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正文 第 1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 章 【り犠牲み鍅襗】整理 作者:小王纸 一 吴用端着碗药进屋,门扇半掩着,他用脚尖顶开。匆匆赁下的房子老旧不堪,门枢朽的厉害,吱呀声将满屋寂静打碎。 杨志于昏睡中睁了眼,撑不得片刻,眼皮又沉沉落了下去。 杨志随军到了丹徒便染了病,挨了几日不见好,却越发重了,不得不留下休养。吴用得知了,便要留下来照料他。起初众兄弟都不肯,吴用只笑着说:“有公孙先生和朱武两位军师在,我暂离几日也无妨。待杨制使病情稍有起色,我就去追你们。” 宋江等人劝不得,只得由他。 吴用便在丹徒寻了间独门独院的房子赁下。那屋子有些年头,房外头糊的黄泥被太阳晒得一层层剥落下来,屋顶上的瓦没有几块完整。房子一进三间,两个卧室对着。屋外带着座小院,院角围着块竹编篱笆,上头缠着些紫牵牛。屋前种着棵两人合抱那么粗的老海棠。屋主说这树春天开花的时候好看,花苞是红的,兼着些琉璃般的白花瓣,风一吹散雪似的往下飘。 吴用心不在焉地听着,杨志掀开轿帘,手上瘦的青筋暴露,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盯着枝繁叶茂的海棠看了片刻,开口道:“就租这间房罢。” 吴用当时不解他怎么就看中了这间房,后来想想,多半是那一树海棠钩住了他。 吴用到床前坐了,搀杨志坐起来,端着碗一匙匙喂他喝药。 没喝几口,杨志拧起眉头,有气无力地说:“这么喝药好比钝刀子杀头,不如一碗灌下去,再拿大碗白酒来漱口才好。” 吴用拿汤匙在碗里搅了搅,垂着眼笑:“你若能端得起这碗来一口灌下去,我给你找白酒来也无妨。” 杨志拿眼觑他,怕他说了的话不作数,一时又去瞥药碗,闻着药味,嘴里咂着苦水,不由自主地就皱了眉头。 吴用这便作势把碗往他手里撂。杨志手臂抬起来,刚捧到碗,手便一歪,险些将药洒在身上,而他额头上已憋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吴用将他的手按了下去,又拿被子压在上头,苦笑着劝。 “要逞能何必跟这碗药较劲。想喝酒又有何难,等你好了我开十坛,咱们畅怀痛饮,一醉方休。只是眼下先把这药喝了再说。”说着又是一匙递了过去。 杨志有些厌烦,觑着窗外枝叶遮天的海棠树,道:“公明哥哥他们想必已行进了不少路程,军师如今就是快马加鞭去追,也要费些时日。还是别再为俺耽搁,早些上路罢。” 吴用笑了一笑:“制使怎么知道大军进程?莫不是昨日公明哥哥派人送来的信,你已先看过了?” 杨志目光闪烁,嘴唇动了几动,似乎想反驳,无奈身体疲乏无力,索性默认了。 吴用笑道:“这些事你该知道,我倒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你近日来病情反反复复,我不想让你再记挂这些,早晚等你好起来再说不迟。” 杨志盯着窗外道:“眼下众兄弟最离不开的就是军师,你偏在此刻离了他们,留在这丹徒照看俺这没用之人。你让众位兄弟如何是好,那一个个血性汉子便是舍出性命去拼杀,没了你这主心骨,只怕也难成事。” 吴用淡然道:“好歹还有公孙先生和朱武,他们二人一个能呼风唤雨,一个号称神机军师,如何不强过我这村塾先生百倍。有他二人,再加上众兄弟武勇,咱们梁山弟兄要攻克何处不是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依我说,这些你都权且放到一旁,先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正经。要不然且不说别人,你如何对得住我天天为你辛苦熬药,端茶倒水,更衣擦身?” 他话说到最后就带了点戏谑,杨志有点局促,偏偏这些都是真的,他也寻不出什么话反驳。 吴用弯了一双笑眼看他忍着气的模样,十分得趣味。杨志眉尖蹙着,眉梢扬到鬓里,他一不顺意就爱这么憋着火不作声,鼻梁上横起一道纹,嘴撅的天高。活像个别扭孩子,却又说不得。 吴用有时候想,自己若是早年娶妻生了儿子该怎么教养。想来想去无非是教他读些书,闲暇时便拿两块糖逗哄着。若是他也鼻子一皱扭过脸去闹别扭,吴用就把他圈到怀里,捏着他小脸,哄个谎说一会儿带他去村口买几块桂花糕。 这么想着,便脱口而出。 “你把这药吃了,至于酒,你等几日,我亲手酿来给你解馋。” 杨志转过脸来看他:“你会酿酒?” 吴用笑道:“我小时候曾在南方住过些时日,其他的不曾学会,只是最惯熟酿桂花米酒。当地百姓一到秋天,便将金银桂花连枝带叶打下来,筛了桂花粒炒晒起来。再拿糯米并着酒曲兑了,十来天就酿成一坛。出坛之后再撒上薄薄一层炒桂花——”他说到这里话便住了,脸上漾着笑容,微微闭起眼,仿佛已经嗅到了酒酿的诱人清香。 杨志被他的话钩上馋虫来,喉结上下滚了一回,只道:“军师……酿一坛来尝尝滋味可好?” 吴用端起药碗道:“你先把药喝了,我才放心出去买材料。” 杨志这才将那碗药一匙匙喝了下去,喝完二话不说,拿眼觑着吴用。吴用收了碗,起身道:“上次抓的药还剩两副,吃完了看看情况,不行就换个郎中再看。”他停了停,又笑道,“你睡一觉,我去买酒曲来,你还要什么,我一并帮你捎回来。” 杨志张口便道:“那捎些牛羊肉来,这几日淡的嘴里什么滋味都没了——”抬眼见吴用束着手瞧他,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阴沉沉的不太好看,他这便想起郎中来瞧病时百般嘱咐切忌荤腥。杨志抿了抿嘴,又补一句:“……没有就算了。” 吴用不再说什么,端着碗出了卧室。杨志倚在床头迷糊了半晌,听得脚步声渐远了,睁眼望见吴用换了一身青黄的布袍,扎着同色头巾,用一根湖蓝绳子结住,推开荆枣柴扉出了门。 杨志一时间有些恍惚,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他在黄泥岗上头一次遇见吴用的情形。 那天的印象在记忆里是灼热的,热的视线中的景物一一扭曲,他迈步走了上去,恍惚中分不清是记忆还是病中的幻觉。头顶烈日毒辣,身后怨声四起,一切都让他晕眩。而吴用,就在那时候回过头来,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 他印象中的吴用总是带了几分笑意,多数时候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谦和,让人觉得他是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君子——那并不出于是友善,而是来自于读书人的自矜。他可以跟三阮称兄道弟,撸起袖子拦下互抡拳脚的刘唐雷横,让他们觉得这个先生为人随和义气,办事熨帖,而吴用心里,却始终不把自己与他们归为同一路人。 记忆中的吴用正在往瓢里倾倒蒙汗药,眼却是始终望着他的。 杨志看着自己坐在树叶稀疏的旱柳下,狠狠地抹了一把汗。头上日光流转,蝉鸣噪的要将人耳朵刺个对穿。他又抹了一把汗,目光落在那瓢酒上。 吴用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无辜,有些迷茫,想来他在真正发狠的时候是不曾有过半分怜悯的。正如把蝴蝶撕的支离破碎的孩子,看着抽搐的蝴蝶的眼神也是如此,他好像在无声地询问,你为什么挣扎,难道你也会感到痛苦么? 杨志觉得吴用无情,狠毒且残忍。他这般想,便这般说了。 梦中的吴用但笑不语,无异于默认。 于是杨志更加烦躁不安,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格外厌恶他的目光,每当被他注视,杨志浑身上下就会生出强烈的抵触。 他看不透吴用,吴用却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摸向腰间挂着的刀,霍然想,杀了他就干净了。 杀了吴用,他的人生或许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仕途平顺、封妻荫子,这才不辱没他的出身。 他摩挲着刀鞘,慢慢琢磨,若是杀了吴用,从此世上就少了一个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的人。 于是又无端生出寂寞来。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2 章 杨志低下头去,慢慢地端详着刀,霍地将它拔了出来,刀光映的眼前一亮,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摇摇头,想抬眼看看照在刀上的日头有多毒辣,还未抬起头,他便醒了过来。 厨房里飘来浓浓的甜香,有点像端午节时空气中弥漫的清甜。杨志撑手坐起来,探着头望窗外望。吴用提着空桶从厨房里走出来,抬头见他正往这边望,便笑着扬声道:“东西买回来了,正蒸着糯米,闻见香味了?” 杨志见他挽着袖子,长袍拦到腰带里扎着,胡乱抹一把头上的汗,全然不像印象中那个斯文儒雅的文士,倒像个寻常村夫。 吴用打了两桶水,左右手各提一桶往回走,半滴水都不曾溅出来。他手臂上的肌肉鼓起来,筋肉骨骼分明。杨志觉得自己从前大概小瞧了这军师,他虽不曾习武,却也是条堂堂汉子。只是想起吴用在山上时,那双手只曾摇着羽扇指点千军万马,却没想他也有挽起青衫洗手作羹汤的一日。 如此想想,之前自己卧床之时,吴用哪一日不是这么伺候过来。杨志这便有些惶惑。自己何德何能,如何消受得起他这般照料。若说吴用对他出于兄弟之情,杨志死都不信。若说是为了化解之前的过结,这么做又有些过了,更何况吴用也不是会自责内疚,以行动赎罪以求补偿的人。 杨志想了片刻,仍然想不通透,且又想的困倦起来。 糯米的甜软香气愈加浓烈,吴用挑了帘子进屋。他手里端着一碗香气扑鼻的糯米饭,上头还搁了两个蜜枣,珍珠般的白衬着殷红,诱的人食指大动。 吴用扯了个凳子往床边坐了,一边道:“我酿酒顺便多蒸了些糯米,你尝尝,比街上的竹筒饭味道还好。” 杨志看他碎发被汗打湿了粘在脸上,额头上还蹭了几道煤灰,忍不住笑了一笑。 吴用莫名其妙地看他,又低头看碗,舀了一勺自己尝了尝,又道:“蒸的正好,都熟软了,你尝一口。” 他说着舀了一勺往杨志嘴边送去,杨志尝了,只觉得一口香甜化在口中,不由得点头。 “果然不错。” 吴用这便弯了眼笑起来,杨志看着他毫不假饰的神情,慢慢地想,或许他只是想留下来,并没什么别的理由。 二 杨志吃完那几副药,精神比从前好了些。吴用便又请了那位大夫来瞧,开了十几副药慢慢吃着,兼着食补,慢慢地好了起来。 这一日,吴用把藤椅搬到院里,叫杨志出来晒晒太阳。 杨志晒的骨头里像是有小虫慢慢地钻爬,有些痒,又有点酥软。他迎着阳光眯起眼,忽地问吴用:“俺的刀呢?” 吴用正看书,闻言并未抬头,只道:“要刀做什么?” 杨志道:“躺了多日,浑身的筋骨都懒了,想拿刀来耍耍。” 吴用道:“刚养了几分力气就要逞能,忘了连碗药端不动的时候了么?” 杨志被他揭短揭在痛处,忍气道:“你只说俺的刀在哪里,罗嗦什么。” 吴用悠然道:“当了。” 杨志霍然站起来,瞪着他:“你给俺当了?” 吴用的眼这才离了书,抬起来瞧着杨志:“要不然我怎么有钱给你请郎中看病抓药。” 杨志被他气得上不来气,一口气堵在胸口。 “……你!” 吴用眼里带了几分笑,慢慢往杨志身上打量,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来回两遭,点了点头:“杨制使果然是渐好了,都有力气跟小生发火了。” 杨志知道自己能恢复过来全是他照料的功劳,怒不得,更没话说他,只得强捺心中火气,又倒回藤椅里,脸撇在一边,咬着牙根暗暗发恨。 吴用笑道:“制使若是闲得发慌,拿几本书来读一读不好么?”他说着把自己手中的书递过去,轻轻敲了敲杨志的肩膀。 杨志回过头来,瞥一眼书封,上头龙飞凤舞泼墨溅出虬髯客三个大字,硬邦邦道:“洒家不爱读书。” 吴用笑道:“又不是什么求功名的圣贤书,话本也不看么?” 杨志道:“没精神,懒得读。” 吴用笑道:“既是没精神读书,就睡一会儿罢,这会儿太阳晒得舒服,正好生发元气。” 杨志也有些疲惫,倚着藤椅躺了片刻便昏沉过去。他在那个悠长和煦的下午做了个梦,一梦半生。 他梦见吴用坐在海棠树下看书,他在场院里舞刀。刀风猎猎作响,头顶海棠密密地落了一场花雨,花落在杨志的刀尖上,落在吴用的书页上。吴用把花拈起来,放在手心里慢慢把玩。杨志舞动的刀光映在他脸上,他便抬起手来挡着眼,带了笑看他。 后来征剿方腊大获全胜,众兄弟班师回朝,途中再次经过丹徒。大伙重聚在一起,痛快饮酒畅谈,宋江请两人随兄弟们一道回朝。 吴用笑着说:“你们回朝论功行赏,我们两个寸功未建,回去做什么。” 宋江再三劝说,吴用只是笑,转过脸去,只把一双眼望着杨志。 杨志这半生,总把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挂在嘴边,此时却竟觉得那些都没了意思,心里话脱口而出:“在这乡间安闲度日也没什么不好,公明哥哥若是想念俺们,得暇时来看看也是一样。” 宋江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再没说什么。 听说他们回朝之后都受了封赏,一个个加官晋爵,算是偿了半生心愿。杨志初听这消息时,心里五味杂陈有些复杂。再回头看看一旁安闲读书的吴用,却又觉得,能过得这般闲适自在,又何必去羡慕那些虚名。 那以后又过了几十年,宋江告老还乡,途经丹徒,便顺路来看了看他们。 三人饮酒直到半夜,宋江说:“当初我劝你们随我回朝,你们不肯。如今我才觉得你们两个通透。操劳半生又有何用,还不如你们两人安安闲闲,一坛酒,一本书,一把刀。” 次日一早,杨志醒来时不见了宋江,推醒吴用时,他也不记得宋江是何时离去。 再过十来天,有人送了信来,说宋江半月前就病逝于任上,不曾还乡。 杨志和吴用面面相觑,手里的书信拿不住,被风猎猎吹去了。 那以后再过几年,吴用眼花的再看不得书,杨志也舞不动刀。吴用攥着杨志的手说:“我以为咱们两个人能在这方院子里死磕一辈子,如今怕是不能了。海棠树下还有我埋下的十多坛桂花酒,你省着些喝。每回喝就当是我在你对面坐着。每喝一口,多记我对你的好,至于对不住你的地方,每醉一回就忘一些。以后你来找我的时候,就只记得咱们兄弟之间的情分了。” 杨志看着他眼阖上,慢慢地想,吴用怎么会说这种好话。他这种人若是要死了,就算让人恨着也不能让人忘了他。杨志这么想着就笑起来,一边大笑一边淌下眼泪来。 杨志睁开眼,只觉得脸上一片潮湿,伸手一抹,竟已淌了满脸泪水。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3 章 他坐起来,吹了片刻风,头脑里清明了些,这才转头去看吴用。吴用也靠着藤椅睡了,风把他的头发掀起来,杨志这才看清,他脸上竟也犹有泪痕。 杨志回想起那个梦,却又觉得,若是他也在做同一个梦,能在那样的梦里过一世也没什么不好。就算是流泪也流的痛痛快快。 他转身回屋,拿了件衣裳,轻轻地给他披在身上。 吴用脸上的泪滑落下来,溅在了杨志手上。 杨志轻轻地拈了拈手指,想起了吴用在梦里从书页间拈起一朵海棠的模样。心中一阵紧缩,不知为什么,连呼吸都感到痛楚。 隔了几日,吴用说先前酿的桂花酒好了,他特地去集市买了些熟肉小菜,回来在院中支起一方小桌,两人对饮。 吴用把封泥拍开,一股清香顿时扑面而来。杨志抢到手里,凑到坛口深深吸一口,半晌叹了口气,对吴用道:“想不到军师还有这般好手艺!” 吴用笑道:“制使喜欢就好,这米酒温中益气,多吃几碗也无妨。” 杨志自是不跟他客气,当先斟了一碗,仰头灌了下去。 吴用看他贪酒的模样,摇头浅笑。 两人各自吃了几碗,都有些醉意了,便絮絮地说起些旧事来。 吴用问他:“整天听制使把封妻荫子挂在嘴边,如何不见你的妻眷?” 杨志说,年少时家里给说了门亲,当时只想先立业后成家,只是后来先失花石纲后失生辰纲,被迫上山做了强盗,叫他如何有脸去把那姑娘娶过门。 吴用颔首表示理解。杨志反问他:“以军师的学问好歹总能搏个一官半职,怎么读了这么多年书也只是个秀才?” 吴用呛了口酒,脸上难得流露几分尴尬。 杨志藏不住报复的快意,笑道:“听人说军师也中过举,却在殿试的时候,被你这名字拖累了?” 吴用摇头:“那都是谣言,我与你说真话也无妨。” 杨志坐得端正了些,肃然道:“军师请讲,洒家洗耳恭听。” 吴用只说了三个字,没考上。 杨志先是板着脸,肩膀压着颤,后来实在藏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吴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慢慢地说:“制使中过武举,自然觉得落第举子可笑。小生若是同制使一般仕途坦荡,又怎么会落草为寇。” 杨志心知他说的不无道理。如今自己也已一脚迈进染缸,同是做了绿林强盗的人,出身高低又有什么差别,还不是殊途同归。 沉默中再喝几碗,醉意更浓了些。吴用喝了口酒,笑了起来。 杨志看他:“军师笑什么?” 吴用已然微醺,他用手撑着额头,一双眼从下往上瞭杨志。 “我笑从前在山上时,我三番五次请你吃酒,你总是推却。我便想你该是一直恨着我,只碍着我当了众兄弟捅了自己一刀,才不得不口头上揭过了黄泥岗那一回过结。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像这样对坐吃酒,却没想只剩下你我伶仃两人时,你才肯了。”他盯着杨志道,“我这辈子与你推心置腹一回,其实,我……” 他声音轻得很,口齿又醉的含糊,杨志听不分明,忍不住凑过去道:“你说什么?” 吴用一声低笑,杨志抬起眼,却见吴用与他近在咫尺。他一双眼被酒染的微红,眼里泛着水光,带着几分危险,亦有几分促狭。 吴用笑道:“推心置腹地说,我刚才只是嘴动,没出声。” 杨志被他逗的有些挂不住,往后一挺顶在椅背上,恨不得提着酒坛自个儿坐在门槛前头喝,还落的清静自在。 吴用揉了揉额角,自语道:“其实我随时都能与你推心置腹,只怕说了你不肯信,当我嘴上说来作耍罢了。” 杨志只当他又作垂钓挂饵的模样,不入他话彀中去。只闷声吃肉喝酒。 吴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重重地拍他肩膀两下道:“喝足一坛,小生已不胜酒力了,制使自便。” 杨志看着他摇晃的背影,想搀他一把,却终是没动,只是看着他揭起布帘,摇摇地往对面卧房里去了。 吴用进了房便再没动静,杨志把那一坛酒喝干,便想去看看他。 他一起身,这才觉得头有点晕,这酒甜薄,后劲却大,他刚才只顾着适口便多吃了些,这会儿站起来才觉得头重脚轻。 他扶着墙到了吴用房前,见房门半掩,吴用歪在床上睡着,手里还扯着半截被子。杨志给他扯开被子盖在身上,回身时见吴用睁了眼,对他道了一声“多谢”。 杨志不知怎的就被他看得发慌,心里忽地就擂起了鼓,好像少年时头一回上战场,心似要跳出腔子。 他勉强笑道:“有什么值得谢的。更何况先前我病时,还多承了你照顾。”说罢便大步出了门。 杨志站在院子里,只觉得浑身醉的旸软,心里却有什么东西疯长出来。他把手按在心口,触着怦怦震动,顺着指尖过到全身,惴惴的有些无所适从。 杨志觉得吴用醉了便不像他,却又觉得吴用醉了才是真正的他。 忽地又听吴用房里飘出一句又轻又软的醉话:“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杨志猛地回过头去,透过窗户见他睡得昏昏沉沉,半晌又翻过身去,头发散得满枕都是。 杨志扶着额,又狠狠拍了拍头,在门前坐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已是第二天一早,吴用照常端了粥饭进来,声音里带了笑。 “这酒后劲够足。我喝了一坛,足睡到半夜才醒。制使酒量胜过我,饮了两坛,直接睡到天明。” 杨志被晨光隰的难受,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挡,手抬到一般突然清醒过来。他坐起来,茫然道:“昨天我在院子里睡着了?” 吴用点头:“是。” 杨志张口结舌:“这是卧房。” 吴用道:“不错。”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4 章 杨志指着他:“是你把俺……?” 吴用含笑点头:“是我。” 杨志耳根热起来,尴尬道:“没想到军师也有这般力气。” 吴用笑道:“论气力小生自然比不上制使,扛个把人总是能行的。更何况制使最近消瘦的厉害,打横拦起来,费不了多少力气。” 杨志愈加挂不住,清咳一声道:“有劳军师了。”他说完了更觉得这话不伦不类,一时间只觉得无地自容了。 吴用笑容可掬:“应当的。” 杨志无话可说,只得闷头吃饭。吴用坐在一旁,慢悠悠地说:“今天是七月半,我听人说今天晚上城外放河灯,你身体要是好,咱们晚上也去凑个热闹。” 杨志抬头看他:“那不是给死人放的?” 吴用沉默片刻道:“是,我想给王英兄弟他们放几盏。” 杨志停了筷子,半晌道:“洒家也去。” 三 两人傍晚出了城,天还未黑透,护城河里已有三两两的纸船随着水波往远处荡漾开去。杨志在岸边席地坐了,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神情黯淡。 吴用揣着手站在他旁边:“制使想什么呢?” 一只河灯飘到杨志跟前,他顺手捞起来,看上头写着的名字,沉默片刻,又把河灯放回水里。目送着它漂远了,杨志才道:“河灯上写名字了没有,不写兄弟们能不能收到?” 吴用道:“有心意在,写不写名字都是一样。攻打网师园时牺牲的弟兄们,如今想起来,面容还是鲜活的,好像昨日刚刚小别,总觉得他们还在身边不曾离开。” 杨志低声道:“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吴用一时有些茫然,目光落在他侧脸上。 杨志忽地就发起了火,怒视着他:“你在城外运筹帷幄,哪晓得俺们是豁出命去拚杀!网师园地势紧要难攻得紧,从早攻打到晚,有名没名的兄弟死了多少你可知道!你只知道发狠天黑前攻不下来便要杀头,你可知为了你那句话多少兄弟便舍了性命!武松兄弟事后跟俺说,当时他就在王英和三娘旁边,敌军人多势众,他便是想救也救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夫妻两个被刺了个对穿!你当时人在哪里?你在城外等着,等得心急火燎,恨不得把俺们捆回来全砍了?好一个军师,好一个智多星,你好得很!” 吴用让他骂了个痛快,眼望着远处照天烧的明烛纸船,道:“是我对不起兄弟们,以后我若死了,只怕与你们也走不得同一条路,自有无间地狱刀山火海等着我。” 杨志站起来,劈手揪起他的衣领,捏紧的拳头在他脸边发颤。 “你这种人还说什么死了之后去哪里的话,又有什么地方肯收留你!” 吴用望着他,淡淡道:“那就烧成把灰,往风里一撒,魂魄散了,三界都不留我。也省得赎几百年罪业。” 他眼里全然没了平常的神采,黯淡无光,仿佛熄灭的灰烬,连一丝火星都无。 杨志突然感到厌倦,不知是厌倦他还是厌倦自己。他一把搡开吴用,抱着头坐了回去。 “怪不得你……怪我。要是我能早些打下网师园……要是我能更……” 他喉咙哽住了,话再说不下去,心中的难受无处发泄,狠狠一拳捣在地上。吴用在他身边坐了,拉起他手来放在膝上看,见他手背上翻起一片皮肉,见了些血。 吴用道:“说来说去都是命,怪不得谁,你何必自责。” 杨志的手指微微痉挛,随他握着,许久不再言语。 吴用抬起头来看着天,轻声道:“你看月亮都升到树梢了,咱们把灯放了吧。” 杨志蜷着身子不动,吴用笑笑,从篮子里拿了个碧绿的河灯塞到他手里。 “点上蜡,这第一只,你亲手放给王英和三娘吧。” 杨志抬头看他,吴用已取出了火褶子,点起蜡烛来。杨志只看着他动手,吴用也耐心,扶着他手里的灯船,把蜡油滴进去立住蜡,轻声道:“这只河灯寄给王英兄弟和三娘,愿你们两人在天上过的安泰,王兄弟莫再沾花惹草,三娘也少打他几顿,小两口和和睦睦的,妇唱夫随才是过日子的道理。” 杨志被他说的绷不住,笑了出来,神情这才缓和下来。 吴用道:“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杨志对河灯道:“是兄弟对不住你们,如今只希望你们过得好些,早入轮回,托生个好人家。若是不愿再下世,在天上作对神仙眷侣也好。” 他说完把河灯小心放进水里,看着它载着烛光慢慢地漂远了,望的直到闭上眼,一片漆黑里也只剩那团烛光。 吴用又点起一盏灯道:“这一盏灯,寄给施恩兄弟。想来武二兄弟在前线拚杀,无暇给施恩兄弟祈祝,小生就代他放了这只河灯。望施恩兄弟在天上平安喜乐,最好再开上一家快活林,平日里请众兄弟去店里吃酒,大伙聚在一起,才不寂寞。” 杨志对吴用道:“别人放河灯说的都是些庄重话,怎么你一个读书人,却专捡些浑话来说?” 吴用神情无辜语气坦然:“祈祝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想来他们在天上庄重话听得多了也早就厌烦了,小生换些话来说给他们解闷有什么不好。” 杨志说不过他,捡了只水红色的河灯点了,放给曹正,祝他在天上安稳。吴用笑呵呵地添了一句:“遇上吃白食的客人莫再提刀就砍,广积善缘方能度化自身。” 杨志扭头瞪他,吴用笑吟吟地说:“我劝曹正,制使瞪我做什么。” 杨志怒道:“洒家还没跟你算账!你为劫生辰纲那不义之财算计俺也就罢了,可你怎么连俺随身的银子都摸去了,害得俺身无分文,连打尖住店的钱都没有!” 吴用笑道:“你身上的钱不是我摸去的,想来是那掉进钱眼儿里的阮小七做下的,要不然就是公孙道长,我见他趁你倒了之后又往你怀里摸了摸,不知道是不是那会儿他把你身上的钱袋掏走了。” 杨志目光游移了几分,盯着吴用道:“你就不曾……不曾动过——” 吴用举起手来,十分肃然且庄重地说:“小生发誓,绝对不曾动过制使分毫。” 杨志怒道:“什么动不动俺,洒家是说俺怀里的钱袋!” 吴用笑得弯下腰,闷着声说:“真的没有,我倒还想在制使身边留几锭银子做补偿。” 杨志扶着额头,总觉得跟他说话累得很。回头看看篮子里的河灯都放了,这便站起来道:“回去了。” 吴用也随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和杨志慢慢地在街上边走边看。城东的寺庙在做法事,设了个孤魂道场超度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一人多高的招魂幡在夜风里猎猎飘拂,诵经声庄严肃穆。 杨志住了脚,远远地隔着几层人群,双手合十,低头默默祷祝。他的背影融进远远近近漫天的灯烛光里,缥缈单薄,总让人觉得是个幻影,伸出手去就会把他打破。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5 章 吴用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杨志!” 杨志回过头来,神情依然肃穆,他的脸庞因病消瘦的厉害,形销骨立的模样,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吴用摇了摇头,仿佛是要把那一瞬间的幻觉赶走,勉强笑道:“没什么,夜深了,咱们走吧。” 中元节那天晚上回去得晚,杨志受了些风寒,身体刚养的有些起色,又消耗下去。 屋里又飘起了药草的味道,杨志这回不再埋怨,让吃药就吃药,让休息就休息。也不似之前,总惦记着吃酒吃肉,成日里恹恹的,原本就不太爱说话,这回更少开口了。 吴用有些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他的魂好似那天晚上就被招走了,如今只剩下具空壳子,慢慢地耗日子。 吴用看着他吃完了药,就坐在床边给他讲从前在乡里的趣事,杨志听着,有时笑一笑,有时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吴用给他把被子盖好,端着碗出门。他打了桶水坐在院里,把碗放进木盆里,看着药渣子从清水里拧着股翻腾起来,一缕一缕,一片一片,直到把清水染成褐色。吴用突然觉得受够了,这么熬药吃药再熬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忽地站起来,把木盆一脚踹翻,哗啦一声响,水溅得他半身衣袍透湿,药碗碎了一地。 他踩着满地碎瓷片大步走进屋,一把撕下布帘扔到杨志身上,咬牙道:“你给我起来!” 杨志慢慢睁开眼,眼神有些恍惚。他撑着手坐起来,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来,锁骨凸现,已经瘦的几乎只剩一副骨架。 吴用怒道:“药不医心死之人,你之前虽病的厉害,总有一口生气在。这一回是怎么了?那招魂幡把你的魂勾走了,你早已随着河灯过了奈何桥,只留个壳子给我伺候是么!你不想活最好,赶快拿刀把脖子抹了,痛痛快快,一干二净!刀呢!” 杨志道:“你不是说过,早把刀给当了。” 吴用气结:“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折磨自己,就能让我难受?我是曾经对不住你,可你到底要我怎么补偿!我这辈子没求过别人什么,如今我求求你,好好活下去,杨制使!” 杨志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冷眼旁观的漠然。 “军师,你怎么流泪了?” 吴用胡乱抹一把脸,扬着嘴角冷笑。 “这是眼泪?这是你的药渣!刚才那一声响听见没有,我把你吃药的碗全砸了,都摔在院子里。”他一把推开窗户让他看,“从今天起我不再给你熬药了,你要想活,自己下床去熬。要是想死,只管拿刀来把脖子抹了。你那把刀我没给你当,我去拿来给你就是!” 他说着,回房拿了刀出来,连着鞘扔在床上,咔嚓一声,隔着被子砸在杨志腿上。 杨志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去摸刀,眼里流露出了光彩,仿佛凝望着心爱的情人一般,珍惜到心里去。他慢慢地摩挲着刀鞘,轻叹一声:“只可惜,怕是再舞不动了。”他抬眼看看吴用,难得向他笑了一笑,“原本还总想着,等到转过年来,捱到院子里海棠花开时节,洒家舞刀给你看。” 他说话声中,手中刀已出鞘,闪电白虹一般地往脖子上掼去! 吴用反应过来时,整个人都扑在床前,他两手死死地攥着刀,血顺着白刃滴下去。他失声道:“你放手!” 杨志颓然放了刀,吴用抢过去劈手扔在地上。 两人相持片刻,杨志道:“你的手……” 吴用蜷起手指,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淌。他看着杨志,眼神疲惫。 “是我欠你……我欠你太多,可你让我怎么办,我到底怎么才能补偿你这一辈子?” 杨志道:“你不欠洒家,是洒家自己觉得了无生趣。” 吴用无话可说,咬了咬牙,把刀捡起来。他围着屋转了几圈,把刀换了个稳妥地方藏了起来。 四 吴用在门槛前闷坐了一下午,到了傍晚又出门买了一叠碗回来,顺便照着先前的方子抓了十来副药,拿回来慢慢熬,熬得满屋药气氤氲。 杨志盯着递到面前的药碗,又看看吴用的手。 “怎么不把手包起来,见了水要烂的。” 吴用道:“你连命都不要了,我还要手作什么?” 杨志眉头皱起来,目光从吴用的手上移到他脸上,见他一脸愠怒,自知对不住他,却不知说什么好。 吴用叹了口气,不再为难他,道:“你把药喝了,我去包手。” 杨志道:“你两只手都伤了,不方便,我帮你罢。” 吴用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吴用拿着布条回来的时候碗已经空了,吴用扳起脸道:“你倒了?” 杨志笑笑说:“喝了。” 他说话一股药味,吴用这才放了心,把手递了过去。 杨志倚在床头慢条斯理地给吴用包手,包到一半才想起来还没敷药,又慢吞吞地给他拆下来。吴用噗嗤一声笑了:“你把金创药放哪儿了,我去拿。” 杨志指了指窗台,白色瓷瓶素素净净地搁在那儿。 “动刀耍枪的人,金创药总放在身边的。” 说着给吴用敷上药,再包扎起来,两只手都包完,杨志道:“最近别沾水了。” 吴用点头,顺势握着他的手不放。杨志任他攥着,忽然想起了从前自己中了毒,吴用便这么握着他的手,把完了脉也不放。 他们两个之间总有点若即若离,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开口。 吴用说:“你是不是还恨我?” 杨志说:“没有。” 吴用笑了笑:“一点也没有?” 杨志沉默片刻,道:“一点……总是有的。”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6 章 吴用苦笑道:“那是记恨着我什么,还是生辰纲?” 杨志摇头,连他自己都笑了,轻轻地说:“说来你不信,你让洒家念你的好处,俺仔细想想能数出五七条来,说你不好处,如今也只记得一件了。” 吴用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包扎起来的布条挨在身上有点粗糙,杨志却觉得有点暖意从他手心里透了过来。 他说:“网师园那一回,你说天黑前打不下来就提头去见。洒家当时是真的恨你,直到现在想起来,心里仍然恨。不光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也为俺自己。” 吴用听着他说,脸上带笑道:“我现在就在你眼前,你若是想骂,我挨着,你骂个痛快就是。” 杨志摇头道:“不是骂得出来的那种恨。当时听戴宗传了消息过来,洒家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刀也提不稳了,只觉得什么都没了意思。” 吴用道:“不过是道军令,你何必耿耿于怀,如此难受?” 杨志道:“俺不知道,到现在俺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难道你知道?” 吴用看着他的眼,声音轻的仿佛耳语:“我知道。” 杨志仿佛要被他的目光吸进去,不由道:“为什么?” 吴用笑了笑,淡淡道:“刚才想到了,这会儿又忘了……等以后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杨志后来想想,自己或许知道吴用当时要说什么。只是当时不曾说,后来也就没了机会。 再过几日,吴用从外头回来,脸色如白纸一般失了血色。杨志问他怎么了,他只黯然推说没什么,问的紧时,他才道:“听人说咱们梁山弟兄打到宁海军,屯兵北山,大半个月都不曾攻克。张顺兄弟他,他为了立功……” 杨志忽地坐起来,截口道:“张顺兄弟他怎么了?” 吴用道:“他半夜潜进西湖里,本是要从水下进城,放火为号,使大军趁势攻城。却没想被守城的发觉了,跳往水里也躲不及,生生被射死在涌金门前。” 杨志只觉得胸口一窒,眼前一片昏花,呆坐半晌,霍然流下泪来。 吴用道:“我知道你与他颇有些交情,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身体也不好,看开些罢。” 杨志默然片刻,抬头看他:“你跟俺说实话,是不是公明哥哥请人来找你了?” 吴用怔了一怔,只是苦笑,却没说是与不是。 杨志道:“这些话,你若是听百姓闲谈时说起,哪能听得这么详细。送信的是哪位兄弟,你把他安置在何处了?” 吴用道:“制使仔细,我瞒不过你。是公明哥哥遣了戴院长来找我,他寻到这附近,正拉着人打听,可巧就正碰上了我。”他顿了顿,又道,“戴院长也想来看看你,只是我怕你身体未愈,听了这消息撑不住,便安排他在镇中客栈暂住了。” 杨志道:“他来请你回去?” 吴用并未回答,目光游移着,有些闪躲。 杨志道:“回去罢,你是军师,兄弟们离不开你。回去好好想个对策,帮着公明哥哥把宁海军拿下来,炸破涌金门,告慰张顺兄弟在天之灵。” 吴用在他床边坐下,习惯性地把他的手拉过来握着。杨志是久病之人,身体虚弱,此时的手竟也比他的热一些。 杨志温言道:“军师不必惦记着洒家。之前你不是说过,让洒家想活就自己下床熬药。洒家那时候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如今却又觉得活着有不少趣味,春天有花,冬天有雪。光是坐在这床前看着四季变化,就有趣的很,更何况还有不少事等着俺去做。这几日俺也能时常起床转转,自己熬药也不成问题,你那几服药俺吃完了就能好一些,再请郎中来瞧瞧,兴许就能好了。等俺好起来就去找你们,亲手把害死张顺兄弟的贼人剐了,好祭他英灵。” 吴用把他的手攥得紧了些,道:“你若是能这么想最好,只怕我走之后,你再消沉下去,连骂醒你的人都没了,一发顺了你的意。你要给张顺兄弟报仇,就早日把身子养好了,亲手割下那仇人头的来祭他!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身边没人照料,我就算走了也不放心。等会儿我去给你雇个乖巧伶俐的小厮来,照顾你起居。” 杨志看着他起身,忽地叫住他:“军师!” 吴用转过头来,杨志犹豫道:“俺那把刀,你藏到哪里去了?” 吴用抬起裹成粽子的手,撩着指头虚空点了点他:“你……保证不再……?” 杨志有些尴尬,道:“洒家保证。” 吴用点头:“好,我就信你一回。你那把刀我藏在我房里的衣柜里了,压在衣服下头,和你那身盔甲捆在一起。”吴用又笑着说,“等你好起来,就穿那身戎装来见我,你那身打扮精神的很,我最爱看你那么穿。” 杨志笑了笑,道:“说好了,一定。” 吴用下午领了个乖巧伶俐的少年回来,指着杨志对他说:“他就是我让你照顾的人,他姓杨,你就叫他杨大哥。我出门几天,你好好照料我这位兄弟,过些日子我便回来,他身体若是没起色——” 那少年笑嘻嘻地说:“先生放心,我肯定把杨大哥调养得白白胖胖,生龙活虎!” 吴用道:“白胖倒不必,生龙活虎就靠你了。” 杨志看着他,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只是碍着这少年在跟前,不好再说什么。 吴用看出他欲言又止,便说:“栓儿,你去院里打桶水来,这地太脏,你洗一洗。” 少年应声出门打水。吴用看着杨志:“想说什么?” 杨志半晌没说话,只看着吴用一双眼,仿佛沉溺在里头着了迷,却已然太晚。 已经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来不及做。 他伸出手,按了按吴用手上的布条,到了这时候仍然顾左右而言他。 “你今天……换药了没有?” 吴用顺势坐在床边,道:“还没,你帮我换了吧。” 杨志给他拆开布条,手里捏着药瓶往他手上敷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抖得厉害,药洒的吴用满手都是。吴用不看手,只盯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要把这一刻烙在脑海里,记一辈子似的目不转睛。 杨志说:“再换几次药就好了。” 吴用霍地拿住杨志的手腕,扯在一旁按着,向他俯下身去。 杨志别开脸,慌了一时道:“药撒了。” 吴用的声音低且急切,藏着某些再也压抑不住的东西。 “让它撒就是。”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7 章 杨志道:“你手上轻些,伤口又挣破了。” 虽是如此说,已然闭上了眼。 吴用只觉得心里那股惶惑终于被他狠狠地攥在手里,这样紧紧地把他箍在怀里,不用再找任何借口和理由,他不仅想记住他的体温、把他禁锢在怀里的感觉,还想尝他干涸的嘴唇的味道。 杨志任他抱着,闭着眼,难得温顺,且有些不知所措。吴用对自己说,就这一回也好,说不定是最后一回,这便闭了眼,向他嘴唇上落去。 他的嘴唇干涸而柔软,起初接触时,吴用感觉他在怀里颤了一颤,吴用按住他往回缩的腰,拉到怀里。杨志僵硬的身体软了些,抬起手,拢着吴用的肩膀,慢慢收紧。 吴用吸吮着他,好像干涸的人吮着最后一滴甘露,贪婪而又珍惜,甚至还有些虔诚。 杨志的呼吸急促起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了又慢慢松开,胸膛起伏着,他们彼此紧贴着,可以感到对方胸腔里的震动。 他的心跳得很快,慌乱,心醉神迷。 吴用抬起手轻轻地拨弄着他的发丝,指尖触到他侧脸上的胎记时,杨志颤了一下,别过脸想躲开。 吴用笑了出来,杨志趁机推开他,神色有些慌。 吴用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见栓儿双手提着桶,一路淋淋沥沥地走进来,弄得满地是水。 他哭丧着脸道:“先生、杨大哥,我打水的时候把桶磕在井沿上,把桶弄破了。” 杨志欲盖弥彰地按着领口,尴尬地说:“几文钱一个桶,又不值多少,哭什么,再买个就是了。” 吴用自己把手上的布条缠起来,起身道:“我走了,好生照顾你杨大哥,别再这么毛手毛脚的,凡事细致些,过些日子我便回来。” 栓儿放下桶,提着包袱跟在他后头,直送到大门口。 吴用回头看看,见杨志坐在窗前望着他,便向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五 吴用先到镇里去见了戴宗,两人缚着甲马走路,日行千里,隔日便到了宁海军。 梁山众兄弟屯兵于西湖对面已有半个多月,不但寸功未建,还折损了张顺,军中士气低落,众头领却束手无策,进退不得。 吴用进了大帐,宋江见他回来,喜出望外,迎上来道:“军师回来就好,有你这智囊在,咱们攻克宁海军有望了!” 吴用不顾一路劳顿,先随众将领登高一览地势,又细细问过连日来战况挫折,沉吟片刻,却又问道:“张顺兄弟尸首何在?” 李俊红了眼圈,咬牙道:“张顺兄弟的尸首被守城贼人捞了去,挑在城头竹竿上。兄弟们都想去抢回来好生安葬了他。却没想那伙守城贼人在水里也布了铜铃密网,只要听得有人泅水触了铃,便往下射箭,让人无法上前!” 吴用听他如此说,眼里流露了些不忍,闭目半晌道:“那咱们且在这湖边为他设个招魂台,为他吊丧。等攻下这宁海军时,再拿仇人头来祭他。” 如此便布置下去,打发李俊去灵隐寺里请了僧人来,又叫人在西湖旁设了座灵台,摆上贡品,插上香烛,众僧念起经来,钟磬声中香烟缭绕。宋江和吴用带领众位大小头领在湖边西陵桥上祭奠张顺,望着涌金门痛哭追逝。 那一场祭奠阵仗浩大,有意让得守城贼人听得分明,看得真切。镇守宁海军的是方腊的太子方天定,他在城头看得按捺不住,捱到天黑,亲自点了将,趁夜分南北两路直向西湖边杀来,欲将梁山大小头领一网打尽。 那两队人马杀到西陵桥头,便听喊杀声四起,慌了神去看时,见左右皆是宋军埋伏的兵马。正欲逃窜,却见前后也有人举起火来,将那守城将士围在中间。 宋江站在西陵桥上,看不远处守军被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心中大快,大笑道:“军师这诱敌之计果然厉害,今日便让那贼军吃些苦头,好好见识咱们的手段。” 吴用笑道:“若不是哥哥肯亲自作饵,哪钓的上这大鱼。”他说着,忽地皱起眉头,望着乱军之中的人影,抬起羽扇指着个戴着将缨的往东南仓皇逃窜的身影,“休叫走了方天定!快放箭!” 他说话声中,花荣已搭箭射去,只见那人身子一僵,后心中了箭,跌下马去。 众人大喜,齐赞花荣箭法通神。杀了方天定,守军必然军心大乱,此城不攻自破。宋江当下吩咐人去把抬尸首过来。那士兵去了,却又匆匆回来,神情有些慌。 宋江问怎么回事,士兵道:“那人……那人不是方天定。” 宋江道:“把尸首抬过来我看看。” 几个士兵扛了那尸首过来扔在地上,宋江拿火把一照,跌足道:“这贼人!果然不是他!中了他金蝉脱壳之计!” 他领着众兄弟与方天定相持了半个多月,多次在城头上见他耀武扬威,如何不认得方天定相貌。眼前这尸首只头上戴着将军缨盔,容貌却断不是他。 吴用羽扇轻敲宋江肩膀,劝慰道:“想来是方天定与手下士兵换了盔,趁乱逃窜了。哥哥不必焦躁,这一回虽然让他逃了性命去,却也折了他五六名将领,两三千人马,狠狠地煞了他锐气。” 宋江神色这才稍解,道:“若不是军师来的及时,也没有今日迎头痛击贼人的痛快。” 吴用笑笑,已转过头去,招呼众位兄弟收拾战场,清点俘虏及缴获军械,准备登记造册。 自从在西陵桥头打了一场胜仗之后,众人脸上皆有了些喜色,士气又回升起来,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趁势一举攻克宁海军。 吴用在大帐里看着行军布阵图,端详片刻,眼神便飘了开去,不知出神想些什么。 李逵在他身后大步踱了两回,唉地谈了口气,伸出大手狠狠一拍吴用肩膀。 “军师哥哥,俺李逵是个粗人,不知道你们这些聪明人成日里琢磨些什么,可是你看看——咱们好不容易打了场胜仗,大家都乐呵呵的,特地摆了宴给你接风庆功,你脸上半点笑模样都没有,才吃了几盏酒就撇下众兄弟出来了,我说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公孙胜掀了帐子踱进来,笑吟吟道:“军师心里有事惦记着,自然无心吃酒,铁牛你就休缠他了。” 李逵这便撇了吴用,凑到公孙胜面前道:“你知道军师哥哥愁什么?” 吴用转身看着他俩,清咳了一声,那意思是警告公孙胜别拿些不着边的话哄铁牛,他人还在跟前,哪容得公孙胜胡诌。 公孙胜笑呵呵地说:“我又不是军师肚里的虫,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发愁。”他说着抬眼看吴用,“贫道看军师烦恼,愁云惨雾里却有红鸾星动,不知是何缘故。军师若不嫌弃,贫道给你起个卦如何?” 吴用被他俩扰得头疼,扶着额头道:“道长好意小生心领,你有这份闲心还是先顾自己,实在手痒就请给铁牛起卦,最好到别处去算,小生还要看布阵图,就不奉陪两位了。” 李逵见吴用又转过头去看地图,便捅了捅公孙胜,悄声道:“给他算一卦,瞧瞧他为什么烦恼。” 公孙胜盘膝坐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起了个金钱卦。李逵在旁边看他占卜,大气不敢出,看公孙胜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凑过去道:“怎么回事?军师哥哥愁什么呢?” 公孙胜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说:“彼有良人,无奈分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且忧且叹,且苦且甜——你懂不懂?” 李逵直着眼道:“你念什么经,俺铁牛听不明白。”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8 章 公孙胜拍了拍他肩膀,笑呵呵地说:“你看这卦,本卦是个兑上艮下的咸卦,主情爱,是与人两情相悦之状,变卦却成了阳多阴少的大过卦,这——” 吴用忽然回过头来,截口道:“公孙先生如何解这卦象?” 铁牛拍着心口道:“军师哥哥你都听见了?突然来这么一句,要吓死俺铁牛啊。” 吴用不理他,只问公孙胜:“先生怎么不说话?” 公孙胜面露难色,沉吟道:“这卦若是问情,有些不吉。这大过卦又叫棺材卦,本卦虽好,变卦成了大过,却有些……多半是那人性命正在坎上,过得了这一关还好说,若是过不了,万事皆休。” 吴用僵着脸,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李逵道:“军师哥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公孙胜看他神情凄惶,暗地里扯了李逵一把让他闭嘴,转而安慰道:“卜卦算命这种事,不必尽信,凡事三分天定七分人为,军师别太往心里去。” 吴用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小生明白,有劳道长了。”说罢便转身出了大帐。 李逵看看地上的铜钱,又看看公孙胜:“军师哥哥脸都白了,你卜的卦真那么准?俺看你都说到他心里去了!” 公孙胜把铜钱揣到怀里,呵呵一笑:“哪有什么准不准的,我诈他呢。” 吴用回自己行帐里,坐卧不安,想起临别时与杨志种种情状,更是难熬。一时又恼起公孙胜来,恨他起的卦不吉利,却又回不得丹徒,只是在帐内烦恼。 当天夜里,吴用辗转反侧,总睡不着觉。听着帐外风声雨声齐作,心里更加不安。 他索性起身,提笔写了封书信,叫人连夜赶往丹徒,把信送到杨志手中。 那信使走了没多久,帐子便又掀了起来。 吴用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忘了拿东西么?” 那人道:“是俺。” 吴用听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来,见杨志湿淋淋地站在面前。 他吃了一惊,大步上前,拉起他的手,喜出望外。 “你怎么来了,你好了?我刚才还叫人去给你送书信,问你身体如何了。先不说这些了,快快,先把这身湿衣服换了,再着凉可如何是好!” 他说着便要帮杨志解衣扣,杨志蓦地后退一步。 吴用笑道:“以前在丹徒时我帮你更衣还少么,怎么现在客气起来了?” 杨志脸色苍白,头发上的水珠不住地往下淌。 “如今不同往日。俺这回来,只为了跟军师道别。” 吴用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说什么?” 杨志把手抽出来,低头看着吴用的手心,笑道:“军师手上的伤都长好了,这就好,要不然俺走了心里也内疚。想跟军师再多说几句,可惜来不及了,军师今后……多保重罢。” 吴用眼看着他转身往帐外走去,他劈手去扯他手臂,却只捞了个空。 吴用失声道:“杨志!” 头顶一道炸雷响了起来,吴用蓦然一惊,睁眼坐了起来。 他呆坐半晌,大声道:“送信的走了没有?” 卫兵探头进来:“军师说什么,哪有信使?” 吴用急道:“刚才我写了封信叫人送往丹徒,人走了没有?” 卫兵道:“小人一直在帐外守着,军师哪曾叫人送过信?” 吴用怔了半晌,这才知道叫人送信开始到见杨志来,皆是场梦。 帐外大雨滂沱,吴用听着雨声,想起梦中情形,越加不安,头脑中一片混乱。他忽地从床上起来,伞也不打,掀了帐子便往外走去。 卫兵急忙追上来,举着伞撑在他头顶上,大声道:“军师往哪里去?” 吴用道:“你给我把马牵来。” 卫兵为难道:“军师……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 吴用怒道:“我让你牵马来!” 那卫兵见他发怒,不敢违抗,踩着满地泥水往马厩奔去。吴用在雨中等了许久,才见那士兵回来,他并未牵马,却带了宋江和李逵大步往这边赶来。 李逵大老远见了吴用便大声嚷:“军师哥哥你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大半夜不睡觉,站在外头淋雨!” 宋江赶到他跟前,急忙解下外衫往他头上遮着,一边道:“军师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等不到天明雨停了再说。来来来,随我回营帐,有话慢慢说。” 吴用一把推开他,口中喃喃道:“你不晓得,他等不得了,天明就来不及了,我现在就得走。” 他说着转头便走,雨水把他淋得透湿,头发被打下来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脚下泥坑陷足,他双腿上浸满了泥水,步履艰难。 宋江在他身后大声道:“这么多兄弟都靠你调度布置,这紧急关头,你还要去哪里!” 吴用的声音哑了,嘶声道:“我回丹徒!” 宋江怒道:“是他一个人重要,还是咱们梁山众多兄弟的性命重要!今天下午戴宗兄弟又传了军报来,我还未曾让你知道——前日我派卢先锋去拿松关,连打了数日硬仗方才拿下,而董平、张清、周通三个兄弟为夺松关,皆把性命丧了!” 吴用浑身一僵,只见一道闪电把夜空硬生生裂开,将众人脸色映的青白。头顶落了一道惊雷,直要把人的胆魄都要震裂。 李逵道:“公明哥哥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信他,也该信俺铁牛。若是俺们跟你扯半句谎,你只管拿俺的板斧来,剁了俺这颗头出气!” 吴用半晌不语,垂着头踉跄了几步,忽地就阖了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9 章 六 吴用醒来时,帐外雨已停了。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气息,湿润而又安谧。 李逵坐在一旁,头一点一点地瞌睡。他的鼾声克制着,悉悉梭梭,忽高忽低,像是地鼠掘土的声音。吴用动了动手指,想坐起来。 安道全端了药碗过来,笑呵呵道:“军师醒了?不是被这黑厮打呼吵醒的罢?” 李逵猛一点头,鼾声戛然而止,他睁开眼四下环顾,含糊道:“醒了?谁醒了?军师哥哥醒了?” 安道全好笑地看着他:“醒了醒了。你这回放心了罢,夜里我给他施了针,再休息一夜,哪有不醒的道理。” 李逵看着吴用呵呵傻笑,见安道全手里捧着药,便伸着两只大手去接,一边嚷道:“俺来伺候哥哥吃药!” 安道全把药碗举起来,板着脸道:“你哪是这么细致的人,休烫了军师。夜里你非要在这里守着,如今他醒了,你便放心去给宋江哥哥报信去罢。我看他帐里灯亮了一夜,这会儿怕是还放心不下,你快去说与他,让他放心。” 李逵一拍大腿:“险些就忘了公明哥哥,我这就去告诉他。”说着又向吴用咧嘴一笑道,“军师哥哥好好休息,我去叫公明哥哥来看你。”说完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吴用撑着手坐起来,安道全把碗递到他跟前,他尝了一口,微微皱起眉。 安道全道:“这药苦了些,却十分有效,军师还是趁热喝了才好。” 吴用只是端着药碗出神,片刻一饮而尽,自语道:“先前还嫌哄他吃药最难,如今亲口尝了,才知道有多苦多难下咽。” 安道全不知道他说什么,接过空碗,又搀着他躺回去,让他好生休息。 安静了没多久,李逵又大嚷着回来,身后还跟着公孙胜。 李逵掀了帐子进来,大声道:“也不知公明哥哥是怎么了,听说军师哥哥好了,只说了句那就好,也不来,只顾低着头看书。你说说,这是什么鸟意思!” 公孙胜一胳膊肘捣在他怀里,横一眼李逵,又笑呵呵地去看吴用。他在吴用身边坐下,考虑着措辞,神情有些尴尬。 “今天一大早便听说军师病倒了,想来看看,又怕扰了你休息。” 吴用淡淡道:“多谢道长,小生已没事了。” 公孙胜干笑了两声,僵着脸说:“贫道听安神医说,军师这病是忧思过度所致,再加上昨夜淋雨受了寒,外寒内燥,急火攻心……咳,贫道是说,军师大可不必忧心。其实昨天那卦是我刻意摆的。铁牛他不懂这些,哄他容易。我也是一时兴起,才信口胡诌了两句卦辞,军师千千万万莫要当真。杨……杨制使如今必然安然无恙,我刚才给他卜了一卦,这回是个真真切切的好卦象,他这身体必然能一天好似一天,不日便能来与咱们众兄弟汇合。” 吴用耷拉着眼皮,仿佛没听见公孙胜的话。 公孙胜既是尴尬,又颇内疚,索性起身,整了整衣冠,端端正正地向他作了个揖。 “昨日贫道口中无状,贫道向军师赔罪了。” 吴用仍然不看他。李逵在一旁看得难受,抢过来道:“我说军师哥哥,你就饶了他吧!公孙道长今天早晨一听说你病了,连早饭都没吃,就往你帐子这边赶来。到了门口转了两圈,没进来就走了,说是没脸见你——依俺说有什么呀,不就是跟你扯了两句谎么。他骗了你,不是连俺铁牛一道骗进去了嘛,你看俺就不生气。军师哥哥,你也别生闷气了,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想骂俺们也行!昨天夜里俺听你一直叫杨志,喊了大半夜,到天明方住了口。你是不是最想骂他,俺铁牛替你出气!杨志你个杀千刀的泼贼,害得俺军师哥哥病倒了还念着你,我呸——!” 公孙胜掸了掸袖子,暗地里狠狠踩了李逵一脚。李逵抱着脚跳起来,瞪着公孙胜道:“你踩我作甚!” 公孙胜清咳一声,扯着李逵道:“前几日阮小七说要请咱们兄弟吃酒,还一直赖着,刚才我还看见他跟掌柜的在帐前说话,说不定是要请客了,咱们先去看看,别去晚了席位都让别人占去了。” 李逵被他扯着走到帐口,又回头道:“那军师哥哥好生歇息,俺们吃完酒再回来看你。” 吴用只像没听见一般,倚着床头坐着。安道全忍不住道:“军师病就病在忧思过度。这身上劳累好休养,心神劳累却难开解。须知药石只是辅助,心放开了才能痊愈呵。” 吴用听他说着,轻声道:“小生知道了,多谢安神医提点。” 安道全看他神情疲惫,知道眼下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也不好再打扰他,便道了声好生休息,便转身离去。 吴用默默坐了片刻,披上衣服,起身往帐外走去。 雨后的晴空干干净净,深邃辽远。吴用抬着头看那一片晴空,举起袖子来遮了眼,突然就觉得天蓝得刺眼,刺得人直想流泪。 吴用经那一回倒在雨里,便总是断断续续地咳嗽,精神也差。宋江看他一日日病着不好,便不拿军中之事去问他,成日立只与公孙胜商量布阵,调度兵马。 吴用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时不时听李逵来说,公明哥哥又使了什么计策,总不顶用,只是一日日地折损兵马,却拿不下城池。 吴用听得难受时,便撑着身子要去中军帐议事。李逵连忙拉住他说:“公明哥哥不让俺来跟你说这些,怕你听了心烦,病越加难养。那帮挫鸟就会缩在城里装龟,待明日俺带几个兄弟,提了斧头,上他门前擂鼓搦战!看他开不开城门!” 吴用咳了几声,断断续续道:“别仗着勇猛就忘了小心,咳咳……能胜固然是好,看情形不好,咳……便退回来,整军再做计较。” 李逵道:“哥哥放心,只怕他不出来!待他应战时,看俺铁牛不把他剁成大块,扔下西湖喂鱼!” 吴用苦笑道:“你记着我的话就好,别贪功忘了自家安危。” 李逵口中胡乱道:“记住了记住了,军师哥哥好好休息,等俺铁牛明天来给你报喜!” 隔日吴用听卫兵来说,宋江带着李逵等几个兄弟在城门下搦战,方天定麾下将领石宝杀出来,交战几个回合,便回马躲回城里去了。李逵的副将鲍旭冲在前头,被石宝关在城里乱刀杀了。 吴用眉心一跳,追问道:“其他兄弟呢,可都平安?” 卫兵道:“其他人倒还都好,只是李大哥失了副将,回了营就哭,也不听劝。公明哥哥拿他没辙,只得由他去。小乙哥正陪他在外头坐着呢,听着他说一会儿哭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 吴用的目光凝了起来,注视着那把羽扇。他把羽扇拿到手里,慢慢地理着羽毛,半晌叹了口气,整衣起身,往帐外走去。 李逵正坐在大帐外头大哭,絮絮地说他跟鲍旭的兄弟情分。燕青在一旁听着,拍着他的背劝:“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罢。” 李逵也不理他,又说起自己还许了鲍旭一顿酒,如今再也喝不成了。 吴用停在他跟前道:“你休哭了,害死你鲍旭兄弟的仇人叫石宝不是?我帮你杀了他,给你鲍旭兄弟报仇可好?” 李逵抬起头,满脸是泪,神情只是不信。 “连俺铁牛都杀不了他,你怎么帮俺报得了仇?” 吴用把着羽扇轻轻摇了一摇。 “不只是你手里这双板斧才能杀人,你且耐下心来,小生这便让你看我的手段。” 吴用说罢,揭了帐帘,径自进了中军帐。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0 章 宋江转过头来,见是吴用,先吃了一惊,迎上来道:“军师身体还未痊愈,怎么来了?” 吴用道:“最近这一场败仗我都听说了。战事这么拖着不行,他们不出城来,咱们就想办法进他城里去。” 宋江道:“军师这么说,可是已有了主意?” 吴用道:“前几日我赶来时,见有百姓驾着船往他城中运粮。这些日子方天定固守不出,城内给养消耗得差不多了,又该叫百姓往城里送粮。咱们不如趁这个机会,派几名兄弟装扮成运粮百姓,混进城中,到半夜时在城中各处点起火来,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 宋江眼里放出光来,大喜道:“这是个办法,我这就布置下去。” 不多时叫来孙新、顾大嫂、张青、孙二娘等人扮做寻常夫妻,带着些兄弟,扮作运粮百姓,装上十几船粮米,由他们驾着船,当天下午便往宁海军城下驶去。 吴用回帐歇到半夜,听远处传来隆隆炮声,一声近些一声远些,彼此相应。知道是举事成功了,城里城外鸣炮发令。 他披衣出帐,登到高处一望,见宁海军内已成了一片火海,无数房屋在那一片火狱中烧着,千千万万檐角渐次叠着,在火光里摇摇地映出焦黑的轮廓。火舌猎猎地舔着那座城池,城头的旗杆折倒下去,旗角被烧得蜷曲起来,不多时,便化成一片灰烬。 宋江已带着众兄弟冲杀出去,城里内应趁乱开了城门,夜风猎猎,崩塌声里夹杂着纵横呼啸,还有隐隐的哭喊悲泣声,凄惶可怖,一声声灌进耳中。 吴用自语道:“这罪业一添,只怕我离你更远了些,再修几世怕也不能再与你相见了。” 夜风微凉,将他宽大的袍袖吹拂起来。他望着宁海军内那一片火海,神情凉薄冷漠置身事外,仿佛那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目光只有在投向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柔软起来。 吴用在那一片冲天的火光里慢慢念着一个名字。 “杨志,杨志——” 你说过等你好起来就来见我,穿着那身戎装。我还记得,你已经忘了吗。 七 那一场大火烧到天明才灭。宋江领着众兄弟拿下了帅府,到处寻方天定不着,不知他趁乱逃往哪里去了。众兄弟最恨的就是他,只是可惜不曾把他捉拿回来。正叹息着,见正门大步走进来个人,手里提着血淋淋的一颗头颅,往地上一扔道:“这仇人的头,洒家割回来了!” 众人一惊,见地上那颗头颅竟是方天定的,而提头来的人,竟是杨志。 宋江见了他,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杨志兄弟,你不是在丹徒养病,怎么会……” 杨志拱一拱手,笑道:“有劳各位哥哥惦记,俺这身子病一时好一时的,折腾了几回,竟也能渐好起来。俺最该谢的便是军师,若不是他在丹徒留了些时日照料俺,只怕俺如今也不能来见各位兄弟了。哎,军师呢,如何不见他?”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吴用还未随大军进城。公孙胜道:“军师还在城外,我刚叫了几个兄弟去接他,想必这会儿就来了。”他笑了笑,又道,“杨制使大病初愈就立下这功劳,果然厉害,却不知制使是怎么撞上这贼人的?” 杨志道:“我前日便往这边赶来,昨天夜里到城前时,见城里头一把大火冲天而起,又见二娘和张青兄弟开了城门,便料到是个里应外合的计策。洒家打马进了城,杀了十几个贼军,到天明时,见城角子前有几个人护着个人往外逃,俺听见那几人喊他太子,便知他是害死俺张顺兄弟的贼人,上前一刀将他搠下马来,剁了他头来,提回来给各位哥哥报功!” 宋江笑道:“杨志兄弟有胆有识!多亏你杀了这贼人!我刚命人把张顺兄弟厚葬了,你提这贼首来得正是时候,张顺兄弟泉下得知仇人已死,心里也安慰了!” 正说着,便听外头闹哄哄的有人说着话进来。前头阮小七扯着朱贵嚷,打了胜仗要吃好酒,让他把陈年的花雕酒交出来别藏私。 后头吴用拈着扇子,垂着眼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杨志见了他,喊了一声军师,却又住了口,不知说什么好。 吴用听见那一声喊,猛地抬起眼,一时间有些困惑、有些不信,露出些喜色时,眼睛先已湿润了。 杨志与吴用才小别一个多月,便见他双颊深陷下去,气色也远不及在丹徒时好。他忍不住握起吴用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回,哑着声音道:“洒家回来了,跟军师说好的,好起来就来找你们。”他笑了笑,“洒家没食言,军师却瘦多了。” 吴用含笑道:“你果然穿着这盔甲来了,精神利索,不错。”说罢转头对朱贵道,“小七的面子你可以不给,如今杨制使也回来了,掌柜的就给个面子,把好酒拿出来罢。今天晚上咱们庆贺大胜,顺便给杨制使接风洗尘,兄弟们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当天众兄弟先提着方天定的首级往张顺的坟前祭了,浇过几杯奠酒,默默祷祝,愿张顺兄弟在天之灵安息,保佑众位兄弟顺利剿除了方腊。宋江又说起夜来受张顺托了个梦,说梦见他已被西湖龙主收去做了金华太保,感谢诸位兄弟惦念。宋江念着他,便叫人在西湖边为他塑起金身,立了座庙,使他受香火供养,皆是后话了。 是夜众人开怀畅饮。李逵喝的半醉,突然大哭起来。众人劝他时,他理也不理,只扯着吴用袍袖说醉话。 “军师哥哥说要帮俺杀了仇人,这回破城虽然没抓到石宝那厮,让他趁乱逃了,好歹砍了方天定的头,也算是为俺那鲍旭兄弟报仇了!” 吴用道:“既然已经报了仇,还哭什么。” 李逵道:“可是俺那好兄弟再回不来了,若连哭都不让,不是要生生憋杀俺铁牛!”说着越发嚎啕起来。 众人沉默了一时,看李逵哭得痛快,一个个也红了眼圈。燕青轻拍他肩膀劝道:“铁牛,你说这些惹得这在座兄弟个个心里难受,又是何苦。” 李逵嚷道:“小乙哥!你背地里哭得少了?张清兄弟死了,你比谁都难受,在帐子里藏了三天不露面,再见人时跟鬼魂似的!你们不愿看着俺难受,俺上鲍旭兄弟坟前说话去就是!” 他说罢,不顾人阻拦,抓起一坛酒,大步往外走去。 李逵走了之后,酒席上就有些沉闷。阮小七干笑几声,斟了一大碗酒举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嚷:“好不容易讹来掌柜的这些坛好酒,怎么能浪费了!来来来,咱们划拳喝了它,一坛也别给朱贵留下……” 杨志不惯熟划拳路数,被阮小七逮着灌了七八碗酒下去,灌得他连坐都坐不稳,直往桌上栽。吴用扶着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拦着阮小七道:“要灌灌朱贵去,杨志大病初愈,哪经得住你这么灌。” 阮小七笑呵呵地说:“呦嗬,军师你这是心疼了吧,你看看你这脸拉得这么长,横眉竖眼的,可把俺吓坏了!”说着回头看他两个哥哥,小二和小五喝得醉了,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只是跟着哄笑。 吴用扳起脸:“你这厮说什么浑话。” 阮小七端着碗站起来:“俺说他划拳输给了俺,就得受罚。军师要是不让他喝,那你就替他干了这碗酒。” 吴用也有些醉了,听他如此激,索性接了碗,仰头一饮而尽。 他扔下碗,阮小七却又笑呵呵地给他斟满一碗。 “军师哥哥,杨志欠着我三碗酒,你喝了一碗,还有两碗的债呢。” 吴用扶着额头道:“你给我差不多就行了。” 阮小七嬉皮笑脸地说:“那哪能行啊,反正军师哥哥已经替他喝了一碗了,再来两碗想必也不在话下。你要不喝,我给他灌下去也是一样。” 他说着,扶起杨志作势要往他嘴里灌酒。吴用一把夺过酒碗,拧着眉头道:“你别灌他,我喝就是。” 阮小七两只眼圆睁起来,精光四射。 “好,还是军师哥哥有气魄,干了这碗给兄弟们看看!”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1 章 吴用深吸了一口气,把酒喝干,低头闭目定了定神,只觉得胸口翻腾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得,只怕一张口就要呕出来。 阮小七这时已递了第三碗过来,笑吟吟地说:“军师哥哥,最后一碗了。” 吴用伸手去接碗,手抬到一半,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杨志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哑着嗓子说:“他不能再喝了,这碗酒俺欠着你,等以后再说。” 阮小七笑道:“只听过赌桌上欠债的,哪有酒桌上欠债要赊的。就眼下,你们俩人谁喝都行,把这碗干了,要不然兄弟们可要看你俩笑话了。” 他说着回头望望,满桌上的人皆是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哪有心思再看这边。 吴用按了按胸口,抬手去接酒碗。 “不用罗嗦了,我喝就是。” 杨志攥着他腕子,停了停说:“一人一半,总行了吧。” 阮小七怔了怔,眼里放出光来道:“行,怎么不行!”抓过个碗来把酒分出一半,往杨志手里一塞,哈哈一笑道,“这才叫情义汉子,干了!” 杨志端起那半碗酒,闻着酒气晃了几晃,突然捂了嘴。 阮小七懵了,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杨志扯着,兜在怀里吐了一身。吴用也觉得头疼作呕,却比杨志能忍些。在一旁看着阮小七自作自受,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阮小七苦着脸,扎着双手,想推杨志却又不敢。等着杨志把胃里苦水吐得一干二净,这才哀声道:“你吐完了没有,吐完了就放手,俺得赶紧洗澡去。” 杨志晕晕乎乎地晃了几步,吴用把他接过来,笑道:“快去洗了吧,他欠你那顿酒改天再说。” 阮小七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再跟他喝酒,俺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吴用扶着杨志回了房,打了水给他擦了脸漱过口,想了想,又把门闩上了。 杨志睁开眼,怔怔地望着他。 吴用站在床头,带了笑看他:“怎么,不认得我了么。” 杨志摇摇头,眼神恍恍惚惚:“没想到能再见你……觉得像做梦一样,心里不踏实。” 吴用的手落在他脸庞,帮他把碎发拨到耳后。这便碰到了他侧脸上的胎记,杨志饶是醉中也瑟缩了一下,眼角泛了些红晕,带着些困惑望着他。 吴用想起上次碰到这胎记时,他也是这反应,不由得起了捉弄他的心,偏要伸手去摸。 杨志脸红起来,慌忙去拦他的手。两人都醉了,一个追一个躲着,耳鬓厮磨的生出些暧昧来,彼此呼吸都有些急促。 杨志总拿手臂挡着脸,吴用心烦起来,索性捉着他腕子,扯过头顶按着。腾出只手来,用生着薄茧的指尖细细勾画胎记的轮廓。 杨志受不住,低声求道:“军师,饶了俺吧……” 吴用抿了丝笑,凑在他耳边说:“你叫我什么,我听不见。” 杨志压抑着喘息:“军师……军师哥哥……” 吴用这才放了他,嘴唇却落在那片胎记上,细细地吻,仿佛要烙下痕迹一般,慢慢地把每一寸肌肤都吻过去。 杨志醉的厉害,想推开他,无奈手脚都不听使唤。 吴用已解了他的腰带,褪了衣衫下来。杨志的神情这才有些慌了,意识也清明了些,抬起手推吴用的肩膀。 吴用把他紧箍在在怀里,恍惚道:“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我怕你我那一别就再不能见面。这些天来,我没有一天晚上不是想着你入睡,又念着你醒来……白日里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恨不能当时就把你按在怀里,只是碍着那些人在,连话也多说不了几句——我只想让你知道,如今你回来了,我再不放手了……你就算恨我恨到骨子里,这辈子都不原谅我,我也不放手。” 杨志听他这番话徐徐地吹在耳畔,又轻又软,又带了失而复得的百感交集。他原本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半晌闭了眼,不再推拒。 吴用的手拢到他背后,顺着肩胛骨往下摸索,表情却蓦然僵住了,他抽了手臂看时,却见满手都是黏腻腻的血。 他急道:“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杨志背后左肩胛骨下头,有一道被刀劈的新伤,刀口不深,三四寸长,皮肉翻着,尚往外渗着血。 吴用怒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杨志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过几日就长起来了。” 吴用扶他起来,从他衣服里找了金创药出来,细细地给他敷了一层药粉,一边道:“是不是昨夜在乱军中受的伤?” 杨志苦笑道:“斩方天定时,被他的人砍了一刀,幸好有衣甲护着……也怪洒家,许久不动刀枪,反应都慢了,听着风声兜过来都没躲开。” 吴用道:“你还笑得出来,刚才我看那满手的血,骇的心都停了。你先把伤养好了,愈合之前不准上战场。” 杨志笑笑说:“好,俺听你的。” 吴用这才笑了笑,额头抵着杨志额头,轻声道:“这就好,好好保重自己,别让我担心。” 杨志道:“洒家明白。” 吴用道:“你明白什么,就知道逞能。说起来还该谢谢栓儿,没想到他真能把你调理痊愈。” 杨志笑道:“洒家能好起来,有他的功劳,也有你的功劳。” 吴用扬起眉,仿佛是说愿闻其详。 杨志道:“你走了之后,俺想起你临走时说的那些话,越发……越发想见你。总觉得不能就这么死了,至少还要来再看你一眼。心里想着要活下去,渐渐地人就好起来了。” 吴用审视着他,蹙眉道:“没说实话。你扯谎的时候不敢看人,眼神发飘。” 杨志脸色僵了僵,又道:“说起来……差点就活不成了。俺记得有天晚上,雨下的特别大,俺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只想再见你一面。恍恍惚惚地就真的看见你了,跟你说了什么现在都不记得了,俺只记得在一片漆黑里走路,怎么走也走不到头,那时候就听见你叫俺的名字,一声叠着一声,嗓子都喊哑了。俺循着声音找你,后来就看见一片光。”他笑笑说,“然后俺就醒了,见栓儿在一边哭。那天以后,俺这身体才当真好起来……只是不好跟人说,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就是了。” 他说完看吴用,吴用早已别过脸去,背对着他。 杨志道:“你……怎么了。”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2 章 吴用的声音有些颤,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醉的头晕。”他转过身来,扶着杨志躺回去,给他裹好被子,柔声道,“你好生休息,我回去了。” 杨志忽地拉住他的手,道:“那天晚上,是不是你真的在叫俺的名字,是不是你把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吴用笑笑说:“你说呢?” 杨志道:“是你。要不然你怎么哭了。” 他说着,抬起手去触吴用的脸,指尖上沾了滴泪珠。 吴用反握着他的手,两人相视片刻,又笑了出来。吴用轻轻地吻着他的手背,释然地笑着,一边落下泪来。 八 攻克宁海军后,整歇几日,宋江与卢俊义兵分两路,卢俊义带了些弟兄往昱岭关去了,宋江统领另一半兵马直取乌龙岭。那乌龙岭上驻扎着方腊兵马,岭下又有方腊的水寨。宋江一时间攻取不下,便退到桐庐驻扎下寨。 宋江为过不得岭发愁,解珍解宝兄弟俩请缨,要半夜摸上山去,往那寨子里递一把火。吴用听了不让,说那山高路陡,两人此去必然危险。那兄弟两个哪里听劝,拜别了宋江,半夜爬上山,被岭上之人发现了,擂石乱箭落下来,那一双兄弟一个坠崖,一个被箭射死,一并归了天。 那岭上守军收了解珍解宝两兄弟的尸首,挂在岭上。宋军探子回报两位兄弟惨状,宋江听得血气上涌,大怒道:“南军欺我太甚!我这便领人杀上山去,夺我那两个兄弟尸首回来安葬!” 众人大惊,皆劝宋江不可意气用事。吴用更是劝道:“哥哥心里难受,大伙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们将两位兄弟风化在岭上,就是要激得咱们去取。那里如今想必早已布置下伏兵暗箭,只等咱们入彀。咱们南征至此,一路不易,先锋若是有个闪失,让众多兄弟如何是好!” 宋江怒道:“难道就让我看着两个兄弟死后也不得安宁,受那贼人侮辱么!南军可恨,绝不能容他如此嚣张!” 吴用劝不住他,花荣出列道:“军师哥哥劝的是理,只是公明哥哥为解家兄弟悲痛,是发乎于情义,也是应当。依我说,哥哥若执意要夺回那两位兄弟尸首,去夺便是。只是公明哥哥是先锋主帅,不可轻动,只点几个兄弟,带千余兵马去便是了。” 宋江听了,略作沉吟,点头道:“花荣兄弟说的有理,军师以为如何?” 吴用蹙着眉,目光游移,有些忧虑不安。 李逵提着板斧嚷道:“这还用想么,花荣兄弟说的有理。公明哥哥在寨子里等着,待俺铁牛带两千兄弟杀上山去,把解家兄弟的尸首抢回来!” 宋江瞪他一眼,斥道:“你这黑厮,莽莽撞撞,成得了什么事!我不放心把这差事交给你,必要找个知进退有主意,又武艺高强的人托付。” 说着环顾中军帐内众人,片刻目光落在一处,肃然道:“杨志兄弟,我览遍众人,唯有你有勇有谋,堪此重任,你可愿意去一趟?” 杨志怔了一怔,半晌抬手一抱拳。 “先锋有令,杨志不敢不从。” 吴用羽扇拦在他身前,脱口而出:“他去不得!” 众人目光皆落在他身上,吴用又道:“小生是说,杨志大病初愈,破宁海军时于乱军中背上受了伤,眼下让他去不妥。” 宋江神情关切,上前握着杨志的手道:“原来兄弟的伤还不曾好?是我的疏忽了,我这里还有些滋补的药材,并着些愈合伤口极好的刀伤药,等会儿我叫人给你送过去。这一仗我另选兄弟去,你且养好伤再立功,不必着急。” 杨志笑笑说:“洒家跟着大军南征这些时日,寸功未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公明哥哥待洒家如亲兄弟一般,俺若是不豁出性命去杀敌,如何报答得了公明哥哥一番情义。请哥哥拨给俺两千人,俺今晚就上山,定不辱命。” 宋江大喜道:“我果然没看走眼,那这一仗就交给兄弟了,我和众位兄弟等你的好消息。”说罢下令,拨一千人马给他统领。杨志眉心跳了跳,面露难色。 这回连公孙胜也出列劝道:“此行艰险,至少要两千兵马,只带一千怕是——” 吴用也道:“请公明哥哥再拨一千人马,再点三四个副将策应,这一战方有胜算。” 宋江笑道:“军师考虑的周到细致,只是你不曾亲自领兵打仗,不知道那山道狭窄,山上草木从生,怪石夹道,带的人多了尾大不掉,反而成了拖累。我再把吕方郭盛两位兄弟拨给杨志兄弟作副将策应,几位兄弟都是小心谨慎的人,此去必然万无一失。” 吴用欲再劝谏,杨志却已然领命道:“哥哥放心,杨志定然得胜归来。” 出了中军帐,杨志独自往回走,吴用赶上来道:“你知不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只带两个副将、一千人马,就是送死也不必去得这般急!” 杨志道:“洒家刚领了将令,军师就来说这丧气话,巴不得俺早死么?” 吴用伸手往他嘴上一拍,连呸两声,带了些怒意道:“今晚你别去,我去跟公明哥哥说说,给他打消了这念头。” 杨志笑了笑说:“说出口的将令哪有取消的道理,更何况……”他摇了摇头,“军师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吴用看着他:“什么意思?” 杨志摇头笑道:“没什么。洒家是说,公明哥哥也有他自己的难处。这南征军被卢先锋分去一半,剩下的还需拱卫咱们的寨帐,若是俺把人马都带走了,乌龙岭上的守军冲杀下来,众兄弟如何是好。” 吴用道:“哪有拿捏时机这么稳的,再说咱们有几万兵马,哪里调不出几千人来给你。” 杨志只是笑笑说:“俺十来岁上就跟着爹娘上阵冲杀,大阵仗见多了。今晚不过是个夜袭,能夺得解家兄弟回来最好,若是夺不来,至少也能全身而退。军师不用再说了,明日等俺好消息就是。” 杨志径自回帐,收拾打点停当了,天黑便带着人马上山,二更时分到了林间悬挂解家兄弟之处。杨志见挂着他二人的树上刻着行大字,命人举起火把来看时,见明晃晃的照出一行“宋军覆没于此”。众人皆心慌了,四下环顾,却听喊杀声四起。 林间露出无数明晃晃的刀枪尖来,南军张起弓来,一时间只听得箭声簌簌作响,如落了场雨一般,射得宋军横尸遍地。 吕方和郭盛护着杨志,打落下数十支箭来,却暗自心慌起来,不知能撑到几时。 敌军中转出个人来,正是杭州城里趁乱逃去的石宝。他提起抢来指着杨志,喝道:“贼将还不下马受死!” 杨志大怒,提起长枪打马上前,两人手中长枪缠在一起,雪亮的枪尖交着,明晃晃地颤出几重影来,一枚青缨斗着一枚红缨,散出几重雪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两人皆功夫了得,一时间斗的难分难解。 两个将领斗着,南军那头也出了两人,分别缠住吕方郭盛。宋军毕竟人少,中了埋伏,军心惶惑,眼看就要尽数葬送于此。吕方一枪将敌军从马上挑翻下去,溅得满脸热血,面目血糊糊的,已然分辨不出模样。他嘶声道:“杨制使,这里俺们撑着,你带上剩下的兄弟突围下山罢!” 杨志架住石宝刺来的枪,赤红着双眼道:“休小瞧俺杨家的武艺,要突围也是洒家护着你们。趁着人还多,你们快走!回寨叫人来援俺就是,这一时片刻俺还撑的住!” 郭盛道:“你们再这么让下去,便是有活路也让没了!待我回寨搬救兵,你们一定给我撑住!”说着嘶吼一声,“剩下的兄弟撑住——愿意来的,跟我一起冲杀出去!” 他一声虎吼之下,众人皆高声响应,当即有三五十人聚到他身边,往山下冲杀下去。 杨志回头看一眼吕方,喊一声:“好兄弟,今日拖累你了,你也休再撑了!带着剩下的弟兄们快走!” 石宝一枪朝杨志胸口搠来,口中道:“哪那么多废话!既然你们兄弟情深,今天就让你们死在一处!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杨志反手将那一枪拨开,他手中长枪活了一般,游蛇一般往石宝怀里钻去。石宝避之不及,只觉得肋下一疼。杨志的枪尖拔了出来,引得一股血汩汩地涌了出来。石宝伸手去捂时,满手都是血。他又惊又怒,就着满手鲜血拨马回枪,堪堪还了几招,却皆刺不着杨志。 杨志斗石宝虽然占着上风,被困住的士兵却吃不住包围圈子越缩越紧。吕方叫道:“哥哥,依你的本事本能够全身而退!方才俺劝你,你不肯扔下俺,如今你便是想走,只怕也走不成了!”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3 章 杨志大笑道:“从俺披上战甲的那天,就随时准备死在沙场上了。今天能跟兄弟死在这一处,也算是得偿所愿!不枉了!” 他如此说着,见身边兄弟一个个倒下,一腔悲愤之情无处发泄。杨志只觉得今日若当真死在这里,心里无论如何也不似口中说得那般心甘。还有人等着他回去,他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如何就能死在这里! 他手上发狠,一枪把石宝头盔掀了下来。石宝受此大辱,一时恼羞成怒,也顾不得跟他较量胜负,怒吼道:“弓手何在!” 那包围圈外围,满满一圈满月弓张开,弓弦拉紧的声音,仿佛是搭在脖颈上的手指,只需收紧,便可轻而易举地取了圈中众人的性命。 杨志冷笑道:“亏洒家还当你是个人物,想跟你堂堂正正决个胜负,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石宝的眼狭起来,目光锐利犹如刀锋。几百人的性命就悬在他的唇舌之间,只要他一声令下,箭矢如蝗,取这被困众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杨志甩了个枪花,慢慢扬起嘴角,笑容里带着几分挑衅和傲慢,分明是身处困境当中,他居高临下的神情却让石宝感到自己在他面前极为不堪。 石宝提起枪,怒吼一声:“我就跟你决个胜负!” 杨志嘴边扬起一抹笑,抖擞精神提枪迎战。火光中,两人身影交错,枪花翻飞,两人跨下骏马嘶鸣着,也随着主人刨蹄斗狠。正斗得难分难解时,听得山下一片喊杀声,竟是鲁智深引着些人马,冲杀上山来。 南军见援军来势凶猛,顿时乱了阵脚,往东逃散了些去。没走几步,却又见武松带着些兄弟,截住去路。石宝见势头不好,吃不得久战,不得已撇了杨志,回马往山上败走。却又见秦明、燕顺等人杀上山来,直追赶着南军狼狈逃窜的远了,这才掉头回来。 杨志等人皆是松了口气,见郭盛引着些人打马上前道:“方才我下到半山,便见兄弟们带着援军杀上山来,这便转过头带人上山,总算赶得及,还将那伙贼人反过来杀了个落花流水!” 鲁智深道:“说到底该谢吴军师考虑周到,是他算着今夜你们这趟来可能遇险,打发俺们来的及时,这才救了你们。” 杨志眉心一跳,鲁智深又道:“哎,赶上了就好。这大半夜奔忙一场,好歹有惊无险!”说罢笑着拍了拍杨志肩头,众人皆是长舒一口气,都随着笑了出来。 众人相互安慰庆幸几句,亮了,杨志取回了解家兄弟的尸首,收拾残军回了桐庐军寨。 九 杨志一回寨子,吴用便迎了上来。吴用见他满身满脸是血,也不顾脏污,伸手没头没脸地抹了几把,见不是他的血,这才舒了口气。 杨志勉强笑道:“多亏那几个兄弟领兵来的及时,若不然,洒家怕是当真回不来了。” 吴用圆睁着眼怒视了他半晌,道:“如今你也知道险些有去无回,昨天我提醒你小心时你怎么说的?” 杨志苦笑道:“多亏军师思虑周全,救俺众多兄弟性命。都怪洒家不听军师好言相劝,惭愧得紧,洒家给军师请罪了,还要多谢军师救命之恩。” 他披着战甲行动不便,折下单膝行了个半礼。吴用目光落在他遍布伤痕的手上,眼神软了几分,口中却不揭过去。 “你不必跟我请罪,谢恩就更不必。你走之后,公明哥哥放心不下,叫了公孙道长商议到半夜,才又补了两千兵马上山援你。你要谢就去谢公明哥哥和诸位兄弟,小生无功,当不起这大礼。”说罢竟不看他,转身拂袖而去。 杨志就着跪着请罪的姿势被吴用撂在营寨中间,前后左右都是围观的弟兄,眼看着吴用走远了,有人吃吃地笑起来。 杨志讪讪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回头看刚才是谁笑他。 众人立刻轰然散去。不远处阮小七一条胳膊搭在阮小五肩膀上,嬉笑着说:“愿赌服输,快拿钱来!” 阮小五把一吊钱拍在他手里,拉着脸说:“你这人赌成精了,连军师什么反应都猜得着。” 阮小七笑呵呵地说:“你不晓得,他们俩就这样,你别看军师这会儿不搭理他,心里可疼着呢——” 杨志揣着刀走过去,难得笑了笑,跟他俩道:“赌什么呢,我也押一把行不行?” 阮小七背对着他,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倒退一步瞪着他,转而又笑了起来。 “愿来是杨制使,我们哥俩赌的你肯定没兴趣。” 杨志从怀里掏出锭银子道:“那就不能重开一把?开个咱们三个都有兴趣的局。” 阮小七手头的银子如流水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眼下手头正紧。见杨志捻着那锭银子在眼前晃了一晃,忍不住伸手去捞。 杨志把银子揣了回去,笑道:“赌不赌?” 阮小七豪气顿生:“不赌的是孙子!我也跟你押十两,五哥跟我一头,赌什么?” 杨志道:“洒家听说朱掌柜的上回开的那几坛花雕还不是最好的。他手头有几坛极品陈酿,就藏在他帐子里。你若在明天之前能把那几坛酒拿到手,哪怕只有一坛,就算你赢了。到时候俺不但把这十两银子输给你,还另外加五十两彩头给你送过去。” 阮小七眼珠转了几转,盯着他道:“杨制使这么大方,别是有什么企图罢。” 杨志笑着说:“企图当然有。俺只求兄弟把那几坛好酒拿到手之后,能分一碗来,让洒家也尝尝滋味。” 阮小七回头看看阮小五,片刻咧嘴一笑。 “这有什么难的,你备好彩头等着,晚上俺就请你们吃酒!” 杨志回了帐子,打水洗了脸,对着铜镜照了照,见几茎头发散下来,被发乌的血沾在耳根。他伸手抹了一把,一股血腥气沾在手上。他这便又打了盆水,把头发散开,拿皂荚把头发洗了。 杨志洗了头,扯了个藤编的小箱笼到帐口坐着,对着太阳晒头发。周围不时有卫兵经过四处巡查。杨志坐了片刻,有些百无聊赖起来,抬头正望见吴用从不远处经过,看见他便住了脚,打量他片刻,走了过来。 吴用在杨志面前停下,捻着羽扇瞧着他。 杨志头发梢上还往下滴水,地上积起一小片水洼。 他向吴用笑笑,强打精神道:“军师。” 吴用嗯了一声,看着他道:“这么悠闲?” 杨志笑了起来,笑得居然有点意味深长。吴用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道:“怎么了?” 杨志道:“没什么,刚才跟小七聊了两句,心情好。” 吴用眼神有些变幻,盯着他审视了片刻,叹了口气。 “难得看你这模样,心里没什么包袱,透透彻彻的,不错。” 杨志道:“军师不生俺气了?” 吴用嘴角慢慢扬起几分笑,说出的话却让杨志打了个寒颤。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4 章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之前我三反五次让你保重自己,你总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气到极点时,恨不能把你的刀枪都扔到熔炉里化成滩铁水;把你这身盔甲磨成齑粉,一把扬了;再拿两条铜链把你捆起来,让你这辈子再也上不了战场!” 杨志脸色白了白,见吴用摇着羽扇咬牙切齿的模样,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吴用把扇子凑过去,给杨志扇了扇。 “怎么流汗了?立秋早就过了,制使热的很么?” 杨志抹一把冷汗,强笑道:“洒家知道军师是为了俺好,俺下回一定小心。” 吴用面无表情道:“我哪里是为你好,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若是有个万一,我只怕也活不成了。” 他扳着脸,情话突如其来,却又说的理所当然。杨志听得耳根烫起来,见吴用定定地盯着他看,一时不敢回视他,目光游移着,不知道往哪里落才好。 吴用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捻着手指道:“差不多干透了,我给你梳一梳罢。” 两人进了帐,吴用拿起牛角梳子,细细地给杨志梳理头发。他的动作又轻又缓,每一下都好像拨在杨志的心尖上。铜镜里映着吴用的身影,他微微地垂着眼,含着几分笑意,神情专注,温柔不着痕迹地酝酿成暖融融的氛围,让人尚未察觉,就已然沉溺在他的眼波里。 吴用给他把头发梳理整齐,拿绳子扎了起来,问他是要戴花还是簪玉。 杨志从镜台上拿起支银簪子递给他:“洒家不爱戴花,簪上这个就行。” 吴用接过那根银簪,掂在手里仔细打量起来。 “这银簪戴了多久了,都锈得发乌了。” 杨志沉吟道:“这簪子是洒家在二龙山时就戴的,有些年头了,只是用得顺手,一直不曾换。” 吴用扬起眉梢:“是鲁智深送你的?” 杨志道:“是,怎么了?” 吴用忽然举起袖子咳嗽,边咳边说:“别总戴这一支簪子,咳……时常换换式样,咳咳,看着也新鲜。” 杨志见他咳得厉害,回头道:“军师病了?” 吴用道:“上回淋雨病了一场,到现在也是断断续续地咳,不打紧。” 他从自己发间解下发箍,给杨志拦在发髻上,打量一番,点头道:“还是这个看着顺眼些。你先用我这个,过两天我去库房里给你另选几个好看的,你换着戴。” 杨志摸了摸头顶的玉发箍,觉得有些不习惯,转头道:“洒家戴惯了那轻便簪子,戴这玉的压得难受。” 吴用扳着脸道:“你戴那好几斤的头盔都不曾嫌重,怎么就被一块玉压得抬不起头来了?你给我戴着,习惯了就好了。” 杨志一定要换回来,吴用看了他片刻,霍然摊开手道:“方才只顾着说话,忘记顺手把那簪子放到哪里去了。反正不甚贵重,我赔你一根就是。” 杨志见吴用跟他抵赖,哭笑不得,却道:“大师见我不戴那根簪子必然要问的,贵不贵重总是他一番心意,军师快还给我罢。” 吴用笑吟吟道:“你一定要跟我讨?你确定它在我身上?” 杨志道:“方才军师举着袖子咳嗽,想来那簪子是顺着手臂滑进你这乾坤袖里去了,军师快拿出来罢。” 吴用抿着嘴笑,越发抵赖起来。 “我说没有便是没有,制使要是不信,尽管来搜。”他说着竟牵着杨志的手,往自己怀里揣,另一只手揽到杨志身后,把他往怀里带。 杨志脸上烧起来,哪里还敢问他讨簪子,不由得往后仰着躲他。吴用顺势俯下身,把他按在镜台上,轻声道:“你不搜我,我可要搜你了。” 吴用的声音吹在杨志耳畔,啃咬着他的耳垂,又顺着脖子细细地吻下去。 杨志别过脸去,只觉得被他亲吻的地方犹如埋下了火种,火种融进血液,一寸一寸地烧了起来。那种灼烧感是折磨,却更是甜美的诱惑,他无法思考,只觉得自己情愿被那团火灼烧,烧成灰烬也无所谓。 杨志身上还披着层鱼鳞细甲,吴用一边与他厮磨,一边探下手来找绳结,摸索了半晌找不到扣,有些烦躁起来。杨志也情动难耐,拉着他的手拽到身侧,吴用这才找到绳结,两头扯开,哗啦一声把那件细甲掀下来,吴用这才把他踏踏实实地箍在怀里。 杨志把他抵开一些,态度突然有些抗拒。 吴用柔声道:“怎么了?” 杨志声音比蚊蚋还轻,脸要烧起来一般。 “别在这里。” 吴用回头看了看床榻,会意地笑了一笑,扯着他挨挨蹭蹭磨到床边,拥着他倒了下去。 阮小七下午去找时迁聊了聊,颇学了些偷鸡摸狗的手段。时迁问他学这个干什么,阮小七怕他来分酒,只含含糊糊地说:“俺跟人打了个赌,要去朱贵帐子里拿点东西出来。” 时迁一听乐了,拍着胸脯说:“你要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拿出来,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阮小七哈哈一笑说:“你的本事俺当然相信,这回若是去拿别人的东西,俺早就叫你出马了。只是俺早就看那朱贵不顺眼,他的东西,俺非要亲手拿来不可!” 时迁让他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随着笑了笑,拍他肩膀说:“那祝兄弟马到成功,我等你好消息。” 阮小七乐呵呵地走了,走之前还跟他五哥喝了几杯酒壮胆。阮小五给他倒了一碗酒递过去,神色凝重。 “俺记着吴学究那话怎么说来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什么都不说了,哥哥给你壮行!” 阮小七狠狠一口唾在地上,瞪着眼说:“不就是去偷几坛酒么,让你说的这么晦气!” 阮小五笑呵呵地说:“其实俺也就是随口扯两句应个景。俺说你赶紧喝了这碗酒壮壮胆,快去快回罢。” 阮小七大手一挥:“不喝了,这马尿你也别喝了。等会儿俺偷了朱贵私藏的来,咱们喝好的。” 他说着掀了帐子直奔朱贵的行帐,看左右无人,帐里头也没点灯,便隔着帐子喊了几声:“掌柜的——朱掌柜?” 等了片刻没听见有人应他,他便掀了帐子,一头钻了进去。 阮小七一进帐就呆住了。 帐子中间摆着个圆桌,桌上点缀着几道小菜,桌子中间放着个白玉酒壶,地上放着个酒坛。朱贵坐在桌边,手里捻着个小酒盏。他把那盏酒慢慢地抿下去,抬起眼来看阮小七。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5 章 “闻见酒香了?” 阮小七喉结上下滚动,直着眼盯着他手里的那杯残酒,鼻尖耸动。 朱贵笑道:“今天我心情好,开了坛珍藏了几十年的陈酿。你来的巧,一道喝几杯吧。” 阮小七只觉得这话听在耳里有如天籁,简直比什么话都受用。这一回虽然没了偷的指望,能正大光明地喝几杯酒,打发了肚里的馋虫,就算打赌输给杨志又有何妨。 他这么琢磨着,已经往朱贵对面坐了。 朱贵又添了个酒盅,把盏给他斟满,含笑把酒杯递了过去,笑吟吟道:“来,尽量喝,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 阮小五等到夜深也不见小七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憋不住,便想上朱贵那边去瞧瞧。他刚起身就见时迁探着头往帐子里看。 阮小五道:“你这人贼性不改,要进便进,在帐口缩头缩脑地作甚!” 时迁这才进来,劈头便问:“小七呢?” 阮小五道:“偷酒去了。” 时迁一拍脑门道:“连我都猜得出来他要偷酒,朱贵定然也早猜着了……只怕小七这回要糟。” 阮小五莫名其妙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糟不糟的?” 时迁干笑几声,犹犹豫豫地说,白天阮小七就跟他说要去朱贵帐子里偷东西,小七走了以后,时迁一扭头,见朱贵施施然从旁边的帐子后头转出来,还特意停下来跟时迁笑了笑。时迁让他笑得浑身发毛,到现在才缓过劲来给阮小七报信。 阮小五忽地站起来,大步往帐外走。时迁一把扯住他道:“五哥,你哪里去?” 阮小五道:“俺上朱贵那里看看。” 时迁道:“小七去了多久了?” 阮小五道:“他天一黑就去了,怎的?” 时迁脸色僵了僵,道:“都那么长时间了,要出事早出了,要是没出事现在也出不了。你……你还是别去了。” 阮小五道:“你这话怎么说的,俺怎么听不明白。” 时迁干笑道:“我估计掌柜的也就是给他喝几杯下了杯蒙汗药的酒,让他昏一宿就是了。你要是现在去了,朱掌柜还在气头上,定然还是不跟小七善罢甘休。倒不如装不知道,让掌柜的拿他出一顿气,以后见面才好说话。” 阮小五也有些醉了,被时迁一番话缠进去,撑着头道:“左右掌柜的没多少拳脚功夫,小七在他那里吃不了亏,不管了,来来,你来陪俺吃几杯酒——” 十 杨志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感到一片温暖,就下意识地靠了过去。他的脸贴在那片肌肤上的刹那,脑中猛然有根弦颤了一下,他忽地睁开眼,见吴用正垂着眼看他。杨志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吴用的肩头,一只手还勾着他的背。 吴用看着他僵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拨弄着杨志的发丝,轻声道:“怎么,后悔了?” 杨志一时没回答他,静了片刻,他坐起来披上衣服,背对着他系起衣带。 “有什么好后悔的,洒家是自愿的。” 吴用伸出手,蛇一般地缠住他的腰身,把他拉回到怀里搂着。他在杨志耳畔低语:“那急着起来做什么?” 杨志想了想说:“不习惯。” 吴用挑眉看着他,杨志犹豫道:“一个人习惯了,总觉得有点……” 吴用道:“那从今天开始习惯我。咱们有的是时间,十天半月、一年半载、十年八年……总要让你习惯躺在我身边,睁眼闭眼总看到我在你身边——会不会厌倦?” 杨志抬起眼看他,笑他痴似的,眼里带了几分无可奈何,却又含着些笑意。 “怎么会。” 吴用这便心满意足地笑了,他理着杨志的发丝,絮絮地说话。 “等征完方腊,咱们就回乡,买一间咱们在丹徒住过的那种房子,就咱们两个人,把功名利禄都抛诸脑后,不问世事,在那方小院子里长相厮守,守一辈子。” 杨志接口道:“再在院子里种几棵海棠树,这样年年都盼着花开,才不寂寞。” 吴用笑道:“种上海棠,再种上些桂花树,到了桂花熟的时节,咱们拿着杆子打桂花,我亲手教你酿酒。” 杨志看他一眼,忽地笑了。 “哪用得你教我,你酿了那一回,俺便记下法子了。你走之后,俺便和栓儿照着法子酿了十来坛米酒,埋在海棠树下。只是这一回来得急,临走前也不曾尝尝味道如何。” 吴用道:“听你这么说,我现在就想尝尝你酿的酒了。” 杨志笑了笑说:“酒窖得越久,滋味越醇厚。现在只是淡如水的滋味,经些年岁,才酝酿的出味道,你何妨耐下心来等它酿熟。” 吴用道:“你说的是。等南征结束,想必那酒也窖得醇了。到时候咱们再开坛痛饮,同醉到白发皓首。” 两人厮磨着说话,直到中午才起身,梳洗完毕之后,吴用去查看军情。杨志叫人送了饭来,边吃边打算下午去跟鲁智深等几个前日来援他的兄弟道谢。 他饭吃到一半,便见阮小五气势汹汹地揭了帐子进来,指着他道:“杨志,你坑我兄弟呢!你跟他打的好赌!” 杨志险些忘了这茬,见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愈发地淡定。 “怎么了?” 阮小五哆嗦着手指了他半天,咬牙道:“你跟我来!” 杨志放下筷子,整了整衣领,跟着阮小五出了帐子。两人进了阮小七的行帐,见安道全正坐在床前给阮小七把脉,时迁苦着脸坐在床尾,有些忧虑。 阮小五见安道全站起来,急忙迎了上去。 “安神医,俺兄弟怎么了?”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6 章 安道全捋着胡子略作沉吟,又回头看了昏睡中的阮小七一眼。 “脉象倒不要紧,不过是中了蒙汗药,拿碗水来泼一泼不就好了么?” 阮小五道:“泼过了,连泼了好几碗水也不见他醒。也不知道朱贵给他下了多少蒙汗药,活要人命了!” 安道全看他:“这蒙汗药是朱贵给他下的?” 阮小五道:“不是他还能是谁!小七昨晚去找朱贵,呃……喝酒,一宿没回来,今天早晨我上朱贵帐子里找他时,没见着朱贵,就见我这兄弟倒在地上,怎么叫都不醒。” 安道全闻言拈了根金针,对着阮小七的人中扎下去。阮小七皱了皱眉头,一口气倒出来,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口中胡乱道:“姓朱的,你敢……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几人面面相觑,听阮小七发了句狠,待了片刻却又哀声道:“掌柜的,俺错了还不成么……俺给你赔礼道歉……以后再也不惦记你的东西了……” 再往后呜咽两声,皆听不分明了。阮小五看看安道全,小心翼翼地问:“他这是醒了还是昏着?” 安道全拔针□,道:“人倒是没事,只是蒙汗药下得有点多,恐怕要睡到明天。” 杨志揣着手在一边看着,见安道全要走,便招呼了一声好好休养,趁机也要走。 阮小五一把扯住他:“他要不是为了跟你打赌,哪落得这下场,我说杨兄弟,你该不是跟朱贵串通了算计小七吧?” 杨志失笑道:“洒家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跟他打个赌,五哥你也在场,你可见俺事先跟朱贵商量了?” 时迁也道:“小七早就跟朱贵杠上了。就算杨制使不跟他打这个赌,小七早晚也要栽这么个跟头。五哥就当他得了个教训,教他收敛做人就是了。” 阮小五也自知找杨志不过是有火没处撒,被时迁一说,也没了脾气,拧着眉头往床边一坐,看着昏睡中的小七叹了口气。半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俺自家兄弟自己照看,也不赖别人,等俺找着朱贵再跟他好好算帐!” 杨志出了帐子便去找鲁智深,远远地望见一片空地前,鲁智深正跟武松比试武艺。那两人斗的正酣畅,一把禅杖轮得虎虎生风,两口戒刀穿花似的翻飞游走。杨志看了片刻,见两人只是练手,并没存着十分要比个高下的意思。果然斗了不多时,鲁智深便跳出圈子,把禅杖一横道:“不打了!” 武松收了刀道:“哥哥没使出十分本事来,心不在焉的,寻思什么呢。”他说着转头看见杨志,笑着拍杨志肩膀,“杨兄弟来的巧,咱们过两招。” 杨志笑道:“洒家是来跟你们道谢的,如何一见面就要动刀枪。前日多亏了两位兄弟来援俺,口头说总是虚的,不多话了,洒家清两位哥哥去吃些好酒,聊表谢意。” 武松是豁达人,听他这么说就来了兴致,把刀还了鞘,一把去扯鲁智深。 “哥哥闷头坐着作甚,难得杨兄弟请客,咱们去喝个痛快!” 鲁智深道:“两位兄弟去就是,洒家就不去了。” 武松道:“哥哥今天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没甚精神。” 鲁智深道:“也没什么。只是多日不见大郎,不知道他那边如何了。” 武松笑了一笑说:“我还以为什么缘故,原来是想史家兄弟了。哥哥放心,我前几日听人来报,卢先锋进军顺利,再说有林教头跟史大郎一道行军,两个人相互照应着,必然平安无事。” 鲁智深让他劝得宽慰了些,搔着头笑道:“武松兄弟说的是,是洒家多心了。” 杨志这便和武松一左一右扯着鲁智深去吃酒。鲁智深只吃茶,武松便连鲁智深的酒一并喝了。三人对坐着,饮过几巡,武松喝得醉了,揉着眼道:“杨兄弟今天怎么有些不一样。”定睛盯了片刻,忽地笑出来,“我说呢,原来是换了簪子,这个斯斯文文的,戴着像个读书人的模样,不合你……还是吴学究那种人戴这样的才合适!”鲁智深看了一眼杨志,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武松打了个酒嗝,拍着桌子喊上酒上酒。 士兵提了一坛酒来,对悄声对杨志道:“朱掌柜的不让再喝了,他说这几坛加上这桌菜都算他请的,让几位喝完这坛就换别处去。” 杨志回头望望,见朱贵在酒帐门口站着,抄着袖子仰脸看着天,有点不耐烦的模样。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武松探过头来,扯住士兵醉醺醺道:“说什么不让我也听见,你说,刚才跟我杨兄弟说什么了!” 士兵见他醉的厉害,不敢跟他理论。武松不耐烦起来,伸手推了他个趔趄,大声道:“扫兴的东西,快走罢!” 说着一把抓过酒坛,鲁智深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 “兄弟醉了,这坛就免了吧。” 武松大笑道:“哥哥这话说得不对,今回是杨兄弟请客,他还没说话,如何就不让吃酒了。”他说着一把推开鲁智深,起身给杨志倒酒,“杨兄弟,大师不吃酒,我来给你满上。” 他醉的东倒西歪,酒坛抱不稳,碗里碗外淋淋漓漓地撒了一片。 杨志端起酒碗,便听帐外有人高声道:“朱掌柜,可曾看见杨志兄弟?” 朱贵往帐内指了指,便见吴用挑了帘子进来。武松见了他,只当有人来陪他喝酒,眼里放了光,抓起只碗斟满酒,给吴用递了过去。 “军师来得正好,来一起吃酒!” 吴用摇了摇扇子,笑道:“小生来找杨制使说几句话,武二兄弟跟大师慢慢饮,小生量浅,就不搅你们酒兴了。” 他说着叫了杨志出帐,回头看一眼满地滚得横七竖八的酒坛子,皱了眉头道:“到处找你找不见,问了好几个人才听说你上这里来吃酒了,身体刚好没几日,你也跟他们消耗的起?” 杨志笑了笑说:“酒大多是武二兄弟喝的,我们兄弟几个自从下了二龙山,难得聚在一起,不为吃酒,叙叙话也是好的。” 吴用捻着羽扇慢慢摇,抬眼看杨志。 “话叙完了?” 杨志回头看看帐内,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酒吃够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吴用这便笑了笑:“那跟我来,我有话说。” 十一 杨志跟他回了帐子,吴用跟他对坐着道:“下午我听得探子来报,说是跟当地百姓问出一条能绕过乌龙岭的小路,如此咱们便可经小路直取睦州。我跟公孙道长的意思是,大队人马攻取睦州,再派几个兄弟守着乌龙岭下的大路,以防乌龙岭上的贼人下山来援睦州。今回我特意事先来问你,你愿意往哪边去?” 杨志略作沉吟:“洒家上回在乌龙岭上中了埋伏,心里憋着口气。俺跟石宝那厮还没决出个胜负。难得有这机会再交手,洒家就守在乌龙岭口,等石宝下山来,跟他比个高下。” 吴用拿扇子敲他头:“就知道你要去守乌龙岭!你难道不知道拿下睦州才是大功劳?成日里说要一刀一抢博个功名,功名真在眼前了,却又推给别人。再说你自个儿带着稀稀疏疏几千人守在那岭下,让我如何安心。” 杨志有些不快,半愠半笑道:“军师特地来跟洒家说这些,洒家自己拿了主意,军师怎么又不准?” 吴用道:“我是料定了你要去守乌龙岭,这才特意来事先劝你弃了那念头。打完这场仗,再拿下清溪县,咱们征方腊就到了头。这关头你就安生些,咱们安安稳稳地交了朝廷的差事,好生守着过下半辈子比什么都强。” 杨志不以为然,只是要去乌龙岭下跟石宝决个胜负。吴用摇着扇子道:“我这回必然是要随着大军去攻取睦州的,你当真不肯和我一道?”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7 章 杨志道:“你是军师,自然要跟着大军出谋划策。俺是武人,只要耍得了刀枪,在哪里不是一样。” 吴用眉眼间带了些愠色:“既然在哪里都一样,那何妨随我去攻取睦州。你以为有一身好功夫就能驰骋沙场所向披靡了?史进石秀他们的功夫跟你比如何,他们还不是——” 杨志抬眼看他:“你说什么?” 吴用自知失言,目光游移片刻,发狠道:“你去问武松,他也知道。” 杨志圆睁了眼,隔了半晌方才怔忡道:“你是说,他们——” 吴用并未说话,只垂着头坐着,无异于默认了他的猜测。 杨志失声道:“怎么可能!” 虽是如此说,他已然回想起武松的神态举止,分明是借酒浇愁强颜欢笑的模样,只是瞒着鲁智深,怕他接受不了这噩耗。 吴用低声道:“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你上战场。这消息卢先锋早就派人送了过来,公明哥哥一直瞒着兄弟们,就是怕大伙心里难受。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若是也跟他们一般有个万一,叫我如何撑得下去。” 杨志默然坐了片刻,霍然起身道:“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洒家平生难遇着个对手,这一战洒家定要跟石宝分个胜负,若能斩了他的头来时,也算是告慰那几个兄弟。今日之事多谢军师提点,洒家告辞了。” 吴用拧着眉头,并没作声。 杨志走到帐口,不曾听吴用出声拦他,他忍不住停了脚步回过头来。吴用闭着目,手里慢慢地捻着扇子,不看他一眼。 杨志心知自己气他气的厉害,口上却不好服软。他天性渴望在战场驰骋,血液里沸腾的是对胜利和荣誉的渴望,而吴用只想保他万无一失,每一战都能平安归来。 他受不了这种束缚,他骨子里渴望挣脱吴用缜密的布置和保护,他甚至恐惧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因为他而变得碌碌无为。他不惜以身犯险,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尚在。 杨志犹豫道:“军师,洒家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只是——” 吴用打断他:“最后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去睦州?” 杨志道:“能攻打下睦州固然是头功,守住乌龙岭保证后方无忧也是功劳。洒家姓杨,俺不能沽名钓誉辱没了俺这个姓。” 吴用忽然睁开眼,眼里几乎有火喷出来。 “我沽名钓誉汲汲于名利!我辱没了你杨家的名声!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杨志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洒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是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虽死犹荣!” 吴用的脸变得煞白,手里的扇子拿不住,忽地掉在地上。他看着杨志,慢慢冷笑起来。 “好,你是磊落英雄,我是卑鄙小人。有你这句话在,从今往后,刀山火海,你只管去,我不再拦你!” 吴用嘴唇上失了血色,然而他弯起的唇角和讥诮的神情仿佛一把匕首,狠狠地扎在杨志的自尊上,刺得他鲜血淋漓。 吴用静默地坐着,听着杨志的脚步声渐远了,忽地垂下头剧烈地咳起来。他的咳嗽一声叠着一声,在最痛苦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垂下掩在嘴边的手,指缝间淋淋漓漓溅落下去的,是血。鲜红的血丝缠着乌黑的血块,黏黏腻腻、扭曲纠缠,像是一朵恶毒的花,盛放在他的掌心。 吴用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起来,他不顾手上还带着脏污的血,仿佛要把这痼疾隐藏起来一般,把手缩进袖子里。 他闭目片刻,想起杨志离去时的决绝和怒意,又厌倦了似的,手臂颓然垂了下去,任血丝顺着指尖溅落。 杨志回了帐子,一头倒在床上,他回想起吴用那克制着愤怒的表情,渐渐地生出了些后悔。他觉得自己至少该跟吴用说个清楚明白,让他理解自己的战场和对手的渴望。他又想起吴用跟他说情话时的声音,他的声音温柔而又恬淡。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躺在一起,床单的皱褶里还残留着他们的气息。 杨志躺在床上,把手指埋进被单当中,布料摩擦着他的手的感觉,让他重温起吴用的手摩挲着他的身体的记忆。他的手指经过他脸上的青记、颈窝、在胸口流连片刻,勾起一串涟漪往下划去。 昨夜的记忆复苏了,杨志的心跳得快了些,他的手无意识地捉紧床单,闭上眼等待记忆中的吴用在他眉间落下一个灼热的吻。 然而吴用并不在身旁。 杨志无端就觉得寂寞起来,从前的他从不觉得独处难熬,眼下却觉得时间难以打发。他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开始想他,目光却总是不由得往外飘去,投向他的方向。 他想知道他这会儿在做什么,想知道他是否仍然记恨着他,他开始坐立不安。 帐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杨志挑起帘子,见天上阴云密布,雨渐渐密了起来。 他想起丹徒那个雨夜,他意识混沌,丧失了所有感觉,整个人像是在水中慢慢沉浮。在那恍惚之中,他唯一能分辨出的就是吴用的声音,他的声音失去了平日里的镇定和优雅,凄惶绝望、歇斯底里不顾一切,他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直到把他拉回身边。 杨志慢慢地想,或许是自己让他负担了太多。吴用总是笑着,不动声色地负担起他们之间的一切,吴用对他照顾的体贴周到无微不至,几乎不曾在他面前发过火。可是他这样能撑多久,他包容的太多负担的也太重,虽然他不曾说,杨志也意识到自己让他不安。多少次生离死别,聚了又散,换成其他人,谁又能像吴用一样承受这一切而不会变的对爱小心翼翼,恨不能抓到手里这辈子再不放开。 他坐在帐前看雨,雨滴打在地上积成水洼,波纹一圈圈荡开。 他想起听李逵说下雨的那夜,吴用冒着雨要回丹徒,倒在雨地里受了寒。再想起吴用最近总是断断续续地咳,心越发地揪紧了。 雨沿着帐子一滴滴地落下去,仿佛吴用的咳嗽一声声响在耳畔,他念及此再坐不住,抓起伞,踩着雨水往吴用住处赶去。 杨志还未进帐子,便听见吴用咳嗽的声音。吴用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时,神色有些慌张,一只手别在背后藏着,声音虚弱。 “你不是走了么。” 杨志有些局促道:“刚才的话,俺说的重了……俺这回来,是跟军师赔礼道歉的。” 吴用神情疲惫,摇了摇手道:“不必。我当不起。” 他说着转过身道:“杨制使话说完了?说完了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杨志自知口拙,说不过他,满心歉意不知怎么说出口,索性大步走过去,从背后把吴用拥在怀里。 吴用一怔,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任他抱着,两人谁都没作声,一片静谧中,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绵绵密密地填满空间。 吴用的手搭在杨志的手上,片刻收紧,轻声道:“你想去就去罢,我说到做到,以后无论你要上哪里去、做什么,我都不再过问。” 杨志感到他的手心递来的体温,沾染了雨雾似的有些潮湿,更有些凉意。 吴用道:“只是答应我一点,好好保重自己。不管你去哪里,都记着,有我等你平安回来。” 杨志想要的不是这句话,他要的不是吴用无可奈何的妥协,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焦躁不安地把吴用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吴用别开脸,抬手推开他。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8 章 杨志突然嗅到熟悉的气息,隐隐约约的血腥气,他这才察觉吴用的嘴角沾着一抹微不可查的鲜血。 他抬起手,想擦拭掉那一点鲜血,却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也沾了些血丝。 他抓起吴用的手,见他手心里还残留着些血迹。吴用有些不知所措,片刻才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只是咳嗽——” 杨志焦躁起来,带了些怒意道:“都咳血了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你拖了多久了?” 吴用苦笑道:“最近这几天的事。” 杨志道:“看病了没有?” 吴用打了盆水把手洗了,他手上沾着的血丝一缕缕拧起来,整盆水泛着淡淡的红,血腥气蔓延开来,悄无声息地充斥整个空间,让人窒息。 “之前断断续续地吃了一个月药,不济事。” 杨志道:“我去叫安道全来。” 吴用一把扯住他:“别去了。”他顿了顿又说,“最近劳累了些才咳了些血丝,休息几天就不碍事了。” 杨志怒道:“之前你让我吃药时怎么说的,如今换到你身上,怎么连郎中都不肯瞧。” 吴用被他怒视的笑出来:“好,我听你的,只是这外头还下着雨,急也不急这一时片刻。我累得很,这会儿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你陪我休息一会儿罢。” 杨志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他笑意里含了些抵赖的眼神,叹了口气。 吴用解了外袍往床上躺了,望着杨志,含着笑道:“过来。” 杨志坐在他身边,吴用道:“再近点。” 杨志这便俯下身,吴用突然伸出手,勾着他的脖子,咬了他的嘴唇一口。 那一口咬的狠了些,杨志嘴唇一麻,心想这回多半要见血,这么想着,吴用的舌头已经抵开他的牙关,游蛇一般地滑了进来。 杨志的头脑有些混沌起来,他忽然想起吴用刚才说他现在累得很,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做。他被吴用浓厚的吻逼得无路可退,放弃最后一丝抵抗的时候朦朦胧胧地想,相信他的话自己才是真的傻了。 贴了H被锁贴了ORZ好吧暂时拉灯 十二 翌日一早,宋江召集众人在中军帐内商议攻取睦州之事。议定宋江带领大军奔袭睦州,鲁智深、武松、杨志等人在乌龙岭下守着,以防乌龙岭上驻军挥师而下,断了宋军后路。 点将时吴用并不曾看杨志一眼。这一回兵分两路,再相见最早也要隔上六七日。杨志看着他的背影,不觉间就生出了些不舍之情。 他正有些出神,肩头被鲁智深拍了一把。 “兄弟想什么呢?” 杨志笑笑说:“没什么,洒家是想早盼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再跟石宝会上一会。上回中了他的伏,这回定然要跟他分个胜负。” 鲁智深笑道:“也好,这次要是遇上了他,俺们兄弟几个都不帮手,让你跟他打个痛快就是。” 当日布置下去,各处整军完毕,当天夜里宋江领着大队人马,悄悄经由小路过了乌龙岭,直袭睦州。杨志等人带了四千人守在乌龙岭下。守了两天,听人传了捷报来,说大军杀了守城兵马个措手不及,初到就打了个胜仗。 鲁智深把禅杖戳在地上,大笑着说打得痛快。 武松坐在树荫下,把玩着戒刀道:“那边捷报传到了,想来岭上那伙贼人也得了吃败仗的消息。我猜着他们在岭上已坐不住了,今夜多半就要带人杀下山来,咱们等了这几日,好歹该打场狠仗了。” 杨志翻来覆去地看书信,看了几遭,抬眼看信使。 “大军中可有人损伤?” 信使搔了搔头道:“头领们没什么损伤,至于底下的兄弟有受了伤的,倒也不重。” 杨志欲言又止,鲁智深大步过来,抓过那封信看了一眼,笑道:“这信是军师写的吧,洒家虽然识字不多,也觉得他这笔字好看的很。” 杨志经他这一提点,这才意识到吴用虽然并未提及自身,这封信本身就已是跟他报了平安。一时又有几分懊恼,自己心急之中竟没看出他的字迹,还不及鲁智深旁观者清。 这般想来,自己上阵时,吴用多半也是如此,心时刻悬着,一日见不到他平安归来,便一日塌不下心来。杨志如此设身处地的替吴用想了,这才知道他心里的煎熬。杨志把那封信折好,揣进怀里。想起那天跟他无端发火,竟有些无地自容了。 武松咬开酒葫芦,仰头灌酒,酒顺着下巴淌下去,看得人又是可惜又是眼馋。 鲁智深看着他道:“兄弟最近怎么比从前喝酒更多了些,成天醉醺醺的,等到夜里遇上贼军,要打醉拳不成!” 武松喝酒的动作顿了一顿,酒顺着脖子淌进衣领里。他胡乱抹了一把,咧嘴笑道:“哥哥放心,这才喝了几口。我就是赤手空拳,那些毛贼也挡我不住!” 三人带着兵马守到入夜,正有些困倦,便遥遥望见岭上有人举着火把冲下来,喊杀声四起。 鲁智深抓起禅杖,大笑道:“这厮在岭上坐不住了,来的好,洒家早等的不耐烦了!” 这便号令兵马准备,抖擞精神,三人上马迎战。杨志一马当先,借着火光见为首的正是石宝,他身旁还有两个将领,一个戎装,另一个做道人打扮。 他长枪一横,扬声道:“来将何人,报上姓名来。” 那道人不把他放在眼里,浮尘一扫,不屑答话。旁边那将领模样的人应道:“我乃郑彪,这位是家师包道乙。我看你脸上这青记显眼,可是那青面兽杨志?” 杨志道:“洒家就是杨志。” 郑彪看了石宝一眼,笑呵呵地说:“原来就是你。我这石宝兄弟上回跟你一战,回了寨子几次三番提起你来,说你功夫不错。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人物。” 杨志提着枪一拱手,冷笑道:“过奖了。” 郑彪道:“你这等身手见识,替那赵官家卖命太亏了些。不光是你,我看你身边这几位都有一番豪杰气概,何妨一并归降了我们,趁早弃暗投明才是正路。” 武松霍地拔出戒刀来,雪花镔铁被火光映的雪亮。他大笑道:“跟了你们弃暗投明?我看是明珠暗投才是!” 鲁智深早听得不耐烦,将月牙刃指着郑彪道:“要战便战,这么多废话作甚,动手!”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19 章 郑彪提起抢来时,鲁智深已将禅杖迎头劈了上去。一旁武松与包道乙也交上了手。火光中,刀光照人,流光飞舞。杨志与石宝交枪两合,拿枪杆压着他的长枪,冷笑道:“石将军不必客气,洒家等候你多时了,这回必要同你分出个胜负!” 石宝怒喝一声:“废话少说。”咬牙掀开他的长枪,青缨翻飞起来,柳絮一般向杨志脸上扑来。杨志侧头避过,枪尖往石宝怀里攮去。 三组人马斗着狠,两边的兵马各自举着火,高声呐喊助威。杨志只觉得棋逢对手,斗得酣畅淋漓,平生都没这么快意过。那边包道乙吃不住武松凌厉刀法,拨马回头就走。郑彪见师父走了,也跟了上去。 武松和鲁智深哪肯放他俩人逃了,策马追了上去。 南军见主帅吃不住,也跟着逃散了去。宋军众人精神大振,呼喝着追那群一触即溃的败军,往山上松林里追去。 杨志心里隐隐觉得不对,有心阻拦,却被石宝缠着,分不出身来。他扬声喝止道:“兄弟们别追,休中了他的埋伏!” 鲁智深与武松赶得急,乱军之中哪听得见他声音,早已追着郑彪和包道乙走远了。 杨志心里被火烧似的急起来,上回自己大意中了石宝的埋伏险些丧命,这回南军一触即溃必然有诈。那松林里地势险恶,又趁着夜,此去必然凶险,他有心去救,却□不得。 石宝看出他心神不定,喝道:“你不是说要跟我决个胜负分个生死么,这才交手几个回合就敷衍起来了么。” 杨志心神不宁,不耐烦跟他纠缠,拿枪一晃,看似是向石宝胸膛刺去,划到底却刺往石宝□骏马。石宝的坐骑吃了那一枪,叠云堆雪般的毛上见了血,疯了一般嘶鸣着直立起来。石宝一时掣不住马,被它甩了几回,生生被掀翻在地上。 他原地打了个滚,挣扎着正欲起身,却见明晃晃的枪尖指在他喉咙上。 杨志拿枪指着他,一时间并没有刺下去。石宝抬眼看着他,满脸尘土污血,狼狈不堪。他忽地大笑起来:“你本事比我高出许多,早就有不少机会杀我,到现在才动手,却是晚了。” 杨志俯视着他:“洒家是想留你当个对手。” 石宝道:“留下我这个对手,却失了两个兄弟,这算盘你打得不精明。” 杨志心中一寒,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石宝抬起下巴,让脖子暴露在枪尖下,眼神里带了几分恶毒的快意。 “劝你最好杀了我。你现在再赶去已经迟了,连给他们收尸都赶不上!” 杨志心中一紧,攥着长枪的指节捏得发了白,知道预感成了真。念及此再无暇跟石宝多话,撇下他,扬鞭打马往前头松林赶去。 大队兵马都跟着武松和鲁智深追进松林,杨志带着剩下的千余人赶来,听着松林中的动静辨别大队人马方向。 树林里松树互搭着枝叶,泥地里暴露出来的老根盘虬着,上面的枝叶拦的人抬不起头,下头的树根拦的马蹄磕磕绊绊,路极难走。杨志索性下了马,走了片刻,听得松林深处有人呻吟呼救的声音,还有隐隐跳动的火光。 他心中一跳,急忙领人赶了过去。他赶到时,却见横尸遍地,地上的泥土都浸满了血。那一片松树饱饮了泥土中的鲜血,连露出的树根都染成了红色。 杨志只觉得手脚冰凉,急奔过去时,见倒在地上的士兵身上都射满了箭簇,中箭少的也有三四箭,多的密密匝匝,约有十来支,惨状让人不忍卒睹。 杨志心知这是郑彪等人故意在这松林深处扎下个埋伏,诱得他们进了圈套,便落一场箭雨将宋军结果在此地。如今人马几乎全折了进去,却不见鲁智深和武松去向。 他领着人在那一片狼藉中寻找,一连拉起几个尸首,擦去血迹露出眉目来看时,皆不是他二人,杨志心里绷紧的弦这才略松了些。 踩着血壑再走几步,见林深处有个人倚着棵老松一动不动,昏在树下。 杨志举起火把一照,心蓦地一停,却见那人竟是武松。 他几步赶过去,见武松断了一臂,断臂尚被一把剑钉在树上。手臂断处用衣服草草裹扎着,血水渗出来,浸透了他半个身子。 杨志慌忙掏出金创药,给他敷在伤处,却不知怎的,手抖得连药瓶都拿不稳。武松模模糊糊地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脸色和嘴唇惨白如纸。他见了杨志,有气无力地咧嘴笑了一笑。 “你来了……” 杨志给他把药敷在伤处,又给他把伤口扎得紧了些,一边道:“大师呢?” 武松断断续续道:“他追着郑彪,赶到深山里去了……我拦不住……” 杨志叫人牵了马过来,把武松扶上马,安慰他不必为鲁智深担心,先把自己的伤养好了再说。 吃了这场败仗,乌龙岭是待不得了。杨志粗略集点剩下的人马,带着人往睦州与大军会合。 路上武松发起烧来,嘴里不住说胡话。杨志找了个郎中给他瞧,吃了剂药才醒转过来。杨志给他往伤处换药时,武松抬了抬断臂,喃喃自语:“总觉得这手还在,疼也不疼在伤口处,倒觉得是手指头火烧火燎,疼得厉害。” 杨志不知该如何劝他,端着药碗说:“把这药吃了就不疼了。” 武松吃了药,却又笑了笑。 “如今悔不当初了,当时我跟大师都听见你喊穷寇莫追,只是立功心切,也多少看不上你心里装着的那些兵法。等到了那松林深处,觉察到不好时,已经晚了。” 杨志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武松倚在马车里,嫌冷似的缩了缩。杨志给他把毯子裹得紧了些,劝道:“总算性命还在就好。等过些日子将养好了,以你的功夫,就算一条手臂照样能驰骋杀场,杀贼人个片甲不留。” 武松看着他笑起来,摇头道:“你不知道,这几日我想了不少,从前悟不了的东西这几日都想得通透了,只觉得浑身的戾气都随着那条手臂一起断在那松林里,颇有些再世为人的滋味。” 他望着马车外,满山遍野的枫树烧得一片火红。巴掌大的枫叶经风一吹,簌簌地落下来,层层叠叠地铺满山路。头顶枝叶挤挤挨挨地搭着,融进天边暖红的云霞里去。 武松道:“我之前听人说,离此处不远有个六和古刹,是个修身参禅的好去处。杨兄若念着兄弟之情,就送我往那六和寺去。我早年扮作行者避祸,酒肉嗔杀各戒都犯尽了,如今断了一臂,虽是迟了些,也想拿清静修行赎个来世。” 杨志道:“你说走就走,当真舍得了各位兄弟?公明哥哥还在睦州等着你去会合,你至少再去见他一面——” 武松笑着打断他:“都成了废人了,见了不如不见。此事我想了有些时候了,思来想去都觉得余生能在那六和寺里了却,也算是有个结果。兄弟就成全我一回罢。” 杨志劝不住他,知道他心意已决,这便找了几个功夫好的士兵骑马随行,护着他的马车往六和寺去。 武松临行前对杨志道:“我知道你的心在建功立业上,能求得的,当仁不让;至于镜花水月,还是早些堪破,莫再贪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兄弟好自珍重罢。” 杨志望着载着武松的马车渐行渐远,融进一条铺着红枫落叶的山径中去。杨志望着那一行人直到目极处,这才恍然觉得双眼已有些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 杨志带着人马又赶了一天路程,这才远远望见睦州城头的大旗。此时宋江已攻下睦州,领兵入了城,一把火烧了方腊行宫。将士们在睦州城中坐镇几日,派了探子回乌龙岭打探消息,只见有些交战的痕迹,却不见人。吴用不安起来,三反五次劝谏宋江分兵回剿乌龙岭。宋江说如今不知道鲁智深杨志等几位兄弟和兵马下落,不好贸然回军,还是派探子再去看看为好。 吴用不好违了他的意思,按捺下心绪,等着探子带消息回来。 这便又过了几日,探子日夜兼程回来,进了睦州城便跌下马来,踉踉跄跄地扑进大厅,哭着说他在乌龙岭下找见了些丢弃的盔甲刀枪,他循着踪迹一路找去,到了林深处,见遍地都是兄弟们的尸体,竟是中了埋伏。 吴用截口道:“三位领兵的头领呢?”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20 章 探子道:“小人仔细找过了,林子里不曾见头领们的踪迹,不知去了何处。” 宋江蹙眉道:“那四千人马皆覆没了?” 探子道:“小人心慌,不曾点数,总有千余人被一并射死在那林中了。” 宋江道:“那乌龙岭上的贼人可还尚在?” 探子道:“小人去探过了,岭上还有些人看守寨子,只是马厩都空了,一早一晚到造饭时候,灶头烟火都十分稀少,想来贼人的大队人马都不在寨中,只留几百人看着寨子罢了。” 吴用按捺不住,起身道:“那乌龙岭上贼人必然是往睦州来了,请先锋点集人马,准备迎头一战。” 宋江道:“这个不慌,咱们据守城池,以逸待劳,不怕他远道来袭。只是鲁智深、杨志、武松那三人,折损了我四千兵马,此时又不来请罪,莫不是——” 李逵提着斧子大嚷:“公明哥哥仁义,不把这话说出来,俺铁牛可听的憋不住了。那几个人打了个败仗就藏起来了,是没脸来请罪,还是跟那伙贼人串通好了,有意把咱们几千个兄弟的性命折进去,送他们个便宜胜仗打!” 吴用怒道:“铁牛,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连自家兄弟都不信么!” 李逵瞪着一双眼道:“军师哥哥,俺知道你跟杨志那厮要好,可这事关几千兄弟的性命!他要如何吃败仗才能把人全折进去!连俺铁牛都不信他能败的这么惨,军师是聪明人,难道就信了他!” 吴用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一时气的血气上涌,掩着嘴咳嗽起来。 宋江见他咳得厉害,上前道:“还没将养好么,前些日子给你送去的药吃了没有?” 吴用摇了摇头,疲惫地推开他,转身往外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见有人奔进来,慌张道:“有两路人马往城下来了,一路打着咱们的旗,约有一千来人,领头的是杨志。另一路离得远些,大约四五千人,打着方腊的旗,带头的看不清是什么人。” 李逵嚷了起来:“军师哥哥,这回你可该信了吧。那两路人都勾结着奔咱们城下来了,你还要为他说话么!” 吴用脸色发白,怒道:“不可能!” 哨探道:“各位头领若是不信,请亲自去城头看,小人不敢谎报军情。” 吴用不再多话,径自出了门,急匆匆地往城楼上赶去。 宋江待他走远了,这才沉吟道:“在城下拦住军师,他身体不好,不必让他上去掠阵了。还有,把吊桥拉起来,集点五千人马,准备迎战。” 十三 杨志到了睦州城下,正要进城,听得远处有人喊马嘶行军之声。回头一望,却不想遇上石宝领着几千人从另一条路上赶来,即将追上他的人马。 先前宋江来攻打睦州时,城中驻守的将领就坚壁清野,让百姓把城外的庄稼抢收了,收不及的便一把火烧成白地。眼下四下一片空旷,只有些焦黑的田垄,原野荒凉苍茫。 杨志只剩下千余残兵,众人连日赶路,疲乏至极,要在这旷野上迎战石宝那四五千人,必然没有胜算。他当即下令,加快行军,要在石宝追上之前赶进睦州城去。 到了睦州城下,杨志正要带人进城,却见大门紧闭,吊桥缓缓升了上去。杨志高声道:“守城的是何人,连我都不认得么!快开城门!” 城头卫兵只做没听见,等把吊桥收起来时,这才向着城下喊道:“你和方腊的人来这睦州城下,两军一前一后差不了几里路程,是想骗我们开了城门,你好把方腊的兵马一并引进来么。” 杨志大怒道:“你这是怎么说话!洒家怎么会是那等通敌叛国不忠不义之人!俺这些兄弟长途跋涉到此已经疲惫不堪,到城前遭遇了石宝的军队,怎么就被平白冤屈。你若再不开城门,等俺们被石宝的人追上,以少敌多,必然难有胜算!” 城头上卫兵喊道:“你空口说白话,哪个信你!你若是没同方腊的人勾结,那折损的几千兄弟你怎么解释,鲁智深和武松又哪里去了!” 杨志蒙受了这不白之冤,几乎要把手中枪杆捏断。无奈石宝大军越来越近,只得强忍着气道:“鲁智深追赶贼军不知去向,武松兄弟受了重伤,洒家已送他去六和寺休养了!快把吊桥放下来!” 城头士兵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道:“你这厮,连谎都编不圆。照你说的一个失踪、一个重伤,岂不是都没法对证了。谁知道是不是你早早地投了敌、勾结贼军害死那两位头领,又带着方腊的人前来骗城!” 杨志怒不可遏,提枪往城头上一指,大怒道:“是哪个奸佞小人背后诬赖洒家!俺杨家子弟,就算再落魄,也不屑做背主求荣的叛徒!公明哥哥何在,俺要跟他说话!” 宋江从一侧上城头来,身后跟着花荣李逵公孙胜等人,唯独不见吴用。 杨志高声道:“公明哥哥,洒家带着这一千多个兄弟,死里逃生、日夜兼程,好不容易赶到睦州,却被拦在城外,这是何道理!” 宋江对着城下叫道:“原来是杨志兄弟。我之前多次派人去乌龙岭打探消息,总不见你踪迹。隔了这许多时日,你怎么却带了方腊的人马回来?” 杨志听得他也不信任自己,一腔悲愤翻涌上来,只觉得百口莫辩。他自知眼下说什么都是徒劳,回头望一眼疲惫重伤的兄弟们,为了他们却不得不舍弃自尊,强自低头。 “洒家跟方腊的兵马打两条路来,是平白遭遇上了。公明哥哥可以不信俺,可俺身后这一千多兄弟的性命全在哥哥一念之间。求公明哥哥放下桥来,让这些兄弟们进城。洒家跪请了!” 他说着,当真滚鞍下马,跪在尘土当中。 他身后的士兵一片骚动,个个神情激愤,有的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有的红了眼圈,更有的已然朝城头怒骂起来。 杨志折着膝,背依然挺得笔直。他望着城头众人,高声道:“哥哥,为了众兄弟性命,请开城门!” 城头几人心都软了些,忍不住去看宋江。宋江神色不变,目光落在城下离杨志兵马越来越近的方腊军上,眼神渐渐锐利起来。 公孙胜背过身去,负着手,已不忍心再看。 花荣忍不住道:“我看杨志不是那等勾结外敌的人,这其中说不定有隐情,咱们开了城门罢。” 宋江闭着目,面沉似水,只似没听见花荣说话。 城下众将士个个愤慨不已,有人大声道:“哥哥,起来罢,他不信咱们,咱们也不必求他。横竖把性命豁出去,一腔热血溅在三尺黄土上,让他们见识男儿忠义血性!” 那一声喊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应和。杨志回头看他们,人人脸上都沾满了尘土。他们的肉体虽然疲惫不堪,然而此刻的精神互相感染着,义愤之情烧起来,足以燎原。 杨志最后望一眼城头那方冰冷的大旗,横下一条心,起身上马。他提着枪转过身去,对着众军士高声道:“兄弟们,他不信咱们,咱们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忠肝义胆!索性豁出命去,轰轰烈烈地打完这辈子最后一场仗!” 他调转马头,一声令下摆好阵势,竟铁了心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石宝领着人渐渐近了,他在阵前笑道:“杨兄弟,别来无恙呵。这回当真巧,正遇在这睦州城下,也省得我叫阵了。” 杨志冷笑一声,盯着他胸口道:“一别多日,确实有些想念石将军。上回忘了问,在岭上刺你的那一枪,伤口可愈合了?” 石宝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表情顿时扭曲起来。杨志确实会揭人伤疤,他总能轻描淡写地让人狼狈不堪。石宝尴尬之余却又觉得杨志这人着实有趣,越是在逆境中,他越是高傲,倔强着不肯低头。 石宝的手心渗出些粘腻的汗来,他莫名有些紧张,对这场遭遇战他胜券在握,然而他却有些头次上战场的惶惑。或许是对彻底征服的期待;又或者是感受到了对面宋军悲壮的情绪;抑或是……对于即将失去杨志这个对手而感到惋惜。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21 章 他握紧了枪杆,面对着这个值得敬重的对手拱了拱手,难得真诚地说:“我敬你是条汉子,让你三招。” 杨志豁然一笑,扔下长枪,从腰间拔出刀来。阳光在雪亮的刀身上流转着,耀的人睁不开眼。 他喝道:“洒家就领你这个情!之前让你见识了杨家枪,这回让你见识见识俺们杨家的刀法!” 宋江站在城头上,望着城下那两支相峙的军队。远远望见杨志和石宝在阵前说了几句话,便交上了手。那两人皆是拚尽全力的搏命姿态,两军士兵刀兵相接,一时间血肉横飞,杀声震天。 李逵在城头上看得呆了,转身对宋江道:“哥哥,真动起手来了!两边都是豁出命去打的模样!俺看着不像假的,咱们是不是错怪他了!” 宋江道:“真有计策又怎么会让你看出来,稍安勿躁,再看看情况。” 这时城下跑上来个士兵,慌慌张张道:“军师他一定要上城楼上来,他还……还逼着我们把城门打开。” 宋江蹙眉道:“胡闹!连态势都分辨不清楚就开城门,要引狼入室么!你们十几个武人,怎么就能让他一个书生兴起这么□澜!带着你们的头领是哪个?” 士兵犹豫道:“城前领着布防的是时迁头领,他也拿军师没办法。我们都不敢硬拦军师,他抢了把剑提在手里,逼着个兄弟,让我们把城门打开。现在城下还僵持着,我们不敢擅作主张,请先锋做主。” 宋江怒道:“这还用来请示么!趁他不备从背后打晕了,送回城里去。” 士兵连忙应一声,奔下城去。没隔片刻却又奔了回来。 “先锋,先锋不好了,军师吐血晕倒了。” 宋江转过头来,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 士兵道:“小人不知道。小人刚下去,见军师咳得厉害,吐了好大一口血,撒了剑昏倒在地了。” 宋江头疼的厉害似的扶着额,片刻挥了挥手。 “送他回城里去,叫安道全去给他看看。” 士兵领了命令,正要下去,公孙胜道:“我下去看看他。他该是病了有段时间了,一直沉疴难愈,身边还是有个人照料的好。” 宋江道:“那就有劳道长费心了。” 公孙胜跟着那士兵下了城,见城下围着些士兵,时迁披着战甲,扶着吴用倚在城墙下。 吴用脸色惨白,嘴唇上沾着些腥红的血,血丝连着,顺着下巴溅落在胸口上。不远处的地上,跌落着一把羽扇、一把长剑。被他捻的顺滑的扇子上沾满了尘土,还溅着些斑驳的鲜血。而那把剑却雪亮干净,不曾沾染半点血星。 公孙胜拨开人群走上前,从时迁手里接过吴用,看他这般憔悴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吴用听见他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让人听不分明。 公孙胜附耳过去:“你说什么?” 吴用忽然自袍袖下攥住公孙胜的手,他攥得极紧,紧得不像是这么虚弱之人应有的力气。 吴用在公孙胜耳旁说:“开城门,发兵救他!” 公孙胜的手蓦然一颤,几乎想挣脱他。吴用却不容他挣开,他死死地攥着公孙胜的手。 “我了解他,以他的脾气,就算死都不会投敌!快发兵救他,迟了就来不及了!” 公孙胜随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长街上,五千士兵严阵以待,刀枪盔甲熠熠反光,随时准备冲杀出去保卫城池。 吴用不住地咳着,声音喑哑绝望。 “道长,只有你,如今只有你能救得了他。打开城门,让这五千人冲杀出去!不仅他,那一千多人的性命也在你一念之间!我求你了!” 公孙胜缓缓把手抽出来,他眼中看着手上沾着的血,耳中听着战场上刀兵相接的声音,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捏紧了。吴用望着他,仿佛一个绝望的赌徒把所有赌注押在他身上,孤注一掷。 公孙胜知道这样做要承担怎样的后果,可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千多人的性命断送在面前。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向一旁的时迁,目光仿佛在询问他的意思。 时迁双眼已经通红,咬牙道:“亲眼看着自家兄弟死在门前的事,我做不到。道长若是不管,我去开城门,一切责任都由我来负!” 公孙胜道:“你不必抢着扛这责任,我来担着就是。只是那五千人马若没有虎符,谁也调不动。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时迁一咧嘴:“明白,不就是老本行么,交给我就是!” 公孙胜叫人来照看着吴用,他和时迁上了城头,不多时回来。公孙胜向吴用笑了一笑,胸有成竹的模样。吴用心跳得擂鼓一般,还不曾开口,时迁把样东西往吴用袖子里一递。吴用触到那冰凉的虎符,只觉得手心里已然满是汗水。 公孙胜把虎符从吴用手中接了过去。时迁回身对城下众人道:“公明哥哥顾念兄弟情分,且信杨志一回。他已下令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让这五千兵马杀出去,给杨志助阵。” 众人尚自惶惑不信时,公孙胜笑道:“公明哥哥刚把虎符交给贫道,列位怎么连它都不信么?” 他说着将虎符举了起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那五千将士早已等得按捺不住,见印信送了下来,个个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冲杀出去。 时迁转头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放下吊桥开了城门,这回定要痛痛快快地打贼军个落花流水!” 宋江在城头听得城下一阵骚动,往下望去时,却见吊桥已然放了下去,城门也随之打开。他还来不及喝止,大批人马已然奔出城去,犹如开闸时奔腾而下的怒涛,呼啸着向着石宝的军队杀去。 宋江怒不可遏:“是哪个擅传军令,是谁!” 公孙胜登上城头,眺着城下奇迹般挽回的局势,转头对宋江笑道:“难道不是公明哥哥念着兄弟情分,特地派人去援杨志兄弟么?你看,方才还是颓势,这会儿已有获胜的迹象了。多亏公明哥哥及时发兵,救了咱们千余个弟兄的姓名。哥哥果然有情有义,贫道佩服。” 宋江握在佩剑上的手捏的发白,半晌却又大笑起来。他盯着公孙胜道:“不敢当,道长才是有胆有识,有勇有谋,该是宋某佩服你才是。” 李逵看的不耐烦,提着板斧来回走了几遭,不安道:“公明哥哥和道长哥哥还知道为杨志兄弟着想,俺铁牛却只会冤枉人。都怪俺胡言乱语,险些害死他和那千余个兄弟。俺……俺这就下去帮他杀敌,等打赢了,俺好好跟他请罪。” 他说着,风风火火地提着板斧奔下城去。公孙胜一扫拂尘,含笑道:“军师身体还不好,贫道下去照看着他。”说罢也下了城楼。 花荣也动了一步,正要出声。宋江回过头来看着他:“你也要下去?” 花荣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他抬眼望了战场片刻,叹了口气道:“我陪着哥哥。” 杨志与石宝战的难分难解,他麾下士兵却渐渐支撑不住,就算豁出性命去拼杀,也难以挽回颓势。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22 章 石宝道:“你的功夫实在不在我之下,就这么战死太过可惜,还是降了我们罢!” 杨志将刀劈下去,恨声道:“少废话,洒家今天便是死在这战场上,也绝不能辱没了杨家的名声!” 石宝被他那一刀劈断枪杆,顿时慌了神,口中道:“你便是赢了我又能如何,你手下的将士已是必死的了,你难道不顾惜他们的性命!” 杨志冷笑道:“洒家麾下这一千人,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就算死在这战场上,也是死得其所。” 他说话声中,劈手去抓石宝坐骑的缰绳,另一只手提着刀削了下去,石宝闪避不及,从马上摔了下去。立时有宋军围上来,拿挠钩刀枪把他困住。石宝动弹不得,咬牙看着杨志,忽地笑道:“你要怎的?” 杨志道:“自然是以你为人质,让你的人退兵。” 石宝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受你们的侮辱?” 杨志心中一跳,忽觉不好。他还未及阻拦,便见石宝嘴角流出一缕鲜血。 众人皆吃了一惊,掰开他嘴看时,他已咬舌自尽了。 杨志闭目片刻,深吸一口气道:“死得好!你以为你这一死就能拉我的人垫背么,不到最后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他正要纵马冲杀,却感觉大地震动起来。那是驰骋沙场的人最惯常的撼动,也是最让武人热血沸腾的撼动。那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时大地震颤的声音。 杨志猛然回过头去,见睦州城门大开,几千人提着刀枪纵马奔驰而来。 他身边的士兵惊呆了,片刻狂喜大呼:“是援军!哥哥,援军来了!” 杨志一刀劈下敌军的头颅,大笑道:“来得虽迟了些,总算还来得及。咱们也加把劲,别让他们小瞧了咱们!” 那五千人马兵强马壮,犹如出闸的猛虎,将敌军撕咬得体无完肤,几乎全无招架之力。李逵提着板斧大步向杨志奔来,他一路砍翻几个敌军,大声喊:“哥哥累了,这里交给俺们,你快回城罢!有俺铁牛在,定然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杨志笑道:“多谢了,洒家还能打!有兄弟帮忙,这场仗赢定了!” 两人各自劈翻了二三十人,眼看着战场上的方腊军越来越少。再过些时候,片刻前尚在厮杀的战场渐渐沉寂下来。风呼啸而过,风声里携着些盔甲鳞片被拨动的声音,隐约又掺杂了些弥留呻吟的声音。 平原上犹如被一场狂风席卷而过,血流成河,遍地凋零。 杨志仰起头,望着苍茫的天空,忽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嘶哑凄楚,更像是发泄一腔愤懑的恸哭。 有人扔了兵器,也跟着嘶喊起来,喊得破了嗓子不成声调。依稀能分辨得出来,那是在嘶吼:“赢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平原上空,分明是胜利的呼喊,却让听的人不觉间就红了眼圈。 那一片此起彼伏的嘶喊声中,杨志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他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 杨志转过身去,望向城门方向。 吴用打着马,喊着他的名字,不顾一切地向他赶了过来。 杨志看着晚霞里的那一骑身影,一时百感交集,鼻子一酸,险些就要落下泪来。然而望着他渐近的身影,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十四 城头宋字大旗猎猎招展,宋江望着城下满目疮痍的战场,片刻目光又落在杨志身上。 吴用离他越来越近,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他再也无法掌控。 静静地,他笑了起来。 然后花荣听见他叹息般的声音。 “放箭。” 一瞬间,花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望向宋江,希望能听到不一样的话。 宋江望着战场,目光锁在杨志身上,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 “放箭。” 花荣的手颤抖起来,他扯下背后的弓,只觉得眼前一片昏花,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拉开弓,听着弓弦绷紧的声音,忽地就想起了拿着刻着史文恭名字的那支箭的瞬间。他从来没有违逆过宋江的意思,如今他依然无法违逆他。只是他觉得这张弓是如此沉重,重的让他端不起来。 晁盖中箭时震惊的神情一直烙在他心里,多年过去,已蒙了尘,他以为自己早就记不分明了,如今那记忆却苏醒了过来,鲜活的让他恐慌。 他大口呼吸,想让颤抖的手稳下来。他拼命想看清目标,却总也看不分明。 他只能想象杨志现在是什么表情。吴用已然到了杨志面前,他翻身下马,狠狠地把杨志抱在怀里,仿佛一生一世都不放手似的禁锢着他。 花荣眼里淌下泪来,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绷着弓弦的手上,有时候他希望自己只是把没有感情的弓。 他的确只是一把弓而已。 宋江的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威胁。 “放箭!” 花荣放开弓弦的瞬间,昏花一片的视线里浮现起晁盖的脸,他临终时的震惊、愤怒、不甘、了悟……太多感情潮水一般向花荣涌来,将他淹没。 花荣再承受不住,他扔了弓,扑到城头上嘶声喊:“小心!小心箭!” 那两人都侧身对着城楼,杨志听清花荣的喊声时,那只箭已经破空而来,他已经来不及把它打落。 风声在刹那间停止。杨志被推的重重跌在地上。 吴用伏在他身上,哑着声道:“你有没有……受伤……” 杨志扶着他的肩膀,忽觉掌心有些黏腻。他摊开手看时,却见手心里染满了鲜血! 他看清了,吴用后心处插着一支箭,那里就是鲜血的源头。 杨志慌乱无措,一双沾满了血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他颤着手去摸吴用的脸,鲜血染的他苍白的脸上一片血红。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新水浒同人)只是当时 作者:小王纸 第 23 章 吴用慢慢抬起手,握着他的手。他或许伤在肺叶上,呼吸的十分艰难,疼得嘴唇不住颤抖。 杨志抬起头,望向那支箭来的方向。城楼上花荣脸色惨白,慌乱中后退几步,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失了魂。杨志的目光掠过他,落在宋江身上。宋江依然不动声色,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杨志恸到极点,冲着他嘶吼:“你不是要杀俺么!怎么不动手了!把俺也一并射死!动手啊!” 他嘶喊着,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泪水落在他和吴用交握的手上,把血一滴一滴冲淡,血腥味却愈加浓重地弥漫。 他低下头,亲吻吴用的额头,柔声道:“你等等,俺马上回来。” 他捡起地上的刀,血红的眼瞪着城楼的方向,胸中的煞气翻腾叫嚣着,再克制不住,竟已是嗜血修罗模样。 吴用忽地抓住他,用尽浑身所有力气扯着他的手臂,带血的指甲抠到他的肌肉里去。他断续道:“别……你不能……牺牲了多少兄弟……咱们好不容易……才到这里……” 杨志满腔怒火被他的话浇熄了下去,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吴用说的没错,在这里杀了宋江,或许能解心头之恨,可之前无数兄弟的牺牲却会因为他这一时冲动化为泡影。 他不能杀了他,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吴用的生命从指缝间流逝。 李逵大步奔过来,看见吴用背上的箭,大惊失色。他伸手去扶吴用,大声道:“军师哥哥,俺背你进城去找安神医!他肯定有法子救你!” 杨志顿时被提醒来,慌忙和李逵一道扶起吴用。 吴用摇了摇头,勉强道:“不……” 李逵把耳朵凑过去,大声道:“军师哥哥说什么?” 吴用咬着牙,拼尽全力道:“我宁可死……也不再回去!” 李逵一怔,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吴用已然推开他,倒在杨志怀里,疲惫地说:“我累了……咱们走吧……” 杨志的喉咙哽的厉害,轻声道:“好……咱们永远都不再回去了,你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吴用注视着他的眼,露出恍惚的笑容:“回家。” 杨志再也克制不住,眼泪霍然淌下来,溅落在吴用脸上。他把吴用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哽咽道:“好,咱们回家。” 杨志把吴用扶上马,他把吴用抱在怀里,揽过缰绳,往丹徒的方向走去。 马蹄踏过饱饮鲜血的泥土,发出黏连声;踏过细碎的沙砾,发出窸簌声;踏过干枯的长草,发出沙沙声。他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呼喊挽留他,是他麾下的士兵,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杨志觉得那些呼喊声犹如隔世般的遥远。他把吴用抱得更紧了些,轻声跟他说:“等咱们回丹徒,你养好伤,我开几坛亲手酿的米酒给你尝……” 杨志絮絮地说着,说话声夹杂在细碎的马蹄声中,声音轻的仿佛说出来就会被携着黄沙的狂风卷走。 吴用含着笑听着,握着他的手的力气却越来越轻。 杨志道:“到那时候,该是春天了,正好是海棠花开的时节,咱们一起赏花,洒家还要舞刀给你看……” 吴用觉得越来越冷,视线也模糊起来。他想看清杨志的模样,想听清他的声音,却无法做到。 他依稀又回到了跟杨志初次相见的地方。黄泥冈上的烈日比记忆中的还要毒辣,吴用摇着扇子,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回过头,在那将一切扭曲模糊的日头下,恍恍惚惚地,他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人就在灼人的热浪当中,一步一步,走上冈子,走向与他相遇的原点。 吴用的手逐渐变冷,最终从杨志的手中滑脱下去。 杨志有一刹那的失神,静了许久,他勒住马,解下残破不堪的披风,小心地裹在吴用身上,轻声道:“累了就睡吧,等睡醒了,咱们就到家了。” 天边残阳如血,满目的红淋淋漓漓,泼溅晕染了整个天幕,直向苍茫深处蔓延。銮铃声在风里回荡,伴着马蹄声,渐渐融进晚霞。 杭州,六和寺。 武松听闻吴用过世的消息时,手一抖,捻着的香从中折断,跌落在圆座上。 公孙胜站在他身后道:“我去丹徒看过杨志,他在院子里给吴用立了个碑,坟墓荫在棵海棠树底下。我去的时候,他正在树下喝酒。” 武松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他过得怎么样?” 公孙胜道:“他还好,话比从前更少了些,人也愈见消瘦了。” 武松沉默些许时候,叹息道:“众生非断非常、即生即死,不过是因循流转,他还不如早些放下——” 正是涨潮时分,远处传来隆隆潮信声,其声如雷,更如战鼓擂动,金戈铁马奔腾踏来。 武松听着潮信,片刻转头看着鲁智深的牌位,略一皱眉,却不把那话说完了。 公孙胜道:“你让他放下,你可曾有一时一刻放下过?” 武松聆听着远处的潮信声,闭上眼。无际的黑暗中,堆雪般的怒涛铺天盖地,滚滚而来。他蓦然想起鲁智深临终前留下的偈语,摇头笑了一笑。 “前识灭时无有去处,后识之起无所从来,所以者何?本性空故。” 那钱塘潮涨涨落落,终将退去,既然以信为名,必然复来。 武松合上眼,低声颂起经来,他的声音融进远处潮水退去的余响里,音韵起起伏伏,渐渐分不出彼此。 公孙胜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那方落满海棠的青石碑。 叹息一声,这红尘里,谁人能真真正正堪破。 只是当时,谁又曾真正堪破。 ——TRUE END—— 【り犠牲み鍅襗】整理 第 23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