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长安道》 第1节 《花满长安道》作者:灿摇 文案: 秦瑶十六岁嫁天子为后,与天子算得上少年夫妻。 然而帝后二人看似相敬如宾,实则无甚感情,情意淡薄至极。 却不想某日,天子落了水,醒来后失去了记忆。 秦瑶去照顾他,眼见从前冷淡薄凉的天子变了个人—— “皇后今天穿的粉衣,粉色娇嫩,适合你。” “皇后今天用的什么香,这般好闻?” “朕少时便爱慕皇后,当初给皇后送的聘礼,是朕在灯下一笔笔写的。” 第1章 失忆:皇帝落水了 “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再和陛下赌气了。” 正午的暖风,送来小太监低低的话语。 御花园的池塘边上,树影斑驳,洒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此处与外面隔绝开来。 十七岁的皇后娘娘,手中握着鱼竿,目视着前方鱼塘,一动不动,专注地盯着鱼钩,显然是没把小太监的话听进耳朵里。 小太监以为她在想事情,又劝了一次,道:“娘娘,您别赌气了,快去和陛下和好吧。”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却和陛下起了争执,还冷战了这么久。” “赵全德,声音小点,吵到我钓鱼了。” 皇后娘娘挑了挑秀眉,幽幽瞥了小太监一眼,“若我今天钓不到鱼,就唯你是问,回去罚你一个月的俸禄,知道了吗?” 小皇后年纪轻,声音又清亮又脆,然而即便话语暗含威胁,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赵全德知晓小皇后脾气,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要罚,实则心地善良得很,脾气也好得很。 但一想到半个月前,皇后娘娘和陛下的那次争吵,赵全德不敢再吱声,生怕自己触了小皇后的霉头。 皇后娘娘还在气头上呢。 往往越是脾气好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就越难哄。 好不容易今个天气不错,皇后娘娘来兴致了,又恢复从前一样的生机气,险些因为提起皇帝而毁掉。 赵全德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自己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干嘛非要提那个扫兴的男人呢。 赵全德道:“瞧奴才这贱嘴,忒不会说话了,奴才这就把它给撕碎了!” 秦瑶看他神情滑稽,笑出声来,声音娇俏:“行了,我没有生气,别扯你的嘴巴了,小心扯疼了!” 灿阳烈焰,树影交错,衬得小皇后容颜愈发娇美。 一双杏眼弯弯如月牙,干净的酒窝就像春夜里的一捧清泉,让人看着她笑,也忍不住扬起笑容。 今日秦瑶出师不利,钓了半天都没钓上来一条鱼,她有点垂头丧气,将鱼竿扔给一旁宫女,道:“不钓了,不钓了,太阳太烈了。” 她立在垂柳下乘凉,目光游离开来,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 忽然,太液池上的一抹黑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秦瑶眨了眨眼,指着远处,问赵全德:“那太液池上人是谁,我瞧着身影有点熟悉。” 赵全德眯起眼睛:“哪儿呢?” 湖面上人影晃动,隔得太远,看不太真切。 秦瑶踩着小碎步,跑到池塘边上,这次总算看清楚那人的身影。 宫人们显然也瞧见了那边的男子是谁,顿时一个个神情都不对了,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秦瑶盯着那小舟上男子的背影,道:“是皇帝?他今日怎么这么闲,折子都批完了,竟然有心思来太液池泛舟?” 秦瑶拨开眼前的芦苇叶,喃喃自语:“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闲呢。” 年过弱冠的皇帝陛下,自一年前登基即位,便一直为政勤勉,宵衣旰食—— 每日天不亮就上朝处理政务,一直到夜深人静时,才从养心殿回来。 才登基那会,皇帝还象征性地来秦瑶的宫里,每晚与她一块睡,后来皇帝越来越忙,索性直接歇在养心殿了。 不过到底是真忙还是假忙,那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养心殿到她的清宁宫,也就一刻钟的路程,皇帝若真想来,还怕这么点脚程吗? 无非是找借口,不想来罢了。 只是皇帝不来,正合了秦瑶的心思。 他们这对帝后,看似相敬如宾,实则貌合神离,感情淡薄至极。 本来二人感情平淡的事,除了贴身伺候的宫人,很少有人知道,可自打半个月前,秦瑶与皇帝吵了一次架,这下外人都知晓他俩关系势如火水了。 这不,皇帝已经一连十几日未曾与皇后说过一句话了。 而且听人说,这几日皇帝心情差极了,每日上朝都冷着脸色。 但今个儿不知为何,远远瞧着,皇帝的心情还真不错呢。 秦瑶很纳闷。 不过很快就明白了缘由—— 只见太液池上,水面辽阔,几粒小舟摇着橹桨,慢慢悠悠驶向湖心。 最中间的小舟上,天子正与一姑娘同舟而游。 小舟行到莲花深处,舟身撞到荷叶,左右摇晃了一下。 惊呼声传来,与天子同舟的少女,身子不稳,一个踉跄,跌入了天子的怀中。 真真是印证了什么叫不偏不倚。 太液池里,天子低头,与那少女说了什么。 少女清秀的面颊上微微漾开了一层红晕,娇羞动人极了。 虽然隔着参差荷叶,但日光照落,还是能依稀看清那姑娘姣好的容颜。 “娘娘,娘娘。” 赵全德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秦瑶回过神来,问:“那和皇帝坐在同一个舟上的姑娘是谁啊?” “好像是绍毅侯府的二小姐。” 秦瑶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绍毅侯府?那是太后娘娘.娘家那边的姑娘。” 这话赵全德不敢接了。 宫里人都知晓,太后虽然不是皇帝的生母,但对皇帝有养育之恩,当初皇帝要娶秦瑶,太后起初是不同意的。 再有皇帝登基一年来,连选秀都没开过,后宫除了秦瑶,真是一个妃子的影子都见不着。 这几件事情堆下来,太后对秦瑶没半点好感,时不时地刁难秦瑶。 这不,太后娘娘一听到帝后二人不和的消息,便迫不及待想往皇帝身边塞人了。 当真是司马昭之心,掩饰都不掩饰一下了。 赵全德看向小皇后,目光暗含安慰,本以为秦瑶会伤心,谁能想到那张脸蛋上,半点难过的影子都没见到。 可突然,秦瑶脸色微微一变。 赵全德顺着她眼神望去,刚刚好对上了天子的视线。 帝后二人隔着芦苇从遥遥相望。 春光拂照下,天子玉冠博带,锦衣华服,往那里随便一坐,便是气质斐然,高贵出尘。 他勾了勾唇,投过来的一眼。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皇帝这秋波显然白送了。 秦瑶瞥了皇帝一眼,便移开视线,不是很想搭理他。 她折下一片芦荟叶,挡在头顶,头也不回转头,道:“走吧,我们回宫。” 赵全德小跑跟上去,道:“娘娘,您就这么走了?” 秦瑶问:“不然呢?” 总不能还留在这里看谢玉升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吧? 她瞧皇帝有兴致出来泛舟,又有佳人陪伴在侧,心情好着呢。她才不自讨没趣,过去打扰他。 赵全德劝道:“娘娘,您要不乘着今日陛下心情不错,去和他道个歉,之前那事就算揭过去了,不然,不然......” 说到后面,他声音小了下去。 秦瑶知晓他要说什么,是想劝她和谢玉升低头认错,别再赌气了,不然她在皇宫里的日子可有的难受了。 秦瑶当然也察觉也到这几日,下面的御膳房、尚宫局对她敷衍许多,态度大不如前。 这也不能责怪宫人,谁让她赌气的对象是皇帝,她惹了皇帝的不悦呢? 可做错事的分明不是她,凭什么要她和谢玉升道歉? 这般想着,秦瑶垂在身侧袖子里的手,默默握紧成了小拳头。 谢玉升爱和谁泛舟就和谁泛舟。 大热天的,她要回她的清宁宫休息,醒来后吃清凉的瓜果,这不比和皇帝划船快活? 小皇后很快安慰好自己,脸上又带上明媚的笑容,一步作两步,步伐轻巧地往清宁殿走去。 第2节 落后她几步的宫人们相互对视一眼,知道皇后性子烂漫随意惯了,无奈叹了口气。 回去后,秦瑶拿潮巾擦了擦脸颊,歪上榻午休。 就要陷入美滋滋的梦境时,忽然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将她从梦中拉回了现实。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不好了!” 秦瑶懒在床上不想动,睁开惺忪的睡眼,问:“发生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 赵全德气喘吁吁地站在殿门口,脑门上全是汗珠,嘴唇颤抖:“皇帝陛下落水了!” 这话立马激醒了秦瑶,她一下从榻上爬起来,睁大眼睛,问:“落水了?怎么落水的?” 赵全德摇摇头,一问三不知,面色难看极了。 秦瑶瞧他这副样子,恐怕就要坏事了,心里头冒出来一个不好的念头。 赵德全嗫嚅道:“陛下恐怕情况不太妙。” 秦瑶有点害怕了,怕那个念头成真。 她虽然和天子没什么感情,但好歹夫妻一场,实则不想看他出意外的。 万一皇帝溺水,没能救回来...... 她记得谢玉升好像不会凫水的啊。 小姑娘面色慌张,干净的眼眸里聚拢起一点水雾,好像料定她的丈夫出了什么大的意外,她要成了小寡妇了。 也不等宫人反应过来,她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慢一点。” 皇后娘娘那身桃红色裙子摇晃,越跑越快,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养心殿侧殿里,太医正在给皇帝施针。 众人立在两侧,噤若寒蝉,屏气看着太医施针的动作。 只听“嗒嗒嗒”,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踩在木板上。 众人循声回头,见秦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几缕碎发沾湿汗珠,贴在她的鬓发边,一双水眸里满是仓皇。 她目光扫视了一圈,紧张地问:“陛下怎么样了?” 众人规矩地让到两侧,秦瑶终于看清了床上的人。 她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天子安安稳稳坐在那里,身上披着一床单薄的被子,他探出一只修长的手,让太医给他探脉。 只见他半垂着眼,似乎在想事情。 秦瑶看谢玉升没事,心中的那块石头放下了,同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谢玉升这个样子有点奇怪,身上的气质与以前不太相同。 而榻上的男人,余光瞥到那一抹桃红色的裙角靠近,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到秦瑶身上。 他微微皱了下眉。 秦瑶知道他不待见自己,心想既然他没事了,要不自己先走吧。 谁想到下一刻,天子眼神变得愣怔,张口唤她:“瑶瑶。” 秦瑶瞪大眼睛,脚步定在了原地。 瑶瑶? 他喊她瑶瑶? 他以前可没这样喊过她。 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亲昵吗? 秦瑶满心疑惑,向太医投去询问的目光,太医头上缀满了汗珠,摇了摇头,也不太清楚的样子。 秦瑶走到榻边,被谢玉升拉住了手腕。 她不解地看着他,跌入了那一双漂亮的眸子。 天子温和的气息洒在她面颊上,他侧过脸,贴着她耳。那呼吸让秦瑶觉得,有点痒。 他以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瑶瑶,朕好像失忆了,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他抬眼,春光照进来,将他容颜一寸寸映亮,一笑好像整个春色都落在了他身上。 “对了,朕没记错的话,你是叫瑶瑶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古怪 她当然叫瑶瑶了,还没及笄出嫁前,在洛阳家中,父亲兄长都宠溺地唤她瑶瑶,可谢玉升一个外人,凭什么也和他们一样,喊她瑶瑶呢? 秦瑶注视着谢玉升。 他那双眼睛弧度柔和,灿如春水,眼尾微微狭长,漫不经心的一瞥,都好看得过分。 是那种女子见了都会觉得好看的容貌,怪会唬人的。 至于他说自己“失忆”了,秦瑶不信,难道真有人会落水就失忆吗。 谢玉升见她走神,又唤了一遍:“瑶瑶? 男子声线低沉悦耳,轻轻擦过她耳畔,让人忍不住想捂住耳朵,别被他嗓音蛊惑去。 秦瑶压低声音问:“你真的失忆了?” 皇帝轻声道:“是失忆了,但还记得一些。” 一旁的众人,见前些日子还冷战的帝后二人,这会竟然在心平气和地说话,一时心生正纳闷。 接着就听皇帝发话:“朕有事与皇后私下里谈,你们先出去。” 宫人忙不迭称“诺”,手贴着腹,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乌泱泱的宫殿,顿时空旷许多。 秦瑶见人走了一大半,动了动手腕,想从谢玉升手中抽出手。 谢玉升发觉了她的动作,长眉秀目微挑,一双眸子盯着她,看得秦瑶莫名心虚。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又拉回了榻边。 “怎么了,皇后好像很不愿意和朕待在一起?” 秦瑶腹诽道,你也有自知之明。 她余光往外瞥,见宫人退出宫殿,人群的最后,有一穿湖蓝色长裙的姑娘,迟迟没有出殿,一直盯着榻上的天子。 正是那与天子同舟的傅二姑娘。 秦瑶注意到傅二姑娘的衣着好像不一样了,之前湖上泛舟时,她穿得分明是天青色裙子,这会却换了湖蓝色,头发也散乱开来,随手乱糟糟盘了一个发髻,看上去气色极差。 与皇帝的遭遇一联想,秦瑶不由猜测,莫非这傅二姑娘也落水了? 此年代民风开化,没有男女一同落水,女子就要嫁给男子的习俗。 秦瑶瞧她不愿离开的样子,心知她对皇帝是有点心思的,扬声道:“傅二姑娘,你留下来陪陛下吧。” 傅二姑娘脚步一顿,愣愣地看向秦瑶,属实没料到秦瑶会让自己留下来。 她心底漫起几分喜悦,正要出声感谢,却见天子朝她撇来了一眼。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爬上傅二姑娘心头。 适才泛舟时,天子对她说那一番话的场景,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她故意和天子共乘一舟,船身颠簸时,歪入他怀中,天子笑了笑,声线冷而薄凉: “二小姐还是坐稳点比较好,不要随意地投怀送抱,朕的皇后在池岸边看着呢。” 傅二姑娘羞愧得无地自容,连忙从他怀中离开,果然看到湖畔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边上,一十六七岁的少女站在那里。 垂柳树下的小皇后,肤白如雪,眼若秋波,娇艳万状,不可方物,灵动得就像仙子一般,直让人看愣了。 洛阳秦家最耀眼的小女儿,自幼千娇百宠长大,色冠洛阳城,旁的女子又如何比得过呢? 对比之下傅二姑娘自惭形秽,有点气馁,这会见秦瑶让自己留下来,心里又扬起了希望,朝皇帝望去了一眼。 谁想皇帝看都没看她一下,道:“出去。” 皇帝发话,无人敢忤逆。 傅二姑娘没辙了,自己的自尊心一天被人践踏了两次,委屈得要命,踩着小碎步,跑了出去。 秦瑶看到傅二姑娘眼里泪花打转,转头问谢玉升:“你怎么让她走了?” 谢玉升盯着她,半天才开口:“你想让我留下她?” 秦瑶点点头,便觉腰肢一紧,被谢玉升搂到了身前。 他的手放在她背后,掌心柔和的温度通过丝绸传到秦瑶脊柱上,让她身子微微发抖,一股难言的酥麻感从脊柱往上攀爬。 太亲昵了,这都是谢玉升以前不会对她做的动作。 谢玉升扣她腰越发紧,仰视着她,道:“成亲时,我对你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 成亲时的话...... “除了你,我不会再娶别的女子。” 秦瑶抬头,看着谢玉升认真的神情,这下是真的相信他失忆了。 若他没失忆,断不会深情款款地说出这话。 谢玉升察觉到秦瑶脸色不对,问:“皇后怎么了?今日这么古怪。” 可古怪的哪里是秦瑶啊? 秦瑶正思忖怎么回答呢,没注意到脚下的踏板,被绊了一下,身子顿时向前倾倒去。 慌乱中,秦瑶手搭上谢玉升的肩膀,二人之间距离一下拉近。 第3节 她低头,适逢他仰头,四目交错,呼吸近在咫尺。 秦瑶想起身,可腰被搂着,动弹不得。 她错开脸,问:“陛下说自己失忆了,是哪些事情记不得了?” 说起这个,谢玉升微微皱眉,手撑着额头,一股细细密密的针刺感从脑海中传来,他忍了忍,压下不适。 他问一旁大太监:“如今是什么日子?” 大太监道:“回陛下,如今是崇明二年。” 崇明二年。 谢玉升垂眸,努力回忆,可崇明元年与崇明二年之间的事,就像一片雾茫茫的梦境,怎么也记不起来。 他道:“崇明元年,登基之前的事我都记得,唯独不记得之后的事。” 偏偏忘了登基后的事...... 秦瑶乌灵的眸球转了转,她幼时在洛阳的家里,也有奴仆摔倒,醒来后就失忆了,别的都记得,偏偏有一段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问奴仆怎么回事,奴仆就说像自己没经历过一般。 如今谢玉升说他也失忆了,只记得登基前的事...... 而那个时候,秦瑶才嫁给他不久,夫妻二人新婚燕尔,关系尚算融洽。 这么一看,谢玉升今日的古怪行为就说得通了。 但一国天子失忆,这可不是小事。 秦瑶问此事可还有别人知道。 大太监汪顺摇摇头:“除了奴才还有萧太医,没旁人知道了。” 秦瑶点点头:“那就好,萧太医是个信得过的,医术高明,你让他这几日好好给陛下施针,没准过几日,陛下就想起来了。” 说完,她后退了一步,离谢玉升远远的。 小皇后笑了笑,明眸皓齿:“那我走啦。” 谢玉升眉头轻轻蹙了一下,问:“皇后不留下来陪朕?” 秦瑶摇了摇头,心想陪什么呢,等过几天,他恢复记忆,恐怕想远离她还不成呢,她何苦自讨没趣? 可她看着谢玉升目光中流露出的几分失落,心尖还是颤了一下。 不是因为心疼他,是因为眼下,他未束玉冠,半边乌发倾泻落下,唇红齿白,弱不胜衣,呈现出一种哀艳的脆弱感。 若非见过谢玉升真实的一面,恐怕真要被他这副无害的样子骗了去。 秦瑶道:“既然无事,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去了。” 声音是娇俏的,心却是虚的。 秦瑶说完就溜,才走几步,却听身后大太监道:“娘娘还是陪陛下一会吧。” 秦瑶脚步顿了顿。 “娘娘知道陛下为何会去泛舟吗?” 秦瑶不知道,盯着脚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缠绕裙带,只觉锋芒在背,过了会,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慢悠悠转过身。 她鬓边的海棠玉簪垂落,衬得双目清亮,问:“为什么?” 谢玉升有点虚弱地朝她笑了笑:“不是你之前和我说,喜欢吃莲子吗,我就想去太液池里,亲自给你采一点莲子回来。” 秦瑶一愣,怎么想也没料到,谢玉升泛舟,是去给她采莲子。 “对不起,瑶瑶,”他唇角笑意惨淡,“前些日子的那件事,是我的不对。” 他醒来后,什么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记得落水前一刻,想的是与她道歉。 他不该让她伤心的。 洛阳秦家最漂亮的小女儿,千里迢迢来长安,嫁给他为妻,不是为了伤心落泪的。 他不知道怎么哄她开心,当时只想着,要不去采点莲子,也不知秦瑶见了这些莲子,会不会开心。 秦瑶愣怔,呆呆地傻站在那里,听谢玉升把事情原委说出来。 她心里这段时日受的委屈,又如泉水一般汩汩往外冒,就像眼睛里泪珠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伸手去擦眼泪,杏眼下绯红,嗓音都变了:“真的吗,你有没有骗我?” 要知道,想让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头认错,这事难得何异于登天?从前谢玉升对秦瑶的态度总是冷冷淡淡的,秦瑶和他赌气,也没想过谢玉升有一天会低头和她道歉。 天子下榻,朝她走来,长袖博带,眉眼温柔。 随着他一步步靠近,窗外花影落在他身上,在他衣袖上光影变幻。 春日流丽,灿花盛开。 他低头,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小皇后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伸出手臂,将她搂入怀中。 “对不起,以前的事是我的不对。” 他身上的水沉香味包裹而来,气味清冽。 秦瑶泣不成声,好像是要这段时间委屈都哭干净了。 谢玉升看她哭得可怜,低下头,声音寻她耳垂,道:“别哭了,外面人听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可你之前就是故意欺负我啊。”小皇后哽咽道。 过了会,她扬起头,眸光盈盈,晃动水波,道:“那你等着,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来这里照顾你,好不好?” 小皇后心地实在善良,也过于单纯,一听人和她道歉,哭了一会,便也原谅对方了。 谢玉升道:“好。” 秦瑶擦干泪,朝谢玉升露出一个笑容,跑出了大殿。 宫人立在殿外,等候多时,见秦瑶红着眼眶跑出来,以为她又和皇帝吵架了,连忙围上来询问。 秦瑶笑着摇头,道:“我回去收拾一下,陛下让我搬过来照顾他。” 宫人讶然,听这话,难道帝后二人和好了? 秦瑶也不坐轿撵了,提着裙子往自己的清宁宫跑。 可跑着跑着,小皇后忽然停下了脚步,脸上带上了一副疑惑神情。 刚刚皇帝说她喜欢吃莲子......他怎么知道的? 她记性一向好,敢肯定自己绝对没对谢玉升提过莲子这事,那他从哪里得知的? 秦瑶无比的疑惑。 养心殿侧殿里。 秦瑶走后,天子立在窗边,冷下了脸色,身上又带上了疏离的气质,与之前哄小皇后的样子判若两人。 大太监汪顺立在一旁,瞧瞧打量着他脸色,道:“陛下是觉得什么事不对吗?” 谢玉升道了一声“无事”,回到书案前坐下。 他手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案上堆着一堆奏疏。 正当他准备执起朱砂笔时,余光无意间往左边一瞥,就看到了被压在折子下、露出一角的小册子。 这是皇后娘娘的小册子,不知怎么混到了这里。 天子入鬓的长眉挑了下,伸出手,抽出了那本小册子。 随手翻开了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横七竖八的墨水字迹—— 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晴,秦瑶下河摸莲子。 作者有话说: 皇后娘娘的小册子来了哦。 解释一下,现在的谢玉升是真的失忆,不是假装,不过他很快就会想起来了。 第3章 留宿 【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晴,秦瑶下河摸莲子。 阿耶(爹)得知,大怒,拿鞭来,亲自下河,将吾捆住,欲鞭吾。 吾哀求,道:瑶瑶爱莲,来赏莲花。 阿兄笑吾馋,道:瑶瑶非爱莲花,实则爱食莲子。 阿耶见吾哭可怜,道:淑女当端庄,行己有度,不可再下河摸鱼。 吾泣涕涟涟,认错,道下不为例。 回府,尝莲子汤,美餐之。 吾爱莲子! 翌日,吾又下河摸莲子。】 这小册子上记录的都是皇后幼时的趣事,由皇后亲笔写的。 谢玉升看着泛黄的纸张上“吾爱莲子”四个字,眼前好像也浮现出了幼时的秦瑶下河摸泥的场景。 他是知晓他的皇后性子烂漫天真,没想到小时候竟这样调皮,甚至父亲吓她,威胁要拿鞭子抽她,小姑娘也毫不在意,装模作样哭几下,第二天照样下河摸泥巴摘莲子。 秦瑶的那位父亲,骠骑大将军,一生戎马沙场,御下有方,军中可以说无人敢忤逆他一句。 未曾想在家中,竟然拿自己的亲闺女一点办法都没有。 谢玉升翻过几页。 这册子有点年头了,纸张泛黄模糊,上面字迹歪歪曲曲,辨认困难,与鬼画符无异。 谢玉升看了一会,就觉得眼睛疼,索性不再看,将册子扔到书案上。 他抬起茶碗,抿了口茶,回想了一下,皇后这本小册子是如何到他手里的。 第4节 可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半点头绪。 谢玉升微微皱眉,指尖敲了敲桌案。 门口太监听到动静,挪动步子过来,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谢玉升指了指桌上那本朱砂红面的薄册,问:“这册子是怎么来的?” 大太监道:“陛下不记得了?这册子是之前皇后宫里送来的。” “皇后宫里送来的?” “是嘞,之前陛下落了几本书在皇后娘娘宫里,让人去取,这册子就是那个时候给送过来。” 谢玉升听完太监的话,心下也有了个大概,知道这册子是混在一堆书里,不小心给送过来的。 大太监问:“怎么了陛下,可是这书有什么问题?奴才瞧陛下早上看它时,心情还很不错呢。” 谢玉升沉吟了一会,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太监手贴着腹,悄声告退。 谢玉升将那册子放回原处,本不打算再看,半晌,却是将它再次拿了起来。 这一次,他从元和八年、秦瑶八岁那一年开始看,一页都没有漏下。 只是秦瑶性子实在懒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几天才想起来记一次日录,几年下来,竟然只记了薄薄的十几页。 这一点,在她十三岁时有了改变。 小姑娘好像一夜之间变了性子,开始日日记日录,也不再装模作样地用书面语。 谢玉升翻过一页,呼吸微微一滞,长睫如羽颤。 因为他发现,这一页上出现了他的名字。 【元和十三年初春,我随阿耶初来长安城,京都繁华,迷乱人眼。 阿耶带我入宫,觐见圣上,我在宫中,第一次见到玉升哥哥。】...... 清宁宫。 书案前,秦瑶正手忙脚乱地翻看书柜,在找什么东西。 大宫女碧微走了过来,轻声道:“娘娘,东西都收拾好了。” 秦瑶没听进这话,一边翻箱倒柜,一边问:“碧微,我那小册子你瞧见了吗?” 那册子秦瑶宝贝得很,从八岁时就跟着她了,上面记录着秦瑶从小到大的趣事。 碧微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何物,摇头道:“娘娘,您有好些日子没记那册子了,是找不到了吗?” 秦瑶点点头:“我把它放在书架上,就和论语札记摆一块的,怎么不见了呢?” 碧微思忖了一会,道:“估摸是您不小心将它扔到哪个角落了。” 秦瑶找了半天无果,渐渐额间出了汗,她停下来,用手给脸颊扇风,叹了口气,道:“那算了吧,先不找了。” 她抬头,见殿外宫人已经准备好轿撵,便也不再磨蹭,抬起脚往外走。 行了约莫半刻钟,轿撵停在宣政殿前。 皇后娘娘径自跑入殿中,一进屋,就看到谢玉升端坐在书案后,手上拿着本小册子,瞧着甚是眼熟。 不过她没来得及细看,因为谢玉升听到她的脚步声,也抬起了眼,二人的视线就这么直直的撞上。 他眸色沉沉,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静静打量着她。 秦瑶形容不出来那眼神,觉得有点古怪,像是要把她里里外外都看透了。 她立在那里,朝谢玉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玉升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看他的皇后快步走到桌案边。她托腮与他对视,干净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像铺散着一层细细碎碎璨星。 她问:“你身子好点了没?” 谢玉升道:“好点了。” 秦瑶点了点头,目光下移,落在桌案上,问:“陛下是在批折子吗?” 书案上,那堆折子下面,就压着秦瑶的小册子。 秦瑶扫视了几眼,下一刻,谢玉升站起身,用身子挡住秦瑶的视线。 秦瑶扭过头来,微微一笑,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那陛下早点休息,我就住在偏殿,若夜里有事,陛下可以让宫人来唤我。” 岂料这话一出,谢玉升眉心皱了皱,眸子盯着秦瑶,问:“你睡偏殿?” 这反应让秦瑶有点疑惑,她不睡偏殿,该睡哪里呢? 一直立在一边的大太监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娘娘,您今夜就歇在这里吧。” 也是了,哪有皇后来照顾人,还要和皇帝分房睡的? 夫妻同床而眠,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是秦瑶听到这话,手指紧张得蜷缩起来。 说起来,上一次与谢玉升同榻共眠,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那次她一整夜都没睡好,心惊胆战地卧在他身侧,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对她做什么,可到最后,皇帝与她也只是和衣而眠,未曾逾越一步。 和之前一样,每次皇帝来她宫里,都是例行公事,做给外人看看罢了。 如今太太监语气委婉地要求秦瑶留下来,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秦瑶有点慌了。 她觉得,她和谢玉生之间情意,尚且还不能达到让他们去做一些亲密的事的程度,就比如同榻而眠。 冗长的沉默,秦瑶也没回话,谢玉升道:“皇后是不愿意和朕一起睡?” 秦瑶心里揪成一团,“不是的......” 她知道,谢玉升不是之前的谢玉升。 他失忆了,认知中,他与她才新婚不久,还没有感情走到后来逐渐变淡,若这个时候,他的爱妻犹犹豫豫,表示不想留下来,他该作何感想? 再加上,他是为了给妻子摘莲子,而落水失忆的。 设身处地想了下,秦瑶有点狠不下心拒绝。 头顶着谢玉升灼灼的目光,她犹豫半天,抿了抿唇,终是下定决心,小声道:“那好吧,今晚我就歇在你殿里。”—— 就只歇一晚。 明晚她就想法子一个人睡。 她抬起头,对上谢玉升那双眼睛,他的眸光清和,春水浮波一般柔和。 他俯下隽秀的面容,道:“皇后若是不愿意,也不必勉强。” 秦瑶受不了这般缱绻的姿态,微微侧过身,笑了笑:“没有,我先出去沐浴了。” 也不等天子回答,秦瑶急忙转身跑出内殿。 天子黑瞳漆黑,目送着那一道桃红色背影离去。 浴池里,热气氤氲,大理石雕刻成芙蓉花的龙头,缓缓吐出热汤。 秦瑶俯在浴池边上,乌黑的青丝松松地落在雪白的脊背上,由着宫女舀水替她沐发。 “娘娘,刚刚奴婢叮嘱您的话,您都记住了吗?” 大宫女碧微,舀了一捧水,洒在秦瑶光滑的肩头上,轻声问道。 浴池里的少女往下沉了沉身子,不让自己脸上的红晕被人瞧了去,支支吾吾回了一句:“记住了。” 碧微见她这样,便知她还在害羞,放心不下,又交代了一遍—— “等会娘娘进屋,就和陛下歇下吧,水我在外面给娘娘备着。” “娘娘好不容易才和陛下和好,千万别再闹脾气,也不要再把陛下往外推,若陛下想做什么,便由着他做,他是男人。” “这事娘娘受着就好,若是疼了,就说疼,若重了,就让他轻一点,总之表现得柔弱可怜些,让陛下怜惜娘娘一点。” 秦瑶望着水面里自己的影子,咬了咬唇:“谢玉升未见得会做那事。他落水了,身子正虚着,不一定有心思干那种事。” 碧微手搭在秦瑶肩膀上,揉了下,以示安慰:“可娘娘还是得准备着一点,即便今晚不会,接下来一段日子,陛下总还是会的。” 碧微俯下身,“娘娘别怕,就像您和陛下大婚那晚一样,忍忍就过去了。” 可这话非但没能起到安慰作用,反而让小皇后的柳眉蹙得更深了。 她和谢玉升大婚之夜吗? 一想到那一夜,秦瑶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脸色红得能滴出血。 外人都以为她和谢玉升必定已经行了周公之礼,可是并没有,那一晚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瑶不愿意再回想,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她摇了摇头,将那些令人脸臊的画面甩出脑海,起身淌水而出。 沐浴之后,秦瑶换上了件单薄的纱裙,走出澡间,往皇帝的寝殿走去。 长廊空旷,灯笼照明,更漏声悠悠穿过大殿。 当秦瑶入门,就见天子坐在灯下,手上握着书卷。 宫人轻轻阖上了门,殿内只余他二人。 她立在那里,不愿意再进一步。 片刻后,是谢玉升搁下了书卷,微不可察地一句:“过来。” 作者有话说: 秦瑶:你当初看到我册子第一印象是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爱?·w· 谢玉升:没有,字丑,鬼画符。 秦瑶:今晚要你好看。 -- 为了方便阅读,后面再出现小册子上的日记不用古文写了,直接以白话的形式写。 第5节 太惨了,两个人居然成亲一年了都没有圆上房。 第4章 同榻 谢玉升身量颀长地坐在榻边,一只手搭在床边扶手上,姿态格外的闲适,抬眸注视着她。 秦瑶想起碧微的嘱托,心砰砰乱跳,只觉脚下有千斤重。 谢玉升道:“夜深了,该熄灯了。” 秦瑶这才慢慢走过去,也没与他交谈,直接脱鞋上榻,往里滚了滚。 蜡烛吹灭,黑暗从四面袭来。 秦瑶心里忐忑得要命,十指攥着被子边沿,脑海中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仿佛身边卧着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万籁俱寂,只有窗外蝉虫的清晰鸣叫声。 秦瑶浑身僵硬,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时间一寸一寸流逝,就连谢玉升浅浅的呼吸,于秦瑶也是一种折磨,像钝刀子割肉一般难以忍耐。 秦瑶半天听不到动静,渐渐松了一口气。 她翻了个身,觉得不舒服,身上好似有针刺,半晌后又翻了个身,这样辗转反侧好几次。 谢玉升终于睁开眼,问:“怎么还不睡?” 秦瑶连忙阖上双目:“已经睡着了。” 谢玉升见她睡不着,索性与她说话:“你今天用的什么香,这般好闻?” 这话问得突然,秦瑶愣了一愣道:“是洛儿香。” 这洛儿香的香味独特,像桃子一样,甜中带媚,煞是俏皮可爱。 秦瑶没想到他会觉得这香味好闻,因为他用的一向是沉香这类幽静的香,与洛儿香恰恰相反。 秦瑶问:“真的吗,你觉得好闻?这洛儿香是我亲手调的。” 这话一落,明显可见的谢玉升迟疑了一下。 其实他刚刚说香好闻,不过随口一提,为的是与秦瑶说一会话,让她别这么紧张。毕竟她辗转反侧,谢玉升也无法安然入睡。 然而谢玉升最不喜欢这类甜甜的香气,不够沉稳,也不够幽静。 他垂眸,看到秦瑶清透明亮的双眼,她眼中藏着笑意,正翘首以盼等着他的回答。 谢玉升顿了一下,道:“好闻。” 他回答得很快,只是那一瞬间的迟疑,还是难逃小皇后的眼睛。 秦瑶嘟囔了一下,心知谢玉升这是在敷衍她呢。 她有点失落,却又不甘心,凑过去道:“可你刚刚只闻了我的头发,我沐浴过了,头上香气被洗去了一半,味道淡了不明显,你可以向下闻一点,我日日都用洛儿香薰衣裙,身上香气浓一点,你再闻闻好不好闻?” 小皇后日日来都在捣鼓香料,好不容易制成了一种香,可不就希望别人夸赞她吗? 只是她实在太心急了,居然缠着让天子往下闻,可再顺着她脖子往下,不就是...... 一时空气凝滞。 秦瑶后知后觉,被自己这话弄得脸红,连忙钻进了被子里。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雨打芭蕉,一如秦瑶此刻的心跳声。 她背对着他,心虚地道:“我睡觉了。” 短暂的一瞬,谢玉升从后贴了上来。 他高挺的鼻梁嵌进她颈窝里,温热的唇停在她锁骨处,轻轻嗅了下。 “很好闻。” 他声音本就好听,此时有意压低,想要哄她,更加的柔情酥骨。 秦瑶半边肩膀都酥.软掉了,想转过头,捂住他的唇,警告他,不许再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不过听到他的夸赞,她还是心满意足了。 天子有诸多风雅的爱好,调香便是其中一个,能让行家说一句好闻,那也是极难得的。 她以为这样便结束了,谢玉升鼻梁又往下滑去。 秦瑶心下一惊,侧身要躲,但腰肢被他紧紧扣住,不许她动。 小姑娘纤细的力道,如何能抵挡住一个男子?她手腕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谢玉升环绕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拨开她的乌发,将面颊埋进了她脖颈间。 少女浓黑的青丝迤逦如云,一片一片纠缠上他玉白的的手臂。 他的唇那般软,紧挨着她,让秦瑶呼吸微乱,颈窝发热。她不知所措,整个人溺在他怀抱中,迷迷糊糊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发展下去,额间渗出了几丝香汗。 头脑发热中,就听到他唇贴着她耳,道:“洛儿香偏甜,下次可以加点芙蓉香,中和一下,让气味清淡一点。” 秦瑶身子都僵了,结果他说的居然只是这个,她侧过脸,张臂轻轻推了他一下。 谢玉升挑眉看她一眼,目有不解。 秦瑶恼羞,又推他,心烦他吓自己。 幽暗里,目光交错,仿佛能听见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他那只修长如手,就搭在她的腰带上,但凡轻轻一扯,那薄如轻云的纱裙便会掉落。而他指尖的力道,正透过那腰带,轻轻地传递来。 睫毛微颤,呼吸相碰,温度升高,她轻柔的气息如羽毛,吹拂在他的面上。 秦瑶掌心出了汗,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唇瓣溢出一句:“该睡了。” 谢玉升“嗯”了一声。 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没有扯开裙带,而是放上了她的脊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力道不轻不重,透着宽厚的温度,像是在安慰她。 谢玉升轻声道:“睡吧,很晚了。” 秦瑶推开他,重新卧下。 雨滴沙沙,草木摇晃,殿中温热的气息久久未能消散。 她惴惴不安卧着,回忆方才的种种,也不知谢玉升是何心思,一直睁眼到下半夜,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只是到三更夜里,秦瑶白天吃了点冰瓜,肚子忽然疼了起来。 秦瑶疼得从梦中醒来,以为那痛忍忍就过去了,然而小腹的坠痛感,不减反而更甚。 谢玉升睡眠浅,被她吵醒了,问:“怎么了?” 秦瑶半撑着身子起来,虚弱道:“我腹疼。” 烛光划开黑夜,谢玉升下床,点燃了蜡烛,映入眼帘的是榻上一抹鲜艳的红痕。 谢玉升抬头与秦瑶对视,道:“你来月事了?” 秦瑶点头,强撑着从榻上爬起来,一阵一阵腹疼感袭来,让她眼前发黑,险些从床上跌下去。 谢玉升上前揽住她,高声唤外面宫人进来。 殿外的碧微,进来后,得知秦瑶来了月事,心下一惊,连忙从皇帝臂弯里接过秦瑶,心疼道:“娘娘,我们去内间换一件衣裳。” 半天后,秦瑶回来,见谢玉升没睡,还在等她。 床上脏了的被褥已经被换下,秦瑶忍痛卧下。 折腾了一个晚上,这会外面已经是二更天了,秦瑶不敢再闹出什么动静,心里算了算,还有两三个时辰,谢玉升就要去上朝了。 可她小腹实在疼得厉害,像被人用剪刀剖开了一道口子。 小姑娘头埋在枕头里,一张红唇咬得快要渗出血来,呜咽流泪,泪水浸透了鬓边的碎发。 每次来月事的第一个晚上,她都会疼得翻来覆去,连呼吸都是痛的。 “好疼......”细细碎碎的话语,从她唇瓣溢了出来。 谢玉升抬手,捏了捏眉心。 秦瑶立马抿紧了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月事本就是女儿家的私密事,谢玉升身为皇帝,平常多有挑剔,喜净喜洁。方才她弄脏了他床褥,她知道他心里必定是不悦的。 秦瑶不愿打扰他,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吵,那我去偏殿睡,好不好?” 说完,她直起身子爬起来。 只是比她动作更快的,是谢玉升探出了一只手,将她按回了榻上。 谢玉升垂下浓长的眼睫,看着他的皇后面色惨白,似雨中山花,摇摇欲坠、快要凋谢,一副娇弱可怜的样子。 与白日里那个活泼的模样判若两人。 算了,谢玉升心想。 突然来月事腹痛,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不是吗? 谢玉升淡声道:“你就睡在这儿吧。” 秦瑶泪眼朦胧地点点头,重新躺回榻上,拉过被子。 沉默了好一会儿,却觉一只手臂,从后揽住她,将她拥入怀中。 他贴着她,声音萦绕在她耳侧,问:“哪里疼?” 秦瑶呜咽回了一句。 他掌心传来温和的温度,放在她小腹上,轻轻按压,到底一点一点舒缓了秦瑶的腹疼。 檐角雨落如帘,细雨迷蒙,一夜雨打芭蕉。 殿外鸟鸣啾啾,清晨的熹光透进来,照落到帐幔上。 谢玉升起身,动了动手臂,想从秦瑶头下抽出手。 第6节 却在这时,睡梦中的秦瑶蹙了下眉头,口中嘀咕了什么,翻了个身,一把搂住了谢玉升的腰。 谢玉升手上动作一僵。 他小心翼翼地拿开她的手,将她往床里推了推,可没一会,小姑娘又滚了过来,再次抱住了他。 她口中呢喃:“碧微姐姐,再让我睡一会。” 声音娇软甜媚,撒娇可怜地求人,小女儿姿态毕露,都是谢玉升从前没见过的样子。 昨夜被她闹得一夜未睡,谢玉升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一时难以想象,自己失忆的一年里,如何受得了性子这么娇气的她。 说到底,当初娶她的时候,没料到她是这样一个性子,完全不符合他心目中一个端雅淑良的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而他帮她揉肚子,也是看在秦瑶是自己娶来的妻子份上。 钟声从皇宫四角响起,门外传来大太监通报声:“陛下,该上朝了。” 处在睡梦中的秦瑶,迷迷糊糊就听到床边衣料的窸窣声。 她清醒过来,翻了个身,从床里头滚到了床边。 第一眼,就看到了屏风后那一道颀秀的身影。 年轻的帝王,气质出尘,旒冠上的东珠轻轻摇晃,正由着宫人伺候更衣。 秦瑶盯着屏风后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昨晚他一夜未睡,给她揉的肚子画面。 明明说好是她来照顾皇帝,没想到竟成了皇帝照顾她。 秦瑶过意不去,有些自责,从被窝里爬起身来,一抬头,就对上了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谢玉升的眼睛。 谢玉升见她正要赤脚下榻,微微皱眉,出声提醒:“小心着凉。” 秦瑶立马收回了脚,接着探出一只手,朝他招了招,意思是让谢玉升走近些。 这般随手招呼天子的举动,让御前宫人们眼皮一跳,头皮都绷住了。 天子终究是天子,怎么能由秦瑶随意招呼来招呼去? 正给天子扣腰带的小太监,手上动作一顿,玉带没握紧,险些落到地上。 短暂之后,天子绣金线的靴子,朝榻边走了过去。 头顶传来谢玉升清润的声音:“怎么了?” 秦瑶仰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道:“我小腹疼,下不了床。” 谢玉升道:“等会让太医署的人来,给你开一副止痛药。” 秦瑶想的哪里是这个? 她见谢玉升没明白她的意思,张嘴欲说什么,可小腹撕裂的痛感加重,她牙关打颤,说不出一句话。秦瑶只能再次朝他张臂,希望这次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谢玉升看秦瑶展开双臂,眉梢挑了下,半晌后,弯下身,双手探入那一双纤细的臂弯下,抱住了她的腰。 秦瑶顺势抱住他,将头埋在他怀里。 谢玉升问:“这样?” 秦瑶点点头。 片刻后,秦瑶从谢玉升怀抱中抽身,手拍拍他颈瘦的腰,看着自己系好的腰带,满意一笑:“系好了。” 回应她的,是天子身子一僵,旋即直起腰,神色不明地看俯看她—— 显然,天子是会错意了,以为秦瑶大早上,非要和他抱一下,才允许他走。 没想到,秦瑶只是想替他扣腰带。 一腔柔情错付,大抵可以来形容谢玉升此刻的心情。 秦瑶眨眼看他,慢点反应过来,没忍住低低笑出声来。 由于这一动作,牵动了小腹,她一时又疼得不能动弹,身子发软,倚到了谢玉升身上。 谢玉升觉得这事不好笑,脸上无光,尴尬无比,伸手推开她,却见她一时笑一时疼,连推也不好推。 皇帝闷声道:“好笑吗?” 秦瑶察觉到他的不悦,不敢再笑。 这一次,少女那双白皙的小臂终于伸出,彻底环住了他的腰。 她将脑袋贴在他腰前,乌黑的发垂落在榻,柔柔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那我抱你一下,别生气了。” 她扬起头,脑袋垂在他臂弯里,眉眼弯弯:“你方才站得太远了,我伸手够不到你的腰,又想帮你更衣,才朝你张臂的。” 小姑娘声音又软又柔,像那干净的湖水,属实把人心田里的不悦都能冲干净了。 半晌后,天子沉下面色,冷冷地扔下一句:“好好休息吧。” 声音听不出来什么起伏,面色也瞧不出来喜怒。 说完,便大步流星走出大殿。 秦瑶扬眉,目光送着那一道修长的身影离开,忽然想起什么,道:“那你下朝后,记得来用午膳。”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老婆好黏人,大早上看到我出去,还要抱抱 秦瑶:?到底是谁黏人啊?·w· 第5章 心痒 秦瑶让谢玉升中午记得回来,他走得匆忙,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早膳时,秦瑶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 一旁的碧微,递上来一杯薄荷茶,伺候秦瑶漱口,问:“娘娘昨夜和陛下怎么样?” 秦瑶将茶水吐到雕漆小盂中,捧着小脸道:“没怎么样呀,我来月事了,谢玉升帮我揉了一个晚上肚子。” 这话可真出乎了碧微的意料,她问:“陛下给娘娘揉肚子了?” 碧微笑意漫上脸颊:“陛下待娘娘还真不错,等过几日,娘娘小日子走了,便可以和陛下同房了。” 秦瑶不以为然。 成婚一年来,她和谢玉升就没行过房.事。 之前没干过,现在也未必会做,总之一想到那事,秦瑶就浑身不舒服。 她笑了笑,抱住碧微手臂,企图把话题转走,道:“等月事走了再说吧,姐姐,我今天想梳流云髻。” 碧微听她敷衍的语气,便知她心中是抵触的,柔声劝道:“娘娘您不能这样,就算您不急,别人也心急啊。” 后宫空旷,只有秦瑶一人,光占着皇后之位,却迟迟没能替皇帝开枝散叶。 朝堂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早就心痒痒,想给皇帝后宫里添人了。 那劝皇帝选秀开后宫的折子,不知道递上来多少回。 得亏皇帝没同意,若有别的妃子入宫,照秦瑶的性子,还敢和皇帝斗气吵架,想想也知道她在宫中过的什么凄惨日子了。 还有这几日,太后娘娘更是邀请不少京城贵女,入宫参加花宴,名义上赏花,实则是为皇帝物色妃子。 不过太后一向不喜秦瑶,她会这样做,也不意外。 碧微想劝秦瑶警惕一点,正想着,门口麻溜地跑进来一个小宫女,朝秦瑶行了个礼。 宫女笑道:“皇后娘娘,太后请您去蓬莱宫一趟。” 蓬莱宫,四下楹窗俱开,柔风吹拂,花丛香气溢满殿中。 太后娘娘傅氏现身,华服锦袍,翡翠生光。 殿中众贵女起身迎接。 傅太后被一左一右的宫人扶着,坐到宝座上,她抬头环顾一圈,一殿燕环肥瘦的美人,无比养眼。 今日太后为何把众女聚在一起,众人心里都清楚—— 是为了给皇帝选妃。 前些日子,帝后二人起了争执。 当日,傅太后去见皇帝,提了一句:后宫不能只有皇后一人,不如办场花宴,邀请京中贵女前来,让皇帝看看是否有合眼缘的。 皇帝态度不置可否,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傅太后便自作主张办了花宴。 她虽然不是皇帝的生母,可也养过皇帝一段时日,想来皇帝不会因为此事怪罪。 殿中坐满了妙龄女子,在等着皇后到来的同时,何尝不是为了看笑话? 如今外面传什么的都有,谁都知道帝后二人起了争执,闹得不开心。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假如在场姑娘中,有谁能被选中,入宫为妃,说不定能一举取代皇后在皇帝的地位。 傅太后也是这样想的,她坐在最上首的宝座上,手臂雍容地搭在扶手上,等着秦瑶的到来。 傅太后的女儿康宁公主,坐在她身边,看了看更漏的刻钟,道:“都巳时了,秦瑶怎么还不来,不会是听说母后您要给皇兄选妃,心里含酸吃醋不敢来吧?” 傅太后幽幽瞥了女儿一眼,康宁公主立刻不敢出声。 时辰也确实不早了,傅太后开口,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中:“既然皇后不想来,那便由哀家替她下旨封妃。” 她做了个手势,让宫女拿名册来。 也是此刻,外头传来一声:“皇后娘娘到。” 康宁公主一下站起身,问:“秦瑶来了?” 风晴日暖,日光斜照在石榴树上,皇后娘娘踩着玉阶步入殿中。 额贴金钿,双耳垂珠。 流彩暗花云锦的宫裙擦过地砖。 皇后娘娘款款出现,两颊笑涡荡漾,裙摆起伏间,勾勒出且娇且媚的身段,当真是娇如晓露海棠,艳如金乌垂光,一言一行尽态极妍,让人看了不禁屏住呼吸。 第7节 众人见到皇后娘娘,忽然能理解当今圣上了。 对比之下,刚刚还有几个自认相貌不比秦瑶差的姑娘,顿时脸色暗了几分。 秦瑶提着裙子走上台阶,给傅太后行了个礼。 傅太后抬手免礼,待秦瑶坐下后,就听太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皇后,你瞧瞧这册子上的姑娘。” 秦瑶接过花名册,瞥了眼上面的画像,一眼扫过去,都是容颜出众的美人。 她翻了翻,故作好奇问:“这册子上的姑娘都是哪家的,母后为何召她们入宫?” 太后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道:“哀家打算挑选几个姑娘入宫服侍陛下,你且看看那名册上用朱砂笔圈起来的名字,哀家就封她们为妃,如何?” 此话落地,殿内气氛霎时冷了下来,宫人们贴墙而站,就连众贵女也不再言语。 秦瑶身后太监赵全德,听得不太对劲。 傅太后这哪里是和秦瑶商量的意思,像是早已在心里定好了人选,喊秦瑶来就是为了通知一声罢了。 赵全德垂下首,小声询问:“娘娘,怎么办,难道真要封妃?” 秦瑶眸光低垂,盯着名册,默不作声。 赵全德心下紧张,害怕秦瑶真会答应了,他贴身伺候,自然知晓秦瑶和皇帝没什么感情,若秦瑶脑子一热,难保不会答应。 傅太后半天得不到秦瑶回应,目光微动,看向康宁公主微微凸起小腹。 她道:“康宁,你这身孕来的倒是快,母后记得你出嫁,也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怀上了。” 康宁公主抚了抚肚子,笑着点头:“是啊,儿臣今日得空,这不特地入宫来给母后看看吗。” 傅太后满意地颔首,又朝秦瑶看来,眉心皱起:“可皇后都入宫一年了,肚子却半点动静也没有,哀家心里着急,总觉得膝下空旷,冷冷清清的。” 康宁公主搀住太后的胳膊,声音俏皮:“这事简单,让皇兄多纳几个妃子,雨露均沾,宠幸一番,到时候母后还怕没有儿孙抱?” 康宁公主看向秦瑶,故意道:“皇嫂,你一向体贴孝顺,不会在这事上拈酸吃醋,不同意吧?” 秦瑶终于翻完了册子的最后一页,将花名册合上,掌心轻轻压了压,动作慢条斯理。 她抬头,双颊笑涡小小的,问:“纳妃不算小事,既然母后要操办花宴,为何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傅太后轻轻拧眉,越听越不对劲,问:“皇后这话什么意思?” 秦瑶道:“后宫诸事,都得经过皇后同意才能放下去办,母后不和儿臣商量,就要私下给陛下纳妃,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傅太后总算明白了,秦瑶这是生气,怪她插手后宫事务了。 在此之前,傅太后没想到秦瑶会反对,不过细想也是,秦瑶可不是那种柔软好欺负的性子。 傅太后道:“好孩子,你也别怪母后插手,实在是你这个皇后做得不称职,之前劝过你主动给皇帝纳妃,你每次都笑着答应,回去就抛之脑后,你说说,偌大的后宫,只有你一人,你却善妒,不许皇帝亲近别的女子,这是一国皇后该有的胸襟吗?” 话是笑着说出来的,却拐弯抹角地暗指秦瑶这个皇后做的不称职,换了脸皮薄的人听去,定会脸上臊透了。 秦瑶回道:“纳妃的事,我和陛下之前提过,是陛下他自己说不用。” 秦瑶说得信誓旦旦,殿内其他人却不信。 天下哪有男人不想左拥右抱? 明显是秦瑶在撒谎。 傅太后看秦瑶这样,多少有点不高兴。 她压低声音道:“做皇后还是要大度一点,要主动为陛下纳妃,帮皇家开枝散叶,不要学那不识好坏的女子,净会善妒。” 秦瑶也不是那种净会受气的包子,都被人当面指责还一味忍着。 她索性把话挑明了,“陛下不想纳妃,是他的意思,我左右不了,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说我善妒,以后也不要再搬弄是非。” 秦瑶说完看向康宁公主,“也不要任由您的娘家人和康宁公主,在外面随口乱说,造谣说我善妒气量小。” “秦瑶,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曾乱说过?”康宁公主气得身子发抖。 外面那些说皇后善妒无德的流言,秦瑶或多或少都听过,到底谁放出去的,秦瑶心中自有定夺。 皇后娘娘光明磊落惯了,最不屑这种背后阴人的行为,挑了挑眉,连一个眼风都懒得施舍给康宁。 康宁算是领教到何为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了,人家根本不把自己放眼里,那眼神就像看跳梁小丑似的,仿佛认定了她罪名。 康宁公主道:“我不过是把实情说出去,竟成了传谣之人,皇后娘娘脾气未免太大了些,难怪皇兄前些日子会与你争吵。” “好了,不要吵了。” 傅太后揉了揉额角,对自己的小女儿有点无言,又想起了今日花宴的目的,道:“那今日纳妃,皇后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秦瑶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去问陛下。” 秦瑶的这一招可谓如羚羊挂角,直接把祸水引到了谢玉升身上。若是谢玉升在,定得夸赞一番神不知鬼不觉。 傅太后轻轻一笑,道:“没错,是得问问皇帝的意见。前些天,我特地和他说了一句要办花宴,皇帝那时一口同意了。” 听到这话,秦瑶倒是愣了下。 正当时,殿外传来太监的禀报声:“圣驾到——” 众人站起身去迎,康宁公主轻笑一声,目光在秦瑶脸上滑了一圈,心想等会可有好戏看了。 她不信,皇帝还会向着秦瑶。 只是众人不知,在太监禀报“圣驾到”时,谢玉升已在外头立了一段时间。 殿中发生了什么—— 康宁公主与傅太后你一言我一语,逼迫秦瑶同意纳妃。 所有对话,一个字不差,尽数落入谢玉升耳中。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听说——这里有人在欺负我老婆? 本章评论照例发红包~ 感谢“桑稚”的地雷,么么哒v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6章 学舌 在里面还在争吵时,谢玉升已经立在了外面。 一开始,皇帝没进去,是想听听,秦瑶在纳妃这件事情上持什么态度,她会如何回答傅太后的问题。 没一会,秦瑶的话语传出来:“纳妃的事,我也和陛下提起过,陛下自己说不用。” 谢玉升眉头微微蹙了下。 显然这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回答。 男人自己想纳妾,与妻子主动要给男人纳妾,完全是两码事,试问哪个真正爱丈夫的妻子,会舍得让丈夫去找别的女人? 谢玉升问一旁的大太监,是否确有其事。 汪顺木讷了一瞬,摇摇头—— 皇帝失去记忆的这一年,秦瑶搭理都懒得搭理他一下,又怎么会多管闲事,主动提出要给皇帝扩充后宫? 汪顺道:“奴才记忆一向好,敢肯定娘娘绝对没主动提出这事。” 谢玉升“嗯”了一声,那秦瑶这话,便是在撒谎糊弄傅太后了。 汪顺听里面争吵得差不多了,赶紧高声道:“圣驾到——” 殿内,众女连忙整理好衣裳,目光齐齐射向殿外。 秦瑶站在最上方的玉阶上,因为站得高,一眼便看到了谢玉升。 恰巧皇帝也抬目看来,隔着几十步距离,四目遥遥相望。 众人在皇帝面前跪下行礼,满心雀跃止不住跳出心头,却只得到一句“平身”。天子那绣云水纹的衣袍,毫无停留从她们眼前滑过,最后走上台阶,与皇后娘娘的宫裙站在一块。 一对视,秦瑶就想起早上谢玉升上朝时,非要和自己抱一下才走的画面。 于是秦瑶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下。 谢玉升当然看出她在笑什么,古怪地看她一眼,那眼神看得小皇后立马收起笑容,咳嗽一声,假装四处张望。 这边傅太后回头,看眼前二人貌神离合、互不搭理的样子,忽然想起半个月前,秦瑶和皇帝的那次争执。 听人说,帝后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皇后最后还扇了皇帝一巴掌。 以谢玉升那孤傲的性子,怎么会轻易原谅秦瑶?只怕这二人心中早就生了嫌隙了。 再看谢玉升脸上冷淡的神情,傅太后越发肯定心中想法。 她心中悬起的石头落下,抬了抬手臂,道:“皇帝可算来了,让哀家好生久等,快坐下吧,这么多姑娘都在等你呢。” 这话一落,殿中不少人都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前,皇后娘娘还信誓旦旦说天子不想纳妃,谁知下一刻天子就现身来参加花宴了,真是不给皇后面子啊。 康宁公主朝秦瑶投去挑衅的一眼,满脸幸灾乐祸。 秦瑶神色如常地坐在位子上,并不太在意。 傅太后将花名册递到谢玉升手中,满面慈祥道:“之前皇帝提过要选妃,哀家听在心里,便想着为你筹办一场花宴,难得今日聚集了这么多贵女在,你看看下面那些姑娘,可还有满意的?” 这话不仔细听还好,仔细一听,大有深意。明明是谢太后自己想办花宴,怎么反过来,成了皇帝自己想办花宴? 不过显然,傅太后不知道—— 眼前的谢玉升不是之前的谢玉升,他落水失忆了,过去一年的记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又哪里记得花宴这档子事呢? 在傅太后灼灼的目光中,谢玉升接过花册,看了一眼,旋即皱眉道:“朕从没有说过要选妃,母后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朕怎么不知?” “没有说过要选妃”这一句话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傅太后面上神情有一丝皲裂。 傅太后扯了下嘴角:“皇帝忘了?这事你亲口默认答应哀家啊。” 谢玉升抬起眼,唇角一抹淡笑:“怎么会,朕从没起过选妃的念头。” 傅太后彻底愣住了。 谢玉升道:“便是有,也断不会让您来主持花宴,更不会让您把朕的皇后喊过来,让她坐在这里,听您刁难,逼她收下这些姑娘。” 第8节 他说得极慢,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直往人脸上刮去。 尤其是“朕的皇后”四个字,何其的护短? 显而易见,刚刚殿内发生的事情,皇帝全都听见了,不止听见了,还要偏袒秦瑶。 傅太后何曾见过皇帝这样,一时胸闷难受,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自己看来,只气.皇帝不会说话,让自己下不来台,又纳闷皇帝的态度怎么会一下转变如此大。 没办法,只能先安抚好皇帝的情绪,才能继续接下来的选妃子。 傅太后很快带上得体的微笑,优雅道:“皇帝说笑了,哀家与皇后关系好得很,怎会故意刁难她?只后宫妃嫔少,到底空旷,不如添几个贵女进来,替皇后分担分担事务,也省得皇后劳累。皇帝觉得呢?” 康宁公主接话:“是啊皇兄,你平日忙得都不见人影,难得有空来母后这里,坐坐再走吧。” 康宁公主这话实在是圆滑,瞬间提醒了在场所有人。 平常皇帝总忙于国事,怎么独独今天不忙了?他来蓬莱宫有何目的?总不会是凑巧吧。 经过康宁话语的提醒,秦瑶心头也升起一丝疑惑,不解地看向谢玉升。 谢玉升眼尾余光掠过她的脸,薄唇微启,对她做了个口型。 秦瑶没听清楚他说的话,问:“什么?” 谢玉升开口,声音低沉如清磁:“不是你让我中午回来陪你用午膳吗?” 此刻秦瑶脸上懵懵懂懂茫然的神情,尽数落入谢玉升眼里,仿佛完全忘了有此事。 谢玉升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冰凉,薄唇抿成一条线。 秦瑶立马回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她确实叮嘱过谢玉升回来陪她用午膳。 那谢玉升这是下朝后,在殿内等不到她人,特地来蓬莱宫找她了? 秦瑶显然没想到谢玉升会真的把她话放心上,带上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支支吾吾道:“我忘了。” 谢玉升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下冷笑一声,目光偏向一侧。 秦瑶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悦,心虚地探出一只手,扯了下他的衣袖,“我真忘了,那我们走吧?” 那边众人看谢玉升低下头,与小皇后亲密地耳语了几句,下一刻,天子起身,对傅太后道:“朕还有事,先和皇后走了。” 说完,和牵着他袖子的皇后娘娘,并肩走下玉阶。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起身。 傅太后扬高声音:“皇帝要走了?可这花宴还没结束呢。” 无奈皇帝陛下步履风流,听到这话,步子停都没停一下,皇后娘娘更是巴不得一溜烟离开,一步作两步,跑得比皇帝还快。 到最后,众人只能站在蓬莱宫门外,行礼恭送帝后远去,看着那轿撵上并排而坐的两人,越发的眼红。 傅太后眸光晦暗不明。 康宁公主气得不轻,被一左一右两个小宦搀扶着才没跌倒,恨声道:“皇兄就这么走了?未免太不把母后您放眼里了,那他来这里做甚的,就为了来接秦瑶的吗?” 都这个时候了,众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皇帝可不就是来接小皇后的。 一时间,众女心中想什么的都有,有心生羡艳的、酸不溜秋的,也愤懑不平的,各种神情都摆在了脸上。 到最后不免冒上几分酸水,羡慕秦瑶命好—— 羡慕秦瑶家世斐然,一路顺风顺水长大,没半点烦扰,就连婚事也是顶尖好的,一举成了整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不过转念一想,皇帝会娶她,也就是看在她背后家族势力的份上。万一哪天秦家倒台,秦瑶没靠山了,她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毕竟众人还真想不到,皇后娘娘除了家世,身上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天子喜欢。 只是羡慕归羡慕,这场花宴下来,天子竟然没给一个姑娘留牌子,这不亚于一盆冷水泼到贵女们身上。 她们看向傅太后的背影,只恨傅太后没能给她们在皇帝面前说上什么好话。 大宫女兰芳转头,招待众女眷,笑道:“小娘子们不如进殿喝喝茶?” 众女对视一眼,一个两个借口身体不适,想要先行离宫。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蓬莱宫便不复之前的热闹,殿内只留下傅太后和面色铁青的康宁公主。 帝后二人回到寝殿。 紫檀木雕鱼纹桌子上,午膳送了上来。 宫人布置膳食时,秦瑶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谢玉升谈话。 她飞快地瞄一眼谢玉升的脸色,问:“你今日去蓬莱宫,真的是为了接我吗?” 秦瑶还是不太相信,以谢玉升冷冷淡淡的性子,居然会特地去蓬莱宫接她,还当众替她出头。 谢玉升接过宫女递上来的玉箸,淡声道:“我下朝后在寝殿里等了许久,都见不到你人,便去蓬莱宫找你。” 秦瑶有些惊讶,旋即心底漫上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喜悦,要知道,以前谢玉升可从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谢玉升看她不信的样子,道:“不是你早上临上朝时,非要我回来陪你用膳的吗?” 那“非要”二字,轻轻咬重,落在秦瑶耳朵里,无比的别扭。 秦瑶:“我没有。” 小皇后摇头,急急忙忙连忙给自己辩解:“什么非要,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记得用午膳,让你不要又和以前一样,忙得批折子,连午膳都忘记吃,根本没有‘非要’你回来。” 秦瑶急死了,觉得谢玉升一定误会她了。 可这话落在谢玉升耳朵里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谢玉升拿丝绸沾了薄荷水,慢条斯理擦筷子,“皇后倒是关心朕。” 人家小姑娘明明是想,劝皇帝好好用膳,这样才能调养好身子,早日恢复记忆,可落到谢玉升耳朵里是什么?—— “记得用午膳,不要和以前一样忙着批折子,连午膳都不吃。” 听听,多体贴,多温柔,多关心他。 秦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面对谢玉升冷静的眼神,那双眸子越是澄澈平静似水,越衬得她好像在扯谎。 秦瑶不辩解了,反正自己说不过他,多说多错,不如闭嘴。 正巧了,秦瑶身边的太监赵全德此刻进了屋,手上还提着一只五色的凤头鹦鹉。 秦瑶看到鹦鹉,一下扬起灿烂笑容,朝赵全德招招手,道:“快让我看看班哥儿。” 班哥便是这只鹦鹉的名字。 赵全德提着鹦鹉架走来,架子上的班哥歪了歪脑袋,转动眼睛,漆黑的眼珠里倒映着秦瑶的身影。 它忽然开口:“娘娘!娘娘!” 秦瑶笑开脸,赏了它一块鸟食,揉揉它的羽毛,道:“学得真像。” 赵全德听到这夸奖,咧开嘴角,道:“可不是呢,班哥儿可聪明了,宫里人平常说的话,他都能给复述出来。” 秦瑶以前就喜欢逗它,这会又扔了几块鸟食给它,道:“班哥,说几句好话听听。” 班哥尖嘴叼住鸟食,转了转眼珠,目光透过秦瑶肩膀,看向了她身后的谢玉升。 谢玉升百无聊赖地与它对望,看着这只皇后豢养的小东西,也不知它嘴里能冒出什么好话。 下一瞬,班哥对着他,扬声道:“狗皇帝!狗皇帝——”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欠炖 班哥:乖巧.jpg 秦瑶:么么啾好班哥。 第7章 认错 殿中安静可闻针落,这句“狗皇帝”格外的明显,瞬间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在听到这句“狗皇帝”前,谢玉升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心情尚算愉悦,觉得皇后心里是有他的。 听到这句“狗皇帝”后,谢玉升面色一下沉了下去,心中反复琢磨赵全德说的话—— “这班哥聪明,平常宫里人说的话,它都能给复述出来。” 偌大的宫闱,谁有这么个胆量,敢直呼“狗皇帝”,谢玉升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他视线缓缓地移道一桌之隔的秦瑶身上。 秦瑶喂鸟食的手悬在空中,不敢回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汗水流下了自己的脊背。 一时殿里气氛无比尴尬。 只见班哥张了张小嘴,又要张口说话,赵全德立马提起鸟架,道:“这蠢出升天的小畜生,净会乱说,奴才这就把它提下去。” 说完飞快地往外走去,恨不能脚下生风、腋下生翅。 没几步,身后传来皇帝冷冰冰的声音:“回来。” 赵全德脚步一顿,鞋尖一转,往紫檀桌边走去,道:“陛下还有何事?” 谢玉升冷冷地看着那鸟架上的小畜生,班哥仿佛察觉到什么,瑟瑟缩了一下身子。 谢玉升道:“方才这话,是谁教这只鹦鹉的?” 天子声线蕴藏着些许薄怒,他轻轻敲了下桌子,每一下都敲在赵全德的心尖上。 赵全德攥紧手心,道:“回陛下,想来是宫里哪个小太监嘴里不干净,在它面前胡言乱语。” 谢玉升眼尾轻勾,转而看向对面的皇后娘娘。 四目交汇,皇后娘娘乖巧坐着,可惜面颊红润,也难掩脸上划过的一丝慌乱。 秦瑶被盯得头皮发麻,很快败下阵来,抿了抿红唇,缓慢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小声问:“你生气了?” 谢玉升一只手臂搭在紫檀桌边,坐姿十分的霸道,即便秦瑶站着,也被他扑面而来的气势压得死死的。 这事也确实是秦瑶做的不对,她没给自己反驳,只诚恳地认错。 “话是我教的,你别生气了,是因为我之前和你起了争执,私下里气不过,偷偷骂了你几句,谁知道让班哥听见,它就有样学样学起来了。” 第9节 边说,她举起三根手指指天:“我和你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 这话谢玉升半点也不信,至少他有前车之鉴。 他亲眼看过秦瑶记录日常的小册子,上面第一页就记录着,她下河摸泥巴,被她阿爹拿鞭子抽,她面上哭着说不会再犯,第二天依旧笑嘻嘻下河摸泥巴,玩得不亦乐乎。 谢玉升并不觉得自己会看她态度诚恳,就把这事揭过去。 在这事上,他还是有原则的。 谢玉升问:“你和我好好讲讲,那次争执是哪一次,我们以前经常起争执吗?” 秦瑶一口否认:“怎会?” 当务之急是安抚好皇帝的心绪,秦瑶想他既然失忆了,便也大胆道:“我们之前很少吵架的,你对我特别好,一直温温柔柔,特别体贴,就像......” 她想了想,道:“就像昨夜我腹疼,你心疼我,给我揉肚子一样。” 那“心疼”二字,落在谢玉升耳朵里,他不动声色呷了口茶。 小姑娘月牙杏眼里波光流转:“唯一的一次争吵,就是半个月前那次,那天你对我说狠话了,特别过分,你以前从不这样的,我心里伤心,才没忍住骂了你几句,谢玉升,你是不是都忘了?” 经她这么一说,谢玉升有了点印象。 他落水前,唯一记得的事,便是去与皇后道个歉,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似乎那场争执的错在他。 原来就是那一次吗? 秦瑶攥紧他的袖子,轻轻扯了下,乖巧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只是谢玉升压根没生气,“狗皇帝”三字只在他心中根本起不了什么水花,他更多的好奇,皇后为何会用这个词骂他。 谢玉升心里划过了一丝猜测,或许过去一年里,他和皇后的关系,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是了,他失忆后醒来,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和秦瑶关系不错。 可实际上,过去这一年发生过的什么,谢玉升根本不知道。 秦瑶见谢玉升不理自己,道:“谢玉升,你昨天和我道歉,还一口一个喊我瑶瑶的,今天就又对我摆脸色了。” 小姑娘的声音软绵绵如春水融冰,水泠泠如冰泉润珠,委屈得不得了,任哪个男人听了都会心肠都要软上一半。 谢玉升暂且压下了心中的怀疑,神色放缓了一分,道:“没有对你摆脸色。” 秦瑶哄了他这么久,总算见他脸上放霁了,心中长松一口气。 谢玉升道:“那次争执错在我,你不用为此道歉。” 他这么说,便表明今日“狗皇帝”这事过去了。 下一刻,他伸出手,拉过她手腕,轻声问:“我以前和你是怎么相处的?” 他坐着,仰视她时,鼻息轻轻扫过秦瑶的下巴。 小皇后错开他的呼吸,道:“以前吗?方才不是说了,你对我特别好,从不对我发脾气,我说什么你都听。” 他温热的呼吸携着他身上的香气,萦绕在秦瑶颈窝边,秦瑶不自在极了。 她又怕谢玉升发现她在撒谎,赶紧道:“你下朝后经常来找我,陪我钓鱼、陪我赏花,还给我画画,你都舍不得对我大声讲话的。” “还有啊,”秦瑶压低声音,凑过来道,“你还会说一些特别古怪肉麻的话。” 谢玉升盯着她:“比如?” 秦瑶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会接着问,瞥他一眼,故意卖关子道:“我不告诉你,肉麻死了。” 说完,从谢玉升手中抽出手腕。 谢玉升细细琢磨她的话语。 说起来,天子没有经历过风月情.事,一时之间,倒真想不出什么能够让人听了肉麻的情话,思索半天,脑海中也只浮现出了一个词。 他起身,唇贴在秦瑶耳畔,将话缓缓地吐出—— 殿内宫人隔得远远的,只看得到天子立在皇后娘娘身后,俯下脸,与皇后娘娘耳鬓厮磨、私语了什么。 下一刻,皇后娘娘白皙的脸庞飞上一层红晕,耳根却是一点点地、彻底红透了。 秦瑶耳垂发烫,后颈一片麻意,发丝被他呼吸撩拨着。 那清磁般的声音响起,像一把柔情刀刮着她的心尖肉。 谢玉升唤她:“心肝。” 舌尖微动,从上到下,最后轻轻抵在牙关上,轻声道:“心肝。” 秦瑶推开谢玉升,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道:“不许再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偏谢玉升此人,外表正派,一派清风倚玉树的清隽高雅,说完那句“心肝”后,又恢复了禁欲冷淡的模样。 秦瑶心砰砰直跳,半天没缓过来,也是这时,肚子传来了“咕咕”的叫声。 秦瑶手指蜷缩起,抬头,就撞入了谢玉升打量的眼神里。 果然他听见了她肚子的叫声。 好在谢玉升没在这事上笑她,轻轻道了一句“用膳吧”,缓解了秦瑶心头的尴尬,也揭过了刚刚那事。 桌上摆着薏米红枣汤、樱桃肉山药,银鱼蛋羹,还有烤得金黄的鹌鹑,切成丝的酱牛肉等,丰盛的一顿。 秦瑶今天只盛了半碗饭,用完后便端庄地坐在那里,看谢玉升继续用膳。 她想了想,筷子拣了一块山药到谢玉升碗里,道:“这山药健脾补肺,对身子很好的,你多吃一点,这样才能养好身子。” 秦瑶食量很好的,其实还想再用一碗饭,因为今日桌上有她喜欢吃的炒虾仁儿,但顾忌谢玉升在这儿,怕谢玉升觉得她吃得太多,不像一个有教养的闺秀该有的饭量,所以她用了一点,就搁下筷子了。 然而一个人想吃什么,就算嘴上不说,眼神也会出卖她。 谢玉升看她目光时不时瞄来,眼睛里口水都快兜不住了,道:“你若想吃便吃。” 秦瑶实在受不住那虾仁的诱惑,隔得远远的香气直往她鼻尖钻,深吸一口气,满胸膛都是香气。 于是秦瑶小手指动了动,勾住筷子,道:“那我再吃一点点哦。” 谢玉升没见过皇后这副样子,被她弄得哑然失笑。 到最后,剩下的一碟子虾仁,一个不差,全都下了皇后娘娘肚子。 午膳过后,秦瑶照例去御花园散步消食,谢玉升又招了太医来诊脉。 御书房里,萧太医在给皇帝施针,待一炷香后,他将银针收起,问道:“陛下可有想起什么?” 谢玉升指尖抵着额穴,道:“没有。” 殿内陷入一阵沉默。 萧太医额上渗出些许汗意,轻声道:“恳请陛下再给微臣一点时间,微臣一定尽快想出法子,解决这失忆之症。” 萧太医祖上便是太医,自幼耳闻目濡,饱读医书,若他诊不出来,恐怕全京城也找不到能治此病的了。 谢玉升指尖压了压额角,道:“你下去办吧。” 萧太医应诺,擦擦额头上汗。 谢玉升坐在书案后,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副地舆山河图。 若谢玉升的身份不是皇帝,丢失了一年的记忆,也不算什么,可他身份不一般,登基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关系到大齐的国运,格外的重要。 谢玉升想了想,还是差了暗卫进来。 暗卫道:“陛下有何事吩咐?” 谢玉升道:“民间有一神医,人称杏林鬼手,听说没有他治不好的病,你去寻寻他的踪迹,将他带来宫中。” 暗卫抱拳:“臣即刻就去办。” 太阳西沉,夜色从四面侵袭上来,书案后,谢玉升轻轻阖上目,倚在圈椅内。 他处理了一下午的政务,像是累极了,浓睫垂下,手撑着头假寐,在屏风上出一段精致的侧颜。 大太监汪顺进屋收拾。 谢玉升听到动静,睁开双目,问:“几时了?” 汪顺看一眼更漏,回道:“亥时了,陛下可要传晚膳来?” 其实这个时辰哪里是传晚膳的时候,平常人再过一会,就要上床歇息了,可往往这个时候,皇帝还得再处理上一会政务。 谢玉升揉了揉眉心,吩咐汪顺:“去和皇后说一声,让她先歇息,不用等我了。” 说完,谢玉升便取出一本折子就要看起来。 也恰巧,他想起了皇后那本小册子还在这儿。 于是鬼使神差地,谢玉升又抽出了那本册子,翻开到了之前折起的那一页。 他从—— 【元和十三年初春,我来长安,在宫中第一次见到玉升哥哥】继续看。 作者有话说: 班哥:心肝~ 谢玉升:。 秦瑶:。 第8章 册子 元和十三年。 谢玉升看着小册子上的这个年号,回忆了一会,想起来了他与秦瑶的初遇。 那时秦瑶十三,他十六。 初春的细雨飘落,彼时还是皇子的谢玉升,在御花园一条偏僻的小路上,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小姑娘。 小姑娘蹲在杏花树下,小小的一团身影,头顶青白的杏花被雨打湿飘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谢玉升听到树下传来的哭声,与随行的友人停下,朝她看来。 小姑娘抬头,眼眶通红,看到不远处立着的少年,犹豫了一会,怯怯问道:“你能不能过来帮帮我?” 第10节 那时谢玉升问:“你为何不过来?” 这话一落,小姑娘整个人都扭捏起来,面色由白便成砖红,直直盯着地面,咬唇道:“我不能过去,我怕。” 谢玉升不知道她害怕什么,从她蹲的地方,到他所立之处,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她怕什么不敢过来? 四目交汇,秦瑶低下了小脑袋,不再吱声。 绿树深深浅浅在雨中摇晃,远方阴云密布,春雷阵阵,一道一道滚过头顶。 每一道雷滚过,小姑娘便紧闭双眼,捂住耳朵不敢去听,那小小的身板在雨中瑟瑟发抖,像是怕极了。 半晌后,谢玉升朝她走过去。 秦瑶听到足踏落叶声,抬头与谢玉升四目相对,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里扬起光亮,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我好像流血了。” 谢玉升问:“流血了?” 秦瑶乖乖点了点下巴,用手臂擦干净泪花,站起身来。 她身量小小的,只到谢玉升胸口,支支吾吾道:“我流血了,裙子后面小小的一块,也不知道怎么弄伤上去的,康宁告诉我,这是污血,得赶快找太医看,不然就会一直流血死掉......” 她口中的康宁,指的自然皇帝是小女儿,康宁公主。 边说,她清亮的眼眸里又掉下了几滴泪。 秦瑶手忙脚乱地擦泪,扯了下谢玉升的袖口,哽咽道:“这位大哥,你能带我出去吗?” 大哥二字一出,谢玉升面色一冷。 秦瑶不明白哪里出错了,吓得立马改口:“这位大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太医。” 小姑娘一抽一泣:“我阿耶是大将军,叫秦章,大哥哥你听说过吗?” 骠骑大将军秦章,这个名字,谢玉升可太熟悉了。 只是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是秦章的女儿。 听说大将军这次来长安城,会待上一年半载,此间只带了小女儿来。 小女儿是大将军夫人拼死诞下的骨肉,老将军格外疼惜,将她当掌上明珠供着,倘使老将军知道女儿在宫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以他那脾气,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谢玉升目光微动。 秦瑶双手别在身后,捂住那片血污,不肯让谢玉升看。 秦瑶怕谢玉升不肯帮自己,便朝谢玉升身后另一个同行的少年,投去求救的眼神,下一瞬,却觉眼前一黑。 是谢玉升脱下了身上的外袍,从上而下裹住了秦瑶。 月白色鹤氅松松垮垮罩在秦瑶身上,袍角逶迤在地,自然也挡住了她裙摆上的脏污。 春雨濛濛,雨点被树叶间细缝筛下,稀稀疏疏落在二人头顶,发出滴答的声响。 十六岁的少年站在她身侧,神情慵懒,替她提衣袍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清俊如玉。 谢玉升道:“你流血,是因为来了月事,平常女儿家都会来,不用担心,回去告诉你的嬷嬷一声,她自然有办法。” “真的吗?”秦瑶声音极小,握紧了他的袖子。 谢玉升道:“会没事的。” 他带她穿过泥泞的小径,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并肩走着。 秦瑶道:“康宁把我骗到这处小树林,将我推到泥潭里,她就跑了,我一个人认不得路,在树林里迷了方向。” 谢玉升问她:“你是康宁公主的玩伴?” 小姑娘点点头:“我初来长安,别的姑娘都不和我玩,除了康宁公主,她是第一个主动和我说话的贵女。” 小姑娘顿了顿,看向身后,那落后一步,正替他们撑伞的另一个少年。 秦瑶腼腆道:“你们两个哥哥,都是我来长安后,头一个主动和我说话的郎君。” “对我好的,我都会记在心上,以后好好报答你们!” 谢玉升轻笑了一声,明显是没把这话当一回事。 走了没多久,两边树林渐渐变得稀疏,眼前豁然开朗,便到了御花园主路上。 秦瑶睁大眼睛:“这边的路我认得。” 谢玉升侧过脸,对身后同行的人道:“我还有事,得去御书房一趟,你送她回秦老将军那边。” 同行的少年走上来,道:“好。” 秦瑶不依不舍地松开谢玉升的袖子,走到另一人身边,挥了挥手,和谢玉升道别,声音细润:“大哥哥保重。” 谢玉升朝他二人颔首,看那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转身往远处走去,背影融入阔叶草木中。 也不知二人交谈中谈论了什么,惹得小姑娘捂嘴笑出声来,她仰视着身侧少年,眸光像星辰注入溪水。 须臾,她悄悄地回眸,眉眼儿弯弯,朝谢玉升所立之处看来。 密雨斜侵,落花流水,一池湖水荡漾。 殿中烛火摇曳,谢玉升从回忆中抽出思绪。 关于他和秦瑶的初见,那一天发生的场景,也像被一场细细的春雨冲刷,变得模糊无比。 唯一让谢玉升记忆犹新的,是小姑娘蹲在树下,一身水汽氤氲,懵懂澄澈的目光看来,出尘得不像凡间人,更像那山间的妖精。 谢玉升唇角轻轻翘起,目光聚拢,落在面前小册子上。 册子上只匆匆几笔,描绘了那天她在小森林中迷路的场景。 日录的最后一段写着: 【出小森林后,阿耶带我去蓬莱宫,拜见太后。 在那里,我遇到了午后的两个哥哥。 我指着其中一个人的背影,问阿耶他的名字。 阿耶匆忙瞥了一眼,道那哥哥叫谢玉升。 谢玉升。 原来他叫谢玉升。 我来长安这么久,玉升哥哥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郎君,他笑得可真温柔,我好喜欢他!】 谢玉升眉心一跳。 最后一行的话语露骨大胆,谢玉升见了,不可谓不惊讶。 他当然不会认为小姑娘对他有什么特殊感情,算算日子,她那个时候不过十三四岁,这番话顶多算童言无忌。 可转念一想,十三四岁也不小了,再过两岁,便可及笄嫁人,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 谢玉升一时不敢妄下定论,继续往下看,随手又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其中几个“玉升哥哥”格外刺眼,紧随其后的,都是她大胆露骨的表白。 谢玉升沉默了。 他半垂着眼,手指轻轻敲着桌案,细细思索。 或许秦瑶真对他有什么感情? 他轻叹了一声。 算了,且再看看吧,这还真不好说。 毕竟她嫁给他有一段日子了,也没瞧见她感情外露,对他表现出多大的爱慕。 也是此时,殿外乌云渐重,雨水顺着屋檐瓦当飞落,砸在石阶上。 汪顺走到窗边,双手将两扇窗户拉回来,道:“陛下,下雨了。” 谢玉升阖上了册子,道:“回寝殿休息吧。” 汪顺微微一愣,“陛下今日这么早便回去?” 汪顺御前伺候,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是心眼做的,顿时就猜到谢玉升的心思了,笑道:“成,那奴才去备沐浴的水。” 顺道去寝殿,知会皇后娘娘一声,说等会皇帝便会回来。 只是等谢玉升回去,皇后娘娘还是睡着了。 皇后娘娘在自己睡觉前,又搬来了另一床被子放在榻上,掇拾得有模有样。这样谢玉升一个被窝,她一个被窝,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干完这事,她就钻进被窝里,倒头呼呼大睡了。 汪顺进来后看到这副场景,心下一沉,悄悄瞥谢玉升一眼,皇帝没说什么,摆手让宫人下去。 灯烛熄灭,四周安静下来。 万籁俱寂,唯有窗外的雨落声,滴滴答答,使得深邃的大殿更加宁静。 秦瑶睡梦中,就觉得冷气好像从什么地方钻进来了,她翻了翻身子,拢紧身上的被窝。 她怕冷,身子诚实地往床上温暖的地方滚去,等她抱到一个温暖的东西,脑海中迷迷糊糊,觉得那应该她捂手的小暖炉,于是她便不安分地把手脚都往暖炉上放。 谢玉升身子一僵,睁开双目,看向罪魁祸,见秦瑶闭着眼,安然沉睡在梦中,双手却抱上了他的身子。 他将她纤细的手臂从脖颈上拿开,放回了原处,没一会,那对不安分的手臂再次攀上来。 这一次顺带着,她将小脑袋也搁到了他肩膀上。 梦里的皇后娘娘,有一瞬间意识到不太对劲,疑惑这个暖炉怎么这么大呀,不过她昏昏沉沉想了下,恍然大悟了。 是碧微。 碧微上榻陪她一块睡了。 被当做碧微的谢玉升,便觉小姑娘他抱得更紧了。 他动了动被秦瑶压着的右胳膊,想把秦瑶推出去,小姑娘仿佛成精了,在他手臂上顺势骨碌一滚,完完全全滚进了他怀里,呈现出谢玉升展臂揽她入怀的姿势。 这下可方便了她得寸进尺,秦瑶双手揽住谢玉升的脖颈,将整个面颊埋到他颈窝里。 她柔顺迤逦如青云的乌发铺散他肩膀边,有几绺碎发沾上了谢玉升高挺的鼻梁与唇瓣。 少女气息是清甜的。 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 谢玉升拍拍她的背,直呼她名字,想叫醒她:“秦瑶。” 第11节 回应他的,是小姑娘红唇上移,贴到他耳际,轻声道:“你不要推开我,我喜欢你,你好好抱我,我会乖乖和你睡的。” 月色入窗,将少年夫妻的身影映在床幔上,微风吹得影子晃动。 谢玉升身子彻底僵硬住,看着床幔上二人相拥的影子,又想起她小册子上说过“喜欢他”,陷入了沉默。 梦里的秦瑶对此一无所知,只想:碧微姐姐真好。 于是她又蹭了蹭身边人的颈窝,扬起头,在他的线条干净清冽的下颌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夜四鼓,谢玉升再次被秦瑶吵醒。 他眼睛很快适应黑暗,看着漆黑的帘帐,想要入眠,可鼻端全是少女的气息,怎么也睡不着。 谢玉升叹了口气,阖上眸子,却忽然想起什么,推开秦瑶,披上外衣,大步走下榻。 殿门从内推开,门外守夜的宫人,看皇帝出来,心下一惊,连忙问:“陛下怎么了?” 谢玉升摇头道“无事”,没要宫人跟着,径去了书房一趟,入殿后点燃了烛火,找出了皇后娘娘的那本小册子。 昏黄的灯光一摇一曳,谢玉升披着单薄的外衫,长身玉立在书案边,一页一页仔细翻看那些泛黄的纸张。 黑暗里,他眼睛亮若星辰,一目十行地扫下去。 册子上好似写着什么,能证实他心中的某种猜测。 每翻一页,他眼中神色就越深,里面藏着的情绪也越清明—— 【我来京城这么久,玉升哥哥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郎君,他笑得可真温柔,我好喜欢他。】 【今天玉升哥哥打马过街,真是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他可太厉害了!】 【玉升哥哥身边总是围着好多人,有郎君有女郎,他们年纪都比我大,我也好想找玉升哥哥一起玩,但我害羞,见到他都脸红。】 【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听姆妈说,乞巧节女子可以绣香囊,向喜欢的郎君表达爱慕,若郎君收下,便是接受女郎了,我打算给玉升哥哥绣香囊,可惜我女红差,玉升哥哥见了我绣的丑香囊,会不会嫌弃我?】 【今日阿兄来长安了,原来阿兄和玉升哥哥认识,还是特别要好的朋友,太好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黏在阿兄身后,实际上去找玉升哥哥!】 【今日下池塘摸莲子,又被阿兄骂了,也被府上做客的玉升哥哥看到了。】 ...... 【我想嫁给玉升哥哥。】 谢玉升呼吸一凝,继续看下去:【玉升哥哥待我真的很好,我什么时候能够及笄,嫁给他呢,阿兄和阿耶会同意我们的亲事吗?】 看到这里,谢玉升搁下了小册子,心中潮起潮涌,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册子上很多事情,谢玉升记忆模糊,记不太真切了。 但大体情况,还是差不多的。 谢玉升与秦瑶的阿兄秦临、还有旁的几人,都是少年时的友伴,空闲之余,时常在一起打马、狩猎。 印象里,谢玉升一行人游玩时,秦临身边总是跟着他的妹妹。 所以原来,秦瑶黏的不是她阿兄,而是他谢玉升? 寂静的夜里,谢玉升心跳犹如擂鼓,响动大得骇人。 这一刻,一直盘桓在谢玉升心中的疑惑彻底烟消云散,眉目舒展开来。 他从来不知道,秦瑶对他持有的是这样一份心思,从最初的第一次见面,她便动心,喜欢上了他。 即便那时,她不过豆蔻初开,十三四岁的年纪。 谢玉升俯下的浓睫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漂亮的阴影,嘴角噙起几分浅浅笑意,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却又忽然想起一桩旧事。 先帝给谢玉升选王妃时,选中了秦瑶,有意给他俩赐婚,却提前走漏了风声,引起秦大将军极大不满。 大将军性子急躁,不顾先帝颜面,径自到御前,直言不愿将女儿嫁入皇家。 先帝见秦大将军心有抵触,言明婚事可以作罢。 哪里料到,此夜过后,秦大将军却忽然变了主意,再次进宫,表示亲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当年谢玉升不知秦大将军为何一夜该变了主意,如今看了秦瑶的小册子,一切便说得通了—— 是秦瑶自己想嫁。 秦瑶爱慕谢玉升,听说先帝要赐婚,怎么说也会说服秦大将军。 难怪,成亲之后,谢玉升每次与秦大将军打照面,大将军不给谢玉升好脸色看,还不许谢玉升喊他“岳父”。 也难怪,秦瑶的阿兄秦临,得知亲事后,夜里翻墙来找他,说什么“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惦记我妹妹,谢玉升你好手段啊”,之后就和谢玉升断了关系。 甚至,谢玉升猜测,说不定秦瑶这记日录的小册子,也被秦家父子俩看过。 这一切无不昭示,他的皇后,真的很喜欢他。 想明白这一切后,谢玉升在黑暗里久久立着。 皇后是爱他的。 尽管从未直白表达过爱意,可她将一切少女的小心思都埋在了心里。 对此,谢玉升心中一阵情绪翻腾。 他搁下册子,执着灯炬,大步流星重新回了寝殿。 上榻时,惊动了秦瑶。 她眼睛睁也没睁开,滚入他怀抱中,抱紧了他的腰,问:“你去哪儿了?” 谢玉升身子微僵,手搭在她柔顺的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尽管依旧不太适应她的靠近,却没有推开她。 他想,如果皇后确实是爱他的,那么他或许也可以尝试着接受她,回应她的爱意。 温柔的烛光,给这少年夫妻镀上了一层浅色的金光。 只是彼时,少年帝王并不知道,若他能耐下心,将小册子往后多翻上几十页,就会发现皇后娘娘笔下的“玉升哥哥”,与自己的性格截然不同。 他也能看到小册子上最后一页,皇后娘娘亲笔写下的—— “哎,瞧我这小脑筋,原来我弄错人了,那个我来长安后,第一个和我说话的哥哥,原来不叫谢玉升,他的名字另有其他。” 最开始,在御花园迷路时,秦瑶把遇到的两个少年的名字,弄混了。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起初我以为这是一个暗恋成真的故事。 秦瑶:想得美。 本章男二出来了一个衣角,秦瑶对男二不是喜欢的感情。 第9章 撒娇 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和煦的阳光铺满天际。 秦瑶缓缓睁开眼,双腿夹着被窝,在榻上来回滚了几圈,等滚得差不多清醒了,她披着被子坐起来,目光空空地盯着地砖。 好半天,秦瑶才回神,转头看向身边空空的被窝,问进来的碧微:“陛下呢,是去上朝了吗?” 碧微回道:“已经去上朝了。” 秦瑶下床更衣,脑海中蹦出来昨晚的梦境,有些疑惑地问道:“姐姐,昨晚你有陪我一块睡吗?” 碧微正在收拾衣物,手上动作一顿,笑道:“这里是陛下的寝殿,奴婢哪儿能和娘娘一起睡?” 真是奇了怪了。 秦瑶心里嘀咕,那她昨晚抱着碧微睡,那软软的感觉,怎么这么真实? 她记得自己抱着碧微不撒手,左蹭右蹭,就像小时候一样,还叽里咕噜对她说了一段撒娇的话,说自己喜欢她,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难道真的只是梦境吗? 小皇后叹了口气,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忘性大,很快就把这事抛之脑后。 她坐下来,看向面前的梳妆台。 这梳妆台是她差人搬来皇帝寝殿的,本来皇帝寝殿里连个镜子都没有,怪冷清的,秦瑶就把自己的东西,诸如镜子、簪环首饰一类带来了,给大殿一下添了很多生机气。 她一只手伸进妆奁里,纤细的指尖一一划过里面精致的发簪,思索今日该戴哪个发簪好。 这时身后传来珠帘碰撞声,秦瑶抬头,看到赵全德打帘子进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鸟架。 班哥张了张翅膀,讨巧道:“娘娘!娘娘!” 秦瑶笑道:“赏它点鸟食。” 赵全扔了个鸟食到班哥嘴里,将鹦鹉放到了梳妆台上。 秦瑶饶有兴趣地与班哥逗乐,忽然想到什么,问赵全德:“今早是不是你伺候陛下更衣的?” 赵全德道:“是奴才,今早卯时三刻的晨钟一响,奴才就入殿唤陛下起身了。” 秦瑶点了点头,以为赵全德话说完了,谁知下一刻,赵全德把脸凑过来,神神秘秘道:“奴才早晨入殿,就瞧见娘娘窝在陛下怀里睡觉,两只手都紧紧地环住陛下的腰,举止亲昵得不得了。” 这话听得秦瑶一惊,手一抖,险些洒了手上的鸟食。 她定睛看向赵全德:“你胡说。” 赵全德道:“是不是胡说,您问问碧微姑姑,看看她怎么说。” 碧微往她发髻里插进了一支珍珠步摇,柔声道:“奴婢也看见了,娘娘早晨抱着陛下的腰不肯松手,听到陛下要起身,娘娘还闹脾气,非要缠着陛下再抱上一会。“ 秦瑶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喉咙发紧,问:“然后呢?” “陛下被闹得没有办法,只好弯腰去哄娘娘,哄了好半天,娘娘才不依不舍松开了陛下。” 末了,碧微又补充了一句:“娘娘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黏人呢。” 秦瑶不相信:“我怎么可能抱谢玉升,你们是不是看错了,合起伙来骗我......” 这话说得没有底气,因为秦瑶忽然意识到,她早上迷迷糊糊时,确实抱着一个人,以为那人是梦里的碧微。 然而实际上,她抱的不是碧微,是谢玉升? 想到这里,秦瑶雪白的脸色像涂了一层脂粉,变得红扑扑的。 赵全德道:“当时殿里可不止我和碧微,还有其他宫人,也瞧见了娘娘和陛下撒娇的样子。” 第12节 秦瑶不承认,嘴犟道:“我不记得了。” 赵全德与碧微相视一笑,咂舌道:“瞧咱们娘娘这样,是不是害羞了?” 连一向稳重的碧微也附和道:“可不是呢,娘娘以前就从没和男子抱过,还是头一回这么主动。” 秦瑶知道他俩是在故意地打趣她,可脸还是抑制不住地红了。 她气恼地看赵全德一眼,道:“瞧你小人得志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陛下抱了一整夜呢。” 这话一出,赵全德吓得七窍都飞出去一窍了,冷汗直流,“娘娘,这话不能乱说,不能乱说......” 倒是一旁的班哥,眼珠子骨碌一转,鹦鹉学舌道:“小人得志,小人得志!” 秦瑶轻轻哼了一声。 下一刻,班哥转过脑袋,对秦瑶道:“和陛下睡,和陛下睡——” 秦瑶恼极:“再吵把你炖了喝汤!” 没一会,秦瑶换好了衣裙,看一眼窗外和煦的阳光,想了想,今日不用去太后宫里请安。 太后不喜欢她,便免去了她日日的请安,只让她每五日去蓬莱宫一次。 有了这空闲,真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好。 赵全德献上谄计:“娘娘,您上次去太液池边钓鱼,没钓上来鱼,您还记得吗?” 秦瑶想起来了,从善如流地接受谄计,道:“那就去太液池钓鱼吧。” 赵全德几步跟上,心叹一计又成,笑道:“成,等娘娘钓上来鱼,今日陛下可有口福了!” 正午时,养心殿。 室内清幽静谧,博山香炉轻轻吐烟,屏风上竹影斑驳。 康宁公主站在书案前,给谢玉升行了个礼,温和笑道:“六哥,康宁今日来,是想和你道个歉。” 谢玉升正在批阅折子,听到这话头也没抬,问:“道什么歉?” 那声音薄凉冷淡,听得康宁头皮发麻。 世人皆道当今天子容颜如玉,有君子之风,却不知这玉,也有冷暖之分。 谢玉升不是暖玉,而是淬了冰的寒玉,外表冷隽如松,内里更是坚硬好比磐石,任谁也捂不热那一颗心。 康宁小心翼翼地瞥谢玉升一眼,乖顺道:“妹妹之前也是听信了谗言,与外头人一样,以为你和皇嫂生了嫌隙,这才糊里糊涂地劝六哥你纳妃。后来细细一想,才知自己多么荒谬,竟然插手六哥的后宫之事,妹妹知道错了,还请六哥不要责罚......” 那日选妃花宴上,康宁公主看到谢玉升拂袖离去,当时就觉后背发麻,生怕皇帝恼了自己。 同时心里也纳闷,皇帝为何反应这么大?皇帝以前可没有这般在意过秦瑶。 好在谢玉升一向有雅量,没在此事上为难她。 听到她的道歉,谢玉升温声道:“下次不要再犯。” 康宁心里长松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我就知道六哥不会因这等小事怪罪我。” 本来说完这话,康宁就该走了,她却犹犹豫豫,脚步流连,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酝酿了一会,走到谢玉升身侧,小声道:“六哥啊,妹妹和你说一件事,关于秦瑶的,你千万别怪罪。” 谢玉升抬目,问:“何事?” 康宁抚了抚肚子,襦裙之下,小腹微微隆起,可见形状。 她道:“其实昨日花宴上,秦瑶也有对我说重话,拐弯抹角地讽刺我,气得我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晕过去。可六哥来了,只替秦瑶作主,却一点也不关心妹妹。” 边说,她边去扯谢玉升胳膊,话语撒娇。 谢玉升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问:“你要我如何关心你?” 康宁嘟囔着唇道:“我哪里敢,我就是想提醒六哥,秦瑶可没你面上看得那么单纯善良,她心思多着呢,我都有身孕了,她还变着法子嘲讽我。” 说完这话,康宁搭在谢玉生衣袖上染了蔻丹的手,轻轻松开,道:“你爱信不信,我和秦瑶打过交道,知道她的本性。本来当初父皇给你和秦瑶赐婚,我就劝你别娶她,你不听,非要和我作对。好了吧,你看看过去一年,你和她怎么相处的,她可没什么好脸色对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康宁自认为劝也劝了,至于对方能否听得进去,她可管不着。 康宁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刚好能飘进谢玉升耳朵里。 “她本来就是个洛阳来的野丫头,没教养,这么小家子气,也能当一国之母?” 康宁也是气不过,嘴里蹦出了这么句话。 哪里知道谢玉升听了后,沉声问:“你就是这样在背后诋毁皇后的?” 康宁一愣:“六哥......” 谢玉升盯着她半刻,慢条斯理开口:“朕以前以为你还算懂事,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今才知你品性恶劣。” 康宁心下一沉,对上谢玉生那一双微微狭长的桃花眼,那本是极其柔和的线条,却因为神情而显得冷若冰霜。 康宁嘴唇打颤:“六哥,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谢玉升可万万不会对康宁这个妹妹说重话,可康宁哪里知道,谢玉升看过秦瑶的小册子,知道秦瑶初来长安时,康宁如何欺负她的。 谢玉升唇角浮起冰冷的笑意,看着康宁,目露失望,又一字一顿道:“你记住,秦瑶是大齐的皇后,是朕的女人,能不能做这个位子,自然由朕说了算,由不得你在背后诋毁。” 一旁的太监上前,请康宁公主出去。 此情此景,康宁公主哪还敢不从,浑浑噩噩地往外走,脚步都是虚的,过了会才回过神来,还准备给自己辩解几句。 却听几步之远的屏风后,传来小宫女的说话声:“皇后娘娘,您怎么站在屏风后面不进去?” 康宁公主身子一僵,抬头看向那屏风,果然见绣梅兰竹菊图的屏风之后,隐隐约约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秦瑶走出来,一双眼睛刚巧与康宁公主对上了。 康宁公主脸上神情顿时挂不住,手扶着屏风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瑶没回话,绕过了康宁,径自走向书案。 康宁心里气愤,轻轻跺了下脚,怎么秦瑶偷听人说话还这么理直气壮呢? 康宁出去后,秦瑶手上托着食盒,走到了皇帝案前。 谢玉升呷了口茶,抬起眼睫道:“皇后来了。” 他脑海中一下就浮现出自己刚刚训斥康宁的话。 那话若不被秦瑶听去,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作为她的丈夫,娶了秦瑶,就应当在外人面前维护她。 关键在于那番话,实在是与他惯常的作风大相径庭。 同时,殿内其他人也没料到,一惯清冷疏离的天子,维护起皇后娘娘来,竟然也这么的...... 霸道。 跟在秦瑶身后进来的赵全德,脑海里没由的蹦出这么一个词。 一时空气有点凝滞。 四目相对,秦瑶杏眼明仁,目光敞亮地看着谢玉升。 好在她没提方才的尴尬之事,而是将手上食盒放到案上,从里面端出来一只天青色瓷碗,道:“给你做的鱼汤,你尝尝看好不好喝?” 谢玉升目光移向瓷碗,看着里面的鱼汤,道:“是皇后做的?” 秦瑶坐到了左手边的一张圈椅里,与谢玉升隔了点距离,道:“不是我做的,是御膳房做的,不过里面那条鲈鱼,是我自个钓上来的。” 说完,她又补充道:“鲈鱼狡猾得很,很难钓的,我今个就钓上来了一条。”却全都给你送来了。 秦瑶有点心疼,其实她也好想吃鲈鱼,但一想到谢玉升需要补身子,就直接把鱼送给他吃了。 谢玉升当然听出了她话语里邀功的意味,道:“皇后很是体贴大方。” 果然这句从皇帝嘴中说出来的夸奖,秦瑶听了很是受用,得意洋洋地点了点下巴。 她又道:“你快喝吧,再不喝就要凉了。” 谢玉升握着瓷勺,轻轻舀了一口鱼汤,等用完后,宫人上前来收拾碗筷。 谢玉升沉吟了一会,终于开口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刚刚朕和康宁的对话,皇后听到了多少? 秦瑶端庄地坐着,悄悄瞥谢玉升一眼,目光灵动娇憨,透着几分懵懂。 看她这副样子,像是并没有听到多少。 下一刻,却见她小小的红唇轻启,娇俏道:“全都听到了。” “还听到你说,我是你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 角落里的赵全德擦汗:我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感谢“山有木兮”小可爱的地雷v,本章评论有红包。 第10章 粉色 “还听到你说,我是你的女人。” 秦瑶说完这话,抿住红唇,一双眸子若秋水,盈盈向他看来。 谢玉升唇角笑容有些僵硬:“是吗?” 原先也没多尴尬的话,从秦瑶嘴里说出来,像多了一层别的意思,怎么听怎么别扭。 尤其是秦瑶眼神明亮,一副懵懂天真的样子,眸光还晃动着几分欣喜,满目期盼地看着他,让谢玉升觉得她必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欲解释,秦瑶打断道:“不止我听到了,殿内其他人也听到了。” 谢玉升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聊下去,淡声道:”康宁不懂事,在背后议论你,朕便当面训斥了她几句,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小皇后浅浅一笑:“不会的,我是皇后,肚量自然要大一点,怎么会与她置气?再说你也替我出过气了,不是吗,陛下对我可真好。” 谢玉升一口否认:“没有。” 这话一出,小皇后脸上笑容落下去了一半,眼里光亮也暗了下去,望着他道:“是吗?” 话语里的失望,藏也藏不住。 第13节 谢玉升见她撇了撇嘴角,低垂下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绸缎绣鞋上的珍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的欢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玉升也是慢点才反应过来,自己否认的话,说得太快,语调太冰冷,同时也有一点太不近人情了。 就像当头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灭了秦瑶的兴致。 一时间,二人谁也没说话,殿内寂静,窗外蝉鸣时短时长。 秦瑶起身走到桌边,提起食盒,目光躲躲闪闪道:“那我走了。” 声音小小的,脸色苍白,任谁瞧不出来她在强颜欢笑? 谢玉升目光落在她提着的食盒上,想起今日秦瑶是特地来给他送鱼汤的。 加之前夜,谢玉升看过秦瑶的册子,知道皇后对他的感情不一般,他心房处某处经络牵动了一下。 这下真的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 秦瑶转过身子欲走,下一刻,便觉手腕一紧,她下意识想要缩手,可谢玉升握她手腕握得更紧,不容她离去。 谢玉升将她拉回身边,秦瑶后退,身子抵上桌案,见他玉面拂照下来,温热的呼吸洒在她鼻尖。 他眼里清波摇晃,凝视着她,柔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瑶不习惯与他贴得这么近,手指攥着桌案边缘,攥到指尖泛白。 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谢玉升衣袍上了。 秦瑶微微动了动身子,道:“我知道。” 四下的宫人,见到此情此景,早就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二人。 谢玉升看她仍然不愿意与自己对视,又俯低了一点面容,高挺的鼻梁不经意间与她的鼻尖相碰,滚烫的呼吸,在咫尺之间勾连。 秦瑶耳垂泛粉,谢玉升便故意去寻她红透的耳垂,气息撩拨着她发丝,道:“朕在康宁面前维护你的话,是出自真心,只是方才那么多人在,朕一时迟疑,下意识否认了。” 他搭在她腰际的手,扣住她的腰,力道看似温柔,却不容她半点挣扎。 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衣料,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别生气了,好不好,瑶瑶?” 秦瑶耳边发麻,腰际更是发麻,她伸出双手,纤纤的十指搭在他手腕上,不许他再触碰她腰一下。 秦瑶扬起眼眸,对上了谢玉升的眼睛,他那双鸦羽般的双眸风流多情,瞳仁清亮,里面流淌着绵绵情意。 融金般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漂浮在二人之间,给呼吸都染上了一层温度。 秦瑶道:“我没生气。” 谢玉升哄了半天,见秦瑶也没露出笑颜,便知她还在嘴硬。 但哄女儿家开心这种事,谢玉升大抵是不会的,年轻的帝王,生平第一回 在这方面犯了难。 他思忖了片刻,看向秦瑶身上的粉色绣金线的大袖襦裙,也不知这么说对不对,道:“皇后今天穿的粉色,粉色娇嫩,适合你。” 秦瑶攥了攥裙带,心想哪有这样哄人的? 她道:“康宁今日穿得也是粉色,你怎么不夸康宁呢?” 哪里知道谢玉升听了这话,问:“康宁今天也穿得粉色?” 秦瑶点头:“对,你没看到吗?” 谢玉升没事注意康宁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做甚,他道:“粉色太娇嫩,康宁不适合。” 这话也是实话实说,康宁公主容貌凌厉,皮肤偏黑,粉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谢玉升一本正经道:“只有你适合粉色。” 秦瑶问:“真的吗?” 谢玉升点头,神情认真道:“全天下只有你穿粉色好看。” 这简直是在胡说八道胡诌了,天底下何止秦瑶一个穿粉色好看的女子?也就谢玉升这种不会哄人的人才会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话,偏偏他胡说时,也依旧面不红心不跳。 秦瑶就不同了,是那种别人一夸,她就小尾巴翘上天的人,听到这话,没忍住勾了下唇角,须臾又压下了那抹笑意,轻哼道:“我才不信呢。” 谢玉升道:“朕是皇帝,说你穿粉色好看,你便是最好看的,你若不信,朕明日就下一封圣旨昭告天下。” 秦瑶脸上臊得慌,明明谢玉升那情话,又蹩脚又拙劣,她怎么听了就脸红了呢? 但她又害怕他真胡来,道:“不许乱下旨。” 谢玉升看她眼里又扬起光亮,便知她心情转愉悦了,问:“不难过了?” 秦瑶摇摇头:“我本来也没有多难过。” 秦瑶眉梢上挑,声音软糯:“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本来就是你的女人,就像你是我的男人一样,夫妻本就是一体的,你维护我,是因为你心里有我,喜欢我,我怎么会难过?” 谢玉升面上神情微微凝住。 秦瑶道:“我方才难过是装的。” 谢玉升神情无波,目光落在秦瑶面上—— 沉甸甸的。 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玉升离开了案边,与秦瑶拉开了一段距离,道:“没有喜欢你。” 秦瑶目光灵动地瞄了谢玉升一眼,“哦”了一声,眼里藏不住窃喜,那样子仿佛料定了谢玉升在口是心非。 谢玉升平静地看着秦瑶,这一刻,心里生出几分怀疑—— 最开始,秦瑶嘴里吐出来的那句:“我听到了,你说我是你的女人。” 是不是她故意的,为了就是让他尴尬? 秦瑶看谢玉升这个样子,有点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其实打一开始,她确实是故意的。 她道:“好啦,你不要生气了,明明是你先否认说喜欢我,我才假装难过的。” 谢玉升目光移向一边,不再搭理她。 她双手捧住谢玉升的面颊,凑上来道:“不许不理我,你又生气了,你怎么对我就这么容易生气呢。” 谢玉升道:“没有。” 秦瑶才不信呢,“你有。” 谢玉升不为所动,目光移向窗外绿树,道:“没有。” 秦瑶扳过他的面颊:“看我看我,不许不看我。” 她沉默了一会,道:“你从落了水后,就性情大变,你以前都会哄我的,快哄我。” 谢玉升皱了眉,不相信这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秦瑶一脸真诚,嘴里却谎话乱跑:“真的,谢玉升你以前哄我,都温柔得不得了,姿态放得特别低,还说我是你的心肝,就像昨天你喊我心肝那样,你没失忆时对我多好?哪像现在这个样子,哄我一会就没了耐心。” 她故作生气,哼了一声,道:“我不理你了,我回宫去了。” 谢玉升有点无法反驳。 “心肝”二字确实是她对秦瑶说过的话,所以她说自己以前经常哄她,难道也是真的? 秦瑶迈开步伐,就要离开。 才走了几步,被身后人一把拽住手腕,他从后贴了上来,抱住了她,轻声问:“是这样哄你的吗?” 从他贴上来的那一刻,秦瑶后颈一下紧绷住了。 她耳珠下红珊瑚耳坠摇晃,晃得人眼花缭乱,谢玉升一只手拨开那红珊瑚耳坠,低沉声音擦过她耳后,问:“是这样哄吗?” 秦瑶耳红得能够滴血,支支吾吾回了一句“嗯”。 秦瑶起初是起了玩心,故意骗谢玉升,说他们俩关系恩爱,可真当他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时,她还是不自在地僵硬了身子。 她慢慢转身,与他眸子相对望。 他问:“还生气吗?” 他递了台阶过来,秦瑶赶紧就顺着下了,摇头道:“你既然哄我了,我肯定不会生气,我脾气很好的,才不会与你斗气呢。” 小姑娘笑容娇媚,两颊笑涡荡漾,眉眼灿然晶亮,发间珍珠摇动。 如她所说,她的确很好哄。 谢玉升准备松开她的腰,秦瑶却踮起脚,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往下拉,道:“你今天在康宁面前帮我说话,我很开心。” 谢玉升看着她靠近的面颊,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小姑娘认真道:“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很开心!” 谢玉升:“嗯。” 大概是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激起了秦瑶心里的不甘,下一刻,只见秦瑶踮起脚,红唇凑到他面颊前,笑着问:“那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的好意呢,陛下?” 那一抹口脂颜色嫣红,唇齿流丽,直直映入谢玉升眼底。 作者有话说: 秦瑶真的很坏,她故意的。 谢玉升:同意。 秦瑶:不许同意。 第11章 白兔 “那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好呢,陛下?” 这声“陛下”从她口中呵气如兰地吐出,声音柔俏,尾音上勾,伴随着她身上俏皮的香气,轻轻地飘入谢玉升鼻端。 小姑娘踮起脚,双臂环住他的脖颈,纤细的楚腰握于他掌中,柔软的身子与他相贴,严丝合缝,甚至谢玉升能感受到她起伏的曲线。 气息相抚,睫毛簌簌。 谢玉升身子有些僵硬,将她拉远了一点,旋即道:“不用。” 秦瑶不许他说不用,“你替我出头,帮我教训了康宁,我心里感激,你怎么能不要,你必须要,你快说要我怎么报答你。” 谢玉升俯下眸光,落在她白瓷一般的面颊上,问:“你想怎么报答?” 第14节 秦瑶眨了眨眼睛,不一会道:“我想好了,但暂时不能告诉你。” 谢玉升笑意轻漫,并不把秦瑶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一时兴起。 秦瑶道:“你不要觉得我是随口说的,我真的会报答你的,但得回宫里准备一下,是个惊喜,今晚你就知道了。” 谢玉升眸光慵懒地看着她,淡淡嗯了一声。 二人正聊着,没注意到殿门口传来的“笃笃”敲门声。雕刻繁复花纹的梨花木扇门,被人轻轻敲了下。 门推开了一条缝,有人走进了殿内。 谢玉升听到门边动静,抬头看殿门一眼,对秦瑶道:“有人来了。” 秦瑶一惊,连忙松开谢玉升。 门口进来的几位大臣,看到帝后亲昵交谈的画面时,忙不迭低下头,后退道:“不知皇后娘娘在此,臣等先告退。” “不用,不用,”秦瑶地喊住他们,有点不太好意思,若无其事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道:“我和陛下已经谈完事了,就先走了。” 小皇后拎起桌上食盒,往殿外走去。 臣子们恭敬退到一旁,让出一条路。 临出门时,秦瑶转头,笑着对谢玉升道:“那你今晚早点回寝殿,我等你。” 明月浓雾,夜华如练。树枝在清风中摇晃,惊起枝间阵阵鸟鹊。 谢玉升处理完政务,走出宣政殿。 汪顺给他备了轿撵,谢玉升看一眼月色,道:“寝殿离这里不远,直接走路过去。” 羊角宫灯在黑夜里发出幽静的蓝光,谢玉升走在宫道上,眼底倦色难掩。 想起午后秦瑶搂住他,神神秘秘地说要报答他的好意,他揉了揉额穴,也不知回寝殿后有什么等着他。 实话实说,对于皇后口中的“惊喜”,他并没有多期待。秦瑶性子爱折腾,只怕给他准备的不是惊喜,更多的是惊吓。 没过一会,便到了皇帝的住处。 殿门口宫人见到皇帝,欲欠身行礼,谢玉升手抵着唇,示意她们噤声,宫女们应诺,无声地退了出去。 进了寝殿,还没拨开珠帘,就见不远处拔步床上,一团影子隆起。 秦瑶趴在枕头上,也不知道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她柳眉蹙成一团,直勾勾地盯着那物件,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只见她恶狠狠地戳了那物几下,随后将东西随手扔到了一边,自己则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像泄了气一般。 过了会,她像是不解气,又从床上爬起来,拿起那个物件,自言自语道:“你怎么会这么丑,我该怎么把你送给谢玉升?” 谢玉升透过珠帘,看着她口中的“丑东西”。 这就是秦瑶给他准备的惊喜? 那边,秦瑶摸了摸脑袋,准备喊碧微进来,下一刻,门口传来珠帘相碰的细微声。 她扭过头,见来人是谢玉升,不由一惊。 谢玉升走到榻边,顺势坐下,长臂一扫,不费力气便从她手里抽过了那物件,问:“什么丑东西?” 秦瑶瞪大了眼睛,连忙伸手去抢,“你把它还给我。” 谢玉升揽住小皇后的腰肢不许她动,另一只手将“丑东西”放在自己膝盖上,随手翻看了一下,那是一只素色的香囊,上面绣了一只白虎。 谢玉升挑眉问:“送给我的?” 秦瑶摇头,发上珍珠也跟着乱晃,再次去夺香囊,道:“不是给你的。” 小皇后声音甜,又软又娇,此刻和他抢东西,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呼吸吹拂在谢玉升耳畔,似娇莺在莺啼。 可惜她力气实在太小,加之谢玉升学过骑射,不论是力气,还是身量,秦瑶都不是他的对手。 谢玉升手捧住她凑过来的脸,问:“不是给我给谁的?” 秦瑶伸手去够,被谢玉升揽得紧紧得,桎梏在怀里动弹不得,她气得捶他肩膀,道:“我绣给碧微的。” 谢玉升道:“给碧微的?你送给她一个女子的香囊,上面绣一只白虎?” 秦瑶一头雾水,不明白道:“我没有绣白虎啊,我绣得明明是一只白色的兔子,兔子可爱。” 谢玉升垂下眸光,看着香囊上潦草的针脚,辨认了一会,总算从那堆杂乱的线条中辨认出一只兔子的形状了。 他沉默地看着那只可爱的“兔子”,好半天也没说话。 秦瑶心下一沉,心想果然是丑东西丑到谢玉升了,她朝谢玉升摊开手心,道:“你既然觉得香囊丑,就把它给我。” 上午她就想好要绣一个香囊送给谢玉升,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女红,回宫后,捣鼓了一整个半天,也只绣出来一个四不像的东西。 谢玉升握紧香囊,抚摸着上面的针脚,道:“不丑。” 他看着秦瑶:“朕觉得很好看,皇后的心意,朕收下了,明日就将它佩戴在身上。” 秦瑶一听这话,眼睛圆瞪,连忙压住他手,道:“不成不成。” 这么丑的一个香囊,佩戴在皇帝身上,岂不是人人都能看到?到时候他们一打听,知道那皇后娘娘绣的,会怎么想? 秦瑶觉得谢玉升一定在故意耍她。 她抗议道:“你把香囊给我。” 谢玉升将香囊放进了袖中,道:“夜深了,我先去沐浴。” 他站起身,秦瑶抱着他的胳膊,不许他走,被他拖着在床榻上膝行几步,秦瑶一使力气,将谢玉升拉回榻边。 小皇后心里急死了,见和他硬要没办法,只能另辟蹊径,和他撒娇道:“你把它给我,好不好?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皇后女红差的,到时候我面上没光了,难道你面上有光?” 话语软糯,入耳皆是讨好之意。 谢玉升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些臣子看了不敢说的,谁若是非议你,朕替你做主。” 替她做主? 说不许笑皇后娘娘绣的兔子丑? 秦瑶恼羞成怒,心里骂他坏蛋,道:“不成,反正我不许你带,你怎么这么坏,你就是想欺负我,看我出丑对不对?” 趁着这个档口,秦瑶小手灵活地探进他袖子中,摸到了香囊。 她倾身去够,却因为跪在榻上,身子不稳,一个不注意,整个人往外滑去。 “啊!”秦瑶惊呼了一声,眼看就要落下榻,慌乱之中,谢玉升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秦瑶后仰,顺势抱住他。 一阵天旋地转,二人一同倒回榻上。 她惊魂未定,抬起头,发现自己倒在谢玉升身上,急急忙忙就要起来。 在上榻前,秦瑶沐浴过换上了一件柔软的寝衣,经过这一番拉扯,衣襟口一下松散开来,露出了赛霜欺雪的锁骨。 十七岁的皇后娘娘,身段已完全长开,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曲线玲珑,如山峦起伏,柔软撞入人眼中。 佳人在怀,软玉生香。 秦瑶轻轻地抖,抬起眼,目光恰好落在他修长的脖颈处。 男子肌肤之下,那浮凸的喉结,温柔地滚动了一下。 衣料相触,殿内温度莫名的升高,气氛变得旖旎。 作者有话说: 绣香囊前,秦瑶:白兔真可爱,给谢玉升绣一个吧,希望他也像我绣得白兔这么可爱。 绣香囊后,秦瑶:这是什么丑东西?没眼看。 谢玉升:...... 第12章 掌心 秦瑶身子僵住,只觉他搭在自己后背上那微凉的手心,正沿着她脊柱向上游走。 终于,那指节匀称的手,放在了她的后颈上。 谢玉升垂下眼睫,看她妍丽、凌乱、慵懒,本是妩媚的容颜,却有着最纯情的眸光......像懵懵懂懂的麋鹿,天生不懂情,却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勾人。 秦瑶受不住他的打量,后颈被他掌心触及之处,泛起一片麻麻的酥意,她睫毛飞颤,口中呢喃溢出了一句“陛下”。 她胆子一向大,敢直呼天子大名,却在此刻唤了他一句陛下。 本就细的声音,从那樱桃小口溢出来,尾音颤巍巍,似猫儿一般,挠在了谢玉升的心口上。 谢玉升与她换了上下,她那一头青丝坠在锦被上,透着缎子一般的光。 谢玉升低沉的声音磨着她耳畔,问:“那香囊是送给我的?” 秦瑶目光慌乱,轻轻点了个头。 谢玉升轻笑,那笑声让秦瑶脸颊发烫,她张了张口,道:“我是看在你替我说话的份上,想绣点东西送给你,可是我女红实在不好,绣了一下午都没绣出来什么像样的东西,你是不是真觉得那个香囊很丑?” 谢玉升手搭在她耳垂上,揉了揉,手上动作缓缓的,声音也缓缓地,道:“不丑。” 秦瑶心里小委屈冒芽,道:“是丑的,不然你也不会戏弄我,吓我说要把香囊挂在腰上。” 谢玉升反驳不了,美与丑的直观印象,第一眼就可以认定。 美便是美,丑就是丑,前者犹如秦瑶的美貌,后着犹如秦瑶绣的兔子和她的书法。 秦瑶扬起唇,道:“你欺负我,故意吓我要把香囊挂身上,你个坏蛋,知道我为什么要绣兔子吗?” 那声“坏蛋”落在谢玉升耳朵里,他眉骨微微一蹙,很快忽略了这个字眼,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你喜欢兔子?” 小皇后清透的眼睛里满是他,摇头道:“不是,是因为你的生肖是兔子,我听碧微说,在随身香囊上面绣上生肖,能保佑人平安,所以才给你绣看兔子,我明明都是为你着想,你却还取笑我。” 秦瑶生气了:“起来。” 谢玉升没料到是这个缘由,脸上神色模糊不清,指尖触上她的面颊。 秦瑶侧过脸去,被谢玉升扳回来,她气道:“已经亥时了,我困了。” 谢玉升指腹落在她脸颊上,触手感觉细腻柔滑,如雪片融于火,他眸子晦暗不明,里面藏着莫名的情绪。 他的掌心向下游移,落在她锁骨上,秦瑶被迫着昂起下巴。 第15节 他的掌心压着她纤细的脖颈,指尖如笋,若有若无擦过她的颈。 帐顶夜明珠在二人周身洒下昏暗的烛光,他轻轻地问:“香囊是给我的?” 秦瑶嗯了一声,喉咙微动,极其细微的一个动作,却被他覆于她脖颈上的掌心,尽数掌握。 谢玉升问:“喜欢刺绣吗?” 秦瑶声音发颤:“不喜欢。” 秦瑶肩膀以上全都软掉了,乌发散肩,手被压到一边,心口因为呼吸上下浅浅起伏微动。 这一刻,难言的羞耻爬上秦瑶心头,她红唇咬得快要出血,朝他投过去一眼。 谢玉升眸子愈发的深。 无他,不过是想起来了秦瑶的小册子—— 【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我听姆妈说,乞巧节女子可以绣香囊,向喜欢的男郎表达爱慕,我打算给玉升哥哥绣香囊,可惜我女红差,玉升哥哥见了我绣的丑香囊,会不会嫌弃我?】 谢玉升温柔地抚摸她的脖颈,又问了一遍:“喜欢刺绣吗?” 小皇后摇头,乌发轻晃,道:“不喜欢。” 谢玉升沉默了下去,盯了她半晌,道:“我知道了。” 秦瑶身子还在颤抖,她紧张,便是谢玉升也不好过,他握着她那柳枝一般的腰,道:“别乱动。” 秦瑶轻轻搡他肩:“快起来,去沐浴。” 语调发颤,像是要哭了,不知在害怕着什么,明明什么都还没做。 身上重量猝然离去,秦瑶“哎呀”一声,往榻上滚去,捞过被子,将整个小小的身量钻进了被子中,蜷缩成了一团。 秦瑶把背对着他,面上发烫,“你快去浴池,等你回来,我就睡着了。”说完紧紧闭上眼睛。 谢玉升看着缩在床里的那一团被子,没说什么,径自去了浴间。 浴间里热气扑面,一片白雾缭绕。 谢玉升脱得只剩一件撒脚绫裤,露出的上半身线条流畅,宽肩窄腰,肌肉修长,清瘦却不羸弱。 水珠顺着他肩颈落下,一路滑过紧实的腹肌,最后消失滴在地砖上。 谢玉升沐浴耗了不少时间,比往常都长。 等沐浴完,直接出了澡间。 秦瑶坐在榻上想事情,听到脚步声靠近,抬起头来,入目就是谢玉升那泛着玉一样光的肌肤,以及小腹上整齐的腹肌。 秦瑶不是没见过男子的身子。 她父亲是骠骑大将军,秦瑶小时候经常去军营,见过不少魁梧的大汉,一个个皮肤晒成铜色,汗水淋漓,肌肉狰狞,在烈阳下操练打拳,给小秦瑶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以至于秦瑶一度以为,天底下男子的身子,大抵都是难看。 谢玉升赤膊走过来,只穿了一条贴身的绫裤,偏此刻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禁.欲的气质。 秦瑶眼睛不知道往那里放了,目光躲躲闪闪,身子悄悄往榻里挪了挪。 这副神情自然逃不过谢玉升的眼睛,他问:“怎么了?” 秦瑶支支吾吾道:“没什么......” 谢玉升看她不自在的样子,略有疑惑,问:“从前不是都看过吗?” 看过,秦瑶自然看过,大婚之夜,更过分的她都看过。在这点上,他们夫妻二人早就坦诚相对,没有半点隐藏了。 但一想到那夜最后发生了何事,秦瑶就局促不得了,将头埋得低低的。 谢玉升道:“睡吧。” 灯烛熄灭,秦瑶钻紧自己的被窝,不让被窝露出一条缝。 可被子里实在太热了,秦瑶没一会就喘不上气来,她悄悄掀开一角,漏了点空气进来,同时余光偷偷看谢玉升,看他睡没睡着。 月色入窗,透过罗帐,给谢玉升的面颊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 秦瑶等了好一会,确保他呼吸平稳了,才又再次睁开眼。 她手探出了被窝,像一只圆滑的小蛇,摸到了他的袖子,往里一滑,四处搜刮,寻找自己的那只香囊。 谁能料到谢玉升根本没有睡着,反手握住她手腕,道:“别找了,香囊我收起来了。” 谢玉升故意朝她伸来一只手臂,似乎要抱她,“还是你想过来陪我睡? 秦瑶吓死了,赶紧卷着被窝,又往里头翻了好几下,到面颊完全贴到拔步床的木壁上,再也滚不动了,她才张口,怯声道:“睡了,睡了,我真睡了,不要过来抱我......” 谢玉升收回了手。 这一晚秦瑶睡得不算好,大概是受到了惊吓,夜里还做了噩梦,早上起来,那张小脸萎靡不振,肉眼可见地惨白,像一夜未曾入睡。 秦瑶坐在梳妆台前,无精打采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赵全德立在一侧,把打听来的话语,一五一十地告诉秦瑶。 说起来,不久前帝后二人之前起了一次较大的争执,虽然已经和好,但外人却不知道,以为秦瑶和谢玉升还处在冷战中。 这些日子来,流言蜚语一直没平息过,有说他二人离心的,也有说皇帝厌恶秦瑶的,总之什么都有,前朝后朝人尽皆知。 赵全德安慰道:“娘娘别把此等小事放在心上,等过几日,宫中举办宫宴,娘娘和陛下一同现身,流言自然不攻而破了。” 秦瑶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拍拍小脸,思忖今日该穿什么式样的衣裙。 没一会,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汪顺过来,禀报了一事—— “陛下让娘娘准备一下,等下朝后,与他一同去皇城郊外的大慈恩寺,接太皇太后回宫。” 当今的天子的祖母,崔太皇太后,正在大慈恩寺修行,为皇室祈福。 对于这位祖母,秦瑶并不熟悉,只匆匆见过几面,印象中是一位不苟言笑的老人家,常年住在佛寺,虔诚礼佛。 秦瑶很快换好了宫裙,梳妆得落落大方,正午时随着皇帝的御驾,一块去了大慈恩寺。 等到了寺庙外,才发现来的远不止皇帝圣驾,还有几个叔叔辈的皇室宗亲,身边跟着各自的王妃。 惠风和畅,屋檐下红绳摇晃,佛寺外聚满了人,却异常的安静。 秦瑶手搭在宦官肩膀上,从马车上下来。 众人见到帝后一同现身,气氛凝滞了片刻,随后躬身行礼。 没一会,气势恢宏的朱红色法门后,出现了一道单薄的身影。太皇太后一身素衣,手拈佛珠,缓缓走出了法门,身后紧随着几个小沙弥。 谢玉升上前,与太皇太后问好。 崔太皇太后面目瘦削,脸上浮起几分笑意。 等二人寒暄完,太皇太后眸光微动,看向皇帝身侧的秦瑶。 秦瑶上前,云鬓花颜,步摇轻晃,款款行了个礼,甜甜地道:“皇祖母好。” 却在这句“皇祖母好”落地后,太皇太后脸上和煦的神情落下去了一半,目光变得冷冰冰的。 太皇太后道:“皇后也来了?” 听这语气,仿佛不太希望在这里见到秦瑶。 秦瑶脆生生应了一声,双耳碧玉摇晃,心下却浮起一事,听说太皇太后性格冷硬,手段狠辣,便是早年的傅太后,在这位老人家手上,也受过不少磋磨。 果然,下一刻太皇太后说出的话,就佐证了秦瑶心中不安的想法。 只听她苍老的嗓音缓缓道:“听说前些日子,你和皇帝起了口角,闹得很不愉快,怎么今日倒和皇帝一块来了?你二人和好了?” 一时间,四面八方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秦瑶身上,等着皇后娘娘的回话。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为什么去澡间去了那么久呢? 秦瑶:为啥呀?(好奇⊙w⊙) 谢玉升长臂一伸:睡觉。 秦瑶乖乖卧倒:哦哦好的好的,马上! 第13章 甜软 秦瑶道:“回皇祖母,臣妾和陛下没有闹得不愉快。” “是吗?”太皇太后冰凉的目光在秦瑶脸上滑了一圈,眼神里充满了质疑,显然是不信这话。 不过老人家也没继续发难下去,道:“等一会儿你过来,哀家私下里好好问问你此事。” 语调严肃冷漠,听得秦瑶后背一阵寒意。 太皇太后环顾一圈,道:“大慈恩寺外有一座行宫,先去那里落个脚,趁着这个机会,哀家想与你们叙叙。” 众人欠身道:“诺。” 浩荡的车队再次启程,秦瑶足踩在青石板上,心中忐忑,也不知行宫里有什么等着自己。 行宫落座于苍翠山下,碧瓦雕甍,飞阁巍峨。 秦瑶还没入殿,一美妇人先迎了上来。 此人生得典雅秀美,三四十岁年纪,正是太皇太后小儿子的王妃,晋安王妃。 晋安王妃和秦瑶关系不错,从前就喜欢入宫和秦瑶说话,这会她亲昵地拉过秦瑶的手,问道:“哎,你和陛下怎么了,外头怎么最近都说你小两口在闹矛盾呢?” 天底下就没有不爱听热闹的,也不能怪晋安王妃多嘴,谁叫这话问出了殿内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一时间人人竖起耳朵,侧耳倾听来。 秦瑶道:“没有的事,皇婶从哪里听到的,这都是谣传。” 晋安王妃打圆场道:“我就知道是谣传,前些日子我进宫,还看到陛下给你作的画呢,那画上美人栩栩如生,一颦一笑都不像凡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陛下这是眼里出仙娥了,若不是心里有你,断画不出这样的画。” 这话自然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不过是为了替秦瑶和谢玉升解围。 谢玉升闻言,默契地接话:“朕闲暇时随手作的一幅画罢了,倒叫皇婶见笑了。” 晋安王妃道:“怎会见笑,陛下善丹青,书画为天下文人追捧,若这还见笑,那旁人更别提了。” 这话说得煞有其事,一时也唬住了在场不少人。 第16节 待帝后二人入座,席间觥筹交错,气氛渐渐轻松下来,有皇族宗室带着自家小辈,去给太皇太后前请安。 老人家喜欢小孩,心情大悦,脸上绽放出笑容。 等小辈们请完安,太皇太后再次向秦瑶看来,秦瑶下意识起身,端起案上的酒杯,朝太皇太后敬酒,道:“祖母。” 太皇太后摇头:“不用,我年岁高了,碰不得这东西。” 说完,她移开眼,余光扫向一边。 秦瑶顺着她视线看去,目光触及之处,是晋安王一桌。 晋安王妃端坐在桌案后,正满面含笑地与丈夫交谈,时不时夹几道菜放到晋安王的碗碟中,瞧着甚是亲昵。 晋安王夫妇这一对夫妻,感情恩爱,相敬如宾,数十年如一日。听说当初王妃嫁给晋乐王,子嗣艰难,肚子好几年也没有动静,这期间王爷也没动过一次纳妾的心思。 太皇太后为何会示意秦瑶看他们? 秦瑶想了想,觉得老人家可能是想让她学学,于是她素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莴笋,放到谢玉升碗中。 她学着晋安王妃,声音无比的甜软:“你也尝尝。” 谢玉升身子一僵。 秦瑶察觉到太皇太后投过来的目光,头皮发麻,问谢玉升:“你怎么不吃啊?” 说完,藏在案下的小指,轻轻扯了扯谢玉升的袖子。 谢玉升却依旧无动于衷,像尊大佛似的,古之柳下惠也不过如此了。 秦瑶气馁,低头看向面前自己的碗,过了会,又不甘心地再次拿起筷子,往谢玉升碗里夹菜。 秦瑶小声嘀咕道:“你祖母看你呢,你不吃,难道要我像晋安王妃一样喂你吗?” 那边晋安王妃夹了块芙蓉糕,问安王要不要尝尝,晋安王笑着咬了一口,当然那二人没有表现得很般夸张,但秦瑶见了,还是起了一地鸡皮疙瘩。 秦瑶没有犹豫,也夹了一块冬笋玉兰片,送到谢玉升唇边,声线温柔:“你尝尝吗?” 随着秦瑶抬筷,殿内好像安静了一瞬,不过也只有这一瞬,很快气氛又恢复热烈。 谢玉升抿了口酒,大概是觉得她这番举动,太做作,不想搭理她。 秦瑶低声道:“既然你不吃,我自己吃了。” 话语委屈得不得了,像受了莫大的欺负,但谢玉升和她相处了一段时日,哪里瞧不出她的小把戏? 他余光微瞥,果然对上了那一双清澈的眸子。 秦瑶见他总算理自己了,脸上扬起笑容,将玉箸送过来,道:“尝一下。” 可她的手在空中悬了好半天,也没得到谢玉升回应。 说实话,面对这样的场景,秦瑶心里是有一点小委屈的,她很努力扮演一个皇后的角色了,为什么谢玉升还不回应她,这让她当众很难看。 她动了动握筷子的指尖,准备收回手,却觉筷尖一紧—— 是谢玉升咬住了玉箸。 那片冬笋被慢条斯理地送入他口中,待用完后,他侧过脸,唇贴着她耳际,轻声道:“朕不太喜欢吃冬笋,你若想做戏给太皇太后看,得换一个,她看得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帝后二人交颈耳语,举止亲昵,暧昧之气横流。 秦瑶微微耳红,不知该怎么回谢玉升的话,侧过脸,盯着眼前的青瓷碗碟,片刻后,却是又拿起筷子。 这次,皇后娘娘玉箸夹了块荔枝肉,眼里泛光,道:“再尝尝这个?” 午宴过后,殿内贵族三三两两告退。 谢玉升起身,长身如玉,似山卧水。 恰逢晋安王走来,谢玉升打招呼道:“九皇叔。” 晋安王点头应下,抬手去揉谢玉升的肩膀,眼里藏不住揶揄:“你和皇后起了一次争执,感情更甚从前了?以前倒没见你二人这般亲昵过。” 刚刚秦瑶缠着皇帝的场景,看得他眼睛都腻得慌。 谢玉升不回这话,沉静道:“皇婶在殿外等着您呢。” 晋安王嗯了一声,道“不急”,目光一扫,被谢玉升腰间挂着的一物吸引去,伸手去拿,问:“你这腰上挂的什么东西?” 秦瑶从殿外回来,见晋安王与几个皇室子弟围在谢玉升身边,而晋安王手上把玩的那个物件,瞧着甚是眼熟...... 秦瑶当时就觉不妙,赶紧跑到谢玉升身边,可还是晚了一步。 晋安王看完那香囊,道:“这香囊上绣得什么,像老虎又不像老虎,你怎么戴了这么个玩意?” 一边笑一边把手上香囊展示给身后的皇室子弟看。 那几人看了一眼,也是同样的反应,不过他们没晋安王和皇帝关系好,心里觉得丑,也不能直接说出来。 当中有一年轻男子道:“这香囊很是奇特,上面的针脚看似杂乱,实则自有它的章法,你们看,这花纹像不像西域的葡萄花鸟纹,我听说西域常常在香囊上绣这种纹,以求神明庇佑。陛下带着它,大有讲究啊。” 另一人附和:“原来如此,是我见识浅陋了,回去我让内人也绣一个,保佑我平安。” 要不是那香囊是秦瑶亲手所绣,她自己都信了。 秦瑶踉踉跄跄跑过来,心下紧张,她万万想不到,谢玉升会大摇大摆地把香囊挂在腰封上,简直是生怕别人看不见! 秦瑶抱住谢玉升的胳膊,暗暗用力,一个劲地给他做眼色,不许他把自己托出来。 晋安王脑子灵光,看到这一幕,瞬间反应过来,问:“这香囊是皇后绣的?” 此言一落,四周人看秦瑶一眼,又看谢玉升腰间一眼,个个目露惊异。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这香囊大有讲究”的男子,面色骤然一变。 秦瑶否认:“不是我绣的。” 然而此刻,再多的辩解也显得苍白无力,晋安王什么人,这点把戏了然于心—— 这就是人家小夫妻间的情.趣,人家皇后娘娘随便瞎绣绣,人皇帝陛下就是爱戴着,还就大喇喇挂在腰间上,非要让人看到。 这一点上,晋安王自愧不如,至少王妃给他绣一个四不像的香囊,他是拿不出手出去。 秦瑶掩盖在袖子下的手,拉了下谢玉升的手,意思是赶紧走。 谢玉升垂下眼睛,映入眼帘的就小皇后那略微绯红的脸蛋。 皇帝忽然开口,问面前几人:“这香囊不好看吗?” 晋安王一顿,没说话。 谢玉升面不改色道:“九皇叔觉得不好看?” 晋安王赶紧道:“好看,好看,没人说不好看。”迫于皇帝的威压,自然无人敢说不好看。 谢玉升伸手,揽过秦瑶肩膀,低下头道:“你看,很好看的,朕没有骗你。” 秦瑶头顶呼吸温热,这本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被谢玉升一掺和,更羞耻了。 秦瑶感觉到那几人的目光,脸红得要命,急忙小声道:“快走。” 再不走,她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众人还准备奉承上一两句,见皇后娘娘脸色不自然极了,拉着皇帝臂膀就往外走。 等二人出了宫殿,秦瑶直勾勾看着谢玉升,朝他伸手道:“你昨晚不是答应不把香囊戴出去的吗,你骗我,快把它还给我。” 谢玉升道:“早上更衣时没注意,随手就把它挂腰上了。” 此言不虚,但上朝前谢玉升就发现自己挂错了,念在那香囊着是皇后亲手绣的,索性也没摘下。 谢玉升淡声道:“皇后给朕绣的,朕自然得戴上,不能辜负皇后一片真心。” 说得煞有其事一样,秦瑶也不好否认,其实她根本没有,不过谢玉升愿意这样理解就这样理解吧。 她朝他伸手,道:“你先把香囊给我,我回去拆了线重新绣,到时候给你一个好看点的。” 皇帝陛下闻言,沉默了一会,道:“你若是想,可以再绣一个新的给我。” 秦瑶算是领略到谢玉升的恶劣性了,他是准备藏着那香囊不还了?她搞不明白那个香囊有什么好的地方,能让谢玉升当个宝贝挂着。 秦瑶激将道:“那你爱挂着就挂着,反正丢脸的是你,以后全天下都知道皇帝非要带皇后绣的丑香囊。” 谢玉升点头:“好。” 干脆的一声。 秦瑶被堵得没话。什么叫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今个在秦瑶身上是淋漓尽致地体现了。 秦瑶生气,不和谢玉升说话了,正好晋安王妃经过,秦瑶几步走上去,扶着晋安王妃胳膊,与她一块往外走。 留下的谢玉升立在原地,把玩着手上的香囊,挑了挑眉梢。 此时殿内出来一宫女,脆生生道:“陛下,太后太后有话对您说,让您进去。” 谢玉升入了殿。 湘绿竹帘低垂,春光透过帘间细缝照进来,落在谢玉升面颊上。 立在他面前的太皇太后,眸色冰寒,睨了他一眼,道:“知道我为何出佛庙?” 谢玉升上去,搀扶住她的手臂,道:“祖母是因为听了最近的谣传?” 太皇太后面色冰冷:“你也知道?哀家知晓你不喜欢皇后,但不管怎么说,一国之母关系到国家的颜面,你再怎么厌恶她,也不能闹得这么难看,传出去只会让人看笑话。便是洛阳秦瑶父亲那边,听到风声也不会高兴的。” 谢玉升容色清和地应下,太皇太后说什么,他应什么,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太皇太后看他一眼,吐了一口气道:“我乏了,扶我去侧殿休息。” 等谢玉升从侧殿出来后,刺眼的阳光撞在身上,身前是春光,背后是影子。 迎面走来一黑袍男子,是皇帝身边的暗卫头领。 游廊下,二人一前一后先走,谢玉升衣袍拂过花影,听他禀报道:“陛下,那杏林鬼手踪迹打探到了,落脚在平康坊一座客栈里。” 谢玉升逆光,眯了眯眼:“到京城了?” 杏林鬼手,江湖上人称能够“活死人,肉白骨”,传言天下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症状,从鬼门关拉不回来的人。 想必,也能解皇帝的失忆之症。 作者有话说: 戴丑香囊这件事,其实是伤敌八百,自伤一千。 谢玉升光顾着逗秦瑶,根本没意识到把自己也套进去了。 谢玉升:这我都知道,但我就是想戴。 第17节 第14章 鬼手 谢玉升问:“何时能将杏林鬼手带来?” 暗卫统领面露为难,谢玉升看出他的为难,让他继续说下去。 暗卫沈鸣这才道:“杏林鬼手性子诡谲,一向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出牌,臣昨夜在西市平康坊的一处楚馆找到他,说家中有主人重病,想请他出马一趟,谁知杏林鬼手摆了摆手,说自己有三不治。” “不治富商,不治权宦,不治贵族。” 谢玉升立在游廊转角处,问:“然后呢?” 沈鸣压下声音:“臣看杏林鬼手不愿出手,便亮明身份,表示是陛下您请他进宫一趟,杏林鬼手听了您的名字,不敢不应,可谁知今天一早,他还是在臣眼皮子底下,就神不知鬼不觉溜走了。” 话到这里,沈鸣脸上露出不甘的神情。 谢玉升道:“杏林鬼手悬壶济世,不惧权势,你拿权势压他,他怎会愿意前来?” 谢玉升与他继续沿游廊走,道:“有大才者,大多恃才傲物,你若真把刀架在杏林鬼手脖子上逼他来,到时候他来了,说不准给朕开一味毒药。” 沈鸣闻言一惊。 再一细想,确实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杏林鬼手干得出来的事。 谢玉升问:“他如今在何处?” “还在西市,”沈鸣回道,“臣行动之前,害怕杏林鬼手溜走,特地留了一手,在周围安排了巡逻的侍卫,事败后,杏林鬼手害怕追捕,没有第一时间逃走,而是混迹在西市中,那里人多口杂好藏身。” 谢玉升闻言道:“朕亲自去见他一面。” 沈鸣一愣:“陛下亲自去?” 谢玉升问:“今晚黄昏之前,能否找到他的下落?” 沈鸣望了谢玉升一眼:“可以,杏林鬼手不贪财,却好美人,常年宿在烟花柳地,如今最大的可能,是藏在西市某一处温柔乡中......” 谢玉升长眉挑了下,道:“无事,去查。” 午后不久,谢玉升就得到了消息—— 杏林鬼手确实还在京城,就藏身在在西市最大的一处青楼楚馆中。 听到这个消息时,谢玉升正立在花丛边,随手摘了一枝牡丹花。 他长眸压下,慢条斯理地折下花枝上的叶子,放在金玉托盘上,对宫人柔声道:“去送给皇后娘娘,告诉她,朕傍晚要出去一趟,让她先回皇宫。” 赤红的牡丹花,明媚娇妍,送到皇后娘娘面前,由宫人插入如云的鬓发之上,衬得皇后娘娘一张脸越发秀丽绝俗,如新月清辉,朝霞旭日。 采花宫女声音清脆如银铃:“娘娘,这牡丹是陛下亲手摘的,特地嘱托奴婢来给娘娘簪上。” 秦瑶坐在垂柳下的石桌边,看一眼对面掩嘴而笑的晋安王妃,有点不好意思。 小皇后唇角上翘:“你去替我和陛下道一声谢。” 宫女点头应诺,又道:“陛下傍晚要去长安城一趟,让娘娘先回皇宫去。” 秦瑶一怔:“怎么突然要出去?需要我陪他一起吗?” 宫女摇头表示不知。 等宫女走后,对面的晋安王妃拉过秦瑶的手,道:“你和陛下何时关系变好的?。” 秦瑶道:“也就最近。” 秦瑶将谢玉升落水后性情大变的事情告诉晋安王妃,其中自然隐去了谢玉升失忆的部分。 二人聊了一会,晋安王妃道:“你之前老和我说,待在皇宫里闷得慌,今个难得出宫一趟,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随我一道去京城看看?” 最近是花朝节,之后又连着端午节,长安城这段时间夜晚不设宵禁,热闹得很。 听到这话,秦瑶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 自从谢玉升登基来,她就一直住在宫里,没出去过一次,都快忘了长安城长什么样了。 二人一拍即成,秦瑶搀着王妃的胳膊,与她一块往外走。 走到花门处,有宫人焦急地奔来,禀报道:“王妃,不好了,小郡王和小郡主不见了。” 晋安王妃问:“他二人去哪了?” 太医曾断言晋安王妃宫寒,不易受孕,晋安王妃也确实年纪不小才怀上身孕,却一举生下一对龙凤胎,平时将这对龙凤胎当掌上明珠供着。 宫女急得眼泪水快掉出来了,道:“午后奴婢带着小郡主和郡王在行宫花园逛逛,谁知一眨眼就不见了,找了半天都见不着人影。” 晋安王妃冷静道:“不急,行宫不大,他俩年纪小,玩心大,必定躲在哪处角落里。” 秦瑶道:“你拿我的令牌下去,带侍卫们好好搜搜。” 可谁也没料到,接下来会见血。 午后侍卫们在行宫搜寻两个小孩,秦瑶也没闲着,在后花园帮忙寻找,高声唤他们的名字:“云淮,云音——” 头顶太阳如焰,秦瑶手拿团扇遮阳,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直到在后花园,最偏僻的一处角落,看到了姐弟俩。 六七岁大的两个孩童,正立在假山之上。 假山参差,每一块石头都是从北边的骊山运来,堆叠得错落有致,呈现一种大刀阔斧的凌厉美感。 也因此格外的陡峭。 穿宝蓝色袍子的小郡王,攀在假山的一块石头上,朝上面喊道:“阿姐,太高了,快下来,我们回去找侍卫帮我们摘风筝吧。” 秦瑶心肝一颤,抬头看去。 上面几丈远,另一个小姑娘正踩在一块乳.白色的石头上,她奋力地伸出手臂,去够什么东西。 不远处,一只彩燕风筝就卡在两块山石之间。 小郡主伸手去触风筝,扬声对小郡王道:“胆小鬼,你不爬我爬,到时候我把风筝拿下来,你不许哭着和我抢!” 秦瑶没料到他二人胆子竟然那么大,那么高的地方也敢爬上去,她踩着小碎步,招了招手,急切道:“你们快下来。” 小郡主寻声,微微一惊,道:“小皇嫂?” 秦瑶声音软绵绵的,对小郡主没有起到任何震慑作用,小女童听到后,非但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更奋力地往上爬,像势必要摘下那个风筝。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秦瑶还没来得及让侍卫们上去,忽然小郡主踩到一块石子,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仰倒去。 “小郡主——” 身后乱作一团,秦瑶离假山最近,想都没想,就迈开步子朝假山奔去。 小郡主在假山上滚了几下,尽管得到了一部分的缓冲,可当秦瑶跑过去,双手接到她时,还是感觉臂弯被猛地撞击一下。 臂弯间传来剧烈的疼痛,秦瑶疼得倒吸一口气。 “噗通”一声。 身后匆匆赶来的众人,看着皇后娘娘身子不稳,与小郡主一同坠入池塘中,水面上瞬间溅起巨大的水花。 “不好了,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池塘边一片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池塘水浅,池底铺有鹅卵石,虽然光滑,但难保不会有锋利的石头。 万一磕着碰着,后果不堪设想! 只见清澈的湖面上,“汩汩”冒出来赤红色的血水,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了,瞬间便染红了一片池塘。 晋安王慢一步赶来,看到血水不断涌出,目眦尽裂道:“快去救人!” “阿耶,救我!救我!” 池塘里传来嚎啕大哭声,小郡主不会凫水,上下浮沉,吞了好几口池水。 晋安王淌水下池,水面上响起“哗哗”声,将小郡主从水中捞出。 湿漉漉的小人趴在晋安王胸膛上,脸色苍白,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中掉落,抽泣道:“阿耶.....” 晋安王仓皇检查了一遍,发现小郡主没磕着伤着。 那么那血—— 这才惊觉,从方才落水后,皇后娘娘一直没出声。 “来人,快来人!” 傍晚时,天际被霞光染红,一片浓重的猩红色。 谢玉升走出行宫大门,也是此时身后传来仓乱的脚步声,有宦官从宫门奔出,道:“陛下,不好了,出事了!” 一旁的暗卫沈鸣策马而来,粗声询问:“什么事?” 侍卫额头冷汗直冒,看出来皇帝有急事在身,只拣最重要的部分道:“皇后娘娘落水,跌入池塘,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沈鸣一惊,侧首看向皇帝。 谢玉升皱眉:“怎么落水的?” 小宦官口舌打结,语言支离破碎:“奴才不清楚,陛下还是赶紧去看看为妙。” 一旁的沈鸣,上前提醒道:“陛下,那杏林鬼手眼下就在京城里,您得赶快去见他。万一错过今晚,明日他不一定还在了。” 沈鸣道:“太医已经赶去救治娘娘了,就算陛下留下来,娘娘也不能立马醒来,臣觉得事态紧急,还是先去找杏林鬼手为妙,您觉得呢?” 若杏林鬼手那边,确实比过皇后娘娘的事重要。 孰轻孰重,相信陛下还是拎得清的吧。 暗卫们目光落在皇帝身上,等着皇帝的命令。 作者有话说: 那么到底哪个比较重要呢? 第15章 姐姐 第18节 去找杏林鬼手还是去看秦瑶? 倘使今夜不能见到杏林鬼手,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到。 失忆之症,越拖越不好治。 众暗卫或多或少知道皇帝今晚有要务在身,比起皇后娘娘落水,明显前者更重要,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皇帝会选哪个。 可沈鸣没料到,谢玉升会下马。 谢玉升将马鞭扔到宦官手上,大步往行宫里走,衣袍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快到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进了宫殿,围着的人让开一条路,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宫人,没看清路,撞到他身上,手上水盆打翻,里面鲜血洒了一地。 谢玉升凝望着地上的血水,本打算进来陪秦瑶一会就走,可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宫人道—— 皇后娘娘跑出去,接从假山上掉落的小郡主,二人一同掉入湖中。 众人奔到池塘边,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下边池塘边上有一块锋利无比的石头,上面沾满淋漓的鲜血。 那是皇后娘娘的血。 她奔出去的那一刻,注意力全在小郡主身上,根本没注意脚下,当稳稳接住小郡主后,身子不稳,整个人倒入池塘,额头不偏不倚就砸中了那块嶙峋的石头。 鲜血溅出,漂红了一片池水。 听完这话,谢玉升掀开帘幔,坐到榻边,映入眼帘的就是秦瑶意识涣散地躺在床上,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哭得鬓边全是泪珠。 谢玉升探手帮她拭去泪花,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湿意,弯下身,唤了她一声:“秦瑶?” 秦瑶朦胧的眼珠,无意识地动了动。 谢玉升眉心轻皱,错身让太医上来医治。 烛火通明,彻夜未歇,宫人捧着水盆,来来往往奔跑,影子映照在墙壁上。 三更夜时,秦瑶发了热,口中呓语不断。 细细的话语从她唇瓣飘出,谢玉升只听得清“阿耶”“阿兄”两个词,他拿起她额上贴的潮巾,伸手试探了一下额间温度。 烫得灼人。 他微凉的掌心,落在她柔腻的肌肤上,秦瑶双目紧阖,滚烫的小脸忍不住朝他掌心靠,气若游丝,可怜极了。 谢玉升替她理了理碎发,不让潮巾的水滑进她发里,转身询问太医情况。 太医战战兢兢上前,手指都在发抖,忽然双膝一软,在皇帝面前跪下。 大殿霎时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太医颤声道:“陛下,微臣无能,想不出办法了......” 谢玉升面若寒霜:“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秦瑶是在午后醒来的。 她头疼欲裂,脑袋里像有一只尖锐的锥子在敲,缓缓睁开眼帘,入目是低垂的床帘,上面花影晃动。 嗓子干得快要冒烟,她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口中溢出一声“水”。 耳畔响起倒茶声,一杯水被递到了秦瑶唇边,她被人托着后脑勺,扶起来饮茶。 迷迷糊糊中只觉那人动作温柔得很,像生怕磕着她似的。 秦瑶觉得十分熟悉。 小时候,家里养得小花猫生病了,秦瑶也是这么温柔地照顾猫猫的。 还有几次小秦瑶染了风寒发热,烧得糊涂,懵懂地觉得自己要登极乐世界了,碧微姐姐也是这样在一旁小心温柔地照顾她。 秦瑶像只小奶猫一样,蹭了蹭身边人的胳膊,口中发出了细软的一声:“姐姐。” 被唤作“姐姐”的谢玉升,手上动作一顿,低头看着往他怀里钻的小皇后。 皇后娘娘懒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半合半寐,卷翘的眼睫被阳光照上一层金辉,如同振翅的蝴蝶。 她在他怀里扭了扭,寻找舒服的卧姿,一边由着他伺候喝茶,没一会,茶杯便见了底。 她眼睛闭着,抬手推了下杯盏,意思是还想喝。 谢玉升不动。 秦瑶又推了他一遍,“姐姐,你给我倒茶,我渴。” 那边,立在床尾的碧微,轻轻咳嗽了下,弄出点声音,提醒秦瑶。 床上的秦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神游天外的思绪开始回笼,懵懂地睁开眼。 眼前视线变得清晰,本以为看到的会是碧微的脸庞,可那张脸却逐渐化成了一张男子的脸。 谢玉升声音清冷如山涧清泉,问:“还渴吗?” 秦瑶呆呆地愣住,半天没缓过神,不是她不想回答这话,是她脑子迟钝,没听清谢玉升在说什么。 她头好疼,脑子里像有一团浆糊,堵住了她的思绪。 秦瑶抬手摸了摸头顶,触及伤口,更加尖锐的疼感传来,赶紧缩回了手。 她转而看向谢玉升,与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片刻,二人之间安静得诡异。 秦瑶忽然重重地点头,道:“渴的,我还想喝茶。” 反应慢的可以。 谢玉升眸光上挑,知道秦瑶是真摔到脑袋了。 本就不灵光的脑袋,经过这么一摔,更的雪上加霜。 他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秦瑶接过,捧着茶杯发呆坐了会,脑海中涌入潮水一般的记忆,渐渐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了—— 她去接小郡主,跌下池塘,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之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想到这里,秦瑶面色紧张,问:“小郡主怎么样,她有没有伤着?” 谢玉升道:“她没有,活蹦乱跳好着呢,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秦瑶眨眨眼,不解,一扭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桌上摆放的古铜镜。 铜镜里映照出一张少女惨白的脸蛋,看不出半点血色,在浓黑的乌发与鲜艳的红唇衬托下,显得更加雪白羸弱。 尤其是她头顶还包着一圈纱布,右边额角处渗出丝丝血水,染红了纱布,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 谢玉升道:“你头撞到假山,再差半寸,那石头就不只是擦破额头,而是刺入你的额穴了。” 倘使真刺中额穴,秦瑶绝对不可能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和谢玉升说话。 秦瑶也意识到自己直接跑出去救人太鲁莽了,可若再经历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若眼睁睁看着小郡主失足摔下假山,落了个残缺残疾,秦瑶真得内疚一辈子。 正说着,殿外一阵脚步声近,还没看到人影,小姑娘的哭声已从珠帘外传来:“皇嫂——” 珠帘被挑起,一前一后跑进来两个小小的身影。 小郡主谢云音跑得快,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知是真哭还是被打哭的,小郡王跟在后面,也是一边跑一边哭。 两个小孩一进来,秦瑶耳朵就炸了。 小郡主哭得震天:“小皇嫂,你醒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我以后再也不、不贪玩了,我错了,阿娘已经教训过我了。” 说完,扑通一声跪下,给秦瑶磕了三个头。 一旁的小郡王见姐姐跪下,也赶紧磕头,哭道:“阿耶已经打过姐姐了,不会有下次了,我们知错了.......” 谢玉升冷声道:“再有下次,你俩能不能活着还另说。” 姐弟俩素来惧怕谢玉升,知道他不喜欢小孩,抽抽泣泣,不敢回嘴,生怕得罪了这个阎王,向床上坐着秦瑶投去求救的眼神。 秦瑶看着有点好笑,以前小郡主对秦瑶可是爱理不理,拿鼻子看她的。 小郡主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榻前,双手呈上一物,哭道:“小皇嫂,这是我给你抄的佛经,请你过目。” 秦瑶还没来得及翻开,就觉腰身一紧,低头看是小郡主脱了鞋,上榻抱她。 小郡主眼眶里泪水打转,哽咽道:“求你原谅我......” 话没说完,小郡主后领就被人一提,给拎下了榻。 远处的小郡王,本想效仿姐姐,看到谢玉升不费力气提起小郡主,又朝他撇来了一眼,眸光冷冷的,吓得小郡王顿时立在原地,不敢动。 一旁太监上前,从谢玉升手中接过小郡主。 小郡主脚在空中乱踢,怎么也不肯就范,嚎啕哭道:“放我下来,我要和皇嫂在一起......” 没一会,晋安王夫妇从殿外匆匆赶来。 晋安王安抚好一双儿女,王妃则坐到榻边,拉住秦瑶的手,说着说着,眼里泪水就掉了下来:“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若云音、云淮出了意外,我也不能活了,当时多亏了你在。” 秦瑶抚摸了一下王妃的脊背,安慰道:“无事的。” 晋安王妃用手绢擦泪,“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昨天从水里被捞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血,怎么止也止不住,我和孩子们在佛庙里跪了一夜,给你诵经祈福,还好你挺了过来,太皇太后知道了这事,也很担心你。” 秦瑶微微一愣,道:“我已经好很多,能下床了,不用担心。” 说实话,除了才醒来脑子晕乎乎,喊了谢玉升几声“姐姐”,她已经没有分毫不适了。 秦瑶还惦记着落水前的事,道:“皇婶,你还答应与我一块去京城逛夜市呢。” 这话一出,晋安王妃当即拍了拍秦瑶的手,压下语气道:“不成,都这样了还想着玩呢,给我好好休息。” 晋安王妃寒暄完,起身道:“不打扰你养身子了,我先带孩子出去。” 临走前,秦瑶对晋安王夫妇道:“别怪小郡主,也别打她,她不懂事,我小时候也很贪玩的。” 晋安王笑着说当然,却在出门时,握紧了拳头,盯得小郡主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送走了晋安王一家,殿内安静了许多。 宫女送来汤药,秦瑶捏着鼻子服下,又吃了几颗蜜饯,压压舌尖的苦味。 秦瑶看向谢玉升,忽然想起一事,道:“你昨天不是说有事要去京城吗,你去了吗?” 谢玉升掀袍坐下,缓声道:“没有,一直在陪你。” 秦瑶根本不知道昨夜谢玉升在榻边陪了她多久,也不知道,中途她醒不过来,太医说她的情况有多糟糕。 第19节 好在下半夜,秦瑶的烧退了下去,人昏昏沉沉睡去。 秦瑶心下有暖流汇聚,想起自己神志不清时,确实有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她眉眼噙笑看着他,弯了弯,道:“谢谢你。” 她是真心的感激谢玉升。 对她好的,她会记在心上,以后好好回报。 日光斜斜入窗,柔柔地笼罩在谢玉升周身,他今日着了一件浅色的衣袍,衬得人清朗如云,芝兰玉树,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谢玉升替她理了理被子,道:“我等会还要去京城一趟,把没办完的事办完,你先在行宫里养身子。” 哪里知道,秦瑶心里正惦记着京城呢,一听这话,拉着谢玉升袖子,道:“你去京城办什么事,我也想去,我和你一起。” 甚至害怕谢玉升拒绝,她麻溜地下床,三下五除二披好衣衫,道:“你忙你的事,我不会打扰你的,我自己一个人玩。” 谢玉升道:“不行,你才醒,得卧床好好休息。” 秦瑶不依,道:“我已经好了,你看看,没大问题的。” 她将脸蛋凑到他面前。 美人如是,即便在病中,也依旧弱态生娇,惹人怜惜。 谢玉升清亮的眼底,隐隐浮动几分血丝,注视着她,没有回话。 秦瑶踮起脚,努力与他平视,看着他眼底血丝,小声问:“怎么了,没休息好吗?” 她离得那样近,乌发上的清香全往他面颊拂去,身子有些摇晃,不经意与他相贴。 秦瑶眨眨眼:“是因为没睡好,一直在陪我吗?” 谢玉升垂下眸,大概是念在秦瑶还在病中,神情难得的有点温柔,轻声道:“知道是陪你,就乖一点。” 秦瑶后脚跟落下,慢慢松开他胳膊,很温顺地道:“好吧。” 她声音藏着几分委屈,很乖地没有吵着要出去,可是又抑制不住那点小心思,柔声问:“可我想出去玩。” “今天还是花朝节,郎君和女郎都要出去玩的,你不要把我丢在行宫里,自己一个人出去去。” 她看谢玉升走到桌案边倒茶,忽然探出手臂,在谢玉升没反应过来时,从后抱住了他,“我想和你一起过花朝节,好不好,玉升哥哥?” 谢玉升正在饮茶,骤然听到这声“玉升哥哥”,呛得一口茶没咽下去,急急咳嗽了起来。 短暂后,他搁下茶盏,平复好情绪,侧脸看着身后少女,问:“你唤我什么?” 秦瑶眨了眨眼,抱着他胳膊,道:“玉升哥哥啊,哥哥你带我出去吧,我想和你一起过花朝节。” “而且,今天还是我生辰呢。” 作者有话说: 昏迷中秦瑶: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怀里好舒服(/w\) 醒来的秦瑶: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带我出去玩 谢玉升:? 第16章 哄骗 谢玉升在皇后的小册子里看过不知多少回“玉升哥哥”这个字眼,可当这个词真从秦瑶口中说出来时,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感觉。 像是在和他撒娇。 对此,谢玉升极其不适应。 他也清楚她的本性,乖顺是假,贪玩才是真,很快否决了她要去京城的念头,道:“不行。” 秦瑶难受,缠着他:“玉升哥哥,我想出去玩,带我出去。” 她道:“今天是花朝节,你一个人出去却不带我,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女人了,我不许你去见她,你说好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人的。” 谢玉升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等肉麻话,道:“我没说过。” 秦瑶提醒道:“你失忆前和我说的,你自己说的情话都忘了吗?” 谢玉升不信,道:“不要诓我,若我恢复记忆,发现你骗我,你知道什么后果的。” 声音是温柔的,秦瑶却听得发虚,知道谢玉升不是在开玩笑,但此情此景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不骗你,玉升哥哥你果然失忆了,人就变了,居然还怀疑我。” 好在她反应够快,话语也有底气,谢玉升盯了她一会,算是相信了,放缓了点语气:“你别胡思乱想,没有怀疑你。” 他顿了顿:“也没有别的女人。” 秦瑶点点头,知道想要谢玉升带她出去,是得付出一点代价的,她伸出双臂,环住他脖颈,感觉到谢玉升身子略显僵硬,她道:“可今天是我的生辰啊。” 谢玉升沉吟了一瞬,他模糊地记得礼部提起过,皇后生辰好像就在这个月,但一直没放心上,原来就是今日? 秦瑶他这副样子,蹙眉问:“玉升哥哥忘记了?” 谢玉升这种人常年身居高位,早就习惯面不改色了,纵使心虚也表现得光明磊落。 他淡淡一笑:“没有,只是你身子还没痊愈,若出去吹了风,回来肯定又要卧榻,对身子更不好。你乖乖待在行宫里,我会很快回来陪你过生辰的。” 秦瑶缠了谢玉升这么久,见他也没松口,知晓他是不可能带自己出去了,失落道:“那好吧,我等你,你要早点回来。” 谢玉升看她姿态乖顺,耐下性子安慰了她一会,稍许之后,才出行宫。 只是他不知道,当他翻身上马时,秦瑶也悄悄踩上了一辆马车,离开了行宫。 雕朱漆的华盖马车,缓缓驶向长安城,街上人潮如织。 车厢内,秦瑶挑起帘子,手撑着下巴,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城门,心里抑制不住的欣喜。 她对车上同行的碧微,道:“等会进城,我要先去买胡饼吃,之后再去看胡人喷火,对了,教坊司外应该有姑娘舞剑吧......” 谈起吃喝游玩,小皇后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眼里泛光,目光灵动,洋溢着少女的烂漫。 既然谢玉升不带她出来,那她就自己出来玩。 却又想起浮起一事,她招了招手,让跟随在马车外的侍卫到身边来,吩咐道:“你去查查皇帝的行踪。” 她不懂谢玉升究竟有何事,比陪她过生辰还重要?尤其是他临出宫前,还特地换了一件崭新的竹青色的衣袍,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像是要去见什么人似的。 简直不让秦瑶起疑心都难。 不过长安城这么大,未必能找到皇帝,秦瑶遣侍卫们出去,也就碰碰运气。 可天底下有人运气就是这么好,无心插柳柳也能成荫,不多时有侍卫过来禀报,目睹皇帝进了一家花楼—— 片刻之前,谢玉升一身风流倜傥,立在长安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扫了一眼牌匾上“鸣凤台”三字,径自走了进去。 鸣凤台,长安城最著名烟花柳地。 与旁的烟花柳地不同,鸣凤台不搞虚头巴脑的“只卖艺不卖身”一类噱头,但凡进来的贵客,那都是要点姑娘近身伺候的。 而鸣凤台的姑娘,身价出了名的高,不仅仅是因为个个生得貌若好仙,更重要的是有绝技在身,伺候起人有自己的一套...... 这等地方寻常平民当然进不来,只有王孙贵族才有资格入内。 谢玉升来此地,却是寻人的。 暗卫沈鸣引着他往里走,才入门,巨大的喧嚣声便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馥郁的香气裹着脂粉气息朝人面庞上扑来。 沈鸣伸出手臂,护在谢玉升身侧,道:“陛下得快一点,这鸣凤台不干净,熏香里掺了助兴的东西。” 上一次,沈鸣初来此地造访,待得太久,没有做足准备,中了这里的催.情香,回去后身上燥热无比,还是找了女子才纾解上一二。 可见这香有多猛烈。 眼下天刚暗,鸣凤台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等到了后半夜,空气里的香药起作用,那场景才诠释了什么叫纸醉金迷。 谢玉升问:“杏林鬼手在何处?” 沈鸣道:“在最顶楼,杏林鬼手与鸣凤台主人交情匪浅,曾救过他一命,这些日子杏林鬼手一直躲在这里。” 谢玉升与他一同上楼。 楼阁高六层,楼梯间宾客上上下下,人来人往。 老鸨倚靠在栏杆边上,正招呼着客人,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转头看来。 满室华光里,男人一出场就带着满身的贵气,不是铜臭的贵,而是锦绣堆成的矜贵,俊美无俦,肃肃清朗,如雪松一般清隽。 走在人群里,直接让周围所有男子都成了他的陪衬。 鸨母顿时眼睛就亮了,殷勤上前道:“郎君从哪儿来的,可需要姑娘伺候?” 几位容色秀丽的姑娘,扭着腰肢依偎上来,谢玉升错身而过,继续往楼上走去。 鸨母摸不清楚这人来做什么的,可到嘴的肥肉哪能飞了,赶紧跟着上楼,掐着嗓子道:“郎君可是嫌刚才的几位姑娘不中意,别啊,我这里还有更漂亮的姑娘,媚儿——” “媚儿,快出来迎客——” 鸨母的声音回荡在喧嚣的大厅中,一言掀起千层浪,一个个喝得烂醉的客人从座位上爬起来,奔到栏杆边,口中大声嚷嚷,去寻柳媚儿的倩影。 柳媚儿那可是鸣凤楼的头牌,平时被鸨母妈妈当尊佛供着,不轻易出来接客的,今日鸨母竟然这么大方地就拿出来了? 被唤作媚儿的女子,此刻就站在三楼栏杆边,俯看着楼下那拾级而上的男人。 那揽着柳媚儿的青年,也看到了谢玉升,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指尖都在颤抖。 来人不是、不是、不是......! 青年姓傅,是绍毅侯府二公子,与傅太后同出一门,论关系,甚至能喊得上谢玉升一声表哥。 傅三公子以前不是没有进过宫,不是没有见过皇帝。 显然,他认出来眼前人是谁了。 谢玉升也认出了他,扫了他一眼,擦肩而过,继续上楼。 傅三公子头皮发麻,这一场景冲击力太大,他属实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谢玉升。 天能想到,皇帝竟然来狎.妓了! 谢玉升上了顶楼,见到鸣凤台的主人,说想见杏林鬼手一面。 这两日来,进鸣凤阁说要见杏林鬼手的人,不谈十个也有八个,鸣凤台主人早已见怪不怪。 鸣凤台主人观察他的衣着气度,知道这恐怕又是一位得罪不起的贵客,款声道:“可以,官爷,您先在雅间里坐坐,我帮您去请杏林鬼手来。” 又补充道:“但杏林鬼手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肯不肯出来,全看他自己的意愿。” 第20节 谢玉升颔首,被侍女们引着到了到了一处雅间里坐下。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谢玉升扭头,见傅三公子从门边探了个脑袋,询问能否进来。 谢玉升道:“可。” 傅三公子面容带笑,大喇喇地坐下,跟随在他身后进来的,还有两个女史,其中一位正是鸣凤台的头牌,柳媚儿。 雅间内,两个男人交谈。 傅三公子坐在谢玉升对面,也和柳媚儿要了一杯酒,几杯酒下肚了壮胆后,才敢开口:“皇......表哥怎么来这里了?” 谢玉升坐在方案边,看一眼更漏,道:“来见人。” 傅三公子听到,讷讷应下,脑子在这一刻千回百转,见什么人啊,要来鸣凤台见。 男人最懂男人,傅烨一下就反应过来,皇帝这是来幽会佳人的呢。 他看破不说破,脸上浮起笑容,道:“我懂我懂,表哥和表嫂起了争执,心里正郁闷,可不得来外头寻寻乐子?” 说实话,皇后娘娘他虽然只见过一次,可那也是顶尖的美人尤物,真不知皇帝怎么想的,今日舍得对那么娇滴滴的美人摆脸色? 外面现在可传帝后离心传得满城风雨呢。 傅烨道:“表哥成亲这么久,身边居然就表嫂一人,放在外面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下次表哥和我一起来,我给你介绍几个这里漂亮的姑娘,那腰扭得得劲。” 傅烨酒劲上来了,越说越来劲。 柳媚儿在一旁,听得心潮起伏,手上酒盏没握稳,酒水洒了一桌。 那依偎在傅三公子身侧的女史,见状笑得花枝乱颤:“哟,媚儿怎么了,竟然这么失态,可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俊的郎君,按奈不住心思了?” 媚儿拿手绢砸她,娇嗔道:“浑说什么呢。” 却在这话落地,脸颊漫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晕。 常年混迹在烟花柳地,让媚儿养成独到的慧眼,她身旁这一位坐着年轻郎君,无论是穿着、谈吐、气度,都昭示着他不一般尊贵的身份。 他玉冠上镶嵌的美玉泛着柔和的亮光,锦袍上绣出的绸缎折出金线的奢靡,精致的曲线勾勒俊美的容颜,看人时,眼尾透出来的风流优雅...... 这一切,都让柳媚儿心头激荡,连指尖都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一股战栗感从脚尖开始往上爬,她知道得抓住今晚,机会稍纵即逝。 柳媚儿面上安静地坐着,认真地倾听男人们的交谈,唇角勾笑,姿态柔媚。 掩藏在衣袖下的手,却悄悄拿出了一袋药粉,无声无息将药倒出,掺进了酒壶里。 见谢玉升的酒盏空了,柳媚儿倾身,体贴地帮他满上,“郎君,酒空了。” 作者有话说: 男人出门在外,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哦。 第17章 药酒 “郎君,酒空了,媚儿帮你满上。” 柳媚儿给谢玉升倒了一杯酒,见他半垂着眼,把玩着手上一只杯盏。 下一瞬,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抬眸看来,眸光狭长锐利。 那眼里的疏离与冷漠直达柳媚儿眼底,让她后背霎时一冷,斟酒的手一抖,慌里慌张,担心是不是自己下药的动作被他察觉到了? 好在谢玉升很快移开视线,不再看她,柳媚儿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素手捏起酒杯,身子跟没骨头似的,直接靠到了谢玉升手臂上,道:“郎君不如先饮下这杯酒,暖暖身子,长夜漫漫,可有的等呢。” 话语软绵,暗示满满。 见谢玉升不搭理自己,她心里那点不甘的征服欲又燃了起来。 自己的死对头也在这里,可不能让自己被人看轻了。 这一次,柳媚儿起身,直接褪了外衫,露出莹白如玉的锁骨,若细细看,甚至能发现那锁骨上洒了一层金箔,反射出迷离的金光,看得一旁傅三公子眼睛都直了。 随着女子起身,她脚上系着的铃铛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次谢玉升倒抬起头,正眼打量起她了。 她浅笑道:“奴给郎君们跳一支舞吧。” 女子莲步轻踏,踩着丝竹声,开始起舞。 傅三公子没料到今日还有这等眼福,顿时身子前倾,直直地盯着柳媚儿,同时不知为何,他感觉腹内一股热气升腾,像千万只蚂蚁在啮咬,弄得他心痒痒。 他脸色发烫,手扯了扯衣领,给自己散气。 热得很。 不知是不是窗户关太紧了。 谢玉升转目,看傅三公子拿起杯盏,连连饮了好几杯,像是觉得不痛快,又一把抓起桌上酒壶,直接对着口倒酒,一番牛饮。 酒水满了,从傅烨口中溢出,弄湿了衣领。 傅三公子脸色也越发红,头上青筋突突直冒,面色呈现诡异的不正常。 谢玉升眉心微皱,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酒壶壶,自己搭在酒盏上的手,轻轻蹭了一下杯沿。 这酒,不对劲。 “嗤——”裂帛声响起,清脆的一声。 傅三公子一把揽过自己身侧的女史,俯身而下...... 雅间内,丝竹声默了一瞬,很快又再次奏起,乐师们面不改色,像对此场景早已习以为常。 当动静渐渐变得不堪入耳时,谢玉升眸光压着冷意,站起身来。 柳媚儿在上方高台起舞,转完一圈,见谢玉升起身欲走,连忙上去拦住他,问:“郎君不是等人的吗,怎么就要走了?” 谢玉升垂眸,冷声道:“你去再帮我问问杏林鬼手何时出来。” 柳媚儿闻到他衣襟间清冽的香气,也不知怎的就被蛊惑了,点点头道:“我进去替你催催。” 片刻后,柳媚儿回来,手中却是又提了一壶酒。 柳媚儿俏眼微抬,媚眼如丝:“那杏林鬼手说了,可以见郎君一面,但郎君须得答应一个条件。” 谢玉升问:“什么?” 柳媚儿替他斟酒,琥珀色美酒从高处坠下,落入杯盏中,发出哗哗的声响,酒面摇晃倒映烛光,也映照谢玉升一双眸子。 柳媚儿迎着他质疑的目光,将酒递到他面前,唇角笑意越发的深:“杏林鬼手说了,只要郎君肯饮下这杯酒,就出来见您。” “若郎君不喝,那没办法,杏林鬼手可不能出来了。” 柳媚儿所说不假,这酒确实是杏林鬼手给她的。 杏林鬼手性子诡谲,不愿意出来见客,柳媚儿进去后,在他面前上眼药,说外面想见他的人是个清冷的郎君,看到女子脸色变都不变一下,坐怀不乱呢。 杏林鬼手恶劣心起,又给了柳媚儿一袋催.情的药粉,让她在酒里下药,把酒谢玉升送去,并告诉谢玉升这酒里掺了不干净的东西。 杏林鬼手赌谢玉升不敢喝这来历不明的酒。 倘使谢玉升真喝了,那白衣圣甘拜下风,愿意出来见他一面。 这可真是和柳媚儿不谋而合了,想到这里,她道:“郎君快做决定吧,喝还是不喝呢?” 谢玉升从她手中接过了酒盏。 柳媚儿心头大震,目光追随着谢玉升的动作,看他将酒盏送到唇边,忍不住凑上前,急切地问:“也不知奴和郎君家娘子比,谁更美貌一点,谁在床榻之间更合郎君的心呢?” 谢玉升俯下眼,俊容凑到她面前。 柳媚儿眼中溢满欣喜,顺势勾上谢玉升的脖颈,红唇往他脸颊上贴去。 下一瞬,下巴传来冰凉的触感,谢玉升捏住她下巴,将她桎梏在离自己几寸的地方,柳媚儿抬头,就对上那一双薄凉的眸子。 柳媚儿心下一颤,看不懂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漆黑犹如深渊,但不管怎么说,那都不是一个动情男子该有的眼神。 若柳媚儿面前站的是别的男人,只怕早就怜香惜玉上了。 可谢玉升不会。 谁能指望帝王动心呢? 谢玉升手轻轻一抖,杯中酒水就尽数倒到了地上,一滴一滴,溅在沉香木地板上,柳媚儿心也随之肝揪起。 “你若要和我夫人比,不管美貌、还是段数,都差她太多。” 待这话说完,身边一空,谢玉升错身离她而去。 好半天柳媚儿才回过神来。 她转身,目光盯着谢玉升离去的背影,身后传来女子幸灾乐祸的笑声,道:“哟,没想到柳媚儿也有钓不到男人的一天,也不知这脸皮怎么长的,还好意思和人家妻子比。” 柳媚儿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心口上下起伏。 傅三公子推开身边女史,捞起衣衫,上去安慰柳媚儿,咂舌道:“哈,真是普天之下无奇不有,居然有男人来鸣凤台不是为了寻乐子,而是为了夸自家夫人好看。” 柳媚儿轻轻瞪了傅烨一眼,躲开他的手臂,去内间找杏林鬼手说话去。 谢玉升从顶楼下来,沈鸣在一楼等候他多时,上前询问:“陛下见到杏林鬼手了?” 谢玉升道:“没有。” 走出鸣凤台,街上的晚风拂面而来,将谢玉升胸膛中的浊气荡涤一空,他深深地呼吸几口气,抬手闻了一下袖口,全是女子的胭脂味,与刚刚楼里的熏香一样,让他倍感不适。 谢玉升胸口有些莫名的烦躁。 今晚确实是他疏忽大意了,在鸣凤台没验过的酒居然也喝了几口,尤其后来柳媚儿还亲自帮他斟酒...... 万幸的是,从头到尾喝得不算多,到现在也没出现太大的反应,应该不会和傅烨一样失控。 他揉了揉胸膛,那份燥热感顿时消失了大半,也没多想,对沈鸣道:“鸣凤台里的酒掺了东西,我先出来一趟,若没有不适,等三更夜后,再来一趟。” 今日,是必须见到杏林鬼手不可。 沈鸣道:“明白。” 谢玉升大步往树下系着的马走去,又想起一事,问:“吩咐下去的事,你布置好了没有?” 谢玉升来京城路上,吩咐下去了一句,说要给皇后过生辰。 第21节 沈鸣道:“都已经布置好了。”心下腹诽,没料到啊,皇帝看着冷清不近人情,却会想法子给娘娘过生辰。吩咐他们布置的东西,不谈娘娘见了要欣喜,就是他一个爷们见了也感动。 那惊喜就藏在在长安城里。 谢玉升本打算先回行宫,亲自接秦瑶过来,可没料到没一会儿有暗卫来报,说在街上瞧见了皇后娘娘。 几乎是一瞬间,谢玉升就意识自己被骗了。 明明出宫前,她答应得好好的,会待在行宫里等他回去,她却又偷偷地溜了出来。 谢玉升坐于马上,问:“在哪里看见皇后的?” 暗卫道:“小的在街上发现了几个可疑的男子,一直鬼鬼祟祟跟着咱们,上去问话,等碰了面,才发现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卫。” 暗卫看一眼皇帝的神情,咽了咽口水:“那几人好像是娘娘派来打听陛下行踪的。” 谢玉升听到这话,入鬓的长眉挑了下。 他也不回行宫了,问:“皇后现在在哪里,带我过去见她。” 华灯初上,长安城街上车水马龙,喧哗声透过窗楞飘进店内。 “金粉阁”二楼,一家首饰店里,皇后娘娘立在巨大紫檀木架子前,正在挑选首饰。 她素手拈起一支的簪子,正打算往头上戴时,抬头看见眼前铜镜里折射出一道玄色的男子身影。 玄衣男子上楼,走到她身侧,给她做了个礼。 秦瑶将簪子进鬓发中,看着镜中自己,问侍卫:“怎么样,让你去打探陛下的行踪打探到了吗?” 她也没期盼能遇上谢玉升,道:“没打探到就算,今个是花朝节,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自己下去看看热闹吧。” 出乎她的意料,侍卫回答的是:“找到了。” 秦瑶眨眨眼,放下簪子,问:“找到了?陛下在哪里?” 侍卫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在平康坊,臣看见陛下进了鸣凤台。” 见秦瑶目有疑惑,他又补充道:“那地方是花楼,京城有名的风月场所。 小姑娘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贝齿咬住红唇,握着簪子的指尖,紧紧攥住簪尾。 真行啊,谢玉升,不陪她过生辰,居然是去那种地方。 作者有话说: 小谢,请务必守住男德! 第18章 飞星 听见这话,正在挑簪子的秦瑶,身子顿时一僵。 一时难以相信谢玉升谢玉升会进那种地方,她又问了一遍:“他真的在鸣凤台?” 侍卫点点头,正欲与秦瑶详说。 身后插进来一道女子清脆的嗓音:“鸣凤台?皇兄居然去了鸣凤台?” 这道熟悉的尖利声音一出,秦瑶回头,但见身后一排的博物架后,还立着一人。 康宁公主一身浅金色襦裙,就立在昏黄的灯光下,隔着架子打量秦瑶,手上还拿着一根簪子。 刚刚秦瑶上楼,隐隐约约察觉到身后一道炽热的目光,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是店里哪位女客,谁知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康宁公主。 康宁公主从架子后绕出来,抚了抚鬓上的金钗,满面惋惜道:“皇嫂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皇兄呢,没陪皇嫂嫂一块出来吗?” 说完还故意四处张望了一下。 秦瑶沉静地看着康宁公主,道:“真巧啊,康宁妹妹也是来这里选首饰的?” 见秦瑶要走,康宁拉过她胳膊,笑着道,“皇嫂走这么急做甚,难道是去见皇兄?只怕皇兄现在正左拥右抱,无暇顾及皇嫂呢,你去找他也没用啊。” 秦瑶将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挪开。 康宁公主收回手,冷冷看秦瑶一眼。 总之不管怎么样,从秦瑶来长安第一天,她就不喜欢她。在此之前,都是别人给她康宁当陪衬的,秦瑶来了后,每次二人一同出现,谁还关注她康宁? 康宁公主道:“看嫂嫂这样,应该是和皇兄一起出宫的吧,皇兄也真是的,居然把你一个扔下,这让嫂嫂脸上多没有面子啊,明日传出去,外人可都知道皇嫂一人过花朝节了。” 康宁身边跟着的年轻少妇人接话:“娘娘不如我们一块看花灯吧,免得一个人落单多寂寞。” 秦瑶终回以一笑:“不用,我本就是一个人出来的,你们自己赏灯好好玩吧。” 这话落入众人耳中,可更加佐证了秦瑶没人陪伴的寒酸样。 年轻妇人又道:“娘娘真不和我们一块吗?若我没记错的话,娘娘的生辰好像就是今日吧。” 康宁公主一愣:“生辰?” 年轻妇人点点头,瞥了秦瑶一眼。 她与秦瑶也算旧相识了,秦瑶初来长安那会,二人还算是闺中密友,不过后来康宁公主不喜秦瑶,为了不得罪康宁,她也慢慢与秦瑶疏远了关系。 若她没记错,今日确实是秦瑶的生辰。 这话一出,康宁倒有点可怜秦瑶,道:“怎么能这样呢,都是生辰了,皇兄居然还去花楼?真是太不把皇嫂放心上了,若我过生辰,驸马肯定不舍得让我一个人过。” 康宁公主朝右边架子看去。 一直作壁上观、不想掺和进这场争吵的的驸马,无奈地咳嗽一声,走了出来。 康宁扬起下巴,道:“既然皇嫂没人陪,不如与我还有驸马一道游玩赏灯吧。” 这已经是康宁最大的让步了,她觉得秦瑶是个识相的,就应该顺杆子答应她,谁知道秦瑶回道:“不用。” 康宁被拒绝,心骂秦瑶不知好歹,看她从身边经过,被秦瑶手上握着的一物吸引过去。 她一把夺过秦瑶手上的簪子,放在光下看了看,道:“这簪子我要了,皇嫂让给我吧。” 康宁绕过秦瑶,径自走到掌柜台前,说要结账。 秦瑶身后侍卫们,压在剑柄上的手动了动,淬着寒冰的目光射向康宁公主的背影。 “你说这簪子多少两?” 柜台边传来康宁的声音,康宁公主感觉众人的目光,压低声音道:“你再说一遍,多少两?” 掌柜的挠挠头,拿过算盘又拨了一遍,道:“回殿下,是两千两,您身份尊贵,小人怎敢乱开价。” 这金粉阁卖的簪子首饰是比外面贵一点,一套普通的首饰头面就要小几百两了,但凡来此光顾的都是世家小姐,平常贵一点也就算了,但像今日这样漫天要价还是头一遭。 秦瑶踱步过去,问掌柜:“怎么了?” 掌柜将簪子给秦瑶看,道:“您瞧,这簪子上面镶嵌的是蓝宝石,从波斯运来的,如今波斯宝石贵重,世价千金,诸位夫人也是知道的,康宁公主非要压价买,这不是为难小人吗?” 秦瑶接过簪子,转了转,看向康宁。 康宁不自然地理了下碎发,她瞧着那簪子款式平平,根本不值那个价,若放在平时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可自尊心作祟,在秦瑶面前,就算掌柜狮子大开口,这个冤大头她也是要当的。 康宁递了一个眼色给驸马,让驸马给银子。 驸马手握成拳抵着唇,尴尬地咳嗽一声。 他们的日子奢侈惯了,手上可没那么多现银。 倘使买别的就算了,为这么个簪子花去一两千两,实在不值得,尤其是康宁公主还打肿脸充胖子,要替身边的妇人买单。 须知,公主府一年食禄也就一两万两。 这簪子算半个镇店之宝了,掌柜的也没想卖,催促道:“公主,这簪子您还要不要?” 众目睽睽之下,康宁公主面色有些挂不住。 却听一侧,秦瑶敲了敲桌案,道:“既然康宁公主喜欢那簪子,掌柜便包起来吧,银子我来付。” 康宁公主一个愣神,秦瑶已擦肩而过,往楼下走去。 这一举措弄得康宁措手不及,也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秦瑶帮她解了个围。 那一瞬间,康宁公主心里冒出了一份感激,当然这份感激也持续了一瞬,下一刻她便气得跺跺脚,道:“她这是施舍我吗?做好人给谁看,觉得我付不起银子吗,谁要她帮我?” 驸马附耳到她耳畔边道:“好了,你别与她置气了,人家不是好心送你簪子了吗?再说今日是皇嫂生辰,她身边没人陪,你就再落井下石了。” 康宁公主哼了一声,看着秦瑶离去的背影,道:“怪寒酸的,花朝节都没人陪。” 走出金粉阁,夜晚长安城的繁华迎面涌来。 秦瑶长呼一口气,看着这样热闹的场景,眉眼也忍不住染上几分笑意。 没人陪她正好,她自己一个人玩,才不会因为康宁的话而伤心呢, 小姑娘一身金丝绣花长裙,穿行在人潮中,哪儿热闹她就往哪里钻,街上人流如织,千奇百怪的什么都有,有高跷舞龙的,喷火杂技的,看得秦瑶眼睛睁大,时不时拍手叫好。 没一会,行人开始往曲江池走去。 这是整个花朝节最热闹的部分,每年花朝节,曲江池畔都围满年轻的男女,在月下互诉衷情的、倾心告白,再点上花灯,以求月老庇佑。 身边飘来清脆的笑声,擦肩而过男郎女郎相携手,秦瑶一个人走在里面,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秦瑶立在原地,忽然不想迈开步子过去。 其实她也好想放花灯,她的生辰和花朝节在一天,在洛阳家中,每次花朝节,阿兄和阿耶都会陪她放花灯,陪她出去玩。 可现在不在洛阳,没有阿兄阿耶,就连一个记得她生辰的人也没有...... 曲江池上金光粼粼,水波晃动,池畔边升起烟花,秦瑶仰头眺望,眼前浮现从前和父亲兄长一块看烟火的场景,她眼中水雾涌起,眼眶莫名的发酸。 侍卫见秦瑶停下来了,问:“娘娘怎么了?” 小姑娘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我想阿耶和阿兄了。” 如果他们在,一定会记得陪她过生辰。 “回去吧。”秦瑶忍着情绪,有些哽咽,一出口身后几个侍卫都察觉到了情绪不太对的地方。 侍卫问:“娘娘要回行宫?” 秦瑶摇头,她不想回行宫,不然还要见到谢玉升,他明明说好会回来陪她过生辰的,却把她给忘了。 秦瑶立在阴影里,望着远处的光亮,这一刻,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孤寂感,这样繁华的景象,她好似怎么融也融不进去,也找不到一处归处,就像康宁说的,她实在可怜,一个陪她过节日的人都没有。 小姑娘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上的泪,待心情稍微好些了,转身欲走。 第22节 却在迈开第一步时,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远处灯火阑珊处,蓦然出现了一人。 那是个年轻男子,处在缓慢前行的人群里,寥落的星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清水般的柔光。 头顶烟火璀璨,光影照落在男子侧脸上交替变幻,他那双眸子清亮如鸦羽,频频穿过人潮,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人潮,人头攒动,人海茫茫。 万象繁华中,她立在原地,静静地看他,在人潮一次次挡住二人的视线后,终于,谢玉升那双眸子与她对上了。 灯影重重,星河如雨,眸光相触—— 谢玉升朝她张了张口,唇角勾起微笑。 那一笑,恍若千树开花,灯火都为之黯然失色。 秦瑶看出来他的口型,是在唤自己瑶瑶,巨大的红尘喧闹声中,他拨开人潮,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忽然鼻尖一酸。 风过长街,一道又一道烟火升起绽放在夜空中,当众人抬头看烟火时,谢玉升也刚好走了过来。 秦瑶真的很乖,一直站在花树下等他。 可待谢玉升靠近,入目就是小姑娘那一双哭得红通通的眸子,盈盈若水,盛满了委屈。 谢玉升与她说话,小姑娘不理他,垂下眼睫,直直盯着地面,双肩轻轻颤抖。 谢玉升察觉到秦瑶的异样,俯下面,呼吸柔柔擦过她面颊,声音异常的温柔,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你来迟了,快给你老婆撑腰,她受委屈了! 第19章 约会 秦瑶扬起眼,眼睫一颤,一颗泪珠簌簌落下,滑过她白皙的面庞。 纵使郎心似铁,面对少女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只怕也要软了心肠。 谢玉升心一顿,探出手,用指腹帮她抹泪,可每抹一下,又有新的泪珠落下,一颗一颗如线坠落,砸在谢玉升手腕上。 等到泪珠不再掉落了,他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不肯回答,甚至避开他的手,躲到一旁自己抹泪,与她软绵绵的性子的大相径庭,谢玉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低下头问:“到底是谁欺负你了?” 秦瑶哽咽地抬起头,眼里晃动水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抿了抿红唇,楚楚可怜极了。 “是你欺负我,你上哪里去了?说好陪我过生辰的。” 若是谢玉升没答应陪她过生辰,秦瑶根本不会觉得委屈的,但他事先保证得好好的会回来陪她。 小皇后被保护得太好了,在前十六岁的时光里,从未被人轻漫对待过,一直被宠着长大,可自从嫁来了长安,遇到谢玉升,一切全都变了。 可责难的话,秦瑶也说不出口,她也是有骨气的,才不会为了区区男人就掉眼泪,她擦了擦眼泪,质问道:“你是不是去花楼了?” 谢玉升嗯了一声,若有所思:“是因为这个哭的?” 想起秦瑶私下派人跟踪他,谢玉升起初是有点不舒服的,可现在秦瑶这样,一时也不好斥责,伸手替她擦泪。 他耐着性子去哄她,但实在生疏,秦瑶连连后退,避开他的手。 谢玉升道:“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去花楼不是去见女子,而是去办要紧事。” 秦瑶问:“什么事?” 谢玉升将杏林鬼手的事说给她听。 秦瑶愣了愣,若谢玉升见到杏林鬼手,岂非已经恢复记忆了,那这段时间,她骗他的话,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小姑娘抬起哭肿的眼,气一颤一颤的:“你见到他了吗?” 谢玉升道:“没有,中途出了点意外。” 谢玉升抬手,将袖子送到秦瑶面前,罩住小姑娘的脸,秦瑶不解地抬头,听谢玉升道:“方才进花楼,都没让别的女子碰一下,你闻闻。” 秦瑶顺着他手腕,轻轻嗅了一下,确实没有半点脂粉气,她红红的眼眶流露出几分愣怔。 这可真得亏皇帝陛下有先见之明,在来找秦瑶前,特地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除去了那股刺鼻的胭脂味,也因此耽搁了一会。 可小姑娘目中还是揣着几分怀疑,她觉得自己不是小傻子,不该轻易就相信谢玉升的话,这个男人肚子里弯弯肠子可多着呢。 沉默许久,秦瑶还是不肯回应他,把头埋得低低的。 谢玉升觉得事情有点不对,转身问侍卫们今晚发生了何事,让皇后娘娘这样。 几人对视一眼,一侍卫走出来,沉声道:“今晚皇后娘娘外出,遇上了康宁公主。” 话音落地,谢玉升就明白了—— 秦瑶和康宁二人一向不对付,只怕二人见面起了争执。 他替秦瑶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问:“康宁对你说重话了是不是?” 秦瑶摇头:“她说的都是实话,我今晚确实没有人陪。” 这话谢玉升不好回。 今晚秦瑶孤零零的,不正是他谢玉升姗姗来迟造成的吗? 谢玉升侧下脸:“走吧,带你去一地方。” 秦瑶被他揽着,不情不愿地往前走,正要询问去哪儿,背后响起一串脚步声。 众人回头,见康宁公主与驸马走了过来。 康宁公主本来气不过,下楼来寻秦瑶,准备再借机讥嘲她一番,谁想没一会秦瑶身边又多出了一个男人。 而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她那本该正与佳人厮混的皇兄? 康宁公主愣了愣道:“皇兄怎怎么会在这?” 谢玉升问:“我不在这应该在哪里?” 康宁公主察觉到他语气的不悦,连忙道:“妹妹刚刚听人说,皇兄去了鸣凤台,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玩得不尽兴?” 这话可真真是刺耳,秦瑶还在这儿呢,康宁公主就当着她面提这事。 谢玉升好不容易才哄好小皇后,让小妻子不再吧嗒吧嗒掉眼泪,经康宁这么一提醒,他察觉到秦瑶情绪不太好,怕是心里又委屈上了。 谢玉升冷声道:“皇后生辰,朕陪她出来。” 康宁脸上笑容霎时落下去,不相信这话,讷讷道:“陪皇嫂的?” 只见皇帝揽住身侧皇后的肩膀,低下头,与她说话,脸上神情是康宁公主从未见过的温柔,可皇后娘娘却不领情,手将他脸推开,自己侧过脸,湿润眼眶,独自生闷气。 此情此景,哪里是皇后娘娘落魄没人陪,分明是是那素来高高在上的皇帝,在求皇后娘娘理他。 康宁公主懵了,不止是她懵了,就连一侧的驸马也懵了。 平时他们见到皇帝,被皇帝身上那强大冷漠的气场压得,是大气不敢出一个的。 原来一向冷面的帝王,也会有耐心哄人的时候。 驸马爷心一颤,想到方才康宁公主在金粉阁里怎么阴阳怪调地讥嘲皇后娘娘,他咳嗽了一声。 康宁公主心里一沉,赶忙上前,准备解释。 皇帝陛下投过来一眼,那眼神让康宁公主定在原地,只觉身上冷冰冰的,犹如坠入三尺寒窟。 待帝后二人走了,康宁还呆呆立着,双腿虚脱,向左一歪,多亏驸马扶着,才没跌倒。 康宁公主忽然回神,抱着驸马道:“秦瑶肯定会在皇兄面前说我坏话,怎么办,皇兄不会厌恶我吧?” 韩驸马叹了一声:“要怪只能怪你不谨言慎行,皇后娘娘你也敢出言讥讽,我瞧他二人感情很好呢。” 康宁公主心越发慌乱。 这边驸马说二人关系好着呢,那边秦瑶和谢玉升之间僵气氛越发僵硬。 二人逆行在人潮中,人群是往热闹的地方走,他二人背道往灯火稀疏的地方走。 秦瑶推开谢玉升,不肯与他并肩走,她不明白谢玉升弄什么神神秘秘的,说要带她去一处地方,她才不想去呢。 谢玉升看她气鼓鼓的脸庞,问:“还生气呢,要怎么样你才不生气?” 秦瑶停下步子,仰头看着谢玉升,她眼中已经没有雾气了,只眼尾一点点洇红的痕迹。 耳畔是人群吵吵嚷嚷的笑闹声,月色从树梢缝间落下,如同洒了一层清澈的湖水。 面前年轻的男子穿了一身竹青色锦袍,头戴白玉冠,腰佩白玉环,轮廓棱角分明,眸色令人惊艳,皎洁出尘,就像那圣山的一捧雪。 他是那种清冷不近人情的样貌,疏离冷漠,若即若离,有时让人生出几分怀疑,这样的郎君是真实存在的吗? 秦瑶想起他没失忆前,对自己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忽然道:“我要花灯。” 谢玉升挑眉:“什么?” 小姑娘踮起脚:“我要曲江池上最大的花灯!” 谢玉升愣了足足好几瞬,才确定自己没听错,没料到她口气这么大,问:“你知道曲江池上的花灯,是做什么用的吗?” 秦瑶当然不知道,但她就是想要。 方才风吹来擦肩而过的姑娘们的交谈声,她听姑娘们说,若这辈子能得到一次曲江池上的花灯,那也算此生无憾了。 既然她们可以要,那她秦瑶为什么不能要呢? 秦瑶道:“你帮我得到曲江池的花灯,我就原谅你了。” 谢玉升思忖了一会,眉眼明亮,笑得灿然:“真想要?” 小姑娘不知道他笑什么,重重地点头:“非常想要。” 谢玉升点头,带着她往曲江池走。 可到了曲江池畔,秦瑶才明白,为何方才谢玉升会思忖那么久,才应下她的要求。 因为那花灯,根本不是花银子就可以买到的。 花朝节在本朝是相当于七夕节的存在,平常不敢表露感情的年轻男女,在黑夜的掩盖下,都想趁机勾勾搭搭,促成一段良缘。 而那曲江池的花灯,就是良缘的见证。 第23节 花朝节设灯宴,在场哪一对有情男女,猜中的灯谜最多,便将花灯送给二人,以示月老对二人姻缘的祝愿。 若是这样就算了,花朝节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最后,猜中字谜最多的男女二人,要在月下拥吻,才能算完成仪式,得到最后花灯。 平头百姓们爱看热闹瞎起哄,谁家要是得到花灯,那可真是好生让人羡慕,没准还能成为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秦瑶立在池畔,弄清了得到这花灯的规则,一时间难以接受。 她随手抓住身侧一姑娘胳膊,问:“真的要男女最后拥吻,才能得到花灯吗?” “是啊,你是第一次来长安城,不知道这花朝节的习俗?” 秦瑶咬紧唇畔,摇摇头。 难怪谢玉升一开始听到她要花灯,犹犹豫豫的,原来还有这一回事。 耳畔传来谢玉升的说话声:“还想要花灯吗?” 秦瑶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支支吾吾,若早知道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能得到花灯,她一定换个要求。 这时,池畔对面传来惊呼声,秦瑶抬头,见池面上缓缓飘来一捧巨大的荷叶,足有一丈宽。 而本次花朝节的花灯,就坐落于池子上,由晶石琉璃雕成荷花的模样,折射出潋滟的光芒,铺散在水池中央。 那花灯一出现,就点亮了秦瑶的眼睛。 百闻不如一见,无怪女儿家都想要曲江池花灯,实在是因为它美得太令人屏息了。 秦瑶脚下好像生根定住了,痴痴看着花灯,那边已有男女相携,奔着去猜灯谜了。 等秦瑶回神,身边男女已经少了大半,她缓缓扭头,看向谢玉升。 谢玉升看着天边的金月,好半天,他察觉到秦瑶的眼神,垂下眸看来,勾唇淡淡一笑:“还想要花灯吗?” 秦瑶目光落在他唇瓣上,他的唇极好看,颜色清透,那如琉璃一般,薄而不锋,勾出无拘的风流。 秦瑶忽然伸手握住他袖子下的手,“想要!”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亲还是不亲? 秦瑶:亲! 第20章 花灯 谢玉升反手握住她的手,道:“想要花灯那就去取。” 天上猛地绽开一朵烟花,砰砰砰,如同秦瑶此刻的心跳,他握着她的手,紧紧的,让秦瑶心跳得更加厉害。 她不清楚谢玉升现在心里作何感想,但她已经羞愧得快说不出话了。 怎么能为了一盏花灯,就和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拥吻呢?实在是太胡闹了。 偏偏谢玉升还陪她一起胡闹。 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反悔了,还好月色漆黑,遮住了小姑娘红透的耳垂。 她仰头道:“好、好的。” 话都说不稳了。 谢玉升被她弄得哑然失笑,低声道:“还没去猜灯谜,你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秦瑶是真的特别容易害羞,被他一打趣,更加无地自容了,手握成粉拳,捶他后背,声音细得更蚊蝇似的:“快去,再不去灯谜就被别人猜光了。” 二人这才往猜灯谜的地方走去。 池畔边已聚满了人,有年轻的少男少女,也有年岁渐长的老夫老妻,相互依偎在一起,摘下树枝上挂的红绳,猜测上面写的灯谜。 秦瑶本以为,以谢玉升的诗书,这些灯谜肯定不在话下,可进来逛了会,才发现这些灯谜,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比如问“癞蛤i蟆打哈欠,下一句是什么——” 博览群书的皇帝陛下,看着手上的字条,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秦瑶看一眼字条,又看一眼谢玉升,眼巴巴问:“你能猜出来吗?” 谢玉升依旧沉默,盯着字条,眼神仿佛能把字条凿穿了。 秦瑶有点泄气,扭头观察,旁的姑娘手上已经有两三根字条了,而他们一条都没有。 渐渐的,秦瑶心中有点焦急。 “谷子晒太阳,猜后一句——” 秦瑶看到这个字条,转转眼珠,问一旁主持灯谜会的秀才:“谷子晒太阳......不害臊?” 秀才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根本没听清秦瑶说什么,便狠狠地点头,将字条递过去。 秦瑶嫣然一笑,将字条收入手中。 待她走后,秀才身边的老秀才起身,猛地一拍小秀才后脑勺,道:“不害臊!净盯着人家姑娘乱看!没听到人家骂你不害臊吗?人家有夫君了!” 小秀才摸摸后脑勺:“有夫君怎么了,看一眼都不成嘛。” 秦瑶绕了一圈回来,运气还算不错,也猜中了两三个。 出乎她的意料,这次谢玉升手里也有了许多字条,握在手里,简直不要太明显,引得旁人频频转首朝他看来。 秦瑶踩着小碎步跑到谢玉升身边,拨开他掌心,“你猜中多少啦,让我数数。” 不数不知道,竟然有十几条了!而他猜中的大多是诗词诗句一类。 秦瑶眼睛里洋溢起欢笑:“太好了,我们猜得最多,花灯就要归我们了!” 见树林里字条被猜得差不多了,秦瑶握着谢玉升手,与他一道往鹊桥走去。 鹊桥上挤满了行人,秦瑶几乎是像赶鸭子上架一样被赶上来的,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扶着谢玉升,才踩上鹊桥,一旁年轻男女忽然抱在一起,吓了秦瑶一跳。 秦瑶看一眼这对男女,飞快地移开视线,背后起了一层颤栗。 想到等会她也要和谢玉升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拥吻,她就浑身不舒服,手指也紧张地蜷缩起来。 谢玉升感觉身边人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小姑娘立在那里不动,几缕碎发落在鬓边,明亮的眸子躲躲闪闪,道:“我、我有一点不想去了。” 谢玉升问:“不想去?” 秦瑶抽出手捂住半边脸,道:“我怕被人认出来。” 她抬头看向谢玉升,难道他不怕被认出来吗? 长安城这么大,万一有哪个官员也恰巧在这里,将他们认出来,到时候帝后二人同游民间的事就传了个遍,那该怎么办? 谢玉升低头看着小姑娘的面颊。 想要花灯的是她,不想要花灯的也是她,真是难伺候。 身后行人见二人驻足不动,出声道:“走不走啊,我们还等着去看花灯呢,不要堵在桥上。” 秦瑶想要下鹊桥,可身后的桥上已挤满了人,根本不给小姑娘临阵脱逃的机会。 没办法,只能被挤着继续向前。 那花台越来越近,秦瑶心也越跳越快,果不其然,当二人走到花台边,主持灯会的人,接过二人手中的字条,清点了一下,无一不露出了惊奇的眼神,纷纷交头接耳。 秦瑶心向下一坠,真的是他们猜中的灯谜最多吗? 耳畔吵闹声聒噪,秦瑶愣愣地看向一旁的谢玉升。 那接下来...... 四周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主持灯会的人站起来,正要张口宣布本次花朝节的花灯归属,忽然,小姑娘松开谢玉升的手,推开一旁的看客,往一边小树林奔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这一举动弄得众人措手不及。 谢玉升皱了皱眉,放下手中字条,走出人群,去寻秦瑶。 小森林漆黑一片,几盏孤零零的灯笼挂在树梢上,摇曳出微弱的光芒,树枝将外面的聒噪声隔离开,只有偶尔的蝉鸣与烟火声透进来。 秦瑶没有跑出去多远,就躲在一颗树后,捂着心口,脸上交织着光影。 她知道临阵逃脱不好,但心里还是迈不过去那一道坎,心中百感交集,终究是羞愧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她长舒一口气,这时身后传来足踏碎叶声,秦瑶转头,见谢玉升立在月下,朝她走来。 谢玉升问:“怎么突然跑了?” 秦瑶没法解释,只低下头,怯怯地发出一声:“我害羞,没法得到那个花灯了。” 谢玉升“嗯”了一声,二人之间谁也没说话,气氛微微凝滞。 秦瑶伸出一只手,勾住他的手,道:“我原谅你了,那个花灯我不要了,我今晚已经不生气了。” 谢玉升俯眼过来,鼻梁贴到她耳畔,呼吸扫过她肌肤,秦瑶下意识看他,鼻尖与鼻尖相触,她微微红了脸,眸子如秋水。 谢玉升柔声:“真不想要花灯?” 秦瑶天人交战了一会,回道:“其实是想要的。” 这句“想要”一出,她只觉腰间一紧,被人一把揽过,他将她抵到树干上,唇瓣落下,重重地吻她,唇舌勾缠,清冽的气息铺天盖涌来。 秦瑶美目轻眨,攥着他的手紧紧的,后颈涌起一层战栗的酥意。 他竟然直接吻了她! 月色下,男女相拥,月光在天上行走,林间轻波荡漾。 秦瑶喘不上气,那吻滚烫得快要烧掉她了,不给她一点喘息的余地,她伸出双臂,想去推他,却提不起半点力气,到最后小臂环绕上了他的脖颈。 她没有他高,全凭他单手扣着她腰,将她提起。 秦瑶错开他的唇,得到呼吸的机会,就像濒临死亡的鱼儿入了水。 不过是简单的一个吻,她就受不住了。 少女脸红能滴血,将发烫的面颊搁在男子肩膀上,眼睛晶亮:“你怎么能吻我呢,我还没有同意。” 回应她的,是耳畔边吹来谢玉升的热息,“那现在问你,你同意吗?” 二人对视,秦瑶不敢看他,顾左右而言他,轻声道:“我没有推开你呀。” 第24节 言下之意,是她同意了。 谢玉升唇瓣触上她耳垂,这次他有了前车之鉴,询问她的意见,道:“吻这里好不好?” 声音何其的悦耳酥麻,低低地碾压过她的耳际。 秦瑶攥紧他的肩膀,肩上衣料都攥出了一层涟漪,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轻轻地点了下头,发上珍珠轻晃,唇瓣溢出来一句:“好。” 第21章 羊入虎口 谢玉升只轻轻吻了吻她耳垂一下,很快便松开了她,往后一靠,身子倚到了树干上。 秦瑶后退一步,摸了摸嘴唇,尚且未方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吻中回过神来,心一直在乱跳。 她去看他的容颜,这会他前眉眼间多了几分慵懒,眼尾堆着笑意,风姿卓绝,清雅如云中君。 但秦瑶发觉他脸色不太对,呼吸微重,像是喝醉了一般,她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谢玉升拉她靠近,软意撞满怀,贴着她耳,声音沙哑:“让我靠一下。” 秦瑶不理解,乖乖地上前,让他抱住。 谢玉升吻了吻她发顶,手掌划进她一头浓密的青丝,细软的发丝,便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他的指尖。 他轻轻抚摸她的发,像是在借此,寻找什么感觉。 至于是什么感觉? 谢玉升去了鸣凤台,喝了那里的酒,现在药效终于发作了。 他的指尖划进她如云的青丝,缓慢抚摸,在寻找着那一种独特的、令人发颤的感觉。 天上飘下小雨,滴答滴答,从树林间细缝筛下,打在二人头上。 秦瑶仰头道:“下雨了。” 她被困在谢玉升抱怀中,只觉那怀抱异常灼热,弄得她浑身不舒服,秦瑶推了他肩膀一下,从他怀里挣脱。 她的发髻被他弄乱,簪子掉落,乌发在雨中飞扬。 雨水打湿秦瑶的小脸,她一边抹雨水,一边去盘发髻,整个人慌里慌张。 谢玉升则好整以暇地倚在树边,静静看秦瑶的动作。 他忍了许久,待雨水浇落,沁凉感渗入肌肤,自小腹间涌起的不适才慢慢熄灭了一点。 当然也只熄灭了一点。 谢玉升抬手揉了揉眉骨,想再在雨里站一会,让雨水舒缓一下燥热。 秦瑶却拉着他袖子,道:“下雨了,快回去吧。” 二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小路上。 小姑娘握着他的手,那双柔荑光滑,犹如凝脂,谢玉升觉得更不舒服了,默默抽出了手。 春夜的雨濛濛,浇灭了众人游玩的兴致,之前还围在街上的百姓作鸟兽散。 二人经过鹊桥,池畔空旷旷的,而那曲江池上的琉璃花灯也不见了踪迹。 秦瑶目露几分惋惜,还没看几眼花灯,花灯就不见了,却也来不及多想,头顶雨来势汹汹,浇得她满身湿意,潮湿的衣衫贴在肌肤上,黏黏的,难受极了。 谢玉升脱下了外衫,罩在二人头顶。秦瑶抱着他的腰躲雨,一有雨水滴进来,便咋咋呼呼:“有雨进来了!” 谢玉升让她别乱叫,秦瑶却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边与他在雨中小跑,一边乱叫,引得街上几个不明所以的路人朝他们看来。 谢玉升没办法,只能倾斜头顶衣衫,遮住怀里的小姑娘的脸,秦瑶躲在他怀里,咯咯乱笑。 二人一路小跑,也没个侍卫跟随在侧,过了会,雨势渐小,秦瑶从他怀里钻出一个脑袋,问:“我们去哪里?” 谢玉升道:“去京郊的一座寺庙,今日是你生辰,在那里给你准备了惊喜。” 正说着,二人已到了寺庙外。 门口等候许久的暗卫,见到湿漉漉的帝后二人,赶忙上前撑伞,谢玉升摆手说不用,与秦瑶走了进去。 才入院,秦瑶便倒吸了一口气,目中划过惊奇之色。 这院子里竟挂满了夜明珠—— 院子里每两颗树之间,都有一根红绳连结,上面坠有不计其数的碗口大小的琉璃盏,恰逢雨水落下,水溢满琉璃盏,里面盛放的夜明珠随水波左右摇晃,散发出清透的光亮,照亮了这一处不小的院子。 夜风拂过,夜明珠撞击盏身,发出泠泠的声响。 秦瑶屏气往里走,眼前星光满满,犹如飘荡着一条星河,行走在其中,如坠云海幻境。 她忽然停下步伐,问谢玉升,“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生辰惊喜?” 月色照在谢玉升幽静的面容上,他勾唇道:“曲江池上的花灯有什么好看的?本来想带你来这里看夜明珠灯的。” 秦瑶胸腔中却忽有一阵暖意,清亮地笑了笑,“那谢谢你呀。” 雨水忽然又飘落下,小姑娘额顶还有伤口,碰不得水,连忙抬手去捂伤口。 她看一眼身后的夜明珠,纵使又万般不舍,也只能道:“下雨了,我们先进屋躲一躲,好不好?” 谢玉升没回话,懒懒地依在树旁,抬起眼注视着她,眸光一寸一寸滑过她的面庞。 那股让秦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的感觉又袭来了,就像不久之前在小森林里,他抱住她,说要靠一靠。 秦瑶担心他,朝他走过去,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喘息了一下—— 沉甸甸的,压在秦瑶心尖上。 秦瑶问:“你怎么了?” 他全身上下自然无一处不好看,连喉结都好看到极致,那喉结温柔的轮廓,此刻往下一滑,吞咽着莫名的情绪。 那双薄凉的双眸,也沾染上了几分温度,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丛生。 谢玉升喉间发烫,摇摇头,只依旧含笑盯着她:“无事。” 他不急,手指慢条斯理地勾住秦瑶的一段乌发,慢慢地缠啊缠啊。 他在忍,但是那酒药性太大,忍不住啊。 怎么办呢? 他看着面前的小皇后,很快有了主意,抬起手,触上她白皙的面庞,温柔一笑道:“皇后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秦瑶靠过来,懵懂地抬头:“什么忙?” 雨水淅沥,衣料沾湿雨水,隔着的身子越来越热。 谢玉升再次吻住她,唇却没有完全覆上去,若即若离,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今夜带你看了花灯。” 秦瑶点了点头。 他确实带她看了,那他现是要和她提要求吗? 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寸寸描摹她唇的形状,呼吸有点重,吻得也有点重,让秦瑶渐渐地喘不上气来。 只听他万般柔情道:“朕少时便仰慕皇后,当初给皇后的聘礼,是朕在灯下一笔笔写的。” “所以皇后帮帮我,好不好?” 秦瑶握紧他的手腕,虽然搞不清楚他有何请求,但见他这样,还是心地善良地答应了。 颤颤的一句:“好啊”,从她口中发了出来。 说完,还扬起了一丝甜甜的微笑。 可怜的小姑娘,居然忘了,眼前男子只是失了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再怎么对她好,那颗心也还是黑的。 能要她帮的忙,能会是什么好事呢? 何况眼前男子,似乎也不完完全全失忆了。 谢玉升想起来了。 就在刚刚,不久前。 作者有话说: 羊入虎口!瑶瑶快逃!!!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 谢玉升:我失忆了,现在这个失忆的谢玉升做的事,和我没失忆的谢玉升有什么关系呢? 第22章 惩戒 谢玉升是在树林里躲雨想起来的,起初不过一鳞半爪的回忆,后来便如潮水涌来。 他看着眼前的小皇后,入目就是她的笑颜。 小姑娘杏面桃腮,眼睛好像注入了星辰的秋水,不好意思地问他:“你说你少时就仰慕我,这是真的吗?” 在今夜之前,秦瑶一直以为她和谢玉升这段关系,只是出于联姻的需要,可他现在他说,他早就爱慕她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秦瑶怀疑是不是谢玉升失忆,脑子也磕到碰到了? 秦瑶瞪大眼睛等他的回答。 月下树影婆娑,迷蒙雨水笼罩,谢玉升捧着她的脸,眉眼话语俱是温柔:“不是说了吗,当初给你的聘礼,是朕在灯下一笔一笔写的,从汉白玉玲珑,到你用的簪环首饰,再到喜床器具,每一件,都是我亲笔所写。” 谢玉升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先帝赐婚那一日。 先帝在宫宴上,下了赐婚的诏书,彼时文武百官都在,众人一片喜色。 下了宫宴,谢玉升看见十六岁的小姑娘红着眼眶,躲在自家兄长后面抹泪,她远远见到谢玉升,吓了一跳,忍着泪不哭,泪水却还是忍不住一颗一颗掉。 圣旨已下,君命难收,谢玉升看着她杏眼绯红的样子,心脉某处经络牵动了一下。 他说少年时对她的爱慕是假,但写聘礼时的赤忱却是真,至少一开始,谢玉升不想秦瑶委委屈屈地嫁过来。 她回洛阳待嫁,大婚的一切事宜,都是他在其中操办周旋。 第25节 不止聘礼一事,这些从没有告诉过她。 秦瑶不知道,谢玉升本也没打算让她知道。 压抑潮湿的雨水中,有幽火暗暗燃烧,从腿.间一直滚到喉结,雨水浇都浇不灭。 他眉间噙着稀薄的笑意,皎洁如月,面上一派清雅,又问了秦瑶一遍,确保她是真的考虑清楚了。 “皇后愿不愿意朕一个帮忙?” 对秦瑶来说,几乎不用考虑。 谢玉升今晚有带她看花灯,又向她表示爱慕,她怎么能舍得拒绝呢?否则也太薄情冷血了。 她笑问:“什么忙?” 谢玉升在看到她脸颊的笑涡时,忽然俯下身,潮湿的袖子落在她颈后,重重的呼吸磨过她耳珠,道:“你月事走了没有?” 秦瑶身子一僵。 这一次,待宰的羔羊,是真的嗅到危险了。 她后颈僵住,侧过脸,与那一双清澈的眉眼对望,他眼尾泛起丝丝薄红,透着暗欲,像是没有餍足的狮子,看着到手猎物。 秦瑶早该发现他的不对劲。 她伸手推开他,黛眉蹙了蹙,“怎么突然问我月事?自然是还没有走。”她撒谎道。 谢玉升低低道:“之前去了鸣凤台一趟,不小心喝了那里的酒。” 这话藏着深意,秦瑶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心脏骤然一跌,明白了,也慌了。 天地辽阔,雨水细密,滴滴答答从树冠细缝筛落,砸在二人衣袂上。 此刻已快到子时,万籁俱寂,回宫是来不及了,秦瑶和谢玉升去寺庙后院,和住持说要借宿一晚。 寺庙里有备用的厢房,住持带二人去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道:“稍后再给施主送上干净的衣物。” 住持一走,秦瑶立马背抵在门上,抬头对谢玉升道:“这里是佛庙重地。” 谢玉升“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一边往里走,一边褪去衣衫。 衣袍逶迤在地,秦瑶立马闭上眼睛。 澡间里传来哗哗水声。 谢玉升在净室里待了许久,里面清清冷冷,没有半点雾气。 窗户打开,雨水泼瓢,薄凉的空气将澡间里浊气荡涤一空,却吹不散他胸膛里那股灼热。 浴桶里水是冷的,他舀了一捧,洒在身上,却于事无补。 谢玉升吹了会冷风,平复心绪,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起失忆的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 他已然恢复了大半的记忆,自然知道皇后嘴里,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 她骗他,说他二人从前关系极好,他每次都会哄着她,对她温温柔柔的。 然而事实情况是,帝后二人感情淡薄至极。 她借他失忆,占了他不少便宜,甚至一次次哄骗他,缠着他,要他哄她。 谢玉升又想起皇后那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得都是他对她的爱慕之情。可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谢玉升站在幽静的黑暗中,一半青丝从玉冠中散落,洒在肩上,他俯下浓长眼睫,面容玉白,手掌在空中虚握了一把。 半晌,只听他声音低柔暗哑,呢喃了一句:“瑶瑶。” 谢玉升出了澡间,看见那一层透明的帘帐后,映出一道少女的袅娜身影。 秦瑶沐浴过了,换了一件衣裙,安安静静坐在地上,浓黑的乌发铺地,明灭的光晕洒落。 听到男子的脚步声靠近,少女动了动身子,回头仰脸看他,红唇一张一合:“一定要这样吗,能不能换个别的办法解你身上的药酒。” 谢玉升手持灯盏,光晕落在他面颊上,俯看着她:“怎么了,瑶瑶不愿意?” 秦瑶一怔,下巴被他托起,只觉唇瓣传来温热的感觉,被他指腹轻轻地蹭了一下。 谢玉升声音低柔,仿佛在诉说情话:“朕失忆了,有些事记不清了,不过这种事,我们以前不是经常做吗?” 临阵反悔可不是她应该做的。 他早就告诉过她,小骗子是没有好下场的。 敢骗他的人,自然要好好地惩戒一番。 今夜,她哪也别想逃。 作者有话说: 秦瑶:qwq好怕呀。 第23章 新婚 谢玉升声音低柔,仿佛在诉说情话:“朕失忆了,有些事记不清了,不过这种事,我们以前不是经常做吗?” 秦瑶抿了抿红唇,似乎想要反驳说,可又顾忌之前是她自己说过二人关系很是亲密,不能一下否认,一时进退两难。 说是不好,说不是也不好,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秦瑶算是领略到了。 秦瑶想了想,道:“也没有经常,只、只是你不喜欢这事,所以一年下来也没几次。” 谢玉升打量着她,看她装。 他俯下身,伸手探了探她腰,没有月事带。 秦瑶被当场抓住说谎,连连后退,这一退,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谢玉升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脚踝上绑了金钏铃铛,再将烛火靠近,发现她换了一件轻薄的纱裙。 谢玉升蹙眉,弄不清楚她为何这身打扮。 小姑娘咬唇解释:“除了那件事,我都可以答应你,这衣裙是我让侍卫出去买的,你送我花灯,那我给你跳一支舞,作为回报,好不好?” 也不待谢玉升回答,她起身,甩了下云袖,作翩跹状,似要起舞。 谢玉升没看她,喉咙燥热,他手腕间青筋都被逼出来了,她还想着为他跳舞,也不知是不是该赞她一句体贴贤惠。 不过忍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么个时候。 谢玉升坐在榻边,目光沉静地看着眼前少女,月色入窗,云阶月地,衬得他清贵无双,若非那腰下掩盖不住的坚硬滚烫和突突直跳的额角,谁见他这副样子,不得称赞一句人中君子。 秦瑶哪里顾得了谢玉升是什么感受,心里慌张,足尖点地,舞得越发卖力。 这舞她跳了不知道多少会,是她自个编的。 她父亲是大将军,秦瑶少时没少去军营,所跳的这支舞沾染了军中的乐曲的气势,气势恢宏,丝毫不拖泥带水,又兼之女儿家的柔媚,转动间舞袖如璀璨繁花, 花钿罗衫耸细腰,移步绰约凤影娇,每动一步,纤细脚腕上铃铛灵动作响。 若是能配上那军中的乐鼓和羌笛,更有有一种江山美人的气势。 秦瑶虽然在礼乐诗书一概不精通,但在舞上可以说艳绝,早在谢玉升娶秦瑶前,就听说洛阳秦家小女儿善舞,一舞宛如凤凰行,能引百鸟争鸣,传得神乎其神,其中能有几分真不得知。 至少谢玉升坐在这里,没看到半点鸟的痕迹。 秦瑶一共给谢玉升跳过两次舞。 除了眼下这一次,便是大婚之夜。 那晚和今晚情况相差不多,她心里抵触那事,在喜房中二人独处,她开口说的第一件话,说要给他跳一支舞。 谢玉升答应了。 就是这一支舞,引发了那一夜最后一连串事故。 谢玉升并不想回忆那一晚,那一晚给二人留下极差的印象,偏偏外面的人谈起帝后二人的风流野史,似乎都格外喜欢提那一夜。 谢玉升眯了眯眼,眸光落在不远处少女起舞的身影上。 少女的腰那样软,规律的舞动,格外的灵活,看上去能轻而易举地折成不同的角度。 谢玉升揉了揉指腹,他也确实折过—— 在大婚的那一夜。 那一晚,喜烛燃到三更夜,秦瑶跳了三支舞,香汗淋漓,见新郎官依旧端坐在榻边,没有半点睡意,便知今晚是逃不过了。 本朝虽然民风开化,废除了大婚之夜检验元帕看处子血的恶习,但皇子娶亲总归不是儿戏,新婚之夜不得糊弄搪塞过去。 外面立着不少宦官婢女,都在听着里面的动静,今夜二人蜡烛换了几根,新郎官叫了几次水,明日都会上禀给上头。 谢玉升以为不过是例行公事,没料到秦瑶这么害怕。 秦瑶哭成了泪人,眼睫沾湿,红唇咬碎,说练舞都没这么疼。 窗外春雨迷蒙,月亮高悬,曲径早已湿滑,却艰涩难行。 红帐与烛光交叠,影如辽阔山川,山河起伏,更漏声幽幽,九曲十八弯,声声慢。 少女脚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晃啊晃啊,点缀在玉一样雪白的肌肤上,发出沙沙的清亮声。 殿外的人屏息听着,那铃铛声一直没停过,恰如她舞动时一般的规律,不过细细一听,还能辨别出区别的,之前的铃铛声轻快,这会的却沉闷着、压抑着、像不敢乱发出声。 铃铛声每一次颤动,都听得人心尖一颤,仿佛能想象到她抬腿时的样子。 秦家幺女善舞,纤腰软胜绵,素手软若雪,舞时那样动人,想必也能讨尽郎君欢心。 铃铛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裂帛声,灯盏落地哐当声。 忽然里面传来少女的惊叫声,殿外人眉心一跳,面面相觑,却是无人敢去推门。 直到少女再次扬起娇声,这次带了点急促:“来人!快来人!” 一众侍婢意识到不对,赶紧动身推门,可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惊呆了众人。 只见床帐坍塌,大片大片床帐飘落,深红色深深浅浅,如天上的云水倾洒,堆落在榻上。 榻上的二人却不见了踪迹,而是翻滚到了地上。 少女手上、背上、腰上都是红色的绡纱,深红色帐幔遮住了身前旖旎的风光,遮不住纤薄的后背,而她正坐在身上。 身后的床塌了,帐子也塌了,灯盏七零八落,一片狼藉,惨烈无比。 第26节 侍婢们忙不迭去扶秦瑶起来,高声唤人来,说喜房里床塌了,让人赶紧再搬一件新的喜床进来。 外头的人听到这一匪夷所思的要求,愣了好半天才敢确定没听错—— 要新的喜床? 大婚之夜,里面的情况竟然激烈如此? 下半夜,喜榻换了,然而众人内心却再也平静不了,暗潮涌动,几日一过,楚王殿下与新婚妻子放纵声色,过于心切,甚至弄坏喜榻的事,便传遍了长安城,甚至先帝都略有耳闻,私下询问了谢玉升是否确有其事。 任谁听了,不得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世人都知当今楚王清冷端方,不耽女色,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会放纵声色至此? 自古帝王将相的风流事就广受追捧,而这等艳事,在谢玉升登基后,非但没有被人遗忘,反而更为人津津乐道。 外人当然只看到表面,不知道内情。 那一夜的真实情况是,秦瑶脚上挂的铃铛乱晃,扯到了床幔,怎么解也解不下来,秦瑶卧在那里,腿乱动,想要逃脱,慌张中铃铛一勾,直接扯下了床帐。 床帐厚重,洋洋洒洒飘落,直接砸下来,她惊叫一声,拉着谢玉升一道滚下了榻。 等回过神,帐榻了,床也被压塌了。 新郎官还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做。 这一年来,谢玉升每每与秦瑶同榻,脑海里都会浮现起那一夜的场景。 那夜过后,也不是没想过碰她,但秦瑶的抵触实在大,谢玉升也心有余悸,怕她又吵又哭,再闹出大婚之夜那荒唐的一幕,不想也不愿强迫她。 到后来,二人感情越发平淡,谁也没主动提这事了。 今晚却不同。 有些事出于男人对猎物的本能,谢玉升看着那一抹窈窕的倩影,忽然张口唤道:“瑶瑶。” 小姑娘转身,收起云袖,由于舞得过于卖力,心口上下起伏,问:“怎么了?” 谢玉升眼底晦暗如深渊,扬起唇角:“过来。” 秦瑶摇摇头,既然知晓了等着自己的不是好事,怎么还肯过去? 谢玉升看着她脸,笑道:“别等我过去。” 他说得极缓,语调低沉,犹如催命符一般,随之而来的一股战栗爬上秦瑶的后背,让她不敢再逆着他的意思。 “什么事啊?” 秦瑶慢悠悠走到榻前,垂下眸子看他,腰肢却被一双有力的双臂给桎梏住。 他指腹轻轻摩擦她的腰,仰面含笑道:“皇后是不是答应帮我一个忙?” 他贴着他,呼吸微微扫过她的颈窝。 秦瑶耳根红透,不敢开口,尚在犹豫该怎么拒绝时,谢玉升便起身,将她打横抱到了榻上。 秦瑶心头大震,抬起双臂去推他,双腿上系着的铃铛摇晃,铃铛声与窗外的雨声交织。 秦瑶不愿意,隔着布料,感觉到了那份张扬的勃发,以手遮面,道:“再等一下!” 那人也真的停了下来,秦瑶得到机会,往床里缩了下,头靠上床头,鬓发上碧玉发簪“咚”的一声滑落,砸在地上,满头青丝便如瀑滑落。 这厢房甚至可以用简陋来说,她雪肌乌发,琼鼻红唇,深陷被子之中,姿容非但不减,反而使她的看上去更加的张扬。 谢玉升额角已有汗珠流下,他状态真的很不好,额穴一直在乱跳,此情此景,他再忍还是男人吗? 秦瑶咬唇:“这里是佛门重地。” 她眸中满是仓皇,期盼着能以此话让他有所顾忌。 秦瑶能感觉到自己手上的被子正在被一寸寸抽走,她指尖紧紧攥着被沿,与他拉锯着、焦灼着,抬起腿踢他,被他摁到一侧。 阴影笼罩而下,秦瑶才要张口,细碎的话语便被男人的唇瓣碾碎,他吻住她,捧住她的脸,倾身而来,她身后是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一靠上,冰凉的触感便刺得她后背发凉,让她下意识身子前倾,投入她怀中,被他拥得更加紧。 呼吸从口中溜走,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唇间还沾有发丝,被他指尖拨走,掠起一层更深的麻意。 她被抵在冰冷的墙壁上,身后冰冷,身前滚烫,逼仄的墙壁让她通体发寒,终于她得到几分喘息的机会,道:“你不能这样。” 谢玉升拨开她青丝到一侧,将鼻梁埋进她颈窝里,深深嗅了一口,少女发间的清香沁入鼻端,终于缓解了他的几分燥热,他闷声道:“我知道。” 说是知道,环住她的手却没松开半点。 也是这一刻,秦瑶才意识到什么叫羊入虎口,面对男女之间巨大的力量差距,她这只待宰的羔羊,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秦瑶害怕着、颤抖着。 他的唇从她的耳后开始向下,经过她的耳珠、脖颈,最后落在她锁骨上。 她指尖都紧张得发颤,就在她以为谢玉升会继续往下时,他却踌躇不前,峰回路转,转而向上,吻住了她的下颌。 那是一种近乎缱绻的吻,秦瑶闻到他身上的香,那股冷冽的味道让她身子一颤,她抬起手,抵在他唇边,垂下头看他。 她没办法了,只能妥协问道:“会疼吗?” 少女声音娇颤,尾音带着几分哭腔,配上那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愈发的楚楚可怜。 回应她的,是手掌心传来的温热气息。 谢玉升在吻她的手,少女的手柔弱无骨,十指纤纤,丝绸凝脂一般柔滑。 他吻了吻她的指尖,抬起眼,目若朗星,里面藏着些许笑意:“怎么会疼呢?” 他揉了揉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笑着看她,说话时声音暗哑得厉害,任谁听了都觉得他喉咙滚烫,像着了火。 那笑容看得秦瑶不寒而栗,他平白无故摸她手做什么? 他明明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有心思与她扣手。 少女自然不知道,她掌心细腻的肌肤,让谢玉升想起了夜晚与她在夜雨奔跑时,她握着他手腕,那一种令人发颤的感觉。 也让他想起了冷雨落在肌肤上,那沁人心脾的凉意。 ——确实能舒缓燥热。 几滴热汗顺着谢玉升额角滑下,勾勒出他面庞干净的线条,他眼底清亮,握住她的手,轻轻垂下,搁在了被子上。 他撑不住了。 谢玉升似笑非笑,面容无害:“怎么会疼呢?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秦瑶顿时不解,明明刚刚他表现的那样子,还像要把她拆吃入肚,怎么现在又变了主意? 那份萦绕在她心头的不安并未消失,反而加重,只听谢玉升缓缓道:“这里是佛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也不会对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在你自己心甘情愿前,我不会动你。” 秦瑶点点头,以为谢玉升快要放过自己了,谁知道男人的下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她心底的防线:“但皇后答应过帮忙的事,同样不能反悔,不是吗?” 他俯身在她耳畔,声音低沉,似在哄骗:“皇后的手,朕很喜欢。” 后面的话没有直接说,但秦瑶一下就明白了。 她美目圆睁,手指蜷缩,被他的五指抻开,往下轻轻压去。 细雨叩窗,有雾气自山涧中升起,将四周氤氲在一片雾蒙蒙的湿气之中。 触手一片湿润。 屋外,值夜的侍卫们坐在屋檐下,望着远山漆黑的月色。 寺庙简陋,里面稍有动静,外头便能听清,尤其是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再细微的响动,也会被放大。 一墙之隔,根本藏不了声音。 一开始帝后二人进屋,众人是听到了铃铛声,之后不久,屋内重归寂静,二人似乎是歇了下去。 谁知这时里面又时断时续传来响动,有男子闷哼声,极其低微,很难察觉,更多的是女子说不要的抽泣声。 “谢玉升,松开我的手,用你自己的,别碰我。” 皇后娘娘受了莫大的欺辱,声音里溢满了委屈。 那些侍卫们一半是皇帝的,一半是皇后身边的,一时间闻此动静,相顾无言,面露尴尬。 夜晚的佛堂寂寞无声,几处飞鸟的影子掠起,皓月皎洁,吐出白练霜华。 后半夜,秦瑶推开谢玉升,去了净房净手。 净房里没有镜子,只有浴桶,水面倒映出一张小姑娘,她目有清泪,眼尾洇红,唇瓣被咬破,鲜血都渗了出来。 秦瑶心里委屈,将右手伸进浴桶里,舀了水擦洗。 谢玉升跟了进来,蹲下来,帮她净手。 秦瑶嫌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想要抽回手,被他再次捉住,撑开手心。 秦瑶都心有阴影了,一个劲摇头。 不得不说,鸣凤台的酒后劲实在太大,那酒人喝下后,会觉遍体燥热,四肢百骸中有上万只蚁虫在啮咬,解酒的法子,就是通过出汗,将骨髓中药效给逼出去。 谢玉升没用常规的法子去解酒,故而解酒的时间长了些,就是苦了可怜的皇后娘娘。 少女的手搁在在水波里摇晃,谢玉升俯下眼睫,掬了捧水,耐心地替她洗手,那手的主人心里不平衡,故意搅动水,舀水溅到谢玉升的脸上。 谢玉升转眸,直勾勾看她,他眼底的暗欲已经退潮,眉眼间荡着一股稀薄的清透之气。 与方才压着秦瑶手不许她松开的样子判如两人。 谢玉升松开她的手腕,道:“手洗干净了。” 秦瑶抽回手,谢玉升又垂眸落在她衣裙上,柔声道:“裙子也脏了,要换一身吗?” 脏的哪里是裙子,小腿上也不干净。 秦瑶把小腿伸到他面前,示意他帮自己洗,谢玉升大概是心中有愧,也没拒绝,极其好心地帮她洗了。 不止如此,还非要帮她换衣裙,可这偏僻庙宇,夜已深,哪里还有干净衣裙。 谢玉升迫着她换上他的衣衫。 男子宽大的衣袍罩在小姑娘身上,松松垮垮,遮住了腰身,却有一种难言的隐秘感。 秦瑶甩甩袖子,衣服有点松,谢玉升让她把领口先拢好再甩,秦瑶低头看了一眼,立马乖乖照做。 从净房中出来,秦瑶就不想搭理谢玉升,床上脏的床褥已经换下,秦瑶麻溜地上床,眼皮子困得要命,可一想到方才在这里发生了何事,她就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 窗户半开,空山的雨裹着风吹进来,一室清新。 过了会,秦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下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第27节 身侧榻边沿没有人,空荡荡的。 秦瑶等了一会,谢玉升还是没有从净室里出来,空气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闻着像是血的味道。 秦瑶看着净室里亮着的微弱烛光,心中划过一丝不妙的情绪,赤脚下地,走了过去。 她站在门口,持着灯烛,唤他:“谢玉升?” 谢玉升背对着她,没有回话。 那抹血的气味更大了些,秦瑶眼皮直跳,赤足走过去,心中担忧,柔声问:“怎么了,我怎么闻到血......” 谢玉升回头看她,淡声说无事,下一刻,一蓬殷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而他身侧的浴桶里,已经吐了好几口血。 秦瑶捂口,手上灯盏险些掉落,连忙唤人进来。 谢玉升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咳嗽了几下,取下后,见帕子上血迹蜿蜒,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 他身体燥热异常,血管滚烫,里面好像涌动着千万根银针,仿佛下一刻就会刺破那薄薄的一层壁,从中喷涌出来。 谢玉升额穴突突直跳,眼前发黑,手撑着案边沿,一阵一阵血从口中吐出。 秦瑶手足无措,而谢玉升还在不断吐血,久久不停,渐渐有崩堤之势。 “来人!” 厢房外接连亮起灯。 侍卫们连夜出去,请了附近仅有的一名大夫,那大夫大半夜被喊起来,衣冠都没穿戴好,踉踉跄跄跑了进来。 谢玉升已不再呕血,胸口渐渐平复,擦干净嘴边血迹,牵了牵嘴角,坐下后,由郎中诊脉。 大夫手指都在发抖,手搭上谢玉升脉搏,冷汗直流,偷偷地打量眼前人的穿着,心知这怕是一位贵人。 秦瑶站在谢玉升身后,焦急地问:“怎么了大夫,我夫君怎么会突然吐血?” 大夫听到说话者是个女子,抬头看了秦瑶一眼,本是无意间一瞥,目光忽然一缩。 室内室外的人,都在等着大夫的话。 大夫收回手,沉吟了会,询问道:“这位爷,方才是和夫人在一块的?” 谢玉升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语调藏着几分不悦。 大夫左右眼珠子乱转,像在思忖什么,过了会道:“那您有没有和夫人行房事?” 话音落地,室内气氛往下一跌。 谢玉升冷声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大夫顾念屋内有其他人在,为了这位贵客的面子,便压低声音道:“有关系啊,我给您诊了一脉,发现您脉象浮躁,飘忽不定,血气上涌,这是气血攻心之兆。贵客您身子不好,若再和夫人不加节制地胡来,实在是伤身子。您看,您今晚受不住,都咳血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安静可闻针落。 大夫被盯着头皮发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提起一旁的药箱,似乎是想走。 半晌,谢玉升薄唇微启,吐出来了一句:“庸医。” 大夫被扔了出来,衣裳上溅了一地泥土,捡起地上的金子,摇了摇头离开。 厢房内,秦瑶担忧地看着谢玉升,越想刚才他吐血的场景越觉触目惊心。 她走上问:“怎么办,要不要赶紧回宫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谢玉升压下喉咙口腥甜,舌尖却在反复回味这一线铁锈味。 他的吐血之症不是一天了,早在失忆前就有了。 第一次吐血,是在五个月前,那次吐得并不多。 太医给他开了一副药,服下后,情况有所好转,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不久后,再次呕血,才意识到了严重性。 三个月来,他吐血一次比一次严重。 天子即位还不到一年,身子就出了这样大的毛病,倘若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前朝后宫都不会安稳。 而究竟为何会吐血,连宫里一向以医术著称的萧太医,也诊不出来此症。 谢玉升猜测是有人给他下的毒。 至于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天子下毒?寥寥无几。 谢玉升当初是怀疑过一个人的,想到这里,他轻轻敲了下桌案。 “你怎么不说话啊?”秦瑶将小脸凑到他面前,眼中满是担忧的情绪,脸色惨白,好似吓坏了。 第一眼看上去,她真的很是担忧他。 秦瑶伸手去拉他:“快起来,我们回宫吧,让太医给你瞧瞧,千万不能有事。” 谢玉升口中又有温热的血上涌,忍了忍,将那股血腥压下去后,他伸手拉过秦瑶,将她抵在桌案边。 他确实不能有事,若有事,她岂非成了小寡妇?没有子嗣,若他死了,她没半点倚靠,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将她桎梏在怀中,舌尖撬开她的牙关,狠狠地吻住她。 秦瑶推他,却加重了这一吻,呼吸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秦瑶觉得自己快被吻得死掉了。 谢玉升松开了她,指尖擦了擦唇角的血。 究竟是谁能有本事给他下的毒,谢玉升唇角轻勾,目光缓缓地落在眼前少女脸上。 秦瑶擦擦嘴角,这个时候也不是恼怒他吻自己的时候,美目轻扬,也温柔地替他擦去唇角的血,柔声道:“好点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都有红包~ 第24章 逼问 谢玉升捧着她脸,淡笑道:“好点了。” 几缕晨曦透窗照进来,寺庙的晨钟缓缓响起,秦瑶看一眼窗外的日光,道:“好点就行,收拾一下,准备回宫吧。” 谢玉升道:“不急,你先回宫,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秦瑶实在担心他,疑惑问道:“要去哪儿,你身子都差成这样了?” 谢玉升回道:“去见杏林鬼手。” 看看杏林鬼手那里,有没有能他中的毒的解药。 鸣凤台。 一夜靡丽笙歌,金碧辉煌的大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宁静中。 最顶楼,杏林鬼手沈有堂,尚处在安睡之中,忽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直直地刺入耳膜。 沈有堂皱眉,正要出口叱骂,“砰”的一声,大门被猛地踢开。 巨大的踹门声激得沈有堂一个哆嗦,他预感事情不对,赶忙捞起衣服,从床上爬起来。 这一爬,就看到床头缓缓坐下了一道颀秀的身影。 年轻男子姿容秀仪,琳琅如玉。 然而杏林鬼手第一眼就注意到此人面色不正常,脸色太过于白皙,白到血色尽失,呈现出一种身体底子都快空了的虚弱感。 谢玉升抬起眼道:“杏林鬼手许久不见,最近可还好?” 沈有堂瞳孔一缩,手指发颤:“怎么是你?” 谢玉升拾起地上衣衫,送到沈有堂面前,道:“我身上毒的解药,你配好了吗?” 是了,谢玉升在失忆之前,就曾经和杏林鬼手见过。 失忆之前,皇帝的吐血之症越来越严重,宫中的太医找不出缘由,谢玉升无奈之下,派暗卫出去,广寻天下名医。 一次民间出行,谢玉升无意间撞见了杏林鬼手,让他给自己诊了一脉。 杏林鬼手诊断后,说他呕血并非是因为染病,因为中了一味毒药。 此毒阴狠毒辣,名叫“山顶露”,为慢性毒.药,人服下后,会被一点一点蚕食血骨,到最后五脏六腑衰竭而亡,因为原料珍贵稀少,民间少有人见过此毒,故而很难诊断出。 谢玉升问他怎么才能解这个毒。 杏林鬼手摇头,也是不知到,说得回去琢磨一下解药的配方。 可杏林鬼手为人狡猾,自诩有“三不治”原则,不治权贵与王侯。他心里压根不愿意给谢玉升治病,所以回去之后,想办法逃脱,很快销声匿迹。 加之后来,谢玉升失忆,便将此事抛之了脑后。 谢玉升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看着杏林鬼手手忙脚乱穿衣服,道:“我昨夜有来鸣凤台找你。” 沈有堂系腰带的动作一顿,问:“什么时候?” 谢玉升道:“我昨夜前来,你不愿意见我,让这里的头牌给了我一杯药酒。” “啊!”沈有堂张大嘴巴,被这话一提醒想起来了,顿时口舌打结,天能想到昨夜要见他的人就是皇帝老子,要早知道那是谢玉升,他早得脚下抹油溜了,还会赖到现在? 不过这不是重点,沈有堂坐下,手捏了捏自己下巴,后怕地问道:“那药酒你没喝吧?” 谢玉升沉默不语。 沈有堂知道坏事了,尴尬地咳嗽一声,讪讪道:“您是皇帝,自然身边不缺女人,那药酒只要纾解后,就无事了,放心吧......” 谢玉升来不是与他说这个的,问:“你之前说我体内中了毒,最近可找到解毒的方法?” 沈有堂摇头,早把这事给忘了。 他左右四顾了一下,琢磨逃跑的路线,发现门外有侍卫堵着,难度实在太大,一时间坐如针毡,不过昨夜发生了那事,皇帝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与他说话,也算给足他面子了。 沈有堂做了亏心事,心虚道:“成吧,我会再帮您找找解毒的法子的。” 谢玉升问:“还要多久?” 沈有堂看谢玉升苍白的脸色,忽然起身道:“您是不是最近又呕血了?” 谢玉升点头。 第28节 沈有堂道:“我之前好像告诉过您,这山顶露毒虽然狠,但是需要不断地下毒,才能将毒逼入骨髓,若给您下毒的人,中间有一段时间断了,毒效就不能维持,您若是最近又呕血,那便是因为——” 又让下毒之人钻了可乘之机。 沈有堂在屋内踱步,问:“您最近是不是又见了皇后娘娘?” 谢玉升嗯了一声。 当初沈有堂就给谢玉升分析过,这毒是谁下的可能性最大。 首先,必须是谢玉升的亲近之人,才能够近身。 而谢玉升每一次毒发,看似没有规律,实则都和皇后娘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才登基那会,谢玉升经常去皇后宫里,二人一同用膳,同吃同住,若这时在皇帝的吃喝膳食里下毒,简直轻而易举。 那下毒的人也确实照做了。直到五个月前,皇帝体内毒素积累,开始爆发,发病止不住呕血,身子就此有了衰败的迹象。 后来,皇帝不再去皇后宫里,下毒者找不到机会,毒药断了,皇帝身子缓和许多。 如今谢玉升再次呕血,若他这段时间,有去找皇后娘娘,那下毒者究竟是谁,简直是上板上钉钉不用猜了。 那人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就是依仗这“山顶露”毒,绝世罕见,难以察觉。若人中了毒,看起来只是像染了病,身子虚弱,根本不会往中毒上面去想。 杏林鬼手敢肯定天下除了他,知道这个毒的,不超过一只手。 这“山顶露”毒必定价格不菲,极难搞到手,试问那宫里,谁有这个能力能搞到山顶露? 谢玉升所想和杏林鬼手想的,所差无几。 说起来,大半个月前,他和秦瑶的那一次争吵冷战,就是因为这个。 那时谢玉升直接问了,秦瑶有没有给他下毒。 二人起了口角,秦瑶说没有,一直掉眼泪,那一副委屈的样子极具哄骗性,谢玉升也分不清他的皇后到底是不是如她外表一般。 所以到底是谁给他下的毒? 又或许秦瑶是被瞒在鼓里的?下毒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临走前,谢玉升对杏林鬼手道:“我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内,希望你能配出解药,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稀世药材,我都可以给你。” 杏林鬼手本来还欲拒绝,在听到那“稀世药材”之后,立马嘴一拐,答应道:“可以的。” “但是我不保证一定能解您身上的毒!” 谢玉升回了皇宫,又想起了皇后那本小册子,他坐在案前,随手翻看,这一次心里却是另一番境地。 谢玉升垂眸,目光落在小册子上那句“我喜欢玉升哥哥”上。 他想,既然皇后如此喜欢他,他不若在皇后面前继续假扮失忆,以探她是否真心。 在他是在心底,还是愿相信他的皇后的。 一连几日,谢玉升都忙于国事,没来找秦瑶。 大多数时候,谢玉升直接宿在了御书房,连寝殿都不回,这样子,好像又回到了他没失忆前,帝后二人冷漠相处的样子。 秦瑶很是担忧谢玉升,但谢玉升却表现得一如往常,身子很快恢复,气色瞧上去也没有多差。 这日午后,秦瑶泡了点花茶,准备去御书房看望一下谢玉升。 还没出殿门,赵全德顶着烈日,跑进了殿内,擦了擦汗,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信,交到了秦瑶手上。 秦瑶问:“哪里的?” 赵全德道:“回娘娘,是从洛阳送来的。” 这话一出,秦瑶赶紧就拆开信件看了起来。她看得极快,一目十行,看了后脸色陡然一变,身子一个不稳,向后跌坐在座椅上。 而那封信,也从秦瑶指缝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这一幕无疑让所有宫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赵全德低下身,去捡那封掉落在秦瑶脚边的信,随眼一瞄,那上面的内容让他心头大震。 秦瑶接过信,又看了一遍—— 上面说,半个月前,秦老将军照例去军营里巡营,忽然胸口绞痛,从马上仰倒,摔了下来,险些中风,好在军医及时上去治疗,并无大事,但身子也突然虚弱了下去,如今四肢虚弱,连拉弓也拉不开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一个一生戎马驰骋沙场的将军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老将军倒也乐观,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把手上的兵权交给了儿子。 只是病倒如山崩,大概老人家也意识到了什么,所以特地写了一封信,送来长安给秦瑶,告诉了女儿自己的情况,让她不要担心,大夫说问题不算大。 只是他老了,有些事上也有心无力了,只想看着小女儿过得开心一点,不要再和皇帝争吵了,好好过日子。他想要一个外孙,或者外孙女。 几滴泪从秦瑶眼底流出,打在信封之上。 秦瑶心绪久久无法平息,抬起手抹了抹泪珠,将信收好,放回了信封里。 碧微立在秦瑶身后,显然也将信件上全部内容看了去,她手搭上秦瑶的肩膀,轻轻揉了下,柔声安慰:“娘娘。” 秦瑶扯了扯嘴角,虽是在笑,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哽咽:“阿耶会没事的,我会乖乖听他话,不让他担心的。”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让宫人拿笔墨来,立马写了一封回信。 阿耶叮嘱她的事,她都会好好办的。 做完这一切,她又想起今天的要紧事,道:“我们去御书房见陛下吧。” 皇后娘娘起身,身上佩环珊珊作响,明丽的宫裙划过地砖。 碧微慢一步,托起桌上的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将皇后娘娘亲手泡的花茶放在上面。 赵全德眉头一皱,古怪地看了那壶花茶一眼。 杏林鬼手叮嘱过谢玉升,少碰皇后送来的吃食。 秦瑶进御书房时,发现谢玉生正在与一年轻男子交谈。 年轻男子眉目间噙着一股邪气,额角一道小疤痕,笑起来时格外的痞气。 秦瑶问大太监打听了一番,弄清楚了那人是皇帝寻来的民间神医,杏林鬼手。 秦瑶点头,接过碧微手上的花茶,走进了殿内。 杏林鬼手看到殿门口走进来一少女的身影,侧首问谢玉升:“这是你哪一宫的娘娘?” 话还没说完,沈有堂就意识到,当今天子,不开后宫,不纳妃嫔,后宫至今仅有一人,那眼前人不是皇后娘娘,还能是谁? 因为谢玉升呕血一事,沈有堂先入为主,对这位皇后娘娘印象不是很好,本以为必定是个刻薄长相,可谁曾想竟然是这样一副娇俏的容颜, 实在难以将眼前人,和那个心肠狠毒的下毒者联系到一起。 一室清幽,谢玉升端坐在书案后,手上捧着卷宗,院外植满了青竹,光影透过支摘窗照在他清隽的面容上,看着秦瑶款款入内。 秦瑶朝杏林鬼手颔首,走到谢玉升身侧,轻声细语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谢玉升道:“好多了,多谢皇后关心。” 秦瑶甜甜一笑,将茶盅放下,从中倒了一杯茶,道:“这花茶是我亲手泡的,你尝尝看。” 闻言,杏林鬼手眉心一跳,目光投向那递过来茶盏。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弄出点动静,提醒谢玉升别喝。 谢玉升接过茶盏,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漂亮的阴影,注视着杯中的花茶。 秦瑶见他不喝,笑着问:“我知道你喜欢喝茶叶泡的茶,但这花茶是我取了后山山上的古泉水,浸了梨花泡的。你尝尝吧,很好喝的,就当换换口味。” 谢玉升手摩挲着杯盏上的花纹,短暂的沉默后,在秦瑶灼灼的目光中,将花茶饮下。 他品味舌尖那一线淡淡的梨花香,嘴角微弯:“是很不错。” 秦瑶被她夸奖,满脸是笑。 殿内漂浮着清淡的香气,说完这番话后,二人之间便沉默了下去,秦瑶莫名地觉得不自在,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她拢了拢碎发,道:“那我走了?” 谢玉升颔首,见她转身欲走,下一刻,她又俯身而来,将唇贴到他耳边:“你今晚来我的清宁宫吗?” 谢玉升扶住她腰的手,不解地抬起眼看她。 秦瑶那双眸子水波潋滟,注视着谢玉升,心里早已七上八下,想起自己阿耶在信中的嘱托,实在有点难以踏出那一步,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 她道:“那今晚我等你,好吗?我有话与你说,我阿耶给我写了一封信,我想与你谈谈。” 那柔滑的衣裙,从他指腹间滑过,带走了一片衣香鬓影。 待她的身影消失,杏林鬼手问:“皇后娘娘与陛下说什么了?” 谢玉升浅笑:“没什么。” 他将那壶花茶放杏林鬼手面前,道:“你看看,这花茶里有没有下毒。” 杏林鬼手正有此意,倾身倒了一杯茶,搓了搓手,两指探入杯中,待湿濡后,又将手指放入口中。 谢玉升问:“怎么样?” 杏林鬼手嘴巴发苦,狠狠地瞪了谢玉升一眼,亏谢玉升刚刚还说这花茶好喝,实际上苦得要命,也说好喝? 是不是谢玉升味觉和普通人不一样,还是不忍心拂皇后娘娘面子,故意说好喝? 杏林鬼手觉得自己今日若交代在这里,要么是被花茶里的毒给毒死的,是被皇后娘娘制茶手艺给毒死的,总归传出去,不是什么体面事。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清了清喉咙,口中吐出来两个字:“有毒。” 谢玉升面上波澜不兴,沉静地道一句“好”,眼底晦暗万分,闪烁着几分暗光。 这一刻,一种颤栗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中涌出。 他是真的想把秦瑶抓过来,好好逼问逼问是不是她下的毒 不管这事是秦瑶亲手干的,还是秦瑶身边的人做的,他都要将那人抓出来的。 他吩咐太监道:“去告诉皇后娘娘一声,今晚我去她宫里。” 作者有话说: 文章走向是甜文,很快就会揪出下毒的那个人的。 谢玉升:我死了,老婆就要成小寡妇了。 秦瑶:我阿耶还说要我生孩子,不可以! 第29节 第25章 醉酒 传话的太监得到皇帝的旨意,麻溜地往清宁宫奔去,告诉皇后娘娘,皇帝稍晚便会过来。 秦瑶听了这话,便一直惴惴不安。 到了傍晚,天色逐渐暗淡下去,秦瑶更加坐不住,心突突直跳,为了壮胆,她让宫人拿来了一壶酒。 秦瑶不怎么能喝酒,几杯酒下肚就撑不住了。 不过这酒也真的有效,至少秦瑶喝下去后,心跳得不那么厉害了,一股晕晕然的感觉自腹中往上涌,取代了心中的慌张。 她坐在廊下吹风,风吹起碧色衣裙如涟漪,也吹得她手上握着的那一张信簌簌作响。 秦瑶把父亲寄来的那封信拿出来看,望着上面劝诫的话语,尤其是阿耶期盼她早日有孕那一句,刺得她眼睛疼。 就是在这一句话的撺掇下,秦瑶早些时候才会和谢玉升说,今晚等他来。 她当然不是迫于父亲的话才主动迈出那一步,是她发觉自己对谢玉升的感情有了松动,不像以前一样抵触了。 若他真的变了性情,那她或许可以尝试接受他? 秦瑶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又给自己倒了几杯酒。 远处,浓雾渐起,月亮藏进云雾里。 谢玉升踏着月色而来,入殿时,没让宫人通报。 大殿里灯烛轻晃,他往里走,就看见少女一个人斜靠在廊下坐着,身边散乱放着几个酒杯。 她今晚穿了一件的碧色的水仙散花绿叶裙,浓郁的月色如水落在她衣裙上,使得她背影看上去纤细袅娜,灼灼耀目,宛如那池塘里出水的芙蕖。 谢玉升朝她走去,秦瑶像早有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扭过头,脸上扬起笑容:“你来了!” 谢玉升嗯了一声,看她脸颊酡红,又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酒气,问:“喝酒了?” 秦瑶点点下巴,两颊酒窝愈发明显:“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 她说话时,身子不稳,头往一边倒去,靠上了一旁的门,还对着他傻傻一笑。 谢玉升问:“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秦瑶很诚实地举起两根指头,笑道:“喝了三杯呢。” 听这语气,好像十分骄傲。 谢玉升轻笑一声,蹲下身,去扶被她弄倒的酒杯酒盏,这时,一阵痒意自他喉咙中涌起,他下意识咳嗽了一下。 极其轻微的一声,却听在了秦瑶耳朵里。 秦瑶顿时心肠都揪在了一起,道:“可是又觉得不舒服了?” 一只手伸出,捧住了谢玉升的脸。 谢玉升抬头,就看秦瑶的脸靠近,少女水眸里溢满了关切,道:“我那天看你口中吐血,心里担心得不得了。” 正说着,她眼底汇聚雾气,好像要落泪,秦瑶赶紧伸手擦眼睛,装作无事的样子。 她笑了笑:“你千万不要有事,一定要好好的。” 谢玉升拉她到身边,问:“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和你起的那一次争执?” 秦瑶回忆了一会,道:“记得,你那次冷着脸过来,逼问我有没有往你的水里下不干净的东西,我怎么会干出那样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可你的眼神却料定是我干的,我特别伤心。” 谢玉升道:“我知道,那次是我误会了你。” 秦瑶点点头,又听谢玉升问:“那次争吵的内容,你有没有与旁人说?” 秦瑶当然没有:“这事关乎重大,我连身边的碧微和都没有告诉。” 她说这话时,谢玉升在打量她,将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观察去。 这样一副关爱丈夫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心里是记挂他的。 半晌,谢玉升道:“我这次呕血,是因为又被人下了毒。” 谢玉升把自己猜测的下毒者是谁,说给秦瑶听,每说一句,秦瑶脸色就苍白一分,在听他说完后,立马否认:“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我为何要给你下毒?” 她以为谢玉升又是来质疑她的,急忙就要解释,谢玉升握住她的手腕,道:“我知道不是你。” 谢玉升俯下面,轻声道:“我只是怀疑,这事和你身边的人有关系。” 话音落地,殿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秦瑶和谢玉升转头去看,一个宫女推开门,走了进来。 见帝后二人齐齐看她,宫女立马垂下头,道:“皇后娘娘要的酒,奴婢送来了。” 秦瑶道:“把东西放下,出去吧。” 等宫女退出去后,谢玉升道:“你身边人手脚不干净,我若住在你殿里,吃的用的,都有可能被那人动手脚。” 秦瑶一颗心早就乱了,道:“可是我和你同吃同住,吃的一样,用的一样,为什么我没有事呢?” 这话一落地,秦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谢玉升道:“大概是那人顾念你是她的主子,对他有恩,不想害你,只独独下了我那一份的毒。” 被谢玉升这话一提醒,秦瑶几乎是一瞬间,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几个可疑的人物。 她指尖颤抖,一时间不敢往下想下去,那几个人都是秦瑶还没出嫁前,就陪伴在她身边的仆从了,他们中为何会有人想害谢玉升呢? 秦瑶喝了酒,脑子晕乎乎的,无力往下想,只握住谢玉升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出那个下毒人的。” 她朝谢玉升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你也要好好服药,你若真出意外,我会很难受的。” 谢玉升坐在廊下,道:“不会让你早早就没了夫君的。” 秦瑶是真的醉了,方才和他说了那么久的话,这会已经有些反应迟钝了。 她坐在廊下看月亮,眼皮子打架,想要睡觉,往谢玉升怀里倒去,双臂不受控制环住他的腰。 谢玉升垂眸,看她闭着眼睛,将脑袋搁在他胸膛上,在他怀里寻找舒服的睡姿。 谢玉升推她肩,唤她大名:“秦瑶?” 秦瑶应了一声,睁开睡眼:“怎么了?” 谢玉升看出来她真的醉了,也没心思再与醉鬼交谈,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边走去。 可等秦瑶上了榻,却睡不着了。 小腹里酒气让她浑身难受,秦瑶睁开眼,从榻上坐起来。 谢玉升正在解衣衫,准备去沐浴,就看到一道身影往他扑来,他措手不及,伸手接住小姑娘,被扑得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谢玉升扶住秦瑶,另一只手解下腰封,放在案上。 他让秦瑶回榻上,秦瑶不依,非要缠着他,抱着他腰不放。 秦瑶脸色酡红,道:“我阿耶写了一封信给我。” 谢玉升问:“信上写了什么?” 他以为老丈人信上写的就是对女儿的寻常问候,谁料秦瑶开口就道:“阿耶让我和你好好过,不要老是闹小脾气,和你吵架。” 谢玉升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秦瑶捧住他的脸,道:“看着我说话,不要敷衍我。” 谢玉升低头去看着小皇后。 秦瑶满意了,这才继续道:“阿耶生病了,很疼,我很担心他,但阿耶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我了,希望我在长安好好的,若能早日怀上身孕就更好了。” 秦瑶道:“谢玉升,我月事走了。” 借着酒劲,秦瑶果然将这些清醒时,难以说出口的话给表达了出来。 她声音甜甜的,一如她脸上此刻的笑容,酒气将她脸颊一蒸,如花衬温玉,娇媚万般。 “我阿耶说想看外孙和外孙女。” 谢玉升愣了一愣,好半天,将眼前人打量了一番,道:“你倒真听你阿耶的话。” 秦瑶嗯嗯点头:“我可乖了。” 谢玉升道:“既然说自己乖,那下次我在榻上碰你,就不要又吵又哭。” 秦瑶立在原地,木讷地想了一会,道:“没有又吵又哭。” 谢玉升道:“也不要每次都在事前,都给我跳舞了。” 试问天下有哪一个男子,会在做那种事前,被逼着非看跳一段舞? 秦瑶道:“别人想看都看不到呢。” 谢玉升道:“我不想看。” 秦瑶难过了,再次缠住他:“你是想看的,我跳舞可好看了,你一定是没认真看,你又敷衍我,下次让你抚琴,我再给你跳一支舞。” 谢玉升要沐浴,上衫都褪去了,秦瑶还缠着他不放,要与她说话,“你快答应我,说要看我跳舞。” 秦瑶扬起脸问:“我漂亮吗?” 这次谢玉升回应她了:“漂亮。” 小姑娘很是高兴,伸出手,将自己拥入谢玉升怀里,满满的软意直撞上谢玉升坚硬的胸膛。 谢玉升轻叹了一声,由着她抱着,软香暖玉相贴。 只听谢玉升暗哑的声音,呢喃了一句话。 秦瑶没听清:“什么?” 谢玉升俯低了一点脸:“再等三天。” 秦瑶还是不解:“等什么?” 谢玉升放在她腰肢上的手轻轻摩.挲衣料,唇贴在她耳边,道:“再等三天,那郎中就能制出来解药,到时候再圆房也不迟。” 万一她现在怀上了,她腹中也有他体内的毒。 谢玉升道:“睡吧。” 第30节 翌日,秦瑶醒来,头疼欲裂,窗外日头已上三杆,阳光透过纱帐,朦朦胧胧照进来。 昨晚最后发生了的事,秦瑶脑海中一片模糊,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那她有没有和谢玉升圆房? 秦瑶随手招来一个小宫女问话,小宫女似有顾忌,道:“昨夜娘娘喝醉了,缠着陛下一直到三更夜,后面殿内灯就熄下去了,奴婢们在外面没听见里面动静。” 秦瑶眨眼:“那有叫水吗?” 小宫女道:“没有。” 秦瑶听了这话,心中长松一口气。 她下床洗漱,由着碧微给她梳头,赵全德则提着班哥走进了殿内,一边喂班哥鸟食,一边嘴里讲些趣事,逗秦瑶开心。 没一会儿,碧微梳好了头。 秦瑶说肚子饿了,想吃点心,碧微笑着应下,出去吩咐小厨房。 见碧微出去,赵全德停下喂鸟食的手,转头四顾一圈。 他做了个手势,让殿内剩余的其他宫女太监出去,没一会殿内就只剩下秦瑶和赵全德。 秦瑶问:“说什么话要把他们都支走?” 小太监笑了一下,走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绢,道:“娘娘,奴才最近发现咱们宫里有一人举止鬼鬼祟祟的。” 秦瑶呼吸一凝,问:“是谁?” 小太监将手绢抖了抖,露出来里面细碎的青色粉末。 “有人在一直偷偷往娘娘吃食里下不干净的东西,奴才注意到那人很久了,一直没敢确定,直到昨天又抓到那人下药。” “奴才昨夜偷偷去那人屋里翻了翻,找出来的这样一份东西,也不知是不是药粉?” 秦瑶顿时警觉起来,道:“你把这东西收起来,现在送到陛下那里,让他的人查查看有没有问题。 她又问:“这从哪里找到的?” 赵全德指了指自己手上青色的手绢,秦瑶眉心一跳,认出来那是碧微的。 秦瑶对碧微的感情不一般,几乎想都没想,将手绢拿回来,压低声音道:“这事你先别声张。” 作者有话说: 秦瑶:我可乖了。 谢玉升:。 第26章 心跳 秦瑶压低声音道:“这事你先别声张。” 赵全德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赶紧查查为妙,何况奴才瞧见碧微每一次小动作,都是往陛下吃食里下药。” 秦瑶眉间蕴起一丝愁绪,道:“我知道,等碧微来,我会亲自问她。” 在此之前,秦瑶就有几个怀疑的对象,包括碧微,但当嫌疑真落到碧微身上时,秦瑶第一反应是不信。 秦瑶母亲去世得早,自幼由碧微陪伴长大,因此秦瑶对碧微格外依赖,心中早就不把当她普通的奴仆了。 若说是碧微下毒害谢玉升,她又为何这么做呢? 秦瑶想不通,她长吸了几口气,望向桌子上的药粉,轻声道:“你先去把这药粉给陛下送去,等碧微来了,我亲自审问她。” 赵全德道:“喏。” 清宁宫外,鸟鸣啾啾,日到正午,太阳逐渐热烈。 碧微去小厨房端了点心出来,往宫殿走,和沿路宫人打招呼,笑着问:“这么了,这么一个个都出来,不在殿里待着?外头太阳多烈啊。” 小宫女道:“皇后娘娘和赵公公谈话,让我们先出来了。” 碧微望着不远处那一扇紧闭的殿门,忽然停下了脚步。 小宫女问:“碧微姑姑这么了?” 碧微隐隐觉得不妙,回神一笑,将手上托盘放到小宫女手上,道:“我有点事,要离开一会,等会你帮我把点心送进去。” 小宫女接过:“好嘞。” 碧微转身,快步往自己住的寝舍走。 进了寝舍,碧微坐下,掀开自己枕头,发现果然有人动过的痕迹。 自己藏在枕头之下的机关匣子被人动过,再打开一看,里面药瓶里的青色粉末比起之前少了。 碧微想起这段时间,赵全德时不时试探自己的话语和眼神,心知事情可能暴露,她不及多想,拿起身上的腰牌,就往内务府走。 等到了内务府,里面宦官见到碧微,殷勤道:“姑姑怎么来了?” 碧微把腰牌递过去,笑道:“娘娘让我出宫采办点东西。” 这样一条出宫的路,一路走下来几乎畅通无阻,碧微早就踩点过不知道无数回了,防的就是这一日。 她在内务府后院焦急地立了一会,片刻后,一年轻的小宦官拉着马车过来,问道:“碧微姑姑,您要马车是不是?奴才来送您出宫。” 碧微温和一笑,道:“有劳这位公公了。” 一上马车,碧微也不再与那驾车的宦官假扮不熟,压低声音道:“事情败露了。” 宦官握马鞭的动作一顿,问:“败露了?” 碧微道:“给皇帝下毒一事叫人发现了,皇帝那边恐怕已经有所察觉了,你现在出宫,把消息告诉我们的人。” 碧微正是给谢玉升暗地里下毒之人,她奉人差遣办事,目的就是为了取皇帝的性命。 碧微又道:“三日之后有祭祀大典,帝后二人都会出宫,到时候人多口杂,你吩咐我们的人,按照计划,行刺皇帝。” 闻言,那驾驶着马车的宦官,微微皱眉。 在他们的计划中,行刺是万不得以的一步,不到最后根本不会走这一步险棋。 碧微温和的面庞在这一刻划过一丝狠厉,道:“错过这一次,下次祭祀还得等到一年之后,找不到更好的时机了。” 碧微道:“谢玉升中了山顶露,身子已经衰败下去,命不久矣。如今我们行刺他,只是加快进程罢了。” 宦官道:“那皇后娘娘......” 碧微听到他提起秦瑶,微微一愣,面色缓和了稍许。 大概是念在主仆一场,碧微道:“行刺的时候,千万别误伤娘娘。” 这话一落,二人都不再言语,不远处到达了出宫的甬道。 马车驶向甬道,车轮辘辘作响,远处侍卫们正在换班巡逻。 到达朱漆宫门,碧微把腰牌递过去,侍卫看了一眼,认出碧微,笑道:“原来是姑姑您啊,您出宫哪还需要宫牌?” 侍卫挥手,示意门口给这一辆马车放行。 车轮声再次响起,马车驶入昏暗的隧道,眼看就要驶出丹凤门,前方出现光亮,忽然马车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踏踏”整齐的马蹄声踩在御道上,犹如雷霆,气势如催。 碧微心头一震,撩起车帘,往身后看去,只见甬道上,正急速驰来几匹骏马,为首马上坐着的侍卫面色冷峻。呵斥道:“速速拿下那马车上的人!” “哗”的一声,碧微搁下车帘,双手冰凉,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过了。 趁着最后的时刻,她倾身凑到宦官身后,道:“交代你的话,一定要捎带出去,三日后行刺谢玉升,知道吗?” 小宦还没来得及回话,车外马蹄声已经停下。 为首之人下马,握着剑,撩起车帘,对着车内人道:“碧微姑姑,走吧,陛下见你一趟。” 碧微下马车,被人推着往前走,一个踉跄,重重栽倒在地。 养心殿里。 侍卫们来禀报,说碧微已经给拿下。 今日侍卫们所以能这么快抓到碧微,是因为谢玉升曾叮嘱过他们,暗中盯着皇后娘娘宫里的一举一动。 只是没料到那人竟然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 得知那人就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谢玉升也是吃惊了一下。 杏林鬼手听到侍卫们禀报,问:“她从哪里得到山顶露的,一个小小的宫女有这等本事搞到山顶露?” 谢玉升淡声道:“自然是她背后有人指使。” 他说这话语气稀疏,好似在谈论寻常天气,杏林鬼手听得背后发寒,深深觉得那皇帝位子真不是常人坐的,天天被贼人惦记。 谢玉升吩咐暗卫,好好审问碧微,再去查查她的底细。 暗卫们退出去办。 谢玉升坐在案边,褪去了上半身衣衫,露出右半只胳膊,转眸看向杏林鬼手,问:“怎么样?” 杏林鬼手正在给他施针,目光紧盯着他腕间的针,只见针尖与谢玉升肌肤相贴之处,浮上了一层暗暗的沉黑色。 杏林鬼手开始收针。 当一根根针从谢玉升手臂上拔离,有暗血从银针压过的地方渗了出来,一路蜿蜒流下,宛如一条条纤细的蟒蛇,缠绕在谢玉升手臂上,触目惊心。 “滴答”一声,黑血溅落在地。 谢玉升额上布满汗珠,全身疼痛,坐在那里,只觉被抽光了力气,血管里有数以千计的小牙齿在啮咬他的肌肤,将他在一点点蚕食。 谢玉升靠坐在那里,等着黑血流干净。 半天后他开口,声音已是嘶哑无比:“好了吗?” 杏林鬼手见他都这样了还能开口说话,啧啧了一声,心生了几分敬佩,笑道:“今日的好了,还差最后一副针。” 谢玉升问:“什么时候施?” “三天后,”杏林鬼手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天,不能长也不能短,就必须只能在那个时间段施针,否则有损效果,你这毒就永远解不了了。” 谢玉升顿一下,道:“三天后,是祭祀大典,朕要出去。” 本朝祭祀大典,每年举办一次,皇帝须得亲自前去祈福,为祈祷接下来一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故而格外重要。 第31节 届时文武百官,皇室宗亲都会在,绝对不能出一点纰漏。 哪怕到时候皇帝在祭祀大典上不小心跌一个跟头,也会被视为得罪了神明。 在这一件事上,谢玉升不敢懈怠。 手臂的隐隐作疼,让谢玉升回过神来,道:“到时候祭祀大典,还请你也也一同去,等得了空隙,帮我施最后一针。” 杏林鬼手道:“可。” 此刻夕阳渐沉,天空呈现沉重的深红色,皇宫上方被夕阳浸得犹如血色。 残阳映照进谢玉升眼里,他看着那浓郁的血色,心里浮起隐隐不安,一种不知从何处起的直觉,告诉他,三日后的祭祀大典,恐怕不会那般顺利。 残阳如血,天际被霞光染红,清宁宫。 小皇后趴在案上,等着碧微回来,她脸颊被黄昏的阳光打上一层明灭的光晕,衣袂染上了金色的光影。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一个人,夕阳给殿内桌椅洒下一层金光。 秦瑶时不时地眺望着窗外,她从中午等到黄昏,一直没等到碧微的身影。 她派人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说,碧微偷窃御用之物,私逃出宫,被人捉去。 可碧微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谁敢捉拿她走? 除了那一人。 秦瑶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不敢去相信,也只能逼迫着自己去相信。 所以真是碧微给谢玉升下的毒? 说实话,对于这一点,秦瑶心里是极其难以接受的,她想让碧微到自己跟前来,给自己好好解释。 可这一刻,秦瑶竟然生出一份从未有过的抵触。 她不想见到碧微,碧微差点害死了谢玉升。 心中的郁结难以排解,秦瑶直起腰,从一边书架上取出了一本崭新的书册。 皇后娘娘上一本记录日常的小册子找不到了,可这并不妨碍她记录新的。 秦瑶决定记录一点最近发生的事,来让自己高兴一点。 她提笔记下了前几日花朝节的种种:谢玉升陪自己过生辰,二人在月下拥吻,看花灯...... 晚上,谢玉升来皇后宫里休息。皇后沐浴,他走到她书架前,打算拿本书看看。 谢玉升是真的随手一挑了,却恰好就挑中了皇后娘娘那本小册子。 他随便翻看—— 【谢玉升陪我过生辰,主动吻了我,我的心一直乱跳。】 谢玉升眉梢微挑,翻过一页。 【谢玉升给我在寺庙准备了花灯,是夜明珠和琉璃盏做的,明亮如昼,灿如星辰,万分好看。】 【但他中了催.情的药,非要我用手帮他。】 【他自己没有手吗?】 谢玉升不动声色又翻过一页。 【他中了毒,一直咳血,好心疼。】 【阿耶让我尽快有孕,可是谢玉升身体这么虚弱,我有一点担心他行不行,如果今晚谢玉升还来,我要不要委婉地暗示他一下?】 谢玉升目光停在这一页最后一行,身后传来了秦瑶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小册子又被抓住了呢。 谢玉升:我有手。 秦瑶:真的吗,我不信。 第27章 璧人 灯烛摇曳,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谢玉升合上册子,转过头来。 秦瑶刚沐浴完,换上了一身月白色内衫,乌发红唇,水汽氤氲,远远看去,肌肤下好似有流光浮动,晶莹剔透,宛如琉璃。 花鸟灯架上烛光轻晃,秦瑶眼睛晶亮,问谢玉升:“你在看什么?” 谢玉升手背在身后,借身子的遮挡,将小册子放回书架上。 谁料小皇后眼睛格外尖,一眼就瞧见了他的动作。 秦瑶走过来,从他手上抽出小册子,翻开一看,顿时身子僵住。 她缓慢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秦瑶结巴道:“你看到了多少?” 谢玉升道:“没看到多少。” 秦瑶不太相信,试探地问:“真的?” 谢玉升本欲说是,却在话出口,顿了下,话锋一转道:“也看到了一点。” “我有手。” 这三个字缓慢地从他口中吐出,男子面色淡然,神情变都没变一下。 秦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一下涨红:“什么有手?不、不许再提那晚上的事情。” 一想到那天谢玉升压着她手不放,秦瑶都觉得后怕。 他自己有手,却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来回地把玩摩挲,仿佛那是什么光滑圆润的玉器。 男子的手五指修长,骨肉均匀,那一双手放在男子中都是极品,却非要覆着秦瑶的手,反复抚摸那一份灼热。 秦瑶不自在地缩手,将小册子放回架子上,背对着谢玉升,岔开话题道:“下次不许偷看我写的小册子了,知道吗?” 小姑娘软糯的声音里藏不住的仓皇。 谢玉升轻轻地道:“好”。 这话落地,二人之间便沉默了下去,一时也没人再开口,只听得到殿外时短时长的蝉鸣声和蟋蟀声。 秦瑶将背影对着他,手搭在面前的书架之上,指甲掐进书架中,好半天,是她先出口打破沉默。 “夜已经深了,我们要上榻安置吗?” 秦瑶转身欲走,月白色里裙贴着腰,勾勒出柔媚的身段,她才动身,却觉后背贴上来一个男子的胸膛,让秦瑶一下从头皮都脚,都紧张得绷住了。 秦瑶面向书架,男子温和的气息从后柔柔拂来,他身上的水沉香与她的洛儿香交融在一起,混出来的香味道非但不难闻,反而意外地沁人。 暗夜里,两种香的气味在慢慢纠缠。 秦瑶后颈僵住,害怕他下一步动作。 谢玉升脸靠过来,俯耳道:“等一会上榻,先与你把事情说完了。” 秦瑶问:“什么事?” “那毒是碧微下的,你知道了?” 闻言,秦瑶眸光垂下,眼睫掩盖住眼中不明的情绪,声音低低的:“知道的。” 她心有失落,难以接受朝夕相伴当姐姐的人,竟然心肠这样狠毒。 秦瑶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顾念碧微是我身边的人,特地来问我一声,没事的,你想怎么处置她,她既然敢给你下毒,就是弑君之罪,按律当诛。” 皇后娘娘虽然心地善良,但也是明事理的。 谢玉升本以为秦瑶会心软,得了这话,略有意外。 他继续道:“第二件事,便是三日之后的祭祀大典,须得言行谨慎,千万不能出错,礼部这几天,应该人来教你大典上的礼仪。” 秦瑶回过身来,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礼部侍郎已经把所有东西交代给我了。” 她问谢玉升:“那你失忆了,可还记得那些礼节?到时候我在你身边,你若记不住,我会提醒你的。” 谢玉升怔了一下。 他本是担心,秦瑶记不住那些繁缛的祭祀仪式,到时候恐怕坏事,谁曾想她竟然反过来操心他。 不过在秦瑶的注视下,谢玉升抬手,捂住头,眉心皱起,道:“没有恢复记忆,这几天额穴突突直跳,偶尔也会泛疼。” 秦瑶踮起脚道:“哪里疼,让我来看看。” 谢玉升微微倾身,将头靠过去,给皇后娘娘看。 温柔的月色入窗,笼罩住这一对少年夫妻。 皇后娘娘看了看他的额头,目中流露出关心,道:“你又是失忆,又是中毒,还要每日处理国事,身子受得住吗?” 正说着,谢玉升轻轻咳嗽了一下。 秦瑶赶紧拉住谢玉升的手,带他往榻上走。 她道:“快歇下吧,已经很晚了,不要再折腾了。” 皇帝陛下听出她的关心,想起她小册子上担心他不行的话语,倒也没说什么,只默默记在了心里。 三日之后,六月二十六,天晴阳艳,万里无云。 长安城外,渭水河畔。 江水碧波荡漾,一条巨大轮船停泊在湖畔边,两条云梯从轮船上伸出,重重地落在地上。 湖畔上立着文武百官,衣冠整齐,挺挺而立,正遵循着礼部引导,依次踩上云梯,往游轮上走去。 崇明二年的祭祀大典,即将在这里进行。 按照典礼,轮船会在清晨时分出江,一路顺着江走,到了正午时分,巨轮在江心停下,由钦天监监正,诵读《祝文》,宣告祭祀之礼正式开始。 今日天光极好,江面波澜无波,日光拨开云层,在巨轮上投射下一片金光,如鎏金烟雾,万分壮观,实在是祥瑞之兆。 众人见了这等祥瑞之兆,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瑶早在众人来之前便上了船,眼下她坐在二楼的一间舱房里,正由着宫人替她上妆换衣。 第32节 宦官手上捧着翟冠立在一旁,翟冠华美典雅,象征着皇后的身份,上雕饰九龙四凤,两边各加大小花枝一共二十四朵,串有珍珠不计其数。 当那沉甸甸的翟冠压在头上时,秦瑶觉得脖子都下陷了三分。 皇后娘娘手搭在小宦官手臂上,缓缓站起身,船身颠簸,秦瑶身子向旁边一晃,险些将头上凤冠栽,看得宫人齐齐惊呼。 好在皇后娘娘及时伸出一只手,稳住了凤冠。 秦瑶长松一口气,看着铜镜里自己道:“吓死我了,还好没摔下来,赶快再拿几根簪子来,帮我固定固定。” 赵全德狗腿地递上来十几根簪子,侍女们围在秦瑶身边,又是好一阵捯饬。 得亏皇后娘娘头发多,那簪子可以找到落脚的地方,换作旁人,头发稀疏,根本簪不稳。 做完这一切,秦瑶披上了镂金云的凤袍,往甲板上走去。 巨轮破开大江,江水沧浪往两边退去,秦瑶抬头,见四下茫茫,皆是海浪,而眼前几十丈长的宽阔甲板,已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正在等着祭祀之礼的开始。 听到动静,众人齐齐转头,只见皇后娘娘款款走来。 凤袍曳地,金灿生光,华丽无比。 年轻的皇后娘娘,年纪虽稚,但已初见风度,额间点有花钿,双耳垂珠摇曳,一张脸在珍珠的烘托下,犹如晓露芙蓉。 才出面,便引得所有人移不开了眼。 这些人中,有好些是头一回见到皇后娘娘凤颜,早先听闻过皇后娘娘容貌倾城,等到亲眼所见,才知传言不虚。 众人心中惊叹秦瑶之余,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了这些日子外面的流言,都在说帝后二人不合。 这些流言有几分真几分假,不得而知,但今日就能从帝后二人相处中,看出几分端倪。 四下噤若寒蝉,看着皇后娘娘的凤袍从他们面前经过。 秦瑶何尝没有在打量他们,只是两侧人众多,她根本来不及细看,目光端视着前方。 秦瑶心下紧张,余光瞧见了这些人里,有许多自己的熟人,晋安王夫妇、康宁公主都在,还有各种簪缨世家里的贵妇人,不知不觉又挺直了腰杆。 终于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甲板前方,祭祀高台高高矗立,台上挂着各色幡带的迎风飘扬。 台下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谢玉升在听到秦瑶脚步声时,转过身来,迎上了她的目光。 他一身玄色的衮服,玉带束腰,冠冕巍峨,往那里一站,便是一种渊渟岳峙、清简高朗之感。 帝王的威仪,让人望而生畏。 日已到正午,艳阳从高处落下,祭祀的吉时已到。无数道目光朝他二人看来,等着帝后二人的下一步动作。 微风吹起衣袂微扬,只见帝王朝她伸出了手。 皇后娘娘看着他伸出的修长的手上,浅浅一笑,柔荑轻轻搭上。 长风扬起,衣袂在风中交缠,耳畔俱是风声,在双手交握的那一瞬间,她心中忐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台之上的帝后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 台下众人在这一刻,望而失神,齐齐弯膝,以示敬仰,道:“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苍茫的鼓乐声自身后响起,角声浩荡,犹如从亘古而来。 钦天监监正,立在桌案之后,诵读《祝文》,以示祭祀大典的开始。 于此同时,渭水中游,隐约的鼓声传到了江面上。 江岸边搁浅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捕鱼的渔船,几个渔夫打扮的男子立在渔船边,正在合力,将渔船推下水。 其中一人听到鼓声,寻声去望。 只见江面碧波荡漾,一望无际,最远处,江的尽头,雾蒙蒙笼罩着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 当中最魁梧的那男子,对身后几人道:“那巨轮就在远处,我们过去,等着天一黑,就爬上甲板,月黑风高时,与船上的人里接外应,取下皇帝的——” 他朝几人做了一个割头的动作。 “他们料不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行刺的。”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回去向大人复命!” 几人异口同声道“好”,接着将渔船推入了江水,“哗”的一声,上了渔船。 渔船慢悠悠划过江面,流下一串涟漪。 第28章 血雾 这一艘渔船,与另外几条不显眼的客船,一齐往江心靠拢去。 江上起了大雾,四周茫茫皆是雾气,山峦隐去踪迹。 水浪翻滚,船只难以行进。 一直行驶到夜晚,远处江面上出现了点点灯火,那一艘龙舟巨轮终于浮现在了渔船上众人的眼前。 只是附近几里的江域上,早就事先布下了巡逻的江船,劝告打鱼的百姓绕道,不许船只靠近。 渔船被巡逻船拦下,前进不得,调转了方向。 黑暗中,浓雾遮蔽,渔船上几人分开行动,有两人待在渔船上接应,剩下的几人,则跳入水中,身影犹如鬼魅,幽幽地往巨轮游去。 龙舟巨轮的二楼甲板上,很快有侍卫发现了动静。 不是旁人,正是皇帝身边的暗卫统领,沈鸣。 他站在窗户边,察觉到远处江水中似有异动,探出头,透过浓雾,往外眺望,忽然下方传来窸窣动静。 沈鸣还没来得及低下头去看,“噗嗤”一声,一把半臂长的短刀从下而上,直接穿破他的喉咙,再从头骨后刺了出来。 刀尖滴血,滴答溅在地上。 沈鸣目眦尽裂,张大喉咙,急促地呼吸,血水却噗嗤噗嗤从喉咙中涌出,身子不稳,往后“轰”的一声倒地。 浪花拍打巨轮发出巨大的轰鸣,掩盖了这里的动静。 待沈鸣倒地后,一双湿漉漉的脚,从窗外爬出,悄然落地。 这一双脚的主人,望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嘴角弧度越发深。 空气里的血腥味激起了他的兴奋,他面目深邃,冰冷的水珠顺着他脸颊落下,眯了眯眼,犹如一条缓缓吐信的蟒蛇。 这一位,便是江湖上最赫赫有名的杀手,白铭。 死在他刀下亡魂不知几何,早年因手法暴虐,江湖上人人闻他大名,闻风丧胆。 想要白铭命的人很多,但想遣白铭替他们杀人的人更多。 白铭,可不是谁都能派遣得了的。 白铭踢了踢脚下的沈鸣,啧啧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往船内走去。 江水波涌,幽火如游。 幽暗里浮动的蟒蛇,已经出洞。 甲板三楼,宴厅的门缝里,若有若无地飘来丝竹奏乐声,有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上捧着酒樽。 众人为了祭祀大典,忙碌了一天,直到现在才得以稍作休息。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声悠,文武百官相互寒暄,面色含笑,场面一片热闹。 只是没过一会,皇帝便起身,借口不胜酒力,先行离开。 谢玉升出了宴厅,身后门关上,丝竹声消下去一半。 他没回自己的房间,径自去了杏林鬼手那里,一入门,杏林鬼手就急切问道:“怎么现在才来,时辰都快耽误了。” 屋内燃了灯,亮如白昼,杏林鬼手站在澡桶边上,手上提着水壶,不断往桶里加热水。 谢玉升走过去,直接解上衫。 杏林鬼手道:“等会你先进浴桶,由着水汽蒸一会,我给你在后背上施针,把你体内的毒血给引出来。” 他从药箱里拿出自己的银针,放在灯烛上反复灼烤,顿了下,道:“是有点疼,可千万要忍着啊,我施针时不能乱动,否则保不准就刺错穴位了。” 哪里是有点疼,那疼简直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了的。 杏林鬼手的法子,是先在银针上洒上药粉,将针刺入肌肤里,将黑血给引出来,再乘着血口没堵住,立马用温热的水浇上去。 之后再下第二针,那疼痛,好比用刀在刮骨髓,用百蚁啮咬形容也不为过。 还不止要施针一次,得反复几次,才能确保毒素全部排出。 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般棘手的情况, 在杏林鬼手准备银针和药粉时,谢玉升已脱得只剩一件撒脚绫裤,坐进了浴桶之中。 杏林鬼手转身,走到浴桶边,手试了下水温。 温度刚刚好。 就在要施针前,又想起了一事,他道:“门外可有侍卫?等会无论外面有什么情况,都不能有人进来打扰。” 谢玉升沉声道:“已经叮嘱过了。” 杏林鬼手便不再磨蹭,长吸一口气,眸光紧紧盯着手上的银针。 第一针刺入,一股尖锐的刺感从后颈传来,谢玉升眸光上挑,看向远处的舱门。 他额发上沾了几滴水珠,若无其事直着腰。 待第二针刺入,更加剧烈地疼感传来,谢玉升呼吸微乱,修长的手搭上了浴桶的边沿,眼睫颤得厉害。 屋里蜡烛一寸寸短了下去,空气压抑,水汽燥热,让人倍感窒息。 浴桶中水面波动,倒映出男子一段颈瘦的颈,他肌肤上沾着晶莹的水珠,也不知是还是汗珠还是水汽,一同滑下消失在浴水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清澈的浴水已逐渐变成了暗红色。 杏林鬼手停下手上动作,抬起袖子擦额间的汗珠,扬声让外面的人进来换水。 谢玉升起身,青筋毕起的手,撑着浴桶边沿,一只脚跨出了浴桶。 那么多根刺下去,又取出来,让他疼得五脏六腑好像撕裂。 第33节 舱室门推开,宦官提着水桶进来,等浴桶里的水换干净,谢玉升再次坐下。 杏林鬼手语气轻松了许多,道:“还有最后的几副针,就算好了。” 谢玉升颔首,让他继续。 可没过一会,船舱外喧闹声彻底大了起来,这次不光谢玉升,杏林鬼手也听到了动静。 “来人!快来人!”凄厉的尖叫声划破长夜。 杏林鬼手眉头皱起,手压住谢玉升肩膀,将最后几针刺了进去。 “侍卫呢!有刺客,快来人!” 等谢玉升背后那些针取下,外面已是乱成一片,甲板上回荡着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兵甲相接,一片厮杀。 谢玉升眉心微蹙,从浴桶中淌水起身,捞过一旁衣架上的衣服换上,站起时脚步略有不稳。 身后杏林鬼手道:“你体内的毒才排出去,得好好卧榻休息,别出去。” 谢玉升整肃衣冠,扣好腰带,道:“无事。” 外面扬声说有刺客,不用想也知道冲着谁来?必定是皇帝来。 谢玉升没回自己的舱室,来了杏林鬼手这里,刺客没找到他的踪迹,反而暴露了自己。 如今刺客面对人数远大于他们的侍卫,如何抵挡得住? 果然不出谢玉升所料,那些刺客们很快被斩落刀下。 外面仓皇的惊叫声逐渐消失,重归于平静。 船舱晃动,空气里飘忽着浓烈的血腥味,让室内二人齐齐皱眉。 却在这时,甲板上传来惊叫声,将平静再次被打破: “这里还有刺客——” “娘娘!皇后娘娘!快来人!那刺客把皇后娘娘拖走了!” “啊——” 谢玉升推门而出,一路上见到的都是惊慌失色的男男女女,拼了命地往舱内逃跑,楼梯上、转角处都有尸体,血顺着甲板流淌。 有小宦见到他,哭嚎道:“陛下,您别去,那刺客就在一楼甲板上!” 侍卫们从身后赶来:“臣等前来护驾!” 赵全德踩着楼梯下来,与皇帝打了个照面,扑通一声跪下,道:“陛下,不好了,那贼人把娘娘劫持住了......” 谢玉升双眸寒光微微一动,直接上了一楼的甲板。 巨浪翻涌,夜深雾重。 几十丈长的巨大甲板尽头,刺客拉拉扯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拖拽着秦瑶,将人带到了甲板的栏杆边。 而栏杆下,江水奔流滚,涛涛不绝。 侍卫们对峙而立,拉开长弓,将箭头直指二人,远处二人身影摇摇晃晃,逐渐重叠,在大雾日渐弥漫的黑夜里,看不真切。 “来啊!”冷风卷起男子轻蔑的笑声,“有本事把箭都射过来啊!” 说完,手臂一用劲,环上了秦瑶的脖颈,将她推挡在自己的身前。 御林军统领咬牙道:“放了皇后娘娘!” 白铭声音冷得犹如阴冷里的鬼魅:“我说了,叫谢玉升出来见我!” 二人的衣袍被风吹得扬起,巨大的江浪用来,撞击在巨轮上,溅起水花从上空飘落。 他等得不耐烦了,从腰间抽出一根银丝一般的细绳,缠上秦瑶的脖子。 他俯下脸,在秦瑶耳畔道:“本也不想拉你出来,谁让谢玉升躲着不出来,我就只能拿你威胁威胁他了,不过这样看来,你好像在他心里也没什么地位呢,怎么这么久都不肯来见你啊,是不是懦夫?” 秦瑶垂下的眼睫飞快地颤动,脸色苍白,身子抑制不住地一下一下抖动,没有回这一句话。 白铭叹了口气,将细绳往后一来,秦瑶只觉被向上提了下,轻轻“唔”了一声,脖颈处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侍卫们见此场景,连忙高声道:“快停下!” 白铭可不管这个,嘴角冷冷地抽搐了一下,又将手中往后拉了一点,却在这时,一道男子的修长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 谢玉升神情凝肃,肃然若石,大步流星走过去,他未戴玉冠,随手束发的发带随风飘扬。 白铭轻笑了一声,在秦瑶耳边,啧啧道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你的嘛。” 侍卫们纷纷侧首,见谢玉升没停地大步流星往前走,顿时面色大惊,惊呼道:“陛下!” “陛下不能过去!” 冰凉的雨水从高空坠下,火把灯光微微跳跃,两方人马对峙。 谢玉升停了下来,立在甲板正中央,身后火光照夜,身前几丈远是深渊。 白铭立在阴影里,道:“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等了我这么久。” 谢玉升目中清泠泠如水,没有多余的话语,直接静静地开口:“放了她。” 白铭微微一笑道:“可以,你过来,我便放她走。” 秦瑶扬起眼,对上谢玉升投向自己的视线,嘴唇微颤,难掩心中恐惧。 浪潮滚滚汹涌,江水浩浩渺茫,天地倾泻,如洪水从天上流过,巨大的轰鸣声中,他一步步朝她走来。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拥吻(二更) 白铭看着谢玉升走过来,忽然改变了主意,道:“等一会。” 谢玉升停下步伐。 白铭看一眼他身后那些弓箭手,丈量了一下距离,道:“你先让那些侍卫们退开,没有你的旨意,不准放箭,然后——” 他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身边的栏杆,道:“再让人拿一艘可以载人的小舟过来,从这里把小舟放下去。” 此言一落,唏嘘声一片,纷纷反对。 谢玉升道:“照他所说的做。” 御林军统领,抬起手做了个手势,身后几个侍卫搁下手上弓箭,跑进了船舱内。 不多时,几人合力抱着一只小舟出来,虽是小舟,却足有两丈之宽,可坐三四个人。 白铭的声音穿透冷雨:“快点!” 侍卫们不敢怠慢,在白铭的注视下,将小舟拖到了栏杆边上,由于这一举措,几人一下走近到白铭身边。 其中一名小兵低着头,忽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猛地向不远处立着的白铭刺去。 哪里料到白铭早看穿了他的动作,冷笑一声,也没躲开,在小兵冲来的瞬间,侧身躲过,再一脚狠狠踹上小兵的腹部,将人一下子踢出去两三丈远,倒在湿滑的甲板上。 白铭目光冰冷,盯着地上的小兵。 他确实受命于人,要来取谢玉升的命,可也没想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里。 白铭扬声,对谢玉升道:“你们的人出尔反尔,我不敢相信。你若是还想救你的皇后,这样好了,你和我一起上这艘小舟。” 没等谢玉升回答,反对声便如潮般涌来:“陛下,不可,这刺客想要逃脱,恐怕有诈。” 白铭嗤笑了一声,玩味心起,低头对秦瑶道:“你猜猜这次,他会不会答应呢?” 冷雨打在秦瑶脸上,她手脚冰凉,两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手中那根抵在自己喉咙上的银线往外拉,一面看着谢玉升。 她也不知道...... 可还没等谢玉升做出回答,白铭忽然像发了疯似的,拽着秦瑶到栏杆边,将她半个身子往栏杆外一推! 栏杆下可是奔涌的江水!从这么个高度落下去,定要葬身江口! 四周惊呼声迭起,秦瑶看着下方翻滚的浪潮,惊叫了一声,下一刻,腰肢一紧,又被人拽了回来。 惊魂未定之余,白铭将短刀抵到秦瑶喉咙前,冲着对面扬声,道:“再不答应,我就将她扔下去。” 谢玉升迟疑都没迟疑一下,道:“我答应你。” 秦瑶心尖颤抖,看着谢玉升,喉咙流血的地方格外疼。 谢玉升目光沉着地与她对视,示意她不要慌。 白铭道:“这才是识相嘛。” 雨越下雨大,甲板潮湿不堪,白铭将秦瑶死死地挡在身前,带她上了小舟,之后谢玉升也上了小舟。 白铭的聪明圆滑就体现在这里,他劫持了秦瑶,侍卫害怕伤着皇后娘娘,自然无人敢动一分,他又让谢玉升陪着他和秦瑶一同上小舟,这样当小舟被放下,落入江中时,轮船上的人,即便想要射杀白铭,也顾忌他和皇帝在一条船上,不敢轻举妄动。 白铭笑了笑,揽得秦瑶越发紧,与坐在对面的谢玉升久久对视。 栏杆边,侍卫一点一点松开手上的麻绳,小舟缓缓下坠,直到落在了水面上。 雨水砸在江面上,溅起涟漪点点,江水时不时拍打在小舟身上。 白铭踢了下脚下的船桨,示意谢玉升划船。 谢玉升拾起船桨,照他所说,开始划船,小舟一点点驶离巨轮。 白铭朝上方道:“不许放箭,一直等我们走远了,否则你们知道什么后果的!” 侍卫们扑在栏杆边,看着这一场面,心中如烈火焚城,却也只能眼睁睁目睹这小舟远去。 大雾萦绕,那一介小舟,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小舟之上,白铭环顾了一下四周,辨别方向,准备将人灭口后,便回去与自己的人汇合。 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秦瑶贴着他,感觉到了他的动作,身子颤抖,给对面的谢玉升递过去一个眼神。 四目相对,谢玉升神色平静。 秦瑶心里害怕,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她的衣服湿了,鬓发湿了,松散开来,一半青丝倾泻。 涛声如猎,肆意纵横,这一只小舟不知要驶向何方,舟上人的命运也不知将会如何。 第34节 白铭指挥着谢玉升划桨,小舟在江水中行了许久,终于,当看不到那一团笼罩在白雾中的庞然大物巨轮时,白铭心中杀机升起。 “砰”的一声,远处传来轰鸣声。 舟上三人齐齐抬眼看去,只见白雾之后,巨轮忽然亮起火光。 白铭幽幽的声音响起:“送你们的礼物,喜欢吗?” 谢玉升转过头来,神色平静:“今夜有雨。” 白铭嗤笑一声,“有雨又怎么样,现在轮船着了火,船上人自顾不暇都来不及,更没工夫来搭救你们。” 他的声音冷而阴沉,一如他出刀的动作。 秦瑶根本没看清白铭的起身,只觉一道亮光从眼前闪过,白铭已握着刀,朝谢玉升扑了去。 在白铭动身的那一刻,秦瑶也倾身,奋力将手上握着簪子往他大腿上簪去。 “嗤”的一声,是尖锐之物刺进皮肉的声音。 也是此刻,秦瑶脸上溅来一捧滚烫的血,她顿感不妙,双目空空地转目看向谢玉升,害怕那是谢玉升的血。 谢玉升却早已躲过了白铭的那一刀。 他左手的船桨,先替他稍微阻挡了一下那一刀,接着他从袖中甩出了一把匕首,直取白铭的喉咙,砍伤了白铭的左胳膊。 白铭诧异了一瞬,后退躲过他的攻势,看都没看伤口一下,再次欺上。 浪潮涌来,舟身摇晃,秦瑶摔到在小舟的一侧,看着那如搏斗的二人,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上去帮忙,忽然注意小舟上有一物从眼前闪过,赶忙捡起,正是那白铭用来割她喉咙的银线。 秦瑶心口狂跳,想都没想,将银线绕过站在自己身侧白铭的左脚,紧紧缠住,往后用力一拽。 一声闷哼从头顶传来。 秦瑶再次跌倒,感觉到有寒光朝自己脸上劈来,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所有的变故仅在一瞬之间,下一刻,谢玉升趁白铭转身,刺中了白铭小腹,将人推下小舟。 大片的血从白铭腹中涌出,白铭捂着小腹,浮在冰冷的湖水之中,手握着小舟边沿,借力要往上翻。 秦瑶惊叫一声,出声提醒谢玉升,谢玉升一只脚踩住白铭的手,匕首灵活一转,伴随着骨裂声响起,滚烫的鲜血从白铭喉咙处溅了出来。 白铭战栗着身子,离开了小舟,仰头浮在江面上,口中喘着粗气。 江浪拍舟,秦瑶颤抖地直起身,去握谢玉升的手,被他反手握住。 秦瑶仰起头,脸上血水被雨水冲刷,哽咽道:“我害怕。” 白铭看着舟上的二人,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下一刻,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小舟游去。 谁也没想到,他会将刀捅入小舟,顿时一个口子凭空出现在小舟上,江水不断往里用来。 小舟在江海中浮沉,一个浪涌来,舟身剧烈地颠簸。 秦瑶身子后仰,被卷入了浪水之中。 苦冷的江水钻入口鼻,秦瑶疼得无法呼吸,双臂在水中胡乱挥动。 江面上升起了一把火,白铭点燃了舟身,是要和他们鱼死网破,不给他们一点退路。 秦瑶忍着疼,往江面上游去,等探出头,又一浪朝她拍来,害她呛了一口水,她喊道:“谢玉升。” 四处都是水,白铭不见了,谢玉升不见了,只有她一个人。 秦瑶心生恐惧,在江水中四处打转:“谢玉升。” 她看见远处的轮船上,火海照天,烟波浩渺,星火坠落江面。 秦瑶找不到谢玉升,没办法,只能往光亮处游走去,可她早已精疲力尽,身上衣物被水浸泡那么重,又能游多远呢? 秦瑶不知道,只奋力往远处游去。 “瑶瑶。” 身后传来的男子声音,秦瑶转过身来,看到谢玉升的身影,一下哭出声。 漆黑苦冷的江水里,谢玉升朝她游来。 整个世界沉入一片江水之中,宛如洪荒初辟。 洪流纵横,雨水飞扬。 他游向她,抱住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秦瑶双臂缠上他的脖颈,哭得瑟瑟可怜,睫毛颤抖,眼尾赤红,颈窝里全是冷水, 谢玉升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瓣。 四面寒潮涌来,男女在雨水中亲吻,唇与唇相碾磨,鼻梁与鼻梁相蹭,呼吸抵死缠绵,热烈而滚烫。 天地浩荡,二人随着冰冷的波光,浮沉下去。 作者有话说: 本章撒点红包! 第30章 共枕 一潮江水拍在岸上,潮水褪去后,谢玉升拖着秦瑶上了岸。 他将秦瑶放在地上,半跪下身,去看秦瑶的状况。 秦瑶躺在沙地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久久都没睁开眼睛、 谢玉升俯下身来,轻轻拍她脸颊,唤她名字:“秦瑶?” 秦瑶口中吐出了几口江水,懵懵懂懂地睁开眼,见到谢玉升,迟钝了足足半刻,起身朝他扑了过去,哭道:“我还以为我们要死了。” 谢玉升任她抱着,放在她背后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没事。” 秦瑶松开他,紧张问:“你身子怎么样,要不要紧?” 谢玉升道:“别担心”。却在这话说完,眼前骤然一黑。 他皱了下眉头,这份不适感很快便消失,眼前重新恢复清明。 他确实状态很不好,本该在施完针后,休养身子,却坠入了江水。 加之他并不怎么会凫水,方才在江水中,完全是出于本能在游,眼下已累得精疲力竭。 不过这都不首要的事,当务之急是赶快认清楚这里是哪里。 谢玉升缓慢站起身来,转头环顾了一下周围。 此处似乎是一个小岛,三面环水,脚下陆地往远处延展,路尽头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依稀可见那里是一片森林,再往远处看,有山峦起伏的形状。 谢玉升思忖了一会,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那边看看。” 秦瑶顺着他视线看去,路尽头黑黢黢一片,薄雾浓稠,阴森森的,呈现出一种。 秦瑶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去握谢玉升的手,颤声道:“我害怕,能不能别过去?” 谢玉升眼睫沾着水珠,湿淋淋的碎发贴在脸颊边,对她道:“雨还在下,我们得找一处地方避雨,你在这里等我。” 秦瑶心里恐惧,却也不能阻碍着谢玉升,点点头,看着他往那处黑黢黢的地方走去。 她蹲下身,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想让自己温暖一点,可衣服已经全湿了,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流走,冷得她直哆嗦。 秦瑶乖乖地蹲在那里,等谢玉升回来,时间一寸寸流逝,万籁俱寂,只有四周的海浪声萦绕在耳畔,无比的煎熬。 她等了许久,也没看到谢玉升回来,心中有些焦急。 小姑娘抬起眼,朝着远方漆黑处,怯怯地喊了一声:“谢玉升——” 无人回话。 秦瑶心中恐惧的情绪开始往上爬,终于忍不住站起身,也准备往小森林走去。 却在这时,一抹光亮从森林里亮起,穿透了白雾。 秦瑶赶紧迈开步子,往那抹光亮的地方奔去,等跑进小森林,见那人果然是谢玉升。 他耗费了不少时间,敲击石块生火,点燃了一根木头。 谢玉升将手中火把递给秦瑶,又在地上捡了一根粗壮的干燥树枝,点燃了第二只火把。 火光轻轻跳跃,照亮了二人的面颊。 也是此刻,秦瑶的视线才彻底明朗起来,她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这处森林并不大,再往里走几十步,便可走出去。 而森林后,是一座山,隐隐约约也有光亮从山顶上透出来。 秦瑶眼睛一下被点亮,拉着谢玉升袖子,示意他往远处看。 谢玉升道:“那边山上应该有人家,我们过去看看。” 谢玉升所说不错,这里竟然真的有人。二人踩着湿滑的泥道上山,一路相互搀扶着,雨水浇灭了手上的火把,摸索走到半山腰,一座低矮的院子出现在了眼前。 谢玉升上去叩门,没一会,有一老妪撑着伞,出来开门。 老妪探出头,看着眼前的二人,疑惑问道:“二位有何事?” 秦瑶道:“我们的船在江上迷了路,被卷到这处岛上,看到山上这里有光,想来借宿一晚,这位阿姆,可否让我们进去?” 秦瑶心中忐忑,面对老妪浑浊打量的眼球,害怕对方不肯答应。 好在老妪很是心善,听到秦瑶的话,后退一步,将柴门拉开,道:“进来吧。” 秦瑶长松一口气,对给老妪表示感谢,牵着谢玉升手进来。 老妪步伐蹒跚,引着二人到了一处空屋子、 屋子里收拾得干净整齐,除了窄小了一点,挑不出半点毛病,秦瑶大难逃生,没有露宿野外,还能住进这样一处屋子,已经无比庆幸了。 她转身,握着老妪手道:“谢谢阿姆,等我们出去,会好好报答的。” 老妪摇了摇手说不用,看秦瑶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沙哑的声音缓缓道:“要不要给你二人烧点热水,擦擦身子?” 秦瑶笑着说好。 老妪心肠实在是好,大半夜不仅同意两个陌生人进自家院子,还好心地给二人提供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之后又送了点稀粥过来,让他俩填饱肚子。 秦瑶换上了干净的布裙,坐在木桌旁喝粥,几口热粥下去,肚子终于暖和了起来。 第35节 她忽然想起,老妪这里不仅有女子的衣裙,竟然还备有男子的衣衫。 老妪解释道,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居住,平常是和儿子、儿媳住在一块,但这几天,儿子儿媳外出不在家。 给谢玉升的那件衣衫,是她儿子的。 老妪看身前男女气度不凡,又样貌生得那般出尘,问道:“可是你二人觉得衣衫简陋?明日我去山上问问其他人家,找更好的衣衫给你们。” 秦瑶连忙道:“不用不用,明日我们便走。” 夜已经很深了,老妪也没精力再与二人说话,起身离开时,又问了一句:“你二人是夫妻吗?” 老妪看二人举动,心下觉得他俩是夫妻,又不敢太确定,怕误会了,万一只是兄妹,或者男未娶女未嫁,晚上让二人同处一屋、同睡一榻,到底不算好。 秦瑶愣了一下,与身旁谢玉升对视一眼,回答:“是夫妻。” 老妪便放心了,扶着拐杖离去。 一晚上的惊心动魄,让秦瑶累到了极点,身体已如强弩之末。 她看着谢玉升,道:“歇下吧,我好累。” 谢玉升吹灭了烛灯,四周暗了下去。 秦瑶上了榻,睡在里侧,倦意很快袭来,可一闭上眼,眼前又浮现了白铭那一张容貌可怖的脸,惊得秦瑶一身冷汗。 她翻过了一个身子,床榻发出“嘎吱”一声,在寂静的屋室内,尤为的明显。 偏偏这床也格外狭小,秦瑶身量已经很小了,可和谢玉升卧在同一张榻上时,还是没地方睡。 秦瑶睡不着,去看谢玉升,恰巧他也没睡,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秦瑶支起身子,靠近他,月色朦朦胧胧,檐角雨声滴答,她几绺碎发垂下,落在他面颊之上,眼神清清亮亮。 谢玉升问:“怎么还不睡?” 秦瑶抿了抿红唇,道:“我害怕。” 借着说话,她身子悄悄挪了下,往他身边靠了靠,木床“吱呀”,又发出了一声动静,宣告了秦瑶的动作,她身子一下僵住,不敢再动。 谢玉升听他说害怕,问:“怎么办?” 秦瑶看着他不为所动,声音小小的:“我也不知道。” 少女又朝他挪了一下,木床嘎吱发出响动,衣料声窸窸窣窣。她黑发如墨,洒落在他臂弯之中,俯看着他的面,与他上下四目对望。 秦瑶手搭上谢玉升手腕,轻轻拉了下,又道了一遍:“我害怕,睡不着,外面还打雷了。” 她将头低下来一点,浓黑的发垂落在他脖颈上,让谢玉升有点痒。 谢玉升明白他的意思了,轻轻叹息了一声,伸出手,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秦瑶顺势往他怀里钻了下,将脑袋贴在他胸膛上。 谢玉升问:“还怕吗?” 秦瑶仰起头看他,“好多了。” 其实她还是有点怕的,一想到自己差点被白铭扔到江水里,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就双腿发软。 秦瑶脸色霜白:“当时刺客劫持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救我,还好你来了,但也实在太危险了。” 谢玉升默了一会,道:“不要想了,已经过去了。” 秦瑶点了下头,看他一眼,试探性地探出双手,搭上他的腰,见他没有反对,便更大胆了一点,将自己埋进了他的怀抱。 秦瑶声音细软:“今晚谢谢你。” 她心下有一阵一阵暖流浮动,不知不觉又拥紧了谢玉升一点,甚至她自己都没发觉,这段时间已经逐渐熟悉了和他亲昵地举动。 谢玉升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发,道:“我帮你守着,睡吧。” 这话听这莫名地安心,秦瑶溺在他的怀抱中,不久就睡了过去。 谢玉升望着窗外月色,细细思索晚上发生的种种。 祭祀大典之前,他就暗中有所部署,在船上布下了兵力,防止出现意外。 当船上出现刺客,很快就被斩于刀刃之下,除了那一人。 谢玉升摊开手心,一个木牌的正躺在他掌心之上,正是他之前从白铭身上拽下来的。 木牌上雕刻的纹路十分奇特,呈现龙蛇纹,谢玉升早先见过,这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组织,玲珑卫的图腾。 能谴“玲珑卫”来杀人的,自然不是平凡人。 谢玉升对于此人是谁,心中早就有了眉目,只是没料到,对方竟然心这样大,到谴这样一个杀手来。 那杀手险些伤了秦瑶。 谢玉升眸光微动,望着怀中的少女,慢悠悠地道,“你若是受伤了,那人知道,怕是要自责伤心了。” 秦瑶已经处在熟睡之中,迷迷糊糊种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张口问:“谁呀?” 谢玉升愣了一下,没料到她睡梦里还能回话,勾了勾唇,道:“除了我,谁最关心你,便是谁。” 说完这话,他也阖上了目,身子下陷在薄被之中,二人头一回这样地相拥,共枕而眠。 冷风从墙角灌进,潮气向上蔓延,暗夜里潮湿一片。 翌日,雨水停歇,天光放晴,谢玉升却没能起来。 他坠江后受了风寒,夜间便发热,额间出了一片热汗。 秦瑶醒来,见谢玉升面色呈现病态的孱弱,吓了一大跳,手往他头上一搁,无比的滚烫。 秦瑶赶忙下床,准备出去问问小岛上有没有大夫,却被谢玉升拉回了榻上。 谢玉升声音沙哑,道:“外面有人来了。” 秦瑶被他抱在怀里,竖起耳朵听,果然没一会,外面传来吵闹声。 院子里,说话的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人道:“陈阿姆,你家儿媳妇回来了吗?” 老人声音嘶哑道:“她和我儿子去集市上了。” “去集市上了?别是欠债不还,准备跑路了。” 陈阿姆道:“不会的,他们是出门采办去做生意,明日就回来。” “行了,别说废话,你家欠的那几贯钱,明日若再还不上,到时候就让你儿媳妇来抵!让她尝尝轮流被我们压的滋味!知道吗!” “你家儿子不中用,断了双腿,传不了后代,你家儿媳妇有点姿色,你忍心让她一辈子守活寡?小荡.妇一个,我之前还摸过几回,那样子真是浪啊。” 言语粗俗鄙陋,不堪入耳,简直下流。 秦瑶听得眉心皱起,屋外陈阿姆默默受下了,没有回一句话,很快那阵骂骂咧咧声便消失不见。 谢玉升松开了秦瑶,轻轻咳嗽,披着被子起身。 四目相对,谢玉升对秦瑶道:“我病了,别声张,也别轻易出去露面,在岛上容易出事。” 第31章 欺负 几缕日光入窗,拂过头顶,谢玉升拥被而坐,融金般的阳光在面颊上游走,衬得他肌肤更加雪白,三分病态,像冬日里快要融化的一捧雪。 方才外面的吵闹声二人也听见了,谢玉升让秦瑶别轻易出去。 这里穷乡僻壤,明智不开,地痞无赖不受管教,蛮横刁蛮。 秦瑶和谢玉升两个外来者,若与他们正面对上,只怕要吃亏。 尤其是如今谢玉升病了,在外人看来,秦瑶一个小姑娘没有丈夫依仗,便有了可乘之机,她又长得这样一幅容貌,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 谢玉升叮嘱她道:“不要出去乱晃,等傍晚我们便走。” 秦瑶答应了,可现在到傍晚还有一段时日,她怎能坐在这里看谢玉升发热? 她走下木床,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去问问阿姆,有没有治风寒的药。” 她推门出了屋子,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廊下的陈阿姆。 陈阿姆抬头,看到秦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 秦瑶忽然想起了刚刚两个男子对着阿姆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心尖一颤,蹲下身,双手握住了陈阿姆的手。 “阿姆别伤心,那两个男人就是无赖,欺负良民,早晚会有官府的人来收拾他们。” 陈阿姆道了一句“无事的”,低下头继续剥蒜,像是对此事早已习以为常。 秦瑶又问:“阿姆欠了他们多少钱?” 她昨夜烦扰了这位老妪那么久,心中有愧,想补偿老妪,摸了摸左手腕,取下一只银手环,双手递了过去。 她安慰道:“阿姆,这手镯你收下吧,应该能抵你家欠下来的债。” 皇后娘娘自幼娇宠长大,对穿戴的首饰没什么太大的概念。 殊不知,她递出去的这一只雕镂凤鸟的镶玉的银手镯,放在外面,足够一家五口小老百姓一辈子的用度了。 陈阿姆虽没见过什么宝物,可第一眼,就看见手镯上泛着的亮光,知道这必定不是凡物,推脱不愿收。 秦瑶哪管陈阿姆愿意不愿意,想着为阿姆一家好,非要将银手镯递过去。 “阿姆不是有一个儿子吗,听说腿脚不太好?阿姆为了他着想,也要收下这个镯子,来日才能他寻药问医。” 陈阿姆听到这话,面有松动,秦瑶赶紧的,就把镯子塞到阿姆袖子里。 陈阿姆无奈只好收下,还非要给秦瑶磕头。 秦瑶好一番劝阻,老人才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来。 老人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娘子出手这样大方,想必家里是做大官。” 秦瑶脸上扬起一丝浅笑,给自己编了个身世,道:“也不是做官的,普通商贾之家罢了。” 陈阿姆低头看了一会地,瘦削的面庞划过几分犹豫,问道:“姑娘和里头的那位郎君,真的是夫妻吗?” 秦瑶一怔,弄不清楚陈阿姆为何这么问,难道她和谢玉升表现得不像吗? 陈阿姆确实是心有怀疑。 这一对夫妻这样年轻,相貌生得这般好,却莫名其妙来到这处偏僻的小岛,她心想这二人莫不是那私相授受,从家里家里私奔出来小男女? 第36节 不管怎么样,陈阿姆提醒道:“小娘子和那郎君是夫妻就好,这几日,小娘子就宿在我家,不要随意出门,这岛上有几个男人,成日游手好闲,不安好心。娘子这样的容貌,被他们瞧见,必定会被占便宜的。” 听听这话,秦瑶都可以想象那几个男人平素是怎么欺辱岛上女子了。 秦瑶长吸一口气,准备回去后,就派官府的人来好好惩治那几人。 她轻声道:“阿姆不用担心,我和我夫君傍晚就准备走了。” “傍晚?”陈阿姆摇头,“傍晚你们走不了的。” 秦瑶睁大眼:“为何?” “这小岛偏僻,每四天才有一艘接送的渔舟,娘子若是要走,下一次出岛的渔船,还等到四天之后。” 听到这话,秦瑶眉心一蹙,心想四天也太长了。 若她和谢玉升待在这个小岛上四天,没有消息传出去,在外人看来,就是帝后下落不明整整四天,等他们回去后,外面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 秦瑶和陈阿姆又聊了几句,跑回了屋里,把这事说给谢玉升听。 谢玉升坐在日光下,听了后,神情平淡,没什么变化,道:“四天便四天吧。” 秦瑶心生惊叹,走到木床边坐下,问:“你难道不担心吗?” 谢玉升是真的病了,神情恹恹的,懒洋洋地看秦瑶一眼,不想说话。 秦瑶转念一想,以谢玉升缜密的心思,恐怕早就有所准备。 京城中那些部署,应该能做到即便皇帝不在,也照样有条不紊。 这般想着,秦瑶心里的焦急舒缓了大半。 秦瑶打了一盆水来,将巾帕在水里洗了洗,沾水后放到谢玉升额头上,扶着他卧下。 秦瑶靠过来,替他整理被子,道:“我去问过了,陈阿姆家没有治风寒的药,他们这里的人染风寒,都是靠卧病自愈的。但阿姆说她下午会去村里问问郎中,看能不能找到治风寒的草药。” “这几天你就卧在床上,好好养病,我在旁边照顾你。” 谢玉升卧在榻上,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简单的一个字节,好似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将头无力垂到一侧,慢慢阖上了双目。 小姑娘眸光晃动,心里各种情绪交织,害怕他这样卧下去,会出毛病。 可眼下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期盼陈阿姆会带药回来。 秦瑶坐在木床边,照顾着谢玉升。 一直到下午,陈阿姆都没有回来,秦瑶发困,头倒在木床边,睡着了,又醒来,如此繁复好几次。 当院子外传来敲门声,秦瑶才彻底清醒,意识到陈阿姆回来了。 秦瑶抬起手,将谢玉升额头上的潮巾拿下,换洗了一下,随后往院子里走去。 一拉开门,却见柴门外立着的不是陈阿姆,而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男人其貌不扬,嘴角蓄着络绎胡须,没穿上衣,打着赤膊,露出肥硕的肚子。 他抬起头,见到陈阿姆家出现了这样一个妙龄女子时,愣了一愣,眼底兴起玩味,问道:“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在陈阿姆家中?以前从来没见过。” 秦瑶想起陈阿姆的叮嘱,不愿和陌生男子说太多话,将柴门推了推,道:“陈阿姆不在,有事晚上来找她。” 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抵住了秦瑶关门的动作。 秦瑶重重压门,她那点力气,相比于常年劳作的中年魁梧男子,无异于蜉蝣撼大树,很快门就被男人拍开。 柴门推开,秦瑶后退一步。 中年男子抚了抚肚子,道:“和你说几句话,你急什么急?我是来陈阿姆家借镰刀的,我家镰刀坏了。” 男子说着去拿镰刀,目光却黏在秦瑶身上没移开过。 他就是方才在陈阿姆家门口骂骂咧咧的男子之一,名叫陈荣。 这陈荣从小就是个流氓,喜欢钻女子裙子,长大了更是小流氓长成老流氓,见到女人就迈不开道了,这些年,村里他被他揩油过的女人不知道多少。 陈荣做过最阴损的事,就是黑灯瞎火地去村里路上蹲着,看到有女子经过,不由分说扑上去。 久而久之,村里女人没人敢走夜路。 陈荣是老地痞无赖了,背后有人罩着,所以村里根本没人敢动他。大都数人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默默忍下。 陈荣胆子一大,这会目光直勾勾盯着秦瑶心口上那一处地方,来回巡睃,眼神简直可以用垂涎三尺来说了。 秦瑶今日穿的一身布裙,不太合身,心胸的地方有些紧,布料贴着,勾了出娇媚的形状,布料上简单绣着花纹。 陈荣看着那花纹,抬起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丈量了一下大小。 秦瑶愣了半刻,看出来陈荣那猥.琐动作是何意味了,觉得一阵恶寒。 她冷着脸道:“我夫君就在屋内。” 陈荣一听这话,脸上笑容冷了一半,亏他还以为这是个没嫁人的雏儿呢,谁知道已经嫁人了。 不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在面前,陈荣可没打算放过,准备上前摸一把,过过手瘾。 他上前迈开步子,一把拉住秦瑶的手,却见秦瑶身后一扇门打开,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随着那道影子从阴影里走出来,日光将男人容貌被一寸寸照亮。 谢玉升长眉压着冷意,声线冷淡,仿佛从云顶传来:“这是在做什么?” 陈荣心叹好大气场和架势,这人光站在那里,气势就让他喘不上气了,他手上力道一松,秦瑶趁势从他手腕中抽出手,躲到谢玉升身后。 这动作让谢玉升眼睛眯了下,垂下眼,目光落在秦瑶手腕上。 那里有男人粗粝手腕碰留下的脏灰,与她白嫩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玉升眸光锐利,冷冷地朝陈荣看来。 陈荣惊讶于谢玉升的气度,只觉和这个男人说话,腰都要不自觉地往前躬下三寸,迫于那份威压,道:“误会了,我来陈阿姆家借镰刀,凑巧是想和这位娘子打声招呼。” 常年在底层摸爬,陈荣也不是傻的,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摸起地上了镰刀,赶紧往外走去。 等陈荣走后,谢玉升转身走进屋内,映入眼帘的就是秦瑶委屈的面庞。 谢玉升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咳嗽声,哑着声音问:“他对你做什么了?” 秦瑶将手腕给他看,声音发颤道:“他摸我,手都没洗,上面有灰,脏死了。” 谢玉升淡淡地垂眸,握住小姑娘的手腕,转了转,见她果然从手腕到手背全脏了。 谢玉升将她的手,放入一旁桌上的水盆里,舀了捧水,浇到她手腕上。 他洗得极认真,动作轻柔而缓慢,二人手指在水中交缠,丝丝水珠沁入肌肤。 过了会,他松开她的手,轻声道:“好了。” 黄昏钻入木窗,金色的阳光浮动在二人周身,秦瑶收回手,垂下身边,仰头看他,眼底还是有委屈。 谢玉升逆光,脸色苍白,眼睫上有金光跳跃,流光溢彩,他声音柔柔地响起,夹着几分无力与虚弱,问:“他还碰哪儿了?” 这副样子,与刚刚面对陈荣那副气势如催的样子,判如两人。 秦瑶想到他生病了还撑着起来,眼中一酸,眼里掉了几滴清泪,哽咽道:“那个无赖,偷瞄我胸口,对我做手势,差点让他得逞。” 谢玉升听在心里,眼尾微微下垂,身上呈现一种哀艳的脆弱感,看着十分可欺。 他孱弱道:“别哭了,人已经赶走了。” 秦瑶眼睛里犹如水洗,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有小脾气,可从小到大没遇到过那般粗鄙的男人,泪珠还是忍不住一颗一颗地掉落。 谢玉升捧着她的脸,指间微凉的温度,传递到秦瑶面颊上。 他问:“怎么才能不哭?” 秦瑶红着眼睛看他,一抽一泣,心潮难平。 谢玉升无奈,去吻她的脸颊,吮干净她脸上泪珠,耐心地哄她:“别哭了,好不好?” 秦瑶点点头,面上答应,泪水却一滴一滴从眼睫上掉落。 谢玉升没办法了,将身后门关上,“砰”轻轻的一声,将她完全揽入怀中,压在门上,重重地亲吻起来。 秦瑶从不知道,一个人生病了,还能吻得这般,像疾风骤雨一般攻城略地,瞬间她呼吸里便全是他的气息了,偏偏她顾忌他生病了,不敢手上用力,将他推开。 像一条乖乖待宰的鱼儿,任由他亲吻着,偶尔才能透出水,喘息几口,很快又溺进水中。 木门轻轻晃动,发出窸窣动静,黄昏隐藏进黑暗里。 第32章 退烧 秦瑶背抵在门上,全身所有器官的感觉,在这一刻敏感到了极点,隔着衣料能感受到木门上粗糙的纹路,也能感受到谢玉升的温软唇瓣。 秦瑶被吻得身子发软,向下滑去,被谢玉升环住她的腰,将人抱住。 二人吻了许久,待唇舌分开,目光相望,能听到彼此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 漆黑的夜里,秦瑶抿了抿唇,看着他清亮的眼睛,心砰砰直跳,一开口,声音软绵绵的,如春泉浸珠:“你又吻我,我没同意。” 谢玉升没有否认这话,懒懒地看着她。 秦瑶觉得只要自己被谢玉升一吻,就控制不了自己,她想了想,下定决心,轻声道:“不要仗着你生病了,就为所欲为,下次吻我要经过我同意。” 秦瑶以为说了这话,谢玉升就会收敛,根本没料到下一瞬,自己的唇又被男人给堵住了。 谢玉升的唇与她的唇瓣厮磨,攻她的城,掠她的地,抢她的呼吸。 这般举动,分明是无视秦瑶的警告,明晃晃地对她挑衅。 秦瑶后脑勺抵在门上,鬓发乱动,被他抱起来吻,不知多久,才得空呼吸了一口,她气息不稳道:“不要再吻我了,你要把病气过给我了。” 抵在自己唇上的的唇,这才慢慢松开。 秦瑶身子不稳,倒在他怀里,手仍然维持着环绕他脖颈的动作,头无力地搁在他肩膀上,就听谢玉升道:“还能走路吗?” 秦瑶脸色微红:“我只是被吻得身子发软,等一会就能走路了。” 像她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来接吻时感受的,实在是举世罕见,偏偏秦瑶还一脸坦荡。 秦瑶道:“你以后不要老欺负我。” 谢玉升看她眼睛澄澈似水洗葡萄,粉腮红润,如上了一层胭脂,已经不见适才哭泣时的委屈神情。 第37节 谢玉升声音轻柔,问:“还哭吗?” 秦瑶轻嗅了下鼻尖,道:“不哭了,已经没事了,还好有你在,不然刚才那人还不知道会对我怎么样呢。” 不得不承认,有谢玉升在,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秦瑶心里感激,觉得自己该好好的报答他,刚刚与他拥吻可以抵一点他的恩,却抵不了太多。 谢玉升对自己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不过没等秦瑶想完怎么报恩,谢玉升便松开了他,坐到了木床上,形如玉山将倾颓。 秦瑶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二人接吻时,他额间滚烫得厉害,烧还没有退下去。 自己的丈夫病了,那她肯定要担起责任。 秦瑶踩着小碎步跑过去,想着要更加卖力地照顾他,先在水盆里洗干净手绢,搭在谢玉升额头上,然后俯下身,道:“陈阿姆估计就快回来,到时候我烧点粥来喂你,你先睡,我坐在旁边守着你。” 谢玉升睡了一个下午,根本没有倦怠之意,不想再卧下。 秦瑶却不容他反抗,非要用手压着他肩膀,让他睡下。 谢玉升望着头顶木梁,叹了一声:“我不困。” 秦瑶道:“你困的,快好好休息。” 这时院子外传来动静,是陈阿姆回来了。 秦瑶跑过去。打开门,见陈阿姆面容和蔼站在外头,手上还提着一包药。 老人笑道:“我去郎中那里要到了治风寒的药。” 秦瑶感谢陈阿姆,收下药包袋子,亲自去煎药。 那药不是很好煎,秦瑶头一回给人煎药,蹲在炉子旁,对着柴火扇了一个多时辰的扇子,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好半天煎好了药,秦瑶将药送过去,要一口一口喂谢玉升喝。 谢玉升不是很愿意,秦瑶非要缠喂他。 做完这一切,秦瑶已经是累得精疲力尽。 她擦干净身子,忙了一天终于可以上,卧在狭小的木床上,累得说不出话来,听着夜里风笃笃拍打窗户。 这床太小,施展不开手脚,这秦瑶无比怀念宫里舒适的大床,那床平时卧下她和谢玉升,二人之间的缝隙还能再塞一个人,也不觉得拥挤。 秦瑶小幅度翻了一个身,手往谢玉升头上一搁,看看他的烧退了没有。 本以为谢玉升喝下那药后,必然情况会好转,可秦瑶觉得,他好像越烧越严重了。 秦瑶爬到他身上,将自己的额头与他的额头相贴,感受了一下温度,心里想法得到验证。 而谢玉升好像睡了过去,眼睛紧闭, 秦瑶慌张,去晃他的双臂,喊他名字,企图以此来叫醒他。 小姑娘不知道的是,这只是药效发作的正常反应,等谢玉升发了一场热,将体内潮气排出去,烧自然就会退了。 秦瑶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谢玉升,你醒醒,先别睡。” 实则谢玉升根本就没睡,被她缠得不耐烦了,才睁开双眼,问她:“怎么了。” 秦瑶道:“你又发热了,我担心你。” 秦瑶心里悬着的石头还没落下呢,却见谢玉升倾身,似山卧水一般,将她拥入了怀中。 夜里淅沥又开始下起小雨,滴滴答答,雨水顺着瓦当溅落。 谢玉升身上热得好似炭火,怀抱热烈如火山喷发,呼吸滚烫沉重。 秦瑶被他拥在怀中,与紧紧地贴着,快要喘不上气来,她将两只手放在他胳膊处上,暗暗用力,示意他松开自己。 还好谢玉升很快松开了她,将她放在了枕头上。 谢玉升垂下眼,看着榻上的少女,她的少女肌肤如凝脂,好像有水在皮肤下流淌,鬓发散落,被月色照耀,折射出清透的光,干净细腻,在这简陋的屋子里,美得不似凡尘之物。 谢玉升眼尾有晕红,声音沙哑道:“我病了。” 秦瑶卧在枕头上,轻轻点了点头。 谢玉升倾下身,去抱秦瑶,二人抱着滚落在木床上,秦瑶发丝凌乱,被他从上向下亲吻。 少女的身子冰凉如雪,与火形成鲜明的对比。 秦瑶仰起头,刚好能看见屋外的月色。 山中一轮银月高悬,雾气从山涧中升起。 月色冰凉,寒气渐生,秦瑶的身子无疑是冷的,犹如这一轮夜晚的寒月。 当萦绕在寒月外的白雾,被风扯散,如霓裳一般的云雾散去,寒月露出了真正的形态。 在人眼中,月色便更加的明亮,那一轮银色玉盘轻颤,洒下银辉无数。 皓月满千山,山峦被寒霜覆盖,更加起伏,仿佛触手可及。 夜色照进屋内,秦瑶三千青丝如云瀑垂落在床头,露出锁骨,纤细的脖颈紧绷,呈现出袅弱的弧度,不堪一折,额间渐渐渗出汗珠。 随着谢玉升的吻擦过她喉咙,落在她锁骨上,秦瑶指尖紧紧地攥住了床单。 少女哽咽道:“你说你发热了,我只是给你当冷炉冷一下,你别做其他的。” 耳畔是男人的热息,他唇上移,吻住她耳垂,道:“不会做其他的。” 秦瑶迷迷糊糊中,又想起了她和谢玉升的新婚之夜,那晚她脚上铃铛乱晃,勾到帘帐之前,整个床榻坍塌前,他二人其实还有别的交谈。 那时,谢玉升扶着她腰,问她:“是这里吗?” 秦瑶眼尾赤红,手指搭在唇瓣边,呜咽道:“我不知道。” 曲径艰涩,湿滑泥泞,窗外雨落声响。 二人摸索了许久,不得道。 一进来,秦瑶就推他出去,说跳舞都没这般疼,没一会,就感觉肚脐那边有呼吸拂过向下。 在秦瑶嫁人前的印象中,谢玉升一直是君子一般的人物,清冷孤傲,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可那晚,她知道了他也会匍匐。 他的舌头很热。 秦瑶挂在脚上的铃铛,之所以一直晃,就是因为受不住撩拨。 思绪回到今日,大概谢玉升也觉得拿她身子当冰炉,有些太过分,心中过意不去,想要补偿她,开始重蹈新婚时的覆辙。 秦瑶说不出来那种感觉,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浮木,在水底浮浮沉沉。 谢玉升的舌头,一如既往的热。 月色弥漫,山涧里小溪潺潺流淌,倒映天上金光。 翌日清晨,天没亮秦瑶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谢玉升换好了衣衫,一对视,二人就又想起了昨晚。 秦瑶盯着谢玉升的唇,微微出神,早就听说薄唇之人多薄情,很难想象出这样一张唇也会有那样动情的时候。 谢玉升也没动,任由她打量,半晌才薄唇微启:“把衣裙穿好。” 他容色清和,面庞沉静,显然烧已经退了,这样一副疏淡的神情,谁看了都得称一句正人君子。 可秦瑶知道他的本性,轻轻瞪了他一眼,换好衣裙下榻。 她转头看着床上垫被,上面有些脏了,走过去将被子抱起,道:“走吧,我们去把被褥洗洗,这床被褥是阿姆新拿出来给我们用的,之前没人用过呢。” 谢玉升本欲说脏了便扔了,可一想到今晚还要再在这江岛上住一晚,也只能走过去,陪秦瑶一块出去洗被子。 作者有话说: 嘘。 第33章 和离 秦瑶走出屋子,手上抱着床单。 陈姆妈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落在秦瑶手中的被单上,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娘子,是这被单坏了吗?” 秦瑶面上浮起一层不好意思的笑容,道:“不是,是我不小心把被单弄脏了,想出来洗洗,阿姆这里有木桶吗?” 陈姆妈听到这一要求,愣了一愣,再转目看向秦瑶身后的谢玉升,慢点反应过来了。 小夫妻火气盛,正是按奈不住的年纪,晚上宿在一块,指不定就天雷勾地火了。 陈姆妈是过来人了,起身笑了笑,道:“有的,我去里屋给娘子拿木桶来。” 秦瑶被这一笑弄得越发羞愧,立在原地等陈阿姆回来。 清晨阳光从树间细缝筛落,洒在人脸上,带上了夏日的炽热。 秦瑶转头看向谢玉升,脸色发烫,对视一眼,昨夜种种历历在目,羞愧溢上心头。 皇后娘娘心思单纯,对这种事没有什么概念,以前只模糊地以为就是两人卧在一块睡觉就算圆.房了,可出嫁前,教习嬷嬷特地来教导她闺房中事,给她看了一些小册子。 而谢玉升对她所做的,不在小册子上。 秦瑶觉得,天底下没几个人和谢玉升一样。他除了吻她的唇,还会一遍遍唇吻她的锁骨、小腹,甚至别的地方。 秦瑶摇了摇脑袋,将那画面甩出脑袋。 这时,陈阿姆拿来了木桶过来,秦瑶接过,坐在树下,开始洗床单。 谢玉升看她拼劲全力,小手用力地去搓床单,极其不娴熟的样子,蹲下身道:“我来。” 秦瑶坐在小凳上,疑惑地抬头,道:“怎么能让你来呢。” 再怎么说,谢玉升也是皇帝,哪能让他屈尊纡贵做这种事? 再说那被单也没有多脏,也就中间一块地方沾了点水渍,只要稍微拿水泡一泡,洗一下就可以,但那水是秦瑶的,她心里害羞,过不去那道坎。 两人对视,秦瑶觉得万分尴尬,坐如针毡。 谢玉升垂下眼,淡声道:“你昨夜根本没睡多久,进屋去休息吧。” 他从她手里抽出床单,慢慢搓洗起来,样子并不比秦瑶娴熟多少,但好歹不像秦瑶那样用力地来回撕扯,很快就上了手,像模像样地洗起来。 花影落在二人身上,日光时亮时暗,秦瑶托腮,看着他的动作,心中莫名有点心虚。 第38节 以前在宫里,他二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就像天上的神仙,吃穿用度都由宫人伺候着,等沦落到民间,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方知万事不易。 秦瑶觉得自己不能干坐着,也要做点事情,便道:“那你在这里洗床单,我进屋给你缝衣服。” 他坠江时穿的衣服破了,上岛时袖口被树枝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穿是还能穿的,但看起来有碍观赏。 谢玉升想到了她给自己绣的那一只其貌不扬的香囊,抬头问:“你可以吗?” 秦瑶听出来他怀疑的语气,道:“你等着。” 秦瑶进屋拿了针线来,将谢玉升的衣袍放在膝盖上,有模有样绣起花来。 然而谢玉升的猜测是对的,秦瑶从前绣花,就能将白兔绣成白虎,又怎么能指望她女红一下精进? 原本衣服只是袖子处裂开了,经她的手一缝,补是补上了,却也多了一道蜿蜒如虫爬的针脚。 秦瑶绣到一半,停了下来,着着袖子上丑陋的针脚,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谢玉升洗好了床单,晾在院子中,回头看秦瑶停下手上动作,眼睛巴巴地望着衣服,他问:“绣好了?” 秦瑶抬起头来,双手提起袖口,展示给他看,问:“好看吗?” 谢玉升盯了那纹路一会,不说话,扬起眼睫看她,意思尽在不言中。 小姑娘明白了,心里失落,但也不想自己被看轻,道:“你等会,我拆了线重新绣,这次肯定比上次好看。” 在这种事情上,她有点笨手笨脚。 下一刻,衣服被从秦瑶手中抽走。 秦瑶仰头,看谢玉升将衣袍拿在手中,他来回翻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有些一言难尽,道:“你把针给我吧。” 秦瑶不懂他要做什么,将针递了过去。 谢玉升道:“我来帮你绣。” 秦瑶一脸惊讶:“你怎么能绣,你又没学过女红。” 谢玉升问:“我绣的和你绣有什么区别?” 这话秦瑶可真反驳不了,谢玉升绣得再差,还能比她绣得丑虫子还丑吗? 谢玉升接过细针,坐下后,拿起衣服袖口,一针一针绣起来。 秦瑶见状,搬着小板凳,坐到他身边,准备看看他能绣出什么绝世好看的花纹。 谢玉升手真的极好看,指节分明,骨肉均匀,五指灵活地在针线间穿插,动作舒缓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秦瑶托腮看他,总觉得谢玉升这副样神情外的眼熟,想起看来,他沏茶时,也总是这样从容不迫的样子。 那是一种在锦绣堆里长大才能养成的气度。 秦瑶记得自己十三四岁那会,跟在阿兄后面玩,常常见到谢玉升,就觉得这个哥哥,好生得气度不凡,一举一行都优雅无比,与自家那个武夫一样的哥哥气质截然不同,像那天上不食烟火的神仙。 秦瑶托着腮,目光温柔,看着“神仙”帮她绣花。 谢玉升神情无波,由着她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 午后的暖风柔柔地拂来,吹落头顶绿叶时不时飘落,蝉鸣声愈演愈躁,使得周围一切都呈现出的一种悠然的静谧。 秦瑶忽然开口,道:“谢玉升,你回去后帮我作一副画好不好,你很久都没帮我作画了。” 谢玉升缝衣服的手一顿,挑眉问:“我什么时候帮你作过画?” 秦瑶眨眼,细声道:“你失忆之前啊。你以前给我作过好几幅画,我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你再帮我作几幅吧,我这次一定好好藏着,你画技这么好。” 谢玉升幽幽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秦瑶心里没底,差点以为自己胡扯被发现了。 秦瑶道:“你没失忆前,就说好下朝后,会经常来宫里陪我,不让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呢,你都忘了吗?等回宫之后,要好好兑现你之前的诺言。” 小骗子说起谎话来,面不红心不跳。 谢玉升是真想揭穿她的伪装,告诉她自己没失忆,看看她是何神情。 谢玉顺着她话道:“好,等回去后,我会常来陪你,夜夜宿在你宫里。” 秦瑶面色一凝,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让谢玉升有空来陪她,因为她发觉像在岛上这样和谢玉升相处,还蛮有趣的,根本没让他夜夜都宿在她宫里。 秦瑶决定岔开这个话题,这时见谢玉升停下了手上动作。 秦瑶伸出脖颈去望:“绣好了?” 只见他手中那一件衣袍,裂开的袖口,经由他绣过后,多了一层竹子的纹路,像没被划开过一般。 比起秦瑶之前绣的,不要好太多。 谢玉升看向秦瑶,道:“你若下次想要绣东西,一并拿来,直接让我帮你绣,自己不要轻易乱绣。” 小姑娘脸上无光,知道谢玉升是心里觉得她绣花丑,拐弯抹角挖苦她呢。 日头已经到正午,谢玉升看了眼天空,问:“饿不饿?” 秦瑶摸摸肚子,诚实地点头。 陈阿姆出门串门去了,家中没备下午膳。 谢玉升考虑到秦瑶的动手能力,不敢让她下厨,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下碗面。” 秦瑶这一天,又是看谢玉升洗衣做饭,又看谢玉升绣花女红,论起贤惠,真是自愧不如。 一天日子慢悠悠地划过,午后下起了雨,秦瑶赶紧收被子回屋。 小岛上气候湿润,一连好几日都雨水不停。 江上起雾,商旅不行,陈阿姆每日去岛口,都说看不见客船。 离开的日子一推再推,秦瑶扒手指头算了算,他们被困在这个小岛上已经五六天了,也不知外面现在是何情况。 这日,陈阿姆出门去山上采草药,不多时,院子外传来喧哗声。 秦瑶竖起耳朵,听到了一串脚步声,来人似乎不止一个。 柴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陈阿姆,后头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腿脚不方便,坐在轮椅上,由着身后的少妇人推着。 秦瑶想起陈阿姆有一个腿脚不便的儿子,迎上去,道:“这是阿姆的儿子和儿媳?” 陈阿姆笑得脸上全是皱纹,连连点头,将身后的这一男一女介绍给秦瑶 陈阿姆带了两个消息回来,第一个,便是有客船提前抵达小岛,明早秦瑶和谢玉升便可乘船离开小岛。 第二个消息...... 陈阿姆的儿子道:“这几日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祭祀大典出了意外,帝后二人坠江,下落不明,至今都没有打捞到人。” “是啊,”陈阿姆的媳妇叹了一声,“这都两三天过去了,还找不到人,只怕凶多吉少看。” 当日祭祀大典那么多人在,船上发生的事根本压不下去。 外面都在传,船上遭了刺客,皇后娘娘被劫持,皇帝以身涉险去救娘娘,不幸与娘娘一同坠入江中。 当时船上着了火,众人想去救,自顾不暇,等到大雨浇灭火势,再下去找人,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陈阿姆听着叹了口气,看向眼前二人,笑道:“说起来,皇帝和皇后应该也和你俩是差不多的年纪呢。” 谢玉升听了后,默不作声,问陈阿姆儿子:“长安城最近情况如何?” 陈宁手搭在轮椅上,回道:“长安城挺好的,没出什么乱子,就是——” 他顿了顿,转头看自己的妻子,道:“我昨个儿,好像看到了官兵张贴在告示,说什么突厥人南下,骚扰边疆,朝堂正在征兵。” 谢玉升眸光一凝:“突厥扰边?” 怎么会忽然有突厥扰边? 谢玉升心中暗觉不妙,沉下眸子不语,抬头远眺长安城的方向。 天空乌云密布,阴沉不散。 几日之前,皇宫中,当今丞相裴渊与兵部侍郎议事。 祭祀大典那晚发生的事,对他们来说,犹觉得不真实,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刺客行刺皇后。 如今天子失踪,国家无主,屋漏偏逢连夜雨,又遇上了突厥扰边。 好在皇帝早对这种突发情况有过前瞻性部署,让他们应对起来,不那么棘手。 可也只能再应对几天,若迟迟无法找到皇帝的行踪,只怕到时候就只能昭告天下,天子崩逝的讣告了。 兵部侍郎眉头紧锁,望着桌上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背后冷汗涔涔。 他与丞相裴渊商议道:“今早已经给洛阳秦家发去了一封急信,告知了皇后娘娘失踪一事。” 丞相抿了一口茶,道:“不如再发一封信,请秦家出马?” 兵部侍郎,道:“也只能这样了,秦家曾戍守边疆,抵抗突厥有功,这次让他们领兵,应当很快就能拿下。” “只期盼着老将军听到皇后娘娘的消息,不要太过消沉难过。” 出洛阳,四十里外的草原。 旷野的草原,夜色深邃,星汉灿烂。 当今天子的岳丈,骠骑大将军秦章,正立在月下,给身侧的骏马轻轻地顺毛。 身后毡帐帘子微动,走出来一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容俊逸出尘。 “父亲。” 青年唤老将军,走到他身侧,道:“我们派遣前线的哨兵说,最大齐北边已有两座城池失守,若我们连夜赶路,明早即可到达。” 秦家夜里收到了京城的消息,让他们领兵前去支援,不敢怠慢,随即便带兵出发。 只是不久前,秦老将军在军营中巡防,从马上摔落,险些中风,身子已大不如前。 这一次带兵前去支援,则全权交由儿子秦临为主将,自己不上沙场,只作战略部署。 秦老将军人老了,这些日子越发憔悴,连出声气都是颤颤的。 “塞北的军防是我一手建立起的,如今却被人随意糟蹋,让那帮突厥视国界为家门,随意进出,我如何能甘心?” 老将军目有湿润,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秦临闻言,沉默了许久:“父亲你现在的状态不能去前线。” 从两日前,长安城发来那一份密函,说皇后娘娘坠江,下落不明,老将军便萎靡了下去,成日成夜地坐在女儿的屋里。 整个秦家笼罩在一片沉痛之中。 第39节 秦临得知妹妹出事,第一反应是不信,本欲去长安亲自看看,可谁想北边出了突厥的乱子,让他不得不调转方向。 秦临生得样貌昳丽,俊美不凡,在军中素有玉面阎罗之称,在战场上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他那一颗心是冷的,唯有对自己妹妹时才能热上半分—— 可如今一想到妹妹生死未卜、极有可能已经丧命,秦临心中便如烈火焚城,恨不得立马前去长安城。 秦临手搭上马鞍,手上青筋毕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我早就说过,不应该妹妹嫁去长安,她在那里过得并不开心。” 老将军声音嘶哑:“是我的错。”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裹着无尽的悲伤,卷在冷风之中。 秦临冷笑一声,道:“我安排在妹妹身边的人,有送信来说,此前妹妹和谢玉升起了争执,二人一直冷战,京中流言四起,都在传她被天子厌恶了。我不信,那些流言妹妹听了心里不会难受。” 秦临对谢玉升没半点好感,心里怨恨,面上嗤笑一声。 老将军忽然迟疑了一瞬,道:“其实早在几个月前,瑶瑶还给我写了一封信,我一直没告诉你,因为事关重大。” 这话一落,秦临敏锐地察觉到话语里不一般的意味。 他眼皮突突直跳,问:“何事?” 老将军沉下声音,道:“瑶瑶说,她不想当皇后了,她想和离,问我有没有办法,能把她接回去,她在宫里很难过......” 秦临手中马鞭脱落,砸在风吹起的草叶上,清脆的一声。 老将军道:“我没同意,她一份份发信来,说在宫里过得不开心,我一直冷处理,晾着她,以为她又闹小脾气了,天下可没有和离的皇后,甚至前几天,我还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和皇帝好好过。” 老将军每说一句,秦临脸色就冷上一分。 秦临嘴角牵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她就说想要和离了,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秦老将军闭了闭眼,哀声道:“去发一封信给京城吧,说我们秦家,我们还能为大齐做的,就这么一点了。” 秦临心中掀起了千尺波澜,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 若他是早一点知道秦瑶要和离的事,帮妹妹离开长安,是不是就不会酿成这场的结局了。 远方旷野尽头,传来了一阵蹬蹬的马蹄声,秦家父子认出那是他们派遣出去探路的哨兵。 哨兵们扬起手,表示前面的路安全。 秦家的军队准备开拔。 秦临冷着脸,跨步上马,道:“突厥小儿不成气候,这场仗越快越好,等局势一稳,我就去长安,势必找出那日在轮船上劫持妹妹的刺客。” 少年将军漂亮的丹凤眼中划过一丝厉色,“到时候将他全家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渭水中下游的小岛,烟波浩渺,山峦起伏。 秦瑶与谢玉升踏上小舟,船面晃动,拨开浓雾,载着帝后二人,往长安城行去。 本以为早已罹难帝后二人重新出现,百姓出来迎接,夹道欢呼,争相跪拜,以为神迹。 不久之后,消息传去朔州,帝后二人平安无恙。 秦老将军看着密报,卸下了这些日子来萦绕在心头的悲痛、 秦小将军接过密报,冰冷的眸光注视着,捏紧了纸张边缘。 秦临扬起凤眼,道:“父亲,儿子即刻写一封信,发至长安,告诉妹妹和离一事,秦家同意了,让她早做准备。” 作者有话说: 小谢,美貌贤惠,洗衣做饭,绣花女红,琴棋书画,照顾老婆,样样精通! 秦瑶:对比之下,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好老婆! 很快秦小将军就会来京城了,是和秦瑶小册子里认错的哥哥一起来! -- 看到有人说上一章看不懂,解释一下。 最中间一段景物描写,将秦瑶比喻成银月,云雾被风吹散,环绕在银月周围的“霓裳”散去,霓裳是象征比喻。银色玉盘、山涧月景,是在讲她的衣衫褪去,身子很冰凉,可以被当小冷炉降温用。 后面一段闪回,对话不是解释了他俩在干什么吗,在人工降温。 之后再一段闪回,秦瑶回想大婚之夜发生了何事,因为他根本没有只抱抱她降温,事情开始向奇怪的方发展了,到最后,和大婚那天最后发生的一模一样。 其他看不懂的,评论区应该有人解释,目前没有圆房! 第34章 阿兄 长安城内,帝后还朝,引起议论纷纷。 秦瑶早晨时回到宫里,洗浴了一番,不多时,清宁宫中便来了不少探望的女眷。 秦瑶累极了,只想先回到自己床榻上好好休息一番,可作为皇后,又不得不出去应对,无奈只能换上宫裙,重簪珠钗,款款在众人面前现身。 晋安王妃也来了,她与秦瑶从前就关系好,上前拉住秦瑶的手,关切地问她发生了到底何事,她和谢玉升是怎么活下来的。 秦瑶一一地说了。 她详细讲了自己和皇帝躲过刺客追杀的过程,之后二人被江水拍到一处小岛上,被好心人所救。 众女听到后,手捂住口,发出一片唏嘘声,显然是被这一离奇的遭遇给惊到了。 她们中也有人参加了祭祀大典。 当时刺客出现,场面一团乱,挥刀乱砍的画面,真真是让人害怕,光看着就觉得腿脚发软,更不敢设身处地想皇后被劫持时的心理。 晋安王妃坐下,安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别想了。” “等过几日,派人去给岛上,给那好心人送点赏赐。” 秦瑶也是这般想的,含笑应下,“晚些时候我就让人去办。” 皇后娘娘说话时,眉眼弯弯,浅笑盈盈,经过一番变故,身上褪去了那一份稚嫩,多了许多端庄,灵动与端秀在她身上,交融得刚刚好。 如此美貌,撩人心怀,实在是挑不出半点不好看的地方。 众人一下就理解皇帝了。 原先还有帝后感情不合的谣言,经过这事,谁还会再质疑? 若二人真如传闻中一般相看两厌,皇帝怎会舍身去救娘娘? 有女眷借着此打趣秦瑶,说皇帝心中有她。 秦瑶面色微红,露出几分娇羞,心里却清楚,谢玉升救她,更多是出于对她的责任,其中固然有感情的成分,但也没有那么深。 有女眷道:“娘娘与陛下是少年夫妻,情意相投,陛下是真在乎娘娘,不然也不会为娘娘虚设后宫。” 秦瑶是真的不好意思回这话了,只继续装作羞怯,道:“没有。” 这时,秦瑶一一扫过下方女眷,发现来人当中,竟然还有康宁公主。 康宁公主今日一反常态,坐在不起眼的地方,低调极了,可没想到这样也能和秦瑶对上眼,一时面露尴尬。 上次花朝节,康宁公主出言讥讽皇后娘娘后,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皇帝直接削减了她公主府的食邑,甚至将公主的封地也给换了,从富饶的邯郸改成北面的一个偏远小县,这一举可引起了不少的议论,纷纷猜测康宁公主是那里惹了皇帝的厌恶。 康宁公主最近是夹起尾巴做人,不敢高调惹事。 四目相对,康宁公主面色不太自然,起身给秦瑶行了个礼,道:“皇嫂身子可还安好?你失踪的这段时日,康宁和母后还有皇祖母,都很担心你呢。” 秦瑶也不知康宁公主是否真心,但听她提了太皇太后,道:“多谢妹妹关心,等午后,我便去拜访太后和皇祖母。” 更漏声滴答,不知不觉已到卯时。 众女识相地起身,道:“我等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先行告退。” 皇后离宫足足九日,后宫堆积着大量的事务。 秦瑶很是头疼,午后一直在处理这些事务,不得空闲,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又得抽空去拜访太皇太后。 之前,太皇太后得知秦瑶舍身去救小郡主小郡王,便对秦瑶有所改观,发生了这事,对秦瑶更加关心。 一整个晚上,都拉着秦瑶的手说话,问她有没有受伤。 小皇后说没有,她容貌娇俏,嘴甜,说起话来灵动有趣,很是讨老人家喜爱。 一直到夜深时,秦瑶才终于可以回宫。 她回来的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泡在浴池里,来来回回洗了三遍。 在小岛上时,虽然有水桶每日擦身,却也只能维持基本的洁净,比起宫廷里飘香浮花的芙蓉池,差得可太多了。 加之她和谢玉升共处一室,擦身子时多有不便,每次都尽快结束擦身,速度可以用风卷残云来说。 一灯如豆,光晕昏暗。 秦瑶沐浴完,换上了丝绸里衣,柔滑的衣料贴在身上,无比的妥帖舒适。 宫女给她她头上抹香膏,秦瑶自己也没闲着呢,从梳妆台拿出小瓷瓶,倒出里面的香露,给自己擦脸,望着铜镜里自己粉腮,左看右看。 小宫女立在一侧,紧盯着小皇后的动作,奉承道:“皇后娘娘还是和以前一般花容月貌,娇如春花。” 秦瑶杏眼明仁,笑问:“真的吗?” 她款款伸出一只手,搭在小宫女掌心里。 小宫女连忙拿出嫩肤的香膏,给秦瑶的手涂抹,却在看到秦瑶指尖出现一处薄茧,惊讶道:“娘娘手上怎么长了这等东西了?” 秦瑶将手放在灯烛下看了下,纤纤的五指,指尖干净细润,反射出的清透光泽,比涂了蔻丹还好看。 至于中指之上的那抹薄茧,是秦瑶这几日在陈阿姆家劳作留下的。 小宫女觉得难看,秦瑶却觉得还挺不错。 秦瑶盯着那薄茧,就想起了陈阿姆,于是召来一小太监进门。 她道:“你明日出宫,带着金银财宝,去渭水中游一个小岛上,找到一个姓陈的老妪,把珠宝赏赐给她一家。” 对了,还要特地表明是皇后娘娘赏的。 这事一出,岛上肯定人人都知道陈阿姆救了帝后二人,到时候,准美人再敢欺辱阿姆一家,尤其那流氓陈荣。 也不知那陈荣,得知自己险些将贼手声像皇后娘娘,会是什么个神情。 第40节 秦瑶让小太监把陈荣带到衙门问罪。 交代完这些,秦瑶有些累了,上了床榻。 温软的被窝从四面八方拢来,秦瑶无比的舒坦,不由腿夹着被子,来回打了好几个滚。 甚至都没等谢玉升回来,她就兀自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秦瑶半坐着起床,看着身边空空如也的床榻,有些愣神。 经过这些日子与谢玉升朝夕相处,昨夜他处理政务一夜未回,秦瑶一时还觉得不习惯呢。 小姑娘下床梳洗,就在这日下午,她收到了一份来自朔州的信。 还没拆开,信封上笔走龙蛇的字迹,便直直地刺入秦瑶的眼帘。 几乎一瞬间,秦瑶就意识道了到了写这封信的人是谁。 她打开一看,信上的话语,让她不禁睁大双目,久久愣神。 兄长说,他和阿耶商量过了,同意她和谢玉升的和离。 具体的事宜,等他半个月后,七月上旬,亲自来长安城与谢玉升协商谈判。 秦瑶知晓阿兄的性格,那是真正的玉面阎罗,不能轻易招惹的。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恩爱 午后,蝉鸣声躁,鸟雀在树上鸣叫,窗外偶有几分光影投进来,在秦瑶脸上浮动变幻。 秦瑶立在窗户边,风拂碎发,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上的信,心潮起起起伏。 若不是这一封信的提醒,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曾写信告诉家中,她想和谢玉升和离。 秦瑶第一次冒出和离的念头,是在嫁给谢玉升的第六个月。 那个时候,她明显得感觉到谢玉升对她的疏远。 秦瑶以为谢玉升喜欢的,必定是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而自己一点不符合他心目中妻子该有的模样。 与其这样,不如和离,也好过相看两厌。 可天底下哪有和离的皇后? 这场联姻的目的,就是加固皇权与豪门世家的血脉纽带。她若与天子断绝了关系,置秦家于何种局面? 秦瑶也不敢奢求秦家为她和皇帝反目。 可如今过了这么久,兄长送来了这么一封信,说同意她和谢玉升和离。 秦瑶微微讶然。 阿兄在信上还说了,让她不要担心婚嫁的事,第一回 出嫁,没能让她嫁喜欢的郎君,等第二回,一定让她自己挑选称心如意的郎君。 实在不行,那就招婿,他不信以秦家的势力,找不到一个愿意娶秦瑶的优秀郎君。 小姑娘看到这话,发出了一声轻呼,“哎呀!” 殿内的宫人正在扫洒擦地,听到皇后娘娘这声惊呼,连忙抬起头来。 赵全德跑上来,问:“娘娘怎么了?” 秦瑶赶紧就把信合上,压下脸上慌乱的神情:“没什么。” 这信上内容,若让旁人看到,那还得了? 什么招婿呀,谁要是敢娶秦瑶,这不是明晃晃与皇帝作对吗。 光看着这一行话,秦瑶都能想象到,万一真自己真和皇帝离了,谢玉升得知她另嫁他人时,冷若寒霜的脸色了。 不过看到阿兄的话,秦瑶还是很感动,唇角扬起。 为了防止误会,秦瑶赶紧给兄长写了一封信。 信上写,她已经不想和谢玉升和离了。 具体原因胡编了几个,最重要的是,把谢玉升说他少年时就爱慕秦瑶,在灯下给她一笔一笔写聘礼这事提了一句。 相信兄长见到这句话,应该会有所触动。 总之秦瑶让阿兄好好在北边打仗,不用操心长安,她若受委屈,一定会告诉他。 秦瑶将信笺折起,放进信封中,递给赵全德,让他送出去。 可又想起来,以阿兄桀骜的性子,认定一事,就不会轻易打消念头。 只怕等到七月上旬,阿兄还会来长安,当面询问她情况。 秦瑶决定去御书房,提前和谢玉升商量此事。 皇后娘娘换了一身宫裙,趁着午后日光晴亮,携着一壶自己袍的茶,去了御书房。 “笃笃”敲了几下门,径直走了进去,才发现书房里并非只有皇帝一人,一众官员正围在一张地图边商讨事务。 谢玉升长身鹤立,与身侧人低声交谈,眼角余光划过一道浅青色的裙角,抬起头,看皇后娘娘款步走了进来。 殿内讨事声默了一瞬,众官员不约而同地看向皇帝。 谢玉升淡声道:“议了这么久的事,不如诸位先休息一下。” 众人垂首,识相地退出御书房。 等人一走,皇后娘娘立马放下端着的架势,小碎步跑到皇帝身边,扬起头道:“谢玉升,和你说一件事。” 谢玉升今日心情不错,问:“什么事?” 秦瑶转目,看向桌案,上方摆放的正是大齐的地舆图,道:“我阿兄给我写了一封信,说边关战局不严重,他很快就能稳住局势。” 秦瑶看向他,继续道:“等局势一稳,阿兄就会来长安城。” 这话倒引起了谢玉升的好奇了。 他与秦临本是极其交好的友人,却在先帝下旨给秦瑶和谢玉升赐婚后,二人关系急转直下,这些年已经很少见面。 谢玉升看着皇后的面庞,问:“秦临为何要来长安城?” 秦瑶抿了抿唇,尴尬道:“我之前偷偷给阿耶写了一封信,说我俩吵架了,阿兄知道后,好像不是很高兴。” “但现在......我们现在已经和好了。” 秦瑶说这话时,悄咪咪打量谢玉升的神情,害怕他对阿兄的行为有所不满。 谢玉升神情倒还好。 秦小将军宠爱妹妹是出了名的,当初秦瑶没出嫁,就护着小姑娘,不许旁的男子和秦瑶说话,连秦临那些友人也不被准许。 所以出了谢玉升挖墙脚一事,秦临是愤怒的,难以接受的。 这一点上,谢玉升对秦临确实有愧。 谢玉升道:“等你阿兄来,在宫中设宴招待他。” 小姑娘嗯嗯点头,踮起脚,双目澄澈有神,道:“对,一定要好好招待阿兄。兄长来看我,肯定也是阿耶的意思,我不想让阿兄担心,想让阿兄知道我们已经和好了,所以到时候,我俩一定要表现得亲密一点。” 皇帝陛下被这要求给弄得哑然无言,看秦瑶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问:“你给你阿兄的信里,是不是不止说了我二人争吵一事?” 区区吵架,能让秦临特地来长安一趟? 秦瑶心里打起鼓来,面上越发坦荡,道:“还有其他的事,总之一定要打消阿兄的怀疑。” 谢玉升不相信她的话,也没打算追问。 他略微低头,眸光垂落,带着几分懒倦,鼻梁停在皇后娘娘的眼睫前一寸,声音清润,问:“怎么打消?” 秦瑶抬起红唇,道:“等阿兄来,我们就在他面前表现得亲密一点,比如......” 顿时,小皇后脑海里就浮想联翩浮现了一大堆,不过很快就被她给否决了,这展示恩爱得有个度,不能太过,得隐晦一点,否则会引起人逆反之心的。 秦瑶看向谢玉升腰际,问道:“上次我送给你的香囊呢?你把它给带上,到时候和阿兄见了面,随口一问,你就说是我给你绣的。” 谢玉升想了想那香囊的样子,不太拿得出手。 秦瑶道:“我可只给你绣过香囊,没给阿兄绣过呢。” 听到这话,谢玉升总算是应下了,道:“好。” 小皇后灵动一笑,又转转眼珠:“还有,你不是说爱慕我吗,如果兄长和你私下谈话,你就讲一讲你少时如何喜欢我的。” 秦瑶知道,只有兄长亲口听谢玉升对她的维护,才能打消心中的疑虑。 然而转念一想,谢玉升是帝王,怎么可能放低姿态到那种地步呢? 秦瑶很体贴人的,不强求谢玉升说这话,只当随便提了一嘴。 她走到一侧,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谢玉升倒杯茶,道:“刺客一事,你查到眉目了吗?” 谢玉升倚在桌边,之前皇后送来的吃食里有毒的画面历历在目,让他接过她的茶,下意识顿了顿。 谢玉升抬起手,饮了口茶,缓声道:“有眉目了。” 从碧微,到祭祀大典上出现的刺客,再到最近查出宫中刺探眼线,谢玉升还没迟钝到反应不过来最近这一连串事件中的联系。 谢玉升勾了下唇,云淡风轻道:“放心吧,很快就能将那人给找出来。” 小皇后握紧了拳头,道:“那个刺客背后有人,等抓到他,一定要将他给砍头处死。” 皇后娘娘说起砍人头来,毫不心软,面色狠厉,不亏是将门出来的虎女。 谢玉升反常地没有接下这话。 二人聊了一会,秦瑶想事情办完了,临走前道道:“这段日子堆得奏折太多了,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太劳累了。” 谢玉升应下。 小皇后甜甜一笑:“那我走了。” 御书房外的小厅里,众臣坐着,见殿门打开,那一抹倩丽影走出。 众臣起身恭送娘娘,望着那道身影走远,相互对视一眼,摇摇头,苦笑一声。 他们作为天子近臣,这段日子是亲眼见证了帝后二人关系的缓和,从前皇后娘娘那是压根从不踏足御书房来看望天子,如今却常常带着羹汤来。 第41节 众臣惊异于这种变化,却也不免生出几分担忧,陛下好像太在乎娘娘了些。 祭祀大典上发生的事,经过这几日的发酵,多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 今早朝堂上就有人委婉地道,皇帝那夜独自去救皇后娘娘的行为不妥,太过危险。 一语激起万层浪。 确实,若陛下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将自己推入危险的境地,那真是太拎不清了。 他们的皇帝,一向冷静自持,不该是这般轻易为女子左右的人呢。 众臣决议明早再在朝堂上将此事提一提,希望能劝陛下想清楚。 这几日,朝堂上关于皇后娘娘的风言风语确实多了起来。 流言长了翅膀,传得遍地都是。 宫廷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面说秦瑶的什么都有,竟然多出了几分皇后娘娘是祸水的言论。 皇帝陛下自然是以雷霆手段将此番言论给压了下去。 不过很快,言官便收紧了风声,不敢造次,因为几千里外的朔州,传来了捷报—— 秦家大胜突厥。 七月上旬,烈阳如焰。 朱红色的城门,在十个壮汉地合力地推动下,从内向外,缓缓打开。 一队银甲轻骑,长驱直入长安城,骏马疾驰而过,扬起一地尘土。 为首的年轻男子,着玄袍,配宝剑,面容秾丽秀逸,白马金羁,气质凛凛。 马蹄声踩在御道之上,伴随着“少将军到”,一层一层繁重的的宫门向两边打开,银甲轻骑畅通无阻。 秦瑶立在紫阙玉阶之上,绣百鸟朝凤的裙摆华丽曳地。 那一抹身影越来越近,秦瑶心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秦临:千里迢迢让我来吃狗粮?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秦瑶:qwq --------------------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36章 默契 秦临手持缰绳,在玉阶之前勒马,马儿将将停下,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这一声嘶鸣,仿佛带来了旷野的风沙,使人恍惚置身于沙场。 那马上男子,英姿奕奕,使人不敢直视。 洛阳有双璧,其中一璧,便是这少年成名的秦家玉郎秦临,十七岁那年初次带兵,以三千轻骑单挑回鹘一万精兵,本以为是一场必败的战役,谁知最后竟直接将回鹘亡了族。 消息传至京中,震惊朝野。 从此,秦家的威望就越发高,在百姓心目中,那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以一己之力当关,拦截北方各游牧民族南下,使外族人人闻风丧胆。 秦临那是天纵的奇才,天生的将星。 秦家这么多年来,为大齐效忠,功勋赫赫,而秦老将军已经是爵位最高的柱国公,封无可封,此次抗击突厥之功,便落到了少将军身上。 受封之礼,无非那么几个步骤。 等秦临一一走过步骤,完成受封,四周气氛放松了下来,武官们上前,给少将军祝贺。 秦临敷衍了几句,往台阶上走,他缓缓地抬起眼,那一双丹凤眼精致宛如狐狸,眼底掠起一丝凌厉之色。 秦瑶呼吸一滞,虽然不知道秦临为何露出这般眼神,但直觉知道他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秦临在众人的注视下,几步走上台阶,一把揽过皇后娘娘。 秦瑶被他提着脖子往一旁带,疼得叫苦连天,口中“阿兄阿兄”叫着,提醒他周围还有人呢。 秦临与秦瑶见面,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又不想和离了?” 秦瑶颊边梨涡显露:“我反悔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甜。 秦临不语,看着自己的妹妹,越看她越觉得傻乎乎,偏偏秦瑶还扬着笑脸对着他。 一年多未见,小姑娘面容比起之前的白嫩秀美,多了几分纤细柔媚,着衣冠楚楚,浮翠流丹,往那里一站,便是光艳动人之色。 少年将军脸色紧绷,道:“有什么好笑的?” 秦瑶仰起头,玉瓒螺髻晃动,道:“见到阿兄高兴。” 秦临面色松动,放开了她,轻轻哼了一声。 他转目,去看几步远外立着的帝王。 二人隔着几丈远,遥遥相望,气氛逐渐凝滞。 多年好友,曾经情同手足,如今相顾无言。 谢玉升对他轻轻颔首,容颜俊朗如玉,帝王气场从容不迫,秦临有些一言难尽。 每次见到谢玉升,他脑海中总想起少年时二人的情意,以至于久久无法释怀。 若当时就知道自己的友人,日后会娶自己的妹妹,秦临肯定不会和谢玉升结交。 身后插进来一只手,握住他胳膊,手主人秦瑶道:“阿兄,你从朔州一路赶来,风尘仆仆,快去换一身衣物吧。” 秦临又不是蠢的,怎么听不出秦瑶话语里给谢玉升解围的意图?她这是怕他当众给谢玉升难看? 不过秦临确实需要换一件衣物,有什么话,晚些时候再说不急。 宫人上前,给少将军引路,离开时,那挂在帝王腰间的玉佩香囊晃动,引得秦临脚下步子一顿。 他定睛看了几眼,神色变得古怪。 下去之后,秦临换了一件常服,玄色锦袍裹着紧窄的腰身,脊背挺直如竹,仪态煞是好看。 他坐在御花园的一处凉亭里,把玩着手上的一只玉佩,等着皇后娘娘的现身。 半个月前,他就在心中谋划着如何让妹妹和皇帝和离,可不久之后,长安又送来了一封信,说秦瑶她不想和离了。 这一封信实在古怪,偏偏就卡在了突厥犯边,他秦家上战场的时间点,很难不让秦临怀疑,是不是谢玉升逼着秦瑶写这样一封信来,好让秦家继续忠心为他皇帝办事。 秦临压下心头疑惑,准备等秦瑶来,好好询问一番。 然而不多时,有太监过来禀报,说—— 皇后娘娘眼下正在御书房,与皇帝说话,少将军若有话与娘娘说,不如移步御书房,娘娘在那里等着他。 秦临笑容收起,看着小太监。 小太监觉得那目光冷得厉害,头皮一麻,垂下头盯着地砖。 好在那抹玄色的衣角,很快从石凳旁起身,离开了凉亭。 午后,风入松,竹子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秦临踩着黑靴,去御书房的路上,一直在回忆谢玉升今日腰际上挂着的那一只古怪香囊,直觉作祟,他觉得那香囊不简单。 等秦临进了御书房,见到案后一坐一立的帝后二人。 时隔两年,秦临问谢玉升的第一句话是:“陛下今天带的是什么香囊?” 立在谢玉升身旁的秦瑶,正在装模作样研墨,臂膀轻轻搡了谢玉升一下,示意他说话。 谢玉升将香囊从腰间接下,轻轻搁在书案上,问:“这个?” 秦临目光落在案上,盯着那只香囊,久久不语。 谢玉升问:“少将军觉得好看吗?” 好看还是不好看? 大抵是不好看的。 秦临素来喜欢漂亮的玩意儿,这样一只香囊,怎能入他的眼?便是八岁小儿胡乱拿绣花针乱捣一番,绣得都比这好看。 秦临迟疑了一瞬,问:“这香囊是用来驱邪的?” 皇后娘娘手拢了下碎发,道:“不是阿兄,这香囊是我给绣的。” 她吐词清晰,口如珠玉。 秦临却仿佛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绣给他的?” 秦瑶点头:“对啊,是妹妹绣的,陛下很是喜欢呢。” 秦临早就觉得那香囊不对劲,此刻再定睛一看,这等邪物确实像出自秦瑶之手。 秦临眉心急跳,要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都没收到过秦瑶的香囊。 一时间,心中说不平衡是不可能的。 不过秦临没料到,谢玉升会这样大喇喇地把妹妹的香囊挂在身上。 他坐下,手搭在膝盖上,道:“看来这段日子,妹妹和陛下相处的还算融洽。” 皇后娘娘笑着道:“当然了,我前几日不是给阿兄写了一封信,说了京城中情况吗?陛下待我很好的。” 秦临挑了挑眉梢,那样子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这时,谢玉升问道:“边关情况可还好?” 秦临语气平常道:“突厥已经尽数被赶回了老家,就差最后的一个收尾,如今父亲正在前线指挥,等收尾结束,战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他二人聊事务,秦瑶立在一旁无事做,低下头看着桌案上的茶壶。 秦瑶心想阿兄可能还没打消怀疑,便拿起茶壶,体贴地给谢玉升倒了一杯茶,柔声道:“陛下说了这么久的话,口应该渴了,这是我亲手泡的梨花茶,陛下尝尝,润润口。” 一只天青色缠枝纹茶蛊被递了过来,茶水表面浮着几朵梨花。 第42节 谢玉升沿着握茶蛊的手,向上看去,对秦瑶道:“多谢皇后。” 秦瑶会心一笑。 说这话时,秦瑶察觉到秦临若有若无投过来的目光,于是转过脸看向秦临,问:“阿兄要尝尝花茶吗?” 边说,她绕出书案,也倒了一杯茶,递到秦临面前。 秦临的脸色一直紧绷着,道:“这花茶是你亲手泡的?” 小皇后道:“是啊,不止呢,这梨花花瓣也是我亲手拣的,选的清晨后山上带露的梨花花瓣,回去后放在阳光下晾干。” 哪里料到秦临听了后,眉心皱眉,目光变得冰冷。 秦瑶问:“阿兄怎么了?” 秦临冷声道:“不是让你不不许再做花茶这类东西的吗?你又忘了。” 秦瑶心中哎呀轻叫了一声,确实忘了这一茬。 她小时候贪玩极了,常常是想一出是一处,有一次兴致冲冲地想做花茶,带着几个仆人上山。 她拿着竹竿打花树,让仆人们在树下接花瓣。 小姑娘设想是好的,谁想到竟不小心捅到了树上的马蜂窝,被马蜂追着跑。 其实也不是不小心,是秦瑶看到马蜂窝,玩心大起,想试试看捅一下,会不会真的引得马蜂出来。 结果告诉秦瑶,是真的。 回家后,阿耶和阿兄得知了此事,看到她脸上被蜇出来的伤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兄指着她道:天底下没她这种淑女。 父亲直接上手,打了小姑娘一顿,说下次再贪玩,就不要她了,把她扔出去和马蜂过。 秦瑶哭得一抽一泣,得了这样惨痛的教训,哪里还敢再做花茶。 只是每每到夏日,就记不住教训了,手痒痒地想山上打花树。 当然也只能想想,不能付诸行动。 家里阿耶和阿兄盯着她呢,若知道她又皮痒上山,肯定得让她闭门思过,罚抄诗书。 然而如今秦瑶嫁了人,成了皇后,宫中没人管得住她,她居然又开始做花茶,显然是把秦临的警告的话抛到了脑后。 秦临心中浮起一层薄怒。 他自己的妹妹,被他管得这么好,嫁了人后就把规矩忘了,竟然还为了谢玉升泡花茶。 谢玉升何德何能? 秦临道:“以后别再想心思做花茶。” 秦瑶嘟囔道:“可我就是想给陛下做啊,陛下喜欢喝。” 这样的一句话无异于在柴火上焦油,秦临快被秦瑶气死了,就她泡的这花茶,味道与酸水无异,说谢玉升喜欢喝,糊弄谁呢? 秦瑶眨眼看着秦临:“阿兄不觉得好喝吗?我看阿兄茶盏都见底了,全喝光了呀?” 少年将军坐在那里,神情淡漠,叹了口气。 他那是一口闷掉,不想一口一口尝毒。 秦瑶道:“既然阿兄喜欢喝,我再给阿兄倒一杯。” 秦临伸出手,欲制止秦瑶的动作,却在抬头的瞬间,目光透过空气,与案后的谢玉升对上了视线。 这一刻,二人俱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相同的神情,竟然是一种难言的默契。 皇后娘娘倒好了一杯茶,递给秦临,声音雀跃:“阿兄尝尝!” 秦临收回视线,接过杯盏,再次一口闷掉,毫不拖泥带水。 作者有话说: 秦瑶的黑历史之一:我用竹竿打树,被马蜂蜇。 谢玉升:。 秦临:。 第37章 心思 谢玉升看秦临干脆地饮下花茶,淡笑道:“皇后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秦临沉着脸:“是很不错。” 皇后娘娘得了这二人的肯定,心里的愉悦写在了脸上,连走路时步伐都是轻快的,斑彩宫裙起伏摇晃,与窗外的竹子光影融在一起,宛如壁画中人。 殿内两个男人同一时刻默了声,目光落在少女灵动的身影之上。 这样一副模样,明明是无忧无虑极了的,秦临心中稍许有了点安慰。 从御书房出来后,他拉着秦瑶到一处花台边,与她说话。 夕阳西沉,给花丛洒上了一层金光,耀眼而夺目,秦瑶立在花丛边,裙边萦绕着朵朵金色的花影。 少女素手折下一朵芍药,簪进发髻之中,问秦临好不好看。 得到秦临肯定的回答后,秦瑶嫣然一笑,道:“阿兄想问我什么呀?” 秦临开门见山地问了:“陛下对你可好?” 秦瑶道:“当然啦,我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受了委屈,绝对不可能忍着的,你看我现在这样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秦临不以为然,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在谢玉升那点道行面前,心思单纯得就像一只的小白兔。 秦临拉过小姑娘到身边,伸手替她把头上的芍药花簪正了,柔声道:“不要太轻易相信谢玉升了,他是皇帝,心思比你想象得多的多,不然你想想,他为忽然对你这么好?之前他还不是对你很冷淡,让你想和离吗?” 这话秦瑶不好回答了,她自然不能告诉阿兄,谢玉升失去了记忆才性情大变的。 秦临声音低沉,像砂砾打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和离一事,我会去与谢玉升谈,此事关乎重大,等所有的步骤走下来,可能会耗费一段时间。” 秦瑶睁大了双眼,满是不解:“阿兄,为何?我不是说了我和谢玉升关系缓和了吗?” 秦临道:“当初是先帝下旨赐婚,才让你不得不嫁给谢玉升,可如今秦家反悔了,不然你以为父亲为什么身子这般差,这一次也要拼命地上战场?” 因为能上战场,便意味着秦家对大齐还有利用的价值。 只要边关有一天不定,皇帝便依赖秦家一天。 这一次,秦家准备拿来和谢玉升谈判的条件,便是这场与突厥的交战的胜利。 此战凶恶,犒赏丰厚,秦家一概不要,只想要皇后娘娘。 小姑娘听了后,身子一僵,“所以让我和谢玉升和离,也是阿耶的意思?” 秦临沉吟了一瞬,道:“是的。” 他眸光垂下,看到秦瑶垂在身边的手,攥起又松开。 在妹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老将军,这一点毋庸置疑。 秦临又添一把火,道:“瑶瑶,谢玉升既然以前会冷淡对你一次,以后未免不会出现第二次,到时候你还要再伤心吗?” 秦瑶蹙了下眉,本想替谢玉升维护上一两句话,但事实情况确实如此。 等谢玉升恢复记忆,说不准就变回了从前那个冷淡的样子。 秦瑶心下摇摆不定,其实也在等谢玉升恢复记忆,想看看他的态度会变成怎么样。 秦临话锋一转,道:“不谈这事了,祭祀大典上发生了何事,你怎么会被刺客劫持的,好好讲给阿兄听听。” 秦瑶回过神。 这些日子她都知道给多少人讲述过这事了,轻车熟路地就讲了起来。 秦临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的话语,连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脑中飞快地思索。 他脸上维持着平淡的神情,唯独在听到谢玉升涉险、亲自去刺客手里救秦瑶时,脸色稍微变了一下。 听秦瑶说完,秦临心中有了个大概了解,关切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秦瑶重重地点头,将脖子扬起,道:“阿兄,那个刺客拿银线割我脖子,血都渗出来了,我后面又泡了水,伤口险些感染。” 还没说完,秦临便抬起手,触上了秦瑶的脖颈。 少女的脖颈纤细修长,中间有一道细细的划痕,虽然经过药敷,痕迹淡下去了许多,但还是格外的刺眼,犹如白壁陡生出一道瑕谪。 秦临搭在秦瑶脖颈处的手,微微收紧,一抬眼,就对上少女干净明亮的眸子。 为表安慰,秦临揉了揉她的脖子,这是兄妹俩之间熟悉的亲昵动作。 他道:“你放心,阿兄在查了,很快就找出那个刺客背后的黑手。” 秦瑶笑着点头,“我相信阿兄。” 她忽然迟疑了一下,道:“阿兄知道碧微吗? “知道,怎么了?”秦临望了一眼几丈远外皇后娘娘的依仗,“碧微不是你的贴身大宫女吗,她人呢?” 秦瑶道:“她现在不在,我想知道碧微还没来将军府之前的事。” 秦临回忆了一会,与她讲了。 原来碧微幼年便丧父丧母,身世可怜,无一亲人,五岁那年就入了将军府为仆,此后才安稳下来。 听到这话,秦瑶眉心蹙得更深,攥紧他的袖子,长吸了几口气,“我与阿兄说一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碧微她......” 小姑娘垫脚,附在秦临耳畔边,将碧微给皇帝投毒一事告诉他。 秦临脸色一变,问:“那谢玉升有没有迁怒与你?” “没有,但我觉得碧微可能与刺客一事有关联。” 秦临心中一瞬间就掠过无数猜测,道:“你放心,阿兄会去查的。” 秦瑶点头,看一眼天色,天光逐渐转暗,霞光铺满皇宫上方天空,如同一片一片鱼鳞。 她道:“阿兄,陛下给你办了接风洗尘的宫宴,天快暗了,我们快去吧。” 第43节 宫宴在含元殿举办,殿中金灯高挂,灯火憧憧。 皇后娘娘与秦少将军一齐入殿,才出现便吸来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秦瑶与秦临分开,走上玉阶。 酒宴上气氛热烈,此番来的大多是武将,席间吵吵嚷嚷,不过秦临周身气压比较低,也没什么人敢上去给少将军敬酒,是以一场酒宴很快就结束了。 下了宴席,皇后娘娘起身,准备回宫,却看见秦临直接走过来。 秦临手搭上谢玉升胳膊,垂首道:“臣有几句话,想要私下与陛下谈。” 谢玉升道:“可。” 秦瑶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阿兄有什么话要和谢玉升谈,下意识就想到了和离之事,然而那二人似乎有意避开她,让她先回宫去。 秦瑶带着不安的情绪回了清宁宫,到三更夜,谢玉升披星戴月回来了。 秦瑶卧在榻上,看到那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近,问:“陛下怎么来了?” 这些日子,谢玉升一直忙于边关战事,晚上很少来她宫里,今日倒是反常。 谢玉升沐浴完,发现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倒也很自然地卧下,道:“你说要在你阿兄面前好好装样子,我若不宿在你宫中,你阿兄怕是要怀疑。” 秦瑶一下反应过来,笑了笑,问:“是得过来一起睡,那今晚陛下和阿兄说了什么?” 谢玉升淡声道:“没什么,就是商谈了一下刺客一事。” 秦瑶听到这里,俯脸过来,柔软的发丝洒在谢玉升面上,又细又软。 她眼里浮动月色,看着卧在自己枕边的男子。月色笼窗,衬得他容颜越发出尘。 谢玉升的容貌和秦临不同,前者偏之于清俊之风流,高雅如圣山雪,阿兄则过于昳丽张扬,面若桃花,当二人站在一起,秦瑶想自己可能是看阿兄看了十几年习惯了,倒觉得谢玉升更好看一些。 “谢玉升。”秦瑶盯着他的眼睛,唤他大名。 谢玉升看向她。。 小姑娘脑海里浮起阿兄的话,问道:“如果你恢复记忆了,还会对我像现在这么好吗?” 谢玉升一怔,难怪今日宴席上,他看皇后闷闷不乐的样子,原来是在思考这事。 谢玉升睫毛轻轻一场,一双清透的长眸如清溪,道:“你不是说我失忆前,就一直待你很好吗?” 此言一落,秦瑶脸都快垮了。 这话是她胡乱编的! 秦瑶很快安慰好自己,道:“是的,确实待我如很好,反正你说过少时就爱慕我的。” 谢玉升不好回这话。 一时间,少年夫妻各怀心思,沉默了下去。 秦瑶瞧着天色很晚了,倾身去拉帘帐钩子,道:“阿兄疑心大,今日我们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亲密,他也未必完全打消疑心了。那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还得继续做做样子。” 秦瑶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也不知阿兄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幽静声,传来谢玉升的声音:“你阿兄很快就会走的。” 埋在被窝里的小姑娘霎时抬起了头,两眼晶亮,“什么时候?” 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样,只怕少将军见了,少不了要生气。 谢玉升勾唇道:“等他查完刺客一事。” 秦瑶嘟囔了一句好吧,心想谢玉升居然还笑得出来,恐怕还不知道,那时兄长不止准备走了,还会和他提一句,她要和离。 谢玉升道:“你兄长骑射一流,难得来长安一趟,京城子弟都想一窥少将军的风姿,今晚宴席结束,有人与我提议,想请少将军去猎场狩猎比马,就在几日后,你想去吗?” 秦瑶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等着她呢。 其实秦家不止秦临骑射好,她作为大将军的女儿,骑射也是不差的,在别家五六岁的女儿还在学绣花时,她就被大将军抱在马上颠簸学骑小马驹了。 秦瑶可太怀念以前无忧无虑遛马的日子了,连忙点头道:“想去。” 谢玉升凑过来,秦瑶身子一僵,很久没这样亲密地接触,有点不太适应。 她耳畔全是谢玉升的热息:“不过你要小心点。” 猎场嘛,百兽出没,群禽环绕,这可太容易出意外了。 作者有话说: 下面就是猎场的这个副本了,会圆房,感情也会进一步的。 第38章 情敌 自从小岛上回来,二人就没这样同床共枕过,秦瑶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不过谢玉升也没再做出进一步动作,秦瑶心了落下来了。 她转了个身,将背影对着他,强迫自己入睡,一会想明日就可出宫去猎场玩,一会是想到午后阿兄告诉她准备和离一事,心中各种事乱糟糟的。 至于谢玉升叮嘱她去猎场要小心,秦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很快就给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天蒙蒙亮,钟声从皇宫四角传来。 秦瑶被谢玉升起身的动作弄醒,披着被子坐起来,问:“几时了?” 这会还是清晨卯时,放在平常这个时候,秦瑶必定还在呼呼大睡,可今日她已经睡不着了。 秦瑶下榻,跑到柜子前一阵翻箱倒柜。 谢玉升正在更衣,转过身来,目光透过冕珠看向她问,“今日起的这般早?” 秦瑶笑了笑,道:“不是等会就要去猎场了吗,我起床找找我的骑装。” 谢玉升看着她翻柜子的动作,出声提醒道:“现在天才刚亮。” 秦瑶一愣。 是啊,天才亮,这么早也去不了猎场,还得先等宫人过去,把猎场里一切都布置好了,才能过去。 秦瑶道:“那好吧,等所有事宜都备好了,记得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更漏的刻钟一寸寸滑过,秦瑶一早上都坐在宫中,望眼欲穿地等着谢玉升的消息。 等的无聊了,秦瑶又找出了自己那本日录,随手在上面记些什么。 可她还没写多少,外面跑进来了一太监,说猎场里一应事务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皇后娘娘可以摆驾前去了。 秦瑶低下头,将册子拿起。 上面“阿兄”“和离”字迹墨水印还没干,随着纸张晃动。 秦瑶小册子合上,藏进书柜里,绕过书桌,往殿外走去。 京郊外,天空湛蓝,烈日灼灼。 一辆辆雕漆马车行驶在小道上,侍卫护卫在侧,惊起林间鸟雀扑棱翅膀飞起。 再往前走几里路,便到皇家猎场了。 秦瑶坐在车队最前头的一驾马车上,身子随着车身左右摇晃。 她听到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撩开帘子,只见一道道影子飞快地从眼前擦过。 那是几个锦衣华服的贵族子弟,正在比试赛马,相互追逐,很快几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林子尽头。 疾驰而过的风,吹起秦瑶耳边的碎发,她看得心痒痒,也想下去骑马,正好身上也已经换上了骑装,便招手让侍卫牵马来。 侍卫们对视一眼,想要劝说,可架不住皇后娘娘的命令。 没一会,一只通体雪白的马驹便被牵来了。 侍卫们扶着皇后娘娘上马,道:“娘娘上马后,不要一下甩马鞭冲出去,就跟着车队慢慢往前走,臣等护送在侧,要保护娘娘的安危。” 秦瑶连连点头应下,一个翻身,利落地上马。 皇后娘娘不愧是将门出来的女儿,上马时姿势极其赏心悦目,骑装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与平常闺上马畏畏缩缩的样子完全不同。 众人正惊叹着,只见她那道身影忽然一扬马鞭。 侍卫们顿时就觉得要坏事,果不其然,下一刻,那身影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驾——” 皇后娘娘一甩马鞭,马儿跑出去几丈远。 前面的车队的其他人,就觉一阵风过,还没看清人影,那一马一人便飞快往前驰去了。 侍卫们见状不好,上马去追,可为时已晚。 秦瑶一路扬鞭,在车队还没到达前,字迹就到了猎场。 她胯.下的小白马,异常的兴奋,四蹄踩在草地上,一晃一晃,马脖子上挂着的铃铛作响。 秦瑶受那铃铛声鼓舞,心情也格外愉悦,只是双腿被颠得实在太疼,手拉了拉缰绳,对小马道:“别颠我了,我要散架了。” 小白马好像听得懂人话,放慢了脚步,不让秦瑶散架。 二人从小道进了一处密林。 一入林间,喧闹声都小了下来,林间静谧万分,头顶鸟雀盘旋,阳光从缝隙间筛落。 这里是猎场的外边缘,没什么大型野兽,平常栖息的都小兔子、小野獾,这类构不成威胁的野兽。 秦瑶就打算在外边缘打打猎,她胆子小,不敢往里面走。 时不时有说话声从林间传过来。 秦瑶知道这树林里有其他人在,她耳听八方,注意周围的动静,手搭在弓箭之上。 秦家人在骑射这一技能上,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 几乎是秦瑶每射出去一箭,就有一猎物应声倒地。 如此一下午,秦瑶射出去的十几根箭,没有一根虚发。 秦瑶下马,拨开草丛,去捡那些猎物。 她一个人带着小白马,穿梭在林间,玩得不亦乐乎。 第44节 林间不止她一人,多的是来打猎的高门子弟,听到马过草丛声,抬头看到那一抹红色的衣裙从林间穿过,不约而同放下了瞄准的箭尖。 美人红衣白马,鹿皮小靴,云鬓如雾,一身汗水淋漓,使她看上去更为灵动,仿佛林中仙子一般,叫人都看愣了。 贵族子弟中有一人转目,问当中另一人:“那姑娘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被问到话的少年抬起头,瞳仁明亮,往那里一看,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身边人又问少年:“卫王殿下,那姑娘你认识吗?” 卫王殿下谢采言,一下沉了脸,他本是脾气极好的人,脸上时常带着三分笑,可现在这副神情,让四周友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谢采言口中吐出了两个字:“认识。” 身边人惊奇问道:“卫王认识?也不知这姑娘成亲没有” 谢采言冷笑了一声,眸光扫向身侧人,看得那人身子一震。 谢采言道:“别想了,她是我嫂子,嫁的我皇兄。你比得过吗?” 这话一落,方才还打趣笑闹的郎君们,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不敢吱声。 天知道那是皇后娘娘,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肖想一下。 谢采言一一扫过众人,不再言语,牵着马走出了小森林。 然而众人以为谢采言离开了,谢采言却在半道折回,又回到了小树林。 他将自己的马系在一只树上,往里走,看着地上的马蹄脚印。 没一会,马驹的马蹄脚印消失。 谢采言抬头,果然瞧见了路尽头,那一道白马的身影。 小白马正立在池畔边,垂下头饮水,而它身边的少女,红衣如火,绰约明丽,正温柔地揉着小白马的头,让它多喝一点。 她说话时,脸上洋溢起灵动的笑容,鲜艳娇嫩,就如同春日枝头绚丽的山茶花。 谢采言听到清脆笑声的那一刻,心“咯噔”一声,往下坠去。 往日情绪上涌,他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秦瑶走去。 靴子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边少女听到动静,回头看来。 四目对视,谢采言面上神采奕奕,朝着秦瑶恭敬做了一个礼,道:“小嫂子。” 秦瑶后退了一步,手牵上缰绳,问:“怎么是你?” 谢采言听她不善的语气,道:“小嫂子似乎很怕见到我?” 秦瑶倒也不是怕见到他,只是他俩以前的关系很不一般,尤其是她还听到谢采言张口,喊了她一声:“瑶瑶。” 此话一出,秦瑶头皮都快炸了,连忙环顾四周,道:“不许喊我瑶瑶。” 谢采言立马闭嘴,他年纪小,比秦瑶还小上一两个月,眉宇间一股童真气,瞧着就是那种没什么坏心眼的样貌。 少年摸了摸头:“那我不喊你瑶瑶了,我还是喊你小嫂子,小嫂子是来打猎的?” 秦瑶握着弓箭的手,收紧了一下,点了点头。 二人之间谁也没再说话,谢采言找不到话题,目露尴尬,心里越发紧张,想说点什么,又怕唐突了秦瑶。 他对秦瑶感情不一般。 从秦瑶初来长安时,他就莫名地对她有好感。 他二人年纪相仿,趣味相投,那时谢采言经常去秦家,找小姑娘玩。 可秦瑶嫌他幼稚,懒得搭理他,只日日跟在她阿兄后面。 谢采言十六岁那年,父皇第一次问他,有没有想心仪的女子。 可谢采言还没把自己的心思告诉父皇,一道给秦瑶赐婚的旨意就落了下来。 看着心念之人嫁给自己的哥哥,谢采言心中不可能好过。 更何况,谢玉升是先皇后留下的嫡子,少年时便名满长安。 对比之下,谢采言这位继后所出的次子,光芒暗淡许多,样样都被衬得平庸无比。 但谢采言从小就喜欢谢玉升,兄长教他书画习字,带他打猎骑射,将所学倾囊相授...... 这一切都让谢采言对谢玉升无比的敬仰,又怎么敢生出对嫂子半点的觊觎之心? 谢采言笑得灿烂,道:“我来就是想提醒皇后娘娘一下,这处森林里有野兽出没,不太安全,娘娘进来,还是带侍卫进来比较好。” 他喊她“娘娘”,一下拉远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秦瑶心里舒服多了,道:“放心吧,我已经打完猎了,就准备离开了。” 她牵了牵缰绳,对小白马道:“走吧,我们出去。” 马儿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她的手,与她一道往外走。 经过谢采言身边时,谢采言又跟了上来,问:“怎么不打猎了?这才午后,还没到傍晚呢,你要是想打猎,我帮你出去喊侍卫来,不然不带侍卫,兄长也会担心的。” 秦瑶看谢采言一眼,想起谢采言骑射都很一般,也不好意思说,她是觉得这猎场里的野兽起来打起来太简单,没什么难度,她才想出去了。 但谢采言脑子很灵光,余光扫到白马背上驮着的一满满的麻袋,道:“这里面的猎物都是娘娘猎下的?娘娘是觉得打猎无趣了?” 秦瑶点头,与他走上林间一羊肠小道。 “这猎场除了打猎赛马,就没什么别的好玩的了,甚是无聊。” 这次狩猎,虽说是皇帝临时起意,没准备多大的架势,但来参加的人,少说也在这里会待上三四天。 秦瑶第一天就失了兴趣,属实不太好。 谢采言想了一会,道:“谁说猎场只有打猎的,若娘娘想玩别的好玩的,我带娘娘去看看。” 秦瑶问:“还有什么?” 谢采言带他到了一处围场,还没进去,如雷的喝彩声便传了出来。 这里是一个击鞠场,场上两方正在比试击鞠,看上去竞争十分激烈,看台上呐喊声不断。 秦瑶从一个角落挤了进去,一瞧,场上击鞠的都是姑娘,你来我往,声势浩大,两方厮杀得极为惨烈,故而这场观赏性也极高。 秦瑶屏住呼吸,眼珠子随着那皮球来回的晃,随着一只球杆伸出,将草地上的蹴鞠猛地一击,那球在空中划过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不偏不倚地入网。 秦瑶与身边众人一道,爆发出如雷的喝彩。 那完成最后一击的女子,高高坐在马上,穿着一身玄紫色骑装,面容姣丽,气度高傲,汗水流下额顶,在阳光下衬得她容颜如芙蓉出水。 秦瑶用力地给她拍掌,呐喊叫好,一边问谢采言:“那女子是谁呀?” 谢采言瞥了一眼,飞快移开视线,皱了下眉,没回这话。 秦瑶看他神情不对,不解地问:“怎么了?” 声浪如潮中,那紫衣女子嘴角翘起,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在场一圈。 她骑着马,缓缓走到围场边缘,准备下马,恰巧朝秦瑶看去,二人目光直直地撞上。 顿时,那女子脸上笑容就冷了下去。 几乎就是一瞬间,秦瑶察觉到了她身上扑来的敌意。 紫衣女子的容颜孤傲,犹如雪中梅,欠身给秦瑶行了个礼,仪态端雅,道:“参见皇后娘娘。” 话语不高不低,回荡在围场中。 两旁人闻言一惊,见到皇后娘娘在一角落,连忙也躬身,给秦瑶行礼。 秦瑶笑着让她们平身。 这时,耳边传来的谢采言低低的话语:“皇嫂,这个女子是安西节度使的夫人,姓王。先前随丈夫外放,这几天才回京中。” 安西节度使可是个不小的职位,能随丈夫一直待在西北,想必这女子也是个心性坚韧的。 秦瑶心生敬佩,对那女子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她一边小声问谢采言:“她为何用这般眼神看我?” 谢采言咳嗽一声,目光躲闪:“皇嫂不知?当年父皇给皇子们赐婚,曾想过把她许配给,给......” 话语含糊不清,很快被人潮声掩盖。 秦瑶转目看他,好奇问:“给谁?” 谢采言不愿意回答,可被秦瑶的目光盯着,让他实在不得不诚实地道—— “给皇兄。” 作者有话说: 谢采言不是男二。 男三都算不上,男三是哥哥~ 第39章 亮眼 这话掷地,秦瑶就明白了,这一位王夫人,原先差点嫁给谢玉升,后来不知出了何事,婚事变动,没能嫁成。 本朝最有名的家族,便是秦王崔□□家。 王家出来的女儿,那也是顶顶尊贵的。论起身份,并不比秦瑶差。 是以先帝一开始考虑让谢玉升娶王家女,也是情理之中。 王蕴娘本可以嫁天子为后,如今却只能屈居人下,这里头的落差不可能不大。 围场边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看着秦瑶和王蕴娘,敏锐地嗅到这二人之间不一般的硝烟。 在场人都知道,当初那桩婚事传得沸沸扬扬,都以为王蕴娘嫁给谢玉升是板上钉钉了,谁想到半路出来个秦瑶。 消息一出,京城一片唏嘘。 王蕴娘婚事黄了,气愤不已,不过她后来也嫁得极好,做了节度使夫人,只是比起皇后,还是差了点位份。 王蕴娘心气高傲,嫁人后,一直随丈夫待在西北,就连每年过年,也不回京城一趟。 第45节 这次,她是不得不随做官丈夫回来。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朝秦瑶和王蕴娘看来,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觉得二人之间要起硝烟的了。 总之瞧王蕴娘这样,便知她对当年的婚事还耿耿于怀呢。 王蕴娘看着秦瑶,开口嗓音冷淡:“皇后娘娘是来看击鞠比赛的?” 秦瑶笑道:“老远就听到了这里的声浪,便想来瞧瞧,一来就看到了节度使夫人挥杆的英姿,很是好看。” 皇后娘娘笑起来,眉眼儿弯弯,干净的酒窝里掬着水月,愣谁看了,都会觉得心尖一颤。 王蕴娘看了秦瑶一会,移开视线,瞧天色已晚,昏暗的光线笼罩下来,道:“不早了,臣妇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她将杆子扔给仆从,直接从秦瑶身边走过。 在场人还以为这两人对上,肯定要针锋相对一番,谁知就这么个结果,颇觉无趣。 谢采言提心吊胆地看向秦瑶,见她小脸笼罩在阴影里,眼神空空地盯着地面,心中升起几分担忧,小姑娘是不是气着了? 毕竟得知自己夫君有个前未婚妻,前未婚妻还对自己无礼,换作是谁也要生气的。 谢采言决定等晚些时候,和皇兄说明此事,让皇兄好好哄哄小嫂子。 然而秦瑶压根没气着,只是在想事情出神,她指了指地上的杆子,问谢采言:“你会击鞠吗?” 谢采言自然是会的,平常和那帮纨绔子弟斗鸡走狗,没少击鞠取乐。 他摸了摸鼻子道:“会,小嫂子要是想击鞠,明日我拉一群人来陪你。” 秦瑶道:“可我不会击鞠,我根本都没玩过这种东西。” 长安城贵族平时私下聚在一起,最爱的一项活动便是击鞠,击鞠时不止能流汗,强身健体,胜利一方还能赢得异性的喝彩。 在贵族子弟中,击鞠算得上一项社交的方式。万一有哪家郎君、女郎不会击鞠,那定是要被嘲笑的。 谢采言没料到秦瑶不会,愣了愣道:“皇嫂不会没关系,可以让皇兄教你,前几年,有西域的使臣团来长安城,与我们比击鞠,皇兄下场,把对面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屁滚尿流,皇嫂若是想学,可以找皇兄。” 秦瑶还不知道谢玉升会击鞠,一时目露惊奇,“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怎会骗嫂嫂?皇兄可厉害了!” 谢采言回答地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也曾在击鞠场上被谢玉升打得屁滚尿流过。 秦瑶一下来了兴致,跃跃欲试,道:“我想学,但陛下现在不在猎场,他还在皇宫里,得两三天后才来猎场,没办法教我。” 谢采言沉默了一下:“那我也可以教你?” 秦瑶狐疑地看他:“你可以吗?” “当然了!”谢采言忙不迭回答,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在小嫂子面前表现的机会,不得使出浑身解数? 秦瑶满意地一笑,牵着小白马,与谢采言往外走,与他商议好了,明早由他教她击鞠。 然而第二日,秦瑶一大清早来到围场,本以为清晨没什么人,才发现里面竟有了不少人。 众女骑在马上,听到动静,转身看来,见到秦瑶,纷纷下马请安。 王蕴娘也在其中,看到秦瑶,道:“皇后娘娘这么早来围场了?” 秦瑶如实地告诉她们,自己是来学击鞠的。 此言一落,引起不少贵女吃惊:“皇后娘娘不会击鞠?” 秦瑶翻身上马,接过仆从递上来的杆子,道:“不会,以前没学过。” 贵族女郎们也是看碟子下菜的,若见到别的世家女不会击鞠,定会在心里嘲笑一番,可面前人是皇后娘娘,怎敢讥讽,赶紧殷勤上前,提出可以教皇后娘娘。 秦瑶含笑地应下,道:“好啊。” 众女迫不及待地扯着缰绳,驾马到秦瑶身边,热情地攀谈起来。 原先立的地方,就只剩下两三个女子。 王蕴娘就在其中,她坐于马上,冷冰冰地看着秦瑶。 她身边的两个年轻妇人,手搭在缰绳上,时不时往秦瑶那里瞄,明显是也想过去,但转过头,看到王蕴娘脸上绷着的神情,顿时收了心思。 一青衣女子安慰王蕴娘:“蕴娘,那赐婚的事过去快两三年了,别生气了。” 这话可没起到半点安慰的作用,王蕴娘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扯缰绳,马蹄蹬蹬踩在草地上。 秦瑶听到马蹄声,抬头看去,见王蕴娘策马走过来,停在一丈远外。 王蕴娘问:“皇后娘娘要来比击鞠吗?” 她依旧一身紫衣,容颜脱俗,清若冰仙,比起昨晚,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收敛了许多。 秦瑶手挡住头顶阳光,道:“我还不会击鞠,就不和夫人比了。” 王蕴娘笑道:“不会没事,这学击鞠最好的法子,就是上场比试,等到时候自然就会了,我们都是这么学的。” 她顿了下,“还是皇后娘娘不愿意和我比?” 这顶帽子扣下来可真大,秦瑶哪里有不愿意和她比的意思? 可秦瑶连最基本的击球都不会,怎么能上场?别到时候把自己伤着。 但秦瑶也是好强的,迟疑了一下道:“这样吧,等我一个上午把击鞠学好,再来和你们比试。” 王蕴娘挑眉:“一个上午?娘娘确定自己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学好?” 这未免太小看秦瑶了,秦瑶对自己手脚协调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秦瑶道:“可以的,王夫人不信,那就等着瞧瞧吧。” 她说这话时,脸上浮起一抹微笑,两排细细的牙齿如同碎玉,阳光拂面,光彩照人。 王夫人不屑地笑了笑,甩了甩手上的杆子,道:“那我等着。” 日光移到午后,又移到傍晚,围场里一阵一阵声浪如波涛往。 谢玉升骑着马到达猎场时,就听到远处一阵震耳欲聋声。 他走进帐篷前,问太监:“那边是在做什么?” 远处火把照耀,夜空明亮。 小太监出去打听了一番,回来禀报:“回陛下,皇后娘娘正在围场击鞠。” 谢玉升挑眉:“击鞠?” “是嘞,场上好多女郎呢,奴才去瞧了瞧,战况十分焦灼激烈,争抢中都还有女郎被推搡下马。” 谢玉升搁下手上案卷,道:“那便过去看看。” 皇帝陛下过去时,场上局势已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两方人马谁也不让谁,一球一球在空中飞起,引起看台上人惊呼。 在一众女郎中,最亮眼的那个,自然是十八岁的皇后娘娘。 她一身红色的骑装,脚踩小靴,整个人无比飒练,头上鬓发用丝绢包起,挽了一个利落的发髻,几绺碎发从丝绢立滑落,沾湿汗水,贴在那一张容色绝丽的小脸上,生动极了。 小皇后刚刚丢了一球,气得不轻,脸色涨红,娇腮欲晕。 她扬起脸,挥了挥玉臂,指挥道:“给我拦住她们!” 谢玉升立在阴影里,看着皇后娘娘恼羞成怒的样子,勾了勾唇。 他也想看看,他的皇后能不能赢下这场比试。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老婆击鞠,打得不行,想亲自教学。 秦瑶:真想把她们打得屁滚尿流! 第40章 月下 皮球在空中飞起,呐喊声沸腾。 场上两方你推我搡,互不相让,焦灼万分,药火味十足。 王蕴娘又打进了一球,她往看台上投去一眼,见沙漏过了大半。 比赛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双方打成平手,目前皮球在王蕴娘杆子下,只要她能将这球推进,胜利便属于他们。 王蕴娘余光瞥了秦瑶一眼,看她脸色通红,都能想象到秦瑶输球后气馁的神情了。 天底下可再没有比压着皇后娘娘打,更痛快的事情了。 也是这时,王蕴娘无意间一瞥,瞧见了一熟悉的男子身影,顿时身子僵住。 在赛场上走神,这可是大忌。 果不其然,等王蕴娘压下扑通的心跳,回过神,竟然将皮球打空了。 场下一片唏嘘声。 秦瑶瞧准时机,手一扯缰绳,带着胯.下的马儿急速往左一拐,插入对方队伍中,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抢过了皮球。 王蕴娘定睛一看,球已经被秦瑶夺走,心头大震,连忙去抢。 两方人马同一时刻往秦瑶身边挤去。 秦瑶被左右两匹马夹在中间,根本施展不开手脚,眼见皮球就要被抢走,奋力将球往外一推。 那球刺啦滑过草地,几方人去追,最终被秦瑶同组的姑娘一推,进了洞。 四周爆发出如雷的叫喊声! 比试结束,皇后娘娘获胜。 王蕴娘到比试结束还是发懵的,看到秦瑶被众星拱月地簇拥在场地中央,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刚刚她将皮球打空了? 比试有赢有输,胜利的一方自然喜笑颜开,高声庆祝;输的一方可就落魄了,气氛无比的低迷,就连周围的呐喊声,对她们来说也像是嘲笑。 王蕴娘同组的人上来,问:“蕴娘你怎么回事,那么简单一球,你也能打空?” 王蕴娘脸色不好看,道:“是我大意了。” 周围人摇摇头,拉着马离开。 第46节 王蕴娘双腿一夹马肚,朝秦瑶走去,出声道:“娘娘好骑术,真是看不出娘娘是第一次上马击鞠的人。” 秦瑶寻声看去,见王蕴娘扬起高高的脖颈,坐于马上。 王蕴娘浅浅一笑,道:“今日我场上大意了,不如明日我和娘娘再来比试一次,如何?” 她说她大意了,秦瑶哪里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是在说今日是她王蕴娘倏忽了,才让秦瑶钻空子赢了。 方才场上两方争夺惨烈,秦瑶差点被王蕴娘推下马受伤,看不惯对方那点不见光的伎俩。 既然王蕴娘要和她比,那她就再比一次,打得对方心服口服。 秦瑶爽快地应下,“好啊。” 这样毫不犹豫的态度,让王蕴娘微微一惊。 她攥紧手上马鞭,道:“那我明日在围场上等着娘娘。” 秦瑶笑得从容:“我等你。” 一场比试落下帷幕,夜幕四合,众人四散开,往各自帐子走去。 围场里黑黢黢一片,只有围栏边一盏孤灯独自亮着微弱的光。 秦瑶还没离开,骑在马上,回忆白日学会的击鞠技巧。 这时,围场边传来脚步声,秦瑶敏锐地竖起耳朵,拉着小白马回头,看向围栏边缘那片漆黑的草丛。 那里蹲着像是一个野兽的影子。 不过很快,那团影子一步步走来,光落在身上,将来人的面容照亮。 谢玉升眉是长的,鼻梁是挺的,面如美玉,薄唇紧抿,步伐风流,走动间高贵出尘。 秦瑶吃惊了一下,面露喜悦,蹬蹬下马,跑过去,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皇宫里吗,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来呢。” 她跑过来时,身上带着草场夜晚的清风,香气清新。 谢玉升道:“在宫里坐立难安,听到皇后娘娘与人击鞠,便过来一睹娘娘的风姿。” 秦瑶才不信呢,他肯定是刚来没多久,顺道来看她罢了,但听到他夸自己,她小尾巴还是抑制不住翘起来了。 秦瑶脸颊上红晕没消下,仰头问:“真的吗,你有看到我击鞠?我打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今日可是我第一次下场呢。” 谢玉升哪里听不出她话语里想被夸奖的意思,说实话,她第一次下场,打得这么好,已经算很不错了。 但谢玉升平静地看她,道:“还行吧。” 小姑娘没得到想听到的回答,有点气馁,道:“怎么么就还行?明明很好的。” 她换了个问法,问:“那我和王夫人,谁打得比较好?” 谢玉升中肯地回答:“王夫人技法熟练,动作行云流水,你和她比起来,虽然技巧不娴熟,但胜在机灵,动作灵活,等下次击鞠,她未免还能赢你。” 谢玉升也不是蠢笨的,在自己小妻子面前还会大肆夸奖别的女人。 果然秦瑶听了这话,很是满意,脸上骄傲藏都藏不住,道:“我就说嘛,我比王夫人厉害多了,我脑袋瓜聪明极了,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谢玉升想说,那学刺绣呢? 秦瑶全然不知谢玉升在腹诽她,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她微微起身,踮起脚与他平视,他也低下一点头。 秦瑶喜欢这样与他说话,这样的高度让她很舒服。 风拂过草丛,猎场藏进一片黑暗之中,宫人都离得远远的,整个围场中,只有帝后二人。 秦瑶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亮,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听说,那个王夫人,以前和你有婚约,差点嫁给你,是真的吗?” 谢玉升眼睫一动,温柔的眸子与她相望:“只是长辈帮忙相看过,没走定亲那一步,我和她也不是很熟,怎么了?” 秦瑶哦了一下。 亏她还以为王夫人和谢玉升之间有什么呢,才会对她敌意这么大,原来根本不熟吗? 谢玉升问:“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回应他的,是小妻子哼了一声,目光移向一旁草地:“没有,就是听人提了一句你俩的婚事,但她马球打得极好,我今天能赢她纯粹是靠运气好。” 秦瑶说这话时,两只手臂攀上谢玉升的衣袖,慢慢地抱住他的左胳膊。 谢玉升垂下眼看着她的动作,问:“做什么?” 这话问得可太不解风情了,秦瑶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还问她想做什么? 风吹起落叶,飘到秦瑶头上,她红唇上沾了几绺碎发,笑着道:“我听说陛下马球打得极好,我想明天赢下马球比赛,所以陛下能不能......” 秦瑶双手抱住他的腰,仰头乖巧道:“教我打马球,好不好?” 小姑娘像只小狐狸在摇尾巴,翘首等着他的回答。 谢玉升扬眉看着她的动作,薄唇微启,吐出来两个字“不好”。 秦瑶脸色一拉:“为什么不好?” 她不死心,道:“玉升哥哥,教我吧,我会好好和你学的。” 头顶人依旧没回话。 秦瑶靠在他肩膀上,闻到他衣襟间的香气,道:“难道你想看我输?我可是皇后,输了多没有面子。” 谢玉升并不觉得自己见她随便撒娇几句,就会答应她的要求。 皇后输球怎么了,又不会有人敢嘲笑她。 秦瑶着急,道:“只要你答应教我,我可以答应你任意一个要求,只要你说。” 秦瑶举起三根手指指天。 这次,谢玉升总算被她的诚意打动,松口了一点,道:“可以指导你一会。” “真的?” 秦瑶仰起头,一脸雀跃,当即拉住谢玉升手腕,带他往自己的小白马跑去。 小白马正在吃草,看到一男一女朝自己走来,撒开步子要奔,被秦瑶一把拉过,道:“不许跑!” 秦瑶靴子踩着马镫上马,拍拍小白马脊背,安抚它的情绪,一边对谢玉升道:“快教吧。” 下一瞬,谢玉升手搭上马鞍,直接翻身上马,坐到了秦瑶身后。 秦瑶惊呆了:“你怎么直接上来了?” 小白马也吓了一跳,张开嘴嘶鸣,嘴里发出湿润的潮气。 其实白马也不小,是个成年的雄马,只是秦瑶喜欢喊它小白马,这样可爱一点。 眼下,让它承载两个人的重量,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玉升握住缰绳,往后用力一扯,小白马躁动的情绪立马安静下来。 秦道:“怎么你一扯它,它就这么听话?” 谢玉升声音从后传来:“马认人,你脾气太好,它当然敢不听话。” 秦瑶微微扭头,刚好对上了他俯下来的眼睛,脸几乎与他贴着,不用动就能碰上。 围场上本是空旷静谧,晚风舒爽,可二人之间,呼吸勾缠,温度一下升高。 秦瑶的后背抵着男子坚硬的胸膛,马鞍比较小,本来只够一人坐,如今却要容下两人,很是艰难。 身后伸出一只手,很自然地抱起秦瑶,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秦瑶脸红,拍拍他手臂,道:“你下去,这马鞍只够我一个人坐。” 谢玉升倒也没想那么多,问:“不是让我教你击鞠吗?和你共乘一骑,才能更好地教动作。” 秦瑶问:“真、真的吗?” 谢玉升眼睫纤长,月光落在上面如同洒了银霜,轻声询问:“可是坐得不舒服?” 没等秦瑶回答,他又抱着她的腰,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问:“这次好点了吗?” 秦瑶心尖一麻,双手向前,撑在马的脊背之上,掌心感受着马脊柱的起伏,道:“好点了。” 她这一动作的意图,本是想离他远一点,哪里料到,谢玉升倾身再次贴上了她的背。 谢玉升声音碾磨着她的耳珠:“抢马球时,要压低身子,俯冲而下,这样容易抢到,知道吗?” 他将自己打马球的经验倾囊相授,秦瑶听得心不在焉,挥了挥手上的球杆。 谢玉升眼底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皱眉,手从后扼住她的手腕,道:“认真一点。” 秦瑶“哦”了一声,声音小小的,坐正了身子。 这一次,二人是真得靠在了一起,衣料以及身上的弧度贴得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缝隙。 秦瑶后背起了一层汗珠,心软了,腿也软了,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看向远方漆黑的夜幕,一眼望不到头。 早知道谢玉升会这么手把手地教他马球,秦瑶一定不缠着他,可木已成舟,后悔也没办法了,只能期盼他早一点结束。 偏偏谢玉升还手搭上她的后颈,揉了揉,轻声提醒她道:“别走神。” 秦瑶从小到大最烦被夫子教导了,这会浑身不舒服,回过头,委屈道:“夜已经深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谢玉升顿时脸色冷了一半,看着她。 秦瑶知道自己事情多,可能惹他不悦了,连忙直起背,抿住唇,不敢吱声。 下一刻,只觉拦住自己腰肢的手臂收紧了一点,身后传来他的叹气声:“再不好好学,就回去罚你一顿,知道吗?” 话是轻柔地说出来得,可秦瑶却听得后背一麻,连连道:“我学,我学。”好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 作者有话说: 秦瑶:夫子好严呜呜呜。 谢玉升:认真教学。 第41章 绯红 谢玉升是真的很严厉,但凡秦瑶做的动作有哪里不标准,就握着她的手,带她再做一遍,非要做到他满意了为止。 本来秦瑶今天玩了一整天,已经很累了,还要绷着神经,认真地听他讲授打马球的事,心中叫苦连天。 第47节 尤其是二人贴得这么近,他俯下身,抱着她,身体力行地教她,秦瑶都能感受到他绷直的小臂上有力的肌肉。 秦瑶后颈发烫,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僵硬地附和着他的动作,问:“是这样挥杆子的吗?” 她指甲用力掐掌心,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马鞍上没有她的地方,她只能坐在他腿上,想要调整坐姿都无比的困难。 秦瑶才动了一下,谢玉升的声音便响起来:“别乱动,专心一点。” 秦瑶立马不敢动了,只维持那个不舒服的坐姿。 然而这匹马性子,喜欢乱蹦,每次一颠簸,秦瑶都被颠得一颤一颤。 她轻呼,双手撑着马背,面前稳住身子。 这一番的动作,让秦瑶和谢玉升贴得越来越近。 她汗珠浮上来了,也不知谢玉升是怎么想的,克制住内心,抬手去挥杆子,听着谢玉升的指导。 浅草没过马蹄,小白马在草地上走动,马上一男一女相贴耳语。 四周一片漆黑,猎场树木晃动,看得人心里发憷。 好半天,秦瑶回过头来,清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你教我的,我差不多都学会了,我们能不能回去了?” 谢玉升热息拂过她发梢,道:“不行,再练练。” 秦瑶受不了,再和谢玉升坐在马上一会,她身子就要软掉了。 秦瑶手一松,掌心握住的杆子掉到草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 谢玉升看着她的动作,问她做什么。 秦瑶道:“我已经学很卖力,陛下这个当夫子的还不满意,可真是严厉。” 谢玉升垂首道:“我若真是夫子,看你这么懒散,绝对要好好地罚你。” 谢玉升不与她开玩笑了,让她坐直身子,继续学击鞠。 秦瑶不干,索性破罐子破摔,往后一靠,道:“不学了,我好困啊,学不动了,夫子放过我吧。” 说着说着,小姑娘双目就要阖上了。 谢玉升抖了抖她,让她清醒。 秦瑶身子软得像只小猫,倒在他怀里,道:“我不想学。” 谢玉升道:“你一口一个夫子,真把我当你的夫子就好好学。皇后娘娘这样是对夫子应该有的态度吗,还往夫子怀里钻,把夫子当什么了?” 秦瑶无辜道:“把你当夫子啊。你不要对我大声说话,我可是皇后娘娘,再这样,我回去告诉我的皇帝夫君,让他治你这个以下犯上的夫子。” 很显然,秦瑶很沉浸在这种夫子和学生扮演之中。 谢玉升道:“你去。” 秦瑶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睁开眼睛,道:“不去,去了就被他发现我大晚上还和你在一起了,我夫君爱吃醋,到时候我俩都没好果子吃。” 谢玉升温润的眉眼与她相望,纠正道:“你夫君不爱吃醋。” 秦瑶嘴硬道:“爱的,你又不是我夫君,你怎么知道。” 马儿一晃一晃,不知不觉出了围场,载着二人走在草地上,头顶天空银河璀璨。 秦瑶倒在他怀里,眼底倒映着天上的星星,开始胡言乱语道:“我夫君是皇帝,想处置谁就谁,到时候他发现了你,一生气就把你投入大牢,你可就完了,所以我们见面只能私底下偷偷摸摸的,知道了吗,夫子?” 谢玉升顺着她话道:“皇后娘娘胆子真大,还敢背着皇帝和我勾勾搭搭。” 秦瑶嗯嗯点头:“你胆子也不小,还敢抱皇帝的女人,让她坐你腿上,你好大的贼胆。” 只是她身子又软又僵,又被马一颠,话语说出口发颤,秦瑶自己听了都觉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谢玉升道:“夫子怎么就算贼胆大了,要是真的贼胆大,对皇后娘娘做的就不止这些了。 秦瑶才准备问他要做什么,只觉腰间腰带被人一抽,大片的风灌进衣襟口。 秦瑶惊呼一声,脑中一片空白,连忙伸手去夺腰带。 白马听到惊呼,被刺激地一下兴奋起来,大步大步跑了起来,驰骋在无垠的草场地上。 长风卷起秦瑶头顶的丝绢,乌发散下来了一半,垂在肩上,她转过头,乌发拂过灿亮的眉眼,呈现一种摄人心魂的美感。 苍茫的月色给她做了背景,星光洒落在她周身,她衣带被扯开了一点,衣襟翻开,锁骨露在外面,月光铺散在上,像掬了一捧水在其中。 秦瑶攥着衣带的手发白,美目睁大:“你个恶贼!我要揭发你的恶行。” 谢玉升半垂着眼,还是那句话:“你去,看看皇帝在不在帐子里等你。” 秦瑶话被堵回来了,气恼无比。 白马往一处山坡上奔去,扬起石块尘土,马上的秦瑶被颠死了,还得和贼人做反抗,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还好这里离众人居住的帐篷比较远,要是这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样子,被人看去,还不知道帝后二人去做了什么呢。 秦瑶很快就败下阵来,服软道:“我知错了,夫子别罚我了,我一定回去好好练马球。” 小皇后话语乖顺,俨然一副认错的样子,只是脸色绯红,呼吸微乱,一双艳艳的红唇抿得紧紧的。 马越来越颠,都不知道是在那里,月色照满山坡。 秦瑶感觉一双手从后环上了她的腰,脊背发颤,轻叫一声。 谢玉升对她道:“小点声。” 他方才是看秦瑶衣带松了,想帮她抽出来,重新系上,谁知道他才一动,秦瑶便咋咋呼呼的,以为他要对她做什么。 谢玉升将腰带递到她手中,让她自己系。 秦瑶慌里慌张接过,手指发抖,系了好几次都系不上。 长风掠起,吹得她更多的乌发散开,如海藻般向后,缠上谢玉升的脖颈。 谢玉升微微侧头,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她翩飞的衣衫,里衣是鹅黄色的,绣着青色的莲花绣。 那一对圆月,实在晃得人眼睛疼。 秦瑶手忙脚乱,正对着风,才拢好衣衫又被风吹开。 而马已经跑过了山顶,往下坡走去,正前方山坡脚下,赫然就是一只只帐篷。 秦瑶睁大了眼,喊身后人:“谢玉升——” 到最后,还是谢玉升抽出一只手,帮她一件一件将衣服拢好,给系上了腰带。 白马疾驰到山坡下,一堆石子滚落。 帐篷外侍卫正在巡逻,听到动静,抬头看去,却一下定在了原地。 只见那匹矫健的白马之上,坐着皇帝和一少女,少女衣衫不整,发簪尽失,即便腰带束得好好的,也能看出是慌忙之中给系上的,她将头靠在皇帝的胸膛上,乌发垂落腰际,看不清楚容颜。 侍卫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二人发生了什么,不止是侍卫,帐篷外其他走动的男女,见到这一幕,也往旖旎的方向想去了。 众人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谢玉升下马,让少女也下来。 众人好奇地去看,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然入了皇帝的眼,让皇帝在猎场里就宠幸了。 然而当少女跳下来,脸颊被光照亮,众人才惊觉意识到眼前人是谁。 皇后娘娘粉腮染着红晕,娇艳如桃,顾盼间眸含秋水,她从马上跳下,周围人还没来得及和她行礼,就见她就往自己的帐篷里奔去。 而皇帝陛下神情可比皇后娘娘平静多了,金玉冠、宝蓝袍,从头到尾一丝不苟,英英玉立,实在看不出来他方才去干了什么。 谢玉升修长的手挑起帘帐,步伐从容,也走进了皇后娘娘的帐子。 留下的众人尚处在震惊之中,相互对视一眼,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事,帝后二人也做的出来。 毕竟当初帝后二人的新婚之夜,动静太大,闹得床榻都塌了,可是传得人尽皆知...... 秦瑶进了自己的帐篷,挥挥手,让帐篷里的婢女出去,自己要好好冷静一下。 帐篷里没人,浴桶里有提前给皇后娘娘备下了沐浴的水。 秦瑶脑子一团乱,伸出手去接自己腰间的腰带,正巧身后门帐又打开,一股冷气窜进来,秦瑶惊魂未定,连忙将衣服拢上,回头见谢玉升正好走了进来。 秦瑶一想到方才马上发生了何事,脸颊又烫了起来,无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当脚后跟抵上浴桶,退无可退了,才张口问:“你进来做甚?” 谢玉升立在门帐边,看着她道:“我今晚宿在这里。” 秦瑶心头大震,几步上去,欲推谢玉升出去,小小的红唇微启:“你个登徒子,居然在马上扯我腰带,吓死我了。” 谢玉升欲解释,可秦瑶根本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然而男女力量悬殊实在太大,秦瑶那点力气,根本推不动他。 谢玉升道:“我出去了,你阿兄就要知道你赶我走了。” 秦瑶轻哼一声,粉拳直接捶上他肩膀,“现在阿兄不光知道这个,还知道我俩在野外鬼混去了!” 谢玉升面容白皙秀丽,在月光下思忖了一会,抬起秀睫,看向秦瑶。 秦瑶踮起脚,与他平视:“你明天去和我阿兄解释。” 帐篷内光线暗淡,只有蜡烛微微摇晃,晚风在帐篷外呼啸。 谢玉升语气平常:“你阿兄若知晓了这个,只会对我们至今的感情更放心,而且大婚之夜的事,他也来吃席了,知道后也没说什么。” 秦瑶转脸一想,也是,反正她的面子早在那晚就丢尽了。 这话果然是起到安慰作用了,秦瑶听到后,长松了一口气。 正想着,就见谢玉升又朝她走近了几步,秦瑶仰头,才欲发问,谢玉升一把搂过她的腰,将她抱起,几步抵到了帐篷中的柱子上,重重地吻起她来。 秦瑶挣扎了几下,方才解衣衫解到一半,松松垮垮罩在身上,被这么一挣,从肩上散落下来。 秦瑶下意识偏过头,谢玉升手握住她的下巴,又将她的唇给堵上。 风将帘帐吹得鼓起,秦瑶被抵着柱子,口中呜咽不止,感受着他唇间的缠绵。 那样的压迫,不给一点她呼吸的余地。 秦瑶很早就知道他动情了,在山坡上,在马背上,她被抵着,不好过的。 风吹灭蜡烛,四目相对,秦瑶眼底明亮,看着他,被被他向上提抱起,他声音低低地问:“月事走了吧?” 秦瑶肩膀软掉了,视线落在他喉结上,轻轻地低了点头,“走了。” 第48节 第42章 暗火 秦瑶打了一个下午的马球,身上全是汗,先去浴桶里洗了一遭,等洗完后,换了一件薄薄的红色纱裙,坐在榻上,等谢玉升来。 柔顺的纱裙顺着秦瑶的腿滑落,堆在脚踝处,弧度柔媚。 秦瑶手攥着被子,听到帐子外的谢玉,似乎在吩咐婢女备水。 帘子掀开,冷风进来,吹起秦瑶脚踝上的纱裙抖动,随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走进,影子落在了秦瑶身上。 秦瑶挪了挪身子,人往榻里头缩,直到背抵上了床头,她心里鼓声大作。 谢玉升上了榻,开始解衣服上的玉革带。 秦瑶看着他,紧张地问:“你沐浴过了吗?” 谢玉升嗯了一声,手握上她左脚踝,手心冰凉的触感激得秦瑶一抖,下意识缩脚,谁料男人突然使力气,将她往外一拉,秦瑶轻叫了一声,被拖到了外边一点,连身下的被子也被拖得弄出了一层皱褶。 风吹得蜡烛摇曳,墙上二人的影子左右摇晃。 谢玉升注视着她,这才发现,她沐浴完,甚至还有心思给自己涂了一层口脂,薄薄的红色附在樱桃小口上,折射出迷离的光亮,配上她那张艳美的五官,脸上却带着几分慌乱的神情,娇弱无比。 秦瑶心口一颤一颤,看他靠近,被她稳住唇。 这是比起之前都不同的吻,慢条斯理,像是在给什么做前奏。 秦瑶承受他的吻,背再次抵上床头, “呜。”那吻在一点点加重,秦瑶有些喘不上气了,手紧紧攥住他的肩头衣裳,直到许久,他才松开了她。 秦瑶在光下看着他的脸,窗外的银白色的光打在谢玉升面颊上,将他的眉眼衬得更加的晶莹透亮,肌肤下好像有水流涌动,眼睛银亮,柔柔地看着她。 而他唇角,也沾上了她的红色的口脂印,晕染开来,就像被染指了一番。 谢玉升轻轻吻了她唇,问:“怕吗?” 秦瑶点头,想临阵脱逃,声音像快哭了,道:“我明天还要打马球,会不会很疼,我怕我明天上不了马。” 谢玉升看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轻轻一笑。 那笑容看在秦瑶眼底,稍微得到了点宽温,谁知谢玉升开口却回答:“不知道。” 秦瑶心里抵触意更大了,手抵着他肩膀,支支吾吾道:“不知道怎么办,我要输了。” 谢玉升垂下脸,去吻她的手,道:“你学过舞,韧性比较好,等会应该不会太疼。” 眼下之意是,比较好折。 秦瑶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直到谢玉升问她:“你跳舞时,抬腿能抬得起来吗?” 秦瑶一愣,眼睫都沾上几颗泪珠,定定地看着他道:“什么抬腿?” 谢玉升拍拍她的小腿膝盖,又拍拍自己的肩膀。 秦瑶不明所以,目光盯着他手拍过的肩膀,道:“我能抬腿,我小时候学得是七盘舞,抬腿,压腿这些都可以的,也很简单,你问这个做甚?” 谢玉升嗯了一声,差不多了解了,凑过去道:“抬到我肩上。” 秦瑶睁大眼,一下反应过来了,心乱跳不止,小腿一缩,足蹬了蹬他,表示不愿意。 谢玉升也不着急,从床头柜子上顺来两个瓷瓶,道:“先帮你上药。” 秦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双手交叠,搭在自己大腿上。 谢玉升拿开她的手,问道:“好久没骑马了,今天骑了这么久马,腿有没有磨破?” 他从瓷瓶中拿出膏药,在掌心推开药膏,看向秦瑶,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秦瑶纵使不情不愿,也只能将纱裙往上一寸寸卷起,道:“大腿那里磨破了皮,触水好疼。” 红色的纱裙上用金线绣着枫叶的图案,全部堆到了腰际。 谢玉升帮她伤口上药,目光垂落在她肌肤上微微磨破的地方。 秦瑶被盯得不舒服,又想起来在小岛上的那个晚上,他的呼吸是如何擦过那里的。 蜡烛一寸寸矮下去,帘帐内光线昏暗,全部被谢玉升身子挡住,将秦瑶罩进黑暗之中。 谢玉升终于上完药,收好瓷瓶,问秦瑶有没有手绢。 秦瑶已是杏眼盈盈含水,眼尾堆着一层薄薄的绯红,伸手在枕头下摸了摸,找道一只青色手绢,直接扔到了谢玉升身上。 谢玉升将手绢拿起,修长的手指在上来来回回擦了擦,终于擦干净了指尖的湿润水渍。 秦瑶盯着他的手指,只觉一颗心都被揪起来了。 偏偏谢玉升还伸出那只手,来帮她擦嘴角的被践踏开的口脂印。 秦瑶躲开他的手,道:“去洗洗。” 谢玉升照做,没一会回来,见秦瑶斜斜地卧在榻上。 美人如是,雪肤花貌,琼鼻红唇,窈窕的身段陷在大片火红的纱裙中,如雾中看花,窈窕动人。 她动了动眸子,看着谢玉升走近。 见谢玉升手上握着一物,秦瑶半直起身,一把拿过,问:“这是什么?” 谢玉升低下身,手触上她的小腿,道:“肠衣。” 秦瑶不懂:“肠衣是做什么的?” 光影下,谢玉升眼睫一动,面色平静道:“你阿耶想你早日生下儿女,你想不想?若是不想,那今晚就用肠衣。” 秦瑶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收紧指尖,下一瞬,只觉下巴被人一抬,对上谢玉升的眼睛。 他将羊衣从她手里一点点夺过。 秦瑶听到衣服摩挲声,察觉到什么,赶紧别开眼,可还是防不胜防,看到了帐篷上的影子。 夜里万籁俱静,整个猎场陷进一片宁静之中,唯一的一点响动,便是巡逻侍卫们在换班。 山坡脚下,各个帐篷都靠得极近,为的是在夜里相呼应。万一有野兽闯入,四周人也能第一时间听到,做出应对。 即便皇后娘娘的帐篷,四周也大大小小挨着不少小帐篷。 秦瑶的帐篷,在营地最中央。 她卧在榻上,才沐浴完潮湿的头发四散开,头一时向左,一时向右,口中呜呜咽咽,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生怕吵到了外面的人,只能拼命地忍住自己的抽泣声,颈窝与锁骨处凹陷的地方轻轻地哽动。 小腿在抽搐。 秦瑶终于明白了谢玉升为何会问她跳舞能不能抬腿了,她以为以自己韧性好,学舞多年可以应对,却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 秦瑶曲起腿去蹬谢玉升,哪里料到正遂了他的愿,被抬起膝盖,脚搭在他肩膀上。 腿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疼。 不止腿再疼,小腹也开始隐隐约约不舒服,刚刚才抹过药的地方,伤口好像又撕开了。 秦瑶也不知此时身上的疼痛,是不是也有自己下午打马球太过的一份功劳。 她从小到大最怕疼了,再也忍不住,轻叫了一声。 手腕间的镯子砸在床头,一下一下,与床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极有规律,掩盖了这动静。 许久,镯子都好像被碰碎了,也没见停下来的趋势。 小姑娘一脸泪痕,可怜极了,喉咙哽动,她能听到外面值班的侍卫足踩在石子上发出的细微动静,整个人都紧紧地绷住,死死地咬住红唇。 她觉得自己像浮在海上,一阵阵海浪袭来,整个人被推向一个新的海浪。 她指尖攥得发白,头向上仰去,檀口微张,喉咙里发出一声咛叫。 显然,是痛苦极了,像溺水之人在呼救。 一部分床榻上的绸缎向地毯上滑去,秦瑶身子也随绸缎往外滑了一点,头伸出了床榻边缘,后背下方空空如也。 镯子声停了,秦瑶长松一口气,心口不住地起伏,光影跳动。 她想要起身,却忽然整个人向后坠去,那一段纤细的腰肢,便如滑腻的鱼儿一般,向地毯上坠去。 慌乱中,她伸出手拽谢玉升,却扯到被子,拉他一同下了榻。 一阵天旋地转,二人齐齐滚到地上。 等那阵不适停下,秦瑶扯过红裙披在身上,捂着小腹。 夜里烛光摇动的越发大了,风声猎猎,却谁也没有发现,原本摆在床柜上的一截蜡烛,在刚刚的拉扯中,被扫到了地上。 一滩热油从蜡烛中流出,摇晃着微弱的烛光,顺着热油,顷刻点燃丝绸,亮起了火光。 秦瑶正气喘吁吁,忽然眼底亮起光,看到丝绸起了火,慌乱中连连喊谢玉升的名字。 谢玉升回眸,看到那摊火噗嗤一声,直接燃上了床榻,火光逼人,飞快蔓延,都快燃上了帐篷都燃上。 谢玉升转身,抽出一旁衣架上衣衫穿上,又拿了一件外衫,盖在秦瑶身上。 火光惊动了侍卫,一片骚乱声中,侍卫们撩开帐子,奔了进来。 一道雪白的肌肤从眼前一晃而过,侍卫们还没看清楚,皇帝已拿衣衫挡住了秦瑶的后背。 而眼前,账内发生的一幕,让众人震惊不已。 火光猎猎地烧着,顺着灯架,蔓延上衣架。 皇后娘娘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男子衣袍,背对着他们,抽泣地抱着皇帝的腰,口中不知在说什么,光听哽咽的抽气,便知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皇帝垂下头,低声安慰了她几句,先带她出了帐篷,往另一处帐篷走去。 火光声中,吵醒了其他帐子中的人,纷纷出来看发生了何事。 帐子外人多口杂,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会,便传遍了各个帐篷,个个人听到了后,都捂住嘴,难以置信。 本以为,帝后大婚之夜弄塌了喜床已经够荒唐的了,谁想到今晚竟然还出现更离谱的。 皇帝陛下一下清冷自持,却每每和皇后娘娘在一起,都格外的荒唐,今夜放纵声色,居然闹到把帐篷都给点燃了。 这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49节 第43章 抱抱 好在帐篷里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 只是经过这事一闹,多的是人晚上睡不着了,抑制不住地私下议论。 谢玉升带秦瑶进了自己的帐篷,燃上了灯。 灯光照亮,秦瑶就上前,慌张地道:“怎么办,怎么办,刚刚失火动静那么大,外面的人肯定都听到了。” 秦瑶脸颊还是酡红的,睫毛上沾着泪珠,一眼看去,犹如牡丹垂露,清水蕴藉般动人。 而她纤细的脖颈上,缀满了可疑的痕迹,细细密密,如同铺了一层挑花。 谢玉升低头望她,声音沙哑:“没事的。” 秦瑶不信,有点生气地推开他,自己走到了案边,手背擦泪。 谢玉升上前,问:“腿还疼吗?” 秦瑶转头看他,哭得楚楚可怜,一开口就委屈得不得了,“好疼,特别疼,让你不要弄我的腿,我腿上还有伤口呢,你非要弄。” 话没说完,秦瑶身子一僵,被谢玉升抱起来,他将她放到了案上,去看她的腿。 脚尖上挂着的绣鞋,一晃一晃,坠到了地上,露出了十根花瓣一般粉嫩的脚趾。 秦瑶纤细的手指攥着桌案边沿,曲起腿踢他,不料刚好被他捉住,将她的脚跟握在了手心。 秦瑶身子一抖,脑中便浮起了被迫抬起腿,搁在他肩膀上的场景,心有余悸,连连道:“别弄了。” 谢玉升温柔地抬眼,道:“不弄,再帮你上一次药,大腿伤口又破皮了。” 伤口处火辣辣的疼感传来,秦瑶十指蜷缩起。 他帮她上药时,站在案前,秦瑶一抽一泣,忍不住将头放在他肩膀上,让衣料吸去眼角的泪痕。 谢玉升转目看她,问:“还难受吗?” 秦瑶点头:“很难受。” 她抓着他的手,十指张开,放在自己小腹上,“小腹也疼,刚刚一直在痉.挛抽搐,我受不住。 她唇去寻他耳,似乎要说什么,却在话要说出口时,顿了一顿。 谢玉升耳畔边都是她浅浅的呼吸,问:“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了。” 秦瑶抿了抿唇,伸出两只纤细的胳膊,朝他张开,道:“抱我。” 谢玉升抱住秦瑶,双手搭在她后背上,问:“这样?” 秦瑶点头,一只手环住他的脖颈,倾身,唇贴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话。 却在这话一落地,谢玉升环绕在她身后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毕起,一下抱紧她,将衣料都攥出了一层皱纹。 她说太大了,不行了,她要死掉了。 小姑娘说完,像真的要死掉了似的,恹恹地倒在谢玉升怀里,柔弱地闭上眼,道:“我要是真死了,都是你害的。” 她将脸颊埋在他怀里,耳畔听到他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跳。 好半天,头顶人没有说话。本该奄奄一息的秦瑶,睁开了眼,满眼疑惑,对上了谢玉升那一晦暗的、染上欲念的双眸。 谢玉升手挑起她下巴,道:“别乱说。” 秦瑶不懂自己怎么就乱说了,道:“是真的要死掉了。” 她觉得谢玉升这个人是真的可怕,她当时呜咽着摇头说要死掉了,谢玉升答应得好好地说停了,可嘴上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 他的眼神那样的幽暗,让秦瑶害怕,连连往后,可她坐在案上,又能逃到哪里,才转身被一把抓住脚踝,往回一拉,抱进了怀里。 小姑娘头埋在他怀里,呼吸困难,挣扎着去推他的胳膊,却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那手上青筋颤颤,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秦瑶的指尖,搭上他手上的青筋,轻轻地按了按。 谢玉升倒吸了一口气。 要命。 他快撑不住了。 谢玉升俯下眼,看着她乌发凌乱,面红如血,他喉结上下温柔地滑动,在忍却忍不住,一滴汗从额角慢慢渗出,滚到了精致的下巴边。 恰逢秦瑶仰头,那滴汗便啪嗒落在了秦瑶唇珠上,再一路顺着她下巴、脖颈蜿蜒流下,消失在锁骨里,在她莹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水痕。 秦瑶一双眼睛澄亮,满是清纯,红唇却一张一合,舌尖一扫,将残留在唇瓣上的那一点汗珠,卷进了口中。 大概是觉得那汗珠的味道涩口,秦瑶皱了下眉,软声道:“水。” 谢玉升俯身,抱住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没有水。” 秦瑶睫毛颤抖,看他面容凑过来,心觉不好,果不其然,他又吻上了她的唇。 窒息的、让人手足发麻的、夺人心魂的一吻。 秦瑶身上染上了他的气息。 他十指滑进她的指缝里,与她紧紧相扣,没再做别的,可秦瑶却察觉到了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很显然,方才的失火来得太突然了,谢玉升根本还没有餍足。 谢玉升手搭在她腰肢上,感受着掌心下衣料的柔顺丝滑,轻轻道:“让我再抱抱。” 秦瑶不给他抱,道:“松开。” 谢玉升面色清和,手却一下将她桎梏紧紧的,不给她逃脱的余地。 秦瑶轻叫一声,险些跌下案,身子无力地倒进他怀里。 谢玉升大掌扣在她后背上,带着一丝颤抖。 烛光温柔,落在案边一立一坐的男女身上。 谢玉升本想借着抱秦瑶一会,冷静一下,消一下火,只是到最后火都没消下去。 没办法,只得吩咐帐篷外侍女送冷水进来。 自己消完火,又抱着秦瑶,给她擦身子。 秦瑶累得不想动,由着他伺候。说实话,谢玉升做事真的一丝不苟到了一个境界,秦瑶觉得手指缝都被他洗得干干净净了。 秦瑶上榻,卷着被子,往床里一滚,脑子里乱哄哄,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了自己帐篷里忽然燃起的火的场景,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同时心生惊惧,也不知外人知道这事,会是什么个看法...... 她撑着去问谢玉升,谢玉升让她别多想。 小姑娘被他安抚了一会,眼皮子打架,没一会就倒在他臂弯里睡了过去。 皇后娘娘的帐子失火,不出一个晚上,便传得人尽皆知。 对外说,是夜里皇帝起夜,不慎打翻蜡烛,然而内里情况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昨夜,有人听到皇后娘娘帐子里闹出了点不一般的动静。 如今私底下都在传,是帝后二人夜里放纵声色,才导致的失火。 不过众人也只敢私底下传传,这样的内闱私事,谁敢大肆乱说,万一被发现了,那可没好果子吃的。 果然,早上就有人嚼舌根,被处置了一番。 众人哪里不清楚这是在杀鸡儆猴,更是噤若寒蝉,将嘴巴闭得紧紧的。 听说皇帝身边有一队暗卫,专门替皇帝监视百官的一言一行,甚至连谁酒后说了几句胡言的能一清二楚地记录下,禀报给皇帝。 因着这事,今日众人见到皇帝皇后,那是一个恭敬,没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秦瑶本来还有点忧心忡忡,看众人的神情,与平常无异,渐渐卸下了心中的不安。 皇后娘娘今日还有一场马球比赛。昨日她第一次上场,便取得了胜利,按理说,今日第二次上场,有了经验,应该更轻松。 秦瑶却不这么觉得,经过昨夜,她体力耗尽,膝盖酸软的要命,双腿还有伤口,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的不对劲。 不然岂非佐证了她昨晚和某人胡来了一夜,忘乎所以? 皇后娘娘手握成拳头,翻身上马,苦不堪言。 这厢秦瑶心不在焉地在围场训练马球,那厢谢玉升正坐在帐篷之中,与人商议着政务。 本来谢玉升来猎场,就是为了得空放松几日,可谁想到了这里,依旧闲不下来,忙着处理朝堂政务。 臣子商议完事,准备退出去,将帘帐掀开,恰巧走进来另外一人。 来人正是当今的卫王殿下谢采言。 谢采言进来后,谢玉升拱手行了个礼,笑着道:“六哥好。” 谢玉升问:“来有什么事?” 谢采言脸上扬起和煦的笑容,择了个椅子坐下,摸了摸手柄,道:“没什么事,就是想来找六哥说几句话,聊聊天。” 兄弟俩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打小在一起,形影不离,准确说是谢采言日日跟在谢玉升身后,所以关系极好。 谢采言看着谢玉升认真批折子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己今早听到的流言。 他手抵着唇,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六哥啊......” 谢玉升搁下朱砂笔,神色平静地看他。 不过一眼的对视,谢采言就感觉就自己像被看穿了心思,到嘴的话一下说不出口了。 他心下紧张,搁在手柄上的手,将手柄上的木漆都扣下来了一点。 谢玉升缓缓开口:“什么事?” 谢采言缄默不语,抿了口茶,眼神飘忽,看向另一边,额头冷汗涔涔,思索若自己问接下来这一个问题,六哥会不会生气。 算了。 少年拍了拍椅柄,转过身,神采奕奕一笑:“六哥,我听说,昨个晚上你和皇嫂闹得把帐篷都烧了,这事是真的吗?” 谢玉升不为所动看着他。 谢采言心里咯噔一声,害怕了,解释道:“啊,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想妄议你和皇嫂内帷之事,就是好奇一问,你别怪我。” 一边是自己敬慕的皇兄,一边是自己曾经爱慕过的姑娘,谢采言心中各种情绪交织,一颗心被不停地拉扯。 他摸了摸鼻子,站起身,道:“六哥下次还是注意一点,就算再喜欢嫂嫂,也不能回回都这么激烈,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蜡烛烧身都不顾,怎么能这样?六哥一定要注意安危,我很担心的。” 第50节 谢玉升道:“没有蜡烛烧身。” 谢采言连连哦了几声,飞快瞄他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其实六哥这样,我也是能理解的。”他看向谢玉升,“毕竟嫂嫂可是有名的美人,六哥一时的把持不住,也是正常。只要以后不在闹出这样的事,那就行了。” 谢玉升越听越匪夷所思,道:“没有把持不住。” 此言掷地,帐子里的空气有一丝凝滞。 谢采言额头出汗,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改口道:“把持住了就好,看来还是皇嫂的错,把六哥你勾成那样。” 说到一半,又问:“嫂嫂知道我在背后说她坏话,她不会生气吧?” 谢玉升脸色早已沉下:“你要是闲得没事做,就出去。” 谢采言立马站起身来,道:“是有事的,皇兄,我想和与你出去一道打猎.......” 正说着,身后帘子被猛地掀开,谢采言扭头,见走进来一面色铁青的男子。 国舅爷秦临走路带风,面容愠怒,眼神凌厉,身上还挂着一把佩剑,凛凛就要出鞘。 谢采言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嚯地坐回了椅子上,生怕被牵连进去。 秦临大步流星走来,停在案前,冷眼俯看着谢玉升。 谢玉升正襟危坐在那里,一副正人君子的高雅模样,抬起眼,温声询道:“少将军来,是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说: 秦瑶:我真的要死掉了qwq。 谢玉升:胡说。 秦临:在磨刀了,别急别急,马上来。 谢采言:心疼哥哥~ 还有,上一章出现的肠衣,就是古代的避.孕.套 第44章 情敌二号 秦临忍着不悦坐下,将手上的佩剑摔在桌案上,“啪”的一声,回荡在帐子中,惊得一旁的谢采言一抖,手中茶水洒出来一半。 秦临周身气压极其低,也不说话,就沉着脸,干坐着。 谢采言看这二人谁也不开口,觉得要不自己出来圆个场?权衡了一下利弊,倾身问:“少将军来有什么事?” 秦临手握着椅柄,一言不发。 谢采言得不到回应,也害怕得罪了这一玉面阎罗,不敢再说话。 帐内气氛越发的低沉,仿佛连空气都要凝固了,而秦临从进来后,一直直勾勾看着谢玉升,眼神深沉晦暗。 许久,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听说昨晚陛下和皇后娘娘帐子起火了?” 谢玉升背往后靠了靠,道:“是出了点小状况。” “小状况?都起火了,恐怕不止小状况吧。”秦临手搭上一旁的剑鞘,“臣就是想弄清楚,这火究竟是怎么起的,皇后娘娘有没有受伤?” 谢玉升道:“没有伤着,皇后如今正在围场打马球,少将军若是担心,可以去看看。” 若是秦瑶在,听到这话定要骂谢玉升不厚道,她腿脚酸疼,都快被马颠死了,他还居然让秦临来看她。 秦临沉下眸子,道:“我稍后会去围场看。” 昨晚他出城办事,不在猎场,没第一时间看到失火的场景,今早一来猎场,得到这样一个消息,不亚于一个霹雳在脑中炸开。 妹妹的闺房之事,他秦临是管不着,可听在耳里,心里说不膈应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秦临站起身来,眼底露出凌厉的之色,道:“我妹妹性子软,还请陛下克制一点,不要迫着她做不愿意做的事,以后也不要再闹出昨夜那样的宫闱艳.事。” 这样直白的话语,掩饰也不掩饰一下,就差指着谢玉升说他昨夜太放纵了。 谢采言在一边听着,紧张地手握成拳头,小心翼翼地去看谢玉升的脸色。 谢玉升眉目不见丝毫慌乱,道:“只是打翻蜡烛,引起了失火而已。少将军这么生气,是不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谣言?放心,那传谣的人,朕今早就已经下令处置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少将军说了,这是朕和皇后的宫闱之事,还请少将军少要插手为好。” 谢玉升这话说的不错,秦临一个外人,又有何资格来指教皇帝怎么做? 眼看着这话一落,秦临瞳孔一缩,手紧紧攥着手上佩剑。 谢玉升目光落在他的剑鞘上,道:“下次御前面圣,不要再带佩剑。” 气氛焦灼,一触即发。 谢采言看情况不对,赶紧上前劝架,被秦临一把推开,踉踉跄跄坐回了椅子上。 秦临上前,扯了下嘴角:“谢玉升,你什么意思?我妹妹的事情我还管不了?” 谢玉拾起一边的折子,提醒道:“你该去围场看望皇后了。” 秦临道:“谢玉升,我做这些,只是希望你待瑶瑶好一点,你过去一年如何冷淡对瑶瑶,她都有写信来与我诉苦,你知不知道瑶瑶她动过心思,想要与你——” 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谢玉升仰起头,问:“她想要与我如何?” 秦临看着眼前男人,心中冷笑连连,就知道当初自己不该将秦瑶嫁给他的想法没有错。 谁能指望皇帝动心?这种冷心冷性的男人,秦瑶落他的手上,能过得舒心吗? 秦临愠怒的神情落了下去,将那句“她想要与你和离”给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 他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谢玉升也大概猜到他心中想法,道:“你放心,秦瑶是朕的皇后,朕自然会好好待她。” 秦临哪里会信他的鬼话,心里嗤笑。 谢采言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稍微弱了些,再次上去拦架,道:“别生气了,别生气了,这不都是认识好多年的老友了吗,有话好好说。” 秦临从谢采言手中抽出胳膊,古怪地看他一眼。 谢采言后退一步,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来弥补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心中敲定了一个想法,转头看向秦临,问:“少将军午后有空吗?” 秦临不耐烦问:“何事?” “是这样的,”谢采言按住他的手,“我和六哥约了午后去打猎,少将军若是有空,不若与我们一起?” 谢采言心里打鼓,害怕自己被拒绝,但出乎意料,秦临沉默了一下,看向了案后坐着的谢玉升。 秦临问:“去吗?” 谢玉升轻轻颔首:“可以。” 秦临道:“那下午在猎场我等你。” 谢采言懵了,摸了摸头脑,没想到有自己这么大面子,能让这两个人放下心中芥蒂。 可他哪里知道,谢玉升和秦临对视了一眼,就默契地做好了决定,在猎场见面,比试比试,好让对方服气。 方才的剑拔弩张的对峙,便当没发生过。 临走前,秦临道:“光打猎,只有我们三人,没什么意思,这样,我再喊一个人过来。” 谢玉升问:“喊谁?” 秦临道:“这人你也认识,我们之前的好友之一。” 他立在阴影处,帐外透出来的稀薄光亮落脸颊上,笑得像只狐狸,缓缓道:“是定国公世子,燕贺。” 谢玉升略有诧异问:“燕贺来了?” 谢采言闻言,吃惊不小,出声询问:“燕贺?” 燕贺的名字,谢采言可太熟悉了,不是因为他是鼎鼎有名的国公世子,更因为,秦瑶小时候,最喜黏的人,就是燕贺。 他亲眼见过秦瑶喊他燕贺哥哥,日日撒娇,跟在燕贺后面,当个小跟屁虫。 谢采言当时还生闷气,试探地问秦瑶,她对燕贺什么感情。 秦瑶笑着说,她喜欢燕贺,以后要嫁给燕贺,给他当小妻子。 虽然那时秦瑶年纪小,话可能不经脑子就胡乱说,但可以看出,燕贺在秦瑶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一般。 秦临把燕贺找过来,是何居心啊? 谢采言心中浮现一丝危机,皱起眉头,看向谢玉升,给他做了个眼色。 谢玉升像根本没察觉到燕贺来有何不对,点头同意,道:“我与他也多年未见了,便借着今日聚一聚吧。” 秦临道:“好。” 出了营帐,秦临脸色掉下来,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围场里,秦瑶正在训练马球。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可以休息了,秦瑶赶紧下马,跑到围栏边,打开水壶喝水。 少女的额顶在阳光下泛出一层层汗珠,晶莹剔透,汗珠将她脸颊一蒸,如桃花一般粉嫩,娇媚动人。 秦瑶感觉自己快虚脱了,双腿无力,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围栏上,想靠着放松一下。 可周围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着,秦瑶怕他们瞧出端倪,不由挺直了身子,同时也担心,自己涂在自己脖颈上的胭脂,有没有被汗水弄晕开。 秦瑶准备趁休息的时候,去帐篷里补一下胭脂,确保脖颈上可疑的痕迹没有露出来。 正想着,就瞧见草场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黑点一点点放大,最后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秦瑶眼睛一亮,小跑着上前,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兄!” 秦临策马停下,看小姑娘的样子,便知她没有事,下马,道:“在打马球?” 秦瑶嗯嗯点头,将手中杆子挥了挥,道:“是啊,昨晚陛下教了我一些打马球的技巧,我可得好好练,千万不能输了。” 她语气愉悦,瞧着心情甚好。 秦临听她说起谢玉升,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没在面上表现出来,伸出手,将她拉到身边来。 第51节 秦瑶问:“怎么了,阿兄?” 秦临看一眼围场边的人,贴着她耳,悄声道:“这边人太多,阿兄与你去个偏僻的地方说。” 秦瑶疑惑了一下,点头答应,与秦临一道往不远处的森林里走。 树林里鸟鸣声翠,空谷传响,巨大的树木参天,树冠在林间洒下一片阴翳。 秦临走在其中,问:“瑶瑶真的不想和离了?” 秦瑶小靴去踩着地上的光晕,道:“不想,谢玉升对我还挺好的。” 秦临看她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勾了勾唇,问:“喜欢谢玉升吗?” 寻常人若是喜欢一人,被这么提问,肯定会不假思索说喜欢,可秦瑶却愣了一刻才道:“喜欢。” 秦临善于观察人心,又问了一遍,语气严肃了许多:“喜欢谢玉升吗?” 秦瑶停下步子,看着几步远外的阿兄,这次加重了语气:“喜欢。” 她故意加重语气,是害怕阿兄发现他在说谎,其实秦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谢玉升感情到哪一步了,好像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 哪怕自己和谢玉升共枕、接吻、圆房,也是稀里糊涂的。 反正全天下妻子和丈夫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秦瑶问:“阿兄问这个做什么?” 秦临看她神色,大概明白了,笑了笑,没说什么,与她继续往前走。 林间草木葱郁,走了一会,两边草丛变得稀疏,远处出现了一处林中湖泊。 秦瑶对着光,依稀间看到湖泊边好像立着一个年轻男子,眯了眯眼,问秦临:“阿兄,那边的人是谁啊?” 湖水澄澈,一碧万顷,风吹起湖泊上涟漪散开。 那边年轻男子背影挺拔,凛如寒雪,听到身后的说话声,缓缓转过身来。 风吹开碎发,秦瑶看清了他的容颜,愣了一愣,慢慢走下小土坡,口中呢喃了一句:“燕贺哥哥。”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等会打猎,是要情敌开会了? 第45章 重逢 日光透过云层散开,落下洒在燕贺眉骨上。 他缓缓转身,白袍锦靴,面容俊朗,笑起来时,右唇角勾起极其小的梨涡,少年的意气风发尽数显露。 秦瑶一看到燕贺,就忍不住心扑通扑通,飞快地跑到燕贺身边,仰头问:“燕贺哥哥这么来了?” 燕贺双目湛然有神,眼尾点缀着一颗细痣,笑道:“恰巧来长安城有事,遇上你阿兄,被他非拽着来猎场,便顺便来看看你。” 燕贺笑起来很好看,大概这世间少年人该有的意气都落在他身上了,眉目之间都是生机之气。 秦瑶心想原来如此,眉眼弯弯,看了燕贺一会,道:“我和燕贺哥哥都两三年没见了,燕贺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呢。” 燕贺半俯下身,也盯了秦瑶一会。 秦瑶正纳闷燕贺盯着她脸做什么,抬手摸了摸脸,难道是她脸上有脏污吗,就听燕贺道:“瑶瑶也和以前一样漂亮呢。” 秦瑶愣了一下,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小姑娘从小就喜欢别人夸她,被人一夸尾巴就翘上天了,这会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像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 秦瑶眼睛晶亮:“我之前成亲,燕贺哥哥都没来参加婚宴,我还难过了一会。” 燕贺想了想:“那时是在西北忙事情,没来得及赶得上。” 秦瑶恍然大悟点了头,看着燕贺,忍不住地欢喜。 她可喜欢燕贺哥哥了,自己初来长安,谁也不认识时,第一个和她说话的郎君,就是燕贺哥哥。 秦瑶还记得自己问阿耶他的名字。 阿耶是个大老粗,瞄一眼就说那叫谢玉升,可阿耶把他和他身边那个少年看混了。 人家根本不叫谢玉升,叫燕贺! 秦瑶还傻里傻气地在心里,天天对着燕贺喊玉升哥哥,好在后面及时改正过来了。 后来,燕贺和阿兄成了好友,每次燕贺来找阿兄,都会顺道给秦瑶带好多好玩的,久而久之,秦瑶就喜欢跟在燕贺后面,心甘情愿地当他的小跟屁虫,那时的觉得天底下没有比燕贺哥哥更好的郎君了。 阿兄还生气,警告秦瑶不许和燕贺走太近,秦瑶才不管呢,到后面阿兄也管不了她。 回想当时自己小时候不懂事,一遍遍和燕贺说,等长大就要嫁给他当小妻子的话,秦瑶脸上就臊得慌。 她拢了拢碎发,心里尴尬极了,道:“那燕贺哥哥和阿兄叙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临离见秦瑶匆匆就要走,眉梢皱起:“怎么就走了,不是才说了几句话吗?” 可秦瑶确实是没话和燕贺说了,总不能站在这里,和燕贺回忆过往之事吧,那秦瑶脸都丢光了 秦瑶思忖了一会,问:“燕贺哥哥在西北过得好吗?” 自三年前,燕贺领了河西都护一职,便一直留在西北边陲。 燕贺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很好。” 二人又随口寒暄了几句,这次秦瑶是真的准备走了。 燕贺垂下手,朝秦瑶做了个礼,“恭送娘娘。” 秦瑶嫣然一笑,转身往森林奔去,身影柔曼灵动,步伐翩跹,阳光下如同一只振翅的彩蝶。 她跑了几步,还回头看来,阳光洒在她面颊上,挥了挥手,和燕贺告别。 燕贺笑着看小姑娘离开。 等秦瑶走了,燕贺转身,与秦临着湖畔一道往前走。 与方才面对秦瑶时宴宴而笑的样子不同,这会燕贺脸上笑容已荡然无存,眼尾堆着的全是冰冷的寒意。 昔日少年眉眼间,已被西北的风霜磨平。他褪去了身上的少年气,如今越来越沉稳,也越来越像一个男人。 秦临问:“我今日带你来见瑶瑶,你可知为何?” 秦临本担心接下来要说的话,燕贺听了后,会心有抵触,哪里料到燕贺一开口,掷下的一句话,震惊程度不亚于平地起了一道惊雷。 燕贺道:“知道,秦老将军给我写了一封信,说过了这事。” 秦临惊奇地问:“我父亲给你写了信?” 燕贺轻轻点了点头。 秦临定在原地,缓了半天才缓过神,没料到父亲竟然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秦临唤他的字,道:“那容景你怎么说,可是愿意?” “我看瑶瑶少时很喜欢黏你,应该是对你有好感的,不知容景心里对瑶瑶又是怎么一番感情,可还愿意在瑶瑶和离之后,再娶她......”话语越说越弱。 其实秦临也没底气,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妹妹一千个一万个好,可若好友对妹妹没有这个意思,他总不能刀架在好友脖子上,逼他娶妹妹。 尤其是燕贺还未曾娶过妻,以他的家世,几乎可以说配得上大齐的任何一个贵女,根本没必要为了秦瑶,和皇帝对上。 燕贺闻言,道:“我对皇后娘娘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意思。” 他转目看着秦临,缓缓开口:“你觉得皇帝会答应和离吗?” 一国皇帝,就算再如何和皇后感情不和,也绝对不会答应和离。 这是被践踏皇室尊严的存在。 燕贺觉得谢玉升哪怕一辈子和秦瑶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就算厌恶秦瑶,将她发配进冷宫,都不会轻易放手,让秦瑶再出去嫁人。 如今燕贺和秦家私下里的谋划,都建立在谢玉升答应和离的前提之下,没有这个,再多也是白谈,倘使被人发现此举,落入外人口里,便是一个觊觎皇后的罪名。 对燕贺还好。可传出去,置秦瑶的名声于何地? 皇帝愿不愿意和离,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这一点,秦临也清楚。 秦家想要和皇帝谈判,让他放人,手上是握有一点有利的筹码,可万一皇帝就是不肯答应怎么办? 除非还有更一劳永逸的办法...... 秦临眼睫垂下,眼中神情晦暗,身边跟着自己的骏马,他将手搭上弓箭,轻轻抚摸了一下。 而几十步外,森林里小道上,传来了马蹄踏叶声。 秦临抬头,看到谢玉升一人一马出现在视线里,他一身玄色骑装,坐于马背上,俯视看来,风姿迢迢,犹如玉人。 在他身后跟着一少年,虽然也骑在宝马之上,可相比皇帝的风姿仪态,可就就相形见绌了。正是卫王殿下谢采言。 秦临和燕贺齐齐停下,给二人作礼。 谢玉升道:“起身吧。” 燕贺翻身上马,朝远处行去。 昔日好友,久别重逢,再相见,竟然是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燕贺还记得当年和谢玉升在皇宫后花园,一同遇到秦瑶的场景,忍不住地感慨物是人非。 林间小道狭窄,仅能通两人。 燕贺策马走来时,靠谢玉升的马极近,也因此他衣袖间沾染上的那股淡淡的香气,恰好地、不合时宜地钻进了谢玉升鼻尖。 几乎是一瞬间,谢玉升就辨认出了那是皇后娘娘身上的香气。 他脑海中浮现起片刻之前,谢采言告诉他的关于皇后和燕贺的一番话,挑了挑眉梢,开始重新审视这一位多年未见的故友。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全都在觊觎我老婆。 谢采言:哥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29号我也要争取2更,本章评论撒点红包,嘿嘿~ 第52节 第46章 吃醋 谢玉升常年品香品茶,鼻子格外灵敏,因此燕贺身上沾染上的那点香气,根本逃出不他的鼻子,不止如此,他还闻到秦临身上也有那股香。 谢玉升唇勾了下,问:“等了你二人许久,怎么现在才来,去做什么了?” 燕贺笑容随和,道,“去见了个多年未见的友人,叫陛下久等了” 秦临接话道:“燕贺好不容易回长安一趟,遇上了故友,当然得好好叙一番,所以才来晚了些,我随他一道的。” 谢玉升笑着问:“故友?” 燕贺垂道:“是故友。” 林间吵杂的蝉鸣声在静默了下来,四周的空气炽热而凝滞,阳光落在人身上,仿佛能将人里里外外的心思都给照透了。 “这样啊,”谢玉升微不可察地道了一句,声音听不出有何情绪的起伏,意味深长看了燕贺一眼。 他像是相信了燕贺的话,没再发问,手一带缰绳,胯.下的马转头,往森林深处走去。 燕贺与秦临对视一眼。 他二人都常年位居高位,可刚刚面对皇帝的发问,险些就露了怯,实在是因为谢玉升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犹如泰山压顶,将他们一时都被慑住了。 燕贺摇头,苦笑了一声。 秦临则皱了皱眉,心里生出几分担忧,也不知谢玉升在这里立了多久。 这林子很是静谧,发生个什么响动,声音都格外的明显,万一自己方才和燕贺的谈话,叫谢玉升听去了,该如何是好? 秦临这是自己心里有鬼,也怀疑别人。 他压着不安的情绪,甩了下马鞭,往前奔去。 秦临喊住谢玉升,道:“再往里走就到猎场了,我们就先在这里,把规则定好,如何?” 谢玉升将弓箭取下,道:“可以。” 燕贺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道:“这样,我们一共四个人,分两组,哪组猎下的猎物最多,便算最后获胜,怎么样?” 谢玉升对此没有异议,身后的谢采言上来,问:“怎么分?” 秦临道:“陛下和卫王一组,我和燕贺一组。” 还没待谢玉升回答,谢采言已经嚷嚷起来,“不行!你两人骑射都特别厉害,将我和六哥分到一组,这是明晃晃的作弊,不公平!” 秦临嫌谢采言多事,毫不留情道:“我们几人中,只有卫王骑射最拉胯,不管和谁一组,那都是拖后腿的,就不要在这说话了。” 谢采言被这么直白地一刺,面色难看,心里气愤,当即一拍腿道:“成!那我就和国舅爷一组!” 秦临神色一僵,“什么?” 谢采言走到秦临身侧,道:“没听清吗,本王要和国舅爷一组!” 谢玉升抬起目,道:“既然这样,朕就和燕贺一组。” 皇帝都发话了,秦临哪里还能反对,只得咽下这口气,冷冷地瞅了谢采言一眼。 谢采言摸了摸鼻子,随秦临一同往林子里走去,还不忘给谢玉升抛一个眼色。 这下,林子里是只剩谢玉升与燕贺了。 微风乍起,拂过谢玉升的眉眼,他眼底熠熠有光,看了燕贺一眼,道:“走吧。”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燕贺说不出来,却能察觉到谢玉升身上的不对劲。 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这话确实不假。 燕贺和谢玉升认识了十几年,他幼时入宫,给谢玉升当伴读,那几年二人几乎是形影相随。 比起秦临这一位后来才加入进来的外人,燕贺和谢玉升的友谊更深、感情也更厚。 燕贺能看出来,谢玉升是真的生气了,十分的不悦。 他不及多想,转身投入猎场之中。 猎场里,四人正在狩猎。 时不时“嗖”的一箭飞出,将猎物射穿,钉在树桩上。 谢玉升从箭筒里拿出箭,搭箭,射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草丛,对身后的燕贺道:“刚刚来猎场,见过皇后娘娘了吗?” 此言一落,燕贺愣了一愣:“皇后?” 谢玉升收弓,笑道:“没见到?我以为你刚刚来晚,是去见瑶瑶了,你和瑶瑶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燕贺迟疑了一刻,问:“这话是谁和陛下说的?” 谢玉升道:“怎么,不是吗?瑶瑶小时候才来长安,不是经常跟在你身后吗?那时你常常去秦家找燕贺,恐怕也没少和瑶瑶说话,你二人应该是很熟的,你来猎场,都没来得及去见她一面?” 夏热的热风阵阵,这轻飘飘的话传入燕贺耳中,让他背后浮起了一层冷汗。 他一个外臣,哪能有资格随意与皇后娘娘见面? 谢玉升绝对不会心血来潮,才突然问这样的话,必定是有他的原因。 燕贺倒吸了一口气,心想谢玉升可能知道自己与秦瑶过往了,状思索了一下,道:“都好多年前的事情,臣已经记不太清,可能那时看小姑娘可爱,便常常给她带好玩的逗她开心,实际上算不上关系多好。陛下说这话,臣不敢接。” 谢玉升唤他的字,道:“容景为何这么紧张?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四目相对,热风在二人身侧缓缓地流过,风不动了,仿佛置身沙场之上,两个人在对抗。 谢玉升看着远方的森林,问:“要比一比吗?” 半晌的沉默,燕贺道:“好。” 本以为话到这里已经结束了,谁知燕贺才转身,身后便传来谢玉升的声音:“比一比,只要你能赢下我,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燕贺回头,目光落在谢玉升面庞上。 少年帝王面如美玉,目若寒星,修长如玉的手搭在弓箭上,轻轻拉了下弦,不过是随意而为,从容的气度便从指尖流露出来。 谢玉升提了提唇,云淡风轻道:“是真的任意一个要求,赢了我,随你提。” 话音才落,一支箭便从谢玉升手上射出,穿过空气,直直地射来,在眼前一点点放大。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箭从燕贺耳边飞过,射中了空中的一只鸟雀,狠狠地没入身后的树干之中。 “刺啦”,一块树皮从树干上了掉下来。 谢玉升道:“开始吧。” 林子里回荡着脚步声。 时不时“嗖”的一箭飞出,将猎物射穿,钉在树桩上。 谢玉升和燕贺比试狩猎的同时,秦临和谢采言也没闲着。 “十四、十五、十六......” 秦临一边射箭,一边数着自己猎下的猎物,眼底漫上兴奋之色。 谢采言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地跟随在后,懒散极了,连搭弓都不愿意搭。 “国舅爷真厉害,我觉得光靠你一个人猎下的猎物,就能将他们比下去。” 秦临冷笑一声,“靠你也没用。” 这话就差指着谢采言鼻子骂他是废物了。 谢采言无言,反正他赢不赢无所谓,他的战术就是和秦临说话,来扰乱秦临的心态,确保最后取得胜利的是谢玉升。 他只想自己的六哥赢,其他人他可管不着,包括他自己。 谢采言又换了一个话题,这次话题落到了皇后娘娘身上,道:“我看皇嫂和我六哥真的情投意合,二人感情极其好,可就是架不住老有人暗地里动小心思,不想看他俩好好过。” 这话意有所指,谢采言瞄了秦临一眼,谁知对方脸皮极其厚,压根不理自己。 谢采言便继续道:“就比如那个安西节度使夫人,你知道吧,都嫁人了,还惦念着我皇兄呢,真不知怎么想的,弄得人尽皆知,还在马球场上挑衅我皇嫂,看看最后,还不是被我皇嫂打得落花流水!” “皇嫂以前可都没打过马球,第一次上场就这么威武,肯定是因为心里吃醋了!她不吃醋,不会这么厉害!” “都说不能惹吃醋的人,男人是,女人都是,哎,我皇嫂性子这么软的人,吃起醋来尚且如此,真不知道我皇兄吃醋会是这么样子。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贼胆包天,敢打我皇嫂的主意,对吧?” 谢采言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秦临耳朵都快炸了,口里吐出了一句:“不好。” 谢采言没听清:“什么不好?” 秦临真想把谢采言给一箭射死了,心里骂了一句,我说你的脑子不太好。 他两指夹着箭尾,瞄准了一只猎物,手指一松,箭飞出。 可这箭出去后,竟然偏出去半分,没射中猎物,砸在了地上。 秦临气得说不出话来,盯着谢采言,道:“闭嘴。” 谢采言不敢吱声,心想你好大的胆子,敢对王爷破口大骂,可转念一想,谁让对方是秦瑶的哥哥,也只能自己咽下了这口气,继续跟在秦临后面。 日光一点点转暗,猎场里光线昏暗了下去。 谢采言瞧时辰差不多了,道:“天晚了,要不今天就到这,我们去和陛下汇合,看看哪组赢得比较多。” 秦临牵着马,走在前头。 没一会,出了猎场边缘,看不远处森林里,谢玉升和燕贺也是刚好策马出来。 二人上前,询问对方猎的怎么样。 秦临一看燕贺脸上的笑容,额穴便突突跳了起来,知晓自己恐怕要输了。 燕贺回道:“还算可以,不过我们还没有数。” 谢采言早已迫不及待,道:“侍卫呢?不是在后面帮你们收猎物吗,叫他们把猎物提过来,我来帮你们数。” 谢采言兴冲冲地上前,瞧着两边侍卫提过来的猎物,数量瞧着差不多。 燕贺道:“我和陛下有比试了一回,陛下说了,只要我赢了,便答应我任意一个要求。” 听到这话,谢采言和秦临齐齐回头,脸上神色各异。 第53节 秦临有些不敢相信:“任意一个要求?” 谢玉升淡声道:“数吧。” 作者有话说: 小谢开始吃醋了! 谢采言:给自己记上一记助攻分,我真棒~ 秦临:真想一箭射死你。 第47章 口脂 林间昏暗,侍卫们走出来,清点打到的猎物。 谢采言抱胸立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不允许侍卫们数错。 在此期间,时不时有侍卫从林子里跑出来,手上捧着中箭的猎物,道:“又找着了一个。” 侍卫们缓慢地进行清点,谢玉升道:“你们先数,数好了来告诉我。” 说完,他便打马离开,往树林外走去。 秦临看着谢玉升离去,走对燕贺低声道:“他这是自信自己打得比你多?都不等结果出来就走了?” 燕贺笑了笑,道:“他今日手感确实不错。” 秦临问:“那你呢?有把握赢吗?” 燕贺道:“不知道,我觉得还可以,所以得等结果出来。” 二人正聊着,忽然见森林里另一边升起几簇烟花,砰砰砰,一下又一下,绽放在漆黑的夜幕之上,若细细听,还能听见一声一声的呐喊声,穿过树林,如涛声送来。 燕贺眼底映着烟火,问:“那边是在做什么?” 秦临朝那里看去了一眼,一下认出那边是围场的方向。 没猜错的话,那里正在举行马球比赛,而皇后娘娘正在场上和人比拼。 秦临被这事一提醒,内心顿时焦急起来,催促身边侍卫们快一点,把猎物清点完毕。 他要赶着过去看妹妹的比赛。 可侍卫们好像有意和秦临作对,依旧不急不慢地清点。 黑灯瞎火里,数错那是常有的事。每次他们有人数错,就要重头开始重新数。 秦临等得极其不耐烦,想要提前走人,又怕不盯着这帮侍卫,让他们瞒报,到时候害燕贺输了。 没办法,只能立在那里等着。 呐喊声一阵一阵传来,场上好像打到了白热化,激烈无比。 秦临听得心痒。 而同样的,谢采言也听到了那些喧闹声,眼珠里骨碌一转,顿时恍然大悟,方才谢玉升为何会匆匆离去。 没想到啊,六哥闷声干大事,居然去看秦瑶打马球了! 秦瑶那性格,不管是输是赢,肯定是希望有人来看她比赛,帮她呐喊助威。 到时候谢玉升去了,她的两个好哥哥,秦临和燕贺却没去,对比之下,这高低之分就显现出来了。 不信到时候,秦瑶心里对秦临和燕贺没怨言。 谢采言看一眼那谢漫不经心的侍卫们,顿时明白谢玉升的良苦了,心叹一句好心机。 他就是想让侍卫们拖着秦临和燕贺,好让他自己一个人独自和秦瑶相处吧! 这样浅显的道理,谢采言这种脑袋瓜能想出来,秦临又如何想不出来? 秦临在等得耐心尽失时,猛地一个激灵,意识到了这一问题。 他赶紧上马,可为时已晚,那边灯光没一会就熄落了,比试已经结束。 也恰巧这个时候,侍卫们起身,禀报道:“少将军,我们已经把猎物清点完毕了。” 秦临问:“谁多谁少?” 侍卫拱手道:“燕世子比陛下少猎了两个。这场狩猎,是陛下赢了。” 两个猎物的差距,可以说微乎其微了。 燕贺听了后,面不改色,道了句:“好。”像并未对此结果有多遗憾。 谢采言从地上蹦起来,就差拿个鼓敲起来了,兴奋道:“是六哥赢了?” “回卫王,确实是陛下赢了,不止如此,他二人一共猎的猎物,加起来的也赢了少将军。” 谢采言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秦临嘴角抽搐了一下,道:“行吧,输了就输了,我愿赌服输,走,去围场看看皇后。” 在这一点上,三个男人竟然达成了一致。 三人上马,往森林外驰去。 围场边,灯火重重,逐渐变暗。 围观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秦瑶赢了比赛,心情愉悦,连身上的酸疼都忘记了,笑着往围场外走去。 抬头第一眼,就瞧见了在那里等她许久的谢玉升。 秦瑶愣了一会,扔开手上缰绳,径自朝谢玉升跑去。 灯光在她脸上光影变化,她奔到谢玉升面前,眼底晶灿,就像银河碎星捣碎落在里面。 秦瑶手背擦了擦脸上汗珠,道:“我之前在场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人,还以为你不来了,原来你躲在这里偷偷看我。” 谢玉升想说没有偷看,可看她高兴成这个样子,也没扫她兴,顺着她话说下去,“皇后的马球打得很漂亮。” 秦瑶哼了一声,很骄傲地扬起下巴,道:“对啊,我打得可好啦,不过也有夫子教得好的缘故。” 秦瑶见他心情不错,问:“你下午去哪儿了,我半天都找不到你人?” 话才说完,就觉腰肢一紧,竟然是谢玉升伸出手,将秦瑶拉入了怀中。 微风渐起,他的衣袍罩在她身上,带着夏日的炽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小姑娘被他抱着,轻轻搡了他肩膀一下,小声提醒道:“不要在外面抱我,这里还有人呢。” 耳边传来谢玉升低低的声音:“那回去抱?” 秦瑶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赶紧道:“才不回去呢。” 谢玉升放在她腰间的手,搂她更紧了。 秦瑶感觉有人的目光时不时朝这里瞄来,心口乱跳,也不知道他要抱她多久,没办法,她只能拖着谢玉升,往几步远外的小树林奔去。 小树林里格外的隐蔽,黑暗罩落下来,将二人身影都给藏住。 秦瑶背靠在树上,见谢玉升脸靠过来,错开躲过,问:“干嘛呀?” 谢玉升揽住她,在她肩颈处轻轻嗅了一下。 耳畔热息拂过,秦瑶在黑暗里身子一僵。 她想要后退,可背后的树堵住了她的路,让她无处可逃,只能束手就擒,被他抱在怀里,心口与他胸膛相贴。 他顺着她的颈往上嗅,脸颊亲昵蹭着她的。 秦瑶受不住,腿软了,声音也软了,道:“回去吧。” 谢玉升不再动,问她:“今天用的什么香?” 秦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诚实地回答:“是西域的贡香,你昨天晚上还说它好闻,我今日便还用的这个。” 黑夜里隐秘感攀爬,腰肢相贴,那香气若有若无漂浮在二人之间,浓郁幽深,确实能勾起人对昨夜的一些回忆。 秦瑶将小脸扬起,唇瓣上薄薄的口脂透着光泽,笑起来唇齿流丽,“我今日还换了一个口脂,好看吗?” 谢玉升从她颈间抬起头,实话实说道:“看不出来。” 秦瑶道:“你低下头,仔细点看。” 谢玉升捧起她的脸,仔细看了一会,笑道:“还不错。” 秦瑶嘴角弧度越发大,脸凑上去,道:“是吧?” 她说话时,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唇瓣,气息相抚,温度陡升。 秦瑶本就热,这会更热了,汗水顺着脖颈滑下。 谢玉升眼底清亮,问:“今天下午有没有和别的人见面?” 秦瑶摇头道:“没有,下午一直在围场打马球,没去见什么人,怎么了?” “没去见什么人?”谢玉升手上用力。 秦瑶快死掉了,喘不上气,推开他道:“你搂我松一点。” 可这话有什么用? 谢玉升双臂将她纤细的腰肢桎梏得更加紧,问:“没去见燕贺?” 秦瑶挣扎的动作一停,不解地看向谢玉升,四目交汇的瞬间,她眼神变得慌乱。 谢玉升声音低哑:“又骗我?” “没骗你,”秦瑶意识到撒谎被发现了,心虚道,“我忘了说了,我确实见了燕贺一面,不过我阿兄也在。” 她看谢玉升眼底晦暗的样子,小心翼翼道:“我是怕你听到我和别的男子见面,你心里生气。” 谢玉升问:“那我和别的女子见面,你会生气吗?” “又比如说,你听说我与王家有婚约,差点娶别人,会生气吗?”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可真不好回答。 秦瑶当然想说不啦,王家的婚约、王夫人喜欢谢玉升,和她秦瑶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看谢玉升这副样子,她连忙改口道:“我当然也会,你是我的夫君,谁要是敢打你的注意,我肯定会生气!” 第54节 谢玉升轻轻笑了下。 笑声让秦瑶不好意思,她扭捏了一下,“人家是实话实说嘛,不许笑。” 谢玉升扬起的唇角没落下去过。 小姑娘心里异常局促,道:“不许笑。” 见谢玉升还不停,秦瑶恨恨地抡起粉拳打他,道:“你个坏蛋,从我这里听到了好话,高兴了,就一直笑我,下次不说好话给你听了,我说给别人。” 谢玉升不笑了,道:“不许说给别人听,皇后说过只喜欢我的,忘了吗?” 秦瑶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什么时候说的。” 谢玉升道:“应该是我没失忆前。我虽然不记得了,可依稀记我二人关系极其亲密,你肯定对我说过这话。” 秦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谢玉升又重复了一遍:“皇后不能喜欢别人,知道吗?” 月光下,郎君清隽俊逸,灼然玉举,他本是清冷的容貌,让人看着就不敢靠近,可那双无欲的眼睛沾染上了欲念,也那样的好看勾人。 每次对上他的眼睛,秦瑶心就会加速乱跳。 她低下头,装模作样道:“好吧,我只喜欢你,我都嫁给你了,还会去喜欢谁?” 谢玉升对这话很满意。 呼吸稀薄,秦瑶心口被压,仰头叹了口气,道:“你快松开我,我要死了。” 余光间,她瞥见森林外好像立着几个人影,正往森林里走来。 秦瑶气一颤一颤的,心口上下起伏,道:“谢玉升,有人来了。” 随着那几人的脚步声不断靠近,秦瑶竖起耳朵,辨别出其中一人的脚步声,好像是自己的阿兄。 秦临声音穿过森林:“瑶瑶,你在里面吗?” 刚刚秦瑶是和谢玉升一起进小树林的,既然秦临打听到秦瑶在这里,必然也知道谢玉升也在里面。 秦瑶指甲用力掐了掐手心,对上谢玉升的眸光,本想说我们快走吧,对方却先一步问:“可以吻你吗?” 这一次,谢玉升询问了她的意见。 幽暗隐蔽之中,汗水黏腻,禁.忌与刺激感丛生。 谢玉升的眸光那样的清亮,那样的温柔,拂过她脸上一寸一寸,好像干净的溪流河水,抚平了秦瑶躁动的心,她鬼使神差地轻轻地点了下头。 可秦瑶预判错了,谢玉升的吻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柔,分明是那么的深,那么的沉,吻得她呼吸颤栗。 身上的汗水流了快有一条河。 脚步声靠近,秦瑶害怕地缩了下身子,环紧了谢玉升的脖子。 那人停下了步伐。 作者有话说: 文章已经写了一半了! 预计写快一点,每天双更,八月底前就可以正文完结了,嘿嘿~ 第48章 娇软 脚步声停下来,消失不见。 秦瑶被吻得晕乎乎的,没注意去听,也不知道那人走了没有。 二人吻得难舍难分,秦瑶仰高脖颈,用力推开谢玉升,终于容易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秦瑶小口喘息,问:“他们走了吗?” 谢玉升道:“走了,出森林了,但还没完全走。” 他的呼吸洒在他肌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秦瑶痒死了,头往一侧倒去,迷迷糊糊地想,那几人为何还不走,莫不是要等他们出去? 秦瑶和谢玉升在小树林里磨蹭了半天才出来。 她嘴上口脂花了,鬓发也变得松松散散。 秦瑶还没来得及用手绢擦口脂,林子外的人已经看到了他们。 秦瑶抬头,看秦临大步走过来,道:“阿兄?” 秦临应下,细细打量着她。 月光下,少女眉目含春,脸颊晕着桃花般的红晕,妩媚与从眼尾流露了出来,身子像没骨头似的依靠在身边男子身上。 秦临停在几步远外,看一眼秦瑶,又看一眼谢玉升,见谢玉升嘴角沾上也了口脂印,而丝丝血色正从他嘴角渗出来。 谢玉升问秦瑶要手绢。 秦瑶拿出手绢,直接替谢玉升擦了嘴。 这一幕不止秦临看到了,远处的燕贺和谢采言也瞧见了。 秦临皱眉,朝秦瑶招了下手,道:“瑶瑶,过来,阿兄有话与你说。” 秦瑶琼鼻哼了一下:“不去。我今日嘱托过阿兄晚上来看我比赛,可阿兄居然忘掉了,害我在看台上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阿兄。现在才想起来找我?我才不过去呢。” 秦临干净解释道:“之前在猎场里面狩猎,有事耽误了,别生气了。” 秦瑶不理他,扯了下谢玉升的袖子,道:“陛下,我们走吧。” 谢玉升牵着她的手,走到马边走,将秦瑶抱上去,随后自己也上了马。 一男一女坐于马上,风吹衣袂交缠在一起,秦瑶向后靠在谢玉升的胸膛里,和秦临挥了挥手,道:“我们走了。” 秦临还没来得及说话,马儿已“蹬蹬”迈开蹄子,跑在草地上,没多久就消失不见。 看着自己的妹妹就这样走了,秦临气愤不已,心潮起伏,立在哪里生闷气。 身后传来马蹄声。 来人是谢采言,他啧啧道:“我皇兄和皇嫂感情还真好,方才他俩还躲在森林里偷偷亲吻,我都叫你别进去打扰他们,你看,小嫂子被你打断,生气了吧。” 秦临面目紧绷,冷冷扫了他一眼。 “驾——” 等谢采言回神,秦临已经甩开马鞭,跑出去几丈远,谢采言看秦临应该不是去追赶谢玉升,也不知他是不是生气了,赶忙策马去追。 燕贺看着秦临和谢采言一一从眼前驰过,也准备策马驰走。 临走前,他立于高高的山坡之上,回首俯看着草场尽头,那驰骋于马上的一男一女。 风乍起,夜风灌入袖口,寒意侵袭进四肢百骸。 燕贺唇角翘起。 他想,不会隔太久的。 到时候,鹿死谁手,美人归谁,很快就有答案了。 燕贺策马行在黑暗里,风吹绿草摇晃,云雾遮蔽月亮,整个草场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夜色沉沉压下来,月华如霜,铺洒在大地上。 秦瑶进了帐篷。 她身上汗太多,一进去就宽衣解带,一手握着腰带,一边推谢玉升出帐子,道:“等我换好了衣服,才可以进来,知道吗?” 谢玉升道:“你刚刚解的太快,我已经看到了。” 小姑娘觉得委屈,怎么自己老被占便宜呢? 她哼了一声,道:“反正不许进来,不然我今晚睡别的帐篷去,不和你睡一块了。” 谢玉升叹了一口气,算是答应了这话。 好半天后,秦瑶将脑袋探出帐篷,拍了拍谢玉升的肩膀,让他进来,“我换好了。” 不止换好了,她还趁着间隙,沐浴了一下。 一进帐篷,秦瑶就一反常态地迎上来,抱住了谢玉升。 谢玉升有点不太适应,手放在她后背上,问:“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秦瑶道:“我一直这么热情的,好不好?” 谢玉升道:“那我没失忆前,你也是这样热情的的?” 秦瑶笑僵了下,面对谢玉升质疑的目光,只得赶紧道:“差不多吧。” 谢玉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秦瑶看着他的眼睛,心跳如鼓,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最近怎么老是吻我?就这么喜欢我吗,每次都要吻我。” 谢玉升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问话,沉默了下去。 秦瑶急切地摇了摇他肩膀,“快回答我。” 纵使谢玉升不愿意承认,可也不得不道:“确实喜欢皇后,最近发觉皇后越发娇软可爱,比起以前更喜欢了。” 秦瑶眼里发光,像发觉了什么天大的惊喜,道:“真的吗?真的吗?” 小姑娘得意洋洋,“我阿耶说过,没有人会不喜欢我的,果然你也一样!” 谢玉升被她抱着推着,差点给推出帐子外。 他一只手撑住帐柱,稳住身子,低下头道:“推出去,会被别人看到。” 秦瑶才不管,她心里正高兴呢。 于是她踮起脚,唇贴着他下巴,问:“那我的唇好亲吗? 这话的大胆程度,比起之前的那句话,过之而无不及。 谢玉升失笑,眼睫一颤,将目光移到一侧,并不回答。 秦瑶眼睛尖,发现谢玉升耳根好像红了点,一下瞪大眼睛,心里啊啊啊啊直叫,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继续问:“好亲吗?我看你这么喜欢亲我?” 第55节 谢玉升不回答她,嘴角挂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道:“快睡觉,很晚了,你打了一天的马球,不累吗?” 秦瑶不累,现在很有精神得很! 她缠着他,撒娇道:“快回答我,回答我吗,我的唇好亲吗?” 甚至她故意将那红艳艳的唇,凑到他唇下,撩拨她,唇若有若无的擦过他的唇珠。 这可比直接接吻,更撩人,更要人命了。 少女呵气如兰,鬓发间浓郁的香气扑向他。 谢玉升架不住她的纠缠,终于松了口,道:“好亲。” 秦瑶心里雀跃,缠住他脖颈,问:“有多好亲?” 谢玉升聪明了,同样的坑不会栽进去第二次,正经了脸色,道:“美人计对我不管用,快上榻睡觉。” 秦瑶心想怎么说她,还带夸她呢。 她道:“我给你亲,你告诉我和我接吻是什么感觉。” 秦瑶边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谢玉升仰起头,不让她得逞,小姑娘又比他矮了一个头,够不到他的脸,那唇瓣便顺势落到了他的喉结上。 喉结坚硬,弧度锋利。 那是男子身上与女子天生不同的符号,充满着吸引力。 秦瑶抱住他,唇瓣去吻他的喉结,甚至将自己直接挂到谢玉升身上。 谢玉升两手抱着她的腿,修长而白皙的手,放在她大腿外侧的衣料上。 秦瑶像只小鸟,不停地吻他脖颈,在他脖颈上留下一串口脂印,深深浅浅的红色,看上去香.艳无比。 秦瑶吻得差不多了,擦了擦已经花了的嘴唇,两只手臂伸直,搁在他肩膀上,朱唇微启,暗香袭人,道:“告诉我,是什么感觉?” 谢玉升呼吸微沉,道:“别闹。” 秦瑶不信邪了,手放上他的喉结,轻轻地抚摸,一下又一下。 小姑娘的手没干过粗活,十指纤纤如柔荑,软得不成样子,搁在他喉结上,激起一层蚀骨的酥麻感觉。 秦瑶道:“快说啊,什么感觉?” 谢玉升喉结上下滚动,垂下眸,映入眼帘的是她唇上的一抹刺眼的红色。 那张樱桃小口说个不停,让人看着就想将它给堵上。 秦瑶看出他目光落在自己唇瓣上,向上扬起脸,红唇一张一合,“我给你亲。” “只要你回答我和我接吻是什么感觉,我以后随便你亲,好不好?绝对不会反抗。” 谢玉升身子紧绷,叹了一口气,道:“真想听?” 秦瑶语笑盈盈,“想听。” 话语一落,就听道谢玉升声音轻轻的,似叹非叹,说了几个字。 秦瑶没听清,道:“什么?” 谢玉升俯下脸,凑近了,道:“又香又软又甜。” 低低的嗓音,如同在美酒中浸过。 说完后,小姑娘一下紧紧的抿住唇,有点吃惊,抬起头对上谢玉升幽暗的眼睛,唇角溢出来一句:“真的?” 谢玉升一本正经道:“真的。” 秦瑶捶他肩膀,轻哼道:“还不够具体,再形容一下,说说那感觉像什么?” 小姑娘缠起人来也是有一套的,像个小狐狸似的,已经初露祸水的苗头。 得亏谢玉升自持力好,受得住她的撩拨,否则换个其他男子在这,秦瑶绝不可能还好好地和他说话,早被扔到床上给霍霍了。 谢玉升看着秦瑶,知晓不把话给说清楚了,秦瑶是不会罢休的。 谢玉升想了想,说像乳。秦瑶恍然大悟,原来和她亲吻是这样一个感觉。 她的唇又香、又软、又甜,可不就是甜羊乳的味道。 谁知谢玉升又低低的在她耳边,补充了一句,“不是羊乳,我说的是另一个意思。” 他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秦瑶越听越不对劲,脸色涨红,双手交叉,挡在心口。 小姑娘像是遭受了莫大的欺辱,脸色绯红似火烧,一双妙目盈盈沾水看着他。 然而她性子软,就连慌里慌张骂人流.氓时,声音都软绵绵的要命。 “登徒子,分明不一样,你在胡说。” 谢玉升顿了顿,轻轻一笑,道:“差不多的,你又没尝过,吻起来感觉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瑶瑶:亲亲v 夜里没有更新了,明天争取早一点更。 第49章 忍耐 谢玉升顿了顿,轻轻一笑,道:“差不多的,你又没尝过,吻起来感觉一样的。” “胡、胡说。” 秦瑶颤颤地道,红唇都发抖了。 谢玉升单手抱住她,抽出一只手,拿开她搭在心口的手臂,垂眸目光落在她心口,虽然隔了一层衣料,但能清晰地看到藕粉色的内衫,也能瞧出几分形状。 秦瑶推开他的手,再次挡住心口。 谢玉升道:“其实也有不同的,你的唇太小,这个则有点大,一只手握不住。” 秦瑶羞愧死了,“别说了,别说了。” 谢玉升缓缓道:“怎么不说了,我还没说完。” 刚刚还是秦瑶缠着不放,现在一个眨眼,倒换成了谢玉升不依不饶了。 秦瑶一只手捂住滚烫的脸脸,眼睫抖颤,泪水都快出来了,一副羞愧欲死的模样,然而死也不敢死的,只美目脉脉看着他,带有几分薄怒、几分娇嗔,更多的是羞涩。 她咬了下唇,颤声道:“你说,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谢玉升抱着她,往榻边走,道:“吻你唇,你会反抗,还会乱叫。” 秦瑶细想了一下,自己确实喜欢大惊小怪,但她种性格就是这样的,改也改不掉。 她反问道:“难道不吻唇,就不反抗了吗?” 谢玉升慵懒的眸光在昏暗中镀上了一层光,看着她:“不吻唇,吻别的地方的话,你怎么反抗?你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被吻,是什么一个样子吗?” 秦瑶双手攥成拳头又松开:“我不知道的,是什么样子?” 回应她的,是耳边传来低低的话语:“化成一滩水,软绵绵的。” 秦瑶“啊”的一声轻叫,双手捂住脸,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谢玉升弯下腰,将她放在榻上,替她脱鞋袜,道:“你看,你又乱叫了。” 秦瑶羞得无地自容,捞过被子盖住头顶,在榻上打了好几个滚,被子里传来她低低的声音,“胡说、胡说......” 谢玉升站在榻边,神色平静地看着榻上的小姑娘乱打滚。 那被子也不厚,就是薄薄的一层丝绸缎被,秦瑶却卷着它,将自己生生卷成了一个蚕蛹。 秦瑶滚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从红丝绸被里探出一个头,乌发凌乱地铺散开,道:“我才没有化成一滩水呢。” 谢玉升道:“你听听自己的声音,像不像?” 秦瑶唇顿时抿紧,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儿,可她实在太热,没一会就忍不住了,张开口小口呼吸。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已经卷成了一个蚕蛹,兀自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只能眼巴巴地看向榻边的谢玉升,道:“过来帮我解解。” 谢玉升站着不动,睨着她。 秦瑶自己爬起来,抖了一下,总算把被子给挣脱开了,同时不知不觉间,头发也给弄散了。 秦瑶抬起眼,妙目含春,雾沾秀睫,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不要再开我玩笑,我很容易害羞的,知道吗?” 不得不说,秦瑶这倒打一耙的能力实在是强,分明是她自己先问和她接吻是什么感觉,那个时候怎么不见她害羞呢。 谢玉升眉眼低垂,眸光柔柔地落在她面颊上,道:“是你先问的。” “确实是我先问的,”秦瑶挪了挪身子,坐到榻边,扬起小脸,“可你也不能说这样混蛋的话嘛。” 小狐狸精重整旗鼓,再次抱住他的腰,浓黑的发如墨垂在榻上,道:“我今晚要是死了,就是被你的话给羞愧死的。” 谢玉升手抬起她下巴,秦瑶顺势将头搁在他手臂上,扬起眼看来,柔柔弱弱,娇软可欺。 她眼神清清纯纯,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容易就引起男人的施暴.欲。 谢玉升有时候搞不清楚,秦瑶是真的清纯,还是假的清纯。 比如她现在,看出他不太对了,居然还敢缠上来,道:“下次不要再对我说混账话了,好不好吗?” 她大可用命令的语气,直接斩钉截铁地说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却居然还加了“好不好吗?”来询问他的意见。 尾音上扬,从那的两只娇软的唇瓣中,慢慢地泻了出来...... 秦瑶的唇又开合起来:“答不答应我嘛?” 天真的小姑娘,不懂世事的黑暗,以为自己表现的乖一点,就能让对方软了心肠答应了,谁知道对方被她激得恶劣心又起呢。 谢玉升肩膀俯了下来,宽阔的影子将她完完全全罩住。 秦瑶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推到了榻上。 谢玉升眼神藏在鸦羽之下,手触上她的脸,问:“说几句话,就羞愧得要死掉?” 秦瑶道:“我听不得这样的话。” 回应她的,是“咯噔”,轻微的一声。 第56节 秦瑶好似听到了解扣子的声音。 谢玉升鼻梁停在她鼻尖前一寸,问:“那要是一边吻你,一边说呢?” 这一刻的秦瑶,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妙的情绪。 果然,他身子往后退了一点,手指搭上她的肩膀,将她肩上纱裙,往下扯了扯。 谢玉升问:“今天穿的藕粉色?” 秦瑶抿住唇,僵硬地卧在那里,猛地明白了,他说要吻她,但不是吻她的唇,而是别的地方。 谢玉升方才可是将她的唇和......比。 少女的肩膀、手臂、身躯,美得犹如名贵的宝石,一颗一颗做成的,反射烛灯的光,显现出一层蔷薇色的光泽。 光影温柔地洒下,犹如给她穿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秦瑶面色局促到不行,承受着他的吻。 他一边吻,一边说着令人难堪的话。言语里的轻浮,都是秦瑶一个单纯懵懂小姑娘,生平从未听过的。 有时直白的可怕,问她,“怎么和酥酪一样?” 秦瑶被吻得脑子发昏,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居然反过来发问:“酥酪是什么样的?” 谢玉升沉沉地笑了下,看她像喝醉了,道:“很软,也是用羊乳做的,比羊乳更酥一点,你自己也吃过,怎么忘了?” 秦瑶回想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味道。 谢玉升问:“还想听吗?” 秦瑶真的要死掉了,哭得泪眼朦胧,像个泪人,摇摇头:“别笑话我了。” 谢玉升道:“不是在夸你吗?” “绛绡缕薄冰肌莹,”这是夸她很白。 “梅花吐蕊粉含羞。”这是夸白中有粉。 接着是缓缓地一句:“长河落日圆......” 秦瑶听了好多句,受不住这样的夸奖,手抵住她的唇,呢喃道:“别再说了。” 秦瑶钻进他怀里,将他用力一推,谢玉升大喇喇仰倒在了榻上,见秦瑶倾身凑上来。 “不要再说了,”秦瑶呜咽,将头搁在他颈窝里,道,“我要死掉了,快羞死掉了,你这不是在夸我,是想要我死。” 谢玉升搞不明白有何好哭的,搂紧了她的腰,摸到了她身上滑落堆到了腰际的衣裙。 他问:“怎么这么爱哭?没对你做什么。” 秦瑶软得像一滩水,扬起头,目光落在他薄薄的唇瓣上。 一看到他的唇,她眼睛又红了,“你欺负我,你吟的这是什么诗?” 清亮的泪水,顺着她眼睫掉落,一颗一颗,砸在谢玉升心上。 她眼底盛满了委屈,又爬下来,埋在他脖子里哭,“呜呜呜,你老是欺负我,我都没办法和别人说,你是不是就仗着这一点,才肆无忌惮的,你就是看我性子软。我告诉你,以后不许这样对我。” 谢玉升闭上眼,喉结滚动。 谁来管管秦瑶。 告诉她,觉得自己委屈了,想要讨一个公道,光趴在男人身上哭是不行的。 她得硬着语气,义正辞严一点。 这个样子,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 谢玉升额穴突突直跳。 秦瑶还在抽泣,摇他肩膀,“看我,看我,睁开眼睛和我说话,不要自己睡了。” 谢玉升睁开了双眼,眼里欲.念横生。 秦瑶青丝散在他脸上,又软又痒,她眼尾发红,看出来她在极力忍耐不哭,可泪水还在不停地掉。 谢玉升目光望着帐子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小娇妻脾气太大,一会一个心思,又爱哭又娇气,实在是太难哄了。 甚至秦瑶还拉过他的手,一脸无辜道:“这里被亲疼了,你给我揉揉。” 作者有话说: 秦瑶:呜呜呜,抱抱。 谢玉升:不是你先死,是我先死掉。 不想写剧情,只想写互动。 第50章 笨蛋 谢玉升伸出手帮她揉。 男子的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节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连指甲都干净透明,好看到了极点。 这一双抚琴的手、能写锦绣的文章的手,这会正在抚摸秦瑶的疼痛之处。 谢玉升问:“还疼吗?” 秦瑶垂下眸,目光落在他手上,看着他轻柔的动作,缓缓的,不轻不重。 秦瑶眼眶还是红的,道:“还有一点。” 说完,只觉他手上力道便加重了一点,掌心往下按压,温热的温度柔柔传来,一阵一阵,确实能抚平隐隐的痛感。 其实疼也不算多疼,秦瑶擦了擦眼底的泪珠,按住他的手,问:“这和我唇上的感觉,是一样的吗?” 谢玉升长眉一挑,与她四目相对,指尖抖了一下。 秦瑶手覆在他手上,问:“一样吗?” 谢玉升没回这话,手落下,去拍她后背:“我帮你找止疼的药膏,先起来。” 秦瑶道:“不行的,药膏没用,谁是罪魁祸首,就要找谁,就得你帮我揉伤口。” 谢玉升柔声问:“自己可以来吗?” 秦瑶一听,赶紧摇头,扑进他怀里,双手环绕住他脖颈:“怎么能让我自己来,我要你帮我,我好疼,快晕过去了。” 谢玉升被她缠得不行。 他不信,自己不过吻了几下,她就疼成这个样子,还说受伤了。 他背抵上床头,从柜子里取出瓷瓶,取出了一抹药膏,帮她上药,将瓷瓶塞到她手里。 瓷瓶外表传来冰凉的触感,秦瑶指甲在瓷瓶上划出一道细细的痕迹,看着光滑瓷瓶上反射出自己的样子。 秦瑶突然觉得自己很笨。 她现在这样缠着谢玉升帮她上药,和谢玉升之前对她做的,有什么区别? 都让她很羞愧。 秦瑶不让他上药了,将肩带提起,薄薄的轻纱拢住玉.肩。 可惜那纱裙太单薄,明显可见里面少了一件衣裳。 秦瑶一抽一泣问:“看到我藕粉色的小衣了吗?” 谢玉升呼吸微沉,萦绕在她耳畔边,道:“在地下。” 秦瑶弯下腰,将小衣拿上来,发现肩带已经被扯断。 秦瑶抬头,给他看,道:“坏了。” 谢玉升不明白给他看有什么用,他还能帮她缝好吗,道:“回去让尚衣局再帮你做几件新的。” 秦瑶难过,眉目湿润,道:“可我最喜欢这一件了,它最好看。” 谢玉升眸光在她小衣上滑了一圈,确实很好看,刚刚秦瑶穿着它,莲花的花纹,曼妙生姿,里面的东西更是裹都裹不住。 秦瑶将小衣塞到他手里,水眸里波光轻晃,道:“你帮我缝。” 谢玉升接过,轻轻地看她一眼。 秦瑶道:“之前在小岛上,你不是说过以后要绣什么,都来找你吗?我要你帮我缝。” 谢玉升忍了许久,是真的忍不住了,拽着她的脚,将她拉到身边。 秦瑶被他推着卧下。 谢玉升手放在她腰后,道:“现在是在猎场,周围还有别的帐篷,里面什么动静,一旦大了,外面都能听到到。” 谢玉升替她将唇边的头发拨开,喉结低哑,问:“等会声音小点,可以吗?” 秦瑶盯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行。” 她话语哽咽,连连道:“我今天打了马球,很累了,不行,腿也抬不动。” 秦瑶不明白,昨天不是才要过吗,今晚怎么又来? 说这话时,她眼睫颤着,因为确确实实感觉到了那一份抵着自己的昂扬,见谢玉升要走,她伸出一只手,拉他回来。 谢玉升俯下眼看她,道:“我去洗个冷水澡,不用麻烦你了。” 秦瑶黛眉微蹙,喃喃道:“冷水澡吗?” “嗯。”谢玉升声音越来越哑,呼吸也加重了。 小狐狸精美目低垂,沉吟了片刻,扬起头道:“你不要老忍着,我看你昨天后半夜也用了冷水,你要是实在难受,我可以帮你,你不要觉得麻烦,何况你今天来猎场看我打马球,我很感激的,可以帮你。” 只是她有一个要求。 秦瑶软声道:“把蜡烛先吹灭了,好不好?我怕又失火了。” 她将头发盘了起来,一个简单的发髻,几绺青丝没挽上去,垂下落在白皙的肩膀之上,她直起腰,当着谢玉的面,将裙带一点点抽开。 此情此景,谢玉升若能忍,还是男人吗? 秦瑶上去,拉他脖颈:“我刚刚不是说过,你想亲我,随时都可以亲啊,你怎么不亲呢?” 第57节 谢玉升捧起她的脸蛋,指腹蹭了她唇角一下,伸出手,搭在她肩膀上。 指尖轻轻一挑,纱裙便褪了下去。 谢玉升手一推,手解腰带,气势如催。 “哎呀,”秦瑶被推到榻上,受他气势所震,轻叫一声,被子一陷。 蜡烛熄灭,一缕淡淡的烟升起。 翌日,阳光洒进帐子中。 秦瑶从榻上缓慢爬起,将青丝别到脑后,手伸下榻,去捡自己的衣裙,可才探出一个身子,便被人拉回了榻上。 谢玉升将她揽进怀中。 秦瑶回眸看他,道:“别抱我,我嫌痒呢。” 谢玉升看着她手里那件藕粉色的小衣,道:“等会帮你缝。” 秦瑶头枕在枕头上,“真的?” 一夜没睡好,秦瑶嗓子有点哑。 她手放在喉咙上,轻轻按了一下。 谢玉升注意到到她颈间挂了一只项链,银色的链子,中间镶嵌着蓝宝石,十几颗细小的珍珠点缀在周身,恍若众星拱月之状。 秦瑶看他盯着自己颈间看,手摸上那颈链,问:“好看吗?” 秦瑶感受到谢玉升微凉的手指,触上了她的颈,笑道:“这是我阿娘送给我的啊,上面的宝石是西域波斯的贡品呢。” 谢玉升问:“岳母送的?” 秦瑶的母亲,秦大夫人,当年在生产秦瑶这个小女儿时,血崩不止,导致难产去世。 谢玉升没料到这个颈链还有这么个渊源。 秦瑶点点头,“我阿娘怀我的时候,恰好我阿耶立了战功,得了很多御赐的宝贝,阿耶从那么多宝贝里,选了一个匕首送给我阿娘,我阿娘气得不行,嫌我阿爹不解风情,就把那波斯匕首上的蓝宝石给剜了下来,自己穿了一个颈链,说等我出生了就送给我。” 小小的蓝宝石,躺在少女手心上,被光照出淡淡的光泽。 秦瑶将颈链晃了晃,故意在谢玉升面前显摆了,问:“好看吗?” “好看。” 谢玉升怎么看不出她的小心思,轻轻一笑,替她将手掌收起。 秦瑶却又将掌心摊开。 她的目光,落在谢玉升俊秀的面容上,久久没有移开。 像是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观察着什么。 谢玉升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眼看她,问:“怎么了?” “这个颈链我很喜欢。”秦瑶将颈链解下来,攥在手心里,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认真地道,“如果我把它给你,你能好好保管吗?” 此时此刻,一股奇异的感觉自谢玉升心中升起。 秦瑶声音小小的,问:“你能好好保管吗?” 作者有话说: 甜妹,永远的神! 亲亲瑶瑶v 第51章 好事 谢玉升将颈链从秦瑶手中拿起,摩.挲了一会。 这样一个贴身之物,陪伴了秦瑶十几年,还是亡母留下来的遗物,何其之珍贵。 秦瑶为何会让他保管? 谢玉升问她。 秦瑶道:“你自己想啊,我不告诉你。” 只是少女的心事过于浅显,连最简单的掩藏的都不掩藏一下,谁又会看不出来呢? 秦瑶感觉他看出来了,心里紧张,又看他迟迟地不收,有些后悔自己太过鲁莽了,伸出手去拿颈链,“既然你不要,那就还给我吧。” 然而手才伸出去,谢玉升便握紧了掌心,轻轻一笑道:“会帮你保管好的。” 那笑让秦瑶心砰砰乱跳。 她看着他,问:“真的吗?” 对方没有回答她,微凉的手指,落在了她光滑的脖颈间,沿着她的颈一寸寸游移,指尖所触之处,像燃起了一片温热的火,最后停在了她喉咙下微凹的地方。 秦瑶喉咙哽动了一下,脸色染红。 谢玉升忽然问:“你和燕贺是什么关系?” 秦瑶愣神,问:“怎么又问这个问题,昨晚你也问了。” 谢玉升道:“你昨晚没告诉我。” 一想到昨晚最后,秦瑶就羞愧极了。 当时,谢玉升说他要去洗冷水澡,秦瑶好心地喊他留下来,说可以帮他。 谁知道熄了灯,对方农夫与蛇,竟然恩将仇报,反过来报复她。 他趁着她迷.乱时,问她:“你和燕贺是什么关系?” 秦瑶脑子里发昏,话不经过脑子就说出来了:“燕贺哥哥吗?我和他也没有很熟,小时候见过几面。” 可就是这一句“燕贺哥哥”,让秦瑶接下来一晚上都不好过了。 她被欺负得说不出话,被谢玉升一遍遍逼问她和燕贺以前的事。 那样残忍的“严刑拷打”,如何是一个小姑娘能承受得住的,很快她就缴械投降了,口中道出了一点二人的过往。 她说自己小时候,燕贺经常来将军府找她玩,给她买泥人、纸画等新鲜玩意,还带她出去玩。 秦瑶当然不是傻子,怎么能当着自己夫君的面,把事实情况完全交托出来呢? 可秦瑶每一次说谎,谢玉升都能发现。 比如她说燕贺偶尔来找她,其实根本不是偶尔,而是经常。 秦瑶谎话被谢玉升揭穿,又被他惩罚了一下,小姑娘一下眼尾洇红,背抵上墙壁,哀求涟涟,道:“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问我?” 秦瑶搞不明白,谢玉升从哪里知道的她和燕贺的事...... 虽然阿耶曾撮合过她和燕贺,让她嫁给燕贺,可后来给秦瑶赐婚的圣旨下来,婚事便没再继续议下去。 阿耶千叮嘱万嘱咐秦瑶,千万不能道出一点她和燕贺的过往,否则泄露风声,对秦燕两家都不好。 秦瑶一直铭记阿耶的话,对此闭口不谈,可这事到底怎么让谢玉升知道的? 秦瑶被磋磨得不成样子,话语支离破碎,终于受不住逼问,道出了,父亲要给她和燕贺议亲的事。 后来谢玉升还想问,秦瑶一个劲地拼命摇头,死死地抿住唇。 她只会哭了。 她真的是水做的,眼里出水,“呜呜呜,你说好不欺负我,可我这么好心帮你,你就是这么对我,你这是恩将仇报。” 秦瑶不记得昨晚要了几次水,反正她看到侍女们进来,一个个脸色涨红,犹如煮熟的虾一般,朝榻上看了一眼,便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思绪回到眼前,秦瑶看着谢玉升,听他又问起燕贺,害怕昨夜那一幕又要上演,道:“别问了,不是全都告诉你了吗,我又不喜欢燕贺。” 谢玉升眸子幽暗,望她半晌。 秦瑶心虚道:“我都说了,只喜欢你啊。” 谢玉升的眼神,说不出来信还是不信。 大概顾忌现在是白天,谢玉升倒真没再对她做什么,下榻去更衣。 阳光从帐顶洒落,他身量修长,穿浅色是真的极好看,清清朗朗,玉冠琳琅,衬得人如雪松一般,再加上他周身的气质本就清冷,往那里一站,便像无欲无求的。 这与昨晚他动情之后,难以自禁的样子,真是判如两人。 秦瑶耳畔边,还能浮现起他那时粗.重的呼吸声。 “谢玉升,你过来。” 秦瑶唤他,嗓子娇媚无比,软绵绵的,像蜜桃能掐出水来。 她从被子里坐起,身上红纱裙轻动,柔软的丝绸,贴着她笔直白皙的小腿滑下。 谢玉升走过去,问:“怎么了?” 秦瑶倾身,一把抱住了他。 美人仰起头,秀眸惺忪,未施粉黛,颜色如朝霞映雪,纱裙松松地披在身上,举止间可见娇媚的身段。 而她的这身肌肤,包裹得她就像荔枝肉一般,仿佛一掐就能出水,一动就极其容易留下红印,如今颈部都是某个坏人留下的恶迹。 谢玉升低下头,道:“把衣服穿好。” 秦瑶有气无力,靠在他身上,道:“我累,要你帮我穿。” 谢玉升象征性地帮她拢了拢纱裙,这样敷衍的举动,自然无妨让秦瑶满意。 她把自己的小衣塞到他手里,道:“要你帮我穿。” 秦瑶如今胆大妄为到什么地步?要知道从前的她,连和谢玉升说话,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如今不但适应了和他的亲近,甚至敢让谢玉升来伺候自己了。 那件藕粉色的小衣,被谢玉升握在手中,揉成了一团又松开。 秦瑶盯着他指尖的动作,伸出手指,缠住小衣的边角,向下轻轻一拽,道:“快帮我穿。” 谢玉升垂下眸,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脖颈上斑驳的印记,想起了昨晚自己作恶的场景,叹了一声。 小妻子让他帮忙便帮忙吧,谁让她这么娇气? 谢玉升道:“起来吧。” 第58节 秦瑶眼睛一亮,顿时从赤脚下榻,站在谢玉升面前。 红色的纱裙褪下飘落,逶迤堆在少女的玉.足边。 谢玉升双手探入她腋下,动作轻缓地帮她更衣,只是在穿第一件衣服上便遇到难题。 手上这件藕粉色小衣,一条带子被扯断了,系不起来。 偏偏秦瑶还闹着道:“我就要穿这一件,这件好看。” 谢玉升只好拿来针线,帮她缝衣带。 秦瑶站在案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手将青丝撩起,露出修长的颈肩,方便他帮她系衣带。 小衣缝好了,丝绸覆上她身上肌肤,带着沁人的凉意,就是裹得不算多严实,时不时能滚出来。 秦瑶蹙眉:“有点紧了,你系松点。” 谢玉升立在她身后,道:“已经系的很松了,如果还觉得紧,不是衣服的问题。” 言外之意,便是穿的人的问题了。 秦瑶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头,道:“我最近又没长身子,怎么就突然穿不下了呢,还是小衣缩水了?” 谢玉升的胸膛从后贴了上来,衣袍上的玉革带贴上她的后背,掠起一阵冰凉的寒意,让秦瑶打了个颤。 谢玉升双手环住她的腰,帮她穿襦裙,道:“不是缩水,是你最近有长身子。” 秦瑶眨眨眼,将铜镜拿起来,对着自己左看右看:“有吗?” 谢玉升受不了她乱动,道:“有的。” 他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每说一句秦瑶脸就越红,唇抿得紧紧的。 秦瑶伸出自己小手,像小猫伸出爪子,在空中虚握了一把空气,问他:“我的有这么大?” 谢玉升摇摇头,伸出自己的手,指节半曲,也握了一把空气,道:“这么大才对。” 他的手修长如青竹,白皙透亮,秦瑶将自己的手和他的一比,一看,小了不止一点半点。 谢玉升道:“你的手太小,比划得不准。” “好吧。”秦瑶疑惑地叹了口气。 他握的多,他说得准。 不过对于自己长身子,秦瑶还是很高兴的,转念一想,至少这样的身子,穿西域的舞服跳舞会很好看呢! 以前秦瑶看西域姑娘们跳胡旋舞,就没少被姑娘们心前那一块地方给吸引住。 这般想着,她扭了扭腰,纤细的腰肢,肌肤如凝脂,左右一扭,像水蛇在舞动。 正抱着她的谢玉升,被她打断了手上动作,停下来,看着她。 她身上的襦裙才穿好,因为她的扭动,又掉在了脚边。 谢玉升扶着她的腰,轻声问:“还想不好好穿衣服?” “想穿。”小姑娘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应下。 可她脑子早就神游天外,在想着另一件事了,口中喃喃道:“我想跳舞了,你看我扭腰好不好看?但我来猎场没带舞裙,没办法穿舞裙,跳舞给你看。” 谢玉升道:“你每次给我跳舞,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秦瑶哼了一声,继续思索着舞步,扭腰摆臀,道:“谁说没好事的,我给你跳,你看看今日有没有好事。” 谢玉升可就正贴在她身后,哪能让她这么肆无忌惮扭,让她停下。 她不想停,道:“我想练舞。” 谢玉升告诫了她多次,她屡教不改。 最后,是谢玉升一狠心,直接从后将她用力按在桌案上,秦瑶“哎呀”一声,整个人倒在案上,被他动作粗.鲁地穿好了衣裙。 秦瑶道:“好疼呀!你怜香惜玉一点!” 作者有话说: 秦瑶: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爱练舞的女孩子罢了。 谢玉升:穿件衣服吧你。 又写了一章互动qwq 第52章 颈链 二人在帐篷里磨蹭了许久才出去。 一掀开帐子,热气便涌了进来。 夏日的暑气冒尖,这才清晨时分,热浪便一阵一阵袭来。 秦瑶怕热,拿了一个团扇挡在头顶,步伐轻盈地跑了出去,身上草绿色的襦裙随脚步一摇一晃,耳朵上的珍珠划出轻快的弧度。 秦瑶仰头与身边谢玉升说话,商量什么时候回皇宫。 她觉得越快回去越好,猎场里太热了,根本没有皇宫里舒服,她想回去吃冰瓜。 谢玉升看她小脸热得渗出几滴汗,拿过她手上的团扇,帮她挡在头顶,道:“那就今天晚些时候回宫。” 二人边走边聊,没一会,迎面便走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秦瑶看清楚来人,笑着道:“阿兄!” 秦临停下来,给二人做了个礼。 昨晚秦瑶闹小脾气,不搭理秦临、直接上马和谢玉升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秦瑶本以为今日见到秦临,他脸上必定是不悦的神情,谁料秦临脸上笑容奕奕,看着心情很不错。 秦瑶问:“阿兄是来找我说话的吗?” 秦临摇摇头,眸光在秦瑶脸上滑了一圈,转而看向了她身侧的谢玉升,拱手道:“陛下,臣有事要与您说。” 谢玉升问:“什么事?” 秦临道:“事关重大,需私下里议。” 谢玉升看向秦瑶,秦瑶懂事地松开他的手,道:“那你们谈事情,我先走了。” 只是她有点疑惑,有什么事阿兄需要刻意避开她,私下和谢玉升谈?难道是边关战事? 可秦瑶了解自己的兄长,每次他脸上露出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容,看上去高兴,实则心情差到了极点,往往等会发生的准没有好事。 秦瑶心中生几分不安。 她立在草坡边,风吹草绿裙角,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两人的身影。 秦瑶的猜测没有错。 一进门,秦临便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神色变得严峻,连下颌线都是紧绷的。 显然,方才含笑的样子,是做给秦瑶看的。 秦临单刀直入道:“臣有一件事与陛下说,恳请陛下成全。” 谢玉升坐到茶案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坐下来说。” 秦临看了一眼,缓步走过来,在谢玉升对面的位子坐下,接过递来的杯盏。 秦临道:“最北边的边境,突厥与我们起了战事,很快被平息下来,如今战事已经进入到收尾阶段,陛下应该是知道的。” “知道。” 谢玉升颔首,“此战你秦家勇当前锋,力挫敌军,功不可没,等老将军班师回朝,朕会好好犒赏你们。” 按理说,寻常将领听到这话,这个时候就该起身磕头跪拜表示皇帝这是谬赞了,然而秦临唇角却扬起了冷笑。 秦临毫不谦虚地道:“是啊,我秦家战功赫赫,以一己之力挡车西域蛮夷,守护边陲,势如城池堡垒,坚不可摧,只要秦家在一天,外族人便永远别想攻破大齐。” 谢玉升望着茶杯里面浮浮沉沉的茶水叶子,勾唇问:“少将军文武双全,乃稀世奇才。能有秦家这样的猛将,实在是大齐的荣幸。 聪明人博弈,从来不需要太多的交谈。 秦临注视着谢玉升。 谢玉升抬起眼,一双精致的桃花眼,眸光锐利狭长:“所以少将军来,是想和我提什么要求?” 这一刻的秦临,很难说出这是什么感觉。 四周仿佛变成了沙场。 风不动了,沙场上号角声回旋。 他骨子里嗜血的一面被完完全全激了起来, 秦临手握上腰际的宝剑,道:“我确实是来提要求的。” 谢玉升含笑看他,认真倾听,像并不觉得接下来的要求,他有什么应不下的。 秦临低下头,一边摇头一边道:“陛下,当初我把瑶瑶嫁给你,说好让你好好对她的,可过去的一年里,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过得并不开心。” 秦临看着谢玉升,企图在他脸上找寻道一丝一毫慌乱的迹象。 可是没有。 只有冷血到了极点的人,才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后,依旧毫无触动。 谢玉升就像一条没有体温的毒蛇,冷冷地听着,置身事外,仿佛此事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秦临心忽然狠狠地抽了一下,那些秦瑶在信笺里哭诉的话语再次响起,回荡在在脑海中,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妹妹当初的心情。 无力、难过、痛苦,各种悲伤情绪的交织,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她在网里面迅速地枯萎凋零。 秦临道:“过去的一年里,瑶瑶一共发了十三封信回洛阳,每一封里都在说她在宫里很煎熬,你知道最后几封信上,她说什么吗?” “她说她想要和离。” 这一句话声音冷如寒剑,生生朝谢玉升劈去。 秦临猛然倾身,揪住谢玉升的衣襟,道:“她想要远离你!她想回洛阳!长安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窒息压抑,她要死在里面了!我今日来,和你提的要求,便是放她走!” 第59节 “她生是秦家女,怎么风风光光出秦家的门,秦家便怎么将她风光迎回去!” “这门婚事,彻彻底底地作废!我秦家不认!” “啪”的一声,秦临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拍在案上。 最上方“放妻书”三字,笔法锋利,气势如虹。 “签下它,让瑶瑶走,这是我秦家提出的要求,几十年的功勋,换一个她,够不够?” 风缓缓地流动,秦临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玉升。 从始至终,谢玉升的情绪,从听到那句“秦瑶想要和离”后,开始变得不对。 谢玉升瞳孔闪烁着黑暗的光,手心用力,抚摸着手中的杯盏。 清脆的一声,杯盏碎裂,殷红的鲜血从他指缝之间流了出来。 谢玉升目光落在放妻书之上,轻轻笑了下。 光投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洒下一片阴影,谢玉升在阴影中高贵自嘲,手托着脸,指尖的血沾染上的脸颊。 “不可能,”谢玉升对上秦临的双目,“我不会放她走的。” 秦临忍着巨大的不悦,问:“你又不喜欢她,为何还要将她留在身边,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你会同意的。” 谢玉升推开秦临的手,往案边走去。 在秦临的注视中,他燃了一只灯,另一只沾血的手上,握着那张放妻书。 烛火向窜起上,宣纸很快便燃烧成了一团灰烬。 谢玉升长身如玉,转身看秦临,道:“你秦家的主意,是想让秦瑶和离,回去再嫁给燕贺,对不对?” 秦临看出了谢玉升的倨傲,道:“怎么了,不可以?” 谢玉升笑着走近了几步,挑眉道:“秦瑶喜欢他吗?你怎知将秦瑶嫁给他,她就一定能过得更好?” 这话斩钉截铁,好像料定了秦瑶不喜欢燕贺。 谢玉升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道:“秦临,回边关去,找你的父亲,与他再好好谈,考虑清楚后果。” 什么后果? 谢玉升道:“瑶瑶心思单纯,若真要我和离,你能确定她能顶得住那些流言蜚语不崩溃吗?” 这话让秦临呼吸一滞。 谢玉升从袖中拿出来一物,蓝宝石的光亮从一闪而过。 秦临在看到那抹光,瞬间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问:“这颈链你从何而来?” 谢玉升道:“自然是你妹妹让我替她保管的。” 秦临盯着那枚颈链,久久不语。 他不明白秦瑶为何会把颈链送给谢玉升,这个颈链对她意义非凡,从小就没离身,难道正如谢玉升所说,秦瑶不想和离? 谢玉升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秦临的肩,关切道:“回去再好好想想。” 秦临后退一步,道:“我不管你哄骗了瑶瑶什么,让她一下转变那么大,放弃了和离这个念头,但我会想到办法,让她认清你的真面目,之后与你和离。” “好。”谢玉升点头应下。 只是除了谈判,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答应和离呢? 谢玉升心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答案—— 除非他们能一劳永逸除去自己。 硝烟散去,秦临甩袖,离开了帐篷。 谢玉升立在案边,许久未曾言语。 日光照落,他眼底掠起一缕水刀似的光,低头看向手中的颈链。 沾了血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蓝宝石,使得宝石表面染上了一层迷蒙的红色。 谢玉升早就知晓,这颈链对秦瑶的意义不一般,所以他才会在夜晚,时不时地去看她颈间,抚摸她的颈链。 小姑娘真的没有一点心机,看他喜欢这个颈链,就把它解下来,送给了他,让他好好保管。 谢玉升自嘲了笑了笑,牢牢握住了颈链。 宝石冰凉,触碰到指尖的伤口,划开锋利的口子。 指骨间有更多的血流下。 帐子外侍女们进帐,看到这一情景,大为失色,赶紧出门喊太医来。 谢玉升说不用,往帐子外走去。 侍女停下步子,问:“陛下要去哪里?” 帐外阳光火辣辣,照在人身上,炙热犹如火烤。 谢玉升手挑起帐,问:“皇后在哪儿?” 他还是不相信,秦瑶居然想要和离?她为什么要和离? 这一次秦临来谈判和离,其中有没有秦瑶的意思? 谢玉升得见到她,亲自问一遍。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走剧情的一章! 给小谢来点火葬场,哄哄小娇妻。 第53章 马脚 谢玉升从帐子里出来,这时,皇后身边的宦官赵全德跑了过来,凑到皇帝面前,笑呵呵道:“娘娘听说陛下和少将军谈完了事情,请陛下过去一趟,她那里备好了午膳,等着陛下一同用呢。” 小宦官嬉皮笑脸,一副殷切的样子。 谢玉升驻足,看了他一眼。 都说主仆同心,有时候从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就可以看出主子是什么一个人。 眼前的小太监笑得嘴角咧开,身上洋溢着欢腾劲,足以见主子的心情。 若主子是死气沉沉,一张冷着脸对下人,下人怎还敢嬉皮笑脸? 谢玉升想起从前每一次与秦瑶的见面,小姑娘都是话语轻快,娇气灵动的样子,即便是二人冷战,在她的身上,也找不到半点伤心的影子。 谢玉升想象不出来,秦瑶冒出要和离的念头时,是什么一个伤心的心境。 他手上握着一封信,是刚刚秦临走之前给他的,让他好好看看。 谢玉升看了。 上面的字迹,确实出自皇后之手。 那一行她写给他父亲,说要和离的字眼,直直的映入他的眼帘。 谢玉升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心脏,让他心脉某处牵引了一下。 他平复好心绪,收好信笺,往秦瑶帐子走去。 帐子里,摆放着鎏金花鸟铜庐,黑漆象牙雕的山水屏风后面,小冰山正在散发冷气。 皇后娘娘款款坐在八仙桌边,四下围着小侍女,手持团扇,轻轻给皇后扇风,还有人蹲下身给皇后捶腿。 小冰山散发出的凉气幽幽,渗透进衣料,不知不觉间就将身上的热气荡涤干净,让人感觉舒适极了。 小侍女谄媚道:“娘娘,这是西域送来的葡萄,用冰封的,奴婢剥给您吃。” 秦瑶素手拈起葡萄,正要送入口中,听见帘子外走近一串脚步声。 帘子掀开,谢玉升走了进来。 侍女们见到皇帝,齐声行礼,“参见陛下。” 谢玉升让她们先出去,众女鱼贯而出,一丝声响都没发出。 等人走后,秦瑶起身迎上去,问:“真巧,我阿兄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小皇后脸若皎月,肤白如雪,本就美貌,笑起来更是灵动万分,眸球一转一转,秋波盈盈。 谢玉升接过她递过来的手绢净面,难得的有些心头惴惴不安,看着秦瑶的眼睛,问:“你阿兄与你说了什么?” 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秦瑶将白皙小脸搁到他掌心里,任由他摸,道:“阿兄是来和我道别的,说他要回北边边陲了,让我在长安照顾好自己。” 谢玉升问:“那他有没有说,我和他议的是什么事?” 秦瑶摇摇头,“没有啊,你俩是不是在议政务?” 谢玉升看秦瑶这个样子,便知秦临没有与她多说什么,道:“无事,先坐下用膳吧。” 秦瑶去摆放碗碟,坐下时,忽然看到谢玉升的手流着血,呼吸一凝,赶紧搁下碗碟,去握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她指甲触碰到他的伤口,轻轻一碰,更多的血流了下来。 小姑娘大惊失色,拿手绢帮他堵住血口,“疼不疼?我喊太医来帮你包扎” 谢玉升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道:“你阿兄方才与我说了一些不好的事......” 这话轻轻的,却足以在秦瑶心里掀起波澜。 她反应过来,看着谢玉升的手,问:“是不是我阿兄与你起了争执,他打了你?” 谢玉升垂下眸,道:“没有,这伤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与他无关。” 秦瑶却不信,以为谢玉升这么说是在帮秦临掩盖,一颗心揪起,道:“阿兄怎么能这样对你?他好过分,你疼不疼,我帮你吹吹。” 小姑娘檀口微张,对着他的手指,小口小口地吹气,生怕吹疼了他。 谢玉升轻声道:“已经不疼了,小伤口而已,等会包扎一下就行。” 秦瑶眼里水光晃动,又吹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他的手,问:“你和阿兄谈论了什么事?” 谢玉升让秦瑶坐下,自己则半蹲在她身边,仰起头,一双眼睛弧度温柔,柔柔看着她,如春水照影一般。 第60节 谢玉升一字一句道:“你阿兄说的,是过去一年发生的一件事。” 这话一出,秦瑶眉心一跳。 能让阿兄和谢玉升起了这么大的矛盾的事,必定不简单。 秦瑶双手收紧。 谢玉升继续道:“可我失忆了,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对于你阿兄说的一概没有印象,所以我想来问问你。” 他握着她的手,问:“瑶瑶,你阿兄说,你过去曾经想过和离,这事是真的吗?” 秦瑶手指攥紧衣裙,眼睫轻轻一抖,与谢玉升眉眼对望。 她喉咙发紧,面对那灼灼的注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有一瞬间,秦瑶恍惚回到了以前,她总是害怕面对谢玉升,不敢和他说话。 谢玉升眼尾微微上扬,话语轻轻的:“我真的有做错事,让你伤心吗?” 这样温柔的逼问,像一把没有刀锋的匕首,轻轻剜她的心。 秦瑶低下头,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眼底酸涩,沉默半晌,道:“我不知道。” 再抬起头时,她眼里已是湿润,摇了摇头。 谢玉升伸出一只手,帮她擦泪,问:“怎么不知道,伤心了便是伤心,不伤心便是不伤心。” 秦瑶不愿意回答,她知道眼前的谢玉升又不是原来的那个谢玉升,原来的他,对人总是太冷淡,淡到有一丝冷漠,秦瑶一点也不喜欢。 直到他失忆,性情大变,与从前判如两人,对她好的样子,让秦瑶感觉不真实。 仿佛虚幻的泡沫一般,随时会破灭。 秦瑶害怕他会再追问下去,会想起以前的事。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道:“我没有伤心难过,可能就是那时,我初来皇宫,什么都不懂,又没人说话,一个人在宫里寂寞,不懂事才冒出了一点和离的心思。” 她憋住泪,看着他道:“就那一次吧,后来你对我都很好的。” 谢玉升静静看着她,心里像被堵着,一块石头哽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秦瑶伸出手,道:“你抱抱我,我就原谅你了。” 小姑娘心地太软太善良,根本不舍得过分苛责对方。 谢玉升看她努力忍泪的样子,缓缓张开了双臂,将她拥入了怀里。 秦瑶一下忍不住了,埋在他肩颈里哭泣起来。 谢玉升回想那个时候,确实是他对她太过疏远,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秦瑶双手捧着他的脸,道,“也就那一次,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谢玉升当然知道不只有那一次,秦瑶这么说是在骗他。 他欲说什么,外面太医已经赶来。 秦瑶起身,让太医给谢玉升包扎。 谢玉升坐下,将手臂放在案上,余光瞥到秦瑶背对着他立在那里,手上握着手绢,似乎是在偷偷擦眼泪。 太医替谢玉升包扎好,退了出去。 秦瑶转身,吸了吸红红的鼻子,脸上又带上了明媚的笑容,道:“不说以前的事了,我们用膳吧。” 谢玉升道了一句“好”,心里想着的是等会一定要把事情说开。 侍女们进来,将瓷碗放上八仙桌,动作轻缓。 赵全德则立在一旁,手上捧着金盆,里面洒上澡豆,供二人净手。 桌上碗碟飘着热气,这猎场里菜肴自然比不上皇宫里的精致,上的很多菜,秦瑶都不喜欢吃。 她味同嚼蜡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赵全德看平素食量很好的皇后娘娘,这才用了几口就不吃了,悄悄递了个眼色给侍女,让外面再送几个新鲜菜来。 果然没一会送上来的菜肴看着有食欲多了,鹌鹑烤得金黄流油,鸡肉切成丝炒笋,香气四溢。 小姑娘看着金黄的鹌鹑,眼里泛光,立马夹了一块肉到自己碗里,香香地吃起来。 这副模样,显然像把方才的伤心落泪给抛到了脑后。 可谢玉升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和秦瑶还没把事情说开,在秦瑶心里,必定还存着过去的一个伤口。 口子虽小,却到现在还没有痊愈,以至于他方才才提了一下,她就又难受得忍不住掉眼泪。 也是,换位思考一下,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千里迢迢嫁来长安,举目无亲,皇宫里一个想说话的人都没有。 就连唯一可以的丈夫,看似忙于政务,却实则不喜欢她,对她极其冷漠,偶尔连去她宫里,都懒得应付一下...... 自幼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她说那时她很孤单寂寞。 谢玉升心底漏了一下。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得做点什么来弥补之前对不起秦瑶的地方,想了想,道:“过几日,我要去北边办一件事,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在宫中。” 秦瑶夹菜的手悬在空中,问:“什么事?要多久回来?” 谢玉升道:“少则一个月,多则三四月。” 这样的回答是秦瑶难以接受的,她小脸一下蔫吧了下去,问:“要这么久吗?那我们要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了面了。” 谢玉道:“所以我打算带你一起去,你不是一直嫌在皇宫里待着闷吗,这次微服去北方,你正好可以看看那里的景色。” 秦瑶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就变了,连连道:“我去!” 秦瑶心里异常兴奋,从凳子上站起来,想要庆祝,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再次坐回去。 谢玉升看她这么高兴,心下稍微了宽慰一点。 赵全德连忙道:“出宫好啊,宫外可比宫内自在多了,没那么多规矩,到时候娘娘就不用拘着了,想怎么玩就这么玩。” 秦瑶也是这样想的,心里愉快,连饭都多吃了许多。 美人连起用膳,那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谢玉升用完了,搁下筷子,看秦瑶小口慢咽,像雀鸟啄食一般,格外的生动有趣。 赵全德递上来一杯茶,道:“娘娘喝口茶,润点嗓子。” 秦瑶抿了一口,继续夹菜。 赵全德目光追随着秦瑶的筷子,想瞧瞧皇后娘娘接下来吃什么,却在看清她夹的是何物时,嘴角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秦瑶夹的是一块栗子。 那栗子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上面却洒了一层蟹汁。 赵全德依稀记得,秦瑶对蟹过敏。 那时秦瑶嫁来长安不久,与谢玉升一同用膳,桌上就上了一碟蟹汁鳜鱼。 秦瑶此前从没对蟹汁过敏过,可唯独那天,用膳时吃了几块蟹汁鱼肉,没过多久,身上就开始发热,到最后还出了一脸的疹子。 秦瑶那么爱美,当时以为天都塌了,成日躲在屋里,不敢见人,连谢玉升来,都被她拒之门外。 直到足足卧床了十几日,症状才有所消退。 如今赵全德看秦瑶又要去夹洒了蟹汁的菜肴,暗叫一声不好,连忙伸出手就要制止,一道声音却他一步响了起来。 谢玉升道:“这栗子肉上洒了蟹汁,你对它过敏,不要用。” 秦瑶被这么一提醒,立马想起了,将筷子放下。 她笑道:“多谢陛下。” 然而下一刻,一种诡异的气氛却在二人之间升起。 秦瑶意识到什么,慢慢地抬眼,对上了谢玉升的视线。 谢玉升也想到了一些事,咳嗽了一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道:“东西收拾好了吗,等会我们就回宫吧......” “不要换话题,”秦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里浮起一个巨大的猜测。 “谢玉升,你怎么知道我对蟹汁过敏的?” 这事少有人知,就连秦瑶自己,也是在嫁来长安后,才发现自己对蟹过敏的。 那次发现过敏的用膳,是在二人成亲之后不久。 谢玉升怎么可能记得? 秦瑶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马脚,艰涩地开口:“你不是失忆了吗?”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被老婆发现马甲了,我好像真的要失去老婆了,怎么办?很着急,在线等。 第54章 掉马 “你失忆了,怎么记得我对蟹汁过敏的?”秦瑶又问了一遍。 她心潮澎湃,震惊不已,话脱口而出,没意识到帐子里还有旁的人在。 其他的几位宫女,包括赵全德在内,在听到这一句话后,脸上俱露出了吃惊的神情,面面相觑,疑惑地看向皇帝。 谢玉升失忆之事,此前一直瞒着外面,知晓内情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就连赵全德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众人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不信,明明皇帝最近都表现得极其正常,哪里像失忆的样子? 谢玉升握着茶杯,不急不慢地抿了口茶。 这副样子看在秦瑶眼中,心里认定他这是在做样子,故意拖时间,思索怎么把话给圆过来。 秦瑶紧张极了,目光紧盯着谢玉升的唇,等着他开口。 终于,那张薄唇缓缓张开,道:“你们先出去。” 第61节 宫女们手贴着小腹,忙不迭退出去。 帐子里很快只剩下帝后二人。 谢玉升起身,走到秦瑶身边,手搭上她的肩膀,道:“不是说了吗,我失忆之事,不能声张?” 秦瑶拿开他的手,仰头问:“前提是你是真的失忆了。” 谢玉升皱眉道:“确实是失忆了,皇后怎么忽然问这样的问题?” 秦瑶此刻哪还有心思和他打太极,直接问:“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起来我对蟹汁过敏的?别说是太监宫人告诉你的。” 这话可把谢玉升话给堵回去了一半,他确实是准备这么回答的。 秦瑶狐疑地道:“宫里御膳房的人知道我不能吃蟹汁,所以平时都不上有蟹的菜,你失忆之后,从何而知的?” 谢玉升顿了一顿,道:“确实宫人告诉我的。我才失忆那会,怕疏忽了你,为了尽快回到以前的相处样子,有一次向你宫里的侍女打听,皇后娘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和不喜欢的东西,得知了你不能吃蟹,此后一直记在心里。” 这套说辞看着滴水不漏,甚至还交代谢玉升是为了她,才打听她的喜好。 可怀疑的种子在心中播了芽,便无法根除去。 秦瑶从方才听到谢玉升话,意识到他可能已经恢复记忆,脑子就炸开了,心潮一直无法平静。 秦瑶抬头,看谢玉升朝自己走来,连连后退。 谢玉升停下步伐,问:“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提醒了你一句不要吃蟹汁,你就吓成这个样子?” 他面容冷白,俊容秀逸。 眼前的男子,与秦瑶记忆里那个不拘言笑冷漠的面容一点点重合,让她脑中混乱一片。 好半天,秦瑶终于平静下来,长吸一口气,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道:“没什么事,是我还以为你恢复记忆了,心情有些激动。” 谢玉升拉过她的手,道:“还没有,不过就算记不起来,也没有什么大碍,我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 他说得极其坦陈,秦瑶在他眼中找不到任何慌乱的情绪,只能暂且先收起了心中怀疑。 秦瑶从他手中抽出手,道:“对了,你午后是不是还有政务要处理啊,快回去吧。” 谢玉升都还没说要走呢,秦瑶就这么急冲冲地赶他出去了,真是连敷衍也不敷衍一下。 谢玉升盯着她看了一会,半晌,笑着道:“好,那我先出去了。” 帐子掀开,热风吹来。 秦瑶坐在凳子上,脑子里一团乱麻,思绪乱跑,回想着刚刚的二人的谈话,接着想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谢玉升若真的失去了一年的记忆,朝堂还能这么安稳下去? 比如举朝上下,就没有一个大臣发现皇帝的不对劲? 这实在匪夷所思。 这个想法一出,巨大的惶恐笼罩上了秦瑶的心头,让她坐如针毡,心如火烧。 她必须找到一些证据,来打消心中的怀疑。 秦瑶想到了自己的阿兄。 阿兄和谢玉升是多年的好友,最了解谢玉升不过,上午他俩还在谈论事情,若是问问阿兄,一定就能知道谢玉升有没有失忆。 其实不止阿兄,还有燕贺、谢采言......这些和皇帝相处过的人,都可以解决秦瑶心头的疑惑。 只要他们之间的谈话,有涉及到过去的一年的事,就能佐证谢玉升并没有失忆。 秦瑶坐不住了,努力抑制住自己发抖的手指,走到帐子边,对外头的赵全德道:“我的亲卫呢,在不在,让亲卫头领赶紧过来,我有要事吩咐。” 没一会,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中年男子拱手道:“娘娘喊臣来,有何事吩咐?” “范叔,”秦瑶扶起男子起来,轻声细语道,“范叔是阿耶留给我的亲卫,得阿耶信任,一直对秦家忠心耿耿,我今日有个事,请范叔帮忙。” 范云直起腰,爽朗一笑,“娘娘有什么事尽管提吧,老将军将我送到娘娘身边,就是让我好好为娘娘效力的。” 秦瑶指甲掐进手心,压低声音,附到范云耳边,“还请范叔即刻出发,快马加鞭,去追我阿兄,帮我问一件事。” 范云道:“娘娘不若写一封信,在信上把详细情况说明了,再让我送去。” 秦瑶摇头:“不行,写信的话,会被截下。” 秦瑶打死也不敢再相信谢玉升了。 万一他派人把信拦下怎么办? 秦瑶道:“你让阿兄也不要给我写信给我,直接口头转告就行。我想问他的是,他知道陛下失忆吗?他和陛下相处时,两人有没有谈到过去一年的种种?陛下告诉我,他丢失了一年的记忆,我怀疑陛下是在骗我。” 她的声音有一线颤抖。 范云听后,心下一震,对上皇后娘娘眼神。 秦瑶从头上取出一支发簪,交到范云手里,道:“范叔,拜托你了,这个簪子你拿着,如果路上有人拦下你,问你有什么事,你就说是替皇后娘娘送东西给少将军。” 范云接过簪子,抱拳铿声道:“臣必定不负娘娘所托。” 范云出了帐子,从马厩里取出自己的宝马,翻身上马,便往北方驰去。 一路上行过官道,驰骋过草原。 秦瑶的猜测不错,路上起初确实有官兵拦下范云,检查他的行囊,盘问他要去哪里。 好在范云翻出名牌,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替皇后办事的。 官兵随意找了找他的行囊,没发现异物,便也放他走了。 越往北走,风沙越大。 秦临的队伍驶地比他快,让范云不得不日夜兼程,奋马扬鞭地去追。 终于,第二日的傍晚,在朔州府的入关口,范云赶上了秦临。 范云将秦瑶的问话转述给秦临,问:“陛下有没有失忆?” 少将军立在马上,听到这古怪的问题,皱眉看他一眼,掷下一句:“没有。” “你去告诉妹妹,谢玉升是骗她的,谢玉升没有失忆,和我议事时,他清清楚楚记得过去一年所有发生的事。” 话说完的那一刻,秦临忽然猜到了什么。 一切奇怪的事情,都有了可循的原因。 秦瑶为何会改变主意,不愿意与谢玉升和离?必定与谢玉升装失忆有关。 谢玉升哄骗了她。 想到这里,秦临眸光变得阴沉,手握紧了缰绳,手背因为用力,青筋虬起。 这副神情让所有的手下都屏住了呼气,大气不敢再喘。 秦临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倨傲地道:“给皇后娘娘捎一句话,让她好好准备离开长安的事,一个半月后,我会来接她。” 秦临双腿一夹马肚,策马进了城门。 范云心下大震,得了回答,不敢怠慢,即刻回京 到达长安时,已经是好几日之后。 彼时,皇后娘娘正在宫里收拾行囊。 她听到宫人禀报范云回来了,赶忙走出殿门。 范云立在殿外,他没日没夜赶路,跑死了好几匹马,这会双股战战发抖,脸颊被风吹得破皮流血,瞧着甚是憔悴。 秦瑶问候了范云几句,接着紧张地等他的回话。 在看到范云重重地点头,说出了”陛下没有失忆”后,秦瑶身子如同泄了气,支撑不住,往一旁倒去。 宫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齐齐去扶皇后娘娘。 秦瑶被搀扶着坐下,眉目慌张,耳边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觉得耳畔嗡鸣响。 赵全德递上一杯茶,“娘娘,您先喝口茶,冷静冷静。” 秦瑶双手握住茶碗,指尖颤抖,茶水握不稳,洒了一裙子。 也是这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汪顺来了。 秦瑶手撑着额头,看着走进来的太监,无力问道:“汪公公来有什么事?” 汪顺走上前几步,笑道:“娘娘,陛下已经在外头等您了许久了,咱们该启程出发了。” 秦瑶吃力地想了想。 在猎场时,谢玉升就和她说了,要去北边办事,到时候要带她一块出宫去。 今日便是启程的日子。 赵全德看秦瑶脸色不好,转头对汪顺道:“娘娘身子出了点状况,可能要喊太医来看看,汪总管要不去和陛下说再等等。” 汪顺笑容微凝,看秦瑶一眼,犹豫道:“可马车就在外头等着,娘娘若是不舒服,不如先上马车,再喊太医来——” 秦瑶脸色虚弱,垂眸不语。 汪顺默了一会,悄声道:“奴才多嘴一句,娘娘要真撑不住,那就别去了,毕竟陛下这次要去的朔州,天气干燥,娘娘去,路上少不了风吹日晒和一番颠簸,要不娘娘就在宫里,好好等陛下回来?岂不更安闲自在。” 赵全德也是这样想的,弯下腰劝秦瑶,“是啊,娘娘身子弱,经不起这么折腾,再说以后也不是没机会出宫了。” 秦瑶果断地摇了摇头。 她身子才不弱呢,能打马球,能打猎的,怎么会虚弱呢? 她只是被气昏了头脑。 为了区区一个谢玉升不值得。 谢玉升骗了她,从他敢骗她那一刻起,他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别想她再原谅他。 秦瑶站起身,对大太监道:“你去告诉陛下,容我换一件衣裳就来。” 大太监劝不住,只能“哎哎”应下。 风轻云淡,日光斜照在石榴树上。 皇后娘娘从清宁宫出来。 这次出宫,毕竟是微服私访,不能太过招摇,所以秦瑶今日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撒花烟罗衫,柔润的乌发松松挽就,一根青玉步摇插在发髻上,簪尾的珍珠一摇一晃。 第62节 然而就算有意打扮得朴素,当皇后娘娘现身时,还是让四下的侍卫们呼吸都乱了半刻。 美人肌肤胜雪,两鬓鸦堆,不施粉黛已是容色绝艳。 只是她脸上的神情太过冷淡,举止之间,拒人千里,就像那九天之上的神女不可接近。 皇帝策马到马车边,伸出一只手,扶她上马车时,皇后娘娘轻哼了一声,自己抓着车门就上了车。 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皇帝。 皇帝陛下收回了手,挑眉看了自己掌心一眼。 这样的场景,让众人心里一惊,不由得生出几分怀疑,莫非帝后二人又起争执了?若这样出发,路上还能安生吗? 众人心中怀疑之余,皇帝已下令:“出发。” 第55章 香闺 马车一摇一晃,秦瑶坐在车里,被颠得腰肢酸软。 侍女提议她不若下车骑马,然而骑马是不可能的,外面皇帝就坐在马上,秦瑶下去,准会和皇帝碰上面。 秦瑶不想和谢玉升见面。 在上路前,秦瑶设想的很美好,沿途看看风景,吹吹风,了解风俗人情,准比皇宫里快活自在,然而上了路,才发现一切也都只是设想而已。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大齐北边的朔州城,离长安足足三四百里,光乘马车到那里,少说也要大半个月。 路程行到后面,越来越无趣,秦瑶每天又不能下马车,只能坐在马车上发呆。 而她与谢玉升也冷战了十几天有余。 其实早在猎场里,秦瑶第一次抓住谢玉升的马脚,便对他有所警惕。 等确信了他没有失忆,秦瑶更是生气,开始逐渐疏远谢玉升。 其实她想了想,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当初自己故意骗他说二人关系很好,而谢玉升居然顺着她的谎话,陪她演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现在的秦瑶根本不知道怎么与谢玉升相处。 谢玉升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不对,于是二人就这么僵持着,关系达到了冰点。 北地天气炎热,少水少树,蚊子还多。 秦瑶这一路上不知道被蚊子蜇了多少回,心里叫苦连天,早知如此,绝对不上这艘贼船。 好在这一日傍晚,马车终于达到了朔州城。 秦瑶柔荑搭在侍卫肩膀上,从马车上下来,身形修长,翩若惊鸿。 客栈外形形色色走动的行人,本就惊异于这一队车马的气势,等看到女主人现身,更是脚步都顿住了。 再一看男主人,年轻俊美,气质出尘,便越发确信这一队人来路不简单。 唯一可惜的是,女主人头上戴着幕离,将容貌遮住了。不过单单看身形上,还是可以见得那是一位窈窕美人。 客栈的掌柜站在柜台后,看到谢玉升一行人朝里面走来,连忙喊道:“小二!出来!” 店小二麻溜地迎上来,道:“几位客官,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秦瑶隔着幕离,心想这店小二说话怎么和外头那话本中一模一样呢。 谢玉升手背在身后,风度翩翩道:“住店,住一晚上。” 在小二眼里,这一队人那可是行走的金子,怎么敢怠慢,赶紧道:“行嘞,二楼有客房,贵人们请!” 不得不说,这店小二一嗓子有够可以的,一时间把客栈一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来,比公鸡都嘹亮。 秦瑶浅浅一笑,手搭在栏杆上,顺着楼梯上楼。 二楼客房充足,店小二引着秦瑶和谢玉升一一参观,谄媚道:“二位瞧见的就是我们这的客房,但都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在前头,我领二位瞧瞧。” 秦瑶亦步亦趋跟上,身上的香气若有若无飘进店小二鼻子里,让店小二心中微微一荡,脸撞上了柱子都没注意到。 店小二听到秦瑶轻轻笑了一下,脸上臊得慌,心想人家丈夫还在这呢,自己偷看人家媳妇的行为实在不厚道,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 小二打开一间屋子,道:“这就是我们云霄阁最好的屋子了,爷和夫人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推开窗,还能看到朔州城晚上的夜景呢。” 谁知道这话一落,幕离之后的女子道:“我俩不睡一个屋子。” 小二神情滞在了脸上,“不睡一块?爷和夫人不是夫妻吗,哪还有出门在外分房睡的道理......” 小二声音越说越小。 因为他想起来了,从这二人从进客栈,便表现得十分疏离,举止间没有半点亲昵的影子,他当时就以为这二人是在闹矛盾呢。 秦瑶绕过店小二,走到檀木桌边坐下,轻声道:“我和他不是夫妻,只是兄妹,自然要分开睡了,这屋子我要了,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屋子?带我哥哥去看看吧。” 这声“哥哥”不高不低,很快被窗外的车水马龙声掩盖。 谢玉升闻言,幽幽看了她一眼。 秦瑶不由坐直了身子。 谢玉升道:“既然如此,那这间屋子便留给我妹妹吧,带我去别处。” 店小二瞧这二人不太对劲,也没多想,哦哦了一句,道:“那爷,您跟我来。” 问打开又合上,咯噔,轻微的一声。 秦瑶听不到脚步声,才悄悄拿下了幕离,往门口看了一眼。 侍女彩屏儿道:“娘娘,您说说,陛下都和你进一个屋子了,你怎么还把人往外推呢。” 彩屏儿年纪小,是碧微走后新调来秦瑶身边的,性子活泼,很讨秦瑶喜欢。 秦瑶听到那句“陛下”,立马出声制止,道:“这是在外头,得喊他老爷。” 彩屏儿瘪了瘪嘴,“知道了,夫人。” 秦瑶纠正她,“叫我小姐。” “可是夫人,”彩屏儿皱眉,“咱们出来虽然是化名,但您也应该和老爷一块睡啊。” 这次微服私访,对外声称是皇帝去西北巡营,实则出发时,私下改变了路线,没有去西北,而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北方的朔州城。 西北那边自有给他们作幌子的车队,谢玉升隐姓埋名来里有要事处理。 至于是什么要事,秦瑶不清楚,不过她觉得问题不大,否则谢玉升也不会心大到带她出来? 秦瑶对彩屏儿的劝诫不为所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分开睡,谢玉升也没有什么不满啊。 秦瑶走到窗边,推开窗,朔州城的烟火气便涌了上来。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朔州城是北方最大的城池,定居了大量的人民,汉人与胡人在这里友好地相处,街上随处可见胡人商贩。 夜晚华灯初上,竟然与长安城一般热闹。 空气里漂浮着清新的松柏香气,让秦瑶觉得很舒服。 她托腮看着下方,心里想着和谢玉升冷战是冷战,但也不能委屈自己,还是要出来玩的! 渐渐的,她的视线从街上,移到了远处,再移到了夜幕尽头的那一座山上。 秦瑶闭起左眼,伸出一只手,对着夜幕算了算方向。 这是阿耶教她的,怎么在夜空星星很多时,辨认方向。 她记得不错的话,阿耶和阿兄现在就在大齐的最北边边陲,与突厥族作战。 这里距离那里,不到一百里距离。 说起来,秦瑶已经快一年半没有见到父亲了,望着远方起伏的雪山山峰,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 小姑娘手趴在窗户边,一个人静静眺望远方,头顶的星空洒下暗淡的光芒。 “夫人,已经不早了,”彩屏儿走进来,手上捧着水盆,道,“明个老爷还有事情呢,您早些休息吧。” 秦瑶点点头,将窗户合上。 只是她心里忍不住想念父亲,思绪乱乱的,连沐浴时都在想事。 她迫切地去最北边,见父亲一面。 可是这里是朔州城,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认错路,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那就不好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和谢玉升说一声,让他借自己一点侍卫,护送她去更北边。 可这样就要主动开口和谢玉升说话了...... 秦瑶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决定再想办法。 她从浴桶里爬了出来,裹着衣裙上了榻。 朔州的夜晚静谧空旷,可秦瑶却认床睡不着,一直辗转反侧,睁眼看着漆黑的帐顶。 不知多少次,秦瑶入眠失败后,她忽然听到“咯”的轻微一声。 响动不大,却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明显,似乎是从右边那扇窗户传来的。 秦瑶瞬间着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再次去听。 又是窗户边传来的细微声响。 秦瑶十指攥紧被子边沿,头皮一麻,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悄悄去喊醒在床榻下打地铺睡的彩屏儿。 “彩屏儿,彩屏儿。” 被喊到名字的彩屏儿,揉揉眼睛,翻了个身,脚踢到床,发出了一声响动。 秦瑶一颗心提起,转头去看窗外,黑黢黢的月色照进来,那里有一团黑色的影子在动。 这次秦瑶看清了,确确实实是一个人影。 还是一个男人的! 秦瑶毛骨悚然,正欲喊叫,外面的人先她一步,用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刀刃,将窗户给一下劈开。 月色皎洁,流淌在男子的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清水般的柔和银光。 秦瑶睁大眼睛,看着男子一步步走近。 第63节 谢玉升自黑夜深处来,身子颀秀,走路没声音似的,无声无息地就在她床头边坐下。 秦瑶仰起头,乌发自然地垂落到了他腿上,问:“你、你怎么来了?” 风柔柔地吹来,帘帐轻飘,谢玉升手触上她的脸颊,眸子里盛满月光,笑道:“来见见妹妹,和妹妹说说话。” 作者有话说: 猎场副本结束啦,开启朔州副本,朔州超级好玩的。 如果说猎场副本,是谢玉升觉得秦瑶小狐狸精。 朔州副本,就是秦瑶受不住撩拨,喊谢玉升狐狸精。 (一个小小的剧透~) 第56章 假扮 “妹妹”这样的称呼,从他口中缱绻地说出来,带着蚀人心骨的酥麻感。 他唇角轻轻一扬,嗓音低醇如酒。 秦瑶浸在他低柔的嗓音里,脑子有些许慌乱。 一阵冷风灌进来,让秦瑶打了个寒颤,看清了眼前人。 秦瑶躲开他的手,轻轻地道:“谁是你的妹妹,我不是。” 她有意低下头,不与谢玉升对上视线,可对方却不依不饶,手抬起她的下巴,非要逼迫她与他对视。 谢玉升目光落在小巧的下巴上,指尖轻轻地描画,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 “不是你让我喊你妹妹的吗?” 秦瑶被这么一说,很是心虚。 所谓摆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样吧。 秦瑶也不是蠢的,装作镇定道:“我们出门在外,本就要隐藏身份,低调行事的,与你互称兄妹,这样不容易让人发现。” 这话是秦瑶随口扯的,也不指望谢玉升能相信,谁知谢玉升听了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妹妹说得很不错。” 他修长的五指轻轻抚摸她的乌发,含笑看着她。 那笑看得秦瑶心肝一颤,其实早在一两天前,他们还没进朔州城时,秦瑶就发现了谢玉升身上不太对劲的地方。 他说话的语气、身上的气质,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风流的姿态。 秦瑶猜测,他应该是有意地扮演别人。 秦瑶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道:“大半夜的,即便是我俩是亲兄妹,你也不能随便来我屋子,否则会引起人怀疑的。” “有什么好怀疑的,”谢玉升半垂着眼,情态生动,“我是偷偷翻窗户来的。” 秦瑶无言以对,就是因为翻窗户,弄得更像做贼似的,才更叫人怀疑。 他声音已经放得极其轻了,可床榻边睡着的彩屏儿仍然听到了说话声,动了动身上的被子,问:“夫人,您刚刚是唤彩屏儿吗?” 秦瑶心猛地一跳,赶紧倾身拉住谢玉升。 彩屏儿觉得光被挡住了,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只觉眼角掠过一道影子,定睛一看,屋子里黑黢黢的,没什么异常。 而秦瑶一个人正坐在榻边,一双眼睛异常的明亮,看着她,道:“窗户被风吹开了,你去关关。” 彩屏儿转头,讷讷地看窗户一眼,疑惑道:“真奇怪,窗户怎么开了?晚上也没起风啊。” 秦瑶道:“不知道,许是这里的窗户年久失修,栓子不牢固呢。” 秦瑶捞过被子盖住头顶,从被子里发出了闷闷的一声,“好了,我睡了,彩屏儿你小点声,不要吵到我。” 她转了个身,与被子里同样卧着的谢玉升对上了视线。 刚刚情急之下,秦瑶害怕彩屏儿发现屋里有别人,想都没想就拉谢玉升上了榻,现在回过神了,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漆黑的夜里,四目相对,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谁也没打破这一份沉默。 好半天,当床下传来细细的鼾声,秦瑶知道彩屏儿这是又睡着了,终于主动地开口,问:“她睡着了,陛下回去吧,不要惊动了她。” 她喊他陛下,语气里藏不住地生疏,更是悄悄地将身子向后挪了下。 谢玉升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来。 秦瑶手肘一疼,对它做了个“好疼”的口型。 这副模样可没引起谢玉升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他道:“事情还没说完呢,就赶我走?我又不是平白无故来找你的。” 秦瑶小声问:“什么事啊?一定要大晚上说。”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期盼谢玉升早点说完早点走。 谁知对方扔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有人跟踪我们吗?” 秦瑶一下变得紧张道:“是谁?” 谢玉升拉她到怀里,秦瑶觉得太亲昵了,“哎呀”轻叫,被他捂住嘴,不许她发出怪叫。 谢玉升道:“是这朔州城的郡守。” 秦瑶眼睛睁大,由于太过震惊,都忘记自己还在谢玉升怀里。 她压低声音:“是他派的人的跟踪我们?” 谢玉升点点头,默了一会,问:“你知道我们这次出门在外,是以什么身份吗?” 秦瑶想了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自己一路上光顾着和谢玉升冷战了,根本没心思问这事。 谢玉升盯了她半晌,盯得秦瑶羞愧了,他才道:“你这次以朔州郡守外甥女的身份,来这里探望你的舅舅。” 秦瑶听着不对劲:“所以我要假扮郡守的外甥女,可郡守难道不知道自个外甥女长什么样子吗?” 谢玉升摇了下头。 秦瑶再听他一讲,恍然大悟了。 原来这郡守有个妹妹,早年与人私通,私奔后离家出走。 郡守性格古板,对妹妹的行为深恶痛绝,恨她品性不端,败坏了门楣。 这么多年来,二人一直没有联系。 直到前些日子,妹妹去世了,她的女儿写信一封,将此事告诉郡守,并说要来朔州一趟。 朔州郡守对这个外甥女没有半点好感,但架不住外甥女是个非常有手段的。 有手段到什么地步? 谢玉升道:“崔姑娘一个女子,行商做生意,将自己的丝绸店,开满了益州城一带,坐拥万贯家财,是当地的首富。” 秦瑶没想到对方这么厉害,尤其在听到这崔姑娘居然和她差不多年纪时,惊讶地捂住嘴。 然而,谢玉升继续道,“这崔姑娘如何富家一方也好,在朔州郡守心里,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下等商人,心里嗤之以鼻。” 秦瑶眨眨眼:“既然嗤之以鼻,那我为何还要扮作崔姑娘,她又不讨郡守喜欢?” 谢玉升看着秦瑶,道:“因为这是接近朔州郡守最好的法子,其他的法子,很难进到他府上去,我要在那里查东西。” 秦瑶转转眼珠。 反正谢玉升要查什么人和她没有关系,她就是出来玩的。 若扮扮她人,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行事,这还挺有趣的。 但秦瑶有一点疑惑,“我们不会被发现?” 谢玉升道:“不会,一切都打点好了。只要你能把交代给你关于崔姑娘的事,都熟记如流,就没什么问题。” 说完这一切,谢玉升从榻上起身,悄无声息地下榻。 秦瑶看谢玉升欲走,问:“那你呢,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莫非是崔姑娘的夫君?” 在秦瑶追问的目光下,谢玉升挑了下眉,目光往一侧移去,似在思忖着什么。 秦瑶瞧见谢玉升这样就觉得不对,果然他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心里不妙的情绪。 他缓缓张口:“当年崔姑娘母亲和男子私奔后,不久那男子便抛弃妻女走了,崔姑娘独自跟着母亲长大,吃了不少苦,曾立言此生不嫁。” 这话一出,让秦瑶一愣,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即将扮演的是怎么一个奇女子。 谢玉升道:“不过后来崔姑娘改变了主意,她十八岁那年,看中的一个清倌,名叫相钰,对他一见倾心。她给相钰赎了身,谁也没料到他居然会对一个清倌动心,甚至嫁给他。二人这些年来,同吃同住,感情甚好。” 秦瑶不敢置信:“什么?” 谢玉升平静地看着她,“你听清楚了,不用我再说一遍。” 秦瑶倒吸一口气,结巴道:“所以......你要扮演的是崔姑娘养的那个清倌?” 秦瑶没想到谢玉升此行牺牲居然这么大,他是皇帝,居然舍得下身份扮这个? 不过也是,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秦瑶对谢玉升这一份精神,算是自愧不如了。 谢玉升垂下眸,唇角晕开一抹笑意,道:“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日午后我们便要去郡守府了。” 男子走到窗户边,修长的身姿翻了出去。 秦瑶看着谢玉升离去,心情起伏,向后仰倒在了榻上。 她随便地想了想,若自己扮作崔姑娘,会和谢玉升怎么一个相处模式,心脏猛地一跳。 自然而然,这一夜都没能好眠。 第二日早上,被彩屏儿从榻上叫起来,整个人都还是还是精神恍惚的。 秦瑶不想起床,像只小猫抱着被子往床里滚了滚,道:“让我再睡一会。” “夫人醒醒,”彩屏儿拧干净潮巾给秦瑶擦脸,“老爷已经在外面等你了!夫人再不起,老爷可就进来了!” 秦瑶一下睁开眼,道:“我起了。” 第64节 第57章 妩媚 起床梳妆完,秦瑶往楼下走去。 秦瑶今日没戴幕离,露出了姣好的容颜,素手搭在栏杆上,一步一步地下楼,腰间环佩碰撞发出清透的声音。 与昨日一样,店里的那些客人,听到这曼妙的环佩声时,齐齐地转头,目光触及秦瑶的脸蛋时,瞳孔一缩,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这样的容颜,在朔州城这片地盘可以说是前所未见,便是这郡守府上素来以容貌著称的三位小姐,恐怕也未必能比得过这一位姑娘。 不对,是完完全全比不过。 不过很快,众人眼中的惊艳的神色便消失了一半,因为在场的人都瞧见了,这女子头上绾了一个妇人的发髻。 都已经嫁了人了 店小二的目光追随着秦瑶,看她走出店铺,与门口那辆马车边的男子站在了一起。 店小二脚步微动,对掌柜的道:“原来这姑娘嫁人了啊,我看她昨天和她兄长来住店的那样子,还以为没出嫁呢。” 掌柜的拨算盘的手一顿,道:“什么兄长,那就是她夫君!没眼力见的!” 店小二疑惑,“夫君?昨个是她亲口告诉我的那是他哥哥。” 掌柜的摇摇头,道:“你懂什么?这就是人家夫妻俩的情.趣,昨个自称兄妹,没准是因为闹矛盾了,你看今早人家不是又和好了吗?” 这样的事,掌柜不谈见过几百个,也见过几十个,早就不以为然了。 店小二摸摸后脑勺,定睛一瞧,那女子已经在谢玉升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里,地板上垫着软毯,方案上香炉袅袅燃着熏香,车帘摇晃,将车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细微的光亮透过帘缝洒进来。 秦瑶背靠在软垫上,望着手上拿着的那一张纸,上面详详细细讲述了崔姑娘的生平。 她的性格、爱好、事无巨细,甚至连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给记录了下来。 秦瑶一目十行,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差不多都记住了。 也是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秦瑶手挑开帘子,以为到了郡守府,下来后才发现并非如此,这里是一条繁华的集市。 秦瑶转头与谢玉升撞上了视线。 她不与谢玉升说话,而是问彩屏儿,“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彩屏儿一个侍女哪懂这个,呆呆地立着,半天反应过来秦瑶这是让自己传话呢。 彩屏儿恭恭敬敬地对谢玉升道:“老爷,夫人问你要去哪儿?” 谢玉升道:“这条街上有一家春昌楼,是朔州最有名的酒楼,菜肴精致,我们先去那里用一顿膳,等午后再去郡守府。” 这一句话瞬间打动了秦瑶,她在马车上颠簸了一路,快一个月没吃过什么可口的饭菜了,确实嘴里馋得厉害,立马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在哪里,快带我去吧。” 一听见有好吃的,小姑娘就露出了清甜的笑容。 谢玉升没见过她忘性这么大的人,前一刻还端着架子和他冷战,后一刻就能为了好吃的,主动回应他的话。 大概秦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马收起了笑容。 秦瑶咳嗽了一声,握紧拳头,想着自己既然扮演崔姑娘,就应该像个女家主的样子,便挺直了腰杆,毫不心虚地由着谢玉升打量。 她看向马车边的侍卫们,下令道:“快到午时了,你们去寻个地方吃饭吧,等午后我们便去郡守府。” 侍卫们应诺,牵着马车下去。 秦瑶大步走在最前头,谢玉升跟在她身后,二人看似是并肩行走,实则谢玉升总是微微落后一步。 这一幕,倒有几分家里是女人做主的样子。 然而秦瑶就要走到酒楼前,却忽然停下了步子。 谢玉升看她不走,问:“怎么了?” 秦瑶转头看他,眸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清倌出生的。” 实话实说,谢玉升的气质实在是太正了,清隽疏朗,皎洁得就像那群山之巅上的那一捧雪,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对他顶礼膜拜的。 即便眼下他换了一身艳丽的衣袍,故意扮作风流状,可实在很难将他往清倌的方向想。 秦瑶想了想,招手道:“到我身边来。” 谢玉升听她的命令,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夫人有什么事?” 他声音轻微,话语低柔。 秦瑶可太喜欢谢玉升这放低姿态的样子了,满意地一笑,从袖子里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口脂盒子,打开后,尾指沾了一点口脂。 她仰头,触上他的唇珠,尾指沿着他唇的弧度,慢慢描摹。 口脂的颜色不艳,可落在他唇瓣上,却衬得他皮肤越发的雪白,色如霜雪,雪肤红唇。 秦瑶道:“抹一点,这样才像嘛。” 她抬起眼,适逢他那双桃花眼下俯。 他逆着光,微微眯了下眼睛,眼尾就像下钩子一般,勾勒出风流的仪态,一下子就勾到了人心尖里,让人看着他那双眼睛,就像伸出手,抚平他的眼角。 都说女子红颜祸水,其实男人祸水起来,那也不比女子差的。 秦瑶心坠了一下,从前可没见过谢玉升这样,一时还真难适应。 她一只手捧住他的脸,另一只手往他眼角抚去,尾指上的口脂只剩下淡淡的一层,落在他眼角处,一点点抹开来。 二人贴得近,秦瑶的眼睫都快触上他的肌肤。 她逼迫自己凝神,认真地给谢玉升上色,看着他眼角渐渐的染上一层稀薄的红色,宛如洇红了一般。 不过是一个细微的变化,却使得他气质柔下去了一半,看上去十分的可欺,让人生出几分保护欲。 秦瑶抹好了,放下手,道:“这样才像一个清倌的样子。” 谢玉升直起身时,狭长的眼尾扫她一眼。 秦瑶抑制不住地心跳加快,赶紧低下头,掩盖住脸上的神色,慌张地将口脂盒收回来。 也是这时,秦瑶闻到他居然他身上的香气,他换了一种香,气味浓秾而艳,如同兰麝,幽幽钻入人鼻尖,挠得人心痒痒。 在今日之前,秦瑶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谢玉升竟会变得这样的昳丽,这一份情态,恐怕比秦瑶都生动勾人。 谢玉升鸦发逶迤,眸光带着几分懒倦,若有若无地落到她身上,道:“夫人我们进去吧。” “好、好的。”秦瑶结巴道。 她低下头,跟在谢玉升身后,脑子里一团乱。 走了几步,被谢玉升一把揽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这个样子,哪里像见过大风大浪的崔姑娘该有的样子?” 秦瑶一脸懵懂地眨眼看他,眼里清亮,道:“崔姑娘面对丈夫时,也能做到心如止水吗?” 就算崔姑娘再怎么冷静,和自己的丈夫在一块,也做不到处变不惊吧? 崔姑娘可是冲动之下,不管对方是一个清倌,直接嫁给了他呢。 小姑娘耳尾发烫,环顾一下四周,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扮演崔姑娘,不会露馅的。” 谢玉升这才松开了她,跟着她进入了酒楼。 一入内,自然是和以往一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过这一次,秦瑶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落在谢玉升身上的目光,比落在自己身上的多了许多。 甚至秦瑶上楼拐弯时,瞧见了一个貌美女子朝谢玉升投来的眼神,直勾勾地,毫不避讳。 接着那姑娘的目光转到了秦瑶身上,她嘴角勾起一丝讥讽,手捂着嘴,与同桌的男子交谈。 二人一同朝秦瑶看来,男子也嗤笑了一声,窃窃私语的样子,像是在对二人评头论足。 这眼神让秦瑶很不舒服,她懒得理这二人,直接上了楼。 店小二引着他和谢玉升去了一间雅间,此处是二楼最好的位置,视野开阔,坐着能看到楼下伶官和乐师的表演。 没一会儿,菜上齐了,秦瑶开始动筷子。 酒楼里环境雅致,丝竹声时不时传来,听着格外的悦耳。 只是没一会,丝竹声便被吵闹声给掩盖了下去。 秦瑶转头看去,见一帘之隔外,立着一男一女的身影。 女子的说话声传来:“这间雅间里坐着两人的是谁?” “回二小姐,”店小二道,“就是普通的客人,小的也不认识那两人,不过听口音不像本地的,是从外地来的。” 那被唤作二小姐的女子嗤笑:“一个外来的,也能坐你们春昌楼最好的雅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这么好的位置不留给我,留给别人?你什么居心啊!” 这道强势的声音一出,四下热闹的气氛一下落了下去,安静极了。 店小二赶忙上前安抚女子的情绪:“小的知道、知道,您是郡守府的二小姐,小的怎敢怠慢?只是这间雅间是人家提前定下的,给了银子的,小的又不能赶人家走,是不是?” 雅间内,秦瑶和谢玉升,听到那句“郡守府的二小姐”,对视了一眼。 外头说话声继续。 这次说话的是那崔二小姐身边的男子,他声音吊儿郎当的:“怎么对我妹妹说话的?什么叫不能赶别人走,这春昌楼的主人,曾经亲口承诺,不管我们什么时候来,都给我们最好的位置,怎么还敢反悔?” “不是,大少爷,小的做不了主,里面那客人也是付了银子的......” 小二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了“啪”清脆的一声。 四周惊呼声一片,“崔大公子怎么打人了!” 秦瑶透过帘子,看到外头小二的身子摇晃,倒在了地上,身子痛苦地蜷缩起来,而他脸上赫然一个火红的巴掌印。 一只锦靴从上而下,狠狠地踩到了店小二的脸上,毫不怜悯地践踏小二破了皮的脸颊,像是在玩弄一只蚂蚁。 “狗东西!朔州城谁做主你不清楚!快一点,让雅间里的那对狗男女出来,把位子让给小爷!不然老子掀翻了你这春昌楼!” 崔二小姐接话道:“我们又不是给不起银子?你让里面的人出来,我们给他们双倍的价钱便是了。” 她薄薄的眼皮一掀,双手抱胸,极其不悦,余光斜了雅间一眼,朝里面道:“怎么,还像狗赖在里面不出来呢?” 话音一落,一直玉白的手,便挑开青色的帘纱。 手主人缓缓走了出来。 秦瑶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问:“吵什么呢这是?” 第65节 她说这话,是用正眼看那崔家兄妹的,可那二人却感觉到了秦瑶神情里的倨傲。 崔二小姐火气上来了,上前与秦瑶对峙,道:“你从哪个十里八乡来?这里面的位置,是你一个外来人可以坐的吗?” 崔二小姐冷笑了一声,“还有,给我收起你的眼神,再这样看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皮子给揪破了。” 秦瑶虽然年纪小,但好歹也是皇后,真端起架子,身上的气度也是能震慑人的。 她瞥了崔二小姐一眼,口中吐出来一句:“来人——” “什么?”崔二小姐没听清,讥笑道,“你喊什么人?你有手下吗?” 她说完,就看见隔壁的屋子里,走出来了几个身量魁梧的护院。 其中一人端了一个椅子来,放在秦瑶身后,伺候她坐下。 皇后娘娘端坐在椅子上,琼姿花貌,体态优雅。 一身镂金丝的牡丹花纹蜀锦裙,顺着她修长的小腿滑落,垂到木地板上,姿态柔媚娇俏。 秦瑶笑着对崔二小姐道:“你想看看我有没有人?我今天就让你好好看看,不然还真当我益州崔九玲好欺负是不是?” “崔九玲”三字一出,崔二小姐脸上神情在短短一刻钟间变了好几下,神色从轻蔑渐渐转成慌乱,嘴唇嗫嚅道:“你说你是谁?” “崔九玲,”秦瑶温和一笑,“表妹没听过我的名字?” 待秦瑶说完,身后侍卫们便卷起袖子,气势汹汹地上前。 崔二小姐瞳孔睁得大大的,还没来得及及叫,便就被侍卫一脚踢上了膝盖,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她身后的崔大公子,从震惊之中回神,破口大骂,上前就要救妹妹,可惜是个绣花枕头,两个侍卫一掌将他掀翻在地。 侍卫怒目圆瞪,“敢骂我们老爷夫人,你们是什么货色!” 说完一巴掌拍上了崔二小姐的脸,只见她那白净的小脸上,一下浮现了好大一个巴掌印。 崔二小姐捂着红通通的左脸,痛苦地倒地,指尖疼得都在颤抖,“啊!” 侍卫们气势惊人,手段粗暴,拎起崔二小姐和崔大公子的脸,又是好几下狠扇,看得一旁围观看热闹的宾客们都不敢出声了。 “啪啪”又是好几下,终于打得那对兄妹出不了声了。 侍卫拎着崔大公子的衣领,将他带到秦瑶跟前,道:“主子,您瞧瞧。” 秦瑶看着这张肿成猪头的脸,拿起手绢,嫌弃地别开眼。 侍卫们骂道:“晦气的玩意!” 崔大公子肿着脸,咬牙切齿道:“贱人!你会遭报应的!等我回去就找我父亲来收拾你们!” 秦瑶才不怕呢,道:“你父亲还有求于我呢,哪敢收拾我?” 她款款站起身,鞋尖轻轻踢了崔大公子一脚。 说实话,扮作崔九玲还真的挺爽,以崔姑娘的脾气,眼睛里容不得沙子,遇到这种事是断绝对不会忍的。 瞧这对兄妹的样子,就知道没少干这种欺凌霸世的事。 只是这二人今天是踢到铁板了,谁能想到他二人骂作“狗男女”的男女,是当今的圣上和皇后呢 秦瑶居高临下地俯看他们一眼,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扮演得很不错,把崔姑娘的气势扮演出来了。 她道:“走吧,你说你们要找你爹伸冤,那我就去你爹府上,看看他会不会护着你们俩。” 秦瑶说完,一直立在帘子后的谢玉升,走了过来,伸出手臂,让秦瑶的手搭上。 秦瑶很是满意,给他使了个眼色,道:“走吧。” 谢玉升勾唇轻笑道:“为夫扶着,夫人下楼慢一点。” 作者有话说: 一更!我手速太慢了,呜呜呜,二更三更晚点发! 第58章 俗物 秦瑶的马车停在了郡守府,还没进去,大门口的家丁就忙不迭凑上来,对着马夫问道:“是益州崔表小姐的马车吗?” 马夫“嗯”了一声,转头对着帘子道:“夫人,咱们到了。”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见马车要从正门进去,连忙上去拉马,道:“咱们郡守大人说了,崔表小姐千里迢迢来朔州不容易,不如先好好休整一番再见大人。这样,我带着你们从角门进去。” 马夫皱眉:“角门?” 这角门是偏门,平常从这里进进出出的,那都是府上的奴仆。 这郡守大人让秦瑶从角门进,是待客应该有的样子吗? 他这么做,摆明是想给秦瑶一个下马威,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说不定等秦瑶进去后,还得晾上秦瑶半天才肯接见秦瑶呢。 这府上的家丁也是狗仗人势惯了的,轻蔑地瞥一眼,道:“老爷就是这么吩咐的,表小姐要是不愿意,那可没办法了。” 谁知道,这家丁前一刻还趾高气昂的,下一刻,一阵震天的哭声就从后头另一驾马车上传来。 家丁定睛一瞧,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这被从马车上拖下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个人,不正是家里的两个祖宗吗! 马车帘子后,传来一道女子娇媚的声音:“可以让我们从正门进去了吗?” 家丁吓得面目惨白,哪还顾得上马车从哪个门进,赶紧跑就进府内通知郡守大人了! 马车慢悠悠行驶进了崔府的大门。 正厅里,朔州郡守崔槐正坐在最上首,与身边的人交谈。 他手捧着一杯茶,拿着茶盖划了划杯沿,气定神闲,嘴角胡须轻翘。 忽然外头传来了一阵哭喊声,直直地刺入人耳膜,让郡守眉心一下紧皱,放下茶盏,问:“什么声音?” 话音一落,外头踉踉跄跄跑进来一男一女,哭喊地跪倒在郡守脚下。 “阿耶,有人欺负儿子,阿耶要给我们做主啊——” 崔槐面色一惊,捞起儿子一看,面上血肉模糊,心下狠狠地发颤,问:“怎么回事!谁弄的!” 崔二小姐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哭喊:“是崔九玲!那个益州的崔九玲,说就是你的外甥女,说这几天来拜访咱们家的那个!” 崔槐瞳孔一缩,“她竟敢如此——” 他早就听闻自己这个外甥女手段了得,耿直胆大,没料到肆意妄为到这种地步,初来朔州,竟然敢欺压他的一对儿女! 这是来他家做客的样子吗! 府上做客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交头接耳起来。 崔槐口中吐出一口浊气,怒喝一声,喊了人来,就要去抓崔九玲,谁知眼角的光亮被一道影子挡住。 他转目一瞧,来人是一个女子,身姿窈窕,眉眼俏丽,笑容极其的和善。 崔槐惊异于对方容貌,愣了一愣,半天才回过神,皱眉问管家:“这人是谁?” 崔大公子闻言转身,看清秦瑶,爆发出一身怒吼:“她就是崔九玲!就是她的手下打了儿子!” 此言一出,厅中人皆震惊不已。 秦瑶择了一个位子坐下,笑道:“是我打的,舅舅好啊。” 崔槐震惊之余,一下攥紧了拳头,眼底划过狠厉之色,没料到崔九玲竟然长这么一副模样。 “你信上说来拜访舅舅,就是这么一个拜访法?” 崔槐怒火攻心地道,挥了一下手臂。 管家知道这是崔槐要收拾人了,赶忙下去喊壮丁来。 谁知秦瑶也带了不少的护院,往哪里一站,气势如虹,个个身如铁牛,看上去一拳能打好几个。 秦瑶往后一靠,脑海里闪过进来前谢玉升交代她的话语,说让她不要怕,直接和崔槐硬着来,这崔槐最是欺软怕硬惯了,只要气势把对方压下去,崔槐就会有所顾忌。 秦瑶性格一直软绵绵的,何曾这样与人对峙过? 尤其崔槐目露凶相,四五十岁的老男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又当了那么多年地头蛇,发狠的样子还是能唬住人的。 秦瑶心里有点发虚,想要是谢玉升在就好了,不过她扮的崔姑娘才是家里主要的说话人,这样的地方,谢玉升自然不能进来的。 秦瑶长话短说,手搭在椅子上,道:“舅舅误会了,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外甥女,” 她让一个侍卫出来,把今日发生的事讲给崔槐听。 “......这崔家的少爷公子当众打人,辱骂客人,竟然欺凌霸世到这种地步......” 崔槐面上挂不住了,越听脸色越发的铁青,尤其在场还有这么多外人在。 他一双儿女拼命地摇头,“爹,别听她胡说!” “是不是胡说,我们有人证!”侍卫声音粗犷,嗓子一扯,外头就走进来了几个人。 其中就有那春昌楼的掌柜、被打得鼻口流血的店小二、还有几个在酒楼吃酒的客人,都被秦瑶拉来作证。 崔槐压低声音,语气暗含威胁,问:“你们说我儿子女儿欺负人,是真是假,劝你们不要作假证,否则你们知道什么后果的。” 这几人自然知道郡守老爷只手遮天的能力,瑟缩了一下,身子抖得犹如筛糠,怯怯地朝秦瑶看来。 秦瑶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来之前就打点好了,说给他们一人五百两,护送他们出朔州城,保他们安全。 果然,那几人磕头道:“回大人,自然是属实的,小人不敢欺瞒。” 崔槐眼里淬着寒光,犹如射出寒箭,狠狠看着那几人。 在场的人坐不住了,相互交谈起来,声音渐渐变大。 也是巧了,今日来郡守府上的做客的,都是官位不小的官员,其中还有一个,还是上头派下来负责效绩考核的大官。 郡守府上出了这等事,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交谈的话语传入崔槐耳中,他听到了指责他教子无方的话,只觉老脸都丢尽了,低头看向一双儿女,心里气没处撒,猛地一抬袖子,扇了儿子一巴掌。 那崔大公子被一耳光打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捂住脸,喃喃道:“阿耶,你打我?” 崔槐瞪他:“混账东西给我闭嘴!” 秦瑶见好就收,站起身道:“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表弟表妹,其中可能也有误会,我相信他二人本性是好的。” 第66节 崔槐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见秦瑶都这么递梯子来了,赶紧就顺着下了,沉声道:“肯定是有误会” 秦瑶道:“这样吧,事情我再派人调查调查,就不打扰舅舅和人聊事情,侄女先出去了,晚上再来和舅舅说话。” 崔槐巴不得秦瑶赶紧离开呢,长吐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摆摆手,让人把自己这一对丢人现眼的儿女给拖下去。 他望着秦瑶远去的背影,毒蛇一般的眼睛眯了眯。 秦瑶从正厅出来后,被下人引着到了客房。 一进门,秦瑶就跑到谢玉升跟前,手捂着心口,气喘吁吁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谢玉升含笑问:“当崔姑娘是什么感受?” 秦瑶心想真不是人当的,可不想再经历一般了,回想崔槐那恶毒的眼神,身子一阵寒颤。 她坐下来,给自己连连倒了几杯茶,才算缓过神来。 谢玉升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道:“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们这次借崔姑娘的名号来探望舅舅,实则更是来谈生意。 崔九玲富甲一方,手上的丝绸生意遍布益州一带,在给崔槐的信中说,想把店铺开到朔州北边一带来。 这里头巨大的利润,崔槐如何能不心动? 因为这个,即便他对崔九玲厌恶至极,却也只能当尊佛供着。 崔槐缺钱,非常的缺钱,他想做大官往上升,路上少不了打点的地方,这些年往官道这个销金窟里撒银子,扔了不下几万两银子。 崔九玲的到来,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今晚便是二人的谈判。 谢玉升压低声音,细细地叮嘱秦瑶谈判桌上的事,安抚她的情绪。 果然,在傍晚时分,正厅就来了人,说请崔姑娘去一趟。 秦瑶担心地看了谢玉升一眼。 谢玉升道:“别怕,我会派人听着里面的动静,若是到时候形势不对,我会去的。” 秦瑶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往会客厅走去。 同一时刻,郡守大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秦瑶的到来。 厅里灯火辉煌,除了秦瑶没来,几位大官都已经入座。 对于崔九玲的名号,众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知道民间有这么一个奇女子,加之听说崔九玲已经做到了皇商,心里更加不敢轻视。 崔槐作为主人,坐在上方,目光盯着门口。 他厌恶崔九玲欺辱自己儿女是一回事,可与她合作是另一回事。 为着这个,他也要忍下来。 在这场合作中,利益为先,得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心。 其他的,秋后算账也不迟。 他又找了官家来,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官家垂腰道:“都办妥了,老爷,那几个伶官清倌都在后边等着呢。” 崔槐满意地摸了摸胡子。 她这个外甥女,人如其名,一颗心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心肠狠厉,确实像他崔家出来的人。 只是这人再怎么心思缜密,那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早就听说外甥女荒唐至极,居然给一个清倌赎身,还嫁给了对方。 可见这女人再怎么厉害,归根到底,也是个被情情爱爱蒙蔽住眼睛的俗物。 既然外甥女喜好这口,那她就送几个清倌给外甥女,让外甥女开心了,这笔合作也能愉快地进行。 谁不好.色,喜欢美人呢? 正想着,门口仆人禀报道:“崔表小姐来了——” 作者有话说: 秦瑶:小谢是大美人! 崔槐:我这不给你送美人来了吗! 第59章 正宫 秦瑶进了会客厅。 本以为今晚只是自己和郡守大人的密谈,谁知来了后才发现厅里还坐着其他客人。 管家引着秦瑶坐到了右手位,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这样的安排,让秦瑶一下反应过来,郡守大人是在暗自敲打自己呢。 她端坐着,朝上头崔槐投去了一眼,郡守大人目不斜视,从秦瑶进来后没与她寒暄一句,就把她晾在一边。 崔槐开口道:“上膳吧。” 秦瑶也没多生气,看着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上捧着碗碟漆盘,将菜送上桌来。 没一会,舞乐声也响了起来,门口走进来一队的舞伎,约莫十八九个,个个碧玉年华,肤白貌美。 乐舞声漂浮在会客厅上方,舞伎们踩着乐声舞动。 这些个姑娘穿得衣着暴露,袒肚露腹,舞动时那雪白的肚皮左右摇晃,上面点缀的金箔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秦瑶也会舞,可没见过这样的舞。 但见舞伎们脚步翩跹,行为挑逗,动作之间满是风尘,随着舞步,一件一件衣衫飘然落地,比起西域波斯的舞娘们的行为不止大胆了多少倍,看得秦瑶一愣一愣的。 秦瑶一个女子尚且如此,在场男人又有几个能忍得住? 坐在秦瑶对面的一个胖子,挺着宰相肚,眼里垂涎三尺,就差把觊觎二字写在脸上了。 这时,当中舞得最卖力的一个姑娘,玉足轻踩,旋转腰肢,裙摆旋转如绽放的玉兰花。 下一刻,她身上舞裙便如天女散花一般,甩掉到了地上,那女子也像一滩水似的,倒入了那宰相肚的怀中。 在场人发出哄堂大笑,“洪大人,好艳福啊!” 宰相肚哈哈大笑,左拥右抱,指着崔槐,骂他狡猾,道:“说好就是来吃席的,怎么还给我们准备了这个啊?” 崔槐拍腿大笑,道:“哪一次来不给你们准备这个?春宵一刻值千金,今个洪大人不许走,我给你们都备下了客房!” “是啊,大人,”倒在宰相肚怀里的女子,捂嘴轻笑,素手捏起酒盏,送到他那只厚厚的嘴唇边,“春宵难得,大人喝下这杯酒暖暖身子吧。” 洪大人笑得猥琐,手一拍女子的腰肢,厚唇一张一合:“要你用小嘴,亲自喂我喝!” 这一声,将席间气氛推到了高.潮,笑声如浪。 秦瑶从没见过这样放浪场面,一时羞愧难堪,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自己眼前的一杯酒上。 还好,自己没来得及碰这杯酒,万一沾了脏东西可就麻烦了。 会客厅里欢笑声、丝竹声、推杯换盏声,交叠在一块。 灯火流丽,小姑娘也不敢抬头看,只安静地跪坐在那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桌案上的几碟子点心。 这样一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倒真成了她有几分处变不惊。 崔槐喝了十几杯酒,大腿上坐着一个貌美女子,一晚上都在和人调情。 酒过三巡,都要散席了,他余光一瞥,才意识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秦瑶。 崔槐搁下了杯盏,动了动眼珠,想着晾秦瑶这么久,她都没生气,咳嗽了一下,唤道:“侄女——” 喧闹声中,秦瑶似乎听到了崔槐的声音,抬头看去,对上了对方那一双鹰隼一般锋利的双眼。 秦瑶温和一笑,道:“舅舅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 崔槐拍拍腿上女子,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缓步走到秦瑶案前,捧着酒樽,道,“我瞧着侄女这个样子,怎么像没够尽兴呢?可是舅舅哪里招待不周,把你怠慢了?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提。” 崔槐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看了秦瑶一眼,目光点了点她的杯盏。 意思是让她将酒给喝了。 秦瑶的手搭在杯盏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杯身的纹路,道:“侄女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喝酒,还请舅舅谅解。” 这话可真就引起崔槐的好奇了。 “谅解?恐怕外甥女不是身子不适,而是不想喝我这里的酒?难道外甥女出门在外做生意,应酬时不饮酒的吗?这个样子可不像话。” 他眯了眯眼睛,盯着秦瑶的脸,忽然狐疑道:“你这样貌还不像我崔家出得来的。” 此言一落,秦瑶手攥紧的酒杯边沿,紧张得掌心出了一层汗。 她平复好情绪,仰起头,鬓发上的簪珠垂在耳上,道:“舅舅说笑了,侄女怎么不像崔家人?都说侄女肖舅,我看我与舅舅就很像啊。” 崔槐啧啧了一声,抿了一口酒,默不作声。 秦瑶眼睫垂覆,心想这崔槐果然是一千年老狐狸,这才几句话,就说得她心里发慌了。 她权衡了一下,握起了杯盏,起身道:“让舅舅见笑了,并非是侄女不能喝,是因为侄女最近在备孕,那大夫叮嘱过我了,不能碰酒水一类东西。” 边说,秦瑶的手还抚上了肚子,揉了一下。 崔槐目光落在秦瑶平坦的小腹上,“备孕?” 秦瑶也是脑子灵光一闪才想到这个理由的,信口胡说道。 “是啊,我与我夫君成亲已经一两年了,至今都没能怀上身子,我都不知道吃了多补药了,心里着急得很,加上我母亲去世前,也嘱托我早日诞下一儿半女,我哪里能违背亡母的遗愿?“ “再说了,”秦瑶嫣然一笑,“我若早日怀有身孕,万一哪天出了什么意外,也能留下个后辈继承家财,不至于让我的心血落入旁人手里。” 这一句话里流露出的信息,迅速让崔槐嗅到了利益的味道。 他打量的目光,将眼前这一位女子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 很快,崔槐脸上重新带起微笑,几步上前,揽住秦瑶肩膀,道:“好侄女,你早说自己在准备怀身子,舅舅怎么会逼你喝酒呢?” 第67节 他压低了点声音,伸出两个手指,小声问:“所以你成亲两年了,都没怀上?” 灯火落在他面颊上,勾勒出他咧开的嘴角。 秦瑶黛眉一蹙,轻轻叹息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崔槐明白了。 “别叹气,这怀身子要顺其自然,你越急越不灵,侄女自个的身子没问题的,那这么久却没能怀上,有问题肯定是另一个人了。” 秦瑶听得不太对劲,俏眼一抬。 崔槐亲切地笑了笑,道:“反正侄女生下来的不论男女,都是崔家的人,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重要了,对不对?你既然这么急切地想怀上,为何不寻寻别的男子呢?” 这话掷地有声,瞬间在秦瑶心里掀起了滔天的波澜,她从没想过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法子。 崔槐胡子一敲,拍了拍手,会客厅的两扇门,便缓缓地向两侧打开。 只见在管家的引领下,慢慢踱步进来了四个年轻男子。 这几个人都是清瘦修长的身姿,面容各有千秋,但无疑容貌都是上乘。 崔槐地让到一侧,让这几人走近。 他抛了一个眼色给秦瑶,道:“舅舅给你准备的,你看看满意不满意?” 这四个清倌的到来,给厅里带来了一阵清幽的香气,引得厅里其他的客人朝秦瑶看来,不约而同地,眼里噙上了揶揄的意味。 秦瑶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立在案后,只觉袖子一紧,一个清倌将她拉得坐回了地上。 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面若好女,姿容秀逸,最关键的是,他长了一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一笑真如晓春三月的桃花一般。 当他唤秦瑶“崔夫人”时,桃花眼里流露出的绵绵情意,让秦瑶恍惚了一下,下意识想到了谢玉升。 不得不说这念头来得真挺及时的,让皇后娘娘一下意识到自己是有夫之妇。 秦瑶动了下身子,从这清倌臂膀中抽出手,认真道:“不要随便碰我。” 她一张小脸姿色天然,端起架子来,更是娇美无双。 那几个小倌一笑,“夫人哪里的话,奴几个是专程来伺候夫人,让夫人快活的。” 那桃花眼长相的少年,更是伸出一双手来,轻轻地搭上秦瑶的肩膀,搓揉起来,柔言款语道:“夫人,您舟车劳顿的一路,可曾有好好休息?” 秦瑶悄悄挪了一下身子,想离他远一点,谁知还没挪一下,腰肢倏忽一紧,就被另一只手给搂住了。 秦瑶扭头,这次凑到她面前的,是一个着青色衣袍的青年,二十五六岁,眉宇流转着风流的仪态。 放在平时,秦瑶早吓得花容失色了。 当然了,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小姑娘心里急切,坐如针毡,恨不能立马起身离去。 那青年男子感受到她紧绷的腰肢,唇角一提,道:“没关系,夫人很快就会适应我们几个的。听说夫人的夫君,与我们也是同样的小倌出生,冒昧地问一句,与夫人的家里那位比,我和他谁更讨夫人的欢心呢。” 秦瑶掩盖在袖子下的手,轻轻握成了拳头,给自己鼓气。 她转过脸来,看着青年,故作冰冷道:“凭你,也想与我夫君比?” 这几个男子不愧是烟花柳地出来的,听到这样直白的话,也不嫌害臊。 绿袍青年轻轻一笑,贴着她耳道,“行,那奴就让夫人看看,到底是谁的滋味更妙。” 这名唤檀奴的青年,摆了摆手,一旁就有人端上琴。 檀奴在一旁的位置坐下,修长的双手搭在琴弦上,道:“奴给夫人弹奏一曲凤求凰吧。” 他指尖轻轻一拨,曲调便从琴弦上流泻了出来。 秦瑶这会可没心思听这个,敷衍地摆了摆手。 好不容易身边走了一个檀奴,一穿白袍的男子又顶替了檀奴的位置,上来轻声细语地与她说话。 可怜的小姑娘被左右夹击,进退不得。 偏偏秦瑶还要装镇定。 她手搭在膝盖之上,攥了攥衣裙,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侍卫。 那侍卫得到她的眼色,明白了。 他环顾了四周一下,趁着没人注意到他时,很快借机跑出了会客厅。 秦瑶看着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希望侍卫能顺利地请来谢玉升救救场子,她快招架不住这么几个狐媚子了。 他们可就差宽衣解带,往秦瑶身上爬了。 皇后娘娘心里苦不堪言。 夜黑风高,天空一轮银色的玉盘,浓雾逐渐扩散萦绕。 侍卫身影敏捷,回到厢房,推开门,却未能找到谢玉升,心里一惊。 而此刻,谢玉升却在崔府的另一个地方。 他摸黑翻进了后院,进了崔槐的书房。 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谢玉升没点灯,只能用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找寻着自己的目标。 他走到书案边,拉了拉抽屉,上面卡了一把银锁,一拉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响亮的声音一出,书房外立着的崔家家丁,似乎也听到了动静,脚步动了动。 谢玉升目光盯着房门,等了好半天,门外面那团影子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动作,他才继续自己的搜查。 谢玉升眸光飞快地掠过书架,连细微的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他这一次来,是找崔家叛国通敌的证据。 此前谢玉升的暗卫,或多或少已经捕捉到了一点风声,查到了大齐内部有人与突厥族勾结,一直给突厥输送情报。 顺藤摸瓜找下去,便找到了崔槐身上。 而这条藤上,显然不止崔槐一人。 谢玉升要亲自来查。 他脚步轻缓,走到一排高大的书架前,手轻轻地落在木架上,慢慢地抚过,像是在找什么机关。 没一会,谢玉升触碰到一凸起的地方,眼睛里闪起亮色。 果然按下去后,书架往两侧一开,“啪嗒”一声,一个上了锁的铁盒便被推了出来。 这动静本也不大,但架不住屋里极其的静谧,让这声“啪嗒”格外的明显。 谢玉升看着那上锁的铁盒,听到了屋外响起的脚步声。 有人要进来了。 时间紧急,不容谢玉升多停留。 今日第一次来,便有了这样大的收获,已是意外之喜。 他动作敏捷地关上书架,走到半掩着的窗边,翻身出去时,眼前却掠过一道寒光。 他定睛一看,对面墙壁上挂着一把凛凛的宝剑,刀身薄而锋,刀柄处嵌上去的狼牙狰狞骇然,仿佛在张开血盆大口。 谢玉升意识里觉得,这把剑格外的熟悉。 他没有多想,在家丁进来前,翻身出了书房。 会客厅,秦瑶正在焦急地等待谢玉升的到来。 她手握着案边缘,指尖泛白,看了一眼更漏,心里算了一下,从这里到厢房一个来回,根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谢玉升却还没有现身。 他到底在磨蹭什么呢? 一曲终了,凤求凰最后一个音调从琴弦里溢出,那边的绿衣青年抬起了头,意味深长地朝秦瑶看来了一眼。 这一曲奏得悠扬宛转,缠绵悱恻。 当奏完时,会客厅里众人都静默了下来,无人打破这一份宁静。 “好!”崔槐拍了拍手,对绿衣檀奴道,“奏得极其好,余音绕梁。” 檀奴起身,笑着欠身应下。 这时,崔槐目光与众人一道落到了秦瑶身上,“侄女你看,这檀奴奏的一曲如何?可是生平从未所闻的悦耳动听。” 秦瑶提起唇角,敷衍地笑了下,“是很不错。” 听到这话,崔槐使眼色给檀奴。 檀奴便抱着琴,款步往秦瑶身边走去。 “这檀奴色艺双绝,琴艺天下一流,北地一带无人不晓得他的大名,只可惜家境窘迫,身世飘零,若侄女能收下他,檀奴也不是不懂报恩之人,必定会真心待你,日后也能日日给弹琴听,岂不风雅美哉?” 崔槐玩味地目光在秦瑶脸上滑了一圈,“侄女,舅舅替你做主,这檀奴你便收下吧。” 也不待秦瑶拒绝,檀奴已道:“多谢知府大人。” 檀奴转身,身子没骨头似的,依偎坐在了秦瑶身边,端起了一杯酒,道:“夫人可还欢喜檀奴?” 秦瑶错身,躲开他的酒。 可她竟然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三个如狼似虎的男子呢,见秦瑶将靠过来,三人一下子后面包围住了秦瑶,又是伸手搂她腰,又将身子往她身上靠。 如此,便呈现出了秦瑶和三个男子相依偎的局面。 秦瑶真的受不了了,正要起身,便见外头跑进来了自己的小侍卫。 而跟在侍卫后头的—— 一道穿月白色锦袍的身影走了进来,玉冠帛带,走动间步履风流,风姿迢迢。 青丝垂落,他脸颊线条清冷,秀丽的眼尾淡淡扫来,在看到秦瑶左拥右抱的场面时,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下。 谢玉升清傲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吗,夫人?” 作者有话说: 秦瑶:我的正宫娘娘来了! 第68节 谢玉升:看来来的不是时候。 第60章 美人 会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针掉落的声音,满场人全往谢玉升身上看去。 谢玉升走了几步,绣银线的靴子停在几步之外,俯眼凝望秦瑶以及她身边几位男子。 秦瑶敏锐地察觉到谢玉升身上不善的情绪,此刻也来不及安抚他,只一个劲给他使眼色,让他过来搭救自己。 然而谢玉升却傲过了头,冷笑了一声,侧过了头,长睫轻轻一抖,倒真有几分争风吃醋落魄的样子。 秦瑶也不知是真是假,心觉不妙,推开围在身边的清倌,唤了谢玉升一声:“夫君。” 也是这一声夫君,拉回了客厅中众人的神思。 崔槐坐在位子上,耸了一下眉峰,眼神犹如梳子将谢玉升扫视了一圈,问秦瑶:“这就是侄女家里的那位?” 崔槐早就听闻这一位的大名,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只见谢玉升身量修长如玉,其身之清俊风流,孤傲如雪松,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与世俗沾染的气质。 崔槐回忆了一下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这相钰虽然是清倌出生,但也是一身傲骨,不媚世俗。 当年崔九玲要给他赎身,让他入赘,相钰本是宁死不从,扬言撞壁而亡。 还是后来崔九玲放低姿态,一番哄弄,才将这相钰给收入了囊中。 如今崔槐看着眼前男子,总觉得他太过清冷,凌厉又孤傲,光看着气质,根本无法和清倌联系在一起。 这时,谢玉升转过了脸,眸色划过一道清亮的流光,视线落到了崔槐身上。 他面若敷粉,唇红肤白,眼角一粒细微的尾痣,拉长了的洇红的眼尾,使得眸光更加的狭长,仿佛在雪天开出了一朵艳丽梅花,勾魂摄魄,遮不住惊艳。 相钰的左眼尾确实也有一颗痣。 崔槐倒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腿,心想这才有几分清倌的模样嘛。 在他的对比之下,这里其他的货色,瞬间就被衬托成了庸脂俗粉。 众人看着谢玉升的走近,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还是秦瑶先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夫君,到我的身边来。” 谢玉升瞥了她一眼,信步走过去。 依偎在秦瑶身侧的一个少年,与他对视,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爬起,赶忙让出了一个位子。 秦瑶看着谢玉升坐下,心里一块石头缓缓落地。 还没放松几刻,上方又传来了崔槐的话语:“早就听闻侄女婿有益州第一美人的称号,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我是相信了。” 谢玉升缓缓一笑:“舅舅谬赞了。” 崔槐道:“既然侄女婿来了,那正好,给我们表演一下你擅长的,也好让大家看看益州第一美人的妙处,怎么样?” 相钰容色瑰丽,琴棋书画都是一流,比起女子也不枉多让,在益州素有第一美人的称谓。 可那也是没被赎身之前的事了,如今他已经成了崔九玲的夫君。 崔槐再消遣他,把他当什么了? 此言一落,四下骚动声纷纷响起。 秦瑶眉心皱起,看着上方,“舅舅什么意思?” 崔槐呵呵笑了笑道:“就是想瞧瞧这益州第一美人有什么地方,让你魂颠梦倒的,侄女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他扬起声音:“大家说是不是?” 在场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对于以色侍人者那是嗤之以鼻,尤其是相钰这种卑贱出生的,话语里更是藏不住的鄙夷。 顿时一阵附和声响起,“是啊,你是出来奏一支曲呢,还是伶官跳舞呢?” “这哪门子第一美人啊,我都没听说过,益州人都这样的眼色?” 厅堂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秦瑶听着很不舒服,正要出口驳斥,却被谢玉升反握住了手。 他先秦瑶一步开口,道:“好。” 声音清如碎玉落盘,山涧清流,不卑不亢。 谢玉升笑得清和,只是周身散发的气场仿佛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人无法忽视。 四周沉静了下来。 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谢玉升长身如山似水,坐到一旁,并吩咐让下人拿来一把琴。 而下人取来的琴,正是方才檀奴用过的那一把。 檀奴坐在一旁,眉心一跳,直勾勾地看着谢玉升。 谢玉升嗓音响起:“没进来前,就听到有人在给我夫人弹凤求凰,不巧,我最擅长的一首曲子,也是凤求凰。” 秦瑶乖巧地坐在一旁,闻言,心中有些诧异,悄咪咪看了谢玉升一眼。 他气度从容地坐在那里,指尖慢拢,清韵的调子便缓缓从他指腹下流淌了出来。 调慢弹且缓,入耳澹清幽。 厅中人齐齐屏气,侧耳倾听。 秦瑶听了一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真能感受到曲调中的几分情丝绵绵。 不得不承认,谢玉升这身气度可真是能唬人。 往那里一坐,完全就像一个琴师。 音清亮而旷远,万籁之中,有缥缈入仙之感,琴声悠绵悱恻,恍如真有凤与凰缠绵,余韵安静悠远。 直到一曲毕,谢玉升优雅地收起琴,厅中人竟无一人反应过来,沉浸在曲调之中。 这些人当中,又不是没有喜好风雅之人,听这一曲,如听仙乐,方才心中的鄙夷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敬慕。 两首凤求凰,谁高谁下,无须分辨。 此刻再回味,檀奴所弹,流露媚俗之态,简直被后者衬托得到了尘埃之中。 檀奴指尖颤抖,面色发白地看着谢玉升。 谢玉升转过目,似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看这他身边的秦瑶,“怎么样,夫人可还满意?” 秦瑶凑上前,一脸真诚道:“自然满意,夫君弹得可真不错。” 边说,她还鼓了鼓掌,以示赞扬。 秦瑶粉腮红润,看向崔槐,道:“舅舅看到了吧?我夫君可当得起益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秦瑶没好语气对着崔槐。 这一屋子的人既然敢刁难她夫君,也是在借机羞辱她。 得亏她夫君是个有本事的,否则当众出丑,还不知道会被他们嘲笑成什么样子呢。 秦瑶心里忿忿,站起身来,拉着谢玉升的手就往外走,铿声道:“侄女还有事,就先走了。” 众人见到这一幕,伸手挽留,“不急着走,这还早呢,再留下来多弹几曲。” 这副殷切讨好的神情,与方才那副鼻孔看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秦瑶像老母鸡护鸡仔一样,抱着谢玉升胳膊,不许他留下,回头道:“你们把我夫君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我夫君便是弹琴,也只会给我一个人弹。”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秦瑶才不理他们呢,拉着谢玉升的手,大步往外走。 谢玉升被她牵着,目光落在她的小手上,不急不慢地走出了会客厅。 一出厅堂,晚风吹来。 二人走在游廊上,花丛里枝叶轻晃。 秦瑶松开了谢玉升的手,气呼呼的,很是生气,都这时还不忘安慰谢玉升。 “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他们这群狗官,就喜欢仗势欺人,等我们回去时,亮出身份,到时候吓破他们的胆。” 夜色四合,光影落在她脸上,勾勒出她紧绷的小脸,少女目露忿忿之色。 谢玉升道:“我没有生气。” 秦瑶不相信:“怎么可能不生气,我都生气了。” 她眼珠一转,想起一事,问:“你晚上做什么去了,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才来。” 谢玉升当然不能回答这话,避而不谈,道:“我没来时,夫人左拥右抱,好像还挺愉悦的的?” 秦瑶道:“才没有呢,你胡说。”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还在和他冷战,扭过脸,盯着花丛,道:“我不和你说话了,就知道污蔑我,我明明就没有......” 谢玉升话锋一转:“那你有很着急地期盼我来。” 秦瑶一听,也不对劲,纠正道:“你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小姑娘觉得今日和他说的话已经差不多了,便也不再理他,将他扔下,踩着小碎步,自己往厢房奔去。 桃红色裙摆胡乱地翻卷,俏皮灵动,犹如天边采撷来的一朵盛开芍药。 等看不到她的身影了,谢玉升唇角弧度才落下,转头来,余光中多了一道身影。 檀奴一身青袍立在远处树下,风吹起他落拓的青衫。 他抱着琴,身形款款,最后停在谢玉升面前,恭恭敬敬做了一个礼。 谢玉升半垂着眼,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檀奴矮身,目光盯着谢玉升的锦衣的一角,柔声道:“奴给哥哥行一个礼,此后我们便要一同伺候夫人的。” 大户人家里,只有男子成群的妻妾,才会在私下里以姐妹相称。 谢玉升还没见过要以兄弟相称的。 第69节 檀奴见对方久久不发话,便自个站直了腰,对上谢玉升的眼睛,道:“方才在宴会上,夫人已经同意将檀奴收下,还请您不要见怪,这是夫人的意思。” 谢玉升薄唇轻启:“是吗?” 檀奴不卑不亢道:“自然是真的,檀奴不敢欺瞒。再者,檀奴很是敬仰哥哥的琴艺,不知日后能不能与哥哥时常切磋琴艺?” 回应他的,是谢玉升带着淡淡笑意的嗓音:“我夫人不喜欢你这样的。” 檀奴越发挺直身子,道:“您未必了解夫人所想,檀奴还没入府,您就这样争风吃醋,实在不妥。” 谢玉升一双长眸灿如星辰,扫了他一眼,拂袖离开。 走之前,风吹来他极其轻微的一声:“我夫人好高雅,厌恶流俗,狐媚的,她不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 秦瑶:你怎知我不喜欢? 谢玉升:那我下章亲自试验一下。 第61章 升温 月明星稀,清风拂来,吹动廊下灯笼摇晃。 秦瑶回到厢房,下人已经给她备下了醒酒的茶与沐浴的汤水。 沐浴完后,秦瑶坐在榻上用白巾擦发,听到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头也没抬一下,让侍女彩屏儿去开。 彩屏儿走到门边,打开门,接着便没声音了。 秦瑶疑惑地抬起头,见一道影子关上门,朝秦瑶走了过来,他身量比彩屏儿修长得多,明显是一个男子的身段。 屋里只有她和他二人,香炉里燃着熏香,发出“噼啪”的轻微响动 秦瑶坐在榻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裙,正要撩起床帐,将那人的面貌看清楚,对方已先她一步,掀开了床帐,直接朝她身上扑来。 秦瑶“啊”的轻叫一声,一只大掌便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搂住,一同仰倒在榻上,滚了好几圈。 这一张床,是崔家准备给客人用的客床,能有多结实?被这么一滚,发出了不小的摇动声。 一阵天旋地转,秦瑶气喘吁吁地停下,趴在男子身上,抬起头,俯看着他的容颜。 她潮湿的发梢,滴落圆润的水珠,啪嗒一下,落在谢玉升下颌角,水珠顺着他干净的曲线流下,消失在颈间。 秦瑶回过神来,右手抡起粉拳,轻轻打了他肩膀一下。 谢玉升揉了揉肩膀,道:“有点疼。” 秦瑶看他胡说,她的粉拳一点劲都没用,哪里会疼? 她伸手,又是几拳砸在他身上,道:“我的拳头分明一点都不疼,你就装样子吧。” 谢玉升仰倒在那里,由着她打了一会。 大概是秦瑶发现他开始装死了,便也停止了无用的攻击。 小姑娘坐直身子,将散乱衣裙穿好,遮住露在外头的肩膀,伸手拍拍他身子,道:“从我的床上下去。” 谢玉升像没听到,无动于衷地躺在那里。 这样子看得秦瑶生气了,她倾身,去拉谢玉升的胳膊,道:“下去,我还和你冷战呢,不要和我睡一张床。” 可谢玉升一个大男人,哪里是秦瑶一个瘦弱的女子能拉得动的? 她奋力拉了几下,非难没能成功,还把自己弄得瘫软,倒在了谢玉升怀里。 谢玉升抱着她的腰,与她换了上下,探手捂住她的樱桃小口,让秦瑶不禁睁大眼睛,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秦瑶挣扎,去推他肩膀,被他用桎梏住手腕,双手都给推过了头顶。 目光对视,秦瑶澄澈的眼底慌乱,奋力挣脱,身子拱起,却使得自己与他贴得更近了,这下,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衣料上的温度。 谢玉升也察觉出来了,他指尖拨开沾上她眼睫的碎发,问:“晚上只穿了一件纱裙,小衣穿了吗?” 这话一出,秦瑶身子有一瞬的僵住。 谢玉升俯下身子,高挺的鼻梁嵌进她脖颈里,呼吸弄得秦瑶又痒又难受,不由张开了那一张红唇,触到了谢玉升放在她唇上的手心。 他在她耳边道:“外面有人在听你我二人说话。” 秦瑶手指一下蜷缩起,忘记了挣扎,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是在问:是谁? 谢玉升凑到她耳边,问:“我松开你的唇,你能保证不乱叫吗?” 秦瑶用力地点了下头,很快感觉压在唇上的手松开了。 谢玉升俊美的面容停在她面前一寸,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来了个听墙角的,是宴席上你舅舅送给你的那个清倌。” 秦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问:“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自然是打消他的怀疑。” 他话语说得轻松,可秦瑶却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问:“如何打消啊?” 谢玉升去解自己衣袍,问:“你说呢?” 随着这话落地,他的腰带、外衫、里衣也一件件扔到地上,秦瑶看着不对劲,一下捂住双眼,“这是要干什么!” 可惜秦瑶的嗓音,若真叫起来,那也可以很响亮的,这会顾忌有听墙角的在,施展不开,只怯怯地叫了一声,像溺水的小猫儿一眼,娇且带颤,万分柔弱。 落入旁人耳中,准是以为她受到了谁的欺负。 秦瑶也认为自己被欺负了,害怕地往床里躲了躲,被谢玉升一把抓住腰肢。 纵使她那腰如水蛇一般灵活,这会也难逃他的双手,被狠狠地拽了回来,带着身下的被子都往外一拉,掉到了地上。 谢玉升声音忽然扬高,道:“夫人今日在酒席上不尽兴?那今晚便由我再伺候夫人好了。” 秦瑶摇头,“不、不用了。” 窗外忽然响起动静,一个石子砸在了窗上,发出响声。 秦瑶与谢玉升齐齐转头,看到了窗外黑团团的一片,似乎蹲着一只猫的影子。 被这么一吓,秦瑶想起了外面还有个人。 她看着谢玉升,贝齿咬住红艳艳的唇瓣,硬着头皮,道:“那有劳夫君了。” 灯烛时亮时暗的摇晃,让谢玉升的眼睛如银玉一般,透着几分清透的亮光。 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打在墙上和窗户上,床上的男子俯下身子去,窗子上的影子也矮下身去。 秦瑶望着昏黄的帐顶,纤细白皙的脖颈绷直,如此的弧度,昭示着她内心的紧张。 小姑娘仓皇地扭过脸去,一头青丝散落在圆润的肩头之上。 刚刚谢玉升就问过她有没有穿小衣,现在眼前的情况告诉了他—— 确实没有。 难怪秦瑶会这么的惶恐。 鹅黄色的纱裙缥缈如云,贴在比绸缎更丝滑的肌骨之上,山峰起伏处生机蓬蓬,河流平坦处风景秀致。 她小手伸出,拢了拢衣裙,被谢玉升握住手腕,轻轻地挑开了,目光流连了一会。 秦瑶看着他的半垂这的眼睛,委屈道:“你闯进来时,我才沐浴完,就穿了一件裙子。” 因着是在夏日,小姑娘怕热,特地只穿了一件纱裙。 纱是什么样的?自然是薄如蝉翼,清透的一层,不管用它覆什么东西,都遮不住形状的。 秦瑶感觉他在看她,咬唇,抬起脚踢他,道:“不可以乱看。” 鹅黄色的纱裙便因为抬脚的动作,从笔直纤细的小腿滑落,如云一般堆到了小腹上。 这样艳丽的场景,让谢玉升挑眉,看了她一眼。 秦瑶轻轻放下了腿,错开他的眼睛,连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然而接下来,谢玉升的所作所为,让秦瑶更加大气不敢喘出 他微亮的手放上她的肩膀,轻轻扯了下,如同给荔枝剥壳一般,鹅黄色的纱滑下,露出了果壳里的荔枝肉。 秦瑶水眸盈盈看着他,小腹一凉,觉得自己罪不至此,她只是出门在外,心里贪玩,想假扮人玩,没料到必须要和谢玉升扮恩爱夫妻,牺牲到这一地步。 “夫君。” 轻颤的一声,从她唇角流溢出来,企图以此停下他的动作。 男人“嗯”了一下,低沉的嗓音碾压过她的声线,两者尾音相交叠,呈现一种难言的感觉。 谢玉升手压着她脖子,五指撑开,指骨之间的青筋滑动了一下,同样的感受到秦瑶脖颈上下轻轻的哽动。 秦瑶受不住了,朝他招了招手,让他低下头来。 谢玉升很给面子地低头,柔声问:“夫人怎么了?” 秦瑶心口一颤一颤的,手抚上他的耳垂,道:“不要欺负我,我问你,我是谁?” 这声音细得不信,几乎是擦着他耳朵说的,让谢玉升沉思了片刻,转目看着她的眸子,道:“自然是我的皇后。” 秦瑶耳边全是他的热息,身上出了汗,又被泰山一样的重量压着,推不开他,只能继续去攀他的耳朵。 “知道我是你的皇后,为什么还这么对我?” 谢玉升不解,被秦瑶拉下来。 二人在榻上翻滚了一下,不出意外,秦瑶又没能翻身成功,再次仰倒。 谢玉升一只手臂横压住她的肩颈,另一只手捧着她的小脸,触手肌肤如凝脂。 秦瑶很生气,小脸都滚烫了,问道:“你没失忆之前,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淡?” 谢玉升一怔,“什么?” 秦瑶道:“你不要装没听清,我不理你了,你明明就恢复记忆了,却还骗我说没有,故意把我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骗?” 这是从猎场回来后,二人第一次谈论这一话题。 此前谢玉升隐隐约约猜到了秦瑶不与他说话的原因,却不敢往下想,只当秦瑶是小脾气又发作了,不肯理自己。 可直到现在,她把话挑明了。 第70节 那层遮羞的纱布被一下扯掉,将谢玉升的行径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谢玉升却分毫不羞愧,手挑起她的下巴,问:“我骗了你,你不也骗了我吗,皇后娘娘忘记自己怎么信誓旦旦说,你与我关系多么好的?” 这点秦瑶承认,她揽过他的肩,艰难地扬起身子,唇凑到他耳边,道:“那我的行为和你比,有你恶劣吗?” 谢玉升道:“没有。” 屋子里没有冰降温,秦瑶额间流下汗水,蹙起眉儿,轻瞪着他,不理解他怎么还这样的理直气壮。 她还要说,却被谢玉升反过来,直接吻住她的唇,碾碎了她的话语,不给她一点说话的机会。 汗水顺着她的纤细蝴蝶骨流下,秦瑶被他撬开舌关,迫着仰头承受他攻城略地一般的吻。 屋子里本就热,这样缠绵的拥抱,极致的亲吻,秦瑶快要无法呼吸了。 终于,谢玉升松开了她,唇顺着她扬起的脖颈,向下吻去。 小夫妻二人,本就是火气旺的年纪,又隔了大半个月没有亲近,这会天雷勾地火,快要按捺不住了。 秦瑶半撑着身子,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唇角的口脂印,道:“那你骗我,我也骗你,这事顶多算我俩扯平了,你可知我为何还与你冷战?” 谢玉升回应她,咬了她锁骨一下,秦瑶轻咛了一声。 她气得心痒痒,想推开他,却顾忌外头有人,不能大声说话,只能办低下脸,迫不得已地揽住他,以一种更缱绻的姿态,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忘了你失忆前是怎么冷冰冰的对我的?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谢玉升的外衫也已滑落,肩背上有汗,抬起脸,下颌角也有汗。 他咬她耳朵,少女耳垂上挂着的珍珠落在他脸颊上,带着一股奇异的凉感。 谢玉升眼尾发红,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耳朵,道:“会和你道歉的。” 秦瑶呼吸紊乱:“怎么道歉?” 他双臂环绕住她的腰,唇顺着她手臂向下,嘴角衔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道:“先从今晚,好好地给夫人赔罪。”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感谢清倌1号的助攻。 秦瑶:你这是赔罪该有的样子吗? 第62章 花招 床帐翩飞,烛光摇晃。院子里万籁俱寂,莺啼却一叠胜过一叠。 厢房内,秦瑶脸色酡红,歇了会,拿丝绢擦了额角的细汗,道:“你这是给我赔罪该有的样子吗?分明是在占我便宜,吃亏是我,快活的是你。” 却被谢玉升以唇相贴,道:“夫人这是在说什么,是我伺候的夫人不满意?” 小姑娘点头:“很是不满意。” 下一刻,她就收到了他的报复,轻叫一声,身子都发抖了,连忙改口道:“满意、满意。” 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哭腔,听着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谢玉升看她泪水迷离的样子,停下让她又歇了会,拿了个引枕放在她背后,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他问她:“好些了吗?” 小姑娘摇头,眼睫沾水,“不行了,我要昏过去了,小腹好疼。” 边说,她还捂着肚子,往一旁被子上倒去,却被谢玉升看穿她的花招,将她身子扶正了。 秦瑶叫苦不迭,做了个口型问他:外面的人走了吗? 谢玉升侧耳听了一会,如实告诉她,人还在墙角蹲着呢。 秦瑶愤恨,心想这外面什么人啊,怎么还偷听人家小夫妻床头话呢。 想着想着,自己软了的身子,不知不觉滑下了枕头。 谢玉升双手撑在她身旁,此刻也不小声说话了,像故意说给谁听的,扬声问:“夫人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秦瑶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哼了一下,“反正不喜欢你这样的,我喜欢啊,像秦大将军和少将军那样,身子强壮的,本领高强的,特别是要有男子气概,一拳下去能打好几个的那种。” 其实不然,秦瑶喜欢瘦瘦的,穿衣服好看,像阿耶军营里那些彪形大汉,就太过了,一点美感都没有。 秦瑶瞥了谢玉升小腹一眼,“你的凑合吧。” 这副评判的语气,听得谢玉升实在不舒服。 谢玉升去握她的手,秦瑶眼皮一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接着在看到他将她的手往他小腹腹肌上放时,秦瑶“啊啊”乱叫起来:“你做什么?” 谢玉升眯了下眼,问:“不喜欢吗?上次你趁我睡着,不是自己偷偷摸的吗?” 肉眼可见的,秦瑶耳垂红了起来,像熟透的桃子,看着就娇嫩欲滴。 秦瑶慢慢缩手,道:“胡说,我才没有摸你呢,何况你都说你睡着了,又从何知晓来的。” 谢玉升扳过她的小脸,道:“在营帐那会,我本来睡得好好的,你那双小手不安分乱动,简直不让人醒来都不行。” 秦瑶听这话就知道暴露了,瞄他一眼飞快移开视线,道:“除了这个,我没碰其他的。” 谢玉升也不说话,就看着她。 这副样子让秦瑶心虚不已。 她道:“你心思深沉,就喜欢欺负我,还爱吃醋,我问你,你方才去会客厅,看到几个小倌围在我身边,你是不是脸色都不对了,气得快不行了?” 她这张小嘴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分毫不饶人。 秦瑶以为这话说完,谢玉升必定会来堵住她的嘴,谁知对方动都没动,嘴角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谢玉升往下,呼吸洒在她小腹上,道:“夫人说得对极了。” 这反应倒让秦瑶摸不着头脑了,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太妙。 谢玉升继续道:“是爱吃醋,我肚量狭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当时看到夫人与别的男子勾勾缠缠,心里醋海滔天,恨不能当场将那几个男子手刃了,早就说过夫人只能我一人的夫人,怎么能对着其他男人笑呢,奴说的对不对?” 他称自己是奴,尽心地扮演那清倌出生的相钰,而他的眉眼被她亲手用胭脂涂抹后,多了许多阴柔之色,这会眼底染红,更是妩媚得不得了。 微凉的唇瓣,落在她平坦光滑的小腹上,轻轻吮吻。 秦瑶呼吸有点乱,去推他的手,轻声道:“松开。” 谢玉升吻得更加深沉,眸光落在她脸上,问:“比起今日宴席上的那几个人,奴想问问,究竟是谁更好?” 他扬了一下眉,示意秦瑶高声回答。 秦瑶被吻得软成了水,“你是我的夫君,哪里是就能别的人能比的。” 得了这样的回答,谢玉升心情愉悦不少,他一身单薄的衣衫松松垮垮,将她完完全全罩住。 秦瑶被他搂在怀里,早就没力气动弹了,由着他接下来肆意妄为。 夜色沉闷,到后半夜下起雨来,雷声一阵一阵滚过,千万滴雨水从草木间滴落。 大概是那听墙角的,受不了雨水的冲打,终于起身溜走了,谢玉升听到动静,还不忘贴着她耳朵告诉她:“人走了。” 一番云.雨收势,窗外雷鸣渐渐停下,只听得得见滴答的雨声。 秦瑶披着谢玉升的衣袍坐起,乌发如水流堆在榻上,气息不稳地看着同样坐起的他,伸出双臂,被他顺势抱进了怀里。 扮作别的夫妻做戏是假,动情却是真是。 那些该有的反应,错不了。 秦瑶有气无力地将头靠在他肩上,声颤语娇,如枝头被雨水浸透的花,一掐全是水。 她问:“你是男妲己吗?” 谢玉升抱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少女,认真纠正他道:“妲己是女子,我不是。” 秦瑶双手捧着他脸,“不,你是,你是男的,就会勾引人,我每次都被你哄得神志颠倒。” 谢玉升轻笑,“怎么就神志颠倒了?” 小姑娘在她怀里蹭了蹭,涣散的瞳孔聚起光亮,道:“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休想再用这一招来哄骗我,我已经变聪明了。” 这话可有几分事后无情的样子了,谢玉升卖力了大半天,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显然是无法满意的。 谢玉升去推他,小姑娘翻脸不认人,闭起双眼,道:“我要睡觉,我好困啊,不要再和我说话了,明天还有正事做呢。” 谢玉升问:“方才我们不是在做正事吗?” 秦瑶摇摇头,觉得那不是,竖起三根指头,“不,我们还在冷战,我再和你说最后三句话。” 她身子扭了扭,整个身子如桥拱起,往后仰倒去。 谢玉升看着怀中的人儿,一身肌肤白里泛粉,容貌艳冶柔媚,又灵又娇,好像永远都这样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谢玉升想起之前,很少见过她真的生气的模样,所以当从别人口中,听说秦瑶要和自己合离时,心中极为震惊。 在出京城来朔州的路上,谢玉升也想过和秦瑶敞开心扉,把话说明了,随之心里却升起几分担忧,怕秦瑶不会原谅自己。 她虽然性子随和,但也有傲几分气在。 谢玉升手抚摸她的脸,道:“在没失忆前,对你有所冷淡,确实是我的错,但也有原因的。” 在他怀中早就熟睡的秦瑶,这会一下张开了眼,问:“什么原因?” 片刻的沉默,他道:“你不记得了吗,当时你宫里有人给我下毒,我发觉后,这才有意疏远你,不去你宫中。” 秦瑶想起来了,攥紧他的手,“可给你下毒的不是我,是碧微。” 谢玉升道:“但我那时不知道,不管怎么样,这毒都是你宫里的人下的,不是吗?” 这点秦瑶反驳不了,她能理解谢玉升。 但这不是全部他对她冷淡的理由。 秦瑶继续问:“还有呢?” 谢玉升眼睫一颤,其他的理由,便是他谢玉升自己的问题了。 起初是忙于国事,没空去找她,后面则是感情已经变得淡薄了,想着既然见面没话说,索性就不见面了。 可他没料到,秦瑶会越来越伤心,以至于最后闹到要和离。 这份感情,最初确实是他处理的不太好。 谢玉升把内心所想与她说了,态度恳切。 第71节 秦瑶听了后,摇摇头道:“可我还是生气。” 几句轻飘飘的话,怎么能让秦瑶原谅他?谢玉升也是知道。 他与她眉眼相挨,俯下的眼睛里,目光却几多柔情道:“过几日,带你去看雪山。” 秦瑶疑惑:“怎么突然说这个?” 谢玉升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问:“不想去看吗,我以为你很想去看的。” 秦瑶其实是想看的,她从小就想去北边看看,听阿耶说,他们驻扎军营的地方就靠近雪山,雪山苍茫巍峨,犹如银蛇白龙,听得秦瑶小时候心驰神往,甚至在自己的日录里,不止一次写下以后要去北边看看。 可从小到大,这个愿望都没实现过。 谢玉升看她眼睛里亮起光,便知打动她了,道:“现在是夏日,最北边也没有那么冷,雪山上是有一点雪的,你去能看到。” 秦瑶心里激动,抱着他手臂,点点头,扬起甜甜的笑容:“好啊,正好我们一起去看看我阿耶。” 笑到一半,又松开他,道:“又是哄骗我的花招吧,哼,光靠这个是无法让我原谅你的。” 秦瑶目光盯了他一会,扬起小下巴,一本正经道:“这段时间,要好好表现,让我满意了才行。” 谢玉升很是诚恳:“好,从今晚以后,都会好好表现,伺候娘娘,让娘娘满意。” 秦瑶听着不对,道:“什么呀,不是和你说这个。” 她困得不行,倒头欲睡,被谢玉升抓着起来,拖下榻去沐浴身子。 可秦瑶眼睛都睁不开了,懒散得要命,只能让他帮她,最后屋子里到处都是飞溅的水渍,动静闹到三更夜才停下来。 这动静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耳朵,第二日一早,就有人将此事禀报给了郡守大人。 作者有话说: 秦瑶:男狐狸精,男妲己,就知道勾人。 谢玉升:只有愿者上钩。 第63章 春心 崔郡守大早上便派人来秦瑶屋子,敲响了门,说请秦瑶过去议事。 谢玉升开的门,回头看一眼帘帐内熟睡的小娇妻,道:“和郡守大人说,可能要等一会,我夫人还没醒。” 等传话的仆从离开后,谢玉升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也拿出了自己放在柜子里的一本小册子。 这本正是秦瑶的日录。 谢玉升这次外前出收拾行囊,看到了它,便把它也给捎上来了,存着一个心思,想从册子里了解秦瑶的喜好,顺着她的脾性去哄她。 秦瑶想去北方看雪山,便是从册子里看到的。 茶杯里热气氤氲升起,清晨金色的阳光照入窗内,被窗楞切碎成一格一格,落在谢玉升的面容上。 他修长的指翻开一页,又翻开了一页,很快发现小册子就要见了底。 纸上写的字也越来越敷衍,记录得都是一些流水账,比如,秦瑶今日吃了什么;比如她拿杆子捅马蜂窝,被蜜蜂追。 又比如给家里人花茶,全家都吃坏了肚子,第二日秦大将军卧榻一日,痛苦地不能上朝,秦瑶还趴在大将军榻前哭,被亲兄长讥讽,夸她“真是大孝女一个”...... 谢玉升指腹悬在纸上,想起来自己也喝过皇后娘娘泡过的几杯花茶,顿时如鲠在喉。 这样的流水账谢玉升看了好几页,偶尔能吸引谢玉升的地方,便是上头出现的“玉升哥哥”—— “玉升哥哥又来我家找阿兄玩啦,他们去骑射,我也骑着我的小马驹,跟在他们后面偷偷地玩,玉升哥哥打猎比我阿兄还厉害呢!” “阿耶把玉升哥哥喊进书房谈话了,他们在谈什么呢?我看阿耶很喜欢玉升哥哥呢。” “今日玉升哥哥来,给我带了糖葫芦,让下人喊我到小树林,然后偷偷塞给我的,可好吃了,就是我吃完后,嘴上糖渍没擦干净,被阿兄抓着了。” “玉升哥哥经常和他的一个好友一同出现,那个哥哥总是冷着脸,冷冰冰的,唯一的长处就是俊一点罢了,身形像鹤,我听说长安城姑娘都喜欢他呢,可我不喜欢,我只喜欢我的玉升哥哥,希望他下次来还能给我带好糖葫芦的!” 看到这里,谢玉升准备翻页的手指悬空,眉心皱起,似乎不曾记得自己有过这样好友。 不止这个,册子上说的那些事情,比如自己给秦瑶买好吃的,经常偷偷找她玩,谢玉升也记不清楚了。 印象中,谢玉升十五六岁那会,是经常去秦府,也看过秦家的小女儿冰雪可爱,给她捎带过一些小玩意,让下人送过去。 可这些和纸上所描绘的事,不能全部对上。 他指尖抵着额穴,认真地思索,生出几分怀疑,究竟是自己忘记了,还是秦瑶把事情记错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秦瑶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皇后很喜欢他,幼女时便春心萌动,藏不住对他的倾慕之心。 也是因为谢玉升早就看过这本册子,知道这一内情,此前和秦瑶冷战时,才存着几分侥幸心理,想着不管怎么样皇后都会喜欢他,不会不原谅他。 册子快要翻到最后,谢玉升没有再看,将它合上,放回了柜子里。 也是此刻,帐幔之中,映照出一道纤细朦胧的身影。 美人伸了伸懒腰,从床上坐起,素手挑开纱帐,鬓云乱洒在肩,脸颊腮晕潮红,带着一丝慵懒的妩媚,问:“几时了?” 谢玉升取出整齐的衣裙,走到榻边,笑道:“回夫人的话,辰时了。” 秦瑶愣了一下,惊异于他这般好的态度,手搭上衣裙,丝绸柔滑的感觉传来,仰头道:“那你服侍我更衣。” 谢玉升弯下腰,双手探入她腋下,将少女抱起,道:“听候夫人的差遣。” 秦瑶很是满意,像只小猫挂在他身上,被抱了下来,赤足踩在他靴子上,由着他替她穿裙子。 谢玉升一边替她束紧裙带,一边道:“早上崔槐差人来喊你了,说要与你谈事情。” 秦瑶经历了昨晚和崔槐的一个照面,有了不少底气,道:“放心吧,交代我的事我都记清楚了。” 她想起什么,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问:“这崔槐干了什么坏事啊,要你亲自来朔州调查他。” 小姑娘脸颊笑容绽开,迎着阳光,眸光璀璨。 谢玉升决定瞒着她,编了一个理由,道:“他鱼肉百姓,搜刮民脂,贪污腐败,加上这些年朝廷发下来给北地的军饷,他搜刮了不知道多少,罪当斩首,所以我来查查他这根藤上,背后还有多少人。” 一听到“军饷”二字,秦瑶立马警觉起来,“所以他贪污的是朝廷给我阿耶的军饷?” 谢玉升捧起她的下巴,指腹放在她唇上,道:“是关乎到你阿耶的,所以你要帮我好好地调查。” 这话可激起秦瑶的心思了,她觉得有必要给阿耶和阿兄分担一份力,道:“放心吧,我绝对会抓出他的马脚的。” 谢玉升浅浅一笑,道:“那我等着夫人的好消息。” 花园里蝉鸣声此起彼伏,花架上垂下藤萝,散发着幽香。 秦瑶被下人引进了书房,进门后,见崔槐坐在桌案后,案上泡着一杯茶,似乎等了她很久。 秦瑶款款行了个礼,“见过舅舅。” 崔槐倒也没在意她的姗姗来迟,胡子一翘,让下人端来个椅子供秦瑶坐下。 秦瑶坐得背挺直,只是身体线条过于僵硬,一下就被崔槐看穿。 崔槐笑着喝了口茶,道:“昨日侄女和女婿闹得很晚啊,看看侄女这个样子,连坐都坐不稳了,可见多难受。侄女婿不愧是楚馆里出来的,服侍起人来很有一套嘛。” 秦瑶确实腰酸腿软,可没料到对方会以这么龌龊的方式打趣她。 尤其按身份,自己是他的亲侄女。 崔槐却好似没有察觉,继续笑着道:“你俩昨晚上的动静可不小,院子里仆从都听到了。” “这好像不是舅舅应该关心的。”秦瑶声音插了进来,眼神倏忽变得冰冷。 崔槐看她神色冷凝,改口道:“这不是看你小夫妻俩关系好,开个玩笑吗?” 秦瑶推开椅子,起身道:“还请舅舅尊重我与二人,再这样侄女便走人了。” 崔槐见状不好,拉着秦瑶坐下,道:“不谈这个了,咱们来谈生意。” 因为瞧着秦瑶生气了,接下来崔槐对秦瑶的态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这生意谈得格外的顺利。 不知不觉,斜照进来的阳光变得多了,秦瑶喉咙说得有点渴,要歇一会,抿了口茶,忽然余光被墙上挂着的一物吸引去。 等她看清楚墙上那一柄气宝剑时,心里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崔槐看她定住,顺着她眼神看去,目光落在剑鞘上,道:“侄女怎么了,可是这把宝剑有问题?” 秦瑶强压下内心的疑惑,手紧握着茶盏,问:“没什么,就是我瞧这把宝剑很奇特,剑柄上镶嵌了狼牙,看着势凛然,想问问舅舅从哪儿得来的?” 崔槐笑着指着秦瑶道:“侄女不愧是做生意的,眼光独到。” 他起身走到墙壁边,将那把宝剑取下,随着刀身一寸寸从刀鞘里抽出,一缕寒光也乍泄出来,照亮了秦瑶的眉眼。 剑极其重,崔槐想当着秦瑶面甩一甩,让她见识见识这剑有多锋利,不想自己手上没力气,甩了几下,剑就从手心脱出,坠到了地上,发出了“铮”的一声。 崔槐顶着秦瑶的目光,将剑放回剑鞘,回来坐下,有点难尴尬,道:“这剑来头很大,侄女与我血缘至亲,那我就不瞒着侄女了,这剑是秦大将军之物,当年曾随大将军数次征战沙场,斩杀了不知多少亡魂。” 谈起秦大将军,崔槐目露敬佩之色。 秦瑶手攥着衣裙,道:“是秦大将军的?那确实是难得的宝物。” 自己父亲曾经用过的宝剑,秦瑶如何认不出来? 只是秦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它,明明之前问阿耶,他最喜爱的那把剑怎么不见了,阿耶只摇摇头,道那剑被人偷了。 秦瑶想起自己阿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的惋惜之色,再一看崔槐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就涌上火气。 崔槐压低声音,凑过来,得意洋洋道:“这把剑是秦老将军送给我的。” 秦瑶才不信他的鬼话呢。 以自己阿耶的为人,怎会和这种小人为伍,还把宝剑送给他? 此刻,外面传来奴仆的禀报声,说是哪位洪大人要走了。 崔槐忙不迭走出去送客。 书房里没人,两扇门都关上,只有蝉鸣声时不时透进来。 秦瑶望了墙上的宝剑一眼,虽然有心想要将它取下,还给阿耶,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她快步走到书架边,按照谢玉升的叮嘱,按下一个机关,果然书架向两边拉开,正前方送出来了一个铁质的小盒子。 盒子是普通簪子盒一样的大小,上了锁,打不开。 秦瑶心砰砰直跳,脑海里反复浮现谢玉升的话语。 第72节 他说他检查过这个盒子,上面的锁没有半点用,只是用来迷惑人的,真正开盒子的法子,恐怕还得靠盒子上隐藏的机关。 锁眼的形状奇特,弯弯曲曲,寻常钥匙根本插不进去。 秦瑶记得自己家里有过这样的锁。 她在阿耶的书房里看过,不过那是秦瑶很小时候的事了,当时阿耶说这是突厥族的传过来的木图锁,还抱着秦瑶,教她怎么解锁。 几滴细密的汗水从秦瑶额顶渗出,她努力回想,心里急切,拿下头上的簪子,往锁眼里面捅去。 却偏偏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书房门“哗啦”的一声,向两侧打开。 秦瑶背后发麻,一颗冷汗滑下。 作者有话说: 走一下剧情,这章很重要的。 秦瑶黑历史之一:亲手做花茶放倒了家里一众人,包括自己父亲。 秦临:真是一个大孝女。 第64章 玩弄 她手心发抖,手上拿的铁盒没握紧,“哐当”一声,重重摔碎在地上。 背后门完完全全打开了,传来崔槐洪亮的声音。 他似乎是在训斥仆从,“这点小事还要来禀报我?你是管家,自己不能决断吗?” 崔槐站在木梨花雕花纹的木门前,扭过头教训了管家几句,等他转首,朝室内望去,书房里一片静默,书架摆放整齐。 而秦瑶正坐在案边,手上握着一本书卷。 听到动静,秦瑶抬起头,对上崔槐的眼睛,轻轻笑了下,道:“舅舅送完客人回来了?” 她笑容恬淡,与崔槐没出去前一个样子。 崔槐关上门,道:“让侄女久等了。” 他脚踩在木地板上,脚步声橐橐,每一步都像在秦瑶心尖上碾过。 突然,崔槐停下了步子,目光落在秦瑶发髻上,道:“侄女头上那根银簪呢,刚刚还瞧着戴着呢,怎么一下不见了。” 他又想起了没进屋前,书房里传来的哐当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到了地上,不由环顾四周,发现书架像是被人动过了,顿时心里浮起巨大的怀疑,眼神变得暗沉。 他看向秦瑶道:“我不在时,屋里可有人来过?” 秦瑶脸色镇定,轻轻摇了下头,道:“没有。就是我在书房里等了一会,有些无聊,便从舅舅书架上取了一本古籍看起来。” 崔槐听到这话,狐疑地目光在她脸上滑了一圈,走到案边坐下,并没有去检查书架,像暂时相信了秦瑶的话。 只是若崔槐能再细心一点,就能发现秦瑶掩盖在书册下的手,正在抑制不住地泛白颤抖。 秦瑶手心攥着一根簪子,锋利的簪尾刺中掌心,一粒殷红的血珠滴了出来,尖利的锐痛感传来,让秦瑶快速地冷静下来。 她将书籍合上,倾身道:“舅舅,我们继续谈事,方才说到利润分成,我想与你三七分。” 果然一听利益相关之事,崔槐顿时就拉下脸道:“三七分?你把我崔槐当什么,三七分这是痴心妄想,在我地盘上做买卖还敢这样,告诉你绝无可能。” 他掌心重重地一拍桌案,“啪”的一下,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秦瑶直视他双眼道:“那舅舅想怎么分?” 接下来的二人,便围绕着这分成讨论了起来。 一直到正午,崔槐才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章印,在文书上盖章,将纸递过去道:“那就说好了,利润一人一半,朔州的铺子全权交由我来管。” 秦瑶收好纸,放回袖子里,道:“我既然承诺舅舅了,就不会食言。” 生意已经谈成,再多的话也无需再聊下去,崔槐起身,背着手送秦瑶离开。 书房外,烈阳高悬。 阳光将竿子照成一条直线,秦瑶快步往外走,抬起袖子挡在头顶。 阴影遮住了她脸上慌张的神情。 秦瑶越走越快,终于到后花园一处小凉亭时,她停下了步伐,打发仆从离开,随后手伸进袖子里,摸到了一个物件。 这是她在崔槐屋子里,打开铁盒上后,找到的东西。 秦瑶不敢耽搁,快步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她跑得太快,一打开门,几乎是一下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险些撞到在地。 还好谢玉升及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 秦瑶背抵上门,气喘吁吁看着谢玉升,将东西从袖子里拿出来,交到谢玉升手里—— 这是一只羊皮的卷轴,卷成小小的一捆,中间还包着几张卷起来的信纸。 谢玉升将卷轴来回看了一下,问秦瑶道:“你怎么拿到的?” 秦瑶胸口起伏,给谢玉升详细说了,“那铁盒外面上的是突厥的木图锁,我用我自己的法子解的,我阿耶曾经教过我。” 谢玉升垂下眸,若有所悟,又问:“卷轴你打开看过没有?” 秦瑶摇摇头,走到桌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解渴,道:“没有,这里面的东西我又看不懂,再加上时间紧迫,便打开都没打开。” 她看着谢玉升,道:“你打开看看。” 谢玉升缓缓地解开羊皮卷轴,随着上面所绘之物一一展现在眼前,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一张地舆图,所描绘的正是大齐和突厥接壤的地方,不止山川河流被做了标记,连大齐边防的军营,里面有多少兵马,都详详细细地标出了。 若这样一张地舆图落入外族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上面还用突厥文字做了标注。 有这样的证据在,几乎可以断定崔槐通敌叛国的罪名。 谢玉升又拆开了那几封夹在卷轴里面的信,无一例外,上面都是突厥话。 一旁的秦瑶看谢玉升看得认真,从凳子上起来,扒着他手臂,让他把信放下来让自己看看。 “这上面说了什么啊?”秦瑶看不懂突厥话,抬头问谢玉升。 谢玉升将信收起来,道:“没什么,确实是崔槐贪污的证据。” 秦瑶“哦哦”点了点头,很是相信谢玉升,展颜一笑,觉得自己在这一次行动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她心里高兴,旋即又漫上几分不安,问:“那我从崔槐那里偷了东西,会被发现吗?是不是尽快离开比较好?” 谢玉升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姑娘的面颊,道:“你做的很好,今晚我们便收拾行囊离开。” 秦瑶道好的,又想起来一要紧事,道:“可是我还想从崔槐那里拿一物。” 谢玉升问:“什么?” 秦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我阿耶的宝剑!崔槐墙上挂着的那把宝剑,就是我阿耶丢的,你能想办法帮我拿到吗,夫君?” 她声尾音上挑,让谢玉升看了她一会,“你阿耶的宝剑?” 他也想起来了,难怪之前在崔槐书房里看到那把宝剑,觉得格外眼熟、 原来是秦瑶父亲的。 谢玉升手默默攥紧了信纸的边缘,攥到纸张都起了皱痕,面上却分毫不显,道:“好。” 得了这话,秦瑶满心欢愉,夸赞道:“夫君今日表现真的很不错。” 只是秦瑶有些好奇,谢玉升用什么法子来拿回宝剑呢? 谢玉升凑到她耳边,神秘道:“你不是说那把宝剑是崔槐偷来的吗?自然他怎么取的,我们就怎么拿。” 秦瑶先是一惊,后是觉得妙极了,都能想到崔槐发现东西被偷时那跳脚的模样了。 她跑到床榻边开始收拾行囊,甚至不忘帮谢玉升也收拾起来。 门边,谢玉升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弧度渐渐落下,面容间透着几分冷色。 他推门走出屋子,随手翻了翻手中的信纸,目光冷若冰霜。 暗卫从柱子后隐蔽的地方走出来,询问道:“陛下有何事吩咐?” 谢玉升将信纸,递过去道:“沿着这个线索,去查查秦家最近有什么动作。” 暗卫去接,却觉谢玉升指尖紧紧握信纸边缘不放,后退了一步,问:“陛下可是觉得什么不对?” 谢玉升沉思了片刻,松开道:“无事。” 他只是忽然想起来,之前秦临和他提起过,让秦瑶与他和离,也是秦大将军的意思。 秦大将军作为一个历经三朝的将领,不会不知晓和离的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却还是要坚持让女儿和离。 为什么? 因为不愿看到女儿受苦,想要女儿回到他身边。 现在不和离,万一秦家真叛乱了,秦瑶还能好好地回去吗? 更多的线索在谢玉升脑海中浮现出来,譬如谁给他下的毒,谁能在祭祀大典上,派出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行刺,又比如老将军曾给秦瑶写过一封信,说想要她早日生下外孙。 日光融融,风穿过长廊,吹起衣袖如皱。 谢玉升不动声色地收起了信纸,沿折痕叠好,神情冷淡,道:“去查吧。” 他转过身来,没几步,入目就见屋子里跑出来一道倩丽的桃红色的身影。 秦瑶巧笑嫣然,停在他面前,声音娇糯道:“夫君,我行囊收拾好了,我们走吧,你说带我去北边看雪山,还有看望我阿耶的。” 秦瑶看谢玉升面色不对,顿了一下,问:“怎么了,你不会不答应吧?” 谢玉升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伸手揽过小娇妻,与她往屋内走,道:“不会,我们去北边看看。” 他说得极缓,极慢。 秦瑶回厢房不久,便派人去告诉崔槐,说自个傍晚就要启程回益州。 崔槐坐在书房里,闻言觉得奇怪,“怎么好好的就要走了?” 第73节 “回老爷,益州发来了信,说那里水涝,咱们夫人的铺子被淹了,损失惨重,得赶快回去看看。” 这话一出,崔槐心可就提起来了,焦急道:“那赶紧的让她回去,生意上的事千万不能出差错。” 不然自个的钱也要遭殃。 侍卫抱拳做了一个礼,阔步走出书房。 等人走后,崔槐越想越不对劲。 他留了一个心眼,起身打开书架的机关,发现铁盒放在那里好好的,铁锁也不像被打开过,心里狐疑落了下去。 然而到傍晚时,有仆从来禀报,说书房里的宝剑不翼而飞了! 崔槐勃然大怒,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偷剑之人! 从早上到晚上,只有秦瑶一个人问过宝剑的事! 他气得血气上涌,立即派人去追,可这时,秦瑶的车队早就出了城门。 月色浓稠,马车驶出了城门,远山茫茫。 官道之中,一辆车队缓缓行驶,两侧侍卫骑兵开道护送。 车厢内极其宽敞,铺有一层羊毛地毯,秦瑶坐在那里,一只手挑起帘子,眼里倒映着天上的月色,伸手摇了摇身边谢玉升的臂膀,语气惊异道:“快看星星。” 谢玉升正在看京城送来的密报,只敷衍回了几句,“好看。” 秦瑶不高兴了,扭头道:“你说会好好表现让我原谅你的,就是这么一个表现法吗?” 没办法,谢玉升只好搁下手上的密报,去安抚小妻子的情绪。 车轮辘辘,压到一颗石子,车身摇晃了一下。 秦瑶没坐稳,倒进了谢玉升怀中,被谢玉升顺势揽住肩膀,不许她脱身。 秦瑶去掰开他的手,发间珠玉簪子乱晃,时不时硌到谢玉升下巴。 谢玉升俯下眼,看着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要挣脱,便稍微松开了她一点,等秦瑶快要挣脱时,再将她一把禁锢进怀里。 如此,秦瑶的功全都白做了 她生气了,索性倒在他怀里,道:“玩弄我很有趣吗?” 谢玉升如实道:“很有趣。” 秦瑶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子,仰目看着他,道:“你就知道欺负我,等见到我阿耶了,非得让他好好教训你一顿。” 谢玉升轻笑,看着小皇后的红润的脸颊,忽然问:“你避子喝了吗?” 秦瑶微微一怔。 谢玉升将她从羊毛毯上拉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问:“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第65章 狭路 孩子这个话题离秦瑶可太远了,其实上一次,在猎场里,她和他胡来了一夜,第二日谢玉升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秦瑶才不想要小孩子呢,她觉得自己都还没长大,怎么能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呢。 不过她也知道,帝王膝下子嗣越多越好的道理,不然外人也不会总劝他们开枝散叶。 秦瑶小心翼翼看着谢玉升,不知道他心里对此事持什么态度,红唇一张一合:“我不想怀身子,怀身子好辛苦,不能吃这个也不能吃那个,到处都是忌口,更要紧的是不能随便骑马出去玩,别提多辛苦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秦瑶想起了自己的阿娘,旁人和她说过,阿娘怀她的时候,瘦得都快虚脱了,面容憔悴,孕吐更是常有的事情。 秦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阿娘,每每想到心里就酸涩无比,道:“我可以先不生吗?” 谢玉升看她低垂着头,捧起她的脸,道:“你若不想生,那暂时就不生。” 秦瑶往他身上攀了攀,问:“真的可以吗?” 其实谢玉升这么说,也并非是信口胡来,是他看秦瑶这个样子,大概也能想象到二人真有了孩子,不管是男孩或者女孩,怕是都和秦瑶一个性子。 到时候整日爬树上墙,准会闹得皇宫不安生。 再有甚者,学秦瑶小时候泡花茶,把宫里人都放倒,那就太不好了。 谢玉升想活得长一点。 孩子是要有,但绝对不是现在,得把北边的乱党连根拔除了,谢玉升才能放心地让秦瑶怀孕。 少年帝王手撑着额头,靠在窗边,月色在他眼睫上投下一道细碎的银光,他抬起眼,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妻子,姿态悠闲极了,仿佛这世间没有事情能烦扰到他,唇角衔着几分笑意:“昨晚和你温存的时候,我好像没有在床上放带麝香的香囊。” 秦瑶猛地点头,凑到他面前,风从窗边灌入,吹得秦瑶碎发往他脸上拂去。 “对啊,你急色的要命,直接闯进人屋子,就把人家往床上推,哪里还顾得上那个,直接对我上下其手。” 谢玉升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捂了她的唇,道:“外面有风,再大点声,侍卫们都听到了。” 秦瑶立马闭上了嘴,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谢玉升道:“等到下个关隘口,我让侍卫去给你抓一点温和的避子汤药。” 秦瑶道:“好的。” 但她有些担忧,都说避子汤在事后要尽早喝下好,她耽搁了一天,喝下后还会有效果吗? 秦瑶问:“还有多远到下一个关隘?” 风吹散她的话语,谢玉升唇角噙笑:“就快到了,先休息吧。” 官道漆黑,山地苍茫。 这里前后都不着村,派去探路的侍卫们回来,并未找到住宿的客栈旅店。 秦瑶瞌睡得厉害,倒在羊毛毯上,道:“那我先睡了,等到了才叫我。” 车轮声规律地滚动,天地之间静谧无声。 然而秦瑶感觉还没睡一会呢,就被人叫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怎么啦,我们到了吗?” 谢玉升拍拍她肩膀,道:“外面有雪山。” 一听这话,秦瑶立马掀开车帘,往窗外看去。 只见天际的尽头,漆黑深邃的夜幕上,一座苍茫的雪山犹如雾龙盘踞在山林间。 银沙明亮,气势恢宏。 秦瑶看得睁圆了眼睛,趴在窗楞边,下巴搁在自己手臂上,发出一声喟叹:“真漂亮啊。” 她转眸,眼底也似天上星辰一般,道:“带我过去看看。” 谢玉升看她急切的眼神,道:“再等会,现在天还没亮,夜里过去太危险。” 秦瑶乖乖地应下,趴在窗楞上。 夜里的风缓如清波,凉爽舒适,马车慢悠悠地行驶,秦瑶从未觉得这般惬意过。 直到天与地的交界之处,出现了一线熹光,金灿的光破开浓稠的夜色,照亮了人间。 秦瑶拉着谢玉升,道:“你快看,天要亮了。” 谢玉升小憩了一会,听秦瑶惊异的话语,睁开了眼,道:“是现在就出去看?” 秦瑶扬起笑容,拉着谢玉升就下马车。 侍卫们见帝后二人从车上下来,迎上去道:“陛下,娘娘。” 谢玉升和侍卫要来了一匹黑色的骏马,拍拍马背。 秦瑶本想自己骑马,但看谢玉升示意她上来,也不再多折腾,一个翻身上马,背靠到了他的胸膛之上。 谢玉升手将缰绳绕了几道,俯看着侍卫道:“朕和皇后去雪山那边看看,过会便回来。 侍卫们连忙说不可,但这话才扔下,马儿便撒开蹄子,往树林里奔去,那二人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天还没有完全亮透,夜幕漆黑,林间草木葱郁。 骏马在林间疾驰,掠起风声与尘埃。 山脚下没有雪,半山腰处才有雪,二人的马便上了山道。 秦瑶背靠在谢玉升身上,他衣襟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包裹着她,她很是喜欢这个味道,不禁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谢玉升在山腰处停下了马。 山峦起伏,远处近处皆是茫茫一片,雪色弥漫。 远处另一座雪山上,峡口处有裂开的冰川,水声汹涌,声势浩大,却衬得四周越发的安静。 在这样的景色前,秦瑶说不出话了。 天上星河璀璨,如一条镶嵌宝石的彩带漂浮在空中。 秦瑶指着远方,道:“看,有星星,那是织女星吧。” 她自己说了好半天,听不到回应,转过目来,见谢玉升根本没在看星星,目光轻柔地落到她面颊上。 夜风拂来,秦瑶心轻跳了一下,侧过脸去,却感觉他眸光并未移开,一直在看她。 她被他看得耳侧渐渐漫上一层红晕,借着托腮的动作,手遮住了发红的耳垂,继续装作在看星星。 风声如潮,四下静谧,谁都没有说话。 是秦瑶先开口打破的沉默:“不要再看我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她伸出手,去蒙他的双眼。 谢玉升拉开她的小手,俯下眼道:“好看才看你的。” 秦瑶脸红,道:“胡说。” 还好下一刻谢玉升及时道了一句“下山吧”,缓解了秦瑶心中的窘涩。 这山人迹罕至,草木稀疏,万一出什么意外,他二人被困在山上可就不好了。 既然雪景已经看过了,秦瑶心里也满足了。 马儿载着这一对少年夫妻,慢悠悠,往山脚下走去。 第74节 秦瑶窝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忽然问道:“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谢玉升迟疑了一下,轻声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 这话可引起秦瑶的不满了,她直起腰,扭过头道:“在猎场里啊,你说觉得我娇软可爱,越发喜欢我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忘了。” 谢玉升扳正她身子,让她坐好,笑了下,道:“你记错了。” 秦瑶带:“我没记错,你说过喜欢我的。” 这一次,谢玉升总算“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秦瑶觉得他是害羞了,其实她也有点害羞,哪有姑娘家逼问自己的郎君,非要对方承认喜欢自己的。 她抬起头,恰逢谢玉升半垂下眼。 秦瑶又问了一遍:“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谢玉升知晓不把回答这个问题,她就会一直缠着他不罢休,遂回道:“会一直喜欢你的。” 秦瑶眨眨眼道:“我要你发誓。” 谢玉升不理她,手扯着缰绳,马儿缓缓下坡,回到了平地之上。 怀里的人儿,叹了口气,道:“好吧,就知道你是在敷衍我,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你。” 她悄咪咪看他一眼,被谢玉升刚好抓住,赶忙道:“如果你发个誓,或许我对你的感情就不一样了。” 谢玉升看她一脸期盼的样子,终于道:“会的。” 秦瑶来了兴致,道:“那你要一直对我好,不能猜忌我、怀疑我、冷淡我,不止如此,对我阿耶阿兄也要好,这些你能做到吗?” 谢玉升笑了下,道:“会的。” 秦瑶得了这个回答,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心下有暖流涌过。 她想谢玉升这样才像样子,如果他一直这么表现下去,那她才会原谅他。 夏日清晨,薄雾消散。 马儿进了小树林,头顶更多金灿的阳光从树冠中筛落,洒在二人周身。 秦瑶靠在谢玉升身上,心里畅意无比,口中哼着轻快的小调。 等到回去之后与他们的车队汇合,秦瑶也不想从马儿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侍卫看着,谢玉升哄秦瑶,让她下来。 秦瑶不愿意,赖在马上不走,谢玉升被她闹得没办法,只能揽着她,继续与她共乘一骑。 谢玉升不知道秦瑶哪里来心情这么好,路上一直哼着小调,还非要让他俯下脸来,听她唱的小曲。 要不是谢玉升留了个心眼,特地骑马走在最前头,将一众侍卫甩开了几丈远。 恐怕皇后娘娘的“魔音”就要传入他们耳朵中了。 谢玉升问:“你唱得是哪里的曲调?” 秦瑶手上多了几多花枝,正在编花冠,回道:“是江南的小调,我阿娘是广陵人士,这曲子是她那里的,不过阿娘没来的及教我就走了,我是和她留下来的姆妈学的,学得不太好。” 秦瑶腼腆地笑了笑,婉转而歌。 “月下芙蓉花开,露水怕湿青苔,郎儿戏莲叶——” 她嗓音娇糯,唱这个曲子,倒真有几分江南的袅娜柔媚,但架不住调子跑偏,呈现一种诡异的怪感。 谢玉升委婉道:“还会别的地方的曲子吗?” 秦瑶清了清嗓音,刚想说会的,却察觉到了他话语的言外之意,问:“你是觉得不好听吗?” 谢玉升玄玉似的眸子盯着她,不说话。 秦瑶明白他的意思了,将编好的花冠放到自己头上,道:“可是我阿耶、阿兄都说很好听的,府上人也都这么说呢,怎么偏偏就你觉得不好听呢。” 秦瑶瞄了他一眼:“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谢玉升没想到秦大将军和秦临溺爱她到了这么一个地步,面对秦瑶灼灼的眼神,他也道:“确实是我的问题。” 皇后娘娘点点头,继续倒在他怀里,哼着小调。 一路颠簸了十几里地,到正午时,终于快到了关隘口。 前方城门处,有士兵在检查通关的文牒,排了乌泱泱一只长队。 秦瑶在马上无聊没事做,开始低头,玩谢玉升的一双手。 他那双手实在好看,精致得犹如瓷器,骨节纤细修长。 秦瑶将自己的小手和他的掌心相合,比对了一下。 头顶传来谢玉升的问话:“好玩吗?” 虽然话语不耐烦,却也没把手抽走不给她玩,秦瑶发现了这一点,道:“好玩。” 也是此刻,身后传来了一阵气势赫赫的马蹄声,踩在道路之上。 “让开,让开——” 秦瑶转头,见几个骑兵手握着旗帜,骑在最前头开路,嚷嚷着让两侧百姓让路。 百姓们怨声载,挤在一块,道:“什么人啊,这是......” 随后一队整齐划一的士兵便踩着整齐的步伐奔来。 而士兵最后那一匹骏马上的人—— 秦瑶看得眼睛一亮,招了招手,朝年轻男子道:“燕贺哥哥。” 话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出后,秦瑶就觉好几道目光朝她看来。 围观百姓的、城门口侍卫的、燕贺的、以及头顶谢玉升的。 秦瑶头皮发麻,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立马缩回了小手。 而那边,燕贺听到她热情洋溢打招呼的声音,循声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略有惊异,旋即策马奔驰过来。 秦瑶感觉到搭在自己腰际的那一只男人的手臂,一下收紧,让她心房急跳。 马停在了二人面前。 燕贺抱拳给谢玉升做了个礼,“参见陛下。” 谢玉升搂住秦瑶,唇角扯出一丝轻漫的笑意,道:“又见面了,燕世子。” 第66章 斗艳 燕贺回以一笑,眼尾的痣在阳光下格外明显,道:“真是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陛下和娘娘。” 阳光落在燕贺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姿,风卷来他身上风沙的气味。 谢玉升逆光,眯了眯眼,道:“世子怎么来这里了?” 秦瑶也是好奇,想要插嘴,才欲开口说“燕贺哥哥”,赶忙又咽回了肚子里。 燕贺扯了扯马上的缰绳,让到一边,让秦瑶和谢玉升看清了路上正在行走的士兵。 他道:“臣是带兵来援助北地边防的,先前少将军给臣发了一份信,说边陲兵力不够,急待救援,需要三千兵马,正巧臣在的龙城,离北地不算远,收到信后便立刻带兵赶来了。” 他说得有模有样,谢玉升听了后,沉声问:“这事朕怎么不知?先前秦临不是说边关战事已平,只差一个收尾了,如何需要你带兵支援?” “对啊,为什么?”秦瑶紧张地问,“可是北边的仗出什么问题了?我阿耶和阿兄可还好。” 谢玉升这一问题,就差把怀疑二字写脸上了,他也分毫不加以掩饰,居高临下地俯看燕贺。 燕贺从容回道:“回陛下娘娘,老将军没有事,他已经回了洛阳,目前北边只有秦少将军一人。” 秦瑶面色露出几分惋惜:“回洛阳了?那我是不是看不到阿耶了。” 听到这话的小姑娘像泄了气一般,整个人失落无比。 谢玉升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燕贺漫不经心瞥了谢玉升手一眼,移开视线道:“娘娘莫要担忧,老将军只是因为在前线太久,身子损耗太大才回洛阳的,除了这个没什么大碍。至于北地的战事,目前全权是少将军在处理,他这一回想要将突厥阖族剿灭,永绝后患,才与我借了兵力。” 秦瑶一颗心稍微落了下来,道:“原来如此,那现在阿耶回洛阳养身子,阿兄还在北边战场上,是不是?” 燕贺回道:“是的。” 秦瑶眺望了一眼北方,道:“阿耶都都没给我写信说明情况。” 燕贺轻轻笑了。 一旁的谢玉升默不作声地看着二人的交谈,思忖着燕贺的话语—— 秦临要兵,燕贺便真的愿意给兵,可这一举动违背军令,谢玉升不相信他二人不清楚。 谢玉升眸光如同冰霜,周身的气场太过冰冷,强到燕贺无法忽视。 终于,燕贺看向谢玉升,抱拳道:“此事是少将军临时起意,和臣借兵,臣收到信后,看事态紧急,便没来得告知陛下,就私自带兵马来,确实是臣过错,恳切陛下责罚。” 说完,燕贺双手呈上了马鞭,送到谢玉升面前,似乎是以此来求谢玉升的惩戒。 城门外人多口杂,四下人见到这一场景,不明所以,皆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秦瑶看向谢玉升,藏在袖子下的手,轻轻扯了他一下。 谢玉升垂下眸看她。 他不知道燕贺是不是看秦瑶在这里才故意这么说,毕竟此事牵扯的不止一人,还有到秦瑶的阿兄,若真罚起来,两边都有推卸不了责任。 罚燕贺便是在罚秦临。 在秦瑶心里,她阿兄自然是没什么大错,怎么舍得看他受惩罚? 若燕贺是故意这么说,那这一举实在高明。 谢玉升眸光在燕贺身上停留了半刻,不顾秦瑶扯他衣袖,道:“若下次再犯,直接按照军规处置。” 燕贺长松一口气,“多谢陛下开恩。” 他垂下袖子,躬身示意,看着那一匹马从眼前划过,等起身时,后背已经沾满了冷汗。 风卷起树叶,沙沙作响,燕贺立在花树下,目送着二人的身影离去。 第75节 秦瑶和谢玉升落脚在了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 二楼的一间客房内,秦瑶气喘吁吁地在床边坐下,热得以手给自己扇风,问谢玉升道:“怎么了,我看你方才对燕贺的敌意好像很大,吓到我了,你俩不是曾经的好友吗?” 谢玉升站在柜子前,将自己的衣物放进去,道:“算不上多好的朋友,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顿了顿,道:“皇后与世子的关系倒是很不错,方才在外面还喊他燕贺哥哥。” 秦瑶不知怎么回这话,好像每次谢玉升在自己面前提起燕贺,语气似乎都不太妙。 她察觉到谢玉升有点生气了,从床上起来,慢慢挪步子到他身边,解释道:“燕贺是我阿兄的好友,我方才见到他,就顺口喊了,你别生气。” 她又想起之前在猎场里,谢玉升也问过类似的话,好像他知道不少她和燕贺的过往,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燕贺以前的事?” 谢玉升手上动作一停。 他是如何得知的,自然是此前谢采言告诉他的,说秦瑶少时与燕贺关系极好,燕贺经常去秦家,给小姑娘带好玩的小玩意。 久而久之,秦瑶很黏燕贺,日常跟在燕贺后面喊哥哥。 这让谢玉升不禁发问,秦瑶到底喊过几个人哥哥? 方才秦瑶见到燕贺,脸上扬起的欢笑,是谢玉升从未见过,至少秦瑶没以那样充沛的感情喊过自己。 谢玉升垂下眼眸,不管怎么样,自己才是秦瑶的夫君,将她三礼六聘娶进了门。 她亲手在小册子上一遍遍写下自己有如何喜欢玉升哥哥,想要嫁给他。 这一点,假不了。 谢玉升手搭在行囊上,忽然看到了夹在衣物里的那一本小册子,将它抽出来打开。 翻开的那一页,上面正好用毛笔记录着—— “玉升哥哥今日真俊,又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君,他穿玄色衣服最好看了。” 谢玉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是一件白色的衣袍,沉默了一会。 秦瑶已蹑手蹑脚走到了他身边,看他立在柜子前不动,手上还握着一本书册,问:“你在看什么呢?” 她伸手去够,被谢玉升捉住她十指,另一只手关上柜子门,道:“是朝廷的密报,你不要随便看。” 秦瑶收回了手,朝廷的事,她才不管呢。 谢玉升拉她到身边,抚了她乌发一下,微笑道:“我出去办点事,等会便回来,客栈等会送上来午膳,你先用。” 秦瑶道:好吧。 谢玉升藏好册子,出了门,立在二楼栏杆边,对侍卫道:“去集市上成衣坊买一件衣袍来。” 侍卫道:“好,是陛下要,还是娘娘要?” “给我的,”谢玉升俯看着下方的大厅,压低声音,道,“要玄色的,能衬得身量修长一点的。” 侍卫头一回听到这么个要求,一时多愣了几刻,等谢玉升又道了一遍,才回过神来。 “臣这就去办。” 午后,秦瑶用完膳,准备出去走走消消食,打开门就看到长廊尽头立着两个年轻男子正在交谈。 她没在意,提着裙摆,要下楼去,等走到楼梯边,才发现那二人不是旁人。 燕贺先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而他身侧的人,正是谢玉升。 他二人竟然都穿了玄色。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为了讨老婆欢心,费尽花招。 秦瑶:可这有什么用呢? 第67章 错认 这两人衣着颜色相同,秦瑶从后面远远地看,竟然差点没分出不同。 秦瑶记得谢玉升出门前还穿的是一件牙白色的锦袍,怎么一会不见他就换上玄色的了? 他穿玄色固然也是好看的,却没浅色衣服穿在身上时,给人的那种高雅清隽感。 秦瑶回过神来,看向眼前两个男子,问:“你们在谈论什么?” 燕贺笑了笑,道:“陛下在问臣一些边关的事情。” 秦瑶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看向一旁的谢玉升,“谈完了吗?” 谢玉升道:“已经谈完了。” 他将秦瑶拉到身边来,还伸出一只手帮她把头上的石榴鎏金簪子给扶正了。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一副亲密的样子,让秦瑶脸色发烫,有些不太好意思,想要提醒他,燕贺还在旁边看着呢。 不过他愿意做就愿意做吧,他都没觉得脸臊,秦瑶也没必要脸皮薄了。 她趁着谢玉升心情不错,抱住他的手臂,道:“带我去街上玩,我要看胡人表演。” 谢玉升道:“我午后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秦瑶看他没第一时间答应,道:“若你没空陪我,我就自个一个人出去了。” 话音才落,面前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道:“不可。” 秦瑶被他俩这副神情给吓到了,问:“怎么了?” 燕贺解释道:“最近北地不安分,有突厥人混进了边境,几座城池之中都有突厥的尖细在,娘娘一个人出去实在太危险,倘若非要出门,也必须带上侍卫。城里昨日已经有好几个百姓被突厥人割破喉咙,放光了血。” 秦瑶听到“割喉”二字,面露几分惧色,不由握紧了谢玉升的手,道:“那我不出去玩了。” 小命和玩乐哪个重要,秦瑶还是分得清的。 怪不得她看今日客栈里住了这么多人,少有出去走动的,原来是害怕突厥人。 谢玉升看她一副小脸惨白的样子,道:“你就在客房里好好待着,轻易不要出来。” 秦瑶被这话一提醒,想起来自己隔壁客房,就住着一个胡人,也不知是哪个族的,生得得隆鼻深目,形态魁梧,光样貌就令人害怕。 秦瑶拉着谢玉升,非要他陪她回去。 “夫君,你陪我一块走。” 小姑娘胆子就那么一点大,别看平时神气活现,到这个时候就露了怯,紧紧抱着谢玉升手臂不放。 谢玉升看了怀里的秦瑶一眼,又抬头看向燕贺。 燕贺面色瞧不出波澜,抱拳行了个礼,“那臣就不打扰陛下和娘娘了。” 他转身欲走,谁知谢玉升却道:“不急,我与你事情还没谈完,先不着急走。” 燕贺愣了愣,“那皇后娘娘......” 谢玉升将秦瑶往怀里揽了揽,道:“无事,她就在这儿,不会打扰到我们,也不用担心她会把军情说出去。” 燕贺顿了下,欲辩解自己并非这个意思,然而秦瑶像并不在意这话似的,道:“你们谈你们的。” 既然她都说出这话了,燕贺哪还有走得道理,便又留了下来,与谢玉升攀谈起来。 他二人再谈军务,小姑娘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颇觉无聊,开始伸出一只手,玩起谢玉升的衣带来。 她小手探到谢玉升腰带上,摸了摸他的玉佩,动了动他的香囊。 谢玉升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乱碰。” “好吧。”秦瑶乖巧地答应,由着他揽着自己,扭过头,将小脑袋搁在谢玉升肩膀上,望着窗外的的绿树。 这一幕落入燕贺眼里,他话语有片刻的停顿,下一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侧开了脸,却恰巧对上了谢玉升打量目光。 燕贺露出一个笑容,道:“臣事情差不多禀告完了,陛下可还有事吩咐,若无事臣先告退了。” 这一次,谢玉升颔首,允了他的退下。 燕贺转身,往楼梯下走去,靴子踩在木楼梯上,发出嘎吱的声响,走到一半,感觉到背后那一双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终于移开了,燕贺才长松一口气。 时隔两年,谢玉升的气场越来越强大,如今的他越来越像一个帝王,骨子里流露出掌权者的淡漠与疏离,让燕贺都快招架不住。 他苦笑了一声。 一时间,脑海中闪过秦瑶的面颊,想象不出来她和谢玉升这样的人相处,会是什么一个样子。 楼上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夫君,夫君你走慢一点,我裙摆落到地上,没你走得快,你帮我提一下。” 燕贺闻言,向二楼望去,手搭在栏杆旁的手,默默攥紧又松开。 有侍女从楼上下来,见到燕贺,略有惊讶,行了个礼道:“参见世子。” 燕贺目光落到她身上,想起此人是秦瑶身边的侍女,在她擦肩而过时,忽然开口问:“陛下和娘娘一直关系这么好吗?” 彩屏儿手上捧着托盘,转头看着燕贺,道:“是呢,老爷待夫人一直很好。” “是吗?”燕贺侧过身,与她一道下楼,“有多好?我在西北,也听说过夫人和老爷关系好,只是今日头一回亲眼见到,倒有些诧异,没想到老爷那么冷性的人,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一提到这个,彩屏儿可就来兴致了,她本就年纪小,心思单纯,面对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很快就放下了心底的防线。 她把这些日子,谢玉升如何对秦瑶好的,都讲给了燕贺听。 彩屏儿描绘得有声有色,燕贺认真倾听,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笑。 彩屏儿四顾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还有昨个夜里,陛下带娘娘去看雪山,与娘娘共乘一骑,出去了好久才回来。我觉得陛下可喜欢娘娘了,不然谁大晚上还会折腾得去干这事?” 彩屏儿叹了口气,道:“别看陛下性子冷,可哪一次娘娘提出来的小要求,陛下不会答应呢?” 燕贺垂下眸,浅浅一笑,“确实。” 彩屏儿还欲说,见燕贺已错开身子,往客栈外走去,她要挽留,对方人影很快就不见了。 留下的彩屏儿摸不着头脑,愣在了原地。 二楼的厢房里,秦瑶与谢玉升走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秦瑶本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准备上街玩,这会得知了城里不安全,出是不敢出去了。 她走到梳妆镜前,把头上的簪子一根根取下来。 谢玉升走过她身边时,看了她一眼,道:“打扮得这么漂亮,给谁看的?” 第76节 秦瑶手上还握着一根兰花簪子呢,听到这话,转过头来,就看到谢玉升大喇喇地坐在榻边。 她一身玄袍顺着修长的腿落下,姿态倜傥风流,那一张脸,样样都精致到了极点,偶尔照进来的光影,洒在他玉容之上,如同芝兰玉树一般。 秦瑶朝他慢悠悠走过去,道:“自然打扮是给我自己看的。” 谢玉升轻笑一声,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腰,将她拉到身边。 秦瑶身子不稳,整个人向他倾去,手顺势搭在他肩膀上,还好他坐在榻上,不至于被她弄倒。 她便将自己的两只膝盖跪上了榻,手环上他的颈,面容几乎相贴。 谢玉升问:“我穿玄衣好看吗?” 秦瑶诚实地点了点头,“你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好看。” 谢玉升像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又问:“那和燕贺比,我二人谁穿玄衣更好看?” 这可难倒秦瑶了,她不明白谢玉升为什么要和燕贺比,明明谢玉升穿浅色更好看,不过谢玉升愿意这么问就这么问吧,顺着他脾气哄他准没有错。 秦瑶回答道,“当然是你穿玄衣更好看了。” 秦瑶坐到他腿上,捧住他的脸,笑语盈盈:“燕贺怎么能和你比呢,玉升哥哥是我见过最俊的郎君了。” 谢玉升半垂着眼,道:“没这么夸张。” 秦瑶杏眼弯了弯:“怎么,我说得不对吗?玉升哥哥就是很俊啊。” 谢玉升长睫投下阴影,声音低柔,像在诉说情话一般,道:“换了一个新的口脂?” 小姑娘一听这话,两眼放光,抱紧他,红唇轻轻落在他唇角,“你怎么知道的?我今日换了一个口脂,桃花香的,你尝尝看,和之前的比,哪个好吃一点?” 谢玉升身子一僵,头往后仰了仰,不让她的吻落下。 秦瑶今日好像被妖精附了身,缠着他怎么也不放开。 谢玉升扶住她的腰,与她说正事:“明日或者后日,我们便启程回长安。” 果然,秦瑶一听这话,立马不再乱动,道:“真的?” 她扬起笑容,“太好了,赶快回长安吧,我在外面成日风吹日晒的,脸都晒黑了。” 她将小脸凑到他面前,让他好好看看。 谢玉升手捧着她的脸,看了一下,分明和没出宫前一模一样,甚至她最近玩得很开心,气色都红润了不少。 秦瑶双手又缠了上来,道:“哥哥,我下午没地方玩,要你陪我玩。” 她身子软得没有骨头似的,倒在他怀里,一旦谢玉升不抱紧她,她就要向下滑去。 谢玉升搂住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玩什么?” 秦瑶也不知道玩什么,她觉得自己好黏人啊,可她就这样一副性子,谁要是和她熟了,就想当着小猫咪黏在人身上。 客栈的喧闹声透过缝隙钻进来,外面艳阳正烈,秦瑶将谢玉升扑倒:“随便你啊,你陪我玩。” 她想的是让谢玉升陪她下棋、画画,谢玉升却想到了另一回事,道:“现在是白日,不能宣.淫。” 他说得极其认真,秦瑶愣了一愣,哎呀一声,松开了他的肩膀,死死捂住自己的衣襟口,“谁要和你玩这个?” 她脸色像抹了胭脂一般,迅速了染上了一层红晕。 谢玉升修长的手指触上了她的面颊,道:“晚上,晚上可以,等我回来,我午后出去要办一点事。” 秦瑶黏在他身上不想下来,想问把她带过去可以吗,不过她也是很懂事的,很快从他身上下来,道:“那你去吧。” 谢玉升起身,整理了下衣袍,道:“等我回来。” 午后,秦瑶一个人在榻上小憩了一会。 纱帐半垂,侍女持扇,在一旁轻轻扇风,虽有纱帐遮掩,但也可见那里卧着一道袅娜的身影,浅青色的衣裙逶迤落下,少女睡态娇憨,酥肩半掩,美人慵懒之态。 谢玉升回来时,天已全黑,入门之后,一眼就到小娇妻懒洋洋地睡在凉席之上。 他让侍女出去,自己在圆桌旁坐下,守着秦瑶。 然而侍女走前,忘记把扇风的团扇留下来了,没人给秦瑶扇风,榻上的少女睡了一会,便被热醒了。 少女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床顶发了会呆,从床上爬起来,看样子没睡醒,根本没注意到黑暗里还坐着一个大男子。 她睡眼朦胧,一个人搬着小凳子,走到窗户边放好,再自己坐下,趴在窗楞上,开始眺望远方的雪山。 温柔的晚风拂来,少女鬓发松散,无拘地垂落。 她看了好半天,直到瞥到屋子里亮起了灯光,谢玉升一只手握住了她一绺乌发,她才回过神,转过身来。 见到谢玉升,她笑道:“你回来了,回来多久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银色的雪山从窗框里透进来,给她做了背景,她立在窗边,浅青色的衣裙迎风飘举,肤色被雪光衬得如凝,玉承万斛珍珠。 秦瑶拉着他手,颈间的香气扑向他,又问了一遍:“你才回来的吗?” 谢玉升摇了摇头,侧立在窗边,声音干净:“回来好一会了,一直在看你。” 秦瑶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仰头柔声问:“为什么看我?” 谢玉升看着他,唇角浮起浅浅的弧度,他也不知为何。昨夜去雪山上也是,秦瑶喊她看星星,他应下,却不由自主地想看她的神情。 仿佛要将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生动的样子都尽入眼底。 这个毛病,是要改改了。 月光入窗,清亮如流水,谢玉升看着秦瑶明媚的笑容,从腰下解开一物,放到秦瑶手中。 是一块雕镂山水纹路的玉佩,上面所雕栩栩如生,玉石清透,可以看见里面浮动的柔光。 秦瑶双手接过,仔细翻看了一下,仰目看他,“这是什么?” 谢玉升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我看你总是喜欢摸我腰上挂一块玉佩,是不是很喜欢它?” 秦瑶摸了摸玉佩,眉眼随波,笑道:“还好,我是觉得它触手感觉很细滑,总是忍不住想摸一下。” 谢玉升语气稀疏,像是再谈一件平常事一般,道:“那便送你了。” 此言一落,秦瑶险些没握稳这枚玉佩,惊讶道:“送我了,可这玉佩不是父皇给你的吗?” 谢玉升侧过脸,看向远处天尽头,道:“他给我的玉佩不止这么一个,你若喜欢这个便收下,我那里还有。” 秦瑶不相信,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问:“真的吗?” 谢玉升像真对这个玉佩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道:“你若喜欢便给你。” 秦瑶当然喜欢啦,这么漂亮的玩意儿她怎么会不喜欢呢,可她也知道这玉佩对谢玉升意义不凡吧,不然他也不会日日将它佩戴在身上。 秦瑶记得从嫁给他那会开始,他便一直佩戴着它。 小姑娘捧着玉佩,轻轻呼了一口气,又如同珍宝地摸了摸,小心翼翼问:“你真送我了?” 谢玉升不理她,手撑在窗楞便,自顾远眺那一抹雪光。 秦瑶心里有上千只小麻雀在雀跃,心情愉悦,将这玉佩收好,系在了自己腰带上,还拉谢玉升看,“你看,我带好看吗?” 谢玉升瞥了一眼,道:“好看。” 秦瑶拉他袖子,“你都没正眼看,再看一眼,你这是在敷衍我。” 谢玉升不说话,嘴角却扬起了几分微笑,由着秦瑶缠着他。 终于,秦瑶不再闹腾了,谢玉升才微微侧过脸,余光落在她脸上。 晚风吹散,月色照入,二人肩上发上皆是清清渺渺的清霜。 谢玉升心忽然向下一沉,好像听到了清脆的琉璃落水之声,在心田里荡起浅浅的涟漪。 于是很自然的,他伸出手,捧着了少女的脸,与她在月下亲吻。 雪山月色,月照千里。 郎君玄色的衣袍与少女浅色的衣裙相勾缠,在夜晚的柔风里相贴相拥,共同融进这深沉的夜色中。 二人卧了下去。 窗户半阖,清风入帐,窗外山峦银龙耸动,溪涧流水绕花。 谢玉升回来时,不过是傍晚,天才刚暗下。 待蜡烛燃尽,他从榻上起来,屋外夜已深透。 他披着一件松垮的外衫,走到门边,打开一条门缝,吩咐屋外的人准备沐浴的水来。 他嗓音还是暗哑的,感觉还未退却,额穴依旧在突突乱跳。 他回过身来,见秦瑶从榻上爬起来,眼眶红红,娇弱无比,仿佛含露的海棠花。 水送进来后,谢玉升先帮秦瑶洗了身子,再自己给自己擦洗。 等他从净房出来,少女已经身陷在软被中,睡了过去。 屋内熏香袅袅吐着青烟,拂散了屋中的气味。 谢玉升常年用香,挑剔惯了,衣物更是要用香料薰过才可上身,他也不喜味道浓烈的龙涎一类御香,只独独用水沉这类清幽的香气。 谢玉升沐浴焚香后,欲上榻去,看秦瑶睡颜微酡,腮晕潮红,陷入了沉沉的梦中。 他欲与秦瑶说话,然而佳人已经入眠,只留他神清气爽,没觉得半分困倦,相反还有一种久违的餍足之感。 无事可做,他又想起了秦瑶的那一本小册子,他还差最后一页就可以看完,于是他走到柜子前,将那只小册子又拿了出来。 烛光跳跃,映照出谢玉升高挺的鼻梁。 他坐在榻边,随手翻开册子,又从头开始翻,指腹轻轻地拨开一页一页的纸,只见泛黄的纸张上,小姑娘留下的字迹,从稚嫩拙劣渐渐变得工整。 女儿家俏皮的模样,从字里行间漫出来,谢玉升仿佛能眼前生动出现了秦瑶小时候的样子,唇角弧度上扬了一点。 终于他翻看到了最后一页。 最上方写着—— “玉升哥哥真俊,天底下没有比他穿玄衣更好看的男子了!” “今天偷听阿耶和玉升哥哥在书房里的谈话了,阿耶居然说想让玉升□□后娶我,玉升哥哥也没有不同意。” “玉升哥哥骑马带我出去玩,给我买了好多簪子、首饰、胭脂,我才原来姑娘们有这么多稀奇玩意。” “他还带我去放花灯,说早就发现我在书房外偷听了,问我以后愿不愿意嫁给他。” “我说好啊好啊。天底下谁会拒绝玉升哥哥呢?那可是玉升哥哥!” 第77节 “哦对了,瞧我这小脑筋,都忘了,玉升哥哥原来不叫谢玉升,他的名字另有其他啊,一开始我就弄错人了。” “都怪阿耶,大老粗一个,把他两名字告诉我告混了。得赶快改掉,不能再叫错,也不能再写错了。” 谢玉升含笑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冷凝,久久地注视着那一段话语,指腹攥紧了册子边缘。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真相 那一刻的感觉,谢玉升很难形容,像是这些日子来所有的观念都崩塌了。 他意识混沌,脑中一片空白,愣了足足半天,才敢相信到册子上写了什么。 ——【瞧我这小脑筋,玉升哥哥原来不叫谢玉升,他的名字另有其他啊,一开始我就弄错人了。】 另有其他,认错了人? 这样的字眼映入谢玉升眼底,他第一反应是不信。 秦瑶怎么可能认错人呢? 册子上所写的内容,分明大多数情况都能和他对得上。 谢玉升处在震惊之中,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纸上,漆黑的眼神闪烁晦暗的光,仿佛要把册子给凿穿了。 他心潮起伏,还是无法接受这一个事实,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发昏,胸口血气上涌,横冲直撞,找不到宣泄的口子。 窗外蟋蟀促织的叫声,回旋在宁静的黑夜中,这寂静声,却无法让他心头平静半分。 他坐在榻边,手撑着额头,等再睁开那一双风流蕴藉的桃花眼时,里面已经充满了戾气。 谢玉升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走到圆桌旁。 他不信秦瑶会认错人,便是认错了,他也要看看那个另有其人的“玉升哥哥”到底是谁。 小册子被他扔到桌案上,撞到青瓷杯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烛光跳跃,将他的眉目映得格外明亮,他长身立在案边,手拨动纸张,俯看着册子,嘴角轻轻地抽搐。 册子翻开,上面所写,正是秦瑶和他的初遇。 【我在宫里迷路了,第一次见到玉升哥哥,他可真好心,将我带出了出去。】 【我来京城这么久,玉升哥哥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郎君,他笑得可真温柔,我好喜欢他。】 谢玉升大为不解,这上面写的不正是他谢玉升吗? 除了他还能是谁? 谁会对秦瑶笑得那么温柔? 而秦瑶却说,她父亲把谢玉升和另一个人的名字弄混了。 谢玉升思索过往,记忆太过久远已经变得模糊了,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那一日,他确实是和人一同在御花园遇见的秦瑶。 谢玉升指尖敲了敲桌面,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面容。 燕贺? 谢玉升口中吐出了这两个字,后颈窜上一阵阵的麻木,暗夜里他的眸子冷得如同寒星, 是啊,那时谢玉升还是皇子,燕贺是他的伴读,日常陪伴在他身侧,形影不离。 那一日,在御花园遇到迷路的秦瑶,不止谢玉升,还有燕贺。 若秦瑶口中所说的哥哥是燕贺,那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一向冷静自持的少年帝王,这一刻再也无法做到冷静,手将茶杯都给捏碎了。 他一目十行,将册子一页一页往后翻,看得一阵恶寒。 【今天玉升哥哥打马过街,真是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他可太厉害了!】 这说得是燕贺,不是他谢玉升。 谢玉升又看了一页。 【玉升哥哥和别的郎君一块打马球,我给他在一旁呐喊助威,不管玉升哥哥输赢与否,在我心里他都是最厉害的。】 谢玉升记得,自己与燕贺打马球不相上下,二人常常是分在两个队伍里。 秦瑶不给谢玉升助威,反倒给燕贺助威? 谢玉升咬牙,将书页一张张往后翻,看到秦瑶心里说以后长大了要嫁给“玉升哥哥”,心狠狠一震。 终于,他忍着怒气,将这一本小册子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也走到了床榻前,看向床榻上少女那一道纤细的背影。 谢玉升怒火中烧,大袖掩面,想要冷静下来。 然而冷静是冷静不了了,谢玉升坐下,拍拍床榻,唤床上人:“秦瑶。” 少女卧着不动,睡态安详。 “秦瑶。”他又唤了一遍,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客房里,幽幽得犹如鬼魅。 床上人依旧无动于衷。 谢玉升手拽着被子,将秦瑶顺势拖到了自己身边。 这一回,床上的人儿总算被弄醒了一点。 她蹙了蹙柳眉,藕色的手臂在空中挥了下,挡在脸上,道:“不要吵我,我要睡觉。” 谢玉升都气死了,哪还能看她在这里好好睡觉? 他不依不饶,摇她的肩膀,唤她的名字,让她醒来,心里在一瞬间,想到了不知道多少质问她的话语,想着等她醒了,必定要让她把事情都给解释清楚了。 偏偏秦瑶什么都不知道,还翻了个身,一把抱住谢玉升的腰,声音软糯糯的:“玉升哥哥,快睡吧。” 谢玉升身子一僵,冷冰冰地看着怀中少女,毫不留情地将她搁在自己身上的手移开。 就她,还好意思喊他玉升哥哥? 谢玉升握着她肩膀,道:“秦瑶,起来。” 秦瑶无动于衷,甚至他越吵他,反而她越睡越香了。 梦里小姑娘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咯咯地笑了笑,声音清脆明亮。 那双小手还不安分地往谢玉升身上放,环住了他的腰。 谢玉升冷眼看着她,将她手扯开。 屋子里重新归于宁静,冗长的沉默后,谢玉升知道是叫不醒秦瑶了。 他推开她,起身往外走,经过桌边时,看都没看桌上的册子一眼。 吱呀”一声,门从内向外推开,光亮从门缝里泻了出来。 走廊上侍卫正在守夜,见到皇帝,抱拳施了个礼。 谢玉升摆摆手,示意他们别跟着。 侍卫们相互对视一眼,都瞧出了皇帝脸色差极了,想跟上皇帝,又害怕触怒他的逆鳞,一时进退两难。 倒是一旁睡在地上、打地铺的小宦官,听到动静,麻溜地爬了起来。 小宦官赵全德,先是看了谢玉升脸色一眼,后是往屋里一看,见秦瑶睡得正香呢,心里纳闷出了什么事。 他看皇帝走到外头栏杆边,悄悄跟上谢玉升的步子,小声问:“陛下怎么从屋里出来了?” 谁知他一靠近,谢玉升侧过脸,瞥了他一眼,面容冷峻,眼底浮动着几分骘气。 赵全德被谢玉升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吓着了,看出来谢玉升脸上的意思是让他“滚”,双膝一软,瑟瑟缩了下脖子,不敢吱声,后退到一旁立着。 风急转,谢玉升挺拔的身姿立在栏杆,衣袂飞扬,仿佛要融入夜幕之中。 赵全德在一旁看得心里打鼓,明明之前他听着屋子里鱼水欢融,声色情动,怎么突然之间陛下心情变得这样差了。 赵全德思忖了一下,上前一步,道:“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若是关于娘娘的,可以与奴才说说,奴才说不定也能替陛下分担一二。” 谢玉升皱了下眉,道:“不用。” 赵全德有些尴尬,手抵着嘴巴,咳嗽一声,道:“那陛下要是心情不好,奴才给陛下讲点开心的事。” 以前皇后心情不愉悦时,赵全德就是这么安慰秦瑶的。 他也不知道这么做安慰皇帝对不对,硬着头皮道:“昨个小人在客栈里听到一件事,说最近这城里,有个年轻妇人,瞒着丈夫,与别的男子通.奸,那丈夫得知了,气得不行,带着一帮人去捉奸,果然在一间草屋里发现了二人,一怒之下,二人带去了公堂上......陛下猜后头怎么着了?” 谢玉升没认真听,也不想去猜,脸上满是不耐。 赵全德继续道:“那郡守老爷一探案子,才知道其中另有隐情啊,原来这年轻妇人与那奸夫,居然是青梅竹马!” 这下,谢玉升倒转过头来,开始听他讲话了。 赵全德道:“这二人早年情投意合,都私下约定好成亲了,却不想被人棒打鸳鸯,生生地将二人给拆散了,而这少妇人的丈夫,就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仗着权势,不是个好东西,非要逼着人家姑娘嫁给他!” 赵全德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谢玉升脸色已经发青。 谢玉升幽幽看着他,问:“然后呢。” 赵全德见皇帝来了兴致,赶忙道:“这丈夫是个乡绅,有点权势在身,款大脾气大,娶了媳妇也不好好待人家,成日给人家冷脸看,还出手打人啊,这还是男人吗?那可怜天见的妇人,身上伤痕累累的,看得人触目惊心,心生怜惜。” “好在这办案的县老爷,是个耿直的,得知此事,下令打了那个丈夫三十大板,并勒令丈夫与妻子解除婚约,如今是皆大欢喜,那少夫人也没因此事获罪,反观那个丈夫可惨了,我听镇上人都骂他不是个东西,拆散人家,活该当绿毛龟呢。” 赵全德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声音在夜里,格外的明显。 这句“绿毛龟”飘进谢玉升耳中,他心里不是个滋味,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全德,道:“你是跟在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吧?” 赵全德眼睛一亮,道:“是啊,是啊。” 若不是这一副傻愣愣的样子,谢玉升都怀疑是赵全德故意的,不早不晚,非挑这个时候在他伤口上撒盐。 而赵全德还在等着谢玉升下一句话。 谢玉升道:“都说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仆从,你和皇后娘娘倒是很像。” 赵全德愣了一会,全然没意识到谢玉升话语中的讥讽意思,是在说他没脑子,憨憨地笑了笑。 然而谢玉升周身气压依旧冷得厉害,让赵全德不寒而栗,渐渐收起了微笑。 第78节 谢玉升沿着游廊继续往前走,身上浮动隐隐怒气,手搭在花几上,让赵全德觉得,他随时可能将花架上的圆底花瓶给摔碎在地上。 然而谢玉升修长的手,掠过了花瓶的边沿,衣袖拂过,终是没有将花瓶打碎。 他脸上的神情由愠怒,慢慢平息,然而紧绷的下颌线,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谢玉升眼前走马观花浮现出这几个月来与秦瑶相处的种种。 若不是失忆、看到秦瑶的小册子,他绝对不会以为秦瑶是爱慕他的,更不会受她哄骗,与她假戏真做。 谁能想到,他妻子所爱另有其人,甚至答应嫁给别的男子。 那他谢玉升成什么了? 难怪燕贺看秦瑶的眼神总是不对,而秦瑶每次见到燕贺,都格外的喜出望外。 果然他料想的不错,她喊“燕贺哥哥”时,那一份发自内心的感情才是真的。 而他谢玉升,蠢钝得可以,还在不久前,才把自己最贴身一块玉佩给了秦瑶。 秦瑶心里又有几分他的地位? 这一刻,册子里的话一句句蹦出来,像尖利的石子一般,击打谢玉升的心。 【玉升哥哥的那个好友,也常来我家府上,但那个哥哥总是冷着脸,冷冰冰的,唯一的长处就是俊一点罢了。】 【我听说长安城姑娘都喜欢他呢,可我不喜欢,我只喜欢我的玉升哥哥】 【玉升哥哥穿玄衣最好看!】 【我好像嫁给玉升哥哥。】 一种羞愧之感涌上谢玉升心头,他哑着声音,吩咐道:“你去找个火盆来。” 赵全德应诺,跑下楼去,没一会搬了个火盆上来。 谢玉升有让赵全德进屋,取了自己的那件玄色的衣袍出来,道:“把它给烧了吧。” 赵全德也不敢过问,只敢照做。 衣袍一掉入火盆,便燃起了烈烈的火光,照在谢玉升脸颊上。 谢玉升兀自立着,看着火舌上窜,将衣服一点点吞噬,慢慢化成了灰烬。 接下来的一夜,谢玉升都立在幽寂的阴影里,由着窗外冷风如潮,拍打他身。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夜终于到了尽头,天边滚滚红光浮动,太阳初升,与雪色练成一线。 谢玉升心里的火气依旧没有消下去,他在静静等着秦瑶醒过来。 他要好好地与她坐下来,促膝长谈一番。 夏天的天亮得早,辰时才过,街上已经有了不少摊贩,喧闹声飘进二楼窗户里。 秦瑶是被热醒的,她扯了下衣襟,给自己散散热气,照例打几个滚,准备起身。 然而她才滚了几下,发现好像不对劲,身边似乎少了一个人。 小姑娘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谢玉升确实不见了。 她对着地板发呆了一会,困倦再次袭来,倒头欲睡,可腰肢处却忽然传来酸疼感,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止腰疼,心口疼、腿内侧也疼,而这都是拜一人所赐。 秦瑶转了个身子,俯在软枕上,如水藻一般的乌发垂散在肩头,红唇轻张,扬声朝着门口喊道:“夫君——” “夫君——” 屋外,窗边的谢玉升,听到这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向那一道阖上的木门。 “夫君,你进来帮我进来上一下药。” 她嗓音软若无力,仿佛浸透了水的花枝,扶都扶不起来。 谢玉升挑眉,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听着里面的人儿一遍遍唤他夫君,不为所动地立在原地。 四下的人,看到皇帝这一副样子,噤若寒蝉,不敢轻举妄动。 赵全德手紧张得蜷缩起来,正欲提醒,谢玉升却开口问他:“你觉得我会进去帮她上药吗?” 赵全德一个小宦官哪里懂得这个。 至于会不会进去,他看谢玉升的神情,还真不好说了...... 里面的人儿叫了半天,得不到回应,终于停下了叫喊声。 谢玉升转目看向窗外,他以为秦瑶会就此消停了,谁知她又扬高了声音:“玉升哥哥,玉升哥哥你在外面吗?” 谢玉升手上青筋冒起。 她居然还喊他玉升哥哥? “玉升哥哥~” 赵全德听得心揪起,劝道:“陛下,您还是快进去吧,万一皇后娘娘等着急了,生起气来怎么办?娘娘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 秦瑶什么性子? 自然是有一点不合心意,便会闹小脾气,到时候得要哄上好一会。 果然,赵全德这话一落,里面秦瑶声音就变了:“你人去哪儿了,怎么不进来?” 赵全德道:“陛下您瞧,娘娘真生气了。” 谢玉升心里连连冷笑,欲在外再立一会,却在这一刻,也意识到了自己并非再是她册子上的那个哥哥。 在这种情况下,秦瑶还会由着他对她冷脸吗? 到底那是他的妻子,他自己不哄,没人会帮他哄。 他揉了揉眉心,长眉秀目压着冷意,接过赵全德递过来的瓷瓶,慢悠悠地向客房里走去。 屋里,秦瑶等了半天,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她紧闭的俏眼掀开一条缝,道:“你终于来了,快过来帮我上药。” 锦被掀开,露出大量旖旎的春光。 男人撩起衣袍,在她榻边坐下,古怪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秦瑶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起腰来,背靠在软枕之上,将玉足放到他腿上,道:“快帮我上药吧。” 那一双玉足纤纤,十指圆润如珍珠。 谢玉升看着她的脸颊,她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小脸憋得涨红,伸手将一只手绢扔到他身上:“明明就在外头,却不进来与我说话,你这是求我原谅的表现吗,我不喜欢你了。” 谢玉升轻笑了一声。 这笑容让秦瑶一愣。 谢玉升一把握住她的玉足,咬牙忍着怒气,倒了点药膏在掌心里,帮她在腿上抹开。 没办法,谁让秦瑶是自己的妻子。 若由着他像从前那样,对她不冷不热,秦瑶还能原谅他吗? 燕贺可就在城里没走,再这样下去,秦瑶不得和燕贺跑了? 谢玉升觉得自己现在大概是全天下最憋屈的男人,那个被骂“绿毛龟”的男人都未必有他憋屈,他真的很生气。 秦瑶被他掐疼了,轻叫了一声,将纤细的小腿肚缩了缩,道:“你松开我,我自己来涂好了。” 皇帝陛下笑得温和,将她又朝自己拉近了一点,道:“不用,我帮你。” 等上好了药,他要好好盘问盘问秦瑶。 作者有话说: 秦瑶:玉升哥哥~嘿嘿 谢玉升:所以我只是你册子上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是吗? 明天一定可以双更!本章撒点红包 第69章 撞破 谢玉升帮秦瑶抹药,青色的药膏涂抹在她纤细的腿上。 秦瑶由着他伺候,素手挑来了放在床头的干净衣裙,开始系抹胸的带子。 偶尔的腿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感,让她眉心微蹙,她便倾身,到谢玉升面前,道:“你轻点抹药,我怕疼。” 她一边将头发拢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上面遍布鲜艳的红痕,俱是昨夜某人留下的痕迹。 小姑娘粉腮若桃李,气却若游丝,好像连说话都没力气了,“等会脖子也要抹一下白色的粉,把上面痕迹遮掩掉,不能让旁人瞧见。” 本朝民风开化,从太.祖皇帝一朝开始,姑娘家的衣襟口便越开越大,到近来逐渐有香肩半露的趋势。 秦瑶一向怕热,夏日衣裙领子自然也开得低,让她穿高脖的衣裳那是不可能的。 秦瑶懒得动,便把这件事交给了谢玉升,道:“等会你帮我。” 谢玉升抹药的手一顿,感觉到肩膀上靠上了一个小脑袋。 秦瑶双目紧阖,将头埋在他肩颈里,仿佛又睡了过去。 谢玉升没想到一句话的功夫她就又睡着了,空出一只手,拍拍她小脸,道:“不要睡了,已经辰时了,没见过你这么爱睡的。” 可秦瑶有起床气,手搭上他的手,道:“让我再睡一会,我好困啊。我刚刚喊你进来,你磨蹭了那么久,我现在磨蹭一会不行吗?” 这话可真是戳谢玉升脊梁骨了,他在外面干什么了,这么久不进来? 很明显小姑娘还生他气呢。 谢玉升拿她没办法,只能让她再睡一会,起身去她的妆奁盒子里,找来了胭脂盒子,然而胭脂这种东西,谢玉升又不会抹,便摇醒了秦瑶,问:“是用这个擦你的脖子吗?” 秦瑶被吵得睁开眼,定睛一瞧,“不要这个,要白一点色,这个粉太薄了,遮不住。” 谢玉升又在她妆奁盒子里找了会,找得都快没脾气了,想起来他是堂堂皇帝,进来是找她对峙的,不是伺候她上妆的侍女仆从。 谢玉升坐在榻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秦瑶听不到翻盒子的声音了,问:“怎么了,不找了。” 第79节 谢玉升是想扔下一句话,说不找了,可对上秦瑶直勾勾的眼神,将话又咽回了肚子里,道:“帮你找。” 秦瑶坐在他腿上,将脖子仰高,让他擦粉。 谢玉升抬起手,指腹沾了粉往她脖子上轻轻擦去,他指尖修长,动作轻缓,擦得极其认真。 秦瑶看着他俯下的眼睫,道:“你看,这些都是你弄出来的痕迹,你个坏蛋,昨晚让你不要再吻我了,你偏要。” 秦瑶被他弄得腰酸腿软,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这会气鼓鼓地抱住他,将头埋在他心口处。 谢玉升被她黏得不行,身子不稳,倚到了床柱上,想问问她,怎么高兴起来喜欢粘人,生起气来也喜欢黏人,这是一个皇后该有的样子吗? 秦瑶感觉他动了动,似乎想要挣扎逃脱她的怀抱,道:“你还不想抱我了,是不是?要抱住我,我才会原谅你。” 这话一出,谢玉升果然不动了。 秦瑶扬了扬下巴,觉得自己唬住了谢玉升。 其实秦瑶压根就不生气,她又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只是想这样吓吓谢玉升罢了。 秦瑶道:“你要是不想抱我,有的是人想抱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落到谢玉升耳朵里,瞬间给了他一个警醒。 谢玉升沉默了一会,道:“别生气了,我不是在外头故意磨蹭不进来的。” 他眼里柔波浮动,话语温柔,姿态放得极低。 这副样子可惊呆秦瑶了,她好久没见过谢玉升这一副模样了,说起来最开始还是谢玉升才失忆那会,他会这么低着姿态和她说话呢。 谢玉升替她将最后一抹粉擦好,问:“还生气吗?” 秦瑶眨眨眼,摇了摇头。 “不生气便好,”谢玉升起身,道,“起床吧,午后还要把东西收拾好,我们明日便启程回京。” 秦瑶穿好衣服下榻,趿着鞋,到梳妆台前梳洗。 谢玉升坐在榻边,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眼底阴翳越发的深沉。 偏偏秦瑶什么都不知道,对着镜子扭扭腰肢,涂涂口脂,嘴里哼着轻快的调子,而她心情越欲狂,越衬得谢玉升不是滋味。 谢玉升手撑着下巴,等她梳洗完毕,心里不知不觉间又腾腾漫上了火气。 不是对秦瑶的怒气,更多的是对他自己的。 这会他已经冷静下来。 怪他自己平白无故翻人家的小册子,自以为是,以为人家喜欢自己,其实人家喜欢的另有其人,自己在她心里恐怕无足轻重。 说到底,如果他不翻册子,就不会扯出来这么多事情,他和秦瑶照样维持着以前相敬如宾的关系。 可这样的关系,谢玉升无法满足。 他渴求的更多,想要的也更多,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秦瑶心另有所属。 也是这一刻,谢玉升才意识到在自己的心里,早就有了秦瑶的一份位置。 曾经他以为自己在这份感情里占有主导的地位,可现在,一切的幻象都被毫不留情地击碎。 秦瑶爱慕的不是他,有她自己的青梅竹马,谢玉升的存在根本无足轻重。 而谢玉升与秦瑶相处了这么久,哪里会不清楚秦瑶的性子? 她看似黏他、口腹蜜饯,实则她心大得很,没心没肺惯了,只怕任何人和她相处上一段时间,秦瑶都会心里对那人产生好感。 所以说小姑娘未必多喜欢他。 谢玉升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当时秦瑶居然想和自己和离。 他得亏靠着落水失忆,忘记了记忆,那段时间表现得像个正常男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而他后来,总是仗着秦瑶对他的喜欢,有恃无恐,即便冷战,也不担心秦瑶会晒袖子走人。 谢玉升都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这般想着,他竟然出了一身细密的冷汗,手抚了抚额头,身子往后靠,长叹了一口气。 那边秦瑶也已经梳妆好,换了一件锦绣双蝶钿花衫罗裙,轻纱曼妙,勾勒出窈窕的身影。 她转着几个圈,赤足停在他面前,步伐轻快得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又灵又娇,头上步摇前后摇晃。 秦瑶牵起谢玉升的双手,让他站起来,抬目仰视着他,笑得无比灿烂,问:“我今日好看吗?” 阳光破窗落在二人周身,谢玉升看着她含笑的眉目,道:“好看。” 这话是发自真心的。 秦瑶就喜欢听人夸她漂亮了,高兴得不得了,踮起脚,抱住他的脖颈,“我最喜欢玉升哥哥了,玉升哥哥真好。” 她吻了吻他的唇角,留下一个红艳艳的唇印,觉得好看,又吻了几道。 谢玉升被吻得连连后退,很快招架不住,放在平时早就将秦瑶推开了,这会却没有伸出手来,一是不想推开,二是不敢推,怕万一推了,秦瑶又生气了。 然而谢玉升终究是清冷的性子,受不了她热情的攻势,将头侧了过去,躲开了她的唇。 只见他唇边白皙的皮肤上,染上了一层绮丽的颜色,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过分昳丽俊美。 秦瑶很满意自己的成果,拿出丝绢,替他擦唇,道:“真喜欢玉升哥哥。” 谢玉升半低下头,道:“莫要骗我,别是你在哄我。” 秦瑶声音俏皮:“怎么可能呢。” 好一会,她抬起眼,晶灿的眸光撞入他眼底,道:“擦好啦,你脸上已经干净了,我出去吃早膳了。” 谢玉升鼻尖沾染着她身上的香气,道:“好。” 小姑娘说完,便收起手绢,往屋外跑去。 她吻完了,也不管后事了,自顾自跑出去,留着谢玉升立在原地,低头望着指腹上的口脂出神。 秦瑶出来后不久,谢玉升才从屋子里出来。 走廊空旷,不见客人,楼下吵吵嚷嚷。 谢玉升环顾一下,看不到秦瑶的人影,往走廊尽头走去。 守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处的赵全德,看到皇帝来,顿时身子哆嗦了,朝着转角另一边,重重地咳嗽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谢玉升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狐疑地看着他。 赵全德像是在给人通风报信,鬼鬼祟祟的。 谢玉升走上前去,问,“秦瑶她人呢?” 赵全德才欲回答,转角处飘来的声音比他先一步响起,少女声音清甜,极易辨识—— “燕贺哥哥,这个东西你收下。” 谢玉升眸光一缩,幽幽地看了赵全德一眼,转过拐角,见楼梯旁立着一男一女,正在谈笑风生。 二人之间气氛轻松,秦瑶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比起在谢玉升面前露出的笑,过之而又无不及。 “燕贺哥哥,你要替我保管好它。” 秦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物,交到了燕贺的手里。 袖摆的遮掩下,谢玉升看不清那是何物,不过这一幕,也足以让他眼皮直跳。 燕贺去接物件,与秦瑶的手不可不免地相触碰、握住、又松开。 拐角的柱子,挡住谢玉升大半个身子,他脸隐匿在柱子投下的阴影后,观察着二人的交谈。 燕贺笑容炽热,道:“夫人放心,叮嘱我的,我都记下了。” 秦瑶小声道:“那燕贺哥哥回西北路上保重。” 谢玉升是踩着这句话走来的,他来时脚步声轻飘飘的,吓了秦瑶一跳。 她转过头来,第一时间是看向替她望风的赵全德。 赵全德躲在柱子后,露出来一个讪讪的笑容。 谢玉升冷淡的声音响起:“你二人在谈什么?” 秦瑶上去拦住他的胳膊,道:“没谈什么,就是我有一份信写给我阿兄,想让燕贺哥哥帮我带到。” 谢玉升闻言,看向燕贺。 燕贺将袖子中的信拿出来,展了展,道:“就是这一封。” 谢玉升目光落在信封上。 信是这一封,可信上没有写收信者是谁。 想起刚刚秦瑶还亲昵地喊燕贺为哥哥,谢玉升眯了眯眼,道:“原来是燕世子,我还以为我夫人是在和谁说话呢。” 秦瑶暗叫不好,走到谢玉升面前,踮脚挡住谢玉升的视线,道:“你出来了?那正好,我们一起去吃早膳吧。” 谢玉升似笑非笑,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滑了一圈。 秦瑶赶紧伸手握住谢玉升的手腕,带他往楼梯下走。 燕贺恭送他俩离去。 下楼后,谢玉升对秦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以后不要和燕贺说话了。” 秦瑶一愣,跟上谢玉升的步子,道:“为什么呀?” 旋即,她明白了,乖巧极了,道:“好的。” 谢玉升转眸看她,见秦瑶一双眼睛又大有无辜,盯了他一会,袖子伸出一只小指,勾住他的手,悄咪咪问:“你吃醋了?” 谢玉升转过身,到一处桌边坐下,道:“没有。” 秦瑶跟上来,道:“不要生气啦,你不要吃醋,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都让赵全德望风了,可谁知你还是听到了。” 谢玉升接过侍卫们递上来一杯试完毒的茶盏,道:“所以这话是在怪我了?” 秦瑶觉得他说话阴阳怪调的,温柔地道:“我没有怪你,怎么会怪你呢,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燕贺说话,才特地瞒着你,私下和他说的。” 谢玉升抿了口茶,默不作声。 秦瑶坐在他左侧,道:“好吧,你又吃醋了,你看我想的果然没错,不能让你知道我和燕贺见面。” 这话说得倒成谢玉升的不是了,谢玉升放下茶盏,道:“没有吃醋。” 第80节 秦瑶才不信呢,接过赵全德递过来的白米粥,道:“吃醋就吃醋了,说出来又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谢玉升不再吭声,垂着眼打量手中的茶盏,余光却瞥见秦瑶往自己这里走来。 她贴在他耳侧,道:“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他不回答,耳边人沉默了一下,又道:“那我给你亲一下?” 这次,谢玉升总算有点反应了,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要你这样的哄?” 秦瑶眼底很无辜,袖子搭在他肩膀上,一张樱桃小口灵巧微张,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谢玉升一时没听清,沉声道:“什么?” 秦瑶又压低了一点身子,在喧闹的大厅里,娇躯软绵绵落入他怀中,道:“燕贺他亲不了我,只有你能亲我。” 她发间和衣襟间的香味似兰非兰,随着她呵气的说话声,拂到他面上。 秦瑶的唇,凑到他干净清透的下巴处。 她的袖子像四方的帘幕,罩住了这小小的天地,隔绝了外面的光亮与投来的视线。 然而大厅里的其他客人,无法看到袖子下发生的事情,却在看到这一幕时,猜中了一二,纷纷目露惊奇之色。 昏暗里,秦瑶眉目中媚态横生,樱唇半吐,声音低哑,像狐狸似地问:“你想亲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吹灯 秦瑶有时候是傻乎乎的,清纯到了极致,但有时又妩媚得过分。 或者说,前十八岁的年岁里,她性格天真烂漫,那么最近则越来越具有祸水的苗头,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柔媚的情态。 让人不禁生出几分猜想,日后的秦瑶,再长开些,会是怎么一副妖媚的样子。 不过现在,也足够勾人了。 佳人在怀,献媚讨好,这样的场面,谁会拒绝呢? 秦瑶唇齿流丽,问抱着他的谢玉升:“你想亲我吗?” 谢玉升伸出一只手指,推开秦瑶的唇,侧过脸去,道:“不想。” 他说完,侧过身子去喝粥。 这回答可太出乎意料了,秦瑶没想到他这么不解风情,竟然拒绝了她,吃瘪地坐下,也不喝粥,就干巴巴看着他。 谢玉升手扣着玉箸,看她不动筷子,问:“你不吃吗?” 秦瑶摇头,心想哪个关节出错了,平常自己献媚,谢玉升可是从善如流像个昏君的,今个这么一反常态起来了? 秦瑶这会就嫌自己的小脑袋不够灵光了,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 罢了,秦瑶心里叹了口气,拿起玉箸,在小碟里夹了几块萝卜干,拌着粥吃起来。 他二人不再说话,厅里的其他客官倒是安静不下来了。 刚才那一对年轻男女当众亲昵的画面,可都落入了众宾客眼里呢,真叫人害臊啊。 一旁的赵全德服侍在侧,看看秦瑶,又看看二楼的燕贺,见燕贺面容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他心里长松了一口气。 早膳用完后,谢玉升便又出去办事情了。 秦瑶在屋里收拾行囊,一直到傍晚时分,夜幕降临,忽然来了一场雨。 雷电劈开浓稠的夜色,照亮了客房,狂风哗啦吹得窗户作响。 彩屏儿忙着关窗,一边担忧地道:“下雨了,明天咱们就启程回京了,路上能顺利吗?” 赵全德皱眉,细声骂道:“怎么说话呢,自然会顺利的。” 秦瑶坐在桌边,听二人的说话,倒不是担心天气的问题,她更担心的是谢玉升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门口传来推门声。 秦瑶抬起头,见阴暗处走出来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谢玉升全身上下都是水,湿漉漉的,眉间氤氲上了一层水汽。 秦瑶吩咐下人拿热水来,伺候皇帝更衣沐浴。 不知不觉就到了戌时,天已全黑。 外面哗啦啦,水声从瓦楞上倾泻,砸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 风吹灭了蜡烛,整个屋子陷入一片诡异的黑暗之中。 秦瑶抱膝坐在榻边,等着谢玉升从澡间出来。 她有些困了,倒在榻上,卷起被子将自己盖得好好的,还不忘朝澡间里道:“夫君,你好了就快点出来哦,我要睡了。” 少女柔婉的声音穿过黑夜,到达亮着亮着光的澡间。 谢玉升早就沐浴好了,只是一直没有出去,站在半掩着窗边,眺望外面大雨朦胧的黑夜。 他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一想到小册子之事,就没由地的烦躁。 诚然,没一下将小册子翻到头是他的过失,可对于秦瑶小册子上所说,喜欢的另有其人,这一点,谢玉升是气极了的。 谢玉升立在这里,不知道怎么面对秦瑶。 暂时他也不想和秦瑶睡在一块了,想分开来冷静一下,然而分房睡又会被外人瞧出来异样,以为他二人之间生了嫌隙。 尤其是燕贺还在这。 若谢玉升今晚出去睡,不出第二天早上,这事便能被燕贺知晓。 谢玉升摒弃了这个念头,走出澡间,对客房门外的赵全德道:“多拿几床干净的被子来。” 不多时,赵全德捧了崭新的被子来。 谢玉升接过,往里间走去。 榻上的秦瑶听到脚步声,往床里缩了缩,把外头的位子让给谢玉升,道:“你来了?” 谁知谢玉升根本没在她空出来的位置卧下,而是在床榻下的地板上,开始铺被子。 秦瑶心里奇怪,翻了个滚到榻边沿,看着谢玉升铺被子的动作,道:“你做什么?” 没一会,谢玉升便铺好了地铺。 谢玉升抬头道:“我睡地上。” 秦瑶疑惑地摇了摇头,“这怎么行呢,你睡地板不嫌冷吗?快上来。” 谢玉升已经卧了下去,道:“是我身上还残留一些毒,每到这几天身上都觉得燥热,之前那杏林鬼手叮嘱过我,若是燥热,睡在地板上,这样有利于排除毒物。” 这话自然是谢玉升胡扯的。 秦瑶还没听说过这么一个歪理,不过想了想,谢玉升愿意睡自然有他的道理,便捧着脸道:“那你就睡下面吧,我一个人睡大床了。” 说完,她拉过被子,盖住小身板,还不忘甜甜和谢玉升地道一声“夫君好梦”,却从头到尾没有挽留谢玉升一下,让他不要睡在地上。 谢玉升无法入眠了。 窗外的雨变小了,淅淅沥沥的下。 寂静的夜里,他耳畔回旋着雨滴声,回想着方才秦瑶对自己露出的笑容,意识到她好像并不怎么关心他。 谢玉升抬手,揉了揉眉心,换了一个睡姿,背对着床榻。 片刻之后,又转身面向了榻。 如此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眠。 他盯着床上那一道身影,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觉得自己好像控制不住的心头烦躁。 他确实被秦瑶这样的态度气到了。 终于,在一阵惊雷滚过,又一次照亮屋子时,谢玉升睁开了双眼,起身走到榻边。 他手持灯盏,望着床上的少女,唤她的名字:“秦瑶。” 秦瑶没完全睡着,揉揉眼睛,转身问:“怎么了?” 她身旁的床榻往下陷了陷,是谢玉升掀开她身上的被子,上了榻。 谢玉升道:“我上来陪你睡。” 秦瑶疑惑地问:“怎么又上来了?” 窗外的光照亮他雪白的面容,谢玉升眼底晦暗万分,道:“外面下雨了,你害怕打雷,我来陪你。” “啊?” 秦瑶发出了疑惑的一声,听到这话,彻底的清醒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打雷呢? 谢玉升睥睨着他,道:“你不怕打雷吗?” 女子怕雷那是常有的事,何况秦瑶胆子小,怕雷那再正常不过了。 谢玉升觉得自己有必要上来和她一块睡。 而秦瑶木讷了一会,面对着他拷问的眼神,道:“我不怕雷啊。” 空气凝固了一瞬,忽然“轰隆隆”又响起了几道雷声,越来越近,仿佛从房梁上滚过。 而秦瑶一直无动于衷地坐着。 谢玉升等了她半天,没等到她惊慌害怕的神情。 雷声大作,雨哗啦啦地冲刷窗户。 谢玉升手持的灯烛摇曳,沉默一会,问:“想我上来陪你睡吗?” 他高大的身影打在她身上,恍若千斤重。 谢玉升没等到她的回应,知道他的意思了,吹了一口气。 蜡烛熄灭,升起一缕青烟。 室内暗了下去,瞧不清楚谢玉升的容颜。 第81节 他道:“我下榻自己一个人睡。” 秦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起身去拉谢玉升的胳膊,重新点燃了蜡烛。 室内又亮了起来。 秦瑶握着他微凉的手腕,道:“陪我睡。” 他推开她的手,道:“不用,我自己睡。” 谢玉升声音听不出来情绪的起伏,但细细一品,可以察觉出他状态不太对。 秦瑶正纳闷呢,就见他吹灭了灯烛。 秦瑶大为不解,又拿火折子再次点燃了灯烛,这一次还拽着谢玉升的袖子,不许他再乱动。 谢玉升不依,再次去吹灯。 秦瑶再次去点。 谢玉升又吹。 如此好几次,蜡烛就这样一会亮一会暗,屋内也随之时明亮时昏暗。 屋外守夜的赵全德和彩屏儿,看着里面的场景,神情凝滞,不明白那二人在做什么。 这场景真令人迷惑。 屋子里,秦瑶终于不点灯烛了,累得额头都渗出了一层汗,在黑暗中与他对视,问:“你想做什么?” 谢玉升将灯盏放在架子上,沉静道:“我想一个人睡。” 秦瑶无言以对,看了他一会,道:“你这是想一个人睡的样子吗?” 谢玉升留给她一个背影,走到逶迤在地的被子边,就要顿下去。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过来陪我一起睡。” 谢玉升挑眉,回过头去。 秦瑶手拍拍自己床榻,道:“你陪我睡吗?不然我真就一个人睡了。” 二人僵持了片刻,秦瑶见他不动,一捞被子,倒头就要睡,听到帐子外传来脚步声。 谢玉升如玉的手,挑开帐子,走了上来。 他在她身侧卧下,态度矜傲道:“陪你睡就陪你睡,是你喊的我。” 秦瑶觉得他好别扭啊,伸出手臂,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将脑袋搁到他胸膛上,道:“别说话了,快睡,明早我们还要启程回京呢。” 作者有话说: 霸道瑶瑶和她的傲娇夫君~ 秦瑶:男人可真别扭。 谢玉升:你心里有过我吗? 第71章 好梦 谢玉升却还不想睡,又问了她一遍,“你真的不怕打雷吗?” 秦瑶摇摇头,雷是不怕的,但若说真怕什么,那就是怕突厥人。 这几日镇上有传言说突厥人混进来了,夜里犯事,闹得人心惶惶的。 有谢玉升陪着的时候,秦瑶还算好,一旦他不在,秦瑶心里就慌了。 而且据她的观察,住在他们隔壁厢房的两个胡人,虽然对外自称是粟特人,但根本没有粟特人金头发蓝眼睛的特征。 他俩总表现得鬼鬼祟祟的,就比如今日秦瑶抓到他们偷偷瞄自己好几次。 秦瑶把这一件担忧说给谢玉升听。 谢玉升思忖了片刻,道:“不要担心,我们明日就走了,这么久了那两个胡人也没有闹事,今晚也不会出事的,我们有护卫在。” 秦瑶想了想,暗地里有三队侍卫在呢,区区几个突厥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她安抚胸口,让自己别胡思乱想,很快就沉入了睡梦中。 秦瑶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一夜平稳过去。 翌日清晨,雨水稍微停歇了,天光放晴。 秦瑶早早穿戴整齐下了楼,她一身骑装,骑在马身上,身边是护卫的队伍。 这些护卫手脚麻利,纪律森严,引得街上的小贩们窃窃私语,议论这队伍的主人是何方神圣。 没一会儿,秦瑶看到谢玉升从客栈里出来,穿了一身干练的衣袍。 她以为他会另骑一马,谁知道他竟然让秦瑶往马鞍前面坐坐,他要和她共乘一骑。 秦瑶心里纳闷,大热天的两个人干嘛要这样腻在一起?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因为谢玉升上马后不久,燕贺就策马从远处城门口赶来。 燕贺停下马,给谢玉升施了个礼,道:“最近北方不安分,时常有突厥人骚扰边境,若要往南走,护送在侧,多一分安心。” 秦瑶眼皮一跳,抬头去看谢玉升。 谢玉升下巴线条干净,面色清润,道:“那就有劳燕世子了。” 话是这么说,秦瑶却觉他环绕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只手,揽她更紧了些,将她死死地圈禁在怀中。 秦瑶被勒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了,也不敢与燕贺多说话,只学着谢玉升道了一句:“多谢世子。” 燕贺应下,接着像看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微微凝固。 秦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谢玉升腰间。 谢玉升抚了抚上面香囊,道:“世子是在看这个?” 一时间,周围人目光皆往谢玉升手上看去。 秦瑶看到那只丑丑的香囊,耳畔一热,赶紧伸手将它捂住,暗自恼怒,谢玉升怎么又把它挂身上了? 明明今日之前,谢玉升都没挂它,今日却一反常态带了,像是刻意给谁看的。 秦瑶感觉燕贺看出来那只香囊是她绣的了,毕竟丑得这么有特色的香囊也算举世罕见了。 谢玉升手松开香囊,道:“这是夫人替我绣的。” 燕贺轻笑道:“夫人心灵手巧,蕙质兰心,与您情投意合,很是恩爱。” 谢玉升像很满意燕贺的回答,脸上露出几分浅笑,问:“世子说笑了,不过像世子生得这样俊朗不凡的男子,应该也收到过不少香囊的。” 谢玉升想起了秦瑶册子上说过想给燕贺绣香囊,也不知她送出去没有,问了此话,探一探究竟。 燕贺脸上始终挂着笑,道:“还真没有,我比不得您相貌出众,您就不要再打趣我了。” 他说一个都没有,这样的话谢玉升如何能相信? 却也没再问下去,总归自己炫耀目的已经达成了。 谢玉升道:启程吧。” 燕贺退到一边,扬声让侍卫们打起精神,准备出发。 车队动了起来,往城门外行去。 回去的路上,他们依旧是扮作商旅,以商人的身份出行。 天时而下雨,时而放晴,令人琢磨不透,道路艰涩难行。 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下一座城池。 谢玉升看众人的疲惫的神色,下令进城修整一番,明早再出发。 城门雄浑巍峨,被雨水冲刷掉漆的城门牌匾上写着“齐州”二字。 车队伴着雨幕,缓缓行入城中。 燕贺与谢玉升并驾齐驱,伴随着雨声,声音也模糊了许多道:“过了齐州城,陛下往南走便安全了,臣的护送就到此地为止,希望陛下路上顺利。” 谢玉升“嗯”了一声,淡淡道:“多谢。” “护卫陛下是臣的职责,陛下不必言谢。何况你我二人,”燕贺转目看他,神情认真,“本就是从小一同长大。” 这是这么久以来,燕贺第一次以故友的身份与谢玉升交谈。 谢玉升温和一笑,揉了揉他的肩膀,没说什么,下了马,去秦瑶一道往客栈里走。 燕贺坐在马身上,看着他二人的离去。 千万滴雨水从苍茫的天幕上落下,带着冰凉的潮意,溅在他脸上。 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方才香囊的那一幕,刺得燕贺眼睛疼如火烙。 燕贺伸出手,雨珠在他掌心汇聚又流下,蜿蜒滴答。 天地寂寥,一种难言的啮骨蚀心的疼感从心中来,如千万只箭穿心而过,向四肢百骸处涌去。 燕贺惯于忍痛,以至于疼到麻木时,这一份疼感很快从心上滑过,如雨过无痕。 在离开猎场前,他说过会与谢玉升很快见面的。 现在他想,这一次分离后,下一次,恐怕就是最后一面了。 客栈里的一处厢房,昏黄的烛光亮了起来。 秦瑶坐在床榻边,脱下潮湿的外衫,听到开门声,见彩屏儿捧着水盆进来了。 她走上去,问:“我夫君呢?” 彩屏儿将水盆放在桌上,拧干了潮巾,道:“老爷说今晚他睡隔壁厢房,夫人一个人睡。” “我一个人睡?”秦瑶接过热巾擦脸,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彩屏凑到秦瑶耳边道:“奴婢也不知道,陛下就是这么说的,好像是他夜里要看折子,怕打扰到娘娘,就说要独自睡一间了。” 秦瑶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明明和她睡一间屋子,谢玉升也可以看折子啊。 第82节 而且秦瑶是那种一沾枕头就睡的体质,睡着了就别想轻易将她叫醒,就算他亮着灯,也打扰她不到哪里去。 这实在古怪得很。 秦瑶又想到昨夜谢玉升执意要睡地下,才开始不想和她同榻,不由生出几分猜测,谢玉升是不是在有意避着她? 不管了。 秦瑶放下潮巾,准备出门去隔壁屋子问问他。 然而她才推开门,恰好左手边楼梯上,也上来两个男人。 秦瑶瞳孔一缩,认出来那两个人就是之前在北地时,与秦瑶同住一个客栈的胡人。 他们竟然也跟着来到了齐州城。 秦瑶吓了一跳,侧过身子,藏到柱子后,躲过了那二人投来的目光。 等那二人消失不见了,秦瑶才敢从柱子后面出来,心砰砰乱跳。 她也不顾不上心里疑惑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到谢玉升面前,将这件事说给他听。 直觉告诉秦瑶,那几个胡人绝对不简单。 秦瑶站在梨花木门前,抬起手轻轻敲了下门,“笃笃”的一声,开门的是一个侍卫。 秦瑶透过他肩膀往里看去,见屋子里烛光昏黄,里面还着其他几个人,似乎是在和谢玉升谈事情。 秦瑶欲进去,被侍卫拦下,道:“娘娘,陛下说了,您不能进去,他在和人谈军情。” 秦瑶道:“我也不能进去?” 小侍卫面露为难,“不能,陛下特意嘱托过小的。您要是实在有事,可以让小人待转一句话给陛下。” 秦瑶看着小侍卫讪讪的笑容,也不想为难他了,道:“好吧,那我不打扰陛下了。” 她有点失落地转身,看到周围走廊上侍卫们朝她弯腰行礼,也安心了不少。 她安慰自己不要害怕,回到自己的屋子。 夜色已深,明早还要上路,秦瑶很快上了榻。 然而这床的床板却硬得很,硌得她脊背疼。 秦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盯着床顶黑黢黢的帐子发呆。 雨声淅沥,犹如更漏,暗夜呈现一种更深邃的宁静。 在这般寂静的环境里,秦瑶好像出现了幻听。 说话的是一个年长的老人,声音沙哑:“我以为,燕世子此举实在冒失,不该一听少将军的要求,就带兵来支援。” 秦瑶转了转眼珠,又听了一会,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而是从隔壁墙传来的说话声。 这墙并不能隔声。 秦瑶索性爬起身,耳朵贴着冰冷的墙壁,仔细去听那边的交谈。 那边起初还在高谈阔论,可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只能听到窸窣的细微动静。 又一会儿,连那点动静都听不到了。 秦瑶怀疑那几人已经谈完事情了,手拍了拍墙壁,道:“夫君。” “夫君,你听得到吗?” 墙那头的客房里,被连夜叫来的当地几个官员,正在整理衣着,准备起身,听到这一声,停下了起身的动作,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疑惑哪来的声音。 “夫君,你在吗?” “夫君,夫君,夫君,是我啊,你听到,能回我一句吗?” 这下众人总算弄清了声音的来源,正是来自不远处的一道墙壁。 “夫君——” 那边的人听不到回话声,声音沮丧,小了下去。 众人以为这就完了,谁知那道娇俏的女声又响了起来:“夫君,我是你的瑶瑶啊,你忙完事情了吗,外面好像打雷了,我好怕,你过来陪我睡吗?夫君。” 众人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屋外面根本没有雷声啊。 而这道女声说她叫“瑶瑶”,岂非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几人转头,看向坐在案后的皇帝。 他正在收拾桌上的信件,眼睫垂覆,神情平静。 墙壁之后的女子又道:“好吧,你忙事情吧,我不吵你了,夫君好梦哦。”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重归寂静。 屋里人为无意中撞见这一幕,暗自捏了一把汗,同时心生感慨,原来帝后二人私下是这么相处的。 这几人都是齐州一带的官员,没见过皇后娘娘的玉容,也不知帝后平常的相处样子。 谢玉升终于收拾完了密函,道:“诸位出去吧。” 众人应诺,一个接一个行完礼后,往外头走去。 谢玉升坐在案后,就着烛火的光亮,看向那一道墙壁。 事情议完了,谢玉升却还不想去隔壁。 还是那个缘由,他不知道秦瑶对他是何感情,做不到像以前一样理所当然地和秦瑶相处。 燕贺已经离开齐州城了,就算谢玉升和秦瑶今晚分房睡,也不会被有心人知道。 谢玉升手撑着额头,叹了口气,声音轻飘飘的如同梦呓。 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风从窗户缝隙里渗透进来,吹得影子左右摇晃。 墙上忽然多了一道漆黑的身影,将谢玉升的影子遮住了一角。 谢玉升轻敲茶案的手指微微一顿。 帝王的敏感多疑,让他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警觉,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敏感到了极点。 自然而然地,他听到了窗边传来的窸窣动静,窗栓轻轻地动了下。 “砰”的一声,在外面人破窗进来时。 谢玉升手扣着桌案,没有半点犹豫,抽出了藏在下面的一把匕首。 一道凌厉的寒光破开寒夜,匕首拂过谢玉升的眉眼,朝那进来的刺客扔去。 刺客手中的暗器也已经飞出,他没料到谢玉升也早有准备,见匕首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放大,想躲过却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一声,匕首刺入喉咙。 滚烫的鲜血溅上了墙壁窗楞。 谢玉升一个错身,躲开刺客扔来的暗器,那尖利的钩子便擦着他面堂飞过。 接着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在谢玉升身后响起。 那暗器不偏不倚就砸进了另一个人的额头上,深深地嵌进去,暗血从那瞪圆了眼睛的刺客额头上流下来。 血是暗的,有毒。 谢玉升后退一步,看着第二个刺客轰然倒地。 大雨磅礴,雨水落地,天地陷入一片氤氲水汽之中。 一道闷雷炸开,雨水噼里啪啦地打进屋内,吹起桌上的纸张飞起。 除了这点声音,屋子里再无别的声音。 二人的尸体就这样横成在地上,死相惨烈,血流成洼。 谢玉升眉心紧锁,欲蹲下身,检查刺客的身体。 一道冰冷的弯刀,却从后而来,抵上了他的下巴。 弯刀尖利的顶端,刺破谢玉升的下巴。 谢玉升流了血,喉结滚动,默默抬起了双手。 “把身上的暗器放下来。” 弯刀的主人操着汉话,带着浓重的口语,识破谢玉升身上的防备。 谢玉升照做,将贴在左手肘下的一把匕首扔出来,砸到泛着寒光的地砖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不止这个,还有其他的,全都拿出来。” 那刺客将弯刀又往里刺中了一点,声音粗犷冰冷,不容他一点侥幸耍花招。 谢玉升去解腰间的短刃。 他动作缓慢,将短刃抬起,喉咙动了动:“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刺客“嗯”了一声,身上浓烈的檀腥味钻入谢玉升鼻尖。 “是个胡人?”谢玉升问。 弥漫的血腥味,咸且腥。 谢玉升的指尖在这一刻轻轻拨动了短刃一下,极其轻微的一个动作。 就在他要行动去回刺那胡人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二人的目光齐齐朝门看去。 “哒哒”的脚步声停在了屋门口,一双手搭上了门框,似乎要推门而入。 那样熟悉的脚步声,让谢玉升意识到什么,指节微颤。 “夫君,你在里面吗?”一道轻柔的女声传进来。 谢玉升没有回答。 劫持着他的刺客也没有说话。 门外小姑娘等了一会,双手贴在门上,朝里面道:“夫君早点休息,不要太累了,我会心疼的,好梦哦。” 说完,她收回了手,又在门外立着,似乎在等里面人回应。 第83节 抵在谢玉升下巴处的弯刀动了动,示意他不许说话。 谢玉升额头上滑下几滴细汗,嘴角勾起弧度,面容如玉,声音低沉温柔,像在诉说着情话。 “好梦,瑶瑶。”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危难时刻,都不忘和老婆说“晚安”,哄老婆睡觉。 秦瑶:这是好男人呀! 第72章 内奸 “好梦,瑶瑶。” 这一句话说完,门外小姑娘的身影离开了。 谢玉升回过神来,几乎是同一瞬间,手叩住身后人的胳膊,将手上短刃往他脖子上砍去。 那胡人挨下了这一刀,闷哼了一声,面目狰狞扭曲成一团,口中咿呀一叫,挥动弯刀,刺向谢玉升的身子。 谢玉升侧身躲过,一脚踢上那人的膝盖,将人重重踹出去。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人撞到墙上,如散了架一般,身形扭曲得不成样子。 刺客手上的弯刀丢到了地上,谢玉升拾起来,走到他面前,脚踩上他的小腹,弯刀抵着他的喉咙,面容冷峻,问:“是谁派你来的?” 谢玉升脚下用力碾压,刺客疼得龇牙咧嘴,口中不断流出鲜血。 终于,他张了口,涨了血的牙齿一开一合,吐出了两个混沌的音节。 谢玉升皱了皱眉,还没听出来出这句胡话什么意思,忽然见大片大片的血沫从胡人口中涌了出来。 谢玉升蹲下身,手去扳他的下巴,可还是晚了一步,那胡人已经咬舌自尽。 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厚,胡人倒在血泊中,死死地瞪大双眼。 潮湿的气味勾起了谢玉升的思绪。 他们微服出访,行踪隐藏得极好,没有对外人言明,这些胡人是怎么知道的? 谢玉升手用绢擦拭手上血痕,想起今晚分别时燕贺看着他的那一副神情,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个答案,轻轻笑了下。 是燕贺吧? 谢玉升早就怀疑他和突厥通敌了,派人去打听的消息也佐证了燕贺与突厥确有联系。 谢玉升转身,走到案边,顺手拾起桌上的一把匕首,朝自己的左手臂刺去。 热血喷薄而出的那一刻,门被重重地踢开,屋外侍卫匆匆赶来,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得立在了原地。 秦瑶也站在门外,吓得捂住了口。 屋内血气冲天,雨水灌窗,少年帝王满身是血,容色霜白,虚弱得倚靠在柱子旁,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山倒崩塌。 秦瑶脸色比他更白,脚下发虚,上去扶他,被男人重重的身躯压得摇摇晃晃,险些一同跌倒。 两个侍卫赶忙上前,去搀扶着皇帝,将他到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卧下。 客栈里灯全都亮了起来,镇上的大夫冒雨连夜赶来。 秦瑶坐在榻边给谢玉升擦汗,看向大夫,急切地道:“你快帮我夫君看看,他被刺伤了,身上一直在流血。” 那郎中放下药箱,靠近床榻一看,那床上的人几乎已经成了血人,手臂、、脖颈、胸膛前血肉模糊一片,看得人触目惊心,眼前发红。 郎中头一回见到这么棘手的情况,手都在抖,看向榻边坐着的秦瑶。 秦瑶眼里噙着泪珠,握着谢玉升的手,声气哽咽道:“你会没事的,你不要吓我。” 屋内嘈杂声不绝于耳,郎中想和秦瑶说话,屡屡被别的人打断,交谈困难。 秦瑶心里本就急躁,环顾挤在门口的侍卫,一咬牙,道:“都先出去!” 那帮侍卫被这么一呵,顿时安静了下来,退下出了屋子。 这下,屋子里只剩秦瑶和几个皇帝的心腹了。 秦瑶转过头来,眼里赤红,对郎中道:“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夫君,我不想我夫君死。” 小姑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吓破了胆子,彻底慌了神。 郎中半垂着腰,道:“让小人来看看。” 秦瑶忍着泪,将床头的位置让给郎中。 她用手臂擦泪,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双手拍拍自己的小脸,让自己振作起来。 在短短几瞬之间,秦瑶脑中就预想到了很多情况,甚至想到了若谢玉升真的崩逝了,那她一个人以后该怎么办? 脑子里一团乱麻时,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了她。 秦瑶转过身,看谢玉升虚弱地握着她,刚刚他都疼得晕了过去,这会居然有力气坐了起来,还对她做了一个口型,喊她“瑶瑶。” “夫君。” 秦瑶抱住谢玉升,又害怕弄疼了他,飞快地离开他怀抱。 “没事的,”谢玉升背靠在枕头上,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左手臂,道:“我的伤不严重,只有小臂出血,身上其他的血是那些刺客的。” “那你脖子上呢?” 秦瑶有些发愣,伸手去解他的衣衫,一看,果然最里面的里衣都没有染红,胸膛上也没有伤口的痕迹。 谢玉升裸着的上半身,坐起来,和她要了潮湿的手绢擦脖子上的血痕。 随着那些血痕被一点点擦去,露出他干净白皙的脖颈,并没有见到该有的伤口时,屋里人剧烈跳动的心,才安心了下来。 秦瑶一愣一愣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谢玉看着秦瑶,又看向自己的手下,道:“那些血是做给外面人看的,我真正受伤的只有手臂。” 谢玉升将左手伸出来,手肘小臂上赫然一道口子,源源不断的血正在从里面往外冒。 秦瑶眉梢蹙起,坐到他身边去看他手臂。 谢玉升看小娇妻这么担忧的样子,知道她关心自己,心田有暖流滑过,道:“是我自己划的,手臂内侧割口子放血,血流得多,却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秦瑶转头问郎中:“是这样吗?” 郎中提心吊胆,听他们交谈中又是刺客又是割血的,喉咙发紧,道:“是这样的,郎君说得对。” 他对上谢玉升的眸子,半蹲下道:“小人只是来给郎君疗伤的,方才这些话,小人就当没听到,小人什么也不知道。” 郎中惯会审时度势的,知晓眼前这人身份绝对不简单,也不敢多问,只低下头给他仔细包扎。 谢玉升身上的伤口确实不重,然而失血过多,脸色如霜一般白,看上去格外的虚弱。 等郎中包扎完后,谢玉升便重新卧上了榻。 剩下的人为了不打扰皇帝休息,也退了出去。 秦瑶不想出去,觉得这个时刻,自己要尽妻子的一份职责,忙得脚不沾地,又是打水来给谢玉升擦洗身子,又是问谢玉升饿不饿,亲自端粥来喂他喝。 最后忙完了,秦瑶脱鞋上榻,一把抱住谢玉升,将头埋在他胸膛上,呜呜咽咽道:“我都以为你要死掉了,刚刚感觉天都快塌掉了,吓死我了,我不想你死。” 谢玉升环绕着她,揉揉秦瑶的肩膀,看着她,道:“不会让你成为小寡妇的。” 秦瑶眼里清泪明亮,问:“你为什么要吓我?” 谢玉升指腹帮她擦泪,道:“有人要刺杀我,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秦瑶眼前一闪而过那几个突厥人的尸首,抱谢玉升更紧了一点,道:“是突厥人吗?” 谢玉升点点头,眼睛晦暗不明,看向一侧窗户,道:“突厥与大齐内部有人勾结,我们的行踪应该是那个内奸放出去的。” 此言一落,秦瑶小脸紧张:“那该怎么办,我们要揪出来那个人吗,但你受伤了......” 秦瑶忽然意识到什么,问:“你是将计就计,故意割伤自己的?想消息传出去,外面的人都知道你受了重伤,好迷惑那些暗地里的奸细和突厥人?” 谢玉升难得见到智慧的灵光划过秦瑶的脑袋,笑道:“皇后说的很对。” 秦瑶心里那块石头落了下来,“原来是这样。” 谢玉升看她脸色哭得红润,想起来她方才急得掉眼泪水,还拍拍自己脸颊让自己振作的样子,忍不住地嘴角上扬。 秦瑶问:“你在笑什么啊?” 谢玉升摇头,继续与她说正事:“那几个刺客的刀上,有的淬了毒,若将我受重伤中毒的消息传出去,他们肯定以为命不久矣,这么做目的,是让他们放低戒心。” 谢玉升吻了吻秦瑶的手背,道:“图穷匕首见,到时候他们有什么谋划,便都亮出来了。” 雨水哗哗,夹带着隐隐雷声,寂静的夜里,四目长久地对望。 秦瑶惊异于谢玉升在短短几瞬之间,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谋算好了,他像是天生的政治家,闻到血腥味,便能勾起骨子里的兴奋。 秦瑶道:“总归你这么做是有自己的道理,一定要把那些反贼给抓出来的。” 她扬起脸,柔柔地笑了笑。 谢玉升手触上她的脸颊,吻了吻她洇红的眼尾,问:“瑶瑶,我想问问你,若换作你在我的位置上,若最后抓出来的反贼,是你认识亲近的人,你会怎么处置他们?”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像是不经意地一个问话。 秦瑶不假思索道:“怎么会呢,我身边又没心思不正之人,不会有反贼的,若你身边有......” 秦瑶握紧拳头:“那就将他们杀头!” 她说起杀头来毫不心软,一副与谢玉升休戚与共的样子。 谢玉升知晓皇后心思单纯,将她揽入怀中,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秦瑶嗯嗯地点头,情绪渐渐平复,感觉他的手往她腰间摸了摸,别扭地扭了下身子,问:“你摸我做什么?你身子还虚。” 谢玉升心想可以不必这么直白的,问:“我给你的那枚玉佩呢?” 他得想个法子把那枚玉佩要回来。 秦瑶倒在他怀里,道:“玉佩?玉佩我藏起来,那是宝贝,不能轻易拿出来的。” 谢玉升迟疑了一会,道:“你要不先把那个玉佩给我?那个玉佩是我父皇给我的,意义不凡。” 毕竟之前他将玉佩给秦瑶时,没想太多,以为她心里完完全全只有他一人,谁知道后来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第84节 哪里知秦瑶一听,缩了缩身子,道:“为什么要还给你,我都送给我了还有要回去的道理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秦瑶目光灼灼,眯了眯眼,盯着他的脸,想要在他脸颊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谢玉升由着她打量,分毫没有表现的心虚的样子。 秦瑶闭上眼,道:“不给就是不给,我睡了。” 她怕压到谢玉升左手,翻了身子,睡到他右边,捞过被子,盖住二人。 谢玉升了解秦瑶的性子,也没期盼能要回来,只能再做打算,道:“睡吧。” 雨声刷刷,屋外芭蕉轻摇。 少女入眠后,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谢玉升肩侧,他垂下眼睫,眸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手轻轻抚摸她柔顺的乌发。 许久之后,房门推开,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陛下,”暗卫半蹲在谢玉升榻前,手上递上来密函,“内奸与突厥通敌的证据已经找到,都整理写在了密函里。” 谢玉升轻轻颔首,眸色暗淡,凝望着怀中的妻子,道:“去办吧,盯着他们一点,若有异动就动手。” 暗卫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床榻,犹豫问道:“那秦家......” 谢玉升吻了吻秦瑶的额头,“也去办。” 轻轻的一声,很快被窗外的雨水声掩过。 作者有话说: 快到高.潮部分的剧情了。 第73章 喜欢 翌日,车队继续启程往南走。 谢玉升身受重伤的消息没有瞒着下面。 当秦瑶搀扶着皇帝从客栈里出来,侍卫们全都瞧见了皇帝虚弱的样子,也看到了他脖颈之上缠绕的层层纱布,血迹蜿蜒,犹如赤色的红莲。 进了马车,车门帘挡住外人的视线,秦瑶长松了一口气,搀着扶谢玉升坐下。 秦瑶道:“接下来的大半个月了,你都要坐在马车上颠簸,没法骑马了。” 谢玉升背靠在引枕之上,动了动身子,像并不在意似的,道:“坐在车上正好,顺便看看奏折。” 马车一路往南驰,数百黑甲的侍卫护送在侧,一路驰骋过荒郊野岭、官路公道。 因着顾忌皇帝的伤势,马车没有行得太快。 行了约莫一个月,这一日傍晚,有侍卫上来禀报,“再过一日,便可抵达长安了,陛下是连夜赶路回去,还是先找一处客栈,修整一晚,明日再走?” 秦瑶看向谢玉升,等着他的回答。 她的想法是不着急回去,还想在外面多待一会。 谢玉升的脸色过于白皙孱弱,像并没有从伤病中缓过神,故作虚弱,咳嗽了一下,道:“直接赶路吧。” 秦瑶却抱住他的手臂,道:“等等,今晚是什么节日你忘了吗?” 谢玉升迟疑了一下。 倒是屋外的侍卫先想了起来,提醒道:“陛下,今个是乞巧节。” 此言一落,谢玉升明白了,对上秦瑶的目光,道:“你若是想过乞巧节,那我们就在最近的城镇停下来,你自己下去逛逛集市可好?” 若在以前,这个节谢玉升自然是要陪秦瑶一起过的。 可谁让他现在要扮演一个中毒受伤的病者?自然是不能下车与秦瑶同游的。 不过秦瑶好像没有谢玉升的陪伴也很开心,轻轻点了下头,就兴高采烈地带着彩屏儿下马车,往城镇里奔去。 夜空里升起烟火,如火树银花绽放,照亮夜天如白昼。 谢玉升一只手挑起车帘,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斑斓的的夜空,听到街道上时不时飘来的繁华声,唇角微微上扬。 他想起来几个月前的女儿节,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与秦瑶看花灯、在月下拥吻。 转眼已到七月中旬,一切都好似没变,却又变了。 浩浩云山,无边起伏,在无尽的山峦之后,是宝塔凌云,九重宫阙巍然可见。 经历了这么一番事情,过了今夜,又回到了皇宫。 纵使四周虎狼环伺,无数阻隔,一路下来,她还是他的皇后。 这一点,谁也改不了。 谢玉升头靠在窗楞边,等着秦瑶回来,一直到烟花都落了下去,街上灯光凋敝,都没见人影。 谢玉升正要派人去街上找找,见城门口走出来两道身影,正是秦瑶和彩屏儿。 秦瑶不知道干了何事,面色酡红,脚步虚浮,连站都站不稳了,全靠彩屏儿搀扶着。 主仆二人跌跌撞撞走来,上马时,秦瑶没抓稳车门,险些摔下去,和彩屏儿跌成一团。 谢玉升伸出一只手,搀扶住她。 等秦瑶进来,谢玉升就闻到她身上一股浓郁的酒气,问:“你喝酒了?” 秦瑶乖乖地点头,将手上的酒壶,放到羊毛毯上,道:“给你也带了点。” 谢玉升看她醉得快不省人事的样子,目光投向马车外的彩屏儿,问她怎么回事。 彩屏儿手贴着腹,道:“夫人看到街上有卖米酒的,就上去要了一小壶,奴婢以为夫人酒量很好的,谁知道夫人喝了几口,就醉成这样子了。” 小侍女面色涨红,声音细如蚊蝇,显然是怕皇帝怪罪。 谢玉升拂了拂手,道:“下去吧。” 秦瑶的酒量,谢玉升早就见识过,可以说是一沾酒就醉。 赌徒有瘾,手气越烂想赌,这一点谢玉升知道,却不想有人喝酒,也越不能喝越想喝。 谢玉升生了两根手指在秦瑶面前晃了晃,问:“这是几?” 秦瑶蹙眉:“我才没醉呢,不要用这个方式问我话。” 谢玉升挑眉,手握着她下巴:“真没醉?” “没有醉呀,”秦瑶一个倾身,朝谢玉升身上扑去,手从袖子里又拿出来一物,粉腮如水润桃花一般,道,“夫君,我在路上看到了一朵海棠花,好漂亮啊,摘下来给你戴。” 谢玉升被她抵到车的一角,肩膀上皆搭着她酥软的手,看着那朵含露的海棠花送到自己面前,知晓她醉得神志不清了。 秦瑶一只手扶着他的玉冠,道:“夫君簪花好看,我帮你簪。” 可惜她醉得太昏,视线模糊,手抖簪了几次都簪不进去。 花从指尖滑下,掉落在谢玉升手心里, 秦瑶手里的花没了,反应迟钝,与他大眼瞪小眼。 谢玉升叹了一口气,手将花拾起,插进她云鬓之中,道:“还是你戴好看。” 秦瑶微微一笑,道,“我只给你送花,别的人都没有过呢,看我对你好吧,你夫人出门在外,都不忘惦记着夫君呢。” 谢玉升嗯了一声,表示赞同,醉成这副模样还想着给他带花,全天下绝无仅有。 秦瑶得了他的夸奖,在谢玉升身上扭来扭去,高兴得像小狐狸在乱摇小尾巴。 谢玉升受不了她这副样子,头往后仰,喉结滚动了一下,道:“你是皇后,要端庄一点。” 秦瑶趴在他身上,问:“可我只对玉升哥哥这样啊,我又不对旁人这样。” 谢玉升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那你小时候,有抱过你的燕贺哥哥?” 秦瑶脑子里一团浆糊,哪里记得这些,不过直觉告诉她,应该是抱过的,点了点头。 谢玉升脸上笑容落下去一半,手撑着额头,打量着她。 秦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道:“抱是抱过,就寻常的抱一下。” 谢玉升听了这话,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手指缠绕上她一绺乌发,继续问:“那你喜欢你燕贺哥哥吗?”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秦瑶碎发拂面,道:“还行吧。” 谢玉升又问:“那在你心中,我与你燕贺哥哥比,你更喜欢谁?” 他以为这一次秦瑶也会和之前一样不假思索地回答,秦瑶却迟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接着,伸出两根手指头,似乎是在比较两人的长处。 “你和燕贺哥哥都长得很俊,不过我喜欢样貌清冷一点的郎君,所以在我心里,玉升哥哥更俊一点。” 谢玉升点头,表示赞同。 秦瑶跨.坐在他腿上,继续道:“燕贺哥哥和你骑射都很好,这两点你俩不相上下。” “但是燕贺哥哥比较讨我阿耶和阿兄的喜欢,你就没有,我阿兄好像并不喜欢你,所以你在这一点上比不过燕贺。” 谢玉升眼睫微颤,问:“然后呢?” 秦瑶苦恼地扬起小脸,道:“好难比较,你二人都对我很好,但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更喜欢你的。” 这话是偏向谢玉升,谢玉升听了却没那么开心,纠正道:“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夫君,你才喜欢我。” 秦瑶不明白有什么区别,总之都是喜欢谢玉升,“我是你的夫人、你的皇后,不喜欢你喜欢谁呢?” 谢玉升掐了掐她的下巴,道:“是要发自内心的想和我在一起。” 秦瑶耸耸肩膀,“都差不多,我和你这段时间相处,很开心,总是想黏你,难道这不是喜欢你的表现吗?” 小姑娘抬起脸,海棠垂露,缀在云鬓之上,如花衬温玉一般衬托着她艳丽柔媚的面颊。 清风拂面,月色给她镀上一层清霜。 她心灵剔透,皎洁干净的没有半点纤尘。 谢玉升勉强接受这一点了,道:“所以在你心中。我比燕贺好,你最喜欢我,对不对?” 秦瑶点点头,又摇摇头,“比燕贺好的对的,可是也不能算最喜欢你。” 谢玉升眉心一跳,莫非她心中还有旁人? 秦瑶笑道:“在我心中,最最喜欢我阿耶,不管什么时候,阿耶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其次是我阿兄,他比阿耶稍微次那么一点点,然后嘛才到你。” 第85节 谢玉升以为自己和她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怎么说自己在她心里也算独一份的地位,可居然不是第一,连第二都比不上。 秦瑶看出他的失落,捧住他的脸,道:“不要难过,我是会和做一辈子夫妻的人,说不定你好好对我,以后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就升了呢。” 车轮颠簸,压到石子,将秦瑶颠得靠到谢玉升身上。 二人身上各自的香,在逼仄的空间里交缠、勾连,融合,最后合二为一,化成一缕轻柔的香。 谢玉升手扣着秦瑶的后脑勺,俯下脸与她相吻,厮磨她的唇,问:“要多久才能让你最喜欢我?” 在看完秦瑶的小册子后,谢玉升就告诉过自己,一定要稳住心神,既然秦瑶心里没有他,就不能为她所惑,可事实情况是,每一次相处下来,他都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甚至问出了这样一句,从前高高在上的他绝对不会问出的话。 秦瑶抱住他,溺在他沉重的呼吸中,话语从唇瓣溢出来,支离破碎。 “不知道,说不定明天,说不定后天,只要你对我好,就快就可以,你已经快要超过我阿兄了。” 谢玉升呼吸浅浅地落在她脸颊上,吻得难解难分,口中沉沉地道出了一句“好”,碾碎在二人唇齿之间。 天上皓月皎洁,光亮普照人间。 女郎郎君动情拥吻,水深火热,越发难解,前路如银河迢迢。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也是要过七夕节的~ 秦临:所以本章我只是一个工具人? 第74章 南墙 马车连夜往长安驰去。 秦瑶醉了酒,眼皮子沉沉,与谢玉升吻完后,很快昏睡过去。 夜里车轮声辘辘,草木扬尘,伴随着星光夜色。 秦瑶醒来时,脑子里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只记得昨晚喝了米酒,之后整个人就不受自己控制了,好像从集市上回来后,还抱着谢玉升说了许多话。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内没有看到谢玉升的身影。 秦瑶猜测谢玉升怕是下车有事去了,手挑开帘子,见车停在一处山坡上,外面天光细弱,云雾低垂,颇有几分山雨欲来的趋势。 侍卫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陛下,这是北边送来的密函。” 秦瑶素手接过信件,道:“眼下陛下不在,等会他回来,我会把信转交给他。” 侍卫手搭在剑上,行礼离去。 马车内,秦瑶头靠在床边,听得山岚间鸟鸣声翠,她有些无聊,目光移到小几上的几张信封上。 密函用火漆密封,上面笔走龙蛇用金笔写了几个大字,因为笔法潦草,看不清楚写的什么。 秦瑶将密函拿起,翻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又将它搁回了桌案上。 接着,她半倾身,打开小几下的开关,一滞抽屉便伸了出来,里面另外放着十几张拆开的信件。 回京的路上,秦瑶大多数时候都是和谢玉升坐在一辆马车,他日日处理政务时,也没避着她,秦瑶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些密函对她来说也是可以看的。 百无聊赖之中,秦瑶拿起一张信。 上面的话读起来有些困难,明明每一个字秦瑶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看不太懂了。 秦瑶猜想这上面的话用了是暗话,防的就是万一密函落入外人手中,也不会被轻易地识破。 若是只有一封信在,秦瑶或许还破解不了上面的暗话,但这么多信摆在面前,对照起来,还是可以堪破的。 在秦瑶很小时候,阿耶就告诉过她,军中人通信就是用的这种特殊的加密方法,也教过她怎么堪破密信。 她垂下脸,将信件一认真地张张比对起来。 谢玉升下车了一趟,回来时,见帘子被风吹起,轻纱飞扬,露出里面女子姣好的侧颜,美人如花隔云雾。 他往马车走去,看到秦瑶在翻看他那些信件,并没有太在意,继续与身侧人交谈。 然而谈着谈着,谢玉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一缩,朝秦瑶投去。 秦瑶跪坐在小几前,眉心蹙起,飞快地翻看一张张信,脸色在短短的一刻间变化了好几次,从慌张到震惊再到空洞,握着信件的手都在颤抖。 这一幕清楚无比地落入谢玉升眼中,他意识到什么,大步跨上马车。 一入内,秦瑶抬起脸,看到他,手掌一抖,握着的所有信件悉数洒在地上。 她满脸不敢置信,欲起身,身子一晃,如同头晕,不带动桌上的瓷盏摔落,掷地有声。 谢玉升几步上前,搀扶住秦瑶的胳臂。 秦瑶转过目来看他,声音里掺杂着颤抖:“你在调查我阿耶还有我阿兄?” 秦瑶又翻看几张信,这一次是真的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视线因泪珠变得模糊,“我阿耶和阿兄怎么可能干出叛国的事?这信上所说的证据,都是假的,肯定是污蔑。” 秦瑶眼眶发红,问:“这是真的吗?” 谢玉升面容冷白,眉目间的线条有一线紧绷的冷峻。 秦瑶盯着他那双弧度极好看的唇,看他久久地沉默之后,终于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是真的。” 他眼底的目光平静,如秋水一般了无波澜,秦瑶却感觉那目光化成了利箭,在这一刻,刺穿了她的心房。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弄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通敌叛国这样一个罪名太大了,明明今日之前,一切都没有表现出异样。 秦瑶觉得谢玉升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和他解释道:“你听我说,我阿耶不可能叛国的,他年岁长了,之前给我送来信的,你也看到了,说他中了风后,身子大不如前,这种情况,怎么能带兵打仗?” “还有、还有......” 秦瑶焦急地思索,红唇紧抿了一下,“我阿兄更不可能了,当初我阿兄与丹城郡主情投意合,二人快要定下婚约,可是郡主被送去了突厥和亲,你知道我阿兄有多恨突厥人的,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与突厥人的勾结。” 秦瑶眼里织起雾气,插在鬓发间的海棠花犹未落下,美目流转中泪水滑落,熠熠华光,如海棠泣露。 谢玉升静静地听她说完,手触上她的脸颊,柔声轻问:“在朔州城,崔郡守的书房里,那柄宝剑你看到了吗?” 秦瑶本以为谢玉升相信他了,可在这话出来后,心脏骤然一跌。 一句呢喃从她口中泻出来:“那柄宝剑是我阿耶的......” 谢玉升捡起地上几张纸,递到秦瑶面前,道:“之前只告诉你崔郡守贪污,其实更是有通敌之罪,这是他与突厥人的来信。” 秦瑶颤抖的手接过信。 天幕欲雨,空气潮湿压抑,湿哒哒的木香堵住秦瑶的脖颈。 她如浮木一般,在水中浮沉,几乎要窒息。 谢玉升看到她眼角的泪,道:“这信是你自己从崔槐书房里拿回来的,你阿耶教过你突厥话吗,若是上面的话看不懂,我可以念给你听。” 他轻柔的话语,听在秦瑶耳中,却好似有讥嘲之意。 秦瑶手攥紧信纸,咬了咬牙,仰起头来,“我是不会信这些的,这些信是谁呈上来的,是谁要陷害秦家?” 这话落地的瞬间,秦瑶脑海里浮起一个巨大的猜想,让她顿时遍体生寒,胸口掠起阵阵恶心之意。 “谢玉升,你也信了这些证据吗,还是说你想除去我父兄?” 她说这话时,泪水从眼底掉落,一颗一颗,砸在谢玉升手上。 谢玉升感觉被烙了一下,去接过她手上那些信,道:“我还在调查。” 谢玉升容色始终平静,淡到有一丝冷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的眼神让秦瑶觉得害怕。 秦瑶嗓音沙哑:“你不是在调查,是你差不多已经认定了我父亲和兄长的罪名了。” 那些密函上说了,他让侍卫们在暗中做好部署,若秦家一有异动,便提前动手,以最快的手段,让秦家人伏诛就法。 到时候便是流血成河下场。 可秦瑶生来身上流着秦家的血,在她心里,完完全全向着秦家,那些黑底白字写的叛国证据,她一点也不相信。 她知晓自己父兄的为人。 她也知晓,一个有野心的皇帝,是断断不会放任外戚一日日壮大,势力盘踞一方,以至于让自己养虎为患。 必要的时候,他会做些什么来永绝后患,巩固自己的统治。 谢玉升将爪牙伸向秦家的同时,何况不是在生啖秦瑶的肉? 她能感觉到,炽热的血已经从她喉咙里喷涌出来了,她眼前血肉模糊,血色一片,那不只是自己的血,更是自己同胞骨肉的血。 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犹如猎物一般,被谢玉升扑杀,咬断喉咙。 秦瑶双手捂住眼睛,擦干净眼泪,过了一会,准备下车去。 谢玉升拉过她袖子,问:“你要做什么?” 秦瑶推开他的手,直对他的眼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道:“我不信他们会通敌,我要回洛阳亲自去看看。我阿耶没有叛国就是没有叛国。” 谢玉升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一松。 他的嗓音凉薄低沉:“你昨晚与我说的什么,是不是忘记了,瑶瑶?” 昨晚她说她喜欢他,会和他做一辈子的夫妻。 小姑娘想起了那一幕,眼底又涌起泪花。 可秦瑶昨夜也说了,在她心目中,最重要的是她阿耶、阿兄,其次才轮到谢玉升。 谢玉升松开了她的手,替她挑开车帘,道:“去吧,去洛阳看看。” 她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性子执拗到了极致,也只有将血淋淋的残酷真相全部剥开暴露在她面前,才能击碎她对这个世界的幻想,让她幡然清醒。 秦瑶没回谢玉升的话,径自下了马车,要了一匹马。 马蹄翻起土块,一队黑甲骑兵跟随在后,往旷野上驰去。 她天青色的衣裙在晨风中猎猎飞扬,薄岚追随在她身后,她扬鞭策马,脊背挺直,使得她看上去更加单薄。 这里离长安城不到十里,只要他们再往前走,便能回到九重宫阙,继续做那无上的帝后,可昨夜从秦瑶口中听到那些话,谢玉升便知晓绝无可能了。 这破脓的伤口,早一日挑开早日为好。 第86节 谢玉升立在山坡上,看着她的远去。 侍卫走上前来,询问道:“陛下,娘娘骑马往东边走了,臣等要不要上去拦着?” 云层如潮奔涌,天尽头有一线的光亮。 江山闪金耀绿,精致宛然,如用琉璃一般易碎 谢玉升俯眼凝望那渐行渐远的一行人,轻声道:“让她走,护送着她去洛阳。” 他知晓,秦瑶一定回来的。 长风灌进他的衣袖,大片的山峦涌入眼帘,眼前是连绵的青山,湖光水色一线天。 马儿驰骋,一路向东。 秦瑶骑在马上,看到熹光从东方升起又落下,星河千转,照亮她的前路。 一路分花拂柳,风鼓进秦瑶的长袖,让她裙摆飘扬如轻云,融进这江山水色的画卷之中。 秦瑶在五日后,回到了洛阳。 将军府大门洞开,秦瑶下马,将马鞭扔到仆从手上,提着裙裾,飞奔进了府。 府上的一切一如记忆中的一般,秦瑶凭着那些清晰的记忆,走上了长廊,往自己阿耶的屋子奔去。 府上的仆从侍女见到秦瑶,皆惊讶无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看到跟随秦瑶进来那些的侍卫,才意识到秦瑶真的回来了,连忙跪下,行大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阿耶、阿耶......” 秦瑶口中呢喃,越奔越快。 只要见到阿耶,把一切问清楚了,一切谜团便都可以拨开云雾了。 阿耶的身子状况并不好,只要他在家里,没有做出证据上所说那样,借着养病的缘由回洛阳,实则暗中操练兵团的事情,秦瑶便可以写信一封告诉谢玉升,她并没有错。 时隔两年没有回洛阳,秦瑶眼底发酸,这段时间的委屈不住地往上冒,想要扑到他膝上好好哭诉一番。 然而这五日来,没日没休的赶路,让她精疲力尽,双股战栗,险些向前倾倒,好在及时扶住了一旁的柱子。 她抬起眼,看到长廊尽头走来一熟悉的面容,认出来那是从幼时便照顾自己的乳娘,又提起裙裾,朝她奔去。 “阿姆,阿姆。” 杨阿姆听到这声叫唤,见来人竟然是秦瑶,惊讶道:“小姐怎么回来了?” 秦瑶来不及和她过多解释,问:“杨阿姆,我阿耶呢?他在不在书房里,我要去见他。” 再往前,绕一个弯,走下长廊,便可以到阿耶的屋子了。 秦瑶抬脚欲走,却被杨阿姆一把拽住袖子,道:“娘娘别急,大将军现在不在府上,他不在这儿。” 秦瑶一愣,又握紧杨阿姆的手臂,问:“那他现在在哪?” 杨阿姆有些奇异于秦瑶的表现,但看秦瑶焦急的样子,也不敢隐瞒,道:“大将军不在洛阳,如今正在北边一点的泾州。” 秦瑶皱眉:“他去泾州做什么事,何时才能回来?” 杨阿姆问:“将军没写信告诉过娘娘吗?” 秦瑶垂在身侧的双手紧张地握成拳头,她确实不知道,以为阿耶就好好地在家养病啊。 杨阿姆拉过秦瑶的手,四顾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娘娘此番来洛阳,可有和陛下一同来?” 秦瑶心里浮起不详的预感,摇了摇头,接着就听杨阿姆道:“老奴也不知晓,但老将军半个月前从西北回来,除了回了府上一趟,便再也没回来过。” 秦瑶抬起头,望向北方,心里地不安越发的强烈,她不解地想,阿耶不好好在家养病,去北边的泾州做什么? 谢玉升给她看的那些证据里,有一处说了,阿耶私下藏着的兵,有一部分就在泾州。 作者有话说: 不会虐的,要我说,全书最虐的就在这一章了。 二更晚一点! 第75章 炽热 秦瑶进了屋子坐下,与杨阿姆详细谈此事,问她阿耶何时能回来。 杨阿姆摇了摇头,“大将军好像叮嘱过下人,说他半个月后会就会回来。” 秦瑶手搭在膝盖上的手,默默攥紧了衣裙,喃喃道:“半个月吗......” 半个月的话,她还是能等的。 她和谢玉升此事争吵了一番,在没有得到阿耶亲口的回答时,秦瑶还不能回去。 秦瑶道:“那这半个月,我便住在洛阳,等阿耶的消息吧。” 杨阿姆面露喜色,道:“娘娘要在洛阳住?那敢情好啊,娘娘出嫁后,闺房一直没人动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貌,将军日日让奴仆们去洒扫得一沉不染呢。” 只是杨阿姆想到了一事,露出几分担忧,问:“娘娘这次归宁回家,可是陛下同意的?” “陛下”二字从她口中缓缓说出,秦瑶眼睫颤了颤,扬起脸,道:“自然是同意的。” 杨阿姆这才放心了,抚了抚心口,道:“瞧把奴才吓得,方才见娘娘匆忙地回府,还以为娘娘和陛下出了什么事情,吓得慌了神,还好、还好没有出问题。” 其实和杨阿姆持同样想法的有何止一人呢。 府里人只瞧着皇后娘娘归来,却没见着皇帝陪伴在侧,私下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就猜测莫非是秦瑶和皇帝生了嫌隙,这才怄气回秦家的? 秦瑶当然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想,她风尘仆仆赶了五日路,累得快要虚脱,眼下是强撑着一口气和杨阿姆说话。 她摆了摆手,让杨阿姆退下,回了自己的闺房,沐浴完便歇下了。 秦瑶在秦府待了大半个月,这半个月来,日日给在泾州的阿耶写信,可每次信件投出去都石沉大海,得不到阿耶的回信。 秦瑶心生焦急,准备亲自去泾州看看。 谁知就在出发那一日清晨,府上传来喧哗声,仆从报进来禀报,说有贵客来见。 秦瑶问奴仆是谁,奴仆也不说。 他引着秦瑶被到了一处凉亭,等秦瑶踏上台阶,映入眼帘的就是池塘边一道挺拔玄色身影。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面容俊美,在阳光下,更加的耀眼,气质出尘。 是燕贺。 他看到秦瑶,唇角上扬,身上悬挂的玉佩明珏轻撞,声音泠泠清脆。 燕贺朝她走近了一点,轻声唤她:“瑶瑶。” 秦瑶回以一笑。 若是以前,秦瑶自然会喊燕贺哥哥,可前几日,她在谢玉升收集的那些谋逆的证据上,也看到了燕贺参与的手笔。 上面说秦家与燕家私下结成联盟,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谋逆成功后,将秦瑶再嫁给燕贺为妻。 这话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秦瑶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 阿兄虽然说过她想和离便和离,但并没有说过,要将她嫁给燕贺。 然而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谋逆之事是否是空穴来风,秦瑶平复好心绪,为了不让燕贺怀疑,脸颊上展露梨涡,上前喊道:“燕贺哥哥。” 燕贺笑了笑,别在背后的手,拿出来一物,递到秦瑶手上。 那是一只小妆奁,秦瑶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对空雕花的芙蓉玉耳珰,抬头问:“送给我的?” 燕贺眼里带上笑意,轻声问:“喜欢吗?” 风吹草木,秦瑶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 燕贺得不到她的回应,燕贺道:“来的路上,想起你喜欢漂亮的小玩意,就特地给你买了。” 秦瑶长了一个心眼儿,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 她到底不是懵懵懂懂的幼女了,长大了许多,以前她会开开心心地收入囊中,可现在这样是万万不能的,若被别人看去,就是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秦瑶大概能感觉到燕贺对自己的感情,他的眼神赤诚、热烈、就像天上的太阳,分毫不加掩饰,似乎不怕秦瑶察觉。 明明不久前在北地,他还不是这个眼神看自己,现在好像没有了什么顾忌。 秦瑶将妆奁盒子关起来,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问:“燕贺哥哥怎么来洛阳了,你不是应该在西北吗?” 燕贺道:“我将你之前给我的信转交给了你的阿兄,他看了后,放心不下你,让我再来看看你,没想到你直接回了洛阳城,是有什么事情吗,瑶瑶?” 秦瑶笑道:“没有,就是我想念阿耶了,顺道回来看望看望他。” 她说得真诚,燕贺听了后却摇摇头道,“是因为和陛下起了争执,才回来的吗?” 秦瑶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回道:“没有的事。” 燕贺柔声问:“那瑶瑶为何在洛阳待了这么久也不回去?一国皇后,本该在宫阙之中,却跑回了娘家,这让外人作何感想?如今朝堂上为此事已经吵了好几天,传言更是传得满城风雨了。” 池塘里溪水清澈,鲤鱼跳起,溅起水花洒到小姑娘面颊上。 秦瑶纤长的眼睫垂覆,久久不语,水珠顺着她额角滑落,肌肤上细腻的绒毛清晰可见。 燕贺半低下头,道:“瑶瑶,回长安城吧,陛下在等你,你出门在外这么久,他心里不可能不担心你,你既然嫁给他为妻,就应当和他好好过,不可因为一些小事,二人生出嫌隙。” 秦瑶心微微一震,对上燕贺的视线:“燕贺哥哥真的这么想的吗?” 燕贺勾了勾唇,“不止是我所想,也是你阿兄、阿耶的心愿。” 燕贺又问:“对了,这段时间,陛下有给你写信,关心你情况吗?” 秦瑶脑海里思绪万千,刚刚才被勾起来对于谢玉升一些感情苗头,在听到这话后,又消了下去。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她回洛阳快一个月了,他不止没写过一封信,连派人来询问她何时回去没有过,好像忘记了她这个人。 燕贺手搭上秦瑶的肩膀,安慰道:“许是陛下忘记了。” 秦瑶心里清楚,他如若真想,怎么会忘了,不写信,只是不想罢了。 这让秦瑶更加肯定了留在洛阳的心,小姑娘脸上未见得表现的多失落,笑着道:“燕贺哥哥何时走,会在这里留几日吗?” 燕贺正有此意,道:“我此前从未来过洛阳,恰巧此行来前来,便想留下来几日,观赏观赏洛阳的景色。” 秦瑶点点头,“那我明日差管家陪你出去。” 第87节 燕贺既然来府上,又和父兄关系近,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他谋反前,秦瑶作为家里的主人,自然不能将人赶走,便主动让燕贺这几日留宿在将军府好了。 燕贺也没拒绝,顺势应下了。 距离洛阳三百里外的长安城,夜色逐渐攀升,宫廷之中亮起灯火,如星星点缀。 谢玉升幽幽地站在黑暗之中,风吹衣袍如皱。 身后走进来內侍,对着皇帝道:“陛下,太皇太后用完膳了。” 谢玉升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宫殿。 殿内古朴素净,灯火昏黄,太皇太后坐在圆桌边,手拈佛珠,似在念佛。 终于,她念完了,示意谢玉升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她给谢玉升倒了一杯茶,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何时去洛阳,把皇后接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清醒 谢玉升接过茶杯,道:“皇后此番回洛阳,是因为思念家乡的父亲,等她叙完旧,自然就会回来。” “叙旧?”太皇太后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充满了质疑,“她与他父亲有什么可叙的,需要让她待在洛阳一个月都不回来?她还知晓自己皇后的身份吗,她清楚外面流言传成什么样子了吗?” 谢玉升替秦瑶辩解道:“必定是有她事耽搁了。”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道:“你别替她说话,我问问你,是不是你和她起了口角争执,你说了气话,把人家气走了?” 谢玉升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太皇太后轻拍桌案,道:“这半年来,我三番两次听说你二人起争执,也是,你俩本就是被一道圣旨硬凑在一起,既然没什么感情了,那也别凑合过了。” 这样的话,不亚于一个惊雷炸开,四下的宫人听到后,皆埋下了头,噤若寒蝉。 老人家情绪激动,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身后的李嬷嬷赶紧上前,伸手替老人家抚背,道:“您慢点说话,不着急。” 谢玉升将倒了茶的杯盏送到老人家面前,道:“祖母喝口茶润润嗓子。” 太皇太后推开谢玉升的手,他手上的杯盏没握紧,“啪”的一声,重重砸碎在瓷地上,碎片飞溅。 太皇太后转头看向谢玉升,问:“你若是实在不喜欢这个皇后,那就换一个。” 太皇太后摆摆手,对身后嬷嬷道:“芳韵,你去把那记着京中贵女的名单花册拿来,让皇帝把下一任皇后给定下了,省得朝堂内外日日为此事吵架。” 嬷嬷正要去拿册子,谢玉升开口道:“不用。” 太皇太后冷声道:“怎么又不用了?” 谢玉升道:“孙儿还没有另娶的打算,此事就不劳皇祖母费心了。” 太皇太后惊异道:“不想另娶?我以为你这个样子,是早就嫌弃皇后,日子过得不难烦了。” 老人家嘴上分毫不留情,听得一旁的嬷嬷提心吊胆。 太皇太后继续发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洛阳接皇后?她和你赌气不回来,难道你不会主动去看看?你是性子傲,不想低头,非要等事情晚了,才后悔是不是?” 灯火在谢玉升鼻梁之上打下浓重的阴影,将他半边脸藏匿起来。 谢玉升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道:“不会晚的。” 太皇太后问:“未必,秦瑶兄长和丹阳县主的事,还没给你前车之鉴吗?” 当初秦临和丹阳县主情投意合,可谁也没想到,突厥会忽然提了和亲之事,先帝便从一众宗室女中,选了丹阳县主,送去与突厥和亲。 太皇太后道:“当初一个阴差阳错,就拆散了秦临和丹阳县主,秦临恐怕至今都在耿耿于怀,秦家父子为了大齐牺牲的太多,你不要与你父皇一样,让秦家人寒了心。” 她缓和了语气,道:“去接皇后回来吧,你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挂念着她,你二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人让步的。” 谢玉升盯着檐下轻晃的灯笼,阴暗里深深的草木叶子。 不是他不愿意让步,只是这让一步,背后牵扯的利害太多。 许久的沉默之后,谢玉升道了一句:“好。” 他起身,笑着道:“等过几日朝堂上事情不那么忙了,我便去洛阳亲自接皇后回来。” 他说完走出了屋子,太皇太后目送着他的背影,眉心皱起,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但愿他能听进去我的劝告吧。” 夜里起了风,气温骤降。 谢玉升难以入眠,饮了酒,孤零零地立在廊下,衣袍被风吹起,使他看上去形销骨立。 侍女们想上来搀扶,看见皇帝昏暗的眸子,顿时生出几分犹豫,不敢靠近,只落后几十步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走在冷夜之中,犹如鬼魅,没有人知道皇帝要去那里。 夏日快到尽头,路过的池塘里荷叶凋敝,昭示着寒秋的降临。 谢玉升一向耐寒,这一回,却确确实实察觉到了寒意渗透了衣袍,钻进了骨髓之中。 他停下步子,抬头一看,才发现到了清宁宫。 这是皇后的居所。 侍女们提着灯笼上来,照亮一方昏暗,问:“陛下要进去吗?娘娘不在,清宁宫里没有掌灯。” 谢玉升道:“不去。” 他嘴上说不去,却立在宫门外良久,静静地看着头顶的牌匾。 时不时有虫影掠过,灯烛洒下温暖的烛光。 大概是酒气的上涌,脑子犯昏,脚步不受自己的控制,谢玉升最终还是进了秦瑶的寝殿, 他坐在书案后,双手搭在圈椅上,头往后仰,双目紧阖,整个身子颓靡地往下陷去,喉结上下轻轻地滑动。 他试图在空气里找寻那一丝熟悉的气味,然而太过冰冷的气息钻入鼻端,冲散了他脑中的迷离,一遍又一遍提醒他殿中只有他自己。 万籁俱寂,他在黑夜里静坐着,失神许久后,自嘲地笑了笑。 他想她了。 一个月来的日日夜夜,他度日如年,分不清今夕何夕,感觉和她有快一万年没有见了。 他很想见她一面,今夜荒谬到纵酒,抱着几分侥幸的妄想,企图醉了后,眼前出现一抹她的幻象。 可是没有。 谢玉升素来善于忍痛,这一刻,只觉胸膛被洞穿,生出一股锥心刺骨的疼意。 他目光移到桌案的笔架上,看到这放羊毫的架子上,竟然放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不由笑了笑。 这确实是秦瑶干得出来的事情。 他半垂着眼,抽出了那把短刃,在手上把玩了一下,泛着月光的刀身,轻轻地一划,左掌心便出现了一道口子。 一线血丝渗透了出来,稀薄血色沿着掌心纹路落下。 这才是真正疼意。 他在心中训诫着自己,逼迫着自己保持清醒,辨别□□上的疼和心中幻想出来的疼意,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一个是切切实实来自于感官的疼痛,一个则是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 殷红的血,如同清水一般,从指缝中流下。 在一阵一阵疼意之中,谢玉升终于缓过神来。 他的酒醒了。 他低头看到左手满是血,衣袍被血色玷污,蜿蜒出一朵一朵的红梅,轻轻地长叹一口气。 他从圈椅上起身,准备离开这里,眼角却不经意地往书架瞥了一眼。 他停下脚步,从一堆书中,抽出了一只不起眼的小册子。 他认得这本册子,之前无意间来秦瑶宫里,翻看过一回,上面记录的也是她的日录。 随手翻看到一页—— “真是奇怪啊,怎么会有人一落水就失忆呢?可谢玉升就确确实实就是落灰后失忆了,她不止性情大变,还对我温柔了许多,还让我去照顾他。可我们之前吵了架,我心里过意不去,不过我总归是他的皇后,照顾他是应该的。” “其实我很好哄的,只要他和我道歉认错,我就原谅他了。” “我过生辰,谢玉升给我准备了花灯,是夜明珠和琉璃盏做的,明亮如昼,灿如星辰,万分好看。 “他主动吻了我,我的心一直乱跳。” “他会和我一样吗?他现在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谢玉升眼睫一颤,将此页翻了过去。 “阿兄说要让我和谢玉升和离,我不想,我觉得谢玉升已经变了,和以前那个他完完全全不同,我是不是要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呢?” ...... “有时候,我很想谢玉升来我殿里,可我怕打扰到他,不敢去催他,日日盼望着他早一点忙完政务来找我。 小时候我捡到了一只小奶猫,可家里不许我养,我就睡不好吃不好,总是想着猫猫。 阿姆告诉我说,日日挂念,那就是喜欢啊,傻姑娘。 是这样吗? 我对谢玉升也是喜欢吗?” 谢玉升在看到这一页,心脏骤然一滞,穿心的疼痛传来,让他喘不上气来。 日日挂念,那就是喜欢啊。 手掌心火辣辣的疼感蔓延,他沾了血的手将册子合上,放回了远处。 二十几载光阴,他从未有过像今夜这样强烈的感情,他从骨子里生出一层战栗,迫切地想要见她一面,和她把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都说清楚了。 初秋,夜四鼓,宫门敞开,一队人马向东疾驰。 洛阳,暑气未消。 第88节 傍晚时分的池塘边,一只花猫慵懒地伸了下懒腰,四周鸟鸣声回荡在庭院之中。 秦瑶沐浴完,坐在池边秋千上,由着阿姆给她梳发,手上捧着甜瓜。 少女的长发垂落腰际,反射郁金色的阳光,显现出绸缎一般光泽。 谢玉升来时,就看到秦瑶扬起笑脸,正在与身边的人讲话,眉宇之间蕴满了生机之气。 她身侧立着另一个年轻男子,那是谢玉升熟悉的面孔。 当他出现在秦瑶身边时,谢玉升心往下一坠。 二人交谈时,清脆的笑声时不时传来,秋千随之慢慢摇动。 少女余光瞥到一抹身影,转过头来,见到是谢玉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旋即又绽开更大的弧度。 这让谢玉升悬在半空的心,落下来了一点。 他朝她慢慢走过去,每走一步,就好像在离自己这段时常梦到的梦境,更近一步。 夏末初秋,秋日傍晚的灿阳里,秦瑶双手握住秋千的绳子,仰起头,静静地笑道:“你来了?” 声音像池水一般平静安和,未见得有多欢喜,也未见得有多失落。 隔了这么久再次见面,谢玉升看着秦瑶的眉目,生出一丝恍若隔世之感。 他轻声道:“瑶瑶,我来见你了。” 第77章 交心 微风吹拂,草木疏朗,小池塘两侧种着深深浅浅的草木,池水里鱼儿跳起。 谢玉升声音清朗,像那昆山玉碎,玉石碰撞出来的清越。 秦瑶坐在秋千上,面露浅浅微笑,并没有回他的话,也没有起身给他行以一礼。 从始至终,她都表现得格外的平静。 这样的她,让谢玉升倍感到陌生。 在来的路上,谢玉升设想过很多回和秦瑶见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谢玉升与她四目相对,心头蔓延起几分紧张,道:“瑶瑶,我来接你回去。” 秦瑶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谢玉升问:“为什么?” 树叶间的细缝洒落阳光,光影在谢玉升眉眼上变化,他神情认真,等着秦瑶的回答。 一旁的燕贺听到这话,意识到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就不合适了,出声打破了沉默道:“陛下和娘娘有私事要谈,臣就不打扰。” 他与杨阿姆一同走了出去,庭院里就只剩下了秦瑶和谢玉升二人。 花间香气浓郁,坠在秦瑶的衣裙之上。 她晃了晃秋千,过了会,慢慢站起身来。 她与谢玉升沿着池塘慢步,夕阳慢慢落下,将二人的身影逐渐拉长,二人行走时,靠得极其近,手臂若有若无地相贴。 距离有咫尺之近,心中的隔阂却有万丈之远。 这一刻,谢玉升不知所措,竟然不知怎么开口。 其实想要说的话,在他来时的路上,已经不知道在心中练习过多少回了。 谢玉升终于迈出了第一步,道:“瑶瑶,此前的事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随便怀疑秦家,调查你的父亲和兄长。在北地时,你曾经说过,要我对你的父兄永远的放下戒心,那时我答应你了,但是我没有做到,我很抱歉。” 他一字一顿,将话语说出口。 秦瑶闻言后,没有回话,手折下一朵花丛里的茶花,捧在手心里,垂眸浅浅一笑。 这样子让谢玉升捉摸不透。 谢玉升素来会观察人心,却根本看不出来她心中是喜是怒—— 她好像,并不在意他的话语,也不在乎他的到来。 谢玉升心中的不安情绪加倍,伸出手来,拿过她手中的茶花,这一回终于引得秦瑶抬起头,看向了他。 谢玉升停下了步伐,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秦瑶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 谢玉升握住她的手,先一步道:“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的父亲和兄长未必会造反,那些证据,我会派人下去再查查。”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期许得到原谅的目光看着她,道:“瑶瑶,我是愿意相信你和你的家人的。” “不要说了。”秦瑶开口。 这是分别这么久以来,她与他说得第一句话。 秦瑶靠近他,伸出一根手指,贴上了他的薄唇,道:“不要说了,我没有在生气。” 黄昏藏去了最后一丝踪迹,夜幕降临,稀疏的月光洒落在二人身上。 秦瑶看着他,月光给他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清辉,他一双眸子清亮灿然,让天上的星星都为之黯然失色。 秦瑶与谢玉升相对,立在小桥之上,道:“我已经没有生气了。” 谢玉升抬起眼睫,温柔的目光如水,“那你为何还不愿和我回去?” 秦瑶眼底情意脉脉流淌,一只手触上了他的脸颊,道:“你不用和我道歉的,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怀疑我父亲的。” 谢玉升微微一愣。 秦瑶继续轻声道:“你是皇帝,自然有你的难处。那么多证据呈到你面前,你若是不怀疑我父兄也不可能,我能理解你。” 谢玉升从没料到会从秦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秦瑶笑了笑:“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去亲自问问我的父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把这其中的误会都给解除了,好不好?” 微风柔过,草木簌簌。 月色下,郎君女郎相对而立,鼻梁与鼻梁几乎相贴,呼吸在咫尺之间纠缠。 远处是皓然银月,近处是池水,银河落在其中,波光粼粼。 秦瑶眼里含情地看着他,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今日出现在这里,说要接我回洛阳,我心里已经很开心了。” 她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你会在长安城,等我回去的对吗?” 谢玉升握紧了她的手,五指伸进她指缝间,与她十指缠绵地相扣,道:“会等你的。” 秦瑶唇角漾开了微笑的涟漪,抱住了他的脖颈。 谢玉升低下头去吻她。他以为自己早已喜欢上她,然而她的智慧与包容、勇敢的决心,却在这个夜晚,再一次让他为她心动。 他们从来不是矛盾的对立面,他们会一起解决问题。 唇瓣与唇瓣纠缠,情意缠绵悱恻。 待唇舌分开之后,二人能听到对方胸膛中的心跳声。 秦瑶将头搁在他肩膀上,闻到他衣襟间淡淡的香气,这让她倍感安心,她侧过脸,眼里满是他的身影,柔声道:“你一定要等我回去。” 谢玉升轻轻拂去她脸上的碎发,道:“会的。” 星河暗转,月照千里,漫漫的岁月里,总会有无数次的心动,让他们反复地爱上对方。 秦瑶选择在第二日清晨出发去泾州,同样的谢玉升也上马回了长安,二人背道而驰,往不同的地方奔去。 泾州在洛阳城的东北方向,几十里的距离,不算远,然而秦瑶认不得路,恰巧燕贺说他也有事见秦大将军一趟,便提出可以护送秦瑶去泾州。 秦瑶同意了,由着他的人马护送她,一路往北。 上路后不久,秦瑶就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来信,写信着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阿耶—— 对于秦瑶此前在信里。质问他的一些话语,秦父未做解答,而是说等和她见了面,会一一回答她的疑惑。 他在泾州更北的靖州,凤凰台上,等着她。 秦瑶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将信纸折好,放进了衣襟贴着心口的地方。 她知道阿耶不会骗她的。 秦瑶带着这样一份情绪,往凤凰台驰骋去。 她的马策过旷野,策过山谷,不出一日便到了目的地。 才到靖州的关隘处,便有的将领上前来迎接她。 “娘娘您可算到了,大将军让末将日日守在关隘处,等着您的到来!” 秦瑶听到后,心中涌上暖流,道:“我也很想阿耶。” 将领带着秦瑶往郊外走。 远远的,秦瑶就看那葱郁的林海之中,矗立着一座高台。 风拂过,山林飘绿,犹如绿海。 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更有江水浪声若有若无地传来。 将领带着秦瑶进了森林,看到秦瑶脸上疑惑的神情,道:“娘娘方才看见的那座高台就是凤凰台,在凤凰台下是有清江水,时不时拍打的高台,发出巨大的浪鸣声。” 秦瑶坐在马上,躲过林间的横生出来的树枝,问:“阿耶为何要在那里见我?” 那名将领不说话了,笑着摇摇头,脸上笑意不明。 秦瑶微微蹙了下眉,不知为何从进了这森林里便一直眼皮乱跳,她强自压下心中的情绪。 山林里薄岚飘荡,时不时有林鹿穿林而过。 秦瑶借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心想若是在林间居住,这里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场所。 小路的尽头传来喧哗声,越往前走,喧哗声越大。 当秦瑶策马出了森林时,眼前的一切,让她定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这森林深处居然驻扎着军营! 士兵们来来往往,喧哗叫喊,手上拿着伐木的工具,时有人扛着树木从林间出来。 第89节 秦瑶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了。 她在少时,也去阿耶的军营里看过,不过那是很久之前了,如今坐于马背上,看到军营里千千万万的士兵,还是不免惊异。 四周的士兵来来往往,见到一队兵马缓缓行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将领对众人介绍秦瑶,道:“这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士兵们诧异之余,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秦瑶策马跟上那个将领,问:“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士兵?是在扎营驻扎吗?可我阿耶身子不好,应该静心养病,他为何来这里?” 她一连串抛出三个问题。 将领回道:“娘娘,这里是靖州军营,洛阳以东最大的军营,此次是靖州校尉请大将军来,替他操练操练士兵,以肃军纪。” 秦瑶问:“操练士兵?” 如果只是操练士兵的话,那这段时间,声称阿耶密谋造反的诬蔑,便可以全部推翻了。 秦瑶急切地想见阿耶一面。 往里又行了一里地,马儿到了凤凰台下。 秦瑶跳下马,不远处的江水拍来,打在高台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她袖子擦拭额头,仰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一处巍峨高台。 在平民百姓的仰望之中,这一座高台如同其名一般令人望而生畏,高耸宽阔,上出重霄,下临无地,日月照耀如同金银直台,耸立在青山层峦之中。 最上面的高阁檐宇腾飞,桂殿兰宫腾空而起。 秦瑶望着微微出神,身侧的人提醒她道:“娘娘您该上去了。” 秦瑶回以一笑,往高台里走去。 进来后,光亮暗了下去,这里面的景象,和秦瑶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里面必然也是华丽万分,可只有弯弯绕绕的一条木楼梯,通往最顶层的楼阁。 阁顶筛落下来阳光,照在木梯上,空气里漂浮是的尘埃。 隐隐约约的咳嗽声传来,那声音让秦瑶格外的安心,她认出来是他阿耶的声音。 秦瑶提起裙裾,踩着碎步,拾级而上。 然而她走了没几步,身后的石门忽然关上。 秦瑶猛地转身,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落锁的铁链声。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囚禁 秦瑶飞奔下楼,奔到石门前,抬起手奋力推了推,外面石门上系挂的锁链发出哗啦的响声。 灰尘扑鼻而来,秦瑶咳嗽一声,连连后退了几步。 “有人吗?”她推了好几下门,发现根本推不开。 半晌之后,外面响起了将领的声音:“娘娘,大将军就在凤凰台上等您,您快上去吧。” 此后他的声音便小了下去,再也听不到。 秦瑶眉心微蹙,往楼上走去。 二楼门前立着两个侍女,弯下身给她行礼。 秦瑶见到这个地方还有侍女,疑惑了一下,却也没来得及多想,推门而入。 一入内,一阵风便从窗台边吹了进来,屋内纱幔飞舞飘动。 屋内一应家具齐全,有床、桌案、衣柜、还有花鸟灯架。 秦瑶进来后,没有看到人,疑惑地往里走。 室内空旷,墙壁上遍布青苔,潮湿阴寒。 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秦瑶敏锐地回过头,看到一个宽阔的人影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关上了扇门,背靠在门上,那一张皱纹密布的脸,上面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秦大将军立在那里,朝秦瑶缓缓张开双臂,道:“瑶瑶。” 秦瑶眼底漫上喜悦,扑到他怀里,喊道:“阿耶!” 秦章紧紧地搂住小女儿,爱怜地揉了揉她头发,将她往上抱了抱,“怎么感觉瑶瑶比起以前瘦了点,是不是吃苦了?” 他话语里充满了宠溺,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堆满了笑意。 虽然年纪已过半百,但从那张脸上依然可见他年轻时的俊朗模样。 秦瑶道:“瑶瑶没有吃苦,最近都好好的呢。” 她心里抑制不住地兴奋,又想到阿耶身上还有伤,连忙从他怀抱中退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阿耶身子还没好,不能使力气抱我。” 秦章爽朗一笑,拍了拍自己壮实的手臂,道,“未必,你阿耶身子骨硬朗着呢。” 秦瑶伸出手,按了按父亲的手臂,确实感受到手臂下贲起的紧实肌肉。 她稍微放心了一点,笑容甜甜的,继续道:“可那也不行,阿耶之前写信说过,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差点中风,身子大不如前看,这样怎么能抱我呢,一定要好好修养。” 秦章嗯了一声,道:“瑶瑶孝顺。” 秦瑶笑了笑,走到桌旁,将自己身上挂着的累赘,诸如防短刃、匕首一类东西都放了下来。 秦章拿起匕首,问:“怎么还带了这些东西来?” 秦瑶道:“我用来防身的,就是它们太重了,挂在腰带上难受。” 秦章让外面的侍女进来,把匕首收好,问:“身上可还有别的刀刃武器了?” 秦瑶摇摇头,道:“都给阿耶了。” 她转了个圈,转动金色的裙裾,给秦章看,表示身上干干净净,没别的东西了。 秦章点点头,这才放心地开口道:“之前阿耶给你写的那份信,是骗你的。” 秦瑶脚下动作一顿,问:“什么?” 秦章又重复了一遍,道:“阿耶骗你的,阿耶没有中风,也没有病重,身子很好。” 秦瑶反应不过来,问:“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秦章压低声音,道:“不止是骗你、还骗了谢玉升,骗过了他来调查的探子,这一切,都是为了迷惑你们。” 他立在阴暗之处,一半面容暴露于阳光下,一半面容隐藏在黑暗里,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却让秦瑶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 秦瑶走上去,声音细软:“为什么啊阿耶,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少女纤细的双手,握住男人粗粝的大掌。 秦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少女眸似秋水,琼鼻红唇,鬓发上石榴轻柔地垂下,衬得她小脸越发的美艳,然而她的气质却是没有攻击性的,柔柔顺顺,温婉得像水。 这样无害温顺的样貌,任谁看了,只怕心肠也要软上三分。 比起性子桀骜的儿子,秦章一直是更喜欢乖巧的小女儿。 秦章道:“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回去了,就待在这凤凰台里,会每天有人给你送上来膳食的。” 秦瑶身子一僵:“阿耶,你说什么?” 秦章从她手中抽出手,大步往外走,叮嘱外面的两个侍女,“好好看护皇后娘娘,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来。” 这一番话回荡在楼阁里,伴随着窗外阵阵的浪涛声,让秦瑶头皮一麻,瞬间意识到,阿耶是想要将它囚禁在这里。 那沉重的石门,上了锁的铁链、三面环水的凤凰台......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囚笼。 秦瑶面色急转直下,煞白得犹如白纸。 她往阁门奔去,在秦章离去前,紧紧地捉住他的手臂,颤抖的声音问道:“阿耶,你想将我锁在这里?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瞒骗所有的人说你中风了?为什么会在这一处军营?”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眼底涌起了一层赤红之色,湖水般的眸光像被击碎了一般,掉下几颗清泪。 她幡然顿悟,问:“阿耶,你是不是想要谋反?” 秦章似乎不愿意回答,笑了笑,抬手抚摸了一下秦瑶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去。 秦瑶忽然拔下了鬓发上那一根石榴簪子,抵在脖颈之上,往里一刺,顿时血流了出来。 这样的画面,引得两个侍女的惊叫:“娘娘!” 秦瑶将簪子往脖颈里又刺进了一点,更多殷红的血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襟,忍住颤抖的唇瓣,道:“告诉我。” 她脑子里混作一团,到这一刻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最敬仰的父亲会干出谋逆叛国一事。 一想到这个,就让她觉得屈辱、恶心,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的不适,只欲呕吐。 秦章看到秦瑶这个样子,多少是有点不高兴,抬步走进了屋子,一掌夺过她掌心的簪子,重重地摔碎在地。 “啪”清脆的一声,镶嵌在簪子上的石榴宝石,砸在地上摔碎,又了飞出去。 秦瑶感觉自己的心,也好像被摔碎了一般。 秦章道:“刚刚就让你把所有锋利的武器交出来,没想到你还有簪子,你是想要寻短见?” 话语居高临下,冰冷不带半分感情。 秦章说完后,才意识到面对的人是自己的小女儿,忽然又软了语气,道:“瑶瑶,你不要怪阿耶。” 他伸出一只手,像在揉幼兽的脊背一样揉着她的背,道:“阿耶当年第一回 上战场杀人,看到自己手上沾了血,头晕目眩,也无法接受,你阿兄也是,最开始是连一只兔子都舍不得杀,可后来呢,还不是杀人如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瑶瑶,这世上有很多事比你想象地要残酷的多。” 听到这话,秦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她只是觉得恶寒,扬起头,眼里聚起清波,问:“谋反这件事,阿兄有没有参与?” 秦章抚摸她头发的手,轻轻一顿,笑道:“你不用担心你阿兄,他听到你在这,没多久也会来的。” 秦瑶推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眼眶发酸,她忍了又忍,不让自己哭出来。 无言半晌,秦大将军望着秦瑶,以一种苍老带着略微颤抖的声音,道:“瑶瑶,阿耶是爱你的,和你的母亲一样,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伤害你。” 他脸色有些为难,似乎也知道让小女儿伤心了。 第90节 秦大将军走上前,欲揽秦瑶入怀,被小女儿一把推开。 他收回了手,低下头愣愣望了一眼掌心,轻声道:“阿耶会补偿你的,此事若成,你就是王女,是阿耶唯一的嫡公主。” 秦瑶手不停颤抖,眼底挂泪,问:“那谢玉升呢?你说事成之后,难道是要杀了他吗?” 秦章道:“没有谢玉升了,阿耶会让你嫁给燕贺,你和他是青梅竹马,二人感情深厚,让你嫁给他再适合不过。” 他说完,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往外走去。 “瑶瑶,你在这里把事情想清楚吧。” 这一句话犹如叹息,轻飘飘从他口中说出来,很快就风吹散。 木门关上,那衣袍的一角消失不见,屋子彻底暗下去。 秦瑶的世界也暗了下去。 她听到自己的父亲叮嘱屋外的两个侍女:“好好照顾皇后娘娘,日日盯着她,把屋子里一切有尖角的东西都收起来,不许她寻短见。” 侍女们回道:“喏。” 秦瑶拍门,下一刻,木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另外一个侍女则在外头,用铁锁将木门给锁上了。 侍女道:“娘娘,您不要着急,等外面一切都安定下来,大将军自然会放您出去。” 秦瑶不听,用力地拉门,锁链撞击木门,发出的巨大的响动。 她若真的坐以待毙,今日被囚禁在这里,到时候再想要出去就更难了。 秦瑶听到门外沉重的脚步声,知晓秦章还没有走远,忽然扬声道:“阿耶,那要是我怀孕了呢?” 那脚步声停了下来。 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立在秦瑶身侧的侍女目露惊讶,目光向下,落到秦瑶小腹上。 那里平坦,并没有隆起的痕迹。 秦瑶眉目湿润,看着木门外那一抹模糊的身影,道:“阿耶,我怀孕了。” 脚步声转了过来,一点点靠近,秦章大力拍门。 门锁打开,秦章走了进来,一把握住秦瑶的手腕,道:“你说什么?” 秦瑶扬起脸,纤长的脖颈紧紧地绷着,对着秦章的脸,道:“阿耶,这段时间女儿一直嗜睡犯恶心,心里难受,就是被腹中的孩儿折磨得厉害。来之前,在洛阳也让大夫把过脉了,确确实实是怀了身孕。” 秦瑶手放上自己的小腹,红着眼眶,问:“阿耶真的要让我们住在这里?” 秦临迟疑的目光在她脸上滑了一圈,并不信她的话,对侍女道:“下去找军医来,给皇后把把脉!” 作者有话说: 不要害怕作者会圆不回来,是可以圆的。 第79章 身孕 没多久,军医提着药箱上来,听到大将军要他给皇后诊脉的要求,不敢怠慢,走向秦瑶。 秦瑶坐下,将皓腕搭在桌沿边,道:“来诊吧,我阿耶不信我怀了身孕。” “身孕”二字一出,军医搭脉的手,悬在了在空中。 秦瑶对上他略显慌乱的眼睛,问:“你是军医,日常都给伤员包扎治伤口,能诊出来我有没有怀孕吗?你可以帮我开的安胎药吗?” 男子面对着秦瑶,露出了几分怯意与为难。 秦瑶对他做了个口型:“诊吧。” 意思是让他大胆地说。 军医手放到了秦瑶的手腕上,诊地极其认真,许久才收回手,看向了身后的秦大将军。 秦章皱着眉头,问:“怎么样?” “回大将军,应该是怀孕了。” “应该?”秦章长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坐在那里的小女儿。 秦瑶一脸坦荡,手搭在双膝上,泛红的眼睛清澈地看着他,不似在说谎。 军医惧怕于大将军的威严,弯下腰道:“小人也不知道诊得对不对,实在是小人日常打交道的都是男人,太久没给女子号脉,不太熟练,将军要是不放心,还是去城上,专门请擅长治妇人的大夫前来看看。” 秦章确实不放心军医的也诊断,道:“会的。” 秦瑶站起身,道:“阿耶可以让我下去吗,我怀有身孕,住不得这么潮湿的地方,外面还有江浪时不时拍打,我害怕。” 她说着说着,眼里又掉下几滴泪。 秦章却闭了闭眼,摇摇头:“瑶瑶,不行啊。” 他转过身去,高大的背影如沉默的山,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秦瑶看着他又一次离开,一股无力之感从脚底蔓延爬上了心头。 她在阿耶面前声称怀孕,虽然是缓兵之计,然而究竟有没有怀孕,她自己也不知道。 之前与谢玉升同房,她忘性大,有几次没有避孕,事后也忘记了喝避子汤,而她最近的月事确实推迟了,也感觉到了身子比起之前格外的劳累嗜睡,让她不得不往怀孕上想。 秦瑶手搭上自己的小腹,环顾四周,打量这一处简陋的楼阁。 凤凰台下,一纵江水疾流。 江浪拍打凤凰台,气势汹涌,滔滔不绝。 转眼已到九月暮。 夜里睡不着时,秦瑶不止一次站在栏杆边,凝望下方,用眼睛丈量着高度,想若是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还能不能活命? 凤凰台虽没有百尺之高,这样的高度,也足以令人生畏。 她想搏一搏,暗中谋划机会。 然而当她几次站在栏杆边后,在某一日,栏杆便被人给用木条封上了,只留了一间窗户给她。 到后来,连窗户上也打上了木条。 侍女解释道:“大将军担忧娘娘做傻事,特地吩咐奴婢们将栏杆封上,希望娘娘不要怪罪。” 好在木条之间有半臂宽的缝隙,光亮透得进来,秦瑶也可以透过缝隙眺望江面。 唯一可惜的是,她没办法再从这里跳下去。 凤凰台气候潮湿。秦瑶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夜里时常睡不着。 辗转反侧之余,她总能想到谢玉升。 她将谢玉升送自己的那枚玉佩拿出来,轻轻抚摸,看它在黑夜之中泛出清透的光亮,脑海里浮现他的样貌。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秦瑶曾经信誓旦旦与谢玉升保证,说她的父亲不会谋反,让他相信自己的阿耶和阿兄,可事实情况给了她狠狠泼了一盆冷水。 她不知道谢玉升会作何感想。 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甚至以后都没脸再见他。 可以后的事,谁能料到? 秦家既然行了谋逆一举,从那一日起,她就不再配当大齐的皇后,不管是谁最终是谁取得了胜利,秦瑶都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那个。 若最后谢玉升平定了叛乱,他还能接受她吗? 在她与他分别的前一夜,他说过会一直等她回去,事到如今,他还能履行他的诺言吗? 秦瑶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信任。 在寂静的夜里,她望着虚无的黑暗,两行晶亮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进了鬓发之中。 她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裙起来,坐到桌边,点燃了灯盏。 一灯如豆,光照亮了一方桌案。 秦瑶抽出了一张信纸,想要给谢玉升写信。 她的羊毫沾染上墨水,却在提笔的那一刻,犹豫不决,竟然不知要在信笺上写些什么。 她垂下眸,眼底温柔,望着泛黄的纸张。 “夫君亲启。 九月十八,吾囚于凤凰台已十日有余,凤凰台潮湿阴寒,常有寒气侵身,吾畏寒,夜里凄苦,亦然心忧夫君,当着厚衣,阻挡寒气,保重,阿瑶。” 翌日,秦瑶将信递给侍女,让她把信送出去。 许久之后,侍女回来,将被打开过信件递回来,摇了摇头,“不给寄。” 秦瑶敛眉低目,将被看过的信收回,放进了柜子里。 她又无趣地日日记日录起来,不过这一次,是给谢玉升写信。 “九月十九,秋风萧瑟,吾于凤凰台登高,眺望长安,西南山峦起伏。吾触景生情,感慕伤怀,夫君如何?对吾之心可有变改?” “九月二十......” 秦瑶每日写信,每日侍女将信下楼,又将被拆看过的信带上来。 秦瑶不知道是谁翻看了她的信。 阿耶这段时间领兵出去了,目前在军营里维持秩序的应该是另一名将领。 是燕贺? 秦瑶胡乱地猜想,她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翻看她的信件。 很久之前,她对谢玉升没有半点感情,二人感情淡薄,起争执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她想要对他表现一点的爱意,却也没有人能看得到。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心中对他的爱意,有这么的多。 早上想他、晚上也想他。 岁月漫长,她的爱意汹涌,可爱人却无法知道了。 秦瑶在凤凰台里的日子枯燥乏味,她甚至开始学起绣花,想等着重逢之后,将自己绣得香囊送给谢玉升。 第91节 一场秋雨一场秋,秦瑶被囚禁到凤凰台已经有一个半月,根本不清楚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向其中一个侍女打听过一回。 侍女看秦瑶平易近人好相处,私下偷偷摸摸给她泄露过一点—— 外面正在打仗。 靖州校尉反了、燕世子反了、秦大将军也反了。 皇帝御驾亲征,平叛张廉。 两百里外的汾水之战,皇帝大获全胜,而后靖州校尉绕到后方,夺下了另一座城池,不过很快又被夺了回去。 如今两方人马,陈兵于汾水两侧,大战一触即发。 同时,西北方向,因为燕世子抽取了兵力,边关防御不当,突厥人趁机骚乱边关,烧杀抢夺,一路南下...... 秦瑶听完这话后,久久地静坐在椅子上。 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滴答流血,原来证据上说的秦燕两家,勾结突厥,这都是真的。 秦瑶指尖颤抖,问:“那我阿兄呢?” 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若是阿兄再加入阿耶的这一方阵营,那么谢玉升的情况不容乐观。 侍女摇了摇头,“奴婢没听到少将军的消息。” 秦瑶请她一有消息,便来告诉自己。 这话说完后不久,外面木楼梯上,便响起了脚步声。 秦瑶坐在床榻上,看着燕贺和自己的阿耶依次进屋,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秦瑶不明所以,问:“这是怎么了?” 秦大将军身上的盔甲还没有卸下,明显是刚从前线回来的,对那女子道:“你替她把把脉,看看有没有怀上生孕。” 秦瑶瞪大了眼睛。 她以为父亲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年轻的女子走到秦瑶身边,搭上秦瑶的手腕,才摸了一下,便摇了摇头,道:“没有。” 此言一落,室内几人的神色各异。 燕贺是挑了下眉,秦章则依旧是眉间紧锁,望着小女儿,目露深深的担忧。 秦瑶谎话被拆穿,也没觉得脸臊,起身问:“阿耶,阿兄呢,他在哪里?” 燕贺轻笑回道:“少将军很快就会来了,娘娘不用担心。” 秦瑶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而看向秦章,轻唤道:“阿耶。” 秦章抬起头,话语关切道:“瑶瑶在这里若是有缺的物件,可以和阿耶说。” 随后与燕贺又出了屋子。 秦瑶立在昏暗的屋子里,目睹着二人离去。 凤凰台下,草木丰茂。 秦章与燕贺行走在草丛之中。 燕贺问:“前线情况怎么样了?” 秦章手背在腰后,道:“此事你不用担心,突厥已经南下,谢玉升至少要抽出些许兵马,前去救援,到时候他分身乏术,便是进攻的机会。” 燕贺“嗯”了一声,问:“少将军何时带兵来援助我们?” 秦章停下步子,道:“我再写一封信给他。” 燕贺点点头,“如此甚好,您、我、还有秦临三人,加上北边的突厥,呈现四面包抄的局势。”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函送到了北地。 旷野的长风飘荡,星河暗淡,军营一片安谧。 秦临将受到的密函缓缓地打开,信上面的话不多,寥寥的几行,跃入秦临的视线—— “靖州,已乱,盼归,带五万精兵南下,从后击溃齐军,使谢玉升腹背受敌。” 灯烛光照在他脸上,秦临解开密语,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入鬓的长眉轻轻地一挑。 许久,他合上密函,随手扔到了桌案的一角,勾了勾唇,似有讥嘲地道:“要谋反,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才来告诉他? 他懒洋洋地拿起信封,手托着脸颊,看着它被火舌一点点吞噬。 而后他发现,信封里还夹带着另一份信,他漫不经心地抽出来,打开一看—— “囚汝妹于凤凰台。” 秦临眸色微微一暗,捏紧了信纸边缘。 第80章 思慕 烛光跳跃,纸上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尖利的针,直直地刺向秦临的眼底。 第一封信是来告诉他要谋反,让他带兵去援助,第二封信则是告诉他瑶瑶被囚禁于凤凰台。 为什么要囚禁瑶瑶? 这是怕他不愿意去,故意用秦瑶的做威胁,逼迫他去? 不知如此,恐怕将瑶瑶作为人质,更有挟制谢玉升的意思。 秦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信上的话语,许久之后,才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一事实,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觉得自己是被玩弄于掌骨之中了,心里漫上几分反感与厌恶。 他没有半点犹豫,拿起了桌案上的宝剑,大步流星往帐子外走去。 旷野的风冷沉萧瑟,草木连天。 秦临独自骑着马,驰骋在草原之上,最远处,有篝火升起,火星弥漫。 马停了下来。 坐在篝火旁守夜的副将,抬起头,见到秦临,问:“少将军深夜前来有何事?” 秦临看一眼北方,道:“可汗王妃的行踪找到了吗?” 他口中的可汗王妃,就是此前送去和亲的丹阳县主,也是秦临曾经情投意合的爱人。 副将微微一愣,摇了摇头道:“回少将军,我们大挫突厥,占领了北地,逼得突厥人不得不往西迁徙,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说,可汗王妃也随突厥王帐往西走了。” 许久的沉默,秦临道:“我本打算亲自迎王妃还朝,可现在中原出了乱子,父亲让我回去一趟,我不得不搁下这边的事。” 副将察觉出他话语中的言外之意,站起来,抱拳道:“少将军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末将?” 秦临道:“我给你三万精兵,去追击突厥人,将他们全部都给剿灭了,你能够做到吗?” 副将几乎是一口答应:“末将定当不负少将军的厚望!” 秦临目光移向西北方向,道:“到时候,还请你替我迎丹阳县主还朝。” 副将看着他的神情,顿了顿:“有一句话,末将不止当讲不当讲,县主已经是突厥人的妃子,即便还朝后,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尤其是她还在西北荒漠里,被风沙吹盲了双眼,又生性胆小敏感,若是突厥亡族了,县主最好的归宿,应该是化作一捧黄沙,永远留在西北,也算全了大义......” 秦临不为所动地看着夜空,像透过黑夜,看到了别的一些东西。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突厥吗,我答应过她,会有一天迎她回来的。” “不必再说了,”秦临扯了下缰绳,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道,“明日一早我就启程。” 秦临只带了两万兵马南下,比起秦大将军要他带的五万,足足少了一半。 不过这一点人马,秦临也够用了。 在战场上,比得从来不是兵马数量,更多的是靠将领的排兵布阵。 秦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谋逆。 在大齐百姓的心中,秦大将军是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却行了谋逆之举,多么的讽刺? 尤其是他是天子的岳丈,他这么做,考虑过事败后,自己一双儿女会沦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吗? 秦临自己还好说,可秦瑶呢? 她心思那么单纯,恐怕现在都缓不过神来,若一朝事败,纵使谢玉升对她有那么一点情意,在面对江山社稷的安危前,恐怕都消散如烟了。 她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被处死。 秦临万分担忧自己的妹妹。 对于秦家来说,这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路,只能硬着头皮摸黑往前走。 若是加入父亲那一边,那这场仗只能胜,不能败。 除非还有别的选择...... 夜空中大雁翱翔,塞外的草叶一夜枯黄。 由秦少将军带领的一队精兵,淌水过河,很快南下,从后包围了大齐的军队。 与此同时,汾水河畔,大齐的军营之中。 谢玉升刚打完一场胜仗,从汗血宝马上下来,卸下盔甲,露出的俊容上,沾满汗水与血渍。 他大步往军营内走,军师从一侧匆匆赶来,道:“秦少将军送来了一封信。” 谢玉升接过信件,一目十行扫了一眼,问:“你怎么看?” 军师随他走进营帐,道:“陛下千万不可轻信!如今秦大将军已反,秦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反贼,罪当株连!少将军说他会带兵来援驰陛下,这必定是阴谋诡计!” 秦临说来救齐军,这话谁信? 谢玉升立在架子前,从水盆里捞起巾帕,擦干净手,道:“秦临抽了很大一部分兵马,去抵御突厥,免了我们再去操劳。” 军师李怀贞道:“可秦家勾结匈奴的事不假,保不准这是秦家人的障眼法,目的是为了迷惑陛下。” 第92节 李怀贞顿了顿:“何况以我们的兵力,若是分心去对付突厥,未免应付不来。” 谢玉升望着水面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面容,忽然笑了下,道:“万一秦临是真心加入我们这一边的呢。” 李怀贞皱眉道:“陛下信吗?” 谢玉升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道:“不太相信。” 李怀贞性子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即刻写一封,回绝秦少将军的好意。”说完就要往外走。 “不急。” 谢玉升修长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稳住了他要走的步子,道:“让他来。” 李怀贞疑惑地看他。 谢玉升眉目里噙着一分刚打赢一场仗的快意,道:“我既然早就察觉到秦家的异动,自然做足了防备,不用害怕秦临。” 顶多这场仗,打得再久一点。 秦家的粮草,经不起耗的。 他们勾结突厥,让突厥人倾巢而出,可一旦输了,就会被一齐击破。 到时候谢玉升会镇压叛乱,将突厥灭族,也可顺势将大齐的疆域向外扩展至少几百里有余。 这才是他全部的算盘。 当初谢玉升把这个想法托出给李怀贞,李怀贞是胆战心惊,没料到谢玉升的谋划这么大。 谢玉升道:“你去回秦临,说我同意见他,让他的兵马先驻守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 李怀贞见劝阻不得,只得道:“臣告退。” 帐子里很快下谢玉升一人,夜里万籁俱寂,只有草丛间蟋蟀促织发出轻叫声。 士兵们抬来水桶,供皇帝沐浴。 谢玉升立在衣架边,解盔甲衣袍,忽然手碰到一硬物,将它从衣襟里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颈链。 它安静的躺在谢玉升掌心中,银色的链条垂下,最中间的蓝宝石泛着清透的光亮,光辉熠熠,让人移不开眼睛。 谢玉升俯下浓长的眼睫,温柔地注视着它,脑海里浮现出秦瑶的话语—— “这个颈链我很喜欢,如果我把它给你,你能好好保管吗?” “是我阿娘送给我的遗物,我不轻易给人的,为什么会给你,你自己想。” 谢玉升看着那枚小小的颈链,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口中轻唤了一句:“瑶瑶。” 这些日子来,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提皇后的名字。 也是,秦家是反贼,谁还敢提秦瑶?好像众人都料到了皇帝的心思,认为他必定会在这一场叛乱后,将秦家所有人都给诛杀了。 皇后也逃不过,最好的下场便是被废后,永远丢弃在冷宫之中。 可谢玉升说过,他会等她回来。 他答应过的。 他知道她现在被囚禁在凤凰台上,日子并不好,他会很快去找她。 他愿意给秦家最后一次机会,见见她的兄长秦临。 不管最后如何,她都依旧是他的皇后。 谢玉升出了营帐,独自一人走到荒坡上。 天地静穆,荒草幽伏,夜里恒星不见,他看到漆黑的夜里,有一抹幽暗的黄灯在散发着淡淡的光亮。 他认出来那里是凤凰台的方向,窗户边似乎有一道阴影。 夜凉如水,满身是月。 他眺望着那一座高台上的光影,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爱人的身影。 秋风卷叶,湿冷的寒意渗透进石头缝隙之中。 秦瑶站在凤凰台的栏杆边,阵阵冷风拂来,吹得她衣袂轻扬。 她习惯了每一个夜晚,透过木条间的细缝,眺望台外的夜色。 凤凰台下的江水,时而汹涌时而平静,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子中,她渐渐注意到,每到夜晚,江水的对岸总会亮起的星星灯光,并越来越近。 这让秦瑶意识到,齐军在一点点逼近凤凰台。 侍奉她的一个侍女告诉她,最近齐军如得神助,屡战屡胜,几乎取得了每一场大仗的胜利,而靖州的军马已经被逼回了凤凰台下。 军营上空的气压极低,浮动着不安与压抑。 剑拔弩张之感越来越强烈,他们或许都预料到了最后的大战一触即发。 若靖州再失守,那么再退无可退。 侍女说脸上藏匿不住仓皇:“娘娘,您难道不担忧吗?万一齐军来了,您肯定也逃不过的。” 秦瑶垂下眸,心里各种情绪纠结交织。 她盼望谢玉升的到来,可一想到再次重逢,那时她该怎么面对他? 她胸口被虚空填满,鼓得涨涨的,涌动酸涩的情绪。 今夜是她被囚禁在凤凰台的第五十九个夜晚。 这一夜,她从栏杆边回到榻边坐下,收到了一份信。 另一个侍女气喘吁吁地爬上楼,将信递给她。 秦瑶拆看后,盯着上面的话语,忽然泣不成声,泪水一颗一颗掉落,滴答溅在信纸之上。 室内昏暗的光照落,她抱膝将头埋在膝盖上,肩膀轻轻地颤抖。 那是谢玉升的字迹,他说:“思卿,盼归。” 作者有话说: 哥哥的故事:大概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x远嫁和亲,从小自卑敏感,不得人宠爱的的县主。 第81章 大火 思卿,盼归。 秦瑶看着信纸上的话,眼前变得模糊,犹如平静的湖面被击碎,掉下连线的泪珠。 她满腔情绪汹涌,上穿捞过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封信件抱在心口,仿佛能感受到信件上那四个字力透纸背的力量。 被窝里寒冷,秦瑶卷着被子,小声抽泣,泪水沾湿了鬓发与头下枕头。 虽然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足以安抚秦瑶受惊的心。 原来,他和自己的感情是一样的。 他也在等着她回去,二人重逢对不对? 静谧的黑夜里,秦瑶躲在被窝里哽咽,哭得泪眼迷离,脑海里思绪万千,想起了许多自己和谢玉升相处的过往。 她抱着那封信,陷入了混沌的睡梦中。 门外,一道苍老的背影立在阴影处。 侍女推开门,乍泄了一条缝,露出光照亮外面的木梯。 秦章走出来,轻声问:“信给她了没有?” 侍女点点头,“回将军,给娘娘了。” 秦章颔首,迈开步子往楼阁内走去,脚步轻缓,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 他手持灯盏,轻轻坐到床榻边,被子往下陷了一点。 暗淡的光勾勒出这一位年迈老将侧脸的线条。 他真的老了,眉宇间堆满了疲惫的倦意,双眉都快被压弯,嘴角两道深深的皱纹。 他手指拈起被子边沿,抬起被子,露出了熟睡中小女儿的容颜,看到了小女儿一双眼睛哭得红肿,鬓发上还沾有晶莹未退的泪珠。 他伸手替秦瑶擦拭泪珠,满手的湿腻,让他掌心发寒。 秦章搁下了灯盏,放在床头柜上,就坐在阴影里,静静地打量自己的小女儿。 他看她有着柔和的面目,挺翘的鼻子,红樱一般的唇,这都是他最喜欢的小女儿的样貌,他见证着秦瑶一点点长大。 两道清泪从老将军混浊的眼底流下,沾湿了掌心,与原本手心上的几滴泪混在了一起。 他不知在黑暗里看了多久,思绪飘忽,眼前走马观花浮现了很多秦瑶小时候的画面。 想起她小时候爬到自己身上要自己抱,想到她不会骑马,自己手把手教;想到她阿娘去世得早,不会梳头发,拿着梳子到他面前,让他教她梳啾啾....... 小姑娘被他宠溺得太过了,懵懂天真,不谙世事。 秦章不知道她这样的性子好不好,但总归他喜欢自己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女儿一直无忧无虑地过下去。 他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被欲望蒙蔽了双眼。 在女儿及笄成人后的那一年,先是同意先帝的赐婚,将她嫁进了皇室。 他当初怎么想的? 他枯坐了一夜,看着先帝赐婚的圣旨,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他的野心太大了,出生百年簪缨贵族的秦家,少年便成名,手握雄兵,势力盘踞,战功赫赫。 那时他站在大齐最北的山峦上,赢下了最酣畅淋漓痛快的一场战役,俯看众生万物,觉得天下尽在掌中,莫过于如此。 这刀剑所过之处,血色泼洒,催发生出的繁华景象,引得多少英雄竞折腰? 他也无法例外。 他是英雄,若没有干出这等谋逆叛国之事,等百年之后,便会被抬进名臣阁,日日受百姓烧香敬仰。 然而他秦章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打算,他谋划得更多,渴求得到的也更多,心里阴暗处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第93节 从先帝给女儿赐婚那一晚,他枯坐了一整夜,最终决定同意把秦瑶嫁给谢玉升起,他便付诸心中计划的第一步。 此后一切便自然而然地发展。 他需要一个外孙的降临,之后便是等着皇帝崩逝,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以外戚的身份,来插手处理国事。 可惜女儿未能如他所愿地完成这一步。 下毒、刺杀、勾结突厥,都是他费尽心机地除掉谢玉升所作所为。 若说其中有没有后悔,那肯定是有的。 在最初收到小女儿一次次写信,哭诉她在皇宫里过得不好,想要和离时,他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后悔了。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救秦瑶呢? 谋反吧,谋反之后就可以救他的瑶瑶出水深火热。 可他到底太低估了谢玉升。 若谢玉升是一个懦弱没有主见的废物皇帝,那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他,可惜、可惜,谢玉升太过精明,腹里的老谋深算比起多少在政场上打滚几十年的政客都深沉。 秦章目光重新垂落到小女儿脸上,替她拢好了被子。 床榻上的小姑娘,不舒服地动了下,压在心口的信纸滑落出来。 秦章拾起信,看了一眼,又放回秦瑶的手里。 这信是谢玉升晚上送过来,一箭射到了靖州军营外。 秦章本来不想给秦瑶送上来,可想起这段日子,秦瑶被囚禁在此,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身上失去了那阵灵动的气息,他还是心软了。 他在黑暗里看着秦瑶,以一种近乎不舍的目光一一描摹小女儿的容貌,最后站起身来,半弯下腰,在小女儿鬓发上落下了一个吻。 “不管怎么样,阿耶都是爱你和你阿兄的。” 他说完,又有几滴泪掉落,本是不想打扰秦瑶,却抑制不住地伸出双手,将秦瑶拥入了怀里,轻轻抱了一下。 终于,他松开秦瑶,拿起灯盏,大步往外走去。 屋内的光影渐渐虚弱,很快又陷入了黑暗中。 只是秦章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走后,他以为睡着的小女儿,眼底也流出了几滴泪。 天光初亮,晨曦便透过细缝照亮了楼阁。 秦瑶醒来后,更衣梳妆,坐在案前,一口一口啜着稀粥。 昨夜她睡得很浅,以至于阿耶进来后抱了她一下,就把她给弄醒了。 那一句说爱她,秦瑶自然也听见了。 小姑娘揉了揉哭肿的眼睛,抿了抿唇,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 她当然也是爱阿耶的,可她无法忍受阿耶做出叛国这样的事情。 大概是受这一份情绪影响,加上昨夜没有睡好,秦瑶下午又撑不住犯困,再次上了榻休息。 当她醒来时,外面已经全黑,柔柔的江风吹进屋内。 秦瑶披着一件青色的外袍,立在栏杆边,和以往一样眺望夜里的江景。 然而这一次,她却发觉了不同寻常之处。 江上起了大雾。 才开始还能看清江面,到后来雾气汇聚,白茫茫一片,彻底遮蔽了人的的视线。 这样诡异的雾,在秦瑶被囚禁的时日里,从来没有见过,一时间心头有些发怵,默默后退了几步,离栏杆远一点。 她侧耳倾听,外面的江浪拍台,声音如雷,却也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秦瑶对身侧的侍女道:“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侍女听了片刻,脸上神情仓皇。 那是人群在嚎叫,发出杀气震天的厮杀声;是兵戈相接,刀剑刺破肉身的尖利声,萦绕在凤凰台下,久久不散。 秦瑶立在原地,喃喃地道:“这是打仗了,对吗?” 她的目光穿过木条,透过层层云雾,看向了扑朔迷离的黑夜。 战场上两军对峙,齐军先开头筹,以雷霆之钧的气势一扫敌军,将对峙线逼近到凤凰台下。 接下来便是渡江,一旦齐军渡了江,便可以杀进靖州大营。 可谁也没料到,江上会起了一层大雾。 齐军的船行走在其中,根本认不清楚方向,大大增加了渡江的困难程度。 时不时对还有点了火的箭,从对面江畔飞射过来,深深地扎进齐军的船只上。 “哄”的一声,木船瞬间被点燃,窜起滔天的火光,火苗将人一点点吞噬。 “扑通、扑通”到处都是从船上跳下水逃命的齐军。 江上火光升腾,惨烈的叫声回荡在上空,各个方向都响起了士兵的落水声。 “杀啊——” 江岸对面传来怒吼声,在齐军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队靖州军已经划船渡江,带着弓箭长刀,猛地冲来。 两方人马在江上厮杀,汹涌的江水渐渐染红,变成了血水。 江上叫喊声惨烈,盘旋在河水上空,顺着风吹向了远处的山坡上。 谢玉升策马,俯眼凝望着下方的场景。 他身后的军队庄严肃穆,黑压压的一群,犹如黑云笼罩。 谢玉升手握着缰绳,将马头调转了一个方向,没一会,见远处层层浓雾之后,策马走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是秦临。 他身后亦跟随着一众骑兵,高举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秦临面目冷峻,策马奔至谢玉升身前。 谢玉升道:“这里交给你,我绕道去后方截断他们的后路,可以吗?” 秦临点点头,道:“可以。” 二人之间沉默了下去,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谢玉升转身欲走,却在那一瞬间,秦临拉过了他的胳膊。 谢玉升转过脸来,问:“还有什么事?” 秦临酝酿了片刻,道:“我确确实实是来援助你的,我父亲谋反,但我与秦瑶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在来之前,父亲写了一封信,让我带兵马粮草来支援他,我并没有答应。” 谢玉升平静地注视着他。 秦临松开了他的胳膊,叹了一口气道:“若我去支援我父亲,一旦战败,秦家就再无半点翻身的可能,但我还想拼一条活路,为我、也为我的妹妹。” 他直勾勾看着谢玉升,忽然扬高了一点声音道:“我抽了三万兵马,帮你去抵御南下的突厥。” 谢玉升道:“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 秦临笑了笑:“算是吧,若突厥真的入侵到中原,你绝对要分出一些兵力去对付他们,到时候你分身乏术,再有别的地方发起叛乱,你该怎么办?” 这样的结果,便是最坏的局面。 历朝历代多的的是国家内乱,胡人入侵,把中原大地搅得一片疮痍的前例。 即便谢玉升把一切都算好了,也难保不会有万分之一这样的可能性。 秦临手搭上他的肩膀,道:“希望等这场战事平了之后,你还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对待我妹妹......” 话说到一半,秦临自己都没底气,改了口道:“不奢求你和以前一样对瑶瑶,废后也好,贬为庶人也罢,希望你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给瑶瑶一条活路,从头到尾,她都是无辜的。” 战场上的鼓声传来,拉回了二人的思绪。 谢玉升与秦临齐齐往山坡下看去。 秦临道:“那边鸣鼓声了,应该是要回防,准备第二次进攻了。” 谢玉升道:“我那先去后方。” 秦临颔首,目送着谢玉升的队伍的离去。 等他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浓雾之中,秦临转目,望向江面上那一座高耸的凤凰台。 风吹得旌旗猎猎如皱,秦瑶搭在剑柄上的手,轻轻握紧,忽然拔剑出鞘,一阵肃杀的寒光破开了浓稠的夜雾。 秦临高举宝剑,转身怒喝道:“大齐的好儿郎们,今夜随我冲破敌军,踏平乱党!” 震天的呐喊声划破长空,湍急的江面上,士兵浴血奋战。 凤凰台后山之上,遍地清冷寒霜。 谢玉升的人马绕道到了靖州军营的后方,对方仿佛也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提前做下了部署,防止齐军的突围。 谢玉升拔剑出鞘,一剑封喉,斩杀了对面冲锋而来的一个将领。 淋漓血色泼洒在草地上,很快渗透进了土壤之中。 大批齐军的马自山坡上俯冲而下,从后突袭靖州军。 谢玉升的马疾驰在山道之中,这里浓雾弥漫,夜里看不清楚道路,时而听到士兵自马上掉落的呼救声与踩踏声。 谢玉升微微皱眉。 他计划好在今夜突袭敌军,却没想到遇上了大雾,极大地降低了可见度,让突围难度陡增。 对于齐军这显然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可对于常年驻扎在此地的靖州军,他们再熟悉不过这里的地形地势,无疑的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至少现在看来,靖州军在山坡上,逐渐借着地形的优势,占领了上风。 也是此刻,谢玉升余光瞥见一道寒光地朝自己刺来,他侧身躲过,见冰寒的剑堪堪擦过自己的脸,在空中转了一个弧度。 剑的主人见没有刺中,再次朝谢玉升刺去。 谢玉升抬起手上的剑,应下这一招,“碰”的一声,两剑相撞。 在剑身折射的光照看下,这一次谢玉升总算看清了来人是谁。 第94节 燕贺满面门都是杀气,气势凛凛,手上所握的寒月剑上滴下鲜血,显然是刚刚才斩杀了一名士兵。 二人长剑相交,发出一阵铮铮鸣剑之声。 “谢玉升。” 燕贺直接喊了谢玉升的大名,语气里未见得多敬重,反而是带着一种势在必得要将谢玉升砍下马的气势。 他出手快且狠,每一剑都冲着谢玉升的命门而去,刁钻无比,招式如同细密的雨,刺得人猝不及防,每一次谢玉升拆完招,燕贺就反应极快,再次挥剑砍去。 但凡谢玉升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坠下战马。 若是换旁人在此,只怕早就命丧剑下,成为一道亡魂了。 谢玉升始终从容不迫地应对,挡住燕贺的一次次进攻。 长剑破开夜雾,夜光凄凉,林间风声鹤唳,回旋着一种汹涌的杀意。 风入松间,万林婆娑。 谢玉升手腕灵活地一转,剑尖锋利,直刺燕贺的咽喉。 燕贺瞳孔剧烈一缩,弯下腰躲过这一剑,却没能躲过谢玉升劈来的第二剑。 那一剑削铁如泥,力量震得燕贺的虎口锐痛,他咬牙坚持,仍然阻止不了宝剑自手中飞出。 只见夜色里,他的寒月剑划过空中,插进了一旁的泥土里,骤然断成了两截。 谢玉升转过身来,碎发拂面,他再一次劈来一剑,直直刺入燕贺的左肩之上。 没有丝毫的犹豫,极其冷厉的一剑。 瞬间洞穿了燕贺的左肩,生生在盔甲上剜出了一道血色的窟窿,有源源不断的血自盔甲中流出。 燕贺闷哼一声,手捂住肩头,面目痛苦而狰狞,而同一时刻,他身下的马也被后面赶来的士兵刺中的背部。 马儿受到惊吓,撅起双蹄,湿润的嘴巴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 马儿轰然倒塌,向一侧倒去,马身上的燕贺也随之跌倒,被甩出去十几步有余,溅起一地尘土。 战场之上,没有了剑的将领,用丧家之犬来形容也不为过。 再没有比在两方人马之前,被对方将领来得更鼓舞军心了。 几乎在刹那间,齐军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更加奋力地挥剑与敌军死战。 而对面的靖州军,在看到带他们冲锋陷阵最大的将领燕贺坠马后,心头漫上一阵惧怕,萎靡不振。 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短短的一个瞬间,便由齐军占领了主导,气势碾压了对方。 红尘飞扬,战马驰过,齐军大举往前进攻。 燕贺从马上摔了下来,左肩头传来的伤痛,让他额间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手撑在泥地之上,咬牙切齿地想要站起来,却在这时,身后劈来了一把长剑。 燕贺错神躲过,力量爆发,总算站了起来。 围绕在他身边的是两只齐军的战马,他们手持长矛,一点点逼近,似乎是要朝燕贺刺去。 燕贺无剑无马,面对它们,毫无还手之力,犹如困兽之斗。 只见对方手臂一抬,那只长矛朝他刺来,燕贺都已经做好了被刺死的准备。 曾想下一刻,那持矛的士兵被人生生砍下了脑袋,鲜血四溅,应声倒地。 而另一个围绕燕贺的士兵,胯.下的战马被一把长刀砍断四肢,顿时人仰马翻。 燕贺心悸地抬头,看到浓雾后走出的一个骑马的人影,身后一群士兵,正是此次与他们一同合计造反的靖州校尉。 靖州校尉坐在马上,道:“这里我来稳住局势,你快回军营包扎,我派士兵护送你。” 燕贺忍着巨大的疼痛,上前道:“你拦着他们,谢玉升绕道来后方,带来的兵马并不多,我们有人数优势,战胜他不成问题。” 靖州校尉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燕贺在几人的搀扶下上马,马儿奋力地迈开四蹄,往远处的军营奔去。 寒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迷雾之中,山川都隐去了踪迹,天地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燕贺的一队兵马如同鬼魅,穿行在浓稠的迷雾之中。 直到最远处出现了点点的星火光亮,照亮了前行的路,燕贺长松一口气,终于回到了军营。 燕贺下马,走到主帐之中,脱下盔甲,由军医上来包扎。 主帐之中,还立有另一个人,正是骠骑大将军秦章。 秦章翻看着地势图,看到燕贺满身是血,眉头锁起,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燕贺的衣袍被卷起,露出受伤的左肩,上面一道血口,森然可见骸骨,看得帐子中的其他几名大将倒吸几口凉气。 燕贺一边由着人包扎,一边道:“韩校尉已经顶替我去后山拦截谢玉升,一时半会他们过不来。” 秦章收起地图,面色冷凝,道:“还得感谢老天助力,今夜起了一场大雾,阻拦的齐军行动的步伐,只要我们稳住,便可抵御住他们的进攻。”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齐军的攻势那么凶猛,气势那么凶狠,像一只无法餍足的野兽,到处撕咬猛攻。 目前两处战场,一处是后山,谢玉升对阵靖州校尉,一处是凤凰台下。 尤其是凤凰台下的江水河畔,也不知那里领兵的究竟是何方人物,用兵竟然那样的诡谲,每一次出兵都何其的出其不意,像是一条藏在迷雾里幽暗的蛇,让人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举动。 秦章背后流下冷汗,在他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头一回像这样捉摸不清敌人进攻的套路,直觉告诉他,那人绝对不简单。 这一刻,他心底升起几分迷茫,同时也升起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战栗快感。 能在这样的战场上,遇到这样的对手,不失为一种快意。 可惜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今日凤凰台起了大雾,对面的人注定是一场徒劳。 秦章想,等胜利之后,可以放那人一马,游说对方,将他收入营中,成为自己麾下的一员猛将也未尝不可。 也不知自己的那个儿子在此,和那人相比,谁领兵布阵的本领更胜一筹。 若是秦临在此...... 秦章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他在数十日前,便八百里加急发信告诉秦临前来支援,他却迟迟未前能来,倘使今夜有秦临助阵,想要取胜是轻而易举。 “阿临......”老将军呢喃道,深陷的眼窝看着地舆图,想起儿子,轻轻笑了下。 他的儿子,必定是天下第一的勇猛无畏。 他已经是迟暮的英雄了,可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的儿子必将接过他的旗帜,成为新一个杰出的将领与领袖。 这一场仗,秦章除了胜利没有别的选择。 他抬起苍老的面颊,走到剑架前,再一次抚摸过这一把陪他征战无数的宝剑,道:“替我更衣,我要亲自去江畔,剿灭敌军!” 几个小兵走出来,提起沉重的盔甲,来帮这一位战神更衣。 这一套战衣通身漆黑,坚无不摧,犹如龙鳞,射出幽幽的寒光当。 秦章穿好它上身,转过身来,这才露出了他最骇人的面目,不怒自威,如同虎狼,看得帐子中人无一不背后发麻。 秦章拿起剑,伴随着“笃笃”的击鼓声,大步往外走,气势如催。 然而这时,帐子掀开,外面狂奔进来一个灰头土面的士兵。 “大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秦章皱眉:“什么事?” 营帐中人齐齐站起来,看着瑟缩跪在地上的士兵,心里隐隐浮起不妙的情绪。 那小兵缓缓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道:“凤凰台起火了。” 秦章不敢置信,一把拉起小兵,怒问:“什么?” 小兵嘴唇颤抖:“齐军势如破竹,攻破了后山,靖州校尉受伤,被困在山上,慌乱之中,想到了娘娘,便派人去给凤凰台点火,说要以皇后娘娘的安危,威胁皇帝退兵。” 秦章目眦尽裂,扔开小兵摔到地上,大步流星往帐子外走去。 他抬头仰望天际。 大雾仍然没有消散,然而黑夜之中,有一簇火光正在幽暗地燃烧。 火势越累越大,照亮了天际。 那是凤凰台的方向,大火连天,烧光了台下参天的草木,烈火熊熊升腾,飞快地吞噬着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迅速包围了凤凰台。 秦章拉过几个士兵,焦急地道:“救火!快去救火!” 士兵们狂奔而去,或提着木桶,或抱着木盆,仓皇往凤凰台的方向跑去。 秦章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火光一点点漫上石身,越烧越高,而高台之上,那一座精致的飞阁,檐角斗拱如翅,在火光之中,岌岌可危,却又犹如振翅而飞的凤凰。 世人都说凤凰台鬼斧神工,精美绝伦,可谁都没有见过它浴火的样子。 这一刻它沐浴火海,好像真映照了它的名字。 秦章转过身,高声呼喊:“来人,快去救火——” 他拼命呼喊,跨上了马,四处奔走,呼喊士兵去凤凰台救火。 他的声音雄浑,每一次呼喊都拼劲了全力,声嘶力竭额角青筋爆突,眼球快要夺眶而出,不顾颜面地大声呼救。 这一刻,他只是一位想救女儿的老父亲。 秦章一扬马鞭,欲亲自前往凤凰台救人,然而又有士兵前来禀报:“大将军!您该去江畔与敌军作战!前线又一员大将被斩杀了,那里需要您稳住局势!” 秦章手死死地握住缰绳,一言不发,嘴角隐隐地抽搐。 “大将军,前线需要您!还请您带领将士去杀敌!” 若秦章去凤凰台救火,那前线就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了。 秦章处于抉择之中,心也如同被火烧,撕心裂肺地疼痛,他双目噙泪,望着凤凰台的方向。 燕贺包扎好伤口,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一出来,他便道:“大将军,您去前线领兵作战,凤凰台上事交给我,我去救瑶瑶出来。” 秦章转目看向燕贺。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颔首示意,随即拉着缰绳,往相反的方向驰去,走到已经集结好的士兵们面前。 “随我上战场杀敌!” 第95节 “杀!杀!杀!”伴随着如雷的呐喊声,秦章带着士兵们开拔出营。 呐喊声乘风飘到军营上空,今夜大雾锁江,长风飘荡。 凤凰台上,一片狼藉。 侍女踩着台阶爬上楼阁,气喘吁吁地呼喊道:“娘娘,不好了!凤凰台起火了!” 秦瑶站在栏杆边,眼底倒映着火光。 她之前是看到了下面起了火,可没料到火势这么迅猛,几个眨眼的功夫,林海便化成了火海,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张。 秦瑶有点担心,手捂住心口,让自己别害怕。 然而火光越来越大,大到快要控制不住。 侍女去拉秦瑶的胳膊,“娘娘您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另一个侍女仓皇收拾行囊,跑到秦瑶的梳妆台前,翻箱倒柜,将秦瑶所有的簪子首饰都倒出来,装进了自己的行囊里。 她抱着行囊,推门而出,大火却扑了进来,瞬间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给吞噬。 秦瑶惊叫一声,亲眼看到那个侍女身子起了火,伸出双手胡乱摸索,在火中横冲直撞,最后身子后仰,跌下了楼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秦瑶,让她半天没回过神。 屋外的火似乎小了一点,没再扑来,秦瑶捂着口鼻,提心吊胆地与身侧人一道往外走去。 侍女先去探了下路,站道:“娘娘,下面的火势小了一点,我们趁现在赶紧走吧。” 侍女拉着秦瑶往外,秦瑶却想到了什么,推开了她的手,道:“你先走,我等会。” 秦瑶紧张地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在屋里四处的摸索。 侍女惊异看着她,急得跺脚:“娘娘!” 火势汹汹,又有漫上来的迹象。 那侍女见状不好,知道再待下去绝对要葬身火海,一咬牙,撇开秦瑶,自己往楼下奔走去。 “蹬蹬”的脚步声远去,秦瑶紧张地翻找自己的柜子,她急得不得了,心里也害怕得要命,感觉大火快要蔓延上来了,背后的空气被灼烧得滚烫。 “咳咳”,她咳嗽了几下,闻到了空气里的烧焦味。 秦瑶终于找到了火舌子,转身看向了门口,那里正不断涌进来滚滚的黑烟,像是一团黑雾在汇拢。 秦瑶害怕地后退一步,此情此景容不得她再做思考,她飞奔至栏杆边,一划火舌子,瞬间点燃了那用来封闭栏杆的木条。 一道刺眼的火光升起,在木条上飞快地扩散,渐渐的火势变大,燃烧出耀眼的火光。 秦瑶被呛得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将眼前的浊气扇开。 她看到江上两方人马正在搏斗厮杀,是齐军占领了许上风,可是他们始终渡不了江,体力渐渐消耗。 若是再这样耗下去,齐军恐要落败。 他们需要一盏灯驱散迷雾,才能过江。 秦瑶便点燃了凤凰台。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一簇大火在眼前升起来,那些木条剧烈地燃烧,终于火光一点点变大,彻底照亮了齐军的道路,也封闭了秦瑶的生路。 她被困在了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凤凰台下,秦临守在江水河畔,敦促士兵们快速渡河。 然而江面上雾气太大,看不清楚方向,始终是一个问题。 凤凰台下虽然起了火,可火势低,那点光的作用微乎其微,根本照不亮夜路。 直到黑夜的尽头,一道耀眼的火光升起来,秦临抬起头,看到凤凰台上,栏杆边起了大火。 他脑中轰地炸开,望着不断坍塌掉落的楼阁,那一瞬间,什么都听不清了,只看得到栏杆边那一道瘦弱孤寂的身影。 他喃喃道:“妹妹......” 那里站着的人是他的妹妹! 秦临耳畔一片嗡鸣,猛地意识到秦瑶做了什么,心如刀割,转过头来,高举长剑,怒吼道:“快快渡江!” 无数的火光从凤凰台坠落,抛洒在江面之上,照亮漆黑的水域。 秦临沿着江畔行走,驱赶齐军渡江,直到走到一处,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有兵刃相交的声音传来。 那是齐军在与渡过江前来的敌兵对抗,局势焦灼,难分难解,时不时有中箭的士兵坠入水里。 秦临下意识抽出身侧的剑,准备冲进浓雾,砍杀敌军。 然而当火光照亮,他目光穿透薄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对方的背影高大,犹如一座雄伟的山,他冲锋陷阵,势不可挡,每一剑下去,都有淋漓的鲜血喷射出来,士兵后仰倒地。 他是活的阎罗,以一当十,在他面前,再多的士兵们也如同蝼蚁,没有人能撼动他一步,甚至近不了他的身。 那是他的父亲。 秦临手都在颤抖,他长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端,激起了他血管里的躁动与兴奋。 他扔掉了手中长剑,“铮”的一声。 一旁的士兵被他倾下身给勾了过来,秦临夺过他手里的长弓,两根指头拈起一根箭的箭尾。 开弓、搭箭、对准,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挽雕弓如满月。 这一套动作秦临从小到大做过不知道多少回,由秦大将军亲手所授,早就练成了百无一失,箭无虚发的本领。 天底下没有他射不中的目标。 秦临一只眼睛眯起,另一只眼睛瞄准远方,箭尖对准了那穿着龙鳞盔甲的男人,看着他浴血奋战,将背影暴露给自己。 只要秦临这一箭出去,秦章必死无疑。 秦临清瘦的腕骨,轻轻地颤抖,面无表情地凝望着那个人。 他想到了幼时,妹妹出生,父亲将妹妹抱到自己怀里,叮嘱自己一辈子好好待妹妹;想起少时,他手把手教自己搭弓御马;想起第一次上猎场,他扇了秦临一巴掌,逼着秦临猎杀猎物...... 秦临永远记得死在自己第一只猎物,那是一只漂亮的白鹿,头上的角瑰丽而壮美。 鹿死去时惨烈的景象历历在目,秦临眼前血色模糊。 记忆中的人逐渐与眼前人的影子合二为一,那人转过身来,正面对向了秦临。 秦临纤长的眼睫抖颤,眼底湿润,喉结上下的哽咽。 那一支箭从弓上射了出去,“嗖”的一声,伴随着隐约的箭鸣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秦章仍然在奋勇杀敌,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到了几丈远外,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的小儿子。 他看到秦临的张了张口,轻轻地唤他“阿耶”。 两行浊泪从秦章眼中流下。 那一支飞来的箭,带动箭四周的空气涌动,如一颗流星飞过天际。 箭尖不偏不倚刺中秦章的左脖颈,让他的身子摇摇晃晃,从马上坠落,轰然一声,似流星坠落,倒在了草丛之中。 血水从他左肩膀和脖颈交界之处流了出来,星星点点,染红地上的草叶。 秦章身受重伤,手捂着流血的肩头,蜷缩在地上,剧烈地抖动身子。 秦临仰天,闭上眼睛。 天地间草木飘摇,长风飘荡,万马齐喑,四下所有的士兵都沉默了下去。 秦临握着弓的手抑制不住地痉挛,心房急剧地收缩,呼吸困难,他强自压下心中的悲痛,扬起声,道:“渡江!给我踏平这山头!” 秦临跳下马,转身眺望那岌岌可危的凤凰台。 凤凰台下,热浪翻涌。 “报!报——” 燕贺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听到禀报声,转头见士兵策马前来。 “报!燕世子,不好了!秦大将军被齐军给俘虏了!” 这样的消息对于靖州军,无异于是一个霹雳炸开。 秦大将军被俘虏,相当于主心骨没了,那胜利的天平,很可能就要向对面倾斜了。 燕贺咬牙切齿,无法坐视这样局面。 身后的士兵队伍里爆发出一阵骚乱,燕贺心头大震,不得不回头组织纪律,继续派士兵前去凤凰台救火。 “快救火!娘娘还在凤凰台上!” 一部分士兵正在奋力地舀水扑救火势,可他们舀起的那点水,在滔天的火海面前,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火扑灭了又升腾来,生生不息。 士兵们害怕被火浪波及,一个个丢下舀水的器具,各自逃散开来。 燕贺阻止不了他们的离去,只能焦急地凝望着。 终于江岸边一阵猛浪拍来,浇灭了凤凰台下大片的火苗。 燕贺看准时机,策马过去,却在靠近时,眼睛微微睁大,他看清了凤凰台上秦瑶的动作—— 秦瑶竟然在点燃火把,给齐军照亮前行的路。 燕贺血气上涌,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高台之上,楼台崩塌。 秦瑶立在高台边缘,栏杆上的木条已经全部烧光,坠入了江水之中。 她已经没有退路,身后的大火将整个楼阁笼罩,升起熊熊的浓烟。 火光燃烧,正在向她涌来,快要将她吞噬。 她身后脚下便是湍流不息的江水。 秦瑶曾不止一次丈量过凤凰台的高度,若是从这里跳下去,或许还有一寸生机,可是秦瑶不敢跳,她实在害怕。 第96节 秦瑶无助地蹲下,眼里泪珠掉落,望着江面上无数艘舟。 她用一种希翼的目光,企图在那些士兵当中找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可是没有。 大火终于还是漫了上来。 秦瑶转过身来,衣袂被长风吹飞扬,乌发如瀑飘散,脚下的火把燃烧着最后一寸火。 等脚下的光灭了,凤凰台下的火应该也涌了上来,到时候不用她再燃灯,江面上人也能看清路。 秦瑶泪水簌簌滑落,长风从后而来,轻柔地包围住她,绕过她的身躯,吹散了一点逼近的火苗。 江岸边,秦临隔了一条江水,目眦尽裂地看着凤凰台,下马涉水,怒喝道:“谁在凤凰台边,去救她!” 山坡上,燕贺从箭筒中拿出一只弓箭,隔着茫茫的浓雾,对准了秦瑶。 即便是秦瑶,做出了帮助敌军的事,那也不该存活。 箭尖遥遥地对准那一抹身影,她站到了栏杆边缘,再差几步,便要掉入将大江之中。 燕贺屏住呼吸,就在要射出箭的瞬间,他心猛地一坠,咬着牙,手捂着流血的胸口,放下了弓箭。 等他再抬头,看见凤凰台上的那一抹影子好像虚晃了一下。 大火席卷整个凤凰台,秦瑶背对着江水,闭上了眼睛,后退了几步。 火势蔓延,栏杆烧成了空架子,秦瑶脚步忽然踩空,睁大了双眼,往后仰倒去。 在她坠落的同一时刻,他看见楼阁里上飞奔一个男子的身影,纵身一跃。 风声在耳边嘶鸣,衣袂被风鼓入,卷起飞扬。 秦瑶眼里泪水涌起,看着他从楼阁中出现,和她一同坠下这凤凰台。 江水滔滔不绝,翻起爱恨波涛。 这滔天的火海之中,他终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相触、相拥、一同坠落江水之中。 星火坠落江面,江水灌入口鼻。 江面之下的世界安静而沉寂,谢玉升抱住她,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闭上眼时,吻住了她的唇瓣,道:“瑶瑶,我来了。” 四面的水环绕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最后的画面我开文前就想好了,写的时候给这一幕配的bgm,是关大洲老师的《风入松》,感兴趣的可以去听听。 第82章 想你 江水一浪接过一浪,凤凰台沐浴在火海之中。 江面小船上坐着的士兵,在那一刻齐齐屏住了呼吸,望向了夜幕的尽头。 时间仿佛凝滞,天际被烧得亮如白昼,那二人自凤凰台坠落,衣袂在狂风中相互交缠。 点点星火四散,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两道飞快下坠的身影,一前一后落下,终于拥抱在了一起。 江面上风声呼啸,“噗通”一声,江面上溅起巨大的浪花。 士兵们睁大了眼睛,有人叫道:“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快去救人!” 人群中响起一片骚动,无数只小舟齐齐划起船桨,往江心处行去。 秋日的江水,冰冷苦寒。 秦瑶坠江后,受到巨大的冲击力,胸口被震得锐痛,张开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看到谢玉升在最后一刻出现在凤凰台上,义无反顾与她一同坠了下来,心里酸涩一片。 漆黑的水中,秦瑶看不清楚事物,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崩断,累得虚脱,慢慢阖上了双目,只感觉到一双手环绕住了她的身子。 谢玉升温热的唇瓣覆上了她的唇,唤道:“瑶瑶,我来了。” 汹涌的爱意自秦瑶胸膛中涌出,她伸出双手抱紧他,想问他不是不会凫水吗,为什么还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谢玉升......” 她说不出话,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唤他的名字,双手无力地垂下,意识陷入了混沌之中。 谢玉升满身湿漉,带着秦瑶上了岸,将她放在江案边,轻轻拍她的脸颊。 水珠从他碎发上滴下,他一遍遍焦急地道:“瑶瑶,瑶瑶!” 四周的侍卫围了上来,见此情景想上去帮忙又不敢。 躺在地上的少女,脸色惨白,四肢僵硬,仿佛失去了生气一般。 谢玉升俯下身,吻住她的唇瓣让她张口,手挤压她的腹胸。 秦瑶吐出几口江水,睁开涣散的双目,虚弱地看他一眼,又昏迷了过去。 秦临奔了过来,推开围在附近的士兵,见到这一幕,脱下身上黑色的披风,盖到秦瑶身上,包裹住她冻僵的身体。 谢玉升抱起秦瑶,带她进入营帐。 众人紧随其后,有人见谢玉升全身湿漉,脸上还沾有水珠,上来劝道:“陛下,您先去换衣,小心染上风寒。” 谢玉升置若罔闻,坐在榻边,握着秦瑶的手,“我不要紧,你们去喊军医来。” 军医提着药箱,前来诊断。 谢玉升心下紧张,询问道:“怎么样?” 军医给秦瑶把了一脉,道:“问题不大,娘娘身子虚脱,昏迷了过去,等安睡上几刻,便可以醒来。” 他顿了顿,又皱眉道:“只是......” 一旁的秦临上前一步,急切地问:“可是什么?” 军医犹豫地道:“只是娘娘这些日子来,神思劳累,身子孱弱,估摸醒来也得修养上好一阵子,才能将回到原来的样子。” 谢玉升道:“我知道了,你给她开药方吧。” 军医瞥了皇帝一眼,又看了床上的秦瑶一眼,想起方才外头人所说二人一同坠江的场景,心里不敢怠慢,写了药方,让人出去煎药。 谢玉升转目看向床榻上虚弱的少女,吩咐帐子中人道:“去搬一桶热水进来。” 秦瑶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有火海、有刀剑,有奔腾不息地江水,还有谢玉升......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被囚禁在凤凰台的日子孤单寂寞,漫长到快要过去了一生,看到他的那一刻,泪水便夺眶而出。 秦瑶缓缓睁开了双目,刺眼的阳光从帐顶洒落,照在她周身。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漆黑的乌发垂落在床榻上,才动了一下,顿时牵动到身上某一处的伤口,疼得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手臂,疼得要命。 秦瑶转过眼来,见谢玉升俯趴在榻边,双目阖上,像是睡过去,而他手上正握着她的手。 秦瑶抚摸了一下他的侧脸。 掌心传来他肌肤的温度,秦瑶指尖发颤,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谢玉升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秦瑶醒来,柔声道:“醒了?” 秦瑶轻轻点了点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心里酸涩的情绪忽然上涌,扑进了他的怀抱之中,轻轻抽泣起来。 谢玉升揽她入怀,手轻抚她的乌发,安慰道:“没事了,不要害怕,都过去了。” 秦瑶扬起头,脸上泪痕滑落,道:“我以为看不到你了,你为什么要跳下来救我啊,你不是不会凫水的吗?” 她哭得声气哽咽,泪珠一颤一颤。 谢玉升指腹擦干净她眼角的泪珠,道:“我看到你在凤凰台上,想都没想,就奔了上去,想着就算与你一同葬身火海也好,只要和你在一起。” 秦瑶手背擦泪,抿着唇点了点头,“我当时很害怕,我站在栏杆边,在江面上找了你好久,都见不到你的人影,以为你不会来了。” 还好最后,谢玉升来了。 秦瑶摸了摸胸口,发现自己藏在心口的那封信已经不在,道:“你给我的那封信件我一直好好放在心口,落水后被冲掉了,你在信上说想念我,期盼我早日回来......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也很想你。” 她说得语无伦次,谢玉升一边替她擦泪,一边让她慢点说。 秦瑶停下哭泣,环绕住他的腰,看温和的阳光笼罩在他周身,他眼睛疲惫,浮着几分的血丝。 秦瑶心疼地伸出手,抚摸他的眉眼,道:“你是不是最近都没睡好啊,一直在照顾我?我掉进江水后就昏过去,什么都记不得了。” 谢玉升握住她的手,道:“你昏迷了足足两天,我就陪在你身边两天。” 秦瑶喃喃道:“两天?” 谢玉升嗯了一声,问:“身子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秦瑶摇摇头,伸出手去检查他的手臂身子,道:“那你呢,落水后有没有受伤?“ 谢玉升摇头:“我无事。” 秦瑶放心不下,又问:“那你在前线打仗,身上有没有负伤?伤口是不能碰水的。”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双眸里满是对他的关切。 谢玉升笑着摇摇头,他身上的确有深深浅浅十几道伤口,但知晓要是说出来,必定会让秦瑶担忧,便道:“还好,我是皇帝,上战场冲锋陷阵,都有人护卫在旁,不会让我受伤的。” 秦瑶不信,掀开他衣袖,入目就是好几道骇然的伤疤,落在他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好比上好的瓷器生出了几道裂痕。 秦瑶唇贴上他手臂间的伤口,轻轻吻了吻,仰起头问:“还疼吗?” 谢玉升唇角晕开浅笑,道:“已经敷过药,不疼了。” 秦瑶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更多的伤口,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襟口。 谢玉升扼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没有别的伤口了,不要再看了。” 见秦瑶非要看,谢玉升没办法,抱住她道:“现在是白日,等会我还得出去处理事务,等傍晚回来,再给你看看身上的伤口。” 秦瑶犹豫了一刻,乖顺地道:“好吧。” 她退回了榻上,将身子缩进被子中,道:“我还很累,想再休息一会。” 第97节 谢玉升看着她,道:“你安心休息,我等你睡着了再出去。” 秦瑶侧过身子,头靠在枕头上,说是要睡觉,眼睛却一直睁着,直勾勾地看着谢玉升。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帐子里空气慢慢变得凝滞。 秦瑶酝酿了一会,终于问出了一直想要问的问题,道:“我阿耶他怎么样了?” 谢玉升替她挻好被角,道:“不要担心,你阿耶的事情,由你阿兄亲自和你说,这是你阿兄的要求。” 秦瑶乖乖地点头,揉了揉他的手,道:“那你快出去忙事情吧。” 她实在太乖了,像一只乖顺的猫儿,我在榻上。 若非她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谢玉升绝对看不出她心里惊惧的情绪。 谢玉升隐隐约约猜到她这样,是因为被囚禁在凤凰台,日日处在惶恐之中,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 谢玉升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别害怕,我在。” 秦瑶慢慢阖上眼睛。 一直等到秦瑶睡着,谢玉升才小心翼翼松开她的手,走出帐子。 秋日午后阳洒落,懒洋洋地照在人身上。 谢玉升大步往外走,士兵们见到皇帝,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给他行礼。 两天之前,这片土地刚刚经历过一场大仗,最终以齐军成功渡江,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士兵们还处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脸上洋溢着喜色,紧锣密鼓地收拾战场。 谢玉升朝他们颔首。 等皇帝走后,剩下的士兵们交头接耳,攀谈起来。 那一日,帝后二人一同坠下凤凰台的画面,落入每一个在场士兵的眼中。 在此之前,军中无人知晓皇后娘娘被圈禁在凤凰台,可那夜的最后,竟然是被困在凤凰台上的皇后娘娘,点燃了狼烟,给齐军照亮方向。 凤凰台在历朝历代,当做烽火台用。 当时火海滔天,皇后娘娘一个人立在上面,可以说是舍弃了生还的希望,更别提之后还从高台上坠了下来。 若没有秦瑶点燃凤凰台,那一夜齐军根本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渡过大江。 士兵们没见过皇后娘娘的玉容,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皇后娘娘容颜的遐想。 据说皇后娘娘未出嫁前,便有色冠洛阳城之称,名满洛阳,难怪能让皇帝喜欢。 大概皇帝是真的喜欢皇后娘娘,才会奋不顾身地冲入火海。 最近军营之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事。 然而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又多了几道其他的声音,比如那一夜,秦少将军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之上,又比如士兵们似乎有人见到了秦瑶的父亲,秦老将军—— 外人并不知晓秦大将军也参与了这一场谋逆。 名面上参与叛国的只有两人,靖州校尉与定国公世子燕贺。 至于秦老将军秦章,此前他一直在后方战场,极少露面,便是上战场,也不声张,在幕后做战略部署。 谢玉升将他谋逆的消息压了下去。 那一夜,秦大将军被一箭射中左肩膀和脖颈交接之处,虽然伤势惨烈,鲜血喷涌,但最后还是救了回来。 眼下,秦章正被关押在一处军帐,由侍卫看押。 谢玉升往军帐走去,还没到走近,就看到了帐子门口的一道青年的身影。 秦临腰佩长剑,手上握着几封信,面庞冷凝而严肃。正在一张张扫视手上的信件。 谢玉升出声唤他:“秦少将军。” 秦临抬起头,愣了一愣,施以一礼,“见过陛下。” 谢玉升声音平静,道:“进去吧。” 他抬脚往里走,却被秦临握住手臂,转过头来看向秦临,问:“还有何事?” 秦临长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将手上的几封信递了过去,咬牙道。 “这是我在我父亲营帐里发现的叛国证据,他是有罪,可他现在还不能死。”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思念 秦临将手上的几封信递到谢玉升手里,道:“你看看。” 谢玉升接过那些信,听秦临道:“这些都是我父亲所写,详详细细记录了他与燕贺谋逆的信件往来。” 谢玉升随手翻看起来。 秦临端详他的脸色,出声道:“我父亲现在还不能死,为了瑶瑶,你也不能立即处死他。” 谢玉升手顿了一顿,看了秦临一眼,未置一词,径自走进帐子。 帐子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帐顶洒落。 最里面一袭草席床榻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手腕上脚踝都扣上了锁链,由身边的两个士兵看守,看上去身影格外的萧条。 曾经意气风发、受无数百姓爱戴的秦大将军,就这样孤寂地坐在那里。 秦章的腰依旧挺得很直,听到帘子掀开的动静,抬起头,身上的脚链发出哐当声。 四目相对,秦章先看到谢玉升、后是看到秦临。 秦临侧开了脸,不愿与他对视。 谢玉升在秦章面前的椅子坐下,一只手搭在手柄上,面色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位。 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后,谢玉升声音响起:“你认罪吗?” 秦章没有半点迟疑,平静地道:“认。” 谢玉升点了点头,面对这一位岳丈,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 叛国之罪,理应当诛。 秦章动了动干涸的双唇,孱弱地问:“瑶瑶怎么样?她好不好?” 他开口的嗓音沙哑嘲哳,让在场几人都有些不适,过了会几人才反应过来,他肩颈那受了重伤,连说话声都变了。 谢玉升冷淡地道:“她很好,从凤凰台上坠落,昏迷了两天两夜,刚刚才醒,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秦章说话声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样细弱,道:“那就好、那就好。” 谢玉升道:“可是她被囚在凤凰台这么久,性子大变,变得担惊受怕,她从昏迷中醒来,我手搭在她后背上,她都忍不住地颤抖,下意识想要逃开。” 那样激烈的反应,让人根本不敢想象她在凤凰台上过得是什么日子。 谢玉升看着他,声音冷冰冰的问:“为什么要把她囚禁在凤凰台上?” 过了许久,秦章才抬起藏匿在黑暗中的脸庞,道:“是我的错。” 秦临冷笑一声,道:“只是一句错吗?你仗着瑶瑶对你的没有半点提防,骗她到凤凰台,然后将她给囚禁了?她得多信任你才会被你骗?你呢,囚禁她是为了什么?为了威胁我,也是为了威胁谢玉升,对不对?” 这几天来压抑在秦临心中的情绪,撕开一条口子从心口涌出。 秦临下巴线条紧紧地绷起,情绪激动地道:“你造反前没和我提过一句,等到打仗了,让我去援助你,你依仗的是什么?赌的我必定会帮您,不会看着你眼睁睁地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你也知道若是提前知会我,我绝对不会答应,对吗?” 秦临的话掷地有声,回荡在帐子之中。 秦章坐在那里,只觉秦临的眼神化成了一把匕首,直达秦章眼底,瞬间洞穿了秦章的胸口,让他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 秦临道:“你考虑过事情败露后,我和瑶瑶会怎么办吗?” 秦章喉咙哽咽了一下,颤抖的声音道:“正是因为考虑了,我才会把瑶瑶囚禁在凤凰台。” 他固然有以此来要挟秦临来的意思,可更多的是考虑到即便事败,凭借这一点,也能表明小女儿是无辜的。 秦章站起身来,身上的锁链在这一刻齐齐发出响声,两侧的士兵伸手,要将他压回到座位上,被谢玉升制止了,让秦章继续。 秦章在谢玉升面前跪下,行的是最大的跪拜礼,道:“事已至此,砍首还是凌迟,任由陛下定夺。” 几缕虚弱的光线入帐,洒在秦章花白的头发上 秦章跪了很久,谢玉升都没有说话。 帐子之中的气氛逐渐凝固。 许久,谢玉升才缓缓开口:“不会让你死的。” 谢玉升容色清和,道:“你是皇后的父亲,若将你在这个关头处死,外人会怎么想,皇后的威仪怎么办?” 秦章垂下眼睛,默不作声。 谢玉升道:“去西北吧。” 一旁的秦临闻言,看向谢玉升,讷讷地问:“什么?” 谢玉升并不打算在此处再作停留,站起身来,道:“你去西北,会有侍卫日日跟随在你身侧,监督着你的一言一行,对外会声称老将军还在边关,但你知道你是被流放到那里赎罪的,你是秦家唯一的罪臣。” 秦章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那道衣袍的衣角已经从眼前划过,离开了帐子。 帐子里光线暗淡了下去,秋日的冷风从帐子四角窜了进来。 流放到西北?赎罪? 秦章终是回神,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 秦临目光盯着眼前的地面,道:“你去西北,为了瑶瑶,也不要再生事端。” 若等过个十载半载,秦瑶想见父亲,到时候谢玉升同意让瑶瑶去西北见他最后一面,也不是不可能。 秦临冷声道:“瑶瑶回到长安城后,会过得很好的。” 他没再说什么,与自己的父亲言尽于此,沉缓的步伐走出了帐子。 帐子里,秦章跪在那里,萦绕在他周身,那一张坚毅的面庞,深邃的眼窝中,蓄上了浊泪。 秋日大雁翱翔过天际,迎面冷风吹来。 第98节 谢玉升行走在军营中,手上还握有秦临给他的罪证,然而夹杂在那些罪证中的,还有几张零零散散的信。 这是秦瑶被囚禁在凤凰台时写给他的信,被秦章扣押下了,谢玉升一封都没有收到。 他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又翻看了一遍。 “九月十九,登高望远,秋风萧瑟,吾触景生情,夫君如何?对吾之心可有变?” 这样的话映入谢玉升眼底,让他心头轻轻抽动了一下。 她几乎每一天都给谢玉升写信,记录她在凤凰台上的孤寂的日子,在信中喊他夫君。 她说自己一个人很害怕,凤凰台上又潮又冷,她夜里冷得发抖,闭上眼睛,四周耳畔回荡的都是江水拍台声,让她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江水中。 那么些天来,她夜不能寐,只有白天亮光照进凤凰台时,她才敢稍微地阖上目。 她一遍遍在信中想象和他重逢,想象回长安后日日在一起的画面,可又惴惴不安地怕那时的谢玉升会厌弃她。 她觉得很愧疚、对不起他。 谢玉升看得心脏隐隐地钝痛,仿佛能感受到那时她凄楚的情绪,加快了脚步,朝秦瑶的帐子里走去。 帐子中,秦瑶睡得很浅,一听到动静,就猛地爬起身,瑟瑟拥背缩到床里,好半天,见到那人是谢玉升,才放下了满身的警惕。 秦瑶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往帐子外挪了挪,道:“你来了?” 谢玉升走向她,弯下腰,双手探入她腋下,紧紧地拥抱她,控制不住地满腔情绪上涌,柔声道:“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夜话 秦瑶将头埋在谢玉升颈间里,轻轻蹭了下,道:“你走了后,我一个人睡不着。” 她说话声小心翼翼的,像是心有顾忌,不敢高声言语。 谢玉升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手放在她脊背上,轻轻揉了下,道:“别怕,这里不是凤凰台了,你已经出来了。” 怀中人轻声道:“我知道。” 她虽然嘴上说知道,可环绕他腰的手半点都没有松开,反而抱谢玉升更紧了。 谢玉升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痛楚,道:“没事的,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坐下,将秦瑶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抚她的情绪,抚摸秦瑶的脊背,让秦瑶的身子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了。 谢玉升道:“你在凤凰台给我写的那些信,我都看到了。” 秦瑶心下一动,扬起头来,眸光柔柔看向他,开口问:“你看到了?” 谢玉升点头,抬手帮她整理鬓边的碎发,道:“都看到了,我知道你在凤凰台过得日子不好,每天精神疲惫,被江水折磨得无法入眠,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点来,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瑶瑶。 秦瑶摇头,打断他的话,道:“你没有,你来得很及时,我怎么会怪你呢?” 谢玉升能来救她,她就很满足了。 她当时对谢玉升满心都是愧疚,都不敢奢想谢玉升会原谅她,可哪里知道,他非但来了,还会救她义无反顾地和她一同坠下凤凰台。 秦瑶哽咽了一下,道:“我在凤凰台每天都给你写信,可是每次都被阿耶的人扣下。我很想你,早上想你、晚上想你、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也想你,我只能通过这个办法来排解心中对你的思念。” 说着说着,她眼底湿润,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谢玉升揽她入怀,低下头,看着她睫毛沾上泪珠,道:“我那时和你的心里的感情是一样的。” 秦瑶愣了一愣,柔声问:“你也很想我对吗?” 谢玉升从衣襟里拿出一物,递到秦瑶面前,秦瑶认出了那是自己的颈链,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不解地抬头。 谢玉升垂下眼睫,温柔地笑了笑,道:“想你时,经常将它拿出来看。” 秦瑶心绪起伏,伸出手一把抱住他。 谢玉升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唇覆上她的发顶,道:“瑶瑶,我爱你。” 他说得很平静,可秦瑶却知晓这一句话下藏着的多少汹涌的情绪。 也只有在分离过后,才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有多么的深刻。 秦瑶手捧着他脸,唇落在他唇畔边,轻声道:“我也爱你。” 此刻,再多的话也无须赘述了。 谢玉升松开了她,往她身后垫了靠枕,道:“我喂你喝药,你身子还很虚弱,喝完药便睡下休息吧,我今日剩下的时辰都陪着你。” 秦瑶点了点头,由着他一口一口喂完药后,又再次睡在了枕头上,道:“那我睡了,你要在旁边陪着我。” 谢玉升将药碗搁在一旁的桌案上,坐下道:“会的。” 秦瑶示意他坐到自己床头,伸出手,抱住他一只胳膊,将自己的小脸在他手腕处蹭了蹭,就像一只小猫一样,道:“我真的睡了哦。” 这一副样子,倒真有几分之前娇俏的模样了。 谢玉升揉了揉她的脸,声音轻轻的:“快睡吧。” 秦瑶身子还没恢复好,倦意来得说快也快,不多时,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夜里,谢玉升和她共枕一榻,本来睡得好好的,身侧人忽然动了动,谢玉升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下一刻,身侧人又翻了个身子,还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悄咪咪地不知道要做什么。 谢玉升睡眠浅,没一会就被她弄醒了,眼皮掀开一条缝,盯着秦瑶的动作。 只见秦瑶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四肢搭在谢玉升身上,这样还不够,她又倾身,将整个人都趴到谢玉升身上,这下她才满意地笑了笑。 做完这一切,秦瑶不忘捞过被子盖住二人,顺便仰起头看谢玉升一眼,哪里知晓就是这一眼,发现对方睁着眼睛着她呢,顿时她手上动作就顿住了。 秦瑶结巴道:“你没睡呀?” 谢玉升叹息一声,“你整个人趴到我身上,不把我弄醒了都行。” 秦瑶心虚地哦了一下,却也没挪动一下身子,就趴在那里,由着谢玉升打量。 谢玉升看着自己身上的少女,问:“怎么?” 秦瑶动了下身子,唇贴着他耳朵道:“我害怕。” 谢玉升侧过脸,看着她那双在黑夜里异常明亮的眼睛,问:“害怕什么,我不是在吗?” 秦瑶几绺乌发垂在他脸颊上,又痒又软,轻声道:“我夜里睡不着,在这里还能听到江水声,一闭上眼睛就是我掉进江水里呼救的场景。” 他们所在的这处军营确实就在江畔边上,不怪秦瑶夜里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谢玉升明白了,抚了抚她的背,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我们回到长安城,那里就没有江浪声了。到时候我日日陪着你,好不好?” 秦瑶脸颊梨涡微现,笑道:“好。” 话虽如此,可今夜他们到底是无法离开了这里了。 谢玉升见秦瑶睡不着,便哄着她与她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他侧过身来,秦瑶便从他身上滑落,倒在了床榻上。 床榻狭窄,二人几乎是面颊与面颊相贴,呼吸在咫尺之间,谢玉升素手拈起她的一绺碎发,看着她的脸颊,浅浅而笑。 月色漫漫,少年夫妻对床夜语。 当几绺熹光洒入帐子,天色渐渐转亮,谢玉升看着臂弯中终于睡着的人,琢磨着确实该把一切事务都处理好,回长安城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珍重 这一觉秦瑶睡得很安妥,整个人溺在谢玉升的怀抱之中,鼻尖若有若无传来他衣上的香气,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直到午后,她才睁开了双眼。 醒来后她发觉谢玉升并没有离开,就坐在床边,手上还握着书卷,而他另一只手臂,正在被秦瑶抱着。 秦瑶缩回了手,谢玉升察觉到她的动作,放下书卷,转目朝她看来,问:“醒了?” 秦瑶点点头,爬坐起来,大概是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就呆呆地坐在那里,与谢玉升大眼瞪小眼。 好半天,秦瑶猛地一回神,道:“我醒了!” 谢玉升都习惯她这个样子了,一般秦瑶睡醒了有两种状态,一是抱住被子,在床上打几个滚,二是要坐着发一会呆才能缓过神,意识到自己醒了。 谢玉升一边起身帮她拿衣裳,一边把自己的发现说给她听。 秦瑶揉揉脑袋,道:“人家刚刚明明没有在发呆,我是在看你。” 谢玉升轻笑一声,道:“你双目都放空成了那个样子了,是在看我吗?” 秦瑶辩解不过,也确实是她在发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道:“我感觉今天的身子顺畅多了,不想再躺在榻上了,想下榻走走,活动一下。” 而她所说的要活动一下,就是下床后踩着鞋子,快步跑到谢玉升面前,从前一把抱住他,紧紧地不肯撒手。 谢玉升被她弄得后退几步,低下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秦瑶柔软的头发蹭着他颈间,道:“要你抱我。” 谢玉升倒是很给秦瑶面子,在腾出双手环住她的腰,道:“这样?” 秦瑶满意了,笑了笑道:“是这样,我心里还是战战兢兢,要你抱一下才好。” 秦瑶也是实话实说,她确实还没从凤凰台的阴影里缓过神来,只有在谢玉升身边,才稍微安心一点。 而让他抱,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她太想他了,现在恨不能天天黏在他身边,和他把这段日子欠下的时光都给补上了。 只是秦瑶这个样子也太过黏人了一些,谢玉升无奈地看着怀中人,道:“就是家里豢养的猫都没有你黏人。” 秦瑶唇角上扬,“是吗?那你就把我当猫好了,反正我只想黏你呀,我又不想黏别人。” 大概是这话说到谢玉升心坎里了,只见谢玉升轻轻点头表示赞同,道:“给你抱。” 秦瑶在他身上左蹭右蹭,才开始谢玉升还由着她,可后来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秦瑶这个样子哪里是在当猫,分明是在把谢玉升当猫蹭。 不过谢玉升也没阻止她的动作,鼻尖萦绕着她鬓发上的一缕清香,揉了揉她的头发,问:“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不饿?” 这话才落,一声轻微的“咕”声便响起来了。 第99节 秦瑶手搭上自己的小腹,看谢玉升一眼,道:“饿了。” 谢玉升去吩咐外面的端上来饭菜,和秦瑶一同坐到桌案前。 军营里没有什么好饭菜,加上秦瑶现在身子虚弱,只能吃一些清淡的,便只送上来白粥和几碟子小菜。 不过秦瑶胃口一向好,也白粥也能吃得特别香。 她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萝卜煎饼,道:“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又香又脆,一口咬下去嘴里都是香气,真没想到军营里还有这个。” 谢玉升手扣着玉箸,道:“是我知晓你喜欢吃,吩咐他们做的。” 秦瑶讶然,夹菜的手一顿,道:“是你吩咐的啊。” 她脸上笑容甜甜的,心里更是美滋滋,觉得谢玉升对她还挺上心的,连她喜欢吃什么东西都知道,原先可没听他提起过。 秦瑶觉得自己作为妻子,也有必要了解丈夫的喜好,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喜欢的,我只知晓你不喜欢吃冬笋,饮食比较清淡。等回到长安城,我要亲自去小厨房学做吃食,到时候你处理政务累了,我就带吃食去御书房探望你。” 她说得笑语盈盈,眉眼弯弯看着谢玉升。 谁知谢玉升却不解风情地道:“算了。” 秦瑶不解地问:“为什么?” 谢玉升看她一眼,道:“以你喜欢黏人的性子,要你来御书房,我还怎么批阅折子?” 顿时秦瑶就反应过来了,扭捏了一下,脸微微红道:“真是胡说,你怎么不怪你自己自制力不行,反过来说我黏人呢,那我以后不黏你了。” 谢玉升听到这话,倒是立马改了口,“确实是我自制力不行,皇后该黏人还是要黏人的,不能因为我不会说话就改了这个性子。” 秦瑶弧度扬起,埋下头乖乖喝粥,道:“要你好好表现,我才会黏你。” 谢玉升道:“这话好说。” 他顺着她的话,哄着她让她开心,看着秦瑶心情不错,心下有细流淌过,只希望秦瑶快点恢复原来的模样,不再被之前凤凰台上的困扰。 用完了膳,秦瑶抿茶漱口,用手绢擦了擦嘴,又跑到了谢玉升面前。 这一次,她有求于他,略显艰难地开口,道:“我想问问我阿耶,他现在怎么样了......” 秦瑶说着说着,话语声小了下去,逐渐不闻。 其实在开口前,她已经在心里预想到可能有结果。 历朝历代,叛国罪都是罪不可赦的下场,即便秦瑶的父亲之前累积的战功赫赫,恐怕也不能抵消。 秦瑶虽然难过,却也是非分明的,不敢奢求谢玉升饶恕她阿耶。 谢玉升眸光温柔,似乎要说什么话,可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口。 秦瑶握紧了拳头,轻声道:“你想怎么处置我阿耶就这么处置,我不会怪你的,道理我都懂。” 不止是这一点,就是谢玉升处理秦家,秦瑶也不会置喙一句。 她当然也惴惴不安,担心外面会怎么看待她这一个叛国臣子的女儿,他们会不会给谢玉升施压,让谢玉升废黜她这个皇后。 秦瑶声音轻轻的:“你也可以随便处置我。” 谢玉升听出她心里的担忧,拉她到身前,道:“不要担心,这事上秦家也是无罪。” 秦瑶仰起头,紧张地看他:“怎么会无罪?我阿耶明明就叛了国......” 谢玉升道:“他是叛了国,可你阿兄没有,你也没有,我已经将此事压了下来,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他也参加了这场谋逆。” 这样的回答让秦瑶有些猝不及防,睁大眼睛看他。 谢玉升把她阿兄如何来支援谢玉升的事,说给了秦瑶听。 得知正是自己阿兄一箭将父亲射下马,将其给俘虏了,秦瑶惊讶地愣在哪里。 须臾之后,她问:“那我阿耶现在被关押在某处,等候发落是不是?” 谢玉升摇了摇头,“他要去西北了,今日午后便启程,是由官兵押送去。” 短短几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 秦瑶慢点反应过来,谢玉升这是饶了自己阿耶一命,握紧他的手,道:“我可以再去见他一面吗?” 她害怕谢玉升不让,谢玉升却没有迟疑,道:“可以。” 谢玉升带着秦瑶出了帐子,一出去,外面营地上的人都朝二人看来。 秦瑶感觉到他们投过来灼热的视线,提起裙子,搭上谢玉升的手,上了同一匹马。 马儿穿过森林,到达一处山坡,从这里可以俯看到山坡下一条的隐蔽的官道。 秋日的风卷起尘埃,道路上风沙阵阵,两侧树木萧瑟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条官道偏僻,路上少有人经过,而眼下路上出现了几个士兵,正押送着一人,往一辆木车上走去。 那人正是曾经的骠骑大将军秦章。 他穿了一声玄黑的衣裳,双手拢在袖子里,这样外人便看不到扣在他手腕间的铁链,他走得极其缓慢,因为被脚底下的锁链给桎梏住了步伐,行动蹒跚。 另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马上,监督着士兵们的动作。 秦临手紧紧握住缰绳,从父亲出来的那一刻,手便紧紧地攥住缰绳,直到看着父亲被几人押送上了木车,他掌心也攥出了一道血痕。 从始至终,秦临都未置一言。 风急天高,秦临抬头看一眼惨淡的天色,道:“再不启程就晚了,即刻押送罪臣秦章去西北边疆。” 士兵们道:“遵命!” 却在这时,秦临眼尾余光瞥到一处影子,转过头来,看到了一旁山坡上的秦瑶。 余下的几人,包括秦章,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秦瑶身上。 秦临低声吩咐士兵:“在这里等我,我上去看看。” 他旋即策马走上山坡,过了会,停在了谢玉升的马前。 秦瑶扬起声音,喊他:“阿兄!” 她清瘦的脸蛋映入秦临眼中,让他一下就想到她在凤凰台那段不是人过的日子,心里漫上了一层担忧。 时隔几月没见,兄妹两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 秦瑶拉过缰绳,让阿兄靠自己近一点,并握住了他的手背。 存在于兄妹二人之间的默契,让秦临一下就意识到她这是在安慰自己。 秦临笑了笑,面庞柔和。 那张浓丽的面庞,如今褪去了一层的锋利锐气,变得稳重了许多。 他反握了妹妹的手,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秦瑶道:“我也是,阿兄放心。” 她俯下眼,朝山坡下面望去,只一眼就瞧见了木车上坐着的那个男人。 二人之间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遥遥相望,秦老将军深邃的眼窝里,里面溢满了深深的关切、不舍、还有隐隐的愧疚,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 秦瑶能感受到他身上悲伤的情绪,耳畔边浮起了那一夜他对自己说过的“不管怎么样,阿耶都是爱你和你阿兄的”,鼻尖发酸。 秦瑶强迫自己转过头来,不再看自己的父亲,问秦临:“阿兄是来送阿耶走的吗?” 秦临摇摇头:“阿兄会和阿耶一块走。” 秦瑶略有不解,问:“为何?” 风吹起衣袂飘扬,秦临笑了下,声音顺着风吹来:“西北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处理完,我奉陛下的旨意,前去剿灭残余的突厥部落。” 秦瑶明白了,不舍地问:“非得这么急就走吗,我还没和阿兄说上几句话呢,这么久没见面,我很想阿兄。” 秦临听了后,心里不舍的情绪加重,很想伸出手来,抱抱自己的妹妹,道:“不止是因为突厥的原因,还有旁的缘由,阿兄要去接丹阳县主回来。” 秦瑶微微一愣:“丹阳县主吗?可她不是已经嫁给突厥可汗了吗,阿兄去找她,难道是......”心里放不下她吗? 后面的话,秦瑶没再说下去。 秦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确实是心里还挂念着她,她生性胆小害怕,若是突厥亡族了,必定慌乱不知所措,我前去找她,将她回中原,还要帮她治好眼睛。” 秦瑶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兄长,会在丹阳县主嫁到突厥的整整三年之后,还挂念对方。 不止是她,恐怕别的熟悉秦临的人,都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他心中必定早就淡忘了这一个人。 这样的举动,恐怕又会引起人在背后议论。 显然,秦临是不在乎的。 想到这里,秦瑶又握住秦临的手,道:“阿兄想去找便去找吧,把丹阳县主接回中原,我给你们下懿旨,给你们赐婚。” 他倾身去抱秦临,这一个动作她从小到大做过无数回,将兄妹二人的两颗心拉得无比的贴近。 秦临的怀抱炽热且温暖,秦瑶依依不舍道:“阿兄,你早点回来,我在长安城等你。” 秦临紧紧地抱住秦瑶,道:“我会的。” 待二人松开,秦临抬头看向秦瑶身后的谢玉升,道:“把瑶瑶交给你了。” 谢玉升朝他颔首示意,“放心。” 长风穿过树林,几人策着马,往山坡下奔去。 秦临催促木车行走,而木车上的秦章,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刻,身子往前一倾,口中唤出了一句:“瑶瑶。” 而他身侧的几个士兵,立马压住了他的肩膀。 车轮碾起地上黄沙,风里尘土漫漫飞扬。 秦瑶注视着他,眼眶湿润,张了张口,轻轻声音的消散在风里,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 “阿耶,保重。” 秦章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用一种希翼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秦瑶的面庞,想要看一眼,再看一眼, 马车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官道之上,化成了一道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清楚。 秦瑶心里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她仰起头,在心里平复好心绪,道:“我们走吧。” 马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山间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阳光从巨大的树冠之间晒落,洒落二人的身上。 马儿慢悠悠地行走林间,秦瑶身子往后靠,倚倒在他胸膛上,仰面感受林间和煦的阳光,眉目惬意而舒缓。 第100节 她想起和阿兄临别时的场景,道:“我阿兄真的很喜欢丹阳县主,如果我有一日,我也眼盲了,或者染上别的一些恶疾,你也会像以前一样爱我吗?” 其实在话不假思索问出口的瞬间,秦瑶心底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不厌其烦地问,谢玉升便不厌其烦地回答,俯下脸,在她发梢落下细密的吻,道:“会的。” 林海飘荡,风缓缓流动。 岁月悠悠,而情意亘古不变。 明媚的秋光镀上他们的衣袍,草木间香气幽幽,沾染上他们的衣摆。 谢玉升揽住怀里妻子,吻轻轻落在她唇瓣上,柔声道:“明日我们就回长安。” 作者有话说: 秦瑶:每天都想蹭一蹭夫君,夫君身上真舒服。 谢玉升:。 第86章 大结局(上) 翌日清晨,天光放晴。 清晨草叶上的露珠还没有消散,林间便响起了一阵喧闹。 侍卫们夹道护送着一辆黑漆华盖马车,前有侍卫开道,后有士兵们护送,旌旗飘荡,仪仗盛大而威严。 与此同时,另一处草丛中,燕贺正被一队侍卫押送往前走。 他手上脚上都扣上了锁链,身子时而摇晃,动作艰难。 林间的动静传到这里,燕贺停下脚步,伫立远眺,看着那辆华盖马车在林间穿梭而过。 身旁的侍卫,见他停下步伐,沉下脸道:“燕贺世子,您该走了。” 燕贺置若罔闻,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问:“那马车上坐的是何人?” 未待侍卫回答,一阵微风拂过,马车上那层半透明的纱帘被风吹起,露出少女绰约的身影,只见她眸若秋水,琼姿花貌。 其实在问话前,燕贺也猜中了马车中的人是谁,可当真看清那人的容貌时,燕贺的心还是狠狠地往下坠了一下。 然而此刻,燕贺也知道自己无资格去看她一眼,他已然是谋逆失败的乱臣贼子,人人厌弃,得而诛之。 燕贺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飞快地移开了目光,继续拖着身上沉重的枷锁往前走。 然而马车中却时不时传来少女的欢笑声,乘着风飘来,如同鸟雀一般清亮,让燕贺生出几分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看见秦瑶这样开心地展露笑颜了。 他想起在凤凰台的日子里,自己时常去探望秦瑶,亲眼目睹到她整个人的变化。 她的眼里总是织满愁绪,哀艳极了,神情惶惶地站在凤凰台的栏杆边,俯看着凤凰台下奔涌的江水。 燕贺起初不明白她在担忧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以为自己在秦瑶心中尚有一席之地,不止一次向秦瑶表明心迹,然而秦瑶只握紧手上的一枚玉佩,垂下眸子,摇了摇头,道:“我有夫君,他在等我回去。” 燕贺明白了,她所有的一切惶惶不安的情绪,都是因谢玉升而起。 与爱人分离,使心如刀割,万分折磨。 燕贺出乎意料,未曾想她对谢玉升用情如此之深,告诉她,她所爱不过是一个虚妄,谢玉升是帝王,以他冷心冷肺的性子,她会爱得无比艰难。 可在看到秦瑶手上那一枚玉佩时,燕贺住了嘴。 那枚玉佩...... 是先帝在谢玉升成人的冠礼上所赐,意义非凡,不久后先帝病逝驾崩,谢玉升更是将它珍藏当宝贝收着,日日贴身挂在身上。 他竟然将它送给了秦瑶? 燕贺了解谢玉升,知晓他若是将此物给了秦瑶,必定是极其倾心秦瑶的。 不过燕贺也低估了他二人的情意,本以为二人最多是情意相合,可后来谁能料到,凤凰台浴火,谢玉升随秦瑶一同跳了下去。 相信那一晚,不止燕贺怔住了、秦章也怔住了、秦临也怔住了,所有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恐怕也会怔住。 想到这里,燕贺闭了闭眼。 而萦绕在耳畔少女的笑声,也随着马车渐行渐远,再也不闻。 身旁侍卫催促道:“燕贺世子,此行路途长远,烦请你快一点。” 燕贺轻笑一声,抬起头来仰望天际。 这一场由定国公世子和靖州校尉发起的叛乱,看似轰轰烈烈,实则前后也不过三个半月的时间,最终以二人被俘虏、押送京城、秋后问斩落下帷幕。 燕贺仰头看天,林间栖息的鸟雀拍动翅膀,扑棱棱飞起。 而这大概是他度过的最后一个秋日了。 他也记得在某一个春日,细雨绵绵,绿树深深浅浅,他第一次在御花园遇到迷路少女,少女拉住他的袖子,唤他哥哥。 她唤了他无数回的哥哥,却在后来嫁给了别人。 燕贺唇角笑了笑,想想若是能再见她一面和她道个歉就好了,可他的姑娘应该不会再愿意见他了...... 秋日的草木飘摇,惠风畅然,明媚旺盛。 一切都尘埃落定。 帝后还朝。 天子的仪仗行走了半个月,终于回到长安城。 这些日子来发生的种种都传入了百姓耳中,天子御驾亲征,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乱党,斩杀乱臣贼子。 民间只听闻当今圣上圣明,为政贤良,未曾听闻过天子马上功夫也是了得,竟能御驾亲征,势破千军,表现得这样骁勇不凡。 民间将其传得神乎其神,心中对谢玉升更是崇敬。 也听说此战中,皇后的亲兄长,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功勋赫赫,而战事已结束,他便被天子马不停蹄地派往西北,收拾西域残局,势必要攻下诸多的西域城池。 自开国以来,如阴影一般萦绕在大齐百姓心中的突厥族,终于被彻底击垮。 如今政务清明,国家兴盛,百姓心中天子的形象不可谓不英明。 不仅如此,听说皇后娘娘在那一役,置死地而后生,点燃了凤凰台,这样的事情,换作旁人也未必能做,她却做了,百姓心中不免生出敬仰之意,赞叹不愧是将门出来的女儿。 而对于皇帝舍身和秦瑶去救秦瑶,和她一同坠下江水,坊间都传开了,议论纷纷。 有说帝后二人情意深厚的,有说二人少年夫妻,更多的人则是好奇,明明当初传二人感情破裂传得满城风雨,怎么二人一下感情这么好了? 最后得出结论,必定原先感情破裂的传言是谣言。 别看那帝后二人高贵不凡,如同神坛上的神仙,指不定和平常百姓一样,夫妻吵架,床头吵完床尾和呢,哪就感情破裂了? 不管怎么样,这一场战役,注定是要青史留名了。 在这样声势浩大的欢呼声中,百姓们夹道迎接,恭迎帝后二人还朝。 皇宫之中,洋溢着一片喜气,王室贵族立在玉阶两侧,恭候圣驾回宫,对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帝后二人,恭敬地行礼。 众人已经有将近半年未见得皇后娘娘,但见皇后娘娘从马车上下来,比起之前体态纤瘦了许多,行动间如弱柳扶风,更见她脸蛋清瘦了不少、 不过脸上那份风华,倒更胜从前。 本就国色天香,现下是完全长开了,出落得如同明珠神玉,笑如春花,美目流盼,更是世间罕见的绝色。 不过可以瞧见的是,皇后娘娘身子虚弱了很多,下马车时都有些力不从心,全凭皇帝以手作阶,半抱半提,扶着她下来,看样子是要好好修养上好一阵子。 众人看帝后二人相依偎,视若无人地交谈,不敢多说,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了头,跟随在二人身后。 秦瑶和谢玉升分别后,回到了自己的清宁宫,一进来耳畔响起一片嗡鸣声。 满屋子里坐着贵妇,全都起身和她行礼问安。 再见到这么多人,秦瑶一时间生出恍惚,在侍女的搀扶下,道:“免礼吧。” 她坐在上首,看着下方那些熟悉的面容,当中有自己的闺中好友,有自己的亲属,这才切切实实感觉回到了皇宫,心里漫上一层久违的安心,就连康宁公主,看着都顺眼了许多。 众女行礼完,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开始三三两两刺探询问她情况了。 那些人问来问去,就那么几句话:“娘娘在凤凰台上是什么感受?是不是很不安?” “陛下去救娘娘,娘娘心中恐怕是感动极了?” “娘娘与陛下感情这般好,要赶快恢复身子,早日怀上身孕才好。” 秦瑶才开始还笑着应答,到后头就有点力不从心了,被说得面红心跳,尤其是那些问她何时怀上身孕的话。 “皇后娘娘与陛下都是容貌出尘之人,来日生下来的皇子公主,必定是芝兰玉树一样的人物。” 秦瑶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就坐在那边,温和而笑。 一旁的彩屏儿,受到皇后娘娘眼神的示意,出声道:“说了这么久,已经道皇宫落匙的时辰了,各位夫人还是赶紧请回吧。” 众贵女这才一水地起身,道:“臣妇告退。” 送走了一大帮人,殿内宽敞,空气流畅了许多。 秦瑶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由着宫人给她捏腿揉肩,舒服极了,道:“让我歇歇,好累人啊。” 秦瑶觉得还是没回长安前的日子舒坦,虽说整日坐在马车上不舒服,但总归不用应对这么多人际事务,还能整日和谢玉升腻在一起。 正想着,外头响起了一串的脚步声,这次来的人是崔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没要人跟着,一身朴素的衣裙,径自走进了殿中。 秦瑶连忙从贵妃榻上做起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太皇太后已经掀开珠帘,立在了几步之外。 秦瑶讪讪然,害怕自己这副懒散的模样,恐怕要惹得老人家不悦了。 太皇太后却没说什么,面上露出几分和蔼的笑容,坐到秦瑶身边,道:“皇后回来了?身子可还爽利?” 秦瑶点头,手搭在膝盖上,道:“好多了,儿臣多谢祖母关心。” 太皇太后看出秦瑶身上的拘谨,用温和的声音道:“不必紧张,你是皇后,在这后宫之中自然是你最大,想怎么舒服怎么来。” 秦瑶道:“礼节不可废。” 太皇太后握着她的手:“这皇宫是你要过一辈子的地方,一定要懂得让自己活得宽心自在,何况等过几日哀家便回寺庙了,你也不必顾忌着哀家,自在一点。” 第101节 秦瑶问:“回寺庙?” 崔太皇太后看秦瑶急切的样子,拉过秦瑶的手,道,“皇宫里的日子我适应不来,还是寺庙里一切朴素,来的清净。本来我也是听说你和皇帝闹矛盾,想出来劝劝你们,谁知道耽搁了这么久。” 听到这话,秦瑶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太皇太后又问:“你阿兄呢,没回长安?” 秦瑶道:“阿兄去西北了。” 太皇太后迟疑了一瞬,问:“他是去接丹阳县主吗?” 秦瑶轻轻一愣,这事太皇太后这么知道? 太皇太后苍老的面庞上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淡淡的声音传来:“怪我,当初就是我拆散的他和丹阳。突厥人来求亲,我和先帝提起了丹阳这个人选,可我并不知道丹阳早就和你哥哥情投意合了,等事后我发现了,想要弥补已经来不及,所以这些年来,我住在寺庙里,就是问心有愧,想给丹阳祈福。” 秦瑶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道:“我阿兄确实是准备去接丹阳县主回来了。” 太皇太后混浊的眼睛看着她:“当真?” 秦瑶道:“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二人何时回来,丹阳县主会答应阿兄的。” 太皇太后眉目蹙起,轻轻摇了摇头,“以丹阳的那个性子,恐怕难说......” 二人又聊了片刻,太皇太后站起身来,拉了拉秦瑶的手,道:“你好好休息,哀家就不打扰你了,若是你阿兄真的迎丹阳回来,哀家必定让他俩和和和睦睦在一块,扫清一切阻碍。” 秦瑶笑着送太皇太后出去。 做完了这一切,秦瑶终于放松下来。 她泡了花瓣浴,上榻休息。 被窝柔软舒服,陷入其中好像被羽毛包围,秦瑶许久没睡过这么舒适的床了,格外的惬意。 然而她受太皇太后话的话语影响,脑海里总时不时蹦出自己阿兄和丹阳县主那回事。 想得太过入神,连谢玉升到来都没有察觉。 谢玉升立在榻边,俯看这着床上的少女,看秦瑶乌发四散,犹如水藻铺散在枕头之上,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床帐。 许久,秦瑶涣散的眸子动了动,终于有了灵光,也察觉到了榻边一道高大的影子。 她从床上坐起来,笑道:“你来啦,政务都忙完了?” 话说完,就觉得下巴一痒,谢玉升手抬起秦瑶的下巴,左右看了她一眼,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来都没发现?” 秦瑶叹了口气,“在想我阿兄和丹阳县主的事情,你说我阿兄能成功把丹阳县主带回来吗?” 谢玉升淡淡“嗯”了一声,想说不用担心。 谁知秦瑶泄气似的往后一倒,躺在榻上,还抬起脚,放到谢玉升身上蹭了蹭。 谢玉升低下头,看着她那双不安分的玉足,问:“这是要做什么?” 秦瑶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无辜道:“我脚冷,帮我捂捂。” 谢玉升伸出双手,握住了秦瑶脚腕。 秦瑶满意地朝她笑了笑,哪里知道谢玉升这个人坏透了,握住她的脚踝后,把她往榻边轻轻一拽。 秦瑶“哎呀”一声,就被拽了过去。 他手心微凉,一边坦荡地看着她,一边将她的脚腕向两边分开。 秦瑶看着这个动作,脑海里顿时浮现以前不美好的记忆,看他要就要俯下身来,赶紧弯曲膝盖,足踩在他肩膀上,道:“不行不行,是让你捂脚,不是让你干别的,不要乘人之危。” 这个时候秦瑶就后悔自己这么早就躺上床上了,这个样子,可不就像待宰的鱼躺在砧板上,等着任人宰割吗? 谢玉升高大的身影遮蔽住了烛光,让秦瑶只能缩在他的阴影里,双手撑在她身侧,眸光落在她脸颊上,呼吸洒在她脸上,道:“足搁在我肩上也是可以捂热的。” 秦瑶被他暧昧的话语弄得羞愧极了,抿了抿唇,足下用力,谢玉升被她轻轻一踢,顺势倒在了秦瑶身旁。 秦瑶翻过身,半爬在他肩头,呼吸紊乱,脸颊粉如桃花,道:“你分开我腿想做什么?你不能对我做那样的事情,你要正人君子一点。” 谢玉升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道:“我不是。” 他想说都大晚上了,为什么不能做那种事,还要做正人君子? 秦瑶摸摸他的脸颊,道:“我说你是你就是,你与我同房要经过我同意,我答应了才行。” 谢玉升动了动身子,唇衔住她耳垂上的还没来得及卸下的耳环,热气吹拂在她耳朵边,“要你同意才行,那我这夫君有什么用,未免过于憋屈了?” 秦瑶脸上漫上一层红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裙带被他抽开,她侧身后仰,想要躲开,可腰被那人搂住,还能躲去哪里呢? 二人腻歪了好一会。 秦瑶起身系好衣裳的衣襟,姿态娇媚,洁白的脖颈上露出了些许红.痕,道:“等一下,我有正事和你说。” 谢玉升侧卧在那里,盯着她的耳坠,问:“什么事?” “还是关于我阿兄的,你说他和丹阳县主能修成正果吗?” 谢玉升伸出手,帮她拂开滑进衣襟里的碎发,道:“不必担心,我午后收到了你阿兄的来信,他说西北的事差不多都处理好了,最多半个月他便会回来。” 秦瑶睁大眼:“真的吗,真的吗,给我看信。” 谢玉升手从她肩膀上拿开,摇了摇头,挑眉看着她,意思是不给。 秦瑶抱住他的手臂,撒娇道:“给我看一下,我会报答你的。” 谢玉升仰倒在床上,玉冠中滑出几绺碎发,光看着那张美玉似的脸,全然想不到他方才孟浪的样子。 谢玉升张口,声音问:“怎么报答?” 秦瑶道:“先给我看再报答。” 谢玉升拍拍她腰:“先报答。” 秦瑶俯下身,摇他肩膀,身上软柔的气息包裹住他,道:“夫君,给我看一下嘛。” 谢玉升不为所动,“给你看了,你就绝对不会再提报答的事了,你的性子我还是知晓的。” 秦瑶被赌得说不上话来,沉默了一下,下床去道:“我明明有给你准备惊喜,你偏不信,你等着。” 谢玉升不知道她准备了什么东西,半坐起身,看着秦瑶赤脚跑进一旁的侧间,片刻后侧间响起一片清脆的铃铛声。 谢玉升微微蹙眉,意识到什么,问:“是又要给我跳舞了吗?” 铃铛声小了下去,过了会,秦瑶支支吾吾的说话声传来:“对啊。” 说实话,谢玉升对于皇后娘娘的舞姿,虽是欣赏,但前两回她跳了舞后都发生了不太妙的事情,这会她说又要跳舞,谢玉升心里下意识觉得头疼。 珠帘后便出现了一道阴影,秦瑶话语略显失落的:“你不想看我跳舞啊?” 谢玉升当然不能扫皇后的兴致,道:“怎么会呢?你要是想跳,我......” 话到嘴顿住了。 那一抹倩影已经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秦瑶坦腹露肚,穿了一身暴露的西域波斯舞裙,上身只一件桃红色的抹胸小衣堪堪遮掩,遮得住大致的形状,却包不住全部,小腹上贴着金箔,折射出迷离的金光,下半身一层浅浅的薄纱勾勒出笔直纤细的小腿。 秦瑶未施粉黛,随手挽了一个发髻,乌发松松挽就,几绺乌黑的碎发垂落,洒在时不时颤动的某处,使得她的肌肤看上去更加雪白,柔腻如酥。 这样的肌肤,仿佛熟透的蜜桃,一掐就能弄出水来,极易留下痕迹。 罗帐上映出她靠近的身影,她脚腕上金钏随动作摇晃,如同夺魂摄魄的妖精一般靠近。 秦瑶莲步微动,走到谢玉升面前,手搭上他肩膀,娇俏的声音问道:“还想看我跳舞吗?” 谢玉升正襟危坐,扶住她的腰肢,浅浅笑道:“一直都想看。”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说好嫌冷的呢,穿成这样就不觉得冷了? 秦瑶:那你帮我捂捂?·w· 第87章 大结局(中) 秦瑶转身去舞。 少女的舞姿轻柔曼妙,赤足踏在地板上,身上的金箔宝石等装饰,随之左右晃动,声音清脆悦耳。 明亮的烛光落在她身上,她抬起素手,手臂柔弱无骨,腰肢一摆一动,如同水蛇一般,好几次那堪堪遮掩的小衣都险些遮掩不住。 谢玉升眸光晦暗,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 此前秦瑶是给谢玉升舞过几次,可跳得大都比较含蓄高雅,没有一次像今夜这样大胆露,骨,一言一行都透露出极致的妩媚。 她眸光时不时投过来,此时此刻,她真的化成了西域的妖姬,媚态横成,妖娆无比,眼尾就像下钩子,轻轻一撒,便将人心给勾住了。 又是一个转身,她身上那层薄薄的纱裙滑落,逶迤在脚边,露出的肌肤耀白胜雪,让人移不开眼睛。 谢玉升手抵着唇,咳嗽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秦瑶肩膀上出了一层香汗,转了一圈,见谢玉升眼神飘忽,没看自己,道:“怎么不看我,是我舞得不好看吗?” 谢玉升才走神了一下,就被秦瑶给抓住了,转目看她道:“不是,是在想事情。” 这话秦瑶可就听不得了,都这个关时候,有什么事情能比看她跳舞更重要? 秦瑶停在他面前,黛眉微蹙,轻声问:“是因为我跳得不好看吗?这个舞我没练过几回,不太熟练,只是看那些西域的舞姬们跳得好看,便想试着跳给你看了,不好看我就不跳了。” 她一双眼睛委屈得不得了,上来就搂住谢玉升的脖颈,往他身上依偎去。 谢玉升将她身子固定在离自己一尺的地方,入目就是那颤动的某处,抬起眼看着少女,道:“好看当然是好看的。” 秦瑶不解,推开他的手,坐到他腿上,面对着他道:“那你怎么还走神?” 谢玉升沉默了一下,问:“想听原因?” 秦瑶红唇凑到他面前,道:“想听。” 他离她太近,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一样,娇滴滴软绵绵的倒入他怀里,身上的香味浓烈馥郁,是那种很容易就激起人暗欲的香气。 说她一句妖精也不算过。 谢玉升额间渗出几滴细汗,那双朗星般的眸子看着他,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道:“就是因为跳得太好看了,才会走神。” 秦瑶大为不解:“为什么?” 谢玉升将脸颊埋在她脖颈,轻轻蹭了一下,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肌肤上。 第102节 秦瑶肩颈紧绷,颤着声问:“做什么啊,我在问你话呢。” 谢玉升轻笑,那笑声让秦瑶脸臊,而他修长清瘦的手,沿着她的后背往上游走,激起一层深深的麻意,让秦瑶骨髓都为之颤栗。 谢玉升在她耳根处落下细密的吻,衔住她耳环,迫她头往另一侧肩膀倒去。 不经意间,秦瑶身子发软,险些从谢玉升身上滑下,被谢玉升一把揽过,贴他更近了一点。 秦瑶被什么东西给硌着了,说不上话,脸颊微烫,过了好半天,唇瓣里才溢出来一句:“你抵着我了。” 谢玉升浓长的眼睫下藏着几分笑意,将秦瑶脸上慌乱的样子尽收眼底,声音微哑道:“就是因为舞跳得太好看了,才把持不住这个样子了。” 明明是最孟浪的话,他却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说完后还好整以暇看着秦瑶。 秦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撩拨?红晕一直晕染到耳根。 这样一份夸赞,实在是要人命得很。 他握住她纤柔的手,十指相扣。 秦瑶与他四目想对,轻声道:“胡说八道。” 谢玉升压着她的小手,嗓音哑得要命:“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 她的手被谢玉升握住,碰到了什么东西,旋即意识到不好,想要甩开,可谢玉升偏偏不让她松开。 秦瑶掌心滚烫得要命,只觉那是烫手山芋,才要开口,下一刻就觉一阵晕眩,整个人地被扔到了床榻上。 她“哎呀”叫了一声,柔弱无比,身躯颤抖。 秦瑶仰卧,双臂半撑起,就看到谢玉升长身如玉,立在榻边。 他手解下了腰带,像是要拔剑出鞘,气势铺天盖地压下,睥睨着她。 秦瑶双手捂脸,娇弱道:“不要啊。” 谢玉升俯下身来,高大的身影对于秦瑶可以说是隐天蔽日,可怜的皇后娘娘如何抵挡得住? 就这样惨遭贼手。 蜡烛熄灭又点起,窗外银月如玉盘,云雾缭绕,星光暗淡。 待到四更夜,秦瑶娇滴滴地卧在谢玉升手臂上,气若游丝,开口嗓子都是哑的,道:“抱我去洗身子。” 谢玉升道:“才沐浴过的,你忘了。” 秦瑶睁开眼,目光懵懂,想了想,方才唤了好几次水,她都不记得沐浴过几次了,谢玉升说洗过就洗过吧。 她爬到他身上,满头青丝洒落,看着他一双星眸,道:“我要歇息了,你抱着我。” 谢玉升揽她入怀,与她亲密地相贴。 蜡烛熄灭,殿内陷入黑暗之中。 秦瑶溺在谢玉升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身子,耳畔一片安静的静谧,心也安静了下来,这一刻爱人陪伴在侧,好像再没有烦忧的事情了。 她听见了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细碎地打在窗户上。 秦瑶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谢玉升松开她,“我下榻去看看。” 片刻之后,他回来,再次搂住秦瑶,静静道:“下雪了。” “下雪了?”秦瑶惊讶,脸上扬起笑道,“原来是下雪了,等明日起来,就可以看到皇宫被覆盖得一片雪白了。” 秦瑶迫不及待地期待明早快点到来,心里愉悦,瞌睡都一扫而光了。 思绪乱走之间,她想到自己远在西北的阿兄,露出几分担忧,道:“长安下雪,西北会下吗?若是大雪拥堵道路,恐怕阿兄路上要耽搁了。” 谢玉升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的吻,道:“睡吧,不会有事的。” 秦瑶点头,与他一同沉入睡梦之中。 长安城笼罩在月色之中,同一时刻,距离长安几百里外的西北碎叶城外,月亮才刚刚攀上夜幕。 寒风萧瑟,风吹起黄沙漫漫,打在帐篷之上,如同猛兽在嘶鸣。 突厥王妃谢柔枝,正坐在王帐中,安静地听着帐子外的动静。 她双目失明,眼睛上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纱,眼前一片昏暗,能倚靠的只有一双耳朵。 冷风肆虐,寒气侵略,火炉里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 谢柔枝在黑暗之中好像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柔声问火炉边立着的婢女,“阿璧,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阿璧摇摇头,道:“奴婢未曾听到。” 谢柔枝站起身来,往帐子外走去,这一次帐子外的士兵没有拦着她。 不久前,齐军北上,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剿灭了突厥部落,谢柔枝所在的突厥王帐,也未能幸免于难,阖族被齐军斩杀。 齐军见到了谢柔枝,念在她和亲公主的身份,没有牵连她,将她安排在了一处帐篷中,给她提供吃穿用度。 那些送上来的精致罗裙,触手细腻丝滑,谢柔枝已经很久没穿过丝绸衣裙了,才触及一下,便缩回手,落下了泪。 齐军待她很好,唤她公主,给她行礼,一切都让谢柔枝觉得陌生却又心暖。 唯一的不足,就是齐军限制她的出行。 谢柔枝问他们为何自己不能出去,齐军的回答出乎意料,说这是上面大将军的旨意。 大将军? 谢柔枝不认识什么大将军,却也不敢再问,她的身份太过尴尬,既然嫁给了突厥人,骨骼里便烙下了突厥人的印记。 如今对于大齐,她的身份不再是尊贵的和亲公主,只是一份恨不能抹灭掉的耻辱。 所以齐军监督她,限制她的自由,她能理解...... 只是她很难过。 她因为失明了,一双耳朵格外的聪颖,能听到小兵们私下的交谈声—— “要我说,突厥已经亡族了,玉真公主作为突厥王妃,也应该随突厥人一同去了,她这个身份回京城,别人怎么看她?” “她要是一剪子自裁了,我还敬佩她,如今她眼盲身虚,又嫁过人,即便是公主之躯回朝,谁还会娶她一个突厥人留下的玩意?” “玉真公主”,便是和亲时,先帝给谢柔枝封的封号。 这样的话谢柔枝听了,纵使心里难受,却也不能说什么。 她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她不愿意回长安,就打算在西北度过剩下的日子, 等见到那位大将军,便和他说明心中所想,想来对方应该能理解。 谢柔枝出了帐篷,风卷着风沙吹到她面颊上,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听到了轻快的马蹄声朝自己走来。 谢柔枝笑了笑,认出来那是自己的马驹。 从长安到西北,这是为数不多还陪伴着她的伙伴。 谢柔枝将头靠在白马脸上,揉了揉它雪白的毛发,轻声道:“我们很快就可以走了,那个大将军今晚就会来这里。” 马儿亲昵地蹭了蹭她,鼻尖呼出湿润的潮气。 谢柔枝呼了一口气,翻身上马,浓黑的乌发被风吹起,衣裙一层一层在风中绽放,那衣裙叠着好几层纱,此刻吹开,耀目如玉,得犹如一朵寂静幽暗的昙花,盛开在大漠之中。 她迎风而立,静静地等待着那一串马蹄声靠近。 一队轻甲骑兵,驰骋在大漠之上,身后是辽阔的月色与孤烟,苍茫而雄浑。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伴随着那急促的马蹄声,同一时刻,还有千万粒细碎的雪花,从漆黑的夜幕落下。 谢柔枝看不见,伸出一只手,接住天上落下碎玉似的雪粒,喃喃道:“是下雨了吗?” 几丈远外,响起一道静静的声音:“下雪了。” 天地寂静,大雪悄然落地。 谢柔枝转过脸来,刹那之间,眼底滑下了两行细泪。 秦临踏雪色而来,月色落满肩头,轻声道:“来接你回长安了。” 谢柔枝眼前纱布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世界处在一片寂寥的黑暗之中,可倏忽之间,多了一抹暗淡的颜色。 也是这样一个雪夜,她第一次见到他,漫天大雪洒落,他提着一盏灯笼,和她擦肩而过,彼时他是意气风发众星拱月的少年将军,而她只是一个父母早逝、寄养在宫中的孤女。 她穿得单薄,肩膀瑟瑟,与他擦肩,打了一个照面。 英俊的少年侧眸看来,她急忙地低下了头。 事后,他差宫人给她送了一件狐皮披风来,那披风样式宽大,显然是他自己的。 谢柔枝知晓自己不该收,可她实在太冷了,她宫殿偏僻,没有火盆,没有炭火,宫人见她不得宠爱,敷衍了事,她实在可怜。 她收下了他的披风,在每一个凄冷的冬夜,都窝到他的披风里取暖。 后来每一回见面,秦临都私下给她带许多东西,让谢柔枝在宫里的生活不那么艰难。 大概人看到动物可怜,也会心生怜悯之心,施舍一点玩意。 这对秦临或许是随手之劳,可对谢柔枝来说,是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光,她能记得关于长安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源于他。 夜色深沉,雪色流丽。 秦临的马停在了她的面前,眸光落在她脸颊上。 谢柔枝系在脑后的白纱翩飞,无声落泪:“我不回去。” 秦临凝望着她,良久问:“为何?” 谢柔枝闭了闭眼:“我这样的人,回去也不会被人待见,与其日日受人冷待,不如留在西北,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一回我想自己做一会决定。” 秦临认真地听完,道:“我会娶你,我们回长安,在那里没有人会欺负我。” 那句“娶你”二字一出,谢柔枝身子一震,旋即摇头,声音都漫上了一层哽咽:“不要。” 雪粒纷纷,落在谢柔枝发间,她一边落泪,一边努力扬起笑容,问:“为什么要娶我?我嫁过人了,丈夫是死老可汗,我的眼睛吹盲了,什么都看不见,你娶了我,不过是娶了一个累赘,阿临你可以娶更好的......” 秦临道:“我不在乎。” 他是声音如坚玉:“送你和亲的那一天,便和你保证过,会有一天,将你风风光光地迎回朝,三年来,没日没夜看兵书,勤练武学,我每一日都在为此努力。” 第103节 他的声音铿然有力,掷地有声。 谢柔枝怔然。 秦临笑了笑,轻声道:“我会帮你治好眼睛,希望你复明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 纵使雪落千山,待春开后,晴阳亦会化雪。 秦临道:“与我回长安吧。” 细润的雪漫天落下,风雪里,谢柔枝眼睫轻颤,心中坚冰终于在这一刻松动消融、化成了一条潺潺的溪流。 苍茫的大漠,风吹来她轻轻的一声:“好。” 秦临握住她的手,脱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身上。 风雪吹落,霜月满头,此刻亦算是一种白首。 第88章 大结局(下) 秦临给长安城发了一封信,说过几日便回长安。 然而天降大雪,阻隔山道,路上湿滑不堪,行路实在困难。 故而秦临推迟了回京的日子。 三月之后,长安城,一场细雪簌簌落地。 秦瑶早晨时,收到了阿兄的来信,说他与丹阳县主就快回来了。 秦瑶心中漫上几分激动,准备等谢玉升下朝,把此事告诉他。 桌案上摆放着小菜,热气腾腾的一桌。 秦瑶坐在案边,等谢玉升回来用膳,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朝依旧没有传来下朝的消息。 秦瑶坐不住,起身往外走,屋外风卷着细雪,吹到她的身上。 秦瑶抖了抖身上的雪粒,披上一件红色的斗篷,道:“我出去走走。” 殿中侍女忙道不可,可架不住皇后娘娘已经迈开腿走了出去,赶忙跟上去撑伞。 宣政殿外,晨光拨开云层,几缕晨光洒下照亮人间。 谢玉升下朝,与几个臣子一边交谈一边往外走,忽然余光瞥见远处一团火红的身影。 他全然未当一回事,走了几步,只见那道身影加快步伐,直接往他奔来。 秦瑶踩着小靴,直接扑入谢玉升怀中,红色的披风在雪天里划过。 她身上玉佩泠泠作响,头顶昭君兜滑下,露出一张少女娇媚的面容。 几粒细雪洒在她脸上,秦瑶扬起微笑,昳丽犹如赤狐。 谢玉升看着怀中人,眼眸里藏着笑意,柔声问:“怎么突然来宣政殿了?下雪天跑这么快,也不怕脚下打滑,” 秦瑶踮起脚尖,浅笑盈盈:“我想你啊,在殿里等了你许久,都见不到你人,便来接你了。” 谢玉升将她楼得更紧,低声道:“可以来接我,但是不要一来就往我怀里扑,还有旁人在这呢。” 秦瑶被他一提醒,才注意到四周还有大臣。 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这里投来,秦瑶感觉不好意思,如芒在背,脸色不自然地发烫,将手上的红伞举过二人的头顶,挡住外人的视线。 秦瑶道:“这下没人看见了。” 只是不遮伞还好,一遮起来挡住视线,像生怕旁人瞧见什么似的。 谢玉升无奈道:“你这样做,别人还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呢。” 秦瑶眨了眨眼睛:“是吗?” 谢玉升“嗯”了一声,唇角噙着笑意。 他以为秦瑶听到这话会收敛一点,哪里料到秦瑶更加大胆,直接伸出手,勾住谢玉升的脖颈,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本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因为秦瑶身量不够高,身子摇摇晃晃,让谢玉升不得不搂紧她的腰。 唇上力道加重,呼吸缠绵。 细雪落在二人唇瓣上,被温热的气息化开,融进唇齿之间。 谢玉升捧住她的脸,吻变轻了几分,柔了几分,渐渐松开她。 四目相对,二人心中俱荡起一层的涟漪。 少女耳垂红透,眸子划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道:“吻都吻了,这下不是他们的误解了吧。” 谢玉升笑着摇摇头,着接过她手中的伞,与她一道走下玉阶,道:“走吧。” 二人走动间,衣袖相拂,衣袖之下的手,不经意地靠在一起。 谢玉升修长的手滑进她五指的指缝间,与她十指轻轻相扣。 秦瑶仰起头看他,道:“牵我的手,也不怕大臣们看到?” 回应她的是谢玉升手上力道加重,道:“他们看到也不敢说什么。” 秦瑶唇角扬起弧度,双手抱住谢玉升的胳膊。 细雪慢慢停下,天色放晴,金光洒落在雪地上。 路过花丛,枝头傲然挺立的花枝,勾住了二人的衣袍。 秦瑶垂眸看向花丛,见花丛中蜂蝶初现,花香隐隐袭来,转目看向谢玉升,道:“你看花开了,春天是不是也要到了?” 说罢,便觉发髻上轻轻落下一物。 秦瑶抚了抚鬓边,那是一只刚摘下来的芍药花,花瓣上还沾着几点雪粒,被谢玉升簪到他鬓发之上。 谢玉升立在花树之下,脸上光影明灭,浮起一丝浅笑,道:“你簪芍药花好看。” 秦瑶唇角微弯,柔声道:“那你喜欢这么好看的我吗?” 谢玉升笑而不语,转目看向一旁。 秦瑶看到他泛红的耳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甜丝丝的像吃了蜜糖一样,道:“喜欢我就说出来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玉升眉眼唇角溢满了春色,一笑如千树花开,道:“喜欢,但你还是戴牡丹花更好看,洛阳秦家的女儿,自然得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才配得上。” 秦瑶眉眼清亮:“可牡丹花要到季春才开呢,现在才是初春。” 谢玉升道:“那便等到季春,再给你簪一次。” 秦瑶依偎在他身侧,将头靠到他肩膀之上,与他一同往前走去。 衣摆擦过花丛,带起一地清香。 秦瑶看向自己的夫君,看他俊美如玉、矜贵优雅,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欢愉情绪,附在他耳畔,道:“我要和你一起看遍这春色!” 少年帝王轻笑,搂紧了小娇妻的肩膀,与她走进明媚的春光之中,衣袂染上盎然的春意。 花香铺满道路,前方迢迢光明。 只待雪尽春来,花会满长安。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撒花! 这一本我写得很开心,超级喜欢瑶瑶和小谢。 这本文最初的设想,就是想写一对少年帝后夫妻先婚后爱在一起的故事。 两个人最初感情淡薄,谁都不愿意先探出一小步,后来因为一本小册子,互相了解对方,情窦初开,经过试探、小波折,终于了明白了自己对对方的感情,知晓爱情是要需要相互的理解,换位思考的,最终圆满在一起了。 真的超级喜欢瑶瑶,她特别可爱,她其实一点也不傻,只是表现得很天真烂漫,在凤凰台她点燃烽火,很勇气也很有智慧。 就像之前提到的,“她的智慧与包容、勇敢的决心,却在这个夜晚,让谢玉升再一次为她心动。” 爱情不是一次的心动,是在相处的日子里,反复地心动,一次次爱上对方。 谢玉升一开始则真的很傲,少年帝王,身居高位,让他迈出那一步,学着去爱一个人,真的很难,但他在后面一点点改正自己,去与瑶瑶磨合。 在洛阳的时候,他去和瑶瑶道歉,不该怀疑她的家人,是真的姿态放得特别低。 他非常非常爱瑶瑶,这一点毋庸置疑。 小谢是好男人,绣花缝衣服哄老婆什么都会,只有他能治得住瑶瑶,又能顺着瑶瑶脾性哄她。 瑶瑶这样的人,和他最配了。 文章总体是甜的,希望大家生活也甜甜蜜蜜的。 三个月来谢谢大家的陪伴和包容,没有你们的评论鼓励与陪伴,我不可能完成得这么好v 第89章 番外一 最近兵部侍郎很是头疼,每日午后进宫找皇帝汇报事务,都能遇上皇后娘娘在御书房陪着皇帝,弄得自己是进也进不去,走又走不得。 这帝后二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原先也没瞧见多腻歪,自打从凤凰台回来之后,弄得新婚燕尔一样,早上腻在一起、午后腻在一起、傍晚还腻在一起。 每次兵部侍郎都在外头等上好半天,才瞧见殿门打开。 而皇后娘娘一身明丽的宫裙款款走出来,脸色酡红,手上拈着手绢,轻轻擦拭脸颊和唇角,眉目间噙着春色,如桃花浸水一般娇羞。 这样一幅模样,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想不到帝后二人在里头干了何事? 又有一日,兵部侍郎前来御书房,瞧见门半掩开,门口也没站着太监侍卫,便走上前去,敲了敲殿门。 里头人没有回应。 兵部侍郎没有犹豫走了进去,以前他也是得了皇帝的旨意,可以随意进出御书房的。 然而就是这一进,不得了,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第104节 兵部侍郎正要从屏风后面绕出来,都跨出去半个身子了,只听书案边传来一道娇滴滴女声:“陛下,先陪我说一会话,过会再批折子。” 兵部侍郎脚下一顿。 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瑶瑶先从我腿上起来,还有最后几份折子就好了。你这个样子,要是有臣子进来瞧见了,会作何感想?” 皇后娘娘不以为然,扬起声音:“不会有哪个倒霉蛋撞见吧?就算他瞧见了,也不敢说什么的。” 屏风之后、被点到名的“倒霉蛋”兵部侍郎,身子抖了一下。 如今这个场面,他真是动都不敢动了,万一被皇帝发现,以后怎么自处? 片刻后,那边响起了细微的搁笔声。 透过绣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可见两道身影,影影绰绰,交叠在一起。 谢玉升将折子收起,背往后靠了靠,揽住那道婀娜的腰肢,道:“就陪你说一会话。” 秦瑶跨坐在谢玉升身上,倾身抱住他, 仰头笑道:“陛下待我真好。” 二人随口闲聊起来,话题从先商量等会晚膳吃什么,再聊到明日皇后穿哪一件颜色的衣裙好,气氛轻松而愉快,此情此景倒真像一对寻常夫妻在聊家常。 只是没一会,说话声小了下去。 兵部侍郎抬起眼,飞快地瞄了一下,见皇后娘娘双手捧住谢玉升的面颊,红唇去吻他的下巴。 谢玉升扶住秦瑶的腰,俯下笑眼,问:“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娘娘声音娇俏:“我在吻你呀,奖励你陪我说话。” 说完,更多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谢玉升的面容上,像是在盖印子,左一个右一个,腻歪得不成样子。 谢玉升被她弄得哑然失笑,靠在椅子上,由着她乱亲。 虽然隔着一层屏风,看不真切,但眼下的场景也足以让兵部侍郎额头冒汗了。 脸臊得慌、脸臊得慌。 空气里温度升高,兵部侍郎终于知晓为何这些日子,每次皇后娘娘从御书房出来,都满面桃红,反观皇帝则神清气爽,气色极其爽利。 原来是做了这等不得了的事情。 再待下去,还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兵部侍郎设想了一下,心中大震,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往殿外走去。 “啪嗒”,响起急切的关门声。 谢玉升正吻着秦瑶,听到动静,抬眸朝屏风看去。 秦瑶趁机侧开了一点脸,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谢玉升目光重新落回到秦瑶脸上,加重了这个吻,轻声道:“无事,风把门吹上了。” 他捧着她脸的手动作温柔,与她唇与唇之间厮磨。 然而这柔柔的吻,很快就变得侵略性十足,裹着几分狂热,让秦瑶感觉尤为窒息。 好几次她红唇颤抖,要溢出些许话语,全都被他碾得支离破碎,吞回了喉咙之中。 鬓钗散乱,耳环乱摇。 许久之后,秦瑶得以喘息,背抵在桌案上,耳垂已红似石榴,云鬓半垂倾倒,媚眼如丝看着他。 秦瑶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唇,道:“口脂都花了。” 再看谢玉升,也好不到哪里去,喉结上都是秦瑶作乱的口脂印子。 秦瑶过意不去,从袖子里拿出手绢,好心地帮他擦去脖颈上的红印。 四目相对,谢玉升眸光温润,侧下脸,贴着她耳朵说了几句话。 秦瑶睁大眼睛,道:“不是要批折子吗?” 谢玉升起身,将秦瑶抱到了桌案上,长臂将桌案上累赘被一扫而空,连带着折子“哗啦”全都洒在了地上,顿时就空出了一块地方。 秦瑶坐在案边,双手攀上谢玉升的肩膀,抿了抿唇,提醒道:“现在是白日,不可以的。” 他二人虽然在闺房之事上甚是和谐,但那都发生在深夜,白日里可从未有过一次。 方才谢玉升贴着她耳,问现在可不可以? 秦瑶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要知晓外人眼中的皇帝陛下,可是灼然玉润,如高山雪一样的皎洁。 谢玉升鼻梁与她鼻尖亲昵地相蹭,蹭得她心软腿软,声音酥麻如同清磁,藏着万般柔情,道:“你若是现在不愿意,那就等晚上再说。” 小姑娘心麻了,沉思了一刻,道:“那就晚上吧。作为补偿,我可以多给你几次。” 谢玉升出乎意料,问:“什么?” 秦瑶羞涩极了,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你听到了不是吗?” 之前每次晚上,谢玉升折腾了一回,重整旗鼓想来第二次,秦瑶都摇头说不行,哭着摇头说要死掉了,抗拒得很。 可见秦瑶现在说出来的这话,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两道窗户敞开,明媚的春色照进来,落在二人周身。 融金般的阳光下,她的眼睫格外的纤长,轻轻地一颤,犹如蝴蝶振翅。 秦瑶扬起头,看着谢玉升的俊容,软声道:“我是看你处理政务太辛苦了,想犒劳你一下,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秦瑶跳下书案,整理衣裙,要往外头走。 谢玉升拉住秦瑶的胳膊,揽她入怀,轻轻吻了吻她发顶:“那我今晚早点去你宫里。” 皇后娘娘实在贤惠得可人,他如何能回绝她的好意? 秦瑶耳垂红得能滴血,转目看向他,道:“那我等你回来,不要太晚了。” 二人又温存说了一会话,秦瑶才收慢慢吞吞走出大殿,和以往一样,出来时脸上又是带上一片旖旎的红晕。 她素手拈着手绢,擦了擦唇角。 兵部侍郎就坐在外厅候着,见到皇后娘娘又是这样一副脸色,眉心一跳。 秦瑶停下步伐,笑道:“侍郎来了啊,怎么不通报一声,快快进去吧。” 在侍女的搀扶下,皇后娘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之中。 然而秦瑶下午保证得信誓旦旦,说要犒犒劳谢玉升,真到晚上的时候,就起了临阵脱逃之心。 夜里万籁俱寂,只听得她哭得可怜。 她坐在书案上,抱着谢玉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抿唇不让自己出声,可终究抵不住那样的刚.猛骇人,终于溢出来了几分哭腔。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书案上,书案又硬又冷,硌得腰肢酸疼,她慌乱之中,另一只手在桌上乱抓,摸到了宣纸,将宣纸攥出了好几道皱痕。 窗外树枝沙沙作响,秦瑶呜呜咽咽,心里万分后悔。 谢玉升额间因为用力渗出了几分汗,眼神转暗,暗欲攀升。 待窗外夜雾散去,秦瑶被谢玉升抱着从浴桶里出来。 秦瑶眉目之间蕴着一丝薄红,道:“我真的要昏过去了,不能再来了。” 谢玉升将她放回榻上,四周软帐落了下来,将这里与外面隔绝开来。 柔和的光线落在秦瑶身上,谢玉升在她平坦的小腹轻轻抚摸了一下,笑道:“你下午怎么答应我的?” 秦瑶摇头,坐起来,虚弱无比地倒在谢玉升怀里,也不说话,就静静阖上了双目,像娇花快要凋零的模样。 谢玉升看着臂弯中的人,挑眉问:“你做什么?” 秦瑶虚弱地道:“我晕了,你看不到吗?” 谢玉升没见过晕了还能说话的,冷冷一笑,俯身去吻住她的唇瓣,道:“晕了正好。” 方才还晕倒的皇后娘娘,立马睁开了美目,看他高大的影子罩下来,还没说话,就被堵住了唇。 “唔...唔唔......” 一室旖旎如春,门外立着的彩屏儿听得面红耳赤,悄悄走下台阶,吩咐侍女道:“让外院再准备一点水来。” 这一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呢。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晕了还能醒,堪称医学奇迹了。 秦瑶:qwq呜呜呜 第90章 番外二 翌日结果可想而知,秦瑶没能下得来床。 不是她不想下,是她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腰肢酸软,腿脚发麻,脚一踩到地上就一阵打颤,无奈只能回榻上休息。 秦瑶伸出手算了算,昨晚前前后后一共叫了三次水,动静一直持续到四更夜。 秦瑶心里叫苦,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谁让这犒赏谢玉升的话,是她亲口所说? 秦瑶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走到桌案前,在自己记录日常的小册子上,偷偷写了好几句谢玉升的坏话,暗戳戳表示对他的不满,接着又写下对自己的劝勉—— 以后一定要深思熟虑好了再答应人。 做完这事,秦瑶就又上榻休憩了。 一直到午后,忽然响起一道急切的催促声,将秦瑶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 秦瑶累极了,翻了个身子,眼睛都没睁开,懒懒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急成这个样子?” 彩屏儿从架子上抄来衣裙,道:“少将军回京了。” 此言一出,困倦一扫而空,秦瑶睁开眼睛问:“阿兄回来了?” 彩屏儿点点头,左右环顾了一下,压下身来,低声道:“外面都传开了,说少将军迎丹阳县主回朝,他还要、还要——” 第105节 彩屏儿说了半天,就是“还要”不出来,脸色涨得通红。 秦瑶倒并没有表现得多震惊,问:“还要如何?” 彩屏儿吓得不清,道:“少将军还要迎娶丹阳县主!今天早上少将军一回京,就在朝堂上和陛下提了这事,要求陛下赐婚呢!” 彩屏儿抬手,揉了揉心口。 她这样的反应,何尝不是现下外头所有人的反应?谁能料到秦临会求娶丹阳县主啊? 估计过不了几日,这事就飘遍民间坊间了。 彩屏儿看秦瑶干坐着不说话,道:“娘娘是不是也觉得惊讶?您快起身收拾一下吧,少将军和丹阳县主已经来了,就立在殿外头呢!” 这下秦瑶不敢再磨蹭了,下床洗漱更衣。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一刻竟然心生出几分慌乱,也不知这丹阳县主是怎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 正想着,殿外又催促了一声。 秦瑶坐起身,一身流彩暗花纹的的宫裙逶迤划过地面,柔声吩咐侍女道:“好了,让他们进来吧。” 一阵清风拂过,檐下风铃轻轻摇摆。 两道纤长的身影一道走入了殿内。 丹阳县主眼不能视,被秦临搀扶着进来。 “小心,脚下有门槛。”秦临声音响起,举止之间满是温柔和耐心。 丹阳县主双手握着秦临的胳膊,笑了笑,道:“我无事的。” 秦瑶见此场景,让二人坐下。 殿内安静,侍女都被打发了出去,谢柔枝走上前来,给秦瑶行了个礼:“见过皇后娘娘。” 她声音温柔清婉,如同天上的软云一般,让秦瑶一下就多了几分好感。 秦瑶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道:“嫂嫂最近怎么样?眼睛好点了吗?” “嫂嫂”二字一出,谢柔枝面露几分羞怯,道:“娘娘喊我柔枝就好,不必喊我嫂嫂。至于眼疾一事,近来已经好转了许多。” 谢柔枝眼睛上还覆着一层白纱,转目去看一旁的秦临。 秦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在塞北遇到了一个神医,帮柔儿治好了眼睛,现在她已经能看清微弱的光了,但后续还得好好调养。” 秦瑶道:“当真?我还怕嫂嫂眼睛好不了,特地找了民间的鼎鼎有名的郎中,看来现在是用不上了。” 秦临看着妹妹,心里暖流滑过,道:“瑶瑶心地善良,替阿兄着想,阿兄都知道。” 几人又聊了一会,秦瑶顾念到谢柔枝的身子,也不敢多打扰她,道:“那嫂嫂以后若得空,就来宫里陪我说话,我一个人无聊得很。” 谢柔枝抿了抿唇:“好。” 秦瑶起身送二人离开,忽想起什么,道:“嫂嫂是先帝册封的公主,身份尊贵,才回长安城,有落脚的宅院吗?不如还是住在宫里吧,我让宫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宫殿来。” 秦临却先一步道:“不必了,柔儿和我回去,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不用这么麻烦。” 秦瑶一怔:“成亲?” 秦临勾了勾唇:“三日之后,瑶瑶来将军府参加婚宴吧。” 秦瑶没想到这么快,道:“阿兄不如再筹划筹划?这么快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秦临轻松道:“也不算草率,在回长安的路上,我就把一切事宜都安排好了,我们的想法是越快定下来越好。” 秦临揉了揉她的肩膀,谢柔枝也朝秦瑶露出一个的微笑。 这事既然是二人同意了,秦瑶也不好再说什么,道:“那就恭喜阿兄了,三日之后,我和陛下一道去给阿兄贺喜。” 秦临眼里盛着柔光,临走前道:“我等着瑶瑶。” 等二人走后,秦瑶心情久久还是不能平复。 晚上谢玉升回来时,秦瑶与他说了这件事。 谢玉升道:“你阿兄上朝时和我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我便应允了。” 秦瑶立在谢玉升面前,温柔宽意地帮他解衣带,一边道:“那也不能这么快答应成亲呀,一切匆匆忙忙的,好多事都没安排妥当。” 谢玉升沉默了一会,问:“你阿兄没告诉你?” 秦瑶疑惑地抬起眼,摇了摇头。 谢玉升挑了下眉,道:“丹阳县主怀孕了。” 这下是轮到秦瑶惊讶了,美目圆瞪,结结巴巴道:“怀、怀孕了?这么快?” 谢玉升脱下外衫,意味深长地看着秦瑶道:“我也很疑惑。” 秦瑶眉目低垂,道:“难怪他们这么急地要成亲,万一成亲晚了,拖上一两个月,肚子可就显怀了。” 她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上谢玉升打量的眸子。 这一刻二人达成了一种默契,四目相对,都有些无言以对。 人家秦临这对才好上几个月就有孕了,她和谢玉升都三年夫妻了,愣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秦瑶抬手戳了戳谢玉升胳膊,道:“我最近都没喝避子汤了,为什么肚子还是没动静呢,是你不够卖力吗?” 谢玉升正准备去浴池沐浴,都脱得差不多了,听到这话,又回身问:“你觉得是这个原因?” 秦瑶转了转眸子,肯定了他的努力:“也不是,你很辛苦地出力气了。” 只是秦瑶至今没有身孕,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夫妻俩此前一直都秉着顺其自然的念头,认为怀孕这种事急不得,然而今日被秦临这对一刺激,都有点按奈不住了。 谢玉升看秦瑶小脸萎靡,手轻轻抚摸了她小腹,柔声道:“不急的,你才多大的年纪,当务之急是把身子养养好。” 视线相触,映在他眸子中的烛火轻微跳跃。 这样的话从自己夫君口中说出来,无疑很让人安心。 秦瑶心中情愫暗自滋生,转念一想也是,自己还小、还没玩够呢,怎么就能当母亲呢? 秦瑶环住他的腰身,眸光流转,脉脉道:“你说的对,我们不着急,顺其自然,但为了以后的子嗣着想,还是要好好研究一下。” 毕竟他们的身份不一般,担着给皇室开枝散叶的责任, 谢玉升揽住她的纤腰,在她发梢上落下轻轻一吻,轻声:“那明日我去太医院那里问问有何助孕的法子。” 秦瑶耳畔微热,声音细如蚊蝇:“这事怎么还要问别人啊,多不好意思。” 她旋即想起来,道:“我阿姆在我出嫁前,好像给过我一个小册子,上面有记录同.房要注意的事。” 谢玉升低头看她,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秦瑶从他怀抱中抽身,一步作两步跑到自己的衣柜前,翻箱倒柜找起东西来,道:“你快去沐浴,等你出来了,我们一起看册子。” 过了会,谢玉升从澡间里出来。 映入眼帘的就是秦瑶抱膝坐在床上,面目羞红、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册子。 谢玉升从后环绕住她,身上清冽的温香裹挟拂来。 秦瑶吓了一跳,侧过脸来,见他就露出上半身,只穿了一件撒脚绫裤,道:“你把衣裳穿好了。” 谢玉升不为所动,不解道:“都要歇息上榻了,为何还要穿得好好的?” 秦瑶觉得这话是歪理,正想着怎么回话呢,谢玉升伸手,抽出那小册子,随手翻看了几页。 风吹册子一页一页翻动,上面画满了两个“打架”的小人。 秦瑶屏住呼吸,观察着谢玉升的神情,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看到谢玉升神情凝滞了一瞬,有点一言难尽,目光从册子上移开,落到秦瑶脸上。 秦瑶试探地问:“怎么样?” 谢玉升道:“画的不好看。” 秦瑶以为他思索了半天,会有什么心得呢,没想到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她举高册子,送到谢玉升面前,指着画像下面的字,道:“上面说了,照这个样子做容易怀孕。” 谢玉升道:“你信吗?” 秦瑶眨了眨眼,顺势倒下,卧在被子里,狡黠地看着他,道:“来试试吧。” 册子上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好,还得自己来试一试来验证一下。 她乖巧地卧倒,盈盈巧笑等着谢玉升,谢玉升拈起册子,皱眉研究了好半天,才慢腾腾俯下身来。 他如往常一样,先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拿过来一个枕头,递到秦瑶身下,道:“册子上说,垫高一点容易受孕。” 秦瑶勾住他的脖颈,笑着道:“好的。” 她这个样子显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自个早上,是怎么下不来床,写了谢玉升一大串坏话了呢。 一阵蜡烛轻摇,风吹床幔。 秦瑶大汗淋漓,推开谢玉升,红唇一张一合。 谢玉升半坐起身,手握着册子,在烛光下又研读了好几页。 秦瑶从后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将头搁在他肩膀上,喘气问:“这册子上说得对不对啊,我怎么感觉照它说的做,比以前更累了。” 册子有点年头了,上面墨水字迹边浅,看起来有点吃力。 秦瑶看得眼睛疼,转头看向谢玉升,等着他看完,进行下一步动作。 谢玉升若有所悟道:“怎么做这种事,还要看风水方位?” 秦瑶诧异,“什么方位?” 谢玉升将册子扔到地上,揽住她的腰,道:“要头朝北,脚朝南,这样容易怀上。” 秦瑶挪了挪身子,侧过来,头朝北地睡在榻上,一副邀君采撷的样子,问:“这样?” 谢玉升眯了眯眼,道:“似乎是这样,我来试试。” 风吹地下册子翩飞,一页一页,还不知哪一日能看完,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为了皇家的后代,真是任重而道远。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认真研究。 秦瑶:任人研究(乖巧) 第106节 下一章超甜,给小谢和瑶瑶安排第二次婚礼! 第91章 番外三 少将军与丹阳县主的亲事定在三月十五,二人回长安的第三天。 这桩婚事的消息一放出来,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秦临可是大齐为数不多年纪轻轻就官居高品的郎君,是被整个京城视作贵婿的存在。 如今他要娶亲的消息传出来,可是引得不少闺秀少女私下里抹泪,绞碎了手绢。 要说上一次京中闺秀们像这样愤懑不平,还得追溯到三年前,谢玉升迎娶秦瑶那一回。 时过境迁,当年京中闺秀嫁人的嫁人,贵女早换了一批人,可大齐的好儿郎,最耀眼的翻来覆去还是那么几个。 对于少将军的婚事,京城人议论纷纷,流言蜚语愈演愈烈,短短三日之间发酵到满城皆知,终于在成亲这一日推向了高.潮。 三月十五,莺歌燕舞。 街道上张灯结彩,红幡飘摇。 少将军一身大红的喜袍,红绸白马,高高坐在马上,神采奕奕,犹如天人玉姿。 当他出现时,整个街上先是陷入了一刻诡异的沉默,才又恢复热闹的气氛。 不为其他,实在是秦临身上的气场太过凌厉,杀伐气太烈,但凡被他目光他扫到的人,都吓得背后哆嗦,真真印证了他玉面阎罗的称呼。 仪仗绕着长安城走了一圈,在傍晚时回到了将军府。 喜娘热情站在门口,高声道:“恭迎新郎官、新娘子——” 热烈丝竹声中,那神仙眷侣的二人握着一根红绸走进了大门。 将军府里里外外挤满了宾客,秦瑶和谢玉升也来观礼了,二人并肩站在最上首。 新郎新娘拜天地,送入洞房,宣告礼成。 一室喧哗热闹,灯火辉煌,会客厅里亲朋好友勾肩搭背,相继走入酒席。 秦瑶轻轻鼓掌,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由衷地替阿兄和县主高兴。 她转目看向身侧的谢玉升,问:“我们当初成亲的时候,也是像这样热闹的吗?” 影影绰绰的灯光里,谢玉升接过侍女递上来的一盏酒,抿了一口,道:“你不记得了?” 秦瑶确实记不太清了,对于大婚之夜的印象,除了那晚喜榻塌了,就模模糊糊的。 她勾住谢玉升的胳膊,道:“我千里迢迢从洛阳坐马车来京城成亲,一路颠簸,到达长安后歇都没歇,就直接和你拜堂,当时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谢玉升似乎被这话勾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轻笑了一声,道:“你也知道自己那天晕晕乎乎的?我当时还奇怪,为何你整个人都倒在了我身上。” 秦瑶红了红脸。 大婚前,秦瑶从洛阳而来,一路舟车劳顿,累得不成样子,都没休息一下,就匆匆忙忙成亲。 偏偏大婚的仪式繁缛,每一套流程都很耗费体力,一天下来,秦瑶累得都快走不动路,跨火盆时,好几次都跨不过去。 那时她身子发软,半靠在谢玉升身上。 周遭起哄声一片。 红盖头之下的秦瑶,脸红滚烫,抱住了谢玉升的手臂。 耳畔响起一道男子温润的嗓音,道:“我扶着你,你慢慢跨。” 秦瑶试了好几次依旧跨不过去,最后是被谢玉升半抱着才跨过了这一关。 结果可想而知—— 四周气氛更加热烈,起哄声不断,都在打趣秦瑶才嫁过来,就和谢玉升这样的亲密。 秦瑶小姑娘,脸皮子薄,得亏有红盖头挡着,不然众人可都瞧见她煮熟虾子一样红透的脸蛋了。 等送入洞房,谢玉升和她说了几句话,便出去参加酒宴。 留下的秦瑶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余地,凤冠霞帔都没脱,累得直接倒头就睡了。 等醒来,入目就见到自己的夫君立在榻边,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思绪回到如今,秦瑶抿了下唇道:“若我那天没有累得发晕,肯定就能记得更多成亲的细节,可现在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记忆,好可惜啊,我这辈子可就只能成一次亲啊。” 两次肯定是不可能了...... 谢玉升听出她话语中的惋惜,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思忖了片刻,道:“现在还早,你若是想再成一次亲也是可以的。” 秦瑶惊讶,道:“什么?” 谢玉升握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往外走,笑道:“走吧,带你出去成亲。” 秦瑶睁大了眼睛,一到外面,谢玉升便召来几个侍卫,将事情吩咐下去。 侍卫们脸上当即划过了几分诧异,旋即抱拳离开。 秦瑶问:“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谢玉升扶她上马车,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带你去更衣,换一套大婚的喜服。” 他说要再成一次亲,就真的再成一次,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短短几刻钟就把一切事务安排好。 马车停下,到了一处府邸,一侍女引着秦瑶进了厢房,伺候秦瑶梳妆。 屋内立着一排婢子,手上捧着华丽的凤冠和宝石首饰,供秦瑶挑选。 给秦瑶梳头的姑娘,手上握着犀角木梳,嘴里念叨着:“一梳梳到头,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镜子里折射出少女娇俏的面庞。 当重重的凤冠压到秦瑶头上时,秦瑶哎呀扶了下额头,鬓发上步摇珍珠摇摆,发出清脆悦耳之音。 侍女笑道:“姑娘不要怕重,这凤冠上压得首饰越多,昭示姑娘以后路途越顺遂,享福享贵。” 秦瑶点了下头,从话语中得知,这些人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只当她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 “走吧,姑娘,奴婢扶着您出去。” 秦瑶梳完头,起身随侍女往外走。 红纱遮头,红烛摇晃,脚下的道路昏黄。 春日傍晚的柔风吹起红裙荡漾如涟漪,秦瑶目光下覆,盯着自己的脚尖,一颗心砰砰乱跳。 虽然成过一回亲了,可这一回和上一回心境是完全不同的,这一回更像是情投意合的二人走到了最后,对秦瑶来说完全是一种陌生的体验。 她适应了许久,才压下了那种无所适从之感,可心还是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长廊尽头响起了喧闹声,似乎有客人进来。 秦瑶手心紧张地出汗,也不知谢玉升从哪里找来的客人,准备得像真的一样。 琴瑟鼓动,奏乐声响起,整个府邸沉浸在一片欢愉之中。 秦瑶莲步轻盈,大红的裙裾飘飘摇摇,腰间系着的金铃摇曳相撞。 光晕明灭间,她看到长廊尽头有一道朗朗昭昭的背影,清隽似天上月。 秦瑶脸上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交叠在胸口前的双手握紧了衣裙上的珍珠。 她从来不知晓自己的夫君穿喜袍这么好看,他本是清冷的容貌,着红色非但不减其容色,反而衬得他俊逸出尘,眉目都生动昳丽起来。 可惜她眼前遮了一层浅浅的纱,只能模糊地看一个大概。 长廊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视角里也多了一截花纹繁复的衣摆。 巨大的喧嚣声中,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握住了她的手。 “跟着我,瑶瑶。” 晚风吹来他轻柔的声音,藏着说不尽的温柔。 秦瑶耳畔仿佛听到了淙淙的水流声和万千花枝绽放的声音,是她心里花悄然盛开了。 风吹起了红纱的一角,秦瑶恰恰好对上了他的眸子。 此刻,无数道绚丽的烟花倒映在他眸子中,而他的眼中只有她。 一袭红袍,让四周所有的景物都失去了颜色。 触及道他柔和的目光,秦瑶心如鹿撞,柔荑搭上他的手,唤了一声:“夫君。” 他握紧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紧的相扣,像是再也不能分开。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和她二人。 作者有话说: 文中喜娘梳头的话引用《三梳曲》 第92章 番外四 谢玉升握着秦瑶的手,带她走过长廊、庭院、最后到达喜堂。 一路上宾客对着二人贺喜,“恭喜谢公子和秦姑娘!” 从始至终,谢玉升一直握着秦瑶的手没有松开,他掌心传来的宽厚温度,让秦瑶格外的安心。 这一刻,二人仿佛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 跨火盆、拜天地,撒喜糖。 秦瑶心中蕴满了甜蜜的心思,在礼成之后,与谢玉升一同往外走去。 跨门槛时,她衣裙太过繁复,扯到了步子,重心一个不稳,就要向前倒去。 宾客发出了一阵惊呼:“秦姑娘小心!” 一双手臂及时伸出,揽住了秦瑶的身子,谢玉升清冽的声音响起:“慢一点。” 秦瑶被谢玉升揽入怀中,娇小的身量贴在他修长的身躯上。 第107节 这一举让四周的人爆发出一阵笑声:“看看新郎官,迫不及待地就把人给搂上了!” 红盖头之下传出了秦瑶娇滴滴的声音:“夫君,你抱着我走好不好?我有一点走不动了。” 随着秦瑶这句“夫君”一出,起哄声更热闹了—— “快抱啊!谢公子等着什么!你家娘子要你抱!” “秦姑娘这莫不是故意崴脚,让你抱的吧,你还等什么啊!” 秦瑶被说得脸红,拉了拉谢玉升的袖口,下一刻,头顶传来他低沉含笑的话语:“想让我抱你?” 秦瑶心跳加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脚离地面。 竟然是谢玉升直接打横抱起了她! 周遭起哄声如雷:“秦姑娘说的要抱原来是这么个抱法!” “谢公子不得了,看这样子是迫不及待要圆房了啊!” 秦瑶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脸蛋搁在他肩膀上,贴着他耳,唤了一声:“夫君。” 谢玉升将她往上抱了抱,笑着对四周道:“娘子腿脚不便,走不动路,我先抱着她回喜房了,诸位自便,只当此处是自己的府上,不必拘束。” 都说男子世间两大快意只事,一是洞房花烛夜,二是金榜题名时。 谢玉升此刻笑得意气风发,倒真印证了这一句话。 声浪喧嚣中,他怀抱着美娇娘,往外走去。 看热闹的人不依不饶跟随在二人身后,想要去闹洞房。 然而走了没几步,便有侍卫们从一旁出来,拦住了他们。 游廊里,谢玉升抱着秦瑶行走在其中。 远离的喧闹声,这里安静了许多,只听得到断断续续的喧嚣声和笙竹奏乐声。 谢玉升将秦瑶放了下来,秦瑶后退一步,背抵上柱子。 她头上的红盖头还没拿下,此刻摇摇欲坠,险些要落下,又被秦瑶给扶正了。 秦瑶透过红纱看他,问:“怎么不继续往前走了?” 谢玉升笑道:“是急着回去入洞房吗?” 秦瑶脸红,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了,我只是问一下,才没有想洞房。” 谢玉升道:“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挑开了红盖头。 盖头之下,露出少女秀丽的面庞,她一双明眸流转着烛光,像星河捣碎落在其中,满眼期盼地看着他。 此刻的她,就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秦瑶眼尾含春,话语含羞,问:“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谢玉升浅浅一笑:“随我来,你就知道了。” 他握住秦瑶的手腕,秦瑶猝不及防,被他带着往前奔去。 春日夜晚的晚风轻柔,秦瑶与他在月下奔逐,衣袂交缠,涉过花丛,淌过小溪,穿过花架...... 她身上的玉佩铃铛作响,头顶步摇珍珠时不时打在脸上,然而她满心欢愉,一点都不觉得累,奋力迈开步伐,追随着她的爱人。 他们出了府邸,从一条小路进了小森林,终于停了下来。 秦瑶气喘吁吁,倒在谢玉升怀里,“我没力气了,要歇一下。” 谢玉升帮她抚了一下后背,轻声道:“再走几步,就快到了。” 远处有星火微芒,微弱的亮光穿过森林。 秦瑶点点头,继续朝前走去,等二人出了森林,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座庙宇。 屋檐下灯笼轻晃,方才的光亮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秦瑶微微愣神,问:“怎么带我来这个地方,这不是皇家寺庙吗?” 谢玉升笑而不语,拉着秦瑶往远里头走去。 “咚咚”敲门声响,小沙弥出来,见到来人是谢玉升,吓了一跳。 谢玉升让他不要声张,与秦瑶悄悄入内。 寺院恢宏,威严庄重,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快步走在长缆上,身影犹如鬼魅。 谢玉升带着秦瑶入了一座宝殿,一入内,但见灯火幽幽,宝殿最前方摆放着一众牌位,正是大齐的列祖先皇。 在秦瑶尚未回神时,谢玉升拉着秦瑶跪下。 幽暗的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拖长,谢玉升双手合十,虔诚道:“先皇在上,天地为证,谢玉升秦瑶,今日结为夫妻。” 秦瑶本在看谢玉升,听到这话,赶紧转过头来,学着他双手合十。 谢玉升唇角勾起微笑,也不知是不是在笑她,道:“愿我二人夫妻恩爱,白头相偕。” “相爱相守,琴瑟调合。”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说完后,空旷的殿中仍然回荡着阵阵余音。 殿内寂静,秦瑶听到自己的心漏了一刻。 等回过神后,她亦学着他,看向大齐的列祖,道:“先皇在上,愿我与我夫,白首相偕,相守相爱,琴瑟调合,鸾凤齐鸣,生生世世——” 说到这一句,秦瑶话语顿了顿,指尖颤抖。 耳畔响起谢玉升的话语:“怎么了?” 秦瑶眼睫一抖,一颗泪落下,她扬起笑容,把那最后一句说完。 “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扭过头来,恰逢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 二人在寂静中相拥相吻,那一滴泪,融化在缠绵的唇瓣之间。 谢玉升松开了秦瑶,捧住她的脸颊,星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道:“从今以后,你就只能是我的妻子了,知道吗?” 秦瑶一把扑入他怀里,道:“我从很久之前,就只是你的妻子了。” 谢玉升轻笑一声,吻落在她发顶,揽过秦瑶的肩膀。 柔风扑打窗户,夜光照落人影。 天地为鉴,秦瑶谢玉升,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秦瑶和谢玉升回了皇宫,经过了那一夜,二人之间感情更甚从前。 外人是瞧不出来,觉得这两人照样和以往一样日日腻歪,可秦瑶和谢玉升知晓,他二人的心走得更近了。 这日,好不容易二人各自有事,没腻在一块。 谢玉升在御书房与大臣们议事,秦瑶则从后山上摘了新鲜的花瓣,准备回来泡花瓣浴。 然而她才走进宫殿,忽然一阵晕眩,身子往一旁栽去。 身侧的彩屏儿大惊,伸出手臂去扶她,唤道:“娘娘!娘娘!” 秦瑶稳住身子,抚了抚胸口,好半天萦绕在心头的那份不适才慢慢消失。 彩屏儿关切地问:“娘娘怎么样,好点了没?” 彩屏儿是个急性子,也不等秦瑶发话,转头吩咐下人去太医署喊太医来。 一盏茶茶的功夫,萧太医拎着药箱匆匆从外面赶来。 他搁下药箱,问:“娘娘身子哪里不适?” 秦瑶坐在案边,手持团扇,摇了摇风,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方才上台阶的时候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可能是我在后山摘了一下午的花瓣,被太阳照得有点头晕,身子吃不消。” 萧太医见秦瑶气色红润,不像又像有事的样子,嗯了一声,道:“现下虽然是春日,但也有日头烈的时候,娘娘在外头切记不要活动太久,以免体力不支。” “这样吧,臣还是为娘娘搭一下脉,给娘娘开一副清神散热的药方。” 萧太医人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就开个无关痛痒的方子,也算没有白来。 他照例给秦瑶把平安脉。 然而这一次,他手才搭上秦瑶的手腕,面色倏忽一变。 彩屏儿本来没有多紧张的,看到萧太医的脸色,心提了起来,问:“怎么样?” 萧太医蹙了下眉,又给秦瑶把了一次脉,许久才站起身来,脸上绽开笑容,摆了摆手。 这副卖关子的神情让秦瑶疑惑不已,追问了半天,萧太医才道:“恭喜娘娘了,娘娘这是有喜了!” 秦瑶攥紧手绢,惊讶地问:“有喜了?” 萧太医点头,竖起一个指头,道:“娘娘已经怀娠一个半月了,方才昏倒就是因为这个。” 此言一出,殿内骚动声一片,很快洋溢起一片喜色。 宫人们围到皇后娘娘身边,正要出言贺喜,皇后娘娘却嚯地一下从凳子上起来。 秦瑶推开众人,直接跑出门去。 这个样子还得了? 众人吓得赶紧奔出门去追,可皇后娘娘跑得比谁都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御书房里,一室安静祥和。 几个臣子正在和谢玉升汇报政务,忽然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寻声回头,看皇后娘娘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她娇靥粉嫩,鬓发上珠玉摇晃,一张小脸绝丽脱俗,然而神情却格外的慌张,手还局促地捂着小腹。 臣子们识相地退到一边,给秦瑶让出一条路。 立在皇帝身侧的太监,迟疑了一刻,道:“娘娘,陛下正在和人议事,是很急的要紧事,您不如晚点再来......” 秦瑶打断道:“我也有要事。” 第108节 太监不敢吱声,转头看向皇帝,等着他的发话。 谢玉升握起桌上茶盏,看着秦瑶一脸急切的样子,道:“先带臣子出去,等朕和皇后说几句话。” 众臣恭敬道:“诺。” 等殿门一合上,谢玉升身子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秦瑶,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地来找我?小狐狸精。” 小狐狸精是在他在床帏之中亲昵地叫法,这话大白天的这样喊她,秦瑶脸色有点羞红。 不过当务之急也不是纠正他的字眼,秦瑶小碎步跑到他面前,急切去解自己的衣带,撩开自己的裙摆。 谢玉升长眉挑了一下,警觉地问:“这是干什么?” 秦瑶声音颤抖,难掩心中激动的情绪,一脸兴奋道:“你摸摸!” 谢玉升大为不解,沉默了片刻,手摩挲了一下茶盏,问:“摸什么?” 秦瑶笑了笑,将身子送到他面前。 皇帝遂伸出手,照她的话做。 秦瑶脸涨红:“不是让你摸那里,是摸我小腹啊,你干什么。” 谢玉升闻言,尴尬地咳嗽一声,手往下探去,搭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爱怜地揉了揉,问:“小腹怎么了?” 他拉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声音温柔:“是肚子不舒服,要我帮你揉揉吗?” 秦瑶摇了摇头,捧住他的脸,长长地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道出了那一句话:“谢玉升,我有孕了!” “砰”清脆的一声,谢玉升手中杯盏掉落在地。 他大惊失色,一惯维持得体从容神情在此刻分崩离析,神情惊愕又紧张,无措地问:“你说什么?” 秦瑶将他这副神情尽收眼底,心里也是兴奋无比,道:“我们有宝宝了!” 谢玉升从椅子上起来,因为太过激动,险些被自己绊倒。 秦瑶从未见过他这般慌乱的样子,没忍住捂住口笑了一声。 谢玉升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才稳住情绪,俯下身来,双手握住秦瑶的手臂,问:“真有孕了?” 秦瑶坐在椅子上,捞起裙摆,道:“真的,你再摸摸。” 谢玉升半蹲下身,视线落在秦瑶的小腹上,那一刻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人间至宝。 春光入窗,给二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少年帝王倾下身来,轻轻吻了秦瑶小腹一下,柔声道:“在你娘亲肚子里乖一点,别让她累着。” 作者有话说: 秦瑶:快摸摸。 谢玉升:?老婆这么主动,我大为不解。 本章给大家发红包,算是请大家看的,嘿嘿,给怀孕的小两口助助兴! 第93章 番外五 皇后怀娠,是天大的喜事。 谢玉升吻了吻秦瑶的小腹,又握着她手说了好一番话,心中那股激动劲犹没有消散,他抑制不住雀跃之情,竟然直接将秦瑶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秦瑶惊呼一声,被他抱得脚腾空,吓了一大跳,道:“快放我下来!” 谢玉升置若罔闻,手臂托着秦瑶,转了好几个圈。 秦瑶吓得花容失色,生怕一个不小心从他手臂上滑下去,然而被他抱在怀里,看他笑得无比愉悦,心里也跟着高兴,轻轻地拍他肩膀,道:“快放我下来,让宫人见到就不好了!” 谢玉升笑得开怀,眸光熠熠:“不怕他们看见。” 书房里的笑闹声传到外面,殿外立着的一众宫女宦官面面相觑,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让两人高兴成这样。 没一会,殿门打开了。 谢玉升走了出来,手臂上正托着的秦瑶,皇后娘娘则紧紧地搂住他脖颈,面色羞红如桃花。 宫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连行礼都忘行礼了。 等那两人的身影从面前走过,众人才猛地回神,却又不敢走上前去,由着皇帝抱着皇后娘娘往外走去。 秦瑶被抱坐在他臂弯里,感觉到四面八方头来的目光,羞愧地低下头,道:“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谢玉升仰起头,目光缱绻温柔:“瑶瑶,我是真的开心。” 很久之前,他在御花园第一次见到迷路的小姑娘,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娶她,而现在她成了他的妻子,腹中正孕育他们的孩子。 秦瑶触及到他柔和眼神,抿紧的红唇也控制不住上扬,道:“我也很高兴。” 她看他如此兴奋,实在不忍心扰他的兴致,便任由他抱着。 顶多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多看几眼罢了。 一路上自然是遇到了各种宫人惊异的目光,等回到清宁宫,宫人本来正在为秦瑶跑出去而头疼,见皇帝抱着皇后娘娘进来,个个瞪大了眼睛。 “啪嗒”一声,秦瑶挂在脚上的绣鞋,掉在了地上。 秦瑶扭过头看地,提醒他道:“鞋掉了。” 宫人麻溜地蹲下身,去捡起那只桃红色绣鞋,正要递上去,皇帝开口道:“不用了。” 秦瑶眨眨眼:“我还要下地走路呢。” 谢玉升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蹲下身来,给她脱另一只鞋,道:“等会好好休息,不要下地乱跑了。” 说着,他已经将她脚上鞋袜全部褪下。 秦瑶道:“我不休息,天还亮着呢。” 谢玉升坐在榻边,道:“怀了身子,要小心谨慎一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闹腾了。” 这会谢玉升冷静下来,想起方才秦瑶气喘吁吁跑到御书房的样子,就觉得后怕,万一她摔着碰着了,后果不堪设想。 谢玉升转过头来,询问萧太医秦瑶的情况。 萧太医从方才来了就一直没走,上前拱手,一五一十地禀报到:“回陛下,娘娘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但月份太小,胎相还不算太稳,前三个月一定要多喝安胎药,不能有一点差池。” 谢玉升抬起手,揉了揉秦瑶的小脑袋,道:“这几日先别出门,在榻上休息,等胎相稳下来才出去。” 这话秦瑶听了可就难受了,要她不下地,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秦瑶抱住谢玉升的胳膊,将头靠在上面蹭了蹭,道:“可我坐不住啊,我就想出门,成日坐在殿里多无趣。” 秦瑶和他撒娇,谢玉升一向最吃她这套,这次却否认得极其干脆:“不行。” 秦瑶脸上笑容渐渐落下去。 谢玉升看她失落的神情,道:“这段时间,我会日日陪在你身边。” 果然听到这话,秦瑶脸上失落一扫而空,俏眼一抬,问:“当真?” 谢玉升肯定道:“当真。” 秦瑶问:“可你怎么陪我,你政务那么忙。” 谢玉升道:“我会让人把折子搬到你殿里来,在你殿里处理政务,以后我下了朝,也不去别处了,就直接来你宫里。” 秦瑶很满意,点了点头,道:“可以。” 秦瑶喜欢和谢玉升待在一块,道:“我也想陪着你。” 小妻子这副听话的样子实在懂事,谢玉升还以为要哄上她好一会她才会答应呢,没想到今日这么顺利,便吻了吻她的额头,“好。” 立在他二人面前的萧太医,想提醒他俩这里还有外人在呢,下一刻,只觉皇帝悠长的余光若有若无地朝他瞥来。 萧太医额间渗出几滴汗,不敢打扰二人温存,行礼道:“那臣就告退了。” 殿内又只剩下了二人。 阳光照进屋内,花香缓缓流动。 午后,谢玉升坐在榻边批折子,秦瑶就靠在他身上,一边看画本,一边吃着宫人送上来的果脯蜜饯。 两人也不互相打扰,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偶尔秦瑶看到画本上有趣的地方,没忍住咯咯直笑,声音清脆如铃,谢玉升还转过头来问她笑什么,秦瑶便把话本递到他面前,和他一块看。 这一幕倒是一派静谧安好。 到了晚上,谢玉升批完折子,用完膳后,与她牵着小手,一道在御花园里散步。 晚风吹来花香,秦瑶轻轻嗅了一口,胸膛里淌过清冽之气。 她忽然兴起,问身边人:“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儿是男还是女,你喜欢哪个?” 谢玉升道:“都喜欢。” 秦瑶道:“虽说都喜欢,肯定是有一点偏向吧,我希望我们生的第一个是一个小公主,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过是小皇子的话,我也会很疼爱他,你呢?” 秦瑶停下脚步,面对向谢玉升。 谢玉升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午后秦瑶跑过来和他说这事,他光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了。 他如实道:“但凡你生的,都喜欢。” 秦瑶环绕住他的腰身,又蹦出来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的孩儿伸出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谢玉升认真思索了一下,看着秦瑶娇美的面庞,道,“若是生的女儿,必定会像你一样好看,又灵又娇,像小仙娥一样。” 秦瑶脸微微一红,“那当然了,我们的女儿一定会尽挑我们的长处长的。” 她踮起脚尖,伸出手抚上谢玉升的眉眼,感觉到掌心下他如鸦羽一般的眼睫,道:“如果是男孩,要目若朗星,像你一样,鼻梁也要像你,又高又挺......反正我觉得夫君天底下最好看,我们的孩儿也一定极其的俊俏。” 谢玉升失笑,搂紧了她,道:“像你也不错。” 秦瑶握着他的手,与他沿着花间小道继续往前走,道:“怎么能像我呢?要像他们的父亲一样,机敏聪慧,博览群书,等长大后,帮他父皇分忧,这样他父皇就不用每天这么辛苦了,也好多一点时间陪皇后娘娘。” 秦瑶侧过脸,声音软糯:“我说的对吗?” 谢玉升笑道:“对,等他一长大,我就把所有政务都推给他。” 秦瑶嗯嗯点点下巴,低下头对小腹道:“孩儿要有孩儿的自觉,知道吗?” 第109节 腹中胎儿还小,当然不会回应了。 秦瑶便当它听到了,拍了拍自己的小腹,“还挺乖。” 谢玉升含笑看着秦瑶这副娇俏模样,道:“性子还是像你好,等他长大了,会闹腾,一整天下来也不觉得累,满是活力劲。” 不过话说完,谢玉升顿了一下,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些画面。 他记得少时去秦府,没少看到秦瑶被她父兄教训,要么是小姑娘爬树翻墙,要么是下河摸泥巴,跟假小子似的,不管老将军怎么管教,小姑娘就是不改性子,照样我行我素,把家里一众奴仆弄得人仰马翻。 若自己和秦瑶的孩儿,像秦瑶这样,恐怕够呛,皇宫屋顶都能被掀翻了。 谢玉升迟疑了一下,道:“性子沉稳一点也不错。” 秦瑶对此很同意,正说着,二人散步已经回到了清宁宫。 彩屏儿提着灯笼上前,道:“时辰不早了,陛下和娘娘早点歇息吧。” 二人进了寝殿,不多时歇息准备吹灯。 谢玉升坐在榻边,余光瞥见床头柜子上放着的那本助孕的小册子,拿起来翻看了一下,道:“这册子还是挺有用的。” 他将小册子收好,准备日后再研习一二,又走到书架边,取下了一本书册。 秦瑶挑开纱帐,透过昏黄的烛光看他,问:“拿了什么?” 谢玉升道:“是《诗经》。” 秦瑶不懂大晚上拿这个做甚,看谢玉升在她面前坐下,翻看了一页,对着上面的诗词读了起来。 他声音低醇,如山涧里的淙淙流水,极其的好听悦耳。 然而秦瑶此刻犯困,根本没心思听,往他怀里缩了缩,道:“为什么读这个给我听?” 谢玉升抬起手揽过她的肩膀,道:“不是读给你听的。” 秦瑶睁开眼睛:“不给我给谁?” 谢玉升眉宇间流光暗转,神情如秋水一般柔和,道:“给我们孩儿听的。我问过萧太医了,说若在孕期给孩儿读诗,对他日后的才情或有裨益。” 秦瑶没忍住轻笑,没想到谢玉升也会信这等歪,直到看到谢玉升眼底专注的神情。 她想了想,坐直了身子,捞起了裙摆。 谢玉升眸光微动,看着秦瑶。 秦瑶低垂下头,几绺乌发柔软地垂到衣裙上,对着小腹,轻声道:“你阿爹给你读《诗经》,你乖乖听着哦,不要辜负他一片好心。” 谢玉升一双清灿的眸子,落在秦瑶身上,唇角扬起弧度,缓缓诵出诗文。 月影笼纱,将二人影子投射到帘帐上,香风柔柔,一室温馨祥和。 作者有话说: 秦瑶:不能出去玩好无聊qwq 谢玉升:不要出去玩别的,好好待在宫里,玩我。 秦瑶:? 第94章 番外六 秦瑶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肚子明显可见的隆了起来。 这个孩子格外安静乖巧,从不闹腾,以至于秦瑶没多受罪,也很少出现别的妇人一样恶心泛呕的症状。 然而渐渐的,小夫妻俩发现不对劲了。 这个孩子实在太安静,安静到有一丝沉寂。 别的胎儿这么大的时候,都会踢娘亲肚子了,秦瑶肚子里的这个,真是安安分分地让秦瑶以为自己怀里一个假的孩子。 对比之下,早于秦瑶两个月怀上身孕的丹阳县主,腹中动静可就大了。 少将军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日上朝时脸上都带着笑容,逢友人就提此事,说自己夫人腹中的那个是个小机灵鬼,每次他手搭在夫人肚子上,那调皮蛋就轻轻踢他的手,像是知道那是他父亲一样。 今日秦临下朝还拉着谢玉升问,秦瑶肚子里的那个怎么样,最近可曾胎动不安分? 皇帝陛下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回来之后,却拉着秦瑶好一番长谈。 谢玉升道:“我们的孩儿太安静了,你觉得呢。” 秦瑶靠在榻上,揉了揉小腹上衣裳,道:“还好啊,你不是想要一个文静沉稳点的孩子吗?这个样子多好,不闹不动,以后生出来性子随你。” 谢玉升轻轻蹙眉,好是好,可是太过文静也不好,得动静皆宜,张弛有度。 他得找个法子,让这个孩子像秦瑶一点。 谢玉升道:“我出去一下。” 秦瑶由着他折腾,不一会儿,见谢玉升从外面进来,手上拿了一个拨浪鼓。 秦瑶看他坐在自己面前,问:“你拿这个做什么?” 谢玉升将拨浪鼓放到秦瑶小腹前,摇了摇,发出一串叮咚的声响。 他目中:“原先总是抚琴给你肚子里的孩儿听,琴声养心养性,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让他这么安静,但毕竟还是小孩子,不能压抑着性子,得摇摇拨浪鼓,让他闹腾一点。” 说完,半倾下身子,又摇了好几下小鼓。 秦瑶觉得好笑,道:“小孩子性子哪里有那么容易改变,肯定还在娘亲的肚子里就定好了。” 就比如秦瑶,当初秦夫人怀她时,被秦瑶折腾得不成样子,等秦瑶生下来,果然是个调皮性子。 秦瑶觉得自己肚子里的是文静性子八九不离十了。 谢玉升却不以为然,依旧“咚咚”拨动小鼓。 倏忽,秦瑶脸色一变,手握住了一旁的床柱,低下头轻呼道:“夫君。” 谢玉升一看她不对劲,紧张地问:“怎么了?” 秦瑶揽过他的头,贴到自己的腹上,道:“他踢我了。” 谢玉升侧耳听了听,眼前一亮,抬起头道:“确实动了。” 秦瑶难掩兴奋,手轻轻拍了小腹一下,谁肚子里的孩儿不知被吓到了还是怎么样,一下停止了动静。 一切发生在几瞬之间,秦瑶都还没来得高兴一下呢,孩儿就不动了,面色浮起几分失落。 谢玉升安慰她,“不着急,踢你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秦瑶嗯嗯点头,接过谢玉升手上的拨浪鼓,对着小腹摇了起来,柔声道:“你父皇希望你闹腾一点,你听到了吗?” 小腹处里的小人又踢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秦瑶这一句话。 秦瑶兴奋地仰头,跌入谢玉升同样含笑的眸子中,二人放在小腹上的手相交叠,感受着透过衣料传来的细微动静。 这次是过了好一会,肚子里的孩儿才不动了。 被这么一闹,秦瑶午休是睡不着了。 正巧午后有京中命妇来宫中请安,秦瑶便下榻提前更衣梳妆。 秦瑶握着谢玉升的手,走到梳妆台前,道:“你帮我梳头。” 这么一个要求,听得殿内其他宫女暗捏了一把汗,陛下是九五之尊,平时再宠着娘娘,也不能让他干这种事吧? 日常给秦瑶梳头的宫女,犹豫了一下,走出来道:“娘娘,还是奴婢帮您梳头吧......” 彩屏儿给她悄悄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别上去打扰秦瑶和谢玉升。 那一边,谢玉升拿起梳妆台上的小木梳,放在她柔滑的乌发上,问:“想梳什么样子的?” 镜子里的少女轻轻一笑:“还能选什么样子的吗?难道我要梳的发髻你都会?” 谢玉升手指滑进她一头浓密的乌发里,俯下身来,道:“娘娘想梳什么的尽管说好了。” 秦瑶也是信口一提,没真想让谢玉升帮他梳头,见他这么积极,便道:“梳一个凌云髻好了,缥缈若仙,凌云腾雾,可以把头发都绾上去,可清凉了。” 秦瑶嘴里念叨了半天,头顶人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谢玉升略显迟疑地问:“凌云髻是什么样的?” “就是我平常最喜欢梳的呀,”秦瑶眨巴眼睛看他,“你没一点印象吗?” 谢玉升才想问追问是什么样,听到后一个问题,改口道:“记得。” 秦瑶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道:“那梳吧。” 谢玉升要怪就怪自己刚才答应得太快了,这会面对少女一头乌发,实在是无从下手,不过也不会面表现出来,依旧面不改色地帮她绾发。 秦瑶递过来一根碧玉瓒凤钗,“用这个簪。” 谢玉升接过,碧色簪子握在手上,显得他手指更加的白皙纤长,将簪子簪进了挽的发髻里,道:“好了。” 秦瑶准备看看他梳得怎么样,一抬头,就看到自己头上顶着一个鸡窝,再对上镜子里他的眼睛,二人相顾对望,空气有一瞬间凝固。 谢玉升问:“好看吗?” 秦瑶手摸上“鸡窝”,反问道:“你觉得呢?” 谢玉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上前来帮她拆头发,道:“帮你重新挽一个。” 秦瑶转过头来看他:“你这样是不行的,以后怎么给我们的女儿扎头发呢,我小时候都是我阿耶帮我挽发的。” 谢玉升双手搭在她肩膀上,道:“第一次全当练手,给你挽第二个,绝对比上一个好看。” 少年帝王做起事来格外的认真,垂下眼睫,五指灵活在她发间灵活地转动,动作温柔而轻缓。 他轻声问:“没有扯到你发丝吧?” 秦瑶心头涌上阵阵甜意,想起这段日子来,不管自己提什么小要求,他都极其干脆地地答应—— 夜里她肚子饿了,他就下榻亲自去给她煮面;她走路脚走疼了,他就蹲下来帮她揉脚踝;她怀孕不舒服了,他比她还紧张,没事就翻医术,学习医术,帮她按穴位调理身子。 想到这里,秦瑶心头比吃了蜜饯还甜,转过身来,勾住他脖颈,仰头吻了他一下。 谢玉升手上还握着梳子,未曾预料到这一个吻,眼中划过一丝愣怔,旋即唇角笑了笑,俯下脸来,双手撑在梳妆台边,将她围在自己臂弯之中,加重了这一个吻。 殿中寂静,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二人吻得难分难解,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第110节 过了一会,秦瑶松开谢玉升,拿过手绢替他擦唇,道:“我才新涂上的口脂,又全被你给吃了。” 谢玉升笑而不语,直起腰道:“继续梳头。” 这一梳便梳到了午后申时。 当皇后娘娘款款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前来请安的命妇眼前一亮,发现皇后娘娘今日比起以往似乎不同了,再一瞧她头上发髻精致无比,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样式。 贵女询问道:“娘娘这是什么发髻?以前从没见过,很是飘逸,像仙娥一般,改明儿我也让我的婢女给我梳梳。” 正说着,珠帘后面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 谢玉升挑开帘子,走到秦瑶身边,将手上碧玉瓒凤钗簪进秦瑶的鬓发中,道:“方才忘记给你簪这个了。” 秦瑶扶了扶鬓发,笑靥如娇花,道:“多谢陛下。” 谢玉升也笑着看她一眼,温声道:“先走了。” 等皇帝走后,众贵女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宝座上的皇后娘娘身上。 当中有一二的耐不住性子的,问:“这发髻是娘娘自个弄的吗?” 秦瑶手放在衣裙之上,笑眼随波合,并不回答此话,只嘴角不住地上扬,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娇羞。 众贵女敏锐地嗅到不一般的意味,回想皇帝方才出来时给皇后簪凤钗的那一幕,相互对视一眼,大概知晓了什么。 余下众人喝起茶,陪秦瑶聊起其他话题来,到傍晚才离去。 果然今夜一过,京城坊里便又多了几道谈资。 前有古人为妻画眉,后有当今天子为后绾发,这帝后二人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恩爱。 三个月时光荏苒,不久便到了皇后临盆足月的时候。 眼下满京城都议论此事,更有赌坊里开了赌注,押这次皇后所生是皇子还是公主。 清宁宫里,早已备下产婆奶娘,等着皇后发动。 然而盼着盼着,十月怀胎,月份已经到了,皇后娘娘肚子却仍然安静得很。 才开始秦瑶和谢玉升还有点着急,唤了太医来诊脉,后来便放宽了心,静候腹中孩儿的降世。 这一日晚上,秦瑶和谢玉升从御花园里散完步,回到寝殿。 谢玉升坐在榻边,帮秦瑶按摩脚踝。 二人正聊着,忽然秦瑶小腹间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感,床褥上水渍迅速的弥漫。 嬷嬷赶紧上前,高声唤道:“快来人!娘娘发动了!” 剩下秦瑶一切都记不得了,只感觉得到小腹一阵一阵的下坠感袭来,疼得牙关发颤。 殿内一片兵荒马,谢玉升握着她的手,让她别害怕,然而很快他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嬷嬷给推了出去,不许他进来。 秦瑶卧在枕头上,汗水沾湿鬓发,看着谢玉升消失不见。 夜幕漆黑,树叶沙沙作响, 谢玉升立在外面踱步,始终静不下来,听到里面一阵一阵的叫声,心也焦急地犹如火燎。 两个月前,丹阳县主生产,身子出血,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 谢玉升心有余悸,额穴突突作响。 里面又传来了一声“娘娘您使点劲”,谢玉升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焦急的情绪,一把推开阻拦在门口的宫人,跨门走了进去。 才走进去,里面众人便一个个回过头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殿内凝固的气氛。 产婆手中怀抱着襁褓,轻轻哄了哄,笑着道:“贺喜陛下,皇嗣平安。” 从秦瑶发动到现在前前后后不过小半个时辰,谢玉升没料到这么快就生下了,一颗心悄然落地。 他阔步往床榻边走去,欲看看小妻子的模样。 可才迈开脚步,又是一阵婴儿啼哭声,从床榻内传了出来。 谢玉升脚步一下顿住,眸光微微一缩,看向蹲在榻边的产婆。 短暂的一瞬后,他意识到什么,挑眉问:“几个?”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不想让瑶瑶再辛苦怀孕,直接一步到位。 猜猜性别和性格,猜中任一一个都有红包~明天公布答案! 第95章 番外七 产婆言语激动:“回陛下,是两个,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刚好是一对龙凤胎!” 嬷嬷将两个小婴儿用襁褓裹好,送到皇帝面前。 谢玉升随手抱起来了一个,龙颜大悦,下令道:“赏——” 宫人笑开了花,嘴里奉承的话不断:“双生子常有,而龙凤不常见,这是祥瑞之兆啊。” 婴孩放声放声大哭,奶娘嬷嬷手忙脚乱去哄,闹哄哄一片,倒也热闹。 满殿沉浸在欢愉的气氛之中。 谢玉升走到榻边,撩开衣袍坐下,入目就是秦瑶那张惨白的小脸,他伸出手,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汗。 秦瑶睁开眼睛,虚弱地问:“孩儿怎么样?” 谢玉升握紧她的手,道:“都很好,瑶瑶你辛苦了。” 秦瑶脑海里一直绷着的弦放松下来,累得说不上话来,口中呢喃了一句话。 谢玉升听不太清楚,俯下身去,只听她道:“我想吃酥酪。” 谢玉升愣了愣,旋即失笑,吻了吻她的额头,道:“等会就让御膳房给你送酥酪来。你先睡一觉,我在旁边守着你。” 皇后娘娘诞下一对龙凤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这事不仅皇家高兴,百姓听也高兴。 寻常百姓是最是迷信,听闻天家诞下一对儿女,认为这是吉兆,个个跑去佛堂里祈福,最近寺庙里香火钱比以往多了足足一倍。 宫廷之中,天子为一对儿女取名,大皇子取名叫修竹,公主取名叫婉灵。 小夫妻二人第一次当父母,想着多和孩子培养感情,万事都亲力亲为,只是秦瑶身子尚且虚弱,哄孩子一事便落到了谢玉升身上。 有一次夜里,秦瑶被婴儿的啼哭声吵醒,睁开眼睛,见殿内灯烛亮着,而谢玉升正站在桌边,给一双儿女换尿布。 小儿子嗓门大,哭声震天,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一旁摇篮里的小女儿也哭了起来,虽然没哥哥那么吵,但也足够震得人耳朵疼。 谢玉升抱起小女儿,轻声哄她,好不容易安抚好她的情绪,这时小儿子又哭了起来,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样。 谢玉升只得把女儿放回去,又把儿子抱起来。 就这样,谢玉升还是不肯把这事让给嬷嬷侍女做,非要亲自来哄。 秦瑶看得轻笑一声,下榻走到他身边,示意他把小儿子放到自己怀里。 小儿子像是会看碟子下菜,一被秦瑶抱入怀里,就停下了闹腾,安静地阖上双目,没一会就陷入了美梦之中,简直和方才的判若两人。 秦瑶挑眉看向谢玉升,炫耀道:“看吧,还得我出马,我一抱他就不哭了。” 谢玉升头上出了一片汗,长松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明显是被搞得焦头烂额。 他转过头来,揽过秦瑶的肩膀,目光落在他怀里小儿子粉嘟嘟的脸颊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戳了戳儿子的脸蛋,然后看了秦瑶一眼。 刹那间,怀中的小婴儿又爆发出雷鸣般的哭声。 秦瑶吓了一大跳,赶紧去哄,这一次却是怎么哄也哄不住。 小女儿也应声而哭,谢玉升无奈地抚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撸起袖子,抱小女儿起来。 哭喊声一阵一阵,声音传到殿外,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犹豫了一下,却不敢进去打扰二人。 殿内,当夫妻两个各自哄好自己怀里的那个,精疲力尽,转过身来,发现对方也恰好也在看自己时,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秦瑶将儿子和女儿放回摇篮,半俯在摇篮边,给他俩盖好小被子,叹息了一声:“也不知这两个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谢玉升抚摸了一下秦瑶柔顺的乌发,“不急,我们慢慢来。” 时间匆匆,就到了两个小家伙五岁的时候。 两人性格完全不同,大皇子谢修竹调皮捣蛋,堪称秦瑶第二,小小年纪就学着爬树翻墙了,而小公主谢婉灵,则安安静静,每日乖乖地跟在母后身边,打扮得精致漂亮,像个小布娃娃。 一日,秦瑶正在池塘边教小女儿钓鱼,二人齐心协力拽一条鲤鱼上来。 小儿子风风火火地赶来,吓得谢婉灵脚下一个打滑,“噗通”一声,整个人掉到了池塘里。 秦瑶赶快把小女儿捞上来,可小女儿下半身衣裙已经湿了一片。 谢婉灵转过身来,将湿漉漉的衣裙给谢修竹看,软绵绵道:“哥哥,你看,你把我衣裙弄湿了。” 谢修竹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和妹妹道歉,妹妹不要生气了。” 谢婉灵撅了撅小小的红唇,道:“我要把你做的坏事告诉父皇。” 父皇二字一出,谢修竹面色一白,上前抱住谢婉灵,柔声道:“妹妹不要说,不然父皇又拿打我手心了。” 小男孩眉目俊朗,遗传了父母二人全部的优点,鼻梁又挺又翘,皮肤白皙若瓷,眼睫灿若鸦羽,与谢婉灵站在一块,宛如两个壁画中走出来的小人。 秦瑶蹲下身,给谢婉灵擦湿了的衣裙,一边对谢修竹道:“你不调皮,父皇怎么会打你?” 谢婉灵眼睛扑闪扑闪,指着谢修竹道:“你是混世小魔王,老把宫里闹得鸡飞狗跳,嬷嬷们都怕你,哥哥你不能这样了。” 谢修竹感觉到秦瑶投来的视线,涨红了脸,道:“妹妹,我前几天还趴在地上给你当小马骑的,你不能这样出卖哥哥。” 谢婉灵满眼无辜道:“是哥哥主动给我当马啊。” 谢修竹伸出小手,拽着秦瑶的衣裙,道:“母后,我知错了,可我就是耐不住性子想玩。” 秦瑶也是从小调皮到大的,对儿子这一行为很是理解,倒也不怪他,握起儿子的小手,道:“走吧,我们去御书房找你们父皇去。” 一大两小三个人,相互牵着手,走在路上。 别看皇后娘娘已经做了母亲,心态和没出阁嫁人前差不多,走着走着,拉着两个孩子,一起蹦蹦跳跳了起来。 秦瑶鬓发上珠钗晃动,忽然停下来,问谢修竹:“你方才做什么去了,你父皇不是让你在书房好好练字的吗。” 第111节 谢修竹扬起脸蛋,笑得神采奕奕,“母后猜猜。” 秦瑶不猜,直接问了贴身伺候他的小太监。 小太监走上来,手心冒汗道:“大殿下今日的字帖已经临好了,他写完后,就跑到娘娘殿里找您,见您不在,便捣鼓您留下来的花瓣,正巧陛下也来娘娘宫里了,然后......” 秦瑶问:“陛下抓到他偷偷溜出来玩,教训了他一顿?” “不是,大殿下给陛下泡了一杯花茶,陛下还夸大殿下懂事会孝敬人了,只是那泡的花茶实在难喝,陛下喝了一口脸色就变了。“ “陛下气得不轻,让奴才赶紧抓了大殿下,把他押送回书房学练字,不许他出来。” 秦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给家里人泡过难喝的茶,轻轻笑了一声。 在这一点上,儿子倒是随她。 正说着,三人就到了御书房。 殿内清幽,香炉里正袅袅吐着清香,年轻的天子坐在案后,手上握着卷宗,正在处理着政务。 听到脚步声,谢玉升抬起头来,见秦瑶一身红裙出现,搁下手上的卷宗,站起身来去迎接,随即见谢修竹也跟在身边,不由步伐一顿。 小女儿松开秦瑶,“吧嗒吧嗒”踩着小碎步,跑到谢玉升身边,朝他张开手臂:“父皇、父皇,抱抱。” 谢玉升将小女孩抱起,揉了揉她头顶的啾啾,转目看向躲在秦瑶后面的谢修竹。 谢修竹笑了笑,道:“父皇好。” 谢玉升面上笑容落下去了一半,问:“不是让你在书房习字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谢修竹道:“我想母后了,就出来找母后玩了,母后答应说今晚带我爬后山捕知了的。” 不得不说,谢修竹小小年纪就继承了父皇聪明的脑袋瓜,在这种事上,竟然懂得把秦瑶推出来当幌子,知晓谢玉升怎么都不会怪秦瑶。 秦瑶唇角上扬,道:“好了,你们父子两个人不要不对付了,坐下来陪我说话。” 父子二人在这一点上倒是出奇的一致,赶紧的就陪秦瑶坐下。 宫人送上来新鲜的瓜果,秦瑶哄着谢婉灵吃了几块。 小女儿安静地张开口,一口一个,吃完后倒在秦瑶怀里,道:“母后,我困了,要睡觉了。” 谢修竹闻言,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妹妹身上,再爬上炕,将身子放到妹妹身上,一块倒入秦瑶怀里,道:“我也和妹妹一起睡。” 两个小不点闹起来活力四射,累起来说倒就倒。 秦瑶看着粉雕玉琢的二人,从他们脸上好像看到了自己和他们父皇的影子。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恰好谢玉升也在看他。 融融的阳光照在他们周身,秦瑶扬起唇,朝他张了张手臂,道:“我也困了。” 谢玉升走过来,搂住秦瑶,道:“去侧殿榻上睡。” 侧殿里摆着一张大床,谢玉升一手一个抱着儿女,将他们放上去。 小女儿打着小呼噜,翻了个身,翘起雪白的脚丫子,搭在哥哥身上,哥哥睁开睡眼,看了一眼肚子上的小脚丫,又看一眼妹妹,叹了口气,一把搂住妹妹。 秦瑶在他们身侧睡了下来,各自吻了他们的脑袋一下,手枕在脑袋上,也渐渐阖上了眼皮。 帘帐落下,榻内光线顿时昏暗了许多。 谢玉升俯下身,看到小娇妻和一双酣睡的儿女,万般满足,揽紧了三人。 画堂春深,海棠旖旎,此刻春光正好。 作者有话说: 昨天猜性别和性格的大家猜对了吗? 第96章 番外八 转眼已到夏日,御花园里荷花初露,处处可间浓郁的花树绿叶。 这一日天光正好,秦瑶带着两个小孩到后花园游玩。 几人走到池塘边上停下,秦瑶吩咐宫人端上来椅子和瓜果,摆在树下阴凉处。 秦瑶坐到贵妃榻边,招了招手,让两个小孩子到自己面前来。 谢婉灵一步作两步跑过来,抱住秦瑶,在她怀里蹭了蹭,扬起头问:“母后今日带我们玩什么?” 秦瑶抱住女儿,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一旁的谢修竹眼热,扑到秦瑶怀里,道:“母后你别只亲妹妹,也亲亲我。” 秦瑶亲了亲他的脸颊,笑盈盈道:“真是黏人。” 谢修竹问:“有父皇黏人吗?” 坐在秦瑶膝盖上的谢婉灵拍拍手,“父皇比我们还黏人,每次去书房给父皇请安,都看到父皇把母后抱在腿上说话。” 两个小不点说起话来嘴没个遮掩,活灵活现。 四下宫人捂嘴窃笑,秦瑶脸颊发烫,捂住谢婉灵的小嘴巴,低下头道:“都爱黏人,你们可不就继承你们父皇的吗?” 若是谢玉升在此,定要说一句颠倒黑白,明明天天黏人要坐人腿上的分明是秦瑶,怎么反过来黏人成了他? 秦瑶不想再在这个话题聊下去,伸手去解谢婉灵的衣裙。 谢婉灵仰头问:“母后干什么?” 秦瑶拍拍她的小肚子,道:“今日教你们凫水,快把外裙脱下来,带你们下水。” 谢婉灵从秦瑶膝盖上跳下来,兴奋地道:“好啊,灵儿喜欢玩水了!” 说完,她走到自己嬷嬷面前,将头上的小花簪拿下来,乖乖交到嬷嬷手上。 秦瑶把目光移向谢修竹,见他还定在原地,问:“你怎么不解衣衫呀?” 谢修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母后,孩儿怕水。”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一定,谢修竹竟然和谢玉升一脉相承。 秦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凫水还是要会的,你这么爱玩,万一哪一日不小心掉到池塘里怎么办?走吧,母后亲自教你。” 谢修竹道:“那孩儿就试一下。” 两个小人很快脱得只剩一件里衫,走到了池塘边上。 秦瑶先教谢婉灵凫水,让谢修竹在一旁看着。 水面清澈见底,谢婉灵弯腰潜入水中,在池塘里游动,灵活得就像一条小鲤鱼。 秦瑶下池,握着她两个白嫩的小脚丫子,柔声道:“慢一点。” 没一会,在秦瑶的教导下,谢婉灵就游得有模有样了。 唯一不会的就是憋气。 秦瑶把谢婉灵从水里抱着站起来,教她怎么憋气。 谢修竹坐在池塘边上,捧着脸蛋看着自己的妹妹和母后,足打了打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鼓起勇气,试探性地走下池塘,这时身边投下来一个高大的影子,谢修竹仰起头,对上谢玉升俯下来的眼神。 谢修竹眼睛一下泛亮:“父皇怎么来了?” 谢玉升看一眼池塘里的秦瑶,又看一眼谢修竹,问:“来看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修竹勾住谢玉升的袖子,道:“在学凫水,父皇来了正好!快教教孩儿怎么凫水,孩儿不敢下水!” 谢玉升迟疑了一下,道:“让你母后教。” 谢修竹扯着他袖子不放,“父皇为什么不肯教我?” 这话可是错怪谢玉升了,他哪里是不肯教,分明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不会凫水。 谢玉升思索了片刻,道:“那就陪你下水试试看,我扶着你的身子。” 谢修竹在池塘边蹦了蹦,高兴道:“多谢父皇!” 这边的动静声引得池塘里的人回头看来,谢婉灵听到父皇的声音,一下冒出来,朝谢玉升挥了挥手臂,“父皇——” 秦瑶把谢婉灵从水里捞出来,拍了拍她的后背。 谢婉灵被水呛得脸都红了,轻轻咳嗽了一下,扬起笑容,往谢玉升身边游去。 秦瑶也淌水朝池塘边走过去,道:“陛下总算来了,快帮我看着修竹。” 谢玉升伸手,帮她擦拭了一下头发上的水珠,道:“好。” 小夫妻俩便一同教着两个孩子凫起水来。 谢婉灵差不多已经学会了,在水里乱游,好几次秦瑶没捉住她,让她从自己手中滑出去,看谢婉灵横冲直撞,所游到的地方,殃及一片池鱼。 连带着谢修竹也遭了殃,被她撞翻倒在水里,直呼:“救命!” 谢修竹踉跄跄从水里站起来,抱着谢玉升的大腿,小脸惨白,看着妹妹在水里像个炸了的炮仗乱游。 他一脸委屈,让谢玉升给他做主,“这我怎么游,父皇你快看看妹妹!” 谢婉灵从水里爬出来,头上还顶了一条小鱼,无辜地问:“我怎么了?” 小鱼从她头上跳下来,溅起水珠又砸到谢修竹脸上。 谢修竹往后退了一步,握紧谢玉升的手,道:“父皇,我不学了,太吓人了。” 谢婉灵疑惑问道:“为什么不学?” 谢修竹一看妹妹又要往自己游来,吓得转身就往岸上跑。 谁能想到从前让人闻风丧胆叫的大魔王,竟然也有夹起尾巴逃跑的的一天。 谢婉灵上前,一把拽住谢修竹,温婉一笑:“哥哥别走啊,陪我一块游。” 谢修竹脚下发抖,说话都哆嗦了,“我不游。” 话音一落,就被谢婉灵拽下了水。 “救命!”谢修竹大声呼救,在水里胡乱扑打,带动水花拍打来,直接把谢婉灵给掀翻了。 顿时两个孩子全都人仰马翻,在水里浮浮沉沉,放声哭喊起来。 秦瑶和谢玉升赶快走过去,将二人抱起来。 第112节 谢修竹趴在谢玉升肩膀上,抽泣了一下:“妹妹刚刚和疯了的炮仗一样,好吓人,我不敢游了。” 谢玉升将他往上抱了抱,贴着他耳朵安抚了几句,道:“妹妹没疯。” 躲在秦瑶怀里的谢婉灵,抬起头来,眼里泪珠打转,明显也被吓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安慰谢修竹,道:“哥哥别哭了,妹妹知道错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忍着一点。” 谢修竹立马不哭了,擦了擦泪,看向谢玉升道:“父皇,今日不学凫水了好不好,孩儿吓着了。” 谢玉升看秦瑶一眼,征求她的意见。 眼下两个孩子都湿漉漉的,惊魂未定,小身板发抖。 若这时再强逼谢修竹凫水,效果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秦瑶见小儿子实在可怜,便道:“那今日就不学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谢修竹眼睛一亮,脸上畏惧的神情一扫而空,高兴地拍了拍小手,道:“好。” 一道幽幽的目光投向他。 谢修竹转脸,与自己的父皇四目相对。 谢玉升看着他,眼神莫测,问:“方才是装的?” 谢修竹被发现,虚弱地倒入谢玉升怀里,神情恹恹,“没有装。” 这一副小伎俩,谢玉升若看不出来那就妄为皇帝了。 和他母后比,演技真是差远了。 谢玉升也没打算责备他,道:“这些日子功课做的不错,今日给你放一天假,好好玩玩。” 谢修竹睁大眼睛:“真的吗,谢谢父皇,孩儿一定以后更加地勤奋地和老师学功课!” 谢玉升长长“嗯”了一声,抱着他往岸上走。 怀中小人问:“那父皇你会凫水吗?孩儿想...想......” 后面的话,谢修竹畏手畏脚,有点不敢说。 谢玉升神情放松,问:“有什么话支支吾吾不敢说?” 谢修竹将那张与谢玉升格外肖象的脸凑到天子面前,道:“父皇总是忙于政务,很少陪孩儿,孩儿想和父皇待在一块,明日父皇可以来教我凫水吗?孩儿保证乖乖的,绝对不会闹,若是父皇不答应也没有事......” 声音越来越小,逐渐不闻。 谢玉升不知道这点要求有何不敢提的,干脆地道:“可以。” 谢修竹欢呼了一声,立马捧住谢玉升的脸,一连串亲了好几口,“我就说父皇是疼我!” 谢婉灵被秦瑶抱着,见到这一幕,按奈不住,也伸出手勾住谢玉升的脖子,在他脸上留下香香的一吻,道:“父皇,我也要你陪我!” 谢玉升招架不住,错开头道:“别亲了。” 也不知这一点他俩继承的谁,一兴奋起来就想亲吻人,偏偏不依不饶,非要亲满足了才肯罢休。 谢玉升瞥了身边的秦瑶一眼,“儿子女儿和谁学的?” 秦瑶被他看得脸红,正巧二人迈步走进了一条小道,葱郁的树丛挡住了二人的身影。 秦瑶趁没人注意,也凑过去,亲吻了谢玉升脸颊一下,旋即飞快地移开脸颊,慌张地看了一眼身后。 谢玉升怔然,目光落在秦瑶小脸上。 秦瑶扭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巧笑问道:“看什么啊,怎么了?” 谢玉升笑着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揽过秦瑶的肩膀,与她一同走进树林里,身影融进融融阳光之中。 浴池里水汽慢慢升腾,龙头以大理石雕刻成芙蓉花样式,正在缓缓吐出水来。 秦瑶坐在浴池边上,用脚感受了一下水温,不算太热,夏天这个温度沐浴刚刚好。 她乌发柔婉地垂落,低下头解裙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走近。 “是彩屏儿吗?你把衣裳挂在屏风上就行了。” 秦瑶以为走进的是自己的婢女,没有回头,身上衣裙轻飘飘落在地砖上。 她褪得就剩下一件小衣一件罩在外面的薄裙,就要慢慢下池子时,身后贴上来一个宽阔的胸膛。 秦瑶吓了一跳,仓促回头。 耳畔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是我,瑶瑶。” 谢玉升搂着她的腰肢,他褪去了上半身衣裳,露出颈瘦的腰身。 二人肌肤亲密地相贴,呼吸都升高了许多。 秦瑶腿脚发软,头另一侧肩膀倒去,问:“你怎么进来了?” 谢玉升没回答,低下头吻住她的脖颈,道:“来找你有事。” 秦瑶疑惑,什么事非要到浴池边说,还穿成这个样子。 她问谢玉升,谢玉升不说话,目光移向面前的水池,过来才道:“找你来教我凫水。” 秦瑶愣了愣,旋即笑出声道:“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这个。” 谢玉升道:“午后答应儿子答应得太快了。” 秦瑶回身抱住谢玉升的脖颈,娇笑道:“多大点事,我教你。” 说完,她从谢玉升怀里滑下水,往里面游了游。 她琼鼻红唇,雪肤花貌,此刻身上氤氲一层水汽,在谢玉升眼中仿佛巫山的神女。 秦瑶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呵气吹在他耳廓边,道:“下来,我教你。” 衣裳沾了水,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妖娆的身段。 谢玉升下了水,与她相贴,能感受到那衣料上潮湿的褶皱。 秦瑶拥紧他,浓黑的发洒在他颈上肩上,如海藻一般缠上来,眉眼里噙着一份妩媚,问:“先从哪里开始教你好呢?” 浴池里光线昏暗,烛火摇曳,浓重的灯光如水流泻在二人身上。 昏暗里,自然能激发一些白日里未曾有过的隐秘与战.栗感。 二人在水里相拥,呼吸相贴相缠。 秦瑶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在唇即将凑到谢玉升唇边时停下,道:“先教你憋气好了。” 待此话一落,方才还在谢玉升怀中的少女已经不见,水面留下一串“咕噜”的气泡。 谢玉升见秦瑶逃脱,伸出手去拉她,手只触及到了一片霓裳般的一裙,轻轻的一扯,纱裙便被扯落。 秦瑶在水底翻了个身,低头一瞧,自己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赤莲红色肚兜小衣。 她浮出水面上,不想才探了一个头,便被人拉入了怀里。 他将她的腰肢紧紧桎梏住,锁在炽热的胸膛之中。 秦瑶双手搭在谢玉升手臂上,往上将身子浮出水面更多了一点,自然也离他更近了一点。 春山蓬蓬,水波盈盈。 谢玉升低头,一眼就瞧见了那小衣上绣着的繁复莲花纹路,随水波轻晃,更加惹眼栩栩如生。 他手搭上那一片刺绣,在掌中细细感受了一下纹路,道:“皇后娘娘说说怎么教我凫水。” 秦瑶红唇紧抿,盯着他那只清瘦修长的手,那一只从前只用来抚琴、作画、写锦绣文章的手。 她终于抑制不住,唇角溢出了细弱的一声,“夫君.....” 却很快便被谢玉升唇贴上来,将话语吞入了口中。 足尖拨开绿波,水珠飞溅,水面盈盈荡漾。 夜到了三更,秦瑶终于教完了谢玉升如何凫水。 然而教是教完了,她整个人也快交代在水里了。 秦瑶不明白,明明谢玉升一学就会,为何之前一直不会凫水,难道是因为她今晚教得特别好吗? 他学东西极其快,将水面完完全全变成的主导,秦瑶被困在他怀里,险些溺水,想逃也逃不到。 秦瑶还能记得背被抵在浴池边上,那瓷砖冰凉的触感,激起了她一层战.栗。 这会她躺在榻上,累得眼皮子撑不开,将头搁在谢玉升肩膀上,浅浅地呼吸,道:“之前我们好几次落水,差点遇险,真不知道那时你不会凫水怎么逃生的。” “若我早一点遇到你,一定早早就教会你凫水。” 谢玉升隽秀的眉目间,浮动着一层慵懒的餍足,道:“若你我二人提前遇上,那我必定早早就娶你。” 秦瑶抬起俏眼:“真的?” 谢玉升吹灭了灯,道:“自然是真的。” 秦瑶美滋滋地钻进他怀里,“那我那个时候应该喊你玉升哥哥呢。” 谢玉升笑笑不语,搂紧怀中人,“睡吧。” 只是二人不知,当二人入睡后,梦境里真上演了一段二人提前相遇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 教凫水小剧场 秦瑶:(认真教学) 谢玉升:(听讲) 不久秦瑶红了眼眶,咬了咬红唇:听讲就听讲,为什么忤逆师长,松开。 喜欢这个世界的瑶瑶和谢玉升。 喜欢这个世界的瑶瑶和谢玉升! #平行世界 第97章 竹马青梅01 (平行世界——时间线:谢玉升15岁,秦瑶12岁) 第113节 初夏的六月,绿树葱郁,蝉鸣聒噪,暑气开始冒尖。 长安城街道之上,百姓来来往往,两侧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秦瑶坐在自己的小白马上,走在闹市中,手上拿着一个糖人,被形形色色的小摊吸引去目光。 两个月前,她随父亲来长安城述职,初来乍到,对于长安城一切都格外的好奇,怎么看也看不够。 今日小姑娘出门见人,打扮得娇妍动人,一身粉色绣荷花纹样的襦裙,裙裾如花骨朵罩在腿上,头上两根粉色的发带自然地垂下,衬得她身量越发娇小可爱。 她胯.下小马驹一晃一晃,带动她头上的簪环首饰也发出清脆的声响。 身边亦步亦趋跟着一匹高大的骏马,马上坐着的玄衣少年,英俊不凡,龙章凤姿,一看便知出生高贵,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玄衣少年转过身来,拉过秦瑶的骏马,道:“妹妹,我们今日去楚王殿下府上做客,记得千万不能调皮捣蛋,要乖巧一点。” 秦瑶正被路边包子的小贩吸引,没有听清,回过头来,问:“阿兄说什么?” 秦临拂开她脸上的发带,道:“今日楚王殿下府上开宴,我们去做客,他身份尊贵,你做什么都不能冲撞了他,知道吗?” 秦瑶扬起粉嘟嘟的脸蛋,笑道:“阿兄放心吧,瑶瑶很懂事的,不会闯祸。” 她说这话面不红心不跳,秦临却暗地里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他在家中无意间翻出来秦瑶的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的她从小干过的坏事。 最令人汗颜的是,她居然在其中,列了满满一页,自己一生一定要做的事。 第一项:捅马蜂窝,被马蜂追。 第二项:和驴赛跑,看看谁跑的快。 第三项:偷偷爬上屋檐看星星。 第四项:晚上溜到阿兄屋里,趁他睡觉给他涂口脂。 第五项:给自己提前准备好后事,立下遗嘱...... 而这些事情,她竟然大部分已经完成。 秦临看了那个小册子,当时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后被秦瑶抹过口脂。 秦临从没想过自己的妹妹这么调皮。 本来秦临今日是不打算带秦瑶来参加,可架不住秦瑶缠着他非要和他待在一块。 秦临又警告了小姑娘一遍,“记得不许闯祸,等到了府上,去找其他京城贵女玩。” 这话落地,秦瑶脸上笑容落下,道:“我不想和她们玩。” 秦临问:“为何?你在洛阳不是有很多手帕交吗,你不是很喜欢交朋友吗。” 秦瑶抿了一下红唇,看秦临一眼,话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她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开口,握着秦临的袖子,委屈道:“阿兄,我来长安这两个月,一直被人欺负。” 秦瑶面色一凛:“谁欺负你了?” 秦瑶正要回答,他们的马已经行驶到了楚王府前,门口立着一群人,发出嘈杂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门口乌泱泱一片侍从,人头攒动。 一个少年人坐于马上,正被人簇拥着。 秦瑶身量矮,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况,道:“阿兄,门口那人是谁啊?” 秦临伸出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顺势就将秦瑶抱了起来,轻松地像捞一个蹴鞠皮球。 秦瑶盯着远处看了会,道:“这个哥哥我认得。” 秦临问:“认得?” “对啊,”秦瑶坐回马上,道,“前几日我和阿耶去皇宫面圣,在御花园里迷了路,就是这个哥哥带我出去的。” 秦临微微皱眉,还不知晓有这等事。 秦瑶咬了一口手上的糖人,道:“这个哥哥人很好相处的。” 谁知秦临听了这话,摇摇头道:“楚王殿下并不好相处,他性子傲,只有和他熟透了的人,他才会倾心对待。” 秦瑶愣了愣:“他就是楚王殿下吗?” 正说着,那边马上的锦衣少年投过来了一眼。 风吹过花树,斑驳的影子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眉眼干净玉润,俯眼凝望,风姿迢迢。 树叶沙沙作响,秦瑶额发被拂起,只觉四周的风好像都变得温柔了许多,缓缓地流动。 秦临策马,带着秦瑶过去,抱拳行了个礼,道:“见过楚王殿下。” 谢玉升俊秀的面容上浮出笑意,道:“不是让你直接唤我名字吗,不用这么拘谨。” 秦临笑了笑,压低声音,“在人前还是得做做样子。” 二人寒暄几句后,谢玉升道:“进去吧。” 他扯了下缰绳,胯.下汗血宝马撒开四蹄,缓缓地跨过门槛,走进府内。 秦临转过头来,把秦瑶交付给随从,便策马跟上了谢玉升。 两位友人有说有笑,一同走进了府内,秦瑶紧随其后。 楚王府的后花园。 秦瑶穿行在游廊里,一蹦一跳,头上发带飘扬。 她满面含笑,越溜达越觉得楚王府好大。 六皇子不愧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皇子,这么大一处府邸赏都赐给了他,秦瑶在后花园溜达了一个时辰,都没有逛玩呢。 她把侍卫们甩开,一个人走进了花丛里。 然而才走了几步,便听见花丛里传来一群少女清脆的笑闹声。 秦瑶眨了眨眼,拿小团扇挡住头顶的阳光,迈出来了一步。 绣花鞋踩在草丛里,发出沙沙的响声。 当中有一个少女听到了动静,扭头看来,微微一惊,旋即拉了拉身侧人的胳膊,“康宁公主,你看,是秦瑶。” 被围在正中央的那道身影抬起头来,一看到秦瑶,那少女目中就流露出凌厉之色,昂起下巴道:“秦瑶?你怎么来了?” 秦瑶走出来,想着阿兄叮嘱自己要乖一点,便给康宁公主做了一个礼,“我是陪我阿兄来参加宴席的。” 康宁公主哼了一声,脸上满是讥嘲,嫌弃似的撇开眼睛。 身侧一众同龄人围上去,安慰康宁公主,“你别和她计较了,她一个洛阳来的外人,我们都不和她说话。” 话语声不高不低,传入秦瑶的耳朵里。 秦瑶孤零零地站在花团丛边,对面是一群侃侃而笑的少女们。 她不懂为什么她们为什么这么伤人,难道她秦瑶真的不讨人喜欢吗? 秦瑶想了想,觉得不是,她在洛阳这么受欢迎,别家贵女都很喜欢和她玩。 秦瑶安慰好自己,撂下一句“我走了”,便转身离去。 康宁公主一见嘲讽的对象要走,跺了跺脚,道:“秦瑶,你给我回来!” 秦瑶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她才不想理康宁呢,上一回在皇宫里迷路,就是拜康宁公主所赐,被她带进了一个偏僻的小森林,给推入了泥坑。 秦瑶头一回遇到这么坏的姑娘,那心眼比针头还小。 身后传来姑娘的声音:“公主,你看秦瑶今日和你一样的衣裳,都是粉衣。”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康宁公主一听,低头一看自己的穿着,顿时脸色涨红。 若是别的地方和秦瑶撞上也就算了,偏偏是衣裳。 这衣裳自然是谁穿得丑谁尴尬,康宁公主样貌没秦瑶出尘,心里一对比,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她绞了绞手上的手绢,朝秦瑶喊道:“站住!学人精!” 秦瑶像压根没听到似的,走出了花丛,身影消失不见。 身侧人附在康宁公主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 康宁公主转了转眸子,恨恨地道:“照你说的做,你们全都去给我找秦瑶,将她带到我面前,本公主要亲自教训她!” 有一少女唯唯诺诺道:“秦瑶是大将军之女,这一举是不是不太妥当? 康宁狠狠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她父亲是大将军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听我父皇的话?何况这是在我皇兄的府上,若皇兄知道她对我这么无礼,一定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众人一听楚王殿下,相互对视一眼。 谁不知晓楚王殿下最得圣心宠爱,威望深远,就快要被立为太子? 既然他都肯为康宁做主,那她们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了。 众女回道:“公主放心,等会我们就把秦瑶带到你面前来。” 康宁公主大步走出花丛,气得直咬牙,道:“我和你们一起找,今日一定要把秦瑶给揪出来!” 午后阳光炙热,绿树婆娑。 蜻蜓低飞,停落在池塘中央的荷叶上。 秦瑶找了一个凉快的树荫坐下,挥了挥鱼竿,将鱼饵扔进鱼塘里。 她口中哼着软糯的小调,一边钓鱼,一边张望四周的景色。 这里是一个湖泊,四周围着茂密的树丛,绿意深深浅浅,十分的安舒适意。 对面湖泊边的树林里似乎有不少人,时不时有喧闹声传来。 秦瑶聚精会神盯着对面树林看了一会,感觉手下的鱼饵一紧,低头一瞧,有鱼上钩,赶紧起身后退,将鱼儿往上拉。 就是此时,后背被重重地一推,力道大得惊人,让秦瑶一个踉跄。 她膝盖一软,“扑通”跌下了湖泊,“啊”的轻叫了一声。 慌乱之中,她将手上握着鱼竿,支撑在地,维持住身子,差点整个人掉下去。 秦瑶心砰砰直跳,从水边爬起来,鞋子都淌了水湿掉了。 第114节 正要抬头看看是谁把她推下水,不远处,那一团粉色的身影已朝她扑了过来。 秦瑶心有余悸,侧过身来,躲过康宁公主凶狠的一扑,不解地问:“你做什么?” 康宁公主踉踉跄跄,也险些栽倒,不说废话,再次朝秦瑶,还扬声朝林子里叫喊道:“快来人!我找到秦瑶了,你们快来帮我摁住他。” 二人拉拉扯扯。 秦瑶比康宁公主年纪小,也没有康宁公主强壮,很快落了下风,被康宁公主反身束缚住。 康宁公主大喜,从后面贴上秦瑶,道:“叫你嘚瑟!等会把你的头摁到水里,看你还嘚瑟不嘚瑟了!” 秦瑶反身被她锁住手,疼得手腕咯吱作响,余光瞥见林子里先后出现四五个少女。 秦瑶也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从没被人这样欺负过,心里万分害怕,身子发抖起来。 康宁公主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告诉你晚了!” 她转身喊同伴来,说时迟那时快,就是这一个瞬间,秦瑶伸出脚一绊。 康宁公主猝不及防,被绊倒在地,身子重重往湖泊里栽倒去。 “哗啦”,溅起一大片水花。 贵女匆匆赶来,见此场景吓坏了,赶紧上前来搀扶康宁公主。 秦瑶蹲下身,论起粉拳,打了康宁公主肩膀一下,道:“叫你欺负我。” 康宁公主才要爬起来,被秦瑶这一拳一击,又一个滑到跌入了水中。 秦瑶站起身,脸色微微涨红,正在这时,她瞥见对面湖泊岸边的森林里,走出来一道修长的身影。 风吹起湖泊涟漪荡漾,流丽日光里,谢玉升牵马走到湖泊边,听到动静,眸光朝这里看来。 而秦瑶绊倒康宁公主下水那一幕,刚好落入了他眼中。 谢玉升挑了挑眉,眸光意味不明地落在秦瑶脸上。 二人隔着湖泊,遥遥相望。 周围响起一片慌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呼喊:“来人啊,有人把康宁公主推下了水——” 秦瑶盯着谢玉升,委屈地掉下几滴泪,伸出手背擦了擦眼睛。 等他抬头,对面人已消失不见。 没一会,身后几步远外,响起了仆从的禀报声:“楚王殿下到——” 众人匆匆让开,但见那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秦瑶眼睛微颤,稳住心神让自己别怕,就算是康宁公主的哥哥,只要没错,他也不会乱罚人。 在康宁公主说话前,秦瑶先一步开口,红着眼眶迎上去道:“楚王哥哥!” 作者有话说: 听大家说想看两个宝宝,上一章补了番外,还有瑶瑶和谢玉升的互动,想看的上一章清缓存重新看看~ 把上一章内容移到这一章来了,么么哒~ 第98章 竹马青梅02 小秦瑶跑到谢玉升面前,睁着一双小鹿般湿润眼睛,道:“楚王哥哥,有人欺负我。” 谢玉升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被打捞上来的康宁公主。 秦瑶道:“楚王哥哥你认出我了吗,我是前几日你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个小姑娘,我迷了路,是你把我带出了林子。” 谢玉升轻轻点了下头,意思是记得。 秦瑶抹了一把眼泪,道:“康宁公主和我起了冲突,故意把我推到水里。” 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水冷冷若春水浸花,然而众人刚刚可是亲眼瞧见了秦瑶如何伸出脚将康宁公主绊倒。 推人的分明是秦瑶,怎么成了康宁公主? 那边,康宁咳了几口水,在护卫的搀扶下跌跌撞撞上了岸,面色惨白。 她看秦瑶站在谢玉升身边,立马跑过来,将秦瑶一把推开,不许她靠近谢玉升,哭诉道:“六皇兄,你可算来了,你要为我做主啊,秦瑶谋害我,明明知道我不会凫水,还把我推下池塘!” 秦瑶辩解道:“我没有。” 康宁公主回头瞪秦瑶:“这么多人都看着了,你还说没有?我要治你的罪,来人——” 四周围满了宾客,看着这一出闹剧,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谢玉升让侍卫们拿了衣袍来裹住康宁公主 道:“先带康宁公主下去收拾干净。” 康宁公主不依,气势汹汹拽着谢玉升袖子,道:“我不走,我现在就要一个公道!” 正这时,秦临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上前问:“怎么回事?” 立马有人走出来,将这里发生的情况告诉了秦临。 在听到秦瑶故意推康宁公主下水时,秦临一口否决道:“我妹妹觉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康宁公主道:“怎么不可能?这么多证人在,你听听他们说秦瑶对我干了什么!” 秦临恶狠狠的一眼扫过去,目光凌厉,顿时震慑住康宁公主,让她不敢吱声,后退了一步。 跟在康宁公主身边的少女,也个个噤若寒蝉,害怕地低下头。 秦临指着其中一个,道,“就你,出来把事情的经过说给大家听。” 被指着的少女触及秦临的目光,不禁唇瓣发抖。 康宁公主给她使眼色,道:“你如实说,不会有人怪你的。” 那少女怯懦地开口:“本来我们大家和康宁公主玩得好好的,秦瑶非要上来扫我们的性子,不仅和康宁公主起了口角,还把公主引去池塘边,要置她于死地,将她推入河中。” 这话落地,四周唏嘘声一片,纷纷摇头。 秦临目光犹如淬了寒冰的利箭,道:“你再说一遍。” 少女畏畏缩缩,后退躲到康宁公主身后。 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实情是否果真如此?你再说一遍,若是谎称——” 谢玉升目光轻轻地落在那少女身上,恍若带了千斤的重量,压得人感觉喘不上气来。 “你知道什么后果的。” 那少女本就是被康宁公主胡乱推出来的,此刻早就慌了心神。 谢玉升看出她惶惑的神情,吩咐侍卫道:“把这些姑娘带下去,分开来一个个询问。” 侍卫们带着众小娘子下去。 出了如此的状况,众人败了兴致,没心思再参加宴席。 片刻之后,侍卫回来禀报,说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谢玉升问:“是什么?” 那侍卫顾忌地看了康宁公主一眼,一个眼神,便让康宁公主的心提起来。 谢玉升道:“直接说便是。” 侍卫抱拳道:“争执的原因不在于秦小娘子,是康宁公主欺负秦小娘子在先,当着众姑娘面讥讽秦小娘子,还叮嘱那些姑娘去抓秦小娘子,抓到后,将人直接往湖水里摁.....” 随着侍卫把话说完,众人沉默了下去,不敢相信这样的行径,竟然是堂堂一国公主干出来的。 简直可以用恶毒来形容了。 康宁公主急红了眼:“胡说,我没有!皇兄你别信!” 谢玉升置若罔闻,道:“我知道了。” 他看向秦临,温和了声音“不会让你妹妹受委屈,此事既然在我府上发生,我这个做主人的也有逃脱不了的责任,我会登门拜访,和秦老将军赔个不是,实在抱歉。” 秦临倒也没把气撒到好友身上,道:“与你无关。” 谢玉升与他颔首,转过脸来,冷冷看着康宁公主,道:“走吧。” 康宁公主见他没让自己和秦瑶道歉,以为逃过了一劫,跟上他问:“去哪里?” 谢玉升道:“去宫里见父皇,让他好好治你的罪。” 康宁公主心知父皇对他们一向严厉苛刻,若自己这事暴露,自己准没有好下场,怎么说也不肯走。 几个侍卫上来抱住大喊大叫的康宁公主,见她不肯就范,直接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身子,挟着她往外走,“公主得罪了。” 康宁公主走后,宾客们忍不住交谈起来,言语之中,俱暗含对康宁公主小小年纪就如此蛇蝎心肠的指责。 秦瑶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身侧的兄长。 秦临揽她入怀,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瑶瑶,不哭了,阿兄带你回家。” 将军府。 婢女将碗碟与晚膳送上桌来,动作轻缓,没发出一点声响。 秦大将军脸色铁青地坐在桌边。 今日在楚王府发生的种种,他听下人禀报了一回,回府后,又让女儿详详细细复述了一回。 当听到那些话从小女儿口中抽泣地说出来时,大将军气得怒火中烧。 他大掌重重拍了桌子三下,桌上碗碟都为之一震。 “简直欺人太甚!” 秦瑶坐在对面,小口扒了一口饭。 秦临走到大将军身侧,道:“明日父亲去御书房一趟,务必把这事和陛下说清楚,让陛下意识到事情的要害,非得给康宁一个教训。” “这是肯定的,”秦大将军心口上下的起伏,看向认真吃菜的小女儿,道,“瑶瑶别怕,此事阿耶和阿兄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秦瑶搁下筷子,跑到父亲面前,抱住他一下,道:“谢谢阿耶。” 大将军揉了揉小女儿的脑袋,声音轻柔:“今晚早点歇息吧,别想这事了。” 第115节 秦瑶乖巧答应说了声:“好。” 翌日正午,天光清朗。 秦瑶坐在后花园水池边戏水。 她听到花门边传来脚步声,抬头见兄长风风火火从花门外走了进来,立马提起裙裾,赤足跑过去,道:“阿兄回来了?” 秦临笑容肆意无比,道:“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皇帝知晓了康宁公主欺凌你的事,勃然大怒,下旨将康宁公主禁足半年,还让她罚抄一百遍《妙法经文》,不抄完不许出来,简直大快人心。” 秦瑶眼前一亮,道:“真的?” 《妙法经文》足足有三万字,抄一百遍,就算禁足半年,也未必能抄得完。 对于一向自恃清傲的康宁公主,天子的这一个行为,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然而这一切,若不是幸亏真相大明,否则被泼上污水的就是秦瑶了” “自然是真的。”秦临揽着秦瑶,和她惟妙惟肖地讲述今日皇帝的脸色。 秦瑶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康宁公主这样也是罪有应得。” 秦临道:“总之经过此事,外人是都认清了她的真面目。” 走了几步,一墙之隔外传来几个少年男子的谈话声,当中有一人声线冷淡,听着格外的耳熟。 秦瑶寻声抬头看向墙头花树,问:“有外人在吗?” 秦临道:“喊了几个友人来府上做客。” 小姑娘心道原来如此。 她和哥哥性子相仿,都爱交友,只是哥哥来长安都结识了几个友人了,而她至今还没开张。 恐怕经历了昨日一事,那些贵女们肯定更不想和她玩了。 秦瑶玩心极重,想找到伙伴陪自己一块玩,深思熟虑之后,道:“阿兄,我可以跟在你们后面一起玩吗?” 然而秦临没听进去秦瑶这话,一出花门,见自家庭院里多出来的几个华服锦衣少年,正是自己的好友。 他立马丢下秦瑶,朝同伴奔了过去。 秦瑶也想跟上,可她没穿鞋袜,若光着脚走过去,让一帮男孩子看见肯定不适合,便只能干立在花门边,眼红地看着阿兄和友人称兄道弟。 秦家的马奴牵出来几匹马,带到这几个王孙子弟面前。 秦临热情地介绍:“这几匹马都是宝象国的御马,从西域进口来的,还今日我们便来赛马,你们中谁若是有人能驯服这些桀骜不驯的马,我就把那匹宝马送给他!” 贵族子弟爽快应下,道:“好!” 几个人上马欲试。 秦瑶目光紧紧落在其中一个少年挺直如竹的背影上,等他翻身上马,露出精致侧颜,秦瑶认出来那不是旁人,正是楚王殿下。 秦瑶想上去打招呼。 才要迈开步子,秦临的声音传来:“走!随我去郊外的马场里一较高下。” 众人追随附和:“听秦小将军的!” 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扬起鞭驰过秦家的草地,从后院鱼贯而出。 秦瑶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很快草地上仅剩两三个少年,这时,其中一个锦袍少年,转眸朝秦瑶这里投来的一眼。 谢玉升嘴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很快移开视线,随友人一同出了后门。 秦瑶却呆呆地立在原地。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一眼,不像随意一瞥,而是故意为之。 秦瑶摇了摇小脑袋,试图将谢玉升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给甩出去,转身往池塘边上走。 可回去的路上,迎面冒冒失失跑来一个小婢女,险些将撞倒在地。 小婢女慌张地扶好秦瑶的身子,低下头道:“给小姐赔罪。” 等她走后,秦瑶摊开手心,看向掌心处多出来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午后未时,竹林见,有话欲与汝谈。” 字迹清隽风流,镂金错采,可见字主人一手绝伦的书法。 谁会给她写这么一个字条,约她去竹林,还怕被别人看见,只敢让婢女偷偷塞给她? 才想完这个问题,秦瑶脑海中就蹦出了一个人的面容。 难道是......楚王哥哥? 作者有话说: 即将迎来小谢和瑶瑶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幽会! 第99章 竹马青梅03 秦瑶捏着字条,又看了一遍。 究竟是什么人约她见面? 庭院里来来往往走动着仆从,若她跑到竹林里,保不准会被人看见。 秦瑶想去一探究竟,告诉婢女道:“我要回屋休息了,不要来打扰我。” 一回到屋子,秦瑶就把屋门给关上,跑到另一边打开支摘窗,小身板一翻,脚轻松地落地。 四周静悄悄的,院子后面有一条小路,正通往后山小竹林的。 秦瑶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见附近没人,登时迈开步子跑向小竹林。 一路气喘吁吁,秦瑶进了竹林后停下,果然瞧见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斑驳的光影照在少年隽秀的面庞上,泛着熠熠的光。 秦瑶确信自己没认错后,小跑过去,扬声道:“楚王哥哥!” 因为之前迷路的事,秦瑶对他心里存着几分好感,道:“楚王哥哥喊我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和阿兄一块出去了。” 谢玉升闻言回头,目光平静如潭水。 身边的人出于对他地位的尊崇,大都称他为楚王殿下,倒是从未听人喊过他楚王哥哥。 秦家的小不点古灵精怪,谢玉升早有耳闻,自己与她父亲关系尚好,听她这么称呼自己,勾了勾唇,朝她张了张手,道:“过来。” 秦瑶晃过去,手缠着发带,问:“什么事啊?” 谢玉升半低下头,道:“昨日在楚王府发生的事,已经调查清楚,确实是康宁先欺负的你,我今日来,是想和你道个歉,希望你不要放心上。” 秦瑶嫣然笑道:“原来是这事啊,我没有放心上,欺负我的是康宁公主,楚王哥哥何须替她和我道歉。” 谢玉升见她这么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妹妹实在听话,我与你哥哥是好友,私下里也算你半个哥哥,这个是送你的赔礼。” 他递上来一个小木盒。 秦瑶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个精致的不倒翁娃娃。 谢玉升问:“喜欢吗?” 秦瑶将娃娃拿起来把玩了一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道:“喜欢。” “喜欢就好。”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谢玉升差不多也该走了,道:“我还和你阿兄有约,先走一步,等过几日,押着康宁来府上和你道歉。” 秦瑶将娃娃放进木盒子里,听谢玉升要走,小跑几步跟上去。 少年翻身上马,身形如鹤,远远和秦瑶挥了挥手。 “楚王哥哥——” 他就这么走了,可秦瑶感谢的话还没说完呢。 一不做二不休,秦瑶跑回自家马厩牵来了自己的马。 一路抄小道,颠簸了小几里路,秦瑶终于在城郊马场外看到了谢玉升的身影。 阿兄也在那里,和几个友人谈笑风生。 秦瑶挥手高声道:“阿兄!” 众人回头,看到秦瑶后,几个少年人登时愣住,问秦临:“这是你的妹妹?” “秦临妹妹这样冰雪可爱,怎么不把她介绍给我们,我们登门拜访,都没给秦家妹妹准备礼物。” 秦临听着不太对劲,咳嗽了一下,少年们立马老实不说话了。 “妹妹怎么来了?” 秦瑶透过秦临的肩膀,看向几丈远外马上坐着的谢玉升,四目相对,心想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大方地说自己是来找楚王哥哥,便道:“阿兄和好友赛马,我也想参加。” 秦临牵了牵嘴角,笑道:“不是简单的赛马,等会我们要去猎场狩猎。” 他找来侍卫,吩咐带秦瑶回去。 秦瑶不走,紧紧扣住马的缰绳,道:“阿兄有这么多侍卫,护着我一个不在话下,让我也去吧。” 在秦瑶好一番软磨硬泡下,秦临终于答应带她进去了:“前提是你要听话,进了猎场不许乱跑。” 秦瑶乖巧点头。 一行人策马进了猎场的森林,林间葱郁,秦瑶骑着自己的小马驹跟在锦衣少年的后面,落后十几丈远,也没有急切地跟上去。 她口中哼着轻快的小调,手上甩着一根花枝,欣赏四周的风景,余光时不时瞄向谢玉升。 得想个办法,和楚王哥哥独处,把感谢的话说给他听。 很快秦瑶就找到了机会,少年们分散开来,往不同的方向分开狩猎。 秦瑶一扬马鞭,去追谢玉升的马儿。 侍卫们看她去的是安全的地盘,也没跟上去,道:“小姐不要走太远,有事就喊我们。” 秦瑶扬声答应,心早挂在谢玉升飞身上了。 第116节 在林子里晃悠大概半个时辰,秦瑶总算看到谢玉升了,上前去与他并驾齐驱,道:“楚王哥哥!” 谢玉升正搭箭对准一只野兔,秦瑶出声一喊,野兔一下溜了。 谢玉升转过头来,问:“有什么事吗?” 秦瑶笑吟吟道:“楚王哥哥,我是来和你道谢的,那个小木娃娃我很喜欢,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不必言谢。”他笑容淡淡的,“这里是狩猎场,你进来太危险。” 秦瑶不想走,亦步亦趋跟在谢玉升身边。 谢玉升一向不喜欢小孩,本来是顺道给秦瑶道个歉,未曾想她收了礼物后,非要跟在自己身侧。 谢玉升策马往猎场里走了几步,希望以此让秦瑶退步。 秦瑶道:“楚王哥哥,不能再往里面走了,里面有猛禽野兽,会吃人的。” 秦瑶望而却步,不敢往前。 谢玉升直接下了马,往森林深处走去。 秦瑶犹豫一瞬,也跳下了马,道:“楚王哥哥,你不要一人行动,很危险的,我陪你一起走。” 谢玉升轻笑一声,若真遇上危险,难道多了一个她,就能化险为夷? 二人在猎场里头猎了一圈,倒也没遇上什么大野兽。 回来后,秦瑶却傻了眼。 “我的小白马呢?” 秦瑶在附近草丛找了个遍,都没找到自己的小马驹,难受地道:“哥哥,我的小马不见了。” 谢玉升道:“这里野兽多,你的马驹胆子小,估计听到什么声音,胆怯地先溜出去了。” 这么讲倒也说得通,秦瑶点点头,道:“那我们快出去看看吧,我要找我的小马。” 谢玉升问:“你怎么出去?” 秦瑶一怔,是啊,她怎么出去,她的小马没了,难道要走着出去吗? “楚王哥哥,我认不得出去的路。” 秦瑶仰望着谢玉升,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哥哥带我走吗?我回去后会好好报答哥哥。” 谢玉升似笑非笑,“你一个小孩子怎么报答?” 秦瑶皱眉,她才不是小孩子,她都十二了,是小姑娘。 不过这在谢玉升眼里都没差,只当秦瑶是朋友家稚气未脱的小妹妹。 秦瑶缠着谢玉升,一遍遍喊他“楚王哥哥”。 谢玉升架不住秦瑶的攻势,道:“走吧,我送你走一段路。” 秦瑶高兴地举起双臂,欢呼了一声,兴奋地不得了。 “楚王哥哥对我真好。” 她转身步伐轻快地往回走,下一刻,只觉身子一轻,一只手臂伸出,抱住了她的腰肢,揽她上了马。 秦瑶坐到马背上,背抵着谢玉升的胸膛,不解地扭头,对上那一双极其漂亮桃花眼,心脏骤然一跌。 她喃喃道:“楚王哥哥......” 谢玉升道:“光靠走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上马我送你。” 马儿缓缓奔走起来。 秦瑶心怦怦乱跳,没忍住想看谢玉升一眼,入目是到他干净的下颌线条,嘴角不由扬起笑容。 谢玉升俯下眼来,二人视线就这么直直地撞上。 秦瑶偷看人被发现,慌张地扭过头来。 马蹄踩到一块石子,马背颠簸,将秦瑶往谢玉升怀里一颠,二人之间距离一下拉得更近。 小姑娘头一回和兄长以外的男子亲密接住,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谢玉升绯红的衣袍罩在她身上,让秦瑶后背发烫,仿佛着了一层火。 秦瑶轻呼几口气,很快适应好,道:“楚王哥哥,等我出去,我也要给你送礼物。” 谢玉升问:“不必。” 秦瑶才不管他要不要呢,反正她就是要送。 她道:“送你一个香囊好不好?我亲手绣的。” “不用。” “那玉佩呢?楼兰玉佩,我阿耶在边关和胡人买的。” “我玉佩很多。” “花瓶古玩怎么样,哥哥喜欢古玩吗?我家有很多宝贝古玩。” “不喜欢。” 秦瑶说了好一通,都没得到谢玉升肯定的回答,叹了口气,问:“那楚王哥哥到底喜欢什么?” 谢玉升想说喜欢秦瑶闭上嘴巴,安静一点。 “我想到给哥哥送什么了!”秦瑶坐直身子,“送你一柄宝剑,大丈夫志在四方,陪一把宝剑在身,更显威武!就像我阿兄一样!” 谢玉升无法让秦瑶闭上嘴巴,便由着她叨叨。 小姑娘是个小话痨,嘴喋喋不休。 秦瑶背无意识地往后靠,手上握着一朵蒲公英,轻轻一吹,雪白细碎的花瓣四散开来。 她轻笑了一声,问:“楚王哥哥,我以后可以经常找你玩吗?” 头顶人没回答。 秦瑶随口一说,殊不知谢玉升从小到大,因为身份和容貌,遇到过多少示好献媚的女子。 谢玉升自然没把秦瑶的话放在心上。 二人正说着,头顶轰隆隆一道雷声滚过,瞬间阴云密布。 秦瑶伸出两手挡在头顶,道:“下雨了。” 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打湿树叶草木。 马儿疾驰在草丛之中,雨越下越大,没一会,秦瑶身上就全都湿透。 谢玉升也好不到那里去,碎发沾湿贴在脸颊上。 他看小姑娘肩膀被雨水浇得势头,冻得瑟瑟,伸出一只手帮她挡在头顶,“就快到了。” 围场外,秦临一行人立在雨中,等候了许久,都没等到秦瑶的身影。 秦临质问侍卫,道:“瑶瑶人呢,不是让你们好好看住她的吗?” 她的小白马从林子里出来了,可她人却不见了,侍卫们不可能不惊慌。 然而众人进林子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秦瑶的身影。 眼下雨势越下越大,萦绕在众人心头的不安也越发强烈。 秦临放心不下,道:“我再进去找找。” 侍卫们正要跟上,忽然有眼尖的指着树林,道:“快看那边!” 林子里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一匹汗血宝马从林中走了出来。 马上坐着一高一矮两人,小姑娘瑟瑟地缩在少年的怀抱中,少年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遮在她头顶替她挡雨。 侍卫们如释重负,赶紧围了上去。 秦临打马上前,“瑶瑶没事吧?” 几个华服少年从见到谢玉升,便一直面露诧异,犹如见鬼一般。 他们何曾见楚王殿下和一个姑娘这样关系要好,居然同乘一匹马? 一向清高自持的楚王殿下竟然没把人推开?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瑶瑶就开始日日黏着谢玉升喊哥哥了~ 第100章 竹马青梅04 秦瑶和谢玉升一道从林子里出来。 侍卫们上前给二人撑伞。 几个好友围上去,道:“我们还说秦家妹妹去哪里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原来是和楚王殿下在一块啊。” “秦家妹妹是不是喜欢楚王殿下,故意进去找他的?” 几人也是随口一说,想逗逗秦瑶,哪里想到这话误打误撞就猜中了。 秦瑶小脸一红:“没、没有。” “秦家妹妹怎么脸红了?” “秦小娘子不必害羞,喜欢楚王殿的姑娘多的是,狂蜂浪蝶一样乱扑,你可是迄今唯一被楚王抱过的。” 秦瑶本来还有些扭捏害羞,听到这话,抬起眼问:“真的?” 少年们沉默了一刻,爆发出一阵笑声。 秦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脸涨得宛如熟透的虾,越尴尬地无地自容。 秦临看不下去了,出声道:“说什么呢,我妹妹才多大?” 少年们态度一下转变,连忙和秦瑶道歉。 秦瑶紧紧地抿唇,偷瞧一眼谢玉升的脸色,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不会真以为自己喜欢他吧? 第117节 “楚王哥哥,你不要听他们乱说。” 谢玉升神色如常,像并不在意众人的打趣。 他单手抱起秦瑶,将她放回她的小白马上,道:“下雨了,该回去了。” 秦瑶与他挥手道别:“好的。” 一场兴致盎然的狩猎,被大雨搅得兴致全无,众人只好相约明日再见。 回到家后,秦瑶泡了个热水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 她坐到小梳妆台前,将那只不倒翁娃娃拿出来,摆在上面,捧着小脸颊欣赏,越看越喜欢。 秦瑶脸搁在自己的臂膀上,“楚王哥哥待我真好,我也要对楚王哥哥好。” 雨声沙沙,草木摇晃,秦瑶陷入睡眠之中,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秦瑶走过去,打开门。 秦临走了进来,一坐下便道:“今日去猎场里做了什么?” 秦瑶道:“去狩猎玩。” 少年哼了一声,双指点了点秦瑶的白嫩的额头,“当阿兄是傻子吗,你的小心思我一眼就能看穿,说今日是不是去找谢玉升的?” 秦瑶摇头否认道:“不是。” 秦临不信,目光落在远处的不倒翁娃娃身上,道:“你身边的婢女都告诉我了,午后你一个人不好好睡觉,去了竹林一趟,回来就抱着一个木娃娃,那娃娃谁给你的?” 秦瑶这下知道是瞒不住了,道,“是楚王哥哥送我的,他想与我道个歉。阿兄派人盯我一举一动作甚?” 小姑娘脸色不太好,把事情的原委说给秦临听。 秦临长松一口气,道:“原来是给你道歉的,阿兄还以为什么呢。” 秦瑶疑惑:“阿兄不希望我和楚王哥哥玩吗?” 秦临改口道:“阿兄是怕你不小心得罪人家,楚王殿下身份尊贵,是陛下心中储君的候选人,你和他走太近,恐怕会招惹非议,不止是楚王一人,其他皇室子弟,阿兄也不希望你走得太近。” 小姑娘年纪虽幼,却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水灵,明眸皓齿,玲珑可爱,待长大后,容色只会更加出挑。 前几日,父亲就和秦临吐露过这事。 秦家功勋赫赫,世代豪门,假以时日,圣上给一众皇子选妃,秦家必定会在考虑的范围之中。 秦家不想把秦瑶往火坑里推,让她嫁给皇子。 “瑶瑶,听懂阿兄的话了吗?以后不要和那些皇子王孙来。” 秦瑶应了一声。 该交代的话交代完了,秦临揉揉她的脸颊,离开了屋子。 秦瑶看着秦临远去的背影,回到梳妆台前,盯着那个不倒翁娃娃发呆。 阿兄让她离楚王哥哥远一点,她才不要呢。 她还想再见楚王哥哥一面。 秦瑶没有等待太久,隔了几日,她去长安城街上。 远处一角传来喧哗声,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声鼎沸, 秦瑶忍不住去凑热闹,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击鞠场上在比赛。 婢女道:“小姐,奴婢打听过了,是咱们大齐的儿郎在和西域使臣团比,大公子也下场了。” 秦瑶眼睛一亮,等不及一睹战况,铆足了劲往人群里挤,然而看客们异常激动,围在那里如铜墙铁壁,无论秦瑶怎么挤都挤不进去。 她被弹了出来,差点摔在地上。 婢女忙地扶住她,“小姐小心点。” 秦瑶说没事,余光一瞥,瞧见了一个熟人,像是楚王殿下身边的随侍。 秦瑶跑到随侍面前,随侍认出她来,行了个礼,“见过小娘子。” 秦瑶问:“击鞠场外围的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可以麻烦你带我进里头吗?” 随侍笑道:“小事,秦小娘子随我来。” 有楚王殿下的随侍开道,这次不费半点力气,秦瑶就挤进了看台。 场上局势焦灼,双方互不相让,你一球我一球。 皮球在空中划过,不偏不倚直接入洞,四周爆发出如雷般的呐喊声。 “是楚王!进球的是楚王!” 众人欢呼,秦瑶也抑制不住地兴奋,“楚王哥哥!” 少年人身量颀长,一身干练的骑装,气质矜贵不凡,飒练地挥杆。 西域使臣团力不从心,场面完全变成了谢玉升的主场,一连打进了好几球,完全压制着对方,将对面打得没脾气。 比赛结束,大齐大获全胜。 贵族子弟享受着欢呼声,朝众人挥手。 “楚王殿下!” “楚王哥哥好厉害!” 一阵一阵的声浪中,谢玉升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姑娘声音,朝声音方向看来。 他身边的秦临,也顺势转头,目光落在人群中一个小不点身上。 四目相对,秦瑶正要喊出楚王哥哥,看到秦临,连忙改口:“阿兄好厉害!” 秦临朝妹妹挥了挥手。 贵族少年们见谢玉升和秦临往一个方向看,也好奇地看来。 然而并没有,秦瑶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溜去哪里了。 出了击鞠场,秦瑶没去找秦临,而是偷偷去找谢玉升。 “楚王哥哥!” 谢玉升立在马边,与人交谈,远远就瞧见一个穿桃红色襦裙的小姑娘朝自己奔来。 秦瑶气喘吁吁地停下,琼鼻沾上汗珠,笑容灿烂:“哥哥好厉害,方才打得使臣团毫无还手之力!” 谢玉升心情不错,问:“你没去找你阿兄?” “没有啊,”秦瑶手背在身后,朝他挪了一步,脸颊两团红晕,“我来是给楚王哥哥送礼物的。” 一只浅青色的香囊递到了谢玉升面前。 “这只香囊我绣了好几天,哥哥喜欢吗,喜欢就收下吧,是我的一片心意。” 谢玉升里噙起几分笑意,道“有心了”,让侍卫来送秦瑶回去。 秦瑶见他没收,问:“是我绣的不好看,哥哥不喜欢吗?” 谢玉升没说什么,直接翻身上马,准备离开,样子是不打算手,也没说拒绝的话,让秦瑶难过。 秦瑶握住他的手,将香囊往他手上塞,道:“我绣了一个晚上才绣好的呢,哥哥不管怎么说一定收下。” 秦瑶转身往回跑,都不待谢玉升答应。 “我明天来找楚王哥哥!哥哥教我击鞠!” 这几天击鞠场都有比赛,谢玉升日常是要下场参加的。 谢玉升望着手心的香囊,勾了勾唇,并不把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 他将香囊扔给侍卫,“回去收起来,改日送回秦大将军府上。” 接下来一连十几天,秦瑶都在场边给谢玉升助威喝彩。 小姑娘蹦蹦跳跳,喊起来比谁都卖力,一遍遍高喊“楚王哥哥,楚王哥哥!” 久而久之,队里人都知晓有一个小姑娘天天来给谢玉升呐喊。 便是一块冰,这样也能被捂热呢。 终于在秦瑶锲而不舍的坚持下,一次比赛结束,谢玉升没有离开,而是测着马,朝看台边走来。 少年身姿高大,坐于马上,影子投下来,将秦瑶完全罩住。 夕阳染红天际,四周声浪喧嚣。 谢玉升问:“今日傍晚有空吗?” 秦瑶一愣,笑着回道:“有空!哥哥什么事!” 风吹来少年干净的声音:“晚点再走,教你击鞠,顺便说几句话。”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使用时间大法。 第101章 竹马青梅05 天色变暗,围在围场边的人逐渐散去。 谢玉升约了秦瑶私下见面,说要教她击鞠。 夏夜的柔风缓缓流动,秦瑶看着身侧的少年,洁白的月光落在他玉冠之上,恍若月下的仙人。 秦瑶胸腔中溢满了欢愉,骑马跟上了谢玉升。 他认真地教她击鞠,说话声如同山涧里淌过石头的水流,干净清澈,秦瑶沉浸在其中,整个人晕乎乎的。 过了会,谢玉升的声音响起:“学会了吗?” 秦瑶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杆子,诚实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学会。” 谢玉升望了她一眼。 秦瑶忙地改口:“学会了一点,哥哥说挥杆要用力一点。” 第118节 说着,她握紧杆柄,用力一挥,杆子击中皮球,从秦瑶手上脱手而出。 谢玉升看着那一只木杆飞了出去,砸落在远处的草地上。 秦瑶愣了一愣,道:“飞了。” 好在谢玉升没有笑话她,大概是见她没心思学,回头道:“天色晚了,回去吧。” 秦瑶眨了眨眼睛:“这么早吗,我还想和楚王哥哥再说一会话呢,明日楚王哥哥还教我击鞠吗?” 谢玉升道:“明日不教了。” 秦瑶跟上去问:“为什么?” 半个月来,秦瑶日日来围场边看击鞠,混在人群中给谢玉升助威,幸亏京城贵族认识秦瑶的比较少,否则秦家小女儿,日日来找楚王的事情,恐怕就要传遍长安城了。 谢玉升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道:“妹妹日后还是少跟在我身边为好,一次还好,若次数多了,被人看到,传出去对总归对你的名声不好。” 他今晚留秦瑶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一件事。 秦瑶拂了拂被风吹起的碎发,道:“哥哥是担心我的名声才不想我再跟着你了吗,没关系的,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谢玉升想再给她解释一下,秦瑶却一把抱住谢玉升的胳膊。 “哥哥,我喜欢你,你是我来长安城第一个说话的郎君,前前后后帮了我这么多次,我就想天天跟在你身边。” 谢玉升垂下眸,吓她道:“你若真日日黏在我身边,以后准没有别的男子会娶你。” 秦瑶面色划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问:“真的吗?” 谢玉升道:“自然是真的,别的郎君见到你与我在一块,定会以为我们关系不一般,谁还会上门给你求亲。” 秦瑶双眼晶亮:“那好啊,我以后嫁给楚王哥哥好了!” 谢玉升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 秦瑶将笑脸送到他面前,声音娇甜:“我可以嫁给楚王哥哥吗,这样就不会有人乱说了,我们以后还能天天见面。” 小姑娘高兴极了,一拍马驹,马儿绕着谢玉升转,“楚王哥哥,我好开心啊!” 谢玉升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大齐的民风开化,嫁娶自由,贵族上层子弟更是奔放,可谢玉升没也遇到过直接要嫁给自己的姑娘。 谢玉升看她天真无邪的样子,就知道她对婚姻这类事情没什么概念。 谢玉升循循善诱,道:“你今日喜欢我,明日说不定就会喜欢别的郎君了,怎么能草率做出决定?” 秦瑶一听不妙,赶紧解释:“楚王哥哥以为我是喜新厌旧之人,我不是,我只喜欢你,不会喜欢别人,你不要误会。” 小姑娘急了,举起三根手指指天,一本正经地发誓道:“我秦瑶这辈子只嫁给楚王哥哥,不对,不止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也只嫁给你一人!我们生生世世不分离!” 谢玉升听得头疼,生生世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也不知这话,让秦瑶上辈子夫君听到,会有何感想? 谢玉升拿她没辙,只能先道:“先回去吧。” “好的!” 秦瑶满脸雀跃,当谢玉升不否认就是默认了,心里美滋滋极了。 出了马场,她的小白马还在不停地甩尾巴,显然和秦瑶一样心情愉悦。 “楚王哥哥,我们明日再见咯!” 没等谢玉升回答,秦瑶“驾”的一声,带着自己的小白马一溜烟跑远了。 谢玉升望着她的背影,默默蹙了下秀眉。 第二日,谢玉升没有去马场。 他抱病称恙,没出王府,吩咐下人,不管谁来一概不见。 随身侍卫奇怪,楚王殿下以前就算生病,也会进宫去给皇帝请安,像今日不出门是头一回,像在刻意躲避着谁似的。 不过主子的事,他也不好过问,侍卫道:“小的明白了。” 正准备出去,外头传来禀报声,说宫里的曹公公来了。 曹公公快步进来,关切道:“殿下啊,您没事吧,陛下让奴才来看看您,还带了补品来......” 谢玉升正坐在榻边,披了一件外衫,见曹公公哭着进来,手抵着唇,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咳嗽声,倒真有几分孱弱的样子。 谢玉升面容玉白:“没什么大事,昨晚吹了风,身子不太爽利。” 曹公公目中露出深深的担忧,“那就好,陛下担心您,特地让奴才带了点人参和天山雪莲来,给您补补身子,还问殿下要不直接回宫里住几天,让太医给看看。” 谢玉升道:“不必,只是小事,等过几日身子好些了,就回宫见父皇。” 曹公公说话时脸上肉轻晃,“成,那奴才就回去和陛下说。”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道小姑娘黄莺似的声音响起:“楚王哥哥,楚王哥哥!” 谢玉升眉心一跳,捞过被子,躺回榻上。 秦瑶蹦蹦跳跳跑进屋内,身上铃铛玉佩发出一串清亮的声响。 曹公公转头,看向一身金色绣蝴蝶花纹襦裙的小姑娘,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互相对视。 秦瑶继续踩着小碎步,略过曹公公,直接扑到谢玉升榻前,“楚王哥哥,你没事吧,我听阿兄说你生病了。” 床上的谢玉升,感觉帘子外光线一暗,随后一个娇小的脑袋从外面探进来,“哥哥还好吗?” 谢玉升双目紧阖,纤长的眼睫一颤,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秦瑶的脸蛋。 秦瑶拿出自己的小手绢,帮谢玉升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道:“哥哥,我一听说你生病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来照顾你吧。” 谢玉升道:“不用。” “哥哥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秦瑶扬起温柔的笑容,“我是自愿的,谁让我喜欢楚王哥哥。” 谢玉升眉心直跳,余光瞥向帐子外,也不知曹公公走了没有。 这话若让曹公公听了,曹公公再回去告诉自己父皇...... 谢玉升阖上了双目,不回答秦瑶。 秦瑶当他是真的病了,站起身来,让婢女打来一盆水,将自己小手绢放在里面洗了洗,直到吸足了水。 她回过身,将手绢叠得四四方方,放在谢玉升额头上。 水珠从手绢上流出,滑入谢玉升鬓发中。 秦瑶帮他擦去脸上的水珠,静静盯着他,体贴地道:“楚王哥哥睡吧,瑶瑶在旁边帮你守着。” 小姑娘身上清甜的桃子香萦绕在帐子间,谢玉升额穴突突直跳,如何能睡得着? 这时,曹公公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瞧着眼熟,咱家见过?” 秦瑶声音诧异:“见过?” 曹公公顿了一下,笑道:“咱家想起来了,你是秦大将军的女儿,那日随大将军一道进宫,在御花园走丢,哭成了泪人,还是楚王殿下带你出来的。” 秦瑶道:“是我,你是宫里的公公?” 曹公公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后,“是的,秦小娘子来给殿下探病的?和殿下的关系还真不错呢。” 一只纤长的手从帐子中伸出,握住秦瑶的手。 秦瑶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不明白谢玉升的意思,诚实地回道:“我和楚王哥哥关系可好了,昨晚楚王哥哥还教我击鞠呢。” “当真?”老公公就差把好奇二字写在脸上了,道,“秦小娘子活泼可爱,陛下上次见了就喜欢,还说改日请小娘子去宫里坐坐。” 秦瑶惊讶问:“真的?” 帐子里传来谢玉升打断的声音:“曹公公来了这么久,该回去了。” 曹公公喜笑颜开,连连道:“是,是,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咱家这就回去复命。” 老公公出了屋子。 秦瑶扭过身子,道:“楚王哥哥,公公走了。” 帐子里少年“嗯”了一声。 秦瑶头探进帐子里,目光猝不及防,跌进谢玉升那双桃花眼中。 在和他对视中,秦瑶失了神。 楚王哥哥眉是长的,鼻梁是挺的,脸上每一寸线条都好看到了极致。 秦瑶正在发呆,目光定定落在谢玉升脸上。 床幔内光线昏暗,花香从衣袖间盈盈飘出,笼罩在二人身侧。 谢玉升看着近在咫尺秦瑶的小脸颊,手指搭上秦瑶的面庞, 接着,指节曲起,在她眉心处轻轻一弹。 “哎呀”,秦瑶双手捂着额头,“哥哥怎么弹我!” 只见她白皙的眉心赫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印记。 谢玉升勾了勾唇,阖上双目,“想弹就弹了。” 看着太可爱,实在是想弹一下。 秦瑶摸摸脑门,道:“楚王哥哥生病了,弹我我不和你计较,但我也是有小脾气的人。” 而她所说的小脾气,大概就是气鼓鼓地坐一会,随后就把这事抛之脑后,吧嗒吧嗒跑到外面,道:“楚王哥哥,我去给你煎药,等会回来。” 帐子里的楚王殿下,望着帐子上晃动的花影,深深叹了口气。 他已经称病不见人,秦瑶居然还能溜进王府见他。 尤其她还当着曹公公面,说出那一番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被曹公公听去,禀告给父皇,恐怕会引起一些多余的猜测。 少年心想,得找个法子甩掉秦瑶这个黏人精。 作者有话说: 谁不想弹瑶瑶的脑门呢,可爱瑶瑶~ 第119节 第102章 竹马青梅06 秦瑶煎好药,端来给谢玉升喝,谢玉升接过喝下。 二人闲聊了一个下午,天色向暗,秦瑶溜出来时间够久了,不敢再逗留,“楚王哥哥我先走了。” 临走前,秦瑶还不忘道:“我明日来找你哦。” 谢玉升手搭在膝盖上,笑得温柔:“好,明日等妹妹来。” 然而第二日,秦瑶打扮得漂漂亮亮来楚王府,却被告知谢玉升不在。 看门的护院道:“秦小娘子,楚王殿下让小的告诉您,陛下喊他入宫,这段时日可能都不回府了。” 秦瑶很是惊讶,丝毫没意识到谢玉升这是为了躲她想出来的法子。 没办法,秦瑶也不好进宫去找他,只能打道回府,等着谢玉升养好病回来。 见不着楚王哥哥的日子,秦瑶只觉度日如年,连和新交的小姐妹们玩乐都提不上兴致。 过了约莫大半个月,秦瑶终于听到风声,说谢玉升回楚王府了。 秦瑶骑这小白马,兴冲冲来楚王府,还没走近,远远瞧见大门口围了一圈人。 台阶上立着的那个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曹公公。 秦瑶下马,跑到曹公公面前,扬起笑容到:“公公好!” 曹公公脸颊浮起笑容,“是小娘子啊,您怎么来了,是给楚王殿下送行的吗?” 送行?送什么行? 秦瑶傻了眼,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太对,握住公公的袖子,“楚王哥哥在哪里,我想要见他。” “殿下去江南了,就半个时辰前才启程的。” “去江南了?” 秦瑶柳眉儿蹙起,手绞着手绢,“这么突然?” 曹公公看秦瑶神色不对劲,道:“怎么,殿下没和小娘子说吗?江南洪涝,楚王自请前去处理水患和帮助当地流民。” 秦瑶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那哥哥要多久才能回来?” 曹公公思索了一下,“不好说,少则四五个月,多则一年。” 秦瑶听着心里难受,鼻尖发酸,她满心欢喜地跑来楚王府,以为能见到哥哥,谁知哥哥一言不留离开长安了,这让她以后怎么办? 秦瑶眼尾低垂,透着一层淡淡粉色。 曹公公一看不好,弯腰去问:“小娘子怎么了?别伤心别伤心,楚王此去江南,是为了锻炼能力,若处理得好,回来能得到陛下的褒奖呢。” 秦瑶乖乖地点头,“我知道的。” 小姑娘长得娇俏可爱,说起话来也懂事体贴,谁见了都得心生欢喜。 曹公公道:“小娘子真懂事,上次咱家回去,把小娘子探望楚王的事告诉陛下,陛下不住地夸赞小娘子,还和咱家打听小娘子情况呢。” 秦瑶手摸摸脑袋,压下心里的酸涩,笑道:“那公公替我和陛下道一声好。” 说罢,提起裙裾往台阶下走,一边挥手道:“公公我走了。” 曹公公含笑目送秦瑶离去,心想,这秦家小娘子对楚王殿下感情不一般,楚王殿下也真舍得住把小姑娘丢下,一个人去江南。 殊不知,陛下早就在私下问过曹公公,秦家小女儿适不适合当楚王妃。 他得回去,把这事告诉陛下。 谢玉升在江南待了足足一年,才回长安。 江南水患在他到达后没多久就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迟迟不肯归京,就是为了避开秦瑶。 他想的是,小姑娘年纪小,性子健忘,一年不见面,恐怕早就把他抛之脑后了。 然而谢玉升还是小瞧了秦瑶。 回来的第一天,诸多好友来王府给谢玉升接风洗尘,秦临也来了,紧随不舍跟在他后面的正是秦瑶。 见到谢玉升,秦瑶还不忘挥挥手,道:“楚王哥哥好!” 那双眼睛里溢满熠熠光亮,让谢玉升眼皮乱跳。 更让谢玉升头疼的是,接风宴后,众人散去,秦瑶老老实实地跟着她阿兄离开。 半个时辰后,去而复返,拍打王府的后门,从后院偷偷溜进来,找到了谢玉升。 一见面,小姑娘就直往他怀里扑,“楚王哥哥,我好想你啊。” 谢玉升无奈,仰头望天,问:“怎么回来了?” 秦瑶闻到他衣襟间的香气,扬起小鹿一般的双眸,道:“我想哥哥,方才在宴席上那么多人看着。不太方便,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呢。” 在随从惊异的目光下,她拉着少年进了凉亭坐下。 她滔滔不绝,讲述了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 谢玉升看她嫣红的小嘴一闭一合,没想到她隔了这么久,心里还惦念着他。 这一刻,谢玉升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感觉。 秦瑶喝了一口茶,道:“哥哥我回去啦,明日我再来找你。” 谢玉升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二人并肩走了一路,月光洒满周身,谢玉升看着秦瑶上马。 翌日,秦瑶下学堂,来王府找谢玉升,这次谢玉升并没有拒绝,让她直接进了府。 渐渐的,秦瑶来王府的次数越发多,王府众人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只是秦瑶每次来,都偷偷摸摸的。 谢玉升问她为何做贼一样,秦瑶说是自己逃课溜出来的。 学堂里的女夫子,教课教得不好,她上课听不懂,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了,索性直接来王府找谢玉升。 恰巧阿耶和阿兄去西北打仗,对她照顾不暇,现在将军府根本没人能管得住她。 秦瑶得意洋洋地把这事说给谢玉升听。 谢玉升皱眉,觉得有必要替秦家管管她,不然恐怕要养坏了。 可怜的小秦瑶,才从女夫子那里逃出来,没嘚瑟几刻,就被谢玉升抓着了。 谢玉升逼着秦瑶看书练字,教她诗词书画。 二人共用一个书屋,谢玉升看书,秦瑶练字,有不会的地方,就请教谢玉升。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年半,二人几乎是日日见面,形影不离。 就连宫里曹公公来王府传话,都撞见过二人在一块好几次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秦瑶一天天长大,不知不觉快要及笄。 这一日,谢玉升从皇宫里带回一个消息—— 突厥使臣团来京,请求大齐赐予他们一位公主和亲。 秦瑶刚写完一页字,对着没干的墨迹纸呼呼吹气,问:“和亲?” 谢玉升坐下,道:“是和亲,陛下在一众宗室女中挑选了一位适龄少女,准备进封公主,送往突厥,是丹阳县主。” 对于丹阳县主,谢玉升并不熟悉,平时见面,也是点头之交。 秦瑶睁大眼睛:“丹阳县主?” 谢玉升听秦瑶语气不对,问:“怎么了?” 秦瑶犹豫了一会,把秦临和丹阳县主的事全盘托出,道:“我撞见过我阿兄和丹阳县主私下见面,他二人好像感情很好,这事阿兄知道吗......” 谢玉升明白秦瑶的意思了,皱了皱眉:“这事有点棘手,我给你阿兄写一封信。” 信送了出去,三日之后,秦临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回到长安。 在谢玉升陪伴下,秦临入宫,见到皇帝的第一件事,便是重重跪下。 “丹阳县主不能嫁给突厥,臣心仪她已久,曾答应过娶她为妻。” 天子坐在宝座之上,手敲了敲手柄,似乎从没听人提起过秦临和丹阳之间的瓜葛。 天子眉头紧锁,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我大齐与突厥近百年来相安无事,靠得是几代和亲公主的维系,若此番毁坏约定,必定引起突厥的不满。丹阳县主的封号,礼部已经定好,突厥可汗也见过丹阳县主,对她很是满意。” 最后这一句话,掷地有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 秦临沉下眸子,握紧了拳头,道:“大齐江山能维系百年,靠的从来不是和亲,而是边防,若陛下害怕毁约,臣有法子永绝后患——” 皇帝眯了眯眼:“什么?” “臣在边关,已将回鹘阖族剿灭,若突厥人不满,臣便让他们与回鹘的下场一样!” 秦临抬起眼,眼里情绪晦暗如潮,脊柱里好似有一根坚韧的筋,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野兽,散发着凌厉的气场。 “父皇。” 耳畔传来一道声音,让天子转过头来。 谢玉升面容沉静:“让秦临试试。” 皇帝轻笑,神色高深诡谲:“你二人真以为仗是轻易能打的?大齐前后百年来,没有一代君王能够将突厥灭族,反而遭受巨大的,一旦战败,下场是什么,你们考虑过吗?” 皇帝看向谢玉升:“朕的身子不行了,这江山终究是要交到你手上的,到时候你一个人,有能力抗下吗?” 谢玉升浓睫之下,双目坚定,“儿臣做出的决定,自会承担。” 偌大的大殿寂静无声,只听得见滴答的更漏声。 冗长的沉默后,皇帝看向跪在阴影里的秦临,声音嘶哑:“楚王殿下应允了,不要辜负他的信任。” 秦临蓦地抬头,在短短一刻,脸色千变万化,抱拳铿声道:“臣必定不负殿下与楚王所托!” 说罢,少年将军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无措地道:“那我能否去见丹阳县主一面吗?” 皇帝摆摆手,“去吧。” 第120节 大殿重归宁静,皇帝松了一口气,目光投向一旁的谢玉升,道:“满意了?成全了你好友一回。” 谢玉升勾唇笑道:“多谢阿耶。” 皇帝背靠在椅子上,摸了摸胡须,道:“以前怎么不知秦临心悦丹阳?” 谢玉升道:“孩儿也是头一回知道,他二人藏得实在太好。” 皇帝抿了口茶:“别说他二人了,秦临都有心仪的女子了,你呢,该谈谈你的婚事了,你想娶谁家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长大了! 第103章 竹马青梅07 皇帝等着谢玉升的回答。 谢玉升轻声道:“孩儿还没考虑过娶妻一事。” 皇帝道:“没考虑过?你上头几个哥哥都已经娶了王妃,你下头几个弟弟也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你若不娶妻,他们还能越过你谈婚论嫁?得把你的婚事赶快解决了。你有心仪的女儿家吗?” 谢玉升摇头,“没有。” 皇帝笑了,转头看向身旁的曹公公,拍了拍膝盖,“没有吗?朕怎么听人说你和秦家的小女儿走得很近呢?” 曹公公附和道:“咱家也听过呢。” 少年皱了下眉,“秦瑶才多大的年纪,孩儿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只当她是个小孩子。” 皇帝道:“别急着说不行,感情可以后再慢慢培养,再说这么多年,也只有就秦家小女儿和你走得稍微近一点。” 谢玉升再一次摇了摇头。 皇帝劝了几句,见谢玉升没有松口的意向,道:“既然你不喜欢秦家小女儿,那就作罢,朕再帮你物色别家姑娘。” 父子二人聊了片刻,皇帝累了,让谢玉升先行退下。 出了皇宫,天已经全黑,夜幕上星星闪着光亮。 谢玉升想起和皇帝的一番交谈,心头乱糟糟的。 当时的场景,皇帝问谢玉升是否想娶秦瑶,他几乎下意识否认,然而话脱口而出,他心头一震,莫名觉得空荡荡。 当着皇帝面否认自己对秦瑶的感情,便意味着彻彻底底将秦瑶划出了楚王妃的考虑范围。 可之前,秦瑶不止一次说过想要嫁给他,诚然有童言无忌的成分在,可从日常相处中能看出来,她确确实实很喜欢他。 若秦瑶得知,谢玉升并不会娶她,会是怎么样一个心情? 谢玉升不知道怎么把这事和秦瑶说。 月明星稀,谢玉升踏着月色进了王府。 才跨进自己的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台阶上一团小小的身影。 小姑娘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之上,身子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廊下灯笼轻晃,投下一道浅浅的烛光。 谢玉升走近,秦瑶听到脚步声,迷糊糊地抬起头,等看清来人,立马恢复清明,双眼放光。 “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小姑娘从台阶上站起来,朝谢玉升跑过去,扑进他的怀抱之中。 谢玉升没料到时辰这么晚了秦瑶还在,低下头,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心头有暖流涌起,手缓缓落在她头顶上,轻轻揉了揉。 秦瑶问:“哥哥与阿兄事情忙好了吗?” 谢玉升轻声道:“忙好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她另一只手举起一个糖人,送到谢玉升面前。 “我买了两个糖人,一个被我吃掉了,还有一个留给你的,就是哥哥回来得太晚了,糖人都冷掉了。” 谢玉升接过糖人,目光落在她脸颊上,柔声问:“等了我多久?” 秦瑶举起三个指头,“三个时辰,从午后一直等到晚上呢,坐得我腿都坐麻了。” 她眉目含笑,话语轻松,眼里满是他。 却又提醒了谢玉升,他已经在父皇面前否认会娶秦瑶为妻。 少年心里叹了口气,面色不露,轻声道:“进屋吧,我帮你揉揉。” 秦瑶迫不及待地牵起他的手,道:“好啊。” 不久后,谢玉升送秦瑶回将军府。 在进府前,秦瑶脚步犹豫,拉着他的袖子,道:“哥哥,我过几个月就要及笄满十五岁了,嬷嬷说我可以嫁人了。” 然而话语里暗示的意思,谢玉升如何听不懂? 她的脸颊在昏黄光下透出淡粉色,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将军府。 谢玉升眉心紧锁,回到了王府。 夜里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脑海里总会浮现起秦瑶的面容。 或许是日有所思,谢玉升一连做了两个梦,都出现了秦瑶的影子。 第一个梦境里,秦瑶嫁给自己为妻,二人婚后如胶似漆,小夫妻琴瑟和鸣。 第二个梦境则是谢玉升拒绝了秦瑶的表白,秦瑶伤心之下,答应了别家郎君的求亲,虽说二人没什么感情基础,但婚后相知相爱,渐渐成了京中一对神仙眷侣,每每出现在众人面前,都被称赞相敬如宾。 当了帝王的谢玉升,看着秦瑶脸上洋溢起的幸福神色,悔不当初,沉浸在深深的悔恨之中,竟然终身未娶。 谢玉升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梦里悔恨的情绪仍然萦绕在心头,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谢玉升扶住额头,冷汗涔涔,闭上眼睛想要冷静,却发现根本冷静不下来。 他做不到看着秦瑶嫁给别人,光是想想,就觉心肝被撕成了四分五裂。 天光初亮,谢玉升下榻匆忙更衣,往皇宫赶去。 一路策马疾驰,终于进宫,赶在皇帝上朝前,拦住了皇帝。 “父皇,孩儿有事要与您说。” 皇帝玄衣冠冕,立在宫殿玉阶上,看一眼天色,道:“等等,有什么事,下朝以后再说。” “是很急的事,”谢玉升一把拉住皇帝的胳膊,“儿臣想通了,儿臣愿意娶秦瑶。” 皇帝才欲走,听到这话,停下步子问:“秦瑶?” 谢玉升点点头,面色郑重,“儿臣想要娶她为妻。” 沉默了一刻,皇帝忽然哈哈大笑,看向身侧的曹公公,道:“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又想娶了!” 皇帝揽过谢玉升的肩膀,与他进殿,道:“和父皇说说怎么一夜之间变了主意。” 谢玉升跟在他身侧,在皇帝的笑声中,耳根微微发烫。 到底是第一次面对长辈正正经经地谈论这事,少年心生紧张,说了半天也道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总不能和皇帝言明,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秦瑶和人跑了,他终身未娶,醒来幡然悔悟了吧。 “儿臣就是想通了自己对秦瑶的感情,儿臣喜欢他!” 皇帝知晓谢玉升性子一向冷清,像今日这样感情外放还是头一回,不由一愣,旋即龙颜大悦。 他大步走到桌案前,吩咐曹公公,“你现在就去礼部,让他们拟一封圣旨,给楚王赐婚。” 谢玉升赶忙制止:“等等!” 皇帝和曹公公齐齐抬头,问:“等什么?” 谢玉升顿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还请父皇再等等,儿臣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秦瑶表明心迹,让她亲口答应嫁给儿臣。” 皇帝还以为什么呢,没想到是这个,大笑道:“好啊!你赶快去向她表明心迹,父皇等着你的好消息。” 少年白皙的脸颊上露出几分羞涩,握紧拳头,道:“父皇,莫要打趣儿臣。” 皇帝收敛笑容,面容一下变得严肃。 四下立着的宫人低着头,脸上却不约而同地浮现起微笑。 谢玉升觉得如芒在背,不愿再待下去,道:“儿臣先走了。” 走了几步,又叮嘱道:“父皇一定不要急着下赐婚的诏书。” 皇帝点头:“知道了,等你的好消息传来再赐婚。” 谢玉升怕他乱来,又道:“不止这个,赐婚一事还得和秦家人商议,秦大将军疼爱女儿,若是直接赐婚,恐怕会让大将军不满。” 皇帝挑了下眉。 曹公公揶揄道:“楚王还没将秦小娘子娶过门,就向着秦家了。” 谢玉升面红,撂下一句:“儿臣走了。” 说罢,大步走出了大殿。 皇帝哼了一声,道:“这小子,还担心老丈人不同意婚事。” 曹公公脸上笑容一直没落下去过,附和道:“殿下是在乎秦小娘子才会这样,这二人成亲后感情铁定极好!” 皇帝笑笑不语,背手走出了大殿。 谢玉升回去之后,组织了好几天的言语,想着怎么和秦瑶提这一件事。 然而犹豫了许久,也拿不定主意。 同一时刻,秦瑶也被禁了足—— 上一次秦临回长安,从下人口中得知,秦瑶不上学堂,日日去楚王府玩,一气之下给秦瑶下了禁足令,并留下一队护卫看护秦瑶,不允许她再外出找谢玉升。 这下谢玉升想和秦瑶见面,都不行了。 唯一庆幸的是,将军府里有仆人作内应,时不时给二人传信。 第121节 三个月后,传来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震惊朝野—— 秦家父子勠力同心,驱赶突厥,威震北夷,剿灭了突厥老窝。 突厥人丢盔弃甲,抱头而逃,狼狈逃窜。 自此,再无蛮夷扰边,大齐疆域向北拓宽足足百里。 五月,天子册立储君,楚王进封太子。 六月,秦家父子归京,天子与太子于城门外相迎,百姓高声欢呼。 六月底,秦家小女及笄,京城一众贵族前来观礼,太子殿下送来数十套头面,后更有天子赏赐珍宝,场面之盛,为京城贵女艳羡。 礼成之后,民间有流言传出,天家将与秦家联姻。 七月初旬,女儿节,京城不设宵禁,百姓夜游长安城。 这一日,秦瑶总算找到机会出门散气了。 灯火辉煌,长安城街上人来人往,秦瑶穿行在其中 前方正在表演杂技,口中喷火,“砰”的一声,吓了秦瑶一跳, 她旋即拉过秦临的袖子,道:“阿兄!你瞧,有人在喷火!” 秦临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敷衍回道:“不错。” 他心不在焉,转头四顾。 秦瑶发觉了秦临的异常,问:“阿兄,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秦临笑道:“是瞧见了一个熟人,阿兄去去就回,你让侍卫跟着,别丢了。” 都没等秦瑶回话,秦临就拨开人群,逆着人潮,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秦瑶跳了几下,瞧见灯火阑珊处,似乎立着一道纤丽的身影。 行人挡住了秦瑶的视线。 秦瑶看不见,落地后又跳了一跳,看着自己的阿兄走到那少女身边,握起少女的手。 那少女正是丹阳县主。 秦瑶惊讶,落地后恍然大悟。 今日是女儿节,郎君女郎都要出来过节。 阿兄他从灭了回长安后,和丹阳县主就见了几面,可不得趁着女儿节这个机会,好好聚聚吗? 秦瑶懂事极了,不过去打扰他们,还很仗义地帮秦临引开侍卫们,道:“走吧,我要去西市买兔子花灯。” 一群人跟在秦瑶身后,与她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走。 下一刻,对面人群如潮水涌来,将众人挤到一旁。 等再回到道路中央,人群里却不见了秦瑶的踪迹。 侍卫们惊觉不好,如临大敌,道:“大小姐不见了,快在四处找找!” 一旁的巷子里,光线昏暗,巷子外百姓行走的人影投在地面上。 秦瑶被拉到这里,捂住了口鼻,害怕地不敢出声。 她心怦怦乱跳,用力去掰那贼人的手,身后人松开了她的口鼻,低沉的声音擦过她的耳际:“瑶瑶,是我。” 闻到他身上那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气,秦瑶一下意识到什么,渐渐停下挣扎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 小谢的两个梦,第一个梦是正文世界里的瑶瑶和谢玉升,第二个梦纯属谢玉升胡思乱想梦到的。 梦里的谢玉升也很守男德呢。 小谢:幡然悔悟,终身未娶,恨不当初。 第104章 竹马青梅08 秦瑶转过头,如她所猜测,身后少年果然是谢玉升。 她兴奋地轻叫了一声,“楚王哥哥!” 谢玉升又捂住她的嘴巴,轻声道:“别把人引来。” 秦瑶乖乖点头,月色下看谢玉升,越看越欢喜,一把环住他的腰肢,“楚王哥哥我好想你啊,我都好几个月没见到你了,阿耶一直把我关着!” 少男少女衣袍相贴,暖意通过衣袍相传递。 秦瑶背靠在墙壁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不对,不能叫你楚王了,得叫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今晚来找我做什么啊?” 谢玉升移开目光,摸了摸鼻子。 今日是女儿节,他来找她还能为了什么? 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少年耳根慢慢变红,还好夜色浓重,遮挡住了他脸上的羞涩。 秦瑶也不急着谢玉升回答,手摸了摸他腰间挂着的香囊,道:“太子哥哥还戴着我送你的香囊呢,你看它都洗得发白了,等日后我再帮你绣一个。” 谢玉升低下头,勾唇问:“日后是什么时候?” 秦瑶道:“日后就是日后啊,反正我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不急这一刻。” 少年脱口而出问:“若是你嫁了别人,还有机会吗?” 秦瑶睁大眼睛,“嫁给别人当然不能给你绣香囊了,我只能给我发夫君绣,不是,我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秦瑶不解,伸出双臂,紧紧搂住谢玉升,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他。 在这样灼灼目光的注视下,谢玉升又想起了梦境里的秦瑶和别的男子成双入对的画面,心神一晃,当即道:“瑶瑶,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面对这样的告白,小姑娘脸色变得粉红,犹如桃花瓣。 她慢慢低下了头,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我不嫁别人,那嫁给谁?” 谢玉升只觉肩膀那一块被烫了一下,浑身血燥热起来。 二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谁都没先开口说话,可谁都察觉到温度升高了许多。 巷子外车水马龙,灯火重重,巷子内昏暗一片,一种隐秘和禁.忌感悄然攀生。 秦瑶又问了一遍:“我不嫁别人,那嫁给谁?” 谢玉升话到了嘴边,几乎脱口而出,道:“嫁给我。” 秦瑶紧抿的唇扬起微笑,秀颜粉润,道:“哼,问了你这么久你才回答,你是不是犹豫不想娶我?” 她抡起粉拳,轻轻打了他肩膀一下,这么点力道,哪里是打人,分明是在打情骂俏。 谢玉升心旌荡漾,握住她的手腕,道:“没有犹豫,是我太激动,不知道这么和你提这么一回事,还怕唐突了你。” 秦瑶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么失态的样子,心里甜蜜蜜的,小声道:“其实我也很激动。” 谢玉升问:“那瑶瑶,你可愿意嫁给我为妻?” 秦瑶急切地道:“我说过我会嫁给你,心一直没有变过,我是愿意的!” 这句话一出,谢玉升抑制不住情绪,搂秦瑶入怀,温热的呼吸拂到秦瑶面颊上,让她身子都酥软了一大半,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 谢玉升将头埋了下去,轻轻地吻住他的唇瓣。 这是蜻蜓点水、无比生涩的一个吻。 秦瑶身子一抖,双手搭在他胸膛上,却是没有将他推开。 然而这时,巷门口的光线一暗,几道厚重的脚步朝这里走来。 秦瑶余光一瞥,见走来的那几人身材高大魁梧,玄衣长靴,格外眼熟,正是平常护卫在秦瑶身边的侍卫。 他们来这处巷子找她了! 侍卫们的说话声隐隐传来:“有人瞧见大小姐进了这处巷子,快沿着巷子找找。” 秦瑶错开脸颊,害怕极了。 若自己在这里和谢玉升幽会被发现,被他们告诉给阿耶,自己准没有好果子吃。 秦瑶想要离开,可侍卫们已经朝巷子里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脚步声沉重,仿佛踩在秦瑶心尖之上。 她躲在黑暗之中,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她所立之处投来。 这时,谢玉升靠过来,修长的身影完完全全罩住她,将她按进怀里,紧紧相贴。 他的唇瓣紧挨着她的面颊紧,那感觉使人颤栗。 谢玉升轻声道:“不要动。” 侍卫们走近,脚步声停下。 秦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看自己,惶惑地阖上了双目,只觉时间流逝得极慢,仿佛度日如年。 她和谢玉升藏在黑暗之中,在外人眼中,便又是一对普通的有情人,过着女儿节,在一处角落忘情地拥吻。 侍卫中有人道:“这里没找到大小姐,往里再找找。” 那几人沉重的脚步声终于走远。 秦瑶心里长松一口气,双手一推谢玉升,唇上的温热的猝然离去。 二人在黑暗中对视,仿佛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秦瑶被方才缱绻的一吻弄得面红耳赤,道:“哥哥怎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吻我呢?我不理你了,我要赶快回家。” 说罢,小姑娘急急忙忙地推开他,往巷子外走去,因为跑得太快,险些被自己绊倒。 谢玉升立在黑暗,指尖摸了摸自己的唇瓣,那里还残存着几分少女清甜的口脂。 他唇角上扬,万般欣喜涌上心头。 他连一刻都不愿再等,今晚就入宫去见父皇,把婚事定下来。 这一段日子,天子要给太子选妃的风声越来越多,京城都在猜哪家姑娘能有幸嫁进东宫。 第122节 其中的猜测,以秦家小女儿最多。 今日一下朝,天子就将秦大将军请来了御书房,言语之中都在暗示太子钟情秦家小女儿,想要与秦家联姻。 秦大将军当即否决,称女儿还小,不懂规矩,得再在家中教养几年。 天子让大将军回去询问秦瑶的意见,再作打算。 是以秦章一从皇宫回来,便把秦瑶召到面前来,询问她的意见。 秦瑶点头,“阿耶,女儿愿嫁!” 秦章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可。”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谁知女儿怎么劝都不肯答应,非说要嫁给谢玉升。 接着,就听秦瑶就把这两年来,她和谢玉升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一说出。 “太子哥哥很好的,教女儿读书、习字,还带我去骑射,我很喜欢他。” 秦章没想到女儿和谢玉升私下里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眉头紧锁:“你不能嫁给她。” 秦瑶不肯,气得嘴巴鼓起,“我要嫁。” 一旁立着的秦临,见父女二人针锋相对,走出来打圆场,道:“阿耶,依孩儿对谢玉升的了解,知道他是个靠得住的。” 小姑娘点点头,“玉升哥哥是个好男儿!” 秦章手搭在膝盖上,面容冷峻,道:“阿耶不会让你嫁进天家,此事休要再谈。” 秦瑶着急了,撂下狠话,“阿耶要是不让女儿嫁,女儿就绝食明志!” 说完,气冲冲地跑出屋子。 秦章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冷哼了一声,道:“绝食?看她两天不吃,肚子肯定撑不住,到时候就懂事听话了。” 接下来一天,秦瑶都将自己锁在闺房里,不吃一口饭。 婢女们送过去热腾腾的饭菜,放在门口,一夜过后变成残羹冷炙,秦瑶动都没动一口。 第一日秦瑶没有用膳,第二日也没有,第三日...... 到第四日,秦大将军坐不下去了。 他担心秦瑶的身子,来到秦瑶的院子,咚咚敲门,用温和的语气让里头的小姑娘出来。 “瑶瑶,是阿耶,先出来用膳,婚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里头人一言不发。 久久的沉默让大将军倍觉不安,松口道:“瑶瑶,只要你肯出来,阿耶让一步,同意这门婚事。” 这话落地,里头依旧一片沉寂。 秦章担心可能坏事了,一脚踢开门,大步走进闺房,才发现秦瑶根本不在里头。 风吹进屋内,秦章转头,见窗户向两侧打开。 直觉告诉他,小女儿定是翻窗溜了出去。 他出门去找,走了几步,眼前的场景便印证了他的猜测。 只见竹林入口,一个婢女鬼鬼祟祟立在哪里,四处张望,仿佛是在给什么人望风。 见到秦章,婢女大惊失色,方要出声,秦章冷冷的一眼扫来,吓得婢女双腿发抖。 大将军冷声质问:“竹林里藏着什么人,让你这么慌张?” 婢女身子抖得犹如筛糠,“大小姐在里头。” 秦章大步往里走,果然听到了里面的交谈声。 “真好吃啊,阿兄,我还想吃,你应该多带一点饭,这一点根本不够。” 少年的回话声响起:“带的饭太多,会被下人发现。” 秦章立在几丈远外,透过层层竹影,看向那石桌旁立着的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不由捏紧拳头,嘴角隐隐抽搐。 秦瑶嘿嘿一笑,“饭还是偷吃来的最香,你猜阿耶那个大老粗,会不会发现你每天偷偷给我送饭?” 少女的声音飘进秦章耳朵里,他忍无可忍,准备去教训兄妹二人,然而接下来的画面,更让他震惊得立在原地。 在兄妹二人之外,有第三道声音响起。 “瑶瑶,我下次来将军府,多给你带一些吃食。” 石桌对面坐着另一个男子,秦瑶跑过去,搂着少年的肩膀,道:“好的,谢谢玉升哥哥!” 秦章心头一震,立即朝几人走去,脚下踩到竹条,“嘎吱”一声断裂,引起众人回头看来。 秦章问:“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变化出现在短短一刻间,石桌边三人猝不及防。 秦瑶吓了一跳,将手上的碗扔到石桌上,自己躲到谢玉升身后。 谢玉升微微一愣,站起来,来用身子挡住秦瑶,给他做了一个礼,道:“见过大将军。” 话出口,谢玉升意识到不太对,连忙改口,“可以尊称您为...岳父吗?” 秦章道:“岳父!什么岳父!” 作者有话说: 表面上的绝食—— 秦瑶:我就是死也不会吃一口饭。 实际上的绝食—— 嘿嘿,玉升哥哥偷偷来给我送饭。 第105章 平行世界·完 秦章道:“岳父,什么岳父?” 他目光阴沉沉地扫向秦瑶。 秦瑶身子一抖,往谢玉升背后藏,“太子哥哥,我阿耶生气了。” 谢玉升回头,轻声道:“别怕。” 二人当着秦章面旁若无人地交谈,简直是在挑战秦章的忍耐极限。 秦章忍了又忍,道:“我是当不起太子殿下这一声岳父,也不知太子怎么进来将军府的?我记得没听见侍卫禀报啊,真是奇怪。” 秦章想想也知道是谁当内应给谢玉升开的门,目光落在秦临身上。 秦临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太子想来探望瑶瑶,我便帮他开了后门......阿耶没必要这么生气,我们以后说不准就成一家人了。” 秦瑶探出小脑袋,附和道:“对,是一家人!” 秦章没想到兄妹二人这么胳膊肘往外伸,冷冷笑了笑。 不过这会他也冷静下来了,他也年轻过,知晓少年人感情赤忱。 自已一味的阻拦这桩婚事,恐怕会吃力不讨好,保不准成为棒打鸳鸯的恶人。 他缓声道:“你二人的亲事,此前我一直没有松口,现在我可以答应。” 秦瑶惊喜地捂住嘴,“真的吗?” 可高兴了没一刻,秦章又道:“不过有一个前提条件,得太子殿下同意。” 谢玉升容色清和,道:“大将军请讲。” 秦章笑了笑,语气轻松,“倒也也不是什么难事。瑶瑶母亲去世得早,由我抚养长大,从小没受过委屈,不知瑶瑶嫁入东宫后,还能否像之前一样不受半点委屈?” 谢玉升道:“这是自然。” 秦章道:“那太子殿下日后会纳侧妃吗?” 谢玉升眉一挑。 秦章道:“贵族子弟三妻四妾是常见不过的事,但我不会把我的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只要太子殿下能保证娶了瑶瑶后,不纳一妃一妾,来日登基,后宫也只有瑶瑶一人,我便同意你们婚事。” 都说帝王薄情,自古可没见过哪个帝王后宫空置一人。 秦章提出这么一个苛刻的要求,就是为了劝退谢玉升,也让瑶瑶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值不值得托付终生。 秦章目光灼灼,盯着谢玉升。 谢玉升倒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原来只是这个。 他浅浅一笑:“除了瑶瑶,我这辈子不会娶别的女子,大将军若是不信,我便写一封字据作担保,来日有半点违背,大将军便将它昭告天下。” 秦瑶心绪涌动,握起谢玉升的手,唤他:“太子哥哥。” 谢玉升回答地格外干脆,大大出乎秦章的意料。 他似是不信,又问了一遍:“你当真考虑好了?” 谢玉升道:“考虑清楚了。” 秦章道:“好,那便立字据,若你敢三心二意,我便让瑶瑶与你和离。” 一直到立好字据前,秦章还是不相信谢玉升的话,只当谢玉升是嘴上说说,然而看着谢玉升提起毛笔,秦章眉心轻轻一挑。 谢玉升将立好的字据递到秦章面前,道:“大将军看看,可还有补充的地方?” 秦章接过一看,上面列的详详细细,确实挑不出半点毛病,面色陡然一沉。 谢玉升道:“既然大将军同意了,我即刻入宫去见父皇,让他下达赐婚的诏书。” 秦瑶兴奋地蹦蹦跳跳,“太子哥哥,我终于可以嫁给你了!” 她紧紧地抱住谢玉升,和谢玉升撒娇,那样子简直不把秦章放在眼里。 秦章面色越发阴沉,本以为这个条件会让谢玉升退步,谁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竟然就这样将小女儿白白送了出去。 秦章心里不痛快。 见谢玉升要走,秦章伸出手制止,“太子殿下等会走,我还有一事。” 第123节 谢玉升恭敬道:“大将军请说。” 秦瑶害怕父亲会突然反悔,紧张地看着他。 秦章目光幽深:“听闻太子殿下骑射出众,在京中一众儿郎中也算翘楚,不如和我比一场,若最后赢了,我才真的同意把瑶瑶嫁给你。” 话音才落,秦瑶便道:“不可!阿耶是大将军,太子哥哥平时不怎么习武,怎么能和你比呢,你这是耍赖皮,故意刁难他。” 秦章确实就存着刁难之心,此刻不避讳自己的意图。 话他是撂在这里了,答应不答应全看谢玉升。 秦瑶像老母鸡护着幼崽一样,挡在谢玉升面前。 谢玉升手搭上秦瑶的肩膀,让她放心,抬起眼道:“午后刚好有时间,可以大将军比一场。” 秦章爽快一笑,“好,那便比一比!” 二人骑上马,旋即去京郊外的猎场。 秦瑶放心不下,也骑着自己的小白马紧追其后。 到了猎场,那二人进去,秦瑶在猎场边缘焦急地等待。 足足一个时辰后,二人才一同从猎场里出来。 秦瑶赶询问结果,“谁赢了?” 谢玉升揽过她,低声道:“你阿耶赢了。” 秦瑶小脸陡然一白,攥紧他的袖子,“你输了?怎么办,还能娶我吗?” 谢玉升笑而不语,示意她去看大将军。 秦瑶扭头,只见秦章坐于马上,神情愉悦,眼中掺杂着几分赏识。 秦章骑着马缓慢走过来,道:“太子骑射了得,一场下来,射中的猎物只堪堪差了老夫几个,若是比试得再久一点,老夫体力不支,赢的必定是太子殿下。” 谢玉升谦逊道:“不敢,大将军承让了。” 秦章笑着摇摇头道:“承让的不是我,是你。” 在林中比试骑射,秦章看到谢玉升行云流水的搭箭动作,便知他能力不凡,再到比试结束,看到结果,谢玉升的猎物竟然不多不少,刚刚好比秦章多一两个。 秦章哪里不知道谢玉升这是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故意不超过他? 他一向对有能力之人颇为赏识。 谢玉升有这样的能力和细腻的心思,若登基大统,想必可以干出一番作为。 若他真的能像保证的那样待瑶瑶好,秦章还有什么理由阻拦? 秦章道:“来日方长,日后有机会再比试一回,到时候不要再让着我,拿出你全部的实力来。”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秦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颤着声音道:“太子哥哥,我阿耶说来日方长,是不是同意我嫁给你了?” 谢玉升含笑凝望她:“是。” 秦瑶道:“哥哥,我好开心啊,我想今天就嫁给你,我现在就要回去收拾我的嫁妆!” 她再也忍不住心里激动地情绪,仰起头,在谢玉升脸颊留下一个唇印。 四周轻松的气氛陡然一凝。 秦章脸上的笑容凝固,看着秦瑶抱着谢玉升乱亲,呵问道:“瑶瑶,你在干什么!” 秦瑶身子一僵,都忘记自己的阿耶还在这儿了,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在亲我未来的夫君啊......” 听听,还没过门呢,夫君都喊上了。 秦章上前,一把拉过秦瑶,道:“给我回家,成亲之前,你二人不许再见面!” 这可为难秦瑶了,她巴不得天天和谢玉升黏在一起呢,婚前不能见面,这不是要了她的小命吗? 她得多难受呀。 可秦章紧紧地握着她手不松开,秦瑶无奈,只能挥手作别,“太子哥哥,我阿耶说我要回洛阳待嫁了,我会想你的。” 谢玉升笑了笑,骑马跟上去,送秦瑶回家。 不日,赐婚的圣旨送到秦家。 秦家小女淑良端庄,品性贤德,族茂冠冕,故而择为太子妃。 因秦大将军舍不得小女,特向天子请求,想让女儿再在膝下养一段时日。 天子应允。 秦瑶回到洛阳待嫁,一年之后,秦家小女年岁稍长,于良辰吉日,动身前往长安。 秦家送嫁车队曼延达几里,嫁妆足足有几百抬,场面恢宏盛大。 当太子殿下带着迎亲队伍回到长安城,京城中不少闺秀暗自抹泪,更有无数贵族儿郎暗暗扼腕,恨没有先一步向秦家提亲。 皇太子纳妃,仪式繁缛,礼成之后,已是傍晚。 秦瑶坐在喜房里,安静地等谢玉升回来,谢玉升则在外招待宾客。 太子府上下洋溢着欢愉的气氛。 时不有宾客上来给谢玉升祝酒,得亏秦临帮他挡一挡,否则新郎官还真招架不住,恐怕都连洞房都进不了。 谢玉升今夜心情极好,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身红色的喜袍穿在他身上,矜贵气从举手投足间露了出来,再加上面容俊美无俦,让在场男的都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待酒过三巡,谢玉升笑道:“不喝了,还得回去陪太子妃。” 此言一落,人群顿时躁动开来,众人跟着瞎起哄。 “太子妃才进门,殿下就把人当宝贝供着了!看来陛下对这个太子妃是很满意啊。” 谢玉升笑道:“自然,太子妃是我费了千辛万苦娶回来的,可不得当宝贝供着?” 众友人知晓谢玉升性子清冷,没想到会从谢玉升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场面沉默了下去。 谢玉升也不和他们再聊了,说了一句“走了”,便径直离开会客厅。 空气里漂浮着隐隐的喧闹声与丝竹声,谢玉升长吸一口气,往喜房走去。 才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香气便窜入了鼻端。 珠帘之后,隐隐约约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谢玉升挑了下眉,拨开珠帘,朝那道身影走去。 她好似换了一身衣裳,烛光浮动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火红的衣裙包裹得她如同荔枝肉一般。 当她转过身来,身上铃铛细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见到谢玉升,秦瑶赤足上前,两颊露出浅浅的笑涡:“太子哥哥,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谢玉升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她穿着略显暴露,声音低柔地问:“穿成这样要干什么?” 秦瑶后退一步,转了个圈,裙摆翩跹如花,小腿上绑着的铃铛叮叮作响。 她停下问:“我好看吗?” 谢玉升唇角噙笑:“好看。” 秦瑶上脸颊浮起浅浅的红晕,道:“太子哥哥,我现在还不想洞房,我实在太害羞了,还有点害怕。” 谢玉升问:“害怕什么?” 秦瑶捂了下发烫的脸,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姆妈告诉我,洞房会很疼,我怕疼。” 谢玉升沉思了一会,这话他也不知怎么回,只道:“不会疼的。” 秦瑶还是羞涩,道:“那我能不能在洞房前,先给你跳一支舞?” 谢玉升没听过这么古怪的要求,不过秦瑶愿意跳,他正巧也想看看。 谢玉升走到榻边坐下,道:“跳吧。” 秦瑶总算可以拖延一会时间了,心里长松一口气,嫣然一笑,举起两只若若无骨的手臂,道:“那你看好了。” 少女起舞,舞姿轻曼灵动。 一室气氛旖旎,灯烛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到窗户之上,屋外月亮高悬。 天家与秦家结两姓之好,在外人眼中,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 当然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新婚之夜,弄塌喜床,此乃后话。 (平行世界·完) 作者有话说: 秦瑶:两辈子都逃不过喜床塌了qwq。 谢玉升:流传史书了。 秦瑶:。 这个平行世界写完了,还有一个最后一个很短的小番外,丫鬟瑶x书生谢玉升。 第106章 全文完 (平行世界:小丫鬟瑶瑶x书生公子谢玉升) 秦瑶是谢府的小丫鬟,服侍在谢大公子身侧。 谢家是清流名门,书香世家,光祖上就出过好几任宰相高官。 到了这一辈,更是人才纷出。 最耀眼的,当属谢家大公子谢玉升,年纪轻轻就已经拿下了乡试第一。 大公子名满长安,容貌俊美清隽,是长安城不少贵女爱慕的对象,最近来说媒的媒婆,几乎踏破谢家的门槛。 秦瑶捧着果盘走进屋子,映入眼帘的就是窗下那一道修长的身影。 少年坐在案后看书,面鸦羽般的睫毛温柔垂覆,窗外金色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温柔地包围他。 第124节 谢玉升察觉到她的视线,眼抬起眼来,问:“看什么?” 秦瑶走过来,如实道:“在看大公子啊,大公子好看。” 谢玉升轻笑一声,接着感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朝自己飘来,是秦瑶靠近,坐到了他的腿上。 小姑娘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她越发玲珑的曲线。 当她贴上来时,谢玉升呼吸乱了一刻。 他旋即抬头看向屋门,贴着秦瑶耳际,道:“门没有关,不怕别的婢女进来看见?” 秦瑶一点也不怕,这种事她做惯了。 而且大公子的屋子,平常下人不经过禀报不敢进来,也只有秦瑶能随意进出。 她从八岁起就服侍在大公子身侧,二人几乎日日待在一起,久而久之也生出了几分感情。 秦瑶抱住他的腰,撒娇道:“大公子,别看书了,陪我说话。” 谢玉升道:“不行,下个月有春闱,我还得准备会试。” 秦瑶有点失落,她已经很久没和大公子好好说话了,每日大公子都忙着看书,抽不出一点空陪她。 秦瑶不想从他怀里离开,道:“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说话。” 小丫鬟娇气得要命,撒起娇来更是一套接着一套,缠着人不放。 谢玉升终于松口:“就陪你聊几句。” 小丫鬟高兴得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大公子对我真好。” 她倾身去吻谢玉升的脸颊,谢玉升侧脸躲过,那吻便落在了他脖颈上,她还不满足,继续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秦瑶问:“大公子喜欢我亲你吗?” 谢玉升挑眉看她,道:“不喜欢。” 这话可激起了秦瑶的好胜心,一把抱住他,道:“那我就把你吻到喜欢为止。” 谢玉升被她的吻逼迫得扬起头来,很快脖颈上就落满了一片绯红的痕迹。 小丫鬟不依不饶,跨坐在他腿上,一边吻一边乱动。 谢玉升额间渗出几滴细汗,渐渐地招架不住,扶住她的腰,道:“瑶瑶,先下来。” 秦瑶黏人极了,“不要,我要你抱我。” 二人说话纠缠间,小丫鬟裙带滑了下来,衣襟口敞开了一半。 谢玉升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肩颈之下,露出的大片雪白皮肤。 少年额角乱跳,修长的手指替她拢好衣襟,道:“把衣服穿好。” 二人正是火气旺盛的年纪,这样亲密的相拥,无疑让气氛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谢玉升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别乱动。” 秦瑶耳边全是他的热息,耳垂酥.麻,伸手环绕他的肩膀,“我不动。” 她做这个动作时,衣襟从两侧肩膀自然地滑落,露出雪白的玉肩。 秦瑶一惊,赶紧去拢衣服。 谢玉升手轻轻掐着她的腰窝,摩.挲着掌心的衣料,借此来纾.解身上的燥热。 见她穿好衣裳了,谢玉升拍拍她的腰肢,道:“下来吧。” 秦瑶道:“可我还想再和大公子说说话。” 谢玉升捧着她脸,轻声道:“乖一点。” 秦瑶这才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起来,“好吧,那你看完书再陪我说话。” 午后,谢玉升窗下看书,秦瑶没事做,跑出屋子,捧着一碟子果脯蜜饯回来,道:“大公子看书辛苦了,我给你带了蜜饯尝尝,吃饱了,才有力气看书。” 谢玉升道:“我不吃,你自己用。” 秦瑶将碟子放到桌案上,想了想,拿出一只团扇来,道:“那我给大公子扇扇风吧,午后有点热。” 谢玉升道:“不用。” 小丫鬟沮丧地放下扇子,又看向桌上的毛笔架和砚台,道:“那我来帮公子研墨吧。” 谢玉升放下手上的毛笔,道:“瑶瑶,这里用不着你了。” 秦瑶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来一事,道:“我方才出门遇上了二公子身边的小厮,他给我塞了一张字条,说是二公子给我的,可是我不识字,认不得上面的写了什么?” 谢玉升握着毛笔的手一顿,问:“二公子?” 秦瑶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是他。” 谢玉升条看了看,上面写的话不多,寥寥几句—— 先是夸赞小丫鬟的样貌,后是向小丫鬟表示爱慕,想要约她今晚在桃林见面。 秦瑶问:“二公子找我做什么?” 谢玉升收好字条,目光落在小丫鬟娇美的面庞上,顿了顿,道:“二公子想要约你今晚幽会。” 秦瑶“啊”地惊讶一声,连忙摇头道:“我不去,我不喜欢二公子,才不要和他幽会。他小妾都有一堆了,我才不会傻乎乎地去见他,他约我见面准没有好事。” 谢玉升道:“二公子心思不正,日后尽量少和他见面。” 秦瑶懂事地点头,说罢,又缠上谢玉升的的脖颈,“大公子,陪我说话吧。” 谢玉升见她又来黏自己,道:“瑶瑶,你总是来打扰我,让我无法专心准备春闱,若是一个月后没有中第,拿什么娶你?” 秦瑶一愣,立马离开他的怀抱,站起来道:“我错了,你一定要考中,你答应过会娶我的。”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小丫鬟,嫁不进名门望族,可她喜欢大公子。 大公子说过,等他考上举人,便可入朝为官,到时候他不用再依仗谢家,就可以娶她为妻了。 谢家人同不同意这门亲事不重要,他们小夫妻可以自立门户过日子。 想到这里,秦瑶搬来一个椅子,坐到他身侧,道:“大公子你看你的书,我不打扰你,我也要学认字。” 谢玉升终于得到片刻安静。 然而秦瑶才看一会书,就开始犯困。 她甩了甩脑袋,恢复清醒,忽然又抱住谢玉升的胳膊。 “大公子,你当官后,可以被外放到江南吗?你带我去江南看山山水水吧,我还没去过南方呢!” 谢玉升无奈地揽过她的肩膀,道:“等我考上,一切都好说。” 秦瑶吻了吻他的下巴,满意地在他怀里睡去,“我困了,在你怀里小憩一会。” 一个半月后,春闱放榜。 宣榜人敲锣打鼓,一个一个宣读名次。 秦瑶立在榜下,心里紧张,虽然字认不得几个,但并不妨碍她在皇榜上寻找谢玉升的名字。 宣榜人高声唱名:“会试第一,谢家大公子谢玉升。” 随着这话一出,秦瑶也在皇榜最上方看到了谢玉升的名字,不由激动地叫出声来。 人群议论纷纷。 秦瑶挤出人潮,往外奔去,走了几步,恰好看见不远处一道走来的少年身影。 春光融融,少年潜立在花树下,笑着朝他看来,好似整个春色都落在了他身上。 秦瑶朝他奔去,扑入他怀中,“大公子,你可以娶我为妻了!”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差不多写了瑶瑶和小谢的三生三世,接下来他们生生世世都会幸福地在一起! 这一本的两个小可爱,我都很喜欢,尤其喜欢他们的相处方式,十分甜蜜轻松。 少年人的感情赤忱,爱意纯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可以爱得毫无保留,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这就是这本书全部的主旨了。 这本书我写得很满意,虽然写到最后番外比较累,但是看到大家的留言和撒花就很有动力,很开心和大家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真的很爱你们v 希望大家生活都可以甜甜蜜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