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查无此人》
第1章
[现代情感] 《凶手查无此人》作者:吴大宝【完结】
简介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骗子呢?
我只是想正大光明的爱一个人啊!
凭什么你过得比我好?
我是谁?我是恶意、我是私欲、我是人心不可窥探的角落、我,是我们。
2018年夏天,高须市接连发生多起凶杀案,一夜之间全城成为屠宰场。随着接连不断的命案逐渐告破后,警方发现所有的命案好像凶手另有其人。再度陷入恐慌后的人们像是与豺狼虎豹关在一个笼子里,听得到凶猛的低吼,感知到血腥残暴,但却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
研究psychopath的傲慢“男招待”x人间清醒a飒女刑警
双强cp携手追凶。当我们找到“它”的时候才发现……凶手,查无此人
第1章 一具尸体
“呕……”
江晓身边的刑警卷在角落里,肚子里的酸水绞着午饭一股脑涌了出来。没消化的面条瘫软在地上,夹着小粒葱花。
8月16日,三十七度的高须市冷得人直打颤。
正式加入刑警队两年多,梁叶出的现场不在少数,只是这么刺激的还是第一次:“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话还没说完,梁叶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水……给我点水。”梁叶的手颤颤悠悠地抬起,试图在灼热的空气中抓到什么。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在江晓的白衬衫上:“一会儿勘察你别进去了,里面有我和师傅在就行,你和何乐去周边走访,看看有没有目击证人、监控之类的。”江晓带着口罩,呕吐的酸味还是撞了上来,夹杂着环境里辣眼睛的臭味,形成一股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味道。说着,江晓递上了一瓶拧开瓶盖的矿泉水。
梁叶双手举过头顶,朝着江晓连连作揖:“大恩不言谢。”
阳光是最好的催化剂。植物生长、生物新陈代谢、人类发烂发臭都与之有关。案发现场距离梁叶呕吐的地方大约有200米,江晓越是往门卫室靠近,气味的层次就越清晰。
腐胺和尸胺扑鼻而来的同时,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排泄物堆积的恶臭味,即便是屏住呼吸,浓烈的氨气也会顺着其余的五官钻进活人的身体里,就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人身上好多天都去不掉。
接过勘察警员递过来的防护装备,江晓仔细穿戴检查才敢进入案发现场。门卫室内的场景是视觉和嗅觉双重震撼。江晓进入屋子的时候,鼓鼓囊囊的幽绿色巨人已经被法医从悬挂的绳索上取下,四肢和关节因为膨胀变形,形成类似莲藕之间的连接方式,或者说是新生婴儿的手脚。
是的,更像了。尸体表皮渗出浓稠的液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新生儿身上的羊水。
负责处理尸体的法医蹑手蹑脚,很怕打扰到“婴儿”的酣梦。
“轻点,轻点,当心炸了。”现场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法医指挥着。尸体膨胀到这个程度,稍有不慎眼球、舌头、皮肤组织都会因为压力膨胀脱离尸体。运气不好的,还能遇到尸体在眼前爆裂。
“江晓,梁叶怎么样了。”从屋外走进来一个和江晓一样,穿着防护服的男性。从体型和眼轮匝肌下垂的角度来看,这个人大约在五十多岁。
“还好,吐了三回,腿有点软。我让梁叶和何乐一会儿去周边走访调查,出现场还是有点为难他们了。”江晓如实回答。
“还是经验不够,梁叶这小子太莽撞了,没做好心理准备就直愣愣地冲进来。”詹志信说着用力喘了口气,“现在的小年轻都怎么了。”
三十七度的天气,年轻人穿着防护服都会觉得喘不上气,更别说是中老年人了。詹志信没说几句话,声音就低沉了下去:“有个事和你同步一下。报案人是市一中学高二三班的学生蒋时风。他家离学校很近,一般到学校比较早,所以就由他保管班级门钥匙给同学开门。今天是返校日,蒋时风到早上7点到学校的时候味道就挺大的,再加上大门没开,他就去找门卫许游光,没成想就看见了这档子事。孩子吓得不清,这会儿队员正在安慰呢。”
江晓看着詹志信手指的方向,不远处的警车里坐着几个穿校服的孩子。警戒线外无恙无恙地围满了人,他们一边捏着鼻子一边伸头垫脚往里看。
詹志信叹了口气:“学生比咱们来得快,有好几个学生都看见了。影响不小,学校后期估计还得安排心理疏导。”
“尸体肿成这样,估计法医科得要加班了。”江晓打量起四周。整间门卫室分为前后两间房。前面是岗亭,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后边是一间十平方左右的休息室,不过与其说是休息室,倒不如说是住家。
江晓发现,休息室内桌子、衣橱、水壶、茶杯、碗筷之类的生活用品虽然款式老旧,但一应俱全,放在各自的位置上。屋子最通风的地方挂着几件男孩的衣服,从尺码来看,孩子是在八九岁的年纪。
应该是祖孙俩住在这。江晓心里有了答案。
高须市是个二线城市,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把孩子和老人留在老家的情况并不少见。江晓又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许游光,从鬓角的白发和休息室里生活用品的款式来看,许游光的年纪应该不小了。
唯一透光的窗户被发黄的报纸封得结结实实,整间屋子幽暗闭塞,墙壁上的霉斑占据了白墙原本的颜色。高低不平的深色地砖凑成地板,墙角简易桌子上放着一台老式电磁炉,油污已经让它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再抬头望去,半面墙留下了烟熏火燎的痕迹。
第2章
整间屋子,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祖孙俩吃喝拉撒勉强都在这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
“詹队,晓晓姐,初步勘察结果出来了。”何乐个子不高,穿上防护服,整个人都臃肿起来,一摇一摆走到两人面前:“死者许游光,58岁,市一中学门卫。六年前入职市一中学,一直带着孙子许岩在这里生活。现场勘察的同事说,房间里没有发生打斗痕迹,悬挂尸体的房梁上磨损程度在正常范围内,初步分析结果可能是自杀。这个说法也在法医那儿有证实,从现场死者尸体的死亡征像来看,是机械性窒息,着装完整度高,存在自缢的可能性,不过具体情况还得回队里,仔细检查才知道。”说着,何乐下意识地向右歪了歪脖子。
“怎么了?”江晓问。
“有一点很奇怪。和死者关系比较好的校工说,死者是个开朗乐观的人,而且还有一个孙子要照顾,我觉得自杀的可能性存疑。”
“有进步啊。”詹志信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用词严谨、汇报信息准确。”
“詹队,您就别无脑商业吹捧了,这是刑警的基本功。”何乐眉毛微微皱在一起,有些嫌弃地看着詹志信。
“你学什么不好,和你晓晓姐学‘扫兴’。”詹志信嘟囔着说,“年轻人清醒一点是好事,但是太直白了搞不好人际关系,明白吗?”
“许岩找到了吗?”江晓打断了詹志信的话。
“已经去找了,暂时没消息。”何乐摇了摇头,“许游光的子女也在联系。”
“梁叶那小子呢?”詹志信踮起脚看向屋外。
“又吐了一回,眼下坐马路牙子上喘气呢。”詹志信和何乐的声音越来越轻,不知不觉间,江晓已经走到了尸体面前。
自杀?会是自杀吗?江晓的视线扫过尸体的每一个角落,死者身着保安制服,领口袖口线条笔直,看上去特意熨烫过的,可以看出这件衣服对于死者来说很重要,和制服配套的皮鞋有明显的磨损痕迹,但是鞋底却很干净,像是故意被清理过的一样。
江晓经手过的案子里,很多老人自杀前都会把自己整理干净,穿上寿衣寿鞋,以免给孩子添麻烦。许岩只有八九岁,让一个孩子来做这些事显然不靠谱。如果这么想,许游光做的事的确符合自杀前的行为。但,江晓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左脚不知道是哪里沾上了水,在地砖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哪里来的水?】江晓心里犯嘀咕。她顺着脚印出现的方向看去,一片凹凸的地砖缝里渗出了些许水渍,因为是深色地砖的缘故,一时间很容易被忽略。
江晓扬起头看向天花板,视线所及的地方没有渗水的迹象。正当她四处打量的时候,突然发现人群里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性正看向门卫室内,从视线落地的角度来看,他正看向地面。
地上除了许游光的尸体,没有其他东西。
发现江晓的视线后,那个人迟疑了三四秒,立刻扭头蹿进了人群中。
直觉和经验告诉江晓,这个人有问题。
第2章 艳遇
正值周末,晚上八点多的blue sky酒吧正好是最忙的时候。音乐开得震天响,耀眼夺目的光球下,几个衣着暴露的少男少女挤在小型t台上搔首弄姿。
舞台下,宾客层层叠叠,频频举杯的同时也不忘随着音乐节拍陶醉地摇晃着。整个blue sky被一股香水、汗液、烟熏、酒香混合的味道侵占。多巴胺肆意分泌,让人有一种想要宣泄的冲动。
酒吧二楼圆形卡座上坐着好几个年轻的男女。这几个人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普通,懂行的人都知道,哪怕只是一件t恤都是全球限量的高档货,那些珠宝首饰就更不用说了,普通人或许连见都没见过。
卡座中间靠右的位置,男人有些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细长有力的手指沿着杯口摩挲,在指腹上留下一道淡粉色的印记。男人用中指和拇指拿住棱花杯子,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隔着玻璃花纹的手指幻化出好几个叠影,绚烂迷幻地敲打杯口,让人挪不开眼睛。
由红至黑的西装衬得男人肤色白皙,蒙上一层很是暧昧的光泽,贴身穿着的衬衫故意解开了三颗纽扣,胸口和腹部的肌肉线条明暗分明,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看到很微妙的变化。
“阿言,你好像丰满了诶。”丰满用来形容男人,显然带着一些调戏的意味在。
被称作阿言的男人,轻轻挑起女人的下颚,厚薄适中的红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哦?是吗?”指腹划过女人的唇角,不紧不慢地说,“是和什么时候的我相比呢?”说着,男人凑到女人耳边又补了一句,“弗妮卡,你都多久没来了,上次见我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弗妮卡唇角上扬,指尖轻轻推开男人:“真是受不了你了。”
“哪一种受不了?”看到弗妮卡有些不好意思,方敬言故意追问。
“好了,我投降,今天晚上你的业绩包在我身上了。”这句话,像是在宣布方敬言今晚的归属权。
方敬言眯成两道细缝的眼睛里透露出得逞的意味。
在blue sky,方敬言是当之无愧的首席销售。一张堪比建模脸的面孔、哄得女人花枝乱颤的说辞,还有调酒的拿手绝活,是他常年占据销售top榜第一名的三张王牌。
第3章
早几年的时候,方敬言在南方国家从事过风俗行业,说的直白一点就是“男招待”,当时他也是靠着这三张王牌加持,业绩甩了别人好几条街。
毕竟是吃青春饭的行当,后浪一茬接着一茬,方敬言的年纪渐渐不占优势。他很清楚,混迹风俗业除非做出自有产业,否则就是昙花一现,早晚会被人弃之敝履。很多人在“色衰爱弛”之后,收入直线下降,可又保持着当时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积累多年的财富白白败光,最后日子过得青黄不接。
与其这样,倒不如趁着自己还没有被金钱蒙蔽双眼的时候,回国找个正经又赚钱的工作,安身立命。或许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靠着一双媚态的眼睛,时至今日,方敬言还没遇到不会为他乖乖掏钱的女人。
“抱歉,失陪一下。”方敬言扯了扯西装衣领,背部和手臂上起伏的肌肉线条更为清晰。
“诶,你不会跑了吧?”弗妮卡的尖头高跟鞋隔着衣料在方敬言的小腿上磨蹭。
“跑?跑去哪儿,我可不舍得放走你这条大鱼。”方敬言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弗妮卡的嘴唇,“我很快回来。”
淡蓝色的火焰在方敬言的鼻梁上来回跳动着。“咔嗒、咔嗒”试了几次,打火机彻底罢工。衔在薄唇里烟卷有点孤单,方敬言想了想,还是把它放回了烟盒。
躲在blue sky的后巷里,街上斑斓霓虹看得一清二楚。方敬言很喜欢透过楼宇间的缝隙窥探外面的世界,那是光在黑暗里划开的口子,格外耀眼。
回过神来的时候,秒针刚好走过三圈。方敬言整理好西装和衬衫的位置正打算原路返回,堆满杂物的巷子里接连传出物品掉落的声音,不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影。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向身后的追逐者,没跑几步就摔了个趔趄。男人很慌张,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顾不上膝盖上蹭破的皮肤,笔直朝着方敬言的方向跑来。
拐角的巷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人看见角落里的孩子,抬手扬起巷子里的杂物。几个空置的啤酒瓶朝着女孩的脑袋砸去。
“小心!”橙黄色的灯光里传出女人的声音。方敬言再仔细打量的时候,穿着白色衬衫的女人已经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掉落的酒瓶,玻璃落地的尖叫和女孩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后巷里。
能把孩子当挡箭牌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趁着男人还在分神查看身后的情况,方敬言随手找了根棍子,捶向他的小腿。
棍子断了,翻江倒海的疼痛从那处涌来,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扭曲着五官,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敬言。模糊不清的后巷里,方敬言一身红色的西装,像极了索命的恶鬼:“放心,腿断不了。”
“别动,警察!双手抱头。”江晓的呼吸沉重而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声音也有些打颤。
随着灯光逐渐浸润枪口、肩膀、五官,方敬言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江晓的眉眼很特别,线条柔和的眼睛里藏着一道锋利的寒光,目光所及之处一阵狂风卷起黄沙,看不清出路。
跪在地上的男人意识到强有力的压迫感,瞬间失去了挣扎的心思。
方敬言看向两人来的方向,没有其他警察跟来。他大概确定了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这位女警官半路遇上匪徒来不及叫支援,另一种就是她擅自出警。
“诶!手铐给我。”方敬言勾了勾手指,指向江晓的腰间,看见江晓警惕的眼神,他继续说,“你费了这么大劲儿才把人逮到,要是跑了可就不划算了。”
江晓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她从腰间掏出一副银白色的手铐,扔向方敬言:“先开锁梁……”话还没说完,方敬言就已经将男人的两臂拉至背后,干净利落地完成了一套标准动作。
“好了。”方敬言起身拍了拍掌心的灰尘,“警官还有什么指示吗?”
话音刚落,巷子里就多了不少凌乱的脚步声。梁叶带着几名便衣赶到现场,他上气不接下气,弯腰撑在膝盖上:“要……要死了……”,身后的几名便衣也没好到哪里去,东倒西歪地站在原地,隔了好一会儿,梁叶才缓过劲儿来,“带,带带,带走……”喉咙里冒烟,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方敬言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江晓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具体的场景。她直愣愣地看了方敬言很久,直到对方投来疑惑的目光,江晓才回过神来。她揣起了枪,随口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谢谢”,转身走向远处。
“诶唷我去!真是瘸子放屁,邪了门了。江晓你怎么这么能跑!”梁叶的聒噪里夹着抱怨,他看了一眼方敬言,“对不起啊热心市民,我们组长她这不太好。”说着,梁叶指了指脑子,“回头,我向局里申请,给你个表彰哈。”梁叶一边走一边安抚着方敬言。
这股莫名的熟悉感也在方敬言的脑海里翻腾,望着江晓离去的背影,方敬言吐出两个:“江……晓?”
第3章 好久不见
“警察大哥、大姐,我真的没杀人。那老头的死和我没关系啊,我就是个小偷小摸的,你们信我啊,借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杀人。”审讯室内,男人的屁股挨不着凳子,着火般焦灼,手铐和金属座椅发出剧烈碰撞的声音,“诶,你们别不说话。我招,我什么都招。”他脖颈前倾,用尽全力扯着嗓子说话。
第4章
为了洗脱自己杀人的嫌疑,这个人把自己近几年入室盗窃的事一股脑地倒个干净。毕竟杀人和盗窃在量刑的时候,完全是两码事。
“江晓,你来一下。”审讯室的大门被人推开,詹志信朝着江晓招了招手,“问得怎么样?”两人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嫌疑人叫龙浩,23岁,本市人,中专学历,五年前开始偷盗,一开始就是在公交车上小偷小摸,后来作案娴熟变成了入室偷盗。他出现在案发现场,是因为三天前曾经到市一中学岗亭实施偷窃犯罪。”
“三天前?”詹志信发出疑问来,“许游光的死亡时间是8月11日,那也就是说龙浩在警方到达之前就进过现场。”
“是这个意思。”
“他偷什么了?”
“什么都没偷。按照他的说法,一进门看见上吊自杀的尸体,龙浩直接被吓得跑了出来,他也不敢报警,害怕自己偷盗的事情败露。昨天重返现场就是担心自己的脚印留在岗亭,被警察当成杀人犯。”
“哟,反侦察意识还挺强。怪不得偷摸了这么多年都没落网。”
“龙浩的话和高二三班蒋时风的证词对得上,蒋时风说发现许游光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痕检也只在岗亭大门上发现了龙浩的指纹和脚印,房间内并没有。”说完,江晓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
“行。”詹志信带着江晓走到办公桌前,他低头打量着江晓的上半张脸,“一晚上没睡?”江晓眼睛下的淤青快要垂到颧骨上了,本来詹志信还想找江晓聊聊擅自出警的事,看到她这个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审讯龙浩的事交给梁叶和何乐就行了,年轻人总要学会独挡一面的。”
詹志信扶着座椅慢慢坐下,骨关节的疼痛让人变得更为笨重:“这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让你去比较好。”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
上面一份的白纸上写着保密协议四个大字。下面的文件则是夹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深蓝色的学生西装,干净利落的寸头很容易让人连想到阳光、沙滩、夏威夷,连笑起来的模样都带着海浪热烈的味道。
翻开照片,简历第一栏里写着三个字:方敬言。
江晓又重新将照片翻回来确认。怎么会是他?这个人江晓前一晚见过,身着红色西装的“热心市民”。他和照片里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判若两人。不是五官的变化,是眼神和气质的翻天覆地。
“方敬言,他是高须警校10年的毕业生,和……和承敏是同级,他俩都是侦察专业的。承敏主修刑事技术学,他主修犯罪心理学。10年的时候你应该是大三吧,你俩是不是见过?”詹志信拿起一旁的茶杯问。
“见过。”江晓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方敬言和柳承敏在高须警校小有名气,他俩是公认的少年天才,原本两个少年前途一片光明,可到了毕业的时候,方敬言家里出了事。
他的爸爸方添颂被列为特大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与另一名同伙畏罪潜逃,半年后尸首在高绪市郊区的一处农场发现,当时尸体已经呈现高度白骨化……对于方敬言来说,他的警察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记忆里的方敬言和昨晚的人影交织在一起。
“他毕业之后去了南方国家,一年前才回来。现在是blue sky酒吧的大客户销售。”说到这,詹志信叹了口气,言辞里装着几分惋惜的意思,“咱们局里缺人,我和周局商量过了,想让他来做顾问。”
江晓蹙着眉,视线落到“保密协议”上:“为什么是这个人。”不是疑惑,是肯定的语气。
“方敬言没毕业的时候在咱们局里实习过,通过侧写帮着刑警队破获了不少案件,实力是有目共睹的。”詹志信指了指江晓手上的个人简历,“咱们刑警队啊处理一般的案件还成,要是真遇上连环杀手、心理变态什么的,没几个有实战经验。再说了高须市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真要请国际知名的犯罪专家来,今年的经费肯定得捉襟见肘了,像这种专业人才咱们队里还是得备几个的,免得到时候火烧眉毛了才知道急,正所谓有备无患嘛。我和周局思来想去,眼下,也就方敬言最合适当顾问了。”
“可是……”江晓的话被打断了。
“我知道你的顾虑。”詹志信用力嗦了一口茶水,拿着杯盖的手在空气里拍打了几下,像是隔空拍在江晓的肩膀上,“方敬言的家庭背景的确有问题,这个我们清楚,也考虑到了。周局的意思是,方敬言参与的调查的案件都需要提前报备到他那儿,没有批复的案件方敬言不予参与。”
用人,还把人当贼防着。虽说遵守纪律没错,但是江晓的心里还是梗了一块石头,咽不下又吐不出来,很不是滋味。
“周局是和方敬言的大学导师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之前他来咱们警队实习就是周局推荐的。周局了解方敬言的脾气秉性,肯定能拿捏得住。再说了要是出事,周局首先就得担责任,要是对这小子没点知根知底的了解,周局也不敢打这个保票。”
见江晓不答话,詹志信继续说:“816案你也是参与者,现在现场证据指向自杀,走访结果却截然相反,这事你怎么看。”
“我还是认为预谋犯案的可能性大于自杀。”江晓斩钉截铁地说,“还有很多疑点没有理顺,如果是自杀,动机也找不到。”
第5章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预谋犯案,这个人的反侦察意识得有多强,才能把现场布置成这样。”詹志信的指节敲了敲桌面,“这是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江晓隐约能感觉到层层覆盖下,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不过,江晓的观察只能止步于此了。要想看清那个人的面貌,江晓得找一把趁手的工具,将眼前的障碍扫清才行。
江晓肩头微颤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可又听不出厚重的吐气声,不熟悉江晓的人很难从的她的脸上看出情绪。不过,从第一天进队开始江晓就跟着詹志信了,她的喜怒哀乐逃不过詹志信的眼睛:“靖海路3821号,blue sky酒吧,你见见他就明白了。”
第4章 男公关的社交方式
第二次见面,方敬言就给了江晓一个下马威。
12点多的blue sky没有任何消停的意思。
“江警官可能要麻烦你等一下了。”说话的人穿着一条亮片色的连衣裙,胳膊上挽着白色的皮草,她把江晓引至吧台边,大声朝着不远处的酒保说,“给这位女士上一杯鸡尾酒。”她随手招呼了一声,酒保点头示意。看上去,这人在blue sky很能说得上话。
“我叫vico。”她夹着有些粗犷的嗓子,耸起一侧的肩膀,伸手向江晓表示善意,“我是这里的老板,也是阿言的合伙人。”vico和正常女性一点不一样。
vico,音译过来是维科。这显然不是一个女性的名字。
“谢谢您的好意,工作期间不能擅自饮酒。”江晓握住了vico的手说。
“抱歉啊,我不太了解你们的工作习惯,换成气泡水吧。”vico指向二楼的卡座,“阿言还在工作,一时半会儿没空,可能要麻烦江警官稍等片刻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和酒保小哥说,消费记在我的帐上。”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江晓没有什么好说的。
江晓所处的位置正好能将二楼的情况尽收眼底。方敬言被一群女人簇拥在其中,手中的酒杯没有放下来过。他的右腿搁在左腿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态左右逢迎。两人视线交集的时候,方敬言故意在江晓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一等就是5个小时。等到酒吧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方敬言才搀扶着几个走不稳路的女人从二楼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see you,baby.”他低沉着嗓音说话时,自带天然的深情。
方敬言走到江晓对面坐下,随手解开了西装扣子,手肘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你是来找我签协议的吧,詹队给我打过电话了。”他指着江晓手上的文件,勾动了几下手指,舌尖下意识地顶起腮帮,有些不耐烦的想要快点解决麻烦事,“笔。”方敬言右手翻动文件,左手又晃了几下手指,手势里轻蔑的使唤让人很是不爽。
江晓从口袋里掏出水笔,随着文件推到方敬言的面前。他抬眼瞥了江晓一眼,在纸上落下极为强烈的笔锋。
是瘦金体。江晓一直觉得,会写瘦金体的人是薄情的。
方敬言这三个字,光听名字应该是个读书的材料,事实也确实如此。方敬言从小成绩就好,不是那种父母把孩子送到补习班强行提高成绩的优异,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聪慧。只要看一眼公式,就能抵得上别人考前没日没夜刷题。
这种聪慧,让方敬言很早就明白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之处。他恣意挥霍这种天赋,傲慢的反骨一天天滋长,直至他的视线里再也装不下自己以外的人。
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能者无德,往往摔得最惨。
“你不看看协议条例?”
“有什么可看的,翻来覆去就那几条,背都背得出了。”方敬言盖上笔帽,调整了一下右手手腕上的表带。如果江晓没看错,这只手表的市价是在15万左右。普通人一年也未必赚得到这点钱,可想而知方敬言的收入有多浮夸。
不过,钱是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方敬言随手将笔扔在茶几上,一手撑着脑袋,开始仔细打量江晓。
比起酒吧里精心挑选过的服务生,她长的不算好看,只是江晓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冰凉的边界感,很拿捏人。
他的舌尖有意无意地扫过上唇,像是在品尝残留的酒味,又好像是在品味江晓。眼角下的泪痣顺着双眼弯曲的弧度挪动了位置。睫毛覆盖的阴影里,眸子正在一步步拆分眼前的猎物。
方敬言好像知道自己哪里性感,微微扬起的下颚,喉结一半袒露在光里,一半埋在阴影里。右手围绕着脖颈轻拂,将自己当作美味的食物,等着别人来品尝。
江晓也没有想到,一个男人身上可以同时存在娇媚和硬朗两种气质。这样的想法一晃而过,她眼下并不关心这一点:“今天下午一点,警队报到。”
一直以来,方敬言的这一招屡试不爽,可是今天碰到硬茬了:“来都来了,不喝一杯?”方敬言倒了两杯酒,递给江晓一杯。
沉默是最高的轻蔑,江晓的眼睛里露出看垃圾的眼光。
“詹队又不在,你守规矩给谁看?”方敬言说话时习惯扬起下颚,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说。
“这是原则问题。”冷冰冰的六个字,回答了方敬言的疑惑。
方敬言嘴角一撇,嗤笑一声:“詹志信那么圆滑的人,怎么会教出你和柳承敏这样的小顽固。”
第6章
柳承敏,这三个字在耳边响起的崩裂声,仿佛低徊于时光深处的惊雷,江晓每听到一次胸口都止不住发颤。酒杯里倒映出江晓抽动的眉心。
方敬言一手拿着酒杯,一手绕过西装插在腰间。他用力吸了几口气:“刚出过现场?死人味还挺大的。”
江晓往后退了一步,出门前她明明洗过澡换了衣服,还特地洒了不常用的香水,为的就是掩盖身上的恶臭。
“这支香水的味道不适合你。清甜多汁的果香味加上酸涩的柠檬香,更适合二十出头的甜美女孩。我更推荐你用木质香的味道,不甜,很空旷但很馥郁。”方敬言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送你这支香水的人要么是傻,要么是不走心,不用花心思在这种男人身上。”
江晓有些诧异,方敬言竟然凭着一支香水的味道就能知道别人那么多的秘密。
“哦,其实也不难猜。”方敬言看出了江晓的心思,“香水这种东西和人在冥冥之中是有感应的。有购买香水习惯的人呢,一般都会选择与自己气质相符合的味道,就算真的选不来,柜姐也会推荐。你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白色不耐脏,从某一方面可以反映出,你是一个很讲究细节也很严谨的人,这一类人如果有喷洒香水习惯,大概率不会这么随意。更何况……”
方敬言挠了挠脑袋:“这支香水叫‘甜梦’,曾在今年情人节期间登上电商网站‘送女友礼品推荐top10’榜单。直男送东西,最简单、最不会出错的办法就是看推荐榜。”说着,方敬言向前倾斜了一点,“是相亲对象,还是局里的追求者啊?”
“为什么不是女性朋友送的?”江晓双手插在裤兜里问。
“就香水、化妆品、护肤品之类的快消品而言,在挑选礼品的时候,女性会更在乎实际使用者和礼品的适配度。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如果是女性朋友,应该会考虑你适不适合她送的礼物。”
方敬言说对了。今年春天的时候家里给江晓安排了一次相亲。那个人在了解了江晓的工作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下午一点,队里开案情分析会,提前十五分钟到。”江晓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载我一程呗。”两人之前并没有多少交集,对于方敬言这样的自来熟,江晓只觉得聒噪,“我帮你逮捕了犯罪嫌疑人,不要大红花锦旗奖章什么的,搭趟顺风车总说得过去吧。”
没办法,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江晓以后还得和这家伙共事,不想欠他人情。
“你去车里等我,我五分钟就来。”方敬言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
等到江晓离开,vico一扭一摆地走了过来:“诶,这个女警察你打算撩多久?”vico用下颚指向江晓离开的方向。
“撩?她又不是金主。能包场还是能送钱啊,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方敬言刚说完,转念一想,眸子安静地弯起,“这么有意思的人当然要慢慢品尝。”
第5章 互相伤害
再见到方敬言的时候,他换了一身灰色的运动装,身上的装饰品也全部摘了下来,他窜进副驾:“去高须市艺术大学。”方敬言的语气,像是在和出租车司机说话。
反光镜里,江晓给了方敬言一个白眼。
“现在才早上6点,去局里还早,我可不想被詹队和周局拉着问东问西,上了年纪的人有多絮叨你比我清楚。我都能想到他俩会和我们说什么。什么通力合作、互相帮助、都是一个团队之类的废话……”方敬言扣上保险带,胸有成竹地确定江晓会听自己的话,“多余的人际交往是挺累人的,对吧。”
江晓的视线落到了方向盘上,一脚油门,车子窜了出去。方敬言说中了江晓的心事,可她也不是好拿捏的。
油门踩踩停停,方敬言满肚子的酒水快要晃到了脑袋里,胸前被保险带勒得生疼:“诶,你能不能开稳一点。”
“你可以自己打车。”江晓没什么废话,“还有,我叫江晓。”
“我知道你叫江晓。我在柳承敏的手机里见过你,是你们桌游社的团建合照。”方敬言记得,柳承敏曾经在他面前翻出过那张照片,特地放大了照片里的江晓。
江晓下意识地轻踩了一下刹车踏板。方敬言也很快察觉到车速的异样:“你这车技真的得再练练,我记得柳承敏的技术不错,他为人又热情体贴,你要是开口让他教你,他不会拒绝的。”方敬言对江晓的反应很好奇,他想知道“柳承敏”这三个字对她来说代表着什么意思。
双手与方向盘的摩擦发出了轻微声响,快要转弯的时候江晓才抬起了转向灯。
“看着你反应……嘶……”方敬言投来贱兮兮的目光,“你俩处过了?他渣你了?”他试探性地问,“不应该啊,柳承敏这人我没听说他是个花花肠子啊……”
“聒噪。”江晓快速向左打了方向盘,车尾突然传来的力道甩得方敬言差点咬到舌头。
“大姐!转弯!转弯你踩油门啊!”方敬言有些后怕刚才的失重感,“这又不是出警追逃犯,你至于这么猛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赶着投胎呢。”
“你要是不想吐得满身都是,最好闭嘴。”江晓用一种很冷淡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言辞。
方敬言咬碎怒火咽了下去,毕竟自己的小命现在在别人手里,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第7章
两人到达高须市艺术大学的时候正好是早上7:15分,距离研究生作品展览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方敬言指挥江晓停好了车,熟门熟路地跑到学校对面的小巷子里买了两份卷饼,和他说话的女老板大概四十岁,打老远看见方敬言就乐得找不着眼睛。不得不说,这人真的挺招女人喜欢的。
“艺术大学三杰,颜值小哥哥、长腿小姐姐,还有就是这个卷饼。”方敬言大口咬在卷饼上,含糊不清地说,“你尝尝。”食物的香气传到江晓的鼻尖。
“我不饿。”三个字,清澈有力。
“大姐,你凌晨12点就到了。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吃,你说不饿?”方敬言掰开江晓的手,把卷饼塞到她手里,“你要是饿出个好歹来,詹队和柳承敏估计得找我算账。”
掌心里传来暖意,江晓扯下包装,从侧边咬了一小口。
方敬言发现,只要自己提到柳承敏,江晓的情绪就会发生明显的波动:“怎么样,好吃吧。”
“咸。”
让方敬言不惜花了一个多小时也要赶来的活动,是艺术大学的学生展览开幕式。以白色为主的艺术装置展厅里,摆放着近一年来优秀学生的作品。
《看见o新生》。展览扉页墙壁上,用书法字体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下面则是15位优秀学生代表的简介。江晓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和方敬言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脸:方绪。
齐胸的半身像里,方绪的笑容恰到好处,比起哥哥放肆的模样,弟弟多了几分书卷气,一看就是很受女孩欢迎的那类学长。
兄弟俩简直天差地别。
江晓看得出,对于这个弟弟方敬言很骄傲。方绪在发表演讲的时候,方敬言就差没用脚鼓掌了。另外,方绪也被哥哥保护得很好,方添颂出事的时候方绪正好在青春期,这个年纪的孩子如果家中遇到重大变故,又没有好好引导开解,会在人格表现上留下一定的痕迹。
方绪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睛里还保留着一副涉世未深的清澈感。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的时候,散发着希望的力量。
“哥,你不是说不来了吗?”兄弟俩人身形差不多,直直地杵在江晓面前。
“怎么,你小子做了亏心事,怕我来查岗。”方敬言顺手勾起方绪的脖子,把人搂进怀里。
“哥你别闹,痒!”方绪弯起的眉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这是……”他终于注意到江晓了。
“哦,我同事。”方敬言说。方绪听完,立刻敛起了笑容。他知道方敬言在做什么,复杂的人,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不是方绪擅长的。
“你好,高须市刑侦大队侦查组,江晓。”说着,江晓伸出了手。
方绪的表情有些惊愕,无处安放地双手握住了江晓;“你,你好,我是方绪,艺大雕塑系研一学生。这,这是我哥。”方绪扯着方敬言的衣服,将人拖到自己身前。
“我俩一块来的,还用得着你介绍。”方敬言哭笑不得,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是一根筋。
“你当上警察了!”方绪拔高了音调。除了办展览,方敬言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是他最开心的事。或者说,这比他办展览还要开心。
“不算,队里缺个会侧写的顾问,我就是个临时工。”方敬言笑着说。
江晓这才明白,兄弟俩是在交换喜悦,而自己就是那个“证物”。
“对了,你的作品在哪儿,带我去看看。”说完,方敬言看了一眼江晓,指着四下里,“你自己逛逛。”
用完就扔,方敬言的嘴脸江晓算是看清了。
方绪的作品是15个展品里唯一带有宗教元素的。名为:见佛。整个装置分上下两层,下半部分是个水井的造型,探出头看去,井底浅浅积着一汪水,水底是盛唐时期风格的佛头。
水面上,观众的倒影与佛头隐约叠在一起,绘出一副墨色的重影画像。抬头看去,装置的上半部分被雕刻成了昙花的形状,语义是一瞬间的永恒。
江晓没有什么艺术修养,对于这么高深玄学的东西只能看个大概。粗粗逛了一圈,江晓站到了展厅外,夏日烈阳随着时间的推移散发出自己的威力,学生们打着伞或是躲在树荫下穿行。
不远处,一对并肩行走的男女学生吸引了江晓的注意。男生在女孩手上塞了蛋糕牛奶,叮嘱道:“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男生扬起青涩的笑容。
现实与记忆交叠在一起,江晓的面前好像出现了柳承敏说话时的样子。
“走了。”方敬言的声音将江晓从游离的思绪里抽了回来,“这会儿出发,中午还能去食堂蹭顿饭。”
第6章 psychopath思考(有图)
除了多长了几根爬山虎,高须市刑侦队的大门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变得只是看这扇门的人。
方敬言懒懒散散的样子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东倒西歪地靠在座椅上,身体和脑子下达的唯一指令就是:睡觉。
“这人就是周局和詹队请来的顾问?”会议开始前,何乐和梁叶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方敬言。
“好像是,还是江晓亲自去请的。”江晓比梁叶大几岁,但梁叶从不叫她姐,“领导的心思我们怎么猜得中,说不定人家的确是有两把刷子。”梁叶表面上这么说,暗地里向方敬言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原因是因为,方敬言竟然使唤江晓。一会儿让她端茶倒水,一会儿让她拿靠垫枕脑袋,仗着詹队在现场江晓不好发作,得寸进尺。投影仪由暗到明,光线的末端案发现场在幕布逐渐清晰。梁叶第一眼看到取证照就忍不住起了生理反应,记忆里的恶臭味再次扑面而来。
第8章
“诶,新来的?”方敬言凑到江晓耳边,用下颚指了指对面的梁叶小声问,“现在警校毕业的学生素质那么差了?”
江晓的无视也在方敬言的意料之中。
“下面由我们侦查组向各位汇报案情最新调查进展。”何乐站在投影仪前,“8月16日经由市一中学学生蒋时风报案,警方在市一中学岗亭发现了一具已经呈现巨人观的尸体。死者名叫许游光,58岁本市人,身高173,体重72公斤,小学学历,平时和孙子许岩一同居住。许岩今年8岁,一出生就被诊断为先天性失聪。6年前市一中学刚刚建成时,许游光就在学校担任安保一职。经调查,死者育有一子许然,许然和妻子生育后不久就外出务工,两人最后一次的社保记录显示,是在距离高须市区300多公里开外的阳城市。我们联系了阳城市警方发现,许然夫妻在3年前就辞职了,此后一直没有二人的工作记录,也没有租房记录,目前是属于失联的状态。”
何乐翻过一页ppt接着说:“从尸体腐败程度,和虫卵孵化的程度来看,许游光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8月11日晚11点至12点之间。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尸体表面没有发现约束伤或者注射药物留下的伤口,内脏检验也没有发现死者生前使用过麻醉类、窒息类、肌肉松类等药物,死亡原因可以判定为自杀身亡。”
“尸检确定没有问题?巨人观情况下的尸体,皮下出血或者约束伤很难辨别。”人群里方敬言的声音忽然划破寂静。话音刚落,他就是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案情分析会现场,每一个部门的老大和骨干,能认出人脸的好像都出席了,看着这阵仗就知道,事情有些棘手。
“这次参与尸检的是法医科的负责人汪组长,汪组长有二十年的从业经验。”詹志信打断了方敬言的疑惑。不远处,汪科长的脸色像是熟透的猪肝一样,干瘪难看。詹志信挥了挥手,示意何乐继续说。
“痕检那边在现场发现,死者全身上下衣着整洁,没有发现打斗或者挣扎痕迹,从另一方面也可以辅佐证实死者的死亡原因。不过现场发现了两个疑点。第一,死者和孙子共同居住的环境里,家具及生活用品上都发现了二人的指纹,唯独家中的一只不锈钢水壶上只有许岩一个人的指纹。第二,是江组长发现的,现场的深色地砖里,大约有一个一米乘以一米左右的渗水范围。位置大约从尸体的正下方开始,向后蔓延了40公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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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就像女孩会和朋友分享爱豆男友;男孩三两成群偷看不同类型的“动作片”,这样的友谊并不稀奇。
“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要求发送和转发的用户删除视频,但是‘网络病毒’的传播速度比我们想得还快。”江晓双手撑在讲台上,视线快要将方敬言灼穿,“这件事的舆论扩散和负面影响非常大,所以我和詹队商量过特事特办。我们很担心,如果等所有的细节都挖透了再来召开分析会,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嗯,这么做的确情有可原。”周夏生肯定了江晓的说法,“江晓,你继续说。”
“我长话短说。我们还发现了三个疑点。”咚咚两声,江晓指节叩击在投影幕布背后的墙上,发出的声响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第一,死者不具备自杀动机。走访过程中,我们从死者的同事口中得知,祖孙俩虽然过得清贫,但是许游光生性乐观开朗,又有孙子承欢膝下,并且许游光还有收藏钱币的喜好,业余生活非常丰富。第二,许岩的孙子下落不明,目前还没有找到。第三许游光死后,曾有一个叫龙浩的人前往市一中学实施盗窃,因为当时被死者的尸体吓到,直接逃离了现场。从他的供述中可以得到一个有用的信息,他是惯犯。”
“小偷和许游光的死有什么关系?”人群里一个年轻的人问。
“这一点还缺线索链接,不过职业偷窃是一门技术活,需要事先踩点了解被偷盗者的习惯才会动手,不会这么贸贸然的随便找一个清苦老人行窃。许游光居住的地方除了钱币,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你觉得他还没吐干净,怀疑龙浩不只是偷盗,而是有人给他指路,或者是说……联合诈骗。”方敬言仅凭江晓的只言片语就猜到了她背后的意思。
“嗯,我是这么猜想的。”
“线索到这儿就全部汇报完毕了。”江晓放下遥控器,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死者自杀却疑点重重,多年办案经验的周夏生和詹志信一时也捋不出头绪来。
“敬言啊,你怎么看?”周夏生将希望放到了方敬言的身上。
他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冷静、规律,像是在盘算着什么:“psychopath。”
“你,你说什么?”詹志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psychopath,中文翻译叫精神变态。我怀疑是这不是自杀,而是psychopath的创意杀人作品。”
有些年轻的警员一听到精神变态,脸上藏不住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在国际一线城市都很难遇到的研究案例,竟然可以在高须这种小地方接触到。
“psychopath的冷血暴力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大家遇到这种人一定要保持冷静。”这是江晓第一次看到方敬言正经说话的样子。
“我记得,你的大学研究方向就是有关psychopath和反社会人格犯罪。”周夏生看向方敬言,“你和大家说说。”
“大家先从尝试理解psychopath的思考方式开始吧。”方敬言沉默了几秒,走上讲台,“男孩的家境不是很富裕,但是却养着一条非常漂亮的小金鱼,天天喂它要、养它、照顾它。有一天这条金鱼突然死了,极度悲伤男孩的哭得连饭都吃不下,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就给男孩买了一块和金鱼一样大的巧克力,但是第二天男孩就用刀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脑筋急转弯?”梁叶忍不住小声吐槽。
“哥哥吃了男孩的金鱼巧克力?”
“男孩发现是哥哥杀了金鱼?”
“或者是哥哥把小金鱼杀了炖汤给弟弟喝,所以弟弟才杀了哥哥?”人群里,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
“嗯,这些都是正常人的思考方式,而psychopath的高频回答是‘弟弟认为,杀了哥哥就可以获得和哥哥一样大的巧克力。’”整间会议室里的呼吸都凝滞了,方敬言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是平静、空白、无法描述的疯,恐怖又不可名状。
梁叶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脑海里想不出接下来要说的话。
“刚才只是热身。”方敬言靠在讲台上,“有一个年轻的女性a和邻居家的房子只隔着一片草丛。某天深夜,a被隔壁的吵架声音惊醒,之后又听到了物品摔碎、刀具劈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出现了牛吃草的声音,在十五分钟后,a又好像听到有人撞击自己家的大门,但是因为实在太困,a睡了过去。第二天她发现隔壁邻居家的女主人惨死在自家门前。谁能推断出,女主人的死亡过程?”
“牛吃草……是什么鬼?”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男女主人吵架,然后砸东西,再然后男主人动刀砍伤了女主人……”何乐摇了摇头,思绪搅在了一起。
“江组长,你有什么看法?”方敬言将所有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江晓身上。
江晓犹豫了片刻回答道:“确切的说,是砍掉了女主人的手脚。a听到的‘牛吃草的声音’应该是女主人在被砍掉手脚后,用嘴啃咬地上的草前进,撞击声是女主人用头敲门的声音。”
“答对了。”
又是一阵寒风穿过众人的脖颈。大家恐惧的不仅是答案本身,更多的是江晓让人心惊肉跳的思考方式。
“这不符合逻辑啊。”梁叶发出了质疑。
“只是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而已。对于psychopath来说完全成立,而且他们的逻辑没有标准答案,甚至比人类目前已知的更为出乎常理。”
第10章
江晓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方敬言托着脑袋仔细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其实psychopath在我们生活里很常见,它的成因大致可以分为先天基因的缺乏、大脑构造、外界因素、注意力因素影响几个方面。只是每个人受到的社会教化程度不同,表现的方式和对社会的危害程度不同而已。”他把江晓剖开,放在所有人面前。
“方顾问,你说了这么多,关于本案你是怎么想的。”一个年轻的警员举手发问。
夜晚作案、全身上下衣着整洁、几乎没有目击者、维修工、蔓延的水渍、失聪的孩子……线索中所有的原点在方敬言的脑海中逐渐形成一条清晰的时间线。
第7章 恶魔从地狱爬上来了
“这起案件,是自杀也是凶杀,真正的凶手却没有动手杀人。”
梁叶听得满头雾水,小声嘀咕:“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闭嘴,好好听方顾问说话。”何乐教训着梁叶。
“如果,我是凶手……”方敬言的指节在额头有节奏地敲打着,“我会让许游光将自己套在绳索里然后站在冰块上,再让许岩用水壶里的热水加速冰块融化。热水会使冰块表面摩擦力减小的同时缩小体积,最终死者因为脚底打滑和自身重量加重彻底踢开冰块,造成窒息死亡。这就是为什么在案发现场,距离死者40公分左右会有水渍。”
方敬言的表述里明明没有什么恐怖的字眼,却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教唆孙子杀了爷爷。这个猜想不是可怕,而是泯灭人性。
“许游光又不傻,怎么会把自己套进绳索里,而且许岩只是失聪并不瞎啊。”人群里有发出疑问。
“如果凶手用眼罩蒙住孩子的眼睛,以做游戏或者完成任务获得奖励的形式,在孩子掌心用文字描述指令呢?”何乐思考着,继续说,“许游光的确不傻,可是看到自己的孙子被人用凶器抵着脖子的时候,或许人之常情会选择保护孩子,服从凶手。”
方敬言点点头:“你接着说。”
“对了!江组长在现场的时候就发现许游光的鞋底非常干净,如果是站在冰上摩擦,是可以成立的。”
“可是要怎么解释许游光死前的着装呢?”詹志信翻开桌面上的笔记本,“死者穿着非常正式,难道凶手是挑着许游光穿着制服的时候动手?”
“为什么不可以。”方敬言朝着何乐勾动了几下手指,又是一副使唤人的模样,“那谁,帮我把报告翻到案发现场取证照。”方敬言站在讲台旁指挥着何乐操作页面,“下一张,接着翻,停。”他指着照片的一角说,“那个角落放大。”
照片不起眼的地方正巧拍到了几个市一中学的校工,几人无一例外穿着工作制服:“如果穿着工作制服是教职工规定,那也就不奇怪了。”
“凶手难不成还提前踩过点,连这个都知道?”梁叶不禁皱起了眉,完全没有证据的推断在他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不可能呢?”法医科汪组长身边,一名年轻的小法医说,“如果作案手法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凶手在完成凶杀的时候是需要大量时间的,选择人少的时候作案最方便,死者的死亡时间或许就是证明。既然如此,那么前期踩点勘察是必要功课,说不定凶手很早就在许游光祖孙俩身边观察了。”
“这位小朋友前途无量啊。”方敬言笑着说。
“我们入队的第一天,柳副队长就教过我们,在一切证据都不明朗的情况下贸然下定论,很有可能会影响整个案件的最终走向,我们现在做的只是凭空揣测罢了。”梁叶的脸上露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江晓。
“推理也好侧写也好,只是为案件侦破提供思路,并不能作为证据,而且破案得从多方面入手,并不是听一面之词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敬言叹了口气,嘴角向下撇,眼神中不耐烦和无奈呼之欲出。
“所以你怀疑那个维修工?”江晓的视线落在了方敬言的身上。
“不可疑吗?”方敬言挑眉问,“市一中学附近监控少,这个问题不如问问龙浩。看看他在踩点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可疑的车辆。”
“车辆?为什么是车辆?不是可疑的人?”何乐疑惑不解。
方敬言用下颚指向江晓:“刚才,从江组长给大家播放的视频里,大概可以参照四周物品的比例大小看出,死者的脚尖距离地面20公分左右,以一个1米75的普通成年男性来看,平均鞋码大概是40-43码,折算成厘米是25-26.5公分,再加上成年男性单只脚的宽度是8-10公分。一块能完成犯罪手法的冰块,大约高度在45公分以上,宽度至少25公分,长度在20公分以上,也就是说冰块重量不低于24.75公斤。将近50斤的冰块,必须提前准备而且还要有储存的容器,自重加上存储器的质量,整体重量并不轻,凶手犯案需要有车辆运送作案工具。”
“嗯,有道理。”周夏生敲击着桌面,“市一中学附近人少,但不代表没有人,作案那天万一被人看到陌生车辆出现在校门口很容易引起怀疑,所以凶手应该多次在学校附近出现过。学校地处偏僻,很多家长会开车接送孩子,凶手开车混在其中既不会突兀,也可以躲在车里不暴露自己。詹队,重点让龙浩回忆一下放学时间段的车辆有没有可疑之处。”
第12章
江晓解开手上的绷带,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近人情?”方敬言很少有低声下气的时候,平时都是别人围着他转。
“如果你觉得不习惯,可以回到自己的舒适圈。”江晓的语气和人一样,冷冰冰的。
舒适圈?方敬言听懂了江晓的言外之意,他也习以为常了,这样的嘲讽和鄙夷意思都差不多,只是从不同人的嘴里说出来而已:“我哪里像你们一样命好啊,浑身上下清清白白的。”方敬言眉毛微彼,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江晓在基层做片警的时候不免要和方敬言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善于在不同的人面前编造自己凄惨的身世,嘴里满是爱意,心里满是生意。很多人一开始的确是迫于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原本想着赚够了钱就跑。不过,钱来得太容易,没几个人能把持得住。
像方敬言这样的老手,最是套路得人心。
“如果没什么事,请你出去。”
“我找你是真有事。”方敬言向前走了几步,“凶手不会只杀这一个人。”他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变得严肃起来,“从前期踩点到后期实施犯罪,每一关环环相扣,设计巧妙。他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的新手,而且也不排除再次作案的可能。”
江晓愣住了,她正眼看向方敬言:“你是说,许游光可能不是第一位受害者。”
“嗯,我只是建议,可以搜集一下近年来还没有侦破的案件,看看能不能在其中找到一些线索,如果能找到共同点并案调查,可以大幅度减小搜索范围。”方敬言这人没个正型,没说几句话就找了一个地方松松散散地坐下,“凶手毕竟存在精神障碍,这人就算抓到了,根据现行的法律也有可能从轻处罚。”方敬言顿了顿,“这个,你知道的吧。”他的话无疑是往江晓的伤口上撒盐。
柳承敏死在江晓面前,而凶手却还活得好好的。江晓不止一次问自己,正义到底是什么?正义的终点是自然的结果吗?
“那个……我先出去了。”方敬言朝着训练室外走去,没走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晓。
人的社交能力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有人生来就能说会道,而有的人生来沉默寡言。刑侦队的团建会被方敬言表演成了个人solo现场。几个年轻的小警员都爱听他从天南谈到地北,何乐也不例外。
“方顾问,你再给我们说说呗,系列抢劫犯和谋杀犯通常会有什么心理特点?”何乐上半身支在桌面上,和几个警员一起盯着方敬言。
“支配、操纵、控制。”方敬言故意说到一半,示意自己杯子里的饮料空了。
“哦哦,我来,我来。”几个小警员们抢着给方敬言端茶递水,“江组长,麻烦您把手边的饮料递给我。”
“你自己不会来拿啊?”梁叶没好气地说。江晓这人没什么架子,平时和下属处得也算融洽,组员们更多的是把她当同事来看待。
“没事。”江晓把手边的饮料放到方敬言面前。
“方顾问你接着说啊。”何乐有些迫不及待。
“这些人通常会在事业或者感情方面失败、或者是遭受过不平等的待遇、生理上与情感上的虐待,因此他们会幻想自己是警察、法官、正义的化身,在拥有权势后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别人,而且这种人往往还会试图混入警察的队伍中,因为不能如愿只能从事安保相关的行业工作。”
“这可真是头一次听说。”一个小警员满眼都是光亮。
“这么一说我倒真是想起了一件案子。”詹志信摸着下颚说,“十来年前,高须市发生过一起工厂陈尸案。死者已婚出轨,当时她的丈夫和情人被列为了重大嫌疑人,可是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啊,敬言发现死者小区的保安很奇怪。他经常出现在警局附近的餐馆超市之类的地方,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要和防备心低的年轻警员攀谈。当时敬言就分析,这个人可能想要预测警方的下一步行动,而且这样的行为还会让他感受到当警察的权力感和自己是圈内人的错觉。”
“结果呢?那个保安真的是凶手?”刚才提问的小警员又凑到了詹志信身边。
“你别说,还真是。那个保安被她的谈了十年的女友戴了绿帽子,情感受挫。所以对出轨的女性格外憎恨。敬言啊一案成名,当年在咱们高须刑侦界可是小有名气的。”詹志信言语中露出的自豪,像是在夸奖自家儿子。
“哇!方顾问也太牛了吧!”这样的赞美充斥在整个包间里。
“诶?方顾问,你怎么没继续做警察啊?”
这个问题是方敬言的软肋,如果放在几年前问他,估计他这傲慢敏感的脾气会当场掀桌子。
眼下,方敬言淡淡一笑:“做警察,不赚钱。”正说着,视线瞥向了江晓,“你们可别拿粉丝滤镜来看我,要我说你们江组长也是个厉害的。从上大学开始就是出了名的身手好,连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跑不过她。”
“显摆什么……”梁叶仅用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抱怨着。在梁叶心里,江晓一直是自己的偶像。突然杀出个方敬言吸引注意不算,还没事使唤江晓,不管他有多优秀梁叶就是看不惯他。
“这么说来,晓晓姐身手了得,方顾问脑力了得,你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何乐也不知道怎么想起这话,一旁的组员们个顶个的起哄,包间里各式各样的鬼叫声吵得詹志信堵住了耳朵。
第13章
“我们组长今年31了还没个对象,方顾问你人脉广,给我们江组长介绍一个呗。”
“对啊,要是没合适的,我看方顾问就挺合适的!”
“这是哪来的乱点鸳鸯谱。”梁叶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你们问过江晓了吗?”
“你是有个富二代对象不着急,晓晓姐都被家里催婚好几次了。”何乐正说着,梁叶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旁的小警员调侃道:“说曹操曹操到,出来应酬没报备吧,看你小子怎么和女朋友交代。”
“别起哄了。”梁叶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按下了接听键,“喂……”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梁叶匆匆挂断了电话,眉头紧皱地看着江晓,“许岩的尸体找到了,在东城亭和公路。孩子是被大货车撞死的。”
第9章 连孩子都不放过
许岩是被打包装在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送到解剖室的。
“高速撞击导致的全身性骨折,伴有复合性损伤,四肢、躯干上有明显的车轮碾压痕迹和截断,颅骨碎裂。基本上可以判定是当场死亡。”
解剖室外的大屏幕里,许岩被零零散散地摆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负责解剖的是汪组长和他的助手明昂。汪组长的声音从大屏幕里传出:“死亡时间大概20个小时左右,误差不超过半小时。”
方敬言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早上八点。20小时,就是前一天晚上十点左右,高须市的道路交通体系为了保证城市车辆正常通行,对大型卡车、货运车具有限行时间规定——晚上八点至凌晨五点。
那个时候,是大型车辆最多的时间段。许岩听不见,按照祖孙俩的生活习惯,孩子的生活范围只在几公里内,他甚至还不会区分公路和马路的区别。凶手只要把孩子扔到高速附近,等他自生自灭就可以了。人在分不清状况的情况下,总是会下意识的跟着光走,许岩不知道他所认为的光明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孩子死前没有遭受过虐待或性侵,胃部还有未消化的食物残留物。”汪组长示意明昂手上的摄像机靠近一些,“肉类、蔬菜、还有水果残渣。”
“营养倒是挺均衡的。”屏幕里,血液和胃部糜烂物搅在一起。
方敬言的话让梁叶胃里翻江倒海,他捂着嘴把恶心劲儿咽了回去。
“不是吧,反应这么大?就你这样还当刑警?”方敬言看着梁叶的反应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少说几句没人当你哑巴。”江晓还是护犊子的,不能眼睁睁看见梁叶被人欺负。
“皮肤表面没有针孔,具体药检和毒检需要进一步分析,初步结论就是这样。”从业这么多年,什么死状的尸体汪组长没见过,看着许岩破碎的身体,他还是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也没什么好可惜的。这个孩子就算平平安安地长大,也得经历普通人体验不到的痛苦。现在躺在那儿反倒是一件好事。”方敬言很清楚,见别人之所见,听别人之所听,想别人之所想,与他人感同身受,大部分只是流于表面的口号而已。群体对小众群体的包容度是基于人类满足自我同情心产生的。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自我感动式为弱者发声。那些大喊存在即合理的人,反而让小众群体变得更加特殊化。
对于特殊人群最好的认同,就是将他们当作普通人。
“肚脐眼放屁,你咋响(想)的?”梁叶皱着眉,厌恶的情绪没有丝毫遮掩,“这是人说的话吗?”
方敬言嗤笑一声,看向江晓:“这么想,你们就不会太痛苦了。做刑警的,太陷入个人情绪里,很难客观地看待事实。对吧,江组长。”
“站在现在去预测一个人的未来,太过于武断了。”江晓甚至没有看向方敬言。
“祖父身亡的消息传得满天飞,父母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还是先天性失聪,这个案例太稀缺了。许岩如果活着,企业、媒体、评论人,多少双眼睛都会盯着他不放。这对孩子不见得是好事。”方敬言侧过脑袋,等着江晓的回答。
方敬言的等待,被一个小警员的脚步声打断了:“江组长,何乐请您去一次。龙浩那人问了一上午,除了原来那些什么都问不出来。”
“问话都不会问。”方敬言说着靠在了墙上,“你们这届小警察不行啊。”
“你行你上啊。”梁叶就差破口大骂了。
“有这时间斗嘴,不如想想接下来的案件调查方向。”说完,江晓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方敬言问话的方法很简单,就两个字:晾着。他需要一个不怒自威又凶神恶煞的人打头阵,江晓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从江晓一坐到龙浩对面开始,威圧感扑面而来,而江晓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坐着不说话就可以了。深蓝色的单向透视玻璃后,方敬言翘着二郎腿看着玻璃对面龙浩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疑惑再到不安焦躁,直至他忍不住先开口,方敬言就知道时机来了。他朝着何乐晃了晃手指:“那谁,去吧。”
“这能行吗?”梁叶质疑道。
“小子!多学着点,问话是有技巧的。”
何乐按照方敬言提前编好的剧本,带着案件资料和工牌,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她拿着资料摊开放到江晓面前,指着文件里的照片说,“证物科那里找到新的证据了,江组长报告你看一下,没问题就让他签字吧。”
第14章
报告?江晓看着案件资料瞬间明白了方敬言的意思。
龙浩扬起脖子想要瞧得更清楚一点,江晓直接将文件竖了起来,挡住了龙浩的视线。佯装扫视了片刻,江晓起身拿着资料和签字笔走向龙浩。
“诶诶诶,签什么呀?我知道的都说了,签字也签了,你们还要让我签什么!”龙浩提起半截身体,试图往后躲闪。
“痕检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你的指纹,需要你签字确认。”何乐站在江晓身后补充说。
“什什,什么么我的指纹,我哪里来的指纹留在案发现场。你们别胡说啊!”龙浩明显急了,侧身防御着江晓地靠近。
“证据确认而已。”
“什么而已!你们做警察的就这么胡闹的吗?查都没查清楚就让人签字画押,这东西能签吗?签了不就等于认罪了吗?”龙浩憋着一口气把话说完,脸颊红成一片。
何乐和江晓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等着龙浩的情绪继续崩溃:“我真的只是偷东西,我没杀人!”龙浩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看见二人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他大声道:“你们去问天玄古玩行的赵老板,赵生。我们俩是同伙,他负责出售商品,我负责把东西偷回来。我们最多就是诈骗,真的没杀人。我说的真的,都是真的。”
单向玻璃后,一旁的小警员反复吞咽着:“牛啊,方顾问果然厉害。”
“诱供本身就不对,有什么好值得学习的。”梁叶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到了法庭上还不是得推翻。”
方敬言好像知道梁叶的表情,他转过身,冲着梁叶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示意:我可什么都没干,都是他自己吐出来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江晓让龙浩签的文件只是,痕检在案发现场的大门上发现龙浩指纹的报告。
鱼缸里的橙色金鱼漫不经心地吹着泡泡。方敬言趴在鱼缸边上,手指轻轻点在水面上,剧烈的波荡感让金鱼四下逃窜,却无路可去。鱼缸的倒影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你们几个有新思路吗?”詹志信端着茶杯问。
“没想到他这么没用,亏我还准备了现场照片想吓吓他呢。”方敬言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
“方顾问,诱供虽然不犯法,但是违纪。”梁叶端坐在对面,义正言辞表达自己的立场,“幸好你没进体系,不然得祸害多少人。”下半句话梁叶说得极为小声。
“正好免费再给你上一课,psychopath这一类型的人,通常伴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普遍特性。”方敬言托着腮,一脸天真地看着梁叶。
“凶手是本市人,或者长期在本市居住。”江晓食指交叉放在胸前,“根据本市的限行条例,公路大型卡车、货运车的通行时间是晚上八点至凌晨五点,许岩死亡的时间是昨日晚十点左右,那个时候公路上的大型车辆是最多的。高须不是一线国际城市,限行条例人人都能在网络上查到,这一点只有长期住在高须市的人才清楚。”
“而且,我们真的从龙浩的供述里发现了可疑点。”何乐将电脑屏幕转向众人,上面是一辆蓝色的别克,“龙浩说放暑假之前,他就多次看到一辆车牌号为gs12322的白色大众停在市一中学门口,起先他也以为是家长来接孩子,可是那辆车每次总是在路边停半小时左右就会离开,他从来没有见过有孩子上车。我联系了交警队发现gs12322所对应的车辆是一辆蓝色别克,白色大众是套牌车。”
“这个对手真的不简单啊。”詹志信找了张椅子缓缓坐下。
“交警队那边还说,许岩死亡现场附近和十一中学附近的监控都没有拍到这辆车。”何乐软糯的脸颊上露出愁容,“这人真的对高须市很熟悉,从城西到城东竟然能躲避所有的监控。”
“躲避所有监控是不可能的。”江晓攥紧了手指,双手拢在一起,“只是要在所有的道路监控中找到这个人,基本上等于大海捞针。这人还有一点特别聪明,亭和公路八点开始通行大型车辆,无论是从城市的哪个角落到那里,都需要经历下班高峰期,道路车流量是平时的好几倍,凶手混迹其中,就更难排查了。”
“敬言你怎么不说话?”詹志信问。
“我在想……这个人在想什么。”方敬言站起身,踱步到窗前,一股恶寒顺着脊背爬了上来,“许游光是11号死的,今天是19号。他把许岩掳走了一个星期才杀人,为什么?”
“他在等,等一个炫耀的最佳时机,闪亮登场。”江晓的心跳控制不住地肆意翻腾,“他看到了蒋时风拍的视频,知道自己的作品被警方发现了。许岩的死,是他送给我们的礼物。”
“不仅如此,这一个星期里,他没有虐待许岩,反而还好吃好喝地伺候他。”方敬言想起许岩胃里的残留物,无法勾勒的恐惧感让他忍不住摩挲起手指,“豢养宠物,获取他们的信任之后再虐杀,恐惧和绝望加倍,快感也成倍增加……这就是psychopath,几乎用工具性的眼光看待世界和其他人。享受控制的过程,没有同理心、与自己无关的是漠不关心,往往需要通过刺激满足自己的自尊心和成就感。”
“晓晓姐……”何乐胆子小,听到这样的推断,下意识地挽紧了江晓的手臂。
“如果虐杀无法释放过瘾,那就延迟满足,把动物养熟了再杀。跳脱短平快的浅表性快感,回味更加悠长、馥郁?”梁叶好像也摸到了靠近psychopath的门槛,“这tm是人……?”
第15章
第10章 这活得加钱
“涉及psychopath的案件,不能以常规的凶杀案来推断。”方敬言半靠在窗台边,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先从调查天玄古玩行的老板赵生开始。”江晓敲动着手上的黑水笔。
“不是说这不是常规凶杀案吗?那干嘛还要调查古玩店老板,不是应该继续深挖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吗?死者身上一定有吸引凶手的地方。”江晓和方敬言的思维跳转得太快,梁叶被弄糊涂了。
“怎么挖?用铲子挖啊?柳承敏要是泉下有知,气得坟头都得裂开。”方敬言撑在梁叶的椅背上,“你这脖子上长得是猪脑子啊。”
“你……”梁叶蹭得一下站了起来,他忽然顿住了,朝着江晓的方向看了又看。
“好了!梁叶说得也没错,死者的社会关系还得挖,但是通常的办法效率太低了。凶手对许游光所有的生活习惯提前观察过,或许也去过天玄古玩行。”詹志信沉默了片刻,“现在连凶手的杀人动机都还不明确。你们兵分两路,何乐和梁叶去查查看,6年前许游光是干什么的,还有原籍地址的邻居也要走访。江晓和敬言去古玩行走访。”
“诶诶诶……詹队,你可别想着薅我羊毛。我只是负责当顾问,不负责查案,查案是另外的价,得加钱。”方敬言立马站直了身体,撇清关系,“我可是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
“哎呀都是老相识了,打个骨折价嘛……”詹志信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粤语腔,他搂过方敬言的脖颈,“年轻人要有点冲劲的嘛。这末小家子气,生意做不大的啦。”
除了江晓,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詹志信这股奇怪的说话方式逗得合不拢嘴。
“除非让她给我当司机。”方敬言指着江晓说,“还有,她得听我的。”
“我?”江晓的脸渐渐变了颜色,眉毛向上挑着。
“成交,我批准了!”詹志信拍了拍江晓的肩膀,“就是开个车搭把手的事,就当是为了工作和全市人民的安全着想。好了,分头行动!出发!”
江晓像是咽了一只苍蝇,心里千百个不愿意。方敬言看着反光镜里的人清了清嗓子:“诶,我真的是很久没开右侧通行的车辆了,贸然上街不是给交警添麻烦吗。”
“方敬言,我叫江晓。”这是她第一次直呼方敬言的名字。
“我知道你叫江晓。”他侧过半截身子,“你能不这么横眉冷对的和我说话吗?像是老子训儿子一样,年纪轻轻的多笑笑不好吗?”方敬言抬手指着前方的岔路口,“那儿右转。”
“古玩行直走更快。”
“我知道,我们俩得先置办一身行头。前面商场,你随便挑一件就当是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我们是来出任务的,不是出来逛街的。”
“你看,我们俩穿成这样像是能玩得起古玩的人吗?”方敬言低头扫了一眼两人的打扮,一个穿着职业装,一个穿着运动服,“古玩店的老板,眼睛都毒得很,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人是鬼。”
方敬言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没有捋清楚赵生和凶杀案的关系前,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江晓衡量了之后还是打开了转向灯。
除了去超市购买生活必需品,江晓很少逛街,相比之下方敬言倒是熟门熟路的。哪个专柜当季新品出了什么、优缺点是什么几乎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他找了一家成品服装店,没仔细打量吊牌的价格,就挑了两件深色的休闲西装:“诶,蓝的好还是黑的好。”
“诶”这个称呼方敬言说得顺口,但是江晓一次都不想再听到了。看到江晓脸色不对,方敬言立刻更正了自己的说法,“江组长!江晓,我知道。”
驴子披马皮,穿的再好也不会是千里马。江晓随意指了一件:“蓝的。”
“蓝的吗?我觉得黑的版型更好。”方敬言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你不觉得蓝色有些轻佻,不像是做生意的吗?”
“既然你都有了决定,为什么还要问我。”江晓冷冰冰的语气好像有了一点情绪。
“那个,帮这位女士找几件连衣裙。”方敬言抬手叫来边上的导购,“要配的上这件黑西装的。”
“不用麻烦了。”江晓不想当个陪衬。
“詹队可是答应我了,让你听我的。”方敬言朝着镜子里的江晓眨了一只眼睛,“你放心,听我的事半功倍。”
江晓再次站到方敬言面前的时候,被强行塞进了一件灰色的吊带连衣裙里。因为常年健身,江晓的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手臂和腿部的线条流畅饱满,本就细长的脖颈更为笔直,连衣裙虽然露得有些多,但是丝毫与情色无关。
方敬言的目光有些微微沉溺进去。这一身,不像是衣服装饰了人,而更像是衣服因为被江晓穿着显得优雅得体。
“再给她找一双高跟鞋。”
“开车穿高跟鞋,你是嫌命长?”江晓的耐心肉眼可见地减少。
“那就换一双平底鞋,耳环首饰、挎包全部搭配好。还有,帮她化个妆弄个发型,别太过,得体就好。”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江晓被人捯饬的时候,听到旁边几个年轻的导购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大多的内容都是在说江晓命好,找了一个帅气又阔绰的男朋友。几个年轻的姑娘都在感叹自己什么时候能遇到这样的男人。唯独只有江晓,像是穿着了一件针毡,坐立不安。
第16章
两人再次出发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高峰,车子堵在路上十几分钟才往前挪了几米,汽车尾灯看不到头。
“趁着这个时间缓缓,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就没消停过。”方敬言把座椅调整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江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钱萌萌和杨恒最后怎么判的?”方敬言观察着江晓的表情,她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攻守同盟,钱萌萌的男友心理素质比较弱,审讯的时候出卖了钱萌萌,把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江晓近乎用一种旁白的语气描述着,“杨恒被送到了疗养院,钱萌萌和她的男朋友一个死刑,一个死缓。”
“人嘛就是这样,在享受待遇、利益的时候争先向后,但在应该付出自己的义务和责任时却能避则避。”方敬言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江晓,你有没有想过干点其他的工作。”
这个问题江晓从来没有想过,以前是奶奶希望自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来选择做警察是因为柳承敏。
“要不你辞职跟我混得了,虽然你长得不算太好看,但是气质很特别。对于一部分男人来说,他们就喜欢你这种不近人情的样子。blue sky销售的提成很高,每单返点百分之二十,同行里我们算是待遇最好的了。”意识到江晓不愿搭理自己,方敬言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和vico是做正经买卖的。”
真的是见鬼了!方敬言心里犯嘀咕,他竟然怕江晓误会自己,“江晓,我是认真的站在专业角度建议你。”方敬言看着车窗外的落日,“人要是一直生活在受挫的环境里,情绪累积到一定的程度,早晚有一天会疯。”身旁的人没有应声,方敬言继续说,“情绪生了病要比身体生病还要糟糕。”
“谢谢关心,我很好。”
方敬言毕竟是研究心理学的,江晓的各种反应和状态都在脱轨的边缘徘徊着,他想起曾经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psychopath并不是不能治愈的疾病,有些人通过社会化教育和情感关怀是可以找回情绪通感的,而且psychopath病人在发病初期如果有人提前发现感化,治愈的概率会大大提升。
其实许多的心理疾病都是这样,早期干预往往可以拯救一个人的灵魂。
方敬言想做些什么,可又无从下手。
第11章 盲盒经济
高须市的古玩交易市场不止一个,可最出名体量最大的就是位于市中心的这家:高须园。方敬言和江晓要找的天玄古玩行就在其中。
高须园整整占了一个十字街口,远远望去,三层楼的交易所在夕阳下显得金碧辉煌。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一群穿着灰色制服的市场员工迎面站在太阳下。虽然是下午五六点,太阳落在眼睛里的时候还是十分刺眼。
建筑投射的阴影里,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背在身后,正朝着保洁员正在训话。唾沫星子撒了一地,人模人样的却说不出几句人话,全身上下都是居高临下的剥削做派。
江晓看了看坐在副驾的方敬言,两人竟然撞衫了。
“你看我干什么?”方敬言顺着江晓的眼神望去,嘴角向下撇着,手指在自己和中年男人之间来回比划:“江警官,我这是高定!高定!能和几十块的地摊货比吗?”方敬言有些生气江晓的不识货。
放在扶手箱上的手机不断弹出新的推送,本地生活类的app接连提醒着方敬言,江晓的视线在手机屏幕上晃了一眼:“走吧。”
“不急,高须园的营业时间要到晚上十点。”方敬言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你看这个。”一条种草帖子出现在江晓的视线里。
“你别说这现在古玩店的老板挺会做生意的。赌石就赌石,还弄出个盲盒,300块钱开古玩盲盒。算是看透了现在年轻人想一夜暴富和追求刺激的心思。年轻人还以为占了便宜,其实是想薅羊毛却成了韭菜。”方敬言摇头唏嘘,“说白了,就是赌博。”
同城热搜帖子里把古玩盲盒吹得天花乱坠。不仅是赌石,还有银币盲盒、翡翠盲盒,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方敬言继续说:“这附近学校和写字楼很多,这个点学生下课、职员下班,交易市场里应该很热闹。”
江晓点开一个闪烁的头像,屏幕转跳到了直播界面。
“来,想要看主播开一号盲盒的扣一啊,开二号盲盒的扣二。家人们扣起来,左上角灯牌点亮,小星星点起来,粉丝团家人们现在只要关注主播,就有机会获得主播手上的原石盲盒。点赞到一万立马开箱!直播间的家人们听好了啊,每位粉丝,是每位粉丝都有机会免费获得原石盲盒。”镜头里,女主播扯着嗓子卖力地说着口播,“感谢用户老大哥送的‘灯光秀’感谢老铁!来来,小星星点起来!”除了女主播的嘶吼,助力团的起哄声将直播间里的紧张气氛拔到最高潮。
直播间购物车里,各个价位的线上盲盒应有尽有。
吸睛的画面、身材火辣的女主播、价值高昂的奖品诱惑还有铺天盖地的氛围营造,江晓一时之间也被吸引到了屏幕里。
从好奇到贪婪,往往只需要一瞬间,不分性别和年纪。
“开盲盒的衍生经济都这么赚钱,看来这东西养活了不少人。”方敬言反手托着下颚,“打赏的金主炒热度,系统推送给用户,最后中招的还是普通人。这些年因为开盲盒而倾家荡产的人不在少数。”
第17章
江晓刷到了一篇帖子:“天玄古玩行也有银币盲盒。150一个。”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许游光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明明是低风险人群却被选做目标,这一点的确很奇怪……他经常来这,说不定也参与过盲盒游戏。你是怀疑凶手除了跟踪过许游光以外,也存在着许游光在参与盲盒游戏时被凶手盯上的可能。”除了分析案件以外,江晓不会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嗯,的确不排除。江晓,你要不要试试开盲盒?”方敬言用下颚指向远处,“我俩穿得这么招摇过市,非常适合‘哗、众、取、宠’。”
江晓还在想着怎么拒绝方敬言的提议,车门已经被打开了。
活了31年,江晓从来没这么招摇过。高须园只是表面看起来辉煌,其实内部门店更像是跳蚤市场,逼仄的环境、狭窄的通道,几平米到几十平米的店铺铺得满满当当。来逛市场的中老年人和年轻人不相上下。
方敬言和江晓两个人走在人群里,像是一个穿金戴银的斯文败类,带着自己金屋藏娇的情妇。打量、疑惑、偷窥、好奇,各种各样的眼神投向两人。
方敬言卷起胳膊用眼神示意江晓挽着自己,见江晓没有反应,方敬言用眼神又提示了一遍,附在江晓耳边小声说:“你这样,像是来砸场子的。”
江晓不耐烦地喘了口气,搭上了方敬言的胳膊。大约漫无目的地逛了30分钟,总算是切入了正题。两人刚刚跨进天玄古玩行的大门,一个秃头圆腹的中年男人迎面而来,头顶几缕细碎的头发整整齐齐的从左梳理到右边,像是在维护最后的尊严。
这人就是赵生。
“哟,两位是找东西还是随便看看。”赵生扬着生意人统一的灿烂笑容,上赶着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随便看看。”方敬言的视线落到柜台玻璃罩子里的银币上,“方银币?这个可真不多见。是真的吗?”
“先生,您是懂行的。”赵生从柜台里拿出银币放在方敬言面前,“如假包换,世面上方形的银币的确不多见,您要是喜欢我诚心做您这个生意。”
“晓晓,你看看?”方敬言顺手揽过江晓的肩膀,把人按在怀里,“喜欢吗?”虽然看不见江晓的动作,但是方敬言能感觉到她的拳头快要捶在自己肚子上了。
“这是您太太啊?长得真像电影明星一样。”男人夸有本事,女人夸年轻貌美,这是赵生做生意二十年以来总结下来的经验。只是江晓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看,赵生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对不起啊,我太太……两个月了……”方敬言故意绕着肚子比划了一圈,“过来人您比我懂,脾气不好。”
“明白明白。”赵生抱拳恭喜两人,“二位早生贵子。”
“我们俩这次来啊,就是想给孩子挑点有意义的东西,穿金戴银的孩子也不缺。”方敬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着屏幕里的帖子说,“我看网上说,您这有那个……盲盒。”
“对对对!”赵生点头如捣蒜,“两位看这边。”柜台的另一侧被包装成藏宝箱的纸盒子垒在了一起。
“这倒是倒是新鲜,我见过盲盒玩偶、盲盒周边,没想到银币也有盲盒。”方敬言装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这个有人玩吗?”
“当然啦,附近的白领还有学生经常来。”
“都是些年轻人玩的,我俩年纪也不小了……”方敬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谁说的。”赵生为了促成这笔生意,急忙找了一个例子说服方敬言,“我这连五十几岁的老头都玩这个,中奖率高,最值钱的银币得有这个数。”赵生伸出一只手在方敬言面前正反比划了一下。
“100万?”
赵生连连点头。看见方敬言不信,赵生接着说:“不开玩笑,前几个月有个老头在我这抽了二十个,中了一个六万多的银币。”
“老板,我怎么听起来那么玄乎。除了那个老头还有什么人中过奖?”方敬言靠在柜台上问。
“你还别说,我这里玩盲盒的人不少,但是就那老头中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两位。”
趁着方敬言和赵生套近乎的功夫。江晓回头看向两人的来处。2000多平米的空间里,几乎百分之五十的商家都开设了盲盒生意。柜台前少则两三人,多则十来个人,短短半个小时,客户换了好几拨。这么算下来,每天抽盲盒的顾客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如果许游光是被凶手在高须园盯上的,那凶手会不会正在寻找下一个作案目标。
什么样的人才会被他盯上?为什么是许游光,而不是别人?
“成!晓晓,你手气好抽一个试试。”方敬言招呼着江晓过来,随后又对着柜台二维码扫了6000块,收银到账的声音传出了店门。
江晓抽到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个价值300多的银圆。赵生赚了6000块还不够,还想继续推销:“先生女士,要不再来几个?”
“还玩吗?”方敬言牵着江晓的手问。
“不用。这个钱可是不给报销的。”江晓的意思是,这钱算是方敬言的个人支出,局里不报销。
“没事,养媳妇的钱还是有的。”方敬言嬉皮笑脸地看着江晓,“我们回家,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两人之间真的像夫妻一样对话,方敬言看着柜台上的纸盒子,“这个我们帮您带出去吧。”
第18章
“哪里能麻烦两位,一会儿我放门口有人收拾。”赵生笑着将两人送出了大门。
一路上,江晓没说话,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儿。方敬言看着她满脸严肃生怕她真的动手,江晓的散打是学校里出名,一拳下去方敬言至少要躺三天。
三天,方敬言要损失多少佣金。
“咱们这次还是有收获的对吧。”方敬言立马决定认怂,“至少我们确定了,许游光的确在天玄古玩行玩过抽盲盒。那就不排除,凶手是在古玩行盯上死者的可能。”
“为什么不把赵生带回局里问话。”江晓看着后视镜里的方敬言问。
“人在放松的环境下往往嘴最松。他可不是龙浩那种黄毛小子,要想从老江湖嘴里撬东西得花时间,你们等得起吗?”
“有一点我不明白,许游光为什么也会玩这些。”
“或许是路西法效应。在特定环境里,人的思维方式、行为发生不可理解的变化,许游光经常出没在高须园,看着年轻人玩盲盒中奖的次数肯定不少,几分钟内或者赚了小钱,又或者一夜暴富,一来二去的许游光也产生了试一试的想法。许游光和许岩生活捉襟见肘,人嘛总是最缺什么就最想要什么。输了想赢,赢了想再赢,赌徒心理使自己的占有欲逐渐替代了理智。不过,这也只是凭空猜测而已,或许还会有其他原因。”
方敬言看了看副驾显示屏的时间,“七点了,我该下班了。”他伸了个懒腰,指着前方发号施令,“前面路口直走,我去blue sky拿点东西,然后你送我回家。”
狗改不了吃屎。江晓正这么想着,方敬言已经侧着脑袋睡了过去。
第12章 梁叶和何乐的调查
江晓和方敬言前往高须园走访的同一天,梁叶和何乐也同时驱车前往了许游光的户籍原址:位于高须市外环的一个棚户区。
从马路拐到背阴的巷子后,狭窄混乱的小路仿佛一条看不到头的时空隧道,轮胎碾压过零碎的地面,颠簸顺着脚底延伸到颅内,撞击着五脏六腑。车子倒也没有开得多快,但是梁叶始终不敢松开副驾头顶上的扶手。
新世纪元年,全国房地产行业正式进入了商品房年代,在市场风向和一些列政策的支持下,社会资本如同翻滚涌动的血液,支撑起了全国城市化基础建设的大潮,其后蓬勃发展起来的住宅市场化。
房地产逐渐成为了支柱产业,拉动内需,促进全国经济高速发展近二十年。
有了赚钱的预期,资金便源源进入,千金聚一处,没有什么不涨的。于是从上到下,从一线到二线,三线,甚至到一些县城,大家都开始买房,房价快速上涨,城市也逐渐顺应着市场需求发展。
富裕、中产、小康、贫困,地段和房价像一道无形的隔离带,将人们三六九等化,困在自己的圈子里,每一个阶层的人想要向上迈出一步,堪比登天。
棚户区这样的地方,是城市的弃儿。窗户是老式的百叶窗,上下翻动的叶片上积满了油腻包裹的灰尘;破旧的红木门背后要插栓;屋内地面是水泥地,马赛克瓷砖墙长着青苔;厨房水管和水龙头,像是神经病一样裸奔在外面。
这里的住户普遍受教育程度并不高,家家户户几代人守着自己仅有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稍稍有点吃亏就得绞尽脑汁找回来,不仅如此,从别人身上占便宜更是家常便饭。
穿过巷子,车子就停住了,自行搭建的铁皮房子占据原本就狭窄的通道,它们沿街排列在棚户区的各个角落,这些劣质的建筑犹如寂寥的黄沙般向远方铺展开。
梁叶和何乐像是到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光膀子的成年人到处乱蹿,孩子也有样学样。铁皮屋顶下的阴影里,一张躺椅一把蒲扇,装着住户们的整个下午。
“这要是我,我也宁愿住在学校岗亭里。”窗子挨着窗子,门挨着门,因为距离太近,完全没有隐私可言,梁叶遮着眼前的阳光说。
“别贫了,办正事要紧。”何乐找了个角落把车停好,掏出笔记本一行一行对照着笔记上的文字。
梁叶瞥了一眼,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有关精神变态患者的特点摘要。何乐好像是把方敬言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不是吧,你把他的话奉为圭臬啊?”梁叶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从头到尾就一神棍。”
“闭嘴,你行你上啊。人家大二就在国际网站上发表过研究论文,你呢?”何乐也是个性格强烈的女孩子,嘟囔的小脸上跑过一丝嫌弃。
“行行行,西海龙王搬到东海,厉(海)害了!他最厉害了。”梁叶翻了个白眼。
何乐不管梁叶的牢骚,自顾自地朝着巷子里走去:“林阳街70弄3号。”何乐和梁叶站在一栋两层的小土房面前,门牌号上的锈迹已经抹去了它原本的颜色。何乐来回张望,空中密如蛛网的电线盘踞在头顶,地上垃圾满地,门脸窄小的褐色木门挨挨挤挤着邻居家的窗户,铁制的防盗门上一只棕色的长腿幽灵蛛挂在何乐面前。
“这里得有好多年没人住了吧。”梁叶趴在窗台上向里头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路人穿着背心裤衩人字拖走过时,总有人停下来打量二人。
“你们找谁?”梁叶和何乐同时回头,身后站着一个两鬓泛白的老年人,“你们是许游光家的人?”老头提了提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不等两人回答,眯着双眼说,“不像,他们家的人都贼眉鼠眼的。”
第19章
“你好大爷,我们俩是高须刑警大队的警察,我叫何乐,他叫梁叶。”说着何乐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摆在老人面前。
“刑警?许然抓着了?”老人没有用“找”而是“抓”,看着二人木讷的反应,老大爷摇了摇头,不耐烦地说,“那你们来干嘛?来了这么多次,人又抓不到。能问的都问了,能说的我们也都说了,你们不去抓人,老来问我们这些老百姓干什么。”大爷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翻来覆去就是一个意思:没抓到许然,就别来烦我。
“大爷,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许然,是想询问一下许游光的事。”梁叶说。
“许游光?他怎么了?”
“许游光目前牵扯到一件刑事案件,我们想向他户籍原址的邻居们询问一下他的情况。”意识到老人对许家人的偏见这么严重,梁叶没有把许游光死亡的事实告诉老人。
老人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打开隔壁自家的大门说:“进来吧。不用换鞋了。”
整间屋子一眼看得到底,仅凭着微弱的光线照亮室内的一角。下午两点,外头太阳是一天里最毒的时候,屋子里却还得靠着白炽灯照明。
梁叶拖着凳子往前挪了半寸:“大爷,和您打听个事,许游光之前是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平时就靠捡瓶子、捡报纸之类的混口饭吃。”
“那您刚才说希望警方抓到许然,许然是犯了什么事吗?”何乐坐在老人对面,她记得在调查许游光社会背景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许家人的犯罪记录。
老人扶正了镜片看向两人:“大概快十年前吧,许然夫妻俩在一家投资公司做顾问,两人每天穿得人模狗样到处宣传投资的好处,利润有多高、发展下线有多好,还有什么年度旅行,总之吹得天花乱坠。那个时候,附近好多邻居都投了钱,还帮着他们俩发展下线,刚开始的确是收益不错,每半年就能返15个点的分红。可是后来就不对劲儿了,分红越来越少,给钱的时间也说不准,到后来那个公司直接破产,本金都打水漂了。当时很多邻居把几十年的积蓄都投了进去,家里的小辈知道了之后,又吵又闹,隔三差五的上门要债,还有夫妻为了这个事离婚,老人被气得高血压送医院的,你说这两人是不是造孽啊。”老人越说越来气,“刚开始还答应还钱,后来连许游光都半夜偷摸跑了。”
“怪不得没有犯罪记录。”何乐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按照法律规定,欠款应当由投资公司负责偿还。而且相关部门在排除许然夫妻的主观故意性后,他们只要归还从中收取的返点、佣金大概率是不会被追责的。”
“你们不是第一个这说的警察了,每回来都这么说。”老人一边说,一边摆手,“警察哪里管我们的死活啊。”
“这些钱后来投资公司还了吗?”梁叶继续追问。
“还什么呀,公司都没了。”老人双手撑在膝盖上,“后来许家人被邻居弄得没办法,只能自行掏腰包垫付了部分本金,又保证会尽量弥补大家的损失,大伙儿这才消停了。”
“那许游光之前和什么人有过过节吗?”何乐摊开笔记本问。
“过节?那整个林阳街的人,都和他们家有过节,特别是债主。”老人指着门外一通比划,“对门那家,还有前面三排四排、后边十排,还有隔壁巷子的,一抓一把。还有!他们家那个许岩啊就是父母的报应,一生下来活该什么都听不见,活着也是遭罪,我要是有这种父母我巴不得死了算了。”老人说的话越发不堪,也许是情绪占据上风,理智无法控制地用污言秽语去形容一个孩子。
何乐和梁叶想起了许岩的尸体,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二人沉默了几秒。根据老人提供的线索,梁叶和何乐走访目前还住在林阳街的债主,大家无一例外基本上都是一个说辞。
回程的路上,梁叶回味着邻居辱骂许岩的恶意,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般喘不上气,他们所憎恨的许家人一个死了,两个失踪,一个此刻正四分五裂地躺在殓房里。
“你在想什么?”何乐很少看见梁叶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在想许岩。”梁叶的脑海里蹦出邻居对许家的人的评价,“其实,许然夫妻也是受害者,他们为公司打工,推销产品本身就是分内之事。公司倒闭了,他俩却被当成了过街老鼠,连家都回不了。说到底,这是人心贪婪在作祟,就算不是许然也会有别人。”
“我记得以前柳副队长说过,人的选择没有对错,只是因为无法承受事件和现实带来的后果,才会向周遭追责一开始的选择。这不过是后悔的一种丑陋表现方式而已。”何乐当时没有听懂这句话,现在想来果真如此。
“你说,会不会是因财生恨所以杀人报复。”梁叶磨蹭着鼻梁问。
“这个……真的不好说。”等红灯的时候,何乐卸下一直紧绷的双肩,“可是,如果是因财生恨,为什么要在这么多年之后杀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何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觉得,凶手也许需要一个契机,燃起他报复的欲望。”
第13章 上了床,他就变得下流
blue sky这种地方并不是适合江晓。哄闹嘈杂的音波让人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或许是因为这一身奇怪的衣服,江晓有些拘谨地坐在吧台前。手机里,app弹出一条消息:市一中学上吊男尸案细节公开,60张高清图胆小慎点。
第20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江晓不用点开推送都知道是什么内容,无良营销号靠着渗人的标题贩卖不安来增加销量,并不少见。
手机的屏幕还没熄灭,又弹出了一条群聊消息。何乐大概把白天调查的内容用文字整理好,发在了工作群里。紧接着,方敬言的头像旁跳出了一句话:嗯,辛苦了,早点休息。
何乐又回复了一个撒花的表情包。比起江晓,方敬言更像是一个关爱下属的称职领导。
耳边传来细碎的笑声,江晓的思绪忽然被几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
“诶,那个就是你说的那个公狗腰?挺高的,脸是真不错,身材嘛……你没觉得他太瘦吗?”
“看上去倒是蛮斯文的。”
议论完方敬言的外貌,她们更来劲了:“人家八块腹肌、马甲线可一个都不少。看着斯文,不穿衣服的时候比禽兽还野。”说话的那个女人,像是在讲述用户体验,轻蔑得意的眼神里正在强调方敬言是她的战利品,“男人上了床都一个下流样。”
“你试过了?”
女人挑眉,没有给出回答。
紧接着,她们笑作一团。江晓觉得聒噪,起身走向了洗手间,水龙头刚刚打开,镜子里就出现了一个黑影:“她们说什么了?”方敬言站在江晓身后,靠在黑色的大理石墙壁上,口气像是在审讯罪犯。
“没什么。”江晓甩了甩手,眼睛都不曾抬一下,扯下纸巾盒里的擦手纸吸掉手上的水分,毫不在意的语气从方敬言面前掠过。
江晓刚想转身离开,方敬言就往前走了几步,逼着江晓靠在洗手台上:“没那回事。”他盯着江晓的眼睛,想要证明什么。
“什么事?”江晓对于方敬言的故事没有任何兴趣。他有多少个床伴,交往过几个情人,本质上与案件无关的事情,江晓不会过问干涉。
可就是江晓这种对谁都平平无奇的态度,让方敬言心里卷成了一团乱毛线。
有一句话他没有骗江晓。不管是什么时候,方敬言做的都是正经生意。销售是销售,陪聊是陪聊,走肾是走肾,客户愿意花钱那是客户的事,他从来没有暗示过会提供额外服务。
虽然接触过的异性不在少数,但有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聊得来又放得开,你情我愿互不亏欠才行。愉悦的肉体关系和恰到好处的灵魂边界,方敬言一向很有分寸。
此刻,江晓对面的人眉头拧紧。他不明白,江晓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冷漠平等地看待每一件事物,还是唯独吝啬正眼瞧自己。
“江警官,我再说一遍,blue sky只做正经买卖,没干违法乱纪的事,不信你可以带人来查。”方敬言一想起江晓那句“回到舒适圈”,胸口就憋着一股气。
“打击处理不健康性问题的场所及人员,由相关治安部门展开。刑警主要负责刑事案件处理,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清楚。”江晓推开方敬言,“比起这个,方顾问有空的时候,还是多想想案件的线索吧。”说完,她留给方敬言一个背影,“里面太吵了,我去外面等你。”
直到江晓消失在人群里,方敬言才收回了视线。女士洗手间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平时挺油腔滑调的,怎么这会儿本事全忘了。”那人看上去比方敬言大个十来岁,靠在门上的时候两条腿打成一绺,全身上下有一股成熟妖娆的魅力,“她就是vico说的那个江警官?这才三天吧,你转性成痴情种了?”她捂着半张脸,前仰后合地发笑。认识方敬言以来,几乎只有女人栽在他手里。
“我不喜欢她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方敬言掏出打火机,把火苗捧在手心,烟雾吞吐吐吐的从指缝里跑了出来,很快一朵玫瑰在烟卷上绽放。
“真的?”
方敬言沉默了许久,直至弹落最后一寸烟灰,烦躁情绪涌了上来:“不然呢?”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了方敬言的胳膊上,淡淡的酒气撞了过来:“你可是万姐我看着长大的,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怎么,拿捏不住人家,心里的胜负欲作祟了吧。”
方敬言嘴角浅浅勾起,万予尔的话踩在了他的心口。
也许,相吸的并不是异性,而是同性。方敬言能洞察psychopath的世界,从某一种角度来说,他们的思考方式是相通的。支配、操纵、控制,一种埋藏在本性里的狩猎欲望,或多或少也在同时影响着方敬言。
“人呀,善变的很,就是图一时新鲜。玩腻了,扔得比谁都快。”万予尔扭过方敬言的脸颊,指节在他的下颚上敲了两下:“这个女刑警……你有什么打算?”相似的话vico也问过。
方敬言掐灭了烟头,对着镜子里的人摆弄起额头上的刘海:“不过就是普通同事而已。”
“你最好是少花点心思在她身上。”万予尔站直了身体,揪着方敬言的耳朵,“业绩下滑影响老娘分红,我要你好看。”
“知道啦,好姐姐。”方敬言挑起一侧的眉毛,言语里满是宠溺。从家里发生变故,到今天混得风生水起,万予尔是方敬言生命中最大贵人。方敬言不止一次开玩笑说,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夏季的晚风拖着燥热吹到人们脸上。离开室内,汗珠子不听话地掉了下来。不过,相比于起室内的哄闹,燥热也不是那么难熬。
第21章
“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走了。”方敬言的身影从背后窜到眼前,绕到车辆后方打开车门,“今天晚上有暴雨。”
两人刚扣上保险带,又是一通发号施令,“明天上午九点,来这接我。”
“闭嘴。”
方敬言没有等来预期的回答,他侧过脸看向江晓。
边上的人正死死盯着驾驶位外的反光镜,后门扶手出现在镜子左下方,稍稍向右偏移了几公分:“我们被人盯上了。”
江晓很确定。
“左边的反光镜被人动过。”江晓仔细检查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自己的车辆两侧紧挨着两辆suv,成年人需要侧身才能穿过,“他是从车辆前方靠近的,所以才会碰到反光镜。”
“行车记录仪里有没有拍到人。”
“没用的,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接的不是常电,需要启动车辆才会工作。”
“他很熟悉汽车。”方敬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推开车门,打开手电,绕着四个轮子查看了一圈,“轮胎没事。”
接着,方敬言脱下西装外套,蹿入车底,没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地爬了出来:“刹车线裂开了一个口子,切口做的很好,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是人为破坏的。”
差一点,江晓和方敬言就会死在路上。
方敬言的气息逐渐平缓下来:“看来,有人一路跟着我们到酒吧。
“我们猜得没错,许游光真的是在交易市场被人盯上的。”江晓正在组织思绪的时候,手机里忽然弹出一条群聊消息:赵生死了。
第14章 赵生死了
一个星期不到,围绕着816案已经发现了三名死者。在破案之前,整个刑侦队算是没有消停日子了。
一大清早,办公室里躺着、靠着、趴着,各种姿势的睡姿,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整间屋子。
“来来来,刚出炉的新鲜包子!”詹志信提着两个塑料袋从办公室外走了进来,“还有热豆浆,工作再忙也得吃饭。”
“詹队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怎么精神这么好……”一个小警员一边打哈欠一边说。
“年纪大了,觉少。”詹志信拍了拍江晓的肩膀,“诶?江晓,敬言呢?”
“会议室。”江晓捏着眉心,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连着几日没好好休息,江晓也快到极限了。
“这小子真厉害,这么早就醒了。”詹志信拿着早餐走进会议室,里面人正站在画满标记的线索墙前。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是晚上9:30,赵生死的时间是晚上11:00。从高须园到到酒吧……”方敬言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们是前天下午7点左右从交易市场出发,前前后后一共花了一个小时左右到达blue sky。在破坏刹车后返程杀人,时间完全充裕。”江晓扶着脑袋站在会议室门口。
“效率这么高,现在犯罪都这么卷了吗?”梁叶灌了一口豆浆问。
“方顾问,高效率作案是不是可以证明凶手很早就安排了犯罪计划。”何乐举手发问。
“难不成凶手调查过许游光,同时也调查过赵生?”詹志信找了拖来一张办公椅坐下,“如果是这样,那么赵生和许游光身上一定有什么共同点或者是关联,吸引了凶手。”
“各位,赵生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明昂拿着报告走了进来,“从十二楼摔下来,全身多处骨折,当场死亡。痕检那边也做了实验,死者落地位置不在自行坠落的范围内,基本上可以断定是有人把赵生推了下来,而且死者身上没有反抗伤,应该是在不经意间被人推下来的,初步怀疑熟人作案。”
江晓接过报告,看着文件里的分析资料,脑海中忽然觉得缺了什么东西:“太干脆了。”
“什么太干脆了?”
“死得太干脆了。”方敬言转过身看向江晓,“你为什么也这么觉得?”
“直觉。”
“你俩办案这么儿戏的吗?”梁叶小声吐槽。
“这就是你年轻了。破案的过程中,直觉是很重要的技能。认为直觉不靠谱的,才是真正的误解。”詹志信顿了顿,继续说,“老话说得好,熟能生巧。一线刑警的五感里,存储着数量庞大的信息。尸体的状态、现场痕迹、凶器的大致形状、空气里弥漫的犯罪因子。这些都是我们在办案中无意识地用五感记下的东西,同时也形成了判断依据。梁叶,这一点你还得和江晓多学学。”
“江晓,你觉得差了什么?”方敬言神情严肃,靠在会议桌上。
“他没有折磨赵生。”
“对,杀死许游光和许岩的凶手杀人极其在意作案过程。换一种说法,他是享受死者的死亡过程,他将被害者的死当成了一件行为艺术。就像方绪,为了作品能没日没夜的通宵钻研,把自己累到进医院还是愿意继续花心思。他们对自己热爱的事物有激情才会享受过程,但是赵生的死亡没有这样的过程。”
“杀死许游光和赵生的不是同一个人。”梁叶恍然大悟。
“顺风车杀人。”江晓想起了那篇有关许游光的报道,她掏出手机,快速地扫过每一个字眼。
文章内开篇的位置写着:凶手刻意营造被害者自杀的假象。
假象。破坏江晓车辆的人,也在试图制造事故的假象。
“文章是晚上9点左右发布的,赵生死亡时间是11点,短短3个小时决定杀人。杀死赵生的凶手,应该事先和他有很大的过节,而且是冲动杀人。”江晓靠在门上,“这个人不难找,只要从赵生身边的人开始排查一定可以发现线索。”
第22章
“绕了一大圈,还是在原地打转。”何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双肩耷拉着。
“也不一定。”方敬言在会议室里踱来踱去,“许游光、赵生、龙浩,三个关联人中间,死了两个。詹队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赵生和许游光身上一定有什么关联。第二个凶手可能是发现了这个一点,才会铤而走险,实施顺风车杀人。”
“死人是不会说话了,只能从活人身上找线索了。”詹志信站了起来,“何乐、梁叶,准备三次审讯龙浩。”
江晓站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后,手上握着对讲机。
玻璃的另一边,龙浩先开了口:“各位,你们还想问我什么?”他舔了舔嘴唇,喉结上下吞咽着。
“龙浩,你和赵生什么关系?”何乐打开了一旁的录像机问。
“上,上次不都说了吗。我俩合伙诈骗,赵生负责卖东西给客户,我负责偷回来。这主意是赵生出的,我就是拿好处的。”
龙浩的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躲闪,江晓手中的对讲机被人拨开了按钮,方敬言对着话筒说:“告诉他,我们查下来事实和他说的不符。”
“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玻璃那边,龙浩扯着嗓子强调。
“方敬言……”江晓刚想提醒方敬言流程违规,手里就被塞了一篇帖子。
“你先看看。”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方敬言翻阅了本地生活app里所有关于天玄古玩行的种草推荐,其中一篇帖子下方有一段长达1000字的评论,发布时间是三年前。
大致的意思是赵生找了很多本地博主做推广,但是结钱的时候以各种理由扣款,于是就有人曝出赵生做托:赵生在节假日的时候找了好多群演去他店里,故意抽中值钱的盲盒营造高中奖率。
“起先我以为许游光是因为贪欲才会玩盲盒,但是将视角放在许游光和赵生的关联上,这篇帖子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答案了。”说着,方敬言看向了江晓,“许游光是赵生找的托之一。”
“何乐,告诉龙浩,我们发现了许游光做托的事情。”江晓对着话筒说。
听到这句话,龙浩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他用眼神又确定了一遍何乐说的话:“警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方敬言靠在玻璃上,仔细打量着江晓紧皱的眉头:“诶,你说,龙浩都已经供述诈骗的事实了,为什么不坦白?”
“因为他是主谋。”江晓斩钉截铁回答,她想了一会儿,按下了对讲机的按钮,“告诉他,赵生已经被带回了队里,问出事情的真相只是时间问题,他自己说和我们从赵生嘴里找到答案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江晓其实江晓也没说谎,赵生眼下的确躺在殓房里。
方敬言轻轻嗤笑了一声:“刚才你还想提醒我违规来着,现在自己知法犯法。”
面对近在咫尺的答案,江晓不想再等了:“许游光和赵生联合做托,那么杀死赵生的凶手很有可能是骗局下的受害者,这个共同点如果同样适用于杀死许游光的凶手身上呢?”江晓深吸了一口气,“你说过,凶手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也不排除再次作案的可能。我们晚破案一分钟,凶手就有可能多杀一个人。”
江晓一口气把话说完,肩膀微微起伏着。
方敬言好像得逞一般,笑意挂在脸上,心中暗自想着:原来,江晓这个人也不是这么难以靠近。
第15章 落网
龙浩招供了。
一切就像江晓和方敬言推理的那样。龙浩和赵生合谋,通过做托的形式吸引消费者抽盲盒。
许游光抽中了价值6万的银币想要占为己有,三人之间发生了争执。所以,赵生决定让龙浩把东西偷回来。
没想到,龙浩在行窃当天看到了许游光的尸体。
“凶手男性,身体灵活,大约20至30岁之间。会开车、懂车、懂维修,汽车维修专业毕业或者在修理厂工作过,所以才有渠道弄到套牌车辆。可能上半身有残疾,而且是后天造成的。我和江晓只去过高须园一次就被盯上了,说明他经常出入高须园古玩交易市场,我怀疑是市场员工的可能性很高。结合梁叶和何乐走访的线索,凶手原籍住址应该在棚户区。”
根据方敬言分析的侧写情况,刑侦大队的警员们很快从高须园的工作人员名单里,发现了一个叫班本平的21岁男性,并在班本平家里找到了gs12322的白色大众和许岩的毛发。
当何乐看到班本平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帽舌盖住了大半张脸。在阴影覆盖下,班本平右边的眼眶空落落的,原本应该安放眼球的地方呈现出一个不自然的凹陷,他好像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落网,又好像对一切都无所畏惧,坐在审讯室内的时候显得异常平静。
班本平没有抵抗。从他的讲述来看,班本平一家原本和许家是邻居,自然也是理财投资事件的受害者。
班父班母当年听信了许然夫妻的话,以为可以靠着投资理财发家致富,所以借了高利贷用于投资,之后因为还不上欠款,班本平一家被催债公司暴力讨债,他的眼睛也是在暴力讨债的过程受伤的。
事情和何乐猜想差不多,班本平在多年后才进行杀人报复,是因为他在高须园工作期间,正巧撞见许游光和赵生合谋做托的下作交易。他和林阳街所有被骗的邻居一样,都认为自己的悲惨遭遇来自于许然夫妻,而许游光的行为和帮着投资公司“诈骗”的许然夫妻没有任何差别。
第23章
江晓和方敬言被班本平盯上,也是因为班本平也把他们俩当成了赵生的托。
“骗子,都应该下地狱。”班本平在陈述自己的杀人过程中,说了这句话。
班本平策划让许岩动手杀了许游光,除了带有审判的意义外,更多的是想让许游光在临死之前亲眼看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许岩成为杀人凶手,一点点被毁掉。
就像,他的人生那样。
虽然找到了真相,但是答案却让人高兴不起来。梁叶和何乐两人蔫着脑袋坐在办公室里,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你们说,他为什么要杀了许岩啊?”何乐托着腮发问。
“班本平受伤的时候才十几岁。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残疾的孩子在学校和社会里会遭受多大的歧视和恶意?”詹志信手里夹了一支烟,不时向嘴边轻送。
江晓好像理解了方敬言的那句话:许岩现在躺在那儿反倒是一件好事。
“实际上愤怒的情绪不会导致人做出极端行为,而绝望和委屈会。”方敬言披着晚霞站在窗口。逆光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歧视所带来的压抑,就像一颗黑暗的种子,一旦在心里扎根,人可能用尽终身的时间都无法将其完全拔出。杀了许岩,就是杀了自己过去的自己。他受过残疾的苦,所以他不想让许岩也受这种苦……班本平反而觉得这是在帮许岩。”
“方顾问,你为什么会推断出班本平不是先天残疾?”梁叶提出了疑惑。
“因为,会把人推到极端的绝望,是曾经拥有过。”方敬言拍了拍梁叶的肩膀,“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现在所拥有的,也许就明白了。”
“方顾问!你真的是太牛了!”一旁的小警员纷纷鼓掌,“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方顾问,你可真是神人。”
“这么假的彩虹屁,你说着不违心啊。”梁叶的脸扭曲到了一块儿,“商业吹捧也得有个底线吧。”
“破案哪有那么玄乎。”方敬言毫不避讳地从詹志信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只要找对了一扇门,路很快就走通了。接下来的事,就不归我管了。”方敬言正经了没几秒,立刻原形毕露,“詹队,记得顾问费结一下哈。”
说完,方敬言朝着屋外走去。
“你小子别动我烟,一百一盒,我攒了好几周的生活费买的。”詹志信蹿了起来,“你又不缺钱,一根烟还要顺……”
隔日一早,方敬言租的公寓楼下就停了一辆警局备用车。除了四个轮胎和关键零件,这车全身上下几乎都是十几年前的老物件。
“喏,早饭。”方敬言很自然地打开车门,扣上保险带,将早饭甩给了副驾上的人,“拿着呀。去方绪学校,开快点,今天闭幕式我怕迟到。”
副驾上的人迟迟没有反应,方敬言晃动了几下手上的三明治和牛奶:“赶紧走吧。哦对了,你那车什么时候能修好?你也不知道开一辆好一点的来接我,这车破破烂烂的掉我身份。”
“你平时就这么使唤江晓的?”一旁的梁叶赏了方敬言一个白眼,冷冷问。
“有什么问题吗?”方敬言应声抬头,四处张望,这才意识到江晓不在边上,“江晓呢?怎么是你。”
“江晓忙,今天请假了。”梁叶推开了方敬言特地准备的早餐,“我不吃,你拿回去。”
“这是给江晓的,不是给你的。”
“江晓也不吃,她乳糖不耐受。”说完,梁叶一脚油门窜了出去。开车的风格和江晓差不多。
“诶,那个……江晓还有什么是不吃的?”方敬言其实想问的是江晓喜欢吃什么,但是又怕自己的目的太过明显,被人一眼瞧出来。
“青椒、茄子、榴莲、味道大的、太甜的太油的江晓都不吃。”梁叶没有感情的回答着方敬言的话。
“还挺挑食。”方敬言随口吐槽。
“你问这个干嘛?”等绿灯的时候,梁叶侧过脸看着方敬言问,“你要给江晓下毒啊。”
方敬言也不知道梁叶的脑回路是怎么长得,这脑干缺失的推理逻辑惹的人哭笑不得:“你这人怎么那么没礼貌,江晓好歹比你大好几岁,你一声姐都不叫,何乐比你懂人情世故多了。”
“你叨叨什么,柳副队长都没这么说过。”梁叶眉毛拧在一块,用眼神上下打量着方敬言。
“听你这话,他俩关系不错?”方敬言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瞥向了车窗外。
“那是当然。”梁叶性格外向,头脑简单,套话很容易,“江晓和柳副队长搭档的时候是咱们队里公认的最佳‘cp’。我听詹队说,他俩在大学期间就认识了。你们不是校友吗?这个还要问我?”
“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最多也就是社团活动和技能比赛上,聊得来就多说了几句,再说了我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关系早就淡了。”
“也对,您那眼睛从来不看地上的路,有什么人能入您的眼啊。”梁叶挖苦方敬言,“3块钱的矿泉水,换了地界卖成了30块的奢侈品,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方敬言笑着摇了摇头,只当梁叶是童言无忌:“诶,江晓在忙什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方敬言一脸蒙圈。
“今天是柳副队长的冥寿啊!”
第16章 助攻上线
第24章
方敬言从何乐那儿问来了陵园的地址。从方绪的学校出来后,他就打了一辆车赶到了月浦安息陵园。
“b区3-11号。”方敬言捧着一束花,嘴里念叨着。刚刚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了站在太阳下的江晓。
风灌进她黑色的衬衫里,袖口和衣领不断的颤抖着,全身上下笼罩着一种与世界找不出任何关联点的脆弱感。
江晓盯着墓碑上的三个字不愿意挪开眼睛,浑然不知道自己的肩上落下了一道阴影。
遭遇变故之后的失魂落魄,方敬言比谁都清楚这种感觉:“那个……太阳长时间对着眼睛不好。”
“何乐告诉你地址的?”
“嗯。”他在柳承敏的墓碑前放了一束花,“你别怪她,我软磨硬泡问来的。”墓碑上的人和记忆里的柳承敏没差多少,暖风的般的笑容定格在了人生最好的时候。
“你怎么来了?”
“我顺路,就过来看看。”方敬言说谎了,从方绪的学校打车过来得要200多,“这地方可真是又冷清又无聊啊……”方敬言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念书那会儿柳承敏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学姐学妹。
江晓倒是和那些女生不一样,她总是站在很远地方看着柳承敏。没想到人死了之后,只有江晓一个人待在他身边。
“这里是陵园不是酒吧。”
“放在地底下多冷多黑啊。”方敬言一手插在裤兜里,“我要是没了,骨灰撒大海,飘到哪里是哪里,活着的时候没去过的地方,死了全都要看一遍。”用死性不改来形容方敬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车修好了,我送你回去。”江晓的指尖最后又一次抚过柳承敏的名字,她收拾好情绪朝着停车场走去。车子开出陵园没多久,蓝牙音响里响起了一段电话铃声。
“福康养老院。”方敬言还没看清来电提醒,江晓就接起了电话。
“喂,是江晓江女士吗?”
“是我。”
“你好,我们是福康养老院的。管喜凤女士的住院费已经欠了一个多月了,您看您有时间来支付一下下半年的费用吗?还有一件事,管喜凤女士最近的情况不太好,您最好能和江先生一起来看看。”
江晓蹙起了眉:“江新田没打钱吗?你们联系他了吗?”连续两个质问。
“我们联系了江先生好几次,都是无人接听。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打您电话的。按照养老院的规定,欠费逾期两个月的,我们院方就不再保留床位了。”
“我知道了。”江晓一向冷淡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挂了电话,方敬言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我不急着去酒吧,你有急事可以先去处理。如果费用不够,可以先刷我的卡,之后打个欠条给我就行了。”
“不用。”
两人赶到安福养老院的时候,方敬言才知道自己小看了江晓。整个福利院坐落在一片园林景观里。入则静谧,出则繁华,在高须市能住上这样的养老院,绝对不是普通人。
江晓匆匆续了半年的费用就赶到了管喜凤的房间里。
晚饭时间,护工总是最忙的。每个需要照顾的老人都得喂饭擦嘴,一连几个小时下来,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不算,基本上逃不掉腰酸背痛,脾气难免大了一点。
“你吃不吃!”管喜凤坐在轮椅上,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护工横眉冷对,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汤饭泼到老人脸上。
“烫,烫……”管喜凤一边摇手一边侧过脑袋拒绝护工的喂饭。
“你听不到她说烫吗?”这是方敬言第一次见江晓疾言厉色。
“你谁啊?”护工抬起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江晓,“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叫江晓,她是我奶奶。”
管喜凤的孙女是警察,这在养老院不是什么秘密。
刚才还一脸霸道的护工立刻软了下来:“哦,江女士啊。这个都是误会,误会。”她攥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想着要找什么理由搪塞江晓。
方敬言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养老院,对老人施暴都是习以为常的事,而老人大多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反抗。特别是管喜凤这样的,孩子不常来,护工们就更无法无天了。
“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管了。”江晓接过护工手里的饭碗,指着房门说。
“好好,我去看看管奶奶的衣服有没有洗好。”护工巴不得找个机会开溜,脚底抹油窜得比老鼠还快。
管喜凤空洞的眼神不知道落到哪里,她看着江晓的眼神像是在打量陌生人一样。方敬言大概猜出老人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奶奶,我们吃饭好不好。”江晓找了一张凳子坐在管喜凤身边,用着逗孩子的口吻说。
“烫……”
“那我吹吹。”江晓在面对管喜凤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方敬言从未看到过的笑容。每看着管喜凤吃下一口,江晓的眼眶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可她又强忍着,不让眼睛里的东西宣泄出来。
“诶呀!掉衣服上了!”管喜凤扯着袖子胡乱地蹭着衣襟,一边擦还一边警惕着江晓的表情。很明显,她是害怕喂饭的人责怪她,“我自己弄。”管喜凤拾起衣服上的米饭,快速塞进嘴里。
“没事,奶奶,掉了就不要了。”方敬言扯来纸巾擦掉了管喜凤衣服上的汤渍,他极尽温柔地露出笑容。
第25章
“新田?”管喜凤试探性地问,随后她握住了江晓的手,“刘芸!你们怎么来了?”
“奶奶,我是江晓啊。”
“你们不要离婚好不好,江晓才8岁,少了谁都不行啊。你们能不能为了孩子各退一步。”管喜凤越说越激动,话里夹着哭腔,“你们两个都要离开高须,江晓怎么办,她还那么小,你们怎么忍心把她扔到寄宿学校自生自灭啊,你们的良心是喂了狗了吗?你们要是不喜欢晓晓,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方敬言算是听明白了,江新田和刘芸是江晓的父母。
“没有,没有,奶奶我们不离婚了。我们俩商量好了,不离了。”方敬言握住管喜凤的手说。
“真的不离了?”
“嗯!”为了安抚住老人,方敬言编了个故事,“我和刘芸商量好了,明天就把江晓接回来,以后都不住寄宿学校了。中秋的时候,咱们一家人一起过好不好。”
“刘芸,你的意思呢?”管喜凤看向江晓。
江晓在一旁全然插不上话,只能配合着方敬言的表演:“是真的。我们商量好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那你的厂子怎么办?”
“公司有合伙人盯着不会有问题的。”江晓笑着说。
“哦,那就好。那就好。”管喜凤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她瞧见了江晓手上的碗,忽然推开了江晓,方敬言来不及躲开,汤渍全然洒在了衣服上。
管喜凤努力地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来:“诶呀!你们两个都出来了,江晓一个人家在吃什么!你们两个心可真大啊,江晓不会开煤气万一被烫到了怎么办?”
方敬言也顾不上衣服,扶着管喜凤重新坐下:“奶奶,江晓在同学家吃饭。”
“不行的,江晓茄子过敏,吃了舌头要发麻的。青椒也不能吃,吃了要胃胀气。”
“我们和同学说过了,江晓没事的。而且,她已经8岁了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江晓帮着安抚。
“那她怎么回家啊?”
“江晓会坐车啊……她知道32路能到家,下了车……”江晓说到一半,声音控制不住地打颤,“下了车过了马路就回家了。备用钥匙在门垫底下,回家之后要把门锁好,谁来了都不要开……晚上睡觉之前要检查煤气、不要关客厅的灯……要是有事就去找隔壁的伯伯,江晓她都知道的。”
每一个会让管喜凤安心的细节,江晓全都说了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管喜凤的眼神慢慢失去了光泽,她呆呆地坐回轮椅上,一直重复着那句话。
等到把管喜凤哄睡着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的事了。江晓关了等从房间里退了出来,正巧看见方敬言迎面走了过来。昂贵的西装上,零零散散的油渍嵌入了布料里。
“明天我去商场买一件一样的赔你。”
“不用了,这个是定做的,没有第二件。”方敬言叹了口气,“这会儿回家再换衣服,今晚基本上不用上班了。”
“我家有衣服,去我家换吧,开车过去就10分钟。”江晓的眼神,正等着方敬言的回答。
第17章 极限拉扯
锈迹斑斑的32路站台标志从眼前划过,留下一道残影。江晓家藏在一片热闹的街区后头。
房子的外立面虽然有些老旧,但是不难看出来,二十来年前能在这个地段买房子的人应该都大有来头。
江晓家就和她这个人一样,很干净,没有过多的装饰。从进门的那一刻,方敬言就开始观察这间屋子的生活痕迹。
一双拖鞋、一把常用的椅子、一套随手可以拿到的餐具。所有物品的摆放都证明江晓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江晓,你帮我拿件衣服拿条裤子。”方敬言下半身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身上,满是氤氲的水汽。
还没有擦干的水珠从脖子一路向下,滑过人鱼线,湿漉漉的头发张牙舞爪地穿过指缝。
他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客厅里,好像已经习惯了异性欣赏自己的身体。
“你……把衣服穿上。”江晓随手把t恤和沙滩裤扔进他怀里。不得不说,那些议论他的女人说得是真的,方敬言的身材就算是放在模特圈里,也是一等一的优秀。
“你家怎么有男人的东西。”方敬言看着手里衣服的款式,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古早的玩意儿。
“我爸以前的衣服。”
“叔叔这么潮!”方敬言正反打量着,“还是国际大牌。”
“你把衣服穿好了再说话。”江晓瞪了方敬言一眼。
“诶,你家有凉水吗?”方敬言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冰箱里,自己拿。”
“不是吧,真的就是凉水,一瓶饮料都没有。”方敬言拿着水壶站在厨房里发愣,一想到江晓不爱吃甜食,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他端着水杯走到阳台,“你在干什么?”
江晓手里摆弄着方敬言的西装和衬衫:“衣服洗完了之后,我给你送过去。”
方敬言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江警官,定制西装的料子一般是不能水洗。”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江晓。
“那我赔你钱。多少钱你说个数。”江晓放下手里的东西问。
“你就非得和我算那么清楚吗?”
“同事之间还是算清楚一点比较好,避免以后扯皮。”
第28章
“方顾问,你是怎么断定凶手那方面有问题的?”
“发现前面两具尸体的时候,死者生殖器内有被性侵过的痕迹,尸检证明是先杀后奸,不过之后几具尸体就没有性侵的情况了。一开始我们也怀疑过不是同一人作案,但是捆绑死者的手法几乎如出一辙,而且后面三名死者就和黄美珍一样,死前被人虐待过。这很明显是更为畸形的泄愤心态。”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专挑从事风俗业的女性下手,本身就带有很浓烈的个人情绪在里面,通常是出于对这一类从业女性的憎恨或者是想要寻求极端的刺激。”江晓看着黄美珍的尸体,指节在鼻尖下来回摩挲。
她继续说:“如果只是单纯的恨,并不一定伴随性侵行为……但,男性一般在产生性行为的时候,一半的愉悦感来自于自身肉体,另外一半是来自于伴侣的行为反馈。先杀后奸,说明他很矛盾,一边追求刺激,一边又怕自己的能力不行被人嘲笑。”
“江晓……你怎么这么了解男人啊?”听到江晓对男性的见解,梁叶呆呆地愣在原地。
“江组长,经验挺丰富的嘛。”屏幕里的人一脸坏笑。方敬言被江晓瞪了一眼,立刻老老实实地摆正坐姿。
“所以!凶手后面几年是没能力再做这件事了!”何乐恍然大悟。
“不多见啊,还有方顾问破不了的案子呢。”梁叶冷嘲热讽地笑了起来。
“当时全市监控覆盖率很低,发现尸体的地方又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痕迹本来就少,而且根据水流流速反推,每次抛尸地点都不相同,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寻。”方敬言抬起墨镜,“要是破案和过家家一样简单,国家每年还花那么多经费培养你们这些警校生干什么?说话之前,过脑子想想成吗?”
“你之前不是还说破案没那么玄乎,现在改口倒是快!”
两只疵毛的公鸡,谁都不愿让着谁。
“你们两个小屁孩能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吗?”詹志信打心里扬起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来,“敬言啊,梁叶不懂事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方敬言原本还想争执几句,看见江晓微微皱在一起的眉间,深吸了一口气:“我懒得和这小子论长短,明天下午3点我到队里再聊”方敬言戴好墨镜,“何乐。”
“在!”
“档案室f区,二列三层,从左往右第7至第11号文件找出来。”
“啊?”何乐一脸迷糊。
“0117河道抛尸案的档案。”说完,方敬言挂断了电话。
第19章 并案调查
“他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何乐看着桌上的档案资料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记得分毫不差,我这脑子要是有方顾问一半好就好了。”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3点刚过,方敬言提了两个白色的纸袋子,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办公室。
“何乐哪里是说您坏话,佩服你都来不及。”办公室的小警员说。
“瞧你们一个个脸黄的,又熬大夜了吧。”方敬言从纸袋子里拿出咖啡,“一人一杯提提神,自己来拿。”
“谢谢方顾问!”
办公室一角,梁叶嘟囔着嘴说:“收买人心。”
“晓晓姐,你要拿铁还是美式?”何乐大声说。
“别让她喝那个。”方敬言从纸袋子里拿出一杯刚刚榨好的果汁,递到江晓面前,“你本来就睡不好,咖啡越喝睡眠质量越差。我买了橙汁,一点糖都没加。”
“方顾问怎么知道组长晚上睡不着!”办公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
“谢谢。”江晓接过方敬言手上的饮料。
“你在看什么呢?给我看看。”他顺其自然地扯来一张椅子,凑到江晓身边,光标正停在黄美珍的尸检报告上,“死者体内无药物残留……无生育史……轻微骨盆前倾,左腿内侧有2*3公分的胎记。你把黄美珍的身体特征标注出来干什么,死者身份不是已经确认了吗?”
“黄美珍是假名,我们用她的身份证检索过了,查无此人。”何乐说。
“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做这一行用假身份的人很多,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方顾问了解啊。”梁叶的话里带着刺。
詹志信清了清嗓子,示意梁叶闭嘴。
“通常的风俗行业从业者,家庭平均教育水平不高,名字不好听是常有的。取个花名方便称呼。”方敬言一点都不避讳梁叶的言论,“死者家周边的按摩店、ktv、俱乐部之类的娱乐营业场所都走访了吗?”
“能问的都问了一遍,一听到我们是警察基本上都是绕着圈子说话。”一个小警员抱怨道。
“这些行业和警察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他们不怎么配合警方的调查,在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破案的难度。”江晓拧开了饮料的瓶盖。
“方顾问,你说黄美珍会不会只是在家接客?”何乐端着咖啡坐在一旁。
“不会,在家工作客源不稳定,没有客源收入也就断了,黄美珍一定是挂靠在哪家门店,只是我们还没查到。”方敬言靠在椅背上,“这事你们接着查,我这边也找人打听打听。”
“咱们都查不到的事,你能问出名堂来?”梁叶有些不可置信。
方敬言浅笑不语。
江晓的眼睛没有离开过电脑屏幕,詹志信上前几步问:“有线索吗?”
第29章
“浴室水龙头、茶几上的玻璃茶杯里都发现了指纹,痕检那边确认不属于死者。”
“痕检那边也在安排比对指纹了。”另一名警员说。
“那就是凶手留下的了。”梁叶托着下颚说,“死者给凶手泡了一杯茶,那说明他们俩认识,或者凶手是死者的客户?”
“有可能是以客户的名义上门,然后趁其不注意下手。”詹志信说。
“凶手……可能患有精神性阳痿。”江晓做出了推断,“普通性功能障碍疾病的发病年纪在50岁左右,而这种疾病普遍初发于30岁左右或以下,通常是因为精神上的原因导致的。按照死者体型来看,如果是一个60来岁的老人……很难在对死者进行长时间的殴打之后,再将其以溺毙的方式杀死,这需要大量的体力。而且,普通的性功能障碍患者往往也伴随心脏类的疾病。”
江晓的手指微微叩击:“如果这么推算,凶手目前的年纪是在40岁左右。”
“嗯,敬言当年也是这么想的。”詹志信说,“你继续说。”
“不过,凶手的体型应该也不高,1米65至1米63之间。”
“这是为什么?”一旁的小警员问。
“何乐,你来。”方敬言随手找来一个靠垫扔给何乐,“那个是黄美珍,如果你是凶手你怎么溺死她?”
何乐卷起袖子,把靠垫按在和浴缸差不多高度的沙发上,两只手掐在靠垫的三分之一处,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扑了下去,软糯的小脸憋的通红。她尽量想象着凶手作案时的情绪。
“妈诶,累死我了。”几分钟后,何乐跪坐在地上。
“何乐的体型和凶手差不多,想要弄死黄美珍需要将自身的体重全扑上去才能完全掌控胜算。如果是我,我会一只手控制死者的脖颈,另外一只手撑在浴缸边缘。浴室地面湿滑,个子高的人在杀死黄美珍的时候,同时也需要间断性地保持自身稳定性,以免重心失衡。”方敬言模仿着凶手的作案动作说,“凶手在死者家留下了指纹,说明在作案时没有刻意做反侦察准备,但唯独浴缸边缘没有掌纹。”
“方顾问,我有个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凶手要在浴缸里撒清洁剂?”何乐托着腮,举手发问。
“洗干净。”江晓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什么洗干净?”
“因为凶手认为黄美珍很脏,所以要从里到外洗干净。”方敬言补充解释,“你们见过杀猪吗?”
办公室里,众人面面相觑。
“杀猪之前,屠夫会把猪洗干净。”方敬言搓捻着手指,“或许之前的案件里,凶手也曾经清洗过死者的身体,只是因为尸体顺着河道漂流后,痕迹被消除了……这一点,我之前倒是从来没想到过。”
“方顾问,有件事我也不太明白,凶手这次为什么没有分尸?”一个小警员拿着0117河道抛尸案的资料举手问。
“黄美珍居住的地方是自建房,隔音差人口密集,并不具备分尸的条件。”方敬言拿起桌上的资料,“往期案件的现场照里可以看出,从第一起案件到第五起案件,尸块断口越来越整齐,这说明死者分尸的手法越来越游刃有余,他很有可能找到了趁手的分尸工具和合适分尸场所。”
方敬言拿起桌上白板笔,在玻璃上写下几个日期:“0117河道抛尸案加上今天,一共发生了6起案件。时间分别是2007年1月17日、2008年2月1日、2009年10月-2010年6月发生了3起,然后就是昨天2018年9月5日。第一起和第二起案件间隔了1年左右,后面3起是在半年内发生的。”
“这是一个人的心理变化过程。发现自己身体异常试图证明,然后是确诊之后急于发泄愤怒,再然后对现实的妥协……销声匿迹。”江晓半眯着眼睛,脑海里复习着每一起案件的细节。
“直到间隔了8年后再次犯案,这一次杀人,他为什么没有把黄美珍带到‘安全区域’就下手?”方敬言说。
“所以……黄美珍是凶手还没完成的凶案!”梁叶的领口吹进一阵凉风。
“凶手男性,身高163至165公分,40岁左右。患有精神性阳痿,另外他会产生杀人奸尸和冲动杀人的行为,综合判断他可能还具有病态人格或者是性精神障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性变态。”方敬言已经将凶手大致勾勒出一个轮廓来,“其余的我暂时看不出来了。”
线索分析到这又断了。江晓在自己的眉心处用力捏了几下:“现在也只能从黄美珍的身份下手了,另外也可以向房东打探一下黄美珍的情况。”
“小王、小程你们带几个人去死者周边再走访一次。”詹志信指挥着一旁的小警员说,“江晓,你带何乐梁叶一起再把碎石案的细节过一遍,看看还有什么缺漏的。”
“好。”
等待办公室里人散得差不了,何乐眼巴巴地趴在江晓办公桌前:“晓晓姐,今晚我能不能不加班?”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着,小声问。
“晓晓姐,我可不可以也不加班。”何乐边上又多了一双大眼睛,梁叶眼巴巴地等着江晓的回答。
“你们一个两个想干嘛?这么多资料扔给江晓看,她晚上不用休息了?”方敬言放下手中的资料,单手叉腰问,“你们就让她一个人拼死拼活地干?良心不会痛吗?”
“我和闺蜜都约好了,这次脱口秀的门票特别难抢,我抢了三次才抢到的。”何乐攥着江晓的衣角,“拜托拜托。”
第30章
“我是……你懂的,姐……我女朋友有一个月没见我了,前两天忙着许游光的案子脚都没沾地。徐昭真有情绪了。”梁叶也算是个妻管严,徐昭只要一闹小脾气,他就屁颠颠的去哄人。
“嗯,我知道了。”江晓浅浅地回复了几个字,“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晓晓姐,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活菩萨!爱死你了么么么么么哒。”何乐抱着江晓,在她的脸颊上“嘬”了一口,说完提起背包,蹿得没影。很快,梁叶跟着跑了。
方敬言看着办公室的大门,叹了口气:“你就惯着吧,早晚有一天把自己累死。”
“你也可以回去。”江晓翻开档案说,“顾问费里不包括查案的费用,不送。”
“江晓,我发现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方敬言抢过江晓手里的档案,随手扯来一张凳子坐到江晓对面,“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管有没有危险,出警冲在第一个、干活拼命熬,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欠柳承敏一条命?”
江晓愣住了,几乎是在一刹那,她的眼睛定格在了方敬言的身上。
“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他,就好好活着。柳承敏要是知道自己用命换回来的人这么不珍惜自己,他会怎么想?”方敬言的语气渐渐平缓下来。
第20章 包打听
江晓并不算幸运。遇到柳承敏之前,她没怎么弄明白过人和人之间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如何表达情感,更不明白如何接受别人的情感。
或许是和原生家庭有关。在最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年纪,江晓却总是活在江新田和刘芸的争吵和冷战之中。
有很长一段时间,江晓在人群里分辨不出好坏,直至在生活里被撞得千疮百孔,才学会如何去踢开那些糟糕的东西。于是,敏感、冷漠、压抑逐渐成为江晓反馈这个世界的方式。
可她又是幸运的,柳承敏的出现就像是刺破厚重云层的阳光,从很小的缝隙里透进来,穿过飞舞尘埃,在江晓的生命的里留下一道美妙而明亮的通路,只是这道光太过短暂,还未好好触摸就彻底消失在了江晓的世界里。
“这是我的事。”江晓从方敬言的手里抽回资料。眉间一紧,指腹忽然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一条极为细长的红色印记停留在纸张边缘。江晓的手被划破了。
江晓刚想仔细看看,右手就被方敬言握住了:“医药箱在哪儿?”
“不用,过几天自己就愈合了。”江晓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方敬言全然没有顾忌江晓的意思,连着打开三四个柜门才找到了医药箱。重新回到江晓身边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张创可贴和一瓶碘酒。
“我说了不用。”
方敬言抢过江晓的手,在伤口处抹了一点碘酒,又仔细的把创可贴抚平。江晓好像累得有些恍惚了,竟然在方敬言的眉宇间看到了柳承敏的影子。
“档案室里的资料并不是密封保存的,难免有灰尘和细菌落在上面,还是注意下比较好。”方敬言一边收拾着垃圾一边说。
“你以前常去?”
“实习那会儿,我和柳承敏负责当年的旧案攻坚计划,往年没破的旧案、悬案基本上都看过。”方敬言重新拿起资料,无意间看到了江晓欲言又止的眼神,“怎么了?”方敬言的目光没有移动,等着江晓的回答。
“听说你以前帮队里破过很多案子?”江晓想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你想问我什么?”方敬言靠在椅背上,眼眸微弯,玩味地看着江晓。
“0117河道抛尸案作案手法明显,凶手侧写也很清晰,当年是凶案高发期,抓住真凶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上次凶手作案没多久我家就出事了。”方敬言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的过往。
这是江晓第一次仔细审视方敬言,他那双笑意笑意盈盈的眸子里好像藏着其他东西,一种常年颠簸飘零之后的疲惫感,又像是摔碎的玻璃,一片一片,凌乱在地面上。
“严谨一点说,方添颂的案子因为没有抓获另一名嫌疑人,目前还归档在未结旧案的范畴里。这件案子,你是怎么想的?”
“我要是说完全没想过,你信不信。”方敬言搓着指尖说。
江晓没有回答。
“我没有开玩笑。三名被害人家属要求赔偿两千多万,我每天一睁眼就是被人上门催债、恐吓,为了能把钱还上,我和我妈每天都要打好几份工,哪有时间想这些,出国工作……也是因为赚钱。”方敬言的睫毛微微翕动了一下。
【会把人推到极端的绝望,是曾经拥有过。】江晓的脑海里全是方敬言说这句话时的神态。
差不多的经历之下,把班本平逼上极端的绝望方敬言怎么会不了解?
江晓的胸口压着一块石头,眼睛里的晃动一闪而过。
还好,没被方敬言看到。
“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奇了?”方敬言托着下颚问。
“我还有很多资料没看。”江晓躲闪着跳过了方敬言的问题。
“你躲什么?”方敬言一手按住资料,凑近仔细观赏江晓脸上的表情,“同情我?”
又被看穿了。江晓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视线不知道应该落在哪里。
“这些资料没什么好看的,有用的东西都在这里,”方敬言指了指脑袋站了起来,“我来开车,带你去见个人。”
第31章
高须市九月的晚风还是像是染了酒一样,吹在脸上滚烫熏人。路灯幻化成光的刀刃划过江晓的侧脸,街边冒着白烟的小摊,不用为时间来往而疾走,隔着车窗也能听到路边融洽的交谈声。
霓虹灯毫无逻辑地投出斑斓,一串长龙紧挨着的汽车,路人唇角的几缕薄烟被风扯成丝线……烟火气的魅力大概就是如此,无论何时都令人迷醉。
“到了。”轮胎压过漆黑的水沟,车子停在了一家名为聚福棋牌室的门店前。这里距离黄美珍的住所不远。贴了菱格玻璃膜的移门后,隐约透着许多人影。
屋子里烟熏火燎,江晓跟着方敬言进了店,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烟味,呛得的人喘不过气来。每个牌桌旁都围了好几个人,几乎没人注意到二人的到来。直到方敬言问了一句话:“施诚在吗?”
江晓能感受到,四周的嘈杂声消失了大半,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你找我们老板干什么?”前台小妹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问。
还没等方敬言给出答复,人群深处传来一个声音:“谁找我?”江晓看见,一个穿着人字拖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他稍息站停,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格外晃眼,嘴里的牙签斜搁在嘴角,眉毛一高一低,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自己。
“阿言?”施诚伸出脖子仔细打量,好像认出了方敬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施诚搂过方敬言的脖子说,“穿得人模狗样的我都认不出你了。”
“找你有点事,进去说。”
“没事了,玩你们。”施诚随手一挥,棋牌室里又热闹起来。
方敬言给了江晓一个眼神,示意她跟着。施诚的办公室在棋牌室最里面,门一关外面的嘈杂弱了不少。
“你去倒点茶。”施诚抬手示意一旁的小个子男人干活,“你回来怎么都不联系我,这次准备待几个月?”施诚和方敬言瘫坐在沙发里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次不走了。”
施诚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钱还干净了?”
“嗯。”
听到这个消息,施诚比方敬言还要开心:“太他妈痛快了,今天晚上别走了,我们好好喝一杯。”施诚注意到了一旁的江晓。按照他对方敬言的了解,江晓不是方敬言喜欢的类型,“这是?弟妹?”他试探性地问。
“这是江晓,高须市刑侦队的。这是施诚,我发小。”
“刑警!你牛啊,新马子还是黑猫!”施诚来了兴致,“弟妹我跟你说,你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的,穿开裆裤那会儿又傲娇又爱哭……”最佳损友,实至名归。
“我们是同事。”江晓没等施诚把话说完,冷冷的撇清关系。
“你,你当上警察了?”施诚看向方敬言。
“别紧张,我又不找你麻烦。我来是让你帮我找个人。”方敬言把黄美珍的照片推到施诚面前:“黄美珍,大概40岁,三陪小姐。”
施诚拿起相片,二话不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找个人的事还不简单,包在我身上。”
“要多久?”
“最多一周,祖坟在哪儿都给你扒出来。”施诚是这一片的地头蛇。蛇鼠一窝,最是了解彼此。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刚才被施诚指挥干活的男人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施诚不耐烦地敲着茶几,“韩东你手脚麻利点,来了几年了,这点活都干不好。”
方敬言觉得这人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韩东连连点头,目光始终没有抬起来一下,像是在害怕点什么。
“韩东?”方敬言问。
“到。”
韩东站的笔直,指尖贴着裤缝,两脚跟靠拢并齐,全身微微前倾。这种姿势江晓再熟悉不过了,每个警校毕业的学生都要过站军姿这一关。
当过兵?江晓心里犯嘀咕。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韩东你都出来多久了,这个毛病能不能改改,别人一喊你名字就条件反射。”施诚摇着头说。
果然是江晓想的那样。韩东是刑满释放人员。
“好久不见啊。”方敬言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出手说。
韩东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握住方敬言的手:“方……方警官。”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韩东争气,在里面表现的不错,减刑了,三年前就出来了。”施诚翘着二郎腿说。实习的时候,方敬言和柳承敏参与过一起未成年人游戏诈骗案。
几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打着代练的幌子骗走账号后,肆意变卖装备,韩东就是从犯之一。逮捕那天,韩东的爷爷奶奶一个劲儿地求方敬言放过他。
“你怎么跟着施诚混了?”方敬言问。
“其他地方没人要。”韩东扯起了嘴角,眼神四处躲闪。
“这没你什么事了,出去看看哪里能帮忙。”施诚大手一挥,韩东像是得了救命稻草一样小步跑了出去。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啧啧。”施诚叹了口气,“他也出去找过工作,但是基本上没人肯要,别人打心眼里觉得你这人就是有劣根性。要不就是去了没几天,被人明里暗里针对。韩东入狱没多久爷爷奶奶也没了,现在周围的亲戚、朋友只要知道他的事都会尽量避着,更别说交朋友,谈对象,连正常生活都有问题。我实在是瞧不过去,给他安排在这了。”
第32章
施诚慢悠悠地掏出两支烟,一支递给了方敬言:“现在这世道看着包容开明,但真的很难容下韩东这样的人。一边喊着口号解决刑满释放人员的就业,一边用工单位又要开具无犯罪证明,等于把人又逼上绝路,所以很多二进宫、三进宫的人多了去了,你说是不是警察妹妹。”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从施诚嘴里说出来格外讽刺。
“所以啊,人千万别做错事,有了污点一辈子都洗不干净。”施诚若有所思,烟雾一阵阵从他的鼻孔和嘴巴里冒出来。
第21章 错乱的线索
三天后一大早,施诚那里传来了好消息,黄美珍的工作地址找到了。同一天早上,痕检科也通知让人来领新的分析报告。
“好了,邱组长您看下。”江晓递过签字认领报告的签名。
“没问题。小江啊,你这字写得真不错,现在年轻人都用手机电脑打字,没几个愿意练字的。”邱主任眉宇间横着几道沟壑,老花眼镜的接缝处长满了绿色的锈迹。
“您过奖了。”
“哎……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还肯留在高须市的不多了,现在的小年轻都喜欢往大城市跑,往国外跑。”邱组长收拾好报告递给江晓,“诶?小江,按道理说你也是青年组里数一数二的人才,怎么没见着詹队提拔你,每年出国深造的名单里好像都没看见你的名字?”
“我还是喜欢留在高须,离家太远没有安全感。”
“哦哦!我知道了。”邱组长抬了抬老花镜,“你们年轻人都管这个叫‘宅’,对吧。”
“算是吧。”江晓点了点头,眼底删过一丝无奈。离开了高须,奶奶该怎么办?
刚刚走出痕检科,江晓就看见方敬言穿着花色衬衫和沙滩裤站在走廊里,右手捧着纸袋子,嘴里叼着半截包子,这一身搭配少了几分人五人六的都市精英模样。
“你怎么这么慢,包子都凉了。”方敬言走了过来,手里的纸袋子全然放到江晓怀里,“吃吧,热乎的。”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而且十个包子我也吃不完。”
“那就从今天开始养成习惯。”方敬言接过江晓手里痕检报告说,“你那么挑食,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每种口味都买了一个。”方敬言掰着手指头数落江晓,“不吃早饭、通宵熬夜、生活作息紊乱,哪条不是催命符?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别想自己糟践自己。”
“多管闲事。”江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另外一个想法。
她随手拿了一个包子,将纸袋子塞回了方敬言手里,“走快点,10点开会。”江晓一边走一边说,跟在她身后的方敬言活脱脱的像个拎包小弟。
痕检科新出的报告,简直可以用“离谱”两个字来形容。
何乐托着脑袋的手上夹着一支水笔:“指纹比对的结果指向一个叫华均的画家,听说他在高须市还挺有名的,前几年名声大噪时候被国外的经纪公司挖走了,根据出入境管理记录来看,华均10年出国今年年初才回来,身高一米八三,今年32岁,已婚,妻子叫沈苗苗,他与妻子育有一儿一女,大女儿华怡恬7岁,小儿子华墨莱3岁。除了作案时间对得上,其他的信息都不对。”
梁叶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说:“老母猪卡栅栏,进退两难了吧。侧写本来就是无证推理,出错也是难免的嘛。”
方敬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两只手不断地在半空中比划。詹志信伸出手在方敬言面前比划了几下:“你这孩子,着魔了?”
方敬言回过神来:“这个指纹很奇怪。”他随手找来一个杯子,“凶手遗留在杯子上的指纹分布是左侧一个,右侧两个,右侧手指分别是食指和中指。我记得黄美珍是给凶手泡了茶,高温的情况下这么拿杯子并不方便。”方敬言按照指纹分布的状态向众人演示,“应该是托着茶杯底部才比较正常。”
“鸡爪疯?”何乐问。
“还有这里。浴室水龙头开关上下各提取到一枚指纹。”方敬言翻过一页报告,“浴室水龙头是单炳式上下开关的。开关下方竟然能提取到一枚完整的指纹?”方敬言掌心平摊向上,比划着开关的动作。
“如果是手柄上方能提取到完整指纹,那还能说的过去。”江晓也试了几下,“这么操作开关并不顺手。”
“华均……华均……”方敬言反复念着这两个字,“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他点开方绪的朋友圈,第三条链接里是高须市艺术大学研究生展览的推送报道。
一张三人的合影里,华均站在最左侧。照片角标里用浅灰色写着几个字:知名校友华均先生,“找到了。”
“敬言,你这记忆力可以啊。”詹志信朝着方敬言举起大拇指。
方敬言在屏幕上输入了一串电话号码,按下免提键,没一会儿电话那边传来了方绪的声音。
“喂,你在哪儿?”
“学校呢。怎么了?”
“华均你熟悉吗?”
“嗯,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挺有名的。这些年在国际上得了不少大奖,还办了好几次画展。目前每周三、五在学校里讲课。”
“他为什么回国?”
“这个我哪里知道。”方绪顿了顿,“不过我好像是听说他和太太准备离婚,回国处理离婚事宜的。怎么了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第33章
“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我没了解过,但是我知道他在市中心开了一家画室,叫……华均艺术工作室。平时没课的时候,应该能在画室里找到他。”
“嗯,我知道了。挂了。”
“等等,等等……”方绪急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哥,你也帮个忙呗。”
“什么?”
“上次你和那个警察姐姐来学校,有好几个投资方都想认识那个姐姐,你能帮我要个电话吗?”
“我和她不熟。”
“你少骗人,你同事还能不熟悉?特别是女、同、事!”方绪一字一句地说。
“同事之间更应该保持合理的距离,你懂不懂职场规则?不该问的事少打听,还有,少和那些土大款来往。”方敬言垮着一张脸,挂断了电话。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詹志信这个老江湖早就看出了方敬言的心思:“干得漂亮,保护女同志的个人隐私,是每一位男同志的义务。”
江晓清了清嗓子:“何乐,黄美珍的资料里怎么说?”
“黄美珍原名叫黄丽。距离死亡日期半年前开始,黄美珍在一家名叫蓝堡会馆的夜总会上班。我们用黄丽的名字查过了,系统里有一个人的身份信息完全匹配,可以确定黄美珍就是黄丽。”
“看来施诚还是有点用的。”方敬言笑着说。
“可是……这个画家华均是怎么和黄美珍发生关联的?”梁叶对着电脑里华均的个人消费记录摸不着头脑,“消费记录显示,他最近只用信用卡在画室和学校周边的商场消费过,香水、画材、高级女士连衣裙之类的高档商品,他和黄美珍也没有发生过直接的转账记录。这样的人……就算是招嫖也应该找个年轻漂亮的吧?”
“万一人家就好这一口呢?”詹志信说,“艺术家的审美偏好,真不是咱们这种俗人能弄明白的。”
“老规矩分开调查,我和方敬言去华均艺术工作室看看,梁叶和何乐去蓝堡会馆调查。”
第22章 蹲点调查(上)
华均艺术工作室开在市中心的一处两层楼白色洋房里,透过一楼的落地窗,能将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一览无遗。
阳光下,庭院里的水洗石路面像是倒下的银河,闪闪发光。石子的倒影折射进工作室内,又将整个一层空间打造出天然的斑驳感。
处处巧思,可见,这间工作室在华均心里的地位。
整间工作室与其说是画室倒不如说算是画廊比较靠谱。
江晓和方敬言在工作室对面的咖啡店坐了四个小时,进出工作室的人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拎着画具的年轻人,慕名来参观的客人,还有送外卖的骑手小哥。
画室里除了展览华均的作品,每天还有两场绘画教学课,学生们点的最多的外卖就是奶茶。每当有学生下课或者是有人带着打包好的画作出来,华均总是会亲自把人送到门口。
“挺随和一人。”方敬言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这种搞艺术多多少少有点毛病,很多人都不喜欢别人在自己工作范围内饮食。就像方绪,上次我在他工作室拆了一包零食,他差点没拿锤子弄死我,非说食品的味道会沾到他的作品上。他能让学生在画室里喝奶茶,至少说明这人不龟毛。”
想着方敬言拿着零食被方绪追着打的样子,江晓指节抵着鼻尖,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毕竟,能让方敬言吃瘪的人没几个。
就像阴雨天里的阳光、寒夜里的篝火,冷淡的人脸上能露出笑容,也是一件很珍贵的事。
“你会笑啊。”方敬言挑眉说。
江晓渐渐收起笑容:“方顾问,现在是工作时间。”江晓话音刚落,华均又送了两个女学生出来,他一直看着两个女孩走远了才折回工作室,“你能看出什么?”
“表面上斯斯文文的,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正面打过交道我也不好说。”方敬言伸出右手,“五点半,这个时候学生应该都下课了。进去打个招呼吧。”说着,方敬言带着江晓走出了咖啡馆。
一推开门,原木色的空间里传出一阵悠长的小提琴声。
“欢迎光临。”华均脖子上挂着一条沾满颜料的围裙,他快步走向两人,说话时刚咽下嘴里嚼着的食物。华均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指缝深处明显堆砌着陈年颜料,“两位是想学画还是想参观。”
“不好意思,叨扰您用餐了。”方敬言瞥了一眼放在柜台上的保鲜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两块三明治,“工作这么忙还坚持自己带饭的人不多了。”
“外卖不干净,自己做饭习惯了。”华均弯起眼角,眼睛下方布满了细纹。也不知道是不是穿着打扮的原因,明明实际年龄只比江晓大一岁,但是看上去已经颇有老态,和喜欢赶潮流的艺术家截然不同,“两位今天来是……”
“我叫方敬言,经常听身边的人提起您,这次慕名前来。”方敬言主动伸出了手。
“哦!鄙人华均,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刚下课还没收拾好有点乱。”
不得不说,方敬言套近乎的本事着实厉害。一句话把自己的来历巧妙地透露给别人。
“您是从哪儿了解到工作室的?”
“我弟弟是艺术大学的研究生方绪,之前在学校举办的活动上见过您,方绪身边有几位喜欢艺术的朋友拜托我来了解一下您的作品。”
第34章
“我知道这孩子,一表人才,新起之秀啊。前不久还独立展出了作品,我听说很多艺术圈的前辈都很看好这孩子。”华均听到方敬言说的话,两眼微微撑大,一个劲儿的夸赞方绪,像是很期待接下来的对话。
江晓虽然不懂艺术,但是华均身上的市侩的确和普通的艺术家不太一样。
“我能拍一下您的作品吗?”方敬言问。
“可以,当然可以。”华均摆出欢迎的手势,自觉地退到一边。
方敬言装模作样地拍了几张照,站在画作前和华均又讨论了一些江晓完全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两个人像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
大概几十分钟之后,方敬言和江晓辞别华均,回到了车里。
车辆停靠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华均工作室的大门。
“我打算今天晚上跟一下华均?”江晓耳边传来咔嗒咔嗒的打字声,方敬言没有回话,“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屏幕上跳出知道了三个字。方敬言推开副驾上的镜子摆弄起自己的衣领:“方绪说这个人的作品充满暴力和色情的成分。”他毫不避讳地把手机递给江晓,“你自己看。”
对话界面里,方敬言发了几张华均的作品给方绪看。方绪总结出了一句话:一个自负的变态。
“专业的事还是问专业的人比较好。”方敬言歪着脑袋看向江晓,像是一个在等待夸奖的孩子,“方绪说这个人笔下的人物大多是支离破碎或者是五官扭曲的,下笔干脆果断善于把控画面,色彩撞击感也非常强烈,而且裸体女性,特别是低龄女性角色偏多。就像字如其人一样,艺术家的作品往往也最能代表自己的心境。”
“从心里活动来看,不排除华均的作案动机。”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华均只是单纯情绪压抑或者性压抑,需要通过画作释放。现在这个社会,有心理疾病的人太多了,一抓一大把,没点毛病都不好意思和别人社交。”方敬言托着下颚说。
两人正说着,华均关上了工作室的大门,朝着自己的私家车走去。
“不管怎么样,华均这个人还是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今天你自己回 blue sky,打车费明天找我报销。”江晓发动了汽车。
“你又打算通宵?”方敬言脸上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他扣紧保保险带,两根手指在江晓和自己眼睛间来回摆动,“有我盯着你,你想也别想。”
“事多。”眼看着华均的车快要脱离自己的视线,江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脚油门跟了上去。
华均没有直接回家,出了工作室后不久就在一家商场旁的露天停车位找个位置。他匆匆下车,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走进了一家蛋糕店。
没过多久,华均大步走出蛋糕店,右手提着蛋糕盒子,左手胡乱摸索着上衣的口袋,试了好几次才把硬币装进口袋里。
车子拐过几个街口,华均的车开进了一个高档社区。自动升降杆缓缓落下,划分出两个世界。
“别停,接着往前开。”方敬言指着社区大门说。
“这种社区非业主不能随便进入。”
“你别管了,我有办法。”方敬言从兜里掏出墨镜,架在鼻梁上。
果不其然,车子被保安拦住了:“您好先生,请问您是?”一名肤色白皙的保安小哥弯下腰礼貌询问。
“我业主。”
“对不起先生,我没见过您,要不您报一下楼栋……”
“少废话,买房了就一定要天天住啊?”方敬言压下墨镜,“你新来的吧,我你都不认识。”强硬的态度让保安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那个按照规定……”
“刚才进去的那位华大画家不也是常年不住这吗?你怎么放他进去了,怎么他家户型大你瞧得起他,我家户型小你瞧不起我?”方敬言挑眉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先生,可是您的车没有被系统自动识别……”
“哪来那么多话?这要是我的车还能被你们拦门口吗?”方敬言又抢了保安小哥的话,“我这种身份的,看上去是会开这种破车的人吗?这不是明摆着是网约车司机吗!是吧,师傅。”
驾驶位上的江晓扯出一张笑脸,随声附和:“是啊,行程单是要求我送这位先生到楼下的,小哥你行行好,没送到目的地我是要扣钱的。”
“行吧,那你快点出来啊。”保安小哥拗不过方敬言,只能乖乖放行。
方敬言还不知道江晓的脸色,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就说能进来吧。”他收起墨镜,“那个保安小哥皮肤白嫩,一看就是新来的。”
“方顾问,您要是嫌车破,下次自己打车。”江晓甩了方敬言一句。
“自尊心受不了了?”方敬言玩味地看着江晓,能在自己直白地表达脾气,至少说明江晓要比从前信任自己。但是生气的理由也不免有点幼稚,或许江晓本来就挺幼稚的,只是以前从来没有表露出来。
江晓的车停在了距离华均家楼下大约50米的位置。晚上7点,正是挨家挨户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华均提着蛋糕一个人站在白色的灯光里,远远看去,竟然露出几分艺术家的狼狈感。
“诶,你说……一个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的画家,为什么要回国教书、开工作室。”方敬言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下颚。
第35章
“国外的市场和国内的市场不太一样,对于艺术的欣赏偏好也不一样。很多人抱着前程一片大好的心态出国,回来的时候却穷得只剩裤衩的也比比皆是。”江晓注视着华均的方向,“华均至少还不至于落魄到那个地步。”
“你怎么懂那么多?”
“我做片警的时候曾经逮捕过一个归国的摇滚歌手,在国外事业不顺。出国近十年,国内的资源人脉几乎都断了。回来之后,甚至得靠同行晚辈才能混口饭吃。搞艺术的心高气傲,借着毒品发泄心中的不快,最后把自己送进去了。”
方敬言想着刚才在工作室的对话,华均一个劲儿的夸赞方绪,明里暗里是想联络感情,方敬言捻着手指问:“你说……华均是不是特别缺钱?”
第23章 蹲点调查(下)
华均站在路灯下抓耳挠腮,不时地又扳过自己的手臂,用指甲在皮肤上掐了一个“十”字。
他足足在楼下站了半个小时,才盼来了今晚想见的人。明亮的入户大堂里走出来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裙的女人,画了一点淡妆,弯曲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一看见华均,她就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全身上下都透露着防备感。
50米的距离,江晓和方敬言几乎听不到两人在说些什么。
“副驾抽屉里有望远镜。”江晓说。
“装备倒是齐全。”方敬言调侃道,他调整好了焦段,华均和那个女人的神情一览无遗,“诶,你知道咱俩现在特别像什么吗?”方敬言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江晓皱起了眉。
“像两个变态。”
“正经些,别裹乱。”江晓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华均。
“左手无名指根部有一截凹陷泛白的戒痕,应该是刚刚摘下戒指不久。她可能是华均的妻子,沈苗苗。”方敬言说。
沈苗苗有些不耐烦地接过华均手上的蛋糕,满脸都是不愿再多说一句的厌恶。又过了一会儿,沈苗苗面色绀红,大概是阴沉着脸说了几句重话。华均气急败坏地指着沈苗苗背后的大楼吼了几句。
江晓隐约听见一句怒吼:房子和钱你都要?没门!
“方绪的小道消息还挺灵通,看来这夫妻俩的婚姻关系真的到头了。”方敬言放下望远镜,“不过沈苗苗这个女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下手还挺狠。面对和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丈夫,竟然可以逼着对方净身出户。”
夫妻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仇人的,江晓最熟悉不过了。
华均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里扬长而去。江晓和方敬言跟了一路,回住所的路上,华均明显带着很强烈的怒气,车子开开停停,抢道、别道惹得路上的司机接二连三地破口大骂。
江晓也不知道跟了多久,华均的车子开向一处居住区。这里距离工作室将近三十公里,即便是上下班开车也极为不方便。
正当江晓纳闷的时候,华均把车停在了一家路边摊旁。
“方敬言你看。”顺着江晓指的方向看去,华均在路边摊上点了一份炒面,随后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币,“现金结账?”江晓又仔细看了看路边摊旁的收款二维码,“他刚才从蛋糕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里也拿着硬币。华均有用现金结账的习惯。”
“国外大部分居民更喜欢用卡片支付。线上支付也是近几年才普及起来的。华均年初刚回国,可能还没习惯这种模式。”
江晓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案发现场留下的指纹分布非常奇怪,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华均本人留下的。”
“你是说,凶手通过某种途径拿到了华均的指纹,再将指纹复刻带到了现场。”
“比如从生活垃圾、废弃画作还有华均接手过的现金里,都有可能找到他的指纹。”
“嗯,很有可能。”方敬言回忆起华均说的话,“他说外卖不干净,所以自己带饭,但是会购买路边摊的商品……很有可能只是不适应现下普及的支付模式,但是碍于面子没有坦白。”
嫁祸,江晓和方敬言同时想到了这个可能。
“凶手为什么要嫁祸华均,一个出国近十年的人怎么会和凶手产生交集?难不成十年前就认识,可是为什么之前犯案都没有嫁祸华均,偏偏是这次。”江晓脑海里接连浮现了好几个问题。
【蓝堡会馆】
一眼望去,视线里满是纤长白嫩的长腿。
蓝堡会馆的化妆间里,刺鼻的香水味钻进梁叶的鼻子里,还没进门就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停一停。”带路的陈经理敲响了化妆间的大门,“小九在吗?”
“这里。”人群里,一个小个子的女人半依在化妆台上,手里正攥着口红。看见何乐和梁叶,小九双肩下意识地向内收缩,声音颤抖着讯问:“你们是……?”
“你好,我们是高须市刑侦队的。”何乐走到小九身边,亮出自己的警官证。
小九的眼睛左右颤抖着,看向了带路的陈经理。
“没事小九,两位警官是来问你有关黄美珍的事的。”得到了陈经理的回答,小九才渐渐放松下来。
感觉不自在的不止小九一个,梁叶总感觉自己是进了盘丝洞,四周如狼似虎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那个,能帮我们安排一个说话的地方吗?”梁叶求助般看向一旁的经理。
第36章
问话的过程中,陈经理始终没有离开小九半步。美其名曰是大力配合警方工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经理是怕小九说错话。
包间里,四个人的关系十分微妙。何乐和梁叶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开口道:“陈经理,我想和您单独聊聊。”
“啊?”
陈经理有些不知所措,还没等找到拒绝的借口,何乐再次强势表态:“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等到听不见陈经理和何乐的脚步声,梁叶才开始提问:“我听陈经理说,你和黄美珍是同乡,关系很好?”
“嗯,美珍姐很照顾我的。”小九攥着衣角,欲言又止,“梁警官,那个……我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上美珍姐了,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九眼神在梁叶的眼睛和自己的脚尖中,来回挪动。
“黄美珍正在警局配合调查,这几天可能不方便联系你。”
小九慌张地吞咽着:“是……是什么事啊?”
“抱歉,涉及案件机密,按照规定我们没有办法向你透露。”梁叶翻开笔记本问,“你最后一次见黄美珍是什么时候?”
“大概十天之前。”
“你们上次见面的时候,黄美珍有什么异常吗?”
小九想了想,确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黄美珍平时和别人有什么过节吗?”
“美珍姐做事很圆滑的,很少会和别人起矛盾。”小九忽然抬起了头,“美珍姐是不是出事了?”
梁叶的笔停顿了片刻:“为什么这么问?”
“美珍姐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和我们说,她好像被人跟踪了。”
“为什么不报警?”
“其实……也没什么好报警的。”小九长舒了一口气,“我们出外场都是通过陈经理安排的,有些生意没谈拢,客户也会私下里找我们。虽然公司规定严禁员工私下里和客户接触,但是人家要是想,总有办法找到你。一旦报警,反而还会给我们自己惹麻烦。”小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梁警官,你千万别和程经理说啊,不然我这个月绩效又要泡汤了。”
“这个我有分寸。”梁叶看向包间大门,“又……你们都很怕陈经理?”
“嗯……算是吧。”小九吞吞吐吐的说,“毕竟钱都攥在他手上呢。”
“公司拖欠你们工资?”
“没有。但是我们又不是正经公司,绩效白纸黑字的,还不是他说了算。”小九嘟囔着嘴抱怨道。
梁叶想起了陈经理工装前的名牌抬头:“陈经理好像大堂经理吧。如果拖欠你们绩效,你们为什么不向上反应,员工出现大面积的讨薪,想必对任何一家公司的管理层来说都是麻烦事。”
“梁警官,这个问题和案件有关吗?”小九试探性地问。
小九的态度让梁叶存了个心眼子:“或者你也可以回答我另一个问题。黄美珍有没有私下里和陈经理发生金钱关系?”
小九满脸通红,不知道双手应该放在哪里,手心冒着冷汗。
“你放心,我们今天来是调查黄美珍的,不涉及其他。”梁叶合上笔记本,“但是,如果因为个人原因隐瞒导致妨碍公务……”
“我没有,我没有妨碍你们。”小九抢了梁叶的话,连连摆手,“美珍姐私下里,偶尔会接陈经理的私活……其实我们都有接。”
“飞单?”
小九连连点头:“客户的款项进公司账户,总归是要抽成的。进了陈经理口袋的就不一样了,价格他说了算。我们也只是想多赚一份钱而已。”说着,小九叹了口气,“陈经理手上还攥着客源,我们也不得不听他的。”
***
另一边,何乐的盘问的结果也差不多。陈经理私下接待客源,再按照客户的需求安排服务人员,说白了就是皮条客。
“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陈经理明显比初出茅如的小九要更稳重一些。
“一般来说你们会馆晚上的生意会比较好,9月5日晚上,黄美珍为什么没有上班?”
“她和公司……有点劳务纠纷,一生气就旷了几天工。”陈经理吞吞吐吐地说。
“是和公司有纠纷,还是和你个人有纠纷?”何乐按下水笔尾部。
“何警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了这点小钱也不至于要黄美珍的命啊。”陈经理左右为难,“实话和您说了吧,黄美珍的市场行情哪有那些年轻的好,她嫌我给她的单子少,和我吵了好几次。说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给她介绍过私单了,而且这个女人不地道,闹僵就闹僵了,还从我这里带走了好几个长得还不错的女孩子。”
按照陈经理的说法来看,9月5号那天晚上,黄美珍接待的客户很有可能以前就认识。
“你的客源一般从哪里来?”
“基本上就是会馆里的客户,要么就是老客户介绍的。”
“以前有没有人专门找过黄美珍?”
“这个倒是没有,我一般安排私活都是根据客户的价位来的,基本上只有预算不够的人才会介绍给黄美珍。”
“那你接触的客源里有没有身材大概163左右,40岁左右的男性?”
“这个……”陈经理摆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接触的人太多,这个我实在记不住。”
第24章 恋爱指南
梁叶和何乐离开蓝堡会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临走之前,陈经理把梁叶拉到了角落里,偷偷的给他塞了一张自己名片,小声叮嘱有需要就来找他。
第38章
“对对对!”梁叶从椅子上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加班多也要生气,没按计划约会也要生气……她明明知道我工作特别,时间不好控制,还总是耍小性子,有的时候我真的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梁叶在方敬言面前大吐苦水。
“一个富二代什么都不缺,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非得找你?”
“你这是什么话,我也是有优点的好吗?”梁叶皱起了眉。
“徐昭要比你想的还要爱你。她怕你不喜欢他,怕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怕你和她越走越远。”方敬言耸起肩膀,“说简单就是,自卑导致的没有安全感。”
“徐昭自卑?”梁叶的脑子又短路了,“她什么都不缺,要说自卑也是我自卑吧。我们谈了这么久,都没好意思和她说结婚的事。”
“人和人之间的爱意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人会因为爱一个人而卑微到尘埃里,又或者是为了爱一个人努力把自己变成另一个样子,总之原因千奇百怪。”方敬言拍了拍梁叶的肩膀,“听人劝吃饱饭,小屁孩,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梁叶刚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警员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江组长,0117河道抛尸案的凶手来自首了!”
第25章 自首
审讯室里,仅有一盏灯光打在男人的脸上,山根的起伏在侧脸上留下一道有节奏的波浪线。
他颓散地坐在椅子上,视线里似乎没有聚焦点。
“嫌疑人曹文斌,43岁,身高165。基本外貌信息能对得上。”何乐捧着资料站在单向玻璃后。玻璃的另一边,江晓和梁叶正坐在曹文斌对面。
“黄美珍是你杀的?”梁叶问。
“嗯,是我。”曹文斌回过了神来,他看向梁叶的眼神,仿佛能将人看穿一样。
“你怎么杀的她?”
“按在水里呛死的。”
“在哪儿杀的?”
“她家里。”
“详细描述一下作案过程。9月3日晚上你是在哪里遇到黄美珍的,又是怎么去了黄美珍家里,你们在她家是否发生了争执,为什么要杀了黄美珍?”梁叶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3号那天我又给同事背锅,下午的时候领导找我谈了一次话,意思是希望我为这次失误负责。什么负责,不过就是想让我自己辞职而已。我年纪大了,没那些小年轻有用,他们就想让我卷铺盖走人,我为公司卖命十年啊,他们就这么对我……”曹文斌越说越激动。
“扯远了,我是问你作案过程。”
曹文斌的回答,让江晓起了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玻璃后的方敬言也发现了,他朝着一旁的小警员勾了勾手:“去把曹文斌随身携带的物品拿来。”
“3号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好,多喝一点。回家路上看到黄美珍站在马路牙子上揽客,她穿得很暴露,裙子只到大腿根,领子也很低,一眼什么都能看见。我走过去的时候,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特别迷人。”曹文斌脸上露出了一种痴迷的神情,贪恋着他描述的每一个字眼。
何乐看着他的表情,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然后呢?”梁叶问。
“然后她就来勾引我,我们去了她家。我们抱在了一起,从门口到床上,再到客厅。结束之后,黄美珍坐地起价,我不同意。之后,我们吵了一架,越吵越凶,我不懂为什么我无论做什么都不顺。在公司被同事欺负,嫖个娼还要被婊子欺负。”
梁叶越听越迷糊,曹文斌的供述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又清晰的像是在表演预先设计好的剧本,说了那么多几乎没什么有用的内容。
方敬言的指尖在臂弯处有节奏的敲击着,他打开对讲机,江晓的耳机里传出了方敬言的声音:“江晓,我觉得他不是杀害黄美珍的凶手。”
江晓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点,曹文斌的供词里,没有提到手铐式束缚,甚至连约束受害人的细节都没有。
方敬言说完的那一秒,江晓正好抬头看向玻璃,眼神隔空交汇。
“曹文斌,你是在黄美珍家哪间屋子里杀死她的。”江晓双肘撑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
“浴室。”曹文斌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把她按在水里,她一开始奋力挣扎,然后慢慢地没气了,临死之前还扑腾了几下,就像刚刚杀好的鱼。”
“你为什么要在水里放置清洁剂?”
“我没有放,是清洁剂自己掉进水里的。”
“2007年1月17日、2008年2月1日、2009年10月8日、2010年3月9日、2010年6月12日。这几个日期前后一周左右的时间,你在哪里?”江晓看着0117案的案发日期问。
“什么,什么意思?”曹文斌恍惚的眼神从江晓面前飘过。
江晓没有回答曹文斌的话,继续问:“你认识华均吗?”
曹文斌摇了摇头:“不,不认识。”
单向玻璃后的另一边,方敬言从曹文斌随身携带的手机壳夹层里,找到了一张票根。何乐盯着票根上的地址:“这……这不是我看脱口秀的那个剧场吗?话剧《红龙》?”票根上清晰地写着几行大字。
方敬言拿起曹文斌的手机,穿过两道门站到他的面前。来势汹汹的样子,让曹文斌一时来不及做出反应。
“你……”话还没说完,方敬言捏着曹文斌的脸,解锁了手机。订票软件里细致地陈列着曹文斌最近的订票记录。
第39章
清一色的,全都是有关凶杀案的电影、话剧。方敬言意识到,曹文斌可能是一名“犯罪狂热份子”。
“曹文斌,你杀过人吗?”方敬言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逼近。
“杀,杀过!黄美珍就是我杀的。”他还是一口咬定。
“好。”方敬言转身从资料里拿出0117案的尸体碎块照摊在曹文斌面前,“在杀死黄美珍前,凶手连续杀死了5人,并将她们残忍分尸,这些事你做过吗?”
曹文斌呼吸一滞,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这是多数正常人看见血腥现场的第一反应。方敬言敢断定,曹文斌从来没见过这些尸体和照片。
“我再问你一遍,黄美珍是你杀的吗?”
曹文斌的眼神躲闪着,逃避方敬言的视线。
“我国刑法规定,妨碍公务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方敬言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朝着江晓说,“他不是凶手。”
“真是榨菜蘸酱油,他丫真咸呢!”梁叶将手里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在桌上,“杀人犯都有人冒名顶替!离了大谱!说的和真的一样,没想到耍得我们团团转。”梁叶越说越气。
“病理性说谎,又叫撒谎癖。临床表现为病态地、不可抑制地说谎话。说谎者没有记忆缺陷,只是对一件事富于幻想,信口说谎,以引起他人的注目与同情。说谎内容多为临时幻想出来或者是取自与一些艺术作品桥段、新闻报道。不过这种症状也很好辨认,一旦遇到对立证据,说谎者很快就会放弃。”方敬言两手托着腮说。
“白忙一场。”何乐唉声叹气,“你们说他哪里知道的这起案件的。”
“这并不难。高须市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媒体可都不是吃素的。营销号、小道消息报刊到处都在扒这些内容。”方敬言说。
“这些媒体怎么那么烦人。”梁叶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一天天的,净是跟着他们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了。要是人人都像他们那样,咱们的活可真是干不完了。”
办公室里的人也跟着梁叶一起抱怨了好几句。正当大家都在吐槽的时候,江晓又重新站回了线索墙前。她拿着笔,在玻璃上圈出了几个位置。
“移动三角理论?”方敬言走到江晓身边问。
“嗯。我一时间也没头绪,什么办法都得试试。”
“有灵感吗?”
“没有。”江晓指节抵着鼻尖,“黄美珍家、沈苗苗家、华均现在的住址和华均工作室,与案件相关四个地点分布零散,而且地处高须市的不同方位。甚至,黄美珍家到华均工作室有20多公里,其余的几个地点之间也彼此相差了12-14公里左右。我实在想不到这些地点能和凶手有什么关联。”
方敬言吐了一口气:“要找出这个混蛋没这么容易,不然十年前就抓到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他销声匿迹了这么久,突然再次作案的理由是什么?他又是怎么将目标锁定到黄美珍身上的?”
“你担心近期还会出现受害者?”
“嗯,这个的确不好说。”方敬言的眉毛挤在了一起。
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叹息声,江晓回过头看见何乐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何乐你怎么了?”
“晓晓姐,你的眼袋都快拖到下巴了。”何乐有些自责,毕竟蓝堡会馆的走访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她耷拉着脸,“那个陈经理也没说什么,我也帮不到你们什么,晓晓姐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你的方顾问都说了,这个案子没这么简单。”江晓说着,刮了一下何乐鼻子,“放宽心,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凶手的身高在普通男性里非常矮小,按照道理来说……特征特别的体貌特征会留有较为强烈的印象。”方敬言靠在桌子上,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难道陈经理撒谎了?”梁叶问。
“不会,他没有撒谎的立场和理由。警察越是去找他,越是会影响夜总会的生意,他巴不得躲得警察远远的,怎么会给我们再找上他的机会。”
“而且,客源都是通过陈经理联系的,只有在预算不够的情况下,陈经理才会把客户分发给黄美珍。黄美珍的客户本来就少,应该很好记住,看来从客源这条线找凶手也行不通。”
江晓说完,办公室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哟,这么敬业,吃饭时间还在开会。”詹志信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路,他手里拿着刚刚洗好的饭盒,“今天中午食堂有菠菜炒猪肝,味道不错,去晚了可就没了。”
“詹队,我们正想思路呢,您就别添乱了。”梁叶苦着脸说。
“人是铁饭是钢,办案也没吃饭要紧呢。”詹志信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嘶……梁叶你这脸是……”他拍了拍梁叶的脸颊。
“诶唷!疼!”梁叶捂着脸说。
“你这是被家暴了?”詹志信的嘴角快要裂到了耳根。
“家、暴……”何乐喃喃念着几个字,眼睛瞟到了垃圾桶里的名片上,“卡片?”何乐忽然喊了一嗓子,“卡片啊!是卡片!晓晓姐,是卡片!”
“什么毛病,大惊小怪的!”詹志信心口抽跳了一下,捂着胸口说,“小姑娘家家的,一惊一乍。”
“陈经理说,黄美珍和她闹翻了之后,带了走好几个长得不错的女孩。黄美珍是想单干!我们忘了黄美珍招揽生意最原始的方法,那种‘全套服务’的小卡片啊!”何乐拽着江晓的袖子,蹦跶着说。
第40章
第26章 柳暗花明
何乐找到了黄美珍可能被凶手盯上的途径。一时间兴奋得像是个孩子般在办公室胡乱蹦跶。
“是啊!‘预算不够’,何乐的话倒是提醒咱们了,这种小卡片最常见的地方,快捷酒店!”梁叶突然开了窍,他快步走到线索墙下,“我们应该围着黄美珍住所附近把所有的快捷酒店盘查一遍,说不定凶手就在这些酒店里出没过。”
“嗯,有道理。那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的。”詹志信比划着说,“三人一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要查!”
“是!”办公室里的小警员们迅速地窜出了办公室。江晓刚想动身,右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怎么了?”江晓回过头,疑惑不解地看向方敬言。
“我有个思路。”方敬言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调查华均的社会关系是一条走不通的路,那会不会华均被人嫁祸的原因在沈苗苗身上?”
“你怀疑,是有人和沈苗苗有过节,报复的却是华均?”
接下来的一周梁叶和何乐带着人,把黄美珍家的附近的15家快捷酒店都调查了一遍。同时,江晓和方敬言也去了一次沈苗苗的公司。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沈苗苗30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天晟集团在高须分公司的一把手。
方敬言在网上查过这家公司的资料,近3年公司的净利润每年上涨13%-20%左右,这位一把手的经营能力,可见一斑。
公司大厅里,沈苗苗的个人形象照和一众男性高管同样挂在公司品牌栏上。她一副女强人的形象,全然和那天在社区里见到她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沈苗苗的每次出场都需要等待,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江晓和方敬言才见到沈苗苗。近距离观察下,真人要比照片更强势一些。
她穿着成套的白色西装,踩着一双镶边的纯色细高跟鞋走来。一头温柔蓬松的卷发被刻意拉直,浑身上下透露出强烈的锋芒来。
“抱歉,两位警官,我只有半个小时留给你们,半小时之后我还有一场会议。”两人还没开口,沈苗苗就已经先发制人。她坐在两人对面,像是要开始一场谈判。
“那我们也不和您兜圈子了。”方敬言坐在沈苗苗的对面,右腿搁在左腿上,双手放在膝间,“您和您的丈夫为什么离婚?”
“感情不和。”沈苗苗脱口而出,“等等,两位警官来找我是为了华均?”她的语气好像是正在询问一个陌生人。
江晓察觉到了沈苗苗的态度:“高须市刑警队想要了解一下华均的个人情况。”
“他犯事了?”沈苗苗的神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疑惑、愤怒在她的脸上切换。
“抱歉,这是规定,相关信息我们不能向您透露。”
“我只想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我和两个孩子?”沈苗苗靠在椅背上问。
“具体要等我们调查清楚之后才能给您答复。”方敬言浅笑着,“您是希望我们尽快调查清楚的吧。”不是疑问,是肯定。
沈苗苗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切换,不久她开口道:“他刚归国你们知道吧。”
“今年年初。”
“这些年,他在外面闯荡他的事业,家里的事全是我在料理。一开始我也经常去他生活的城市找他,不过有了二宝之后,我的时间明显不够用了。这些年我们聚少离多,孩子发烧生病、父母有个头疼脑热他都不知道。”沈苗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日子了。两位应该也看出来了,有事业追求的不止他一个,我也有,而且就我们两人今年来的职业发展来看,明显是我这边更有起色,我希望他能回国照顾家里,但是华均不同意,为了他那个该死的自尊心,我们吵了半年,实在是没意思。”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您为什么要华均净身出户?”江晓问。
沈苗苗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坦然地发出一声嗤笑:“你从哪里打听到的?”
“沈女士,警方自然有警方的办法,您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了。”
“也是保密?”沈苗苗轻蔑地笑着。
十来年的夫妻感情,闹到需要一方净身出户的地步,绝对不是感情不和那么简单。沈苗苗的行为里很明显在针对华均。
江晓很确定,沈苗苗没有说实话。
“沈女士,华均一直在纠缠你,不愿意和您离婚对吗?”方敬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想起了华均讨好沈苗苗的样子,“起诉离婚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做夫妻那么久,我也不想和华均闹到撕破脸的地步。”沈苗苗的话和行为截然相反。但是她的话又毫无破绽,是个难缠的对手。
“我查了一下贵公司的公开财务报表,天晟集团近三年的净利润逐年升高,您作为企业高管,应该拿了不少分红吧。这些钱可都是您一个人赚的。”
“你什么意思?”沈苗苗戒备的问。
“十年来,华均对于这个家庭没有尽到一丁点责任,他在国外也混得不好,我想华均应该也没有在经济上支持过家庭吧,我如果是你,我也不希望自己财产被分走那么多,毕竟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是可以向法院提出申报全部财产的。”
方敬言的话说到了沈苗苗的心里。
“接着说。”
“逼着华均净身出户,也不过是想让他快点签离婚协议罢了。”方敬言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手指,“生意嘛,一开始就亮出了底牌,肯定会输。”
第41章
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没有感情的婚姻,与生意没有什么差别。
“无论是结婚前还是现在,华均就是个穷画画的,我和他之间有什么生意可谈?”
“这话就有意思了,不谈钱还谈感情吗?”方敬言反问道。
“两个孩子需要读书、教育、生活,以后还要出国留学,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不觉得为了孩子,这些钱也不该有他的份吗?”沈苗苗笑着问。
“我从来没觉得,您是错的。”
“怎么在你嘴里,我像是掉在了钱眼子里一样?”沈苗苗换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坐姿,“钱只是一个原因。”
“还有什么?”江晓问。
沈苗苗的视线挪到江晓身上:“他在国外被人起诉猥亵女同事,虽然他一直不承认,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不是不可能。他现在在学校和画室里教书,谁知道哪天又精虫上脑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她舒了一口气:“都是女人,做妈的人,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吧。”
全天下没有一个妈妈愿意自己的孩子有一个猥亵女性的父亲。
“大宝眼看着就要进入青春期了,就算我再强势,这一点我还是害怕。”沈苗苗没有说谎,她的脸上流露处母亲独有的担忧。
“沈女士,我还有一个问题。”江晓问,“华均或者是您本人,有没有和谁有过过节?”
沈苗苗半眯着眼睛,对于这个问题感觉到有些诧异:“华均我不知道,但是我本人……”沈苗苗仔细想了想,“我想不到,如果不算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的话,我平时并不喜欢和别人结怨。”
说完,沈苗苗看了看时间:“抱歉两位,半个小时到了。”不差一秒,“我就不送两位了。”
“好,抱歉叨扰您了。”两人起身走向办公室外。
没走几步,方敬言忽然停住了脚步:“哦对了,再冒昧的问您一句,您是只有在公司的时候才穿职业装吗?”方敬言回头看向沈苗苗。
“不,我一直这么穿。”
从沈苗苗公司出来后,江晓和方敬言没急着出发。两人在车里整理着思绪,方敬言突然开口问:“沈苗苗这个人,你怎么看?”
“离婚原因和保护孩子的心态不是假的。她说的应该都是实话。”
“还有呢?”
“如果因为发生过节而嫁祸华均也走不通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江晓看向方敬言,两人想到了一处,“沈苗苗的穿衣风格一直是很严肃的职业装,为什么我们跟踪华均那天,她的打扮完全是另外一种样子?”
“她在打扮给别人看。女为悦己者容,她那天是准备去见重要的人,或者刚刚见完重要的人回来。”方敬言和江晓相视一笑,“你果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另外还要一件事,我们一直没有深思过。凶手获得华均的指纹后,是怎么把它留在现场的。”
方敬言看着自己的指尖:“最接近肤质又很容易获得的东西……倒模硅胶。”
“嗯,而且这个人还会雕刻,甚至是雕刻的技术还不错,将华均的指纹提取下来后,雕刻成形,在用硅胶翻模。也许他从前做过相关的工作。”
凶手的描摹又清晰了几分。方敬言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他看向远处的日落,天边的橘色洒满高须市的每条街巷:“江晓,我有一种预感,我觉得我们马上就要找到他了。我们很快就要赢了。”
第27章 缉拿真凶
“妈的!”梁叶双手捧着脑袋,头发被他挠成鸡窝,“这人是遁地了还是会隐身!怎么就是找不到!”
为期一周的排查并不理想,黄美珍家附近的快捷酒店全都摸了一遍。
“不管是员工还是顾客户,符合条件的全都摸了一遍,一个对的都没有……”说着,何乐也趴在了办公桌上,她瞥向方敬言,心里念起了小九九。
这是何乐第一次觉得,方敬言的话也许不一定是对的。
“方顾问……会不会咱们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何乐小声试探着。
“方向是对的。”江晓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文件,五个字掷地有声,“只是我们还没找到最重要的关键点。”
方敬言坐在沙发一角,双手交叉撑在下颚处,将自己卷成了一个三角形。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敬言的声音像是鬼魅一样,飘进了众人的耳朵:“江晓……你觉得沈苗苗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干练、严谨、气场很强大,同时也很有城府,不过的她的城府是出于对孩子的保护。”
“那天,我们在华均家楼下看到的沈苗苗呢?”
“温柔,有成熟女性独有的,柔弱的知性美。”江晓忽然意识到了问题背后的意思,“你想问我什么?”
“你说的对,但也不完全对。从一个男性的角度来看,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沈苗苗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妻,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闪光点,放在人群里直接被淹没的那一种。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锋芒都收敛起来?”方敬言看向江晓。
“确切的说,是什么样的男人喜欢沈苗苗‘伪装’的样子。”
“对,这就是我想说的。”方敬言的眼神里藏着一道寒光,“变色龙效应。人在社交的时候会互相无意识地模仿对方,这能增进双方的了解和互相吸引。”
“同性相吸。”江晓继续说,“那个人,也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到会被我们随时忽视的人。”
第42章
“可是……像沈苗苗这样的女强人,工作基本上占了大部分时间。她的身边应该都是企业高管之类的优秀异性吧。哪里有是机会特地去认识具有类似标签化的异性……也许是身边的人?”何乐发问。
“天哪,难不成又要来一次排查!”梁叶快要崩溃了。
“不。”方敬言的手掌不自觉地握成了一个拳头。“一个……以前从事过雕刻行业的技工。同时要满足患有精神性阳痿和基本体貌特征……还要高度关联廉价的快捷酒店。”
凶手就在眼前,但是方敬言此刻就像是踩在海绵里,寸步难行。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为什么不是搞雕刻艺术的?”梁叶问。
“你傻啊,你见过哪个搞艺术的没点性格鲜明的小脾气。对于这种人来说,爱情就是保持灵感的灵丹妙药,他们怎么可能喜欢普通到没有任何亮点的人。”何乐嘟起小嘴谴责梁叶的愚蠢,“你以为是满大街的街溜子啊!”
滴滴,滴滴。方敬言的思绪被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打断。
声音,从没有闭合的窗户外传来。他走到窗边,警队的门卫大爷正巧打开大门:“诶,来啦!”大爷热情招呼着送快递的小哥。
“这不是快到换季的时候了嘛,各种噱头的购物节促销换季衣物,我们活就多了一点。”
“辛苦了。”
“没办法啊,这一片都是我们站承包了,再辛苦也要送。”
方敬言转身拽过江晓的手,将人拖到线索墙前:“这里是哪里?”他指着地图上几个关联地点中间的位置问。
“好像……是一家快递站点。”
“对了,对上了!”方敬言低沉的嗓音里,难以压制兴奋感呼之欲出,“每个地址相隔的确很远,但是路程折中后,就是6-7公里左右,这正好是一个快递站点覆盖的距离范围。他是快递员,他就在这里!”
所有人心口都抽动了一下。
方敬言的方向没有错。24小时后,刑警队在快递站员工名单里筛选出了一个名叫翟京海的男人。
43岁,身高165,就医记录也对的上。根据工友反馈,翟京海右手掌心和食指有一层厚茧,这是他常年使用雕刻工具所留下的痕迹。
那天晚上,刑警队大楼的灯没有熄灭过,在深夜的高须市中显得格外耀眼。
会议室里,周夏生和詹志信亲自带队制定了翟京海的抓捕计划,梁叶带一队人正面进入快递站,江晓负责包围,切断翟京海的后路,何乐则是负责协调高空狙击,而方敬言却只能留在办公室,什么也做不了。
“检查配枪。”江晓穿好防弹背心,将配枪放入枪套内,“所有人都有,五分钟后楼下集合。”
“江晓。”方敬言站在江晓身后,心跳捶成了鼓点。
“怎么了?”江晓不解地看着方敬言。
“翟京海能在警方眼皮子底下躲藏十年,他的反侦察能力要比我们想的还要厉害……”方敬言的话断断续续的,全然没有平时能说会道的样子,笨拙的像一个稚子,满腔的关心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告诉江晓。
“我的身手你也见识过,我会把翟京海带回来的。”
“不是把他带回来!”方敬言眼眶微微泛红,他有些生气,江晓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翟京海生性凶残,他在失控的情况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保护自己?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方敬言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
巨大的海浪打在他身上,而方敬言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随着一阵阵的海水被拍打到水底。
一种窒息的无力感蔓延至全身。他只能看着江晓去面对风险。
“那我向你保证,我会把翟京海带回来,也会把我自己带回来。”江晓唇角微微上扬,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展露在方敬言面前。
警车一辆接着一辆离开。随着呼啸的警笛渐渐消失,高须市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灰色的地面深浅斑驳,细碎的雨落下,洇染出大小不一的痕迹,很快大雨倾轧而来。
雾蒙蒙的一片,方敬言再也看不见警车的尾灯。
第28章 江晓快死了
下午两点,快递站最忙的时候,近80%的人力都花费在商品分拣上,翟京海一定会在。
“你好,高须刑警队,请问翟京海在吗?”梁叶带着几名警员走进快递站。
“在,在里面……”回答问题的小伙子大概二十出头,木讷地蹦出一句话,“翟哥,有人找你!”小伙子大声喊道。
梁叶正式和翟京海打照面的时候,他正一边放下弯卷的袖口,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看见梁叶的时候,翟京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很显然,梁叶不是他想见的人。
两人几乎是在对视的一刹那,都发现了彼此的下一步动作。翟京海人不高,但是跑得特别快,反应灵敏又对快递站的地形熟悉。
他拔腿就往里间屋子跑。
“所有人远离翟京海!”在追赶翟京海之前,梁叶大吼了一嗓子,“保护群众!”话音刚落,梁叶也拔腿追了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翟京海已经跨过窗户,跳到了室外。他从房子墙角的草丛里抽出一把改制枪,朝着江晓的方向一连开了几枪,又仗着自己身形矮小从墙角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第43章
逃跑的路线清晰明朗,反应迅速,就连动作也反复演练了很多次。
刚刚离开快递站,翟京海就一股脑地冲向人流里。
他好像是故意挑衅一样,站在人群里审视着这群愚蠢的警察。翟京海知道,在人群里警察不敢开枪,而他比别人更灵活,想要甩开警察易如反掌。
看见警察即将靠近自己,他才不急不慢的向远处跑去。
“妈的!”梁叶怒骂了一声。
刚想追上去,梁叶就被江晓拦住了:“我带队去追,梁叶现在去沈苗苗公司,何乐去翟京海家蹲守,抄近路去!他手上有枪,注意保护群众安全,还有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枪。”
如果翟京海跑了,他最有可能会躲到有利于自己的地方。话音刚落,江晓已经冲了出去,身后的警员还没迈开脚步,已经被江晓甩了一大截。
人流如织,穿梭在人群里江晓几乎迈不开步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翟京海越跑越远。江晓一晃神的功夫,翟京海已经劫持了一辆私家车。
车主被翟京海一把拽了出来摔在地上,望着黑漆漆的枪口不敢乱动。四周,路人的尖叫声兀然响起,仓皇躲避的步伐推着江晓不停的向后倒退。
车子冒出了尾气。江晓见状,立刻爬上了路边的电线杆,借着护栏一跃翻身跳到了车行道上。只差几秒,就能抓住车子,江晓一扑空重重地摔在地上。
就在此时,周围的空气被急促的刹车声划破,江晓的车子停在了面前。
“上来!”方敬言推开副驾的门,一把握住了江晓的手。转弯、倒车、加速一气呵成,方敬言仅仅花了几分钟,就拉近了自己和翟京海的距离。
“你来做什么?”江晓又急又气。
“我重新看了一遍翟京海的档案,他的社保记录显示,曾在一家名叫瑞禾工艺的木雕场工作过。那家工厂在高须市外环以外,十几年前就已经倒闭了,地理位置非常偏僻,非常适合作为分尸的场地。”
“你的意思是……”
“人小时候一打架就会回家找父母,因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家是绝对安全的场所。翟京海除了对躲到有利于自己的地方,还会躲到自己的庇护所。”方敬言没有顾忌眼前的红灯,一角油门踩了下去。紧接着刺耳的刹车声陆续响起。
“你有几成把握?”江晓定了定神。
“六成。”方敬言直视着前方。
江晓没有多想,她打开对讲机:“警号018976刑警队江晓请求支援。0117河道抛尸案重大嫌疑人翟京海目前正驾驶车牌号g43891的车辆,自临海大道从西向东行驶,目的地高度疑似瑞禾工艺木雕场,请求道路拦截和增援。”
眼前的车辆愈发稀少,雨却越来越浓密,砸在玻璃上咚咚作响。所有人都小看翟京海了,他的车技简直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用巧劲一连闯过几个关卡。
公路上警笛的呼啸声此起彼伏。翟京海劫持的车辆在距离工厂不远的丛林里发现了,陆续赶来的警车将工厂围得水泄不通。
“你在车里等我。”江晓取出配枪,推开车门。
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方敬言也跟了下来,没一会儿,两人就被雨淋透了。他慢慢走向江晓,停在了她身后一步的距离。
这一步,咫尺,又远如鸿沟。
灰蒙蒙的乌云碾压而来。明明是白天,工厂内却要靠着手电的光线才能看清。深不见底的走廊两侧,破碎的玻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哐当”一声,碎玻璃砸在了地上,又分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追捕的队伍里有人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光线在走廊里胡乱晃动着。
“稳住!风而已。”经验较足的警员说。
工厂里安静的能听出心跳声,江晓缓缓闭上了眼睛。寒意,四面八方灌来,江晓用每一个感官衡量着不同方向吹来的风雨。
东南方向而来的凉意断断续续。江晓看向远处,漆黑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她脚尖挨着脚跟,一步一步靠向黑暗。玻璃被碾碎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突然,黑暗里放出一道火光,子弹从江晓的耳边呼啸而过。紧接着,窜出一个人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是翟京海!
江晓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朝着翟京海的脚踝开了一枪。撕裂心肺的吼叫声穿过瓢泼大雨,回荡在工厂里,也刻进了方敬言的耳朵里。
几乎是在一刹那,江晓抓住了翟京海的衣领,一个过肩摔将翟京海扔在地上。他灵巧地弹起身体,下一秒江晓踢向翟京海的下颚,一道血弧出现在眼前。随后,江晓单手砍向翟京海的手腕,枪应声落地。
几个警员分别按住了翟京海的四肢,将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臭娘们!臭娘们!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翟京海的尖叫,嘴里喷出细碎的血沫,如同怪物一般嘶吼着。他瞪着江晓,似乎是想将江晓拖入地狱。
江晓靠在破败的墙壁上,双手撑膝,心口剧烈的跳动逐渐平复下来。
被人按在地上的翟京海,突然咬上了警员的耳朵,只听见一声惨叫,翟京海朝着江晓扑来。
江晓没有防备,被翟京海一头撞到了二楼露天的走廊上。锈红色的栏杆完全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本就膨出的螺丝被一股力量彻底拔出,随着江晓和翟京海一起坠向地面。
第45章
王兰用力怒骂的狼狈,像是一条疾跑的狗,鼻腔里呜咽和怒气嘶哑地交织在一起。
“真是有什么妈就有什么儿子。”被翟京海咬伤的警员说,“这模样和翟京海被逮捕那天的样子一模一样,像要吃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蛮力,能把江组长从二楼撞下去。”
方敬言曾在一篇课题研究里看见过一个观点:孩子是在复制抚养者的观念和性格,幼时的耳闻目睹决定了人生。
一直以来,方敬言都没弄清楚翟京海病态人格的形成原因。眼下总算是明白了,常年生活在高压、暴力、混乱的环境里,孩子对女性产生了一种天然的憎恨,因为翟京海的母亲性格暴力,又代表着权威力量,所以这种憎恨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发泄。
生活在高压环境里的孩子对女性产生恐惧和预期性焦虑,这也是翟京海罹患精神性阳痿的根本诱因。
换句话说,翟京海的行为方式和态度大多来自母亲的言谈举止。
两个身材纤细的女警察全然抓不住王兰,推推搡搡间又有几个警员围了上去。
“翟京海的辩护律师呢?”方敬言敲了敲接待室的桌子,“在这闹什么,犯罪嫌疑人家属有问题应该先和辩护律师沟通,她不懂你们也不懂吗?”
“那个,今天看守所安排了翟京海会见律师,林律师应该在看守所……”一个脸不熟的小警员说。
“王兰!你现在的行为涉嫌扰乱社会治安和妨碍公务,如果你想见翟京海,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进去见他!”想到躺在病床上的江晓,方敬言积压在心底的怒气宣泄而出,失控的怒吼像是要把王兰撕个粉碎。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何乐从未见过方敬言这副模样。
“你凶什么凶!你们警察办案就靠嗓门大吗?”王兰也不甘示弱,“我儿子翟京海到底犯什么事了!你们要这么对他。”
“杀人。”方敬言冷冷地抛出两个字。
“杀谁了?证据呢?尸体呢?什么都没有你们就想把屎盆子扣在小海头上,我告诉你们没门!法律是主持正义的,是保护我们老百姓的,我要告你们,告到底!”
方敬言只觉得可笑,冷哼一声:“哼?法律?如果偏袒翟京海,那被他杀死的六个人就是天大的笑话。你现在大言不惭地谈论法律时候,有没有想过那六个人,谁又给那六个人行使正义的权利了!”
“敬言,这个不能说。”詹志信拉住了方敬言的手臂。
“凭什么不能说。”方敬言红了眼,“你儿子拒捕,把一个警察推下楼,现在人还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一刻,方敬言切身体会到江晓对于柳承敏之死的愤怒。
人果然是一种很贱的生物,在没有经历过同样的故事时,总是能以冷静到残忍的方式规劝别人。
王兰愣住了,她不敢相信方敬言所描述的翟京海:“你放屁……”这三个字,软弱无力,像是在做最后的抵抗。
“最后一名死者还没有火化,人就在殓房里。”方敬言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静静的把话讲完。
王兰瘫软了下来,如果不是边上的警察扶着,此刻已经摔到了地上。
“其实王兰女士说的也没错,即便是犯罪嫌疑人也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人群里冒出一个声音。
方敬言转头看去,接待室门口站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性,西装领带被打理得一丝不苟,金丝边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他推了推眼镜横梁,朝着方敬言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法律是双刃剑,既惩罚罪犯,也限制执法者的权利。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是我国公民都可以享受法律的保护。”男人走到方敬言面前,“你好,我叫林见深,是翟京海的辩护律师。早就听闻方顾问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标准的客套话被他说得满是真诚。
“你好。”方敬言主动伸出手,见到林见深的第一眼,方敬言就摸到了不可名状的敌意。
“林律师,林律师,你可要为小海做主啊。”王兰见到林见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踉跄地扑了上去,扯住林见深的袖子。
“您放心,我是翟京海的辩护律师,一定会尽可能帮他的。”林见深始终保持着笑意,“哦对了,詹队,翟京海提交了司法精神病学鉴定申请,相关工作人员应该一周内就会开展鉴定程序,到时候可能会有工作人员联系负责翟京海案件的警员。”
“合法的流程和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权益,我们都会尽全力配合的。”詹志信笑着说。
“另外……”林见深看向方敬言,“方顾问,翟京海想要和你单独聊聊。”
“我?”
“是的,和您一个人单独聊。”
第30章 最纯粹的危险
“她死了吗?”
白色的铁栏杆将世界分成两半。
方敬言坐在翟京海对面,藏在心中的怒气被用力握在手心里:“你想好要坦白了吗?”
“流了那么多血,那个女警察就算没死,也不会醒了吧。”他们两个各说各的。翟京海饶有趣味地审视着方敬言脸上的表情,他凑近了一些说,“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国法律规定,即便是没有被告人供述,但证据确实、充分,可以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你的犯罪证据已经提交到检察院了。”方敬言靠在椅背上,“而且,即便是精神鉴定,也需要证明你在实施危害行为时所处的疾病阶段以及疾病的严重程度,综合分析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的影响,作出责任能力评定。换句话说,精神病不是免死金牌。”
第46章
“所以,她死了吗?”翟京海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想我也不需要浪费时间了。”说完,方敬言站了起来。
“你果然是天生的罪犯,你们叫他什么来着……psychopath,对吧。我听说这种人天生冷血,几乎没有感情,不会感到后悔或者同情他人,也没有恐惧。就像你对那个女警察一样,就算她死了,你也无所谓。”
他想干什么?方敬言心里也拿捏不准,这已经是翟京海第四次提到江晓了。眼前的人好像在用尽全力想要激怒方敬言。
还有一点也让方敬言觉得很奇怪。翟京海的学历和工作经历并不支持他接触到这么特殊的专有名词,psychopath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网络、媒体、还是有人告诉他的?到嘴边的话,被方敬言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不然我们玩个游戏吧,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回答你的。我们保证对彼此坦诚。”翟京海的眼神像是一个想要玩游戏的孩子,“你先回答我,那个女警察死了吗?”
“托你洪福,还活着。”方敬言重新坐回原位,接受了这场挑战,“你是怎么拿到华均的指纹的?”
“在他寄快递的时候,我上门收货,他给我现金。”翟京海笑着继续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通过……沈苗苗。”方敬言敲打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
他的话模棱两可。翟京海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可能,沈苗苗不知道我杀过人。我从来没有和她提过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嫁祸华均?”
“他不该死吗?侵犯女学生,还不止一个。”
方敬言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翟京海大声问,“你在嘲笑我?”
“一个……杀人后奸尸的人渣,竟然觉得强奸犯该死?哈哈哈哈……”方敬言笑得更大声了,“你是觉得自己不行,嫉妒别人有这个能力吧。”方敬言捂着捂肚子,笑得毫无遮拦,“对不起,我一时没控制,实在太好笑了。”
很久,他才平静下来。方敬言擦干眼泪看向对面的人,翟京海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方敬言笑着说:“开玩笑的。我大胆猜一下,华均侵犯女学生只是你嫁祸他的理由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你想顺理成章的沈苗苗在一起,毕竟阴沟里的癞蛤蟆想要吃天鹅肉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要么是把天鹅拉进臭水沟,要么就是找一个人当你的替死鬼。华均最合适,你不止想嫁祸他,你还想占据他的人生,顺便让华均替你背上前五条人命。对吧?”
翟京海向来瞧不起警察,不过他太自负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方敬言把他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烂泥烂在地里不好吗?”方敬言扯出刻薄的笑容,“其实……如果不杀黄美珍,以你的反侦察能力,我们并不一定会找到你,可你偏偏喜欢痴心妄想。人这一辈子,可以不认命,但是必须相信命。有些东西,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和她在一起,你行吗?”方敬言挑眉问。
“我只想光明正大地爱她!我有什么错!”翟京海的颞骨和脖颈旁忽然爆出几条青筋,他用尽全力都没办法逃脱控制自己的审讯椅,“她爱我!她爱我!我想和她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门外冲进来两名管教警员,将翟京海重新按到椅子上。
“正大光明?你这样的人配吗?你杀人的时候想过今天吗?”方敬言居高临下地看着翟京海,“为了爱一个人,把自己变成另一个样子的确十分伟大。不过,当你精心雕琢自己的时候,已经漏洞百出了。”
翟京海忽然停止了挣扎,他抬眼看向方敬言,露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他说的果然没错,只有同类才会在人群中找到彼此。”
方敬言还想多问几句,翟京海就已经被架了出去。
一场秋雨一场凉,高须市一连下了好几场雨,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寒意穿过衣领、袖口钻进了路人的皮肤。
从看守所出来之后,方敬言始终在回味翟京海最后的表情。
“江晓,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翟京海这次杀人没有把黄美珍带到‘安全区域’就下手?”方敬言看着远处的红灯,下意识地朝着驾驶位伸出了手,“给我拿瓶水。”
“方顾问,我是何乐。”何乐将水递到方敬言手里。
方敬言回过神来,何乐看着自己,有些局促有些害怕:“你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这么怕我?”方敬言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水。
“柳副队长刚走那会儿,晓晓姐也经常会叫错人。”何乐说完立刻摆了摆手,“我不是咒晓晓姐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方敬言收拾出了一个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江晓还没醒,你也不好受。别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你的晓晓姐要是知道你这样,也会担心的。”
何乐点了点头:“方顾问,其实刚才你问的那个问题,我也有一点想法。”
“你说说看。”
“之前我们开案件分析会的时候,梁叶说过黄美珍是凶手还没完成的凶案,我觉得也不无道理。如果这件事和没有对黄美珍进行分尸放在一起看呢?”
“接着说。”
“首先,翟京海这次的杀人原因和之前不同,并不是因为泄愤而是出于对沈苗苗的爱,其次我觉得,虽然杀害黄美珍也是预谋犯案,但总给人一种非常匆忙的感觉,就像是……”
第47章
“就像是临时想出来的计划一样,并没有完善的作案流程。”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是啊,这不像是一个连环杀人犯做出来的事情。”方敬言深吸了一口气,“我怎么把这一层忘了……沈苗苗教唆犯罪的嫌疑排除了吗?”
“我们调查过了,可以完全排除,而且沈苗苗十分爱自己的孩子,她很清楚如果自己犯法,两个孩子就只能跟着爸爸生活了。”
方敬言指向远处:“前面路口右拐,再去一起沈苗苗家。”车开得很快,不到三十分钟,方敬言和何乐已经在沈苗苗家门口了。
几声门铃之后,来开门的不是沈苗苗,而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两人手牵着手站在方敬言面前:“你们是谁?”小女孩问。
“你们是华怡恬和华墨莱?”何乐蹲下身子问。
“是啊。”
“我们是警察,来找你的妈妈沈苗苗,你们妈妈在吗?”
“进来说吧。”沈苗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面前。几天不见,沈苗苗脸上也爬满了愁容:“翟京海他……”三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沈苗苗试探性地问。
“证据确凿,已经提交检察院了,接下来的事检察院会负责处理的。”何乐说。
“那,他会被判死刑吗?”
“这个,不好说。”
沈苗苗眉头紧皱,想了很久:“我可以去看他吗?”
“暂时不可以,判决书生效之后就可以会见亲属和朋友了。”方敬言的视线熨烫过沈苗苗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她在谈论翟京海的时候,情绪低落,眉眼间流露出明显的担忧,这至少能证明两点,第一,沈苗苗的确是刚刚知道翟京海的过往,甚至还没从打击中出来;第二,沈苗苗爱着翟京海。
翟京海没有说谎。
“如果真的是死刑,出于人道主义在处决之前监狱会安排临刑关怀,允许亲朋与死刑犯诀别。至少,在翟京海死前你们还能见面。”方敬言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出孩子的哭声。
等三人赶到房间里的时候,华墨莱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手里还握着半截画册。沈苗苗一把抱起华墨莱:“华怡恬,我说了多少次你让着点弟弟。”
“谁让他抢我画册的,我的就是我的,谁都不准抢。”华怡恬鼓着腮帮子说。
“我等会儿再来找你谈!”说着,沈苗苗抱着华墨莱走出了房间。
何乐捡起地上的半本画册,脸一瞬间变得煞白:“方顾问你看!”何乐手里的哪里是画册,是一本手绘的人体解剖册,里面的每一页都被详细地标注了肌肉走向和骨骼连接方式,为了让孩子看明白,画册特意被填上了鲜艳的色彩。
“我见过翟京海的签字,这上面的字是翟京海写的。”何乐说。
“这是谁给你的?”方敬言意识到了什么,他蹲在华怡恬面前问。
“翟叔叔。”
“他教过你人体解剖的知识是吗?”
华怡恬点点头,用力抢过方敬言手里的画册:“这是我的,你也想抢我的东西吗?”小女孩看着方敬言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
“也?还有谁?”
华怡恬没有回答。她只是带着防备的眼神看向方敬言。
“沈苗苗?”
“我的就是我的,书是我的,妈妈也是我的!谁都抢不走!”听到沈苗苗的名字,华勃然大怒,“我不想要爸爸,也不想要翟叔叔。他们都不是好人。”奶音里夹杂着纯粹的愤怒,“坏的苹果和坏的桃子,就应该扔进垃圾桶里!”
方敬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是你告诉翟叔叔,你不想要爸爸的是吗?”
华怡恬眼底的阴狠已经给了方敬言答案。
第31章 阻碍
“并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结果。不管怎么样,翟京海的案子必须结束了。”天台上,詹志信指尖夹了一根烟,“来一根?”
方敬言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翟京海能为沈苗苗和孩子做到这种地步。”
“所谓爱屋及乌。”詹志信一副过来人的做派,“咱们都低估了翟京海对于沈苗苗的感情。”他抖落烟灰,“那个叫华怡恬孩子……”
“我没有证据,而且我们继续深究……会毁了一个家庭。”方敬言叹了口气。
“嗯,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我只是担心那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三观还没有形成,如果社会化教育做得好,以后也未必会长歪。”
詹志信踩灭了烟头:“这件案子一直都是警队的心结。十年,也算是给六名死者一个交代了。”
秋日午后的太阳还有些许毒辣,地面上拖拽出两人长长的影子。
“还有一件事,江晓要是醒不过来,你打算怎么办?”詹志信拍了拍方敬言的肩膀。
“我还能怎么办?回酒吧啊。”方敬言摸着鼻尖说。
“你可别骗我。你小子看上去潇洒不羁,其实是个情种。”詹志信笑着说,“当年承敏和江晓都对彼此有意思,不过他俩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到承敏咽气那天,两人私下里都没聊过几句。这两年,江晓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其实过得并不好。”
方敬言看着詹志信,不明白他的意思。
第48章
“当师傅的或许说这话有点冷血了,但我还是觉得,江晓要是能醒不过来,你也别扎得太深。毕竟你和江晓都是好孩子,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江晓了。”
“你好,您是方先生吗?”方敬言和詹志信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小护士,“主治医师让我和您说一声,江女士醒了。”
方敬言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士医生刚刚从江晓的病房里离开,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中年女人。
方敬言在江晓家里见过她,她是江晓的妈妈。刘芸不是很上照,本人要比照片里好看不少,或许是因为年纪和阅历的加持,眼前的刘芸比十几年前更贵气一些。
她和江晓一样,初见时带着一种清晰的边界感。
“你……怎么成这样了?”江晓回过头一眼就看见方敬言,面前的人似乎是潦草了不少。
“警队没人,詹队又薅我羊毛呢。”方敬言咽下了所有的担忧和跨越边界的兴奋,试图想要将最好的样子放在江晓面前,“熬了好几个大夜,太忙了。”
江晓躺了两周,好像是清瘦了不少,惨白的面色像是白纸一般,每个吐出的音节还是有些吃力。
方敬言从来没见过她这么虚弱的模样。
一旁,刘芸梳着整齐的发髻,有些戒备地看着方敬言:“你就是小方吧。”
“你好,阿姨我是方敬言,江晓的同事。”
“我知道你,护士台的小护士都说,这十来天都是你在照顾晓晓。麻烦你了。”刘芸面带笑意,将商场上的客套运用的淋漓尽致。简单的四个字,拉远了方敬言和江晓的距离。
“不麻烦,我……”方敬言笨嘴拙舌地想要说些什么。
“我带了保姆和护工来照顾晓晓,你也忙了好几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刘芸起身走到方敬言身边,明显是想送客。
方敬言看出了刘芸的意思,点头示意:“那就不多打扰了。”
等方敬言走出病房,刘芸脸上的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我看干这活早晚得没命,出院就辞职,跟我去北方做生意,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把公司管理的东西都学起来。”刘芸的气场没有留给江晓拒绝的机会。
“妈,我对你的生意没兴趣。”
“没兴趣还是不想去?”刘芸坐到江晓身边,她看了看方敬言离开的方向,“你和小方到底什么关系?”
“同事。”
“你说实话,妈是过来人什么看不明白。你们两个眼神有猫腻,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啊?”刘芸一边说一边从保温桶里倒出一碗汤,“鸽子火腿汤,我早上起来特意煲的,没盐,全喝了伤口才好得快。”
“喝不下。”江晓扭过头去。
“你这孩子,犟脾气是随了谁?”刘芸放下手里的汤碗,“你单位里的同事可全和我说了,这个方敬言是干什么的。”
江晓没有力气和刘芸争辩。
“我女儿几个月不见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做妈的不得把来龙去脉问清楚吗?”刘芸继续说,“你真当我铁石心肠了。”
刘芸眼里噙着泪,摸了摸缠在江晓脖子上的纱布:“真是在拿命在开玩笑,这么大一块疤,流血的时候该有多疼。”
江晓也心软了:“我没事。”
“什么没事,哪个姑娘家家的像你这样,和你爸一样不着边际。”嘴里是指责,满眼装着心疼。豆大的眼泪掉到江晓的手背上,刘芸的故作坚强在江晓面前变得稀碎。
自打知道江晓受伤,刘芸一刻不停的就从国外赶了回来。一路上,刘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江晓真的醒不过来,刘芸也打算和女儿一起走了。生意做得再好,没了孩子都是白搭。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江晓拿起一旁的纸巾递给刘芸。
“总之……”刘芸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伤好了一定要跟我走。那个方敬言你少接触,你有没有想过,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街坊四邻以后怎么看你?”
江晓懒得解释。刘芸的脾气就是这样,自己认定的事全然不听别人的辩解。
“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了解你,你真以为爱情能当饭吃啊?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非要强行在一起,早晚要吃苦头的,我和你爸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刘芸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那个姓柳的小伙子不错,可惜没得早。你啊,就是见的人太少了,回头我让人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把方敬言那种人忘了。”
“哪种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是您认为的活法才是对的。”江晓憋着一口气将话说完,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嗡嗡作响。疼痛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刘芸安抚好江晓,“你这脾气,这么多年就没好好和你聊上几句。”
江晓叹了一口气,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方面是厌恶刘芸从小到大总是喜欢替自己做决定的方式;另一方面,江晓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刘芸对于方敬言的评价也让自己心乱如麻。
第32章 猫葬
“噗嗤……噗嗤……”
男人手中的锤子落下,眼前的小猫像是拉了电闸一般,生命戛然而止。它们仿佛是垃圾一样被人扔进了灰绿色的蛇皮袋子里。
血,顺着编织粗糙的纹理缓缓渗出,流淌。
第49章
“都怪这群畜生,这个月奖金都没了。操!”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有些不解气,将野猫的尸体重重地扔进蛇皮袋,大声骂了句脏话。
“赶紧干吧,天亮之前要是没处理干净,上头又要叨叨了。”圆脸的男人看上去和善一些,他扎紧手里的蛇皮袋说,“地下一层的通风管道里还有‘大部队’呢!”
“妈的,一家老小都在咱们这安家了不成。”
“猫一年能生两三窝,繁殖能力强也没办法啊。再说了咱们社区里有那么多爱猫人士照顾它们,今天鸡肉干,明天鹌鹑干,吃得比人都好,当然在咱们这安营扎寨了。”圆脸的男人笑着说。
“这么喜欢猫怎么不自己带回去养!猫生了一窝又一窝也没见他们对猫负责啊。”男人满肚子抱怨。
“也是,这猫多了也不是好事。弄得满小区脏乱差不说,野猫隔三差五地伤人也是头疼。猫又不是人,你说要是个大活人我们还能抓着,猫要是窜到犄角旮旯的,找都找不到。”
“呸,虚伪!到头来这脏活累活还不得咱们来收拾。”男人啐了一口痰。
“行了这差不多了,去地下看看吧。”
两人刚刚迈入地下室,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空气里还夹杂着野猫排泄物的酸臭味:“我去,辣眼睛。”男人打开手电,成群的野猫一看见光,撕心裂肺地乱窜。三三两两地钻进了角落里,“这要抓到什么时候?”男人眼疾手快,抓住一只半眯着眼的小奶猫。
“不难,你看这里那么多奶猫,找个笼子把奶猫放里头,母猫自己就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咱们把笼子一关,齐活!”圆脸男人得意洋洋地说。
“对!这是个好办法。”男人正喜滋滋地想着事半功倍的好法子,手里的小猫忽然吐了男人一手,右手上湿哒哒的异物感让他察觉到了异样,“这猫吃啥了,吐我一手!”
圆脸男人拿开猫:“你……你……”他指着男人的手心,断断续续地说,“指,指甲盖!”
“指甲盖有什么好惊讶的,女人做手指甲的假指甲盖多了去了。”男人用手抹去指甲盖上的脏污,一截带着皮肉的人类手指赫然出现在眼前,“人……人手!”
看清的那一刻,两个大男人僵在了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江晓还躺在医院,出现场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梁叶和何乐的身上。
10月15日早上,一通电话打到了高须市刑侦队。联系刑侦队的民警说,前一天晚上繁华里社区的保安打电话称,一连几日社区里的野猫都出现了故意伤人的情况,业主投诉不断,物业没办法就让值班保安连夜扑杀社区里的野猫。
没成想,两名保安在处理地下室猫窝聚集点的时候,在地下室新风系统的管道里发现了一具被野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是招谁惹谁了……呕……”梁叶捧着水桶蹲在警戒线不远处。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一旁的何乐嫌弃地捏起鼻子,“出了多少次现场了,还是这副德行。”何乐一边说,一边拍着梁叶的后背。
“诶唷,梁叶你要不以后别出现场了吧。”法医科的汪组长从梁叶身边路过,“这孩子怪可怜的。”
“少笑他,你年轻的时候还不如梁叶呢。”詹志信护起了犊子,“去去去,老东西,赶紧干活。”詹志信挥了挥手,给汪组长指了条“明路。”
詹志信看着两眼泛红,没了半条命的梁叶说:“江晓住院期间,你俩可得挑起队里的重担,还得配合好敬言,他要是有什么需求尽量满足。”
“知道了詹队,保证完成任务。”何乐笑着说。
詹志信点了一根烟,朝着角落里的明昂招了招手:“怎么样啊?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明昂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前:“目前从尸表特征能判断出死者是男性,死因是一刀扎进胸口造成动脉破裂,失血过多而亡,死亡时间大概是72小时左右。从牙齿的磨损程度分辨大约40岁上下。面容和躯干被野猫啃咬的很厉害,基本上辨认不出样貌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分辨身份的东西,死者身份暂时不明确,不过通过颅骨复原技术的是可以还原死者面貌的,就是时间得长一点。”
“哦……”詹志信点了点头,他指向远处围着尸体绕圈的汪组长,“老汪在干嘛呢,跳大神?”
“这……我还真不知道。”明昂摇了摇头,“我师父您还不知道嘛,神神叨叨的。”
“詹志信,你过来!”汪组长大声说。
“有话就直说,跟提溜小狗一样。”
“把烟掐了,味道烧心。”汪组长指着明昂手里的纸笔,“记,死者手背、脖颈右侧有人为咬痕,像是个成年女性留下的,回头验个dna,看看库里有没有比对结果。”
“尸体都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来。”詹志信一脸不可置信,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
“废话,我解剖的尸体和你抽的烟一样多。”汪组长没好气地白了詹志信一眼。
“是得好好验验,没准就是凶手。”
“不可能。”汪组长回答的斩钉截铁,“尸体表面虽然损坏,但是有几处还是能看出有打斗伤的,致命伤也是从上而下刺入的。总上所述,凶手力气不小,至少要比死者高5公分,尸体长183公分,有几个女性能长那么高的,而且致命伤的力度也不对。”
第50章
汪组长在死者胸前画了圈:“你们看死者的胸肌发达,平时不是个健身爱好着就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不过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后者是不可能了。”他又用手在尸体上比划了几下,“从伤口来看,造成死者死亡的凶器是应该是薄刃西式厨刀。一刀就能精准穿过肌肉群扎到动脉的,女性很难办到。”
“那要是个一米八几肌肉发达的女性,也不是不行啊。”詹志信摸着下颚说。
“那不就更好办了,犯罪嫌疑人具有明显特征,你们也不用苦哈哈地侧写画像了。”汪组长冷哼了一声。
“詹队,痕检那也有初步结果了。”何乐气喘吁吁地拿着文件跑了过来。
“直接说结果。”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但是死者衣服有明显的破损和拉拽。痕检那边给出的初步结果是,这里不是案发现场。”
“有没有可能是抛尸现场?”一旁的明昂问。
“小区监控查了吗?”
“查了,小区监控数量不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数量不够?”詹志信问道,“繁华里社区也算是近几年高须市的热门红盘了,怎么安保系统做得那么差。”
“繁华里的物业管理有问题。”梁叶的声音出现在几人身后,他手里握着文件,脸色蜡黄,“这个小区说是什么科技住宅,集中新风系统入户,其实新风滤网几年都没换了……”说到这,梁叶肚子里的酸水又翻滚起来。
“得了得了,你别说话了,何乐你看看梁叶手里那文件都说什么了。”
“好。”何乐翻开文件,“是走访记录。小区里的居民说最近几天家里经常能闻到死老鼠味,但又找不到臭味来源……”何乐顿时蹙起了眉,又看了看躺在一旁的尸体,无数的蚂蚁从脊背上爬过。
第33章 归队
尸臭顺着新风系统管道进入住户。
何乐只要想到到这一点,就感觉浑身像是爬满了虫子一样难受。
“那个病叫什么来着……ptsd创伤后应急障碍。”梁叶晃着办公椅打趣着何乐,“方顾问,你说说的对不对。”
“每次都吐成那样,你还好意思说我。”何乐剜了梁叶一眼说。
方敬言坐在沙发的角落,手机屏幕停止在和江晓的聊天界面上。上一次的对话还是在几天前,两人互相道了一句晚安。
他很想再问问江晓的情况,对话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绿色的光标孤零零地闪烁了几分钟。
“方顾问?”
方敬言回过神来的时候,梁叶和何乐都看着自己。
“案情说到哪儿了,接着说。”
“什么接着说?方顾问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何乐托着腮问。
“我……这几天没休息好,精神状态不太好。”方敬言靠在沙发上,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痕检和尸检的最新报告出来了吗?”
“在我这。”江晓的声音接住了方敬言的话,她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份文件。
“晓晓姐,你什么时候出院的!”何乐看见江晓,立刻上前抱住了她,“我快想死你了。”
“想我怎么也没见你来瞧我。”江晓仰着脖子,哭笑不得。
“你毛毛躁躁的弄疼江晓了。”梁叶赶紧分开两人,“你没看见江晓脖子上的纱布还没拆吗?”他皱着眉说。
“没事,早就不疼了。”江晓把文件交给梁叶,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你不是还在休假吗?”方敬言问。
“我妈天天看着我,实在闷得难受,要不是她昨天坐红眼航班去了东南亚,我还没机会跑出来。”
“詹队知道了可得高兴坏了。”何乐说。
“别,千万别,要是让詹队知道江晓这么积极工作,又要给咱们立标杆树榜样,你明年要不要活了。”梁叶一脸嫌弃地说,“江晓,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吗?”
“那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江晓笑着说。
“没有。梁叶和何乐天天都盼着你回来。”方敬言说,“行了别贫了,都干正事吧。”
梁叶把报告贴在线索墙上:“根据颅骨复原显示,死者的身份极有可能是本地钢材企业家邓永学,年龄39岁,这一点倒是和法医组推断的差不多。”说着,梁叶又取出了一张报告,“死者身上的牙印里的确提取出了人类dna,但是比对库里没有样本。”
“死者右侧上下肢的服饰上都有灰尘刮擦,鞋底发现了不属于现场环境的泥状杂质,而且从地下室的东北角出入口开始直到发现死者的地方,一路上都有点状血迹,墙面上也发现了死者的血指纹。”何乐喃喃自语,“他是活着的时候,自己走到发现尸体的位置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走到繁华里社区的地下室呢?受了这么重的伤第一反应不是该去医院或者是人多的地方求救吗?”梁叶有些不解。
“如果是凶手一直跟在邓永学身后呢?”江晓问。
“我靠,他这是带着戏耍和观赏性质吗?享受被害者逃窜时的惊恐和死亡前的无能为力。”梁叶抱住自己,搓揉着双臂。
“能洞察到这一点,有进步。”江晓抱起双臂笑着说,“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方顾问把你们教得很好。”
“明明就是我聪明。”梁叶不服气,仰着下巴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教的方式不对。”方敬言注视着江晓的笑容。
第51章
“夸你两下,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江晓换了个姿势,“言归正传,接着说案件信息。”
“这份是汪组长那里的报告。”何乐翻了几页文件,“邓永学的尸检样本显示,血液内含糖量仅2.8毫摩尔,是低血糖,但是高须市的各大医院都没有邓永学的就医记录,而且汪组长也没有在尸体内提取到任何治疗血糖的药物成分。”何乐用笔尖敲了敲脑袋,“倒是这里,尸体有轻微脱水现象。”
“营养不良?”方敬言问。
“怎么可能会营养不良?”何乐仔细回忆着发现尸体的现场,“尸体没被撕咬的地方肤质还不错,邓永学比女人还会保养,而且一个企业家难不成还能饿肚子?”
“尸检报告上有没有提到其他可以导致营养不良的疾病?”江晓问。
“没有。”何乐摇了摇头,“除了肝硬功能有点小问题,没有其他疾病。总结来说,这人身体不错,吃嘛麻麻香。”
“做生意的难免要喝酒应酬,肝功能有点问题也在情理之中。”方敬言摩挲着手指。
“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凶手还虐待邓永学了?”梁叶话音刚落,方敬言和江晓齐刷刷地看向他,“你们俩看我做什么?”
“虐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仇恨、报复之类的关键词。”江晓说。
“仇杀?”何乐托着腮,“既然凶手喜欢享受死者的恐惧,会不会虐待邓永学也是一种享受,就像班本平杀害许游光那样,特别注重过程。”
“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了,还不好分析。”方敬言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
“总之现在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找到真正的案发现场。”江晓撑在桌面上,“何乐,让痕检那边再出一份报告,看看死者鞋底的泥状杂质是否能提取出关键成分。梁叶带一队人,去一次邓永学家和公司,按照惯例排查一遍。”
梁叶和何乐不约而同地看向江晓。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不在总是差点意思。”梁叶挠了挠头,耳根有些发热,“你刚才那一通指挥,就对味了。”
“嘶,真肉麻。”何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办公室,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黄昏的光照进屋内,驱散了清冷和寂寞,梁叶说得没错,江晓不在的时候办公室里总是差点意思。
江晓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忽然转头。
“我送你回家。”方敬言站在身后,两个人异口同声。
第34章 吃醋也是告白
生锈的32路车牌再次从眼前晃过,此刻已经不是当时的心境了。
前照灯缓缓熄灭,方敬言解开保险带:“车停好了。”他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方向盘,“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来都来了,上来坐一会儿吧,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江晓走在前头,把方敬言带回家了。
还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江晓家里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家具上落了一层薄灰,可见这个家的主人很久没有回来了。
江晓刚进屋就从储藏室里拿出一个半米宽的白色盒子:“这个给你?”
方敬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盒子:“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方敬言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套墨绿色的双排扣西装,袖口的地方缝了两只金属色的方扣。面料软糯却很是挺拔。行家只要轻轻拂过,就能通过垂坠感的料子判断出这套西装的品质。
一看就是找老师傅定制的。江晓不懂西装,很明显她在这件衣服上花了很大的心思。
“你确定是送我的?”方敬言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这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能穿?”江晓将盒子塞到方敬言手上:“那个……我不是欠你一套西装嘛,前一段时间正好路过定制西装的门店,就定了一套。我也不懂西装,只是觉得墨绿色挺适合你的。本来早就应该给你的,结果住院了。”江晓一口气把话都说完了,脸腾地红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方敬言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你的身形和承敏差不多,我记得他是穿42码衬衫。”
方敬言愣住了,刚才的笑容成了抿紧的嘴唇:“你还是想和我算清楚些?”
“什么?”江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方敬言低声问:“你对柳承敏……也是这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和一个死人争风吃醋。
短短几分钟方敬言的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七上八下。
“你想说什么?”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不明白?”方敬言蹙起了眉,江晓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不解风情。
在学校的时候,方敬言就知道江晓暗恋柳承敏。这种想念和热情收敛在内心最深处,不管多久再拿出来回味,都不会因为时间消磨而变得稀薄。江晓是个念旧的人,柳承敏又那么优秀,即便是忘不掉也没什么奇怪的。相比之下,自己的闪烁不过是繁星中的一点而已。
喜欢一个人第一感觉是自卑。一瞬间,方敬言心里闪过无数个想法。
江晓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你……别这么看着我。”
“柳承敏可以吗?”没等江晓从满脸疑惑中抽身,方敬言放下手里的盒子继续说,“为什么我不可以?”
第52章
“你……”
“我嫉妒他。”生平所有的尖酸、刻薄、嫉妒、怨恨都在这一刻凝结到了极点。方敬言蹙眉的那一刻,好像全世界都错了。
江晓攥紧了手指,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份热烈。
“我嫉妒他,嫉妒他死了影子还跟着你。”方敬言眼眸黢黑,定定地看着江晓,说得慢条斯理,“嫉妒他过了那么久还能被你记住;嫉妒他……拥有你的眼神。”方敬言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们俩一直被拿同学老师拿来比较,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地方输给他。”说完,方敬言的眸子暗了下去。
“你没有输。”江晓大概是疯了,那一刻她想说点什么安慰方敬言,四个字脱口而出,“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没什么好比较的。”
“什么事?”方敬言眼底闪着细碎的光,有些事非得明知故问才能说清楚。
“你渴不渴,我去倒点水。”江晓绕过方敬言,没走几步就被人拽进了怀里。从肩胛开始,一股热意熨贴着江晓的后背,“方敬言……”湿热的鼻息喷到她的脖子里,发梢、指尖、耳廓、颈窝,迷离的酥麻感激起一层又一层波澜。
“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敬言没有多用力,江晓轻轻一推就能从他的怀里逃走,只是江晓也没有想着逃离。
江晓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跳,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对很多女人都用过同样的招数。
“江晓……”方敬言不想再失去江晓了,他念着江晓的名字,不自觉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想要将人揉进了身体里,“我以为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脖颈后的哭腔愈发浓重。
万幸,是失而复得。不幸,是仅此一次。
江晓心口颤了一下,拨开方敬言的手转身对上那双迷离的眼睛。
方敬言像个孩子般,眼神里是对喜爱之物的贪婪,他用目光一遍遍确认江晓的脖颈,确认脆弱的皮肤下仍在跳动的脉搏。
下一秒,领口被人用力拽过,江晓踮起脚尖,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蜻蜓点水的一下,转瞬即逝。方敬言大脑一片空白,他吞咽着紧张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敬言。”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干什么吗?”
“知道。”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知道。”江晓话音刚落,方敬言忽然扑过来捧起江晓的脸,毫不客气地吻了下来,强烈的荷尔蒙入侵感官,将人溺毙在温柔的潮里。
心跳彻底解开束缚,江晓整个人软了下来,依附在方敬言的怀里,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拽紧了他胸前的衣襟。胸腔里的空气渐渐稀薄,一种濒临窒息的紧张与刺激,将江晓无休止地拽入放纵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方敬言得逞般暂停了这个绵长的吻,他松开勾着江晓的舌尖,指腹撬开她的唇齿,细细玩味又视若珍宝,眼底的爱意温柔到了极致。
即便是没有言语,江晓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她环住方敬言的脖颈,略带戏谑地问:“方顾问,可以吗?”
“当然啦,江警官。”说着,方敬言将江晓打横抱起,走向了卧室。
这一夜,灯光晦暗不明,他们渴求着彼此。
第35章 小野猫和狐狸
刚刚恢复一点意识,江晓就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像是散架了一样。她胡乱地摸了摸身旁的空位,枕头上海留有余温,方敬言却不见了踪影。
“醒了啊。”江晓一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方敬言在厨房忙活,料理台上放着刚刚采购回来的食材,“我帮你请假了,不着急这么早起。”
“你!”江晓有些惊慌失措。帮自己请假?这不是等于昭告天下吗?
“怎么了,做坏事害怕了?”方敬言伸长了脖子问,“有些人看上去冷冰冰的,骨子里却是一只不听话的小,野,猫!”
江晓的脸噌地一下红透了,回想起昨晚的放荡,江晓完全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怎么了,睡了我不想认账啊。”方敬言可怜巴巴地走到江晓身边,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个态度。”
江晓用手臂微微隔开两人的距离,后脖颈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方敬言的齿关轻轻咬上江晓的皮肤。
“你真把我当小猫了……”江晓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声音断断续续。
一夜过后,方敬言已经熟悉了江晓身上每个敏感点,他用鼻息剐蹭着江晓的耳廓:“自然界里除了母猫会叼小猫的脖子以外,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怀好意的笑着,“如果成年猫咬着后颈的话,是交配的意思。”
江晓全身窜过一阵电流,酥麻碾过思绪。
“昨晚没吃药,睡得怎么样?”方敬言忽然正经起来。
“还行。”江晓记忆里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那是当然,吃药哪里有‘打针’有用?”方敬言微微吐出半截舌尖,双眼的媚态勾人心魄。
“狐狸精。”江晓忽然想到了这个说法。
“那你可得千万小心了。”方敬言垂眼打量着江晓的羞涩,“听说狐狸精是蛊惑人心的,你要是被勾了魂怎么办?”
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被一阵门铃声打破。方敬言打开门,门口站着四个人。
林见深和三个穿着深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林见深起先是微微一惊,随后扬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你好方顾问,江警官在家吗?精神司法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想和江警官聊一聊翟京海的事。”
第53章
“司法鉴定需要被告方律师参与?”方敬言的手始终没有离开门把手。
“我想找江警官证实一些案件细节的事,只是碰巧一起来了。”林见深看向江晓,微微颔首示意,“这么巧,江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江晓怔怔地站在原地:“是你?”
在定制西装的门店里两人见过一面,当时林见深对于西装的定制需求还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进来吧。”江晓拉了拉方敬言衣袖,安抚着他的戒备,“没事,配合工作而已。”
客套的寒暄之后,一群人坐在了客厅里。鉴定中心的杨主任开口问:“江警官,请问逮捕翟京海当日是你带队出警的吗?”
“是。”
“麻烦您尽可能详细描述一下当天的抓捕过程。”
“我们在翟京海的工作地点找到了他。本来是想直接把人带回警局,但是没想到翟京海翻窗逃脱,利用藏在草丛里的自制枪和警方火拼,之后翟京海就逃到了人群里。”
“再然后呢?”杨主任停下了记录的笔尖。
“他抢了一辆车,逃到了瑞禾工艺的木雕场,再然后我和一组警员在废弃的工厂内找到了翟京海。”
“那他腿部的枪伤是怎么回事?”
“是翟京海在拒捕的过程中被射伤的。”
“谁开的枪?”
江晓犹豫了一下。方敬言双手插在裤兜里,打量着杨主任:“什么意思?”
“哦,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翟京海腿伤的由来。”
“当时翟京海先朝我们开枪,逃跑的时候,是我开枪射伤的。”江晓说。
“你们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江晓执法过当吗?”方敬言像是刺猬一样,挡在江晓面前。
“方先生您别这么激动,是否是执法过当不是我们精神鉴定中心的工作。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翟京海在犯罪行为中的存在多少主观性。”
“主观性?”方敬言看向了一旁的林见深,目光快要将人烧出窟窿来。
“方顾问,我脸上有东西吗?”男人扬起嘴角。
“一个人在处于癫狂的状态下,怎么可能将尸体分割得井井有条?”方敬言也没有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地提出疑惑。
“这一点我们会综合评估的。”杨主任说,“您也是业内人士,应该也很清楚翟京海在杀人之前对被害者有过暴力行为是意味着什么,这个方面也会在我们的考量里。”
方敬言攥紧了手指,后槽牙执拗地咬在一起。他当然清楚杨主任的意思,如果能证明翟京海的行为是由某种诱因引发的,这将决定最后的评估方向。
林见深看穿了他的心思:“关于这一点,詹队提供的信息。”如月牙般的眼睛里藏着方敬言看不清楚的东西,林见深继续说,“詹队在接待室也说过,会配合工作的。”
方敬言双手插在裤兜里,情绪很快收敛起来,他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当然,合法的司法程序当然要配合。”
送走了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方敬言看着林见深,立刻换了一张面孔:“你还想问什么?”
“方顾问这是在下逐客令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方顾问家呢。”林见深话里有话。
“严谨一点说,江晓还在休假,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在工作时间拜访。”两人互不相让。
江晓见状,拦在了两人中间:“林律师,您还有什么问题?”
林见深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摆在江晓面前:“我想向您了解一下杨恒。”
钱萌萌、杨恒,害死柳承敏的罪魁祸首,也是江晓脑海深处挥之不去的阴影,每每记起,压抑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意思?”方敬言蹙起了眉。
“我只说证实一些案件细节,没有说是关于翟京海的吧。”林见深看向江晓,“很抱歉江警官,这或许会让您感觉不舒服。但是,这起案件在当年的影响不小,很有参考价值。这些年我一直在搜集这起案件的信息,不过没什么收获,希望您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林见深的要求,无疑在江晓的伤口撒盐。方敬言刚想开口就被江晓拦住了:“我当年没有参与这起案件,可能并帮不到你什么。”
江晓冷静、戒备地看着林见深。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叨扰了。”林见深拿起公文包,离开了江晓家。
直到再也听不到林见深的脚步声,江晓才松了一口气,她靠在沙发扶手上盯着林见深离开的方向:“方敬言,你觉得林见深突然问杨恒是想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意思,无非是想证明你有执法过当的‘前科’。”方敬言抱起双臂,“林见深这个人真是不简单。”方敬言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林见深的话,“他说……又见面了。你们见过?”
“嗯,在定制西装的门店,林见深正巧来取衣服。那套绿色西装的配饰还是他给的建议呢。”
方敬言板着脸说:“真晦气。”
江晓瞥了方敬言一眼,揪着他的耳朵挑眉问:“晦气?”
“疼疼疼。”方敬言捂着耳朵,“我不是说那套衣服,是说遇见林见深,疼,你的伤口好了没多久,别生气……”方敬言连连求饶。
“这还差不多。”两人的手机同时穿出震动的声音,江晓看着手机屏幕说,“看来我得提前结束休假了”她晃了晃手机,“繁华里社区3公里开外,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
第54章
第36章 另外四具尸体
江晓和方敬言赶到现场的时候,天空灰蒙蒙地压了下来。
第一案发现场是一家废弃多年的工厂。破旧的招牌上,油漆七零八落地挂在半空中,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绿色的爬山虎钻过厂房墙面的缝隙肆意生长,将整个建筑包裹成巨大的怪物。
刚走了没几步,尸体独有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没有意外,梁叶脸色惨白的站在角落,只是这一次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攥紧了全身所有的关节,控制不住地颤抖。一旁,何乐神情也有些不太好。
“师傅,里面怎么样?”江晓一边穿戴防护用品一边说。
“烂一块儿了。”詹志信指了指里面,“你们自己去看看吧。”
一楼上锁的房间里,几具尸体呈现不同的腐烂程度,它们像是加热的蜡像般不断地融化在一起。死者脸上的肌肉组织纠缠、扭曲,早已分不出谁是谁了,只能凭借着头骨的数量大致分辨出有四名死者。
融化了表皮组织的眼眶格外圆润,每一个人好像都在不怀好意地瞪着江晓。凭借人力已经无法处理尸体,几名警员拿着铁锹,一铲一铲把腐化的尸体送进保温箱。
大量的尸水源源不断地从尸体里渗出,在地上纵横交错,互相交融着。从业这么久,江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
整间屋子的墙壁上,黑色苍蝇来回徘徊,发出嗡鸣。不同高度、形状的喷射状血迹用力扒在墙皮上,每一寸血迹都在还原残暴的凶杀过程。
江晓拖着沉重的情绪走了出来,很长一段时间,脑海中都是屋内的画面。眼前忽然多了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喝口水。”方敬言递上水瓶,“如果这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加上邓永学,死的就是三男两女。”
江晓揉了揉眉心:“这么多条人命,又是一桩大案。”
“敬言,你也来现场凑热闹了。”詹志信站在两人身边,“之前让你出现场就和要你命一样,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詹志信打量着江晓和方敬言的关系。
“闲着也是闲着,过来逛逛。”方敬言笑着说。
“这又不是逛街,有什么好来逛的?”
“顺路……”方敬言指了指江晓和自己,“顺路就来了。”
“从这里,到繁华里社区大约在3公里左右,邓永学被捅了一刀竟然能走这么远。”江晓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来处。
“江晓,你在怀疑什么?”詹志信问。
“会不会是乘坐交通工具到了繁华里社区附近,然后再徒步进入社区的?”
“有可能,不过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就算有车轮和脚印也都被雨水冲走了。”方敬言打量着四周,“乘坐交通工具……这一点倒是提醒我了。邓永学的致命伤会导致大量出血,应该没有力气自己驾驶车辆,很有可能是凶手将重伤的邓永学拖上了车,带到了繁华里附近,再逼着邓永学走进社区。”
“给他希望又让他陷入绝望。这人……真是变态。”何乐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
“邓永学身材精壮,想要拖动重伤的邓永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凶手应该也是一名身材不错,强壮有力的男性。”方敬言搓捻着指尖。
“江晓,你怎么看?”詹志信问。
“四具尸体呈现不同程度的腐烂,最新鲜的一具尸体外观保持完整,死亡时间应该不长,另外三具尸体里,腐烂程度最严重的已经呈现高度白骨化,死亡时间应该在4周左右。四个人的死亡时间相差那么远,我没太想清楚凶手想要干什么。”江晓顿了顿,“而且,为什么凶手带走了邓永学,而不是别人。按理来说,带走女性会更轻松一些。”
“目前能看到的线索只有那么多了,其余的还要等排查结果才能清楚。”詹志信拍了拍江晓的肩膀,“你回来了,我可就省心多了,这么大的案子我就怕梁叶和何乐拿捏不住。”
“得了吧詹队,刑警队里就您薅的一手好羊毛。江晓请了假还得出现场,白出一天工。”方敬言翻个白眼。
“江晓还没出声,你倒是起劲儿,又没薅你媳妇羊毛。”詹志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
两天后一大早,会议室里就已经坐满了人。
1015繁华里特大杀人案死者众多,高须市刑警队设置了专案组,詹队立下军令状,亲自带队力争在十天内找出凶手。
方敬言还是那副模样,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一看见江晓的眼神,立刻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梁叶小声说:“何乐,你有没有觉得这俩人不对劲。”他指着江晓和方敬言的方向。
“没啊。”何乐木讷的摇了摇头。
“骇!我找你聊这个,简直是对牛弹琴。”说着梁叶凑到了詹志信身边,“詹队……”
“周局长在,正经一点,和会议无关的事会后再议。”詹志信清了清嗓子说。
讲台上,江晓调试好文件:“各位,下面进行1015繁华里特大杀人案案情分析会。两天前,我们在废弃工厂——富强化工厂的厂房内发现了另外四具尸体,两男两女。根据随身携带的身份证件显示,死者基本信息如下:一号死者,女性,楼红,27岁,未婚,163公分,本地外贸出口企业首席执行官,尸体呈现高度白骨化,舌骨断裂考虑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约4周半。”
第55章
“二号死者,男性,卢凡,30岁,已婚,178公分,本地4a广告公司创意总监,钝器击碎颅骨致死,死亡时间大约2周左右。”
“三号死者,女性,虞子衿,25岁,160公分,全职太太,已婚,刀具刺入心脏致死,死亡时间约8天左右。”
“四号死者,男性,惠莱,26岁,未婚,188公分,在本地拥有一家电子芯片场,死亡时间5天仅和邓永学相差一天。”
“除了邓永学,其他人的年纪跨度不大?”人群里有一个小警员发问,“而且,都是高净值人群。”
“是。法医组在富强化工厂发现了邓永学的血迹,可以确定这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算上邓永学,五名死者都监测出脱水和低血糖现象,也就是说五人生前均有营养不良的情况,不排除死者生前受到过虐待。”
“现场痕检的情况呢?”周夏生问。
“除了五名死者的脚印和血迹,没有发现第六个人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死者的手机或其他的通讯设备,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高,是计划已久的蓄谋犯罪。在还未呈现白骨化的尸体上,发现了扭打造成的伤痕和利刃造成的刀伤切口。”
江晓蹙眉撑在讲台上,认真分析的模样有一种莫名的性感。人群里,方敬言托着腮看向江晓。
“敬言,你有什么看法?”詹志信朝着方敬言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收敛一些。
“哦。”方敬言清了清嗓子,“现场照片调出调出来看一下。”他有些心虚地摸着鼻尖,走到江晓身边,“尸体上有几个疑点。二号死者卢凡脑后的致命伤在头骨左侧,而且伤口呈左高右边低的趋势,行凶者可能是左撇子。另外还有这里。”方敬言切过几张照片,“邓永学身上的伤口则是右撇子造成的,虞子衿胸口的刀伤是垂直进入右胸的,说明凶手是将死者按在身下杀死的,用的也是右手。”
“这说明至少有两名凶手!一个左撇子一个右撇子。”何乐说。
“五名死者的社会关系排查有什么发现吗?”周夏生问。
“邓永学、楼红、卢凡、虞子衿、惠莱不管从居住位置、职业交际,人际关系方面,都没有找到关联点。”江晓说。
“有没有随机选择受害者的可能?”梁叶问。
“可能性不大。”方敬言看着五名被害者的资料,“虽然暂时没有发现直接关联,但是五名死者的社会价值非常相近,从这一角度分析,我觉得无差别选择受害者的可能性不高。”
梁叶反手托腮:“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见鬼了?”
“敬言,侧写方面你有什么进展吗?”詹志信问。
方敬言站在讲台前来回踱步:“想要把这些人弄到工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是女性可以采用强制措施,可是想要带走三名男性死者……强制手段很容易被反钳制。综上所述,我认为其中一名凶手应该经常健身,体型精壮不低于187公分。两名凶手的生活环境里能直接触到这些死者,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他们的信任,说明他们本身就是高知分子,至少本科以上学历,博士、硕士,又或者是和死者有相同的社会关系,企业家、ceo之类的人群。”
说完,方敬言看向了江晓。
“我同意这一点,而且我觉得凶手和死者之间的关联点,很有可能就是杀人动机。”
“分头行动。法医和痕检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詹队这边负责去死者家里进行逐一排查,看看能否从死者家里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周夏生深吸了一口气,“十天之内,务必给群众一个交代。”
“是!”
第37章 案件推进
树冠遮天蔽日,枝叶互相交错。通往郊区的公路上,零散的落下几道光线。
翌日一早,方敬言和江晓就开车出发了。
“靠左行驶,第二个收费站出去后右拐。”江晓看着导航说。
“去惠莱家第一个收费站出去后左拐会更快一些吧。”方敬言扶着方向盘,四下张望。
“听我的,第二个收费口右拐。”江晓蹙着眉,掏出笔记本,“开快点,今天还有好几个地方的等着去。”
“嘶……江晓,以前没发现,原来你也挺会使唤人的啊。”方敬言勾起唇角,“不仅会使唤人,还霸道。”
江晓抬起眼睛:“怎么?后悔了?”
“不敢不敢,被你使唤,我乐意。”方敬言瞥了一眼江晓。
“别看我,看路!”江晓指着前方说。
下了高速,车子很快到了四号死者惠莱所居住地社区。方敬言靠在引擎盖上点了一根烟:“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建别墅区。不过有这钱为什么要在这种鬼地方买房子?”
“你这么多年没回来,高须市很多地方都和之前不一样了。”江晓边走边说,“这里距离惠莱名下的电子芯片厂大概5公里,平时开个车就能到工厂。”
“看来,是个工作狂。”
“132号,到了。”江晓按下门铃,来开门的是一个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像是惠莱家的保姆,“你好,请问是惠莱家吗?”
女人点点头,捋起了耳鬓的碎发:“是。你们是?”
“我们是高须市刑侦队的。”江晓亮出证件,她留了个心眼,“惠莱在家吗?”
“不在。惠先生外出半个月了。”女人摇了摇头。
第56章
“你们半个月没联系了?”方敬言问。
“差不多。”
“半个月都没有雇主的消息不觉得很奇怪吗?”
“惠先生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十天半月没消息也很正常。我是惠先生请的保姆,我姓钟,我们做保姆的经常打听雇主的事情也不是很合适。”
“我们能进去吗?”江晓问。
“可以可以,两位请。”钟阿姨把两人领进了屋。整间屋子铺满了红白相间的毛质地毯一楼客厅里足有三层楼左右的挑高空间,巨大的水晶灯锤在半空中。
方敬言拍了拍客厅里的沙发说:“红色包绒沙发,挺复古的,还是设计师定制款。”玫红色菱格墙壁一侧摆放着铁质雕花的壁炉,复古的壁灯和蜡烛呈现对称式排列,钟表、摆件也是精心准备的老物件,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透出浓烈的19世纪欧式风格。
客厅的另一面墙壁上悬挂着鹿角标本,和两把模型猎枪,顺着视线移动,鹿角下挂着一个木制的门牌号:baker street 221b。
“贝克街221号b。怪不得那么熟悉。”江晓环顾四周,整个客厅是按照小说人物福尔摩斯的居住环境布置的,“钟阿姨,惠莱是不是很喜欢福尔摩斯。”
钟阿姨端来两个玻璃杯:“是啊,警官你怎么知道的?”一脸不可思议。
“钟阿姨,我们能去惠莱的房间看一下吗?”
“这……我怕惠先生回来会生气。”钟阿姨想了想,“要不你们进去不要乱动?我知道妨碍你们工作不对,就是……惠先生这人挺在意隐私的,我怕他……你们也谅解我一下,我就是个打工的。”
“可以,我们就随便看看。”方敬言满脸笑意一口答应。
惠莱的房间被收拾地格外干净。不出意外,整间卧室和客厅的装修风格基本一致,原木烤漆的书桌上放着一张合影。
上面是几个20出头的青年人,江晓拿起相片反复打量,除了合影的c位是惠莱以外,其余三个人并不是其他死者,只能凭借着照片看出,惠莱在这群人中的地位。
“26岁就能开设自己的芯片场,这人八成是富二代。”方敬言打开惠莱的衣柜打量了一眼。
江晓回头看着方敬言。
“24岁大学毕业,普通人找个工作都磕磕巴巴的,更别说是自己开工厂了。要么是家族企业,要么是家里老一辈的人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方敬言又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惠莱不仅是推理爱好者,还有点洁癖和强迫症。”
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都套上了透明防尘罩,摆放顺序严格按照四季、深浅的规律,领带、鞋子亦是如此。
“还有其他发现吗?”方敬言问。
“你过来看,惠莱的社交网站显示他关注了很多网红美女主播。”江晓打开惠莱的笔记本电脑,浏览记录里满屏肤白貌美的大长腿,这些姑娘无一例外,在镜头前扑闪着大眼睛。
“虽然男人喜欢看长得好看的女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是……惠莱的浏览频率也太高了吧。”方敬言撑在椅背上,陷入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江晓的脸色,“不是,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兴趣爱好这是正常现象,说不定惠莱就喜欢这个,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谁都不知道西装笔挺的衣冠禽兽背后到底是什么面目,对吧。”
方敬言解释了一通。江晓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方敬言:“西装笔挺的……嗯,我懂了。”江晓点了点头。
“你懂什么了?”
“没什么。”江晓话藏了一半,狠狠拿捏住了方敬言,“电脑得带回去让负责技术的同事看一下。”江晓又把话题扯回了案件上。
方敬言苦笑着摇头:“从前没看出来啊,原来你这么厉害。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陷入自证者清白的陷阱里,我真是低估你了。”
“你不是也乐在其中吗?”江晓将笔记本电脑塞进了方敬言的怀里,视线落到了一旁的保险箱上。
江晓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顺着密码键盘晃了一圈,保险箱的按键上8、9、4、6四个按钮有明显的油脂痕迹,方敬言笑着问:“难不成你还会捣鼓这种玩意儿,就算能靠指纹的方向和按键的磨损程度,推理到密码顺序,没有钥匙也打不开。”
“少废话。手机拿好。”说完,江晓从头发里拆下一个黑色的一字夹,徒手掰成了两半。江晓俯身上前,一边调整着手上的发卡,一边听着锁孔里的声音。
咔嗒一声,保险柜的大门传出开锁的声音,江晓借着光线折射在键盘上的角度按下一串数字,门露出一条缝隙来。
方敬言满脸的惊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你要是不做警察,一定得备案。”
江晓淡定地打开柜门:“小时候我天天爸妈吵架,没事就叫锁匠换门锁,不让对方进门,我放学回家,隔三差五就被关在门外。最开始只能在楼道里写作业,一直等爸妈回来,后来是爬气窗,再后来索性自己学开锁。”
“照这么说,还得感谢叔叔阿姨给你创造了机会?”方敬言打趣道。
“我看你这耳朵是不想要了。”江晓甩给方敬言一张冷脸。两人看向保险柜深处,里面躺着几叠美金、u盾,还有一份流水记录。
“惠莱每隔几月都要往这张卡里转大额汇款。”方敬言指着流水记录上的卡号说,“今年3月是10万,5月是12万,9月是8万。收款方是……邓永学!”
第57章
第38章 衣冠禽兽
“晓晓姐来信息了,她让我们查查邓永学的个人流水。”何乐拿着手机跑进办公室。
“流水?”詹志信摘下老花镜问。
“不说了,我去忙了。”何乐背上单肩包,随手取了一把车钥匙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这小丫头片子,一提到江晓和打了鸡血一样。”詹志信看着梁叶问,“法医组那里有什么新线索?”
“正好想和您汇报呢。”梁叶气喘吁吁地跑到詹志信身边,“明昂发现两个奇怪的地方,一个是邓永学身上牙印里留下的dna是虞子衿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詹志信问:“你是说虞子衿咬了邓永学?”
“是,反正也没线索,明昂就想着试试,没成想歪打正着。”
“另一个呢?”
“我们分别对比了二号、三号、四号死者:卢凡、虞子衿、惠莱的近照和几具尸体的骨骼肌肉总质量,发现尸体的重量要和近照上的目测体重有较大的出入。”梁叶蹙着眉,语速加快。
“尸体腐化的那么严重,组织流失也是正常的,需要同步考虑这条关键因素。”詹志信掂量着手里的老花镜。
“明昂计算过腐败导致的组织流失率,每具尸体和照片上的目测体重确实有明显的差距,而且从保存较为完好的部位也可以推算出人体的总质量。”
詹志信来回踱步:“人体组织缺失……难不成是凶手带走了?”詹志信顿了顿,“把这个消息同步给江晓和方敬言。”
与此同时,江晓和方敬言也到了二号死者卢凡家。
卢凡出事后,警方第一时间通知了卢凡的妻子章敏儿,等江晓和方敬言到了卢凡家的时候,家里聚满了人,章敏儿在人群里像是一只被人撕碎的布偶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客厅的电视柜上放着卢凡的黑白相片。白色蜡烛融化后的凝固呈现出长短不一的芒刺,直直的或是堆积在一起。
章敏儿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偌大的眼睛空荡荡的,无神的目光游荡在两人身上。还不明白死亡是什么意义的孩子趴在阳台上玩着积木,挂在脸上的笑意像是条鲜血淋漓的伤口砍在江晓眼睛里。
“你们是?”迎接江晓的是卢父卢母,根据卢凡的年纪推算父母不过六十来岁,眼前的两个人老人却已经是满头白发。
“高须队刑警。”江晓说。
听到江晓说话的章敏儿眼里突然有了光,她快步走到江晓面前,拽住了她的手:“查到是谁了吗?”
“抱歉,章女士案件还在调查中,暂时没有找到杀害卢凡的凶手。”方敬言看着章敏儿即将失控的眼神,挡在了江晓面前。
下一秒,章敏儿指着两人歇斯底里地怒吼:“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都过去了这么多天了为什么没找到凶手!为什么!卢凡白死了吗?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不是抓坏人的吗,为什么还没抓到凶手,为什么!”
章敏儿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最后需要卢父卢母的搀扶才能勉强站住。尖锐的嘶吼吓到了孩子,阳台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章敏儿连忙抱起孩子,将孩子搂在怀里。
卢母抹掉眼角的泪水:“对不起,两位警官。卢凡没了之后敏儿受了刺激,有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至少,能不能让我们把卢凡的尸体带回来安葬。”卢父躬着身子,眼神里满是祈求。
“暂时不行,完成尸检程序之后我们会通知家属认领尸体的。”方敬言的话在卢凡家人看来,无疑是冰冷的。
“那你们来做什么?”卢父的语气里带着责怪。
“我们想和卢凡的家属了解一些情况。”江晓走到章敏儿身边,“有价值的线索可以帮助我们破案。”
章敏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同意配合。前来吊唁的亲属离开后,江晓负责问话,方敬言则负责收集线索。
“这几个人你们认识吗?”江晓把另外几名死者照片摊在卢父卢母面前。
两人拿起相片放在手里比对:“没见过。”卢父摇了摇头问:“你见过吗?”
“没有。”卢母也否定了面前的相片,她招了招手,“敏儿,你来看看这些人你见过吗?”
章敏儿端来茶水,眼神快速地瞥过:“没有,没见过。”
江晓拿起照片递到章敏儿面前:“你再仔细想想?最了解卢凡社交关系网的应该只有你了。”
“我真的没见过。”章敏儿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盯着江晓的眼睛说。
“我听说,你和卢凡是大学同班同学,你们应该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吧。从你们认识到现在,卢凡有没有结过仇?欠钱?打人?感情纠纷?”江晓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章敏儿的身型明显晃动了一下。
“没有,卢凡是个很温柔的人。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说,卢凡平时处处为别人着想,别人的喜恶禁忌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社交的时候会尽量避免。”章敏儿说着说着眼泪掉在了黑色的裙摆上,“我不懂,卢凡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
江晓看着一旁的孩子,大概四岁左右:“你大学一毕业就嫁给卢凡了?”
“是。”
江晓回忆着进门以来的屋内陈设和细节,玄关处放着一蓝一灰两个颜色电脑包,说明卢凡家是双职工家庭,除了卢凡是大忙人以外,章敏儿也是职业女性。
第58章
鞋柜里的女士皮鞋大多是平底鞋,偶尔一两双带低跟的鞋子,式样也十分简单,搭配什么样的服装都不会出错。
这至少说明了一点,章敏儿希望用极少的时间搭配出体面又舒适的职业套装。这样的女性就算不是工作狂,也应该一定有自己职业追求的,为什么会一毕业就结婚?
这个问题盘旋在江晓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为什么嫁给卢凡?”江晓趁热打铁问。
“他们两个感情很好,从大学里就开始谈恋爱了。”卢母抢着回答。
“他对我很好,我当时也到了结婚的年纪,所以就结婚了。”这个回答看似天衣无缝,前后却很无奈,言辞里却没有提到两人的感情,甚至是避讳。
江晓确定,章敏儿在撒谎。
“那个,我去看看另外一位警官需不需要我配合。”章敏儿巴不得找个借口赶紧离开。
书房里,方敬言也发现了一些线索。满墙的书籍里有二分之一是推理小说,古今中外各个时期的优秀作品都在其中。
方敬言眉头一皱,自言自语:“又是推理?”他的目光落到书架上的一本同学录上,底部金属边角装饰明显掉了漆,将原本的颜色暴露在空气中。
这本同学录经常被人翻看,册子第一页是毕业照。方敬言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人,没有发现卢凡以外的死者,也没有发现章敏儿。
不仅如此,整间书房里处处能看到卢凡的喜好和使用物品的痕迹,唯独看不到章敏儿的,地面上甚至连女人的长发也看不见,就像章敏儿从来没有进入过这间屋子一样。
方敬言忽然被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吸引,他抬起头,走向声音的来源。书架第五排的位置,再一次传出轻微的震动声。
方敬言确认了方向,在一堆书籍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字典。字典内部被掏出一个手机的大小,屏幕上闪过一条质问:都几天了,你不回我消息是什么意思?
手机竟然没有密码?方敬言有些喜出望外,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疑惑——藏得那么好的手机为什么不设密码?
方敬言打开手机,聊天软件首页至少有三个女孩,每个人都标注了不同的昵称和年龄,最小的只有18岁。
质问的信息又跳出来了:“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方敬言大致翻了一下聊天记录,里面是清一色的“渣男语录”。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知道我工作很忙的,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吗?”
“行,你说是就是吧。”
下一个对话界面又是另一种画风。
“睡了吗?今天开了一天会,刚刚才有空给你发消息,没有打扰到你吧。”
“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生,不会盲目听从别人的意见,但有的时候又喜欢钻牛角尖。”
方敬言嫌弃的啧啧两声:“大面积撒网,选择性捕捞。高手啊。”
“什么高手?”章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书房门口。
“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而已。”方敬言将手机悄悄藏进了口袋里。
“警官,你有找到什么线索吗?”章敏儿向前走了几步,眼神里满是期待,肢体却有些局促。
“抱歉,查案细节不方便透露。”方敬言打量着章敏儿的动作,“章女士,大学毕业的时候,同学之间有没有留过同学录?”
“有。”
“在哪里?能找给我看一下吗?”
章敏儿的目光在房间里漫无目地寻找着。她找了好几个地方才在书架上看到了泛黄的册子:“在这里警官。”
方敬言抱着臂膀的手轻微敲动了几下:“您好像对这间屋子不太熟悉?”
“嗯,卢凡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他一直说我们会影响他的创意输出。这间书房是他的地盘,我们一般都不进来。你们应该也调查过他,卢凡是做广告的,他们这种人就是靠创意吃饭的。”
“原来如此。”方敬言假意第一次打开同学录,赞叹道,“这是你们的毕业合照?”
“嗯。”
“这是卢凡。诶?”方敬言夸张地抬高语调,“我怎么没看见你?”
章敏儿上前,在合照一角指出了自己。女生的队伍里,章敏儿算是高个的,一眼就能看到:“我在这里。”
方敬言的目光仔细描摹过章敏儿指出的女人,除了身高,只有下颚的轮廓有些许相似。不过照片里的人是单眼皮,而章敏儿是双眼皮,鼻翼的宽度也有变化。如果不是当事人指路,初见章敏儿的人的确很难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方敬言得出一个结论:“你整过容?”
第39章 说谎
“是啊。”章敏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的配合。”方敬言朝着屋外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说,“您先生喜欢推理小说?”
“是,他是个推理迷。”
“那他在学生时代有没有参加过推理社团、俱乐部之类的?”
“没有。”章敏儿想也没想就回答了方敬言的问题。
回程的时候,晚风轻踩着云朵,日落渐渐跌进迢迢星野。江晓坐在江边的台阶上,看着天边晚霞热烈,看着人群踏着轻快舞步。思绪忽然被蔓延过鼻尖的香气打断,方敬言端着两份油光锃亮的拌粉坐到江晓身边。
第59章
“牛肉拌粉免辣少油。”方敬言咧着唇角,“你试试,滨江大道边上的拌粉很出名的。”
江晓手上的筷子在纸碗里翻腾了几下,忽然停了下来:“我觉得章敏儿有可能在……”
“撒谎。”两人异口同声,方敬言咽下口腔里的食物说。
“你也觉得?”
“很明显。”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碗里的牛肉片夹到江晓碗里,“多吃点,吃完了再说。”
“吃不下,心里有事。”江晓端着碗看向暮色下铺满红鳞的江面,眉心的皮肤交叠在一起。
“江警官,您能别苦大仇深的吗?任务再重也得吃饭。”方敬言用眼神指使着江晓赶紧吃饭,要是放在从前江晓早就甩脸子给他看了。
勉强扒拉了几口,江晓还是放下了碗:“章敏儿认识其他几名死者。”她回忆着章敏儿的表情,“我第二次问她是不是认识这些的人时候,她一直盯着我看,这是很明显的撒谎者在用眼神确认对方是否相信自己。”
方敬言点了点头:“我还发现一个疑点,二号和四号死者两个人年龄相仿,而且这么凑巧卢凡和惠莱有同样的爱好,很有可能在大学时期是一个社团的。”
“可是没有资料显示两个人是上的同一所大学。”
“也许是校外社团,学校外联部经常会举办一些活动争取外部资源,比如办同好会。我问过章敏儿卢凡是不是参加过推理社团,她想都没想就回答我了。”
“难道她是在演戏,其实并不想查清是谁杀死了卢凡?”江晓疑惑不解。
“不,我猜是她不想让卢凡的秘密公之于众。毕竟卢凡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敬言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你看看。”
江晓大致翻阅了卢凡的备用机:“人渣。”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片刻后江晓忽然想起,“等等,这个你从哪里弄来的?”
方敬言两手一摊:“你会溜门撬锁,我就不能顺手牵羊了?”
“……”
“这叫天生一对。”方敬言露出一副恬不知耻的笑容,“话又说回来,不管是从卢凡的喜好还是生活习惯来看,他都是一个警惕性非常高的人,而且领地感意识非常强,以自我为中心。”
“你是想说,能接近卢凡并把他带到工厂的人一定是他认识的人。”
“是这个意思。两名凶手中有一个是卢凡的熟人,而且另外几名死者也有可能和凶手认识。”
江晓拿出手机:“结合早上梁叶发来的新尸检信息来看,熟人作案更有可能带有报复性质。”江晓沉默了片刻,“章敏儿隐瞒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几名死者之间联系。”
“下一个排查的死者是谁?”
“一号死者,楼红。”
翌日上午十点,江晓和方敬言就到了楼红的公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楼红过世的消息除了几名股东和秘书丁瑶以外,暂时没有对外公布。
“两位,喝点茶。”楼红的秘书端了两杯茶水。
“不麻烦了。丁秘书把办公室的门关一下。”方敬言带着手套,随意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对了,打听一件事。楼红平时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丁瑶被问的一头雾水,“喝酒算吗?”
“喝酒?”方敬言反问道,“你再想想她还有没有其他爱好?比如喜欢看小说,喜欢推理之类的?”
丁瑶摇了摇头:“楼总那么忙,成天风风火火的,哪里有闲工夫做这些。”
“楼红脾气不好?”江晓问。
“不算是脾气不好,楼总这人就是挺干练的,比较直接,在工作上比较严苛。”丁瑶又想了想,“偶尔语气也会严厉一些。”
“那岂不是很容易得罪人?”
“这倒没有,楼总身边的人都知道她这脾气,而且楼总的脾气只针对工作,日常生活里倒也没有这么严肃。”
江晓和丁瑶正在说话的时候,方敬言在楼红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块干透的水迹,顺着水迹方向看去,一堆文件下方放叠着几份离职申请。纸张边角皱皱巴巴的,留下了被水打湿后独有的痕迹。方敬言拿开堆放在上面的文件,发现纸张褶皱的形状呈现从密到疏的圆点不规则排列状。
“这不像是水打翻在纸上留下的痕迹,倒像是有人重重拍下水杯溅出的水迹。”江晓打量了一番,看向丁瑶,“这些离职报告上的,是什么人?”
“基本上都是营销部的。”丁瑶无奈地说,“做外贸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销路了,公司营收都靠他们,工作压力大辞职的不在少数。”
“所以这个部门辞职的人很多?”
“算是吧。”
“那楼红以前会发脾气吗?”江晓想了想又追问道。
“从前倒是没怎么见过。”丁瑶翻出了两份辞职报告,“这两位是营销部老人了,公司的大客户资源都在他们那里,这两位辞职楼总应该是挺生气的。”
“这两位的照片有吗?”方敬言问。
“有。”丁瑶从楼红的书架上翻出一张团建合影,“第三排第二个和第一排第五个。”
方敬言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女孩皮肤皙白,双眸明亮闪烁,如瀑布般的发丝垂在胸前,高挑的身形很是显眼。
这个人方敬言在卢凡和章敏儿的毕业照里也见过,他指着照片里的人说:“这是谁?”
第60章
“营销一部的负责人,辛妍。”
江晓随即掏出几名死者的照片放在丁瑶面前:“这几个人你见过吗?”
“这个,我见过,前几个月还来找过辛妍。”丁瑶指着卢凡的照片说。
第40章 一段不堪入目的影像
“你确定?”
“嗯,他来找辛妍那天我正好加班回去晚了,在公司门口看见两人拉拉扯扯的,这个男人还说什么求原谅之类的话,总之态度挺诚恳的。”丁瑶仔细回忆着说。
“辛妍是什么态度?”方敬言问,“如果你不清楚,也可以描述一下肢体动作或者是表情。”
“辛妍应该挺害怕的。我记得她一直躲着这个男的,只要这个男人碰她辛妍就会推开他。”
“辛妍平时是什么样的人?”
“业务能力很强,但是……”丁瑶叹了口气,“辛妍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听她的组员说辛妍常年服用抗抑郁的药物。”
“辛妍现在在哪里?”
丁瑶的脸上露出一种凝重的表情:“辛妍她……今年8月初的时候就过世了,听她家里人说是抑郁症发作……跳楼没的。”
案件有了重大进展。卢凡、惠莱可能参与过同一个社团;惠莱和邓永学之间有大额转账记录;卢凡和楼红两人之间的关联点则是辛妍。一时之间和细碎的线索堆满了江晓和方敬言的思绪。
车内的语音播报响了几声,方敬言接起电话,是组里的线上会议。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何乐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喂,晓晓姐我查到了,邓永学流水和惠莱的回款记录对得上,而且卡内的收入和支出也成正比,但是邓永学银行卡的消费场所和他本人的行程不对。”
“什么意思?”方敬言问。
“就比如今年三月在高须市有一笔男士用品的消费记录,但是同一时期邓永学却在国外。”何乐说,“像这样的出入还有好几笔。”
“邓永学的卡实际使用者不是本人?”通话里传出詹志信的声音。
“这么平凡的大额汇款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方敬言摩挲着手指,“惠莱有把柄掌握在别人手上,那个人在要挟惠莱。”
“但是那个人却很谨慎,即便是东窗事发也牵扯不到他身上。”江晓说。
“贪污、贿赂?”梁叶想到了几个可能,“一定是大事,能让惠莱身败名裂的那种。”
“和女人有关。”方敬言想起了之前一直被忽视的细节,“卢凡和惠莱都对女人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求欲望,而且两人喜欢的类型也十分相似,腿长、肤白貌美、眼睛很大。”
“男人喜欢看美女不都是常态吗?”梁叶问,“方顾问,难不成你不看?”
“梁叶说的没错,更准确的说,是他们是故意隐藏对异性的渴望。”方敬言脑海中闪过惠莱的衣橱和卢凡藏手机的方式,“人越是强调什么,就越是害怕什么,他们害怕自己过往被发现,所以才要藏起来。”
“詹队,我们可能要去一次辛妍的大学。”江晓又补充了几句,“最好是直接接触非常了解辛妍的人。”
“好,我帮你们联系。”詹志信补充道,“对了,关于尸体缺失这一点你们俩有什么头绪吗?”
“暂时还没有,现在下结论未免过早了,我和江晓还有一些细节上的推理需要更多的证据支持。”挂断通话,方敬言扣好保险带,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没过多久,江晓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信息。詹志信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对接人叫廖勇,是辛妍大学期间的辅导员。
两人刚刚把车开到教学楼底下,廖勇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的树荫里。一身灰蓝色的长袖t恤松松垮垮地塞进西装裤里,黑色的皮带将人明显分割成上下两节。
廖勇朝着两人招手,稍稍走近一些,江晓才看清那人的样貌。他比江晓高不了多少,亚克力黑框眼镜随着脚步在鼻梁上上下颠簸,右手握着用牛皮纸包好的教材,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叮当作响,脚上则是一双洗得褪色的运动鞋,他从头到脚简直是照着中年教师的模子翻版印刷的。
“廖勇年纪也不大,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江晓记得,詹志信给的资料里,廖勇40还没到。
“又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品味,而且还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方敬言得意洋洋地刷存在感。
江晓给了方敬言一个白眼。
“两位是江警官和方警官吧。”廖勇满脸笑意,“高须市刑侦队刚才来过电话里了,鄙人廖勇,是辛妍、卢凡还有章敏儿的班导,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我。”廖勇像是很多年没和人说过话一样,热情的让江晓有些招架不住。
廖勇带着江晓和方敬言进了办公室:“两位喝茶还是咖啡。”
“不用麻烦了,廖老师,我们问完就走。”江晓按住了廖勇的手臂,“廖老师,辛妍和卢凡的关系好吗?”
“关系好不好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卢凡当年追求过辛妍。”
“辛妍拒绝了卢凡?”方敬言补充道。
“对,方警官您怎么知道的。”廖勇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当年这孩子可是花了不少功夫追求辛妍,还找过辛妍的闺蜜、室友,四处打听她的爱好。”
“不应该啊……”方敬言勾起唇角,“这么用心难不成一点都打动不了辛妍?”
第61章
“听同学之间说,辛妍好像不喜欢男孩子,所以才一直拒绝卢凡的。”
“同性恋?”江晓对于这个说法存疑,“是谣传还是确有其事?”
“这是学生的私事,我们做班导的也不好随意打听,不过这消息最早是辛妍的闺蜜说的。”廖勇仔细回忆了一下,确有其事地说,“对,是辛妍的闺蜜。我记得那个姑娘,是隔壁园艺专业的,叫……叫虞子衿,对叫虞子衿。”
江晓和方敬言心里咯噔了一声,虞子衿和辛妍的关系倒是在两人的意料之外。江晓继续问:“您认识邓永学吗?”
廖勇微微蹙眉,片刻后摇了摇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还有一个问题廖老师。”方敬言翘起二郎腿,“惠莱您认识吗?”
廖勇的表情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江晓没有给廖勇思考谎言的空间:“您知道卢凡和惠莱是朋友是吗?”
廖勇见瞒不过去,点了点头。
“他俩怎么认识的人?”
“校外的桌游社,两人都喜欢玩剧本杀,我们和兄弟学校举办桌游活动的时候,两人算是棋逢对手吧。”廖勇说着,脸色渐渐苍白,“我给你们看一段录像,但是你们尽量不要外传。”
廖勇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上了年纪的dvd,透过狭小的屏幕,江晓和方敬言看见了女主角辛妍,视频里她正被两个男人按在地上,浑身上下的衣服被一片一片扯成了碎片。
第41章 同谋
视频的两个男人正是卢凡和惠莱,他们将辛妍被困在昏暗闭塞的房间里。
起先辛妍拼了命地挣扎,然后是哭着求饶,剧烈的哭腔覆盖了原本要说的话,直至画面中的女孩知道无能为力,逐渐放弃,任由别人肆意玩弄。
江晓看见一具灵魂逐渐死亡的过程。
卢凡和惠莱并没有停手,他们一边作恶一边向镜头展示自己,狰狞的嘴脸刻在了江晓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江晓觉得这两人死有余辜。
“拍视频的人是谁?”方敬言从画面里将思绪抽离出来,看向廖勇。
“这个我不清楚。”
“那这段视频怎么会在您这里?”方敬言起了疑心。
廖勇重重地叹了口气:“出了这档子事后,辛妍的哥哥辛远拿着dvd来学校要过说法。当时惠莱的父母怕事情闹大会儿子有影响,硬是找了一群人把辛远堵在了学校里,闹事的时候这段视频就留在了我这里。我一直没敢随便处理。”
“辛妍是不是在这件事之后就得了抑郁症?”
“是,当时还挺严重的,辛妍为此休学了好几个月。不过,毕业之后我又见过辛妍一次,那个时候她状态还不错。”
“辛远现在在哪里?”江晓问。
廖勇似是有苦难言:“幸远是专职司机,他们说辛远利用职务之便,用公司的车私下牟利,判了两年多,刚刚出来,但我想那应该是栽赃嫁祸。辛妍这孩子的家教很好,他哥哥应该也差不到那里去,我不觉得辛远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他们……?”
“闹事的人。”廖勇又不敢把话讲得太清楚,“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江晓和方敬言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这段视频我们需要带回去做进一步分析。”
“可以,我把视频导出来给你们。”说着,廖勇坐到了电脑前一阵捣鼓,“好了。”廖勇站起来的时候,腿脚一软。
方敬言上前服了一把:“小心。”
“谢谢。”廖勇连连致谢。
江晓和方敬言达成了共识,所有死者的共同点找到了,他们都围绕着这个叫辛妍的女孩——如果是报复,应该从辛妍身边的人开始查。
回刑侦队的路上,江晓反复翻看着手上的资料,紧锁的眉头从未舒展过。方敬言时不时地看向江晓:“你想到了什么?”
江晓翻到打上标签的那一页,下意识地挠了挠脖子:“凶手没有拿走他们的身份证件,是想让警方第一时间发现死者的身份,其实只要稍微深挖一下信息,就很容易找到辛妍这个人。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就是想让我们查到这几个人的关系。”
方敬言按下江晓的手:“别挠。会留疤。”
“大概是要下雨了。”江晓揉了揉脖子,看向车窗外的阴沉。
“你怀疑辛远?”
“目前看来不排除犯罪可能。”江晓反手托着下颚,心里五味杂陈,眼眸垂了下来:“毕竟,辛妍死于抑郁症……我之前参加过一次心理讲座,听说抑郁症自杀的行为往往发生在疾病好转的时候,真正的重症患者往往并不具备自杀的能力。从某种角度来说,哥哥会不会憎恨造成妹妹自杀的罪魁祸首?”
方敬言沉默不语,江晓回过头来:“你有别的看法?”
“如果是辛远,那么我提出的侧写方向是有偏差的,而且我们也无法解释邓永学、虞子衿、楼红为什么会死?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高学历或者是和死者具有类似的社会价值,熟人,身形精壮高大……”江晓一筹莫展,“条件并不是完全符合。”
方敬言抬起转向灯:“现在离下班时间还早。去一次辛远家吧。”
两人说走久就走,一个小时后到了辛远家。辛家在市区的一处老式住宅社区里,整片街区疏于管理,沾满泥水的垃圾零散地堆积在道路两侧,马路牙子上摆满了三轮车拖着的蔬果鸡禽,摆摊的小贩正用嗓门招揽生意,像是谁喊得响声音就是谁的。
第62章
“5号楼,501室。”方敬言看着手机上的地址找到了一扇仅能容纳单人通过的防盗门,顺着陡峭的楼梯爬到5楼,辛远家门上破了角的“福”字映入眼帘。
敲了好几下,屋内的人才慢吞吞地打开了泛黄的木门:“找谁?”隔着被网纱包裹的铁门,男人语气生硬地说。
“辛远,我们是警察。”江晓亮出自己的证件。
“哦,回访啊。”辛远见怪不怪,大方地打开第二道门,说着便跛着脚朝厨房走去,“上周不是来过了吗?怎么,我上你们重点关注名单了?”他拿起水槽里的青菜,“我现在找了一份兼职工作,也算是有收入,情绪良好思想端正,你们不用对我这么上心。”
“我们不是司法局回访刑满释放人员的。”
“什么?”江晓话音刚落,辛远立马回过头来,“那你们是干嘛的?人口普查?”
“我们是高须市刑警队的。”
“刑警?”辛远擦干了手,重视起两人的存在,“怎么,我犯事了?”辛远明摆着不待见两人。
“我们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你妹妹辛妍的。”方敬言的目光瞥向屋内,墙面支架上放着三张黑白相片,除了辛妍另外两个应该是二人的父母。看相框的款式,二老已经走了有些年头了。
辛远发现了方敬言的目光:“如二位所见,家里就我一个了。”
“你妹妹死的时候,你还没出来吧。”方敬言问。
“嗯,我在里头的时候收到消息的,街道派人处理好了我妹妹的骨灰。”辛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仿佛是用旁白般的语气在描述陌生人。
“你认识这几个人吗?”江晓拿出几名死者的照片。
看见邓永学和楼红的时候,辛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直至看见了卢凡和惠莱的脸,辛远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俩人死了?”
“你怎么知道?”江晓语速快了不少。
“废话,你们警察的查案流程我又不是不知道。”辛远把照片还给江晓,“排查死者仇家,那我应该是第一怀疑对象。”
“你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方敬言问。
“很久之前了,在学校里见的。”辛远转过身去,再次摆弄起青菜来。
“上个月15号左右你在哪里?”
“在上班的地方,远达汽车修理行,公司员工、监控都能作证。不在场证明清晰,你们可以去查。”辛远把方敬言想问的话一股脑地回答出来,“我知道我嫌疑很大,但是你们大可不必怀疑我。”
“为什么这么说?”江晓问。
“人得认命。意气风发是抵不过别人的棒槌硬的,惠莱这种人我可惹不起。”辛远弯腰的背影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杀人,要偿命。我要是死了,这房子就得被回收,那我妹妹还有父母就没地方去了。为了他们‘逢年过年’能回来看看,我也不会做那种傻事。”
两人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方敬言问:“你的腿……?”
“被惠莱他老子派人打的。”辛远在狭小的厨房里来回挪动,“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带我回去。”
“还没到那个份上。”方敬言指了指辛妍的房间,“我们能去你妹妹房间看看吗?”
“你们随意。”
辛妍的房间被整理的很是整齐,即便是人不在了,屋子也坚持在打扫。
江晓翻看着辛妍的手机,相册里大多都是辛妍个人的自拍或是和虞子衿的合照,镜头里两个女孩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江晓你看这里。”方敬言递来辛妍的日记本,“日记本里有一半的内容都在说虞子衿,详细记录了她和虞子衿每次出门去的地点,还有这里,有好几篇日记里都有提到辛妍对虞子衿外貌、穿着之类的描写。”
“这未免也太频繁了吧。”
“廖勇说,辛妍喜欢女孩子……”方敬言的话戛然而止,“我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第42章 重新勘察
江晓蹙着眉小声说:“辛妍应该是单方面喜欢。”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廖勇说,辛妍是同性恋的事,最早就是虞子衿说的。”
“代入凶手报复性的想法来思考,造成辛妍死亡的所有人都应该为这件事负责。”
“那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虞子衿、楼红也会被选中了。”江晓换了个姿势,“那么邓永学很有可能是被牵扯进来的。真正敲诈惠莱的人还没有死,如果凶手知道这件事,一定还会再动手的……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威胁惠莱。”
方敬言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两人身后传来辛远的声音:“两位吃个便饭再走?”
“不用了。”方敬言回过头,“顺便问一下,你妹妹有过追求者吗?”
辛远有些诧异地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从来没听辛妍提起过。”
“那关系非常好的异性朋友呢?”
“阿妍从小就挺内向的,朋友不多。除了她的大学同学虞子衿以外,还真没什么算得上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了。”
“虞子衿是左撇子?”江晓忽然抬起头,拿着辛妍的手机向前走了几步。照片里是两人在餐厅里的自拍照,虞子衿正左手拿着筷子。
“好像是。”辛远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江晓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想法,为了印证这个结论,两人一回到队里,江晓就急匆匆地便跑到了殓房。
第63章
“明昂,虞子衿的尸体呢?”江晓抛给方敬言一套防护服,一边穿戴一边说。
“在冷冻柜里。”
“搭把手拿出来,今晚你加个班。”说着,江晓大步走向冷冻柜。
巨人观消失后,虞子衿的尸体已经渐渐瘪了下来,油腻腻地黄褐色肌肤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面颊狰狞破败的模样很难让人联想到那张灿烂的笑容。
“明昂,你帮我看看虞子衿是不是左撇子?”江晓看着虞子衿的尸体说。
“啊?”“明昂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绕着虞子衿的尸体走了一圈,握住她的双臂仔细衡量:“还真的是左撇子。”明昂又拿来了仪器,“前几天尸体还在膨胀阶段,这么细节的问题倒是真没发现。虞子衿的左臂和左手的确是更粗壮一些,一般来说人经常使用的手或者手臂,都要比不经常用的那个更粗一点。”
“可靠吗?”方敬言继续追问。
“哦,对了之前做扫描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明昂拿来了一些资料,“虞子衿两侧前臂尺骨差不多的位置,都有裂痕,左侧的裂痕更深一点,应该是凶手在行凶的时候,采用跪在死者手臂上的方式控制了虞子衿。她是左撇子,那么用手左腿用力留下的痕迹的确会更明显。”
“方敬言,我知道哪里不对了。”江晓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人,“你的侧写并没有错,只是没有全对。”
方敬言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从几名死者伤口位置来判断,原以为凶手至少有两个人。但现在看来,如果是死者之间互相残杀,那么完全符合所有的侧写画像。”
“虞子衿是左撇子,她杀了卢凡,所以卢凡脑袋上的伤口才会留下左高右低的痕迹,而惠莱有188公分,符合捅死邓永学的凶手身高。”江晓攥紧了手指,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闪过,“还有……他们生前都有营养不良的情况。”
“五名死者生前被关在一起,没有食物他们只能自相残杀……”方敬言后背上冒出一阵虚汗,“少了的尸体分量并不是被凶手带走……而是……”
这么可怕的结论即便是没有说完也让人毛骨悚然,明昂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他脱下口罩,趴在水池边将晚饭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如果真的这样,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杀人,最多只是绑架、监禁和虐待。”江晓冷静地分析着,“他手上没沾染一滴鲜血,就杀了所有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想出这么变态的办法。”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实际敲诈惠莱的人。”方敬言喃喃自语。
“视频……”江晓眼底闪过微光,“拍视频的人是谁?”话音刚落,二人便扯下身上的防护服跑向了办公室。
何乐的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她托着下颚,脑袋止不住地往下垂。
“怎么样了?”江晓站在了何乐身后,“视频技术解析能看出什么?”
何乐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晓晓姐。你怎么神出鬼没了。”何乐揉了揉脑袋瓜子,“分析了好几遍,看不出什么。”
“江晓你到底怀疑什么?”梁叶睡眼惺忪地望着江晓。
“他会杀人的。”江晓念了几个字。
“什么意思?”梁叶揉了揉眼睛,“凶手不是已经杀了五个吗?”
“那些死者不是他杀的。”方敬言拍了拍梁叶的肩膀,“他们是自相残杀。”
“拍视频的那个人就是下一个目标,被遗漏的目标。他不会罢手的。”江晓很确定,“也是最后一个知情者,真正敲诈惠莱的人。”
“除了参照画面内的家具能差不多推算出视频拍摄者高度,其他的真的看不出了。”何乐叹了口气。
“视频拍摄者多高?”方敬言问。
“大概168公分左右,比晓晓姐矮一些。”
方敬言搓着指节在办公室里来回晃悠:“江晓,你觉得辛妍长得怎么样?好看吗?”
“从男性审美角度来说,还不错。眼睛很大、有神,肤白貌美,大长腿。”
“你还见过谁是这样的?”方敬言的话提醒了江晓。
“我在……惠莱的电脑里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那不就说明,惠莱喜欢这一挂的吗。”梁叶靠在办公椅上说。
“还有一个人。”方敬言说。
“章敏儿。她比我矮一点。”江晓忽然想到了什么,“何乐你去查查章敏儿近几年的行程记录,机票、车票、车辆通行记录,看看是否和邓永学银行卡的消费记录对得上。”
“好!”
一小时后,何乐调取了一叠资料摊在江晓面前:“查到了,近两年内有14笔消费记录和章敏儿的行程对得上。”
“我去,江晓你真是神了。”梁叶满眼崇拜。
“江晓,你再想想她的外貌特征。”方敬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和辛妍的风格很像,而且她整过容,是照着这个方向整的。”江晓撑在办公桌上,“她喜欢卢凡,而卢凡喜欢辛妍那样的女孩,所以她才会照着整,为的就是嫁给卢凡。”
“不对不对,她为什么要威胁惠莱?”梁叶不解,“照你们这么说,惠莱应该不怕啊,毕竟视频里也有卢凡。要是真传了出去,卢凡岂不是也要跟着身败名裂。”
“赤脚不怕穿鞋的。”何乐说,“惠莱可不敢冒这个险。人家是大老板,卢凡就一干广告打工的,能一样吗?”
第64章
“可卢凡是章敏儿的老公,你们不是说章敏儿喜欢卢凡,那怎么会丝毫不顾忌他的利益。”梁叶说。
“如果他们夫妻关系不好,甚至是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呢?”方敬言站在窗口,“卢凡是一个自我主义者,选择和爱自己的人结婚也在合理范畴内,但是婚后卢凡还频繁出轨,我觉得章敏儿不一定完全不知情。”
“毕竟是天天同床共枕的人。她很有可能早就盘算好了,既然在丈夫身上得不到爱,那不如用卢凡狠狠地赚一笔。”江晓说。
“女人发疯时的伤害力,不容小觑。”这一方面,方敬言最有发言权。
“得不到就毁掉,卧槽,太可怕了。”梁叶毛骨悚然。
“所以……章敏儿说谎并不是在保护卢凡,而是保护自己。”江晓抿着嘴,一脸严肃。
“那个人能找到所有好辛妍自杀相关的人,也能找到章敏儿。我合理怀疑,那个人还会再犯案,而且这次可能是直接动手。”方敬言说。
“我现在去申请保护。”说着,江晓便朝着办公室大门的方向抬起了腿。
“等等。”方敬言眉头挤到了一块儿,拽住了江晓的胳膊,“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才出院多久又要乱来。”他像是训斥孩子一般质问江晓,“警队少了你是不能转了吗?”
“方敬言,这是我的工作。”江晓按住了方敬言的手。
“我不管,这次行动你说什么都不准去。”方敬言有些急了。
梁叶和何乐互相对视了一眼,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何乐,詹队好像叫我们来着。”
“对对对,我们先去忙了。”两人脚底抹油,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江晓对眼前这张“任性”面孔也没有办法,她长叹了一口气:“好了,我答应你保护好自己还不成?”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你有办到吗?”方敬言反手掐在腰间。
“方敬言……”
“我没你那么高的觉悟。”方敬言抢了江晓的话,“我只知道,你工作起来不要命。”他越说越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江晓的身上总是看到柳承敏的影子。
第43章 你就这么看我
自从两人在办公室争执了一番,方敬言就没主动和江晓说过话,苦着一张脸,像是被人欠了几百万。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经常徘徊在江晓身边,时刻准备着守株待兔。
“我不同意提前告知章敏儿。”詹队坐在会议桌前,“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目标人提前戒备往往会打草惊蛇,反而对抓捕行动适得其反。这次抓捕很重要,务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詹队说的有道理。”周夏生点了点头,“这件事,还是分组轮流对目标人进行保护吧。江晓,一队行动你来负责,二队,梁叶负责,何乐负责三队。”
“我不同意。”方敬言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目标人没有自我防卫意识,这对行动组来说,会增加危险性,而且江晓的伤还没恢复好,不适合参加这次行动。”
“敬言啊,那个……有什么事要不会议结束之后再说。”詹志信站了起来,似是要把人往外头赶。
“詹队,我来吧。”江晓拉着方敬言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周夏生指了指两人:“这是……”
“骇……家属不同意了。”詹志信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事,让江晓自己处理吧。”
“什么时候的事?”周夏生问。
“就最近的事,年轻人干柴烈火的,难免擦出点火花来。”詹志信嘴角上扬。
“不是坏事,敬言这野性难驯的脾气,是该找找个人好好收敛收敛了。”
“那干嘛非得是江晓啊。”梁叶摆出一副嫌弃的面孔,“江晓又不是收垃圾的,什么都往她那里塞。”
“你懂个屁!你不觉得江晓最近有活人味了吗?这叫互补。”詹志信说着拍了梁叶一巴掌,“怎么,就你小子感情顺风顺水,江晓就不行?”
“詹队,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也太会曲解别人意思了吧。”梁叶满肚子苦水。
“江晓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时候找个人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她了。”詹志信说着看向了何乐,“对吧,何乐。”
何乐努了努嘴:“一群大男人,八不八卦啊。”
“方敬言,你走快点。”江晓把人拖到了走廊里,两人之间似是结了一层薄霜,“我以为你会理解我。”江晓靠在墙上,率先开口,“警察需要做什么我们都很清楚。”
“是,我知道。可是人做事得要量力而行,你刚刚从鬼门关回来,身体好利索了吗?”明明是关心,说出口到像是质问。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江晓别过脸去,“关键时刻,你能不能顾全大局?别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顾全大局?是,我势力,小气,计较。”方敬言气不打一处来,“原来在你心里,还是这么看我的。”
“别闹,成吗?”江晓没有经验,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受方敬言的关心。
“闹?”方敬言指着自己的鼻子,“江晓,你说我闹?”
“警察这份工作不是开玩笑的。我们做的每一件事,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站在人民利益的角度上去考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这次没办法抓住那个人,章敏儿的后半生会一直生活在未知的恐慌里。”
第65章
“你别和我说大道理。”方敬言双手撑着腰,“就是因为需要对每一个人负责,所以你才更不应该勉强。抓人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方敬言……我不是小孩,我该怎么做我有分寸。况且,这件事本就是几个行动组一起协作。”江晓抱着手肘看向窗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今天换成别人和我说这些,我可以理解,可是你明明知道这次行动的意义。”仔细想想,好像从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开始,方敬言就是一副喜欢使唤、控制别人的模样。
“好了,别吵了。”詹志信的声音打断了江晓的思绪,“我都在边上听了好一会儿了。你俩都是好孩子。敬言是为了你好,江晓也是为了工作,都没错,干嘛非得争出个胜负来。有什么问题就事说事,小两口吵架最忌讳的说气话。”
詹志信夹在两人中间当和事佬:“俩人能在一起不容易。”
“詹队,我觉得江晓不适合参与这次行动……”
“为什么干预我的事?”江晓的质问,像是刀子一样扎在方敬言的心口。
“多大了,怎么还和小孩子吵架一样,针锋相对的。”詹志信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俩平时多通透,怎么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犯糊涂了。要不这样,江晓你先回去,我和敬言聊聊。”
江晓长舒了一口气,朝着走廊深处走去,直至再也看不清她的背影。方敬言也有些疲惫地靠在窗台边,脑海里都是江晓摔在玻璃堆里的样子,这样的场景他不想再看到了。
“你小子不是对女人挺有研究的嘛,怎么碰到自己媳妇就没招了。”詹志信调侃道。
“她这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方敬言小声说。
“这么多年,江晓都是一个人过来的。突然来了个懂她的人,她自然是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你身上,人之常情嘛。”
方敬言心里乱糟糟的,江晓对自己而言也是很特别的存在,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总之,方敬言也没有对谁这么上心过,就算是江晓对他发脾气,他还是愿意将自己的真心掰开揉碎放到江晓面前。
“其实江晓说说得也对,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是咱们的首要任务。”詹志信站在方敬言的对面,“诶,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牵小手了,还是……”詹志信竖起双手拇指,指节相对弯了几下。
“……”
看见方敬言的反应,詹志信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詹队,您怎么越老越八卦。”
“行行,我不说了。”詹志信拿起嘴角的“拉链”从左至右划拉了一下,“话又说回来,江晓要是以后一直打算做警察,多多少少是会遇到危险的,你有想过怎么办?”
“其实……”方敬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晓,“江晓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态度。我不知道她以后是怎么打算的,也不想她因为我而改变自己的规划。我不想绑架她,更不想影响她做出正确的决定。”
“你能这么想,至少说明江晓没选错人。”
“詹队。”方敬言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有一个抓捕计划,您听听,如果可行,能不能不要让江晓担任第一线。”
第44章 再次犯案
两天后一早,高须市刑警队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现场,江晓被闪光和镜头包围在视线的中央。
这就是方敬言想到的计划,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让犯罪嫌疑人自乱阵脚。
首先,是召开新闻发布会,通过各种媒体渠道公开部分最新案件进展;其次,是采访受害者家属,这其中自然包括章敏儿;最后,是将章敏儿提前转移,再安排身高体型都和章敏儿很像的女刑警,代替她进出。
这样一来是保护了章敏儿,二来也不会打草惊蛇。方敬言的要求是,让江晓露面记者发布会。这样一来,队里也会因为隐蔽性将江晓从一线的位置换下来。
新闻发布会现场,江晓难得穿了一件正装,坐在镜头前的样子比刚认识她那会儿还要严肃。
“江警官,对于本次重大杀人案您有什么看法?”
“我再次重申一下,本次案件还没有定性,只是暂时确定为他杀案件。”面对记者的提问,江晓的回答不急不缓。
“江警官,请问刑警队什么时候能破案呢?什么时候能给市民一个交代?”另外一名记者将话筒递到了江晓面前。
“警方正在全力侦破,另外我们从外市借调了一位刑侦专家,本周五就会抵达高须市。相信用不了多久真相就会水落石出的。”
“江警官,高须市最近一段时间频繁发生凶杀案,你认为是什么原因?是刑侦队在工作方面有所纰漏吗?”
“这位记者,首先你要明白刑侦工作是什么意思。我们的工作,是在法律覆盖的范围内内,让犯罪嫌疑人诚实面对自己所犯的恶行并受到应有的惩罚;是还被害者应有的公道和权益;是总结经验教训尽可能对犯罪行为进行预防和干预,而不是百分之一百杜绝犯罪。”江晓的眼神不怒自威,“就像你们做记者、做媒体的,本职工作应该是基于职业操守,对事件进行如实报道。”
台下,詹志信满意地勾起嘴角:“这活让江晓来干的确很合适,你看那些记者被怼得都接不上话。”他拍了拍方敬言的肩膀,“苦了你了,这要是搁平时你没少挨骂吧。”
第66章
方敬言浅笑道:“鱼饵已经下了,接下去就看鱼什么时候上钩了。”
“你确定这条鱼会上钩?”
“会的。仇恨种子一旦在骨血里扎根,很快会生根发芽,就算经历风雨,变成死木,也会在沉沦崩朽时,用残破的躯千压向头顶,用枯萎的枝条缠绕身躯,将人拖去黑暗的泥沼。要么彻底根除仇恨的来源,要么杀了自己。”方敬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种孤寂的光泽,“如果他真能放下,那前面五个受害者就不会死了。”
“你觉得他会在周五之前动手。”
“时间我没有办法估算,但是他一定会尽快出手。”双手交叉放在鼻尖。
路灯拉长了来往行人的影子。扮演章敏儿的警员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汇入下班的人流里。
“一号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二号没有异常。”
对讲机里,传来不同位置的情况汇报。江晓坐在黑色的面包车里,身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通讯设备。
“目标进入地铁。”对讲机里的警员说。
“跟好了,地铁里人多别走神。”詹志信说。
透过窗帘的缝隙,一条夹在高楼中间的小巷映入眼帘,江晓所在的面包车,停在章敏儿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晓晓姐,今天那个人一定会来吗?”对讲机里是何乐的声音,“已经三天了,人影都没看见,方顾问的法子会不会被看穿了?”
“他会来的。”江晓一手扶着放盘,一手有节奏地敲打着车门。即便心里还在埋怨方敬言的控制欲,但信任,脱口而出,“看紧目标位置。”
高须市已经有了秋日的味道,晚风掀起衣角,寒意快速钻进脖颈。
下午五点左右的路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成了城市最有节奏的共鸣,路人匆匆朝着家的方向奔走,这是一天之中人们最疲惫也最放松警惕的时候。江晓确定,那个人一定会来的。
“发现目标,目标已经从地铁站出来了。”梁叶在对讲机里说,“她朝着巷子走了。”
江晓的心跳跟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着。四周的一切事物好像瞬间凝固,眼前那条巷子以零点五倍速缓慢地播放,突然,刺耳的刹车声进入江晓的耳朵。
一辆私家车急停在道路中央。车主骂骂咧咧地从车上下来,指着斑马线上的老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场闹剧吸引。面包车里的人也不例外。
人群里,江晓看见了格格不入的身影,他带着兜帽和墨镜,只是瞥了一眼路面,立刻看向远处。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他四下张望了片刻。
“是他!”江晓只扔下两句话,便从驾驶位上蹿了下去。
“江晓!”詹志信扑了个空,“快快!都发什么愣!”车上其他警员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江晓跑进了巷子。
幽暗的巷子里,带着兜帽的男人很快发现了异常,但此时已经是瓮中鳖,前面是假扮章敏儿的警员,后面是江晓。他一看形势不对,立刻跑进了岔路,没走几步又被梁叶拦住了去路。
眼看着自己跑不掉,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刀子,白光一闪,朝着江晓扑面而来。江晓侧身躲开,那人往前趔趄了几步,几乎是在一刹那,他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江晓举起了刀。
江晓一抬腿,将他手上的刀子踢到了地上。大病初愈,江晓的腿还没完全康复,只是稍稍用力,肌肉的痛感和痉挛就让江晓疼得拧起了眉头,她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幸好梁叶和几个警员眼疾手快,迅速扑向那人。何乐带着小组也赶了过来,他们挡在江晓面前,默契的将人保护起来。
“晓晓姐,你没事吧。”何乐把江晓从地上捞了起来。
“你膝盖流血了。”
“一点小伤没事的。”
“别动,老实点!”梁叶掏出手铐将那人的手反剪到身后,下一秒,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喂怎么了,方顾问。”梁叶把人交到同事手上才接起了电话。
“廖勇抓到了吗?”
此时,廖勇的兜帽和眼镜被人取了下来。
江晓面前正是那张熟悉的脸。
第45章 往事
“方顾问,你是怎么知道是廖勇的。”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后,梁叶挑眉问。
“从江晓推断出死者之间是互相残杀的时候。”方敬言看着被拷在椅子上的廖勇,“当时,也只是猜测而已。在辛妍大学见到廖勇的时候,我碰巧扶了他一下。这人外表挺弱不禁风的,其实手臂上都是发达的腱子肉。”
“这算什么推理逻辑?”
“隐藏。”方敬言换了个姿势,“你身边有没有喜欢健身的朋友。”
“有啊,怎么了?”
“你在他们的社交平台,是不是经常能看见秀身材的照片?”
梁叶点了点头。
“刻意练习肌肉却藏着不想被人发现,就连平时穿衣打扮都在隐藏,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性格低调的可能。其次,是廖勇说的话有漏洞。他说‘辛妍的哥哥辛远拿着dvd来学校要过说法’,可是辛远和章敏儿没有直接的接触关系,甚至会因为辛妍而对辛家所有人有所戒备,章敏儿是怎么把这么隐私的东西交到辛远手里的。”
有一说一,方敬言对于事物细节的观察和思辨能力,远远超过常人。梁叶识趣地点了点头:“那你怎么不早点说。”
第67章
“没有证据,而且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就算没有把握,你也可以告诉江晓。”梁叶试探性地问。
“嗯?”方敬言眉毛微蹙,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江晓很信任你。”梁叶语气肯定,接着他又点了点头,“别人都觉得廖勇不会出现的时候,江晓还是坚持你的看法。”
方敬言深吸了一口气,横隔在两人之间的东西逐渐散开,他轻笑了一声:“谢谢啊。”
“谢什么?”
方敬言留下一个笑容,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百叶窗把阳光切好,摆在白色的床单上。医务室内,江晓坐在床上,一条腿正落在医生手上。白大褂穿在女人身上,有几分清冽的味道。
“江大夫,您轻点。”医务室的大夫和江晓是本家,五十来岁的年纪,脸上却没有什么皱纹,严谨的态度总是有种将人拒之门外的感觉。这一点,也和江晓有几分相像。
“还好,没牵扯到旧伤。”江大夫放下江晓的腿,“但是你真的要注意一点,旧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很容易留下后遗症的。”
“谢谢。”江晓把挽起的裤腿放了下来。
“詹志信也不知道给你们加强一下安全教育,一个个冲在前头都像不要命一样。”江大夫满是抱怨,“天天来我这上药消毒,提溜我玩呢。你看看你那膝盖和手掌,弄不好又要留疤。”
“这一点,我会和詹队反馈的,以后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大夫清了清嗓子,“他的组员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他不该亲自来打招呼吗?”
“那……我让詹队来一次,您亲自说?”江晓有些不确定。
“你……你这孩子,是成心的是不是?”江大夫的脸上泛着怒气。
“这事的确是詹队不对,我觉得我们应该以文件的方式向詹队提出这个问题,而且詹队本人得亲自上门道歉才行。”方敬言的声音接过了江晓的疑惑。
“这还差不多。”江大夫朝着江晓使了个眼色,“你们队新来的?”
“不是,我是江晓的男朋友。”
“你什么时候谈了个男朋友?”江大夫一脸不可置信,“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我……”江晓语塞。
“江晓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说得好听是高冷,其实就是怕生。她哪里好意思说啊。”方敬言不给江晓插话的机会。
江大夫看了两人一眼,临走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碘酒在柜子里,自己拿。小伙子,话你可要带到。”
“保证完成任务。”
江晓还没回过神来,江大夫和方敬言已经结束了对话。没一会儿,就拿着碘酒坐到江晓面前:“手给我。”他翻开江晓的掌心,用沾着碘酒的棉球抹过。
“疼,你轻点。”江晓龇牙咧嘴地说。
“活该,你现在知道疼了。”方敬言抬眼看了江晓一眼,“早干嘛去了,都不让你上一线了,你还上赶着抓人。”方敬言数落着江晓。
“我总不能让廖勇跑了吧。”江晓皱眉问。
方敬言叹了一口气:“算了,总之我说什么都没用。”他又拿起棉球轻轻按到江晓的膝盖上,“我也反思过了,干涉你的工作的确不合适,你说的对,如果连警察都不能保护群众,谁还能保护他们。”
方敬言突如其来的服软,让江晓无所适从,刚刚的怒气瞬间被浇下一盆凉水:“你真这么想的。”
“嗯。”方敬言点了点头,伸手擦掉江晓脸颊上的灰尘,“瞧你,灰头土脸,真像是趴灶台的小野猫。”方敬言的视线,落到了江晓的脖子上,那条疤格外醒目。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很担心江晓,类似的事情如果发生第二次,方敬言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再承受失去的痛苦。
就像,当年,方敬言和方绪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离世,却什么都做不了。
“刚才……江大夫是什么意思?不是让詹队给个说法吗?”
方敬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晓的不解风情让他哭笑不得:“人家哪里是真的要詹队给个说法,只是……找个借口想让詹队主动来找她而已。你没看出来詹队和江大夫的关系?”
江晓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我看,全队就你一个人那不知道了。”方敬言笑着说,“有的时候男士主动一点可以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比如……你现在这样?”江晓挑眉问,“主动认错?”
“学的到挺快。”方敬言捏着江晓的脸颊说。
“你少把我当小孩。”江晓推开方敬言的手,“赶紧的,廖勇还等着审呢。”
再次见到廖勇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坐在审讯室,满身的书卷气很难让人联想到廖勇是案件背后的始作俑者。看见江晓和何乐,廖勇眼底平淡得如同一汪阳光抚过的池水,耀眼而又温和。
“你为什么这么做?”江晓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廖勇拷在一起的双手,抬起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们不该死吗?”
“我可以理解你对卢凡和惠莱的恨意,但是虞子衿是辛妍的朋友,而楼红和邓永学并没有伤害过辛妍。”
廖勇长叹了一口气:“江警官,你和辛妍很像,都是非常有能力的女性。我一直都觉得,人不应该按性别贴标签,去框定该成为什么样子。可是,女性的能力往往是别人对你们最大的偏见。”
第68章
“我不明白。”
“辛妍还在大学的时候,各方面的能力就已经展现出来了。本来……辛妍是一个很乐观积极的女孩子,我记得她刚进大学的时候,满脸都是笑意。”说到这,廖勇的思绪被拽回了多年以前。
辛妍本该有一个很美好的人生。大三那年,辛妍被一个国际性的研究院校看中,对方向她递出了橄榄枝,邀请辛妍前往对方学校读研,并且参与最新的研究项目。每个人都知道,新项目研究成功,将意味辛妍跻身全球一线科研行业。
可是,偏偏有人不愿意辛妍过得那么好,仅仅是因为辛妍喜欢女孩子,是让人恶心的同性恋。
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虞子衿的恶意开始。她很早就知道了辛妍对自己的想法,这件事一直是梗在虞子衿心口的刺,虞子衿一边保持着和辛妍表面上的朋友关系,一边又在找机会毁了辛妍,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直到卢凡找到了虞子衿,他们一起策划了视频里所记录的事实。
“好,我姑且认同虞子衿是咎由自取。那么楼红和邓永学又怎么解释?”江晓问。
“我记得有和你们说过,毕业后我见过辛妍对吧。视频事件后辛妍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后来她又在楼红的公司遇到了职场pua……这孩子一时想不开就跳楼了。至于邓永学,我不知道他在这件事里担任了什么角色,总之,他也是其中一环。”
廖勇的想法正如方敬言所猜测那样。
“你想杀章敏儿也是因为她同样参与了这件事是吗?”
“不。视频并不是完整版,本来应该还有一段。”廖勇说,“我掐掉了。”
“后面的视频里有什么?”何乐问。
“事后,章敏儿为了羞辱辛妍还拍了一段视频。辛妍她……”廖勇想起了那些画面,“章敏儿做的这一切都是来源于她的嫉妒和自私自利。不过她命真大,竟然逃过了两次。”
江晓靠在椅背上:“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问题还是回到了最开始。
廖勇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意思?我已经说了,你觉得我在骗你?”
“不,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从始至终,他们伤害的人并不是你。说句不好听的,辛妍和你什么关系?你要为她做这些?”
第46章 被抛弃的孩子
“我只是想让他们感受辛妍死前的绝望。而且,他们应该遭到报应。”廖勇试图证明什么,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
“你还是在回避我的问题。”江晓的言语里,渐渐生出锋芒,“辛妍是你的朋友、知己、爱人、情妇?”
“够了!你闭嘴!”廖勇的怒吼惊动了站在门外的刑警,他们一股脑地冲了进来。
“没事,出去吧。”江晓叫停了几名警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等到廖勇冷静下来,江晓拿着一份文件走到了他跟前,“我们调查过你的背景,你当年是高须市的高考理科状元,如果不是因为同学陷害,在考研面试那天生病,你现在应该不止是在学校里做辅导员。”
“你想说什么?”
“辛妍就是另一个你,你这么做的原因不止是想让卢凡他们遭到报应,而是……为自己泄愤。”
廖勇的眼里骄傲和冷静在顷刻间瓦解。
“虽然我很尊重老师这个职业,但是……你在谴责别人自私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自私自利。”
“那又怎么样,我没有杀他们,是他们自相残杀的。”廖勇冷静地说,“如果是我饿死了他们,那算是故意杀人,但是他们的死因并不是。我在策划这件事的时候,怎么会知道他们会为了活命互相啃食彼此。”他故意说得云淡风轻,“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死在我手里。虐待加监禁,就算再加上故意伤害罪,最多几年就出来了。”
廖勇的猖狂,着实是江晓没想到的。
“至于章敏儿,你们查到她敲诈勒索了吧。”廖勇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你们一旦起诉她,章敏儿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她这么要强的一个人,下半辈子都要活在劳改犯的阴影下,我忽然觉得好像不杀她比较痛快。”
“廖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何乐拍案而起,“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五个人!”
“何乐,冷静点,他在激怒我们。”
“廖勇,犯罪就是犯罪,任何一种为罪恶开脱的方式,只不过是既得利益者站在自己的立场发表的言论而已。不只是犯罪,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个逻辑。”江晓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很可怜,满腹才学却被用在了这种地方。”
正当廖勇还在细品这句话的时候,江晓和何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审讯室。
廖勇的案件告一段落,章敏儿也因敲诈证据确凿,在廖勇被捕的第二天正式逮捕归案。刑侦队迎来了难得平静。
方敬言夹了一筷子菜递到江晓嘴边:“啊……张嘴。”
“我只是手破了,又不是残废!”江晓羞红了脸,她四下张望,“还好办公室没人,被人看见怎么办,我还要脸呢。”
“这怪谁啊,你这手能拿筷子吗?”方敬言瞥了一眼江晓的手掌。
江晓捶了捶眉心:“真是……拿你没办法。”
“晓晓姐,晓晓姐!”何乐的声音渐渐靠近。
第69章
刚刚塞到嘴里的白饭,被囫囵咽下,烫地江晓前胸贴后背,她捶着胸口,咳了几声:“怎么了?什么事那么急。”
“不好了,梁叶被投诉,人家闹到咱们队了。”何乐话音刚落,江晓已经站在了面前,两人一前一后冲到了接待室。
“你抓的我儿子,是不是你抓的我儿子!”两声怒吼像是要掀了房顶一般,这个声音江晓再熟悉不过了。
果然接待室里吵吵闹闹的正是江新田,江晓的爸爸,几年也见不着一面的爸爸。
眼下,门外熙熙攘攘全是人,门内他正指着梁叶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小声点。”江新田身旁,一个小个子的女人拉住了他的袖子。江晓只见过这位后妈几次。
曾雨晴安静柔弱的模样正中江新田下怀,稍稍皱个眉就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晓晓在这里上班,你闹成这样,你让她怎么办?”
看似是阻止,其实是提醒。曾雨晴满嘴都是为江晓着想,可如果真的在意江晓,这两人眼下就不会站在刑侦队接待室里,闹得人尽皆知。
“闹什么闹!”江晓双手插兜站在接待室门口,“刑侦队是菜市场吗?谁都能来闹。”
“晓晓……”曾雨晴见到江晓哭得梨花带雨,“晓晓,救救你弟弟。求求你了救救你弟弟。他才15岁,他不能有事的。”没有原因,只是可怜巴巴的哀求,紧接着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晓,你来的正好,你……”江新田的目光落到了江晓的脖子上,瞬间收起了怒气,“你脖子这是……”
江晓冷眼看着江新田:“有事说事。”
江新田的父爱虽有,但是不多,更多的是将心思放在儿子江楠身上:“你弟弟被那个小子抓了,胳膊肘都扭断了。”江新田指着梁叶说。
“不是断了,是脱臼,而且是他儿子偷窃在先,商场有监控。”梁叶满脸委屈,“人现在送到事发地派出所了。”
“放你妈的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儿子偷窃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江新田嘶吼着
“怎么回事?”江晓问。
“什么怎么回事,你弟弟被人欺负了啊!被人欺负了啊!”
“江新田!这里是刑侦队,不是你家!还有,江楠已经满14周岁了,盗窃金额超过1000元,完全可以量刑。”和江晓做同事那么久,刑侦队的人从来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梁叶你说。”
“我和徐昭去逛街,在一家超市里看见了店员和保安在抓小偷,顺手的事……”梁叶眼底有些愧疚,“江晓,我……”
“你没做错,阻止犯罪行为,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事。”
“江晓!你怎么和你妈一样不讲理。那是你弟弟,你亲弟弟,胳膊都被人扭断了。”
“脱臼而已。”
“你!”江新田竖着手指朝着江晓指指点点,“你说的是人话吗?不是你的胳膊断了你不知道疼是不是。”
“晓晓,你救救你弟弟好不好。要多少钱都可以的,我们可以想办法。”曾雨晴看见江晓冰冷的态度,双腿一弯,“求求你了,阿姨给你跪下好不好。”
“你起来!”江新田拉住了曾雨晴下坠的身体。
曾雨晴的死缠烂打,是将江晓架在了刀尖上,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江晓的脸上就多了个掌印。
第47章 圈套
梁叶吓得一激灵。
“你们怎么打人啊!”何乐大喊,“打警察是袭警!你们懂不懂法律。”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走走走,老子打女儿有什么错。”江新田面红耳赤。
“江晓。”方敬言从人群里窜了出来,把江晓护在了怀里,“走,去医务室找点冰敷一下。”
“走什么走。话还没说清楚呢。”江新田拦住了江晓的去路,他瞥了一眼方敬言和江晓,“你弟弟的事你管不管。”
“江楠是我弟弟,按规定,亲属涉案,需要利益申报,避嫌缺席。”江晓的事实陈述在江新田看来等同于冷血。
“好,你不帮忙。那我找你们领导,让你们全警队的人都看看你这个丧良心的姐姐!”江新田话音刚落,就转身朝着二楼走去。
“你别激动,你好好和晓晓说,你这样晓晓以后在警队怎么做人?”曾雨晴故作好心地拽住了江新田。
这对夫妻一唱一和,把江晓的尊严踩在泥里肆意践踏。
“江新田,你的行为已经涉及到了寻衅滋事和扰乱社会治安。”江晓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父女俩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江新田指着江晓:“好,你逼我的。”说完,他转身朝着前来看热闹的人大声嚷嚷。大致的意思是,江晓有多不孝顺,有多么冷血,天天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总之,江新田将这辈子能想到的污蔑全都用来形容江晓。
“父亲造女儿黄谣,哪里有这样当爸的!”梁叶气不打一处来,卷起袖子就要教育江新田,“大不了,我不做警察了。”
“别冲动。”方敬言拽住了梁叶,“江晓明明没有做过,为什么要自证清白?”
“那要怎么办?看着江晓被诋毁吗?”
江晓疲惫麻木地看着江新田。记忆里,自己的爸爸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这么愤愤不平过。
“别人你欺负你,怎么不欺负别人?”
“什么都要争强好胜和你妈一个德行!”
第70章
“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添多少麻烦……”
……诸如此类的话,江晓不记得有多少了。原来不是江新田不懂保护孩子,而是那个孩子不是江晓而已。
吵闹的声音吸引来了更多的人,詹志信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江先生,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她和我好好说吗?她什么态度?”一连两个质问,江新田把怒气都撒到了詹志信身上。
詹志信朝着江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来。
“你先回去,江新田的事我来处理。”方敬言小声说。
“不用。”江晓站在江新田面前,“你在这抹黑我不要紧,但是如果你被拘留或者拘役,别人以后要怎么看江楠?他这辈子都得断送在你手里。”
江新田听到这话,立刻收敛起来。曾雨晴也在一旁附和:“晓晓说得没错,你听晓晓的。”
江晓心凉了半截,在江新田心里只有江楠才是最重要的。
“你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你弟弟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江新田依旧是不依不饶。
“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为难江晓算什么。”梁叶也跟了出来。
“梁叶,去开车。”詹志信拦住了梁叶。
“去哪儿。”
“这事江晓不方便处理,你和何乐去一次派出所,配合协查。”
江楠明明只有15岁,个子却已经和梁叶差不多高了。在留置室过了一晚,少年脸上没有丝毫悔意,他胳臂吊在脖子上,眼神里隐约透着股和江晓一样的冷冽。
“警察同志,我们家江楠从小品学兼优,性格又好,不可能会干这种事的。”江新田拉着办事警员一个劲儿的解释,“倒那个店员,我听说他原来是劳改犯,这种人最会贼喊捉贼了,你们可要查清楚!还有我儿子的胳膊,您要给他做主,不能因为你们都是警察就互相包庇。”
“两位家长,这件事我们会处理的,请两位安静一点吗?”
听着一旁的吵闹声,梁叶攥着拳头,气不打一处来。
会议室里,何乐和几名警员坐在江楠和涉事店员对面,学着詹志信的圆滑说起了客套话:“大家别紧张,就是例行问话而已。”何乐看着一旁畏畏缩缩的店员问,“你叫什么?”
“韩东。”韩东抬了一下眼睛,立刻躲开了何乐的视线。
“事发经过描述一下。”
“我昨天晚上在施诚综合超市上班,大概10点多的时候我在理货,有两个学生进来买东西,这两个人眼神不对,一直在货架边上徘徊,我就特别留意了一点。大概过了十分钟,我就看见两个学生往包里揣了几件商品,我和保安刚刚追出去,就跑了一个。”
“心黑看什么东西都是黑的。”江新田甩下一句话,“凭一个眼神你就赖我儿子,你是好大的本事。”
“店里有……有监控的!”韩东连连摆手,“我没说谎。”说完,他攥着衣角又低下了头。
“施诚……这名字怪耳熟的。”梁叶小声嘀咕着。
“是方顾问的朋友,之前还帮我们调查黄美珍来着。”
“诶!你们算盘珠子都打我脸上了!”江新田指着梁叶和何乐,“怎么,是熟人你们就打算互相包庇了?”
“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几名警员安抚着江新田的情绪。
“东西是我偷的。”江楠突然说,“我认罪。”
江楠的声音像是当头一棒,砸在江新田脑袋上:“你再说一遍。”
“我说,东西是我偷的,我认罪,我愿意承担责任。”江楠一字一句重复。
“你放屁!你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叫责任!”江新田举起手重重地落在江楠脸上,随后他抓住江楠的衣服,大声呵问,“是不是有人逼你的,是不是!”
几名警员见状立刻分开了父子两人,曾雨晴则是把孩子牢牢护在怀里,而江楠的脸上从头至尾都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何乐好像有些明白了江晓身上的边界感是从何而来,那不是冷漠,而是无处安放的悲伤而已。相比之下,自己童年是幸运的,家庭和睦没有暴躁的父亲,学会了如何爱别人也知道自己值得被爱。
直到江新田被人拖了出去,会议室里才恢复了平静。
“这件事我们联系过超市的老板了,涉案金额不大,只要你们愿意赔偿老板愿意和解。”办案的警员说,“只是,江楠的手臂……”
“我们赔,我们赔。”曾雨晴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我们江楠会不会留案底?”
“留案底是避免不了了,不过档案会被封存,非司法机关办案不得调阅,也就是说以后不会影响当事人因入学、招工开具无犯罪记录证明。”
“这个不行的,警察同志,我们家江楠还这么小,您帮帮忙可以吗?”曾雨晴又拿出了眼泪,“我们家江楠的姐姐是在高须市刑侦队的,你们能不能……”
“真是够了!你能不能不拿江晓出来说事。”梁叶气得火冒三丈。
“我们还没和你算账呢,江楠的手臂你怎么说?”
“江楠的手臂……”梁叶欲言又止,挠了挠头,“你说吧,你想怎么着?”
“你想办法,我们家江楠不能有案底。”
何乐看了看梁叶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江楠,你描述一下被捕时候的场景。”
第71章
江楠叹了一口气:“我们跑了,在街角的时候你边上那个警察把我扑在地上,然后就被抓了。”
“怎么被抓到的?”何乐继续逼问。
“还能怎么抓,电视里警察抓人的那种。”
“你是说,梁叶从背后控制了你的双手?”
“对。”江楠有些不耐烦。
“既然如此,你应该是背对梁叶的。”何乐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江楠,“那你是怎么确定是梁叶抓的你。”
江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第48章 揭开伤疤
看着江楠眼神闪烁,何乐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当时一起追你们的还有一名保安,需不需要我们把人找来当面对质。”
江楠嚼着嘴唇。
“江楠我再问你一遍,你怎么确定的?”
“我……”
“诽谤警察,是可以追究法律责任的。”何乐一字一句。
“我……我没看清。”江楠的眼神四下游离。
“梁叶你是不是傻?平时也没看你干活有多积极,这种事你逞什么英雄?”何乐絮絮叨叨地教训着梁叶。
“你看他们一家,非得弄个你死我活的,我哪里敢说实话。”梁叶靠在墙壁上,“我无非就是挨个处分的事,大不了不干警察了,可要是让那个保安担责,那家人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呢?”梁叶挠了挠头,“明明都姓江,这一家子的人品怎么和江晓差那么多。真是癞蛤蟆绑鸡毛,分不清自己是飞禽还是走兽吧!”
“这话,你少在晓晓姐面前说。”
两人刚刚等候大厅,就看见江晓一个人坐在等候席上,她全身弓成三角形,双手交叉放在鼻下。
“晓晓姐。”何乐上前问,“你怎么来了?”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过来看看。”
“诶,方顾问呢?”梁叶四下张望。
“酒吧有事,他先回去了。”江晓站起身,“江楠的事怎么样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处理好,江晓你放心,有我俩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吗?”梁叶一手搭在何乐肩膀上,一手拍着胸口说。
何乐一拳捶在梁叶的胸口:“你以后少惹事,晓晓姐才最放心。”
几人正嬉笑着,身后传来江新田的声音:“就是他!就是他!记者朋友你们要好好的曝光这个叫梁叶的警察。”话音刚落,江晓就看见江新田带着一群记者蜂拥而至。
他们手里拿着摄像机和话筒簇拥到梁叶面前。一股人流将梁叶隔离在人群中间。
“你好,梁警官有人检举你执法过当,请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梁警官,请问您在执法的过程中是否存在执法过当的可能?”
“对当事人造成伤害这件事,您是否承认,后续又会怎样处理呢?”
“梁警官,当事人是未成年人,您执法过当对未成年造成的心理伤害,您想过如何负责吗?”
“梁警官……”
“梁警官……”
……记者的话筒将梁叶逼得连连后退,何乐挤过人群挡在梁叶面前:“你们闹什么闹!”
“你又是梁警官什么人?你能为这次时间做出解释和负责吗?”记者又将火力集中到了何乐身上。
一旁的江新田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江新田!”江晓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攥起江新田的衣领。
下一秒,江新田大声喊道:“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数十台摄像机转向江晓。
喧闹的动静引来了路人纷纷围观。派出所大门口,人流以很快的速度聚集起来。
“快录下来!警察殴打当事人家属,明天肯定是爆炸性头条!”
江晓忽然意识到了事情哪里不对。江新田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多记者的。这些人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一样。
江晓四下张望着,人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见深用手机拍下这一幕,随后朝着江晓微微浅笑,消失在了人群里。
警察打人的消息很快上了新闻头条。江晓攥着江新田衣领的照片出现在各大app里。
“高须市刑侦队警察,当街殴打当事人。”
“你们看还有这条,据悉刑侦队不止一次存在执法过当甚至是暴力执法的可能……这他妈简直是放屁!”办公室,一名小警员大声喊道,“这些无良媒体为了流量可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他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咱们江组长执法过当。我们哪次行动不是上头授予权限的。”
“诶诶诶,还有这篇稿子‘执法过当是刑侦队的传统吗?’”
“让我瞧瞧。”帖子在工作群里转开了花,“这……他们好好的提柳副队长做什么?”
“越来越离谱了。这帖子说柳副队长参与抓捕杨恒那次也涉嫌执法过当,犯罪嫌疑人收到刺激所以才会杀人,这不是纯纯的放屁吗!”
“好了,你们有完没完,明明知道柳副队长不能在办公室里提,你们还说。”何乐从门外走进来清了清嗓子,“赶紧散了。让晓晓知道,她又该难受了。”
“来不及了,帖子已经转到工作群里了……估计这会儿江组长已经看见了。”
江晓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抓捕杨恒的现场照片。眼前的一幕幕如幻灯片般在眼前播放着。
第72章
“别紧张。我们这么多人一定会抓到杨恒的。”柳承敏的笑容足以照亮冬季最阴郁悲伤的日子,像是阳光下参差的海浪在记忆深处颠簸,“第一次出抓捕任务都这样,尽量放轻松,保持最好的状态。”
“好。”
“以后这样的情况多的是,你可要早点习惯。”
江晓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再回忆那天的场景,可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地涌入脑海,溺毙的窒息感将江晓一点点剥离吞噬,心口像是有什么的东西反复碎裂,江晓正在奋力将那些碎片逐一粘好,放回原位。
“柳承敏……承敏……”眼前的人缓缓倒在江晓怀里,血顺着指缝流淌。
直到柳承敏被盖上白布的那一刻,江晓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她才意识到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这样明媚的笑容了。
“江晓……”詹志信的声音将江晓的思绪从回忆中剥离出来,“江晓你脸色不好,要不先回去休息几天。你出院没多久,还没恢复好,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
“我没事,詹队你找我有事吗?”
詹志信欲言又止:“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几天吧,队里的事我们来处理就可以了。”
“詹队……您这是什么意思?”江晓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赶你回去的意思。”詹志信连连摆手,他长叹了一口气,“翟京海的案子明天开庭,检方需要你出庭作证。”
第49章 审判
“反正这案子定性了,翟京海的精神鉴定报告也证明他可以承担刑事责任,让你去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你如果不想去,回头找个身体还没恢复好的借口回了就成,按照道理来说,你参与了翟京海案件的侦查,本来就是是不可以出庭作证的。即便是明天出庭,你的证词也会被驳回。”
“这件事,林见深不可能不知道,他花了这么多心思,不会只是走个过场的。”江晓断定。
“其实没必要这么重视,是否涉及执法过当也不是一篇报道和几个记者几段视频就能影响的,还是需要经过严格的流程和鉴定才能确定。”詹志信继续劝说江晓。
“师傅……”江晓听出了詹志信话里的意思。
“啊?”詹志信被这郑重其事的称呼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您是不想让我去。”
詹志信拍了拍脑袋:“你知道林见深这人吧。”他拉着江晓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这人是个归国假洋鬼子,名声不好,平时总喜欢帮着有钱人打一些昧良心的官司,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对翟京海的案子这么上心。”
“想要搏出名,搏上位,毕竟这案子在咱们高须市算得上是大案子了。”
“我听人说,这人在辩护的时候挺冲,抓着别人的软肋攻击,有很多原告都在他的强势攻击下自乱阵脚,被林见深找出了漏洞。明天在现场,林见深肯定准备好了很多问题来刁难你,而且还有各大媒体的现场直播,你确定你做好准备了吗?”詹志信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通。
“嗯。”江晓点了点头,故意提高语调,“师傅,你见我什么时候怕过。”
詹志信被逗乐了,噗嗤一声,深陷的眼睛透着疲惫。江晓很少有时间仔细打量自己师傅,不知不觉间,詹志信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就像是干涸的田,双侧颧骨的地方隐约透出深浅不一的斑点。
比起别人眼里的油腔滑调,江晓觉得詹志信的“活络”更像是老父亲在事无巨细地保护着每一个孩子。
这一晚江晓还是失眠了,整个晚上她的脑子就像是被鞭策的陀螺,不停地旋转,屋里一片死寂,时钟转动的声音被耳朵不放大数倍,辗转反侧后,江晓最终还是先开了被子,起身走向室外,把自己晾在月光下,黑夜中,云被月光镶上了银边,和江晓的思绪一场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再见到翟京海的时候,他好像是提前特意整理过自己,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坐在所有人视线汇聚的中央,身上多了几分不属于他的书卷气。
旁听席里,江晓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詹志信明明前一天还在满不在乎的宽慰江晓,眼下却带着梁叶何乐坐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不出意外,方敬言也在。
江晓刚刚坐上证人席,媒体的长枪短炮就把她定格在了画面中央。
林见深一脸和善地走了过来:“江警官好久不见。”他捏着下颚一言不发地端视着江晓,凝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鉴于江警官是本次案件的参与者也是受害者,所以我方才向审判长申请了由江警官出庭作证。江警官,相关条例也不需要我再复述一遍了吧,接下来请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不过每句话都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江晓看着不远处对着自己的摄像机和詹志信的神情,忽然明白了自己当下处境。
“江警官,请问在逮捕翟京海的那天您在现场吗?”
“在。”
“好,您亲眼见证了翟京海被捕的全过程对吗?”
江晓思索了片刻,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是的,林律师您想问什么?”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林见深拿出一份文件照本宣读,“翟京海的供词里说,在被捕的过程中曾经与警方发生过两次火拼,一次是在快递站,一次是在瑞禾工艺的木雕场,请问这两次火拼是谁先开的枪?”
第74章
“哦?这话怎么理解?”林见深饶有兴致地看着江晓。
“利用舆论形成运动式执法,简单粗暴的将问题无差别处理,引导舆论曲解警察的工作。”这是江晓第一次直面柳承敏的死,“柳承敏是为了保护我而牺牲的,他是出于本能……将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了我。揪着‘后果’严打不放,从某一种角度来说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遇到危险时警察应该选择逃避危险?到那个时候,警察身后的普通人该怎么办?谁来保护他们?”
林见深半眯着眼睛。
“因为害怕祸及己身而选择冷眼旁观,躲在规则和程序正义之下畏首畏尾才是正确的吗?”江晓摇了摇头继续说,“这不是我们选择从事警察这份职业的初衷。”
“规范执法不仅是对民众,也是对执法人员最大的关爱和保护。如果执法权利缺乏明确的边界和正当的程序规则,那么这种权利也就极易释放人性深处最邪恶的部分。”林见深摘下了眼镜,仔细擦拭后又放回了鼻梁上,“据我所知,高须市刑侦队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执法尺度的问题了吧。”
林见深拿出新闻报道和手机上梁叶准备殴打江新田的照片:“这个报道最近几天闹得沸沸扬扬,主人公好像就是江警官的同事和爸爸。”林见深看向旁听席,和梁叶打了个照面,“江警官可别说没看过。”
江晓看向梁叶的方向,她死死盯着林见深:“你想做什么?”
林见深慢慢靠近江晓,小声说:“公开承认你爸爸为什么和警察动手,落一个大公无私的好名声,或者承认刑侦队存在执法过失,为你的弟弟说话,做个平易近人的好姐姐。于公于私,你自己选吧。”林见深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笑得十分轻巧,“江警官,你的态度很重要哦。”
江晓虽然不喜欢江新田,可她从来没有憎恨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要一句话,明天的新闻头条就会布满江楠的名字。只要一句话,就能把江楠推到风口浪尖,毁掉江新田最重要的念想,一个人生还未开始的孩子。
江晓努力抚平着自己的情绪,微蹙的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林见深到底是什么人?按照他的身份和社会价值,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杀人犯做到这种地步?一个个问题在江晓的脑海里乱窜。
“江警官,您不舒服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林见深故作关心。
短短几分钟,江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几篇报道就能证明警方暴力执法了吗?”
“江警官,您还是解释一下这几张照片和报道的事情吧?”林见深话里有话。
一张为江晓编织的大网正将她驱赶至闭塞的鱼篓。
“警察打击犯罪……是本职工作,你所说的案件里当事人的确存在挑衅行为,警方不存在执法问题。”江晓犹豫了很久,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林见深的脸上先是惊讶,紧接着是鱼死网破的愤怒:“当事人为什么挑衅警察?”
“因为当事人的儿子实施盗窃行为,被当场逮捕,当事人不愿意接受事实,主动挑衅警察。”江晓放慢了语速,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楚。
“好。我要问话问完了。”林见深咬牙切齿。
第51章 报复
“翟京海的案子总算是有个结论了,没白辜负咱们折腾了那么久,特别是江组长差点搭了一条命进去。”办公室里,一名小警员说。
“别高兴的太早,这才是一审,瞧上次开庭那架势,翟京海肯定会上诉的。”
詹志信嘬了一口浓茶:“小声一点,办公室里少讨论和工作的无关的事。”詹志信看了看江晓的背影,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诶,这大清早的办公室怎么那么冷清。”他环顾四周,“敬言没来?”
众人摇了摇头。
“这小子平时屁颠屁颠地黏着江晓,一连好几天没瞧见人影了吧。”詹志信看向坐在工位上出神的江晓说,“江晓,敬言去哪儿了……江晓?”见江晓没反应,詹志信又喊了一遍。
“江晓……”
江晓半依在阳光下,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机屏幕,甚至连梁叶已经走到身边都没发现。
“晓晓姐,你别看了。”何乐抢过江晓的手机,背在身后,“你再怎么看,事情也不可能没有发生过。”
一连几天,各大媒体平台都在讨论“警察打人”的事件始末。前几天还在声讨警方的舆论,眼下呈现了一边倒的风向。
“是啊……这些媒体号什么火炒什么,过几天热度就下去了。”
“闭嘴,还嫌不够乱。”何乐回头呵斥了一声。
“对不起,我当时要是冷静一点……就好了。”梁叶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你没有做错什么。林见深为了打赢这场官司什么都做得出来,就算没有江楠,他也会想其他馊主意的。”江晓站起身,朝着何乐伸出手,“把手机给我吧,我还不至于一蹶不振。”
“不给。”何乐把手机护在怀里,好像这么做就能保护江晓一样。江晓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五个字:福康养老院。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江女士,您在哪里?管喜凤女士今天早上突发心梗,目前在市一医院,医院需要家属签字,我们一直联系不到江新田先生。”
第75章
“我马上来!”江晓挂断了电话,一把扫过桌上的车钥匙便朝着楼下跑。
詹志信看着江晓心急火燎的样子,大声喊道:“梁叶,跟着江晓,别让她出事!何乐打电话通知方敬言!”
抵达抢救室的时候,三个模糊的身影被笼罩在泛着红光的灯牌下,江新田拿着一张白纸坐在墙角,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发白的面色里透着不属于活人的青灰。
一旁的曾雨晴则是抱着江楠暗自抹泪。
江晓的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她慢慢靠近江新田:“奶奶呢?”
江新田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晓晓,你奶奶她……”曾雨晴啜泣着,“你奶奶她……”
江晓一把抢过江新田手里的白纸:“自愿……放弃治疗……”她断断续续地念出几个字,家属同意签字那一栏赫然写着江新田的名字。一笔一划,刻在江晓的心口,疼得让她忘记了怎么呼吸。
江晓脑子一片空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泛白的嘴唇控制不住地打颤,所有最坏的结果在眼前回旋了一遍又一遍。江晓只是从未想到,放弃管喜凤生命的人竟然是她的亲儿子。
“奶奶在哪里?”江晓嘴唇翕动,听不清是否发出了声音。
忽然,头顶上方的红色灯牌瞬间湮灭,好像也在同一时间掐断了管喜凤的生命。
两名医生推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尸体的腹部放着一份死亡证明:上午十点四十分,管喜凤人生定格在了这一刻。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患者情况很危急,发现心梗的时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且因为一直找不到家属也耽误了救治,送到抢救室的时候血氧浓度不到80%,不能自主呼吸。”
“我们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曾雨晴抹干眼泪,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来。
“我想……看看她。”江晓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她掀开盖在管喜凤身上的白布,轻抚过眉间每一道皱纹,试图感受血液在皮肤下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暖,尸体的柔软让死亡显得格外不真实,管喜凤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奶奶,你看看我好不好。你看看我,我一个人不认识回家的路,晚上我怕黑不敢一个人回去……你要是不回家,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江晓握着管喜凤的手,央求没有任何回应,“求求你,你看看我。”
渐渐的,眼前的管喜凤变得模糊起来,随着眼泪烫过皮肤,江晓心口有什么东西像是被抽离了一样。
“晓晓,让你奶奶走吧。”曾雨晴说。
江晓抬眼看着母子二人,两人神色各异,江楠眼神飘忽不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江楠,你想说什么?”江晓收拾好了情绪问。
“我!”江楠刚想说些什么,手臂就被人拧了一下。
“江楠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刹那间,江晓变得疾言厉色起来。
“江晓!”远处传来方敬言急促的声音。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管喜凤,又看了看江晓的脸色,大概明白了点什么,“你冷静一点,先处理奶奶的后事要紧。”
“不行,江楠你说清楚。”江晓不依不饶,见她来势汹汹地绕到江楠面前,曾雨晴将儿子护在了身后。
“晓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这不关江楠的事,是我和你爸爸决定放弃治疗的,你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说到最后,曾雨晴哽咽了起来。
在外人看来,江晓的愤怒下,曾雨晴哭腔下断断续续的话语,像是随时都能把这个弱小的女人碾成齑粉。
“江晓,别激动。”看着江晓较真的模样,梁叶小心翼翼的将两人隔开,“詹队交代过,不能让你出事。”
“放开!”江晓一把推开梁叶和方敬言,“江楠我问你,为什么江新田不接电话?”江晓的眼神让江楠的全身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他是你弟弟,你把他当犯人审了!”江新田怒吼着,“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两声质问后,江新田结结实实地给了江晓一巴掌,“你弟弟被你害的还不够吗?现在他到哪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你还想怎么样!”
第52章 蛇蝎
管喜凤的追悼会在三天后举行。
江新田一大清早,就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像是穿行在写字楼里的城市精英,借着亲朋汇聚的丧宴,在人前扮演大孝子的模样。
江家的亲戚里不乏有来头不小的富贵角色,江新田肚子里盘算着,尽可能给江楠挣个好去处。通通门路,走走人情,转校也好留学也好,到一个别人不认识江楠的地方重新开始,毕竟出门在外有人罩着江楠,总会少吃些亏。
江晓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抬眼的地方正好能看见管喜凤的遗像,周遭像是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江晓把自己隔绝在里头,拒绝和任何人接触。
方敬言拧开一瓶水递到江晓面前:“从早上到现在你一口水都没喝过。”
江晓丢了魂一般,愣愣地出神。
“江晓,你不必勉强自己,奶奶的告别仪式已经结束了,这种场合要是你不喜欢,我们现在就走。”
江晓摇了摇头:“奶奶没糊涂之前一直都说让我多关心关心江新田。她一辈子都没什么奢望,就希望我们一家和和睦睦的。至少……在奶奶面前好好吃完这顿饭。”
第76章
“好,我陪你。”方敬言摸了摸江晓的肩头。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还是在你奶奶面前。”江新田的身影出现在江晓面前,“你要不要点脸。”看上去,他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了。
“江叔叔,我们……”方敬言刚想开口,就被江新田的话怼了回去。
“我和我女儿说话,关你什么事?”
“有话直说,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吵架。”江晓的语气里读不出情绪。
“你别给我苦着一张臭脸。”
“难道,这种场合我还要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吗?”
“你找话呛我呢?”江新田卷起袖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
江晓看穿了江新田的把戏,她冷笑一声:“平时你连和我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如果不是有事求我,你根本想不起来有个女儿吧。”
“你……”江新田五官扭曲变形,“别拿那套审犯人的办法来试探我。”他用下颚指了指远处,“看见没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见人得笑,明白吗?”
“你想看笑脸,去找曾雨晴。我只有这一张脸。”
“你今天就想闹事是吧!”江新田指着管喜凤的画像,“非要让你奶奶死不瞑目?”
不提管喜凤还好,一提到奶奶江晓巴不得撕了眼前的人,但一想到管喜凤所期待的事,江晓最后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江晓并不擅长推杯换盏的人情场面,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看着江新田虚与委蛇的样子,江晓心里说不出来的恶心。
方敬言捏着江晓的下颚转了过来:“看不惯就不用看,反正出了门谁都不认识谁。”
“我只是觉得,连自己亲妈丧宴都能拿来联系关系的人……”江晓的话欲言又止。
“晓晓,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刘哥,是你爸爸公司的合作人。”曾雨晴谄媚地说,“他呀,是世界名校毕业的博士后,现在在国内做教培行业,公司开到全国各地都有。”
刘哥?站在曾雨晴身边的人比她大了好几圈,下垂的唇角和眼角暴露了真实年纪,喊一句叔叔都富裕。这个被称作刘哥的人脸上泛着饱满的浮光,像是常年没有打理过的灶台,一摸满手的油腻。江晓想不明白,曾雨晴为什么要给自己介绍这样的人。
“这个就是之前咱们聊过的,江晓。江楠的姐姐,现在是高须刑侦队的队长。”介绍江晓的时候,曾雨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模一样的谄媚,“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晓晓算是一等一的美女了。”曾雨晴像是在介绍货物一样,吹捧江晓。
“你好,江小姐。”姓刘的男人举着酒杯,笑得不怀好意,“能请您喝一杯吗?”
“站起来。”江新田拽起了江晓,“你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人家敬你酒呢。”江新田急得蹙起了眉。
“抱歉,我开车了。开车不喝酒,这是基本的法律常识。”江晓似乎都不愿意动弹一下。
“江小姐这么有个性啊。”男人的笑容明显低沉下来。
“要不这样,以茶代酒,江晓敬小刘一杯,你主动一点。”江新田朝着江晓使眼色。
江晓厌恶地看着三人,曾雨晴和江新田不会莫名其妙的给自己介绍人际关系,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自己被这对夫妻“卖”给了男人。
“江小姐,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您都是过了三十的人了,有时候眼光得落地一些,挑挑拣拣耽误了时间,最后自己倒是成了挑剩下的了。”他摆出一副过来的人样子教育江晓,“还有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敬言打断了:“还有什么?知道不该说就应该闭嘴。”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江小姐什么人?”男人大声质问。
“抱歉啊。”方敬言拉起江晓的手,“江晓有男朋友了。”
男人的脸色的像是熟透了的猪肝,他怒目看着江新田夫妇:“你们是在耍我吗?”说着,他扔下手上的酒杯扬长而去。
江新田屁颠屁颠地跟了几步,没追上人又折返回来,刚刚抬起的手被人在半空中捏住:“我尊重江晓,也尊重她能处理好自己的家事,所以之前您动手打她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就是不是家事了。”方敬言甩开江新田的手,脸上写着不可冒犯的危险。
江新田见状也不敢正面硬钢,他指着江晓问:“你把你弟弟害成这样,现在让你帮个忙你都不愿意,你非得把这个孩子逼到绝路上吗?”
江晓一步步走到江新田面前,自嘲般一笑:“爸……”江新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有些不自在,“我也你的孩子,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哪怕只有一次?”
“晓晓,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曾雨晴皱眉的样子楚楚可怜。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可笑,恶心,做作……江晓找不到确切的贬义词用来形容这个女人,或许是因为她的恶毒超过了能用语言所描绘的范畴。
“晓晓你在说什么?”曾雨晴微彼着眉毛,委屈地看着江晓。
江晓抢过江新田的手机,管喜凤死亡那天的通话记录里,仅有一次福利院的记录:“福利院的护士说,他们给江新田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为什么没有通话记录?”江晓拿着手机摆在曾雨晴面前。
第77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爸爸的手机,我怎么知道呀?”曾雨晴快被江晓逼得快哭了出来,眼眶里嵌着摇摇晃晃的泪花。
“你删了对吧……而且,这样的情况应该不止一次了。”
“你有什么证据,你们警察办案就是靠胡乱揣测,冤枉人的吗?”江新田把曾雨晴护在身后。
“我没有证据。”江晓把手机还给江新田,她看着角落里江楠畏惧的眼神,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也没必要找出什么证据。不,你应该庆幸我没有证据。”
她扔下这句话,从供台上拿起了管喜凤遗像便往外走。江新田拦住了江晓的去路:“你干什么?你把照片放回去!你凭什么把照片拿走?”
“我不想让奶奶死了都要被人,恶,心。”江晓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哭腔。
“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和你爸爸吗?”曾雨晴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一地,“我知道你恨我是狐狸精,恨我勾引了你爸爸,可是你自己不也是和小白脸在一起吗?”曾雨晴指着方敬言说,“而且,你父母那个时候本来就感情破裂,婚姻走到了尽头,你爸爸只想过舒心日子而已,你自己相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你爸爸就不可以,你为什么就是觉得我们碍眼。”
曾雨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诉说着不公平,一时之间前来参加丧宴的宾客都将矛头指向了江晓,他们帮着曾雨晴把江晓淹没在唾沫星子里。
江晓随手拿起一个酒杯,将杯子里的液体尽数泼到曾雨晴脸上,哭声戛然而止。冰冷的触感让曾雨晴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晓。
“第一,你不配提起我妈,记住你的身份,在别人婚姻期间插足的人,永远是第三者。如果任何事情都能以感情作为衡量标准,那人还需要道德干什么?第二,你不应该诋毁方敬言,他堂堂正正不偷不抢,比你要光明磊落的多。你要是不清醒,就在这好好冷静冷静。”
江晓怒目圆睁的样子,像是壁画里的恶鬼修罗,视线扫过的地方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你……”方敬言拦在江晓面前,让江新田敢怒不敢言,“就算我继续和刘芸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她就能幸福了吗?”
“江新田,不要为你的人渣行为找借口。”江晓眼里写满厌恶。
“好了,不要生气。”方敬言上下揉搓着江晓的臂膀,“我们回家。”
“你把你奶奶留下。”
江晓侧过半张脸,本就冷淡的脸上骤然覆上了一次冰霜:“你不配。”
第53章 第四起案件
“这灯咋又不亮嘞?”铁皮制的屋檐下,电灯在夜色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老人在半空中摆弄着生锈的灯罩,“才修了几天,又不行了。”老人满腹抱怨,“这么晚也不知道卖灯泡的还开不开门。”
星星埋在夜色里,空旷的田野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忽然,风卷过野草,簌簌作响,鬼哭狼嚎地回荡在四周。
老人掖了掖领口,自言自语:“晚上可真凉啊。”他从屋子里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径直朝着夜色深处走去。
刚过九点,通往镇上的小路已经看不见人影。老人提着手电筒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只红色的编织袋隐约出现在路旁的庄稼地里。
路灯朝着四面八方延长影子,在影子交错的中心点,一条白花花的大腿从编织袋里冒了出来。
老人啐了一口唾沫:“谁又把瘟猪扔地里,太丧良心了。”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连个监控都么。”他向前走了几步,正打算看清楚些,一双连接着大腿的人脚赫然出现在眼前。
“人人……死人!”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家跑去。
“来活了。”解剖室内,一具无头男尸正全身赤裸地蜷缩在解剖台上,“江组长、梁叶,搭把手,帮我把他翻过来,四肢摆平。”明昂招呼着两人。
梁叶强忍着恶心上前,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
“算了,别把早饭吐在尸体上,影响尸检。”方敬言拍了拍梁叶的肩膀,“你边上待着,我来吧。”
“都见了那么多次尸体了,你还犯恶心?”明昂打趣着梁叶,“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的。”
“有些人肠胃不好,一辈子都习惯不了。”方敬言说。
三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尸体被整个翻转过来,僵硬的四肢被尽量舒展开来。
男人胸口微微膨胀,青紫色的色块布满全身,明昂打开录像机交到梁叶手里,随后从尸体股缝里抽出一根沾满褐色液体的温度计。
梁叶的胸口又是一阵颠簸。
“你好好拿着机器,当心摔了。”
梁叶点点头:“对不住,口味实在太重了。”
“根据尸体肛温和尸斑的程度推断,死亡时间大概是36小时左右。”明昂举起尸体的胳膊继续说,“尸斑大部分都集中在身体左侧,手臂和大腿、小腿外侧,说明死者死后是以侧卧的姿势放置的。”
梁叶凑过脑袋看了几眼:“人死后2-3小时就会产生尸僵,这人应该是‘现杀现装’的,凶手早就提前准备好了编织袋,或者是他很容易就能拿到编织袋。”
方敬言点了点头:“嗯,有进步。”
“把人装进编织袋是为了便于携带,凶手开车抛尸,人应该一直放在后备箱里。”江晓按压着死者的腹部,隔着皮肤也能看出尸体全身上下被一层厚厚的脂肪包裹着:“明昂,能测算出尸体的总质量吗?”
第78章
“之前我称过尸体,加上头颅的总质量应该在170斤左右,尸体总长应该在175公分。”
“看上去伙食不错。”梁叶蹙着眉说。
“接下来我准备解剖尸体了,你们三个要不要出去等?”明昂挑眉问,“不过得留个人帮我拿摄像机。”
梁叶的眼里写满了求助,还没开口就被方敬言堵了回去:“我觉得吧,你还得多练练。”
“你刚才还说,有些人一辈子都习惯不了。”
“小屁孩,我那是在给你找台阶下。”方敬言撑在梁叶肩膀上,小声说,“总不能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江晓来做吧。”
梁叶长舒了一口气,勉勉强强答应下来:“行行行,我干还不行吗!”
解剖室外,江晓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眼前忽然多了一瓶拧开的矿泉水,江晓抬起头,方敬言正蹲在自己面前,像是哄孩子一样看着自己:“为了奶奶的事,你也累了好几天了,明天我帮你和詹队请个假,你好好休息。”
“不用,刚刚发生了命案,一堆事得要处理,梁叶和何乐两个人我不放心。”江晓灌了几口水,“你放心,我没事。人年纪大了,总要走这一步的,很久之前我就想过这一天。奶奶生前受了太多的苦,现在也算是解脱了。往好处想,奶奶走得很干脆,没什么痛苦。”江晓的话格外多,“你也不用劝我,现在不做些什么,我会胡思论想的。”
一连几天江晓都泡在办公室里,直到人都散了,江晓才走出办公大楼。
回忆、忏悔、自责,在清晰的认识到死亡后仍有一种不现实空虚感,失去亲人的痛苦方敬言比谁都清楚,心口像是被人揪着一样隐隐作痛。
“江晓,哭出来会好受一些。”方敬言抚过江晓的脸颊。
江晓摇了摇头,唇角扯起一个笑容:“我还不至于需要躲在别人怀里流眼泪。”
“我可不是别人,在我面前掉眼泪又不丢人。”方敬言的指节刮过江晓的鼻梁,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行,有需要的时候提前打声招呼,我换件便宜点的西装。”
“你有这个闲工夫开玩笑,不如想想这案子怎么找线索。没有头颅连死者是谁都找不到。”
“根据以往面部刻意损毁和头颅缺失的案件来看,很有可能是凶手不想让死者的身份被发现。”方敬言靠在墙壁上挫捻着手指。
“不想被发现?死者应该是高须市本地人,家属朋友都在本市,社会关系网非常好排查。或许只要确认死者的身份,很快就能找到凶手。”
“很有可能。”
两人正说着话,解剖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明昂站在两人面前:“初步尸检信息出来了。”
方敬言看着解剖台旁躺着的摄像机问:“梁叶呢?”
“在洗手池吐呢,尸体刚划了个口子,他就受不了了。”明昂摇了摇头,“就他这样的,是怎么当上刑警的。”
“结果怎么样?”江晓问。
“死者大概50来岁,没有明显外伤疤痕和胎记。属于重度肥胖,并伴有高血糖和高血脂,血管里也发现了血栓,另外还有轻度的脂肪肝。”
“都是富贵病。”方敬言抱着双臂,“看来这人家境不错。”
“可以这么说。在他右手中指左侧发现明显的凹陷和老茧,平时应该需要经常写字,或者是有写作的爱好。另外,左右脚都有一定程度的骨骼变形。”
“什么意思?”
“死者身前应该经常穿皮鞋,而且是那种尖头皮鞋。”
“死者身上,有没有发现衣物布料之类的东西?”江晓继续问。
“没有,全身上下衣服被扒的很干净,连一条底裤的碎片都没留下。”明昂想了想,“想要脱掉死人的衣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死者体重不算轻,如果是死后暴力破坏衣服,很有可能会把衣服纤维留在毛发上,但是我看了好几遍,一点都没发现。”
“有没有一种可能,衣服是死者生前自己脱的?”方敬言挫捻着手指说。
第54章 长久的告白
“低温产生错觉?”方敬言问。
“死者身上没有发现冻伤的痕迹,甚至连皮外伤、束缚伤都没有发现。”
“脱衣服……为什么要主动脱衣服,被胁迫了吗?”江晓想不到第二个理由,“明昂,死亡原因查清楚了吗?”
“从尸体表面暂时看不出,这个还要进行进一步尸检才能弄清楚。”
“躯干上没有伤口,可能致命伤在缺失的头颅上。”方敬言说。
“没有面部信息就没有办法确认死者尸体,现在连死因都不知道,这案子怎么往下查?”几人身后,梁叶扶着墙挪了出来,脸色白的和纸一样。
“这个倒没有这么绝对。”明昂继续说,“既然死者的家庭条件不错,很有可能会使用疗效好的进口药物控制三高,如果能化验出肝脏内残存的药物成分,或许是找到死者身份的突破口。”
“大概需要多久?”
“平时师傅动手,我打下手最慢两天就能出结论,可是现在……”明昂回头看了看解剖台,“师傅这几天去开会了,现在就我一个,时间也不好说。”明昂把目光投到梁叶身上,“要不然梁叶借我使几天?”
“不不不,干嘛非得是我啊。”梁叶连连摆手,“不然找何乐来顶两天?”
第79章
“你是不是爷们?”明昂的右肘砸在梁叶胸口,“搬尸体这种脏活累活,怎么好意思找女生来干。”
“大哥,这活我是真不行……”梁叶捂着腰,“你这不是要我命嘛。晓晓姐,你救救我……”
“我觉得挺好。”方敬言一把搂住江晓,往后退了几步,“正好趁这机会练练胆子。我替你晓晓姐同意了啊。”说完,两人就把梁叶扔在了原地。
“梁叶一个人不行,还是我去吧。”江晓几乎是被人塞进副驾的。
“你这么惯着他,梁叶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方敬言替江晓扣好保险带,“今天什么都别想了,跟我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车子兜兜转转地过了几个街口,拐进了一个老式住区。
道路旁是两层楼的自建房只给巷子留下了一条又挤又窄的小路,稍有不留神车子就会剐蹭到四周的墙壁。
“这是,要去你家?”江晓试探性地问。
“你怎么知道。”
“这路又窄又绕,如果不是对这里很熟悉,没几个人会开得这么顺畅。”车子停在了一栋白色的房子前。阳光透过铁艺的大门,在地上留下繁复的花纹。
方敬言靠在矮墙上问:“怎么,你以为我会住在别墅豪宅,一抬手就有人端茶倒水?”
“这不像你的风格。”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风格,风流倜傥还是英俊潇洒?”方敬言朝着江晓抛了个媚眼。
“不要脸的风格。”江晓打量着四周,“把家里布置的这么温馨,方绪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为什么是方绪,不是我?”
“嘭!”话音刚落,江晓就被笼罩在各种颜色飘带下,角落里蹿出的人影大声喊道:“surprise!生日快乐!”明明不是方绪的生日,可他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
“叫你弄得热闹点,没让你这么夸张。”方敬言一边说一边捡走江晓头发上的彩条。
“哥,这不是都按照你说的做的嘛?”
“是,这是我说的,但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这人怎么和甲方一样难伺候?”方绪没好气地说,“需求就不能一次性说明白吗?”
11月28号。生日?江晓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江晓的声音打断了兄弟二人的争吵:“谢谢你们。”
“你说什么?”方敬言和方绪异口同声。
“你们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说过。”
“你也太小看我的侦查能力了,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我找不到的答案。”方敬言洋洋得意地抬起下颚,像是在等着江晓的夸奖。
不得不说,兄弟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哥哥自恋臭屁,弟弟老实憨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方绪永远是被欺负的那个。
晚饭过后,兄弟二人玩起了石头剪刀布,输了的人洗碗。五局三胜,方敬言轻轻松松就拿捏了方绪的心思。
“怎么又是我输!”方绪挠着鸡窝似的脑袋,“手气也太背了。”他托着下颚说。
“愿赌服输。”
“我就从来没赢过。”方绪收拾着餐具说,“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监控了,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算了,要不还是我来吧。”江晓卷起袖子。
“诶诶诶……怎么能劳您大驾。”方敬言从江晓手里接过碗筷,谄媚地说。他利索地收拾好碗筷,朝着厨房走去。
方绪啧啧两声:“一物降一物,我哥这回也遇到收拾他的人了。”方绪一边说一边偷笑,“江警官,你可是第一个!”
“什么江警官,叫嫂子。”方敬言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江晓打量着四周,客厅里摆放的照片只有三张面孔:方敬言、方绪和兄弟两的妈妈,唯独没有方添颂的。就连合影,都他的身影。
抬头看去,墙壁上贴着边角泛黄的奖状,“方敬言”三个字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剥蚀得有些斑驳。江晓突然想起,一直以来都是方敬言在走进自己的生活,反观自己却是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方敬言的关心,却从来没有为他做些什么。
甚至从来了解过方敬言的家人,想到这,江晓心里有些许愧疚。
“嫂子,你怎么了?”方绪的手在江晓面前晃过,“是不是我哥以前的照片把你丑哭了?”
江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么说他,不怕方敬言揍你?”
“我被他欺负的还少吗,早就习惯了。”方绪双手撑在沙发上,随意地晃动着脚丫。
“你还记得你爸爸吗?”
方绪想了想:“我爸是做工地承包的,常年都在外地跑,他活着的时候一年见他的次数都能掰着指头数过来。要说记得,我也能想起他的样子,要说不记得……我好像说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
“家里为什么你爸爸的照片?”
方绪耸了耸肩:“我哥觉得晦气,全扔了。”方绪苦笑着,“我哥这人的脾气就是这样。”
“有什么好留的。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多关心我们,死了还要留在家里积灰?”方敬言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擦干了手上的水渍,他用眼神指着浴室,“去洗澡,明天早上还有课。”
方绪有些不情愿。
下一秒,方敬言一脚踹在方绪的腿肚子上:“去洗澡睡觉。”
第80章
“行!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方绪满肚子怨气,边走边嘟囔道,“天天腻在一起还不够……”
“谢谢。”看着方绪离去的背影,江晓再一次郑重地说了句谢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敬言掏出烟盒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抬眼看了看江晓,似乎是在获得批准。江晓接过方敬言手里的烟卷,夹在唇间,咔嗒一声,指尖绽放出一朵火花,“你会抽烟?”
江晓把烟放到方敬言的指尖:“柳承敏刚刚过世那段时间,我抽过几个月还酗过酒。”
方敬言的脸上明显闪过醋意:“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很多,等你以后慢慢发现。”
方敬言弹了弹烟灰:“以后?多久以后,我可以认为是……约定下半辈子的告白吗?”
第55章 死者身份
“下半辈子?”江晓托着下颚问,“人最宝贵的就是时间,下半辈子你准备用什么来换?”
“用我来换。”方敬言掐灭了烟头,眼底氤氲着暖意,“不仅是今年,以后每年生日都有我和方绪陪你。”
“谢谢。”江晓第三次道谢,“奶奶去了养老院之后,很多年都没人记得我的生日了。以前每次过生日,奶奶都会给我买一块巴掌大的蛋糕,我到现在还能记得那个味道,奶油齁甜齁甜的,还有一股奇怪的香精味。”江晓正说着,脸上的笑意逐渐暗淡下去,“奶奶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她捧着一颗实心眼,把我带大,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
方敬言摩挲着江晓的每个指节,灼热的呼吸覆盖在江晓的掌心:“如果你愿意,我和方绪可以成为你的家人。”
“这算……求婚?”江晓抽回自己的右手,“你对多少女人说过这种话?”
“天地良心。你可是第一个。”方敬言举起三根手指说。
江晓看着方敬言的眼神:“方敬言……”
“什么?”
“我总有一种不真实感。”江晓松垮着肩膀,“就像好昨天我们还在争锋相对一样。”
两人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我记得,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垃圾一样。”方敬言握紧了江晓的手,像个幼稚的孩子一样发问,“你会永远相信我吗?”
江晓微微蹙起眉,被问得一头雾水。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江晓的思绪。
电话那头,詹志信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江晓,你在哪里?”詹志信接着又补上了一句,“敬言在不在你旁边。”詹志信的言语里满是小心翼翼。
江晓觉察到了异样,他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我们在一起。”
“无头男尸的身份查出来了,死者叫蔡康安,51岁,是高须市本地人。”詹志信欲言又止,“你现在来一次队里,一个人来。”詹志信挂断了电话。
江晓的脸色有些不好,方敬言问道:“怎么了?”
“詹队让我现在去刑侦队。”江晓放好手机,拿着车钥匙准备出门。
“这么晚了还让你加班,詹队可真是会薅羊毛。”方敬言满脸嫌弃地接过车钥匙,“我开车。”
“等一下……”江晓拦住了方敬言,“太晚了,我还是自己去吧,你早点休息。”
“就是太晚了,我才不放心你开车。”正说着,方敬言已经穿好了鞋子,站在玄关处等着江晓,“走啊,发什么呆。”
江晓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一路上,江晓脑海里都在重复着詹志信的语气,字里行间好像都在提防着方敬言。
为什么要让自己现在去队里,还特别强调一个人。没过多久,车子已经停在了刑侦队办公大楼前,方敬言解开保险带:“你还愣着干嘛?走啊。”
江晓攥着手指,因为过渡用力指甲嵌入了掌心:“你在车里等我吧。”
方敬言看着后视镜里江晓闪烁的眼神问:“詹队要找你聊什么?”
“我不知道。”江晓说谎了,“可能真的有些急事吧,我很快就下来,你在车里等我一下。”说着,江晓打开车门,朝着办公大楼跑去。
刚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周夏生和詹志信神情凝重的正在说些什么,梁叶和何乐也是一副干着急的模样。
“江晓来了!”詹志信绕到江晓身后,确认她后面没有跟着人,才将办公室的门关了起来,“敬言在家?”
“他在楼下,我没让他上来。”江晓扯了一张办公椅坐下,“怎么了?”
“江晓,你先看看这个。”周夏生递上了一份尸检报告。
“这么快!”江晓有些不可置信,“明昂不是说,需要两天左右吗?”
“今天下午,辖区派出所家属来来报失踪,失踪的人……有点特别。”何乐蹙着眉,“晓晓姐,你自己看吧。”
“死因是……空气栓阻塞肺动脉主要通路,引起休克致死。疾病导致还是其他原因?死者头部还没找到,能确定死因吗?”
“明昂反复确认过,没有问题。”梁叶顿了顿,“死者手臂上发现了近期的注射针孔,血液浓度却在正常范畴,没有体液稀释的迹象。明昂排除了输液的可能,应该有人故意往死者身体里注射空气,采用这种十分痛苦的方式杀人。”
江晓翻了几页资料:“怀疑是用美工刀割去了死者的头颅……这是不小的工程,破坏尸体的过程操作时间长,需要一边用大量清水冲洗,一边操作才能看清刀口。如果是在民居内处理尸体,可以联系自来水公司调取近一周用水量大幅提升的区域,然后再逐一排查。可这和方敬言有什么关系……”
第81章
江晓似乎是猜到了詹志信回避方敬言的原因。
“死者蔡安康是高须市政法体系内很有名的检察官。”周夏生深吸了一口气,“当年,方添颂的案子,就是他侦查起诉。”
“什么意思?你们怀疑方敬言?”江晓的语气急促起来,“这么说的话,蔡康安所有起诉过的案件涉案人及家属都有嫌疑。”
“不是怀疑,是合理避嫌。”詹志信急忙安抚江晓,“避嫌缺席而已。”
“我也是这个意思。”周夏生抱着臂膀,“最近一段时间,让敬言好好休息吧,前些天辛苦他了。”
江晓合上了资料。于理,按照规定周夏生的做法没有错;于情,江晓心里不是滋味,眼下到像是自己也站在了排斥方敬言的队伍里。
“江晓……”
“我明白。”江晓打断了詹志信的话,“感情是感情,纪律是纪律,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我就说嘛,咱们这是白担心了。”詹志信脸上的阴霾散了大半。
江晓放下手中的文件,说得云淡风轻:“这件事……我会和方敬言说的。”
“行,今天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开始我们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个案子。这样敬言也能早点回来加入我们。”周夏生拍了拍几人的肩膀,眼神落到了江晓身上。
第56章 不可逾越的鸿沟
后视镜被一层薄烟覆盖,随着烟雾散去,手机屏幕上的亮度在方敬言的眸子里浮现出淡淡的幽光。
方敬言用力将烟吸入肺腔,尽数吐出。手机屏幕上弹出施诚的来电提醒,方敬言搁在车窗上的手敲击着烟尾,还未熄灭的烟灰像是星星一样从他指尖洒落。
“怎么了?”
“哟,讲话这么不耐烦。”电话那头施诚调侃着,“怎么,和弟妹吵架了,像是谁欠了你一百万一样。”
“有事说事,别扯淡。”方敬言没好气地说
“你让我查那事,有点眉目了。”施诚清了清嗓子,“明天,到我这来喝两杯聊聊?”
方敬言夹在指尖的烟送进了嘴唇里:“下午三点,我去你那里。”
“行,好酒好菜等着你。”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上刺眼的12点44分,扎进方敬言的眼里。距离江晓进办公大楼已经一个半小时了。
方敬言心里惴惴不安,掐灭最后一点烟头,跟着冷风一起钻进了办公大楼。走廊里的声控灯伴随着脚步声逐一亮起,刚刚摸到门把手就听到办公室传出何乐的声音。
“晓晓姐,你想好怎么和方顾问说了吗?”
“直说。”江晓整理着手上的资料,“这种事没什么好瞒的,遵守纪律,方敬言会明白的。”
何乐到嘴边话又咽了下去。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直接说。”江晓靠在椅子上问。
“没什么。”何乐攥着手指,“我明白是纪律,但是就是替方顾问觉得不值得。他费心费力为队里卖命,到头来周局一句话就打发了,明明就是周局和詹队把人请来的,现在让人家走,至少也得亲自和人家说一声吧。”
“高须市不大,蔡康安算是咱们市里的名人了,死者毕竟和方添颂的案子有关,周局和詹队希望方敬言回避,也是出于谨慎考虑。”江晓拍了拍何乐的肩膀,“你见过几个领导会主动得罪人的。”
何乐蹙着眉:“晓晓姐,你有想过你和方顾问以后怎么办吗?”
“什么意思?”
“恋爱,结婚,生孩子……还是……你有其他的想法。”
江晓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瞧你这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往火坑里跳呢。”
“晓晓姐,我是认真的。”何乐拽着江晓的衣袖问。
“这个……”江晓抱着双臂,“以后太遥远了,我不知道以后。但,我和方敬言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以后的事顺其自然吧。”
“就算你知道和方顾问在一起会影响工作事业,你也愿意?”
“何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江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何乐的眼神飘忽不定。
“没……没什么。”何乐结结巴巴地说,“我就是看今天周局他们的态度……有点让人心寒而已。晓晓姐,方顾问的爸爸毕竟是犯罪嫌疑人,你们要是真的结婚了……”何乐欲言又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何乐连忙摇摇手:“我不是要破坏你们的关系,也不是瞧不上方顾问的意思,他风趣幽默,人也温柔和善,多少女孩子想排队追求他。”何乐叹了口气,“之前梁叶和我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总觉得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能受人欢迎,可是你看周局他们……晓晓姐,我是怕……我是怕周局他们以后也会这么对你。”何乐战战兢兢地看着江晓,算了,晓晓姐,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办公室外,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终究是垂了下去,方敬言怔怔地站在原地。
连何乐都能想明白的事,江晓怎么会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江晓早就有了别的打算,又或者从一开始,江晓就真的没想过以后。
细细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相爱的瞬间满足感不可能填充生活,那中片刻的美好让人们似乎忘记了浪漫背后的惨状。
自己和江晓之间,早就过了单纯恋爱的年纪,如今的爱意是掺杂着太多的无能为力,是心有灵犀的梦幻终究抵不过现实的冲击。
第82章
那个一喊就心颤的名字,让方敬言陷的太深,太过于盲从直觉,以至于看不清旁的东西。他这样想着,向后退了几步,陷了黑暗里。
施诚那间棋牌室所在的地方和城市里许多繁忙的街道没有什么不同,这里的上点从街头铺向到另一头。夕阳切割着天际,街上像是镶了一层金边。
啤酒罐子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方敬言随手打开一瓶啤酒,气泡咕咕作响弥散在空气里,却好像带不走压在心口的东西。施诚拿起方敬言的手机,他和江晓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上午九点。
江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方敬言却只回了一个“嗯”字。
“用完就扔,这些警察真是道貌岸然。”施诚调侃着,“我以为那个警察小妞至少不是这样,没想到一个德性。”
……方敬言灌了一口酒,没有回答。
“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妞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你看那小腰,一掐准能掐出水来,你小子也不算太亏。”施诚打量着方敬言,“嘶……你小子该不会是认真了吧?”他摇了摇头,“认识你这么久,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以前都是女人为了你要死要活的。”
“谁要死要活了。”方敬言没好气的说。
“看来这次别扭闹得不小,你要真是认真的,我帮你去劝劝。女人嘛,给个甜枣哄哄就行,你还是太嫩了,想那么多没意思,女人这玩意儿就是用来x的。”施诚抓了一把花生,往嘴里抛。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方敬言捏了捏眉心,一把夺回自己的手机,“我让你查的事你到底查出了什么?”
“我刚想和你说,你就喝个没完,现在倒是想起这茬来了。”施诚看着方敬言失魂落魄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得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事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方敬言抬起了头,按照他对施诚的了解,不到关键时刻他不会这么正经:“你尽管说。”
“不仅是蔡安康,高须市刑警队最近几起案子的死者许游光、黄美珍、惠莱都和你爸爸的案子有关。”施诚放低了声音,“我听人说,往期案件的资料都会放在资料库里,调查这几期案件的时候,那些条子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对于这个结果,方敬言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好像所有的事都在预料之中:“资料保存不当……或者是被人做了手脚。”
“如果是后面那种情况,你爸当年的案子指定是有猫腻。”
第57章 嫌疑
江晓见到蔡安康妻子的时候,她像是一尊神像一样,摆放在桌子旁。目光松散呆滞,身上的疲态让她看起来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梁叶倒了一杯水递到女人面前:“喝点水,我们慢慢说。”
女人像是没有听见,一旁的男孩扯了扯女人的衣服:“妈,喝水。”男孩大概十来岁,看起来却像是女人的孙子。
“不好意思,我这几天没休息好。”女人将茶杯握在手心里,“我叫,谢雪莹,是蔡安康的妻子,这个是我们的儿子叫蔡浩。”
梁叶打量着蔡浩右手食指上的老茧问:“你读几年级了?”
“五年级。”一双细长的眼睛未脱稚气,扁塌的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江晓总觉得这对母子之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和谐。
“你们是怎么发现蔡安康失联的?”梁叶问。
“我给他发消息,七八天没回了。”谢雪莹啜了一口气。
“七八天才来报失踪?”梁叶眉毛上扬,暗自嘀咕谢雪莹的心眼也太大了。
“我爸工作很忙,有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而且,一忙起来就忘了回信息。失联好几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蔡浩说。
“方便让我们看一下你和蔡安康的聊天记录吗?”江晓问。
“好。”谢雪莹把手机递到江晓面前。聊天界面里,大多是谢雪莹的嘘寒问暖,蔡安康有时只是淡淡的回复一两个字,间隔的时间有时候长达好几天。
“手机您收好。”江晓递回手机说,“我看您和蔡安康经常好几天才联系一次,最长的间隔时间大约是十天左右,你是怎么意识到蔡安康失联的?”
“每月20号左右老蔡会给我们打生活费,他虽然经常不回家,但是生活费从来没晚过。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就去了老蔡工作单位找他,他的同事说老蔡好几天没去上班了,我去了老蔡的朋友家和经常会去的地方也没找到人,所以我这才来报警了。”
“蔡浩和蔡安康的亲子鉴定还没出来,蔡安康身上并没有明显的标记或者疤痕,你是怎么确认死者就是蔡安康的?”江晓问。
“同床共枕十几年,我怎么会认不出枕边人。我只要一摸他的手就知道是他。”谢雪莹的眉头皱在一起。
“你们夫妻……感情很好?”
“那是当然啦!我爸对我妈一直都很好,他们从来不吵架,而且我爸什么事都很尊重我妈妈。”
“小朋友,夫妻之间互相尊重并不代表他们感情很好。”梁叶摸了摸蔡浩的脑袋,“我们想和你妈妈单独聊聊,我让同事带你出去玩一会儿。”
蔡浩看向谢雪莹,得到了母亲的允许,蔡浩才跟着警员离开了办公室。
确认蔡浩的脚步声消失,江晓继续问;“蔡安康有外遇?”
第83章
谢雪莹摇了摇头。
“你呢?”
谢雪莹先是一愣,继而又摇了摇头。这一次,她似乎更用力了一些。
“中年夫妻感情不和,大概可以分为几个原因,比如七年之痒、性生活不和谐或者是婚外情。”
“那你凭什么确定是婚外情?”
“说实话,一开始我不确定,不过你刚才的反应让我确定了。”江晓换了个姿势,“只是从蔡安康对你的态度猜测的,从你们的对话来看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主仆关系’。你以一种极卑微的姿态在伺候蔡安康,像是在祈求他。”江晓打量着谢雪莹继续说,“祈求蔡安康回心转意或者是他的原谅。结合蔡浩对你们夫妻的感情的看法,我大概猜测我大概猜测是你们一方有了婚外情。”
谢雪莹抿着嘴唇:“是,我承认,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蔡浩出生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
“蔡安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梁叶问。
“蔡浩一两岁的时候。”
“十几年来,蔡安康都是对你这个态度?”
谢雪莹点头不语。
“你恨蔡安康?“
下一秒谢雪莹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杀了老蔡,还割了他的脑袋?”
割?谢雪莹下意识地用了这个字。不是砍,不是剁,不是分尸,而是精准的表达了破坏尸体的方式。
“你别激动,只是例行询问而已。”梁叶和江晓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江晓安抚好谢雪莹的情绪:“你会开车?”
“不会。”谢雪莹瞪着江晓,“这和老蔡的死有什么关系?”
“尸体所在的抛尸地点非常荒凉,需要通过交通工具才能运送。初步判断是私家车或是小型货运车。”江晓说。
“这么说你们还是怀疑我?”谢雪莹的脸上写满了怒气,“你们觉得我会杀了老蔡吗?”她气不打一处来,“老蔡中年发福,我一个女人怎么办得到杀了他还破坏他的尸体,还得把人扔到荒郊野外?”
“死者身边的所有社会关系网我们都会排查一遍,不只是您。”江晓丝毫没有将谢雪莹的怒气放在心上,她示意梁叶继续记录,“那位和您关系十分密切的男性叫什么?姓名,住址,联系方式。”
见谢雪莹没有配合的意思,江晓继续说:“早点查清楚凶手是谁,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
“……他叫,魏源,是本地人。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他现在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联系方式也是十来年前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联系得上他。”
“魏源……魏源……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梁叶嘀咕着,“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梁叶摊开笔记本,“您再具体说一下他的情况。”
江晓心口一紧。方添颂、魏源十年前轰动高须市的特大杀人案嫌疑人,直到今天魏源还没有落网。这么多年以来,魏源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警方怎么找都找不到,甚至连这个人生活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为什么会在十年后突然听到这个名字?而且还和蔡安康的死有关?
想到这,江晓忽然起身:“梁叶你继续做笔录,我出去一下。”
第58章 消失的卷宗
聚福棋牌室
时钟刚过八点,韩东跌跌撞撞地跑进办公室:“诚哥,诚哥,警察找你。”屋子里满地狼藉,俩人和满地的啤酒瓶一样,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大清早的,鬼吼什么!”施诚胡乱扯下盖在脸上的外套,“什么警察?男的女的?”
“女的。”
方敬言揉着脑袋从沙发上坐起来:“江晓?”
“对,对,江警官。”韩东气还没喘匀,一边点头一边说。
“怎么着?见见?”施诚用下颚打量着方敬言。
“这种时候,还是不见的好。”方敬言环顾四周,“里面那个隔间借我躲会儿。”
“啧啧,弄的和抓奸现场一样。被女人这么拿捏着,你小子真是白混了。”施诚看着韩东继续说,“去招待招待,别说你言哥在这……等等,你小子脸上挂不住事,去后面帮忙,我自己去招待。”
施诚拍了拍方敬言的肩膀,带着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江晓面前:“弟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施诚靠在一张麻将桌上说,“我这下午两点才开门,你要是想来两把,来早了。”
江晓一言不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哟,你这黑眼圈?一晚没睡啊。”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江晓冷冰冰地说着。
“虽然你是我兄弟的女人,但是你这求人的态度……”施诚啧啧的两声,“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
“有人想要陷害你的好兄弟。”
施诚听到这句话立马打起了精神,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把江晓带到了办公室。
“方敬言来过?”看着满地的啤酒罐和烟灰缸里不同牌子的烟嘴,江晓能猜个大概。
施诚摸着脑袋:“你怎么看出来的?”说着他开了一罐啤酒递给江晓。
“工作期间不能饮酒。”
“就一罐,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这是规章制度。”江晓态度坚决,“方敬言在这儿吗?”
施诚打量着眼前的人:“不在,昨个儿是在我这里喝酒的,今天一早就走了。”
第84章
江晓扫了一眼屋里的环境,整间办公室里能藏人的地方不少,再加上自己刚进店的时候,店门都没开,方敬言大概率应该在这间屋里。江晓想了想,没有拆穿施诚的谎话。
“怎么,小两口吵架了?”施诚打趣着江晓,“方敬言这小子是不是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你放心弟妹我要是遇见他,一定好好教育他一顿。”
“我不是来找方敬言的,我是来找你的。”江晓坐到施诚对面,眉宇间的冰冷里裹着焦躁。
“这……这是怎么了?”施诚意识到了江晓的态度,不再打趣,换了一个姿势坐好,“你刚才说,有人要陷害阿言,这是怎么回事?”
“蔡安康死了。”江晓默认施诚知道事情前后的来龙去脉,“我昨天在档案室里查了蔡安康从工作开始到生前,所有参与接手的案件资料,没有任何异常,只有方添颂的案子少了很多关键证据和卷宗。我问过档案室的负责人,有一念高须市下大雨,档案室的资料被淹了不少,当时数据还没联网,很多资料属于永久性缺失。”
施诚脸色微惊:“蔡安康干这行也有几十年了吧!这么多年他接手的案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你一晚上都看完了?”
“嗯。”江晓点了点头。
“怪不得阿言平时总夸你,看来你和那些干吃饭不干活的警察的确不一样。”施诚投来赞许的目光。
“蔡安康的案子很快就会查到方敬言身上,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当年没有抓到的凶手魏源还有方敬言和方绪是最大的嫌疑人,如果警方找到了证据,这对他们来说,会很被动。特别是方敬言,他具备作案动机,同时他的专业能力也支持实施犯罪。”
“你为什么告诉我?”施诚指尖夹了一根烟,“你把案件细节透露给不相干的人,算不算违反你们的规章制度。”随着指尖的烟花逐渐绽放,施诚不急不慢地等着江晓的答案。
江晓沉默了许久,眼底的坚定从薄至浓,渐渐浮现出来:“比起规则,真相更重要。如果为了恪守规则错失真相,那才是本末倒置。”
施诚惊愕地抬眸,忘了燃至指尖的烟草,指缝被灼了一下:“你可想清楚,这事就算是你帮阿言洗清了嫌疑,你也有可能因为违规操作停职处分。你就这么信他?万一人真是他杀的怎么办?你这算不算滥用职权协助犯案?”
“不会是他。”江晓斩钉截铁。
躲在隔间里的人,心不由地跟着颤了一下。
“如果是他做的,手法只会比现在更精湛,根本不可能让自己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有……有点道理。”施诚呛了一口烟,咳了几声,“你想让我帮你查什么?”
“我想知道缺失的卷宗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刑侦队都找不到的卷宗,我怎么可能找得到。”
施诚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方敬言喝醉的时候嘴里始终念叨着江晓的名字,俩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施诚怎么会不知道方敬言在想什么。
他不想把江晓牵扯进来,也不能拿一件自己都没把握的事去赌江晓的未来。
“这个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江晓没有周旋的意思,开门见山:“方敬言应该很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会来找你。既然他来过,那他应该也托你找过这些资料。”
施诚愣住了,仅是一秒的迟疑便让江晓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如果你真的把他当兄弟,就不要拒绝任何可以帮他的机会。”
片刻后,施诚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资料:“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去慢慢看。”
“谢谢。”江晓接过施诚手里的东西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你就没什么话……让我带给阿言?”施诚问。
“让他别犯傻,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确认江晓离开后,施诚朝着隔间的方向吼了一声:“出来吧,人都走远了。”
方敬言推开门,看着透过百叶窗缝隙流淌进来的阳光,重重地叹了口气:“傻子……”
“看得出来,那姑娘对你是真心的。”
方敬言扶着额头,四肢无处安放。施诚上前拍了拍方敬言的肩膀:“有一点,我可要提醒你,你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别耽误人家。”说着,施诚又在方敬言的肩膀上捏了几下,“我刚才和弟妹说的话,也是和你说的。”
方敬言的眸子在眼眶里恍惚了几下,眉眼皱得有棱有角。
第59章 空降
凌晨五点,刑侦队办公大楼的灯还亮着。看完施诚给的资料,混乱的思绪将江晓整个人搅在了一起。
近半年来,江晓经手的凶杀案死者都和方添颂的案子有关、案卷失踪、嫌疑人至今没有归案,甚至连当年的方添颂杀人的案子都存在疑点。所有的矛头现在都指向三个人:方敬言、方绪还有没始终没有抓到的第二名凶手,魏源。
在棋牌室里,江晓对施诚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蔡安康的案子很快就会查到方敬言身上,而且要比江晓想得更快;对方敬言的信任,也不是百分之百,任何有嫌疑的事或人,都在江晓的排查范围内。
至于为什么要在施诚面前夸下海口,江晓一时也说不上来。她只知道,那一刻她是凭直觉说出了这些话。
“晓晓姐……”何乐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你又通宵的了?”
第85章
高须市进入了初冬,一轮虚弱的朝阳挂在天边,何乐斜挎着单肩包站在办公室门口,鼻子和耳朵冻得有些发红,唇边的白烟像是在眼前迷了一层磨砂玻璃。
“这么早就来了。”江晓撑着桌子站起,收拾着办公桌上的资料。
“不早了,晓晓姐,都八点半了。”何乐把包放在一旁,“晓晓姐……”她摸了摸被冻红的耳垂,“九点有个专案组的案情分析会,詹队让我通知你。”
“专案组?什么专案组?”江晓看着何乐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说,“调查蔡安康谋杀案的专案组?”
江晓胸口猛烈地跳动了几下,成立专案组的事情自己竟然是被组员告知的。江晓压抑着心中的慌乱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晚上詹队让我今早通知你的。”何乐连忙补上一句,“詹队估计是晚上不想打扰你,所以才使唤我早上通知的你的,晓晓姐你不要多想。”
连何乐都知道安抚江晓,江晓又怎么会不懂詹志信的意思?
江晓和何乐是最后一个到达会议室的。不出意外,周夏生也到场了。会议室人不多,除了队里的组员,周夏生身边还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江晓来了。”詹志信最擅长这种场面,他招呼着江晓过来,介绍起那张陌生的面孔,“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楚文远,阳城市市局刑侦大队队长。这位是咱们队一组组长江晓。”
“我在阳城就听过江组长的大名,她可是咱们年轻一代里的翘楚啊。”
江晓打量着面前的人,估摸着是和詹志信差不多的年纪,但楚文远却保养的很好,除了眼角刻了些许褶子,几乎看不出时间在外表上留下的痕迹。穿着打扮上也很讲究,不像詹志信总是揪着几件旧衣服换着穿。
“阳城市?”江晓记得第一名受害者许游光的儿子许然,最后一次行踪记录就是在阳城市发现的,“找到许然了?”
“詹队和周局刚才还在夸你的工作能力呢,现在看来周局还谦虚了。”楚文远眼角的褶子堆积到了一起。
“都站着干嘛,坐下说。”詹志信拍了拍江晓的肩膀,示意她坐得离周夏生和自己近一些。
“江晓,楚队这次来除了许然的事,同时也会配合咱们调查蔡安康谋杀案和方添颂、魏源特大杀人案的。市里决定三案并查成立1126专案组,由楚文远担任专案组组长。”
对于这个决定江晓并不意外,她掰扯着手指沉默不语。詹志信清了清嗓子:“档案室的负责人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在档案室里发现了卷宗缺失,这一点周局也引起了重视。所以就从阳城市调回当年办案的警员,也就是咱们楚队,我们也已经从楚队这里大致了解了几名受害人和当年案件的关系。”
“许然夫妇,是死是活?”江晓抱着双臂问。
“许然死了,许太太疯了。目前正在阳城市疗养院接受治疗。”楚文远眉间多了几分惋惜。
“这算是家破人亡了……”梁叶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死因是什么?”
“法医和痕检推断是意外身亡。”楚文远比划着,“许然是货车配送司机,去住宅区送货的时候正好遇到两个踢球的小孩从十字路口冲出来,他下意识躲避,撞到了路口的电线杆。”
“许然是什么时候死的?”梁叶问。
“一个月前。”
“那许太太住院的时间呢?她之前有精神病史吗?”
“没有病史……住院时间差不多,许然身亡后两三天左右。”
“时间太巧了……”江晓念叨着,“住宅区限速30码,因为道路扭曲复杂,一般货车司机会开得更慢一些,这种车速下能撞到电线杆身亡,只能说明他是紧急情况下做出的急速反应。”
“是因为那两个小孩?”詹志信摸索着下颚。
“不对。”周夏生敲了敲桌面,“很有可能是许然为了避让两个孩子,采取了短距离加速避让才会造成这么大的冲击力的。”
“那说明当时的反应距离非常短!”何乐说,“会不会是当时许然走神了?”
“这点,我们之前的确没想到,不过什么事情会让许然突然走神?”楚文远问。
“许游光和许岩的死讯。”江晓说,“我觉得是谋杀。”
“这……虽然能说得通许然为什么走神,但是如果许然事先知道了这件事,也不能保证他就在那个十字路口走神。”楚文远摇了摇头,“江组长,这件猜想不成立……”
楚文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晓打断了:“如果……当时有人电话通知呢?”江晓的话像是高须初冬的寒风,淌过每个人的心口。
“这个也说不通,许然生前通话记录我们调查过,的确是有人给许然打过电话,但通话记录都是订购商品的顾客,我们向货运公司核实过电话记录。”
“如果是我,我会制造一场意外,以顾客的名义订购商品,趁许然到达送货地址的时候,计算出那两个孩子冲出路口的时间,给许然打电话。”
“这……江组长,这不是拍电影?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楚文远一脸不可置信。
“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可能,但是有人能做得到。”江晓视线没有离开楚文远的眼睛,她又重复了一遍,“有人可以。”
第86章
“这么说来,班本平当时也是将谋杀许游光的现场布置成了自杀。”詹志信回忆道,“我们当时也没往这方面想,要不是敬言给咱们提供破案方向,估计这事没这么快破案。”
“方敬言是方添颂的……”楚文远问。
“他的儿子,也是咱们队里的顾问。”周夏生抢了话,“这事全程都是我批准的。”
“现在所有的死者都关联方添颂和魏源杀人案,那有没有一种可能,班本平、翟京海、廖勇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们……只是实施了杀人计划。”梁叶的视线投向江晓,“所有的谋杀案背后都有人教唆策划……”
“他为什么要怎么做?”江晓似乎明白了梁叶的意思。
何乐的双手攥在了一起:“为了……报仇……”
“何乐,你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些什么?”周夏生急促的问题砸向何乐。
“有什么事,你就说啊!”詹志信急得五官挤在了一起,他看了看江晓,“有什么事你说出来,调查清楚就没事了。”
“我……”何乐深吸了一口气,“方顾问单独见过班本平、翟京海和廖勇。”
“什么时候的事?”詹志信问。
“翟京海庭审之前。”
第60章 原来的模样
“我想起来了,那段时间敬言的确失踪了好几天。”詹志信说。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凭一个探视记录能说明什么?”令人意外的是,一向和方敬言不对付的梁叶竟然帮着他说话,“江晓你倒是说句话啊。”
“方家兄弟嫌疑很大,这是事实。”江晓站了起来,“我和方敬言的关系队里的人都知道,按规定我应该回避。”
“这件事我们考虑过。”詹志信示意江晓坐下,“这几件案子都是由你经手的,你比其他人更清楚案件细节,周局的意思是……你也参加这次专案组。”
江晓用眼神再一次确定詹志信的意思。
“敬言听你话,有些事还没必要闹到太难看的地步。”江晓这才明白詹志信的意思。
大家都清楚,如果方敬言真的犯罪,没有几个人能抓住他的把柄。他的反侦查能力会让案件推进变得举步维艰。
江晓是稳住方敬言最好的办法。
“什么意思,这是把江晓当成什么了!”梁叶看着江晓默认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如果换成徐昭,现在这一屋子的人都不得消停。
“你闭嘴!”何乐拽着梁叶的衣服小声说。
“哈哈,年轻人火气大也正常。”楚文远陪着笑脸,“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看江组长的意见,我们也就是一个提议而已。”
现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不是最好的选择。第一是时间接触到案件细节才能真正帮到方敬言:“好,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楚队尽管说就是了。”说着,江晓摆出了一副提前准备好的笑容。
“现在就有一件事。”楚文远也不见外直接抬起了架子,“我觉得我们应该和方家方家兄弟俩聊一聊,你们既然认识,那就麻烦江组长去请他们来一次刑侦队。”
“怎么聊?把人拷回来吗?”梁叶问。
“梁叶,楚队说的是把人请回来聊一聊。你小子急什么?”詹志信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这几个大字。
“好,这件事我尽力去办。”
走出会议室,梁叶怒气冲冲地拦住了江晓的去路:“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虚与委蛇了?”
“平时就听到你俩拌嘴了,这次怎么帮着方敬言说话?”江晓推开了梁叶的臂膀。
“我那是帮着方敬言吗?”梁叶一手叉腰,一手挠着鸡窝似的头发,“大姐,你为难两个字都写在脑门上了。”
“你收拾一下,下班之后去一次酒吧。方敬言应该在那里。”
“江晓!”浓重的回声在走廊里徘徊着。
“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江晓深吸了一口气,“卷宗失踪,死的全是当年案件的证人或者是相关人员。”
“你真把我当傻子了?这个我也瞧得出来。”
“我刚刚查找过卷宗,后脚电话就打到了詹队那里,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还有档案室卷宗丢失这么大的事情,詹队和周局一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让人留意。有些事,我们是没有办法通过正面渠道了解的。”
“你的意思?”
“方敬言查过当年的案件细节,说不定他找到了我们没有发现过的线索,我需要和他聊一次。”江晓顿了顿,“正式的聊一次。”
晚上十一点,blue sky最热闹的时候。江晓坐在老位子,楼下的吧台一眼就能看见二楼。
就像江晓第一次来这里一样,方敬言被女人们簇拥在最显眼的位置,他拿着细长的高脚酒杯,摇曳在异性如狼似虎的眼神里。
彩色的光斑洒在两人的视线里,方敬言似乎也发现了江晓的存在。须臾间,他挪开了眼睛,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狼狈。
“这混蛋……”梁叶拍下冰川纹的玻璃杯,卷起袖子,想要冲上二楼把方敬言从人堆里拽出来。
“别去,这是他的工作。”江晓按住了梁叶的肩膀。
“江晓,他那是什么样子,看见你来了半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他边上几个人,都是老主顾了,你这么贸贸然冲上去,影响酒吧做生意。”在不易察觉的地方,江晓攥紧了拳头。
第87章
“这不是……江警官吗?”两人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万予尔夹着美腿斜靠在高凳上,“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这是谁?”万予尔的眼神毫不掩饰,在梁叶的脸上流转,“你们警局的嘛?长得真不错。”
“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梁叶蹙着眉,摆出一副教育的姿态。
“小小年纪,火气倒不小。”万予尔招了招手,朝着酒保道,“两杯酒,记在我账上。”
“不用了……”江晓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抢了先。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万予尔指着二楼的位置,“弗妮卡很久没见阿言了,今天不到后半夜估计不会走。我请你喝一杯,等阿言休假的时候你再来找他吧。”
“他们俩什么时候见面还要提前约档期吗?哄抬猪价也得有个底线!”梁叶说。
“小警官你消消气。”万予尔贴上来,“自从去了你们警队,阿言很久没有上班了,这几个月我们店里的业绩下滑了一大半,人好不容易回来你们就放过他吧,也放过我们,店里几十号人等着吃饭呢。”万予尔瞥了一眼江晓,“江警官你能理解吧。”
“我来找他是有正事要谈。”
“来找他的女人,哪个没有正,事?”
“两位,本店特调威士忌。”吧台后,酒保递上两杯酒。江晓看了一眼,随手拿起酒杯。
“江警官,我们的工作时间都是计时收费的,你能不能尊重我们一下。”万予尔拦住了江晓,“上面那些人可不好对付。”
“我只是找他喝一杯而已。”说完,江晓留下了一个冰凉的眼神,径直走上了二楼。
碍眼的不速之客很快打破了欢愉的气氛。江晓站在人群面前,浑身上下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你怎么来了?”方敬言明知无问,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
“阿言,这是谁啊?”弗妮卡趴在方敬言的肩头,而他也大方地接受着女人亲昵的肢体。
“朋友。”方敬言勾起唇角,看向江晓。
“我找你有事。”耳边全是讥笑,江晓忍着想把人撕碎的怒火,咽下发颤的声音说。
“哈哈哈,阿言是你又欠了什么风流债?这位该不会是你的老相好吧。”刺耳的笑声像是寒冬中凛冽的细雨,割肉不见血。
“身材嘛倒是不错,不过阿言身边可不缺你这样的女孩子。”她们像是打量着商品一样,评价江晓。
方敬言则是端起酒杯,将视线挪向了一旁:“怎么,我犯法了?”
“是詹队让我来找你的。”
“你每次来别总是绷着脸,怪吓人的。我们这是娱乐场所,不是审讯室。”方敬言不耐烦的将酒杯放在大理石桌面上。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警察!之前我听vico说过。”弗妮卡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佻的眼神划过江晓手里的酒杯,“警官,你来找阿言至少要有点诚意吧,诺,可不许养金鱼啊!”
方敬言眼里的笑意迎合这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他像是正准备着和所有人一起看江晓的笑话:“不能喝就去楼下换杯果汁,今天气氛不错,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江晓没有多余的动作,仰头一饮而尽,玻璃杯的底座重重地敲击在大理石的桌面上:“给我十分钟。”
“阿言的时间很贵,你一杯酒就想收买啊。”弗妮卡拿起桌上的伏特加,故意将酒杯填满,不依不饶的递到江晓面前。
方敬言也没有制止的意思,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烈酒划过嗓子,苦涩辛辣的味道在舌间蔓延开来。江晓干脆利落地放下杯子,掌声像潮水一般涌入两人之间。
“这瓶喝完,我就把阿言借你十分钟。”弗妮卡不知道在酒瓶里放了什么,看着从瓶口溢出的液体,江晓只觉得眼前别人蒙了一层薄纱,酒意上头的世界里,四肢和意识正在逐渐脱离控制。
戏台搭好,只等丑角亮相。在座的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江晓。
江晓明明可以逃,明明可以拒绝,明明可以放任一切自由发展,可她做不到。她没有办法看着方敬言一个人,独自,在沼泽里撕扯。江晓没有犹豫,摇摇晃晃地握住了酒瓶。
“好了,够了!”方敬言接过江晓手里的酒瓶,耳边传来女人的娇嗔。
“诶呀,阿言你好偏心啊。”
“这么好的酒给她喝也是浪费,你们尽兴,我马上回来。”
江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现场的,缓过神来的时候,正靠在包间的沙发上。
“多喝点水把药吃了,少受点罪。”方敬言把玻璃杯递给江晓,低头拆开锡箔纸包装的药片,翕动的睫毛里像是敛着什么东西。
他刚刚抬起头,下一秒,杯子里的水尽数泼到了方敬言脸上。水滴顺着鼻梁划过,滴落在掌心。
江晓低声咒骂了一句:“……混蛋。”怒意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方敬言扯来几张纸巾,低头仔细擦干江晓手上的水渍。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其他原因,江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捏住方敬言的下颚强迫他看向自己:“你真他妈……混蛋。”
“江晓……”方敬言漫不经心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警察管得着违法乱纪,但是管不着别人的怎么活吧。”
是啊,江晓似乎都已经忘了,这才是方敬言原本的模样。
第91章
“不用,外面下雨了,我们得在下大雨之前到现场,不然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了。”
等到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悬在半空中的黄色警戒带,现场忙忙碌碌的黑影在江晓眼前晃动。
“怎么这么多人?”梁叶看着一旁的围观群众说。
“这附近散布着好几个村子,估计都是过来看热闹的。”身后传来詹志信的声音,他摘下口罩喘着粗气。
“又有人掉水里了?”围观的人里有人发出疑问。
“这水库里的鱼多,来钓鱼的人也多,掉水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怎么看是捞上来一辆车?还是一辆挺贵的车。”耳边,絮絮叨叨的议论四起。
“这附近住户多,可能会有目击者,梁叶带队人去问问。”一旁的楚文远摘下手套和口罩说,“江晓,你也四处看看,多留意一下围观者动态,是否存在可以的人。”楚文远的口气像是在使唤江晓一样。
“这种小事随便找个人干就好了。”梁叶有些不悦。
“是啊,这种小事让那些小孩去做就行,杀鸡用不上牛刀嘛。”詹志信见状立刻上来打圆场,朝着何乐挤眉弄眼。
“哦哦!对!我去,我去,晓晓姐你也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嘛。”说完,何乐就想拽走炮仗似的梁叶。
“等等,你们去问一下周边的住户,这里是不是经常发生落水事件。”江晓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脚步。
“好!保证完成任务。”何乐推着梁叶离线了现场。
“江晓,这两个年轻人很信任你啊。”楚文远像是话里有话。
“承敏你还记得吧,他牺牲之后,这两个孩子一直是江晓带着,自然和她关系好一点。”詹志信笑着说。
江晓从工具箱里取了一副手套,像是没有听见楚文远的话,径直走到湖边。
“这……”楚文远指着江晓离开的方向,“老詹,你这队可不好带啊,一个个的都太有脾气了。”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的。”
“我可是提醒你啊,这个江晓和方添颂的儿子关系匪浅,你可要注意她,别让她犯错啊。”楚文远说。
“你放心,我稳得住。”詹志信拍了拍楚文远的肩膀。
江晓拿起了手电,钻进了被打捞起的车辆里。被水泡过的皮质坐垫泛着苍白,车子内的摆件、外套、茶杯,鱼竿之类的物品散落在车内各个角落,没一会儿何乐便从远处跑了过来。
“晓晓姐,问到了。”何乐扶着膝盖说,“围观的人里有村里的居民,他们说这里的鱼个大肉鲜,很多喜欢钓鱼的人周末都会过来钓鱼。而且,这里的鱼可精怪着呢,不是活物不肯上钩,就算咬上了钩也会和人较劲,有些经验不足的人经常被拽到水里去。”
“江晓,有什么发现没有?”詹志信跟着江晓走了过来。
“变速杆停留在空挡,车子应该是被人从合适的角度推到水里的。可以扩大搜索范围,车辆入水的地方可能在上游。”
“找到了!”车门的另一侧,一个小警员大声喊道,“詹队,楚队,江组长你们来看。”三人应声走了过去,“有一根头发卡在副驾驶座位里。”
“让我看一下。”楚文远接过证物袋,“初步观察,这个长度应该是男性毛发。”
“会不会是凶手的?”何乐问。
“有可能。”江晓看向一旁的小警员,“车内有没有血液反应。”
“没有。”小警员摇了摇头。
“不是在车上分的尸。是在车外……”江晓自言自语,“蔡安康的死法很痛苦,而且他的皮肤上没有束缚伤,可能是在挣扎的时候扯下了凶手的头发。具体情况还得回去化验才知道。”
“蔡安康可不轻啊,车里杀人,车外分尸,就算是成年男性也没办法搬动太远,分尸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有可能死者的头颅也在这附近。”楚文远指着四周,“上下游你们都查了吗?有没有奇怪的痕迹或者是血液。”
“尸体是水库附近处理的,但头颅不在这里。”江晓的声音像是一道惊天霹雳,横亘在众人的耳朵里。
第64章 蔡安康案进展(下)
“搜都没搜寻过,你怎么敢断定头颅不在?”楚文远蹙着眉责问道。
“车里少了东西。”
几人面面相觑看着江晓:“少了东西?”
“装鱼饵的保温箱。”江晓走到后备箱,用手电大致照亮了一个区域,“附近的居民说,这里的鱼很精怪喜欢吃活物,我虽然没有钓鱼的习惯,但我知道活鱼饵——红虫,是需要低温保存的。这里距离蔡安康家有一定的距离,如果直接鱼饵存放在车内保存,温度会影响鱼饵的存活率,所以一般有经验的钓鱼爱好者,都会把红虫放在保温箱里。”
“这算什么理由?那要是车内物品沉入水底还没打捞上来呢?”
“车内物品凌乱,但是该有的都有,外套、摆件、茶杯……说明车在被打捞上来之前,车门根本就没有被打开过。”江晓的视线扫过一旁负责勘察小警员。”
“对,江组长说的没错,车子捞上来的时候车门是关着的。车窗也没有损坏,物品应该都在。”
“保温箱又不值钱,你们说……为什么,唯独少了保温箱?”
何乐的脖颈吹进了一阵凉风:“脑袋……在保温箱里?”
第92章
“那最多只能证明,凶手可能用保温箱装过死者的头颅,但是不能说明头颅不在附近吧。”楚文远还想强调着什么。
“楚队……这个不用想了吧。凶手都能把脑袋塞进保温箱,当然是需要长时间保存这颗脑袋。如果不需要,随便找个袋子装一下就行,干嘛拿走保温箱啊……”
“另外,凶手是利用钓鱼的借口把死者约到这里的。凶手可能是死者的钓友,而且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你无凭无据,这么武断会影响办案方向的。”楚文远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过来人教育晚辈的姿态。
“楚队,你是来搞笑的吧。”梁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现场,“这里这么偏僻,莫名其妙的谁会来这里?当然是有目的的啊,再说了,你没看见车里杵着鱼竿嘛……”
“我瞧见了,还用你说。”楚文远露出了眼白,“那只能说明他有钓鱼的习惯,并不代表就是凶手约他出来的。”
“全市的钓鱼场所不说一百也有几十个了,如果不是特地约在这里,蔡安康为什么要从市中心到这里来?”何乐问,“楚队你也说了……蔡安康不算轻,要是没车尸体也不可能抛到这么远的地方。”
“杠精……”梁叶小声嘀咕。
“另外,死者生前曾有过45秒的通话记录。”江晓双手插在口袋里,“45秒,这个时长有些微妙。”
“怎么说?”詹志信满脸不解。
“如果是工作汇报或者是朋友之间的寒暄,这个时间太短了……45秒能说些什么?”
“那要是蔡安康的妻子谢雪莹,或者是蔡浩给他打电话呢?”梁叶问。
“你记不记得,谢雪莹和蔡安康的夫妻关系不好。”
“是有这么回事。”
“他们夫妻俩平时用聊天软件沟通的情况比较多,对于关系不好的夫妻来说,听对方多说一句话都嫌累,45秒又太长了。但是蔡安康的儿子蔡浩向我们反馈,他父母关系很好,至少蔡安康在孩子面前是扮演好父亲、好丈夫的角色的,不太可能匆匆忙忙的用45秒敷衍儿子。45秒,最有可能的通话,也许是凶手在蔡安康开车抵达约定地点的过程中,用于确认死者的位置。不过,我只是猜测而已。”
江晓的推理虽然算不上没有丝毫纰漏,但也是目前为数不多的破案方向。詹志信长舒了一口气:“……梁叶、何乐,你们带些人,去全市的洗车行全市查查。”
“詹队……这能行吗?”梁叶挠了挠了头,“那车里全是血,一般洗车行也不会接吧,我要是凶手我就自己洗了。”
江晓沉默了片刻:“我们刚才开车过来,基本上没看见道路监控,凶手事先准备的非常充分……如果我是凶手,不如把车烧了来得干脆利落。”
“晓晓姐,你的意思是……”
“去交管部门查一查最近的交通事故……或者是否有接到车辆自燃、被人为破坏烧毁的报案。”江晓正说着,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抵着,她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过,洗车行……也要查。”很快,眩晕感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江晓!”
江晓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顺势坠了下去。迷迷糊糊间,江晓像是回到了去找方敬言的那天,耳边是万予尔对自己说的话。
“你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你明白吗?”梦境里的女人满脸嫌弃。“我们这种人啊,是阴沟里的老鼠,要是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反而活不长。你们警察当年断了阿言的后路,后来又把他当牛当马一样使唤,现在稍有不如意又把他当成犯罪分子。是,阿言这个人是能忍,但这不代表他活该被你们欺负。现在他在老鼠堆里活得风生水起,你们,能不能别来招惹他?”
“我只是想帮他……”江晓极力辩解。
“江警官,干嘛不对自己坦白点,人做事不就是出于私心吗?你还真的以为自己为这为那,为别人考虑,为别人好?你为的不就是自己吗?为了自己那点愚蠢正义感。我问你,如果阿言真的犯了罪,你真的半分都不嫌弃他,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万予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陷在一片柔软的环境里。门外传来蒸汽顶开锅盖的冒泡声,江晓的四肢像是被人灌了水泥一样,浑身上下提不上一点劲儿,眼前还是天旋地转,稍稍动弹一下,身体的痛觉便钻进了肺腑,一阵阵的冒冷汗。
江晓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厨房,灶台旁,阳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江晓生怕是自己的幻觉,又仔细确认了一遍。
方敬言回过头,半张棱角分明的脸落在光线里,还是那么好看。
第65章 更蹊跷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江晓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欢迎方敬言,她撑着打颤的双腿靠在门框上。
他转过身去,汤勺搅动着覆盖着油脂的浓汤,整间屋子里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你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江晓不记得了。
“低血糖。”
江晓隐约记得自己是在出现场的时候晕倒的:“萝卜鸡汤?”这股熟悉的味道让江晓警觉起来。小时候生病,刘芸总会给江晓炖萝卜鸡汤,“谁告诉我妈的?”
“是我。”方敬言抬起汤勺沥干了悬挂在勺子边缘的汤汁,“咔塔”一声,跳动的蓝色火焰渐渐变成火苗,直至消失不见。
第93章
厨房里,残留着煤气的味道:“汤还得再焖一会儿。”
“为什么?”
“焖一会儿才入味。”
“我问的不是这个。”江晓蹙着眉,“我妈本来就不同意我做警察,上次住院的时候她就希望我辞职跟着她做生意,你这么做……是嫌我碍眼,连见都不想见我?巴不得我明天就离开高须市?”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阿姨知道。”
江晓拖了一把椅子坐下,负气地看向窗外:“我以为……你了解我。”江晓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方敬言解开系在身上的围裙坐到江晓对面:“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也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
江晓拿起桌上的玻璃瓶倒了两杯水,递给方敬言一杯,“方敬言,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什么这么排斥我参与调查?”
“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这个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他可以找到所有死者的弱点,针对死者策划犯罪。他甚至比我们以往所见过的罪犯还要丧心病狂。”
这个人?江晓心里咯噔一声,方敬言没有指名道姓,而是用这三个字代替了人间蒸发的魏源。
“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是魏源吗?”
方敬言握住了水杯。
“何乐告诉我,你单独见过翟京海,是在开庭之前。你很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吧。翟京海说了什么?”
“翟京海什么都没说。”方敬言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
“或许我不该问你。”江晓的指尖敲击着玻璃杯的边缘,“翟京海也可以告诉我。”
方敬言蓦然抬起眼眸,看向江晓:“他不会说的。对于翟京海来说,帮他除掉华均的计划那个人制定的,那个人是他的‘恩人’,我和他聊过,他的态度很明确,他不会出卖自己的恩人。”
“你很自信?”江晓半眯着眼睛,“翟京海削尖脑袋都想减轻量刑,如果他主动交代,可以算作立功表现,而且这也能证明他是被人教唆的。”
“江晓,你明明知道他不是。”方敬言眼底闪烁着。
“可是林见深想打赢这场官司。”江晓眼里嵌着红,“我没有办法说服翟京海,林见深或许可以。即便我们没有办法从翟京海那里找到突破口,还有另外两名凶手。”
“不,江晓你不是这种人,你做不出为这种人渣开脱的事。”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是这种人……”江晓一字一句,“你很了解我吗?”
江晓满心满眼想着要怎么为方敬言洗脱嫌疑,可是到了嘴边话,却成了另外一种模样。她靠在椅背上,侧过脸去,将鼻子里的酸涩咽了回去:“你走吧。”
“江晓……”
“方敬言,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希望你能早点自首。不要拖累我,也不要让我难做。”
方敬言沉默了许久,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道:“记得喝汤,还有,三餐要定时吃。”随着门锁扣紧的声音,屋子里恢复了一片死寂。
静得,听得到心脏不断撞击的声音。鼻尖的酸涩,不争气的从眼眶里跑了出来。江晓抱着自己,恨不得将膝盖按进身体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晓眼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远方落日的盛会洒在屋子里,落叶打在窗台上,风停树静,整个世界松弛地摇晃着。
彩铃响了好一阵子,电话那头传来何乐的声音:“晓晓姐,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你可吓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詹队的脸都白了……”何乐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
“何乐……”
“怎么了?晓晓姐,你声音好像不太对,你哭过了?”
江晓看向方敬言用过的杯子:“现在立刻通知鉴定科的同事来我家采样本。”
“啊?谁的样本?”
“同时申请,对方敬言唾液样本和蔡安康私家车里的毛发样本进行比对。”
电话那头,何乐断断续续地问:“晓晓姐……你怀疑方顾问?”
“不,我怀疑方绪。”
蔡安康的案子朝着两个方向调查,一方面是调查蔡安康的钓友是谁,另一方面是方敬言的dna样本比对。
三天后一早,梁叶就把方绪的个人资料和调查记录摆在了江晓桌上:“江晓,你要的东西全在这了。”梁叶拍了拍江晓桌上的文件说,“走访的同事调查下来,梁叶不会钓鱼,也从来都没有相关的习惯,他的个人购物记录里也没有和钓鱼有关的购买记录。我们是不是查错了。”
江晓顿了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什么时候说方绪会钓鱼了。”
“那你这是在查什么?”梁叶抱着手臂问,“难道你不是怀疑方绪?”
“怀疑,但……或许约蔡安康出来的并不是方绪,是别人,方绪只是实施了犯罪,又或许方绪只是没有相关的渔具购买记录而已,这些物品是其他人借给方绪的。”
“江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盯着方绪不放。”梁叶挠了挠脑袋,“听他身边的同学和老师说,方绪这人一心钻研艺术,平时几乎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也很少离开学校。”
“不是盯着方绪,而是以防万一,例行排查。除了人间蒸发的魏源,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方绪和方敬言。”
梁叶摸了摸下巴:“那你怎么不怀疑方顾问。”
第94章
江晓长舒了一口气:“方敬言的嫌疑也没有完全排除,等检验结果出来,案件或许会有进一步的进展。”
“晓晓姐!”何乐举着报告跑了进来,“样本报告出来了……”
“你赶着投胎啊,这么急。”梁叶戏谑着何乐,“江晓又不会跑。”
何乐的脸色一红一白,双唇微微颤抖着。仅仅是看到何乐的表情,江晓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她轻轻地呼吸着,静静地听着,仿佛是在等待自己的宣判。
“是亲缘关系?”
“是。”
江晓的思绪凌乱地结成了一张网,越扯越紧,心一下子就坠了下去。梁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何乐:“会不会出错了?”
“不会的。但是两份样本比对的结果显示,样本源并不是单纯的亲缘关系。”
“啊?难不成还是父子关系?”
“对,就是亲子关系。”何乐用力地点头,“毛发样本和唾液样本有近50%的相似度。也就是说,毛发样本的来源是方顾问的父亲,方添颂。”
第66章 凶手查无此人
“我就说检测有问题吧,方添颂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凭空出现。”梁叶的样子像是松了一口气。
“报告不会出错的。”江晓食指交叉,在鼻下拢成了一个三角。桌上的电话铃声忽然打断了江晓的思绪。
电话里是詹志信的声音:“江晓,来一下大会议室,开个案件梳理会,再进行下一步动作。”詹志信的话断断续续,像是鼓足勇气才打来这个电话。
“师傅……”江晓的话被打断了。
“江晓,不管怎么样案件总是要推进的,你们先来开会,其他的事我来想想办法。”
“……好。”
关于dna的报告,同时也到了周夏生的手里。讲台上,一名小警员举着激光笔在投影上比划着:“死者蔡安康是本市知名……”耳边充斥着漂浮晃动的声音,江晓下意识地按压着指节,有关案件的信息在眼前翻滚。
“所以,初步认定,杀害蔡安康的凶手可能是多年前特大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方添颂。”讲台上的人得出了结论,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会议室的人。
“亡者归来?”楚文远摇了摇头,“这太离谱了,我办案那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江晓你怎么看?”周夏生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江晓!”詹志信举起手在江晓面前晃了晃。
“晓晓姐……”何乐拍了拍江晓的肩膀,“周局在问你话。”
江晓看着文件夹里的资料,手指轻轻击打了几下:“方添颂如果活着应该有65岁了,一个中老年人要在完成分尸这样的体力活后,开车前往郊区抛尸,我认为有点难度。反而是一直没有找到的魏源,今年40岁,正是一名男性身强力壮的年纪。”江晓走上讲台,拨动鼠标,将画面停留在尸体照片上,“之前我误判了一点,死因是有人往死者身体里注射空气,引起空气栓阻塞肺动脉主要通路,休克致死。这样的死法即便是把人捆的十分结实,死者还是会剧烈挣扎。但死者身上完全没有束缚伤,不一定是在正常状态下和凶手扭打过,也有可能是蔡安康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被注射空气的。”
“蔡安康是被人砸晕的!”梁叶恍然大悟,“所以在蔡安康的尸体上才没有发现任何的束缚伤。”
“对,那么那根头发是怎么出现在车内的?”很快,江晓的神情凝滞了下来,“他为什么要留下那根头发?没有慢慢享受蔡安康的死亡?”江晓自言自语问,“明明是在用一种很残忍的方式杀人,为什么……为什么不享受这种过程?他在害怕,害怕看见蔡安康死亡的过程?为什么?明明设计杀害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会害怕?他应该很享受复仇的过程啊……”江晓越想越出神,完全没有听到外界的声音。
想到方敬言担忧的神情,江晓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江晓……你这是,侧写?还是在与犯罪者共情?”楚文远看着江晓魔怔的样子问,“江晓,作为前辈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侧写本来就是在没有犯罪证据的前提下提出的假设,只是一种方法而已,并不能作为常用的办案手段。而且应该注意方式方法,与犯罪者共情,对于自身来说是很容易走上歪路的。我见过很多研究犯罪心理学的人,最后反而走上犯罪道路的例子。”
这也是詹志信最担心的事,如果方敬言走上这条路呢?这对警方来说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即便是整个高须市的警力全部出动,也很难找到他的把柄。
“人死怎么会复生呢?”人群里,有人发出的疑问,“真的太离奇了。”
“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dna鉴定只能证明毛发样本来源是方敬言生物学上的父亲,并不能证明他就是方添颂。”詹志信着下颚说,“这么说来,这根头发出现的方式、时间也太巧合了,就好像是故意引导我们一样。”
“有道理。”周夏生长舒了一口气。
“还有,鉴定科那边同时也给了我们另外一份报告。蔡浩不是蔡安康的亲生儿子。”何乐话音刚路,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何乐。
“那……死的是蔡安康吗?”人群里有人问。
“我们前往蔡安康家提取了生物样本,在卧室枕头、衣服上发现的毛发的基因检测,完全匹配,是同一个人。”
第95章
“真是卡车压了刘罗锅,值了。这一起案子,顶得上别人十年遇不上的悬案了。”梁叶摇头叹息,“嫌疑人死了近十年忽然诈尸,死者的儿子又不是儿子,凶手还能设计教唆杀人,这到底是个什么狠角色啊。难不成把骨灰从坟头里刨出来再做一次基因鉴定?”
“你胡说什么?骨灰怎么做基因鉴定?”何乐一脸嫌弃地看向梁叶。
“梁叶你说什么?”江晓问。
“江晓你没事吧,骨灰怎么做鉴定?”梁叶笑着问。
“楚队。”心中的疑虑让江晓快速地看向楚文远,“当年找到方添颂尸体的时候,尸体已经呈白骨化,你们是怎么确认死者就是方添颂的。”
“dna检测啊……”楚文远满脸疑惑,“采样手续、操作规范,没有问题。”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是用谁的dna确认死者是方添颂的?”
“当时是方添颂的小儿子……好像叫方绪,提供比对样本的。”
“只有方绪吗?为什么没有方敬言的样本?”江晓不自觉的加快语速,逼问楚文远。
楚文远一时被问懵了,接不上话来:“这,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年方添颂死后欠了一大笔工程款,经常有人上门要债。他们还不上钱,方敬言就带着他妈妈去外地东躲西藏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方绪还要上学,所以就寄宿在了朋友家没有带走。”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楚文远顺着话继续往下说,“当年因为找不到哥哥,所以我们就找了方绪做亲自鉴定。”
江晓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了:“如果,方绪和方敬言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那么当年死的就不是方添颂,而是另有其人。”
第67章 死而复生的人
“这不可能啊……方绪那孩子我见过,和敬言长得很像,兄弟俩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周夏生说,“同母异父也有可能会有基因重合的可能,但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
“如果方敬言和方绪是堂兄弟呢?”何乐提出了疑问。
“对啊,这就说得通了。”梁叶拍手顿足,“方添颂是不是有兄弟?”
“这更不可能了,当年我们就彻底调查过,方添颂没有弟弟或者是哥哥。”楚文远斩钉截铁的说。
“或许,方添颂的兄弟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走了。”
方敬言说过,方添颂对他们母子三人并不好。江晓联想到蔡安康对待自己和妻子的态度,大致猜到了某些原因。
“那这么说来,方添颂可能真的没有死,而且还有帮凶!”梁叶说着又想到了什么,“方添颂既然没死,又回来向当年的案件的亲历者复仇,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去找自己的孩子。”
“梁叶说的有道理。”周夏生点了点头,“有必要在方绪和敬言身边布控,毕竟现在方添颂的嫌疑非常大。”
詹志信的目光落到了江晓身上:“这样,这件事我来安排。江晓、梁叶你们继续跟着楚队查清当年案件是否还有遗漏的参与者。我和何乐准备布控的事情,如果方添颂真的没有死,那他很有可能会去找敬言。”
“会议就先这样,各自抓紧干活。”说完周夏生站起了身,宣布会议结束。
等到会议室里的人散去,江晓已经等在了楼梯口,切断了詹志信的去路。
“江晓,你怎么不去吃饭。”一旁的楚文远敲了敲手腕上的表面问。
“江晓,你有话和我说?”詹志信明白江晓的来意,“去天台说吧。老楚你先去吃饭。”
“你们师徒俩弄得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我不能听的。”楚文远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江晓,你是不是对老詹的分工有意见,有意见你就直说。”他装出一副慷慨的模样,“年轻人对工作有想法是好事。”
一道寒光朝着楚文远劈下。江晓只是看了他一眼,聒噪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我们师徒俩说话,关你什么事,婆婆妈妈的,怎么怕我们在背后说你坏话?”詹志信打了个圆场。詹志信指着天台的方向,“江晓,你先上去等我。”
楚文远抻着脖子看向楼梯的尽处:“这姑娘是不错,就是这脾气……啧啧。”他意味深长的感叹道。
“你这脖子都快赶上长颈鹿了。”詹志信推着楚文远下了几阶楼梯,指着他的鼻子道,“不许跟上来。”确定楚文远走远后,詹志信才上了楼。
一推开门,锈迹斑驳的防护栏前,江晓的衣角被风扯着,她摩挲着手臂,满腔的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师傅……有件事我想问您。”
詹志信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您很早就知道方添颂的案子有问题了吧。”
“嗯,当年老楚还在查这件案子的时候我大概就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直到案件资料损毁我才确信当年的猜想。”
“周局也知道?”
“嗯”
“那为什么不查清楚?如果当时就把事情查清楚了,还所有人一个公道,也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江晓的疑惑变成了愤怒,“为什么?”
“哎……你和承敏这孩子一样,两个人都是意气风发。”詹志信叹了口气,看向远处,“当年承敏也问过我一样的问题。”
“柳承敏也知道?”江晓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自己成为警察的不一样,柳承敏选择这份职业是为了坚守心中的正义,任何存疑的案件,柳承敏都会一查到底。
第100章
办公室里,方敬言坐在沙发上,鬓角隐约长出了白发。何乐递上一杯热茶:“方顾问,要不,你休息一下吧。”
“我想,等江晓回来。”
蔡安康的第二台手机查到了,机主是他的妻子谢雪莹。
第二台手机的通话记录里,有一个联系人叫林见深。
出入境管理记录里也找到了林见深的信息。
后座上,梁叶把资料递到江晓面前。
屏幕上有两张份记录,真正的林见深,和江晓见过的林见深。
“林见深最近一次入境记录是在三年前。指纹,和之前的对不上。痕检那边也把有问题的指纹和魏源的指纹记录做了比对,百分之九十九匹配。可以确定,现在的林见深就是魏源。而且,魏源入境前最后一个居住国家,也查到了整容记录。”
“都对上了。凶手大概率就是这个‘林见深’和方绪。”詹志信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江晓的表情,“江晓,一会儿你还是机动待命吧,抓捕任务交给梁叶就行。”
“方绪和林见深需要同时抓捕。人手本来就不够,我没有推脱的借口。”
对讲机发出刺耳的鸣叫:“二组,已经抵达犯罪嫌疑人林见深的住所。”
“原地待命。”詹志信放下对讲机。
雷闷在黑云里,忽的劈开,将天空割裂成不同的形状,错落有致的房屋被照得忽明忽暗。
警队的车辆很快到了城北郊区的别墅区,梁叶指着不远处的建筑说:“詹队,江晓,方绪的手机定位显示就在那栋房子里。”
“梁叶,你带人从后门包围,江晓你带队走前门。”
五分钟后,部署就位。对讲机两头的警员门破门而入。二组那里很快收到了好消息,林见深被当场抓捕。
别墅这里,情况出乎意料。空荡的别墅内,积满了灰尘,通往二楼的台阶被利器砍断,断裂处的痕迹整齐,像是刚被切断不久。
顺着破损的台阶网上看,二楼最显眼的地方,一个女人正被绑在椅子上。
她的胸口整齐排列着六卷炸药。看清女人的脸后,江晓愣在了原地,握着枪支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对讲机里刺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一道惊雷炸响,江晓的理智被炸得七零八落。
“妈!”几乎是嘶吼。刘芸的脸映入眼底,仿佛晴天霹雳,“妈……”
刘芸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眼角滚落的泪水,是最后的挣扎。
梁叶握住了江晓的手臂:“你冷静一点!我们还有时间!”
江晓什么也听不见了。
“江晓,炸弹设定的时间是60分钟。詹队已经联系爆破组了!”梁叶按着江晓的臂膀,“江晓,你冲上去谁也救不了!”
“报告,整栋别墅都搜过了,没有犯罪嫌疑人方绪的踪迹,只找到了这个。”一名警员拿着手机跑了过来。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起来。
詹志信想都没想,就接起了电话:“喂,你是谁?”
“把电话给江晓。”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冰冷。詹志信按下免提键,“嫂子,你在吗?”
方绪的笑声隐隐响起。
“方绪!你到底想干什么?”江晓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着怒火。
“嫂子,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如果不是你妈,我想你和我哥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方绪,我妈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要把她也牵扯进来。”
电话里,笑意逐渐猖狂:“有一件事,连我哥都不知道。当年介绍撮合我爸承接江岚一品项目的人,就是你妈。既然是报复,那也不怕多死一条人命。”
“方绪,你好好想一想,江晓的妈妈只是撮合了这笔生意,她并没有直接参与,也没有直接导致你父亲的死亡。”詹志信说,“江晓的妈妈是无辜的。”
“无辜……嫂子,你可以查一查十年前刘芸的收款记录。她在我爸死之前,账户里莫名多出了三百万。”
江晓呼吸一窒。
“刘芸也是凭借这三百万去海外开了公司,如今才会混得这么风生水起。你知道那三百万是怎么来的吗?”
江晓大概猜到了,十年前,刘芸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建材生意。
“她很早就知道,江岚一品的项目不能接。那个项目因为要赶工期,在施工方面完全不能满足正常的居住需求。当时工程开工在即,江岚一品的负责人,只能找人背锅。我爸和魏源,就是那个倒霉蛋。那几个被害死的工人,也不是因为讨薪,而是发现工程里的猫腻,被人灭口的。我爸……从来没有杀过人!”
声音断断续续的哽咽着,方绪哭得像个孩子:“我爸,是被冤枉的……如果不是刘芸和那些混蛋,我妈也不会被活活累死,我哥会和你们一样站在阳光里!”
“方绪,你在哪里?你听我说,现在一切还来得及,方添颂的案子我们一定会彻查,你还很年轻,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把自己搭进去。”詹志信安抚着。
“嫂子。”方绪收拾好情绪,“谢谢你。至少你没有像别人一样,看不起我们。如果一个小时之内,你能找到我,我就放过刘芸。”
电话被掐断了。
“爆破组什么时候能到?”詹志信问。
“十五分钟内。”
“叫他们再快一点。”詹志信看着梁叶,“给敬言打个电话,让他想想,方绪能在哪里?”
第101章
就在此时,詹志信的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何乐说,方敬言跑了。
方绪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是方敬言的名字。江晓按下接听键,电话里是嘈杂的鸣笛声。
“方绪……”
“是我。”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方绪呢。”
“他绑了我妈,六十分钟内找不到他,我妈就得死。方敬言,你帮帮我。”江晓声音颤抖,“我不知道,方绪会在哪里。”
“别着急我也在找他。”
第72章 佛本无相
佛本无相,以众生相为其相,因众生生佛相心而有佛相。
庙宇中神明的模样,是人赋予其样貌。所见,及心像。
詹志信垂着脑门:“方敬言这小子捣什么乱!梁叶,派一组人,把方敬言找回来。”
“他在高须市艺术大学。”江晓拿着手机,站在众人身后,手心里出了一层细汗。
极度的慌乱下,理智占了上风:“方绪也在。”
“那你还等什么,这里交给我就是了!”梁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梁叶说的对,时间紧迫,你快点出发。”詹志信按下对讲机,“二组,机动配合,现在立刻前往高须市艺术大学。”
说着,詹志信把车钥匙递给了江晓。
“师傅……”
“你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有我还有梁叶。”詹志信笑了笑,推了江晓一把,“别磨磨蹭蹭的。”
江晓看了一眼二楼的刘芸,钻进了车内。
方敬言和江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想到这个地方的。高须市艺术大学研究生毕业作品展厅。那件佛本无相的雕塑从一开始篆刻的就是方绪自己。
“我一直以为方绪被我保护的很好。可我刚刚才知道,在我离开那段时间里,方绪一直被人欺负,朋友、同学、老师、邻居,还有数不清的陌生人。施诚说,方绪不让他告诉我。上高中的时候,班级里掉了班费,所有人想都没有想,就怀疑是方绪偷的,并不是因为他可疑,而是因为他是罪犯的儿子。这样的事,不止一次。”
那通电话里,方敬言的声音满是无奈与疲惫。
“我想,这就是方绪……扭曲的开始。”方敬言的声音颤抖着。
“可是我们从来的没有发现过方绪的人格缺陷。”
有一个事实,方敬言不得不承认:“人格,是可以伪装的。他可以通过学习,补偿自身情绪的缺陷,就象是断肢的人不使用四肢去生活。”
“他会在哪儿?”
“扭曲最开始的地方。”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方绪的毕业作品吗?见佛,井底的倒影会和佛头重叠在一起,这是佛本无相的意思,就像他自己原本只是一张白纸,却被人不断涂抹成不同的颜色。”
电话这头的声音停了许久,江晓鼻尖酸涩:“方敬言,谢谢。”
警车冲进校园,停在了展厅门口。四周拉起了警戒线。江晓赶到的时候,方敬言已经等了很久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方敬言的推断没有错,方绪已经在那件雕塑旁等候多时了。他还是像初见那样干净、清澈,浑身上下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能找到我的。”方绪笑得像个孩子,他缓缓举起手上的枪指着江晓。
方敬言挡在了江晓面前:“别闹了,跟我回家。”他眼眶里嵌着淡淡的红色。
责备的语气,就像小时候方绪犯错时的模样。
“哥,我果然还是放不下。”指着江晓的枪抵在了方绪自己的太阳穴上。
“方绪!”江晓心口一惊,“你听我说,放下枪,你想要什么我们好好谈。”
方绪摇了摇头:“我杀了那么多人,早就没有退路了。骗你来,也只是为了一点私心而已。”
江晓疑惑地看着方绪。
“如果我真的想躲你们,你们是找不到我的。”方绪勾起唇角,“嫂子,有一点,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很想让你做的我的嫂子。”
方绪拨开了枪上的保险。
“方绪,你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方绪,求求你,别留哥哥一个人好吗?”方敬言恳求着,“求你了。”
方绪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打算放过刘芸,每一个,每一个害死我爸的人,都要死。刘芸身上的炸药和我的心跳连在一起,只要我停止呼吸,炸弹就会爆炸。嫂子,我骗你来,就是不想让你看见自己母亲的死状。”
耳返里传来詹志信的声音:“江晓,你再拖延五分钟,五分钟之后炸弹就能拆除。”
“方绪,你要活着,你要看着你爸爸沉冤昭雪。我们会向所有人证明,你和你哥哥不是罪犯的儿子。”江晓劝说着。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要是能早点。或许妈妈也不会累死,哥哥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从来都不觉得辛苦,方绪,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方敬言一步一步,缓缓靠前。
“哥,我想妈妈了。”方绪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开枪的那一刻,一切归零。
他倒在巨响之后,带着所有的罪孽离开了这个世界。
同一时刻,对讲机里,也传出了世界化为齑粉的声音。
第102章
刘芸没有死。
爆炸前的十秒,詹志信抱着炸药从二楼跳了下来。
梁叶亲眼看见,他被炸得四分五裂。
一切尘埃落定。
刘芸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渐渐恢复。
江晓正式辞职。
林见深交代了所有的犯罪经过。
由何乐和梁叶主导的方添颂案也有了新的结论。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江晓,你收拾一下,明天下午的飞机。这一次我们真的要离开高须了。”刘芸拿来机票和护照。
江晓站在阳台上看向漫漫夜色,临近新年,街道似乎也热闹了起来。
高须难得下了雪,白色的雪花像是盐粒一样洒在大地上:“别人都是回家,我们却要走。”
江晓摩挲着臂膀,大街上人们提着箱子成群结队地往灯火里走去。
“也不差这几天了。”刘芸收拾着行李箱。
“妈,我想再见他一次。”
刘芸顿了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行。早去早回。”
江晓拦了一辆车,停在blue sky门口。
一推开门,酒吧里还是熟悉的嘈杂声。
vico看见江晓,甩着跨走了过来:“你来找阿言啊。”他靠在吧台上问。
“他在吗?”
“正好在后面小巷子抽烟。”vico拍了怕江晓的肩膀,“阿言很想你哦,你们好好聊。”
再见到方敬言的时候,恍如隔世,他靠在巷子的墙壁上点燃了一根烟。火色的花朵,在指尖绽放。
就像初见时那样。
方敬言有些惊讶,他局促地掐灭烟头,整理好身上的西装:“你怎么……”
“我明天就要走了,走之前,想再见你一次。”
“嗯。”方敬言点了点头,一时间竟然没有什么可说的,“路上小心。”
“嗯。”
白雪簌簌飘落在二人之间,所有的话都被藏在了大雪里。
“你……还回来吗?”想了很久,方敬言还是说出了口。
“不回来了,我打算和我妈一起做生意,过两年遇到合适的人,就会结婚。”
“是啊,是该结婚了。”
“不打算回警队了?”
“不回了,就算我不在何乐和梁叶也可以做得很好。”
两人之间只听得见雪声。
他们都在等彼此跨出那一步,可是,却没有人敢迈出那一步。
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两个字。江晓叹了口气:“再见。”
“嗯再见。”
江晓裹紧了领口,转身走向夜色里。那个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地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方敬言自嘲地笑了一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看着她离开。他整理好衣服,快步跑向了江晓离开的方向。
刚走了没几步。腹部就传来一阵冰凉,方敬言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凉风顺着伤口灌入身体。
血,滴滴答答,融化了白色的积雪。方敬言大口喘着粗气,眼前的人正面目狰狞地看向自己。白色的喘息,被风扯成了丝线,融入夜色。
是韩东。他快速地抽出刀子,再一次扎进方敬言的腹部。
“你……”
一下,两下,三下,直至方敬言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半个字。他倒在冰冷的雪地里,静静地看着小巷尽头的光亮。
黑暗吞噬视线,江晓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韩东在杀人的第三天被捕。
原因很简单,韩东靠着“劳改人员”热度,在网络平台小有名气,本来可以通过直播带货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但很不巧,韩东的直播被方添颂的新闻占据主要流量。
他的人生,又一次因为方敬言而被打乱。
这一年,高须的冬雪,下了整整一周,所有的罪恶和血腥都被掩盖在了白色之下。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