扯她的衣服时,猛地打了个寒颤,挣扎着要逃离他的桎梏。 “你,你想要做什么。” “放开我!” “混蛋!畜牲!” “宝珠现在是连二哥都不愿意叫了吗。”眼底烧起一簇火的沈亦泽摁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一只手掐着她纤细的腰肢,细密的吻似落梅般缀落在她雪白的脖颈处,“宝珠,二哥的耐性是有限的,你要知道。” 即使知道她还未满十八,可他已经忍不住了,只想要尽快的将人纳入自己的身体里,让她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第197章 毕竟他可不是大哥,能忍得了那么久。 “不,你不能碰我,我已经结婚了!”拼命挣扎着要避开他亲吻的宝珠像是放在粘板上的一条鱼,拼命的挣扎着要逃离,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她反抗的挣扎对他来说和挠痒痒又有什么区别。 “我就算不是你的妹妹,我也是你的弟媳,你不能那么对我!” “左右一纸婚书罢了,要是宝珠喜欢,你想要多少,二哥就给你多少。”沈亦泽很是不屑, “弟媳?我可从来不承认过他是我的弟弟。” 一句从不承认沈归砚是他的弟弟,也让宝珠瞬间跌落无尽的深渊。 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里被他玷污了,不,她不愿意! 宝珠抚摸上自己的肚子,眼一闭,哆嗦着说出,“我,我怀有了他的孩子,你不能骗我。” “他答应过我,在你未到锦瑟年华之前,他不会碰你,他没有碰你,宝珠又如何会怀孕。”沈亦泽忽地停顿下来,笑得阴冷暧昧的抚摸上她的脸颊,“是宝珠想要怀上二哥的孩子,才会故意那么说的吗。” “没,没有,我绝对没有。” “走开,你不许碰我!”在他的吻再次粗鲁的落在自己脸上,一只手粗暴地扯开她的腰带时,她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的勇气,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抬脚往下□□踹去。 只是那条腿刚伸过去,就被男人遒劲的骨腕给狠狠攥住,而后用力的把自己往前一扯。 被打得偏过脸的沈亦泽舌尖顶住左腮,瞳孔里翻滚着阴戾的寒气。 “怎么,宝珠难道还想要为一个死人守身如玉不成。” “什么死人,你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会死。”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是死在暴民之下,就连尸体都被踩成了一滩烂泥,你说他可怜不可怜。”沈亦泽嫌刺激不够她,附在她耳边笑了出来。 那笑声毛骨悚然,令人的骨头都像是覆盖上一层森冷的冰霜。 “你知不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是我用了刀子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片下来的,还当着他的面烧起了炉子,把他的肉放进去煮,在塞到他的嘴里。你都不知道他死的时候还一直念叨着要带你走,可是你是二哥的妹妹,二哥怎么允许你被那种人带走” 宝珠震惊得瞳孔充血,一股血气直冲上天灵盖,“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能那么做啊!”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一对怎么样的人,私心里也认为他们肯定对自己不好,因为很多人都是那么说的,她也信以为真了。 “是他该死,谁让他认出了你,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带你走,你是我的,我怎么会允许被其他男人带走,哪怕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我也不允许。” “宝珠,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第88章 “我才不是你的, 我也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要是真的敢强迫我,我宁可咬舌自尽我也不要活了!”不知不觉中, 宝珠已是泪流满面,嘴唇被咬得糜烂红肿。 她这一次不是威胁, 而是真的心存了死意。 沈亦泽对上她完全不似作伪的狠觉, 心下一惊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连忙从她身上退下去, 欲盖弥彰的用被子盖过她被扯得几乎衣不蔽体的身体, “对不起,二哥只是太害怕宝珠会离开二哥了。” “宝珠别哭了好不好, 二哥知道错了, 你原谅二哥好不好。”沈亦泽想要帮她擦走眼泪,却被她厌恶的甩开,眼里的厌恶就像一把尖刀狠扎进他心脏里。 “滚!你给我滚!” 直到门合上后,她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害怕, 无助的恐惧再也压不住了的一窝蜂涌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疯狂的想念沈归砚啊。 她更不愿意承认沈亦泽嘴里说的话,他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而且他那么无赖又厚脸皮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死去。 骗子,说不定他们都在骗她! 沈亦泽走出房间,正好遇到迎面而来的大哥, 心虚得不敢与之对视,只想着快点离开。 沈亦安的脸立马冷下来, “我不是说过了,在她态度没有软化之前不许强迫她。” “对不起大哥,但我是真的忍不住了。”他一想到宝珠宁可去死都不愿意让自己碰,他怎么甘心! “近日多关注一下三皇子那边,那位的大动作小动作可是不断。”沈亦安想起信上说的那批货,心下顿感不安。 按理说早该送来了,为什么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动作,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亦泽不屑,“凭什么,这件事我们上上下下打点了那么多,就算真的被发现了,只要推几个替罪羊出来就好。” 七天一日的大朝会上。 并不需要上朝的沈亦安因事被招来金銮殿上,他正在猜测是因何事时。 却看见了,本应该早间死在大同镇暴民之下的沈归砚此刻完好无缺站在金銮殿中,眉心狠狠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归砚手持笏板上前,不卑不亢又带着怒火,“启禀陛下,臣有要事相告,所告之事为五皇子,沈祭酒,沈亦泽三人拐卖少女数年,以此赚取大量金钱用于招兵买马!妄图动摇国之根本!” 第198章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要知道沈亦安可是被誉为世间少有的君子,那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又怎会参与到拐卖妇女的灰色产链之中。 这简直和凭空污蔑有什么区别! 沈归砚也知道单凭自己的一面之词不会有人相信,好在他准备了充足的,能将人彻底钉死,翻不了身的铁证如山! “你们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随着沈归砚话音落下,就有人压着张望,那日山洞中的罪犯上前。 沈亦安清楚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陛下相信否则一切就真的完了,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不慌不忙的皱起眉头,“陛下,他这些所谓的证据实为诬告,臣绝对没有做过这些事。” 而后又厉色疾色的看向沈归砚,眼里满是失望,“宥齐,纵然你我之间有过龌龊不假,可你为什么要那么污蔑我,恨不得把我置之死地。” 沈亦安的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上奏,“陛下,臣与沈祭酒相识多年,臣认为沈祭酒完全不会是这位沈大人口中的那人,还请陛下明鉴,莫要寒了一干臣子的心。” 以五皇子为首的官员更是进激,直言沈归砚在妖言惑众,应该把他直接处死! “你是没有做过,可你在里面占的位置可不低。”沈归砚嗤笑,又扫过一干群情激奋的大臣,指尖状若无意的轻掸袖口,“你们那么激动,该不会是害怕我说的是真的吧。” 萧亦霖上前,义正言辞,“禀父皇,儿臣能在此证明沈大人所言非虚,这些是儿臣和沈大人收集到的关于他们几人的罪证,还请父皇过目。” 原本还巍然不动的沈亦安唇角挂着的温和笑意彻底冷凝,目光狠厉犹如淬了毒的刀子。 在三皇子出声后,众人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不单单是一桩案件,更是两位皇子间的博弈。 随着证据呈上去的那一刻,诺大的朝堂上呈现出了死一般的寂静,胆大的人则是时不时抬头瞄向上首的圣人,以此揣摩帝心。 而后,他们看见的是圣人铁青暴怒的一张脸,有活成人精的立马跪地,大呼“陛下息怒!” 很快,在多方证据下证明证据确凿,沈亦安被压入天牢,不日行刑。 沈亦安这里的事情解决后,沈归砚马不停蹄的要赶着去见她,迫切的想要见到她,告诉她,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沈亦泽还没收到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在看见沈归砚单枪匹马出现在自个面前的时候,是止不住的发笑。 “你终于出现了,二哥还以为你会一直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呢。”沈亦泽抬手掸走衣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位和他有着相同血缘的好弟弟。 他们真不愧是亲兄弟,就连喜欢的女人都是同一个。 很可惜的是,他愿意和大哥共享都醋得不行,又岂会原先第三个人来和他抢食,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弟弟他都不允许。 “不过你的命还真是大,居然能从那一堆暴民的手中活下来,我要是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更应该夹起尾巴做人。” 沈归砚与他目光平视,冷讽的嗤笑,“我出现在这里,可不是来和你论兄弟情深的,而是来送你下地狱的!” “你找死!!!”沈亦泽被一句话激怒,瞳孔欲裂的以掌为刀向他劈去。 沈归砚转身的避过,抽出长剑和他缠斗在一起。 沈亦泽厉光一闪,手中长剑舞如龙蛇叼钻阴险。 他们出剑的招式没有任何点到即可的君子之风,有的只是种种取对方性命的狠辣。 手中长剑被打断的沈亦泽低下头看着刺中胸口的长剑,瞳孔欲裂,他怎么会输,还是输给那么一个自己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对手! 抬手擦掉嘴边鲜血的沈归砚抽出长剑,眼神冰冷,“二哥,承让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瞳孔充血,满是不可置信沈亦泽用手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眼里全是不甘。 就连他倒下的那一刻,瞪大的眼睛都死死的看向某一处。 他看的方向,正是那间金屋藏娇的院子。 “二哥,不要小看任何比你弱小的生物,这是我这个当弟弟的,送你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沈归砚头也不回的往这座建在半山腰的别远走去。 越是要靠近她所在,他的心脏声跳动得像打擂,两只手两只脚也僵硬得同手同脚。 他过了那么多天才来找她,她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从而厌倦了他,认为他不可靠,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从而想要离开他。 这个假设只是浮现在脑海中瞬间,就让他的四肢如灌了铅一样,浑身发寒。 沈归砚吩咐他们处理后,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很安静,只是那一份安静很快被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所打破。 “啊!” “滚开!都给我滚开!”捂住耳朵的宝珠蜷缩在角落里,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好怕,好怕进来的人会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不想死,她承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可是当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她又会觉得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第200章 “宝珠知道我这条腿因何变成这样的吗。”沈亦安忍不住自嘲。 宝珠摇头,她所知道的也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 “凭什么他是圣人我就要为他牺牲,我本来有大好的青云路,结果因为一双断腿,一辈子都只能止步于小小的祭酒之位,我怎么甘心,又如何能甘心!”他的一生本应该锦绣如花,官至首辅才对! 当时的他根本不是自愈挡灾的,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为了活命把他推出去的,最后还假惺惺的说愿给他一个承诺。 可笑,简直是天大的可笑! 宝珠皱起眉头,仍是不赞同,“就算大哥无辜 ,但是那些女孩们也是无辜的啊,我虽然有很多大道理都不懂,但我知道的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再说做错事的也是圣人,根本不是那群无辜的女孩。 她的回答换来的是沈亦安止不住的悲凉笑声,那笑声又苦又悲戚得令人听着就难受,也让宝珠的一颗心跟着难受的揪了起来。 不知为何,宝珠听着他的笑声,忽然如坐针毯般难受,“大哥,我走了。” “宝珠。”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宝珠抬起的脚又轻轻放下,随后她又听到了。 “大哥希望你永远幸福。” “我会的。” 走出天牢的大门,被外面强烈的阳光一照,整个人恍如隔世。 可是那么炎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有的只是蔓延至骨头缝里的刺骨寒意。 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别,她就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在他对自己做了那么可恶的事情后,她应该是恨他的,但心里仍是没由来的感觉到难受,眼泪如扯掉线的珍珠项链,噼里啪啦往下掉。 眼泪滴落在晒得滚烫的青石板上,刚一落地就被烫得了无踪影。 “那么大的太阳也不知道撑把伞,或者是找个阴凉的地方待着。”幽幽的声音至头顶上方传来,一把伞跟着遮住了头顶的烈日炎炎。 宝珠知道是谁来了,他的到来也让她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涌出,“沈归砚,我没有大哥和二哥了,我没有大哥和二哥了。”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哥和二哥会是这种人,她更不敢面对。 明明他们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因为人的贪欲是永远都不会被满足的。” “你还有我。”沈归砚抱住她颤抖得如秋日里最后的一片叶子的身体,很是严肃的告诉她。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宝珠身边。” “永远,永远。” 第89章 随着震惊全国的少女绑架案轰轰烈烈的拉下序幕后, 自从解决了心腹大患的沈归砚带着宝珠回到了岭南。 只是这一次去的不在是大同镇,而是右迁到端州为知府。 未到弱冠之年的知府,任谁瞧见了都得叹一声年少有为, 要说这么一位人物,哪怕是尚公主都得, 偏生人家早年就娶了妻, 每日上值结束后就回家陪夫人描眉作画, 拒绝任何宴会, 更无视身边凑上来的莺莺燕燕。 有一次一个不信邪的舞女假借崴脚摔入他怀里, 还没等她暗送秋波就被甩在了地上,下一秒被跟在他左右的人捂住嘴巴拉了出去。 而后大家看见前面还一脸冷漠得将人推开, 像是碰到秽物一般难以忍受的男人正委屈的看向他边上的女人, “夫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扑过来,但我没有碰到她,真的,你要相信我。” “你要是不信, 我可以回家给你写保证书,所以你今晚上不要赶我去睡书房好不好。” 被他拽着袖子的宝珠眼角抽了抽,真心认为丢脸。 一旁的官员们更是吓得冷汗直冒,眼前这个当真是那位铁面无私,冷到近乎无情的上司吗? 分明和自家后院里犯了错, 或是讨要礼物的小妾没有两样。 很快,当他任值时满三年后,按照权臣之路应当会到金陵当京官, 谁知道他一直不愿入京,后面还是有从金陵来的人说了, 他们才知道。 原来现登基上位的圣人乃是当初的三皇子,而知府夫人年少时一直追在三皇子身后跑,还不止一次说过日后要嫁给现在的圣人,年少的三皇子,若不是一场意外,沈夫人也不会嫁于沈大人。 怪不得不愿意回京,原来是担心自家夫人随人跑了,要他们说,也是沈大人没本事,要不然为何留不住自家夫人的心。 但是又有一个小道消息称,其实当年的三皇子也对沈夫人有情,如今仍对沈夫人念念不忘,就连宫里头最受宠的贵妃也同沈夫人有着七分相似,其她贵人的身上也都或多或少的有着沈夫人的影子。 原来沈大人迟迟不愿做京官,不是怕夫人跑了,而是担心那位会强抢臣妻。 虽说圣人是个明君,可看着昔日情敌整日带着自己的心上人在面前晃,难保不会心里不平衡的给他穿小鞋,要么做一回昏君。 不知不觉中,他们看向沈归砚的神情里都下意识带上了一丝怜悯。 岭南的夏季来得早,去得也比其它地方稍迟。 第201章 别处才是小荷才冒尖尖角,岭南已是绿萝裙遮游鱼。 放下的秋香色素云纱床帷被素手别起挂在莲花银钩上,露出内里已然醒过来的两人。 “姓沈的,你放开我,你知不知道你晚上抱着我睡,很热的。”生了两个孩子后,即使年过三十,容貌依旧娇艳如少女的宝珠愤恨地要推开这个总是要抱着自己睡觉的人。 冬天抱着她睡就算了,夏天也抱,她不但嫌热,也嫌他, “可是不抱着宝珠睡,我睡不着,宝珠你忍心让为夫睡不着吗,为夫睡不着,白日里上值就会精神不济,精神不济就会导致工作速度下降,然后耽误了回家的时间。”褪去了年少青涩,气质逐渐内敛变得如一块美玉温润的男人正搂着她的腰撒娇。 这黏糊糊大狗的模样,哪里会让人把他和衙门里杀伐果断的无情铁面联系在一块啊。 “忍心,我不止忍心,我还要把你赶去书房睡。”见他还迟迟不松手的宝珠气急了就要拿脚去踹他。 “姓沈的,你还不快点松开,我们今天可是答应了要陪明珠和宜安出去游湖的,你可别忘了。” 宜安是他们的儿子,是她二十三那年生下的,如今已有十岁,明珠是他们的女儿,刚过五岁生辰不久。 夏日里她本就贪凉,夜里睡着时穿的是一件霜色绸缎长裙,外罩水红色系带衫,如今醒来后,外衫早以不知滚落到何处,就连穿得整齐的亵衣也松垮垮地滑落至肩膀,霜色绸衣轻柔如奶绸,也远不及肤白细腻如羊脂玉。 宝珠察觉到自己亵衣半滑至肩膀,露出雪白圆润的香肩后,眉心一跳,连忙伸手拉衣服盖住。 她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实行,整个人先被按住肩膀,整个人跟着陷入了柔软的大床上。 抬起眼皮,对上的是一双犹如饿狼扑食的眼神,而后她听到了自己头皮发麻后咽口水的声音,随后是气得不行的捂住自己春光外泄的胸口,咬牙切齿,“姓沈的,你给本郡主闭上眼睛!” 瞳孔幽暗的沈归砚舔了舔唇,凑到她耳边,牙齿暧昧的轻咬舔舐着她小巧薄满的耳垂,声线低沉暗哑,“宝珠,我好久没有交公粮了。” “你瞎说,你这句话三天前才刚说过!”他居然还好意思提这件事! 眼见他的手开始在身上各处煽风点火的宝珠立马慌了,生怕他真的要来,“你,你先放开我。” “我们要是在不出去,宜安和明珠两个该等急了。”他每一次一弄,最快也得要一个时辰,还每一次都弄得她死去活来。 虽然是很舒服,但是那种失控的感觉仍是让她感到惧怕,特别是她每一次到自己快要到了的时候会停下,逼着自己说那些羞耻的话,简直是伤风败俗! 沈归砚咬下她锁骨下方,似在惩戒她的不专心,“宝珠,要专心。” “宜安会照顾好明珠的,你不用担心。” —— 本来都要走到爹娘居住的院子,结果被奶娘抱出来的明珠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的问向一旁的哥哥,“爹爹和娘亲呢?说好了今天要陪我们一起去游湖的。” 已经抽条如一棵小白杨的沈宜安牵过妹妹的小手往院外走去,神色略有尴尬的清咳一声,“明珠有时候是不是也喜欢赖床睡懒觉。” 明珠点了点头,先是皱起好看的包子小脸,随后恍然大悟,“所以爹爹和娘亲是在睡懒觉,对吗。” “差不多。” “不行!明珠都起床了,爹爹和娘亲怎么还能睡懒觉。”明珠顿时气得连糖葫芦都不吃了,迈动着小短腿就要去找爹爹和娘亲,她也要去和爹爹娘亲一起睡懒觉。 沈宜安连忙抱起气得鼓成一颗小核桃的妹妹,解释道:“爹爹和娘亲不一定是在睡懒觉,可能是在忙自己的事,等爹爹和娘亲忙好了,他们自然就会过来。” 明珠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虽然她还是不怎么懂,但这是大哥说的,那她就勉勉强强相信大哥说的话吧。 可是她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爹爹和娘亲出来,正准备去找他们的时候,她看见陪自己坐着的哥哥站了起来,然后喊了一声,“父亲。” 一袭青袍衬得人隽逸非凡的沈归砚看着坐在凉亭里的一双儿女,满心满眼都是幸福,又想到自己拉着宝珠胡闹了那么久,难免愧疚,“不好意思,是爹爹和娘亲迟到了。” “爹爹,抱!”早就忘记了生气的明珠张开手臂的下一秒就被爹爹抱在怀里,嘴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搂着爹爹脖子的明珠没有看见娘亲,便问道:“爹爹,娘亲呢?” 将女儿抱起的沈归砚转过身,含笑盈盈地望着身后缓缓走来的女子,“夫人,女儿找你呢。” 眼梢间媚态未褪的宝珠睨了他一眼,又气得捏了他腰一把,随后牵过儿子的手,“走了,不是说要去游湖吗。” “去,要去。” 夏日风光无限好,微风轻拂绿柳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