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小狗他诡计多端》 第1章 《绿茶小狗他诡计多端》作者:禾花【完结+番外】 文案: 白切黑绿茶撒娇小狗攻x嘴硬心软炸毛总裁受,年下 - 顾牧尘英俊漂亮,是朵单身至今的高岭之花。 有人大着胆子想攀折,却发现这人冷漠洁癖小心眼,心里还藏着个白月光。 就,很难搞啊。 但最近他身边多了个叫叶舟的少年。 眼神懵懂青涩,纯得跟个奶油小蛋糕似的。 蛮像他那个有缘无分的白月光。 大家私下说闲话,猜测是找了个替身。 毕竟俩人都住在一起,说不定真的谈恋爱了。 “瞎说,”这天晚上顾牧尘酩酊大醉,“少欺负我们小朋友。” 可当他抬眸看向叶舟,呓语的却是另外的名字。 众人面面相觑,忐忑地看叶舟的表情。 完蛋,这下得闹。 可是叶舟神情不变,温柔地把顾牧尘抱回家。 蜂蜜水似的暖黄灯光下,他漫不经心地握住对方微凉的手指,声线暧昧黯哑: “你心里的那个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没关系……我有在学呢。” - 朋友们感觉,顾牧尘最近有点不对劲。 曾经的工作狂居然下班就往家赶,口袋里还要放颗糖。 顾牧尘:“他胆子小,怕黑怕鬼怕打雷,不敢一个人睡的。” 疑惑的目光中,叶舟垂着头眨巴眼,软绵绵地窝在顾牧尘的怀里,乖得像只小狗。 顾牧尘很淡定:“低血糖头晕,过会就好。” 朋友恍然大悟,这么娇弱,是得多关心。 顾牧尘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那天夜里,他被叶舟轻松地单手扛在肩膀,猛地扔到床上。 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对方牢牢捏住。 黑暗中的叶舟眼尾烧得发红:“你到底什么时候会爱我,我快装不下去了。” “黏在你心头的那个什么月光还是饭粒。” ——我会一点点地把他给抠下来。 #笑死,哪儿有人上赶着当替身的 #嗐,这不就露馅了嘛(拍大腿) 【高亮】 1.攻是真心机绿茶,前期刻意模仿,会往自己手肘和波棱盖涂腮红那种,多年暗恋的蓄谋已久,年下相差六岁 2.受对白月光更多是同情与责任感,更多排雷来康康看第一章 作话! 内容标签:年下 欢喜冤家 美食 甜文 轻松 主角:顾牧尘,叶舟 一句话简介:勇敢狗狗追老婆 立意:爱是真诚与勇气 第1章 顾牧尘刚从外面进来,肩膀被细雨洇得稍微有点湿。 他个高腿长,几步就走到前方的卡座处,身上还带着些凛冽的寒意,一双凤眼自上而下地看过来,静静地凝视着正抹泪的贺颂。 贺颂面前东倒西歪一堆空酒瓶,扬起张哭花了妆的脸,拽着顾牧尘的胳膊就要往上蹭,呜咽着说不出话。 顾牧尘嘴角抽抽地把对方的脸往旁边推了推。 “不就为了个男人吗,”他勉勉强强安慰道,“至于哭成这样?” 贺颂一双红泡眼肿得像桃,两道新鲜的泪痕冲破脸上的粉底,哑着嗓子张口:“男……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骂完就继续嚎。 这个高端酒吧生意不错,慵懒的爵士小调悠扬流淌,人们喝点小酒聊个天,对于这样的情感宣泄也看得淡然,可今天贺颂实在哭得太惨,不由得引人频频回头。 顾牧尘无奈,掏出手机,在群聊里点开那个莲花头像:“搞不定,我又不会哄人。” 昵称“平平淡淡才是真”很快回复:“我劝俩小时了。” 贺颂抱着顾牧尘在那哭,顾牧尘幽幽地叹口气,决定还是再坚持会,于是把手放在对方那毛茸茸的棕色卷毛上,敷衍地哄了几句。 愁啊。 如果不是一块长大的朋友,他才懒得管这种事。 尤其是今晚外面下了雨,他还在精神抖擞加班呢,真是一时心软才狗撵了似的跑过来,被人抹一胳膊眼泪。 他有几个关系特铁的发小,其中贺颂是个弯的,这人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混迹光怪陆离的时尚圈,天天给群肌肉发达的模特拍照,趁机再占丢丢便宜,看对眼了就谈个恋爱,抽身也向来潇洒自如。 偏偏这次动了真心。 爱上了个直男。 ……特么这直男还吊着他。 贺颂巴巴地追在人屁股后面小半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人看,对方不拒绝也不接受,偶尔给点甜处尝尝,就跟驴前头栓的那根胡萝卜似的,勾得贺颂寝食难安,油煎一般。 顾牧尘当时也劝他,何必把自己放这么低,不值当。 贺颂嘟囔,我就是喜欢他嘛。 大家没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贺颂茶饭不思。 嗐,这就是爱情的苦。 结果今天就出事了。 贺颂开开心心地去对方的工作室,想约着找时间一起出去玩,不小心听见这直男跟人聊天,语气轻佻随意。 “你别欺负人家,看看追你的时候多深情,我们都看不下去。” “那是他贱,”心上人嗤笑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恶心死这些同性恋了。” 第2章 “嗬,那你俩真没什么可能吗?” “当然,我就当逗狗,多有意思。” 所以接到贺颂电话时,顾牧尘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酒吧,好安慰这位心都碎成渣渣的小基佬。 “尘啊,”贺颂抽噎着抬起头,“我好难受啊,你劝劝我。” 顾牧尘毫不犹豫地张口:“那男的长得跟河童似的,你喜欢他什么?” 贺颂熬一嗓子叫起来:“你可以践踏我的真心,但不能侮辱我的审美!” 顾牧尘努力思索了会,还是不觉得那人长得有多帅。 他这人稍微有点颜控,普罗大众在他眼里基本就是俩眼睛一鼻子,别的没了,都大差不差,偶尔遇到点特别出色的才会多看两下,但也就是目光停留那么一会,依然心如止水。 爱情哪儿有工作好玩。 上班多有意思啊! 难得提前下班的顾牧尘看着发小委屈巴巴的脸,又抬眸扫视了圈酒吧里的众人,还是觉得都长得差不多。 “别嚎了,”顾牧尘有点头疼,“要不我给你介绍点帅哥?” 贺颂还抱着顾牧尘的胳膊,哭得呜呜噫噫的。 “颂啊,”顾牧尘突然有点怜爱,“你哭起来好像救护车。” 酒吧晦明不定的灯光下,贺颂终于不哭了,破涕为笑:“你这什么破比喻啊。” 顾牧尘没什么表情,心里想着,可算是笑了。 他单身至今二十七年,虽然自己没什么感情经历,但身边朋友的分分合合可是见了不少,看得顾牧尘叹为观止,只想着爱情这小妖精千万别来沾边,太吓人。 说来也奇怪,他的朋友圈子里,就没几对是那种甜甜蜜蜜的恋爱。 几乎都是泼天狗血。 有双出轨互相斗殴的,有离了三次又复合的,有强取豪夺互甩耳光的,还有盛怒之下嫁给前男友他爹的……每次都看得顾牧尘恨不得在旁边掏出把瓜子,看个热闹。 嗑完瓜子再感叹一句,恋爱啊,果然还是看别人谈有意思。 “放纵这一回,”贺颂抽出张纸擤鼻子,“就今晚,就难受这一晚上,老子再也不想那个狗男人!” 顾牧尘鼓掌:“没错。” “老子要换男人搞,一天换一个!” 顾牧尘海豹鼓掌:“这才对嘛。” “姐妹,那你给我留意着帅哥,我喜欢身材好的!” 顾牧尘继续鼓掌:“没问题……等等,叫谁呢,谁是你姐妹!” “你不也喜欢过男人?”贺颂今晚喝了酒,脸颊还带着酡红,“就咱上学那会,叫啥来着……” 他话没说完,被顾牧尘往嘴里塞了颗草莓,力度之大几乎可以将人当场噎死。 “怎么这么小心眼呢!”贺颂边咳边骂,“这还提都不让提了?” 顾牧尘淡然地拿出张湿巾,细细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贺颂一看他那样就知道这人洁癖劲儿犯了,忙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把红肿的双眼努力睁大个缝:“弄你手上了?我口红没花啊……哦,眼妆是有点晕。” “不是,”顾牧尘垂眸笑道,“怕恋爱脑传染,先消消毒。” 贺颂:“……” 不毒舌能死吗?姓顾的,你最好能坚持单身一辈子! * 酒吧里这会生意正好,萨克斯曲调流淌中,吧台那里一个穿着紧身衬衫的寸头男回过脸来,冲调酒师挤眉弄眼。 “甜马提尼……不,”寸头男想了想,“要度数更高点的,最好能让人一杯倒。” 长相有点凶的调酒师跟着收回目光,脸上的微笑却很温和。 “您是想请那边的先生喝一杯吗?” “嗯,他刚进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怎么着,你认识?” “算是认识,”调酒师慢条斯理地擦着杯子,“这位是我们老板的朋友……” “哎呦,”寸头男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再次扭头看过去,“跟酒吧老板混的,是个玩咖吗,这眼神真够劲儿的。” “名字,个人信息,”寸头男把现金放在吧台上,剃了半截的眉毛挑起,“来,给老子讲讲。” 透明酒杯放在吧台黑色大理石桌面上,圆弧处闪出璀璨的光,调酒师拿起枚柠檬,忍俊不禁地着看向角落的卡座。 男人的坐姿很端正,甚至可以说和喧闹的酒吧气氛格格不入,乌发白肤,睫毛很长,一双凤眼极为清亮,在灯光闪烁的烘托中,显得唇红齿白,有种水墨似的东方古典美。 再加上那剪裁合体的衬衫西装裤,整个人就特斯文禁欲范儿。 而他抬起眼皮向上看时,却显露出不怒自威的凛然感。 就像一捧新雪,像山林间的冷松。 看着……就很让人心里痒痒。 “怎么,”吧台边的寸头男嗤笑道,“不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调酒师笑眯眯地:“顾总不是玩咖哦。” “顾总?” “顾牧尘,顾氏集团的总裁,”调酒师继续道,“公司做实体产业,江城商业区整条街都是他们家的,还有不少的慈善事业……你没听说过吗?” 寸头男迟疑道:“我好像在新闻上看过这个名字,怎么这样年轻?” 他直直地看向顾牧尘,对方正闭目小憩,于是就格外地毫不掩饰,放肆地盯着那伶仃白皙的手腕,盈盈一握的腰,还有修长笔直的双腿…… 第3章 寸头男咽了下口水,却突然感觉头皮有点发麻,他猛然回头,正好对上了外面注视自己的目光。 隔着玻璃门,影影绰绰能感觉到是个白衣服的年轻男人,眼睛很漂亮,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神情晦明不定。 不知为何,明明是夏天,寸头男却有种被野兽窥探的寒意,还没来得及分辨这危险感是否是错觉,就被调酒师的话打断了思绪。 “人家姥爷那一辈就经商了,”调酒师举起一根手指放嘴边,声音也随之变小,“并且顾总很低调的,没见过也正常,再加上他的脾气……” “反正劝您三思,这人很难追,曾经有个不要命的摸他,结果,唉。” 这声气叹得那叫一个长,叹得寸头男心里七上八下的,再偏头过去,那个隐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于是不再多想,有些震惊地张口:“把手砍了?” “法治社会,想啥呢?”调酒师奇怪地看他一眼。 “都怪他嘴馋呀,半夜里偷摸出去买炸鸡,碰见变态老板了,你不知道顾牧尘多记仇,当场把摊子掀了不过瘾,又砸钱在旁边开了两家炸鸡店,硬生生给人挤倒闭了。” 手段还挺文明。 寸头男:“……” 寸头男:“呵呵,你倒是跟他挺熟。” “当然熟,”顾牧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旁边,声调没什么起伏,“认识二十年的发小了,在这儿编排我呢?” “这不是聊到你光辉事迹嘛,”调酒师大咧咧地笑,“贺颂上厕所还没回来,我看看去。” 看在这人今天哄了贺颂两个小时的份上,顾牧尘冲着那溜之大吉的背影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就要转身走,却感觉袖子被人拉住了。 “别碰我,”他抽回胳膊,目光阴冷,“有事?” “不是,”寸头男还在凳子上坐着,“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顾牧尘拒绝得干脆:“不必。” 那眉眼里满是冷漠,却仿佛带有不可言说的诱惑,寸头男不由得喉头发紧,笑嘻嘻地把身子凑过去:“看着性子就烈,我喜欢……给个机会?” 他轻佻地岔开腿,乜斜着眼,大着胆子说了句下流的话。 顾牧尘随即拿起吧台上一杯伏特加,面无表情地松了手。 伴着一声惊叫,酒瓶直直坠落。 精准打鸡。 作者有话要说: 毒舌顾总,很辣(大拇指) 第2章 今天似乎有些烂桃花。 贺颂还在厕所没回来,顾牧尘坐在沙发上喝柠檬水,拿出手机点进“今日宜忌”这个应用,看上面显示出的黄历运势。 说来有点羞赧,顾牧尘理科出身商业世家,却有那么一丢丢小迷信。 有些做生意的特讲究,从公司名到门口花篮摆设,都要请人看看算算,更遑论一些大的事业决策了,而顾家则正相反,顾老爷子这辈子就不信那神鬼叨叨,自信行得正坐得端,言行举止都贯彻着他的无神论观点。 而他妈顾红娟女士,则一脉相承。 顾红娟生性泼辣彪悍,二十不到跟人私定终身,见识到男人空有皮囊后果断踹之,在那个年代干出去父留子的事,年纪轻轻就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做得可谓风风火火,如今退出商场也毫不眷恋,带着自己的混血小女儿满世界乱窜。 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顾牧尘的小迷信就有点偷偷摸摸的。 其实他也就是看看今日运势,偶尔和朋友去庙里吃点斋饭静静心,还蛮惬意。 果然,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诸事不宜。 顾牧尘继续往下划拉。 忌会友,忌出行,忌与人争吵。 幸运方位:东南。 ……得,这下全踩了个遍,顾牧尘毫不犹豫地退出了页面。 姥爷和妈妈说得对,封建迷信要不得。 这会儿快到凌晨了,酒吧里灯影变幻音乐悠扬,手机亮起,那个粉色莲花头像发来条消息。 “颂儿喝大发了吐呢,我带他洗洗脸就回去。” 还没等顾牧尘回复,“叮”的一声,屏幕上方又出现一条消息提示。 “今日宜忌提醒您:可吹风去晦。” 顾牧尘淡定地收回手机,他虽然有点小迷信,但也不是什么都会跟着做,这会懒洋洋地捡了个果盘的葡萄吃,刚放进嘴里就皱起眉:“靠,怎么这么酸,比贺颂的爱情都酸。” 他又略带嫌弃地扫了眼哈密瓜块:“怎么不是方正的,切这么长,比贺颂看上那渣男的命都长。” 正无聊地自言自语呢,余光瞥见个白影朝自己飞过来,顾牧尘略微往旁边躲了下,发现是枚纸飞机,转着旋落在面前的桌子上。 顾牧尘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前方卡座那里有人冲他挥手,挤眉弄眼地示意打开那枚纸飞机。 ……今天怎么了,没完没了了还? 他到现在这个年纪和职场地位,其实很少收到这样明目张胆的示好或追求,势均力敌的知晓顾牧尘的脾气不会追,下属或者点头之交不敢追,只有在酒吧之类的声色场所,会因为这幅模样遭到点搭讪。 但也不至于这么多。 顾牧尘抬眸看了眼酒吧大门。 正好是东南方。 他当机立断站起来往外走,正好跟刚回来的贺颂擦肩。 第4章 贺颂迷迷瞪瞪的:“你干嘛呢?” 顾牧尘脚步不停地答了句:“看星星。” 门上挂着的黄铜小铃铛晃动,雨已经停了,虽然是夏天,但凌晨的气温格外的低,街道上的行人都沿着边避着风走,顾牧尘双手揣兜立于檐前,正正地被凌冽的寒风扑了满脸。 真、特、么、冷。 那吹个两三分钟就差不多了,心意到了就行,他可不会真傻在这站着挨半天风刮。 旁边圣诞树的松针也被刮得直晃,上面有闪着金光的星星,缠绕拉扯的玲珑灯泡,胖乎乎的松果和色彩缤纷的糖块挤在一起,缀有玫瑰的花环本来就有点斜,这会可以称得上摇摇欲坠。 这家酒吧就是他发小司徒静开的,顾牧尘一直怀疑,这家伙就是为了圆自己调酒师的梦,才开了这么个品味堪忧的店,大夏天的外面居然还坚持放棵圣诞树。 “砰——”的一声,两只黑羽长翅的红嘴鸟从旁边转角处斜飞过来,边喳喳叫边扑棱着翅膀打架,脖羽倒竖双爪欲挠,猛地滚到了圣诞树顶上,把玫瑰花环直接撞得掉了下来。 这样的动静也没惊住两只鸟,反而更加斗志昂扬地互啄,恨不得拍死对方。 顾牧尘敏锐地双眼一眯,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谁不喜欢看鸟打架啊! 凌冽的风中,两只鸟缠斗又很快分开,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顾牧尘的手机追着俩扁毛畜生,甚至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小跑起来。 “啧,还挺凶。” 他嘴上这样说,眼睛盯着那两团黑影看,想着如果万一斗狠了受伤,自己正好也能救助一下,毕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要是没法儿飞了摔地上,小命够呛。 马路对面是条窄巷,电线杆上还贴了花花绿绿的广告,坏了的路灯频率很慢地闪烁着,两只鸟似乎终于疲惫,倏忽间分开,掠入如墨的夜色。 顾牧尘猛然站在原地,关掉了手机摄像头,直视前方。 “你一个出来卖的鸭子,在这儿跟老子装什么清纯?” “不是……呜!” “你乖点,别动……我给你钱,你也能少吃点苦头……” “放开我!” 巷子拐角处推搡的两人似乎也没料到有人突然闯入,高大的男人头发剃得很短,只有隐约一层青茬,那粗胳膊直伸出去按在斑驳的墙上,逼着对面的人没法儿离开。 “你录什么?”男人收回手臂,阴冷凶煞的目光扫过来。 吹风去晦气,今日宜忌,我可真谢谢你。 “我拍鸟呢,”顾牧尘认真道,“没拍你。” “草,”男人朝这边走过来,“你他妈的骂谁?” 路灯照不清这里的黑暗,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渗着泔水,顾牧尘神色如常:“我拍的是鸟,有毛的那种,你头上这寸草不生的,往自己身上瞎按个什么劲?”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 其实蛮不符合顾牧尘的性子。 虽然毒舌得口无遮拦,但他也就在朋友那会这样发挥,普通的陌生人面前,顾牧尘向来话少又冷漠,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如同冰封。 换句话来说,顾牧尘今天愿意怼这个人,属于给他脸了。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中的似乎重叠,同样阴暗的角落里,皮肤苍白的少年被逼迫着欺辱,当年雪花纷纷扬扬,如今夏夜吹凉,顾牧尘抬脚走去,慢慢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前方。 与此同时,刚刚还被挡住身影的人,也扭过脸来看向顾牧尘。 是个穿白短袖的少年,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眉眼的漂亮,大概是刚刚与人动过手的缘故,脸颊带了点潮红,唇角有伤,正微微地喘气。 “少多管闲事,”男人把指节捏得作响,“手机交出来,你滚。” 顾牧尘没有看他,注视着少年,语气放轻:“怎么回事?” “我不认识他,”少年咬着嘴唇,“快暑假了,我第一天来这兼职打工……” 他似乎很是委屈,重重地抽了下鼻子就不再说话,把滑落下的书包重新背好。 “嗯,”顾牧尘平静地点头,“明白了。” 黑暗的小巷被经过的车灯照亮短暂一瞬,男人往地上啐了口:“呸,什么学生,就是个出来卖的,他刚还把老子耳朵打聋了,别想就这样混过去!” “所以……操!” “咚”的一声响,一个铁皮罐头狠狠地被踢到男人的身上,又摔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远。 顾牧尘收回脚,余光扫过对方衣服上的污渍:“不错,罐头不是个空的。” 男人将背心直接脱下,瞪着眼睛:“你完了。” 顾牧尘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起:“不是说聋了,这动静不是能听到吗?” 他抬起头笑笑:“嗬,医学奇迹呀。” 面对这种有可能动手的情况,顾牧尘还真没在怕的。 虽然现在是个天天西装革履的公司总裁,偶尔金丝眼镜一戴就特儒雅,但顾牧尘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主要是那时顾红娟忙工作,不怎么有心力管他,他个子抽条晚性子倔,还蛮容易受欺负,久而久之就积攒了丰富的斗殴经验。 其实今天晚上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冲动,可看到背着书包的少年被地痞堵在巷子里时,顾牧尘就眼角一跳。 第5章 大概是因为,曾经的他面对同样的场景,没有能力保护那个受伤的人,那么时至今日,他就做不到袖手旁观。 在那条腿横踢过来时,顾牧尘轻巧地侧身躲过,猛地拽住对方的手腕往下拉,同时借力砸向男人的后背,砸得对方闷哼一声要直起身,又被紧紧按住脑袋动弹不得。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男人还没太反应过来就遭到重击,后脖颈被擒住,冷淡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别欺负学生,”顾牧尘手上力气加重,“各退一步,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听见少年惊呼道:“后面!” 与此同时,一道冰凉的触感从咽喉处传来。 顾牧尘轻轻地叹口气,松开了手。 大意了。 “草,”男人得以挣脱,狼狈地往后退去,骂骂咧咧地揉着自己的后背,“你怎么才来?” 抵在脖子上的似乎是匕首,顾牧尘无法转身看向后面的人,只闻到浓重烟味和香水味的混合,熏得他皱起眉头。 “你行不行啊,”后面的人嗤笑道,“怎么被这小白脸按着打?” “我哪儿知道,今晚真特么绝了,想玩个小鸭子都弄不成!” 少年苍白着脸看过来,声音带着颤:“你把东西放下,别伤着这个哥哥,你要做什么我……我答应你。” 手指紧紧地抓着那书包的背带,看起来跟个软绵绵的小白兔似的。 “还哥哥呢,”男人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那去给哥哥证明下你是出来卖的,不然你俩都别想走。” 少年愣愣地眨着眼,懵懵懂懂的模样,那男人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就推了他一把:“去呀,不然先给他脸划了!” 顾牧尘简直想翻白眼,但那少年仿佛是真的相信了,一步步走过来,这会儿风已经慢慢静了,月亮从云后露出来,洒下柔和的光,树影婆娑。 这种地痞的话最不能相信,顾牧尘倒是很淡定,已经不着痕迹地微微回头,准备趁人不注意夺走匕首。 但少年在他面前停下,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红着眼半跪下去。 若有若无的洗衣粉味儿传来,顾牧尘倏然呼吸一滞。 少年张嘴,含住了他的裤子拉链扣。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顾牧尘头皮发麻,身体已经率先做出反应,抬腿就踹。 而那个少年几乎就在瞬间向右偏头躲过,以惊人的速度扑向后方那个看好戏的男人。 坏了的路灯下飞蛾缭绕,顾牧尘暗骂了一声,没来由的火气上来,伴着兀自加速的心跳,用脚狠狠地踩上被压着的男人的手指。 随着声凄厉的嚎叫,路灯彻底灭了。 - “完全想不到呢,”贺颂脸上已经没了伤感,酒吧蓝色调衬着他红肿的眼,“多少年没见过小尘跟人动手了,妈呀真刺激。” 司徒静拧着碘酒的盖子:“成了啊,你也少说两句。” 他把擦拭过伤口的棉签扔进垃圾桶,转头看向沙发,顾牧尘和那个少年一左一右地坐着,颧骨上都有些轻微的青紫,手背上带着擦破的伤,已经简单处理过了。 “如果拿了管制刀具,说什么也得进去,”顾牧尘气定神闲,“算了,剩下的你处理吧。” 司徒静才脱去了调酒师的制服,露出满胳膊的纹身,正掀开眼皮想说点什么,余光瞥到那个抱着书包的少年,又默默把外套披上,挡住了自己的花臂。 那眼神太稚气了。 小狗似的,形状很圆,长睫毛下是水洗般的眸子,清澈又安静。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总有点不好意思,怕把人给教坏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少年站起来,很笨拙地鞠了个躬,再抬起头时,已经红了脸。 顾牧尘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没关系,他对这活熟。” 司徒静也是他打小就认识的铁哥们,天生长相凶神恶煞,自带生人勿近气场,但相处下来就知道这人脾气,淡然得像个出家人,头像是朵粉莲花,昵称平平淡淡才是真,没事就打坐徒步抄经书,边调酒边把核桃盘得油水光滑。 这也不能怪司徒静,主要他家比较奇葩,他那有钱的爹是个不婚主义者,可也没耽误在外面处处留情,五个孩子三个妈,互相斗得跟养蛊似的,司徒静身为长子却吃了不少暗亏,直接清心寡欲诸事不争,实在是烦了那些弯弯绕绕。 “没你熟,一把年纪还跟人动手。”司徒静靠在沙发上,“幸好我感觉不对劲,出去看了眼。” 而这场纠纷也差不多搞明白了。 那家藏污纳垢的酒吧大概有潜规则,说是卖酒提成,实则有皮肉交易,这少年满脸青涩模样,应该也是被忽悠过来,原本想着兼职能挣笔钱,却遭到心怀鬼胎的无赖,在老板的默认下,差点被人欺辱了。 贺颂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跃跃欲试地看着旁边的少年:“宝贝你叫什么呀?几岁了,今晚怎么回事呀?” “叶舟……”少年声音越来越小,“大三了。” 他语气羞涩,说完后就歪着头笑了下,露出个单侧的小梨涡。 “我看你有点面熟,”贺颂凑得越来越近,“是旁边的大学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司徒静也在盯着叶舟看,若有所思:“是有点熟悉的感觉。” 第6章 “别搭理他们,”顾牧尘挑了枚草莓吃,“要喝点东西,还是这会就走?” 草莓熟透了,从上到下艳红得没有一点白,叶舟的目光从小而薄的绿萼移到顾牧尘红润的唇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我等夜班公交吧……” “不过,我能去后面那坐吗?”他很不好意思地张口,“这边灯光有点暗,我、我还有点事。” 顾牧尘简单“嗯”了一声,继续吃草莓。 他嘴挑,瞅了一圈果盘里的姹紫嫣红,觉得就这小东西还能吃……算了,讲心里话,是他这会不好意思抬头。 太尴尬了。 心里也明白对方是受人所迫,但那个画面太过刺激,弄得他这会耳朵尖还是绯红。 “对了哥哥,”叶舟踟蹰了下,“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有机会的话想再谢谢你。” 顾牧尘掏出张纸巾擦嘴:“不必,我也就顺手的事。” 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顾牧尘其实也就二十七岁,但由于毕业早加上直接开始工作,对于还在读书的学生总觉得跟自己不是一个年代的,都是傻乎乎的小屁孩。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眼神里是清澈的愚蠢。 叶舟的眼睛是很清澈,这得益于那稍微有点浅的瞳色,更多的还是种懵懂的稚气,幸好有英挺浓黑的眉压住,就中和了那点青涩,怎么看,都是一个很俊朗的年轻男孩。 纸巾被捏在手里,顾牧尘不动声色地侧过脸,心里还是有种微妙感。 如果叶舟没有顺从地半跪下来,张开带伤的嘴…… 反正就跟小猫爪似的,挠了那么一下。 仿佛在提醒顾牧尘,这并不是一个白纸板的弟弟,而是个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的成年男人。 叶舟没再坚持,乖巧地抱着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又深深鞠了个躬,就顺着走廊往侧面那处角落过去了,其实离他们也就两个桌子的距离,但那儿灯光更亮,从上面打下来,照得叶舟的侧脸笼了层朦胧的光晕,简直眉目如画。 贺颂抱着司徒静的胳膊嗷嗷:“年轻真好,我感觉自己又行了!” “你咋不跟人留个联系方式呢,”贺颂继续道,“这可是男大啊,比钻石都……” 在虎狼之词即将脱口而出时,顾牧尘眼疾手快地又往贺颂嘴里塞了个葡萄:“打住。” 司徒静淡然地点头:“是啊,你看尘儿对于那些搭讪的,什么时候给过好脸色?” 贺颂不服气:“人家叶舟又不是搭讪的!” “那也说不定呢,”见识过丰富宅斗素材的司徒静抿了口酒,“有些就是布个局好搭上线,谁知道真实身份……我草?” 他目瞪口呆地举着杯子,虎目瞪得很大。 顾牧尘也顺着看过去。 酒吧的暖气熏腾中,叶舟膝上摊开本书,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在书本上圈点勾画,环境嘈杂灯光变换,几乎无人注意到这里有个少年,安静地在角落里看书。 顾牧尘有点发愣。 他心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个身影,似乎和现在垂眸的叶舟所重叠,纷乱吵闹的集市上,顾牧尘也曾见过一个少年捧着本书,专注得完全忽略了他的视线。 甚至脸上都带着伤。 “有点过了吧,”刚还在犯花痴的贺颂揉了揉肿眼,“我这辈子第一次见有人在酒吧看书,不行我得拍个照发朋友圈。” 司徒静往沙发上一靠,笑着脱下手腕上盘着的菩提手串:“我真没见过大学生在这种地方,还惦记着看书的,讲真,有点假。” “难道是看上咱小尘,故意来接近的……” 贺颂话还没说完,就见顾牧尘猛地一拍桌子。 “声音都给我小点,没见人家正学习啊!” 他动静不算大,但喧闹的酒吧众人还是愣了下,周围顿时都有些尴尬的沉默。 贺颂无语地捂住脸:“尘啊,你特么有病啊。” 顾牧尘才反应过来似的眨眨眼,掩饰性地哼了一下,就侧过泛红的脸颊,不吭声了。 环境重新变得吵闹,司徒静把自己腕上的手串取下来转:“喂,你真不觉得这个叶舟眼熟吗?” 草莓似乎有些泛酸,顾牧尘面无表情地抽出湿巾擦手,不搭理他。 司徒静也没在意,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来今晚彻底醉一场……话说尘儿,你偶尔也放纵下呀,天天家里公司来回跑,早上六点要晨练,凌晨还在改方案,能不能别这么工作狂啊。” 贺颂插话:“就是!” 顾牧尘还是没吭声。 司徒静继续:“得沾点地气呀顾总,没事谈个小恋爱啥的,不然真感觉你这人都没啥七情六欲。” 贺颂点头:“没错!” 侍者端来两杯长岛冰茶,顾牧尘看着那流光溢彩的酒杯,神色淡淡:“贺颂失恋就失恋,扯我干什么?” “因为我纳闷呀,”司徒静抿了口酒,“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放不下?” “太像了,然后你就脑子发热,直接冲上去了吧。” 司徒静把杯子放下,温柔地看过来。 旋转的灯光扫过顾牧尘的侧脸,只短暂地照亮一瞬那轻轻颤抖的眼睫。 “其实也不是长得像,”顾牧尘终于开口,“就是,我见不得学生被人堵在巷子里欺负,别的没什么。” 第7章 顾牧尘是曾经有着丰富的斗殴经验,但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懂得分寸。 能打,能打赢。 但没必要。 尤其面对这种明显不讲理的地痞流氓,完全不配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上面。 虽然今晚那人拿的是道具来吓唬人,但顾牧尘是真的炸了毛,直接动了手。 幸好司徒静带人来得及时,才制止了这场纠纷,只在脸上留下了点小伤,别的没什么大碍。 “所以,你看见这个叶舟,就想起那个人了吧,”司徒静斟酌着用词,“我也不劝你,就是……” 其实顾牧尘这么多年没谈恋爱,除了他自己一身臭毛病的原因外,就是心里到底有个芥蒂,如果非要概括的话,用“白月光”来形容也蛮合适。 而两人有缘无分,到底还是生生错过了。 更添遗憾。 “哎呀你们啰嗦什么,”贺颂不耐烦地叉着腰,“先喝着,我过去看看!” 顾牧尘抬眸:“别没事找事,就是偶遇随手帮个忙的事,你们都想到哪儿去了?” “一声姐妹大过天,”贺颂语重心长地看着顾牧尘,冷哼道,“如果这人对你有意思,是故意安排的今晚局面,说什么我也要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顾牧尘:“……” 贺颂一捋袖子站了起来,扭着身子就往叶舟那里走,心里想着好啊我又不是没见过大学生,怎么会有人在酒吧里看视频学习的,这等钓凯子的伎俩老娘都懒得用了,今天要揭开你这个小白莲的真面目,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叶舟才发现他的到来,怔忪着抬起头,手机上的视频清晰地暴露出来。 贺颂一挑眉,凝神细看。 ……青年大学习。 哦,那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说是来安慰被伤到的贺颂,但顾牧尘从头到尾没太多话,喝着酒靠沙发上听那俩人叨叨,偶尔插一两句,准确无误地扎下贺颂的心。 “亲爱的朋友,”贺颂翻着白眼,“您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顾牧尘单手托着腮:“台上不是正唱着吗。” “不,是我心碎的声音,”贺颂咆哮道,“本来就成了片,又被你的毒舌毫不留情地碾了好几下,变成渣渣了!” 司徒静闭着眼睛在旁边盘他那宝贝手串:“小尘就这德行。” “这不是为了你好,”顾牧尘懒洋洋的,“好让你看清那男人的真面目。” 他笑道:“我这是酒醉吐真言呐。” 顾牧尘眼睑细长,睫毛浓密,被长岛冰茶晕染得眼尾带了红,雪白的衬衫领子散开了点,肌肤在在酒吧的光影变幻里,氤氲出点暧昧的色彩。 通俗点来讲就是,这人喝酒,上脸。 其实他量还好,在生意场上也是拿得出手的,但只要两杯酒,皮肤就会率先变粉,眸子也有点水汽盈盈。 如果在酒桌上,合作伙伴往往就很感动,纷纷表示感谢顾总赏脸,心意到了就好。 不过在自己这俩发小面前,就不够看了。 “还装呢,”贺颂拿手指头戳他,“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他也就嘴上这样说说,心里知道顾牧尘是为自己好,不然也不会大晚上驱车跑来,只是多年的交情了,再说些感谢的真心话总觉得别扭,这几个人也都是打打闹闹一同长大,互相嘴上不饶人,实则都是掏心掏肺。 “不跟你你们这些单身狗一般见识,”贺颂继续叭叭,“反正记得给我介绍帅哥哈,这俩月我也要在鱼塘里好好遨游一番,争取……” 顾牧尘眼梢挑起:“我倒是知道有个特别适合你的软件,对之后再恋爱也有帮助。” “小蓝吗,”贺颂凑过来,“还是什么新火的交友app?” 顾牧尘把酒杯放下,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机,修长的手指熟稔地在页面点了几下,就往上一拉,面无表情地还给贺颂。 贺颂凑上来一看,嗷嗷叫着开始闹。 “咋了?”司徒静终于淡然地睁开眼睛。 “这货给我……”贺颂颤巍巍地展示自己的手机,“下了个国家反诈中心……” 司徒静愣了下,“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顾牧尘神色不变,“擦亮你的双眼,不被那长得跟河童似的男人欺骗,有问题吗?” 再说了,即使跟感情没关系,这种软件也是手机必备的啊。 俩人又开始鸡飞狗跳地斗嘴,连叶舟什么时候站在他们面前都没注意。 还是司徒静先看见的。 “我要回学校了,”叶舟颧骨上紫青一片,更衬得少年唇红齿白,哪怕身处灯光迷离的环境里,看起来也干干净净的像张白纸。 “再见呀。”他又笑了下,露出个单侧的小梨涡。 顾牧尘点点头,没说话。 只是注意到,叶舟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会习惯性地歪一下头,眼睛弯弯的。 看起来蛮乖。 “怎么回去?”司徒静盘手串的动作不变,“这会凌晨一点多吧。” 叶舟背着书包:“有夜班直达公交的,差不多该到了。” “嗯,那就快走吧弟弟,以后这种地方不要随便来了哦,”自从确定对方是个大学生后,贺颂看他的眼神就带了怜爱,“小心吃亏呀。” 第8章 他还絮絮叨叨地又补充了好几句,看这架势,如果不是今晚喝了酒,大有恨不得亲自上阵送人回去的冲动,一直到叶舟的身影消失,贺颂才幽幽地叹口气,闭上了嘴。 “行了,”顾牧尘瞥他一眼,“还难受不?” 贺颂笑嘻嘻地:“痛快多了。” “反正今晚就是放纵场,”他打了个响指,又要了酒,“喝多了就去小静家睡。” 毕竟这家酒吧是他的,司徒静住的地方离这儿走路也就十分钟的时间,贺颂今晚就没打算能走直线回去,铁了心让这俩哥们陪着自己一块喝大发。 醉意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顾牧尘转了下微酸的脖颈,刚准备起身活动活动,就看到个长发女孩朝自己走来。 “哈喽,你们朋友的校园卡落这里了。” 她指尖夹着张薄薄的卡片:“叶舟,认识不?” 顾牧尘抬起脸:“他把证件忘了?” “嗯,”女孩点头,“可能是从书包里掉出来,我见你们刚说过话,不行我就交吧台了。” 薄薄的卡片被扬起,左侧是个小小的蓝底证件照,应该是直接采集的高中学籍照片,带拉链的绿白相间运动服,稍微有点碎的刘海,那张脸庞比现在更稚气一点,似乎在拍摄的瞬间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轻抿,露出个很浅的笑。 “哎呦,”司徒静率先接了过来,“这孩子怎么笨手笨脚……是小尘的学弟!” 顾牧尘把目光从学校的名字上移走,冲女孩微笑:“谢谢你。” 女孩随意地挥挥手就走了,贺颂已经喝到人事不省,呆滞地靠着司徒静的肩,听对方絮叨:“小尘当年在那读书的时候,我隔三差五就去蹭饭,他们学校食堂真绝了。” “多巧啊,”他把卡朝顾牧尘那递过去,“都毕业好几年了……嗯?” 司徒静:“怎么不接?” 顾牧尘垂下眼眸:“给我干什么。” “没事,”司徒静笑笑,“不要算了。” 顾牧尘已经站起来了:“我有那么闲?” 他伸手使劲儿揉了把贺颂的棕色卷毛:“走了,回去睡觉。” 酒吧人声嘈杂,小小的校园卡被撂到吧台桌面,顾牧尘和司徒静一人一边地搀着贺颂,推门就被刮了一脸的寒风凛冽。 贺颂今儿有朋友陪着,喝起来就格外地放纵,趴在顾牧尘肩膀上就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说宝贝你身上好香,一会说有1吗快点天降个啊。 “喂,真傻了?”顾牧尘把人放在客卧的床上,拍拍那酡红的小脸蛋,“银行卡密码多少?” 贺颂打着呵欠:“我妈妈的生日……” “嗬,”顾牧尘饶有兴趣,“谈过几段恋爱?” “大概是六段吧……” “现在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呜呜呜好久没开张了……” 司徒静从外面进来,递上来个干净柔软的浴巾:“成了,别欺负人家,早点睡。” 他家房间多,偶尔发小想聚聚了就去那家酒吧,喝大发了便跟着来这儿将就一晚,顾牧尘这人有点小洁癖,不爱在外面留宿,但司徒静家是个例外,一方面原因是的确熟络,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只猫。 “我还没跟咪咪打招呼呢,”顾牧尘抱着浴巾往外走,“摸完猫我再去洗。” 顾牧尘喜欢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但说也奇怪,小动物们却不咋待见他。 大部分情况下,那些流浪猫见了他就爱答不理,个别在顾牧尘不死心地想凑上去时,直接炸毛伸爪便挠,而只有司徒静家的这只,会勉为其难地让他摸摸,偶尔心情好还能让抱着撸个毛。 “什么咪咪,是米开朗基罗!”司徒静怒目而视。 无所谓,在顾牧尘心里,所有的猫都叫咪咪。 走到客厅,他对着沙发上那只肥硕的橘猫绽开个灿烂的笑容:“有没有想我呀?” 米开朗基罗正窝在俩抱枕之间的缝隙里打盹,只有尾巴尖还在轻轻地晃悠着,被顾牧尘一把抱起来塞怀里时,才短促地“喵”了一声。 今天它似乎心情不错,顾牧尘抱着吸了个爽,第二天早上起床,嘴角的弧度都没下来。 哪怕前天晚上喝了酒又睡得晚,顾牧尘依然雷打不动七点醒来。 昨夜下了雨,今天外面亮得格外早,窗帘晃出风的形状,轻柔的金光洒在床褥上,顾牧尘看那俩人还没起,就先过去厨房准备早餐。 刚打开冰箱呢,司徒静就撑着门框探进脑袋:“尘啊,你要干什么?” “给你们做饭啊。”顾牧尘拿出两枚鸡蛋,淡然地阖上门。 司徒静闭上嘴,满脸欲言又止地离开,去书房打坐了。 顾牧尘这人嘴有点叼,厨艺却可以称得上“神出鬼没”四个字,要么做的惊艳绝伦技惊四座,要么就是味道诡异令人不忍直视。 其实说白了,就是他喜欢折腾和创新。 并且不为人所知的是,他还是某炸厨房小组的资深成员,每每有时间在厨房做菜后,顾牧尘总要拍照上传,并自信发言:“家人们,我凡了吗?” 大部分情况下,下面都会开始滋儿哇乱叫。 “炫我嘴里炫我嘴里!” 和谐而有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今天,当顾牧尘打开冰箱拿鸡蛋时,余光瞥到了两颗百香果。 第9章 其实,他只想随便做个煎蛋,切个牛油果,再泡杯黑咖啡的。 但是,他突然灵机一动了。 顾牧尘爱吃糖醋口,百香果又酸酸甜甜,如果用它来代替调料,做个糖醋荷包蛋呢? 他立马展开了行动。 这个鸡蛋煎得很完美,边缘焦黄,黄澄澄金灿灿地散发着香味,顾牧尘毫不犹豫地把百香果籽倒进去,炒了两下后又加了一勺糖,瞬间浓郁的酸甜味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顾牧尘嘴角微微上扬,还不忘勾了个芡。 完美。 他取了个描金边白色大瓷盘,把那颗蛋搁在正中央,用勺子舀起锅中剩余的调料,一气呵成地在旁边画了半个圈,但看着感觉颜色有点不够和谐,于是从冰箱里拿出枚草莓切了,又放了两片薄荷叶。 气定神闲地泡好咖啡,顾牧尘从花瓶里取出支玫瑰放在餐旁,打开手机相机,调整好角度拍照。 虽然还没尝味道如何,但这构图看起来还满唬人,简直就像米其林法餐一般。 菜少,碟大,摆盘精致而装逼,一旁的鲜花彰显着文艺范儿,顾牧尘已经拍好照片,米开朗基罗也好奇地跳上了餐桌,探头探脑地嗅了下这颗百香果荷包蛋。 “想尝尝吗?”顾牧尘笑了,拿出手机拍照,“咪咪好可爱呀……” 他的笑凝固了。 因为那只小橘猫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了下煎蛋,就毫不犹豫地掉转过身子,用后腿疯狂地开始扒拉。 ……标准的埋屎动作。 顾牧尘沉默看着它,把刚刚打出的几个字删掉了,原本还打算发个朋友圈,但这会儿郎心似铁,对小猫再没柔情蜜意。 他小心眼,自己的煎蛋被侮辱了就一定要侮辱回来,于是决定对这只小猫发动外貌攻击。 “这猫真是又蠢又没品味,”顾牧尘冷酷地打着字,“像主人一样丑。” 毕竟他的煎蛋他心疼,他的文字不爱它。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尝试,不好吃= = 第5章 尝了口百香果煎蛋后,司徒静的评价是,有点好吃,但不多。 顾牧尘吃得倒是蛮开心,俩人在早餐期间进行了友好的交流,互相亲切地嘲笑了彼此对食物的品味。 贺颂还睡着,没醒。 顾牧尘不准备等他,喝着咖啡和自己助理联系,沟通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等会要走吗?”司徒静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个吐司片,“想着中午一起吃个饭呢。” “不了,”顾牧尘放下杯子站起来,“要上班。” 他这人闲不住,最大的爱好就是工作。 听起来有点做作,但顾牧尘是真心实意觉得上班有意思,他不像司徒静这样开几家店打发时间,也不像贺颂这样通过爱好赚点零花钱。 说实话,最早认识顾牧尘的时候,他们都觉得这人有点装。 尤其是那双密睫毛的凤眼,总带着点睥睨凡人的表情,顾牧尘那时候在教室里坐得笔直,从不走神逃课,认真学习刷题,然后一脸迷茫地张口,难道你们不觉得学习很有意思吗? “这么卷干嘛……”司徒静往吐司上抹花生酱,“算了,你路上慢点。” 顾牧尘点头应了,五分钟后把车开得风驰电掣。 要的就是这个叛逆。 今天周五,他先回了一趟家,换衣服洗澡收拾东西,准备徒步前往公司,美美开始工作。 以前他不在这里住。 之前顾牧尘还和妈妈一起住在北郊别墅,但自从妹妹降生后,人类幼崽的嚎啕能力实在超出他的预料,终于在前年落荒而逃,搬到了公司对面这处小区里,周末再回去看看,挽救下岌岌可危的兄妹情谊。 天地良心,顾牧尘刚有妹妹的时候喜欢得不行,天天下班就往家跑,捧着脸坐婴儿床旁看妹妹那大脸盘子,琢磨着这小胎毛什么时候能长长,可以开始扎辫子穿裙子。 但没多久,他对妹妹的爱就遭到了严峻的考验。 起因是小娃娃学翻身乱动,尿不湿侧漏了,顾牧尘没注意,摸了一手臭臭。 两个月后,顾牧尘的爱意再度下降,因为妹妹长牙了,逮啥啃啥,甚至抱着自己的胖脚丫啃得不亦乐乎。 现在搬出来一个人住挺好的,顾牧尘口味有点奇葩,你说挑食吧他坐地摊吃得不亦乐乎,说将就吧他闭着眼就能尝出来反季节的青菜,家里司机隔三差五回去,带点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来放冰箱,大部分情况下他下班时间鬼神莫测,所以也没有请住家阿姨,工作日自食其力自己做饭,周末的时候就回去解解馋。 顾红娟带着闺女在国外住了仨月,把在他家多年的阿姨也带走了,院子里的作物拜托了专人打理,倒也欣欣向荣。 就是有点苦了顾牧尘这张嘴。 早上的百香果煎蛋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空调凉风吹得绿枝簌簌,顾牧尘关上电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有点饿。 那中午是老老实实地煎个牛排,拌个沙拉,还是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呢,顾牧尘正在琢磨,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助理王婧双手抱着厚厚一沓合作文件,从旁边侧着半张脸来。 “顾总,这是下午开会要用的文件,”王婧笑道,“您先看一下。” “好,”顾牧尘伸手接过,大致浏览了下就抬起头,“不是老周主持吗,怎么换成别人了?” 第10章 “哦,下午有个全省大学生计算机比赛的闭幕,”王婧解释道,“咱公司赞助了,周总就作为代表要过去颁奖。” 顾牧尘想了下,这事他好像有点印象。 “地点是在哪儿?” “江城大学。” 这不就是他的母校吗。 说起来,他也很久没回去看过了,虽说离得不远,也经常和朋友们聊到大学时光,但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所打断,毕业至今,除了次班级聚会外,顾牧尘还真没踏进过那所美丽的校园。 ……也很久没吃那美味的食堂饭菜了。 别的不说,江城大学食堂有几道菜做的是真绝,别的地方弄不出那个味。 顾牧尘犹豫了那么一小下。 “老周这会儿出发了吗?” 王婧看了眼时间:“没有,颁奖典礼大概下午五六点进行,我刚刚还看见周总呢。” 交代了下午的工作安排后,门轻轻阖上,带了一点儿轻风,旁边高大的凤尾竹微微晃动,也摇散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薄薄花香。 顾牧尘从不喷香水,但喜欢在办公室摆放鲜花,再加上顾红娟家里种的全是各色各样的花卉树木,无论是什么季节,都能有花正在开,因此顾牧尘身上便总有点浅淡的花香,对于这种行为,他的评价是—— 腌入味儿了。 “阿嚏——”周海刚从茶水间出来,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抽着鼻子嘟囔,“怎么还没好啊……” 身后响起个清淡的声音:“怎么了?” “最近突然花粉过敏,闻见味就……”周海眨着眼睛,“哎,顾总?” 他比顾牧尘大不了几岁,是退伍军人出身,做事雷厉风行为人豪爽,就是有时候爱喝点小酒吹吹牛,跟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顾牧尘稍微退后两步:“你下午去江城大学?” “嗯,有俩朋友在那当老师,晚上顺便聚个餐,”周海笑道,“怎么,顾总也想去?” 顾牧尘原本打算是和周海一块过去,搭个伴去食堂吃一顿,毕竟都毕业这么多年,一个人的话还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虽然顾总嘴馋,但顾总要面子。 有人陪着混学生堆里,会自在许多。 可周海晚上已经有了约,顾牧尘就神色不变:“没事,我就问问。” 不就是大学食堂吗,有什么好吃的。 一定只是因为记忆的美化和怀念,才不是因为想念食堂的麻辣香锅鸡汁包子四婶拌饭酱香饼…… 顾牧尘放下了手上的叉子,对着一盘色彩缤纷的沙拉叹了口气。 不争气的玩意,怎么没能笼络住自己的心呢。 他今天没加班,这会也就下午五六点,顾牧尘思考了半分钟,果断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忙碌了整整一天,晚上就吃这盆草,也太惨了。 不是顾总嘴馋,只是顾总不想亏待自己。 他惦记着母校食堂,行驶的速度就有些快,但是在经过一处岔路时,稍微顿了下,还是拐去了另外一条道。 就看看而已,顾牧尘心里想着,停车走进了昨夜酒吧,这会儿还没开始营业,安静的环境中,侍应生把那张薄薄的校园卡拿出来,笑着递给了顾牧尘。 果然,那少年没有回来找。 说不定都忘记自己在哪儿丢呢。 顾牧尘把卡放进自己的钱包里,拿出手机点进今日宜忌,上面赫然写道“宜出行,祈福,广结善缘”。 这不就结了嘛。 做生意还是要有点小迷信的,顾牧尘回到车上系好安全带,反正这会自己也要去江城大学,把卡片还给人家,就当随手做好事了。 毕竟还是亲学弟。 等等,他读的商科,叶舟读的什么专业来着? 这个红灯有点漫长,顾牧尘掏出校园卡,定睛看上面写的个人信息。 叶舟,汉语言文学。 黑色字迹边缘稍微有点模糊,和旁边的照片一样。 顾牧尘盯着瞅了会,就把校园卡反扣在驾驶台上。 长得并不像。 昨晚司徒静开玩笑说因为太像了,所以顾牧尘头脑发热冲上去多管闲事,还跟人动了手。 顾牧尘也承认,当他看到叶舟被人堵在巷子里时,的确唤醒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记忆中的那个人,总是脸色苍白神情怯怯,小白兔似的。 初见叶舟,也给了顾牧尘这种感觉。 被人欺负也不敢太多反抗,甚至被要求做出侮辱性的动作,也红着眼睛蹲了下去。 说实话,那会真吓了顾牧尘一大跳。 这孩子,也未免太胆小了,跟只没人要的小流浪狗似的,尤其是抬眸看向顾牧尘时,那个眼神简直—— 身后的喇叭不耐烦地响起,顾牧尘猛地一惊,才发现绿灯早已经亮了。 他踩着油门,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已经很久没想起曾经的那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这人,有多爱面子呢 高中时候有次经过个寺庙,小顾就进去准备拜拜,毕竟快高考了嘛,刚跪蒲团上呢旁边人提醒,这儿是求姻缘求子的 小顾硬着头皮,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小顾就穿着校服,在一片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硬生生拜完,才佯装淡定地扭头就跑 第11章 所以他跟小叶在一起后,偶尔吵架,到了晚上也会气鼓鼓的,明明都受不了了,嘴上还特横:“大点力啊,没吃饭吗你!” ……反正小叶挺喜欢他这样的 贼拉可爱:) 第6章 顾牧尘到达那很有古韵的校园门口时,正值晚霞漫天。 车停在外面的公共停车场内,顾牧尘闲庭信步地沿着林荫道往前走,夏天的校园里满是稠密的枝叶,栅栏上的重瓣蔷薇多得往下坠,清凉的晚风拂过碧绿的荷叶,曲曲折折地泛起连绵的波澜。 司徒静老说顾牧尘卷,其实他还真不是。 工作对于他而言是享受,无所事事的散步也是享受,顾牧尘向来不会委屈自己,他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为了俩字,快乐。 西边的天际展开大片的火烧云,穿着篮球背心的男生大笑着向前奔跑,操场单杠旁有情侣依偎着聊天,穿过热热闹闹的人群,顾牧尘目标明确,直奔学校食堂。 他上学的时候,这所食堂还没装修,虽然年份长了,但保持收拾得干干净净,看着就舒服,尤其是里面卖的各色小吃,不知是滤镜的美化还是别的原因,毕业后顾牧尘再没在别的地方尝过同样的味儿。 七点多了,顾牧尘脚不沾地地拐了个弯,就被那富丽堂皇的新食堂震撼了一小下。 一毕业学校就开始搞装修,这定律还真特么准。 算了,饭菜口味没变就行。 顾牧尘拾级而上,进去一看差点热泪盈眶,成,里面的结构还是熟悉的模样。左手边一溜卖零食炸串的,右边则是各式各样的盖浇面饭,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但也有大学生零星地端着餐盘经过,大眼一瞧,就逗人食欲。 顾牧尘颠颠地走到土家酱香饼窗口,上面赫然挂着个红色招牌,装着长签子的小圆盒放在最外面,盘着头发的阿姨手脚麻利地剁着饼,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同学吃什么?” 要串串,要酱香饼,要自制的酸梅汤! 刚出锅的酱香饼看起来比案板还要大一点,松松软软地冒着热气,碧绿的葱花被酱汁浸透,散发出迷人的香味,这种味道并不来自精致的高端餐厅,而独属于碳水的朴实无华,沉甸甸的仿佛有重量,勾起胃里的馋虫。 顾牧尘一口气点完餐,拿出手机要买单,这时才听到那位阿姨的提醒。 “要刷卡呀同学,不能在线支付或者用现金的。” 顾牧尘的手顿住了。 “滴——”的一声,旁边窗口传来刷卡的声音。 “得走学校的账嘛,”阿姨笑道,“要不你问别人借个卡?” 哦对,得用校园卡刷才行。 等等,叶舟的卡还在他兜里呢。 原本顾牧尘是打算随便找个学校的行政楼,把卡交给里面的工作人员就好,但大概惦记着食堂,就给这事忘了。 他心虚地把薄薄的校园卡掏出来,还是不好意思向旁边的陌生同学张口,迎着打饭阿姨殷切的眼神,决定还是先看看里面有没有钱,毕竟叶舟是个要去酒吧兼职的学生,说不定生活费不高呢。 “你好,我先看下还有多少……” “滴——!您的余额不足,请充值!” 要了两块五的酱香饼的顾牧尘,静静地盯着读卡器上显示的0.9元余额。 “不好意思,我交完费再来点餐。”他淡淡地冲阿姨一颔首,扭头就走。 顾总这辈子就没在钱上跌过跟头。 这会儿余额不足四个字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弄得还有点小不好意思。 没关系,顾总见过世面不会丢份,不就是找个自助缴费机的事嘛。 刚转个弯,蓦然就感觉胸口一热,紧接着就是“叮咣”的脆响,一个不锈钢餐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连汤带水地洒得哪儿都是,对面的女生呆住了,红着脸焦急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把粥洒你身上了!” 顾牧尘低头瞅一眼自己衬衫上挂着的小米粒,金黄灿烂地往下淌,看起来还蛮粘稠,感觉不错,应该熬了挺久。 “没关系,”他没什么表情,“我转身太急,是我的错。” 女生已经从单肩包里翻出纸巾,慌慌张张地就要帮忙擦拭,顾牧尘稍微后退了那么半步,接过纸巾自己简单擦了下,衣襟处全是黏哒哒的粥,挺显眼。 “真不好意思啊,”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我帮你洗衣服吧?” “不用,”顾牧尘把纸巾在手里捏好,“小事,别在意。” 没吃上酱香饼就罢了,还被淋一身的汤汤水水,顾牧尘简单又安慰了女生两句,就沿着原路返回,默默打道回府。 湿了的衬衫黏糊地站在身体上,被晚风一吹就激起凉意,幸好食堂离校外的停车场也不远,顾牧尘坐上驾驶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上衣脱掉,第二件事就是卸载“今日宜忌”这个应用。 以前也没这么不准啊。 说好的宜出行呢? 车内有备用的湿巾和水,顾牧尘把脏了的衬衫包好放副驾驶,就给自己身上又擦了一遍,隔着车窗把纸巾扔进垃圾箱,却一不留神没对准,落在了旁边的草丛里。 他开了车门下车,踏进草丛拾纸巾的时候,蟋蟀在台阶上跳跃,旁边的梧桐树还零星响着蝉鸣,顾牧尘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瞎忙活这么久,有点好笑。 第12章 那就笑两声吧,当回忆青春。 谁青春没干过几件傻乎乎的事呢。 再说了,今天接连的受挫也不能怪自己呀。 顾牧尘轻轻地笑了会,随手捡起一枚石子,投向前方绵密的草丛。 停车场毗邻大片荒地,这里很早之前就说要开发,但折腾许久也没批下来手续,于是也就暂且搁置,各种灌木杂草疯长,绽放着小朵的花,粉粉黄黄的,生命力旺盛而粗粝,横生竖直地朝向夜空。 “这个水漂真漂亮,”顾牧尘给自己鼓掌,“不错,奖励晚上吃顿炸鸡!” 很快,顾牧尘不笑了。 因为那半人高的草丛中,幽幽地站起来了两道身影。 居然有对小情侣在这里亲热,趁着荒地无人,就格外放肆了些,没料到脚边被人扔了粒石子过来,就以为故意捣乱,带着点恼怒地看过来。 黑暗中的顾牧尘,有些心梗。 “不好意思,”他干巴巴地道歉,“不是故意的。” “哥们你刚笑什么呀,”男生瞪着眼睛,“干嘛呢?” 顾牧尘顿了顿:“我没想到有人在那……” “我也没想到有人大半夜不穿衣服,”女生伶牙俐齿,“您搁这儿放飞自我呢?” 话音一落,顾牧尘就愣了。 他才意识到,衬衫被汤水淋着了,所以脱掉放在车上,自己只不过是下来捡垃圾,却忘了还光着上半身! 顾牧尘扭头就跑。 锁好车门后捂着脸趴车窗上,又把空调凉风调大,可也浇不掉脸上的烧红,顾牧尘从小到大都是个爱面子的人,在外面他话少又做事认真,成日里西装革履一丝不苟,那双凤眼平静地看过来时,只有熟悉的人知晓他毒舌又手欠,别的谁不夸一句,顾总是个禁欲系帅哥啊。 特有逼格那种。 梧桐树上的蝉突然一齐鸣叫,在车里都能听到那阵喧嚣,小情侣骂骂咧咧地抬腿走了,男生还宽慰地吻了吻身边人的头发,逗得女生笑了起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顾牧尘此刻只觉得天地吵闹。 尤其是,车窗上的叩击声越来越大的时候。 顾牧尘偏过头,有些委屈地看过去。 对上了双很圆的狗狗眼。 瞳色有些浅,可能是沐浴在漫天星光下,眸子里闪烁着温柔的碎光。 车窗落下,叶舟露出个单侧的小梨涡:“好巧呀!” 顾牧尘此刻自觉形象不太好,就有些敷衍地点头:“嗯,是挺巧。” 叶舟手上拎着个纸袋,仿佛没注意到顾牧尘在车里的狼狈,圆眼睛稍微弯了起来:“哥哥,我刚刚看到一对情侣从草丛中出来。” 别提了,顾牧尘简直想死。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叶舟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蔫吧的顾牧尘终于有些支棱起来,好奇地张口:“什么?” 叶舟认真道:“他们脸上好多蚊子包包!” 顾牧尘愣了下,旋即“噗嗤”一声笑了。 “所以我带了花露水,”叶舟抱着他的纸袋,笑得眼睛里亮晶晶的。 “哥哥有时间吗,我请你吃夜宵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那盘辣炒花甲端上来的时候,叶舟正好打开汽水瓶,“啵”的一声响,绵密泡沫顺着幽绿的瓶身淌了下来。 顾牧尘在小方桌下蜷着两条长腿,红色塑料圆凳有些硌得慌,他不大自然地交叠双手,努力端出个优雅的模样。 “哥哥没吃过这种地摊吗?”叶舟在一次性杯子里倒入汽水,“味道很好呢。” 他把杯子推倒顾牧尘面前,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对方脸上移走,嘴角微微漾起个笑。 顾牧尘穿着他的衣服。 宽大的基础款灰短袖,圆领,棉质,他知道顾牧尘不爱去健身房锻炼,但会坚持跑步,所以当车窗缓缓降下时,映入眼帘的是很漂亮的身形。 有肌肉而不夸张,肩颈处的线条往下延伸,车里没开灯,白皙的肌肤就格外扎眼。 “吃过,”顾牧尘端起杯子,感受着上面凝结水汽的凉意,“我不太挑食。” 叶舟烫好筷子递给他,笑笑没说话。 “真的,”顾牧尘接过,“好吃就行。” 弯弯绕绕的黄色小灯泡挂在招牌上,顺着商家扯出的线缠过来,褪色的塑料叶子往下耷拉,中间稀稀拉拉的缀着几朵红花,在满天星光下,有着一股子廉价的喜庆味儿。 周五晚上,学校附近的露天夜市格外热闹。 “我每次打工回来都经过这,”叶舟皱着鼻子,“味儿太香了,得赶紧跑回去,不然忍不住。” 他脸颊上还有点青紫的痕迹,说话的声音拉长,但不是抱怨,似在撒娇。 其实这顿夜宵,顾牧尘一开始是拒绝了的。 那会叶舟抱着个纸袋子,告诉他自己打工的地方要求穿制服,所以他每次都是装好衣服过去换,今天正好多拿了两件。 “衣服是刚洗的,哥哥你试一下呀。” 顾牧尘还是不想去,低头把校园卡找出来给对方。 “真可惜,”叶舟很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家店的老板有点残疾,最近生意不太好……但饭菜很干净好吃的。” 校园卡被叶舟接过,缓慢地扣在掌心。 叶舟垂着眸子,似乎自言自语:“如果客源再上不去,估计就要关门了。” 第13章 辣炒花甲还在散着热气,薄铁盘“咣叽”一下落在桌上,膀大腰圆的老板左手持把串串,右手熟练地撂下一盘水煮毛豆,潇洒离开。 喧闹声中,顾牧尘还是有点无语。 生意哪儿不好了? “今天周五嘛,”叶舟笑吟吟的,“好高兴呀,希望老板发大财。” 其实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种学校附近的夜市摊就没生意不好的,只要味道能过得去,晚上就大堆的年轻人在这儿聚餐聊天。 顾牧尘尝了口花甲,心里琢磨,叶舟估计是想办法还上这个人情。 花甲新鲜干净,用小米辣和葱段煸炒得张开口,露出里面肥美的蛤肉,亮晶晶油汪汪,带着点甜口的鲜,热乎地逗着味蕾。 好吃。 顾牧尘挺长时间没吃过这种路边摊了,在他眼里看来食物没有高低贵贱,只是怕小店处理的不干净,对于海鲜类经常用大料做成香辣,来掩盖可能不新鲜的味道。 “我在这家店打过工,老板很实诚的,都用最好的材料。” 顾牧尘把筷子放下,略微抬起眼皮:“勤工俭学?” “嗯,”叶舟剥着毛豆,“我还在这里偷师不少呢。” 他态度坦然,语气里还有点小得意,单侧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家里有困难吗,”顾牧尘直截了当地张口,“之前那家酒吧,也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因为那里就是为了赚快钱。 顾牧尘见过为了拿提成,生生把自己喝成胃出血进医院,没抢救过来的,也见过放下尊严和体面,含泪被能当自己爹的老头带走的,纸醉金迷中永远不缺年轻的男男女女,为了钱财折腰算什么,最怕的是明知那是沼泽一片,却清醒着逐渐沉沦。 “那天他们也这样问我呢,”叶舟没直接回答,拿起串奶油小馒头,“有句顺口溜叫什么,父赌母病弟上学……” 他张开被辣红的嘴,咬了口圆滚滚的小馒头。 “最后还问我,微信里是不是在卖茶叶,”叶舟歪着头,“我还想了好一会,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 顾牧尘没接话,等着他继续说。 “不过,我不是家里困难,”吵闹声中,叶舟的声音清亮亮的,“我父母都不在了,没有家这个说法的。” 顾牧尘面上不显,实际开始脚趾蜷缩。 好尴尬。 似乎也没那么熟……为什么要突然剖白隐私。 这种场合压根不知该怎么接话啊! 但是不安慰一下,仿佛也不那么礼貌。 从小到大,顾牧尘最怕遇见这样的场景,小学时市里出了件很暖心的见义勇为,老师们便把这件事当做宣传,升国旗的时候声情并茂地进行描述,讴歌了那可歌可泣的感人精神,顾牧尘不知道别人是什么反应,只知道他已经把大腿掐出红印了。 然后在仪式结束后,顾牧尘偷偷跑到厕所隔间,哭了一小会。 还把红领巾不小心弄湿了。 怕别人看出来,又故意在洗手的时沾了点水,表明上面的才不是眼泪呢。 总而言之就是,顾牧尘这人,很心软。 见不得那些苦难事。 可他又别别扭扭的,不肯让人发觉自己的低泪点,只是鼻酸的时候就赶紧转移注意力,好忽略掉那蚂蚁噬心般的难受劲儿。 因此顾家坚持做了这么多年的慈善,都低调得不行,顾牧尘从不明地里露面。 “所以我好可怜的,”叶舟托着腮看过来,半着玩笑揭过话题,“能把最后一串烤鸡爪让我给吃吗?” 夏季的夜风拂过,吹起少年细碎的刘海,眉眼清晰漂亮,笑意盈盈。 顾牧尘终于吐出口长气。 他豪迈地一挥手:“再来十串!” “没了,”叶舟哇哇大叫,“咱们今天出来得太晚,点的时候就剩一串啦!”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身旁那桌传来女生泄气又绝望的声音。 “真的没有烤鸡爪了吗?人家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老板脚步飞快地提着一溜啤酒瓶:“没了,这玩意贼难串。” 顾牧尘收回目光,看向了铁盘上那串貌不惊人的烤鸡爪。 他不太吃这种,总觉得不太干净。 叶舟拿起铁签,举起那串焦黄喷香的脱骨鸡爪:“这家是先卤再再烤的,要不要尝尝?” “算了,”顾牧尘张口,“你吃吧。” 铁签上面的两枚鸡爪看起来弹性十足,随着叶舟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糯叽叽的。 “哥哥,”叶舟语气平静,“原来你不敢吃鸡爪呀。” 顾牧尘顿了顿:“没有,我不爱吃这玩意。” “真的吗,我不信。” 顾牧尘:“……” 在商场摸爬滚打好几年,能被这样简单的激将法骗到,他就不是顾总。 于是顾牧尘高贵冷艳地扬了下嘴角,继续埋头啃他的烤玉米。 这顿夜宵由一碗自家做的酸梅汤收尾,冰镇过的酸甜消解了暑气,山楂和陈皮也去了最后的那点腻,叶舟从店里大步走过来,稍微有点红着脸:“哥哥你怎么提前结账了,说好我请你的。” “没多少,”顾牧尘已经往门口走了,“别在意。” 这会儿已经十点多钟了,大排档还热闹着,路两侧的摊贩陆续收拾东西要离开,叶舟仍是不太高兴的模样,软着嗓子小声嘟囔:“明明说好了的……” 第14章 顾牧尘回眸看他,少年肩宽腿长,白色短袖有点宽松,被风吹得鼓起,露出段紧实的侧腰,手腕上带了个红绳手串,上面串了个金鱼似的饰品,瞧着半旧。 不知是走得有点急还是怎么,叶舟跟上来的时候,有点喘。 “累的了吗。”顾牧尘轻拧着眉头。 明明个子蛮高,身形也俊朗,怎么看着有点体质不好的样子,那天似乎连打架都不会,云团般没甚么力气。 “没时间锻炼,”叶舟可怜巴巴,“有好多事要做呢……” 一道灼目的远光灯直直地照过来,闪得人睁不开眼,几乎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瞬间,腰部被人强势地迅速揽过,扬起的沙尘和热气扑面,他整个人都在懵懂间被带得踉跄了好几步,在急促的引擎声中与那黑色的轿车擦肩,才猛地一惊。 轿车速度都没变,扬长而去。 顾牧尘暗骂了句那市区超速的司机,平稳住惊跳的心脏。 太危险了,差一点儿可能就要被那车辆撞到,再不济也是剐蹭。 “我记住车牌号了,”叶舟此刻声音沉稳,全然没有之前的喘,“没碰到吧?” 腰还被人紧紧地搂着,顾牧尘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叶舟的怀里,愣愣地点头:“没……” 话一出口,才感觉叶舟紧绷的肩膀落了下来。 那强力的禁锢瞬间消失,顾牧尘往后退了退,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被揉出褶皱的衣服。 靠,这还是人家叶舟的。 更尴尬了。 不过刚刚叶舟这反应速度,倒是蛮出乎他的意料。 可就在这个时候,叶舟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地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 顾牧尘吓了一跳:“怎么了?” “哥哥,”叶舟委屈巴巴地憋着嘴,“动作太急……我腿抽筋啦!”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顾牧尘记得自己青春期那会长个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腿也老抽筋,吃钙片啥的都不管用,有时候小腿肚那猛地一揪,能直接给人疼醒。 叶舟还憋着嘴。 “我都二十一了,哪儿还青春期啊。” 顾牧尘没忍住,伸手揉了把那柔软的黑发:“才二十一,小朋友呢。” 温暖的手掌落在头顶,叶舟屏住呼吸抬起头,看到了顾牧尘在笑。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在远去,只有男人背后路灯橙黄的光晕格外清晰,蜂蜜水般柔和而干净,那双清冷的凤眼弯着,闪着细碎的微光。 叶舟突然感觉如同鱼骨入喉,哽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么疼吗,”顾牧尘在旁边蹲下,伸手去摸他的小腿,“我看看……” 还没碰到呢,就被人一把按住手腕。 “没事,”叶舟声线几不可闻地颤,“已经好了。” 顾牧尘反手又握住对方的手指:“你手怎么这样凉?” 他可能天生体温就有点偏高,哪怕冬天的时候手心脚心也是热的,没曾想叶舟的手掌像浸在凉水里的玉,冰得他一个激灵。 叶舟“嗖”一下站起来,微红着脸不吭声了。 顾牧尘跟着站起来,也没过多在意:“没事就好,这会儿也不早了,你抓紧回宿舍。” “我送你去停车场吧,”叶舟顿了顿,“我想买瓶钙片,正好顺路。” “怎么不在医务室买?” “这么晚,那儿肯定关门了。” 顾牧尘扬起眉毛:“那就明天再说,小心宿舍落锁回不去。” 叶舟垂着头,小声地嗯了一下。 前方就是岔路,一个往东回宿舍,一个向西去停车场,叶舟手里拎着纸袋耷拉着耳朵,像是有话想说,却又不好意思提似的,道别后就慢吞吞地后退着走,顾牧尘抱着胳膊盯了会,神色不变地地勾勾指头。 “过来。” 叶舟眼睛一亮,颠颠地跑过来:“怎么了哥哥?” “我好像有事忘了,”顾牧尘划开手机页面,“你说吧。” “我手机号是……” “刚那超速的孙子,你不是记住车牌号了吗?” 叶舟肉眼可见地蔫吧下去,倒是很流畅地背下几个数字。 顾牧尘把号码发给自己助理,就点头:“谢了,那再见。” 眼瞅着对方又抱着纸袋往后退着走,被路灯拉出个长长的影子,顾牧尘面无表情地招手:“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叶舟支棱着耳朵跑过来,“哥哥想起来什么了?” “你的衣服我洗好后送门卫室,”顾牧尘淡淡地张口,“三天后记得拿。” 叶舟的嘴明显地撅了下,老大不情愿地应了声,就垂头丧气地摆摆手说了再见。 这下,顾牧尘终于忍俊不禁,也不再逗他了。 看给孩子委屈得,跟只小狗似的。 “行了,”顾牧尘笑道,“来吧,加个微信。” 在他看来,叶舟还是年轻,有着属于年轻小孩儿特有的敏感害臊,明明打算跟自己交个朋友,却又不好意思张口,想还人情又别别扭扭,毕竟是粗心大意到把校园卡都能忘了——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配上那双睫毛很长的圆眼睛,清水般的叫人一眼就能看透。 蛮可爱的。 加过微信后,叶舟几乎都要摇尾巴了,少年人的热情赤忱单纯,这会儿再道别就欢快许多,转身大步走了,俊朗的背影都透着愉悦。 第15章 顾牧尘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数字,慢悠悠地往停车场过去,果不其然,在入口处就见到了那辆黑色轿车。 夏夜里的荒地郁郁葱葱,风吹草低,稀稀拉拉的停放车辆如同散落碎石,顾牧尘驻足,平静地看着从车里出来的那个光头男人。 出身商业世家又摸爬滚打这些年,什么三教九流的都见过,那会儿被这辆车擦肩而过时,立刻敏锐地觉察出不对劲,如他所料,还真在停车场这儿遇上了。 无人的自助收费亭上闪着红光,长长的道闸有些歪,有气无力似的横在那里,这所大学还是有点偏僻,也就学生常逛的那几处夜市热闹,老师和家属直接就在学校里面停车了,附近又没有中心商区,因此这儿的停车场格外人烟稀少。 下来的光头男人吊儿郎当地叼着烟,从鼻孔里喷出两道长长的烟雾后,才拖着声音“哟”了一嗓子。 “贺总,真一表人才呀。” 顾牧尘:“……” 这还带认错人的? “不是我,”顾牧尘淡淡地开口,“搞清楚再来。” 那人倒也笑眯眯的:“真说笑了,这不就是您贺颂的车?” “嗐,您也别怪我,咱也是替人办事的,”光头男把烟夹在手里,“他那相好欠了我们老大的钱,裤子都当没了也还不上,您不是都给他还一半了吗,怎么突然没动静了,好人做到底呗!” 夜色下,顾牧尘还是没什么表情。 心里已经蹭蹭冒火了。 原来贺颂这家伙追那个小模特,不仅付出一腔子真心,还巴巴地给人送钱! 竹篮打水一场空,给自己惹了堆麻烦事,怪不得贺颂哭那样惨,估计也觉得这事办的太蠢,实在没脸说,把俩发小都蒙在鼓里。 “你怎么确定我就是贺颂呢,”顾牧尘上前一步,“还有,你们老板是谁?” 光头男弹着烟灰:“这是那欠债的自己说的呀,至于别的……嘿嘿,您懂道上的规矩,我们只要钱,别的一概不论哈。” 顾牧尘也笑得爽利:“成,那麻烦跟您那老板交代声,贪多嚼不烂,总得给我时间慢慢筹,您说是不?” 贺颂家里条件不错,人又骚包,身为个搞艺术的零号,在车上的审美却跟暴发户没两样,全是色彩鲜丽的大红荧光跑车,怕被小模特嫌俗,有两次出去玩是借了顾牧尘这辆商务车,装出个低调模样,结果被误以为是他的了。 不过看情形这高利贷是第一次逼上门,倒不会把人催的太狠,软刀子现在脖颈上吓唬着,只要把钱财吐出来就行,人家才不管你背后的爱恨纠葛,那小模特估计是看贺颂不搭理自个,又被逼得抱头鼠窜,吓得这给了贺颂的联系方式,给人拖进浑水。 顾牧尘估计贺颂因着治疗情伤,潇洒地关了手机狂打游戏,在王者峡谷里转移注意力呢,结果那帮人就按车牌号找到自己头上。 你说人家专业吧,却把最关键的人给找错了。 说不专业吧,居然能跟到这个地方来。 顾牧尘不打算在这里跟对方多纠缠,准备回去后跟贺颂联系上再说,可那光头男脸上笑眯眯地,却抬起带着刀疤的手,作势要把烟头摁在顾牧尘的肩膀处。 “找死?”顾牧尘侧身躲了,目光平静。 光头男又狠狠地吸了口烟头:“听那欠债的说你是他相好,我本来以为是女人呢,结果是个臭老爷们……啧。” 他用舌头顶着脸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顾牧尘:“不过别说,贺总长得倒不赖,不给您身上留点东西,我那里痒嘛。” “痒了就割掉,”顾牧尘没给他一个眼神,径直走向自己的车,“留着也是祸害。”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车把上,同时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准备情形不对就拿出后备箱的甩棍,好教训下这破皮无赖。 万籁俱寂,一点点的声响就格外明显,那人果然轻佻地哼了声,大踏步朝自己走来。 与此同时,急促的脚步声也一并传来。 顾牧尘猛然转过身,月光下的叶舟满脸通红地跑过来,双手死死抱着纸袋,由于紧张而显得胳膊那叫一个僵硬。 “不是叫你回去……”顾牧尘急匆匆地上前,光头男也嗤笑着捏手指关节,完全没把这喘息不已的少年放在眼里,晃着脖子迎了上去。 在拳头扬起的一刹那,叶舟光速地从纸袋里拿出瓶花露水,快准狠地对着光头男的眼睛喷了下去。 “滋——” six god经典款花露水,劲爽提神,三重冰凉薄荷,带给您无与伦比的极致享受。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踩下油门时,顾牧尘仍冷着一张脸。 叶舟坐在副驾驶,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他,鸦羽般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行驶了好一会,顾牧尘才开口说话。 “都让你回去了,还跑出来掺和这事干什么,这些社会上的人压根就不是你这种学生能打交道的,大半夜地过来,宿舍不查寝吗?” 莫名地有些生气。 刚才让人回去,也是隐约有预感,觉得那直冲着自己来的轿车不太对劲,仿佛是个无声的警告,自己处理下就算了,从小到大兄弟们没少互坑,这种小喽啰也算不上什么,但怎么把叶舟也牵扯进来了。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第16章 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在象牙塔待久了,明明不会打架,居然举着个花露水就冲过来…… “哥哥,”叶舟突然张口,“我腿又抽筋了。” 他声音又哑又软,看顾牧尘的时候,眼神小心翼翼的,像盛了一汪子水。 顾牧尘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多喝牛奶多补钙,”他硬邦邦地张口,“给你找个休息地儿,明天我司机送你回去。” 他说话的时候,叶舟已经微微弯下上身,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小腿肚,安全带勒出道绷紧的痕,一下下地磨着少年的肩头。 “那你呢?” 车辆在马路上疾驰,沿途的路灯快速地打在顾牧尘脸上:“当然是去嘲笑贺颂。” “你也见过,就在酒吧眼睛都哭肿的那个。” 他漫不经心地跟叶舟聊着天,同时打开蓝牙耳机,拨出个电话。 没人接。 顾牧尘想了想,又尝试着换了个号码,这下终于有人接了。 “喂…… “傻子,”顾牧尘转动方向盘,“你在哪儿?” 那边静悄悄的,贺颂的声音都带了点回声:“我在山里呢。” “在山里做什么,”顾牧尘顿了顿,“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跑山里?” 他知道身为摄影师的贺颂,有时候会为了拍摄去往人迹罕至的景点,但刚经历过心碎和宿醉,这会儿在山里做什么。 “今晚有流星雨啊,”贺颂不明所以,“英仙座流星雨,记得跟你提过这事啊。” 顾牧尘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哦,那你是去拍照片对吗?” “不是,”贺颂抽了抽鼻子,“为了许愿。” 手机开了外放,那委屈巴巴的声音刚传出来,叶舟就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立马被贺颂捕捉到,在那边提高了音量。 “谁呀,尘儿你大晚上不睡觉跟谁在一起呢,找我干嘛到底?” 叶舟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顾牧尘,在得到对方的示意后,才低声打了招呼。 “我是叶舟,校园卡落外面了,所以……哥哥帮忙给我送过来。” “叶舟?就那个酒吧小男孩?” 顾牧尘抢白:“你话怎么这样多,给我发位置,见面再说。” 挂了电话后,顾牧尘直接张口:“行,那我先送你去……” “哥哥,你要去看流星雨吗?”叶舟的眼睛亮晶晶的,身子也往这边倾斜些许,“我小时候也见过流星,夏天的夜里安安静静的,知了在树上叫,我和妈妈在水边唱歌……” 他突然住了嘴。 但很快,叶舟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城市里的灯太多太亮了,到处都是高高的楼,晚上天也灰扑扑的,好久没看到流星了。” “哥哥,”叶舟侧过脸,眸子里满是期待,“山里就能看到流星雨吗?” 顾牧尘沉默片刻:“十一点多了,你不困?” “不困!”叶舟支棱着耳朵,“我最喜欢熬夜啦!” 贺颂说的山,其实就是本市北郊的一处景点,绕着盘山公路过去,再徒步走十多分钟就能到达,海拔也算不上多高,因此周末会有蛮多游客来这儿玩,今天是个工作日,就稍微冷清了些。 车停好后,顾牧尘探身去后座够那个小毯子,叶舟正解安全带呢,贺颂就过来敲车窗了。 贺颂一身法式镂空衬衫配阔腿裤,身上还裹了个大披肩,鸭舌帽下露出一半的眼睛,看起来就跟个先锋艺术家似的,一张口就开始嘚吧嘚。 “来了也好,我那帐篷够大,”贺颂特有范儿地双手揣兜,目光敏锐,“哎,你今天穿的还换了个风格啊。” 顾牧尘把那脏了的衬衫扒拉到一边,拿起小毯子扔给叶舟:“这儿晚上冷,你先披着。” “我不都说了吗,我东西带的全乎……”贺颂突然住了嘴,带着点疑惑地往上抬了下帽子,定睛看向车里。 顾牧尘已经打开车门了:“看什么呢。” 贺颂的脑袋都要探进车里了,片刻后,以一个极为僵硬的姿势扭了过来。 “你还换了衣服……”贺颂吞了下口水,“就是给他送校园卡,然后就待一块?” 顾牧尘不明所以地皱着眉:“你有意见?” “不是,”贺颂迟疑道,“就挺让人误会的。” 他结结巴巴地,“让人以为你们在车里……玩的还挺狂野的哈。” 这都什么玩意,顾牧尘不明所以地顺着目光看去,就看到了后排座上自己的衬衫。 被随意地撂在那里,却能清晰地看到上面有擦拭过的,液体干涸的痕迹。 贺颂的眼睛滴溜溜地在顾牧尘穿着的灰色短袖上打转,嘴角疯狂上翘。 “你想什么呢!”顾牧尘猛地捏住贺颂的后脖颈,“什么乱七八糟的,滚滚滚,说什么流星雨,我今晚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算什么账,”贺颂不甘示弱地瞪着眼,“我可没对你下手,你脸又红个什么劲?” 顾牧尘咬牙切齿:“……你给那模特花了多少钱?” 刚还在叽叽喳喳的贺颂瞬间不说话了,被按下暂停键一般怔在原地,直到叶舟关上车门的动静,才唤醒他凝固的身形。 “哎呀小叶舟,”他若无其事地上前,掂着脚一把揽住对方的脖子,“有没有听说过英仙座流星雨?来,哥哥今晚跟你好好讲讲……” 第17章 夜风吹得树枝簌簌直晃,月色如水地撒下,哪怕没有灯光也亮如白昼,叶舟被贺颂拉扯得深一脚浅一脚,顺着碎石小道往前走,抬眸就看到了那顶硕大无比的帐篷,以及前面架着的望远镜。 天上的星星又多又沉,密得仿佛会趁人不注意坠落下来,叶舟直直地向上伸出胳膊:“好近呀,感觉能碰到……阿嚏!” 山上太冷了,这会已经是凌晨时刻,周围有五六处帐篷还亮着莹莹的光,大概都是为了等待这场流星雨的到来,贺颂拿了两件外套,眉开眼笑:“今天收拾的时候,送我来的司机还说带多了,果然就派上用场。” 顾牧尘接过个厚牛仔外套披上,没抬头地给自己扣扣子:“所以本来是给谁准备的?” “哎呀,”贺颂还在那装傻,“小叶舟穿针织毛衣好好看哦,就这种特清纯的男大范儿……” 前方突然传来阵嘈杂,伴随着声音里的喜悦,一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夜空,又倏然消失。 “不是说要换男人搞吗?”顾牧尘平静地张口,“不是说再也不想那个渣男吗?” 贺颂眨眨眼睛,没说话,坐在帐篷前的小马扎上,低着头扒拉地上的杂草。 叶舟主动离得稍微远了点,好不打扰这两人的谈话,只是静静地抬头看着漫天繁星,身上还披着顾牧尘车上拿下的小毯子,都是淡色米白的毛织质地,风吹起点衣角和柔顺的黑发,看起来温柔极了。 顾牧尘压低声音:“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贺颂托着腮看前方的夜色,他身形偏纤细,裹着大披肩衬得整个人都小小的,禁不住那凌冽的夜风似的,微微地有些颤。 “尘啊,”贺颂垂着头,“我真……挺喜欢他的。” 顾牧尘挨着他坐下,伸手拿起旁边的啤酒罐:“能搞定吗,需不需要帮忙?” 贺颂拽了根野草,用手捻着那碧绿的茎叶:“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处理的,放心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们把我认成你了,”顾牧尘从对方手上接过草杆,轻巧地翻飞手指,“上来威胁,想看看能不能捞点油水。” “啊?”贺颂猛地抬起头,“找到你身上了,然后呢?” 他之所以没把这蠢事告诉自己的发小,一方面是实在有些狼狈,不愿把心上人不堪的一面暴露出来,另一方面则是怕朋友为自己担心,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把顾牧尘牵扯了进来。 “不碍事,”顾牧尘又拾起根草杆,“放高利贷那喽啰也不是什么人物,背景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打算,是保他还是不保。” 贺颂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顾牧尘也没有催促,而是在草杆尾部打了个结,一个像模像样的草编蚂蚱就做好了,绿油油,翠生生,他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叶舟!” 少年立刻回头,轻快地地跑了过来,抱着膝盖蹲在顾牧尘旁边。 “有凳子怎么不坐?”顾牧尘把蚂蚱递给他,“喏,好看吧。” 叶舟没立刻接,那双圆眼睛出神地盯着会,才咬着嘴唇说:“嗯……真好看。” 他庄重地接过草蚂蚱,低声道:“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有品味,”顾牧尘阴阳怪气地踢了下贺颂的脚,“看看人家喜欢的,再看看你,吃点好的吧。” 贺颂有气无力的样子:“我喜欢的有大胸肌,有本事你也给我编一个。” “成,”顾牧尘信口答应,“你还喜欢什么,一块说了。” “我喜欢……” 又是一阵惊呼,两道流星依次划过天空,可帐篷旁的三人都没有抬头。 贺颂裹紧了身上的披肩:“我喜欢他什么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人的确挺烂的,我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欺骗自己吧……都怪那天拍摄的时候,他抱着束玫瑰看向我……就心动了呗。” 顾牧尘向叶舟那侧过身子:“听见没,千万别学他。” “行了,”贺颂泄气道,“你肯定体会不到啊,你在感情方面那么迟钝,说不定人家叶舟都比你强。”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一般,贺颂抽着鼻子看向叶舟:“弟弟,你谈过恋爱吗?” 叶舟回答很快:“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下,叶舟的思考时间就长了些,在逐渐八卦起来的目光中,略微红了脸,轻轻地点点头。 “呜呜呜,”贺颂一把抱住叶舟的胳膊,“你肯定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叶舟被对方紧紧贴着,略不自然地笑了下,睫毛快速眨动:“嗯,我明白这种感觉的,并且对于我而言,喜欢的那个人……怎么说呢。” 他抬起头,注视着一闪而过的流星,声音轻得被风一吹就消散了。 “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就像是我的光。” 贺颂夸张地捂住嘴,几乎都要眼角泛泪地开始抒情,却被顾牧尘的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这有什么不能体会到的,”顾牧尘气定神闲地抬起那双凤眼,“什么喜欢的人是光,我一听就明白了。” 叶舟怔怔地看过来。 顾牧尘自信一笑:“这喜欢的,不就是奥特曼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挺直男的 第10章 顾牧尘天生觉少,贺颂也是熬夜惯了的人,这会儿凌晨快两点了,俩人也不嫌冷,一块裹着个大披肩,断断续续地聊着天。 第18章 叶舟倒是早就犯了困,哈欠打得仿若小鸡啄米,摇摇晃晃的,好几次都差点栽到顾牧尘身上。 “不睡不睡,”叶舟强撑着坐直身子,“我要看日出。” “行了,”贺颂刚喝了酒,站起来还迷迷瞪瞪的,“睡会吧,还有三四个小时呢。” 山顶的夜风呼啸,贺颂带的是个全自动露营户外帐篷,里面也铺了简易的被褥,将就一宿是完全没问题的。 顾牧尘骂骂咧咧:“滚吧,我这会回去”。 要他跟贺颂挤着睡一个帐篷里,还不如杀了他。 顾牧尘从小到大就没在外面留宿过,工作后也是出差的时候才住酒店,必须自带换洗被褥,唯一会去的地方也就是司徒静家里,还是看在人家橘猫咪咪的份上。 贺颂已经开始脱鞋了,探着身子去整理帐篷:“不是说好陪我看日出吗,这会就走?” 顾牧尘没搭理他,把地上散落的瓶子装塑料袋,准备下山的时候一块带上。 “哥哥,”叶舟跟着捡起来个啤酒罐,“你刚喝酒了吗?” 顾牧尘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我忘了,”他缓缓地回头,瞪着贺颂,“我喝了多少?” 贺颂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掀开帘子露出笑脸:“不管喝了多少,喝酒不开车呀顾总!” 深夜格外寂静,山顶上其余的游客也都钻进帐篷睡了,顾牧尘看了眼时间,放弃了叫司机过来接自己的念头。 这大晚上的。 “来呀,”贺颂躺在里面啪啪拍床,“咱俩上一次睡一块,还是小学夏令营吧。” 几只黄翅黑尾的鸟扑棱着从树梢上飞起,倏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叶舟安静地把装垃圾的袋子收拾了,系好放帐篷边上后,才转过身来注视着顾牧尘。 “跟人睡我肯定睡不着,浑身难受,”顾牧尘重新坐下,“你俩睡吧,我眯会就好。” 贺颂:“呵,说得你跟别人睡过似的。” 正正地挨了顾牧尘砸来的抱枕后,贺颂直接一躺:“我也不睡,咱继续聊天吧。” 顾牧尘懒得搭理他,靠在椅背上打盹。 五分钟后,贺颂已经睡得呼噜呼噜的了。 顾牧尘给人掖好被子,拉上帐篷的拉链,才对着叶舟开口:“他最近太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我不用,”叶舟托着腮看他,“哥哥,你对人真好呀。” 凌晨两点半,顾牧尘把双手放在嘴边呵气,夜里的山顶还是太冷了,让人恍惚间觉得似在冬日,刚刚贺颂断断续续地跟自己说着心事,他也没怎么安慰,只是沉默地听着。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呢,”贺颂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也不明白啊……” 他当时追求那小模特的时候说过,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和爱人看场流星雨,看次日出,背起行囊踏上未知的旅程,性取向不同没关系,他愿意勇敢地尝试,对方向自己借钱的时候也没犹疑,谁都会面临难处,可贺颂没想到的是,都把话摊开说了,山穷水尽的那个人,还是不肯给他一点的机会。 “我在山上等你,如果你来……钱我替你还清,以前的我也不计较。”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会,还是毫不客气地回复:“可我计较。” 顾牧尘从头到尾话很少,没有过多置喙。 叶舟眨着那双圆眼睛:“哥哥,我刚刚听到你们聊天,其实那人一点机会也不给颂哥,挺好的。” 最起码不会让对方在幻想里沉溺。 “之前还吊着他呢,”顾牧尘冷冷地开口,“现在想让贺颂帮他还钱,又不愿给人希望,好处都让他占了。” 从山顶往外看,能看到一盏盏的远远的路灯,串珠似的连成线,弯弯绕绕地通向远方。 “去睡吧,”顾牧尘叹口气,“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叶舟声音很小:“可我想陪陪你。” 但他声音太小了,顾牧尘没有听到。 夜凉似水。 叶舟不愿去帐篷里睡,顾牧尘也没有给人当爹的爱好,除了亲人和几个发小外,他向来不太会插手别人的事,也不会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干涉别人的生活,吃饭的时候对叶舟说酒吧不是他该去的地方,已经是顾牧尘能做的最大限度了。 那么这小兔崽子爱睡不睡,早八会教他做人。 似乎心有灵犀般,叶舟侧过脸看他:“正好明天没课,能在宿舍补觉呢。” 顾牧尘慢半拍地“嗯”了一声,困劲儿却悄然上来了。 “哥哥你困了吗?” “没有。” “可是……哥哥你快歪到我身上了呢。” 顾牧尘猛地一惊,大脑恢复清明,本能地往旁边拉出好一截距离。 叶舟还在笑:“困的话就睡会呀,早上日出的时候我叫你们。” 开玩笑,顾牧尘从小到大都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就是第一个午睡醒来的小朋友,不用老师叫就会自己穿袜子,工作后每天再熬夜通宵,早上七点不到就能醒来,他还需要一个小屁孩叫自己? “不用,”顾牧尘揉了下自己眉心,“我不想在外面睡。” “既然这样的话,“叶舟站起来,把带着自己温度的毛毯放在顾牧尘肩头,“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走?” 他笑得一脸天真,眼梢还有点稚气和狡黠:“因为……我刚刚发现那边有棵苹果树呢。” 第19章 山里是长了些稀稀拉拉的树,但怎么会有苹果树呢,顾牧尘有点不信,却也跟着站了起来:“在哪儿?” 如叶舟所说,前方几十米的距离果然有棵树,叶子不算茂盛,零星地挂着几个青色的果子,半隐在绿叶下。 “要吃吗?” “不要了,”顾牧尘盯着那果子看了会,“人家在树上长得好好的,就不摘了。” 叶舟也没说什么,安静地站在顾牧尘身边,看着那远处连绵的灯光,和多得仿佛要坠下来的星星。 顾牧尘到底还没坚持通宵。 他依稀记得自己自己和叶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后来俩人又回到了帐篷旁席地而坐,在贺颂均匀的呼吸声中,顾牧尘揉着眼睛,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懵懵懂懂的,好像叶舟碰了下他的脸颊,催促自己快点入眠。 哦,想起来叶舟说的是什么了。 “快睡吧,”叶舟声音低哑,“……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说是要看完日出再下山,结果三个人都睡过头了。 贺颂在帐篷里压根就没起来,顾牧尘还是被自己司机的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歪在人家叶舟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叶舟也揉着眼睛,嘟囔了一句早安。 天空是鱼肚白,东边则被初升的太阳染了大片的橙红,此时的风也不再是夜里的冷冽,而是有点松木般的味道,清清爽爽地拂来。 昨晚没睡好,怕着疲劳驾驶,顾牧尘和贺颂的司机很快都赶到,几人一起帮忙收拾了帐篷,贺颂眼睛都睁不开了,打着呵欠想把下巴放顾牧尘肩上,被人轻巧躲过,才半带埋怨地伸了个懒腰。 “我司机送你回去,”顾牧尘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是直接回学校吧。” 叶舟点点头,笑出了个单侧的小梨涡。 “哥哥,日出了,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贺颂插话:“等等呀,我去给你们拿相机,我应该带了的。” 顾牧尘整个人都在抗拒着后退,身体力行地表示哒咩,坚决不要拍。 他本来就不喜欢拍照,更何况这会还没洗脸呢! 对于顾牧尘而言,也就是幼儿园得小红花,期末拿奖状或者竞赛得奖杯的时候,会勉为其难地拍那么一张,平日里还是拉倒,相机这玩意拍点美食和猫猫狗狗就算了,拍人类,太浪费了。 “不用,”叶舟上前走一步,“我来拍。” 他朝着顾牧尘的方向直直地伸出手臂,双手的拇指和食指相连,做出一个框框的形状,又往回拉到自己面前,认真道:“哥哥,看镜头。” “镜头”里的顾牧尘抬眸看来,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身后是红灿灿的朝阳,那双平日里没什么波澜的凤眼,定定地注视着这个拙劣的相框,然后,弯了起来。 “耶。”顾牧尘举起右手比了个手势,“拍完了吗?” 叶舟喉结滚动了下,就放下胳膊笑道:“拍完了,很好看。” 顺着山顶小路下来,分别坐到车上后,贺颂才猛然一惊,抓着顾牧尘的胳膊:“等等,看流星的时候我许愿了吗,我是不是忘记许了?” 顾牧尘关上车门,看着载有叶舟的那辆车发动后,才推开贺颂凑过来的脸,敷衍道:“”许了许了,你忘了。” “是吗,那就好,”贺颂抚着自己的胸口,做作地撅起嘴,“那你许愿了吗?” “没有,”顾牧尘闭眼小憩,“下次一定。” 车载香薰的味道逐渐散开,芬芳馥郁的玫瑰香细腻地充斥在空间里,原本阖着眼睛的顾牧尘掀开眼皮,略带嫌弃地看了贺颂一眼。 “忍会,”贺颂理直气壮,“我的车,我做主。” 话音刚落,就看到顾牧尘面无表情地按下车窗。 实在受不了这香水味。 任何人工提炼出来的香水,无论再怎么技艺精巧吹得天花乱坠,顾牧尘都有些接受不了,都觉得会有些莫名的反胃感,压根比不上真正自然界的味道。 “身为gay,你真没品味。” 贺颂不服气:“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代购买来的……” “车的颜色也不好看。” 贺颂咬着牙:“还有呢,您要不一口气说完?” “许愿也没有仪式感,”顾牧尘坐得很端正,侧头感受扑面而来风的清凉,“一般都是等到新月的时候才许愿,并且对着流星还不如去庙里拜拜呢,吃点斋饭做好事,不比这强。” 车辆拐了个弯,即将在前方道路旁停下,顾牧尘终于侧过脸,平静地看向贺颂。 “时间和新欢可以解决一切,”他伸手揉了下对方棕色的卷发,“如果还想跟那人纠缠的话,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贺颂呜呜咽咽的:“真的吗?” “嗯,”顾牧尘点头,“最多嘲笑你两句。” 车门打开,那用来保暖的外套和毯子都被叠好放在后座,整整齐齐的,顾牧尘弯下腰看着贺颂:“有需要就说,别不好意思。” 感情上的事,谁能顾得上姿态好不好看呢。 顾牧尘明白这个道理的,也尊重朋友的“不体面”。 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像冬日里飘起雪花,刚开始可能并不觉得,只以为是指尖捻下的细盐,直到纷纷扬扬地满目纯白,可能才会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已经荒芜一片,别的全部消失不见,天大地大,只剩下站在心头的那粒朱砂。 第20章 可能是连着几日没休息好,哪怕觉少如顾牧尘,也觉得自己有点没缓过劲。 甚至周一上班的时候,还被助理王婧关心地问了。 “没什么,”顾牧尘神色如常,“叫老周进来吧。” 他轻轻地按着自己的眉心,努力打起精神听周海在旁边汇报,时不时地在单子上圈点勾画,偶尔抬头提出点疑问,犀利又一针见血。 “哎呀,”周海自觉今天表现不佳,在讨论结束后脸色讪讪地,“年龄大了,有些地方还真是会忽略掉。” 顾牧尘把文件放桌上:“行了,你正值壮年。” “可能昨晚没睡好,”周海笑道,“闺女长个子呢,昨晚大半夜睡觉嚷嚷腿疼,抽筋,哄好孩子后,我俩却都睡不着了。” 他继续叹道:“这人啊上了年纪,只要半夜醒一次,接觉还真难啊……” 顾牧尘把钢笔的笔帽阖上,抬起头:“腿抽筋?” “是啊,”周海叹道,“也不缺钙,就是她们学校最近办运动会,小孩天天累得一身汗回来,钙片维生素什么的,每天都吃着呢。” 顾牧尘顿了顿:“一般都是小孩才这样吧。” “也不一定,”周海想了想,“跟个人体质有关,劳累过度也有可能的。” 劳累过度。 周海都走了好一会,顾牧尘还在琢磨这几个字。 二十出头的男生,大量运动也正常吧,再偶尔勤工俭学,是会有点太累着了。 但这个毛毛躁躁的年纪还是精力充沛,顾牧尘记得自己上大学那会,晚上通宵和朋友搞设计方案,第二天照样能打起精神去上专业课,中午回宿舍眯两个小时,差不多就能缓得过来。 而上班几年后,他这种觉少的人还好点,每天只要保证六个小时的睡眠即可,而身边的人就有点熬不动了,偶尔通宵一次都嚷嚷着心口疼。 因此下午坐在车上的时候,顾牧尘还是没忍住问:“路露,你熬夜的话会难受,比如胸闷腿疼吗?” 路露是他的司机,小伙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天天精神头倍棒,用自己话来说就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玩起游戏来能连着熬大夜,闷头睡觉的时候打雷都叫不醒。 “会呀,”路露笑道,“现在也不太敢折腾身体了,夏天又容易乏,也开始早睡早起咧。” 他们今天下午要去西郊一处酒店开会,这会儿正是四点多钟的时间,最毒辣的太阳隐在云层后,看似不再有直射的阳光,可地面已经被烤透了,沥青似乎都融化一般,远处的绿化树也在高温中显得有些模糊。 “我说呢,”顾牧尘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前天早上打电话,让你去北郊山里接人的时候,还没醒吧?” “是呀,我以前五六点就起床了,”路露转动着方向盘,“那天给人送到商场后,我还回去补觉……” “商场?”顾牧尘猛地回头,“不是让你把他送到江城大学吗?” 大概是很少看到顾牧尘这样突然抬高声音,路露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心虚地从后视镜看老板的表情。 “他说还要去打工咧,”路露迟疑道,“说先不回学校,让我把他放在那就好。” 熬了一宿的夜,第二天居然不回去补觉,顾牧尘皱起眉头,难道那个叶舟家里遇见什么天大的事了? 他记得叶舟提过,说自己父母都不在了。 这样的话,学费和生活费的确需要操心,但现在国家对于大学助学贷款力度很大,完全没必要这么不要命地去打工挣钱。 顾牧尘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敲着自己的膝盖。 叶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没事,”感受到路露小心翼翼的目光后,顾牧尘淡淡道,“工作哪儿有不辛苦的,靠自己双手挣钱挺好的。” 似乎是在劝慰自己一般,顾牧尘凝视窗外,又重复了一遍。 “毕竟叶舟是个成年人了。” 下个路口拐弯就到酒店了,这里有处小学,正值放学时间,穿着校服的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排排队过马路,已经解散的高年级学生则三两成群,热热闹闹地奔上路边的小摊贩。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个滑稽有趣的青蛙玩偶。 高大的网红玩偶表情搞怪,肩上背的竹竿绑着一溜儿的青蛙气球,鼓鼓囊囊,这样的“卖儿卖女”看着就可爱。 果然,学生都叽叽喳喳地围着,还不时地戳一下那个青蛙玩偶,笑着打闹。 红灯结束了,顾牧尘收回目光,稍微有那么点不忍心。 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是为了生计奔波,谁会穿这么厚的衣服站外面呢。 里面的人,他该有多热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叶舟:呱。 第12章 开完会又用了晚餐,席上觥筹交错间,顾牧尘还是没推开喝了两杯红酒。 这点量在顾牧尘面前完全不够看的,但问题是这人上脸,一点酒精就能熏得他脸颊泛粉,红晕悄生。 再加上今天与会的全是些有点年纪和资历的大佬,饭没吃一半就开始指点江山,激情澎湃地从史书讲到天下大事,听得顾牧尘有点烦,借着喝醉的由头装傻,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攀交情,看到顾牧尘这迷迷瞪瞪的样,就无奈作罢。 不过今天结束得到挺早,三三两两地从酒店离开时,也就九点多钟,有个临市的老板想搭顾家这条线,死活非要拉着人赶下个场子。 第21章 “来呀小顾总,我就喜欢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咱兄弟俩再来点……” 顾牧尘的司机路露极有眼力见,一把上去搀住顾牧尘的胳膊,陪笑道:“哎呀,都走不了直线了。” 今天周末,这儿毗邻学校和生活区,夏季夜风吹凉,路上行人也不见少,热热闹闹地散步嬉闹,顾牧尘眯着眼又敷衍了几句,好容易坐上车,就迫不及待地按下车窗。 “开慢点,让我缓会,”他扯松自己带有暗纹的藏蓝领带,“那人身上的味儿也太冲鼻子了。” 路露在驾驶座上嘿嘿笑,挤眉道:“我闻出来了,这是特火的一款女士香水。” “受不了,”顾牧尘的手肘搭在车窗上,阖着眼感受夜风的清凉,“难闻得要命。” 车辆缓缓地转了个弯,前方红灯有点长,几个衣着嘻哈的年轻人在沿路玩滑板,笑声肆意张扬,一举一动全是青春的狂放。 “真好啊,”路露也在看,“二十出头的年纪无忧无虑,真怀念咧……”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话,路露又重复了遍,然后疑惑地扭过头,发现顾牧尘正轻拧着眉,看向路对面的地方。 路灯洒下明亮的暖光,低矮绿化带的拐角有个绿色的青蛙玩偶,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提着最后两只气球。 气球也是青蛙的形状,鼓鼓囊囊的,上面还有装饰性的小灯泡,发出萤火虫般细微的光。 路露知道他老板的脾气。 这人嘴上不怎么说,除了做固定的慈善外,生活中见到这种为了柴米操劳的赶路人,都会力所能及地帮一把,比如帮载满纸箱水瓶的三轮车推上斜坡,给烈日下的环卫工人送上点热水,或者就像现在,买下对方最后的货物,好让人早点回家。 这种做小本买卖的,基本就是挣个辛苦钱。 路露已经发动车辆,作势要往路边停下:“顾总,咱要把最后那俩气球买了吗?” 顾牧尘轻声道:“嗯。” 临时停靠车辆,路露开门下车,快步走向那个青蛙玩偶旁边:“嘿,这气球怎么卖?” 那青蛙玩偶的声音有些低哑:“十块钱,最后这两个你要的话,就按十五。” 路露掏出手机,扫码付过款后拿着气球就走,与此同时,里面的人也伸手把玩偶的脑袋左右晃了下,直接摘了下来,发出长长的一声呼气。 似乎是太热又太过疲惫,里面那张年轻的面孔红扑扑的,头发也湿透了,贴在过分好看的眉眼上,可嘴角是上扬的,露出个快活的单侧小梨涡。 “还挺好看的,”路露把玩着着手里的气球,一抬头愣了下,“哎……顾总?” 顾牧尘直直地与他擦肩而过,紧皱着眉头大步向前:“叶舟!” 叶舟怀里还抱着个青蛙脑袋,闻言就略带迷茫地看过来,立刻睁大了眼睛:“哇,哥哥!” 他使劲儿挥手,过于厚重的玩偶服使他的动作笨拙又滑稽。 “你在这做什么?” 叶舟笑眯眯地:“卖气球呀!” 他还轻巧地右腿屈膝,右手打转着在胸前行了个王子礼,没有一点儿汗水淋淋的狼狈,仿佛身上穿的不是可笑的玩偶装,而是精致得体的晚礼服。 顾牧尘沉默着,没吭声。 “是不是很可爱?”叶舟的眼睛亮晶晶的,“哎呀,最后俩刚卖出去了,不然就送你一个……” “你等会怎么回去,”顾牧尘这才开口,“回学校吗?” 叶舟点点头:“嗯,有直达公交的!” “走吧,”顾牧尘已经转身,“上车,我送你。” “我身上都是汗呢……”叶舟犹犹豫豫的样子,踟蹰不前。 顾牧尘已经拉开车门,侧身抬眸看他:“那还不把身上的脱了?” 路露早就跑了过来,殷勤地打开后备箱,笑着问:“需不需要帮你拉拉链啊。” 叶舟没再矫情,在路露的帮助下把厚重的玩偶服脱了,稍作整理放进后备箱,拿了张湿巾简单擦拭了下额前的汗,就跟着坐进车里。 “这次可能把人送回江城大学了,”路露踩下油门,“这会车不多,半小时就到。” 顾牧尘陪着坐在后座,有心想跟叶舟说两句话,但又怕没太分寸感,于是看了眼对方湿透的黑发,斟酌着该怎么张口。 与此同时,叶舟也在看他。 顾牧尘喝酒了。 身上隐隐有点酒味,脸颊和耳朵都泛着红,那双凤眼带着点慵懒,长睫下的眸子里水汽盈盈。 他穿着严谨姿态优雅,为工作的奔波也毫不狼狈,总是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下,是无比强大富足的内心。 叶舟垂下眼眸,不再看对方。 心脏跳得太快了。 似乎有无数只蝴蝶扑动翅膀,挣扎着想要冲出这颗小小的,跳动的心脏。 他身上有香味。 是很浅淡的花香,可能来自于一株蝴蝶兰,一朵开在夏日的重瓣蔷薇,也可能是他办公室里摆放的垂丝茉莉。 不行。 心真的跳得太快了。 “热吗?” 叶舟的心脏被这声询问惊得猛然一跳,甚至都有些疼痛起来,他蜷曲手指,用力抓住自己的衣角,尽可能轻松地摇了摇头。 “刚出过汗别对着吹空调,”顾牧尘把车窗关小了点,“不然容易生病。” 第22章 叶舟乖乖地答了声“好”。 去江城大学的路上车辆稀少,速度将时间蹉跎,顾牧尘在手机上发完信息,才回头看向叶舟。 “有兴趣去咖啡厅吗,”他目光柔和,“我有朋友在你们学校附近开了家店,正缺人手。” “从学校西门出来,走路不到十分钟,工作环境挺好,包吃住,客流量不大的时候也可以看书学习,觉得怎么样?” 顾牧尘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工作上的尖锐锋利,虽然仍是没什么表情,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温和地询问了。 叶舟顿了顿:“谢谢你,哥哥,但我……” “就是小静开的店,”顾牧尘解释,“司徒静,那天你也见过,虽说人长得又丑又凶,脾气挺好的,我也问过了,待遇各方面都很不错。” 车内很安静,顾牧尘没有开音乐的习惯,只能听到空调出风口,那低低冒着凉气的声音。 叶舟无意识地摩挲自己的手腕,上面旧色的红绳衬得少年皮肤更显白皙。 “谢谢,但真不用啦,”叶舟这次拒绝得很干脆,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冷意,“我不太喜欢那种地方。” “如果你有困难,”顾牧尘继续道,“需要我帮忙吗?”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有些奇怪地看着笑起来的叶舟。 笑什么笑。 上学的小屁孩就是笑点低,天天傻乐。 “哥哥,”叶舟的声音软得像一团云,“我心跳得好快啊。” 顾牧尘毫不犹豫:“你这不是废话吗。” “熬夜加闷热,当然会心律失常,”他语气笃定,“小朋友,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不然这样下去,坟头草都得老高,知道什么意思吗?” 叶舟眉头一跳,没来由地雀跃起来。 顾牧尘这种臭脾气,只有面对自己亲近的人时,才会毫不顾忌地毒舌吐槽,所以,这就意味着…… “意味着下一步就是猝死,”顾牧尘毫不留情地张口,冷酷地扬起嘴角,“非得被骂一顿才懂……啊?” 他呆呆地看着叶舟,不自觉地张开嘴又合上,声音也慌张地软了下来。 “我就多说两句……怎么还哭上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男人怎么可以轻易掉眼泪?” 小顾:“什么,我哭?不可能,我今天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老子才不会哭!” 恋爱后: 小叶:“你哭了耶。” 小顾:“我不是,我没有,不算,在(哔——)上的不算!” 第13章 顾牧尘当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子,前几年才有了个妹妹,对于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还真没怎么接触过。 他家亲戚少,关系最近的是个比自己大五岁的表哥,再加上顾牧尘上学偏早,毕业后进社会就接手了自家公司,天天打交道的全是年长的老油条。 所以这会儿顾牧尘就有点、微微的无措。 自己太严厉了吗。 还是太没分寸感了? 叶舟已经把脸偏向一侧,但也能看到那微红的眼角,仿佛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抽泣似的,肩膀还有些兀自的颤抖。 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顾牧尘默默地拿出手帕纸,朝着叶舟递了递。 没想到这小崽子恍若没看见,脑袋往旁边偏得更狠了。 嘿,还有小情绪了? “我多管闲事了,”顾牧尘终于开口,“说错话,你别介意。” 叶舟还垂着头,眨着湿润的睫毛,没吭声。 江城大学已经到了,司机特意放慢了速度,缓缓地把车辆停靠在路边,一时气氛有些凝固,顾牧尘抿着嘴,心里有些发愁。 怎么脸皮这样薄,说两句就泪眼汪汪啊。 自己也是好心,如果叶舟油盐不进或者直接反驳,他可能也就放手不管了,毕竟也就是偶遇两次,顺便帮了个小忙的关系,他还真没那么闲,指点别人的人生。 偏偏顾牧尘吃软不吃硬,最见不得人掉泪珠子。 该怎么哄啊。 愁。 “哥哥,”叶舟突然软着嗓子张口,“我错了。” 兴许是在玩偶服里闷热太久的缘故,叶舟这会儿的神色还没完全缓过来,脸颊和嘴唇都是红的,整个人都是那种水洗过一般,泛着特别透亮的少年感,并且身上也没有什么汗味,是若有似无的浅淡薄荷香。 “我说了估计你会生气,”叶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但我不想撒谎,今晚我还有个兼职的……做完这个月,就不这样拼了。” 顾牧尘皱起眉,这会都快十点了,还能有什么兼职? “因为我答应大叔了,”叶舟继续道,“在健康路那边的一个夜市摊,说好了我今晚过去,卖章鱼小丸子的。” “大叔的女儿读高中,阿姨得回去休息,第二天才能早起送饭,可夜市这个时候还热闹着呢……” 顾牧尘沉默片刻:“所以?” “把玩偶服放回宿舍,我骑单车过去,”叶舟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远,骑车就几分钟。” 抓住衣角的手指悄然松开,窗外的凉风揉揉拂来,叶舟抬手捋了下额前的碎发,笑得有些羞赧。 “夜市还挺火爆的,不过到凌晨两点就差不多结束啦。” 第23章 顾牧尘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就在健康路?” “嗯,那里最近很多摊贩,大家晚上都会去吃好吃的。” “走吧,”顾牧尘看向窗外,“我送你过去,顺路。” 叶舟呆呆地眨着眼,立刻雀跃地探过身子:“哥哥,那我请你吃章鱼小丸子,超好吃的!” “不吃,这有什么好吃的。” “他家的酱汁是秘方,自制!” “我又不爱吃零嘴。” “还有虾皮粉和玉米粒,很多人专门过来吃呢!” “……真的?” “骗你是小狗!” 当顾牧尘第三次被人挤到肩膀时,他终于相信叶舟所说的话了。 好多人啊! 怎么这么多人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吃夜市啊! 举着棉花糖的高马尾女孩,骑在父亲肩头唱歌的幼童,亲昵地挎着胳膊晃悠的情侣,甚至还有穿着晨练服的大爷大妈,把这条并不宽敞的小街挤得满满当当。 赤膊的男人热火朝天地炒着河粉,绑着头带的女人手速飞快地打进枚鸡蛋,淡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在一次颠勺中忽地蹿了老高,刚打完球的男生擦完脖子上的汗,就笑嘻嘻地在低矮的折叠桌前坐下,等待着自己的铁板鱿鱼。 “最早是个卖葱花饼的,”叶舟声音很大地凑近顾牧尘耳边,“生意好了之后大家都往这聚集,就成新兴的夜市,很多人专门来打卡呢!” 说好了请顾牧尘吃章鱼小丸子,结果这会还没吃上。 太忙了。 叶舟系上了条干净的围裙,手脚麻利地把卷心菜切碎,那个一身腱子肉的大叔忙得快要起飞,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着方言。 “这菜下去得太快了,今天麻烦你了啊伢子!” “应该的……”叶舟动作不停,“啊,给我留一份!我要请人的!” 刚递过去一盒小丸子的大叔扭过脸:“啥?” 还没等叶舟回话,又有两个女孩举着手机屏幕:“我们付过款了,麻烦快点呀!” 顾牧尘原本在在摊前站着,想看下这章鱼小丸子到底有多神乎其神,结果几分钟不到的功夫就被挤得不行,他最受不了跟陌生人这样近距离接触,勉强躲着躲着,就躲到这流动小车的后面,叶舟旁边。 司机路露在对面等待他心爱的烤鹌鹑蛋,无暇拯救自己的老板,也看不到顾牧尘已经脚趾蜷缩,努力地缩小自己的空间。 “我朋友!”叶舟必须抬高嗓门,才能让大叔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朋友跟我过来,我说好了请他吃……” “把那一锅翻下!”大叔慌慌张张地拿起小料瓶,不小心胳膊肘碰到了沙拉酱,低头擦拭的时候又差点撞在后面的行人,急得额上冒汗,耳朵里隐约听见叶舟说了个什么朋友,拿起个挑针递了过去。 “来来来,快把这锅翻一下!” 顾牧尘几乎是本能地接过了,愣乎乎地眨着眼。 大叔猛地转身,从下面的货架上抽出个围裙塞过去:“这个别忘了,小心油星子溅你身上!” 卷心菜还没切完,叶舟也跟着慌张:“大叔,我朋友不会这个的!” 等待的人群叽叽喳喳。 “还没好吗?” “怎么这么慢呀……就是!” 顾牧尘迎着圈殷切又急躁的眼神,低头看了眼围裙上的“美味鸡精”,叹了口气,干脆利落地套在身上,熟练地在背后打了个结。 挺新鲜的。 也不算做好事帮忙,谁让顾总会做饭喜欢折腾厨艺呢,就是给小丸子翻个身的事,不在话下。 “没事,”看着叶舟有些震惊的眼神,顾牧尘淡淡地张口,“我先试试。” 他模仿着大叔的动作,用长长的挑针把丸子的面糊割开,扒拉着还冒泡的小孔,一边翻转,一边有些生硬地往里面添着面糊,香味扑面而来,圆滚滚的丸子变得更加饱满,在金黄色硬壳出现的时候,就可以把喷香的丸子依次放进盒里。 叶舟切完菜了,接过码好章鱼小丸子的包装盒,手速飞快地放进木鱼花和海苔碎,挤沙拉酱的时候惊喜地扭过脸,笑得眼睛都亮晶晶的。 “哥哥你好厉害!” 大叔也忙里偷闲地偏过脸:“伢子长得帅又聪明,看一眼就会哩!” 于是,在一声声夸奖和路人惊叹的眼神中,顾牧尘逐渐迷失了自己,忘却了只是尝点小吃就回去的初心,而是一锅接一锅地翻转那胖嘟嘟的章鱼小丸子。 直到人群出现明显的骚动。 顾牧尘从没做过这种活计,还真有点上瘾,依然专心致志地往里面加着面糊,却感觉自己左手被人猛地一拉,不容抗拒地被握在对方手里。 “哥哥,快跑!” 与此同时,前方也传来阵惊呼。 “城管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本就热闹的街道变得如同沸水浇灌。 摊贩们匆忙麻利地收拾着东西,举着吃食的行人迷茫地被挤着前行,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刚下晚自习,使劲儿蹬着自行车穿过喧嚣,捏着铃铛叫嚷快闪开,一位阿姨捧着才出锅的鸡蛋灌饼,费劲地抬起胳膊想看时间,就被挤过来的路人撞到了肩。 章鱼小丸子的摊是个三轮改造的移动餐车,大叔当机立断关掉煤气,一个箭步窜到驾驶室踩上油门,还不忘给了叶舟一个坚定的眼神,瞬间跟着大部队开始向前冲去。 第24章 顾牧尘手上还拿着挑针,另只手被叶舟拉着,拽着就往前跑。 “跑什么?” 顾牧尘不明所以地喘着气:“这……为什么要跑!” “创文明城市呢,”叶舟头也不回,“先躲下,不然被发现会被拍照批评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后面人群中传出隐约的叫喊。 “同志等一下,不要跑那么慌!” “就前面那几个!” 顾牧尘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被人追得这么狼狈。 上学那会跟校园里的混混闹矛盾,也不是没被人追着堵过,但顾总硬气啊,不躲不逃,才不会像这样跑得慌里慌张,气喘吁吁。 顾牧尘没办法,他也不想的啊。 但手被人强行拉着,叶舟那小崽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七拐八绕的,硬是逐渐甩开了拥挤的人群,冲进了条略偏僻的小道。 惊到了一条贴在墙角睡觉的野猫,倏忽间窜入婆娑的树影。 寂静的夜里,脚步声和喘气声都分外明显,两侧是老式居民楼,锈迹斑斑的铁大门半开着,上面一处不太灵敏的感应灯闪了那么两下,就不再亮了。 “哈、哈……”顾牧尘双手撑在膝盖上,兀自喘气。 他有晨跑的习惯,但今天大概是跑得太急,居然稍微有点岔气,胸腔靠下一点的地方突突地跳着,发出细微的疼痛。 叶舟也在喘。 但几秒钟后,两人都乐起来。 “我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会被城管追,”顾牧尘笑着摇头,“真稀奇的经历。” 叶舟身上的围裙已经解下了,随意地搭在胳膊上,嘴角上扬地看着顾牧尘。 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已经没了,白瓷般的肌肤泛着红晕,上苍似乎格外优待这个男人,哪怕身处陋巷,即使穿着写有“美味鸡精”的可笑字样,他的眉宇间也永远舒缓而矜贵。 仿佛有些人生来就该在云端,永不落空。 “我倒是被城管追过好几次,”叶舟帮着把顾牧尘身上的围裙解了,一并拿在手里,“都有经验了。” 顾牧尘笑了会才直起腰:“不行,我得发个朋友圈。” 他说着就掏出手机,页面反射的光打在脸上,衬得睫毛格外的长。 “写点什么好,”顾牧尘喃喃自语道,“跟你在一起,怎么净遇见这种稀奇事。” “再等五分钟应该就好了,”叶舟笑笑,“那会就能回去了。” 说着,他就使劲儿跺了下脚,感应灯重新亮起来,但光线太弱,发的光有种不顾人死活的黯淡感。 旁边低矮的围墙上还插着乱糟糟的玻璃片,红砖斑驳,被浅黄色的感应灯照亮短短一瞬。 叶舟抬眸看了眼,又拍了下手。 他个高腿长,穿着个干净棉质白短袖,牛仔裤裤腿往上卷了层边,露出线条漂亮的脚踝,胳膊上搭了两条藏蓝色防水围裙,手腕那里的红绳分外显眼。 亮了,又灭。 叶舟再次拍手。 顾牧尘没抬头:“怕黑?” 叶舟愣了下,立马反驳:“没有。” “那别折腾这灯了,”顾牧尘关掉手机,最后一丝光源也消失,“这玩意比我姥爷的轮椅都年纪大。” 可能明天酝酿了夏季的雨,今晚云层密布,遮住了月亮和星光,不同于前日里山上烂漫群星,如水月色能照得大地澄明一片,此时巷子里黑乎乎的,只能看清眼前人大致的轮廓。 叶舟的呼吸声重了起来。 顾牧尘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从小就怕黑吗?” 叶舟的声音很低,似在嘴硬,“我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可能怕黑。” “这跟年龄又没关系,怕就怕,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牧尘拍了下手,感应灯再次亮了起来。 “恐惧这玩意吧,没必要非得直面它,”顾牧尘笑容坦荡,“我就特烦那种认为怕什么东西是弱点,然后要克服,要战胜自己什么的……没必要。” “怕什么东西,不丢人。” 感应灯又灭了,这次没人发出动静,只能听到树叶被吹拂的簌簌声。 “哥哥,”叶舟看着他,“你有什么怕的东西吗?” “没有。” “真的吗,什么都不怕?” 顾牧尘认真思索了下,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地说一个。 “怕养鱼。” “我高中那会,有朋友送了我条金鱼,”顾牧尘回忆道,“很喜欢它,也起了名字,每天都给它喂食换水……但我那时候不太懂怎么照顾宠物,喂得太多了,好好的鱼胖得跟鸡翅包饭似的,特么都沉底儿了。” 叶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后来鱼就被撑死了,”顾牧尘眉眼里是温柔的无奈,“就挺难过的,觉得自己扼杀了它的生命,就再也不想养鱼了。” “哥哥,”黑暗中的叶舟表情天真:“鱼,是你喜欢的人送的吗?” 暴雨已有预兆,云层中似有隐隐的雷声。 “小朋友问这做什么,”顾牧尘已经抬腿往外走,“这会能回去了吧?” 沿着街边往前,空气闷热起来,叶舟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 “我只是有点好奇呀。” “好奇什么?” “不知道哥哥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第25章 顾牧尘猛地驻足转身,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叶舟,他一米八的个头,鼻尖正好对着叶舟的喉结,平日里只觉得这崽子比自己要高一点,这会面对面挨着,莫名得有种不爽的压迫感。 现在的小孩都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都这样高? “八卦什么,”顾牧尘瞪他一眼,“喜欢你那奥特曼去。” 刚说完就感觉脸上一凉,豆大雨滴砸下来,在水泥路上很快氤氲出个暗色的圆点。 原本热闹的人群已经鸟兽散,路露远远地招着手跑过来。 夏天的雨下得蛮不讲理,就这眨眼间的功夫,哗啦啦地落了个痛快,顾牧尘嫌叶舟走得慢,拽着人的胳膊就给拉上了车。 “去哪儿?”路露发动车辆,雨刷器来回刮着连绵的水幕,带起阵阵涟漪。 顾牧尘扯出棉柔巾擦额上的水:“直接回紫都。” 雨太大了。 他许久不回北郊别墅,那儿又隔得远,公司附近的紫都离这儿的距离也还行,开车就十来分钟。 “需要请假吗?”顾牧尘把半湿的碎发往后捋,露出漂亮的眉眼,“走吧学弟,去我那将就一晚。” 叶舟没听明白似的:“学弟?” “嗯,”顾牧尘点头,“我也是江城大学毕业的,这会功夫,宿舍落锁了吧。” 他身上穿的衬衫被雨打得半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清晰的肩颈线条,叶舟把目光转向窗外,语气里满是惊喜。 “好巧,我们真的好有缘呀。” 是挺有缘的,顾牧尘没反驳,都偶遇几次了。 “我妈妈信佛,”叶舟认真地想了想,“她说过这都是因缘呢,上辈子我一定做了许多好事,才遇到你。” “少拍马屁。”顾牧尘抬起胳膊,顺手揉了把那乌黑柔顺的头发。 他这人有点手欠,平日里不受猫猫狗狗待见,又喜欢那种毛茸茸的东西,于是就喜欢摸人头发过瘾,全当撸毛,尤其是贺颂,那家伙隔三差五做个发型整点保养,头发手感那叫一个好。 叶舟的头发揉起来也不赖。 软乎乎的。 顾牧尘心满意足地收回爪子,余光瞅见叶舟手腕上的红绳,顺口说:“你妈妈信佛,那你这个也是辟邪,保平安用的?” 叶舟闻言,就伸出来给他看。 上面还穿了个小金鱼,没有多余的花样,挺朴素的。 “不是,”叶舟眨着眼,“这是我的奥特曼送的!” 断断续续地聊了会就到了家,顾牧尘以前也偶尔会带朋友过来留宿,因此客卧也一直收拾得干净,换洗的衣物都在柜子里挂着,成套未拆封的洗漱用品也摆放整齐,直接就能住人。 ”早点睡吧,”顾牧尘有点困了,边走边解领带,“你早上一般几点起床?” 叶舟还在玄关处换鞋,刚把那双篮球鞋放进柜子里,抬眼就看见顾牧尘把领带摘下,随手解着衣襟的扣子,顿时又低下头,语气轻松自如。 “七点左右就醒啦。” “那跟我差不多。” 顾牧尘实在受不了湿衬衫那种贴着身体的感觉,边往浴室走边脱衣服,随口交代:“那个房间东西都齐全的哈,你直接洗澡吧,晚安。” 衬衫扔进洗衣机旁的收纳筐里,顾牧尘反手要关门,就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来。 带着夏日雨水的湿润味儿。 甚至还有点丝丝的冷意。 “哥哥,”叶舟靠在门框上,圆眼睛里满是天真的好奇,“你经常带人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顾牧尘是被雨声唤醒的。 昨天夜里凉就没开空调,窗户半开送着冷风,淅淅沥沥的雨水声最是助眠,原本已经逐渐止息,却在早上七点不到换了攻势,忽然气势磅礴地再次倾盆。 顾牧尘怔怔地揉了下眼睛,发了很短暂的呆,就爬起来赤脚下了床。 精致的羊毛地毯也带着隐约的凉,刚一触及就瑟缩了下,顾牧尘天生体温偏高,就有些怕冷,于是慢吞吞地取了件睡袍披了,踱着步子去阳台看他的花。 当初买下这间房子,除了离公司近外,相当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主卧自带的这个露天花园,面积大又向阳,连绵往外延伸相接玻璃花房。 顾牧尘种了很多花,没种菜。 菜全从他妈顾红娟那薅。 毕竟菜还得打理上肥,一茬茬的小青菜蒜苗都得按时收拾,顾牧尘没那么多的时间来伺候,同时认为这玩意养的时候得亲力亲为,找别人帮忙就没那味儿了。 所以虽然他养花技术不怎么滴,但尽力了,大眼一看夏天的时候也姹紫嫣红,坐在花架下喝个咖啡办个工,自得其乐蛮惬意。 他刚推开小门就被风吹了个趔趄,木质地面已经斑驳不已,扎的秋千架被雨打得晃个不住,糙实点的月季和三角梅养在外面,顾牧尘眯着眼睛往外看,伴随着雨柱共同落下的,甚至还有硬币大小的冰雹。 顾牧尘暗骂了句,那两排重瓣香水百合可遭不了这罪,花苞刚吐出来呢,就被小冰雹砸了个够呛,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叶子,好几株都已经被折断了。 雨还在下着。 没必要叫人帮忙或打伞,顾牧尘把睡袍撇了,丝质睡衣往上卷了袖子,回来重新穿好拖鞋就冲进雨中,也就十来盆花而已,赶紧救一下。 第26章 昨晚怎么就忘了提前搬进花房呢? 他把手中的那盆“伊迪莎”放下,刚一扭头就撞了人,懵得后退的过程中,踩过水的鞋子又打滑,好巧不巧地一个呲溜要摔倒,胳膊就被人猛地一拉,拽进了个温暖干燥的怀里。 “草……”顾牧尘暗骂一声站直身子,顺势甩掉拖鞋,“我差点忘了,你还在屋呢。” 叶舟穿着个棉质的格子睡衣,头发睡得有点翘,笑出个单侧的浅淡小梨涡。 “哥哥早上好!” 顾牧尘没跟他客气,大手一挥:“干活去!” 他说着就往前走,又被叶舟拉了回来,那双瞳色有点浅的圆眼睛看着自己,清澈得如同水洗过一般。 “我去就好,哥哥你在这等着呀。” 顾牧尘没在意地摆摆手:“走吧,就那十几盆百合搬进来。” “不行,”叶舟认真道,“你淋雨的话,很容易生病的。” 说完这家伙就大步跑进雨中,飞快地一手一盆花地来回搬动。 顾牧尘有点愣,淋雨,生病? 搞笑呢,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的自己赶工作进度熬几个大夜都不在话下,区区下雨…… - “阿嚏!” 叶舟拿着软乎乎的毛巾给顾牧尘擦头发,语气似乎还有些不满。 “都跟你说了,还非要倔。” 顾牧尘默默地抱着热水杯,懒得搭理对方。 昨晚也淋了雨,不也好好的,矫情个什么劲? “昨天刚下没多久就进车了,”叶舟把毛巾放好,“今天你刚起床,还没睡好就被雨淋着,再去洗澡的时候还调温度那么低的凉水,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顾牧尘抬手就给对方一个脑瓜崩。 “就你清楚?” 还嫌不过瘾,顾牧尘干脆又来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洗澡是凉水?” 叶舟捂住额头,噘着嘴:“疼……红了哎!” 昨晚弹的就是这个地方。 活该疼。 这崽子居然会会问自己是不是经常带人回来。 这话说得,咋听都不对劲。 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今天还对着自己絮絮叨叨,虽说自己出来后还真打了喷嚏觉得有点小感冒,但也只能说是偶然,或者还有一种方法能解释,那就是叶舟这崽子是个乌鸦嘴。 “我……”叶舟委屈巴巴的,“我妈妈比较信这些东西,我外婆以前也是村里的'大神娘娘',所以我直觉很准,能感觉到的!” 顾牧尘抬眸:“大神娘娘是什么?” “给人看相看卦看风水,”叶舟想了想,“还会下阴呢!” 这人吧,一旦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心思就容易活泛那么一些,顾牧尘将信将疑地张口:“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叶舟毫不迟疑地点点头,“所以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哥哥是好人,每个人身上的气场我能感受到的。” 顾牧尘这些年不是没见过那种所谓的“大师”,有些神神叨叨的玄学也稍微有点了解,但他不贪不图财不谋运,所以也没上过什么当,只当是心灵上有点小小的寄托,于是这会还不太相信,带着“我就看你怎么编”的表情看着叶舟。 “那当然,我身上的气场很好,”顾牧尘信口扯谎,“路边的小狗看见我就摇尾巴。” “上次那小猫看见我就走不动道,上来就……” 顾牧尘说不下去了。 因为叶舟已经开始笑了。 “不会吧,”叶舟笑得不行,“我怎么感觉哥哥你应该是那种……不怎么招小动物待见的人吧。” 草。 这也能感受出来? 顾牧尘懒得跟他深究,揉了下半干的头发就站了起来:“行了,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刚起床就去淋雨了。” “没呀,”叶舟眼睛弯弯的,“我一早起来,就去厨房做饭啦!” 他笑的时候感染力特强,除了有个单侧的小梨涡甜得人心醉外,就是鼻子那里会稍微皱那么一下,就很像年龄比较小的孩子,特喜庆。 顾牧尘没忍住,伸手摸了把他的头发。 软乎乎的。 身上还散发着沐浴露的香味,是自己惯用的牌子。 顾牧尘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如果我有个弟弟,大概就是你这种样子吧。” 叶舟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没事,”顾牧尘说着就往厨房走去,自语道:“希望顾乐意女士长大后能对我好点,目前我俩还是有点不对付。” 顾乐意,他的亲妹妹,芳龄三岁。 头发还是黄不拉几,性格已出现女王端倪,颇有其母风范。 “哎……”顾牧尘在厨房门口向后探过身子,“你做过饭了啊。” 他还挺喜欢叶舟的脾气,大大方方也不扭捏,言谈举止都很可爱,身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最重要的是,这会锅里传来的味道,真香。 叶舟慢慢地跟过来:“嗯,我看冰箱里的东西也不多,简单做了点。” “还有个紫薯蛋卷没切,想着等你起来再做呢。” 顾牧尘对于食物的审美,有点造作。 他喜欢那种纯天然的作物,比如爱吃水果,却对一切水果味的饮品或者衍生深恶痛绝,可大晚上嘴馋的时候又会忍不住去买炸鸡串串,这个时候他就不讲究什么健康卫生,反而安慰自己,非得是那种街边小店才能有这味。 第27章 这么多年,也就那位住家保姆王阿姨做的饭,能深得他心。 饭菜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倒也挺简单的中式早餐,菠菜鸡蛋饼和炒土豆丝,凉拌黄瓜和玉米虾滑蒸包,热乎乎的南瓜汤被白瓷小碗盛着,冒出袅袅的热气。 叶舟把紫薯蛋卷切好了端上了,跟在在顾牧尘对面坐下,眼睛亮晶晶地,专注地等待表扬。 顾牧尘捡一筷子尝了,土豆丝脆爽可口,薄薄的鸡蛋饼软糯,南瓜汤大概加了些许蜂蜜,别有一番清甜。 还不赖。 顾牧尘点点头,看向叶舟:“手艺可以。” “那是,”叶舟骄傲地托着腮,毫无谦虚之意,“我从小就做饭了,那种大餐可能不太会,但家常菜是很有信心的!” 顾牧尘笑他:“行,那什么时候有机会,你尝尝我做的。” “哥哥也会做饭吗?” “当然,”顾牧尘自信道,“很多人夸呢。” 他的本意是社交软件上的夸赞,炸厨房小组这个快乐老家是他的精神故乡,每每顾牧尘上传自己“出神入化”的作品,几乎都会得到一边倒的“炫我嘴里”。 极大地膨胀了顾牧尘的自信心。 当然,除了有次他焗蜗牛忘了关火,又为了追求朦胧的美感撒了一把黄豆粉,下面的评论才出现了些许迟疑。 “楼主……是刚刚换完猫砂吗?” “这个我真吃不了,炫楼下嘴里。” “家人们谁懂啊,我家猫上次也是这样弄餐盘里了,没关系楼主,知道你家有猫了,我们都在负重前行!” “真的很多人夸,”顾牧尘重复了一遍,“可能偶尔会翻车,但大部分情况下很艺术的。” 一顿饭吃完他已经站了起来,拿起手机查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邮件。 叶舟还在餐桌上坐着,扔托着腮,也跟着重复:“很多人夸呀。” “哥哥给很多人都做过饭吗?”他俏皮地歪着头,声音拖长,“好羡慕呢。” 顾牧尘思考了会,也不是,真尝过他手艺的,也就家人和那几个发小。 “不过哥哥真的很容易相信别人,”叶舟继续道,“除了做饭之外……你把我带回来,不怕我是坏人吗?” 顾牧尘懒得搭理他,干脆背过身去,不看坐着的人。 修长的手指托着线条精致的脸,嘴角上扬,但是圆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叶舟的语气有些惫懒,又似在撒娇:“真的,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还迷迷瞪瞪的。” “路上和屋里都有监控,”顾牧尘淡然地回复着信息,“江城大学汉语言三年级,身份我也知道,没什么吧。” “如果校园卡是假的呢?” 顾牧尘终于转过身:“你发什么神经?” 微妙而又尴尬的紧绷局面在叶舟突然快速的眨眼中,悄然瓦解。 “就是很容易相信别人啊,因为,哥哥你没发现,”他悄咪咪地收回目光,“你刚刚洗完澡出来是不是忘了……穿内裤。” 一个人住惯了,长年晨跑的健康身体,垂顺滑溜的丝质睡衣。 就,挺明显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雨声还是大,透明花房的门开着,能瞧见蔫头耷脑的重瓣百合,以及刚挂上绿果的柠檬树。 顾牧尘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什么……阿嚏!” “别看信息了,”叶舟已经站起来,双手撑着餐桌,“我怕你等会要发烧。” “没那么矫情,”顾牧尘不甚在意,“还有你刚那话什么意思,在家不穿怎么了,啊?” 他虽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不算在锦绣堆里长大,顾老爷子是做苦力气出身,趁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发家,到手第一桶金就开始给家乡修路建桥,大半的心思放在事业上,对女儿就少了那么点关爱。 大女儿婚姻不顺因疾早逝,二女儿顾红娟叛逆泼辣,做事业的时候也没太顾得上自己儿子,有次俩人忙一个项目小半年没怎么回来,到家发现顾牧尘被惯的不像话,顾老爷子最见不得这种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当即立了严厉规矩,把司机都换成不苟言笑的退伍军人,帮佣只留下做饭阿姨,就为了磨一磨这孩子的脾性。 顾牧尘那时候正可爱,粉乎乎得像个糯米团子,懵懵懂懂地自己叠衣服搓袜子,娇嫩的手指变得通红,小孩嘴一撇,就想哭。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快入冬的天气了让他洗凉水澡,说是去骄戒燥,磨炼脾性。 因此后来顾家事业做得再大,顾牧尘身上也没那种特考究的二世祖习惯,跟帮混不吝的朋友在一起勾肩搭背再正常不过,在家不穿个内裤怎么了? 这小崽子,就是事多! 他没再搭理叶舟,自己去厨房倒水,切好的柠檬片放入杯中,冰块在杯底浮起又碰撞,背靠在碗橱上检查手机信息,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新闻和社交,那双凤眼专注地看着工作上的业务往来。 淡淡的酸涩味在口腔里蔓延,青皮的柠檬尚未成熟,诚实地暴露出酸倒牙的汁液,顾牧尘漫不经心地把水杯放下,回复了两封邮件。 最近淡季倒也还好,工作上没那么忙碌,顾红娟上个月就要他去北欧度假,说这个时候遍地都是摇滚音乐节,她和女儿已经做了发型,兴致勃勃地准备舞动摇摆。 当时视频接通的刹那,映入眼帘的就是俩人一头缀了彩珠的黑人脏辫,刺激得顾牧尘嘴角抽抽。 第28章 更为过分的是,顾红娟热情洋溢地建议儿子来同样的发型。 顾牧尘没有彩衣娱亲的心思,冷酷拒绝,可他妈妈仍旧不死心,每次联系的时候都要顶着一头小辫子,炫耀真的很酷很可爱。 包括这个时候。 第三封邮件正看着呢,顾红娟的视频请求就打来了,顾牧尘看了下时间,这会儿那边应该正值凌晨,这娘俩精力也太旺盛,大半夜不睡觉找人唠嗑。 “小尘!”顾红娟以一个极其死亡角度的姿势举着手机,屏幕里赫然出现的是个姹紫嫣红的头发以及脑门,“好看吗!” 顾牧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出声:“妈,您这是……” “快到同志骄傲节了,”顾红娟努力举高手机,试图让自己的头发能尽可能全然展现,“就在斯德哥尔摩举办,我才把这玩意染成彩虹色儿的!” 顾牧尘这才睁开眼,打量那么会后觉得,之前那头小辫子,其实挺好看的。 “刚做完回来,折腾得我腰都疼了,”顾红娟美滋滋的,“好看吧,到时候我可要多拍点照片。” 她对于同性恋的了解还是从自己外甥那得来的,但顾红娟这辈子见识多也开明,挣扎下也接受了这一现实,对那个母亲早逝的孩子更加疼爱,甚至还主动去了解那个群体,明白这并不是所谓的“不正常”,只是取向、或者说,爱的那个人恰好是同性而已。 还好她外甥目前已觅得良缘,和自己的恋人在国外注册结婚,至今已将近五年,这个时间正陪着顾红娟一块,准备参加这场聚会狂欢。 “挺好看的,”顾牧尘认真地端详着,“这个色,看起来调得就特正,一点也不杂。” 顾红娟立马跟上:“你也来一个。” 顾牧尘:“不了吧,上班不合适。” “那来玩几天?你也没休年假吧。” “不去,我这个项目还没跟完。” 顾红娟嗷嗷大叫:“小土你真的好无聊哎……” 顾牧尘面无表情:“不要叫我这个名字,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亲爱的妈妈,早点睡。” 手机屏幕的亮度消失,却在短短几秒再次亮起,定睛一看,却是贺颂发来的视频请求。 草,都这么熟了打什么视频? 现代社会的人大概都有那么点毛病,顾牧尘也不例外,就是工作场所的视频会议也就罢了,朋友之间对于语音或者视频总有些本能逃避,通俗点来说就是,有事说事,不要问在吗,有话就讲,不要动不动拨个视频过来。 很吓人的好不好。 他犹豫了下,还是接了。 然后,顾牧尘再次受到了冲击。 那头手感极好的棕色小卷毛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圆溜溜的光头,贺颂一脸视死如归的冷漠脸,活像个刚从里面放出来的劳改犯。 但贺颂又没犯事啊。 顾牧尘吃惊道:“你咋了,得啥病了要剃头啊。” 贺颂叹口气:“是不是特丑。” “丑,”顾牧尘诚实得凑近屏幕看了眼,“还特惊悚,你到底怎么了?” “我昨天一宿没睡,还是觉得自己贱,”贺颂幽幽道,“刚刚洗澡的时候照镜子,发现我怎么成这样了。” 胡子乱七八糟地冒,没打理的卷发邋里邋遢,青灰色的面皮和黑眼圈,整个人如同狼狈的败家之犬。 “干脆全剃了,”贺颂轻描淡写道,“这么丑,我肯定不会出门跟人见面,也不可能再让他看我一眼……姓顾的你是不是在截屏!” 顾牧尘很快地缩回手:“没有。” “就是这样,”贺颂颓然道,“断发以明志。” “需要我去看你吗?” “不用,一宿没睡,我得先缓缓。” “那有事随时找我。” “有,把截屏删了不然咱恩断义绝!” 挂了电话继续看那封邮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了,一串陌生的数字出现在页面,伴随着震动,仿佛催促着快点接通。 这会儿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来跟自己联系? 顾牧尘没有接陌生号码的习惯,随手把手机撂在一边喝水,没想到那电话锲而不舍,再次响个不停,弄得他有点烦躁。 接了,果然是推销。 顾牧尘干脆离开厨房,端着杯子往外走,抬头就看见叶舟正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发呆,两秒后铃声响起,被人眼疾手快地挂掉。 宽敞的落地窗可以俯瞰下面的高楼大厦,乌云翻滚,繁华的商业中心写字楼如同屹立的利刃,顾牧尘看了会黑压压的下雨天:“等雨停再走吧?” 电话铃声又响了。 被叶舟挂掉。 ……简直了,顾牧尘都要有铃声恐惧症了。 “怎么不接?”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叶舟红了脸。 “女朋友?”顾牧尘喝了口冰水,“看你紧张的。” 叶舟“蹭”的一下站起来了:“不是,是表白墙……哎呀!” 他又坐回沙发上,捂着脸难为情,只从指缝里露出点眼睛:“哥哥你别问了。” 哦豁。 顾牧尘立刻有些好奇:“什么是表白墙?” “就是我们学校有个账号,”叶舟还捂着脸,“最近搞了个活动,说是这一个月内上表白墙次数最多的两位,要在学期末的晚会上跳舞……” 第29章 顾牧尘饶有兴趣地问:“就是有很多人向你表白吗?” 叶舟眼神乱瞟。 顾牧尘把杯子放餐桌上,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这不挺好的吗?” “不好,”叶舟垂着头,“我不会跳舞。” 对方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顾牧尘终于明白了大致意思。 原来现在学校流行“表白墙”这玩意,什么鸡零狗碎的东西都能投稿发出,丢失物品啦不要选某个老师的课他超凶的,餐厅哪个窗口的饭菜超绝楼上的寝室拜托早点睡啊,当然,频率最高的就是隔空表白。 听叶舟的意思,这小崽子还蛮受欢迎。 结果就从天而降个任务,出现频率最高的俩人,得在晚会上来一支舞。 说是下周就要举办了,人家学生会那边一个劲儿的催,给叶舟吓得电话都不敢接。 顾牧尘没忍住笑了:“万一是俩男的,或者两个女孩……或者只小猫什么呢,我们上学那会有只狸花猫特受欢迎,搁到现在,估计也得隔三差五上表白墙。” 叶舟心如死灰似的:“我们主席说了,哪怕物种不同也必须跳舞的,说是江城大学好多年的传统。” “……好多年?” “嗯,整整三年了。” 顾牧尘为母校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那这么悠久历史的传承不能丢啊,你顾虑什么呢?” 叶舟抓着头发,可能昨晚没彻底干就睡了,头顶那儿还稍微翘着:“我、我不会跳舞啊!” “根本就没学过,体育那门交际舞也是选修,”叶舟发愁道,“我别踩着人家姑娘的脚了,好丢脸的。” 顾牧尘站起来,笑得不行。 现在的小孩真有意思。 这青涩的苦恼太真实又遥远,他很久没体会到了,却又不由自主想回头张望。 “这有什么难的,”顾牧尘朝叶舟伸出手,“我教你。” 雨声在耳畔轰鸣,听觉又似乎在一瞬间离自己远去,叶舟站起来,握住那只温热的手:“谢谢顾老师愿意教我,不过……” “我有点笨,好担心自己学得慢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夏季白昼漫长,无边无际的雨声似乎永不厌倦,恒温恒湿的中央空调仍在运转,逐渐消融的冰块变得模糊,悬浮在柠檬水的上端。 “我跳女步,”顾牧尘把左手搭在叶舟的肩上,“学会基础的换步就好,很简单的。” 《春之声》的前奏响起,叶舟笨拙地用手揽住顾牧尘的后背,短短两分钟的时间,踩了对方三脚。 顾牧尘在家里不喜欢穿袜子,这会也是赤足站在昂贵的羊毛手工地毯上,随着节拍移动,低声给对方讲着换步的技巧。 还好叶舟踩得并不重,足尖紧绷,在即将全部落地的时候会会猛地后缩,不然顾牧尘早就开始骂人了,可即使如此,他还是略带嫌弃地乜斜着叶舟。 “真的笨。” “对不起……”叶舟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脚,仿佛这玩意是刚从他身上长出来一般,还在努力驯化四肢,“我又踩到你了。” 这简直就像故意的。 顾牧尘干脆停下来,半带力气地在叶舟脚上也碾了一下,对方的灰色棉袜藏在简单的拖鞋里,白色客用,有一点回弹性很好的跟,这个面对面的身高差就变了,顾牧尘的鼻尖不再正对着叶舟的喉结,那小巧的尖端前面,是他的眼睛。 说话的时候要稍微抬点头。 还是很气,现在的小孩个子真高。 一曲完毕,叶舟松了手,有些气馁的模样。 “你装的吧。”顾牧尘去换音乐,胡桃木色的竖立式黑胶唱片机在书柜上摆着,他不太研究这玩意,主要当装饰用,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 “没有,”叶舟跟在他的后面,耷拉着耳朵,“你看,你果然嫌我笨了。” 换了首节奏更为舒缓的,顾牧尘转过身看叶舟的表情,对于那委屈巴拉的神色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唾弃着对方的驽钝。 “再来,”他不冷不淡的语气,“步子错了我就踩你。” 手指重新交叠,顾牧尘跳的是女步,理所应当地让叶舟虚牵着自己的右手,之前也拉过的,这会儿那略凉的手感还是依旧,顾牧尘想不通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天天手都这样凉—— “这里有茧子,”顾牧尘抬眸,“怎么在指尖?” 叶舟还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看,驴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这几个节拍……我没踩到你哦。” 手指形状修长漂亮,关节并不粗大,指腹那里有微微的茧,顾牧尘由着音乐慢慢换步,继续问:“打游戏打的?” “才不是,”叶舟立马否认,“是弹吉他。” 这语气,仿佛打游戏是多大逆不道的事似的。 “哟,会点音乐挺好的,我就对这玩意一窍不通。” 叶舟跟着对方的步子,随着动作的逐渐熟练,胆子也明显变大:“是吗,我还以为哥哥什么都会呢。” “那倒不是,”顾牧尘想了想,“人无完人,我艺术欣赏这方面就挺一般的。” 顾牧尘不是个好老师,讲解的时候没有过多耐心,只是简单粗暴地带着叶舟往前走,如果对方的步子错了就踩一脚,音乐接近尾声,旋转着越来越靠近那明净的落地窗,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慢慢停下,乌云翻滚,墨色中折出一点金光。 第30章 叶舟的右手还揽着顾牧尘的腰,上半身贴得很近,棉质格子睡衣的胸襟会短暂地摩擦一下顺滑的丝织,顾牧尘是个成年男人,有着漂亮的身形线条和凛然自威的骄矜,可他那样轻盈,那样缥缈。 女步曼妙,是跟随又是引领。 叶舟的掌心沁出了薄汗。 顾牧尘身上那隐隐的花香逗得他脸颊泛红,虽然那人的腰被自己握着,但叶舟感觉,自己的掌心里是一只马上要飞走的小燕子。 只是偶尔扑扑翅膀,用短喙啄一下他的心尖。 音乐停了。 顾牧尘的后背靠在落地窗上,轻笑一声。 “跳舞的时候你敢这样挤人家姑娘,得被打耳光。” 叶舟松开手,猛然后退。 “谢谢哥哥,”他变成结巴,“我学会了。” 顾牧尘的头发散了两缕下来,后腰那里的睡衣被揉得有点皱,只是两支舞而已,可他被叶舟那样盯着,也没来由地有点口干舌燥,索性去餐桌上拿柠檬水,冰块融得就剩一小点,杯壁挂着凉渗渗的水汽,顺着掌心的纹路往下淌,悄咪咪地滑进手腕的袖口。 洇湿了一点的边缘。 “渴了?”他喝着水,“怎么都开始喘气了。” 叶舟红着脸,把手背在身后。 他又不傻,刚刚叶舟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和升腾的掌心温度,都不动声色地在音乐中流淌出暧昧,顾牧尘未尝经历风月,不代表他不懂感情流连,一时间自己也有些不太自在,就像此时皮肤上残留的水渍,黏糊糊的别扭。 叶舟又张口:“哥哥……我……” 声音轻得像夜里小猫,在月色下顺着屋檐轻轻跃过。 “你什么你,”顾牧尘清清嗓子,“有话就说。” 叶舟眨着眼,耳朵尖都泛红:“你好帅哦。” 心里像小猫挠了那么一下。 “所以,”他上前一步,离顾牧尘很近,呼吸都要交错,“我能邀请你吗?” 顾牧尘愣住了,本能地往后仰着身子,躲过对方的逐渐逼近。 “什么?” 心跳得很快。 叶舟把手放餐桌上,眼神赤忱热烈,甚至带了点侵略性的光。 “我能邀请你代替我,参加我们有着三年悠久历史的期末晚会,和女孩子跳舞吗?” 叶舟的圆眼睛里满是期待。 “那个女孩子她——超级漂亮的!” “成绩还很好,年年拿奖学金的!” 顾牧尘:“……” 草,特么怪不得这样兴奋。 感情是好不容易发现了个工具人,想着物尽其用呢。 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居然把刚刚的肢体接触看成了暧昧,不过是比自己小六七岁的学生,还在大学读书,这个年纪,脑海里一半的黄色废料一半的热血笨蛋,心思都不用猜,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顾牧尘心里笑自己的自作多情,抬眸看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滚。” “真的很漂亮!”叶舟锲而不舍,“哥哥,你要不要先看看照片呀,女孩子性格很好的,如果我告诉主席有这么帅的哥哥来,他肯定……” 顾牧尘直接踩在对方脚上:“你想得美。” 他光着脚,也没太用力,脚趾圆润肤色白皙,落在叶舟灰色的鞋袜上,显得干干净净,很小巧的模样。 叶舟还在笑,甚至轻轻往前探了下身子。 “哥哥,”他浅淡的气息掠过顾牧尘的耳畔,“你对漂亮女孩子没兴趣吗?” 这话听起来,其实有些冒犯。 可叶舟神色坦然眼眸清亮,似乎是在询问今天的晚餐。 “难道,你喜欢的是男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叶舟被赶走了。 扛着他笨重的青蛙玩偶服,被顾牧尘骂骂咧咧地塞进车里,司机路露刚扭头想说句话,就看到他的老板猛然地把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这是咋了……”路露颤巍巍地转动方向盘,“给人气成这样。” 叶舟坐在后座,闻言便抬头,睁着那双过分清澈干净的眸子。 “哥哥生气了吗?” “没有吧,”他笑眯眯地继续道,“他还帮我关车门呢,好绅士呀。” 牛皮,绅士到这辆帕梅拉都得颤三下。 屋里的顾牧尘没心思关注那辆保时捷,打发走那满嘴不着调的崽子后,他就去衣帽间换衣服,今天还是工作日,早上耽误了那么久,这会还得抓紧时间去公司。 丝质睡衣顺着修长的腿滑落在地,熨烫好的挺括衬衫触手细腻,顾牧尘对着镜子为自己打领带,端正严谨,扣子系到最上面,下颌线条清秀利落,隐隐带着须后水的味道,修长的手指抚平衣襟上浅淡的褶皱,才拿起悬挂着的西装长裤。 顾牧尘的骨架偏纤细,这是他一直都知晓的事,今天早上教叶舟跳舞的时候仿佛又被提醒,自己的手腕简直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全部拢住,让人有点不爽。 不过这个不爽的心情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昨天例会遗留的问题今天继续讨论,顾牧尘拿着报告单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半个钟头找出三处问题,直接把负责人叫进来骂了一顿。 他轻易不发火,因此办公室的气氛就格外凝重。 甚至连总裁办外面的人都噤若寒蝉,茶水间也没人去了,咖啡都已凉透,只能看到电脑上的数据来回变换。 第31章 对着ppt把报告单又捋了两遍,顾牧尘拿笔圈点出最后一处瑕疵时,才发觉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哑了,负责人跟只鹌鹑似的在办公桌后面站着,连带着他团队的人员,都心惊胆战地负手而立。 顾牧尘把呼吸放缓,张口清了下嗓子,王婧既有眼力见地上前沏茶,白毫银针的淡淡苦涩熨烫喉咙,过了好一会,顾牧尘才冷冷地阖上眼皮,屏退众人。 已经过了中午,不知是早餐吃多了,还是刚刚气饱了,顾牧尘丝毫不觉得饿,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的疲倦,偌大的办公室内,茂盛的凤尾葵和着静谧的凉风,安抚着他略显烦躁的心情。 没必要休息。 他喜欢工作,并不是被朋友调侃得那样立志做卷王,而是真的能从充实的事业中获得乐趣,顾牧尘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幼儿园的时候他就要站第一排和老师学跳舞,小学的时候为了大红花主动打扫卫生,他的信条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漂漂亮亮。 但顾牧尘也不拧巴。 如果真的做不到,他也能坦然接受并放下,然后下次再试。 总而言之,属于那种心态很好的卷王。 令人牙痒痒的别人家的孩子。 很可怕的。 司徒静的电话打进来时,顾牧尘才后知后觉发现,有点头晕。 他也没在意,接电话的时候还不忘八卦:“喂,怎么,是不是也见贺颂那发型了?” 那边立马抬高声音:“尘啊,你声音怎么哑了?” 顾牧尘继续润嗓子:“估计这几天没休息好。” “嗬,”司徒静在那边笑,“你也有今天……哎哎哎别挂,我说正事呢,你听不听八卦?” 感受着听筒那边的静默,司徒静刻意压低了声音:“我爹居然在国外还有一窝,儿子就比我小两岁!” 这人呐,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对自家狗血的事已经能付之一笑了。 没关系,顾牧尘就爱听人聊自己的八卦。 他从办公桌站起来活动身子,晃动了下酸涩的小腿:“你怎么知道的?” “人家准备回国,还是个四分之一的混血,我爸特喜欢这儿子,藏得那叫一个严实,”司徒静继续道,“说是喜欢音乐要进军娱乐圈,怕被媒体扒出家世,还取了个艺名,已经开始拉时尚资源了。” 顾牧尘笑了笑:“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我躺着想呗。” 司徒静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闯过来,早已学会以不变应万变,明哲保身,走为上计,任凭那几位兄弟姐妹斗得你死我活,他自岿然不动。 “叔叔也是真有精神,”顾牧尘俯瞰窗外,“阿姨那边……没问题吧?” 司徒静他爸妈本来是家世相当的青梅竹马,婚都订了,那风流多情的男人临时退缩,顶着骂名也不肯迎人进门,而那位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也顶着家里的压力跑了出来,拼死要和心上人在一起。 哪怕没有名分,哪怕他处处沾花。 三十年的时光,得到了一个儿子和数不尽的折磨,外人偶尔恭敬地奉承她一句司徒太太,便足以拭干她午夜梦回时的残泪。 “她还是有点想不开,”司徒静明显低沉了,“没办法,只能慢慢疏导。” 这会儿已是夕阳西沉,天边的晚霞如梦似幻,卷起的红色飞云仿若烂漫凤凰尾羽,庄严而圣洁。 司徒静顿了顿,释然道:“算了,跟你打电话的目的主要是啥吧,我爸的意思是不能委屈这个儿子,要给人名分,介绍给诸位亲朋,这周末请你去小福楼吃饭。” 没办法,从姥爷那辈就开始交往,虽说这代话事人情史多彩,但事业有成关系盘根错节,总是避不开的。 得给司徒老爷子这个面子。 “行,”顾牧尘爽快答应,“我去……咳咳!” “你休息下,再吃点药,”司徒静嚷嚷,“最近流感还蛮严重。” 讲真,顾牧尘小时候身体底子一般,尤其是春夏之交总容易生病,也不是那种重症,都是低烧或者咳嗽,但偏偏这种小病小灾,能拉扯很久才慢慢好。 后来跟着姥爷遭受不少“磨练”,又坚持晨跑许多年,终于不再动不动倒下,目前来说,这人对自己身体素质的认知极为嚣张。 也有一直跟着的家庭医生,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照料老爷子和顾红娟的身体,搞好饮食上的营养比例,生活中的保健修养,这方面顾牧尘就粗糙许多。 回家后在药箱里找出袋感冒药冲了,又特意提前入睡,第二天早上起床果然嗓子已经好差不多了,顾牧尘就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投身他热爱的加班事业。 周六在小福楼那场聚会也很快到来,司徒仲文特意挑了家宴厅,亲自带着人在门口等着,花篮里的芍药玫瑰挤挤攘攘,两排穿着黑西装的在对开的玻璃门后齐身鞠躬,顾牧尘拾级而上,扬起个极为浅淡的笑。 好大的排场。 触目所及的并不是奢华的豪车,但低调着在保镖簇拥中过来的,全是本省政权两界的人物,老头子们活成了人精,短暂间的眼神交错,便开始了不动声色的恭维寒暄。 司徒仲文看起来,是真喜欢这个儿子。 因为直到酒过三巡,这位宴会的主人公,才带着一身的香水味姗姗来迟。 顾牧尘不喜欢这味道,带着嫌弃地扫了旁边的司徒静一眼,准备低声说句什么,突然发现原本痊愈的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悄然沙哑了。 第32章 作者有话要说: 顾总教跳舞 小叶:他好爱我 顾总啪叽一下把车门砸上 小叶:他好爱我 第19章 年青一代的聚会喜欢张扬,香车宝马侯服玉食,在跑车的引擎声中放浪,要游艇香烟,要烟花漫天,而上了年纪点的则更不动声色,在古朴中白描出一段心照不宣。 宴会厅不算大,黑金面的屏风遮挡心思各异的众人。 很短的静默后,司徒仲文从主座中站起,笑吟吟地朝前方伸出手:“乔森,来给诸位问好。” 顾牧尘和司徒静身为小辈,离入口相对更近一点,自然也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人身上的香水味。 “叔叔阿姨好,”乔森生硬地笑了下,“哎呦还有美女和两位小哥哥呀。” 他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突出的眉骨带有明显的白人血统,被司徒仲文搂着肩膀迎向座位时,还不忘低头冲司徒静飞了个口哨。 明明嚣张迟到还话语轻佻,但顾牧尘总觉得这人眼神空洞,泛着一股子的虚。 司徒静:“……” 没眼看。 餐桌下,他轻轻碰了下顾牧尘的腿,低声笑:“瞅我这洋气弟弟。” 顾牧尘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盏,没喝也没吭声。 嫌那味犯恶心。 这顿饭吃得有人食不知味,有人心里七上八下,散的时间已经挺晚了,顾牧尘和司徒静刚走出包厢,就被叫住。 司徒仲文一身剪裁考究的中山装,这个男人五十有五,仍是通身潇洒自如的气派,那双多情的眼角漫着优雅的细纹,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小尘,”他难得这般亲昵,直接拉起顾牧尘的手,“乔森也是你的弟弟,要多照料一下。” 顾牧尘笑笑,由着司徒仲文牵着让他俩握手,乔森的眼神虚虚地在他身上转了个圈,就转向别处。 掌心很热,泛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 明明也没有手汗,但就是带了这种不舒服。 顾牧尘是相信,人与人之间有天生的所谓“气场不和”的。 他蓦的想起前几日与叶舟的那两支舞,叶舟也牵着他的手,但触感是温凉的,少年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地与他相接,在柔缓的节拍中旋转。 他已经忘了当时放的是哪支音乐。 只记得曲子很轻灵,像蛱蝶寻觅春日午后绽开的铃铛花。 “不舒服?”司徒仲文的手在最上面放着,暗暗地往下压了点,“我看你刚吃的也不多。” 司徒静替他解释:“小尘前几日病了,这会儿嗓子哑着,说不了话。” “哦,那得注意休息呀,”司徒仲文松开手,在顾牧尘肩膀上拍了拍,“我们老头子都退了,将来天下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啦。” 顾牧尘点头以示应承,却突然感觉乔森的拇指在他掌心,不怀好意地挠了一下。 “咳……”他平静地收回手,声音沙哑,“谢伯伯。” “行了,”司徒仲文略有倦意地笑笑,“你们去玩吧!小静,你也多陪陪弟弟。” 陪个屁。 他等会拽着司徒静就走。 几个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还没散,在檐下抽烟聊天,见着长辈的车辆远去,已经纷纷开始讨论等会去哪儿接下一场。 不知是谁率先提议。 “去小静那酒吧呗,离得近。” “哎,那俩人呢?” 流线型的洁白大理石盥洗台能照出人影,线香的浅淡香味中,顾牧尘垂下眼睫,安静地搓洗着自己的手指,侧脸线条精致流畅,眉目清晰,乌发红唇又增添了丝古典气息,水声汩汩,衣着考究的男人终于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咳咳……他捧自己儿子,找我做什么?” 顾牧尘沙哑着嗓子,丝毫没避人。 司徒静认真地转他那手串:“想让他进圈子里呗,你声音都成这样了,少说两句,真想表达的话,自己比划下就成。” 顾牧尘转过身,用手指了下司徒静,再用小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紧接着做了个不太友好的动作。 司徒静笑:“他怎么得罪你了?” 那乔森在国外华人区长大,早些年就跟着地下乐队混迹社区,倒贴钱到处跑着演出唱歌,没闯出什么名堂,吉他倒是摔坏了好几把,现在被司徒仲文当成宝贝似的接回来,怕被媒体挖掘身世,还特意起了这个艺名,已经开始准备接触大公司,进行彻底改头换面的包装。 “老爷子年龄大了,倒是生出了点舐犊之情,”司徒静跟着顾牧尘往外走,“也挺好的。” 走廊灯火辉煌,地毯是意大利那边的风格,顾牧尘擦肩而过一盆孔雀竹芋,被那油画似的薄革质叶片拂着,抬手在司徒静手臂上拍了拍。 “嗯?”司徒静转过脸,五官底子是凶悍的,眼神却很温和。 顾牧尘张口:“不是……咳咳!” “行了,”司徒静笑道,“等会的场你也别去了,早点休息。” 顺着走廊转弯,遇见两个抽烟的男人,顾牧尘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那烟熏缭绕呛着了,今晚明明也没喝太多酒,但这会儿脑袋有点晕起来,太阳穴那里抽得一跳一跳的,揪得他头疼。 他低头拿手机,侧身让司徒静看自己打的字。 “伯伯的意思没那么简单,你小心点。” 第33章 司徒静不以为意地盖住那发亮的手机屏幕:“行,让你司机走吧,我送你回去——” 夏天的晚风带着凉,停车场那里光线昏暗,红色的烟头星星点点,年轻人的大笑隔着老远都能传过来。 “就知道你俩要从后门溜,”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靠在卡宴上,把烟从嘴里拿下,遥遥地指着司徒静说,“看,你这俩哥哥可不老实。” 乔森也在人群中站着,没有了父亲在旁边的陪伴,他看起来稍微有那么点慌张和拘谨,梳理整齐的头发掉下去两缕,粉色的墨镜挂在胸口,说中文的时候咬字稍微有点生硬。 “今晚我请客,两位赏个脸吧?” 顾牧尘没抬头,继续在手机上打字,安静地倾斜下给司徒静看。 ——你这弟弟像个搞艺术搞傻了的二百五。 司徒静哈哈大笑:“他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他挠我手心! 呸! 洗手洗那么多次,都快秃噜皮了! 天上的月亮被黑沉的云层挡着,这儿的地面停车场灯光昏暗,顾牧尘头越来越痛,只想着早点走,懒得再跟这帮子二代们敷衍。 他本来在外人面前话就不多,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喉咙沙哑,因而这会看着司徒静要去开车,纷纷不乐意了。 “那么久没聚聚了,好容易见次面不能开溜啊。” “是呀,司徒伯伯刚都交代过,带着咱小乔森熟悉下本市呢。” “不够意思嘿!” 司徒静的手已经放在车门上了,温和地转过身:“小尘不太舒服,咱下次再约。” 刚那个叼着烟的男人嗤笑着撞了下乔森的肩:“看,你心不诚,人家俩不给你这个面呢。” 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似是而非的潜藏恶意。 这几位还在熟悉行业的时候,顾牧尘就开始接手公司了,和他们平日里需要尊敬问好的“叔伯”们坐在一张桌上,总会引点暗潮汹涌的不服气。 尤其是顾牧尘太年轻了,又不爱玩,社交场合也去得不热络,所以和这帮子二代子弟们接触得还真不多。 若是有年龄大点的人在场,总会提点下他们,并不是一个赛道,没必要生出这样见不得光的妒忌。 可年轻人眼睛长在天上,在跑马场上一掷千金回家,偶尔听父母唠叨那么一句顾家的小子,总会悄咪咪地不爽。 那么这会儿喝了酒,刺上几句也是舒服的。 “我刚回来,家里的事不太懂,”乔森的眼神轻飘飘的,“听说还有位贺颂哥哥没到,要不把他也请过来?” 司徒静已经打开车门了,半是无奈:“真不用这么复杂,下次一定聚聚……” 好容易打发走那群人,车辆驶向平稳的道路,行道树飞速地从车窗后略过,顾牧尘在副驾驶上闭着眼,身子略微有点后仰,露出段纤长的脖颈。 没有了往日坐姿的端正。 兴许是发烧了,他抬手摸自己的脸,热的,试着想张口说话,哑的。 “我带你去医院,”司徒静瞥他一眼,“你生病了。” 车厢内安安静静的,顾牧尘不喜欢听乱七八糟的曲子,也烦那种声音机械的主持电台,司徒静便乖觉地没有开音,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风声。 顾牧尘闷着声音,含糊地“嗯”了一声。 司徒静开始给熟稔的私人医院打电话,简单交谈几句就按下挂断,轻轻叹口气,转头看旁边的人。 似乎已经睡着了。 平日里瓷白的肌肤泛着红晕,从脸颊到耳尖,衬衫领口刚刚扯开了点,两截锁骨似乎也笼了层红,眉目舒展,那双平日里总有些淡漠的凤眼阖着,睫毛纤细而微翘,又乖又安静。 等红灯的时候,司徒静探过身子,伸手去摸顾牧尘的额头。 顾牧尘本能地躲了下,眯眼看了下是司徒静,才又懒洋洋地不动了。 是烫的。 红灯结束,黄灯闪烁着跳动,绿灯转瞬而亮。 “你是体温计啊?”顾牧尘终于抬眸,“开车,傻子。” 司徒静这才松开手,低低地笑了声踩着油门。 “尘啊,你这人挺神奇的,”他目视前方,“成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时候是不是还挺容易生病,我记得你隔三差五请假。” 顾牧尘嗓子疼,不想说话。 “后来好多了,好久没见你这样倒下了,真稀奇。” 这话说得,怎么,还想趁机报个仇? 自己天天嘲讽贺颂,司徒静老好人脾气,他还真没得罪过这人啊。 车辆速度放慢,缓缓地在路旁的停车道里停下,旁边是高大的合欢树,粉色的小花聚成一簇簇的,像朦胧的一片雾。 “到了?”顾牧尘哑着声音睁眼,正要去解安全带,却感觉手被人盖住了。 司徒静的手按在他手上,温柔地看过来。 “这么多年,你也……不想找人照顾你吗?” 顾牧尘冷冷地看着他,你们司徒家的人今天上瘾了吗,从老爷子到刚认回来的那小子,现在再加个司徒静,排队摸我的手? 有病。 “你真的挺迟钝的,”司徒静叹口气,“也不开窍。” 空调的凉意下,对方的手却仿佛比自己的还要烫,顾牧尘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 第34章 “小尘啊,”司徒静微笑着,“我挺喜欢你的。” 他们司徒家大概块头都有点大,司徒静也不例外,这人的五官粗犷到有些凶悍,两条花臂一身肌肉,琥珀色的眼睛却很温柔。 “真挺喜欢的,喜欢挺多年了。” 他伸出带着佛珠串的手,刮了下顾牧尘发烫的脸颊。 “你一直都不知道吧。” 顾牧尘一个哆嗦,吓醒了。 但人吧,面对不愿相信的事时,总会有那么点幻想。 “你没事吧?”顾牧尘又咳嗽两声,“闹我呢。” “从上学那会,”司徒静收回手,遗憾道,“但那时候你有喜欢的人,所以……后来就太熟了,说出来,总觉得不是那会事。” 顾牧尘感觉自己脸上血色尽褪,心里疯狂咆哮,既然知道那干嘛要说出来啊!他尴尬到脚指头都开始蜷缩,脑海里全是尖叫和轰鸣声。 不对,一定是在开玩笑。 “真的。” 似乎是看穿了顾牧尘的想法,司徒静自嘲般笑笑。 “你要看我那些,仅你可见的朋友圈吗?” 一束小花,一片火色的晚霞,绣球花上停着的小蜜蜂,只盼着你能在繁忙的工作中瞥一眼,增添点愉悦的心情。 顾牧尘干巴巴地笑了下:“是不是你跟贺颂一块逗我……摄像机呢,是不是在偷偷拍我反应?” “米开朗基罗那么喜欢你,”司徒静柔声道,“因为我每天给它放你的视频,它才那么熟悉你,认为你也是他的主人。” 草。 米开朗基罗是顾牧尘见过的,唯一一只让自己抱的猫。 不知是突然被朋友表白的痛苦更大,还是知道自己真的不受小动物们待见,顾牧尘脑海中的喧嚣消失了,目前是死一般的凄冷。 他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让司徒静突然这样破罐子破摔,冒着连朋友都做不了的危险剖白心意。 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让朋友…… 不,顾牧尘向来心态好。 这种事一定不是自己的错,只是司徒静这货没眼光罢了。 不对,是太有眼光了。 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所以,你现在怎么想呢?”司徒静倒是不怎么紧张的样子,甚至还在笑。 我怎么想,我特么想跳起来打你脑壳。 破口大骂的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到嘴边却再也吐不出来。 指责他人的气势也没了。 声音又怂又哑。 “我烧糊涂了,”他在胸前双手合十,“看到的都是假的听到的都是假的……” 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回应的时候,顾牧尘直接两眼一闭往旁边靠,开始装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好长(挺胸脯) 第20章 夏季的合欢树舒展着羽状的叶子,轻盈柔软的粉色绒花躲过了前些日的暴雨,细密地绽在枝头。 车内太安静了,顾牧尘持续装死中,没敢睁眼。 “行了,”司徒静重新开始转动方向盘,“先去医院给你看看。” 顾牧尘声音哑到不像话:“……不去。” “别介啊兄弟,”司徒静顿了顿,“怎么又突然不去看病,吓着了?” “我回去吃两片退烧药……咳咳……”车窗刚刚开了一半,夜风吹拂着顾牧尘额前的发,为了宴会特意整理的发型散了,柔软地垂顺下来,稍微遮挡了下漂亮的眉眼,原本端正的坐姿也没了,取而代之是新生细竹般的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了。 顾牧尘昏昏沉沉地向外看去,是私立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这会儿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只能感觉到无尽的空旷,像望不到边际的长满茅草的原野。 司徒静熄灭车辆,担忧地看过来:“我陪你挂个点滴,好吗?” 似乎是怕被顾牧尘拒绝,他又紧接了句:“哪怕就是以朋友的身份,我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你啊。” 顾牧尘不傻,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再矫情。 虽然刚经历了天雷滚滚般的告白,但这会他脸烧得要命,贴个薄面饼都能给烫熟,从膝盖到脚踝都又酸又痛,摩挲着去解安全带的时候,手指居然使不上一点的劲儿,不知是前些日子搬花淋雨造的孽,还是今天贪杯多喝了那么点,这病来势汹汹,火燎般吞没了他的精气神。 司徒静顿了顿,探身过来为他解安全带。 发烧的时候不舒服,喘气就重,顾牧尘垂着头,灼热的呼吸还是打在对方那赤着的花臂上。 离得太近了。 “咔哒”一声响,安全带缩回,司徒静抬眸,看到了顾牧尘那微颤的睫毛。 ——反正劝您三思,这人很难追。 当时他还曾这样笑着,劝说顾牧尘的搭讪者。 可如今面具被撕下,心思已然被知晓,司徒静只觉头脑也跟着发涨,鬼使神差地就想去吻对方的唇。 “你他妈……咳咳,”顾牧尘偏过脸往后躲,“你喝多疯了?” 司徒静还往前探着身子,形成一个尴尬的距离,他口干舌燥,这辈子调了那么多杯酒,他向来千杯不醉,今晚明明为了开车没有沾杯,可高中毕业舞会上,他替顾牧尘挡的那杯龙舌兰却似乎使他酣醉至今。 “小尘……你听我说,”他抓住顾牧尘的手腕,“你、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第35章 顾牧尘只恨自己身上没力气,连骂出口的话都跟着软绵绵:“滚。” 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对我有意思? 搞什么,为什么身边男同这么多! 妈的死gay。 “我知道自己今天趁人之危,”司徒静颤着声音,“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想亲你一下,我怕过了今天你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凉气氤氲在并不宽敞的车厢里,顾牧尘手腕被人捉着,反而没有挣扎,而是用那双睫毛很长的凤眼,平静地看向司徒静。 “别逼我恨你。” 司徒静明显地愣神了。 手腕上的的压力陡然消失,顾牧尘转身打开门下车,右手扶着微凉的车身,才勉强维持住那马上要踉跄的身形,远远一处路虎的车灯打过来,把地下停车场的这面墙照得亮如白昼。 “小尘!”司徒静慌里慌张地从车上下来,“你等一下……草!” 刚刚过来的那辆路虎与司徒静擦肩而过,直冲冲地撞了过来,把还未关上车门的黑色保时捷往前顶了两三米,在巨大的刹车和撞击声中被墙壁挡下。 顾牧尘回头看了眼。 还好,人没事。 “你怎么开车的?”司徒静惊出一身冷汗,这么多年被家里的争斗折磨,其实已经蛮清心寡欲,很久没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刻,半是懊悔半是羞赧,他急着冲前面大喊,“小尘,你等一下!” 那道挺拔矜贵的背影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前行。 司徒静抬腿便追,却被车上下来的中年男人拉住了,对方一张平凡的圆脸蛋,长相是人群中再常见不过的普通,张嘴就开始嚎。 “大哥对不起嗷,我刚刚分心了踩错油门——” 司徒静耐着性子:“我给你助理的电话,你和他联系……” “大哥真的太对不起嗷,咱是走保险还是怎么滴——” 司徒静使劲儿把对方的手扯开,骂了一句后抬眼,却已经不见了顾牧尘的影子。 - 顾牧尘没来过这个医院。 这会儿除了对司徒静吃错药的愤怒外,又多了些许的迷茫。 这个道该怎么走来着? 一般地下停车场不是有明显标语吗。 他这会头疼得厉害,眼睛也跟着有点看不太清楚,凭着本能往侧面那看似是电梯间的地方走,却发现是处放杂物的地,周围空旷又安静,白惨惨的灯光打在头顶,偶尔能听见那么一两声车辆的鸣笛。 顾牧尘对着那处杂物间,靠在墙上喘气。 手机也没见。 估计是落在司徒静的车上。 他也不想回去拿,这会儿完全不想再见到自己这位认识了二十年的发小,幸好刚刚那场小型车祸缠着了对方,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从小到大,顾牧尘又不是没被人追过。 杂物间的门半开着,露出个长柄扫把的顶端,上面的红色塑料皮卷起,显示出下面斑驳的木头颜色,歪着那穿着铁丝手环的水桶是蓝色的,一把灰扑扑的拖把横在地上,在安静的白光里死气沉沉。 顾牧尘用手扶住膝盖,微微俯着身子。 说不上来,心里非常难过。 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这会心里就是空洞而失落,就是黏糊又酸涩,堵得一口气上不来,难受得要命。 没关系,顾牧尘给自己打气,睡一觉就好了。 明天再说。 会解决的。 拖着沉重疲累的双腿,他转身向外离开,只要能去到医院一楼大厅,或者见到什么过路的人,联系上自己的助理就好。 右边一处巨大的广告牌,光鲜亮丽地折射出灼目的光,顾牧尘走上前,推开挨着的两扇米黄色木门。 还好,这里是处步梯间。 他轻轻跺了下脚,顶上的声控灯亮起来,照亮了光洁的暗色台阶。 慢慢地向上走楼梯,声音在相对密闭又安静的空间里无比清晰,还带有回声。 好冷,头痛欲裂。 他几乎是把全身力量都放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身体往上走去,明明只有十级不到的台阶,却要耗费如此大的力气。 没关系,慢慢来。 顾牧尘有的是耐心。 可刚刚到了转折台那里,在灯灭掉的刹那,顾牧尘还是膝盖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地。 身上没有传来疼痛,所有的感官神经都集中在大脑,耳畔轰鸣,眼睛被烧得干涩,在茫茫的黑暗中失去焦距,什么都看不到。 像是坠入浪花翻腾的无尽海底。 很淡的一声笑,轻得如同叹息。 上方的台阶处坐着一个人,柔软的灰色短袖,卡其色的裤腿往上卷了两道边,白黑相见的篮球鞋,清清爽爽,仿若夜幕低垂时闪着的一粒星。 叶舟托着腮,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语气漫不经心。 “怎么不懂爱惜自己呢,搞得这样狼狈。” 他站起来,身形在黑暗中像敏捷漂亮的花豹,下台阶的时候脚步轻悄,一点点的回声心跳般响起。 顾牧尘本能地觉出危险,浑身却沉重得压根提不起来,眼皮酸痛,意识涣散。 楼梯间没有灯光,暗得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叶舟步伐沉稳,仿佛他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第36章 他弯下腰,温柔地把失去意识的顾牧尘打横抱起,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顾牧尘每天就睡那么五六个小时,还能精神抖擞活蹦乱跳,一方面是天生觉少,另一方面就是这人睡眠质量极好。 “咻”地一下就能睡着。 不怎么做梦。 眼睛闭上翻个身,睡得就那叫一个香甜,伸懒腰的时候就是早上七点,起床晨跑洗个澡,气定神闲去公司上班。 但此刻的顾牧尘,却难得地做起了梦。 很奇怪,他也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四肢百骸仿佛已悄然远去,天大地大,茫茫夜色,只有具空灵的灵魂轻轻地飘。 他梦见山坡上大片的蒲公英。 白色绒毛种子聚成朦胧的圆,悬浮在柔绿色的田野上,黄翅的蛱蝶被风托起,又倏忽间消失不见,顾牧尘走啊走,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片蒲公英丛,他的身体越来越小,蓝天越来越近,鳞光闪闪的小鱼从云层中游下,擦过他发烫的脸颊。 地面变软,天空倒转,顾牧尘猛然一惊,发现蒲公英变成了白色的沙,打着漩涡扯住他的脚,要将他温柔地吞没。 要喘不过气了。 他拼命地挣扎,可身子逐渐陷落得更厉害,明明在做梦,窒息的感觉却如此真实,手指灌铅般沉重,脚踝处的压力无法挣脱,顾牧尘终于冷静下来,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口渴得要命。 顾牧尘拼尽力气掀开眼皮,昏沉中感觉有人将自己抱起,他靠在个温暖的臂弯中,唇边被送来微热的清水,浅淡的呼吸从脸颊出传来,带着点冷冽的薄荷味儿。 不行。 不能喝。 他还记得那个模糊的黑色轮廓,和难以描摹的危险心悸感。 抱着自己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很温柔,可他这会儿耳畔轰鸣,居然无从辨清内容,只能凭着本能抗拒。 水杯被伸出的胳膊碰撞,大半都洒在白色的床褥上,叶舟神情不变地把玻璃杯放回桌上,冲旁边站着的护士微笑。 “麻烦您了,换条被子吧。” 他把顾牧尘在病床上放好,站起来去旁边洗了手,再重新把人扶起来,耐心问道:“还要喝水吗?” 顾牧尘沙哑着声音:“……要。” 可玻璃杯沿儿都递到嘴边了,他却又突然转了性子,紧紧抿着唇,无意识地往外挣扎着,胸口不住地起伏,衬衫上面的几颗扣子解开了,随着顾牧尘的动作露出片白皙的肌肤。 叶舟的眼神很安静,低声哄道:“马上就能挂针了,先喝点水,会舒服许多。” 顾牧尘半阖着眼,仍在喘息,原本红润的唇被烧得干燥,甚至微微起皮。 头疼,看不见,心又跳得厉害。 可下一秒,他就被迫后仰,露出脆弱的脖颈。 冷冽的薄荷味。 叶舟的左手托起他的下巴,拇指不容抗拒地塞进发烫的嘴唇里,顶开紧闭的牙齿,刚刚洗过的手指泛着冷意,立马被唇舌的温热所沾染,濡湿了那么点微凉。 “听话,张嘴。” 下巴被牵制住,对方的手上加了一点点力气,不算重,也容不得他挣扎,新接好的水顺着半开的唇进入口腔,终于缓解了喉间的干涩生痛,一道水流顺着精致的下颌线落入锁骨,被揽着自己的人拿手指揩拭了,只在衬衫上洇了微不足道的暗色。 ——看得旁边的护士小姐姐脸都红了。 “咳咳,”她把吊瓶挂在架上,“该输液了。” 没有开空调,侧面墙壁上的风扇摆着头转,吹出点风的声音,护士调整好液体的流速后离开,不算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毕竟快深夜了。 顾牧尘的体温终于降低下来,脸蛋还有点酡红,睫毛不再颤动,似乎睡得很沉的模样。 叶舟刚用温热干净的毛巾给人擦过脸,蜂蜜水似的光打在顾牧尘的睡颜上,衬得他神态安静极了。 叶舟靠在椅背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再发出声音,这会儿在床边坐下,认真地看着那即将流尽的液体。 还有一瓶。 头顶的老式长管白炽灯已经关了,只留着盏床头的小夜灯。 除了换水的时候与医生交谈那么一两句外,他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 仿若守卫的雕像。 一夜无梦。 顾牧尘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他勉力睁开眼,嗓子那还刺得有点疼,不过比昨夜好多了,主要是头不再痛,身体都跟着轻盈起来,这会儿哪怕被叽叽喳喳的鸣叫吵着,也丝毫不觉得烦闷,而是从喉咙里使劲儿“嗯”了一声,嗯得那叫一个千回百转,宛转悠扬。 但是懒腰伸到一半,顾牧尘怔住了。 这是哪儿? 对面有个小男孩和他大眼瞪小眼,小拳头在身侧捏得紧紧的,一个上点年纪的妇人从包里麻溜地掏出苹果,嘴里还嚷嚷着宝贝最乖哦,等会打针都不哭呢。 房间不算大,摆放着四五张病床,清晨的阳光斜着落在地上,顾牧尘猛地转过脸,看到了旁边墙上挂着的匾,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妇科圣手。 顾牧尘:“……” 好怪,再看一眼。 一定是烧糊涂了,要不,躺下再睡会? 门口那有点年头的塑料帘子被掀开,叶舟拎着东西从外面走来,满脸的惊喜:“呀,哥哥你醒了?” 第37章 “这是哪儿?”顾牧尘张嘴,声音还有点哑。 “校医院呀。” 端着药品的护士也跟着进来,对面的小男孩却瞬间绷不住了,嗷一嗓子就往妇人身后躲去,小短腿乱踢乱蹬,撞翻了妈妈手上的苹果,骨碌碌滚到叶舟脚下。 叶舟捡起苹果还回去,看着顾牧尘惊讶的神色,把手上的袋子提高了点。 “鸡汁豆腐皮包子,玉米鲜肉包子,还有豆沙包,”他笑眯眯地,“你吃哪个?” 我吃你个菠萝大西瓜! “你带我来的?这是江城大学校医院?”顾牧尘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也能记起来司徒静的惶然,和那辆疾驰而来的路虎,剩下的……剩下的他就记不太清楚了。 “不是,”叶舟摇头,“江城大学有点远呢,这儿是三小校医院。” “三小校医院?” “城区第三小学校医院呀……哦对,其实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校医院,只是诊所挨着这家小学,我们都这样叫,大夫他超厉害的!” “咚!”一声,对面桌子上的水杯也被小男孩撞翻了,小男孩浑身都绷得死紧,嚎得能直接看到嗓子眼,连蜷曲的脚指头都在声嘶力竭叫嚣着不要打针。 叶舟把塑料袋放桌上,快走两步过去帮忙按住,同时从兜里掏出个棒棒糖,帮着妈妈一起哄着小孩。 “你最勇敢了……哎呀别踢到人家护士!” “打完针就带你吃汉堡……不好意思我等会回去就抽他!” 可小男孩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正当顾牧尘也准备下床去帮忙的时候,帘子被掀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走了进来,一股子的仙风道骨味儿。 “胡大夫,”护手哭笑不得地扭过脸,“半大孩子劲儿真大!” 那被称作胡大夫的老头沉着脸走来,在那男孩耳边说了句什么,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嗷嗷叫的男孩像被扎破的气球,瞬间安静下来,无比配合,极其乖巧。 “什么话这么有用?”顾牧尘仰着脸看向站在身边的叶舟,“他妈妈刚刚不也骂了吗,还是嚎呢。” 叶舟垂着眼睫,笑出个单侧的小梨涡:“那你先告诉我,想吃什么口味的包子。” “……鸡汁豆腐皮。” 别说,还真有点饿。 叶舟恰如其分地递过来个一次性便捷漱口水,青柠味的。 顾牧尘去旁边的洗手间简单收拾了下,慢悠悠地回来,再接过叶舟递来的水,润了下嗓子,温度正好。 包子到手还烫着,透着股热闹又喜庆的喧软,顾牧尘小心地咬了一口,鲜甜的鸡汁裹着豆腐皮,有嚼劲还不腻味,蛮好吃的。 “说吧,”他又喝了口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舟眨着眼:“你问的是哪个?” “当然是刚刚胡大夫啊,怎么一句话就把那小男孩搞定了。” 叶舟回头看了眼,小男孩已经扎好针,蔫头耷脑地靠在他妈妈怀里,于是也放低声音凑过来:“胡大夫对这的小孩都熟得不行,所以就告诉他,你再闹,就告诉隔壁班的那个长辫子女生!” “真的?”顾牧尘讶异,“这就搞定了?” “对呀!” 好像还有点不对劲。 顾牧尘把包子放在一边,严肃地拧着眉:“那昨晚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睡了一觉。” 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手背上还有个输液的针眼。 “嗯,”叶舟点头,“睡了整整一宿,还说梦话呢。” “不可能,”顾牧尘反驳,“我从不说梦话!” 叶舟笑吟吟地两手托着脸,那双圆眼睛也跟着弯起来:“骗你啦,的确没有说梦话。” ——其实是说了的。 半夜里顾牧尘咳嗽起来,当他把对方抱在怀里喂水的时候,那人突然抓住自己的衣领,沙哑着嗓子问:“……小枫?” 叶舟看着他,把手覆上去:“不是小枫哦,是叶舟。” 那人还昏沉着,继续呢喃:“小枫……” 叶舟耐心地看着他,认真纠正:“是叶舟。” “小枫……” “不要想小枫,”叶舟把杯子放下,目光柔和而专注,“他不会陪着你,我会,他不会爱你,我会。” 他伸手,盖住了顾牧尘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鸡汁豆腐皮包子味道不错,顾牧尘又拿了个豆沙包咬了口,里面的馅儿不是机器磨出,而是手碾得来的,还带着粗糙的颗粒感,味道清甜,一点也不腻味。 叶舟在旁边凳子上坐着喝牛奶,纸盒子被捏出点形状,一脸的苦大仇深。 “不好喝?” “嗯,”叶舟松开吸管,舔了下唇边丁点的奶渍,“不喜欢,但是为了长高……” 凳子有点矮,两条长腿就得微微蜷缩起来,显得好不委屈。 顾牧尘默默地扯出湿巾擦嘴,懒得搭理这人,这会儿太阳起来了,斜照过来的阳光愈发耀眼,壁上的风扇呼呼地转动,邻着的“妇科圣手”的匾反射出一点灼目的金边。 “哥哥你可以去外面看看,”叶舟指着那半旧的塑料帘子,“胡爷爷各项都很厉害呢,好多的锦旗。” “我现在对那些没兴趣。”顾牧尘的衬衫被揉得有些皱,就多了丝柔软,和他垂下的碎发一样,失去了往日的严谨打理,而是一种人畜无害的脆弱感。 第38章 可当他抬起头时,那双眸子里隐的凌冽,还是没有因外界环境做出任何改变。 没有问出口。 但叶舟已经懂了,他又去咬那根细细的吸管:“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是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答案吗。 “那个医院看起来太贵了,”叶舟继续道,“胡爷爷这里比较……实惠,所以我带你来这里了。” 吸管被他咬瘪弯折,和他的声音一样,都透着股心虚劲。 “主要老师也睡了,我没法儿再去请人帮忙,并且当时也不确定是什么情况,就有些害怕。” 叶舟慢吞吞地低下头。 还真是巧,他们几名学生组织一起去看望住院的老教授,聊天夜谈,教授瘦削的身体陷在床褥上,微笑地看着他们,行啦,孩子们回去吧,谢谢你们愿意来看我这把老骨头了。 学长开的有车,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叶舟往外走了几步,到了楼梯间那里,居然发现了个晕倒在地的顾牧尘。 “我想和你家人朋友联系的,”叶舟解释道,“可你身上没有手机,怪怪的,本来想是不是遇见小偷什么的,但又害怕有什么隐情,于是也没跟别人说,打车带你来找大夫了。” 顾牧尘注视着他:“你为什么要去楼梯间?” 叶舟的喉结快速地滚动了一下,才低声回答。 “因为……我哭了。” 他的语气很难为情,双手不自在地捏着那已经空了的牛奶盒,耳尖都泛了层薄红。 “教授他年纪大了,可能没多少日子,之前一直带病给我们上课,做满满一黑板的板书,我们过去的时候师娘还一旁坐着织围巾,说是眼睛花了手又抖,得花几个月的功夫才能织好呢,可是教授应该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叶舟抽了下鼻子,用手挡住脸:“哎呀……在病房里我就一直忍着,下去之后就没憋住,没几步就看见地上躺着个人,我差点踩到。” 顾牧尘这会儿头已经不怎么疼了,身上的热度散去,只觉得小腿还稍微有点软,他成年后得益于坚持锻炼,已经不太生病,但相应的是只要生次病,就会缠缠绵绵折腾许久,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要是发烧,就敢往39c以上飙。 按照他的经验,这场烧还得再反复个几天。 他没对叶舟的解释做什么评价,只是扬起嘴角笑了下:“这样啊,谢谢。” “谢胡爷爷吧,”叶舟把牛奶盒放进垃圾桶,“正好你这会醒了,也能让他再给你号脉看看情况,他超厉害的!” 顾牧尘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此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手机落在司徒静车上了,对方一定在找自己,而公司那里也可能在疑惑,为什么向来兢兢业业的顾总,居然没有按时上班。 “好,下次再说,”顾牧尘站起来往外走,“过几天请你吃饭,谢谢了,小朋友。” ——还是个要喝牛奶盼长高的小朋友。 “胡爷爷说要挂两天的针呢,”叶舟跟在后面,“他还说……” 叶舟的话没说话,对方就已经掀帘出去了,正好和个白须老头撞了个对脸。 “不好意思,”顾牧尘还没认出来那就是刚刚的胡大夫,“大爷您没事吧?” 对方长长的白眉毛都在抖动:“叫什么大爷,谁是你大爷,我才四十八呢,叫叔!” “啊?”顾牧尘愣了,瞅着对方花白的头发说不出话。 “我少白头!” 顾牧尘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叶舟在后面急哄哄地叫:“行了胡爷爷,别欺负人了!您都八十二了!” 前面的诊室面积不算大,也就两间门面房的大小,左手边用来看诊的桌椅上了年纪,红木被时光磨洗透亮,右边的墙上则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锦旗和匾牌,和常见的那种“悬壶济世妙手仁心”不同,这里的内容可谓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长得贼帅,看病贼快!” 这个还挺有意思的。 “看病特好,让人长生不老!” ……有点夸张了吧。 “英俊潇洒胡老大,治我菊花顶呱呱。” ……这又是什么玩意? 自称四十八实则八十二的胡大夫气定神闲地往木桌后面一坐,抖了下飘逸的白缎太极服后,就冲顾牧尘招手:“过来!” 顾牧尘还沉浸在被锦旗震惊的头绪中,回应得就稍微有点慢,刚在对面坐下,就看到那位胡大夫两眼一闭,摇头晃脑地捋着胡子。 “老夫掐指一算,你这会儿腿麻腰酸。” 顾牧尘愣愣地抬头:“啊?” “不是腿坐麻了,怎么过来得这么慢?”胡大夫眯着眼睛,“伸手,号脉!” 没见过这么有趣的老头子,顾牧尘哭笑不得地把胳膊放在脉枕上,看着对方那长着褐斑的干瘦手指,正认真地扣在自己的手腕处。 他其实还挺信中医的,觉得里面玄妙非常,有很多无法用科学解说的大智慧,于是在号脉结束后,礼貌地张口:“我发烧一般比较严重,是因为风寒暑湿,或者脾胃问题吗?” “大部分情况下是细菌或者病毒感染,”胡大夫收回手,“那调节体温的中枢神经失控嘛。” ……您还挺中西结合。 “小伙子,你得再挂一天水吃几服药,”胡大夫继续道,“你去别处看的话,估计得拉扯个把星期。” 第39章 顾牧尘没直接回答,旁边站着的叶舟笑了笑,露出的虎牙给他脸上增加了些许稚气。 “行,那我先送哥哥回去,休息下再说,”他转过来看顾牧尘,“我付过账啦。” 顾牧尘跟着站起来:“我不用你送……” “可是你没手机呀!” 草。 叶舟和胡大夫打招呼要离开的时候,那个老头的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慈爱,拉着叶舟带着红绳的左手,笑着拍了拍。 “哎,孩子,”他叹了口气,“去吧。”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正值上班高峰期,顾牧尘打算先回家一趟,车辆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司机在一处红灯前猛地刹车,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跟着挪位。 “回去后我把钱转给你,”顾牧尘还是受不了出租车的味,脸对着大开的车窗吹风,“谢了。” 他俩上次加过微信,但除了最早的两条问好表情包之外,没有任何联系,叶舟听完点点头,半开玩笑:“好呀,不收你利息。” “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叶舟斟酌着语言,“哥哥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晕倒啊。” 顾牧尘的回答特敷衍:“迷路了。” 车辆在紫都低调奢华的大门前停下,顾牧尘下车关门,叶舟趴在窗户上冲他招手:“好吧,那我就回去上课啦!再见!” 到家的时候顾牧尘没有去洗澡,把身上的衬衫脱下后就去了书房,打开自己的电脑,登录邮箱和社交软件。 果然,好几封询问。 他没有点开那些未读,而是直接和贺颂取得了联系。 贺颂估计还在睡着,视频里只露出个迷迷瞪瞪的半张脸。 “你有病啊大早上找我,”贺颂打了个呵欠,“哎呦怎么还没穿衣服,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一个零的职业操守……” “行了,”顾牧尘打断他的絮叨,报了个他们都挺熟的私立医院名字,“帮我调下监控,以及查个人。” “哎呀谁得罪你了,查谁呀?” 顾牧尘目光平静:“叶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请假一天(理不直气不壮) 会努力存稿的,后天见哦,啵啵! 第23章 “谁?”贺颂反应了下,“哦,那个和咱一起看流星雨的小孩啊……哎等等!” 屏幕里贺颂的双眼骤然拉近,充满狐疑:“我刚没听清,你让我调医院监控?” “没错,”顾牧尘神色不变,“我等会把时间段发给你。” “巧了,昨晚小静也问我要监控呢。” 修长的手指动作丝毫不停,轻巧地移动着鼠标箭头,直接点在那个熟悉的粉色莲花头像上,语气平常:“嗯,你怎么说的?” “我还没问呢他就说算了,”贺颂想了想,“我就没在意,怎么了你们?” 那家豪华的私立医院隶属于贺颂家族,除了洗手间这种牵扯到隐私的地方,可谓监控全覆盖,一只小蚂蚁都能放大调出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顾牧尘轻描淡写,“视频和查人的结果都发我邮箱,谢了。” ——同时点击发送文字:我手机落你车上了。 没多久,外面响起了可视电话的悠扬铃声,顾牧尘关了与贺颂的视频,站起身往外走的同时取下件睡袍,随意地披在身上。 “顾先生好,”物业的工作人员带着专业微笑,“您有位姓司徒的访客要拜访,请问要登记放行吗?” 顾牧尘低头系着腰带:“嗯,让他进来吧。” 浅灰色的长款睡袍有点日式范,交叉开襟,露出两截清晰的锁骨,腰那里的系带绕了一圈,掐出流畅的腰线,西装裤已经脱掉了,下摆在光洁的小腿肚那里停下,随着走动而微微晃动。 没有袜子,没穿鞋,赤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顾牧尘在家不爱穿鞋子。 那么见朋友的话,也没必要改变习惯。 门开了,他不耐烦地掀起眼皮:“怎么才把我手机送来?” 司徒静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脸上还带着尴尬和羞赧:“我……” “你什么你,”顾牧尘已经转身,“快点进来陪我吃早餐,等会还得去上班。” 司徒静呼吸一滞,猛然抬头—— 太坦然了。 轻松而随意,和以前别无二致,那双凤眼里的凌冽一点也没变,没有尴尬,没有不安,以前是什么样,现在依然如此,光着的脚踩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也间接宣告了他的回答。 这是对待朋友的礼仪,不是对待追求者的。 司徒静轻轻地叹口气,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小尘,”他伸出手,掌心躺着对方的手机,“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 顾牧尘扭头:“怎么,不信任我的手艺?” “得给米开朗基罗铲屎呢,”司徒静笑道,“我怕回去晚了它挠我。” 重新拿回手机,顾牧尘也跟着笑:“怎么说话呢,咪咪这么乖,什么时候挠过人。” “是米开朗基罗!” “呵,所有的猫都叫咪咪。” 他们在门口随意地聊了两句天后,司徒静挥挥手道别,就转身离开。 一如往常。 顾牧尘没看那落拓的身影,平静地关上了门。 打开手机回复上面的未读信息,信步走向宽敞的落地窗前,奶茶色的遮光窗帘随着风鼓起点形状,顾牧尘低头看向小区外面,一辆车尾被撞得凹陷下去的保时捷停在那里。 第40章 今早叶舟送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应该是昨晚找不到自己,就慌张地连车都没换,在外面等了一夜。 也没有在他进小区的时候直接拦下,过了十几分钟才上楼拜访,是因为要鼓足勇气,得到允许后才敢面对。 肩膀那里的衣服有点滑落,顾牧尘重新系好了腰带,没等到保时捷的主人在车旁出现,就面无表情地拉上了窗帘。 他相信司徒静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那就无需多言。 身上其实还是有点疲累的,顾牧尘嘴上说着要上班,但还是没有出门,认认真真泡了个澡后去厨房简单吃了点东西,才躺到床上和助理联系。 怕下午再反复烧起来。 抬起手,盯着手背上那个隐约的针眼,顾牧尘本不愿意怀疑叶舟,但事到如今到底有些不信任,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吧外的小巷,第二次是自己跑去人家大学,这两回完全属于合理的相遇,可后来那次穿着青蛙玩偶服的叶舟呢,而他是真的因为自己偷偷哭泣,所以才跑去黑暗的楼梯间吗—— “我还差点踩到你呢。” 不是怕黑吗。 顾牧尘没什么表情地放下手,突然有点生气。 他最恨人家骗他。 朋友们有时候开玩笑说顾牧尘这人记仇,他懒得搭理,其实心里在想,我才不记仇呢,我一般当场就报了,谁还留在后面啊。 如果叶舟真的是有目的地接近自己,那么他不会轻易放过。 可心还是有点微妙的痛。 大概是由于初次和叶舟相见,脸上带有伤的少年坐在角落看书,神情专注而安然,让他忍不住想起些记忆。 虽然也不是多美好,但终归难以忘却。 “叮——”突兀的信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顾牧尘拿出平板点开邮箱页面,刚刚打算查叶舟身份时,他并没有仅仅拜托贺颂,还同时交代了自己的助理王婧。 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履历挺漂亮的,”王婧在那边打着字,“看他目前的成绩,下学期应该就能做直接保研。” 她不知道老板突然打听一个在校大学生干什么,但不多嘴是身为助理的自我修养,于是就尽可能地搜集叶舟的身份信息,整理好发过来。 “品学兼优,又励志呢。” 平板上的光反射在顾牧尘脸上,黑色字体格外清晰。 是由单身妈妈抚养长大的孩子,在偏远的南方水乡长大,十二岁时母亲遭遇车祸重伤,几番努力还是没有发生奇迹,半年不到就撒手人寰,只留下叶舟和外婆相依为命,十八岁考入本市江城大学,年年能拿奖学金,倒是不怎么参加学校的活动,低调又内敛。 很干净,又很不幸的经历。 随之发来的还有段叶舟的视频,画质有点模糊,是个看起来很普通嘈杂的教室,应该是老师用自己的手机录的,抖动的画面伴着窗外的金色光圈和朦胧噪点,穿着宽松校服的叶舟笑吟吟地站在讲台上,眉目舒展,声音柔和: “真好,朋友送我一对珍珠鸟……” 可能是体温又有点上来了,顾牧尘居然眼睛酸涩,透过混沌的时间和遥远的空间,跨过数不清的泛黄日夜,与视频中的叶舟相望,他比现在看起来要小许多,面容稚气,眼睛仍是漂亮又清澈。 就像一只轻盈愉快的小鸟。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不到中午,顾牧尘果然来势汹汹地发起了烧。 他心里有数,退烧药片抠开放嘴里,一口气灌下大杯热水,躺回被子里慢慢等着温度退去,凭经验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在凌晨十二点的时候重新再升一次,反复两天,基本就能彻底好。 别的药也没啥用。 缠绵的病,最朴素的治疗方法。 妈妈和表哥他们都在国外,顾牧尘不是啥矫情的人,也不需要照料——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这人的观念里,照料也没啥用,再怎么细心呵护医生伺候着,到了时候该反复也反复。 病就是那混账王八蛋,管你是什么总裁还是杰出青年,该被撂倒的时候都躲不过。 昨天在那个奇怪老头处挂了水,想来不会和以前一样那么严重,顾牧尘琢磨着再去公司看看,反正闲着也没啥事。 办公室的空调温度调高,冰咖啡换成热饮,顾牧尘今日失了策,从中午一点半到晚上七点,愣是没歇上半刻,累得脚打后脑勺,好容易办公室里没人了,脚轻轻往前一蹬,座椅旋着转到窗台的垂丝茉莉前,顾牧尘在淡淡的花香中看向外面的车水马龙,静下来的头脑又开始轰鸣。 夏天的白昼漫长,夜就黑得晚,这会儿的天还是藏蓝的,透着点模糊的暗白,正是下班高峰期,堵着的车辆汇集又分离,在鸣笛声中奔赴万家灯火。 挺热闹的。 顾牧尘伸手拿茶杯,凉的,想了下又放下。 这会儿,很想喝一碗暖乎乎的姜茶。 几波人进来敲门又离开,亮着的电脑屏幕一直未曾停歇,顾牧尘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叶舟那段视频。 看不太出来是几年级的事,画质实在太模糊了。 他想了想,又点开手机软件调出前些日子家里的监控,还没有被覆盖,这里的帧数清晰许多,宽敞的客厅里他带着叶舟笨拙地跳舞,换步时少年表情紧张,差点踩在顾牧尘的脚上。 第41章 上午还像只轻盈灵快的小鸟呢,这会儿却变成只手忙脚乱的企鹅。 顾牧尘笑出了声,连王婧敲门进来都没注意到。 “顾总,这是刚刚总结的内容,”对方把手里的文件放下,眼神镇定自若,“还有别的安排吗?” “我等会再看,”顾牧尘没抬头,话锋一转,“你会跳舞吗?” 王婧嘴角还带着笑:“会一点点。” “读大学的时候应该都会学吧。”顾牧尘随手把手机放在桌上,没倒扣,屏幕里还播着俩人的视频,明显的客厅,睡衣,在音乐流淌中逼近宽敞的落地窗…… 王婧心中警铃大作,她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老板捧着手机笑了,视频里的少年她还真认识,不就是让自己查背景的人吗?本来还以为没什么特殊情况,可偏偏这会儿又让她看到两人的亲密景象。 不!她一点也不想看到! 完全不想知道老板的隐私八卦,她只是个卑微打工人而已! 上一位助理跟了顾牧尘好几年,休产假才提拔自己进来,小半年的时间和老板磨合得也挺好,顾牧尘事儿不多也不太发火,只要根据他的指示老老实实做就行,千万不用过多发挥,千万不要盯着老板的脸看—— 玩球了。 老板脸红得要命。 “大学时选修课有,”王婧僵硬着嘴角,“但很多同学都逃掉了。” 顾牧尘点点头,无意识地伸出手贴了下自己的脸颊:“啊……还真烫。” 什么小情儿啊金丝雀,那些看古早霸总小说的记忆一起开始攻击王婧,她只当自己老板铁树开花,居然能因为看个视频羞到这个地步,搞笑呢,不就是俩人贴着跳了个舞—— 可老板的反应未免太大了点。 呼吸变得粗重,胳膊软绵绵地耷拉下来,身子似乎都要从凳子上滑落,王婧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接触到对方手臂那刻才惊呼出声: “顾总……你发烧了?” 这次的倒下,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一点。 顾牧尘被司机路露搀起来时才清醒,当机立断决定去贺颂那里苟着,这次生病还是有点太严重了,怕晚上真的烧晕在家,紫都这里没住家阿姨,钟点工也是隔天来一次,实在不敢赌,就当给自己休年假。 “傻子不去医院,”接过人的时候贺颂破口大骂,“我又不会看病!” 顾牧尘抬脚踢上门:“一粒退烧药就好,别的也没用。” 贺颂这段日子有点过于嚣张,剃了秃瓢要痛改前非,诀别渣男彻底放飞,他的摄影工作原本就有些玩票性质,现在也没法儿出门见人,全部都往后推,天天在家打游戏看漫画,过得乐不思蜀,说是失恋心碎,细胳膊细腿反而还长了肉。 吞了药喝了水,三百平的大平层里还是稍微有那么点香水味,顾牧尘靠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个小毛毯:“你不是戒色吗,还喷这玩意干嘛?” 贺颂平日的空调温度特低,这会儿见顾牧尘的难受劲,勉为其难地拿着遥控器调整,闻言翻了个白眼:“凭什么戒色,我这是在洗涤心灵!” “你洗涤心灵用香水和……那玩意啊,”顾牧尘的小脸还红着,头发垂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都软乎乎的一团,“也不收拾下。” 他也不是故意的,没办法,坐下后才发现,又实在是太显眼了。 沙发角落,赫然躺着个小玩具。 贺颂最近寡得要命,自己又一个人住,自然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偶尔想起那个小模特的话,就用现代科技完美解决,在贤者时间到来之际,也把情啊爱啊的臭男人全部抛之脑后。 “什么?”贺颂抓起个渔夫帽带头上,眼睛跟着看去,“嗐,这不我新男友嘛,你要用借你。” 顾牧尘面无表情:“好意心领了。” 贺颂乐得不行,这俩人打小就认识,什么鸡零狗碎灰头土脸的样都见过,也毫不在意地在旁边坐下:“真不用?我卧室还有一抽屉……” 顾牧尘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你绝对是冷淡,”贺颂翘着二郎腿,眼神犀利,“否则我真想不通,不谈恋爱又不用玩具,你平时都怎么解决的……哦还有小静也是……” “咱身边朋友感情生活都蛮惨淡的,”顾牧尘轻描淡写地接过话题,刚刚吃过药,这会儿开始出汗,“所以恋爱有什么意思,没劲。” 贺颂跟着琢磨:“你别说,想想的确都挺惨挺奇葩的……哎对了,你让我帮忙调的医院监控也找出来了,楼梯间和地下停车场c区对吧,忘发给你了。” 他说着就站起来,去拿桌子上自己的手机。 “怎么说?”顾牧尘的精神已经好多了。 贺颂翻着手机页面没抬头:“我也就看了两眼,很奇葩呀,这么大的男孩了……” “哭的时候还要去楼梯间那躲起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玩具这个重点画线,以后要考的 第25章 “我直接发给你?”贺颂继续嘟囔,“话说你为什么要查他?” 手机上已经收到贺颂发来的邮件,两段,不长,也就十几分钟,顾牧尘刻意避开了他和司徒静的那段对峙,单单挑着楼梯间附近那段要,贺颂兴致缺缺,快进两次就不再多看,只记得那个年轻男孩朝楼梯间走去的身影,抬起胳膊,似在拭泪。 第42章 顾牧尘身上的毯子稍微有点滑落,烧已经逐渐退了,他耐心充足,从头一秒就开始看,贺颂摸去厨房找夜宵吃,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恒温恒湿的中央空调,所发出的隐隐风声。 一群年轻人出现在地下停车场,中间有个女孩边走边打电话,别人为了等她干脆聚堆聊天,有两人拿烟出来抽,这家私立医院的监控可以收音,能大致听清对话。 ——老教授的情况很不好,能过这个冬天吗。 ——不确定,毕竟已经是癌症晚期了。 烟雾缭绕升腾,叶舟慢吞吞地跟在最后面,抬头看了看,又很快低下,小声说了句什么,就朝着侧面的楼梯间走去了。 摄像角度的问题,看不到他有没有在抽鼻子。 这段视频到此结束。 下一段则是由黑暗的画面开始的。 带着颤抖的鼻音唤亮了灯,叶舟的身影出现在楼梯间,他在转折台上抱膝坐着,脚并齐,很乖的模样,偶尔抬起胳膊在脸上用力地擦一下,若是灯灭了,就不轻不重地再发出点声音,是很悠扬的小调,听不出歌词,只能感觉到嗓子的哑。 顾牧尘把手机关了,抬眸盯向贺颂:“看上瘾了?” 贺颂手里抓了把小樱桃,不是那种紫红色肉质饱满的车厘子,而是本地产的品种,皮薄核小,红红黄黄,保存期限极为短暂,咬一口像尝了汪清甜的水。 “没,只是你托我办的事查好了,”贺颂鼓着腮帮子,不知已经在前面站了多久,“你俩还蛮有缘。” 本以为得查个三五天,没想到经历太简单清白,半日多的功夫查个底朝天。 “你那个太阳花项目,他做了四年的志愿者。” 最后这颗小樱桃似乎有些酸涩,贺颂把手心的核扔到垃圾桶,扯出张湿巾擦手,酸到咧嘴。 顾牧尘已经惊讶地站了起来,毛毯落在地面上,盖住了他的脚。 太阳花是他坚持了九年的一项公益事业。 也是他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 “那他……”顾牧尘竟说不出话,“我不知道,他也没说过。” 贺颂敏锐地琢磨出点不对劲来:“没说过,你俩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大企业或多或少都会参与点公益事业,为名逐利,顾家从老爷子那一辈就开始做慈善,老爷子不信鬼神因果,只是想尽可能多做点好事,而太阳花这个项目主要是针对听障儿童成立的,为其提供一定的医疗救助和康复费用,最开始的时候磕磕巴巴,也经历了不少的挫折,如今已经很完善,更帮助许多听障儿童成功融入社会,更好地进行就业工作。 见着顾牧尘沉默,贺颂继续念着手机上的信息:“……他家里还挺不幸的,怪不得那时候要去酒吧兼职,不过年年拿奖学金哎,应该足够学费和生活费吧?话说他知道太阳花是你办的吗?” 一定不知道。 顾牧尘刻意隐去自己身份,低调得不行,像叶舟这样的普通学生,是不可能从有限的新闻报道中探出他的名字。 和之前助理查出的内容大致相同,干净,漂亮的履历,描摹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形象。 甚至还不忘为他人遮伞。 简直……干净到不可思议。 要么是自己真的小人之心揣度别人,要么就是叶舟另有深意,可他一个江南水乡小镇长大的男孩子,在阳光下跑起来的时候快乐得像只小马驹,笑着在移动餐车后面切卷心菜,章鱼小丸子发出诱人的香味,叶舟踩亮深巷和楼梯间的灯,眼神清澈又明净。 顾牧尘莫名有些烦躁起来,为着自己的怀疑,为着那个嗓音柔和地朗诵珍珠鸟的少年,他和贺颂擦肩往露台那里走去,外面星光漫天,夜凉如水,棕色的花园吊椅被风吹得些许晃动。 贺颂不像顾牧尘喜欢养花,他这人糙得厉害,露台全靠专人按时过来打理,隔上两个月把蔫头耷脑的换掉,搬来新的花团锦簇,这几天大概刚刚收拾过,沿着木质栅栏一片粉白,顾牧尘走到旁边看了看,认出来了,是白桃妖精。 这花名字听起来妖娆,其实特好养活,花苞缀满枝头,热热闹闹地挤攘着,让人想起精力旺盛的顽童,贺颂在旁边锲而不舍,还是搞不明白顾牧尘为什么要查叶舟的身份,絮絮叨叨中顾牧尘看到手机页面亮起,打开一看,正是叶舟发来的消息。 说来也是,加了微信这么久,却是两人的第一次联系。 “哥哥,你有去胡爷爷那里看病吗,还发烧吗?” 顾牧尘这会儿心中有着说不清的一股愧疚,连带着回复都温柔:“好多了,谢谢你。” 发完后再一看,觉得有些礼貌到客气的地步,忙补充一句:“和女同学跳舞怎么样,没出丑吧。” “哈哈,没有跳舞呢!” “那正好再多练练,”顾牧尘靠在栏杆上,一手回信息,一手推开贺颂凑近的八卦脸,“有机会我过去给你加油,好歹也是学长。” 刚刚知道叶舟是太阳花四年的志愿者,他对这小孩无比顺眼,打字都恨不得多来几个,甚至还刻意找了表情包,以示鼓励。 “跳不了了,”叶舟回复很快,“我也发烧了qaq” 顾牧尘干脆语音拨过去:“怎么回事?” “哥哥,你要听官方说法还是民间说法?” 第43章 顾牧尘不自觉地露出个笑,甚至都能从轻快的语气中想象出叶舟的梨涡。 “都听。” “好的,官方说法是我长智齿了,结果就发炎发烧啦。” 话说一半没了音,顾牧尘有意纵容他,很配合地问:“那民间说法呢?” “民间说法就是最近好倒霉呀,你看我们都病了……”叶舟的声音又软又哑,“哥哥,要不要找时间一起去庙里拜拜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眼瞅着要到凌晨,贺颂知道顾牧尘的身体秉性,不敢跟人聊太久,催着赶紧回去睡觉,风柔了,月亮隐在淡蓝的云层后,连阳台栅栏旁的花都安静了,顾牧尘拿出体温计看了下,很神奇,居然没有再次起烧。 他有心把这次养病当度年假,手指轻捻着白桃妖精娇嫩的花瓣,远处的写字楼零星亮着灯,贺颂还是不放心,嚷嚷着滚床上休息去,别耽误他打游戏。 “明天叫小静一起玩,”贺颂晃着秋千,“庄园那的杨梅都熟了,咱一起去摘点?” 粉白的骨朵被松开,月季花整个苞儿都往旁边弹去,微微颤动两下才停止,顾牧尘拢了下身上的毯子:“可别,让我在屋里歇两天,不想出门。” “大后天也成,正好周末。” “不成,我有约了。” 贺颂这段日子实在过得嚣张,这会连遮丑用的帽子也不带了,棕色渔夫帽在手里抓出点点褶皱,可也比不上他嘴角促狭的弧度。 “谁啊,”他刻意拉长声音,“我猜猜——叶舟?” 顾牧尘倒是坦然地笑了下。 年假提前休了,按理说是要去欧洲找顾红娟她们,但身体抱恙不想乱跑,长时间的飞机航班他招架不住,心安理得地开始休息。 毕竟司徒静给他的惊吓,着实不小。 他不明白自己好友为何突然这样,顾牧尘想不通,也本能地有那么点排斥,起码现在他并不想有一段恋情,更何况是和熟人,简直想想就尴尬到脚趾蜷缩。 叶舟明天要拔智齿,小孩讲究还忒多,估计是受他那位有点神叨的外婆影响,也是好事,于是顾牧尘就答应了周末一起去郊外那所寺庙,权当静心。 “别乱猜测人家,”顾牧尘站起来往屋里走,“小朋友还挺好的。” 贺颂莫名牙酸:“哟哟哟哟小朋友……” “比咱小六七岁呢,”踏进木质地板,壁上的挂钟正好指向十二点钟,顾牧尘有些犯困地回头,“不是小朋友是什么?” 准备好迎接的反复发烧没有到来,不知是否因为做好了去庙里的准备,顾牧尘今晚睡得格外踏实,早上起来的时候浑身的酸痛劲完全消失,极其堕落地跟贺颂混了两天。 到了周末,顾牧尘没用司机,亲自开车去江城大学接人。 既然去拜佛就要诚心起早,六点半的淡金色晨曦中,车窗落下,露出顾牧尘上半张脸,眉眼清晰又漂亮,校门外是三三两两拎着包走过的学生,叶舟早就等着了,远远地小跑过来,白色短袖被风鼓起。 清晨的空气都太过新鲜,顾牧尘这人颜控,眯着眼欣赏了会学生的朝气蓬勃,还是觉得叶舟最好看,特惹眼的那种好看,于是在人坐上副驾驶的时候逗他:“我怎么感觉,像自己接走了校花呢。” “啊?”叶舟低头系安全带,“什么校花……哎呀哥哥你真是的!” 像是有点小怒意,但可爱极了,人家气鼓鼓地抱着胳膊:“你病好了吗?” “好了,”顾牧尘不着急开车,调整着导航,“你昨天拔智齿没,怎么样。” 今天格外凉爽,没必要开空调,带着花香的味道悄然弥漫,叶舟扬起脸:“没呢,校医院那边需要预约,后天才能拔。” 顾牧尘惊疑地回头:“胡大夫那里就是个小诊所——” “不是,是我们大学附属的校医院,”叶舟解释,“前两天拍片的仪器坏了,所以推到了后天,哥哥你长过智齿吗?” 长过,横生的,四颗,别提有多酸爽。 这玩意,顾牧尘可太有经验了。 他刚刚等人的时候解了安全带,这会大半个身子都侧过来:“还没拍片?我看看。” 顾牧尘用这种平常的语气发号施令惯了,不觉得狭窄的驾驶室和总裁办有什么区别,他神情舒展,平淡得仿佛是叫助理为自己送一份文件。 修长的手指固定住对方的下巴,略微往上抬了抬,形成个方便的角度,叶舟皮肤细腻微凉,那双很圆的眼睛睁得更大,神情是些许的迷茫,像是生日宴上,在鼻子上被点了奶油的懵懂孩童。 “张嘴。” 喉结快速地滚动,叶舟的下巴被迫上扬,不由自主地冲对方张开了嘴。 ……顾牧尘很漂亮,骨相是东方美人的模子,就带了点天生的矜贵,像落在冷杉上的雪粒,干干净净的一幅素净宣纸,那双凤眼总是很平静,没有任何狎昵的欲望。 菩萨啊,叶舟闭上眼心想,是我遭报应。 离得太近了,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花香,自己在人高烧之际喂水,拇指被唇舌濡湿的触觉还清晰着,这会就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心跳得厉害,溃不成军。 不敢再看。 怕自己会吻上去。 指腹无意间擦过虎牙,顾牧尘没心肝地笑:“小狗牙还挺尖。” 第44章 “还好啊,没有发炎红肿,”他收回手,“不严重,怎么就发烧呢。” 说到这里又伸手,贴那可怜人的额头上,果然是烫的,薄薄的眼皮紧闭,耳朵尖都泛着红,委屈死了。 “哥哥,”叶舟终于睁开眼,轻轻吁出一口气,“你怎么这样体贴。” 顾牧尘已经发动车辆,随口应道:“哪儿体贴了?” “哪儿都体贴,好温柔的,”叶舟的黑发被灌进来的风吹起,也吹散了心头的热,语气重新变回轻快,“性格也超级好呢。” 他夸得认真极了,简直像表扬乖乖吃饭的小孩。 顾牧尘失笑,觉得叶舟可爱得不行,于是在下一个红灯时去揉对方的头发:“嘴甜。” 叶舟就着掌心蹭了蹭,浅淡薄荷味中,他简直得寸进尺:“哥哥,那你觉得我好不好?” 顾牧尘没有一个弟弟,无从分辨现在的年轻男孩是否也这样撒娇,贺颂是独生子,司徒静家兄弟关系一团乱账,他上学早工作早,接触的全是成精的老狐狸,还真的没怎么见过这样一个喝牛奶,偶尔腿抽筋的小朋友。 还嗲得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探头小心地哔哔两句 个人xp之一就是带点强硬地把手指塞嘴里,可以是哥哥不带任何欲望地给小狗检查牙齿——给烈性犬喂过药片吗,这个时候需要左手卡住腮帮子,隔着皮肉狠狠摁住被迫打开的牙关,右手快速地把药片塞进喉咙的软肉,抽手时候可能会擦过尖锐的犬齿,指腹蹭得有点湿,但来不及擦,因为要捋住对方的咽喉,等它吞咽,等它开始发出呜声,才漫不经心地拍拍头夸奖,乖狗狗。 它会佯装发怒地咬你手指,但咬来咬去也不见疼,只觉得酥麻的痒,细小的电流感从掌心窜到头皮,难捱的话就板起面孔训斥,可狗狗不懂,不听,厚爪子试探着踩上胸膛,没办法呀,谁让曾经对它太过纵容。 小狗在黑暗中用手指抚爱人红肿的唇也很好,一点点观察,一点点侵进,哥哥的后脑勺陷在柔软的天鹅绒枕头里,神智没了,在濒临崩溃中挣扎。热,晕,又要喘,根本没有力气看上面那人的表情,对方温柔得要命,夸他乖,叫他宝宝,嘴中的话越圣洁珍重,身上的动作就越重越凶,他眼角通红,懵懵懂懂地含住塞进来的手指,来不及吞咽,这他妈都抖成这样了哪儿还顾得上吞咽。心理满足大于生理快.感,小狗放肆极了,把人弄成这样的同时,在耳边哑着嗓子呢喃,还以为是和之前那样讲情话,其实一句比一句下流,空气中满是甜香,谁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味道,要疯了,指腹在光洁的牙齿上来回摩挲,是上位者隐秘的征服和占有,在对方满眼泪水地呜咽时,才若无其事地抽出水淋淋的手指,笑着摸那发烫的脸。 他缓了好一会才问,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小狗亲上去,很纯洁地亲上去说,哥哥,我说你好可爱呢。 第27章 “当然好啊,”顾牧尘故意臊人家,“毕竟校花。” 今天天热,他穿着个桑蚕丝烟灰色衬衫,薄薄地贴在身上,显示好看的肩颈线条,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带来些许的凉爽和惬意,那处寺庙顾牧尘去过几次,开车不到一个钟头,从江城大学出发要经过新建的东区,市政府铆足了劲整绿化,路边枝头全是各样的花团锦簇。 这片都是写字楼,周末没有上班族的聚集,就显得空旷宁静,蝉还没醒,昨夜又下了小雨,夏季难得这样的好天气,叶舟侧着脸看过来,也跟着乱喊:“那还是顾老师更好。” 妈呀可别叫老师了,顾牧尘转动方向盘,上次教人跳舞被踩几次还历历在目,这个称号他受之有愧。 “校花校花。” “顾老师顾老师。” “……笨手笨脚的校花。” “唱歌跑调的顾老师。” 顾牧尘很快地瞪了他一眼:“我唱歌不跑调!” 叶舟目光飘忽,立刻转移话题,结束了这场幼稚的乱按称呼:“我们有公认的校花,我不要抢这个名号呢。” “谁呀?”顾牧尘随口问。 叶舟软乎乎地说:“二食堂外那只猫,超漂亮的!” “虽然是女神,但一点也不高冷,”他掏出手机,低头认真翻相册,“谁都让摸,脾气很好很乖的。” 已经到了目的地,车辆停下的时候,叶舟把屏幕举过来给顾牧尘看,火烧似的夕阳中,一只狮子猫端坐在红艳的凤凰木下,白色长毛似乎都笼罩层淡淡的光晕,瞳孔是蓝宝石的纯净圣洁,居然有种凛然的神性。 草,真的超美! 顾牧尘默默地抬起头:“谁都让摸?” “嗯,”叶舟大力点头,“脾气好又爱干净,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一只猫了。” 呵,不信。 按照顾牧尘被挠的经验,那种培育过的品种宠物猫会相对温和点,可能是跟人待惯了,最多就是冲他哈气,而本土的中华田园猫从未给过他好脸,个个斗志盎然,凶神恶煞,哪怕上一秒还在路人脚下撒娇卖痴,只要顾牧尘一时心动凑上去试图摸一把,就立马龇牙咧嘴炸个毛,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弄得顾牧尘甚至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个宠物医生,专门给猫做绝育的。 毕竟好吃懒做小猫猫,啥都不干光长膘,一朝被骗入医院,回头难觅是非根,奇耻大辱终难忘,伸爪就骂喵喵喵。 第45章 否则也不该这样不招咪咪们待见啊。 “有机会我带你去看它,”叶舟笑道,“还是只网红小猫呢。” 顾牧尘淡然地收回目光,特高贵冷艳:“再说吧,我也不太喜欢这玩意。” 这会儿已经有点热了,刚下车就被太阳光照得睁不开眼,周末寺庙门口人还不少,大多都是些年轻人,抱着虔诚的态度在外面排队,红砖碧瓦,一颗高大的槐树上蝉鸣正躁,无数红布条绑在枝条上,远远看去像开了一树艳艳的花。 这年头生活节奏加快事务繁忙,年轻人在务实的同时也越来越相信玄学,并且怀揣的愿望还特朴实无华,前殿那里挂许愿牌的地方一溜儿的求暴富,偶尔有几个求姻缘的,写的名字还都是自家磕的cp。 顾牧尘刚进了三炷香,正双手合十闭眼,就感觉叶舟在自己身边跟着跪下,太阳光晒得皮肤发烫,隔着眼皮看到的是浅浅的红,缭绕的香烟味儿并不使人厌烦,而是一种很踏实的心静。 上完香去正殿拜供奉的观世音菩萨,叶舟在顾牧尘身后半步的地方跟着,声音很小地问:“哥哥,你许了什么愿?” “算了……”在顾牧尘回答前他率先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庄严的佛像前,顾牧尘低低笑了下,揉了把叶舟柔软的头发,没吭声。 其实此行,他还真没许什么愿。 虽说顾牧尘有点小迷信,但他不怎么贪心,许愿几乎也都是些很小,很容易就能实现的东西,实现不了也没关系,他自认为已经足够幸运。 顾牧尘不缺爱,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多的爱。 姥爷是有些严厉苛责,但也是为了他好,身体力行地教会他诚心和正直,勇气与决心,小的时候妈妈工作忙,但母子俩之间的交流轻松愉快,互相尊重,亲情这方面顾牧尘没有任何遗憾,是他永远能够汲取力量的港湾。 他跋涉过绵延千里的非洲沙漠,滚烫的黄沙落满全身,他在瑰丽的海水里潜泳,穿过波光粼粼的鱼群去看岩石上的赤色珊瑚,十六岁在北欧的那次滑雪摔断肋骨,刚接手公司时不眠不休到被紧急送医,顾牧尘很少抑郁或者自怨自艾,也很少有情绪上的剧烈波动,暴雨或者彩虹,蓝天还有轻云,他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的美丽与精彩。 他是个很会爱自己的人。 庙里的人多,顾牧尘认识这里的住持,带着叶舟去打了个招呼,水井旁有两位小和尚在下棋,一只大黄狗卧在树荫下打盹,火红的石榴花快落了,饱满的黄桃熟了,远远有几声清亮的鸟叫,住持刚结束禅房的静坐,笑眯眯地请叶舟吃蒸好的素饼。 一位居士急匆匆跑过来,怀里抱着只黑色短毛的小狗,眼睛刚刚才能睁得半开,还覆着层蓝膜,正低低地呜咽发抖。 是被人丢弃在路边的,连纸箱子都没有,柔软脆弱的腹部贴着粗粝燥热的沥青路,干枯的脐带还没完全脱落,已经有蚂蚁爬上了口腔,若不是被及时发现,很快就会死去。 住持没什么反应,宽厚的手掌落在小狗头顶,便由居士把它带下照顾,顾牧尘在旁边坐着没说话,手里握着杯粗茶,叶舟也安静地看了会,才回过头问:“哥哥,我们学校的流浪猫狗,几乎都是被弃养抛下的。” 喜欢的时候爱到不行,也可能只是一时的好奇或炫耀,未曾考虑自己的实际条件,擅自拥有了一个生命,可很快又会发现,可爱的小生灵要吃饭,会排泄,得认真照料它,付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获得干净漂亮的陪伴。 很多人在这一步就放弃了。 有的小狗没有野外生存能力,很快就会消失在垃圾桶的黑暗里,有的小猫开始捕猎,潜藏在茂密的枝叶里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筑巢的鸟雀被吃掉,生态平衡遭到一定破坏,没有绝育,繁殖不加节制,幼猫大量出生又死去,重复着相同的悲剧。 “不仅仅是小猫小狗,人也是一样的,”叶舟声音很轻,“对待生命没有责任感和敬畏之心。” 顾牧尘抬眸,安静地看向叶舟:“可是,救助它们的也是人,世界上有坏人,也会有好人的。” 都这个年纪了还在讨论好人坏人,似乎有点幼稚,前方的正殿传来低沉缥缈的诵经声,菩萨低眉敛目,满含慈悲。 叶舟也正在看顾牧尘,圆眼睛清澈又明亮。 “我知道的,”他突然笑起来,露出个单侧的小梨涡,“因为你,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呢。” “嘴甜。”顾牧尘斜他一眼,放下早已凉掉的茶,“走吧,要不要去后山转转”。 从寺庙的偏门出去便是条曲折的山路,虽然这会儿太阳大了,但有着那连绵的树荫,倒还很是清凉,疯长的灌木丛无人打理,自由地伸出野性的枝条,黄色的小花遍地都是,很大翅膀的蛱蝶绕着顾牧尘飞,最终落在那挺翘的鼻尖上。 叶舟在旁边笑:“哎呀是香妃——” 打闹着向前走,这坎坷的山路也不觉得漫长,汩汩的清泉从旁边流淌,到了山腰的小亭,已有不少的游客脱了鞋子,在有着很多鹅卵石的小溪里嬉闹,不知是谁先看了过来,然后就是很惊喜的一道声音:“叶舟!” 顾牧尘抬眸看去,起哄声中,一个女孩已经提着长裙跑过来,脸颊被太阳晒得很红,跑得急,还在喘气。 第46章 可叶舟明显凝固了下,就默默地往顾牧尘身后退了一步。 哦豁。 不愧是经常上表白墙的校花。 “你怎么在这里呀?”女孩擦了下额上的汗,有点盛气凌人的感觉,“我之前叫你,你都不来。” 顾牧尘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好戏,对面几个年轻人也往这边过来了,那眼神都再熟悉不过,上中学的时候班里有早恋的小情侣,其中一个被提问上去板书,这个时候老师如果问还有哪位同学愿意上来的话,大家就会用同样的眼神看向另一个满脸通红的人。 可是叶舟这会,并没有满脸通红。 相反的,还有点尴尬的模样。 “顾老师,”他悄悄拉了下顾牧尘的袖子,耳语道,“能帮校花一个忙吗?” 顾牧尘不习惯跟人离得这样近,若隐若现的薄荷味传来,他略微疑迟,还是点了下头。 下一秒,手被人用力地翻过来,微凉的手指强势穿过,被迫与其十指紧扣。 顾牧尘本能地挣了下……没抽动。 在好几道震惊的目光中,叶舟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女孩:“没办法,男朋友非要来这里呢,只好陪着了。” 哈?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树上结着不知名的红色果子,一嘟噜一嘟噜地往下坠着,偶尔有枝条轻微地晃动一下,那便是有小野兽从梢中跃起,又消失在另一株更茂密的树冠。 顾牧尘浑身紧绷,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他不是没跟人有过手部的肢体接触,但那他妈的都是握手,生意场上的互相客套,在寒暄后一触即分,从没有过这样指缝被打开,牢牢紧贴着的十指相扣啊! 简直……顾牧尘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很莫名的念头。 简直像被侵犯。 女生呆呆地眨着眼,前方的几个男生已经开始吹口哨,小情侣趴在对方肩膀上把眼睛都笑弯了,顾牧尘脸皮发烫,可叶舟却把他握得更紧。 “你不会歧视吧,”叶舟向前一步,稍微挡了下顾牧尘的身形,“我们谈挺久了,没想到在这里撞见。” 然后,顾牧尘就眼睁睁地看着女生红了脸。 “不会不会!”她拼命摇着头,眼睛快速眨动,“挺好的挺好的,尊重祝福……啊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尊重祝福,是真的祝福啊算了你别管我!” 再然后,顾牧尘就眼睁睁看着女生扭头就跑,裙角飞扬,仿佛带走了一路的粉红泡泡。 救命。 叶舟还拉着自己的手,特坦然地冲前面的同学笑道:“既然大家看到了,以后就别开我和别人的玩笑啦。” 这下热闹了,起哄声此起彼伏:“哎呦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什么时候请吃饭啊,我看择日不如撞日……” 其实把这俩人单独挑出来看,一个简单普通白t水洗淡蓝牛仔裤,满身纤长白净的少年感,另一个烟灰色衬衫黑长裤,神情矜贵,凤眼不动声色地看过来,哪怕什么也不说,也觉得这人拽得二五八万。 仿佛是大佬带的个小情人。 可真正观察那紧握的双手,才会发现,被牢牢掌控的是顾牧尘,而不是旁边笑意盈盈的叶舟。 “有时间吧,”叶舟还在笑,“我们先走了。” 脚下的路有点陡,胳膊擦过长长的灌木条,在双方都要沁出薄汗前,叶舟终于放开了手。 被禁锢的微妙感瞬间消失,顾牧尘扭头一看那远去的小溪,张口就要骂人。 “嘘——”叶舟转身挡在他的前面,差点撞上的瞬间扶住顾牧尘的肩,又立马松开。 笑声还很轻,见不得人似的:“他们还在看,麻烦你,等等再收拾我。” 他这会没有刚刚的霸道劲儿,双手摊开,很绅士地没去碰顾牧尘,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稍微有点乱,露出通透清澈的眼,睫毛很长,专注又温柔地看过来。 顾牧尘的心猛然一跳,不想搭理这小兔崽子,埋着头往前走,连崎岖的路都都不怎么看了,走五步踩中三粒尖石子,硌得脚疼。 “生气了吗,”叶舟还好意思凑过来,特无辜地问,“哥哥你不会没跟人牵过手吧?” 顾牧尘顿了顿,踢飞一颗滚圆的灰色石子。 “大家闹着玩,老开我和别人的玩笑,”叶舟一边解释,一边帮着拂去前方挡路的枝条,“久而久之对方可能就当了真,弄得我也有点苦恼,索性今天就快刀斩乱麻,也不会太伤害到人家。” 那你可以用更好的理由啊,顾牧尘在心中咆哮,对一个姑娘来说,心上人是男同这件事的冲击,应该比被拒绝更恐怖吧! “毕竟我把他当兄弟,”叶舟有些为难似的垂下眼,“这样,他也就全部都明白了。” 哈? 顾牧尘终于站住了,也连带着有些不可思议的尴尬:“……不是那个长裙子的女孩?” “不是,”叶舟语气平和,像是在讲一件很微不足道的正常事情,“是那个在小溪中站着的男生,我舍友。” 常言有道,当你和对方有着共同的倒霉经历时,就会油然而生一种亲切的友情。 同样被朋友告白的顾牧尘瞬间原谅了叶舟:“怪不得呢,我明白了。” “谢谢哥哥帮忙,”叶舟略微沉默了下,“所以你真的没跟人牵过手吗?” 第47章 “……这个不是重点。” “我很好奇呢!” “废话,当然牵过。” “哇,是和女朋友吗,哥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顾牧尘在心里忍了忍,这会儿风吹得厉害,丝质顺滑的衬衫贴上胸膛,幽静的山涧里有隐隐的蝉鸣,他瞪着眼睛看过去:“叶舟——!” 叶舟笑得特别开心,几乎直不起腰,他之前笑的时候常常是那种少年意气,但这会儿神态舒展,竟有种特别轻盈的倜傥洒脱。 莫名的,顾牧尘想起那段泛黄的光影。 “真好,朋友送我一对珍珠鸟……” 风把淡紫色的木槿花吹落满地,山间的树林波浪似的连绵,有轰鸣着的飞机划过遥远的蓝天,拖曳出长长的一道淡色白云,顾牧尘只顾着低头往上走,这路怎么一会儿高一会低,明明来过好几次,可拨开横生的山茶花,笼着雾气的山林还是美得令他感到心动。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瞎走,逛逛就回去吃斋饭。” 叶舟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一只红嘴鸟掠过,很快地消失在浓密的林间,略显斑驳的平台供游人歇脚落座,金色的光影在林间洒下斑点,顾牧尘猛地驻足,拧眉看向前方的地面。 “怎么……”叶舟站定,凝神看去,也静静地闭上嘴。 地面上,赫然躺着七八只黄翅灰腹的小鸟。 这种小生灵应该没有什么天敌,自由快活地翱翔在山涧,纵使是被肉食动物捕获,也不该这样摆放在地,简直像人类故意的恶作剧,残忍地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我去看一下。”叶舟宽慰似的看了他一眼,快步上前蹲下,认真地端详着那可怜的小鸟。 顾牧尘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离寺庙这么近的地方,会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他跟着上前,低头看那毛茸茸的一团:“回去后我跟庙里的人说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 话没讲完,就听见叶舟“噗嗤”一声笑了。 “哥哥,”他扬起下巴,“你不要担心,这些小鸟是喝醉了。” 他指向那蜷曲的脚爪,柔声解释道:“你看,如果死了的话身体僵硬,爪爪也会伸直的。” 修长的手指转了个弯,又指向旁边的褐色斑点:“这看起来像发酵的果子,它们应该是吃醉了,结果全部倒在这里飞不起来,所以让我们看看,罪魁祸首在哪儿呢……” 叶舟懒洋洋地站起来,看向平台下面一处茂盛的灌木丛,上面红色的浆果攅在枝头,熟透了,沉得要往下坠,被摘下的时候发现皮薄得不行,轻轻一搓就会被揉破。 “要尝尝吗,”他笑着朝顾牧尘伸出手,“这种可以吃的。” 天太热了,浆果变成了酒,落在嘴里是微微的酸,抿出点很淡的涩和甜。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叶舟也吃了一颗浆果,“完啦,我们也要吃醉了。” 这曾经在教室里学过的《诗经》亘古千年,遥远的历史中小斑鸠醉倒在桑果下,今日夏季的微风中,不知名的鸟雀也躺得潦草而不设防。 “不用管吗,”顾牧尘看小鸟那鼓囊囊的胸脯,“需不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叶舟信口胡扯:“当然啦,要煮解酒汤放热水,照顾着侧躺防止呕吐,交代未来两天不要吃头孢……” 这句话莫名戳到了顾牧尘的笑点,他笑了半天才去揉叶舟的头发:“正经点。” “不用,它们一会自己就醒了,会飞走的,”叶舟很乖的模样,“哥哥你看,我是不是特别会照顾人!” “是是是,特贤惠,”顾牧尘朝旁边的石凳走过去,好整以暇地想看看小鸟苏醒的模样,“真是宜室宜家。” 凳子上落层浮灰,还有枯萎的落花,顾牧尘嫌弃着有点脏,就收回了坐下的念头,干脆也过去看一眼那灌木丛,再摘点红艳艳的浆果吃。 没办法,顾总嘴馋呀。 “小心啊,那里是个斜坡,”叶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突然声音变了调,“……顾牧尘!” 晚了。 碎石滚落,阴凉处的暗色苔藓湿滑,顾牧尘整个人都往后跌倒,电光火石间被冲过来叶舟托住后背揽在怀里,共同栽进旁边的野草遍地。 地上被踩出长长一道痕迹,顾牧尘的腰被叶舟在后面抱着,猛然的失重感加速心脏的跳动,他低低骂了一声撑住膝盖,想要站起来的瞬间却变了脸色。 “怎么样,”叶舟的声音沉稳,“哪里疼?” 好没面子。 疼痛感传来得有些迟钝,但也足够在额上沁出冷汗,顾牧尘有点尴尬和僵硬地扭头,老实交代:“脚腕……好像崴了一下。” 后背紧贴着叶舟的胸膛,灌木丛上面就是青石路台阶,如果不是对方反应迅速,照这个往后栽倒的架势,后脑勺一定会磕伤,于是就不好意思地眨着眼:“谢谢啊,你怎么样,没摔着吧?” 叶舟终于松了手,转到顾牧尘身前,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经常是笑着的,虎牙添加稚气,梨涡漾出甜蜜,那双圆眼睛总是天真地看过来,以至于顾牧尘有点疑惑,叶舟不笑的时,会这样凶吗。 甚至有点匪气的压迫感。 叶舟抬眸看他:“哥哥,把裤子捋起来,袜子脱掉。” 顾牧尘:“……” 听起来怪怪的。 第48章 “我看下情况,”叶舟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不容抗拒的强势,“如果是单纯的扭伤肿胀还好,怕关节错位。” 顾牧尘还在地上坐着,闻言默默地叹口气,原本还想着祈求身体健康来庙里拜拜,结果出门就扭着了脚,难道是心不够诚吗? 浅灰色的袜子往下褪,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侧面关节那里明显地开始肿胀,叶舟直接伸出手去,轻轻地在发热的皮肤上按了一下,顾牧尘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才缓声问道:“你能看出来,是错位了吗?” “看不出来,”叶舟回答得很干脆,“得去骨科进行影像学检查,拍片。” 草。 那你按个什么劲儿啊,很痛的! “我就是让你知道一下有多疼,”叶舟已经站了起来,“所以不要逞强或者拒绝,再二次扭伤的话会更严重,来吧,我背你下山。” 顾牧尘默默地放下裤腿,试图再挣扎一下:“你扶着我就行,好一段路呢。” 叶舟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嘴角终于带了点笑:“哥哥,你是喜欢疼吗?” 顾牧尘先是心虚,紧接着又是委屈起来。 什么嘛,自己也是不小心的。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那种莫名的被侵犯感再次出现,他低低地笑了下,朝叶舟伸出手去: “小朋友,你好凶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什么,凶的时候在后面呢,咳咳 明天入v,有万字更新掉落,谢谢你读到这里,鞠躬谢谢支持呀! 第29章 叶舟比自己稍微高一点,因此搭在人肩膀上的胳膊就得略微抬起,腰被揽着,垂下的手腕被轻轻握着,可平衡还是有些不好掌握。 左脚的扭伤越来越痛,顾牧尘不太自然地单腿往下跳,没多久就开始气喘吁吁。 “……哥哥,”叶舟仿佛忍耐许久,终于下了很大决心地转过头,“我背你吧。” 顾牧尘的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扭过脸:“嗯?” 刚开始他强撑着要自己走的时候,叶舟也没坚持,都扶着走了好一段了,怎么这会又突然要背着了。 “这段路不好走,”叶舟柔声道,“我来吧,万一再扭到,会很疼的。” 别喘了。 他真怕控制不住自己。 顾牧尘额前的头发有点湿,软软地垂了下来,嘴唇红润得要命,眉头因为疼痛而轻拧,看了眼前方曲折崎岖的山路,决定还是投降。 ……最重要的是俩人出来都没带手机,放在禅房了,连叫人过来接一下都不行。 伏在对方的肩头上,顾牧尘没来由地害臊起来,叶舟看起来身形纤细,近距离接触了却能感觉到明显的力量,由于发力而微微隆起的肌肉充满弹性,肩膀很宽,胳膊穿过顾牧尘的腿弯,妈的,居然还是握成拳的绅士手。 顾牧尘是单亲妈妈抚养长大的,姥爷又严厉古板,自小到大,他还真没被一个男性这样子地背过,被托起的感觉奇妙极了,又带着稳稳的安心,临近中午太阳更大,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林影斑驳,他伸手为叶舟遮挡阳光。 回去的途中又遇见吃醉的小鸟,三三两两地躺在地上,有两只应该已经醒酒了,懵懵懂懂地扑棱长长的翅膀,晃悠着站起来,脚爪在石子路上歪歪地蹦那么几下,整只鸟就又“吧唧”一下摔在地上。 “聚众饮酒,”顾牧尘被可爱到了,他太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心都变得软和起来,“还好几场呢。” 温热清浅的呼吸落在耳畔,叶舟无奈地笑了下,拳头握得很紧,沿路高瘦的树枝沙沙地晃动,天际有很小的一枚白色的圆月亮,从石阶走回庙宇的路短暂又漫长,昨夜下过雨,空气还有点湿润,连带着石头下的苔藓都湿滑,这是导致顾牧尘滑到的罪魁祸首,拿眼看过去会发现长得油绿旺盛,哪儿都是。 顾牧尘也在看,他一手给叶舟遮着刺眼的太阳光,掌侧偶尔会碰到纤长的睫毛,被轻轻地扫那么一两下,痒酥酥的,右手搭在人家的肩膀上,好整以暇地四处乱看。 “瞧,树根那里有蘑菇,”他指给叶舟看,很快又被别的所吸引,“那是梨子吗,能吃吗?” 说也奇怪,顾牧尘来这里好几次,怎么要对着一个初次踏足的人问东问西,可能是因为被人稳稳地背着,两条腿都在自由地晃,不在乎规矩了,反正也没人看见,小斑鸠都贪心地吃醉了,那他今天也能放肆地做个小孩。 叶舟跟着抬头:“你要摘吗?” “不要了,”顾牧尘笑道,“这梨看起来还没熟呢,瞧着就酸。” 离后门还有几步的时候,顾牧尘死活不让叶舟背着了,倔强地坚持自己单腿蹦进去,还不要人帮忙搀扶,叶舟跟在后面虚虚护着,只在经过门槛的时候托了一把胳膊肘,就立马松了手。 这会儿正是僧人们吃午饭的时间,后院静悄悄的。 “屋里有喷剂吗,”叶舟出了汗,睫毛都是湿润的,“得拿来消一下肿。” 有个半大的小和尚从外面跑过来,嗓音脆生生的:“我有冰棍儿,可以吗?” “谢谢你,”叶舟蹲下看他,接过那冻得梆硬的冰棍,“作为交换,送你这个好不好呀。” 右手摊开,掌心里躺着一颗糖果,粉色包装袋,看起来是水蜜桃口味的,得了奖励的小和尚抓着糖离开,小小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第49章 顾牧尘已经坐在后面的床上:“你还随身带着糖啊?” “嗯,我有点低血糖呢,怕晕,”叶舟找了块干净的布,包裹住手里的冰凉,“我给你敷一下,歇歇脚我们就回去。” 裤管向上捋起,常年不见光照的脚腕洁白纤细,右侧那里变得红肿,向下是赤着的脚,刚刚褪去了灰色的棉袜,似乎还有点羞赧地向后蜷缩,瘦削,像被层层剥掉外皮的新笋,原本是属于成年男性的干净有力,却由于那点的扭伤,显得青涩又脆弱的隐秘。 叶舟在前面半跪下来。 他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只梨子,挂在枝头,伸伸手就能摘握在掌心,他一定是走得太急太慌,又被那只温热的手挡去了阳光,否则为何会觉得有些眩晕和错觉,认为眼前的脚腕,纤细到能被他轻而易举地单手圈住。 他的失态只是瞬间,结束得很快,没来得及让眼前的人发现。 顾牧尘双手撑着床沿,屋里有檀香清浅的味道,灰蓝色的床褥整齐地叠在背后,没有开灯,老式禅房总归不太明亮,午时的阳光从窗户打进来,照在叶舟柔软的黑发上。 叶舟很认真地低着头呢。 冰凉又坚硬的触觉甫一接触肌肤,顾牧尘就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光着的脚向后躲,本能地躲避着疼痛的来源,叶舟抬起头,很无奈似的笑了下。 “哥哥,”他声音居然有些哑,“忍忍就好了。” 这次的疼痛没有刚刚的尖锐,变得有些钝,而很快的,疼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木然的冰凉,麻麻的,顾牧尘说过要自己来,叶舟不让,他仍认真地半跪在前面,把用布包好的冰棍敷在顾牧尘的脚腕上。 安静极了,谁都没有说话,这会儿哪怕是指甲花种子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黄花醡浆草正抽穗出芽,长熟了的石榴炸开一条窄缝……不,谁说没有响动的,细细索索,心跳的声音大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疯狂滋长,即将破土而出。 禅房的光线里浮着细小的尘埃,轻飘飘的,顾牧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道:“时间够了吧。” “嗯,差不多了,”叶舟终于站起来,呼吸拉得很长,把半化的冰棍袋子放在桌上,“我们回去吧?” 被攥了很久的心脏终于得以回血,上面还留着点酸胀的疼。 刚刚那隐秘而尴尬的气氛不见了,两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光着的脚重新穿上袜子,不动声色地恢复了之前的冠冕堂皇,顾牧尘扶着叶舟的肩膀站起来,同时掏出手机:“庙里有位师父会开车,请他送我们回去。” “我也有驾照呀,”叶舟轻快又活泼地侧过脸,“我开车就好呢。” 这倒也不是不行。 但顾牧尘还是有点怀疑,叶舟在他心目中是个相对清贫的学生,学费和生活费都需要靠兼职才能获得,他有那个时间和金钱去考驾照吗,果然,在对上自己那审视的目光后,叶舟目光飘忽,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其实还好啦……并且哥哥,你的保险一定买的很齐吧?” 顾牧尘面无表情地解锁手机:“我这会就给师父打电话。” “不用不用,”叶舟笑着握住顾牧尘垂下的手腕,把人扶好,“逗你呢,我开车真的没问题!”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真诚,笑容又那样干净,外面的蝉一齐振翅起来,铺天盖地地在绿茵中嘶鸣,坐上了副驾驶,拉好安全带,顾牧尘仍坐得端正矜持,只是把受伤的左脚向后略微蜷缩,叶舟的动作倒是轻快麻利,轻踩油门的同时转动方向盘,漂亮的转弯带着引擎声的咆哮,在轰鸣声中极其嚣张地向前冲去,惊起了隔壁平台上一大片白翅膀的鸽子,呼啦啦地掠入湛蓝的天。 “我开过滴滴呢!”叶舟还特得意,“怎么样——” 顾牧尘的手按在胸口的安全带上,没什么语调:“我要投诉你。” 怪不得这样熟练……话说这兔崽子怎么什么活计都做过! 一个多小时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下行键被按亮,满脸堆笑的医生亲自把人再送回地下停车场,叶舟还端详着手中的片子,宽敞的梯厢里,顾牧尘颔首示意:“张院长,回见。” 骨头没事,扭伤的地方简单处理了,喷过药又固定好戴护踝,凉凉麻麻的,人已经坐在上了轮椅,保险起见两三周不能下地,避免负重,适当休息。 重新坐在车上回紫都,这次叶舟没把车开得过快,中午道路上流量少,狂放的越野硬是被他开出温情脉脉的劲儿,顾牧尘正在跟助理沟通接下来的事项,忙碌地进行邮件往来,甚至没有注意到叶舟的沉默。 电梯一户一卡,由于这不大不小的受伤,接下来需要自己出场的工作都得重新规划,不知道年假结束时能恢复得怎么样,顾牧尘的眼睛压根就没从手机屏幕上离开,感应卡刷出电子屏微亮的光芒,光滑的侧壁倒映出叶舟安静的脸。 顾牧尘在看手机,叶舟在看顾牧尘扭伤的脚。 楼层到了,叶舟推着轮椅向外走,宽敞明亮的走廊里,空调输送着冷风,顾牧尘没抬头地把手指按上去解锁,在玄关处随口交代:“渴吗,冰箱里有水。” “哥哥,”门关上了,叶舟俯着身子看他,“这两周,谁来照顾你呀。” “有保姆阿姨,还有护工,”顾牧尘没起来,靠在轮椅的椅背上,私立医院最好的高级护工都候着呢,司机和助理随时待命,“也就几天时间,放心吧。” 第50章 叶舟点点头,站直身体:“要不要吃冰淇淋呀?” “嗯嗯,吃。” 冰箱门打开,冷藏里赫然码放着整齐的冰淇淋盒,林林总总各种口味,包装得花里胡哨,叶舟挑了两盒朗姆葡萄口味的,又把中岛上那半瓶气泡水放进垃圾桶,出来后发现,顾牧尘正背对着自己打电话。 他还坐在轮椅上呢,脊背依然挺得很直,轻声地沟通工作上的一些事。 叶舟看了他一会。 是能从专注的工作中获得乐趣的人,也会认真亲自照料露台的花,会注意到角落里雨后新生的湿润蘑菇,也会为喝醉的小鸟而笑弯漂亮的眼。 是很好,很优秀的人呢。 电话挂了,顾牧尘有点疲惫地捏了下眉心,就看到叶舟递过来碗冰淇淋。 已经打开了包装,朗姆酒口味,有碎碎的葡萄粒和巴旦木。 “品位不错,”他接过舀了一口,“这个味道最好吃。” “冰淇淋和气泡水……很容易发胖和肚子疼的,”叶舟转动着手中的的小碗,“得吃点热的呀。” 顾牧尘懒懒地继续吃,浓郁的奶味伴随着微微的朗姆酒香,他满足地眯起眼睛:“胖什么,我每天都晨跑……哎,突然忘记一件事!” 他猛地一抬头:“刚刚在医院,怎么忘记检查你的智齿呢,校医院不是拍不了片吗?” 叶舟愣愣的:“啊……对,智齿还没看。” “你回学校吧,”顾牧尘无意间下着逐客令,“再发炎高烧就不是好玩的了,今天也麻烦你了,陪我折腾这么久。” 是啊,今天可够戏剧化的,好好地去寺庙烧香祈福,却瘸着脚回来,折腾到此刻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还没来得及吃饭,顾牧尘又舀了口冰淇淋:“稍等下,阿姨再过来做饭太晚了,我点个外卖,吃完后让司机送你回去。” 叶舟也没拒绝,很乖地点点头:“好。” “那哥哥你也要注意,脚一定不能用力哦,”他笑眯眯的,“我过几天来看你。” “嗯嗯……喜欢吃什么,”顾牧尘不经常点外卖,宁愿自己拌个沙拉,“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意面,你吃吗?” “都好!不过哥哥,我能先借浴室洗个澡吗,刚刚出了一身汗。” “自己去,又不是没在这住过。” 叶舟放下冰淇淋去客卧了,顾牧尘继续看外卖页面,但滑动屏幕的手突然被来电显示打断,他面对那个熟悉的名字,迟疑了两秒钟,还是点开了接通。 “小尘,你扭着脚了?”司徒静的声音响起,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温和平稳,让人能想象出来他那粉色莲花头像,每日坚持的打坐,以及手腕上缠着的佛珠。 顾牧尘有点头大:“还好,稍微扭了下。” “别嫌人家张院长多嘴,”司徒静在那边笑,“是我那个刚认回来的便宜弟弟做体检,碰见你了,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跟我提了句……怎么回事,还拍片子了,骨头没问题吧?” 草,明知故问。 刚不是说和张院长联系过吗,这会问个毛啊。 顾牧尘撑着脑袋:“真没事,就是崴住,稍微有点肿……我妈妈是没回来……对,得等到下个月,哎呀我知道的,都安排好了!” 对面还在絮叨说着,顾牧尘那双眉毛轻轻拧着,带着点苦恼似的叹了口气。 “说了真不用,我没那么矫情……什么?” 一阵安静的沉默。 顾牧尘用很尴尬僵硬的姿势注视着手机,缓慢地眨了两下眼后,悠扬的门铃响了。 客卧那里传来隐约的水声,顾牧尘放弃挣扎,还是转动轮椅过去开门。 暗棕色的大门朝后打开,司徒静抱着一大束香槟玫瑰,那么大块头的男人,却满脸通红。 顾牧尘的喉结轻轻吞咽了一下。 好尴尬。 简直想死。 “我、我就来看看你……”司徒静眼神乱瞟,“阿姨她们不是还没回来吗,就……” 他突然闭嘴了,睁大眼睛朝后面看去。 顾牧尘也跟着转过身。 叶舟上半身裸着,腰间系了条白色的浴巾,头发湿漉漉地往上翘,漂亮而不过分夸张的肌肉上还有着微微的水珠,手上拿了瓶沐浴露,软着嗓音:“哥哥,这个怎么打开呀,我不会。” 他揉着长睫毛的眼睛,擦去脸颊上的水,目光清亮得几乎透明,才发现门口凝固的两人似的,有些惊讶:“呀,这是那个……酒吧里的哥哥?” 司徒静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你怎么在这里?” “张院长说有人陪你去医院,”他低头看顾牧尘,“我以为是你的司机……” “没错呀,”叶舟认真地眨着眼,“我开车带哥哥回来的,哈哈当然是临时司机呀。” 他语调轻快,完全没意识到场面的尴尬微妙,小步走来,在顾牧尘前面俯着身子:“我不会开这个泵头,以前屋里也不是这个牌子啊。” 顾牧尘没动弹。 这个角度正对着的,是叶舟的胸膛。 刚从浴室里出来的,还带着水珠的,白皙的胸膛。 由于动作而稍微有点挤压,原本线条优美的肌肉微微聚拢……就,挺饱满的。 谢谢,顾牧尘这次没有装死,而是直接假死。 叶舟还在鼓捣那包装精巧的泵头,不知是碰到了哪里,白色泡沫喷涌而出,弄了他大半个手掌。 第51章 “原来是这样,”他抬起头自言自语,“那我继续去洗澡了……哎,酒吧哥哥你怎么不进来呀,还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呀?” 香槟玫瑰后面是有些煞白的脸,司徒静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声线:“小尘,他怎么在这里?” 没声音。 顾牧尘还假死着呢。 司徒静深呼吸一口,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谢谢你照顾小尘了,等会我叫人送你回去。” 带着纹身的手放在了轮椅把手上,司徒静上前一步:“他交给我来照顾就好。” “是吗,”叶舟笑眯眯的样子,“那麻烦你了,哥哥回来刚吃了冰淇淋,还没洗澡,医生交代了要小心不能碰到脚踝,得有人帮着别滑到,你带他洗澡的时候要注意点呀。” 等等。 顾牧尘活过来了。 他猛然抬头,听到叶舟很轻快地继续说着。 “我收拾完回学校,就剩你们两个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呀!” 就剩你们两个了。 你们两个。 他,和刚对自己表白过的司徒静。 草。 “别了吧静儿……”顾牧尘结结巴巴地,“你留下的话,不怎么方便。” 司徒静几乎屏住了呼吸:“你能告诉我,怎么个不方便吗?” 出于本能,顾牧尘一把抓住叶舟的手腕,上面的水渍干了,带着很舒服的微微凉意。 安静到令人心悸的沉默中,顾牧尘的睫毛快速眨动几下,孤注一掷般闭上眼:“我男朋友在这里……不太方便。”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叶舟的手反过来,牢牢地握住了顾牧尘的手,十指相扣。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有一个刹那。 “咔哒”一声,门很轻地关上了。 香槟色的玫瑰和人一起消失。 顾牧尘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次抽回手指的时候没有任何阻力,屋里一时有些安静,他知道司徒静不会在外面乱说,但还是有些心烦,不想对叶舟过多解释,反正上午自己也帮了对方同样的忙,谁都不亏。 “哥哥,他喜欢你吗?” 顾牧尘不兜圈子,干脆很直白地张口:“是。” “哦,”叶舟的声音拉长,很欠扁地下定义,“我明白了,你不喜欢他。” 顾牧尘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他:“不是,只是我不想谈恋爱,这玩意太无聊。” 朗姆葡萄冰淇淋还没化,嘴唇上似乎还残留有牛奶的味道,甜蜜又黏腻,无论是结束在盛夏里漫长的暗恋,还是亲眼见到的身边情侣反复的流连,都让顾牧尘对爱情本能地有些排斥,他也说不上来原因,只觉得没到这一步,实在想象不出来自己和另外一个人接吻的模样。 想想就尴尬。 妈的,跟叶舟刚刚的牵手也好尴尬。 “行了,”顾牧尘转动轮椅,“今天就当是互帮互助,合作愉快……哎?” 脸颊上被涂了点轻绵的凉意,罪魁祸首迅速后退,笑得露出只小虎牙,刚刚被不熟练的泵头挤了一手的沫,居然全抹到了顾牧尘脸上。 “啊哈哈哈,”叶舟笑得很大声,“原来哥哥被人追的时候,会脸红哎!” 顾牧尘震怒:“我没有脸红!” 可叶舟还在笑,笑得几乎要弯下腰,如果不是顾牧尘这会儿坐着轮椅,真想跳起来打他脑壳。 “滚去洗你的澡,”他抽出湿巾把脸上的泡沫擦了,“再笑我揍你!” 客卧的浴室重新响起水声,顾牧尘在外卖软件上下了单,等待披萨和奶油意面的到来,叶舟很快洗好了澡,穿着睡衣清清爽爽地跑过来。 “哥哥,你要洗澡吗?” 这就是个问题了。 似乎需要别人的帮忙。 但其实也还好,主要是受伤的左脚不能落地,因此就要小心别在浴室里滑到,除此以外,一个人是完全可以搞定的,在山上和医院都折腾了一圈,又出了点微微的汗,下午的阳光晒得正好,花房里的重瓣百合都稍微有点蔫吧,顾牧尘犹豫了下:“好。” 叶舟特别自然地上前:“那我帮你。” 原本是轮椅拐杖二选一,可顾牧尘实在是嫌弃拐杖那玩意,坚持只坐在轮椅上行动,这会儿终于尝到苦果,单腿蹦着也太不平衡,非得有个能撑住自己的才行。 叶舟提前在浴室放水,顾牧尘抓紧时间把那剩下的半盒冰淇淋吃完,水放好了,叶舟拿着个厚厚的毛巾出来,在顾牧尘面前低下头。 这个姿势和刚刚那会,说自己不会用泵头时一模一样。 顾牧尘抿着嘴瞪他:“你干什么?” “给你的脚包一下,”叶舟已经半跪下来,轻轻地抬起那扭伤的左脚,放在自己膝盖,“尽量还是不能碰水。” 顾牧尘:“……” 在禅房那他也忍了,小小的房间里什么都没,这儿三百平的屋子,换鞋凳小沙发全部都有,需要你搁这儿跪着吗? 很暧昧的! 等等,顾牧尘突然心中一动,一个从未问出口的问题浮现心头。 叶舟是直的吗? 他门两个之间好像没讨论过这个话题。 对于顾牧尘而言,性取向不是什么问题,他的感情观里,喜欢是很单纯的一件事,无关对方的身份年龄,只要眼神相视灵魂契合,那就足以相伴一生。 第52章 叶舟是个很活泼的男孩子,笑得时候很甜,也会撒娇,背着自己走的时候却很有力量。 还是太阳花四年的志愿者。 无论是贺颂的调查还是王婧的报告,叶舟的履历生平,都干净得像张白纸,画上一笔都是种亵渎。 “起开,”顾牧尘不愿再多揣测,“我自己来就好。” 对方也没推辞,只是在毛巾缠绕脚腕的时候帮忙调整角度,好让顾牧尘更舒服点,不那么勒得慌,最后的结打好了,顾牧尘松开手指:“你会的东西挺多的。” “当然啊,”叶舟特得意地扬起脸,“马上暑假,我还打算去后街那里帮忙,哥哥你记得吗,我们在那里吃过夜宵哦。” 当然记得,还碰见了个认错人的傻叉高利贷。 “不回家吗,”顾牧尘抬眸看他,“暑假有两个月吧。” 叶舟轻快地回答:“不回去呀,家里也没人,不如留下打工呢。” “并且那家店正好包吃包住,就不用和那个舍友朝夕相处了,”叶舟难得地结巴起来,“他、他也不回家,还是有点难为情。” 这话听起来,感觉是直的。 挺好的。 不过小男孩就应该在大学里谈恋爱,和漂亮姑娘跳舞,怎么还天天打工把自己搞这样紧张,连暑假都没法儿休息。 他扶着叶舟的肩膀站起来往浴室走,浴缸冒着蒸腾的热气,镜子浮着层朦胧的雾,一道蜿蜒的水顺着流下来,没有任何声音地滑落在水池里。 上衣揉得有点皱,单手脱的时候全无阻碍,烟灰色的丝质衬衫被扔进衣篓,右脚的袜子刚刚已经脱下了,赤着的足尖踩在防滑地面上,解皮带的声音响起时,顾牧尘终于回头:“你还要看多久?” 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真没别的什么意思,叶舟是个很好的弟弟,除了刚刚面对司徒静的时候有点阴阳怪气外,单纯又明快,简直纯得像奶油小蛋糕。 “出去吧,”他笑着拍了下叶舟的肩,“剩下的我自己来。” 叶舟迅速地红了脸,帮着把人扶到浴缸边,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好,有情况的话你叫我。” 说完他就触电般缩回手,因为顾牧尘已经坐在边沿,单手要褪去长裤。 再抬起头时,浴室的门已经“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哎?”顾牧尘伸手探了下水温,“小兔崽子跑这么快,还说扶一把呢。” 光洁的右脚踏进平静的水中,紧接着就是小腿,顾牧尘按住浴缸边沿,慢慢地把自己浸入,疲惫感仿佛被无形地进行着熨烫,被毛巾包裹好的左脚翘着脱离水面,用了一点点的橙花香氛精油,很浅淡的芬芳中,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下半张脸埋进温热的水里。 这人一泡澡,时间就会不知不觉流逝很快,水渐渐变凉,等到顾牧尘迷迷瞪瞪地打了个呵欠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肚子好饿。 早上就吃了点坚果,喝了杯黑咖,这会都下午不知什么时候了,不饿才怪。 点的外卖应该也是时候到了,顾牧尘从浴缸里探出上半身,单腿过去拿放好的毛巾,身上的水珠被擦拭干净,柔软的米色格子浴袍披在身上,腰间系带绑好的同时,顾牧尘喊了一嗓子:“叶舟!” 没人应。 他本意是让对方过来扶一把,这会儿泡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实在不想再单腿跳出去,可这小兔崽子未免太不是东西,说好的在外面等着呢? “叶舟,过来一下!”顾牧尘踩在防滑地面上,略微抬高了下声音,这次的呼喊终于有了效果,浴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叶舟歪着脑袋看过来。 “哥哥,你洗好了?” “嗯,”顾牧尘大咧咧地抬起胳膊,“扶一下。” 浴室里水汽缭绕,他洗澡的时间长,头发没擦干净,湿漉漉地淌着水,眼角氤氲出点红,皮肤也跟着变粉,叶舟轻笑了声过来,柔声道:“我抱你出去吧。” 也行。 反正腿酸。 问就是不想再蹦。 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腿弯,另一只手则搂着肩膀,叶舟略一躬身把人抱起,笑眯眯的样子:“比我想象中要重一点呢。” “上午不是刚刚背过吗。”顾牧尘单手揽着对方的脖子,没忍住又揉了两把那柔软的黑发,还没过瘾呢,就感觉叶舟似乎很无奈地把头撇向一侧。 “哥哥,别闹。” 谁跟你闹了? 顾牧尘这会饿着,懒得跟他计较:“行了,刚刚物业那里有没有把外卖送过来?” “送了,”叶舟顿了顿,“还有道歉。” 什么,顾牧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特意交代的奶油意面做错了,弄成番茄肉酱的,”叶舟解释道,“商家说送出去后才发现,给你打电话但无人接听,不知是选择退款还是另做一份,就把话交代给外卖小哥,好让你知道,两分钟前刚走呢。” 草。 现在人大概都有点“宁缺毋滥”的强迫症,尤其是面对食物上,更是绝对不能讲究和妥协,有时候特意驱车六十里,就是为了尝一口当地特色的冰糖发糕,当老板面带歉意地说冰糖的没了,能不能换成红糖时,顾牧尘一定会拒绝。 那么这会,他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奶油意面被换成番茄肉酱的。 哪怕他平时也会吃这个口味,但现在就是不行。 第53章 叶舟把他放在沙发上,有点不好意思地张口:“你手机静音了,所以我也没发现。” “算了,”顾牧尘把自己的湿发往后捋了下,露出清晰漂亮的眉眼,“我去冰箱那里看下,随便吃点吧。” 叶舟问的却是另外的话题:“怎么不吹头发呢?” “不喜欢,”顾牧尘又站起来,“披萨也到了,你吃吗,还是想吃点别的?” 肩膀那里的衣襟稍微有点湿润,洇出点暗色来,顾牧尘浑然不觉似的,由着那点儿的痕迹逐渐扩大,暗淡。 “哥哥,”叶舟没有直接回答,说得是另外的内容,“你想吃奶油意面吗,我会做。” 哎,厨房里的材料应该是齐全的,顾牧尘想了下:“需要很久吗?” “很快的,我去冰箱那里看看,”叶舟朝厨房走去,“这个没什么难度的,你稍微等一下哦。” 煮意面当然没什么难度啦,冷锅放黄油,煎蘑菇和培根的时候慢一点,有耐心一点,再加洋葱提味,最后放牛奶的时候多搅拌一会就行,简单得要命,对于顾牧尘来说,完全是那种不屑一顾的菜谱。 他曾经也做的很成功。 尤其是在突发奇想地加了点酸奶后。 虽然意面上出现了凝固的白色絮絮,但整体的味道都上升了一个档次,前调芬芳中调醇香,连尾调都余韵悠长。 记得当时顾红娟迟疑地尝了一口后,凝重地看着自己说,尘啊,你好像在做一种很新的东西。 这算新吗,在奶油里加入酸奶也不算什么灵机一动的创意呀。 脚上的毛巾去掉了,浴袍下是若隐若现的修长的腿,顾牧尘惬意地靠在沙发上,不知为什么他今天难得这样犯懒,由着自己无所事事。 香味从厨房厨房传来,叶舟端着盘子探出脑袋:“哥哥,吃饭啦!” 餐桌离沙发有一段距离,顾牧尘没让扶着,自己蹦着过去,叶舟为他拉开凳子,笑吟吟地递上银色叉子。 看起来普普通通嘛,和西餐厅里的奶油意面没什么区别。 如果叶舟做的难以入口,他一定狠狠地进行嘲笑,好报今天脸上被抹泡沫之仇。 带着细细芝士碎的意面被卷着放进嘴里,黄油和洋葱的味道浓郁而美味,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吃,无论是摆盘还是味道,甚至是恰到好处的丁点蒜香味,都完美地符合顾牧尘那挑剔诡异的口味。 可谓是噼里啪啦闪电带火花,直接戳中了他的……心巴。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啊,以后被戳中的东西更多呢(目移 第30章 吃饱后,看人自然顺眼许多。 叶舟还没吃完,他面前是餐厅送错的那份番茄肉酱面,红艳的番茄切得很细碎,黏糊糊地裹着细长的意面,被银色叉子卷着送入口中,吃相很文雅,连嘴角一点渍都没有。 顾牧尘和叶舟吃过几次饭,充满烟火气儿的烧烤地摊,在家里做的薄薄煎饼和加了蜂蜜的南瓜汤,那次在卖章鱼小丸子的摊贩前也是,叶舟虽然看起来是很稚气的大学男生,但即使身处陋巷,也总有一种很从容淡定的范儿。 不慌不忙,笑意盈盈。 让人觉得和他对坐谈话喝茶,把酒话桑麻,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好看吗?”叶舟抽出纸巾擦嘴,“你都看呆了呀。” 顾牧尘失笑:“看你吃饭,蛮有食欲。”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其实在盯着人家吃饭之前,顾牧尘就吃得差不多了,奶油意面浓香而不腻味,叶舟洗干净了蓝莓端来,又在旁边放上一杯柠檬水之后,才开始自己的用餐。 顾牧尘突然有种想法,觉得叶舟哪怕是深陷污泥,应该也是姿态漂亮,柔顺着眼睛看过来,露出个快乐干净的小梨涡。 “抽烟吗?”他突然问。 叶舟愣了下,才试探性地反问:“你在我身上……闻到过烟味吗?” 那倒没有。 经常是种很浅淡的薄荷味儿。 “我只是突然好奇,别的大学男生都抽烟打游戏,当然我指的不是全部,”顾牧尘端起那杯柠檬水,感受微酸的凉意顺着喉咙流下,“你这天天过得……” 要去夜市切卷心菜,去后街老板那里兼职,在盛夏穿着青蛙玩偶服卖气球。 是囊中羞涩,为了生活奔波。 可叶舟脸上没有狼狈劲儿,经常是很轻盈的开心,快乐就笑,难过就躲起来哭,因为怕黑,还要隔一会儿就跺下脚。 这话顾牧尘当然不会说。 “已经五点多了,”叶舟放下叉子,站起来收拾餐盘,“哥哥,我等会把厨房整理好就回学校了,正好有直达公交车。” 送错的饭菜也没被浪费掉,碟子上没有多余的污渍,被他叠好拿走,叉子碰撞出丁点的响动,厨房那里传来水流声,几分钟后叶舟出来,手上的水珠已经擦干,圆眼睛亮晶晶的地看着顾牧尘:“哥哥,那我身上这件睡衣怎么办呀,我洗好后再还给你吗?” 顾牧尘还坐在餐椅上,浴袍的系带有点开了,衣襟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修长的手指拉住边缘往上提,就挡住了那两截清晰的锁骨。 “好看吗,”他嘴角略微上扬,“你都看呆了呀。” 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活顾牧尘最擅长,拿着刚刚叶舟说自己的话臊人家后,才正儿八经地笑起来。 第54章 “行了,过来,”顾牧尘撑着桌沿站起来,“耽误几秒钟的时间,看你会不会心动。” 叶舟以为顾牧尘是让自己过去扶他,就快走几步上前,日式藤草的夏季拖鞋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留下点浅淡的痕迹。 胳膊搭在对方的肩头,顾牧尘才接上了后半句话。 “思考一下,要不要放那个老板的鸽子,被我挖走?” 叶舟转过脸,神情天真而迷茫:“什么?” “我是说,那个老板凶不拉几的,”顾牧尘被扶着往沙发那里过去,“虽然烧烤味道不错,但要把鸡爪去骨再串,先卤后烤,还是太辛苦了。” 叶舟把人放沙发上,随手拉起散下的浴袍下摆,遮住对方那紧实白皙的大腿。 那人毫不在意似的靠在沙发上,姿态舒展:“就是说,要不要跳槽来我这里?” 他伸手去揉叶舟的头发,柔软的黑发从指缝中滑过,留下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很浅淡的橙花香味,和自己今天在浴室里用的味道一样,很嗲很可爱的甜。 “兼职的话在哪里都一样,我也能包吃包住,”他温柔地注视着叶舟,“需要你做的就是做饭,浇花,偶尔接送我一下,当然这两周的话,还需要照料扭伤脚的我。” “怎么样,心动了吗?” 叶舟很慢地眨了两下眼睛:“那……多少钱?” 顾牧尘想了想:“那个老板答应给你多少?” 叶舟竖起两根手指。 顾牧尘忍俊不禁:“我出三倍。” “不好吧,哥哥,”叶舟扭捏起来,不太好意思似的,“无功不受禄,拿太多的话,我也会慌的……” “那算了,”顾牧尘凤眼斜睨,一副看你装比到几时的模样,“我换别人就是。” 叶舟两只手都撑在沙发上,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数字,从一到十,又从十到一,呼吸被压抑着拉得长而平稳,不会让身边人有半分察觉。 一点点的天真和狡黠,在对方允许的范围内撒娇弄痴,他的小小心机落在年长者的眼里是有趣的聪明,叶舟故作为难地叹口气,刚刚僵硬的肩膀落下:“好吧,那我答应你,谁让哥哥这么好,又这么帅呢。” 顾牧尘语气还是很温和:“不愿意算了,我不勉强。” “愿意的,”叶舟抿着唇跟人斗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谢谢哥哥!” 外面已经有了弥漫的晚霞,鎏金色的云层中落着小半个淡红的夕阳,顾牧尘的脸上落下光影,长睫毛被笼罩得如同纤长羽翼,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 “心动了吧,”顾牧尘在笑,“我挖人的时候,开出的条件向来丰厚。” 叶舟朝他伸出手,也跟着笑:“早就心动了。” “怎么,还要正式地握个手吗?” “拉勾呀!” 顾牧尘冷酷地拍掉对方的手:“幼不幼稚,我三岁的妹妹都不玩这个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叶舟语气认真极了,“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拉勾要上吊吗?” 橙花甜甜的味道更近了,盖住了少年身上的浅淡薄荷味儿,熟悉的味道令人放松警惕,就像遥远又难以忘怀的记忆,顾牧尘被引起了好奇心,乖乖地跟着问:“为什么?” 离得很近,能看到叶舟琥珀色瞳仁里的小小自己。 “那你先拉勾,别反悔。” 顾牧尘的眼睛从对方的脸上移开,放在朝自己伸来的手上,小指翘着,其余四指并拢,皮肤白,仔细看能发现上面有浅色的疤。 叶舟的皮肤微凉,小指勾住的瞬间拇指贴近,带着一点点的压力摁住,又一触即分。 “所以为什么拉勾要上吊?” 叶舟已经收回手了,特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呀,所以才问你呢。” “你也不知道?”顾牧尘重复了一遍,不可思议地去揪对方的耳朵,“你骗我呢!” 宽敞的日式沙发上,叶舟大半个身子向后仰去,手忙脚乱地躲着顾牧尘:“因为哥哥你很容易相信别人啊,你看上次我来这里住,也这样说过你呀。”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叶舟站起来往后退:“你今天是不是又没穿……内裤!” 衣领在刚刚的打闹中被扯得有点松,叶舟拢着那米色格子睡衣,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既然你雇我的话,也就意味着我要在这里住下,那哥哥你要每天好好穿衣服的!” 顾牧尘捡起个沙发上的抱枕扔他:“反悔了!” “晚了,”叶舟这会儿特不要脸地耍赖,“说好了三倍工资的,哥哥我现在就去浇花,晚上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呀。” 蓝灰色的缎面抱枕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没用什么力气,也没发出多少声音,顾牧尘只恨自己这会儿行动不便,没法儿教育这小兔崽子。 叶舟已经跑到花房那里躲了,夕阳红艳艳地笼着过来,少年笑得灿烂而张扬,在重瓣百合的粉白里快活得像什么呢,简直是春日里从山坡上滚下来的小熊。 读村上春树的日子已太过久远,顾牧尘被感染得抿着唇想笑,仿佛看到了长满四叶草的山坡,和那可爱胖乎乎的小熊,轻盈愉快的叶舟给他的日子增添了点不一样的色彩,目前来说感觉还不赖,但嘴上仍然不饶人,凶巴巴地:“你知道该怎么浇花吗?” 第55章 很有讲究的。 喜阴植物还是耐旱植物所需要的水量自然不一样,养护得不好就很容易变得黄叶烂根,目前的夏季最好是傍晚再开始浇水,还要在水壶里调配好一定比例的营养剂,柠檬挂着绿果,三角梅绽开嫩蕊,顾牧尘由着工作繁忙,没敢养那些需要细心照料,特别娇气的植物,那花房和露台的郁郁葱葱,可全是他心血的结晶。 “放心好啦,”叶舟趴在花房的门框上探出头来,“这次不骗你,我真的知道该怎么浇花。” 归鸟眷恋晚风,西边的天空愈加浓墨重彩地绚烂,花房那里投下叶舟长长的影子,一切都显得温馨而宁静。 回复了医院那边的消息后,顾牧尘放下手机看那道身影,眼神里是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柔和,不需要阿姨和护工了,也拒绝了特别的看望,扭伤脚是很小的一件事,完全没必要大动干戈。 他又一次出现了同样的想法,如果自己有个弟弟的话,可能也就是叶舟这个样子。 有点狡黠的快乐男孩,闹的时候眼睛很明亮,虽然会斗嘴撒娇,但可爱得不得了。 顾牧尘除了妈妈姥爷外,还没跟人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对他来说,“家”是属于亲情的港湾,而对着叶舟打开这道门,也是对于能再拥有一个手足的向往,除此以外,做了太阳花四年志愿者的小孩,也不可能是坏人。 最多嘴硬点。 刚刚还笑话自己轻易相信别人呢。 “哥哥,”叶舟举着个浇花的水壶惊讶道,“柠檬树上长蚜虫了。” 顾牧尘“嘶”了一声,按着沙发扶手就要站起来:“我去看看。” 他最讨厌,甚至有点怕虫子了。 “不用,目前还只有一点点,”叶舟把水壶放下走过来,“外面的超市都有卖那种驱虫的药,我这会就出去买,顺便回学校拿一下衣服,可以吗?” “行,”顾牧尘点头,“你们已经放暑假了吧,能外宿了?” “可以的,辅导员那里我再说一下就好。” 叶舟已经半个身子进了客卧,又突然转过身来:“哥哥你看,我换衣服都会回房间,不会像你一样边走边解扣子呢。” 顾牧尘瞪他:“你什么意思?” 阴阳怪气的。 “没有啦,”在关门的瞬间叶舟眨着眼,“我是说哥哥身材好,我就不行,我害羞。” ……反正没有签劳务合同,能反悔吧。 叶舟换好衣服出来,头发稍微有点长,遮住了一点点的眉眼:“那我先回去啦哥哥,你不要乱跑乱动,等我呀!” “快点滚,”顾牧尘不耐烦似的挥挥手,“钥匙还在门口搁着。” “可以开你的车吗,”叶舟已经在玄关那里换鞋子了,闻言抬起头,“哥哥你好信任我啊,你真的好容易就相信别人呀!” 顾牧尘忍无可忍:“滚吧。” 叶舟笑得不行,抓住车钥匙出去,“咔哒”一声关门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平静下来,他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那低调的灰色大门,就低头去摁亮电梯。 “心软得要命,”他垂着眼眸,嘴角抿成条直线,很无奈的样子,“让人骗走了可该怎么好呀。” 晚霞终于被翻卷的夜色吞噬,越野车咆哮着驶向与大学城相反的方向。 驾驶室里的叶舟穿着丝质黑色衬衫,头发向后梳起,眉眼里的冷意深不见底。 作者有话要说: 再排个雷—— 小叶这人……其实他私底下烟酒都来的! 明天不更啦留到后天,后天周日上夹子,晚上十一点更长章补上,感谢支持,么么! 第31章 叶舟回学校拿东西,客厅就成了顾牧尘的快乐老家。 左踝带着固定带不敢用力,伸着长腿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顾牧尘干脆慢悠悠地手撑着沙发边沿坐地上,柔软的手工米色地毯是很细微的毛茸茸,他用手在上面拂了一遍,形成海浪般颜色深点的痕迹,又扒拉回来,重新变成方向一致的柔和。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花房那里的柠檬树。 已经一人多高了,还是他有次切柠檬片,亲手把籽留下来种进去的,嫩绿的叶片抽出,尖细的软刺横生枝桠,几颗小小的青色果子挂在枝头,尚未长大。 怎么就长虫子了呢。 他干脆躺在地上,在地毯上压出一点点的凹,感觉自己也仿佛是一株家养的植物,动不了跑不成,不过顾牧尘除了上班和偶尔心血来潮做饭外,也没有太多别的爱好,他又不允许自己这个样子出现在人前,那就相当于得这样在家里憋着。 有点……无聊。 顾牧尘默默地在地毯上打了个滚。 四肢摊开,假装自己是只飞翔中的蜜袋鼯。 别问,问就是突然有点想发疯。 他居然还真的把叶舟留下了,在未来暑假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和自己一起住,做饭和整理房间,就当是提供给人家的兼职。 不是说之前没有过住家阿姨,跟着顾红娟他们出国那位王阿姨已经做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了,也不是说他洁癖到不允许别人过来和自己一起住,可能是有一种非常微妙的不安感浮现心头,令他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消散地也很快,手机屏幕亮起,出现叶舟发来的消息。 第56章 “哥哥,我回来的时候需要再带点夜宵吗?” “不用,”下午的奶油意面还没消化殆尽,顾牧尘回复道,“还不饿。” “好,那我很快就到啦。” 手机收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外面天色早就暗了,黑色的天空泛出一点点的蓝,屋里昏沉,他还在地上躺着,懒得动弹,直到响起了敲门声,才扶着沙发站起来。 忘记告诉叶舟密码了,也还没录他的指纹。 门开了,楼道里的灯光一下子有些刺眼,叶舟手上提着个双肩包站在那里,一身黑衣,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姿势有些落拓不羁,眼底的笑却很温柔,正专注地凝视过来。 顾牧尘愣了下,以前见到叶舟的时候,对方几乎都穿的浅色衣服,一股子的学生气,他第一次见到叶舟穿黑色系,还是款式简单剪裁得体的衬衫,显出挺拔的优秀身段。 感觉都有点不一样了。 草,这就是换了皮肤的魅力吗。 “看傻了?”叶舟笑着挥挥手,从背后拉出一个绿色的气球,“给你带的礼物。” 气球是青蛙的模样,下端栓了绳,被直直地伸出递到顾牧尘面前,那双无辜又搞怪的黑眼睛和他对视。 顾牧尘顿了顿,没接:“这是你没卖出去的吗?” “是呢,”叶舟还特委屈,“上次我进了好多,但大家几乎都只看不买。” “行,谢了。” 顾牧尘伸手要接时扑了个空,叶舟笑眯眯地松了手,那青蛙气球就轻飘飘地顺着进了客厅,他脚扭着不好去追,有些无语地回头,却看到叶舟重新伸出胳膊。 “这才是送你的礼物哦。” 一枚小小的车轴草躺在对方白皙的手掌上,长长的青绿叶柄,四片小小的心形叶子聚在一起,很安静的模样。 叶舟轻声道:“哥哥,这个象征着幸运哦。” 顾牧尘怔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的确因为去寺庙却把脚扭伤,而有着隐隐的不适感,而这枚代表幸运和幸福的四叶草仿佛汪微凉的水,浇散了他心中的烦躁不安。 很小的惊喜。 顾牧尘接过,表面还不动声色:“从哪儿扒拉的?” “学校操场外面呢,”叶舟换好鞋子后把包直接利落地往前一扔,“来,我扶你进去。” 顾牧尘特矜持地把小臂放人手上,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客厅的灯光亮起,叶舟指着自己的脸颊,“你刚刚睡觉了吗,这里有红印。” 已经走出玄关了,顾牧尘摸了下侧脸,刚刚趴地上打滚的时候好像压着了,就没怎么在意:“躺着歇了会,你东西都带过来了吗。” “带来啦,”叶舟把顾牧尘放沙发上,“哥哥,我去洗下手哦。” 他轻快地去往卫生间,阖上门的瞬间抬眸看向自己的拇指。 有白色的浮灰,很淡,来自于三分钟前的密码锁屏幕,如果不是仔细地揉搓,是感受不到那细微的滑腻。 水龙头的凉水流下来,冲走了上面的痕迹,叶舟看了眼橙花味的洗手液,还是挤了一泵在手上,很认真地打上绵密的泡沫。 出来后,看到顾牧尘正在打电话。 似乎是和家人聊天,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外面的万家灯火,侧着身,微微靠着窗,背影纤细挺拔,黑发下是白皙的一段脖颈,被松垮的浴袍遮盖着,腰间用系带随意地绑出窄窄的一段腰。 叶舟乖乖地离得远了点,席地而坐,等着对方挂电话。 顾牧尘没避着他,左手还捻着那棵四叶草,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嗯,我知道……就当做是休年假。” “真不用,就是扭了下脚而已……妈你能不能别笑了,你能不能对神灵有些敬畏!在寺庙里崴脚是很常见的!” 那人似乎有些疲惫地抬起右手,揉捏了下自己的眉心:“知道了,我会给你拍照发视频的。” 挂了电话后顾牧尘转过身,冲坐在地上的叶舟颔首:“过来。” 叶舟很乖地站起来去扶着人,侧着看对方脸上那近在咫尺的、尚未褪尽的红印,垂下眸子笑:“要休息吗?” “这么早,睡个什么劲儿?”才八九点钟的时间,甚至都不配称之为夜生活的开始,顾牧尘懒懒地把胳膊放在对方肩上,“去书房,把这个小狗尾巴草做书签。” “……哥哥,”叶舟沉默着推开书房的门,纠正道,“这个是四叶草。” “所有的小野草都叫狗尾巴,”顾牧尘已经在桌子后面坐下了,转动椅子去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就这里了。” 抽书的时候他没想太多,只是找了最为顺手方便的一个位置,拿出来才发现是有些发旧的绿色封皮,上面有着饱满成熟的红色石榴图案,叶舟凑过来读书名:“……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聂鲁达的呀。” 顾牧尘没等他继续发表意见,而是把那本书原封不动地又放回书架,重新抽出一本古典文学,一看就是买来充斥书架装样子的,边缘崭新锋利得能割手,毫无阅读痕迹。 “哇哦,”叶舟手撑在书桌上,看顾牧尘拿起四叶草夹进扉页,“刚刚那本书能借我看吗?” 顾牧尘答非所问:“我没读过。” “看起来有点年头呢,”叶舟的手不动声色地靠近,“我读过,很喜欢里面的一些诗呢。” 第57章 橙花精油的香味很淡,但莫名地让顾牧尘有些烦躁和反感,他阖上书的瞬间抬头:“很久不读书了,这玩意太矫情。” “哥哥不喜欢诗歌吗?” 顾牧尘面无表情:“不喜欢。” 叶舟的手也跟着按在那本古典文学的封皮上:“那哥哥喜欢什么呢?” “喜欢上班,逛花市买金钱树发财树和富贵竹,”顾牧尘被那逐渐逼近的橙花味弄得有些不爽,他很少和人离得这样近——明明这是他一直用的味道,可这会儿就是本能地有点想后退,想躲开这甜腻的香,甚至有些怀念叶舟身上的薄荷味,起码会令他感到清爽自在,像夏天轻柔的夜风。 “还喜欢一个人在书房待着,”顾牧尘转过椅子,抬起下巴看向叶舟,“有别的事吗?” “我们甚至失去了黄昏的颜色,当蓝色的夜坠落在世界时,”叶舟侧着头,很平静地背诵着,甚至不去看对方逐渐睁大的双眼,“没人看见我们手牵着手……” 顾牧尘猛地站起来,拽着叶舟的胳膊想要往外走,又被对方一把拉回来按椅子上。 “叶舟!”顾牧尘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书房安静地吓人,叶舟微微俯着身子,黑色衬衫扣上的喉结快速地滚动了一下,那双圆眼睛才泛起一点波澜,唇角漾出个单纯、又甜美的小梨涡。 “哥哥,”叶舟的声音很轻,“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想到了什么人?” 顾牧尘皱起眉看向他,对方好像是真的很苦恼似的,平日里的轻松愉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的委屈和怯意,嘴唇紧紧地抿着,等待审判一般地看向自己。 “没有,”顾牧尘向后靠在椅背上,“你说这个干什么?” 叶舟还保持着这个挟制的姿势:“因为今天开哥哥的车,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他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谁?”顾牧尘反问,“你遇见司徒静了?” “是的,但是这些话是他旁边的人说的,”叶舟的声音越来越低,“酒吧哥哥很好的,他拦住了那个人,让我快点回去。” 顾牧尘不解:“说了什么,那人是谁?” “哥哥,”叶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安静地看着他,“我真的和那人很像吗?” 心中有一根弦似乎被瞬间绷紧,顾牧尘抓在椅子上的手微微用力,终于正视了心中的那个身影:“……不像。” 可能最开始的感觉有点一致,但是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并不相像。 “哥哥不喜欢用香水,但是洗浴的东西用的都是橙花味儿,”叶舟继续道,“是因为那个人吗……没关系,如果这样能让你想起那个人,能好受点的话,我愿意陪着哥哥呀,你可以和我聊聊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顾牧尘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你先告诉我,说难听话的人是谁,长什么样。” 可叶舟比他更倔:“是那个人喜欢用橙花味吗?” 顾牧尘向后扬起脖颈,是一个被审视的脆弱姿势,他突然伸手,点在叶舟胸前,回答得干脆利落:“是。” 叶舟瞬间笑了起来,眉眼明媚张扬。 “太好了,”他语气轻快,“终于明白为什么哥哥对我这么好了。” 在顾牧尘还没来得及反驳的时候,他低下头,轻轻地在对方肩颈处蹭了蹭。 哎呦,可怜死了。 下一秒头发被不轻不重地揪起,叶舟被迫抬起头,与对方那波澜不惊的凤眼对视。 “从你刚刚背诗时我就想说了,你这种行为叫什么知道吗?” 叶舟轻轻地吞咽了一下:“什么?” “好听点叫文艺青年想得多,”顾牧尘放下力气,但修长的手指还是在对方柔软的黑发里插着,“不好听就叫矫情欠揍。” “啊……”叶舟柔和地注视着他,“哥哥,你要揍我吗?” 顾牧尘却突然松开手,脚尖轻巧地往前一蹬,椅子在宽敞的书房后滑,离开了叶舟的双臂。 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难得轻佻:“揍你,我为什么要奖励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同居! 注:小叶背的那两句诗出自于聂鲁达《我们甚至失去了黄昏的颜色》 第32章 叶舟愣了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奖励?” “欠收拾,”顾牧尘轻骂一句,抱着手臂看他,“别废话了,你到底遇见谁了,跟你扯了些什么?” 他离叶舟大概有两三米的距离,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那个衣衫随意脚踝有伤,站着的那个身段挺拔,姿态有点蓄势待发的危险感,可脸上的表情却全然相反,顾牧尘的下巴抬着,眉眼中是上位者惯有的冷峻严厉,叶舟则眨着睫毛很长的圆眼睛,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有点委屈和小小的伤心,可更多的是什么,窗外夜空里是闪烁着细小光芒,星星也看不懂呢。 “是个混血男人,”叶舟轻声说,“他站在酒吧哥哥的身边……” “直接说司徒静,”顾牧尘纠正,“别叫人家酒吧哥哥,怪怪的。” 糟糕,这下连星星都不再闪烁,被弥漫过来的淡云遮住了。 “就有个穿得很花哨的混血男人,”叶舟斟酌着语言,“他就告诉我说,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像你以前喜欢的人。” 第58章 “等等,”顾牧尘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语调微扬,“我和你在一起?” 那双凤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叶舟沉默地看着他。 他疑惑地看着叶舟。 片刻后,在略显尴尬的氛围中,顾牧尘终于想起来,今天回来的时候,他好像为了打发走司徒静,拉着叶舟的手说是自己自己男朋友。 靠。 “我明白了,你继续往下讲,”顾牧尘果断选择了当翻脸不认人的渣男,忽略掉这突如其来的窘迫,“那人还说什么了?” 叶舟告状上瘾:“他说你只是玩玩我,腻了就甩掉!” “还说你只是一时新鲜,心里只有那个白月光!” 顾牧尘扶额,被这接连不断的内容砸到脚趾蜷缩。 胡闹的小孩用弹弓砸碎学校的玻璃,鸟兽散的惊慌中总会留下个故作镇定的倒霉蛋,面对来势汹汹的家长和老师,心里害怕极了,表面上还要不动声色,就像咬住嘴唇继续的叶舟,终于轻飘飘地讲出剩下的内容。 “……不过,我也反击了。” 扶着额头的手掌掀开,露出一半的眉眼,顾牧尘带着疑惑地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才不是呢,”叶舟目光乱飞,“因为气势要足够嘛,我就讲得夸张了点,说哥哥爱我,爱得要命!” “我还骂他是嫉妒,”叶舟吞了下口水,“说他是大傻叉。” 手全部放下了,顾牧尘抿着唇看他:“全说完吧。” “没了,”叶舟的手指在背后绞着,“……就是又强调了下你特别爱我,我们都已经同居,住在一起了。” 绿色的青蛙气球慢慢地顺着天花板飘过来,被空调吹到了书房门口,长长的线垂下,一伸手就能够得到,像是个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梦。 顾牧尘面无表情:“爽吗?” 绞着的手指掐进掌心,叶舟声音低沉:“挺爽的。” “所以过了嘴瘾后就别生气了,”顾牧尘朝他伸出手,“过来。” 他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叶舟的脑袋上揉对方的头发,年轻的男孩乖巧地在他面前把下颌稍稍扬起,这个角度显得眼睛更圆更大,里面是满满的信任与稚气,就像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温暖,有力,永不背叛。 顾牧尘仿佛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他坐在椅子上微微俯着身子,两腿打开,叶舟半跪在他面前,仰着头,几乎是个索吻的模样。 “没有觉得你们两个像,”顾牧尘语气平静,是安慰一个朋友般的柔和,“能认识你这个小朋友很开心,和任何人无关。” “今天的意外我也没有想到,和你说难听话的那人应该是司徒静的弟弟,我会处理的,委屈你替我打掩护了。” 墙上挂钟还在摆动,屋里静悄悄的,一点点的橙花香味伴着清幽的月光,映衬在那人明亮的眼眸里。 真温柔呢。 连自己都不知道心肠是多么的软,多么的容易相信别人,又是多么的充满诱惑。 就像最美最红艳的果子,挂在低矮的枝头,路过的小羊抬起头就能够得到。 这不是小羊的错。 都怪树长得太矮,果子又成熟地太沉。 叶舟轻轻地蹭了下对方的手,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语气还如之前那样轻快活泼:“哥哥,我要奖励。” “还奖励呢,”顾牧尘被逗得直笑,“想要什么?” 叶舟按着扶手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还没想好,我先存着行吗?” “好,快点滚吧,”顾牧尘毫不客气地挥手,“去睡觉吧小朋友,别晚上又腿抽筋了失眠。” “那你呢?” 顾牧尘已经转身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我再看会文件,反正也没什么事。” “哇,”叶舟语气夸张,“哥哥你工作这样繁忙,却还记得我腿抽筋的事,你好爱我!” 顾牧尘瞪他:“快滚。” “那我先去洗澡啦,你有需要的话叫我呀!” 书房门被轻轻地带上了,也把客厅那明亮的光隔绝开来,顾牧尘这间屋子特意装修得古朴而简约,案上的灯是中式书法布艺的模样,一点点的昏黄,隐约的幽香,电脑屏幕亮着,却得不到注视,那双凤眼正盯着自己自己修长的指尖,若有所思。 上面还残留着叶舟发间的橙花香。 顾牧尘缓缓地舒了口长气,刚刚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松懈。 应该没有让对方看出来吧。 看出他在紧张。 说来也怪自己,为什么要跟人做出如此亲密的姿势,之间的距离简直都近在咫尺,能感觉到彼此清淡的呼吸……不,他和贺颂也会勾肩搭背,被蹭得一胳膊的鼻涕眼泪,可都没有今天这样的微妙。 更微妙的是,他是中途才猛然发觉的。 可叶舟已经半跪在自己面前了。 和在禅房里,为他用冰块敷脚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他那时才感觉到了点羞赧,为着自己轻佻随意的语言,松散滑落的浴袍,以及去暧昧地揉着对方的头发,而难堪。 是暧昧么。 可叶舟很坦然。 甚至能坦然地和自己开着玩笑。 顾牧尘接触过取向为同性的男生,甚至好友贺颂也是个天然的基佬,还记得大学时有次聊天时的总结,真正的直男反而会刻意地做些亲密举动,你亲我一口,我拍下你屁股,在床上被子一蒙哈哈大笑爸爸我来了也是有的。 第59章 因为心里没有鬼。 所以这种接触不是暧昧,而是有趣的互动。 顾牧尘几不可闻地拧着眉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能很确定自己的性向。 说来也可笑,顾牧尘从来不是一个在情感方面需求很强的人,他能从很多的东西上获得乐趣,一道解开的奥赛题,那个终于啃下来的项目,甚至是摆盘时在旁边放下的一片薄荷叶,都能让他觉得轻盈美好。 而爱情,好像和它始终隔着一层模糊的纱。 影影绰绰的,看不清对面的模样。 是由于始终没遇见过对的人么,顾牧尘也曾有过动心,那个在菜市场里专注看书的少年,神态专注,脸上带着伤,睫毛被余晖打下金色的光晕。 那一瞬间,顾牧尘明白了什么叫喜欢。 就是想和这个人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发呆,聊天,一起看看天上的云。 可他并不会因此而对其产生欲望。 青春期的欲望由身体产生,而不是萌发自心灵,深夜里的小少年大汗淋漓地醒来,面对自己骨骼初成的身体,和突如其来的改变,心里有些微微的茫然。 这份茫然感,持续到了现在。 鼠标移动,在搜索栏里输入又删去,最终还是打出了一句话。 “如何判断是直男还是弯?” 犹豫了两秒,“咔哒”一声,点击了确定。 顾牧尘没来由地有些心虚,手上的速度也跟着加快,做贼般地点进了第一个页面,然后,差点被闪瞎狗眼。 一个只穿着黑色裤衩的男人对镜自拍,展示着自己身上的鲜明肌肉,寸头,络腮胡,白袜,以及……顾牧尘打死都想不出的拍照姿势。 那叫一个……挑战人体极限。 下面赫然写着几行文字。 “如何判断一个男生是直是弯,小编也很好奇呢,那么就请大家和我一起看看吧!” 顾牧尘眯着眼睛往下划拉,一目十行地看着里面的内容。 “直男喜欢女生,所以会对女孩子有生理反应,检查他的手机,如果发现有你懂得的小片片,那么应该就不是弯的呀,当然小编也提醒您,有可能是双哦~” 这个好像有点道理,直观了然,但顾牧尘除了上学时好奇作祟,跟着班里男生看了几眼这玩意以外,还真不会主动去搜索……算了,下一条! “同性恋都是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会护肤会打扮,尤其是眉毛和嘴唇,可能会修得十分有型呢,口红也会选择低调的色彩,看起来气色好又精神!然而现在的男性也更加注重外在,尤其是一线城市上班,画个淡妆也很常见啦!” 顾牧尘略微思考了下,贺颂的确会化妆打扮,小妖精似的给眼皮抹得亮晶晶,别的基佬还有谁呢,哦司徒静,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也会……打住!顾牧尘有些心梗,还是无法接受铁打的发小看上自己这一残酷现实,并且司徒静这人也不重视外表啊,不准不准。 “还有一点大家要注意哦,直男一般对身体接触不会太排斥,男生之间开玩笑还会做出暧昧的动作,比如故意去触碰些隐私部位,但是同性恋就会比较害羞而逃避,不过也存在有些无耻的基佬故意贴上去,来趁机占便宜,所以这个也是不准的啦。” “以上就是小编的答案,那么具体如何判断一个男人是弯是直呢,小编也很好奇呢,虽然很惊讶,但事实大概就是这样,和大家一起分享哦!” 片刻后,顾牧尘面无表情地阖上了电脑。 并为这样浪费掉人生中宝贵的五分钟而感到愤怒。 一言以蔽之,这玩意压根没有什么评判标准啊,所谓的同性恋注重打扮和身材,听歌的品味和直男不一样,喜欢穿的衣服品牌固定等等也都是刻板印象,就像说小男孩代表蓝色,女孩代表粉色一般,完全是主观地下了定义—— 最重要的是,顾牧尘他还真的挺喜欢粉色的。 他床上的独角兽玩偶就是粉红色,多可爱! 而他的妹妹顾乐意喜欢的则不是粉色,也不是蓝色,而是五彩斑斓的黑色。 确切地说,就是黑色上面带着点璀璨的闪光。 和人蹲久了站起来时,眼前冒出来的那玩意一模一样。 和性别没有任何关系。 那怎么判断叶舟究竟是不是弯的呢,顾牧尘苦恼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向后仰去,身体惬意又轻松地躺在椅背上,大脑放空,想象自己就是只飘在空中,荡来荡去的气球。 等等,为什么要考虑叶舟的取向。 叶舟是直是弯,关自己什么事? 顾牧尘猛然坐回去,由于动作太急甚至拉扯到了腰部的肌肉,瞬间闪了那么一下。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摁着自己的腰站起来,坐的时间也不久,偏偏就是这么个寸劲,一下子拉扯到了,难捱得不行。 但这种疼来得快,去得也快,忍忍就好了。 叶舟应该还在洗澡,没听到他的声音。 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桌子,刚准备出去就看到手机屏幕亮起,赫然是贺颂拨来的视频请求。 妈的,不想接。 今天也太狼狈了,扭着脚又闪着腰。 屏幕暗了,又很快亮起,大有不接电话就杀来的凶狠劲儿,顾牧尘把手机放在支架上点击接通,贺颂的脸是伴随着尖叫一起出现的。 第60章 震耳欲聋。 “宝贝儿!”贺颂在对面滋儿哇地乱叫,“你和叶舟在一起了?” 顾牧尘立刻否认:“没有。” 贺颂狐疑地凑近屏幕,端详片刻:“那你这是怎么了?” “闪着腰了,”顾牧尘讲完就立马摆手,“不要给我想那些黄色废料,我刚刚起得太急了而已,你这是从……小静那里听来的八卦?” 他以为司徒静不会往外乱说的。 爱像咳嗽一般无法控制,失口表白当然可以原谅,接下来说开后假装不知就好,为什么会在告知给另外的朋友呢,简直像撕开自己伤口的疤。 “真的是闪着腰而不是开张了?”贺颂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继续凑上前看,“听说你们都同居了?” 一个谎言的代价就是更多的欺骗来圆,顾牧尘不愿告诉自己和司徒静的事,干脆地解释道:“真没有,就是小朋友在我这里兼职做饭,我脚扭伤了,请他来照顾一下。” 那边沉默片刻,贺颂清清嗓子:“尘儿……那你走两步让我看下。” “我脚扭着了,走个什么劲儿,”顾牧尘不明所以,“你先说到底哪儿来的八卦?” 要么是司徒静,要么是他那个便宜弟弟。 张着嘴什么都往外说。 烦。 “真的你走两步,”贺颂坚持道,“你站起来走两下我就相信你的清白。” 这都什么玩意,顾牧尘把摄像头调整成一个视野宽广的角度,扶着腰往前蹦着走了那么几下,就冷漠地回头:“看完了,满意了?” “不满意,”贺颂犀利地眯着眼,“你这个小朋友,不行。” “他怎么不行,难道你行?”顾牧尘本能地出声反驳。 “我也不行,”贺颂特自在地一摊手,“咱俩撞号了。” 撞、你、妈。 顾牧尘直接挂断了视频,扶着腰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内心无比愤慨,妈的死gay,他哪怕真的是个基佬喜欢男人,哪怕从这里跳下去,也不可能和贺颂那个小妖精撞号! 结果刚一推开门,就差点一头撞到叶舟身上,身形猛地踉跄几乎摔到,幸亏叶舟眼疾手快,把人给扶住了。 叶舟头发还湿着没擦干,整个人都慌慌张张的模样,舌头都跟着大:“哥、哥哥,灵……灵!” 零? 顾牧尘现在听不得这个字! 他张口就骂:“你才是零!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灵、灵异事件!”叶舟大喘气把剩下的话说完,慌得不行,抓住顾牧尘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哥哥,屋里有怪事!” 顾牧尘愣了下,很缓慢地眨着眼睛:“……哦,我知道了。” “哥哥你反应好大呀,你也怕鬼吗?” “不怕。” 叶舟惊讶地睁大眼:“那、那你这是?” 顾牧尘气焰没了,干巴巴地:“扭着腰了,疼。”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其实这会儿顾牧尘的腰已经不疼了,但是话已经放出去,自然不能再收回来,更不可能对人家说是自己听错了话,想到了些不太健康的东西。 谐音梗害人啊。 叶舟倒是很紧张的模样,那双英挺的眉毛立刻微微皱起,语气也有些不由自主的严厉:“怎么回事,具体在哪个位置?” “就是腰那里啊,”顾牧尘打哈哈,“坐的时间太长,歇会就好了,讲正经的,你刚说屋里有什么怪事?” 他的话被对方果断无视,叶舟单手撑在桌沿上,向前微微倾斜着身子,几乎是带着点压迫感地看过来:“腰上的问题不是小事,我们再去一趟医院。” 离得有点近了,清浅的味道蔓过来——却不是甜腻的橙花香,而是微凉的薄荷味,顾牧尘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立刻决定展示一下腰部的灵活以示清白,壁上的挂钟发出轻微的走针声,古朴的中式书法布艺灯笼着蜂蜜水似的光芒,他胳膊已经架起来了,却在瞬间又改变了主意。 敞着口的浴袍领口被往上提了下,顾牧尘又重新系紧了腰带,确保不会由于动作而大幅度走光后,才左右转了下身子:“放心,已经没事了,现在说你的问题。” 从他的角度看去,叶舟一半的脸隐在阴影中,原本就俊朗的五官更显得锋利,甚至有些无可言说的英气桀骜,可自己的动作似乎是拧开了八音盒的按钮,那个白釉般冷峻的男孩突然不见了,变成了个笑得很甜的小狗。 还有点怂怂的。 “浴室那里有奇怪的声音,”叶舟向后退了步,肩膀也随之垮下,“然后我洗完澡出来,没来得及开灯,总感觉有东西在看着我……” 顾牧尘觉得好笑:“这么大了,还怕鬼吗?” “怕,”叶舟理直气壮地承认,“墙上也有莫名其妙的红点,可是我再认真看的时候,又消失了。” “是烟雾报警器吧,”顾牧尘没在意,“你怕黑的话,睡觉的时候留盏床头灯。” 叶舟闭了嘴,答应得乖巧,但不走也不动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瞅瞅顾牧尘又瞧瞧天花板,圆眼睛里写满了愁绪,若是这会儿有人在后面偷偷拍他一下,肯定会吓得大叫起来。 还好顾牧尘没有这种恶趣味,毕竟他也不是很怕这种东西,无法理解为何有人会这样杯弓蛇影,对他来说,一是小时候就跟着妈妈看恐怖片,顾红娟女士心大到没边,能拿血浆片来下饭,顾牧尘的阈值因此得以提高,二是他认为自己这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坏事,积善行德的做了不少,若真有些不干净的东西,犯不上找自己。 第61章 顾总坦荡,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 迷信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嘛。 无论何时何地,能够坦然地面对别人的疑神疑鬼。 “别噘嘴了,”顾牧尘觉得可笑,“我陪你去屋里看看,好吧?” 耷拉下去的隐形狗耳朵几乎瞬间立起来,叶舟使劲儿地“嗯”了一声,就扶着顾牧尘的胳膊出了书房,偌大的屋子只有他们两人,也无人看见这相依的身影,胆小的撑着那个腿脚不便的,腿脚不便还拽得特二五八万,边往客卧那走边进行思想教育。 “很多所谓的鬼故事都是心灵暗示,吓唬人的,懂吗?” “知道了……可哥哥你不是也信这些吗?” “我那是因为好奇!并且不做亏心事,没必要吓唬自己。” “哇,哥哥什么都不会害怕吗?” 米色的木门被伸手推开,地面随即旋着出现被打开的亮色,顾牧尘面向仍然黑乎乎的客卧,没有回头:“嗯,我什么都不怕。” “咔哒”一声,灯亮了。 客卧的布置直接显现在眼前,一览无余。 顾牧尘侧过脸,淡淡地张口:“看清楚了吧?什么也没有。” 放在叶舟肩膀上的那只手落下,顾牧尘扶着墙自己走进明亮的灯光下,藏蓝色的床褥铺得很整齐,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一小幅橘色调的油画,窗户闭得严严实实,日式风格的奶茶色帘子安静地垂着,一点声音也无。 “进来。” 顾牧尘踩在床侧的地毯上,依然没有穿袜子,左脚还绑着固定带,右脚那漂亮的足弓被毛绒遮住了一点,却挡不住曲线明显的脚踝,浴袍下摆到小腿肚中间,随着他的走动而漏出点白皙的肌肤。 叶舟跟着进去了,站在门后。 顾牧尘懒洋洋地:“关灯。” 语气淡得像即将消散在夜空中的一支烟。 叶舟却仿佛被烟灰烫到。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抽烟。 那时的叶舟不过十多岁,伏在母亲的病床前熬红了双眼,医院的白色被子好薄好薄,盖着母亲瘦削的双脚,她太瘦了,肋骨突出,眼眶凹陷,全然没了之前美人的模样,靠着呼吸机和鼻饲管生存,机器在侧边发出“滴滴”的声音,维持着这具被车轮碾压得濒临破碎的身体。 活着,毫无生存质量的活着。 有西装革履的男人过来,离得很远地看他们两个,高大的保镖屏退走廊的人群,男人却仍不愿走近,只是站在门口抽烟,红色的小点明明灭灭,叶舟被呛得咳嗽,呛到眼睛都疼。 男人觉得很有趣的样子,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支细烟,笑得眼角都溢出多情的细纹。 “小子,来尝尝。” 叶舟还伏在母亲的病床前,他太累了,连被子尾部印有医院名称的小字也看不清楚,只觉得像歪歪扭扭的蚂蚁,慢慢地要爬过来,咬他的手指。 “来,”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你妈妈喜欢这个味道……抽烟就是大人了,你不想让她看看你长大的模样吗?” 叶舟终于站了起来,隔着狭小的通道和墙边发黄的绿萝,和那个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对视。 “滚。” 男孩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关上了门。 但就是在那天晚上,他在破旧的报刊亭买了人生中第一包烟,头发花白的老头把报纸举得很高,看都不看地就报出个数字,原本准备好的帮父母买烟的托词没有用上,叶舟把廉价的红色烟盒抓在手里,顺着住院部后面长长的道路往前走,在一颗茂密的梧桐树下拆开了那包烟。 放进嘴里的瞬间就有些反胃。 打火机也是刚刚买的,一块钱,透明粉色的机身,毫无保留地展示着里面的液体。 “擦”的一声,淡蓝色的火焰簇簇升起,粗劣的烟草被点燃的那刻,叶舟就再次被呛出了眼泪。 太好了。 他很想流泪,可自从母亲车祸重伤之后,三个多月的时间,叶舟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明明是江南水乡长大的孩子,他像只快活的小鱼撩起湖里的水,觉得浑身都被浸泡得舒展,但如今日复一日的医院生活啊,让一双清澈又水灵的眼眸变得干涸枯竭,只能在夜晚的树荫下,被烟草偷出那么点期盼已久的眼泪。 尚未踏足成年人的世界,只能窃来这么一点点的苦涩难堪。 没有人教他如何抽烟,或许如那男人所言——等过几年,他能长得高大俊朗时,母亲会看到夹着香烟的自己,咦,她会喜欢这个味道吗,叶舟不知道,太难闻又呛人得要命,母亲身上总是有花的香味呀,梅雨时节的小镇,他的母亲抱着一盆栀子花走过青石板路,笑意盈盈,美得连云都羞红了脸,在西边的天际烧出赤色的烂漫晚霞。 母亲不该躺在那张小小的白色病床上的。 不该那样轻,那样脆弱,像只小鸟般随时都会飞走。 好痛苦。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烟嘴几乎要被稚嫩的牙齿咬断,怎么会这样难闻又恶心,叶舟终于把烟从口中取下,毫不犹豫地要摁向自己右手掌心—— “你干什么?” 濒临崩溃的心绪被瞬间拉回,叶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过度呼吸中使劲地揉了下胀痛的双眼,终于看清前面站着的,是个比自己高不少的少年。 第62章 大概十七八岁,白衬衫黑头发,面容长得清秀漂亮,甚至有点古典美人的模样。 不太像个男生。 像个娇气的富家大姐姐。 叶舟心里烦的要命,想也没想地张口就骂:“滚啊!” ……不幸的是嗓子被熏哑,造就了对方的小小误会。 “呱?”少年疑惑地眨眨眼,“你为什么要学青蛙叫?” 夏季的蝉声嘶鸣,连着大晚上的都不带停歇,叶舟无语地瞥了眼对方,觉得这人长得挺好看,可惜是个傻的,也不想再听废话,就把快燃尽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学着影视剧里那样再扔到地上,用脚尖碾过的同时吐出烟圈,顺便拼命咽下喉咙里即将喷薄的咳嗽。 “小朋友,”那人的声音更疑惑了,“你是非主流吗?” “咳咳!”叶舟还是没忍住,咳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什、什么意思?” 少年走上前,很温柔地替他拍着背:“谁教你的这过肺抽法,难看又容易呛到,你几岁了,搁这儿偷偷学抽烟?” “关你屁事!”叶舟的眼睛都被熏得疼,使劲儿推了一下对方,“不要管我,都滚!” 少年踉跄了下,也没生气,仿佛被逗笑了似的,又叫了声:“真是小朋友。” 草。 叶舟喉咙还哑着,搜肠刮肚地想要点脏话来反驳,这个年龄的男孩最渴望被人认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和成年人比肩,还未来到变声期,稚嫩的声带哪怕被烟熏染,也还是青涩又稚气。 “我不是小朋友!” “不是小朋友是什么,”少年居然伸手去揉他的头发,“走,我陪你去找大人。” 叶舟使劲往后躲,脱口而出:“我才不是,你……你像个女人,你不要碰我!” 后背猛地撞到梧桐树上,单薄的身板撼动不了大树分毫,叶舟闷哼一声立马站稳身形,继而凶狠地瞪向对方。 “像女人呀,”少年一点也不生气,“你这是在夸我好看吗?谢谢。” 在叶舟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上前一步蹲下,扬起下巴看向叶舟的眼睛:“那你一定是个小男子汉吧,是被人欺负了吗,如果不想告诉父母,告诉我也好。” 那双凤眼微微弯起个好看的弧度。 “告诉我吧,我会听,会替你保密。” 叶舟愣愣地看向对方,自己出了汗,身上的黑色短袖黏糊糊地贴着羽翼未成的肌肤,被消毒水和烟味沾染全身,烂糟透了,这副模样一定不怎么好看。 那个少年朝他伸出干净白皙的手,声音柔和。 “不信的话,我们拉勾哦。”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客卧的灯不是叶舟关的。 “咔哒”一声。 亮度全然消失,顾牧尘于黑暗中收回手,屋里太安静了,垂落的奶茶色窗帘下透出点极淡的月色,轻轻柔柔地落在地上,像无声坠下的牛乳般的薄纱。 “这种程度的黑会怕吗?”顾牧尘坐在藏蓝色的床褥上,视力尚未完全适应,眼前的聚焦仍然有些模糊,只能看到对方大致的一个身影,不只是否是因为仰视的角度,再加上总是笑意盈盈的神情无法辨清,此时的叶舟看起来高大沉默,甚至有些莫名的危险感。 很轻的吞咽声。 “嗯……有点,”叶舟小声地回答,“有点怕。” 顾牧尘双手向后撑在床上,转头巡视了一圈屋内的摆设:“怕什么呢,觉得有人在看你,还是心里胡思乱想?” “都有,”叶舟的声音更轻,“主要刚刚在屋里,有很奇怪的红色光点。” “像是……”他似乎努力地思考了下该如何形容,“像是有人在抽烟。” 顾牧尘失笑,目光从对方宽阔的肩转向线条漂亮的小腿,又很不客气地从下往上扫过去:“你应该是看错了,如果是抽烟的话,肯定有味儿的。” “咱俩之间这个距离,”他很得意的模样,“我都能闻得出来你身上的味道,更别说真有人抽烟,所以很可能是看错了。” “我有时候就是容易看错东西,”叶舟嘀咕,手又背到身后绞着,“所以光线暗点的地方我都不敢拍照,怕拍到点奇怪的玩意。” 清浅的薄荷味中,顾牧尘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半开玩笑地招手:“这简单……过来。” “坐我旁边,”他语调上扬,“我给你提高点阈值,之后就不会怕了。” 叶舟警铃大作,受惊兔子似的往后退了几步:“哥哥你要干嘛!” “来个自拍呀,”摄像头上面的手电筒自动打开,刺亮房间的瞬间又被关掉,顾牧尘难得地语气恶劣起来,“看看会不会拍到点不该出现的东西。” 对方立马不干,把脑袋摇出个誓死不配合的模样,往床头柜那里走就想开灯,却被顾牧尘一巴掌把手打开,拽着手腕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床褥发出轻微的声响,平整的藏蓝出现了隐隐的褶皱和凹痕,叶舟捂着脸还往后躲,被顾牧尘大笑着伸出胳膊勾住脖子,半是强迫地逼着人抬起头来,浴袍的袖子在打闹中堆向肘部,裸露的小臂擦过少年发烫的耳廓,顾牧尘浑然不觉地举起右手,借着微弱的光线调整自己的角度: “来,看镜头。” 叶舟从指头缝里露出点眼睛,立马又紧紧阖上。 第63章 “小朋友怎么这么可爱,”顾牧尘没再勉强,笑着按下拍照键,“去开灯吧,怕的话留个床头灯睡。” 手指再次打开,那双圆眼睛小心翼翼地往屏幕上瞥了一眼,黑乎乎的,只有很隐约的人影轮廓,可叶舟却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紧接着低下头,柔软的黑发几乎都蹭到了顾牧尘的胸口。 “哥哥你看,这里不就是红点吗?” 顾牧尘刚刚也就是逗着叶舟玩,听对方说暗一点的地方都不敢拍照,干脆拿手机来吓唬下人家,他平日里除了拍点饭菜外也不太自拍,因此刚刚按下拍摄键连看都没怎么看,听到叶舟的疑惑后就愣了下,跟着往屏幕上定睛看去。 果然,右侧的角落里有一个很小的点,暗红色的。 “用、用不用我开灯?”叶舟又结巴起来,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住顾牧尘的袖子,“这也太黑了……” 顾牧尘安抚性地在那微凉的手背上拍了下,就看向红点所在的方位,肉眼看那里不过是墙角下方的几个白色插座,平平无奇。 手机相机再次打开,重新看过去。 还是有隐约的红点。 呼吸声都跟着变大,在黑暗里更加清晰。 “你看错了,怎么这样疑神疑鬼的,”顾牧尘轻松地张口,“害怕的话留灯放音乐,一会儿就睡着了。” 手被轻轻地翻转过来,带着温度的指尖划过掌心,叶舟浑身都紧绷了,微小的电流感酥酥麻麻地传遍全身,他必须咬着舌尖屏住呼吸,才能勉强拉回精神,感受顾牧尘在自己手心上写的字。 一笔一划,轻轻地落下了个“不”字。 不要声张,不要反驳,不要轻举妄动。 叶舟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试探性地勾了下顾牧尘的小指头,撒娇般地嘟囔:“那好吧,那我就放点歌听着睡觉,哥哥你睡前喜欢听歌吗?” “不喜欢,”顾牧尘懒洋洋地把胳膊搭在叶舟肩膀上,“你猜我喜欢什么,猜对了有奖励。” 离得太近了。 说话的时候侧过脸来,几乎都是在耳语。 清浅的呼吸吹拂向敏感的脖颈,原本就泛红的耳尖颜色更重,幸好是在黑暗的室内呀,月亮照不到,星星看不见,云雀躲在枝叶后面酣睡香甜,只有叶舟悄悄地按下心中跳跃的小鹿,在无人知晓的心跳声中红了脸颊。 “我猜……”喉结快速地滚动了一下,读过那么多的情诗和佳话,他却还是成了个哑巴,嘴唇咬了又咬,还是说不出话。 可顾牧尘只当他害怕。 “喜欢吃夜宵,”他顺手揉了把叶舟的黑发,按着人家的肩膀站了起来,“走,下楼溜达去。” 叶舟扬着脸,很迷茫地眨着眼睛,似乎没听懂。 “不要奖励了吗,”顾牧尘笑道,“走呀,哥哥请你吃饭。” 紧绷已久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随着不动声色的努力深呼吸,灯亮了,刚刚微妙的暗潮汹涌全然消失不见,叶舟扶着顾牧尘的胳膊往外走,歪着头露出虎牙:“有什么好吃的呢?” “这个时间点的话,烧烤吧,”顾牧尘语气随意,“我去换下衣服。” 他平日里都是严谨板正的衬衫和西装裤,这会儿只图轻松舒适,捡了件黑色短袖和棕色的休闲裤穿了,出来的时候发现叶舟也换好了衣服,又恢复了以前的浅色系列,清爽得跟株刚抽芽的嫩竹似的。 两人聊着天按下电梯键,都默契地没有提刚刚屋子里的事,轿厢快速下行,随着“叮”的一声停下,顾牧尘还搭着叶舟的肩,用眼神示意:“走吧,你开车。” 直到车门关闭,封闭的轿车内空调冒着凉气,顾牧尘在副驾驶上坐着,单手托着腮,才嘴角上扬地看过来:“还怕吗?” “不怕啦,”叶舟帮着给顾牧尘寄安全带,没抬头,“哥哥不是说,是我疑神疑鬼地看错了嘛。” “还装呢,”顾牧尘的下巴又往上扬了下,显示出段流畅漂亮的下颌线,“行了,这儿没外人能说话,那玩意估计是窃听器。” “啊?”叶舟抬起脸,圆眼睛瞪得很大,“还真是啊!” “八.九不离十,”顾牧尘还撑着腮,“你是怎么发现的?” 有点神奇。 “感觉啊,”叶舟毫不犹豫地回答,“哥哥你忘了,我外婆会算这个的,所以我从小到大这方面的灵敏度很厉害的,如果在那里觉得不舒服了,很有可能就是有不太好的东西。” 他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句子,才看到顾牧尘笑了起来。 “真可爱。” 顾牧尘收回还有点酸痛的左脚,双手枕在自己脑后:“那剩下的事不需要可爱的小朋友操心了,我会处理的……走吧,去那家店。” 他报了一家很火爆的饭店名字。 有好吃的先卤后烤的脱骨鸡爪,和美味可口的自制酸梅汤。 “啊……”叶舟怔忪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刚刚是权宜之计,真的要去吃夜宵吗?” 还是江城大学后街那里,他们第一次吃饭的地方。 “对啊,”顾牧尘阖上薄薄的眼皮,“奖励你发现了柠檬树上的蚜虫,所以想想等会要点什么菜。” 夜里的街道宽敞顺畅,叶舟轻点油门转动着方向盘,还是略带迟疑地问:“哥哥,那如果屋子里真的有窃听器,你准备怎么处理呢?” 第64章 “先弄清楚是谁想搞事,”空调的风吹得有些冷,顾牧尘稍微瑟缩了下,就看到叶舟立马调高了温度,“没关系,不会是什么大问题,放心吧。” 进入社会这么多年,腌臜事他也不是没见识过。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顾家也不是没被人惦记过,生意场上斗凶争勇就罢了,也存在有人把心思放在歪门邪道,动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去争权夺利,为着那点的金白阿堵物,再烂糟的不入流黑手也会出现,小时候的顾牧尘甚至被人绑架过,眼睛被蒙上,双手被绑得很紧,粗粝的麻绳甚至磨破了小孩细嫩的手腕,看不到,听不到,黑暗中的小孩缓缓放松着自己的呼吸,一点点地辨别周围的全部细节。 有很淡的廉价烟草味,和野生动物身上的骚臭味。 也有雨后泥土般潮湿的味道,脚步声响起,小小的顾牧尘被踉踉跄跄地推着往前走,认真地在脑海里勾勒出着他猜测出的环境。 是山间的小溪边。 顾牧尘不哭不闹,最终还是在昏厥前等到了救援,并用稚嫩的声音,冷静地诉说着自己的记忆。 你看,哪怕有过这样面临死亡的危险经历,他也不会怕黑怕鬼。 同时对这个轻盈美好的世界,充满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虽然感情上迟钝,但这个人还挺敏感的,嗯...就是各种方面的很敏感…… 第35章 还是低矮的淡蓝色小方桌,红艳艳的塑料圆凳,生意火爆得要命,菜还没来得及上,头顶的黄色小灯泡弯弯绕绕地缠着扯出来的线,褪色的假花耷拉着,随着夏夜的风而微微摆动。 顾牧尘脚踝那里还肿着,就把绑着固定带的左脚搁在凳子横档上面,头抵着看手机页面,消息往来迅速,微弱的光反射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好看的侧颜。 叶舟在一旁坐着,没打扰他。 知道这会儿顾牧尘肯定是在和人商量屋里窃听器的事,他安静地托着下巴,周围人声鼎沸,一人高的黑色风扇呼呼地摇头转着,凉快又爽利。 膀大腰圆的老板端着烧烤过来时,叶舟立马起身接过那两个薄铁盘子,弯着眼睛笑道:“谢谢啦,麻烦酸梅汤也早点上吧。” 满满当当的烤串一字排开,叶舟把铁盘在桌子上轻轻放下,拿出纸巾擦拭着铁签子尾部烟熏火燎的痕迹,然后把一个烤小馒头递过去:“哥哥,趁热好吃呀……哎小心烫!” 晚了。 顾牧尘正回着信息,懒得伸手拿,干脆趁着叶舟的手上去咬了一口,焦黄色的小馒头外皮酥脆,软软的内芯还有点奶味,就是刚刚才离了通红的炭火来到餐桌,瞬间烫得顾牧尘皱了下眉——下一秒,一杯冰镇酸梅汤就递到了嘴边。 “雇我是不是很划算呀,”叶舟很坦然的模样,“保证可以照料好哥哥的衣食住行!” 顾牧尘也不再不好意思,直接借坡下驴喝了口酸梅汤,陈皮的味道冰冰凉地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微微的酸意,缓解了舌尖被烫到的不适。 “嗯,划算,”顾牧尘太过敷衍,连头都没怎么抬,好好享受了两分钟饭来张口的感觉后,才特端庄矜持地放下手机,“行了,我自己来。” 具体流程都交代过了,这会儿正有专门的人去排查屋里的情况,借做家务的名义查看,是否还有别的录像设备,是什么时候用何种方式放进去的,同时也尽量不打草惊蛇,好观察后再做定夺。 走之前他还安慰叶舟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叫他放心,但这性质终究比较恶劣,居然都堂而皇之地把手伸进他的家里,这完全是之前没出现过的情况。 肥瘦相间的羊肉串还在滋滋冒油,上面的辣椒和孜然撒的不多,被红柳木串着,主打的就是一个新鲜味道,顾牧尘有些心不在焉地拿一个吃,心里还在想着事情的可能性。 别说,他还真有点好奇。 但这好奇更多地局限在,对方是如何把窃听装备放进屋里的,至于动机嘛,他还真不太关心。 毕竟这是犯罪,顾牧尘没必要去揣摩垃圾的心思。 反之左右不过为了利益。 顾总很忙,要忙着养伤和工作,要照料好花房里那娇气的芍药和茉莉,要吃刚烤好的串串看漫天的星光,还要等秋天葡萄成熟的时候,和妈妈一起酿紫红色的葡萄酒。 “……哥哥,这里。” 顾牧尘略微侧了下脸:“嗯?” “嘴角有东西,”叶舟略微无奈似的笑,递上张纸巾,“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呀。” 随意地擦拭了一下后,顾牧尘懒洋洋地又端起酸梅汁:“在想等我妹妹回来,你那个青蛙玩偶服借我用一下。” “啊,你要穿这个吗?”叶舟瞪大了眼睛,“小孩子超喜欢这……” 顾牧尘优雅地把纸巾放垃圾桶:“不是,是给她穿。” “这位女士品味比较独特,”刚刚吃得有点辣,顾牧尘换了个干净的勺子,舀了锡纸盒里的芝士玉米,“我猜她会要求自己来。” 叶舟顿了顿:“妹妹几岁了呀?” “三岁多。” 叶舟明显地沉默了一下,委婉道:“哥哥,我猜衣服的尺码可能不会太合适。” “哎?” 这次轮到顾牧尘发愣了:“你说的对哦,她应该是穿不上的。” 第65章 叶舟哭笑不得地扶额:“哥哥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正常,需要休息呀。” 草,最近还真不累。 上次发烧后,都没怎么上班。 顾牧尘对自己都有些无语:“就是休息太多了,脑袋生锈。” 大名鼎鼎的烤脱骨鸡爪在这一刻姗姗来迟,软糯糯地随着铁盘落在餐桌上时,还有些颤动,顾牧尘看着鸡爪,叶舟看着顾牧尘,三秒后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我不吃。” “尝尝呀!” 叶舟嗷嗷大叫:“好不容易今晚有呢,这个真的超级好吃!” 他双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圈:“有这——么多好吃!” 顾牧尘还是有些犹豫,迟疑地看着那“面目可憎”的鸡爪。 没办法,这人有点,颜控。 如果不是叶舟长得好看,他才懒得听对方哔哔,早就坚决回绝,表明自己誓死不吃鸡爪的决心。 可是,叶舟看起来太真诚了。 长睫毛下是很圆的眼睛,眸子清澈而干净,水洗一般似的,嘴唇微微抿着,是一种有点狡黠和可爱的笑。 那……就尝尝呗。 多大点事。 顾牧尘接过那一串糯叽叽的鸡爪,试探性地咬了一口,就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做到软糯和弹牙如此美妙地融合的啊!鸡爪处理得很干净,上面刷的酱也是淡淡的一层,丝毫不喧宾夺主,咸淡都恰到好处,风味鲜美到了极致。 不愧是每晚早早卖完的火爆菜品。 已经临近深夜,前后桌子还热闹着,月光柔柔地笼罩着大地,明亮的白炽灯下有小飞蛾在撞来撞去,叶舟笑眯眯地看着他,对自己的推进胸有成竹的模样:“哥哥,好吃吗?” “不赖,”顾牧尘放下铁签子,“勉勉强强吧。” 嗐,顾总要面子,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评价了。 夜市标配,烤饼和炒方便面端上来了,叶舟拿起筷子又放下:“哥哥,脸上这里……算了,我来。” 他抽出自带的纸巾,顾牧尘在他对面坐着,所以就要站起来,稍微往前附着身体,才能温柔地擦拭那人白皙的脸颊。 拇指不动声色地划过温热细腻的肌肤,叶舟还在笑:“哥哥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吃东西还会弄到脸上。” 顾牧尘瞪他:“就你话多。” 旁边桌上喝啤酒的几个女生正聊着天,这会儿却都屏气静声,不太好意思似的互相嘀咕。 “磕到了磕到了!” “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不礼貌!” 可她们的对话很快被打断,一阵巨大的碗筷摔落声中,低矮的方桌被赤膊的男人一脚踹到,另外那个瘦小的也跟着站起来,在众人惊诧的安静中破口大骂: “你妈的,装什么清高呢?” 那个被他指着的女生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下摆:“我、我又不认识你们!” “所以就是交个朋友啊,”赤膊男人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小姑娘家的,怎、怎么就这样扫兴呢。” 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绑着围裙的老板娘已经飞速跳下台阶,满脸堆笑地打着哈哈:“哎呀都是误会……” 这家店毗邻大学,平日里吃饭的大多也都是些附近的年轻人,还真很少看到这样耍无赖的酒蒙子,已经有几个男生跃跃欲试地想要站起来了,叶舟平静地看向顾牧尘,发现对方正微微拧着眉,带点厌恶地看向闹事者。 这个人有点心事,或者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皱眉。 明明是冷淡的模样,可皱眉也怎么这样好看。 “时代不同了哥们!”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欺负人姑娘算什么本事?” “就是!” “打输住院,打赢坐牢,傻比兮兮的。” 赤膊男人闻言震怒,随手抄起旁边一个高脚凳子,大踏步走向店铺里面的玻璃鱼缸,里面是各色水产海鲜,巨大的“哐哐”两下声音,碎玻璃和水一起喷涌而出,溅得地上哪儿都是水渍。 “来试试?”赤膊男人推开阻拦他的老板,又冲向后厨举了把菜刀出来:“我看今天谁敢不给我这个面子!” 他的同伴跟着砸了个酒瓶,使劲儿吹了声口哨:“”我大哥威武!” 学生们平日里闹矛盾,在宿舍里动两下手也是有可能的,但还真没怎么见识过这种真刀真枪,也不知那俩人是喝大发了出风头,还是真的嚣张豪横,瘦小男人铆足了劲儿给他同伴吹嘘,已经有人小心地站起来往后躲避,门口的那盆发财树被踢开,咕噜噜地沿着台阶滚下,散落了一地的沙土和叶子。 叶舟按住顾牧尘的手:“哥哥,你脚不行,我去。” 这种大家都噤声的情况,其实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出头,很快就会一拥而上地制止住对方,顾牧尘已经掏出手机:“我报警。” 刚刚被拦住的女孩吓得直哭,赤膊男人笑嘻嘻地蹿下台阶去拽她的胳膊,还没碰到呢就被兜头泼了一盆热水,烫得他跳着脚破口大骂,而与此同时右边腿窝一麻,手上的刀就被人一把夺走。 “刀被我拿走了,”叶舟踹完人就跑,“按住他胳膊就好!” 几个男生也跟着过来,齐心协力地把那赤膊男人压在地上,瘦小的同伴见势不对已经往旁边溜走,还没两步呢就被堵住,也跟着被人控制住拉过来,很快就响起了警车的鸣笛声,叶舟把刀还给老板后,就坐回顾牧尘身边,憋着嘴没说话。 第66章 周围吵闹得不行,顾牧尘倒是很淡定地揉了把对方的头发:“怎么,吓到了?” “吓死我了,”叶舟垂着脑袋,委屈地抬高声音,“那把刀好沉啊!” 但是有人的声音比他更大。 “啊啊啊摸头发了!” “我真的磕到了磕到了!” 顾牧尘被旁边人吵得耳朵疼,只听见半拉话,立马有点紧张起来,手勾住叶舟的后颈把人拉近:“磕到哪儿了,我看看?” 刚刚处理得很及时灵活啊,难道在夺刀的时候碰到了? 裸露的后颈被温热的掌心覆上,身体比大脑率先做出反应,叶舟猛地往后挣脱,在剧烈的心跳声中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发出很大的摩擦声,顾牧尘怔忪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反应这样剧烈。 “我……”叶舟的胸口快速起伏,“哥哥你干嘛突然凑这么近,吓我一跳呢。” 根本控制不了。 突如其来的紧张。 顾牧尘有点尴尬地收回手,叶舟又重新在旁边坐下,警车已经在饭店门口停好,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顾牧尘看着叶舟正有些僵硬地绞着自己的手,手腕上的红绳分外明显,没话找话地半开玩笑:“你这个还挺好看的哈。” 上面穿着个小金鱼,瞧着半旧。 侧面好像还有模糊的印花,顾牧尘凑近了想看清楚点,却被对方躲了,手快速地背到身后,叶舟的话也结巴起来。 “这……这是我喜欢的人送的。” 哎呦,这么小气。 连看一眼都不行吗。 顾牧尘没来由地像喝了一大杯酸梅汤,心里跟着有点莫名的醋意。 不让看拉倒。 谁稀罕啊。 顾牧尘撇过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原来叶舟并不是仅仅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顾牧尘今天难得起晚了。 他睡觉的时候喜欢趴着,把脸半埋在柔软的枕头里,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再用厚被子把浑身都裹成个蚕蛹。 因此这会儿金色的阳光洒在床褥上时,蚕蛹似的被子才慢吞吞地从侧面打开个缝,一条光洁白皙的腿伸出来,紧接着就是胳膊,修长的手在床头柜上摸了两下后拿到手机,定睛一看,缓慢的破茧过程瞬间消失,整个人都猛地掀开被子弹坐起来。 居然已经八点四十了! 窗户闭着,帘子昨晚上没拉,毫不吝惜地展示着外面湛蓝的天,明媚的阳光还未来得及刺眼,只是喧嚣着夏日的张扬,顾牧尘之前从不用闹钟,长期的生物钟和良好的精力都使得他七点准时醒来,如今一口气睡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发个朋友圈。 顾总两个微信号,工作号当然专业而枯燥,生活号则会发一些吃吃喝喝,以及路边对他龇牙咧嘴的小野猫。 分得很清楚。 手机屏幕亮起,昨夜的聊天页面没退出,顾牧尘点击返回的手顿了顿,又重新拉到最上方,把内容再次看了一遍。 对方告诉自己,紫都那个房子屋里一共三个窃听设备,分别在客厅、书房和客卧,隐藏在墙壁插座和台灯的装饰里。 至于是何人何时放进去的,没有定论。 因为物业的监控已然全覆盖,而近期并未出现什么奇怪的现象。 “还有一点就是进门的密码锁上,有非常少的白色粉末,有可能是为了套取指纹所涂抹的,但是很可惜,昨天物业值班室在线路维修,监控是失灵状态。” 顾牧尘的回复很简单:“知道了。” 按兵不动,同时暗中调查,无论如何紫都那里是不能住了,他昨夜吃完饭,带着叶舟回到北郊别墅这里,照料花园的大叔和保洁阿姨还在,院子里面一片的欣欣向荣,宁静而惬意,仿若世外桃源。 大叔和保镖都是退伍军人,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安保各方面都是最为顶尖的水准,即便如此顾牧尘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下个月顾红娟他们就要从北欧回来了,必须得把事情处理得当。 睡衣在旁边衣架上挂着,顾牧尘有心事,光着脚下床的速度就有些慢吞吞的,把衣服披了,后知后觉感到有那么一点冷,空调的凉意激得皮肤上有了些微的战栗。 窗户是白色包边金色暗纹的欧式风格,粉黄的重瓣蔷薇已经攀爬了上来,打开的时候要向左右一起往外推,手掌按在玻璃上,掌心渗出一点点凉意的同时用力,和着新鲜空气一起涌进来的,是扑面的夏季热浪。 他被烫得眯了下眼睛,在空调屋里呆的久了,猛一下子还真有些不太适应,手放在额上遮挡阳光往下看去,姹紫嫣红的花海中,叶舟戴着个大帽檐的草编帽,白色短袖,藏蓝色背带裤,清清爽爽地拄个红色的花锄,正微笑地听保洁阿姨絮絮叨叨。 感知到上面的视线,叶舟抬头,眼眸立刻亮了起来:“早安呀,朱丽叶!” 顾牧尘双手撑在窗沿,有点没听清:“什么?” “我说哥哥早安呀。”叶舟心情很好地朝人挥手,从这个角度往上看,顾牧尘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于小而芬芳的花朵中懒懒地推开窗户,仿若沐浴在金子似的暖洋洋光芒中,漂亮到不可思议。 而他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罗密欧,是脸蛋发热的小花农,是被给予了无限信任的弟弟,是藏起来手串不给对方看的坏人,也是因为看到心上人而耳尖泛红的叶舟。 第67章 “傻乎乎的,”顾牧尘把窗户给关上了,没来由地嘴角上扬,“怎么天天都这样开心。” 昨晚的小插曲也未影响到他的心情,虽然左脚踝有点不方便,但顾牧尘还是坚持要住在二楼自己的房间,因此下楼就稍微费了点功夫,坐在餐桌旁的时候,阿姨已经端来了吐司片和酸奶燕麦,而叶舟则很神秘的样子,背着双手跑过来。 “哥哥,我给你看个东西。” 顾牧尘往面包片上涂着草莓酱,他还挺喜欢这种甜甜腻腻的玩意,于是略微侧过头:“什么?” 叶舟站在他旁边,把攥得很紧的两个拳头递到面前:“你猜猜哪只手里面有东西?” “你幼不幼稚,”顾牧尘笑着揉了下他的头发,随意地点了下对方的左手,“这个。” “哥哥运气很好呀,”叶舟摊开左手的掌心,“这里面是颗糖,超级好吃的——” 他声音拉长,把那颗粉色包装的糖果放在桌上,又打开右手:“这里面也有东西哦。” 顾牧尘凑上前一看,赫然是枚小小的红色瓢虫。 “刚刚在绣球花上发现的,”叶舟笑眯眯的,“哥哥,你数一下它背上有几颗星星,据说有七颗星星的是益虫呢。” 圆滚滚的甲壳虫安静地趴在掌心上,身上的颜色仿佛油画斑斓,顾牧尘有些好奇地低下头,认真地去数上面光滑的黑色圆点,可才定睛没两秒钟的时间,叶舟突然恶作剧似的把手往上一举,似乎要把虫子扔到他脸上。 “草……”顾牧尘猛然往后躲去,“我最讨厌虫子。” “不是虫子,”叶舟的手又在空中翻转了下,再次摊开的时候瓢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朵半开的玫瑰绢花,“哥哥,这是个魔术。” 顾牧尘还保持着刚刚那个往后躲的姿势,无语地看向叶舟:“从哪儿学的花里胡哨的东西。” “以前元旦晚会上,忽悠小姑娘用的,”叶舟把玫瑰挨着糖果放好,“瓢虫是假的道具,怎么样,是不是做的很真?” “等顾乐意回来,你表演给她玩,”顾牧尘拿起刚刚凃了一半的吐司,“她三岁,应该会喜欢这玩意。” 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在对方胸口:“而我,比你大六岁。” 叶舟跟着在餐桌边坐下了:“但是刚刚,哥哥有被吓到吧?” 他笑眯眯的模样:“这就说明了眼见不一定为实嘛,并且你看瓢虫这种小动物,大家好像是数背上的星星来判断它是不是益虫,可瓢虫看不见自己的背,等于它也不知道自己是究竟是好的,还是害虫。” 顾牧尘咬了口吐司:“益虫和害虫,是人规定的。” “有些瓢虫会啃食植物,就那种植食性的,”叶舟也拿起一片吐司,没有涂抹果酱,“当它们混在一起的时候,大家就很难分得清楚。” 吐司用黄油煎过,金黄的边缘还热着,一口下去有着微微的奶香,叶舟语气轻松:“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假期会去一个叫太阳花的慈善机构做志愿者,就发现了,大家其实和瓢虫也很像,看起来差不多,但实际上有的人是披着虚伪的外衣,是藏在益虫堆里的害虫。” 顾牧尘没什么反应,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为什么去太阳花?” “因为那里是针对听障人士的呀,”叶舟笑眯眯的,“我妈妈是聋哑人,所以我去那里……也算是个念想吧。” 装有酸奶燕麦的玻璃杯落在餐桌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他之前查过叶舟的资料,上面并未写对方是母亲有着这样的身份。 大概由于过世多年,所以被时间的黄沙所掩埋,未曾吐露详细的信息。 怪不得他在那里做了四年。 “不过别看我妈妈这样,她会唱歌的,”叶舟语气都带着轻快,“一片竹叶或者两颗石子,到她手里就能发出声音,很神奇,她明明听不到,节奏感却好到惊人。” 顾牧尘看向他,眼睛微微弯起:“是的,声音不仅仅靠耳朵听,也可以感知到的。” “两个月后是太阳花十周年庆典,”他重新端起杯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叶舟瞪大眼睛:“哥哥,你也知道这个太阳花吗?” “知道,”顾牧尘简短地回答,“这个是……朋友创设的,行了,不说这个。” 他拿起桌子上的玫瑰绢花,毫不客气道:“教我这个。” 叶舟张张嘴,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但是顾牧尘已经有些不解地冲他挑眉了,于是就把略微紧绷的肩膀垂下来,轻声道:“好呀。” 毕竟妹妹顾乐意很快就回来了,下个月月底就是农历七夕,那天是他表哥季云青的生日,肯定是要回来国内过的。 果然晚上视频的时候,那个小黄毛丫头就趴在屏幕上冲他嚷嚷:“哥哥,礼物。” “又不是你生日,”顾牧尘作势要去弹她脑门,“没你啥事。” “见面礼物,”顾乐意芳龄三岁半,性格却没有半分小团子的软萌可爱,喜欢穿黑衣迷彩服,活脱脱的一个酷妹形象,“司徒哥哥会接我们吗,他一见面就会给我礼物,你呢?” 顾牧尘坐在院子的秋千架上:“你不要老麻烦人家司徒……” “我想要野生的葫芦娃。” 顾牧尘沉默了下:“妹妹你能不能要点别的?” 第68章 “那云青哥哥生日的时候,司徒哥哥会来吗?” 草,也不知道司徒静长得那么凶悍,为何如此得顾乐意的芳心,顾牧尘无奈扶额,余光瞥见叶舟在旁边侍弄花草的身影,连忙招手:“这里也有个哥哥,他会送你礼物!” 没了白天的燥热,晚上有清凉的风慢慢地吹过来,屋檐下挂的一串紫色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叶舟手上还拿着个水壶,从一畦番茄和黄瓜苗中抬起头来,神情茫然。 “过来,”顾牧尘冲他做口型,“来哄哄小妹妹。” 叶舟挨着他在秋千上坐下来,很轻地晃了一下腿,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薄荷味儿,顾牧尘把手机倾斜,露出上面顾乐意充满狐疑的大眼睛。 “妹妹,你好呀,”叶舟笑眯眯地挥手,“很高兴见到你。” 顾乐意歪着脑袋,脸上没什么表情,脆生生的:“你会捉野生葫芦娃吗?” “当然,”叶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等你回来,我就捉了送给你,好吗?”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瞬间眼睛亮了:“好呀,那我也会送你礼物,这是交换和分享哦!” 电话挂了,顾牧尘伸手勾住叶舟的脖子:“老实交代,你从哪儿去弄这玩意给她。” 叶舟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哎呀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做饭的阿姨和照料花园的大叔睡得早,这儿的别墅群又远离市区,外面是浓密的绿树成荫,里面的则栽满了高大的果树,有野猫在外面很短促地叫了声,一颗还未成熟的梨子落在地上,声音很轻,叶舟拾起来给顾牧尘看,上面已经被小鸟啄得坑坑洼洼。 “要喝点什么再睡觉吗,”叶舟笑着,“我去煮牛奶?” 顾牧尘想了想:“喝点酒,来杯玛格丽特吧?” “都这个点了要喝酒——”叶舟瞪大眼睛。 “或者烤个焦糖布丁也行,”顾牧尘双手搭在秋千架的靠背上,“芒果慕斯也不错。” 叶舟知道这人在胡言乱语,干脆装蒜:“要不要再做个榴莲千层,配上杯热可可?” 顾牧尘不干:“热可可那玩意有什么好喝的,还是喝酒吧。” “完了,”叶舟作势捂脸,“老板不仅压榨劳动力,还要我陪酒!” 顾牧尘大笑。 连他自己也有些说不清,为什么和叶舟在一起会这么惬意,就可以互相胡言乱语地聊天,去热闹廉价的地摊吃香喷喷的烧烤,叶舟的眼睛永远是清澈明亮的,望向自己的时候神情专注,唇侧的小梨涡甜得像漾着蜜。 如果……顾牧尘再次想起这个念头,如果自己有亲弟弟,应该就是叶舟这个样子。 如果叶舟是他的弟弟,也挺好的。 就可以一直在身边陪伴着自己。 这段时间顾牧尘过得极其堕落腐朽,兴许是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假期,再加上从小长大的地方带来别样的熟悉和温馨,大半天的时间他可以蹲厨房看叶舟烤出一个完整的戚风蛋糕,并在跃跃欲试想要加点奇思妙想时,被对方果断地拒绝掉。 没劲儿透了。 烤蛋糕的时候,凭什么不能加上一大把的棉花糖啊。 叶舟拿出洗干净的草莓给他吃,一只马蜂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了厨房,撞着玻璃想要出去,叶舟推开窗户,安静地等着迷路的小家伙找到正确的方向。 蛋糕烤好了要倒扣放凉,切水果的时候顾牧尘又得到了一碗姹紫嫣红,满满当当的车厘子和桑葚,切成片的牛油果在最外侧码好,叶舟拿出一盒动物奶油:“哥哥,等会裱花的时候,你要来吗?” 太没技术含量了,不去。 这为生日提前练习的蛋糕终于做好,晚霞满天,倦鸟归巢,顾牧尘坐在秋千架上晃悠,葡萄快熟了,小番茄还绿着没红,零星的几声蟋蟀叫从青菜畦那里传来,凤凰尾羽般的橘色云层沾染大片的天际,顾牧尘眯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完蛋,自己得胖。 还好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明天就能逐渐开始晨跑,也能去上班。 叶舟在他对面坐着吃蛋糕,速度慢得仿佛绵羊吃草。 “喂,叶舟。” “嗯?”他抬起头来,唇边还有点奶油渍。 顾牧尘用叉子扒拉着上面的水果粒:“没事,叫叫你。” 叶舟笑了,他经常这样笑,毫无心事的模样。 “行,哥哥可以多叫我,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顾牧尘扬起下巴:“哦,小狗,小朋友,小怂货。” 叶舟不愿意:“我怎么是怂货啦?” “怕黑嘛,”顾牧尘把水果放嘴里,“你们暑假什么时候结束来着?” “八月底。” 很清淡的一点甜意。 顾牧尘点头:“那行,能赶上我哥的生日,人多点热闹。” 他也就雇了叶舟两个月。 很快,人家就要回到学校了。 “那太好了,”叶舟很认真地看过来,“我还没当面见过哥哥的家人呢。” “嗯,我妈妈和妹妹视频的时候你见过,”顾牧尘想了想,“哦对,我哥和他的爱人都是男的,俩人在一起挺久了,也在国外注册过,你不介意这个吧?” 装蛋糕的小碟子被放在桌上,动物奶油融化得很快,上面挂着的草莓粒往里陷,沾染上了白色的厚重痕迹,叶舟双手空了,交叉着放在自己的膝上,不再是吃草的小羊,而是课堂上认真回答老师提问的学生。 第69章 “不介意,”他声音很轻,“这个世界像海一样望不到边,如果能遇见喜欢的人,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就像……漂泊的小船,终于靠近自己的岸。” 白色的月光照亮大地,一如很多年前的晚上。 他那天夜晚狼狈得要死,浑身是烂糟遭的烟味,被少年带回家,带到一个种了很多花的院子里。 他大吵大闹,甚至试图伤害自己,直到被强烈的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少年面无表情地拿着浇花的水管,等到人安静下来后,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浴室,洗狗似的洗他。 一看就没怎么照顾过人,手段那叫一个粗糙。 可用松软的浴巾包裹自己时,又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我叫叶舟,是一叶孤零零的小舟飘在无边大海上。” 少年看着他,没有说话,忍俊不禁的样子。 “就因为这个啊。”他站起来去了隔壁,片刻后才回来,“小舟总有一天可以靠近坚实的岸,小土的话……是土地,也算是岸啦。” 他拉过叶舟的手,在掌心上放了个穿有小金鱼的红绳手串。 叶舟怔忪着看向那个小金鱼,侧面是花体字的一个“尘”。 “送给你了,”少年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虽然有点牵强附会,算了,反正寓意挺好的,人活着就要相信点小小的玄学,也是心理暗示嘛。” 他伸手揉了把叶舟的头发,无奈地笑了笑。 “毕竟我也不怎么会哄人……你呀,将就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顾牧尘简直怀疑是老天在纵容他懒散。 脚踝的扭伤彻底好了,明天也可以晨跑加上班了,正打开笔记本要摩拳擦掌来点工作陶冶情操时,顾红娟的电话来了,一声令下,明天下午三点去机场接人。 “不等到八月底了,”顾红娟解释道,“我刷朋友圈看到螃蟹上市,实在受不了了。” 可金九银十,这会枫叶未红蟹没肥,急什么。 “杨梅也快下了,不行不行,不能在这天天下雨的地儿待了,要发霉长毛的。” 她前些年和一位金发碧眼的老外相恋,生下混血小女儿后也并未登记结婚,保持着恋人的身份共同抚养孩子,每年飞去北欧住上那么俩月,隔着遥远的雪山和河流,俩人的感情反而维持得很好,迄今已近五年。 “小云两口子也一起回来,记得给我们接风洗尘!” 顾牧尘靠在椅背上:“你们几个还是先倒时差吧,不嫌累啊。” “不嫌!要吃螃蟹和小龙虾!” 成,这是馋了。 司机和阿姨全体出动去买食材,顾牧尘站在院子里算了下时间,这次在北欧待的时间不算短,差不多都有三个多月的光景,出发的时候还是四月芳菲,明天回来就能采摘粉白薄皮的水蜜桃。 天热,蝉鸣正躁,顾牧尘拧开微凉的气泡水,刚喝两口就看见叶舟从旁边的院子里过来,当初买的这个是联排别墅,隔壁那就留给了他哥哥季云青,但对方上学那会走舞蹈专业,天南海北的集训演出,后来退团后没两年就跟爱人在一块了,也不怎么回来住,偌大的院子全留给顾红娟养花弄草,侍果种瓜。 “等会陪我去机场接人。” 顾牧尘朝他扬起下巴,水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身上覆着层细小的水汽,聚得多了就成蜿蜒的几道流下来,顺着淌进修长的指缝里。 叶舟脸蛋晒得有点红,清晰的下颌线上挂着滴汗,顾牧尘不由妒意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些日子以来俩人把各式小蛋糕吃到腻味,总觉得自己隐约着要长肉,可为什么叶舟还是和以前一样,肩是肩腿是腿的,皮肤上也不冒一粒痘。 想到自己昨晚吃多了灯影牛肉,起床嗓子就开始哑,顾牧尘就有些牙酸地喝了口凉水,盘算着是不是也到了该养生的时候。 他之前可从不在乎这个的。 除了偶尔喝点茶之外,顾总就没碰过热乎的水,全是从冰箱里拿出来就吨吨地灌。 并且之前无论晚上再怎么熬夜工作,只要躺下就能立马进入深度睡眠,醒了也精神抖索毫无倦意,现在睁眼的时间越来越晚,居然偶尔还会盯着月亮失个眠。 瞅得人家月亮也怪不好意思的,拉过一片云就躲了起来。 难搞啊。 叶舟打过招呼后就去洗澡,顾牧尘慢悠悠地给贺颂打电话。 既然决定要开始养生,不放纵一下怎么行。 就像要减肥的前一天晚上,总得含泪点上满桌平日里爱吃的玩意,方能弥补遗憾,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心碎瞬间。 “你什么时候来呀,”他又坐在木色的秋千架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我再过半个小时就出发了。” 贺颂嚷嚷:“这不早着呢嘛,我还没收拾好呢!” 昨天就说好了今天一起聚聚,给远道而归的几位接风洗尘热闹一下,贺颂的任务就是带几瓶上好的红酒,来让顾牧尘过过嘴瘾。 毕竟叶舟待在他身边这一小段日子,他还真没怎么碰过酒。 说来也奇怪,虽然都知道名义上是雇佣,实际是有缘分的两人在暑假期间的一段邂逅,相处起来就格外随意,叶舟也并没有所谓去“管教”顾牧尘的三餐四时,顾牧尘就偏偏忌了嘴。 第70章 生冷的沙拉被熬煮清甜的南瓜粥代替,单调重复的牛排由变着花样的小炒取换,他用过很多做饭阿姨,个个手艺都是出类拔萃,叶舟算不得里面特别顶尖的,可每当他做饭的时候,顾牧尘在旁边打着下手,随意地聊天打趣,掐掉豆角上端的尖,剥开西红柿外面的表皮,叶舟切好等会要打成酱料的苹果,眼含笑意地挑了一块朝顾牧尘递来。 顾牧尘正剥蒜呢,手被占着没法儿接,偏头就着叶舟的手咬住苹果,脆的,是有些微酸的一点甜。 只有一次他想着要喝酒,叶舟就凑过来也要喝,顾牧尘刚倒了杯,那小子就举起来嘎嘎一顿炫。 “不好喝,”叶舟没什么反应地放下酒杯,“好辣,和我平时喝的都不一样。” 顾牧尘没在意,又续上一杯:“你平日里都喝什么?” “菠萝啤。” “那玩意也配叫酒,不就是饮料吗?” 杯子满了,晶莹的液体顺着杯沿儿淌下去,叶舟也软绵绵地顺着沙发倒下去,目光呆滞,口出狂言—— “哥哥,我要喝十个。” 顾牧尘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苍白的脸,意识到这傻孩子就是个一杯倒的量,原本喝个小酒的惬意心情没了,和阿姨一起给人扶到卧室,又是喂热水又是送解酒药的,折腾得够呛。 叶舟还在说胡话,酒品看起来不咋地,能给顾牧尘烦死。 “哥哥,我变成大蝴蝶了,会飞,你猜我是什么品种的小蚂蚱?” “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柳暗花明,明眸善睐,睐……后面该跟什么呢?” 顾牧尘给人胳膊塞被子里,头都跟着大:“癞□□想吃天鹅肉!” 叶舟安静地看着他:“肉眼凡胎。” ……还有完没完了! 从此之后顾牧尘还真没敢让叶舟碰过酒,自己也没再起这方面心思,直到知晓家人要回来的那刻,才和贺颂联系上,趁着热闹来放纵一把。 明天就开始养生! 直到在车上,顾牧尘还琢磨着今晚要怎么快乐地嚣张。 特意开了个七座的商务车,叶舟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微微地翘着,身上是很好闻的清浅薄荷味儿,转动方向盘的时候没回头:“哥哥,你想什么呢,这样开心。” 还能想什么。 除了贺颂还邀请了隔壁的几位邻居,家里特意按照顾乐意的喜好布置了,气球和毛绒小熊在客厅里堆得满满当当,冰好的西瓜和浸泡在卤水里的毛豆,洗刷干净等待下锅的小龙虾,壳还有点软的青蟹挤在水池里吐着泡泡,蛋糕已经裱好了奶油插上了鲜花,桂鱼草鱼八宝鱼,椒麻鸡伴啤酒鸭,要的就是这一口家乡的味儿,来热闹闹地把远道而归的肚肠熨烫。 司徒静也邀请了,但说有事来不了。 其实上次那件事之后,顾牧尘一直按着以前的方式维持这段友谊,可偏偏气泡戳破再也无法重聚,表面上还是插科打诨互相揶揄,实际上却已暗自疏离。 都能感觉到的。 “抱歉啊小尘,”司徒静在电话里这样说,“最近实在是有点忙。” 顾牧尘顿了顿:“贺颂头发刚长出来,跟毛栗子似的,不来瞅瞅?” “真的太忙了……” 顾牧尘抓着手机,说不出的难受,沉默的时间很短,没来得及等他结束一个深呼吸,对方就挂了电话。 草。 不来拉倒。 顾牧尘纳闷了,好好的友情变质后怎么就这样不堪呢,不过他仍不相信自己和司徒静就这样渐行渐远。 没关系,会好的。 这会儿在去机场的路上想了点糟心事,顾牧尘扭头看叶舟:“对了,你和喜欢的人表白没?” 车厢内被空调吹出凉意,叶舟却感觉自己掌心都要沁出汗来:“没有。” “为什么,她不喜欢你?” 那双凤眼波澜不惊,语调平稳没有起伏,像是在问最平常的寒暄。 “还没到时候,”叶舟很温和地笑了下,又自语似的低声,“不用心急。” 始作俑者全然不知,还在旁边跟着高谈论阔:“这才对,年轻人谈什么情啊爱的,不嫌心累。” 他絮絮叨叨地讲了几件身边朋友的奇葩恋情,最后不无感慨:“也就我哥那两口没出什么幺蛾子,最早我还不太看好他对象,后来发现那人不错的。” 叶舟停好车,帮着解开顾牧尘的安全带:“嗯,怎么个不错法?” “做饭特好吃!” “有我做的好吃吗?” 顾牧尘略作思考,他哥季云青那对象叫周铭,曾经以一道椒盐小猪蹄征服了他的心,可叶舟的手艺也还不错,这样比较下来的话…… 有什么可比的! 美味的食物没有高下,只要好吃,都值得捧着碗赞美歌颂。 眼下最要紧的,是抱着后座上的花束去迎接顾红娟娘俩。 因为这两位女士最烦长途飞行,每次下来都恹恹得要命,顾牧尘特意挑选了小束洋桔梗,至于季云青那两口子,让他们自己互相送去。 “哥哥!” 清脆的童音于人群中传来,顾乐意坐在周铭的肩头,远远地冲顾牧尘挥着手:“这里!” 嗬,看起来精神不赖。 托运的行李已经派人送回去了,叶舟跟在顾牧尘身后看向对面,四十多岁的妇人头上罩了淡金色的纱巾,也没掩盖住精致漂亮的棕色小卷发,那个身形纤细的就是季云青,和顾牧尘长相有点类似,但神情气质更加淡然一点,而周铭则眉眼英俊锋利,很温和地逗着骑在肩膀上的小女孩。 第71章 顾牧尘把妹妹接过来抱怀里,手欠地去戳那圆乎乎的小胖脸:“想我没?” “想了,”顾乐意敷衍了一声后,立刻扭过头,“叶舟哥哥,我的野生葫芦娃呢?” “你好呀妹妹,”叶舟笑眯眯地走来,伸出双手,“看,这是隐身的六娃。” 小姑娘眼睛一眯,眼神犀利。 “而这个,是会吐火的三娃。”叶舟左手拿出张普通的白纸,用打火机点燃,青蓝色的火苗一下子蹿得很高,惹得顾乐意抱紧了哥哥的脖子,下一秒修长的手指凭空捉住那簇焰火,逮萤火虫似的拢在手中。 “是魔术道具吗,”季云青也凑过来看,“不会烫?” 叶舟这才冲着顾乐意摊开双手,上面赫然躺着只草编的蝴蝶。 “是个小小的魔术,”叶舟对着众人颔首,“妹妹,这个送你。” 顾乐意震惊地眨眨眼睛,拿起草蝴蝶开始尖叫:“妈妈,哥哥,看这个!” “我也会编,”顾牧尘有些吃味,“蚂蚱小兔子都可以。” “等过两天再给你编个公主娃娃,”他亲了口顾乐意的脸颊,把小姑娘放在地上,终于微笑着张开双臂拥抱自己的家人,“行了,欢迎回来。” 顾红娟抱着花束,先去挎了叶舟的胳膊,笑吟吟地抬起头看他:“可算和这位小帅哥见面了,这段日子辛苦你照顾尘儿了。” 顾牧尘平日里给人的感觉有点冷,他的家人却欢快热情,季云青和周铭跟叶舟打完招呼,就拉着坐在行李箱上的顾乐意开始闹腾,开车到回家这么段时间,几人也不嫌舟车劳顿,七嘴八舌地吵吵嚷嚷。 “小土你之前瘸的视频录下来没,让我们看看?” “我那不是瘸,只是扭着脚……还有妈你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尘儿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你们对手公司那大傻比还有没有作妖?” 顾牧尘刚准备反驳,扭头就看到周铭轻轻地捏了下季云青的手:“小宝不要讲脏话。” ……妈的,为什么刚回来就要被喂一嘴狗粮。 顾牧尘气呼呼地转过身坐好,余光就看见叶舟笑出的那个小梨涡。 “笑什么笑,”趁着红灯,他伸手去拧对方的耳朵,“开你的车。” 到了家门口,远远地就看见贺颂和几位穿的花枝招展的邻居阿姨聊天,叽叽喳喳,吵得方圆五百米的鸟撒腿都跑。 “你们真的不用先休息,倒下时差?” 顾红娟抱着女儿下了车,老远开始挥舞自己的丝巾:“姐妹们我回来啦!” 顾牧尘又看向季云青:“哥那你俩怎么样,要不要歇歇……” 周铭站在外面用手挡着车上方的沿:“小宝别撞到头了。” “这么高哪儿能撞到,”季云青笑着跳下车,“你饿了吗,院里的桃子熟了,我们去摘几个吧?” 顾牧尘默默地看着那手拉手离开的两人,突然觉得有点心塞。 但他的心塞只持续了很短的瞬间,因为叶舟居然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 “走吧,我们也该下车啦。” 顾牧尘愣愣地坐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可以这么顺手自然,没大没小! 可等他瞪向对方准备展开一顿输出时,看到叶舟走到了自己这边的车门,懒懒地把手垫在上面笑道:“哥哥,也小心别撞到头了哦。” 撞,我现在就撞你个头。 顾牧尘抬手要去弹叶舟的脑门,却被对方顺势拽住手腕,带着拉下了车。 天色还亮着,屋檐下的风铃被夏季的风拂得晃动,柔软的黑发被吹起,露出少年清晰漂亮的眉眼,和很快就散落在风中的薄荷味儿。 偌大的客厅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对于远别重逢,最好的招待就是琳琅满目的饭菜,餐桌上,顾红娟和邻居阿姨在笑着说此行的奇葩见闻,顾乐意抱着个小熊玩偶吃可乐鸡翅,贺颂显摆自己带来的红酒,周铭在给季云青剥虾,顾牧尘捧着叶舟做好的水果蛋糕出来,鼻尖上还被抹了点白色的奶油。 “不是还没到生日吗?” “那也可以吃蛋糕,开心就能吃!” 酒杯里是流光溢彩的紫红,顾牧尘拦着不让叶舟喝,自己却喝了个痛快,贺颂拿着瓶伏特加从厨房跑来,嚷嚷着再来点刺激的,几位女士已经喝大发了,两两结对在中间旋转着跳起交谊舞,音乐夹杂着笑声,蛋糕吃得差不多了,肚子没法再装得下桑葚和草莓,顾乐意被周铭举得很高,哇哇大叫着开始唱歌。 叶舟也一直在笑,看着顾牧尘跟贺颂斗嘴,看着那人因为酒意而皮肤泛粉,他轻轻地拍了下顾牧尘的手背:“哥哥……再喝你会醉的。” “我又不像你一杯倒,”顾牧尘正放纵着,才不肯收敛,“只是有点上脸,但量还成,放心。” 贺颂在旁边凑热闹:“叶舟你真一杯倒?” 他上次听说顾牧尘和叶舟谈恋爱,今天见面刚问了两句,就被顾牧尘给骂了回来,逮着机会就想收拾对方,于是开始撺掇:“来来来,喝两杯试试。” 顾牧尘张口就骂:“他量不行,你让他喝个什么劲儿!” 贺颂邪魅一笑:“你俩什么关系,关你啥事?” 顾牧尘吃了瘪被猛然噎住,而旁边的叶舟则笑得见牙不见眼,端起杯子冲贺颂举起: 第72章 “我试试,看能喝多少。” 高脚杯倾斜,少年人的喉结缓缓滚动,酒意把眼底都染上一层淡红的暧昧,贺颂得寸进尺去拿伏特加,半路被顾牧尘夺走,你来我往互呛的时候,顾乐意使劲儿拍手叫道:“我们不要玩跳舞,玩捉迷藏好吗?” 低垂的天幕黑了,院子里暖黄色的灯照在淡蓝绣球花上,夏季的夜晚允许所有人都做个小孩,季云青被顾乐意从葡萄架下揪出,周铭还躲在重重叠叠的蔷薇后面,这会儿也不管患难见真情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硬是任对方怎么威逼利诱地呼唤名字,也坚决不肯暴露自己的所在。 顾乐意玩疯了,被季云青举过肩头,又拉着贺颂的手满世界地捉人,蟋蟀趴在黄瓜苗上使劲儿鸣叫,红嘴灰翅的鸽子扑棱棱地飞向远方,顾牧尘连着被妹妹逮住两次,终于斗志熊熊燃烧,什么面子也不管了,蹑手蹑脚地就要往书房的柜子里面钻—— 迎面就撞上了贴在墙角的叶舟。 好你个不动声色的壁虎,怪不得顾乐意满头大汗都没能逮住这人,书房没开灯,暗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顾牧尘厚颜无耻地戳叶舟的胳膊:“来让让,这地儿不错你换个……” 下一秒他就被叶舟拽到身后,直接按到了墙上。 “嘘,”清浅的气息吹拂在耳畔,叶舟笑的声音很低,“妹妹要过来了。” 这人耳朵果然灵敏,外面的走廊上传来顾乐意和贺颂刻意放低的脚步声,在狭窄的书架后面分外明显。 咚,咚,咚。 分不清是脚步还是心跳,叶舟双手撑在墙上,和顾牧尘挨得很近,年轻的胸膛几乎相贴,一个是挺括顺滑的衬衫,一个是柔软的棉质布料,顾牧尘浑身都僵硬,不敢动弹分毫,太近了太近了,长而翘的睫毛微微抖动,他连眼皮都不敢掀。 因为这个距离只要一抬头,似乎就能彼此吻到。 大气都不敢出,顾牧尘紧张得要命,而对面的叶舟也没说话,只是一直笑着看他。 心跳得太快,几乎都开始变得惶然,走廊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贺颂最是沉不住气,已经试探着敲门,混杂着红酒味道的薄荷香传来,叶舟靠近顾牧尘的耳朵。 “哥哥,我们一起逃跑吧。” “嘭”的一声,门被猛地打开,小姑娘和朋友都吓了一跳,居然忘了伸手去捉那两个大笑着跑开的坏蛋,反应过来后顾乐意气得直跺脚,拉着贺颂的手就开始追,可哪儿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他们跑上旋转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冲进半开的门,里面散落了一地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行李箱开着,衣架上挂满了顾红娟从北欧带来的洋装,英国佬做裙子全是褶皱的荷叶边和缀了珍珠的裙摆,叶舟和顾牧尘跌跌撞撞地穿过满当当的衣裳,撞得一盆凤尾葵的叶子都跟着直晃。 气还没喘匀,季云青的声音就从隔壁响起,对方甚至使用了通讯工具交换情报,手机里传来顾乐意的嗷嗷,季云青笑着扶额,再三表示一定会把那溜掉的两人给捉到。 这里待不下去了,又拉着手往外跑,楼下不知是不是还在跳舞,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喧闹,花房那里待不了,游戏室里又太吵,叶舟揽着顾牧尘的肩躲在衣帽间,里面有很浅淡的薰衣草味道,两人都喘着气注视着彼此,又是这样近的距离,太疯了太疯了,今晚神智没了,顾牧尘怔忪着扬起脸,呆呆地凝视着面前的叶舟。 叶舟是醉了吗,不然为何脸这样的红,又为何会这样逐渐靠近彼此的嘴唇? 气息即将纠缠的刹那又再次被打断,纷乱的脚步声响起,顾乐意清脆的声音传来:“哥哥你在里面吗?” 顾牧尘如梦初醒,猛然后退的瞬间被叶舟揽住后颈,避免了撞到后面坚硬的墙壁,微凉的手指再次拉起他的手腕,多幼稚的捉迷藏啊,可他们又拼命地跑出门外,躲过了墙角的古董唱片机,擦肩了那株名贵的垂丝茉莉,终于到了最无人知晓的置物间,亮着灯,灯光刺眼,叶舟干脆利索地作了弊,反锁上门的时候,顾牧尘大笑出声。 怎么搞得这样认真。 他跑得累了,额上沁出汗,把后背靠在墙上休息,还为自己觉得可笑,贺颂带来的酒后劲有这么大吗,居然能让俩人在狭窄的书架后面差点失态,这里倒是宽敞亮堂,叶舟一步步走过来,安静地站在他面前,凝视着他。 顾牧尘喘着气笑:“这下子他们找不到……” 话没说完,他的眼睛瞬间睁大,震惊到连呼吸都忘掉。 叶舟把手按在顾牧尘的耳畔,偏头吻住了他。 顾牧尘来不及反应是叶舟醉了还是疯了,兴许是他自己喝多出现幻觉,可相贴的触感结束得太快,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他靠在墙上,退无可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没有时间思考,因为叶舟又吻了过来。 这次比上次强势到令人心颤,撑在墙上的右手拿开了,压迫性地牢牢按住他的后颈,身体相贴,叶舟的左手揽住顾牧尘的腰,几乎箍得他有些发疼,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头皮发麻,下巴被迫抬起,没办法好好地吞咽和呼吸,口腔被湿润和温热的触感所占据。 顾牧尘的手本能地抓住叶舟胸襟,把柔软的面料抓出褶皱。 嘴唇都被吮得发麻一般,要了命般的头昏脑涨,刚刚沁出的一点薄汗算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还被咬住一点舌尖,顾牧尘用手去推那胸膛,没推开,力气没了,指尖都在发抖,抓住领口的手松了,无力地缓缓垂在身侧,又被叶舟拽住手腕拉了上来,放在自己脖颈后面。 第73章 “搂这里。” 叶舟说话的关口放他呼吸,顾牧尘大口喘气,双手紧紧地攀着对方的肩,可这只是一时的心软,叶舟才不放过他呢,又亲吻过来,脸烫得要命,心跳得几乎能听见轰鸣,顾牧尘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隐秘的羞耻心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向后扬着脖子,耳鬓厮磨中嘴被迫张开很大,最柔软的唇舌被对方全部舐到,简直就像狩猎的野兽,他没见过叶舟这个样子,也没见过自己这般模样,惊惶无措地暴露全部的脆弱,可为什么不继续推开呢,他必须得紧紧攀着对方,才能确保不会因为腿脚发软而滑落。 揽着腰的胳膊用力,把他往上托了托,顾牧尘耳畔轰鸣,丢脸,居然被发觉。 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是在抗拒还是迎合,顾牧尘潮红眼角泛起点泪,叶舟拿拇指擦了,又沿着眉眼去摸朝思暮想的脸,荒唐啊,贪婪,他一定是疯了,把心上人压在墙上这样子的亲吻,这样子地索取,好像他们真的是出逃的恋人,下一秒去他妈的天翻地覆世界毁灭,也不在乎。 又有声音,是从下面的院子里隐约传来,今天的听觉跟着灵敏,顾牧尘死死地抓着叶舟的肩,头脑里一片空白。 “那个房间亮着灯哎。” “要不要上去看看?” 顾牧尘终于被放开,气喘吁吁地踉跄几步,伸手去关了灯—— 屋里瞬间黑暗,眼睛没有适应,脑子终于缓慢地反应过来,顾牧尘重新靠在墙上,低着头笑到要咳嗽,妈的,没见过这样自投罗网的。 关灯不就相当于告诉别人,他们藏在这里吗。 从院子里进来要经过楼梯和走廊,他们很快就会被发现,嘴唇红肿,衣衫凌乱,任谁一看都知道是在厚着脸皮亲热放浪,还有几分钟的光景屋里会再次亮灯,眼皮有些刺痛,心跳得都有些发疼,叶舟捏着顾牧尘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哥哥,”叶舟的拇指抚过发烫的唇,声音哑得要命,“我们还有两分钟的时间。” 他闭上眼,再次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砰”的一声,是顾乐意在客厅里踩爆各种形状的气球。 圆气球下面没扎绳,被人追的时候就轻飘飘地乱飞,贺颂撵着只蓝色的跑到墙角,刚准备踩呢,就听见顾乐意拍手大笑,蹦了起来。 “哇,捉到哥哥了!” 旋转楼梯扶手被少女心的阿姨特意绑了鲜花,是开得正好的粉蕊芍药,还带着点露水,多层的花瓣重叠出美丽的颜色,可比不上缓步下来那人的脸更红。 不,不仅仅是脸红,耳朵和锁骨,还有嘴唇都红得要命。 顾红娟也跟着抬头看:“还是小云猜得准……咦,尘啊你喝醉了?” 顾牧尘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一点漂亮的眉眼,遮住了里面被逼出来的水汽瞳瞳,那是叶舟掐着他的腰亲吻时逼出的泪,水痕干了,眼底的潮红还在,豪华的古董样式吊灯打下暖色调的光,他似乎嫌灼目得慌,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眉眼。 “后劲有点大,”顾牧尘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我喝口水,回房间先睡。” 这红酒加伏特加果然厉害,连嗓音都能给揉得这么沙哑。 “你是不是发烧了,”顾红娟问他,“一点酒就能给你弄成这样?” 这会儿屋里还热闹着,躁动的音乐旋律很大,下楼梯的脚步声被掩盖,谁也没注意到那身影其实有些踉跄,芍药的花瓣被碰歪了,柔软的地毯踩出褶皱了,顾牧尘没回答妈妈的话,脊背挺得很直地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瓶冒着寒意的白桃气泡水,拧的时候感觉指尖都还有点颤,一下,两下,他慢慢地放松着自己的呼吸。 “叶舟呢,怎么没下来?”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顾牧尘没回话,而跟着从楼梯上下来的季云青张口了。 “喝多了有点不舒服,说是想先自己歇会呢。” 紧接着是顾红娟略带埋怨的声音:“那得有人在旁边照料下呀……” 又有气球被踩爆了,顾牧尘灌了一大口的冰水,被凉得浑身都战栗,才双手撑着中岛,静静地凝视上面搁着的一碗草莓。 叶舟肯定不会下来。 就在五分钟前,他咬破了叶舟的嘴唇。 那是他们的第三次接吻。 第一次太柔又太快,什么都来不及去捕捉和反应,就像在油菜花田里找到只白翅膀的蝴蝶,刚蹲下来想看嫩黄花瓣上的小小轻盈,它就倏忽间消失不见,隐入蓝天。 第二次是令人胆寒的狂风暴雨。 而第三次,当叶舟再次亲过来的时候,顾牧尘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天哪,他们在做些什么,居然在这杂乱的黑暗置物间里亲热,楼下是喧闹的接风宴会和他端着酒杯的家人,窗外是被乌云挡得严严实实的一弯月亮,他却被叶舟按在墙上,吻到呼吸凌乱。 推了,手指没力气,想叫,却又被顺势吻得更深,顾牧尘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咬了那登徒子的嘴唇。 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季云青在外面笑: “快开门,发现你们在这里了!”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叶舟终于放开了他,烫到灼人的触感消失了,缠着酒意的薄荷味远了,只有那双很圆的眼睛和漾出来的梨涡一如往常,似乎今夜的所有只是幻想。 第74章 “哥哥,时间到了。” 他笑着:“我可以这个样子出去见人吗?” 当然不行,谁都能看得出那清晰的齿痕。 “你喝醉了,”顾牧尘恢复神智,扭头去开了灯,“明天再说。” 他不敢再回头看叶舟一眼,拧开反锁门把手的瞬间跻身出去,按住一脸好奇的季云青的肩,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平稳:“叶舟喝多了不舒服,我们先下去。” 季云青还扭着头往后看:“那一块出来呀,周铭可以煮点醒酒汤。” “都快睡着了,”顾牧尘敷衍塞责,“走吧先下去,乐意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快十分钟了,气泡水驱散不了脸颊的热意,顾牧尘拿手背去贴,不够,又拿起瓶身放在脸上去冰,水龙头打开,浇着还有点颤的指尖,外面客厅里音乐声小了,邻居阿姨们好像有点倦意,顾红娟叫他一起出来送客,贺颂在厚脸皮地嚷着今晚想住这里,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只能听到水声依稀。 修长的手指终于缩回,水声消失,厨房里重新陷入安静,顾牧尘猛然抬头,看到端着杯热水站在门口的周铭。 “你还好吗,”周铭没有走近,而是隔了点距离问他,“要不要喝点醒酒的东西?” 他目光柔和地看过来,没有担忧和好奇,平静地仿若温吞的春季,其实周铭和季云青在一起这些年来,顾牧尘由最早的不太赞同,变为了觉得不错,再往后,他甚至和周铭更聊得来一些,对方的脾气太舒服了,让人忍不住想诉说自己的心事,与其把酒话桑麻。 “没事,”顾牧尘还有点哑,“睡一觉就好了。” 周铭点点头,又很快地继续问:“那叶舟还好吗?” 顾牧尘的第一反应是装死。 别人怎么问,他还能强装镇定地表示那小子喝多了,没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在周铭面前,他总有种一切都被看穿的心虚,可默不作声的话就更显有事,他放下瓶子,抽出纸巾去擦被水汽氤氲得湿漉漉的手指,慢条斯理道:“好得不行,一杯就能干倒。” “哦,”周铭这才走上前来,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顾牧尘手边,“那就好,你们也慢慢来。” 好家伙。 这话一出,顾牧尘几乎当场假死。 他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个笑来:“呵呵。” 所幸周铭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声提醒了句:“喝点热红枣水吧,不然嗓子一直哑着的话,云儿也担心。” 厨房重新恢复安静,顾牧尘端起杯子尝了口就放下了,食指摩挲着温热的杯沿,还是无法接受今晚怎么就这样放纵。 叶舟一定是喝醉了。 可为什么自己也跟着胡闹。 那小子一杯菠萝啤就受不了,怎么能撑得住贺颂的红酒? “疯了吧,”顾牧尘叹气,“我今晚真是有病。” 他和自己仍砰砰作响的心跳对峙,不该是这样的,说自己逃避也好装死也罢,这种陌生的感觉太过可怕,顾牧尘再次端起杯子,不顾里面的烫一口气喝下,刚刚的一切太用力,腰被箍得生疼,舌根也发麻,微甜的红枣水熨帖他的五脏六腑,顾牧尘终于下了决心,把这全部的荒唐给忘掉。 没关系,他向来心态好。 所以只是因为嫌尴尬而已,也等叶舟能彻底醒酒再说,才不是自己想逃避呢。 几乎是当机立断,顾牧尘拔腿出了厨房,邻居家的阿姨们都走了,周铭和季云青凑一块不知聊什么,贺颂和顾乐意盘腿坐在地上,互相用口红往脸颊上画爱心,顾红娟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容光焕发地啃着个黄枇杷。 他都累了,这群人白天刚下飞机,还真有精力。 “走,”顾牧尘拽着贺颂的胳膊把人拎起,“我送你回去。” 贺颂满脸不爽:“干嘛呀,阿姨都给我准备好房间了呢!” “我想去你家再续个场,别磨磨蹭蹭,走吧。” “去我家干嘛,有事?” 顾牧尘沉默半刻,终于认真开口:“你家养的那个白桃妖精该修枝了,我不放心,得去帮忙。” 他说着已经和贺颂拉拉扯扯地到了院子里,夜完全黑了,几只小飞蛾扑着灯光,停在花园旁的车灯已经被按亮—— “傻比,”贺颂无语地抢过钥匙,“你酒驾啊?” ……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明天再走,”贺颂揽着顾牧尘的肩,把人往回拉,“带上妹妹和小叶舟,我发现了个特好玩的地儿……” 顾牧尘平静地扬起手机:“代驾十分钟就到。” 大概是这人平日里就爱折腾,除了在菜品上诸多神出鬼没外,兴致来了买张机票去千里之外的雪山,去品尝遥远古镇里的一碗豆花也是常事,顾红娟对自己儿子突如其来的决定早已习惯,继续咬着那香甜多汁的枇杷:“那你们路上也慢点,我和乐意等会就睡。” “放心吧,”周铭也在旁边跟着说,“我们房间在叶舟隔壁,我晚上多过去几趟。” 草,他不会真看出来什么了吧。 顾牧尘不由自主地抬头往楼上看去,置物间灯是黑的,给叶舟留的卧室灯亮了,窗户没关,帘子鼓起点微微的形状,蔷薇爬到那白色描金边的沿上,安静地绽放着淡色的朵,似乎羞怯地等着恋人的少女。 可并没有见叶舟的身影。 第75章 熟识的保安带着代驾过来了,顾牧尘拉着贺颂的胳膊坐上后排,车窗升起,贺颂恋恋不舍地回头瞪他:“你到底想干嘛呀?” “想你家的白桃妖精了啊,这个品种的月季可真好看。” 贺颂翻了个白眼:“我亲爱的朋友,你觉得这个真的能骗到我吗?” “你呀,”他抱着胳膊往后靠,那双被顾乐意涂了高光的眼皮亮晶晶的,“别看工作中那么雷厉风行,一旦遇见感情的事,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你都直接装死开溜。” “别说的我那么怂,”顾牧尘看着窗外,这会儿声音已经不再哑了,多了点游刃有余,“我只是觉得这玩意没劲。” 这辆奥迪的后座还是有些低调和狭窄了,两个成年男人坐着,膝盖偶尔会碰到那么一下,以前顾牧尘和贺颂勾肩搭背也很多,虽然对方是基佬,但他也不以为意,没觉得取向什么的是个问题,可这会儿甫一碰到,那有点甜腻的香水味悄然弥漫,顾牧尘瞬间不自在起来,没了往日矜贵惬意的坐姿,而是种隐秘的躲避。 贺颂没发觉,已经开始玩手机:“懒得说你,那咱这会要不要换地继续,还是回家歇着?” “回去,”顾牧尘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下,“得休息睡觉。” 晚上车流量少,等到代驾师傅离开的时候,不过也就二十多分钟,贺颂走在前头去开门,嘴上还在骂骂咧咧: “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啊,我这里乱,敢嫌弃一下就揍你。” 顾牧尘有心理准备,但当目光所及客厅里随意丢弃的游戏键盘,和桌上没收拾的饮料瓶时,还是忍不住张口:“钟点工阿姨我记得是每天都来吧,你都没法儿好好保持吗?” 贺颂面无表情,伸手往大门外一指:“滚。” “……我觉得你这个沙发特有品味,”顾牧尘语调微扬,换了鞋后走去坐下,由衷地拍了拍那形状诡异的靠枕,“你看这个小猪,就很可爱。” 贺颂保持着没有表情的脸:“那是河马。” 怎么能有人眼瘸到这样,贺颂懒得继续搭理他,换完鞋子后也跟着坐在沙发上,正巧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顾红娟拨来的视频请求。 “哎阿姨,”贺颂掉转摄像头,让对方能看到顾牧尘,“我们已经到了,刚准备跟您说呢。” 顾红娟举起手机,笑吟吟地:“刚刚周铭下厨又煮了点东西,这会儿大家喝着呢,叶舟也好多了。” 手机那端传来众人说话的声音,顾牧尘没敢抬头,说不上的心虚,就专注地研究手中的那个造型奇葩的河马:“哦,这个是粉红色的,有品位,我喜欢。” 旁边的东西也被随手拿起,他凑近看了眼:“哎这个也是粉色……草!” 顾牧尘整个人电击般弹跳起来:“贺颂!你用完的话能不能不要这样乱扔啊!” 那形状逼真的小玩具还在他手里拿着,随着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晃动了那么一下。 嗯,很有弹性的样子。 贺颂顿了顿,把手机正面对着这个风中凌乱的顾牧尘。 一时间,彼此都有些安静。 “哥哥,”是叶舟的声音,也是沙哑的,但语调很柔和,“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背景音中,顾红娟滋儿哇地叫起来,似乎在慌张地去捂顾乐意的眼睛。 “把视频关了,”顾牧尘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我也不在你这里呆了,我这会就走。” 贺颂已经快笑得撅过去了,双腿在空中乱蹬:“哈哈哈你要不要直接逃出国?” “我直接离开地球行吗,”顾牧尘把小玩具放回沙发,微笑地看过来,“朋友,你觉得怎么样呢?” 贺颂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可以啊,去火星吧。” 他站起来双手合十,一脸虔诚:“我们的小顾太害羞了……愿火星没有假几把,阿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顾牧尘还是走了,连夜扛着火车走的。 确切来说,是司机路露过来给他接上离开的。 原因有两个,一是贺颂笑得太过嚣张猖狂,极大地污染了他的耳朵,顾总爱清净,受不了这小基佬在旁边肆无忌惮地嘲笑,第二就是因为这人一脸促狭的八卦: “喂,为啥一听见叶舟你反应就这样大啊?” 顾牧尘没应声,正在玄关那里换鞋,一盏充满艺术气息的细长铁丝灯垂下点光,衬得这人侧脸精致得要命,不看白不看,贺颂干脆趴在沙发上盯着他使劲儿瞅。 “你俩真的在谈了吧?” “没有,”顾牧尘直起身子,“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个弟弟。” 贺颂哎呦呦地嚷起来:“你怎么不肯给人名分呀?” 这都什么玩意? “要我说,”贺颂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你别是还惦记着高中那个初恋,就把叶舟当成人家了。” 顾牧尘皱着眉回头:“我没有把叶舟当成别人,再说了,小枫也不是我的初恋。” “真挺像的,”贺颂继续道,“这些年也不是没人追你,但看你寡得那样,如果叶舟不像小枫的话,你会这么快就接纳他吗?” 说完了,他还很做作地叹了口气:“人呐,就是要靠时间和新人弥补曾经的遗憾。” 玄关这里的灯光很暗,一个淡青白瓷花瓶安静地放在那里,里面的黄蕊百合已经有点蔫吧,长而卷的花瓣垂下,散发着有点灰败的香。 第76章 不,不是这样的。 叶舟并不像小枫,他们长得不是类似,只是初次见面的情形似曾相识,给了顾牧尘一点恍惚的感觉,或者说,其实叶舟一直给他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两人早就见过面,不是初次邂逅,而是远别重逢。 手机铃声响起,顾牧尘看了眼就给挂了,再次整理了一下袖扣就要离开,贺颂这才扑腾着跳下来。 “喂,你还真要走啊?” 顾牧尘已经拉开门:“嗯,有点事,有空再出来喝酒。” 直到坐在后座上,他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身上氤氲的酒意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夜更加的深,外面安静得吓人,顾牧尘没骗贺颂,他是真的有事。 副驾驶上的周海转过来,低低颔首:“顾总,账这会都在公司搁着呢。” “还有之前您交代的事也弄得差不多,”周海继续道,“虽然监控视频没法儿全部恢复,但最起码试图套取指纹,在紫都书房里安装窃听设备,都有证据了。” 顾牧尘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膝盖上敲着,语气很淡:“正好,那就一块算账。” 车辆咆哮着冲入夜幕,伴随着强烈的引擎声在写字楼前停下,都是凌晨两三点钟的时间了,上面却还稀稀拉拉地亮着点灯,偶尔有几位带着工作牌的年轻人下来去便利店,买上一杯热咖啡,来迎接已经习惯了的通宵达旦。 电梯上行,终于停在了中间一个暗淡的楼层。 “叮”的一声,门被打开,开得很足的空调凉气扑面而来,顾牧尘大踏步走向左方透明的玻璃门,没锁,一个很小的奋斗标语贴在最上面,红色褪得快要变粉,但黏得很牢,似乎怎么使劲儿撕都弄不下来。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一个发顶有点秃的男人站起身,面容蜡黄,眼镜腿歪着,胡子稀稀拉拉地在圆下巴上冒出来,看清楚来人的身影后,那呆滞无神的双眼瞬间瞪得很大。 “顾、顾总?” 他踉跄着跑出来,被香烟熏黄的手指虚虚地在空中挥舞几下,似乎想要握手却仍不敢,结结巴巴的:“您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周海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稍微遮挡了下顾牧尘的身形,多年的军旅生涯使得他的眼睛异常敏锐锋利,即使退役后也未曾改变,而面前的男人也明显被这眼神吓得哆嗦了下,无力地垂下头。 “哎呀王开胜,”周海笑着拍了下对方的肩,“好久不见!” 称作王开胜的男人被拍得差点跪倒,眼睛转了几圈,又不住地往上瞟。 “你夫人还好吗,”顾牧尘平静地张口,“上次见她的时候,手术刚做完吧?” 面积并不算大的小公司里,过夜的饭菜混着廉价的尼古丁味儿,格子间也挡不住条狭窄的行军床,一条藏蓝色的被子胡乱地堆在上面,看着油腻发硬,除了王开胜之外,只有五六个工位,都空荡荡的,一股子破烂的寂寥劲儿。 “不、不太好,”王开胜吞咽了下口水,“每个月都得吃进口的药,不然病情就还得恶化……” “现在是谁照顾她?” 王开胜的眼神更虚了:“我家老二,毕竟女孩子照顾人细心嘛。” 顾牧尘轻轻地拧了下眉心,他还记得最后那次见到那个患病的女人,浑身插满了管子,像棵枯萎的植物一般陷在床上,死寂的空气中,穿着校服的女孩坐着很矮的小板凳,趴在床头柜上认真写作业,并不时起身,用棉签蘸水,濡湿母亲干燥起皮的嘴唇。 算起来,现在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 要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她还能上学吗? “她命苦哇,”王开胜搓着手,“没办法,摊上这样的爹妈……” 顾牧尘直接打断对方的絮叨:“你不是有个成年的儿子吗?” “我们家老大要读研究生呢,”那双浑浊的双眼终于有了难得的神采,“男孩子上大学嘛,手里得有点钱,不然没面子的,顾总您上次给的……” 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还是没继续下去。 倒是路露在旁边很轻蔑地笑了,声音不高不低地骂了一句。 王开胜当然没脸继续说,当年他是公司里一名很普通的财务人员,明明薪水颇丰,却总是有些囊中羞涩的样子,在众人的关切下他吞吞吐吐表示,妻子生了重病,家里又有三个孩子,实在入不敷出。 他说得倒是真的,不过没说全。 那就是妻子的治疗费是有的,岳父母特意卖掉了城里的房子,一笔现金直接打到王开胜的卡上,期望着能给那可怜的女儿谋求生机,可女婿却动了别的心思。 说来简单,他想钱生钱。 大概有些人总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认为莫欺少年穷,自己的平庸和失败不过是没有机会,如果上天给予他淘金的可能,他便可以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 赌博,投资,买彩票。 肾上腺素在赌场的喧嚣中激素升高,王开胜红了眼睛,区区十万块钱算什么,风险越高收益越高,他胆小慎微了半辈子,如今终于有机会一掷千金,享受着在刀尖游移的致命快感。 很快,就不仅仅是十万块钱的事了。 医院那边一直再催着交钱,小家庭的财政成了赤字,王开胜慌慌张张地提着裤子跑出来,急着想快点翻身。 第77章 他认为自己是爱妻子的。 你看,明明有了钱,他只舍得去嫖那种很便宜的,剩下的钱都攒着呢,要做大事。 后来连王开胜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得迷了心智,医院的压力和孩子的眼泪,逼得他快要发疯,没错,他认为自己是被逼无奈,包括最后实在走投无路把手伸向公司的账目——也是被逼无奈。 他跪在顾牧尘面前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自己的不容易,说着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的艰辛,又是多么恨不得能以死明志,说偷的那点账目是一时糊涂。 顾牧尘不留心术不正的人。 而同时,他也不会真的对自己看到的苦难置之不理。 特意把钱打进了第三方监管机构,确保账目能真正地用在医院,而不是被男人挥霍一空,顾牧尘清楚地记得他那天去医院看望,离开的时候,刚升入初中的小女孩给他深深地鞠了个躬。 “小妹妹,”顾牧尘在她面前蹲下,柔声道,“好好读书。” 女孩坚定的眼神还清晰地留在脑海,可如今王开胜告诉自己,她要负责照顾一个缠绵病榻的母亲。 “读着书呢,”兴许是看到顾牧尘发冷的神情,王开胜连忙补充,“只是每天回去做点饭,我答应过您的,一定会让她读书!” 他这种急切表态的模样,和跪在地上嚎啕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空洞,胆怯,而卑劣。 顾牧尘不打算再继续和他交谈,而是看向前方的路露:“怎么样了?” “找到了,”路露从电脑桌下探出脑袋,“碎纸机那里也有一点。” 王开胜震惊地回头:“你什么时候过去的!你,不许扒我的东西!” 疏于锻炼的腿在急切地迈步中猛然抽筋,还没等脸上浮现痛苦,就被周海毫不客气地反缚了背,直接半跪在地,王开胜杀猪般嚎啕了几声,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摄像头所在的位置: “顾总,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顾牧尘从进来后就没碰任何东西,这会才慢慢走到王开胜面前,那双凤眼高高地俯视下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装什么蒜呢?” “在我公司和屋子里动手动脚,”他轻轻地扬起嘴角,“以为凭借过去的关系和经验,想做假账,想拿到我的把柄敲笔钱,还是纯粹是为了偷东西?” 王开胜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顾、顾总……” “别觉得我心善,会像上次一样放过你,”顾牧尘的语调很平淡,“警方很快就到,剩下的你慢慢说去吧。” “我只是想偷点东西!”王开胜大哭起来,“紫、紫都的物业我干过一段时间,所以想着趁你不在家,能弄点……我知道顾总您洁身自好,不会在屋里有什么脏东西的!” 他试图膝行上前,又被周海狠狠按住。 “指纹什么的证据都确凿,虽然是未遂,但也足够你吃段时间牢饭了,”路露嫌恶地看他一眼,把目光从窗外收回,“顾总,警车来了,我们先在外面等着吧?” 顾牧尘不置可否,只是略微抬了下头,状似无意地和那个黑黝黝的摄像头对视。 他转身向外走去,姿态挺拔,矜持。 路露在后面跟着,看到那白净得像雪一般的后脖颈,纯洁又高贵,却让他突然想起来的路上的对话。 “顾总,这个王开胜怎么这样可恶啊,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可恶,有人比他更可恶,”长而翘的睫毛下,是平静的眼眸,“王开胜只是个幌子,背后的人把他推出来,一切都很合理,赌鬼想要再次铤而走险,指纹锁上拙劣的白灰,很容易就被发现的窃听器。” “所以如果抓到他,对方一定会认为我放松了警惕,”他回过头,露出一个很淡然的笑容,轻声道,“那我们也将错就错,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这个剧情点,文案内容也即将到来啦,激动地走来走去 对了忘记说,季云青和周铭是上本书的主角,文名《被美人邻居掰弯才不算打脸呢》,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戳下专栏,谢谢,啾! 第40章 顾牧尘从紫都的床上醒来时,堪堪早上七点。 三个小时的睡眠让他眼皮有些发痛,身体也略微疲倦,今天的晨跑稍微控制了下时间,只慢跑了二十分钟左右,小腿还是酸胀,洗澡的时候就特意调了更凉的水,安静地等待头脑恢复清明。 煎蛋,吐司片,顾牧尘端起杯黑咖啡,定睛看着手机上的工作信息,他这个假休的时间有点长,虽说中间也关注着公司的大小事务,但这会重新看复杂的图标和报表,还是未免有些头痛。 这股子的心烦劲儿持续了一整天。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临近傍晚的时候才有那么点停的意味,他算了下时间给顾红娟打电话,问他们几位时差倒得如何,结果接电话的却是顾乐意。 “哥哥,”屏幕里出现小女孩的大眼睛,“我刚睡醒呢。” “注意休息,昨天玩得太疯了,”顾牧尘撑着头,右手无意间地转着支钢笔,“妈妈他们怎么样了?” 顾乐意想了想,掰着指头一个个汇报:“妈妈去打麻将了,云青哥哥和周铭哥哥在做饭,说是给我煮鸡汤小馄饨。” “可以,”顾牧尘笑了下,过了两秒才继续问道,“那叶舟呢?” 第78章 “叶舟哥哥一大早就走了呀。” 顾乐意掰完手指,开始展示自己藕节似的胳膊:“你看,叶舟哥哥给我编的手环!” 顾牧尘毫不迟疑地忽略了妹妹的炫耀:“他走了,去哪儿了?” “手环上面带着小花花呢!” “嗯嗯真漂亮……所以叶舟哥哥去哪儿了?” 顾乐意明显不是很满意对方的敷衍,直接撅起嘴,脆生生的答道:“不知道!” 嗬,这小心眼的架势,跟她亲哥一模一样。 挂了电话后顾牧尘走到落地窗前,外面的雨势小了,零星地飘着点湿意,昨晚发生太多事,有些是他不愿回想的内容,比如,和叶舟酒醉后的放肆。 所以叶舟是想起来,不好意思就走了吗。 应该是回学校了吧。 顾牧尘有点烦躁地把手按在玻璃窗上,外层还蜿蜒着雨的痕迹,掌心泛着凉意,他突然很想喝酒,就现在。 离公司最近最适合的地方就是司徒静的那家酒吧,也是他和叶舟初次相遇的地方,去他妈的,顾牧尘当机立断地给贺颂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小静酒吧见。” 贺颂的声音还迷迷瞪瞪的:“干嘛啊,你不是今天有事吗?” “陪我喝酒。” 说完后也不等对方的回答,顾牧尘自己就开车出发,也不管司徒静那家伙这会在不在店里调酒,不在的话无所谓,在了的话更好,昨天没有喝过瘾,今天必须都陪他喝个痛快。 那棵带了很多装饰品的圣诞树还在外面,推开门的瞬间挂着的黄铜铃铛发出响动,这会儿酒吧还没怎么上人,又是工作日,所以当顾牧尘快步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抬头朝他看来—— 包括那个正在往杯沿上抹糖粒的傻比大个子。 “杜松子酒,”顾牧尘直接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扔出枚硬币,在那银色的小玩意旋转着的时候继续道,“两杯,其中一杯送你。” 司徒静呆呆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都有点迟钝的样子。 硬币结束旋转,倒在黑色大理石的吧台上,发出很轻的声响。 “小尘,你怎么了?”司徒静明显地吞咽了一下,“你怎么突然……” “心情不好,想喝酒,”顾牧尘用手点点桌面,“算了,三杯,贺颂马上也到。” 司徒静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把糖和酒杯都放回置物柜,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有些凶的五官展现出来的神情却很柔和。 “你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和你那个小男朋友吵架了吗?” 点着桌面的手指瞬间收了回来,顾牧尘张口就骂:“扯什么小……” 骂一半的时候,熄火了。 完蛋,他突然想起来,好像有次为了让司徒静死心,自己抓着叶舟的手说,我男朋友在这里,不太方便。 靠。 一句谎言,果然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圆。 顾牧尘没了气焰,不置可否地看向吧台后面的冰箱,试图岔开话题:“有点渴,先给我拿瓶冰水。” 他心虚,自然语气就跟着有点轻飘飘的,落在司徒静眼里就是自己的话切中要害,居然引得顾牧尘这样子的黯然神伤,那双总是带点倨傲矜贵的凤眼躲闪着,脸颊苍白,而嘴唇却明显得极为红润,看得他心里酸溜溜的,已经刻意忽略的疤痕再次被揭开,自虐般地逼问道:“是不是吵架了,还是分手了?” “哪怕我就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司徒静自暴自弃,“叶舟也不适合你,比你小六岁,心思压根就不稳定,能指望着天长地久吗?” “还有就是你没谈过恋爱,能玩的过人家吗,这个圈子你不了解,混乱程度是超出你的想象。” 顾牧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恨不得拿个柠檬给人嘴堵上。 “再说吧,”他敷衍塞责,没敢正面回答,“走一步看一步。” 司徒静呼吸一滞,对方话语里的模糊劲儿他判断不了,只能听出来点宠溺和放纵,那叶舟是什么人,何德何能,居然敢伤顾牧尘的心,叫人大晚上跑到这里借酒消愁? 混账。 不甘和隐秘的嫉妒涌上心头,明明已经决定好再也不钻牛角尖,可司徒静还是没忍住,伸出满是纹身的胳膊按在吧台上,也不在乎会不会被对方厌恶了,穷追不舍:“他欺负你了,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还有完没完了。 他只是想来喝个酒而已啊! “他怎么追到你的,”司徒静胸口剧烈起伏,“你们才认识多久,我以为你是慢热型,怎么这么快就被他搞上手了?” 这话说得不对味。 顾牧尘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着他。 司徒静知道这是对方隐隐要发怒的预兆,可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得厉害,近乎贪婪地直视着顾牧尘,哀伤极了:“小尘……你真的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吗?” 一个微微俯下身子,另一个则端正地坐在高凳上,视线相接,顾牧尘伸手拿起桌上的硬币,扣在自己掌心的瞬间站起来,扭头就走。 “对不起,”司徒静慌里慌张地从吧台后面绕出来,也顾不得旁边员工饶有兴趣的窥探,“我错了,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你不要生气!” 顾牧尘已经走到门口,玻璃门打开的瞬间又被司徒静按回去,他还是保持着那个没回头的姿势,沉默地看着对方紧紧抓着门把的手指。 第79章 关节处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你生气的话打骂我,打我都行,”司徒静的声音越来越低,“能不能别这样不和我说话。” 他们背后是大提琴柔和优雅的音乐,顾牧尘脊背挺拔:“要不要脸,是你躲着我不跟我说话。” “对不起,”司徒静虔诚道歉,“我怕见到你,会忍不住想把你从叶舟手里抢回来,但我知道,这是不道德的……” 草。 顾牧尘的手指尖都僵硬了,他原本还想着骂骂咧咧,敲打一下司徒静的脑壳,好让他把乱七八糟的思想全部抛掉,没曾想听到这样一耳朵的表白,要是别人也就罢了,顾牧尘不是没遇见过大胆追求,当面死缠烂打的,可他和司徒静太熟了,自小勾肩搭背地长大,所以这会儿就尴尬到头皮发麻。 讲真,如果司徒静喜欢的是别人,冲着自己哥们这苦哈哈的暗恋劲儿,再怎么不道德的事他也得帮忙,不忍心看着朋友遭这罪。 顾牧尘这人吧,护短。 可惜兔子看上窝边草,他还是做不到真的接受司徒静。 从没想过。 想一下就觉得脚趾蜷缩。 “我也是有病,”司徒静叹了口气,“都忍了这么多年,估计是本能察觉到叶舟跟你有点暧昧,所以什么也没准备,慌慌张张地……对不起,尘儿啊,真对不起。” 他很想和以前一样拍拍对方的肩,听着那人面无表情地犀利吐槽,大笑着一块聊天说地,不该是这样的,顾牧尘是很好的朋友,如果让对方苦恼,他愿意退回属于朋友的身份,只要心上人能够幸福,得偿所愿。 顾牧尘鼻腔有些酸涩,头顶上的黄铜铃铛微微晃动,他正要转过身来的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贺颂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手上抓着个墨镜,眼睛瞪大,嘴巴张得仿若要脱臼。 救命。 顾牧尘两眼一黑。 “我的天呐,”贺颂音调都变了,“我刚刚都听到了什么!” “小静你喜欢顾牧尘?你要把他从叶舟手里抢回来?” 凝固成雕像的两人面前,那小基佬捂住胸口,突然跺着脚尖叫起来。 “啊啊啊!哦买噶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司徒静你看上人家尘儿了!” 大提琴的流淌悄然远去,偌大的酒吧里顿时有些安静,似乎连龙舌兰里浸泡的冰块都跟着缄默,虚虚地浮在流光溢彩的液体里。 顾牧尘闭着眼,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杀人犯法后,才淡淡地张口:“贺颂,你要不要声音再大点?” 呆滞的那人终于神智归拢,贺颂一手挽着司徒静,一手挎着顾牧尘,扭着腰就钻到最里面那处卡座,屁股往宽大柔软的沙发上一坐,小细腿那么一跷,贺颂翘着小指头冷哼道:“都给我老实交代!” “好你个顾牧尘,”他啧舌道,“看不出你这浓眉大眼的也是个……” 顾牧尘没抬眸:“滚。” 贺颂又转头去点司徒静的肩膀:“好你个狂徒,什么时候看上我们尘儿了?” “挺多年了,”司徒静苦笑一声,“不过,今天被你知道是个意外……” 贺颂立马不乐意了,叉着腰站起来嚷嚷:“你们什么意思,都瞒着我?” 他打了个响指,眉毛倒竖:“酒都给我上来,要龙舌兰,今晚是坦白局,不交代清楚谁都别想给老子走!” 嗬,顾牧尘冷冷地看着他,正合我意。 他今晚就没打算能走着回去。 太久没好好地醉一场了,所以在辛辣的液体甫一接触喉咙时,他甚至被呛到有些咳嗽,司徒静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敢张口,而贺颂还沉浸在八卦的兴奋劲儿中,恨不得掏出一把瓜子来磕。 “身为朋友必须支持小静啊,”他特豪爽地拍了把司徒静的肩,“不是我说你,下手也太晚了,这下子后悔了吧?” “尘儿以前有喜欢的人,”司徒静摩挲着光滑的酒杯,“我不敢打扰……” 顾牧尘喝酒上脸,这会儿脸颊已经有点慢慢泛红,不知为什么,今晚他不想说话,只想喝酒,无论外面天塌地裂,只想一醉方休。 “叶舟是小枫的替身吗,”贺颂向来话比脑子快,“你到底爱的是谁,你和叶舟真的在一起了吗,我记得你俩都住一块了,真谈恋爱了啊?” 顾牧尘没什么表情:“滚。” 长岛冰茶也很快端过来了,他今天放纵得厉害,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纤细的一段脖颈,司徒静不敢管他,贺颂心大注意不到他,他可以在这间酒吧小小的角落里尽情把自己灌醉,什么酸涩的暗恋曾经的青春,全都他妈的滚蛋。 对,叶舟也给我滚蛋。 居然一声不吭就跑。 不就是亲了下吗,还他妈是对方主动的,顾牧尘不无委屈地抓着高脚杯,他还没说什么呢,叶舟可都跑了! 过分。 他只顾一杯接一杯地喝,压根懒得搭理旁边那俩人,也完全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 “你能接受叶舟的话,要不要试着接受小静呢,”贺颂推开慌里慌张凑上来的司徒静,没心没肺道,“你和他也就认识俩月不到,怎么就真的谈上了呢,是因为他和小枫气质比较像吗?” 顾牧尘觉得自己应该是醉了。 他眼尾都被烈酒烧得有点疼,抬眸的时候都跟着吃力:“别瞎说,少欺负我们小朋友。” 第80章 司徒静抓着贺颂衣服的手猛然用力,紧紧地抿着嘴唇,而贺颂则有点迷茫地摇了摇头,拿不准这个别瞎说,指的是他俩的恋爱,还是说叶舟像小枫。 可顾牧尘已经站起来了。 热,浑身都不舒服,他又往下扯了点衣襟,语气平稳:“我要回家。” 都知道他一喝酒皮肤就红,贺颂没当他是真醉,随意回道:“再晚会呗,这么早就走?” “我喝多了,”顾牧尘很安静地站着,“我需要回家,洗澡,睡觉。” 司徒静立马跟着站起来:“颂儿,小尘可能真的喝多了,我送他回去。” “不要,”顾牧尘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叶舟送我。” 他拿出手机,手指有点颤抖地点开通话页面,头晕得厉害,嗓子也沙哑起来,连带着上面的人名也看不清楚,那种遥远又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执拗得要命,开始使劲儿思考为什么叶舟不在身边,为什么叶舟没来接他。 到底是初次相遇,还是久别重逢。 头痛欲裂,不知是拨通了电话,还是对方恰好打来,接通的刹那顾牧尘张口就道:“你,来接我。” 叶舟的声音没有往日的清亮,而是一种很冷静的低哑。 “好。” 他很平静地挂了电话。 贺颂在旁边愣愣的:“傻孩子,你还没说地址呢。” 无所谓,顾牧尘又坐回沙发上,难受得想躺下蜷缩身子,不行,他不能在外面这样放纵自己,人声嘈杂灯光昏暗,他仿佛推开了司徒静来搀扶自己的手,无数的蝴蝶在眼前振翅飞舞,他突然很后悔喝酒,他不想在这里酩酊大醉,把自己身上弄得全是烂糟糟的味道。 他想回家,想看看阳台的花。 想靠在厨房门口看叶舟做饭,想和他在烧烤摊上拌嘴,想看淡青色的蓝天,想看麻雀学搭窝,想看很多东西,而不是现在的光影变幻。 还想看以前的遗憾。 他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小,能被人一只手就抱起来,自己现在是初中生吗,分不清现实和想象,顾牧尘呆呆地站在学校的操场,看到对面的冬青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 是谁呢。 他抓住那人胸口的衣襟,是柔软的纯棉布料,带着点很甜的橙花香味。 啊,不是叶舟呢。 叶舟身上是清浅的薄荷味。 他嗓子干得厉害,又委屈地不行,明明让叶舟来接自己,为什么来的是小枫呢。 小枫……也不是不好。 是很好的朋友,是很美好的一段记忆。 顾牧尘好困,他吃力地掀开眼皮,哑哑地叫了一声:“小枫……” 而就在同一瞬间,揽着他腰的胳膊骤然收紧,箍得他心脏都跟着疼,可这种难捱的痛感很快消失,因为顾牧尘已经昏睡过去,无从感知。 自然也看不到朋友脸上的忐忑神情。 “他喝醉了,”叶舟沉稳地把顾牧尘抱在怀里,仍是笑眯眯的模样,“我带他回家。” 还是贺颂没忍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你们真的谈恋爱啦,”他结结巴巴的,“刚刚尘儿还说……你不介意吗?” 叶舟的唇边漾出一个小梨涡,他笑得温柔又甜美,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的人。 “当然。” 他没有给对方追问的机会,也没有解释自己究竟回答的哪个问题,而是怀抱着他的心上人,转身走向外面的夜幕低垂。 侍应生弯腰为他推开门,兴许是铃铛的声响惊醒了一瞬,怀中的人突然挣扎了那么一下,垂落的手臂抬起,紧紧地抓着叶舟的衣领,发烫的手指擦过微凉的肩颈肌肤,小猫爪似的挠着人的心。 顾牧尘没有睁眼,酣眠正甜。 叶舟踏出门外,带着点强硬地抓住那无意识作乱的手。 “哥哥,”他无奈地笑了下,低声凑近那通红的耳垂,“等我们回家,再好好算账,现在么……不着急的,我有的是耐心。” 他抬起对方的手吻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珍重地,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指纹锁发出声音,门开了,走廊上的灯光洒在黑暗的屋子里,顾牧尘推开揽着他的叶舟,踉踉跄跄进了屋,边走边踢飞脚上的鞋子,歪斜着走到沙发面前,才晃悠着身子猛地坐下。 叶舟没动,抱着胳膊靠在玄关,直到顾牧尘栽进沙发后,才开了盏壁灯,慢条斯理地朝前走。 顾牧尘醉得厉害。 他本来就喝酒上脸,更遑论今晚是真的喝了许多,没吃任何东西垫吧,也没考虑白的啤的能不能掺一块,就是痛痛快快地往下灌,眼睛半阖,薄薄的眼皮上能看到皮肤下的红血丝,脸颊是红的,耳朵是红的,衣衫有些凌乱的不整,扣子解开到胸口,露出也跟着泛红的锁骨。 刚刚叶舟带他出门,包括在车上的时候,这人都睡得呼呼噜噜的,一路上什么动静都没给吵醒,结果一下车突然来了精神,眼睛睁开了,脑子可能正晕乎着,死活要自己走,还特高贵冷艳地在沙发上跷着个二郎腿,斜斜地看向叶舟,张口就来。 “你是谁呢?” 叶舟安静地看着对方,他平日里说话就带三分笑,再加上那双圆眼睛上很长的睫毛,总给人一种很青春的稚气感,可这会脸上没了表情,又是站着从高处往下看过来,那眉眼居然有种凌冽的锋利。 第81章 “你醉了,”叶舟淡淡地张口,“要洗澡吗?” 恒温恒湿的中央空调持续工作,顾牧尘却还是觉得热,他这会儿脑袋迷糊着,一点儿思考能力也没有,只是本能地往下扯了扯衣领:“洗。” 手指软,没力气,扯了两下没扯动,顾牧尘不耐烦地松了手,却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个身影。 叶舟半跪在他面前,抬起眸子直视对方:“要我帮忙吗?” 顾牧尘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水洗般的眸子,心跳得还是有点厉害,可还是头脑太昏沉,居然一时认不出这人是谁。 究竟是谁呢,感觉这样的熟悉。 醉了,难受。 他很缓慢地眨着眼看向叶舟,迟疑片刻才张口:“你是什么品种的小蚂蚱?” 叶舟愣了下,带着点无奈地笑了:“哥哥,你怎么抢我的台词啊。” 他站起来,伸手给顾牧尘的衣领往上拉了拉:“你喝多了,帮你洗澡不方便,我带你先去洗把脸好吗?” 顾牧尘的神情还是有点呆滞,说话都跟着迟钝:“那你猜猜,我是什么品种的?” “你是最可爱的小蚂蚱,”叶舟低头看他,“可以吗?” “我不是小蚂蚱,”顾牧尘伸出手指,轻轻地摇了摇,“有个小朋友是蚂蚱,我还送了他一个草编的……我是猫!” 他突然往后一靠,极其嚣张地展开双臂靠在沙发上,扬着下巴,抬着那张因为酒意而红了面颊的脸,学了声猫叫。 还是夹子音。 “你是小橘猫,”叶舟决定不跟着醉鬼讲究逻辑,“该去睡觉了,好吗?” 顾牧尘瞪了他一眼:“那你该叫我咪咪呀!” “好的,咪咪要去睡觉了,行吗?”叶舟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腕,“要乖,去洗脸。” 顾牧尘甩开对方的手:“小猫才不用人类洗脸池!” 他语速飞快神情笃定,然后继续瘫在沙发上,用一种很趾高气昂的眼神看着叶舟。 叶舟也看着他,目光有点冷。 他知道顾牧尘酒量可以,没想到会醉得这样子厉害,难道是真的有什么心事未曾了却,得借助酒精方可一解千愁吗。 其实顾牧尘酩酊大醉的次数还真不太多。 他酒品也还可以,醉后一般就是红着脸嘟嘟囔囔地说点话,就自己去洗漱睡觉,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嗷嗷叫着醒来。 没办法,宿醉的后果,都这样。 如果这会儿是顾红娟在,一定会直接把儿子推进浴室,直接打开花洒。 嫌烦。 说的还净是胡话。 反正真醉得厉害也容易断片,儿子也记不住自己被人兜头用凉水浇了。 叶舟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上前一步:“走吧,你需要休息。” “我不去!” 顾牧尘在车上睡过了瘾,虽说还是脑袋难受,但这会儿格外猖狂:“你到底是小蚂蚱还是……” 话没讲完就被一声惊呼代替,天旋地转,他被人直接打横抱起,失重的感觉来得太过突然,顾牧尘本能地搂紧了对方的脖子,离得近,挨着了,能嗅到脖颈出一点点,很清淡的薄荷味。 终于掩盖了不知名的橙花香。 顾牧尘的神智恢复些许,他很小声地问了句:“叶舟?” 抱着自己的人沉默片刻,然后很温柔地“嗯”了一下。 可声音温柔,动作却很凶。 用半边肩膀撞开门,叶舟抱着顾牧尘进了卧室,劈头盖脸地松手往床上一扔,柔软的床铺发出沉闷的声音,顾牧尘被砸得有点懵,倒是不疼,就是没反应过来,可是对方已经逼近了。 手向后撑在床上,双腿被挤进来的人打开,压迫感骤然袭来。 “为什么让自己喝醉,”叶舟捏着那精致的下巴,手上的力气不轻不重,“你在想什么?” 顾牧尘受制于人,头发垂着,衣服也有些凌乱,眼圈通红,没了往日的气势,这会儿看起来整个人都是那种很懵懂的乖。 “不知道……”他呆呆地回话。 叶舟平视着他:“你记得我吻过你吗?” 顾牧尘原本就红的脸,立马更红了,没吭声。 床头一盏灯亮着,洒下很柔和的光,叶舟半跪在对方面前,轻轻往前探了下身子:“还想亲吗?” 他声线黯哑,砂纸般磨着顾牧尘的心。 可脑子又迟钝得厉害,思考不过来,只是被那极黑的眼眸吸引,太近了,彼此呼吸都快要交缠,那按在墙上牢牢禁锢的感觉仍然清晰,鬼使神差的,顾牧尘点了点头。 下巴还被人捏着,可想象中凶狠的缠绵没有到来,叶舟只是凑过来,很轻地,亲了一下他发烫的唇。 就像小狗鼻子上落下只蜻蜓。 拍拍翅膀就飞走了呢。 只是留下点痒酥酥的麻,让人想打喷嚏,想流泪,想要更多。 顾牧尘的呼吸有点急促,酒精消磨了他的矜持,所有的动作全然出自于本能,他抓着叶舟的衣领,笨拙地仰起头,试着去吻对方的嘴巴。 叶舟却向后稍微躲了下。 顾牧尘扑了个空,立马委屈起来,拧着眉头看向那人。 “哥哥,我是谁?” 是叶舟啊。 顾牧尘有点不耐烦起来,懒得搭理他,继续向前凑了下,可叶舟还在躲,脸上带着笑,声音不疾不徐。 第82章 “那,要和叶舟谈恋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短,低下我惭愧的头 因为今天去高考了(bushi) 磕一个,争取明天粗长一点quq 第42章 天一黑,所有的感觉都要比白天更加敏锐,哪怕屋里就亮着一盏床头灯,也能格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叶舟的手还捏着对方的下巴,离得很近,连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似乎都能看到。 身上惯有的花香被浅淡的酒气遮掩,顾牧尘醉得厉害,表情就跟着呆滞,眼尾带红,眸子里可谓水汽盈盈,浓密的睫毛随着那点暗黄的灯光,投下小小的扇形阴影。 “要和叶舟谈恋爱吗?” 他又问了一句。 声音诱惑黯哑,似乎在在拿着颗熟透的苹果,哄骗懵懂嘴馋的孩童。 顾牧尘轻轻拧了下眉,这是个努力思考的神情,叶舟没有催促,很安静地等待着,墙壁上的钟表声音很低,一下,两下……一长一短的两支表针相交,又很快分离。 “不要,”顾牧尘张口,很认真的样子,“不要谈恋爱。” 拇指在那人精致的下巴轻轻摩挲,叶舟不疾不徐地问:“为什么呢,如果不是叶舟的话,你想和谁谈恋爱呢?” 顾牧尘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那……小枫呢?” 这下,顾牧尘思考的时间更久了些,可还是很坚定地与对方视线交接:“也不要。” 叶舟终于松开手,很轻地叹口气。 “哥哥,”他很温柔,又极其倔强地继续追问,“你是不能接受男人吗?” “我……”顾牧尘迟疑了下,“我不知道。” 好乖。 问他什么都会回答。 叶舟的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与此同时,隐隐的雷声从窗外传来,毕竟是八月的天了,雨水说下就下,而奶茶色的帘被卷起,冷风从半开的窗中裹挟进来。 他凑近,亲吻了顾牧尘。 这次的吻没有一触即分,也没有强硬的占据,而是很柔和地缠绵,夜深了,他们面对面坐在床上,在雨水声中安静地接吻。 在结束的刹那,叶舟轻轻地含了下顾牧尘的舌尖,然后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眼底晦暗难明。 “告诉我,这种的能接受吗?” 顾牧尘的嘴唇红得要命。 这下可怎么好,亲一下脸红就罢了,明明没有用力吮咬,嘴唇怎么跟被用力揉过一样可怜,可他的眼神更可怜呢,仿佛本来受了惊吓,被人蒙了眼睛推进黑暗,可灯光亮起时发现是满屋的惊喜,因而表情就有了点雀跃,眸子里亮晶晶的。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叶舟闭上眼睛又睁开,再张口时声音就更哑:“可能会有点冒犯,抱歉。” 他伸手,握住了顾牧尘的腰侧。 “那这种程度的,你会反感吗?” 杜松子酒和龙舌兰的后劲儿怎么来得这样的晚,又如此的气势汹汹,顾牧尘没有了思考能力,眼前只有重叠的人影,耳畔轰鸣,真奇怪,他记忆中叶舟的皮肤总是有些微凉,怎么这会儿掌心却灼烫得吓人,可这种感觉并没有令他不适,反而带来点令人心跳的战栗。 他诚实极了:“还好。” 雨声更大了。 叶舟的手向下滑去,“咔哒”一声,皮带扣子被解开了,一只修长的手指勾在了挺括的西装裤边缘,顾牧尘爱穿黑色,就衬得那手更加苍白,像泡在凉水里的玉。 “哥哥,”叶舟呼吸声有些加重,“这样,你什么感觉,会恶心吗?” 顾牧尘没有回答,或许此刻他居然无从判断出叶舟的用意,他安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圆眼睛,笑起来有单侧小梨涡的人,突然鼻腔一酸。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叶舟在发抖。 明明嘴角是上扬的,眼睛是微微弯着的,可顾牧尘就是本能地觉得叶舟在紧张,在恐惧,怕什么呢,他迷迷糊糊地想,紫都这里现在很安全的,自己也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接下来的动作,可叶舟浑身都绷得很紧,仿佛只要他皱皱眉,就会全然崩塌。 “别怕,”他伸手去摸对方的脸颊,凉的,“不要哭。” 他哄着叶舟:“我在呢,啊。” 眼前的人分明已经醉得不行,可能此刻连自己正在经历什么都不明白,不算大的卧室内流淌着暧昧的气息,顾牧尘衣衫凌乱,头发还因为刚刚在车上的酣睡而翘着,可他在安慰对方,在耐心地劝解一个深夜的伤心人儿。 叶舟猛然缩回手。 “哥哥,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阳台有遮阴棚,上面爬满了碧绿的葡萄藤,叶舟站在下面点燃支细烟,雨水遮盖了他剧烈的喘息声,黑暗的夜却挡不住那或明或暗的红点。 一缕淡淡的白烟缭绕在空中,叶舟吁出一口气,他在要见顾牧尘的时候从不抽烟,也会可以用薄荷糖等东西来掩盖身上的味道。 他知道,顾牧尘不喜欢烟味。 他也知道,顾牧尘喜欢吃水果喜欢种花,最爱的是垂丝茉莉和芍药,喝咖啡要加许多奶,不喜欢喝热水,从冰箱里拿出饮料就直接灌,连洗澡的水温都要比常人低很多。 顾牧尘的很多事他都知道。 比如顾牧尘只为一个人动过心,那是他的高中同学,一个很温顺乖巧的男孩子,由于家境和偏柔美的外貌,在成长路上遭到了不少的谣言乃至霸凌,会被所谓的“阳刚”男生堵在巷子里,被大声地嘲笑他脚上的粉色球鞋。 第83章 很旧了,是姐姐留给他的。 身体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迅速发育,有了接近成年人的力气,却没有足够的理智和宽容,高大的男生迫不及待地展示着自己的肌肉,那么,如何能获得优越感呢,就是打压弱小,来获得丛林动物般的满足。 其实,他们那时候也不认为自己是在欺凌。 只是看不惯,看不惯男孩子为什么要细声细气地讲话,为什么要穿粉色的衣服,甚至连他过白的皮肤都会被当做“异类”,可能很多年后这些人回想高中生活,会记得有那么个皮肤白的男孩。 “娘娘腔!” 他们一笑了之,早已忘却曾经带给对方的灾难。 而顾牧尘,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他的。 男孩抱着书包脸色发白,不住地向后退去,单薄的脊背贴在墙上,早已无路可去,没什么意思,堵他的人也没真正动过手,可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几个穿校服的女生恰巧经过,男生立马有了精神,纷纷开始吹起口哨,吊儿郎当地抖着腿。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的。 “怎么跟人妖似的,是同性恋吗!” 狭窄的小巷内,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彼时的校园里,同性恋已经成了种很时髦的“玩笑”,似乎很遥远,但又极具杀伤力,果然话音刚落,男孩的脸立刻红了,只有抱着书包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不是,”他终于吼出声,“你们……混蛋!” 男生之间的打架,一开始就用拳头的很少,往往是先用腿,照着对方的腹部或者腿弯就踹。 “哐当!” 很大的声响,男孩被踹倒撞上垃圾桶,伴着蜿蜒流下的泔水摔在地上,巨大的耻辱令他心跳飞快,手指都在痉挛。 杀了他们。 感觉不到疼,只有被逼到绝路上的愤怒,和一点隐隐的兴奋,男孩想起书包里的那把水果刀,他从第一次被人在厕所泼水的时候就带着了,从没拿出,从来不敢拿出。 拉链似乎有些生锈,往上使劲拽的时候,后背又被踢了一下,嗤笑声中男孩双眼通红,伸进书包里的手终于摸到个冰冷的物体—— “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朝身后看去,巷子口的红砖旁,一个白衬衫的少年逆着光站在那里。 很快有人认出来了,是同年级的顾牧尘,成绩很好受老师喜爱,但由于那总是有点倨傲的神情,和过于认真的学习,而被人在后背骂装逼做作。 “我们玩呢,”有人笑嘻嘻地接了句,“别多事。” “搁这欺负人呢?”顾牧尘还举着个手机,没什么表情,“我可都拍下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朝着众人走来,脊背挺得很直,面容平静:“不是玩吗,继续啊。” 男孩的瞳孔骤然睁大,一声小心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顾牧尘仿佛早有预料般,躲过了后面那人的拳脚,在侧身的时候直接肘击,撞到了对方的鼻子上。 “来,”那双凤眼终于有了点冰冷的笑意,“一起玩啊。” 自那天后,他们便常常一起行动。 男孩家里在菜市场卖鱼,顾牧尘也会和朋友们一起去帮忙,晚霞中行人步履匆忙,万家灯火中炊烟袅袅,全是那股子平淡温馨的日常烟火味。 到了晚上,男孩会在路灯下看书学习。 他俩成绩都差不多,甚至顾牧尘要更好一点,但这个时候,顾牧尘就是喜欢听对方讲题,听那很低的笑声。 懵懂的心动,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顾牧尘太习惯做一个保护者了,甚至有时会分不清楚爱意和责任感,说没有任何感觉是假的,可在男孩闭着眼屏气凑近的瞬间,他还是猛然一惊,把人给推开。 “对不起,”顾牧尘结结巴巴,“我、我……” 男孩脸色苍白,捂着自己的胸口:“你嫌我恶心吗?” “不是,”顾牧尘不知该怎么解释,“就是太突然了。” “好啊,”对方强作镇定地看过来,“那你反应过来了,敢亲我一下吗?” 漫长又尴尬的沉默里,顾牧尘噤了声。 在猛烈的心跳声中,他突然意识到个问题,自己对于面前这个人,是没有欲望的。 而男孩的脸也逐渐更加苍白,终于狠狠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地离开。 顾牧尘没有追。 因为那刻的他不知道,这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绵密的雨声更大了,地面上的连接不断的水泡,凉意激地肌肤都浮上一层战栗,叶舟掐灭烟头,深沉地盯着昏暗的天际,拿出粒薄荷糖放进嘴里。 遗憾能加深美好,甚至凭空捏造不真实的悸动。 他知道自那以后,小枫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那个声称要培养投资自己的亲戚家,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至于顾牧尘之后有没有再去找他,叶舟无从知晓,薄荷糖的清凉味道在口中融化,他只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跳,他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心中最尊贵的珍宝,他必须恢复以前的模样,才不会露出马脚。 爱是想要碰触,却收回的手。 推开门的瞬间,叶舟忽生胆怯。 雷声姗姗来迟,白色的闪电撕开夜幕的黑,沉闷的怒意从遥远的天际而至,蜂蜜水似的暖黄灯光下,顾牧尘侧躺在藏蓝色的床褥上,已经睡着了。 第84章 他看起来安静极了,怀里还抱着个粉色的独角兽,乖得要命。 叶舟静静地看了会,才坐在床沿边,漫不经心地握住对方微凉的手指。 “你心里的那个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没关系……我有在学呢。” 他俯下,很轻地亲了下顾牧尘沉睡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爱是想要碰触,却又收回的手。 ——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 第43章 夏天下过了雨,第二天清晨的空气愈加清新,所有的一切都被洗涤,窗帘微微晃动,阳光落在藏蓝色的床褥上,也把那长长的睫毛笼成了淡淡的金色。 眼皮很薄,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似乎有很远的鸟鸣声,顾牧尘的睫毛快速抖动两下,才吃力地翻了个身坐起来。 又瞬间倒下。 ……头痛欲裂。 昨晚嚣张地使劲儿喝酒,此刻报应终于找上门来,从太阳穴到额头几乎都跳着在疼,心脏也沉闷地很不舒服,宿醉后的手脚都发软,可大腿如同灌铅,顾牧尘伸手摸索到枕头边那个毛绒玩具,是个粉红色的独角兽,哀嚎着抱在怀里。 当事人此刻极其后悔。 甚至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想起来,昨晚为什么要跑去喝酒。 就是心情不好。 而心情不好的具体原因呢,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后怎么回来的记忆也仿佛被雨水洗刷过,只留下干干净净的空白。 当然此刻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昨晚,而是现在。 因为头是真的很痛啊。 他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赤着脚下地去洗澡,今天看来没法儿做别的事了,老老实实吞点解酒药,然后等到下午,这个难受劲儿估计才能全然过去。 很凉的水从花洒落下,温度低,甚至连水蒸气都无法在镜子上形成,却能唤醒那昏沉的神智,顾牧尘同时刷着牙,眼睛瞥到台子上一瓶橙花味的洗手液,好像已经快用完了。 从藤筐里拿出干净的浴巾,简单地擦拭后推开玻璃门,顾牧尘拿出置物柜上的药箱,打开才发现解酒药已经空了,只有几粒从韩国产的解酒糖,蜂蜜味儿,没太大效果,只是聊胜于无。 但他嫌甜,有点不想吃。 刚拿起一颗放手里,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似乎是脚步声。 顾牧尘抓起件浴袍就披在身上,这个点儿能在他屋子里的,也就只有远在郊区的家人,手机不在床头柜,可能是昨夜回来的时候落在客厅,没法儿打开摄像头看外面的情形,衣帽间那有个棒球棍,顾牧尘提在手里的同时,右手握住门把,屏声安静片刻,就猛然拉开了门。 客厅没拉窗帘,阳光更刺眼,明亮清晰的落地窗前,叶舟软趴趴地坐在地上。 怎么是叶舟? 顾牧尘松开手中的棒球棍,快步上前的同时,疑惑着开口。 “你怎么了?” 叶舟穿着个白色短袖,下面是烟灰色的运动长裤,两只手还撑在地上,头低着,很柔软的黑发垂下,整个人都像株耷拉着叶子的植物,脆弱又无害。 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低。 “有……有点低血糖。” 顾牧尘停下脚步,先去了厨房打开冰箱——巧克力没有了,上次顾乐意在这里住了几天,磕巧克力磕到疯狂,被顾红娟严厉禁止,直接把剩下的全打包送人,而自己也很久没有采购零食,里面只有几颗柠檬和百香果,孤零零地躺在保鲜柜中。 冰箱门关上了,很响的一声。 顾牧尘回到卧室,心里琢磨,难道昨晚是叶舟送自己回来的吗,是他陪着自已一起喝了酒?既然这样的话,解酒糖应该也可以用上,芒果色的塑料包装被撕开,顾牧尘揽着叶舟的肩,把糖果递到那有些发白的嘴唇旁。 “怎么不早点叫我,”他语气平淡,但的确在埋怨,“低血糖很不舒服的。” 叶舟含着那粒解酒糖,理亏似的垂着眼,没吭声。 “你昨晚也喝的不少吧,”顾牧尘继续道,“这个解酒,等会我再给你买点巧克力。” 他伸出胳膊,用手背碰了下叶舟的脸颊,果然,凉的。 和叶舟的声线一样。 “喝的……不少?”叶舟抬起头,眼睛很慢地眨了下。 顾牧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没有拉着你一块喝酒吗?” 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喜欢找人陪着,也不用聊天,就能帮忙给醉了的他扛回去就行,那既然叶舟出现在这里,定是舍命陪君子。 毕竟是个一杯倒的小趴菜。 “哦……”叶舟嘴里含着那颗糖,说话就有些模糊不清,“哥哥容易断片啊。” “喝多了都这样。”顾牧尘不以为意,“你能站起来吗?” 他头还有点痛,正好也想着能活动下,准备下楼再买点东西备着,见叶舟没吭声,就干脆俯下拉起对方的一条胳膊,放自己肩膀上的时候还不忘嘲笑:“怎么这样柔弱?” “是不是我昨晚逼你喝了?”他把人放沙发上,捡起个棕色格子的空调毯递过去,“等着,我去买巧克力。” 蜂蜜味儿在唇齿间慢慢融化,叶舟掀起眼皮看对方,还是没忍住来了句:“我不柔弱。” “嗯,你不弱,”顾牧尘已经回卧室要换衣服了,“抽筋怕黑又低血糖……” 第85章 他握着门把手,进门的瞬间又探出身子,唇角上扬。 “赶明儿是不是还得人家姑娘保护你呀?” 顾牧尘本意是开玩笑,结果这句话不知怎么出触恼了人家,叶舟嘟囔了句不理你了,气鼓鼓地抓住那个柔软的毯子,往自己头上一蒙,往后一靠不搭理人了,活像那种上学时候,被老师批评了,就用校服裹着脑袋,趴桌子上佯装淡定的高中生。 哎呀,还伤人自尊心了。 正值盛夏,虽说昨夜下了雨,这会儿外面也是热得不像话,顾牧尘换了身宽松的休闲装,带着个渔夫帽就出了门,楼下就有家精品超市,里面全是进口的零食和空运的水果,特高贵冷艳的逼格范儿,价格也死贵,顾牧尘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在这里逛逛,看到货架上码放整齐,红红绿绿,带着水珠的鲜果就心情好。 当然,他还是认为这些都没家里种出来的好吃。 买了一大兜的零食,拎回家的时候居然还勒得手有点疼,他这趟来回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帽檐压得很低,就这都觉得脸上被晒得发烫。 门开了,顾牧尘把巧克力从袋子里挑出来,脱了鞋,光着脚朝客厅走去,叶舟在沙发上坐着,头上居然还罩着那个小毯子,远远看去,就像颗弱小的蘑菇。 气性还挺大。 不过你别说,身体不太舒服的时候,顾牧尘也喜欢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蒙住,特有安全感,又舒服。 “还晕得难受吗,”他笑着走过来,“叶舟?” 被毯子盖着的脑袋居然往侧边一扭,赌气似的:“不难受,已经好了。” “哎呀,怎么这样可怜,”顾牧尘在他面前站定,“跟没人要的小狗似的。” 巧克力拿在手里,还颇有分量,他慢条斯理地撕开侧边的包装纸:“哎我记得,狗是不是不能吃巧克力啊?” 果然,话音刚落,那颗脑袋就气势汹汹地转了回来。 顾牧尘大笑,停下了撕着包装的手,拿巧克力另一侧去掀叶舟头上的毯子,先是露出了喉结,紧接着是线条流畅的下巴,最后才是那双很圆的眼睛。 “来,喜欢吃这个口味的吗?” 叶舟却轻轻地吞咽了下,才张口。 “哥哥,你好像是在掀盖头啊。” 多好的氛围呀,他新嫁娘般的坐在沙发上等着,看那人沉稳中略显紧张的神情,用手背碰了脸,又下楼去为自己买糖,柔软的毛毯遮挡住了阳光,叶舟安静地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屏气聆听顾牧尘的脚步声。 可偏偏有人不解风情。 顾牧尘忽略了旖旎,没注意到那句是否是情话,只是举着手中的巧克力看着对方,迟疑片刻。 “还生气呢?我刚说狗不能吃巧克力是开玩笑的……来来来,哥哥喂你。” 叶舟顿了顿,抬眸看向顾牧尘。 对方站在他面前,很单纯地与自己对视,手上还拿着板剥了一半的巧克力。 已经亲过两回,虽然这人断片把昨晚给忘了,但怎么可以目光还是这样清澈,没有任何的狎昵。 可叶舟记得,如果染上欲望,那漂亮的凤眼也会笼上暧昧的红。 眼睛弯了弯,露出个单侧的小梨涡。 他往前轻轻地伸直脖子,张口咬到了那块巧克力,咽下的动作幅度很小,又咬了一口。 顾牧尘没动,只是看着叶舟垂下的眼眸,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吃个巧克力而已,怎么感觉这么涩情。 怪怪的。 “自己拿着,”他猛地往前一递,“多大人了还顺杆儿爬呢。” 不管不顾地把烫手的玩意塞给对方,顾牧尘扭头就走,却听见叶舟在后面幽幽的声音。 “哥哥,都多大的人了,昨晚还逼着我问你叫咪咪呢。” 顾牧尘的身影凝固了。 “说自己是猫,学猫叫,”叶舟慢悠悠地继续,“还说小猫才不要用人类的洗脸池,怎么劝都不听。” 顾牧尘很冷静地张口:“不,你记错了,没有的事。” “你也要吃巧克力吗?”叶舟站了起来,肢体舒展,一点也没有刚刚还恹恹地坐在地上的样子,“这个味道不错呢,咪咪。” 懒得跟这小屁孩计较,顾牧尘扭头往花房那里走,刚推开玻璃门,就听见叶舟也跟了过来,平稳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不要碰百合哦,可能会对小猫有毒性的。” 草,还有完没完了! 顾牧尘猛地转身,差点撞对方身上的瞬间,被叶舟拉住手腕。 “干嘛!”他瞪向叶舟,觉得这人简直得寸进尺。 叶舟笑吟吟地举起他的手,在自己脸上碰了碰。 “好了,小猫挠过人就不生气了,”他终于松开,放过了那纤细白皙的手腕,“谢谢哥哥送我的巧克力,超级甜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虽迟但到,惭愧地低下头,本章求评论哦!好让我能有机会亲亲! 第44章 头痛居然持续到了傍晚,顾牧尘坐在露台的靠椅上看书,他这会受不了手机和工作,反而是白纸黑字的东西能看得进去两眼,是海子的诗集,蓝色封皮,挺薄的一本,内页已经有了时光的痕迹,隐隐泛着点黄。 纸张脆了,翻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唇角还带着点很清甜的味道,中午没睡觉,叶舟做了莲子百合红豆沙,他吃了几口嫌太热乎,愣是在冰箱里冷过后,才当做饮品吃,这会儿除了脑袋还不太清明外,整个人都被凉凉的红豆沙沁得浑身舒展。 第86章 天边是绚烂的晚霞,是斑斓的画布一角被烧卷了边,照得这个露天花园里绯红一片,叶舟在前方的栅栏那边修剪枝桠,手上拿着个农用大红剪刀,藏蓝背带裤白短袖,裤脚往上卷了两道边,露出一截线条明显的小腿肚,和骨感突出的脚腕。 这样看来,也没想象中那样纤细。 顾牧尘收回目光,继续看手上的诗集。 他也不是全然卷生卷死,把自己全部时光都放在工作上,闲暇时顾牧尘还蛮喜欢读书写字,尤其是诗集,可能是拜自己姥爷影响,顾老爷子人生最后那些年,在郊外买了一大块地,开辟了整齐的田地庄园,种了不少的蔬菜果树,整得跟喜气洋洋农家乐似的。 那时老爷子脾气好了很多,也容许顾牧尘在自己面前做个小孩,不再嫌他娇贵,而是纵容他去菜畦里扑蝴蝶捉蟋蟀,吃完西瓜就躺在藤椅上睡大觉。 顾牧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觉就比旁人要少了,漫长又惬意的午后,他其实都没睡着,偷偷阖着眼,姥爷在旁边躺着,手上总是拿着本书,可能是唐诗综述,也可能是有点残缺的话本,那双粗粝干燥的手掌便会落在他的头顶,慢慢地抚摸着柔软的黑发。 说来也有点占人便宜,此刻他在这里看着书,叶舟在旁边忙着伺候花,顾牧尘却生出了种当年姥爷的心态。 就是心里轻飘飘的,松弛极了,什么烦恼和都没有,就这样把时间慢慢地进行打发。 一片黄叶打着旋落在书页上,顾牧尘把诗集摊开放旁边,干脆站起来:“你饿了吗?” 叶舟回眸,脸颊擦过朵开得正好的弗洛伊德玫瑰,眼睛弯了起来:“没有呢。” “那你在此地不要动,”顾牧尘继续占人嘴上便宜,“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 晚霞漫天,此刻才稍显光线暗淡,丝绒般的红花瓣衬着那白皙的肌肤,显得叶舟跟个雪人似的玲珑,眼睛里也干干净净的:“哥哥,家里有橘子的,不用买。” 糟,脑电波没对上,这个便宜就占得没劲儿了。 “要吃橘子罐头吗,”叶舟撑着腿站起来,“可以做点放冰箱,我回学校后你晚上要是饿了,能拿这当夜宵。” 他极其舒展地伸了个懒腰,又补充道:“消暑呢。” 消暑,也是,现在都差不多要八月底了,暑气也快过了,蝉鸣逐渐没落在高大的梧桐树上,漫长的白日终会缩短,顾牧尘站着没动:“你是不是要回学校了?” “嗯,”叶舟点头,“暑假要过完了。” “不是要大四,”顾牧尘语气很淡,“还有课呢。” 一阵风吹过,把摊开的诗集刮得作响,叶舟快步走来把书捡起阖上,拿在手里:“实习,该找工作啦。” 都知道大三这个暑假一过,前方的路要怎么走都确定得差不多,学校里之前还得过且过的同学,派别瞬间就泾渭分明起来,考研的一波,考公的一堆,还有准备直接进入社会找工作的,反正甭管你之前逃课混学分有多爽,这会儿都得各忙各的。 讲真,认识俩月,顾牧尘还没来得及问叶舟将来的打算,只是借着脚扭伤的机会给人拘在自个儿身边,眨眼夏天都快过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仅仅和叶舟订了两个月的陪伴。 “不考虑继续读书啊,”顾牧尘静了一瞬,“不过早点参加工作也好。” 他几乎是在自问自答,也没给人家说话的机会,扭头朝屋子里走去。 “成,做点橘子罐头吧。” 冰糖和玻璃罐都有,俩人在客厅餐桌上面对面坐着,往白瓷碟子里剥橘子,皮好扒,上面的经络不好去,顾牧尘撕得有点没耐心,捏着那白白的小丝抱怨,嫌这玩意整得麻烦。 “这叫橘络,”叶舟手上动作没停,“能治咳嗽的。” “收集起来费事,”顾牧尘手上的橘瓣破了皮,露出里面小粒的果肉,他强迫症,不完美的话干脆就放嘴里,“是不是还得晒干?” 刚就听叶舟在那讲了,说除了罐头外,还能做软糖和金桔酱,他一时心动就另外下了单,水果店送来的橘子满满两大兜,这会儿边剥边吃,几乎都快吃饱,也在肚皮的满足中,逐渐丧失了对橘子的兴趣。 “是呀,”叶舟不疾不徐的,“我都给你收拾好再走。” 微酸的味道在嘴里弥漫,手指上浸润的也全是清甜的橙色,顾牧尘拿眼睛看对方,这小子着实沉得住气,极有耐心地把胖嘟嘟的橘瓣剥好,居然一粒也没偷吃。 手上的力气大了点,皮又撕破了。 其实只用把背面密网似的白丝去掉就行,不然做出的罐头会带着点苦味,但顾牧尘不弄干净总觉得心里不痛快,连着边沿处的线也要撕,撕破一点就不愿意,主动或被迫地边整边吃,这个又准备放嘴里的时候,听见叶舟低低地提醒了一句。 “哥哥,你再吃的话会肚子疼。” 手顿了一下,就在空中转了个弯,顾牧尘干脆递到叶舟嘴边,拿橘子瓣碰了碰对方的唇。 叶舟也没跟他客气,张嘴就吃掉了。 顾牧尘又拿一瓣递过去:“喂,你不考研吗?” “想早点参加工作呀,”叶舟把面前堆成小山的碟子放到一边,拿了个新的,“还得报班,去自习室,很麻烦的。” “那你想考吗?” 第87章 拇指破开有弹性的表皮,指缝间全是清新的果味,叶舟终于停了手上的动作,歪着头很认真地思索了下:“其实,没想好。” “那你对将来工作有什么打算吗?”顾牧尘投喂得上瘾,从塑料袋中又掏出个橘子,“就是下一步的规划,得按着这个走。” 叶舟总是轻松微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点纠结和困惑。 “我其实,还挺想继续自己的专业。” 顾牧尘点头:“挺好的,也是提升自己,那你可以考虑一下读研的事,有困难的话我帮忙。” 叶舟抿着唇笑:“顾老师,你好像在对我进行专业指导。” 顾牧尘在生意场上多人精啊,无论是和那帮老头子打交道还是和竞争对手周旋,都能卖出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这会儿剥橘子的功夫,自己的心思全然被对方看出个七七八八。 不想让我走呢。 叶舟张嘴,接过递来的一口酸甜,甜蜜而惆怅地又想了一遍,哥哥他不想让我走。 似乎是鼓起勇气的再次确认。 但话说回来,顾牧尘的想法太过明显,几乎没有任何的掩饰,坦荡得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清白。 叶舟不动声色盯着对方的手指,听那人带着笑意的絮叨,说现在社会内卷的确太严重了,大家都铆足了劲儿提升自己…… “哥哥,”他突然打断顾牧尘,“你下午读的是海子的诗?” 顾牧尘颔首:“嗯,看着玩。” “你喜欢哪一首呢?” 说来惭愧,顾牧尘的文学造诣马马虎虎,只不过是觉得读书能使得心静安宁,真问他对于诗歌的喜好和原因,一时间还真难用语言描述,干脆把话题抛给对方:“都好……你呢?” “我喜欢《日记》,”叶舟话里有话,眼神却真诚得要命,“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顾牧尘琢磨了下,还真记不得有这句话了。 但此刻也已经是晚上,昨夜下了雨,今天又隐隐有雷声的迹象,夏季的天气完全不讲道理,孩子般随心所欲乱发脾气,顾牧尘往落地窗那看了眼,随口问道:“你这是想谁了,姐姐?” “喜欢的人年龄比你大啊,”他剥橘子累了,瞅着眼前这几盘子也差不多,“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种小姑娘呢。” 叶舟的手指停了片刻:“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年龄小的呢?” 这能有什么原因。 叶舟满身的青春校园劲儿,自然是适合那种同样稚气活泼的小姑娘,顾牧尘都能想象出俩人在操场里散步,穿着校服聊天的样子,说不定还会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偷地接吻。 说到这里,跟人亲吻时候的叶舟,却比往常强势霸道许多,看起来就像饿了许久的野兽,按着人的腰就不松开…… 顾牧尘倏然一惊。 怎么想到那次酒后的放纵了,椅子往后擦出很响的声音,顾牧尘已经站了起来,朝着落地窗外的翻滚乌云走去,说出口的内容驴唇不对马嘴:“好像快下雨了。” 叶舟看着那人的背影,很轻快地笑了声:“这个时候就是比较闷……哥哥你的耳朵都红了。” 他站起来,也跟着走到窗前,俯瞰外面的夜幕:“还没说完呢,为什么哥哥会以为,我喜欢年龄小的?” “不为什么,”顾牧尘没回头,感觉别别扭扭的,“我也就随口一说。” 没错,他也就随口一说,随口一想,可能是受了贺颂的影响和司徒静的打击,发觉身边不同取向的人,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要多,不然这会儿怎么觉得叶舟有点gay,给他弄得还紧张起来,指尖都带着麻。 他眼睛往旁边瞟,飞快地瞥了叶舟一眼。 挺高大俊朗的啊,看起来好乖,皮肤很干净,连胳膊肘都泛着粉,和自己刻板印象里的基佬完全不一样。 轰隆隆的雷声遥远地传来,天地间都安静了刹那,才闪起了白色的闪电,撕开夜幕的黑,叶舟小声地“呀”了下,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顾牧尘回头,“怕打雷?” 叶舟紧紧地抿着唇,很慢地点了下头。 顾牧尘哑然失笑:“你还是别喜欢妹妹了,喜欢姐姐吧,比你大,能保护你。” 又是一声很响的雷。 叶舟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的模样,偏偏嘴上还要强撑:“我只是,稍微有一点的怕。” 明亮的落地窗前,顾牧尘落拓不羁地单身插兜,黑色的丝质睡衣垂顺,随着他的动作泛起点波纹,手机屏幕亮起,那红润的唇角扬起个有点坏的笑。 他点开家电操作页面,下一秒,屋里的灯光全部灭了。 与此同时,狰狞的闪电亮起,照亮叶舟发白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顾牧尘觉得自己的确是脑子抽风。 好好地干嘛突然关了灯,吓唬人家叶舟。 好巧不巧,屋内陷入黑暗的瞬间天上亮个大闪电,轰隆隆的一阵雷还没过来呢,叶舟就兔子一样噌地蹿过来,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腰。 顾牧尘连着后退两步,差点没摔着,可一口气几乎上不来,他知道这小子胳膊箍得紧,能给人勒得生疼,没料到这个时候能青出于蓝,憋得他用两手去拍叶舟的肩:“行了行了,我去开灯……” 沉闷的的雷声在夜幕中炸起,叶舟脑袋埋在顾牧尘怀里,硬是充耳不闻,誓死不放手的英勇模样。 第88章 “我开灯……”顾牧尘又去拍对方弓起的背,“你先放手……” 手机在刚刚的身体相撞中摔在柔软的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顾牧尘上一次被这样扑了个满怀,还是见到司机路露家的那只大金毛——其实不仅是小猫,狗子也不怎么待见他,连金毛这种驰名的狗中暖男,最多就对他敷衍地摇摇尾巴,可这也足够顾总小鹿乱撞,因此在有次听说他们养狗的主人,会约着时间一起去狗狗公园玩时,略带忐忑地跟着凑了热闹。 那天阳光明媚得过分,春天鸟语花香,刚进那碧绿的大草坪,就见到个拿着飞盘的姑娘,以及一只累坏了的萨摩耶,姑娘精神抖擞额上全是汗,眼瞅着就是跟狗玩疯了,果不其然那萨摩累得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任凭旁边有两只泰迪冲它狂吠,眼皮都不掀。 于是顾牧尘趁狗之危,上前使劲儿摸了个爽。 也可能那萨摩耶脾气好,没跟他计较。 总而言之就是姑娘带着狗刚走,路露才拽着金毛姗姗来迟,人跟狗都连呼带喘地跑过来,说大清早起晚了。 可还没等顾总矜持地表示没事时,那金毛突然绕着顾牧尘的裤脚转了一圈,使劲儿嗅了嗅就疯狂地摇起尾巴,整个屁股和毛茸茸的尾巴硬是摇出个小风车,然后嗷嗷两嗓子,直接扑到顾牧尘的怀里。 顾牧尘下意识地张手,把狗抱了个满怀。 也迎接了一脸的口水和湿漉漉的鼻子,那金毛体格大,站起来脑袋正好抵在他的胸口,狗爪子按得他肋骨生疼,并且喷出的热气全往他肩颈那边呼,休息日顾牧尘穿的没那么板正严肃,领口就稍微有点大,被这热情弄得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事后顾牧尘才知道,那只萨摩耶,是金毛的女神。 怪不得金毛两眼放光这样狂热,也是在他身上嗅到了心爱的气味。 这句话咋说来着,穿过你看另一个人的身影。 放在这个时候,就是从顾牧尘身上闻出别的狗的痕迹。 这会儿叶舟的爪子倒没按在他胸口,而是在后面勒着他的腰,浅淡的薄荷味从那柔软的发梢中传来,顾牧尘努力地呼吸了一口气:“我错了,不该吓唬你。” 又是一道雷声。 顾牧尘终于认命,伸手捂住叶舟的耳朵。 “咱商量下,”他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您能先放开手吗?” 叶舟终于松开手,抿着嘴,在黑暗中飞快地掠了对方一眼,才主动捡起手机递给对方。 顾牧尘得以重新呼吸新鲜空气,开了灯后屋内恢复光明,他揉着自己的后腰:“你再多抱会,我吃的橘子都得吐出来。” “条件反射。”叶舟慢吞吞地说,毫无愧疚之色。 “那如果是个姑娘呢,你也抱啊,”顾牧尘还是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甚至怀疑这丫的是不是故意找抽,接着怕黑打雷之名,行动手动脚之实,目的就是给他勒得喘不过气,“你这样在外面乱抱人家的话,得挨揍。” 刚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叶舟的模样,这会儿顾牧尘觉得他和那只金毛没啥两样,耳朵都耷拉着。 毕竟那只金毛,在扑了人后被路露好一顿教训,尾巴夹着眼睛垂着,跟叶舟这会神情差不多。 “我没抱过别人,”叶舟还蛮委屈,“再说了……” 他话没讲完,被顾牧尘打断了。 顾牧尘一脸愤愤不平:“没抱过别人?扯什么呢,那天在三楼储物——” 像猫被踩中尾巴,短暂的炸毛后立马消失无踪。 叶舟的圆眼睛很好奇地看过去:“什么三楼?” 草,忘了。 顾牧尘暗骂一句转过身,恨这人喝酒断片,完全想不起来曾经闹的那场乌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餐桌,对着几碟子满当当的橘子瓣,顾牧尘特颐气指使:“成了,赶紧做橘子罐头去。” 橘子罐头倒也好做,无非都是水开后和冰糖一起煮,叶舟守在锅边撇浮沫,顾牧尘靠在碗橱上看热闹,雨水停了,厨房的窗户开着,新鲜的夏夜空气裹挟着凉意涌入,吹散了那浓郁的酸甜果香。 “等放凉就好,”叶舟整理好玻璃罐,“你今天一直没吃热的,这会感觉胃怎么样?” 好得很。 顾牧尘身体倍棒。 但是叶舟这样说了,他就顺杆儿往上爬,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是种什么心理:“不舒服呢。” 说完后顾牧尘打了个寒颤,被那个脱口而出语气词,稍微恶心到了一下下。 “要不要吃夜宵?” 紫都周围的商圈还是蛮热闹,也有居民区,属于高端的享受去商业街,中低端的烟火气拐俩弯也有,这会儿九点来钟,又是刚下过雨,外面溜达一圈的话,倒是蛮惬意。 “走,”顾牧尘脑海里立马蹦出一串小吃的名字,“出去晃晃,随便吃点。” 叶舟跟着往外走:“好呀,不过你不能再吃冷的了。” “这天气,不吃个甜筒多可惜。” “可你刚刚说了,自己有点不舒服呢。” 这个“呢”特意被叶舟咬得很重,还带了个上扬的弯儿,一股子的促狭劲儿。 顾牧尘的叛逆上来了。 “吃冷面去,”他已经走到门口,换好鞋子,“雪花酪配冷面,要加点辣椒油。” 叶舟笑眯眯地加了句:“什么,要吃烤冷面吗?” 第89章 “带冰块的冷面!”走廊上的灯光亮起,电梯又迅速下行,顾牧尘回眸瞪他,“还要有西红柿片和黄瓜丝,冷切牛肉!” 叶舟头点地特别真诚:“烤冷面的话加点洋葱碎,真的好好吃……” 牛头不对马嘴的吵吵居然持续一路,谁也没觉得无聊,也没动怒,而是特松弛地聊着天,外面的夜果然还是冷的,风吹过来,顾牧尘单脚跳过地面一个水洼,不由得展开双臂,感受风的凉意。 叶舟笑着在后面跟着,看那人舒坦的笑,幼稚地去跳水坑,有不少行人也趁此机会出来乘凉,环卫工用硬枝竹子大扫把扫水,弯腰整理下水道口积攒的落叶,几个老爷们迎面走来,白色吊带背心被捋起,边聊边拍打着自己的肚皮。 “有损市容,”顾牧尘略带嫌弃地看了眼,“海豹这样做还称得上句可爱,人类就拉倒吧。” 叶舟侧过脸看着他:“那这位热心市民顾先生,决定好去哪里吃烤冷面了吗?” “……说了是带着冰块的冷面!” 往前没走两步就是个有点僻静的街道,一辆蓝色的小货车停在那里,有个上了点年纪的瓜农正扯着收拾雨棚,大概是刚避雨的时候没弄好,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湿透,狼狈地抖着塑料布上面的水迹。 圆滚滚的西瓜码放得很整齐,墨绿的外皮上也都是晶莹的水珠,看着是挺不错,可瓜藤浸了水,坏的就快,如果不抓紧时间卖出去,这位瓜农的心血都得打水漂。 顾牧尘用手指给叶舟看:“瞧,又个影响市容的。” “那怎么办呢,”叶舟没有顺着看过去,仍然注视着顾牧尘,目光里全是温柔,“哥哥有什么想法吗?” 没留神,篮球鞋踩进了水坑,溅出一点的水。 而和瓜农说话的顾牧尘,也被雨布落下的水浸湿了一点肩膀。 剩下的瓜被他全部买下,又尽数分给了旁边的环卫工人,叶舟没让顾牧尘动手,自己帮着把那瓜都一个个放在三轮车上,和着小扫帚整齐归置好,然后耐心地笑笑,由着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说感谢。 其实也就是点西瓜而已。 但那粗粝带着茧子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由衷的感谢。 雨夜里的疲惫,也可以被小小的西瓜洗涤。 而顾牧尘早躲在一边了,不肯露面。 不习惯这种场合。 他心软,又多管闲事,见不得人在自己面前遭罪受苦,可做了这么多年的慈善,顾牧尘还是努力地低调,隐去自己的名字和身形,或者是羞赧,或者是谨慎,让他也只在瓜农面前说了自己的心愿,而把迎接赞扬的机会,直接抛给了叶舟。 “受之有愧呢。” 最后一个西瓜交给了位环卫工大爷,叶舟慢悠悠地走到顾牧尘旁边:“大家都以为是我做的好事。” “这也算不得什么,随手帮忙罢了,”顾牧尘站在绿化带旁的树下,正百无聊赖,“主要能让人早点回去,都不容易。” 头顶那树也认不出是什么品种,不是常见的法国梧桐或者香樟,也不是能开花的玉兰与刺槐,折腾着半天夜更深了,顾牧尘抗冻,也不嫌冷,兴致缺缺地盯着那手掌般的绿色叶片看,偶尔有那么粒水珠落在鼻尖,才抬手拭去。 “太阳花的纪念周年也快了吧,”叶舟若有所思的模样,“记得哥哥你说有朋友参与这个,你也做这方面的慈善了吗?” 顾牧尘言模棱两可:“有时会看一下。” 这鬼天气,风又开始刮起来,吹得树叶上的水都簌簌往下掉,顾牧尘抹了把脸往外走,一手的水,沁得掌心都湿乎乎的,叶舟很贴心地递了张纸巾过来,语气还有点兴奋。 “那到时候,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顾牧尘擦着手,没抬眼地“嗯”了声,特敷衍。 “不过你那时可能就开学了,”他把纸巾团在手里,看旁边的垃圾桶,“看具体的时间安排吧。” “我一定要去,”叶舟哇哇大叫,“我没有课了,想在哪儿就在哪儿的!” 顾牧尘快走两步扔了纸巾:“不是要实习,还要学习?” “没想好呢,”叶舟开玩笑地叹息了一声,“可能就要直接进入社会了,好辛苦呢。” 顾牧尘回头看他,姿势挺拔矜贵,被风吹出好看的眉眼。 “小朋友这就觉得辛苦了?”他笑了起来,“辛苦的时候在后面呢。” 清冷的街道中,两人隔着一点距离对望。 叶舟安静地看他,笑了笑。 “是呀,比如马上要决定事业方向,是辛苦的,”叶舟抬手,随意地往后捋了下头发,“再比如说,哥哥你想吃的那家有冰块的冷面,我刚刚查了下,五分钟前打烊啦,好辛苦呢,等了这么久也没吃到。” 草。 顾牧尘悲从中来,恨不得冲叶舟头顶那棵树踹上一脚,好让树枝上的雨水给这没良心的小子淋个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带有冰块的冷面最终也是没能吃着,顾牧尘心不甘情不愿,誓死不吃烤冷面,最后还是在一条不起眼的街道拐角处,发现了家还亮着灯的店。 是卖牛肉面的地方,很小的木质招牌上面掉了漆,门口随风飘着个半截的珠帘,粉粉紫紫的,掀开的时候还发出“哗啦”的响,进去一瞅,屋里子挺热闹,吃饭的人几乎身上都还穿着工装,在这上完夜班才能回家的时刻,用热乎乎的面熨帖下心肠。 第90章 两人坐在靠窗的长桌上,面前是自家炸的辣椒油和小半瓶陈醋,辣椒油用白瓷碗盛着,红彤彤地发亮,没尝呢,就能闻到一股子的鲜香味。 两碗冒着热气的面很快端了来,清汤底,切得很薄的牛肉码放在最上面,一把青绿的芫荽飘在汤上,用筷子挑着看一眼,面抻得很细,甚至都有点透亮,俩人都稍微加了点辣椒,没多久功夫,额上就沁出点汗。 壁上的黑色风扇呼呼地转,可也止不住顾牧尘感觉浑身发热,他抬头和叶舟对视一眼,那小子的嘴唇都已经被辣得通红,顿时心里平衡许多,同时有点懊悔,两个都不怎么能吃辣的人,干嘛要尝试人家的辣椒油呢。 自家炸的,听着就威武霸气。 吃完回去,路面被雨水冲刷过,干净得能反光,叶舟在便利店门口拉开冰柜:“哥哥,老冰棍还是绿豆沙?” “老冰棍。”顾牧尘被辣得还缓不过来劲儿,嘴里都冒着火。 话音刚落,就感觉脸颊被冰得一个激灵,叶舟使坏,拿冰棍贴人家的脸后,才撕开包装袋递过去。 顾牧尘吃饱了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 一路走回去二十来分钟,足够把一支老冰棍慢慢吃完,很淡的甜味在口中蔓延,微凉的风吹起衣服下摆,让人觉得这个夏夜漫长而美好,似乎要很久才会迎来明天。 第二天还是工作日,顾牧尘照例起了个大早,晨跑回来后洗澡,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薄煎饼南瓜粥,煎香肠拌沙拉,中西结合,五花八门,但都是他爱吃的玩意。 顾牧尘心情不错,甚至都有点舍不得这样放叶舟回校。 说出来有点不可思议,他“雇佣”叶舟这俩月功夫,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又安详,一日三餐有人照料着,屋子里也明显地更有人气儿,无论是聊天还是拌嘴,都热热闹闹。 弄得连助理小姑娘都看出点不对劲来。 “顾总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王婧把文件都放桌上了,没忍住侧头问了一句。 顾牧尘正在签字,手上动作不停:“怎么这样说?” 王婧在他身边时间也不算短,这姑娘除了工作认真外,最大特点就是嘴严和有眼力见,不该打听的一句话也不对多嘴,兢兢业业上下班,甚至连病假都从没请过,可谓天选打工人。 “就是感觉自从上次年假后……您心情好了不少,”王婧斟酌着用词,绽出个笑容,“真好呀。” 顾牧尘把文件夹阖上,语气淡淡:“我以前经常心情不好吗。” 王婧的笑容僵了,慌张摇头:“没有,您和蔼可亲!” “行了,别瞎琢磨,”顾牧尘随手从电脑旁拿出粒糖果,“刚买的,要尝尝吗。” 王婧受到了惊吓。 这个惊吓劲儿一直持续到下午茶歇。 微风吹得绿枝簌簌,茶水间里几个姑娘正端着咖啡聊天。 “世界上的有钱人大多分两种,一种是肚皮子溜圆的享乐型,”有个高马尾的满脸故作高深,“另一种则是欲望全然得到满足后,慵懒又厌倦的性冷淡型……”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就乐了。 “这不跟小说里一样么,那种眼神里有三分凉薄四分不屑的霸道总裁,就因为没什么继续要追求的了,反而会对灰姑娘有兴趣呢。” 她说着就开始笑,压低声音:“你们说,如果我也跟着学,装着不小心把咖啡泼咱顾总身上,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小笨蛋好特别好不做作?” 高马尾伸出根手指摇了摇:“不,顾总就是超脱于这两种之外的……” 她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说出定义。 “他是变态型。” 毕竟在所有人都放松休息的时候,这家公司的总裁顾牧尘居然还在工作,不知疲惫似的,腰背笔直挺拔,目光专注,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随着屏幕上的数据越来越复杂,那漂亮的凤眼不易察觉地弯了下,露出个浅淡的笑意。 “不过最近好像开始按时下班了,”有人冲王婧笑了笑,“是不是有情况了呀。” 公司年轻人多,气氛也相当不错,凑一块说嗨了就没什么顾虑,王婧原本靠在一边喝咖啡,只笑着听,这下被人点着,就略带迷茫地眨眨眼,毫不知情的模样。 “也该有情况了吧,总不可能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 “之前不是有人追咱顾总嘛,那花都每天送得不重样,也被保安给赶了出去。” “喂你们说,顾总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 小姑娘们乱糟糟地聊着天,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也没什么恶意,纯粹是带着点雀跃的八卦,毕竟上学时候永远对老师的婚恋充满好奇,而工作后也往往是上司们的办公司恋情传播得最为迅猛。 不聊聊领导的八卦,上班还有什么意思! 王婧放下咖啡杯,依然是温顺淡定的表情,心里却有了种凌驾于众人的优越感。 顾总喜欢的类型她不知道,但确定的是,一定是个爱吃甜的。 还被金屋藏娇呢。 此刻的顾牧尘毫无被人议论的自觉,虽然好面子,但对于员工私底下的谈话,他倒是不在乎的,因此今日下班时感受到那悄咪咪的目光时,顾牧尘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别的并未多想。 第91章 他系安全带的时候手机亮起,页面显示出叶舟发来的信息。 “哥哥,要回来吃饭吗?” 很神奇的是俩人都很默契,没再提叶舟回学校的事,白天顾牧尘上班,叶舟则坐直达公交车返校,说是在校内图书馆自习,晚上回紫都的时间都差不多,一般而言就是在家里吃个饭,然后坐在露天花园里吹吹风,看看晚霞。 连顾牧尘自己也有点奇怪。 他一个人住的时候向来自律,晨跑加班有条不紊,看书读报打发时间,偶尔心情不好会去找朋友喝酒,疲于应酬的时候就躲回北郊别墅,揉着顾乐意的脸蛋来给自己充电。 总体来说,日子还是昂扬而枯燥。 和跟叶舟住一块后,好像很多无用的“志气”被消磨了许多,叶舟白天的存在感并不高,也是个很有边界感的朋友,因此哪怕生活中多了一个人,顾牧尘也没有感到私人领域被冒犯的不适,只是在每天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坐在蓝色花瓣的绣球旁,吃着清甜的手作绿豆沙,脑子里什么烦恼都没有,只觉得风儿轻轻又微凉,秋意仿佛悄然而至。 “要不要点个披萨?” 偶尔不想在家吃,顾牧尘也会馋一口垃圾食品,俩人就凑在手机外卖页面上,点薯条和炸鸡,这玩意家里做的再好,也没有外面餐厅的有感觉,曾经沉寂的电视也开始工作,放很老的电影,脱口秀,或者是看过很多次的经典球赛。 “我以前写作业的时候,”顾牧尘咬开番茄酱,“拿这当背景音乐,主持人的解说词都快背下来了。” 他们席地而坐,只是稍微靠着个懒人沙发,叶舟摆好切得漂漂亮亮的水果,很安静地抬起眸子,没有说话。 没有安慰或者附和,也没有娓娓而谈,只是很温柔地注视着对方。 “那时候年龄小,妈妈他们工作比较忙,我一个人在家,”顾牧尘把薯条放嘴里,“写作业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无聊,就把电视声音放的很大,假装屋里是热闹的,同时很想养只小狗。” “我连养什么品种的都想好了,德牧或者罗威纳,你知道这类狗吗?聪明又忠诚,特别威风凛凛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就不太招小动物们喜欢,被狗咬过两次,妈妈就不让我养狗了。” 他说着卷起左边的裤腿,指着小腿侧面给叶舟看:“瞧,这里还有个牙印呢。” 叶舟凑近了看,白皙的皮肤上有很淡的疤痕,隐约能看出牙印的形状。 “手上也有,不过已经消得差不多了,”顾牧尘又举起右手,展示自己虎口的位置,“这里是个小泰迪咬的,妈的长得跟个黑拖把似的,能跳起来咬我,超凶。” 上面已经没什么痕迹了。 “后来还是这个位置,”顾牧尘今天的话格外多,“被个小孩咬了一口,真神奇,居然没留疤。” 他没注意到,叶舟是什么时候接过他的右手,放在掌心的。 拇指轻轻摩挲虎口,上面的皮肤细腻,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被咬过两次,还是一人一狗,平等地冲顾牧尘呲出犬牙。 “你还记得,那个小孩是谁吗?” 顾牧尘大咧咧地抽回手:“多久的事了,早不记得了。” 叶舟顿了顿,把果盘端起了递过去,一脸真诚:“哥哥吃苹果,补脑。” 顾牧尘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阴阳怪气,而是猛地一拍手,满脸的惊喜。 “哦对,我想起来那小孩长啥样了!” 叶舟看着他,脸上依然是真诚的笑:“长什么样?” “又黑又瘦又矮,跟个土豆苗似的,”顾牧尘接过苹果放嘴里,“别的忘了。” 叶舟:“……哦。” 他不动声色地把果盘放下,笑出个脸颊的小梨涡:“后来呢,你们又见面了吗?” “没有,”顾牧尘嚼着苹果,“那种年龄的小孩不学好,很容易读不下去书,再没管教走歪路的话,结果就是进厂或者去少管所。” 他咽下酸甜,一脸痛心疾首。 “因为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凶……还学大人抽烟,特非主流!”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粗薯条裹着点未融化的盐粒,酥脆的外壳下是软糯的瓤,顾牧尘蘸番茄酱,叶舟蘸冰淇淋,颜色夸张的外卖盒里躺着半张披萨,厚饼底夏威夷风味,菠萝多得能气死意大利人,还卷了个圆滚滚的芝士边。 可乐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拉环扯开冒出凉渗渗的白烟,顾牧尘的那杯特意加了冰块和柠檬,一口下去,浑身都舒服得不想动弹。 因此在电话响起时,他甚至都有点不想接。 顾牧尘虽然以前极其热爱加班事业,但也秉承工作尽量都在公司解决的原则,有时无聊了会在书房再看会邮件信息,等到眼皮酸痛地站起来时,才发觉已值深夜,也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外面灿烂的晚霞。 和叶舟在露台吃晚餐,喝冷饮,看群鸟扑着翅膀掠过遥远的红色落日,这种情形总能给顾牧尘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很多年前,放学后的自己也曾拉着姥爷的手,踏着自己的影子走进余晖,结束这漫长又美好的夏天。 铃声还在响。 “喂,”顾牧尘拿起手机,坐姿端正了些,“司徒伯伯好。” 来电的赫然是司徒静的父亲,司徒仲文。 第92章 “小尘啊,”那边磁性的声音里满是慈爱,“在家吗,可能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哪儿的话,”顾牧尘不动声色地低笑,“您尽管开口。” 他没一口应下,也没上赶着询问对方的目的,两家从姥爷那代就开始交往,商业上也是盘根错节,虽说司徒仲文眠花卧柳不招顾红娟待见,但没人跟钱过不去,这档子的风流在腌臜复杂的圈子里压根算不上什么事,甚至还能被人竖拇指称赞句性情中人。 尤其是小辈中,他和司徒静关系是真的好,打小一同上学读书插科打诨,可惜对方吃错了药感情上变了质,就弄得顾牧尘有点别别扭扭。 幸好司徒静诸事不争,从不插手家里的各项事务,所以顾牧尘和司徒家老爷子的交际就少了点,最重要的是,司徒仲文胃口太大又行事张扬,涉足的一些领域,是顾牧尘压根就不打算碰的。 “就我认回来的那个小儿子,乔森,你见过的,”司徒仲文笑道,“也算是你的弟弟,唉呀这小子……要是跟你一样争气就好喽!” 凉了的薯条还在指尖夹着,顾牧尘不卑不亢:“谢伯伯夸奖。” 没接这话茬。 司徒仲文在那边静了瞬,又很快爽朗地继续:“那我就不兜圈子了,这孩子没别的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搞音乐,所以我打算给他整个公司……同时,也能再走点账。” 被当做背景音的电视屏幕上,一个球员正快速地奔跑在绿茵场上,随着道漂亮的弧线,球网被高速飞来的足球撞得直晃,讲解员开始尖叫,整个体育馆都沸腾起来—— 叶舟把电视关了。 顾牧尘打电话的时候没避着他,能隐约从听筒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线,是浸润商场多年,又被烟酒和恭维揉出来的嗓子,并不沙哑,语调也透着股优雅劲儿,但那上扬的尾音还是令他感觉到油滑不适,似是在黑暗中窥伺外面的一尾毒蛇。 盘子里的水果还多着,还是被叶舟端起来带进了厨房。 客厅的对话终于听不到,叶舟靠着中岛台,看向碟子里整齐摆好的芒果和蓝莓,胖乎乎的覆盆子挤在中间,漂亮得像色彩斑斓的画。 顾牧尘喜欢漂亮的东西。 叶舟就尽可能的连水果也切得漂亮。 杨梅差不多泡好了,他安静地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甜得有些腻人。 当指缝也染上淡紫色的汁水时,叶舟才缓缓抬头,目光从那双赤着的脚上移,烟灰色丝质睡衣,木质纽扣,不大的开襟上是小巧的一粒喉结,水红的唇,精致的鼻梁,最终落在一双睫毛很长的凤眼上。 “太甜了,”顾牧尘的胳膊擦过叶舟的身侧,拿起他身后洗好的杨梅,“周末去贺颂他家果园里摘,稍微带点酸才好吃。” 他在厨房水槽那简单洗了下手,然后抬头看向叶舟:“怎么了?” 叶舟在原地杵着,没动。 “想啥呢,”顾牧尘朝对方弹手上的水渍,“披萨都凉了,要不要在烤箱……” “哥哥,”叶舟打断他,“刚你聊天的那个人,是谁呀?” 顾牧尘不明所以:“一个生意场上的长辈,你认识?” “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叶舟偏头看他,“就是电视上常演的那些贪官污吏,一个模子。” 顾牧尘失笑:“你这说的都什么玩意。” “他最近遇到点麻烦,”顾牧尘跟着靠在中岛台,和叶舟并肩站着,双手随意地撑在台子上,“司徒伯伯是个聪明人,他家主要是以股权,债权这种软资产为主,搞投资玩避税,房产只是小头,净折腾钱生钱,搞出不少花样,我之前跟小静还真以为是人年龄大了,开始疼孩子,其实还是套个娱乐公司的壳,想洗钱。” 顾牧尘语气平静:“想赚点是人之常情,但太贪婪雁过拔毛,就不成了。” “那你们在一起合作吗?” “曾经有,但后来闹了些不愉快,比如慈善基金会的收入问题,”顾牧尘毫不避讳,“我国跟资本主义的那套不一样,国外靠这个避税搞信托,而咱们这边规定第二年,需要把基金会的钱支出百分之七十。” 他微微转身,歪着头看向叶舟:“简单来说就是,他想插手一些东西,借儿子给自己的账目洗白上岸,顺便再捞笔油水……放心吧,我给挡回去了。” 叶舟眨着眼睛,特诚实的模样:“没听懂。” “不用听懂,”顾牧尘笑着揉了把对方的头发,“知道你在担心我。” 叶舟还是很茫然的样子:“那之前在屋子里有人装窃听,是不是他在搞鬼啊。” 顾牧尘手上动作没停,笑吟吟的:“怎么突然想到这里了?” “直觉,”叶舟斟酌了下用语,“就是,就是……” 好一会也没让他“就是”个什么来,而顾牧尘已经把果盘重新端着出去了,电视声音再次响起,赛场上的欢呼浪潮般传来。 叶舟走出去,跟着盘腿坐在顾牧尘旁边。 “哥哥,”他低声说,“如果有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顾牧尘眼睛盯着前方的电视,很心不在焉的模样:“嗯,知道了。” “哪怕再熟悉的长辈,也不能掉以轻心。” 屏幕上的球员吹着口哨开始奔跑,顾牧尘没回头,伸手继续去揉叶舟的头发,敷衍道:“成,谁欺负我,我就放你咬他们……” 第93章 眼睛被占着,手的方向就不准,没揉到头发,反而碰到了微凉的脸颊,而那小子早有准备似的,张口在顾牧尘掌侧咬了下。 没怎么用力。 “嘶——”顾牧尘瞪过来,“我给你牙掰了!” 他对被咬有点心理阴影,曾经被那只凶神恶煞的小泰迪制裁过,跳起来咬他虎口不松嘴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于是去拧对方的耳朵:“你拔智齿的时候,就应该连着虎牙一块拔了。” 黄昏早就过去了,早秋的夜总是泛着凉意,叶舟笑着和顾牧尘打闹,连连败退中从地上爬起:“我去热披萨!” 冰块浮在可乐里,还没化,切得很薄的柠檬片倒是沉了下去,顾牧尘看着叶舟离开的背影,“啧”了一声打开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消息。 退伍军人出身的周海还保留着当年的习惯,永远会快速回复一个“已收到。” 顾牧尘的眼睛看向自己发出的那条信息。 “该买点鱼饵了。” 下一秒,他删除了聊天页面。 烤箱响起提示音,披萨的香味从厨房传来,复热的过程中饼皮变得更加焦黄酥脆,叶舟又格外在上面撒了把甜玉米粒,一口下去,芝士浓郁的香味在口中弥漫,顾牧尘眯起眼睛,恨不得能在地毯上打个滚。 “吃东西的时候,怎么这么像只猫,”叶舟递来张纸巾,“慢条斯理的。” 顾牧尘淡定地擦擦嘴:“这叫优雅。” “哎,说到这个,”他坐直身子,“你不是想和我去太阳花的周年宴会吗,我得给你准备衣服。” “西装吗?”叶舟愣了下,“这么正式呀。” 顾牧尘干脆站起来:“没那么多讲究,就当做是玩……其实去衣帽间看下,你穿我的也行。” 他本意是自己和叶舟身高没相差多少,一场宴会而已,没必要带着人再定做折腾,这个年龄的小孩自尊心都蛮强,万一弄得不合适,多尴尬,没想到叶舟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轻轻地摇摇头。 “那可不行,哥哥,”他笑眯眯的模样,满脸认真,“我可穿不了你的。” 他伸手,食指和拇指打开,放在了顾牧尘的腰侧,似在比划对方的腰围:“好细……也就两拃长,我几乎都能给圈在手里了。” 顾牧尘面无表情:“有这么夸张?” “当然呀,”叶舟语气坦荡,干脆真的测量了起来,“你看,一拃……” 还没完全量好,手就被人直接拍掉,顾牧尘脸上带了点红,骂骂咧咧地往后退了两步。 说话就说话,乱摸什么啊。 那里可是有痒痒肉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今年秋天来得早,顾牧尘刚坐上车就打了个喷嚏。 “你车里冷气开太足了,”周铭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十几度的天,还开空调呢。” 顾牧尘把衬衫最上面一粒扣子系好,才淡淡地来了句:“我乐意。” 哦豁,火气还不小。 进了九月突然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季云青在帮朋友给一个舞团打名气,天天被拉着去给人上课,周铭和顾红娟一起整理了个画展,灵感就来源于国外那场五颜六色的夏天,叶舟学校突然搞起活动,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内容,反正也忙得脚不沾地,差不多好几天都没见面,只有顾乐意最为自在,只需要每天去上一节快乐的早教课。 今天是有个沾亲带故的长辈办答谢酒,庆祝自家小孙子周岁,人家是个爱国华侨,在商场和政界都耕耘多年,自然是要把酒宴办得低调又不无奢华,季云青临近演出走不开,就让周铭陪着顾牧尘一块儿过去。 毕竟谁都能看出来,顾牧尘这几天跟吃枪子似的。 一点就炸。 周铭脾气好,再怎么暴躁不安的人往他身边一坐,就能被春风化雨似的舒缓了,这人虽然长得英俊锋利,但就有这种本事,能让人心无芥蒂,把所有的烦恼吐泻而出。 昨晚上加班的时间长,出来后嗓子发干,顾牧尘破天荒的想喝点热乎的东西,推门出来习惯性地叫了句叶舟,才想起这没良心的小子已经回学校了,于是气鼓鼓地从冰箱里拿出瓶果汁就灌了个痛快。 然后扔垃圾的时候偶然一瞥。 草,过期了。 没办法,叶舟和他住的这段日子,几乎没给顾牧尘再喝这种包装好的果汁饮料的机会,要么鲜切,把色彩缤纷的水果榨得能媲美饮品店,要么就是端来碗传统的中式糖水,热的凉的随君选择,只要顾牧尘张口,叶舟就能给弄好。 所以顾牧尘心里明白,自己的不忿来源明确,就是因为喝了过期的饮料。 都怪叶舟。 这几天连个招呼也没打,他俩加上微信后对话本就少的要命,通常都是简短地问要不要回来吃饭,自从叶舟回学校这几天,就再无音讯。 顾牧尘要面子,也不会主动发信息。 随便,爱回不回。 “小姨和妹妹已经到了,”周铭看着手机页面,“正在和那边的几个小孩玩呢。” 顾牧尘没什么表情地开着车,两侧的树在咆哮声往后飞速掠去,肉眼看来几乎都成为残影,在限速的最大范围内,把车开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周铭慢悠悠地关上手机,也没劝这人注意安全,而是很悠闲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第94章 原本半个小时的路,二十分钟不到就抵达,一处不起眼的中式庭院建筑前,黑西装的侍应生弯腰带着两人前行,穿过处狭窄的松柏小道,眼界骤然开朗,绿柳低垂,白墙黑瓦,攀着重瓣蔷薇的画廊累垂可爱,错落的亭台诗意盎然,香水宝石和声色犬马扑面而来,此处别有洞天。 主家的夫人笑吟吟地被人簇拥着,一身湖绿色提花大袖旗袍,珍珠白鳄鱼纹手提包,精致盘发旁是蓝宝石耳铛,笑意绽在优雅高贵的脸上。 “尘儿来了,”她特意从人群中探身,“云青怎么没过来?” 顾牧尘微微颔首:“哥哥实在请不了假,就让我们代劳了,小宝贝呢?” 他站在株茂盛的凤尾葵旁,墨绿色的叶片被风吹动,擦着那柔软的黑发,挠出点若有若无的痒,周铭刚遇见个熟人,被拉住没脱开身,就由顾牧尘先过来寒暄。 “在里屋呢,”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依然是最常见的长辈姿态,“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带着媳妇过来,也让我们见见呀。” “该结婚就结婚,该要孩子就要孩子,”她今日心情实在是好,眼睛闪闪发亮,“也劝劝云青,早点想法子生一个,现在技术都这样发达,简单得不得了……” 院内还有硕大的水缸,用来夏季养莲用的,此时新叶已然长出,嫩绿小巧地伏在水面上,下方则是几尾红鲤鱼,正追着小孩撒的饵料抢食。 “那是哥哥的事,”顾牧尘很平静,“并且他们也不打算要孩子。” 夫人立刻柳眉倒竖:“那怎么行!” 似乎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几位面都没怎么见过的长辈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争相发言。 “你们现在还小,体会不到没孩子是什么样的后果……” “这一代的年轻人太自私,等你们老了就懂了!” “是红娟家的儿子吗,哎呀真是一表人才,现在有对象吗,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原本就觉得热,空调风调最低都一股子的烦躁劲儿,在喷薄而出的瞬间,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下,顾牧尘猛地一扭头,对上了周铭的侧脸。 周铭揽着顾牧尘的肩,对着热闹的众人笑道:“我们先去看小宝贝吧,红包还没给呢。” 顾牧尘忍了忍,勉强挤出个笑。 “去空中庭院透透气?”周铭放开手,“你怎么了,不舒服?” “有点烦,”顾牧尘往下扯了扯领带,脸冷得要命:“我哥今晚几点下班,我想找他喝酒。” 周铭微笑,“不行,他最近肠胃不好,要戒酒的。” “得了吧,”顾牧尘忍不住想翻白眼,“你俩在一块后,我哥天天吃得那叫一个滋润,胃病什么的早就好了,怎么又突然不舒服了?” “嗯,的确早就好了,所以我就是随便找个理由,不想让他喝酒而已。” 顾牧尘:“……”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连顾乐意都看出来哥哥心情不好,扯着妈妈的手指发问,哥哥是不是不开心。 “没事,”顾红娟特淡定地给闺女夹菜,“他就那样,天生脸臭。” 结束后阿姨带着顾乐意回去睡午觉,顾红娟要留下打牌,而顾牧尘继续把车开的风驰电掣,这次周铭似乎终于有了点紧张,看了眼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又看了眼顾牧尘面无表情的脸,默默地再次检查了下安全带。 “尘儿啊,”周铭终于开口,“我一生积德行善。” 顾牧尘在红灯前猛踩刹车:“放心,不至于。” 他从不会因为外人的只言片语影响自己的心情。 说句讨嫌的话,那些所谓的催婚或者催生,只是像苍蝇似的惹人厌烦片刻,但还不够格让他能真正地为止烦躁不安。 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工作的确忙碌,以及他心目中隐隐的不安感。 说不上来,但总有种很微妙的不适浮现在心头,好像提醒着他,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而其带来的后果则山雨欲来,令人心生担忧。 “可能又要下雨,”周铭看了眼窗外,“你要真的心情不好,就一起去接云青,晚上吃个饭?” 黄灯结束读秒,绿灯亮起,顾牧尘转动方向盘:“算了,我晚上还有事。” “那你去接叶舟吗?” 顾牧尘没回答,直接反问:“我为什么要去接他?” 嗐。 周铭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偏着手机给季云青发信息:“小宝,你弟弟伤心呢。” “小宝,你在干什么,跳完舞了吗,我有点想你了。” 空调风继续不要命地吹,车厢内的气氛却比实际的温度更冷,一连等了二十分钟,都快回到紫都别墅了,季云青那边的信息还是没有回复。 周铭默默地叹了口气。 于是,世界上的伤心人,又多了一个。 他手机屏幕没亮,顾牧尘的倒是亮了,手机自带的默认铃声响起,备注页面赫然显示“叶舟”这两个字。 顾牧尘面无表情地开着车,眼睛盯着前方宽敞的街道,铃声继续,周铭欲言又止,终于在即将结束时,顾牧尘点开蓝牙接通电话。 “哥哥,”叶舟的声音很欢快,“我忙完啦。” 听着就愉悦的不行,哪儿有一点因为忙碌造成的沙哑? 顾牧尘语调平淡:“哦。” 第95章 “你晚上要回来吃饭吗,”叶舟继续道,“想不想吃鱼呢,清蒸或者糖醋……” “不去了,”顾牧尘很快拒绝,“我今晚回北郊这,都快到了。” 他语气太干脆笃定,毫不在意旁边还有个人,周铭默默地把头转向窗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哇,”叶舟抬高了声音,“我们今天活动的地方就在这儿附近,我这会在公交车站呢。” 与此同时,周铭也愣了下,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的公交站台:“那是叶舟吗?” 几个年轻的男生正在站牌旁聊天说话,秋意微凉,还个个都穿着颜色夸张的短袖短裤,一副充满活力的不怕冷模样,只有叶舟是长袖卫衣,水洗淡蓝牛仔裤,远远看去,在群张扬肆意的大logo和潮牌中,就像绯色晚霞中飞过的一只白鸟。 顾牧尘暼了眼就挂断电话,一踩油门地扬长而去,还招来了那群男生的注目礼和口哨。 “哇靠,这辆车好酷!” “开那么快干嘛,市区能开这么快吗?” 半分钟后,这辆黑色帕拉梅拉在前面掉了个弯,以一个漂亮的漂移重新驶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而叶舟还愣愣地举着手机,没来得及放下。 “砰”的一声,顾牧尘关上车门,大步走向叶舟面前。 “结束了?”他看向叶舟,“我刚没看到你。” 可能刚刚才运动过,额前的发被男生随意地向后捋起,露出清晰英挺的眉眼,平日里叶舟对着自己时不觉得,这小子爱撒娇又胆小,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看着就是个小孩。 可和同龄人一比较,叶舟明显得气质更为沉稳,优越的骨相给面容增添英俊,连姿态都比旁人更加挺拔贵气。 但对着顾牧尘一开口,就又是会笑出个小梨涡的叶舟了。 “嗯,”他很开心地弯着眉眼,“真巧呀,哥哥想我了?” 顾牧尘忽略了这句肉麻的话,而是对着叶舟的同学微笑示意:“用捎大家一程吗?” 男生们纷纷扭头拒绝,纷纷表示感谢哥哥哇靠叶舟什么时候有这么帅的哥哥啦,而叶舟则乖巧地跟着走到车边。 驾驶车门一打开,空的,顾牧尘皱眉看去,才发觉周铭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后座了。 真难为他了,刚刚车辆自动落锁,那么大的个子,是怎么艰难地爬到后座的。 “呵呵,”周铭笑着看过来,“好久不见啊,叶舟。” 顾牧尘还拧着眉:“你跑后面干什么?” 周铭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微笑的叶舟,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看向车外的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周铭知道季云青发脾气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但还真没见过顾牧尘生气的时候,于是这会儿在后座抱着个粉色的靠枕,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前方事。 只是觉得,这兄弟俩闹腾起来的时候,还蛮像。 吓人。 其实顾牧尘也没有甩脸子,或者吵吵什么难听话——人家叶舟又不是给他打理生活的助理,劳动合同都没签过呢!并且这几天没联系他也合情合理,学校有事啊,同学之间活动太忙,或者是导师那边催论文进度逼得人发疯等,都有可能。 总而言之,顾牧尘他还真没什么立场生气。 显得他很小心眼似的。 “忙完了吗?”顾牧尘淡淡张口,直视前方。 今天秋意正浓,下午哪怕升温也不过二十度的天气,可空调还是开到最大,吹得人胳膊几乎都泛起战栗,叶舟双手放在膝头,坐得端端正正无比乖巧,只是声线被凉意激起点涟漪。 有点颤。 “忙完了,”他小心翼翼的,“接下来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顾牧尘连睫毛都没动一下:“那就好,不过……” 白衬衫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三颗,露出纤细的一段脖颈,皮肤白到给人冷的感觉,如同此刻的音色一般带有凉意。 “冰箱里的果汁过期了。” “那几株重瓣爱莎浇多了水,百合的根茎烧了。” “烤箱里怎么还有把栗子,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看到的时候都坏了。” 语速很快,顾牧尘说的上瘾,缓口气的时候叶舟手机铃声响起,对方默默地拿出来看了眼,迟疑片刻,居然是想直接挂断。 “接啊,”顾牧尘目不斜视,“怎么不接电话?” 叶舟沉默了下,接通电话的瞬间,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 “学长,我才刚过来,怎么听说你已经走了啊!” 车内后视镜里,两道视线短暂相撞,周铭立刻移开同情的目光,继续认真欣赏窗外,同时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嘿你别说秋天枫叶红了就是好看,过两天也可以带他家季云青出来玩漂游,这人经不起晒,对紫外线稍微有点过敏,去山里消磨时光正好。 “我有点事就先走了,你们玩吧。” 那边立刻接话:“不行呀,这次都是多亏了你,我还和朋友打包票说能把你请出来,我们院好几个女生都在问……” 叶舟立刻打断:“抱歉,我之前说过了的……” “真的好几个人呢!”车厢内安静极了,甜美的女声就格外清晰,“哦对,还有男生也在打听你,哇靠!是隔壁美术系的,长得好可爱呢!” 第96章 “啪”的一声,顾牧尘把空调关了,在汇入市区略显拥挤的车流时放慢了速度,同时降下车窗,终于涌入点清凉的秋风,今天是休息日,下午时刻在外面晃悠的人也格外多,几个骑着单车的年轻人擦过冷峭的黑色车身,如同离弦的利箭般刺入远方的碧天。 “谢谢你的好意了,”叶舟很温和地回复,“但我这段日时间很忙,有空再联系,再见。” 这人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堵车的时候不必紧盯前方,顾牧尘没忍住侧眸看他,三五日的功夫没见,居然生出点别样的虚幻感来,好似有些不真实,又觉得太过熟悉,斜着的阳光很温柔地从侧面打过来,度得睫毛上罩着层金边,柔和得要命。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顾牧尘那莫名的烦躁劲儿没了。 到了北郊别墅门口停车,周铭略微往前探了下身子:“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我没说自己要回紫都啊,”顾牧尘回头,“你等我……” 周铭挑眉笑了,用手拍了下叶舟的肩:“有空再一起吃饭。” “好,替我跟阿姨与妹妹问好。”叶舟笑眯眯的,而顾牧尘正想张嘴骂骂咧咧,就瞅见了周铭无名指上的婚戒,五年了,闪着低调的光芒,他不知怎么的突然顿了顿,没再吭声,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周铭下了车,只留下他和叶舟两个人。 那没办法了,还能咋地,回紫都吧。 到家的时候才下午四点来钟,两人出了地下停车场,默契地一同去了超市。 其实冰箱里的东西是够的,上次阿姨和司机特意带来了不少自家种的瓜果蔬菜,可是秋天午后,走在温柔的风里,总会忍不住想推着购物车慢慢晃,走过琳琅满目的货物,色彩缤纷的水果,看系着围裙的大叔杀鱼切肉,手脚麻利的阿姨砍开甘蔗,这个时候往往没什么吵吵闹闹的小孩,大多都是上点年纪的老人,或者零星的几对情侣,连导购都不再追着推销了,可以松弛地研究货架上的稀奇玩意,而不被任何陌生人打扰。 “要喝鸡汤小馄饨吗,”叶舟推着购物车,“包玉米鲜肉馅怎么样?” 顾牧尘正仔细地拣黄桃,他虽然厨艺奇葩诡异,但对于食材总是极其挑剔:“大晚上的,回去再剁馅煮鸡汤不嫌折腾啊。” “我看那边的乌鸡挺新鲜的,”叶舟特认真地看了回,才收回目光,“还有虫草蛋,能摊点蛋皮,也可以加上红糖一块做酒酿……” 顾牧尘无语地抬头,想也没想地呛了一句:“你伺候月子呢。” “砰”一声,叶舟推着的购物车撞到了货柜上。 幸好是在蔬菜区,码放整齐的土豆骨碌碌地滚下来俩,被叶舟眼疾手快地接着了,小心地放回去后才幽怨地瞥了顾牧尘一眼。 “干嘛,”顾牧尘莫名其妙,“你脸红个什么劲?” 这下好了,乌鸡和虫草蛋也不想买了,叶舟别别扭扭地跟在人后面,心思难得有些不怎么上台面,顾牧尘一无所知,仍兴致勃勃地逛着生鲜专区,买牛油果小番茄,再挑几颗树上熟的红心木瓜,蟹味菇和贝贝南瓜也买了点,上完秤一转身,正好看到有个姑娘提着个硕大的榴莲过来。 “吃榴莲吗,”顾牧尘把称好的蔬菜放购物车,“能不能接受得了这个味儿?” 叶舟抬头:“我以为你受不了这种特殊味道呢,毕竟哥哥……从来不抽烟,也不用香水。” “还好,”顾牧尘已经往堆满榴莲的货柜那去了,“我以前也嫌这味怪,后来有次尝了下冷冻的,还蛮不错,像冰淇淋。” 圆滚滚的榴莲堆成小山,旁边的货架上已经摆好了开过的榴莲肉,顾牧尘毫不犹豫地忽略了这包装好的玩意,直冲着去研究整个的榴莲,毕竟买这个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享受开盲盒的乐趣,直接买开过的就太没劲了。 带着厚厚毛线手套的阿姨特别热情,已经开始为顾牧尘推荐哪个出肉率比较高,还特自豪地一挥手:“我挑的都特别好哦,就没有肉少或者死包的!” “刺得是疏的奶油尖尖,不能是密的,”叶舟把手推车放在侧面,跟着站在旁边,“形状也要圆一点比较好,对吗?” “伢子讲得对哦,”阿姨已经指着其中一个了,“要不要这个,肯定得有五房肉!” 顾牧尘干脆利落:“那就要这个。” 阿姨手脚麻利地拿着榴莲去上了秤:“要打开吗?” “不用了,”顾牧尘接过,“我们回去自己开。” “这个已经熟了,吃不完可以冻起来,”阿姨絮絮叨叨,“那个壳子也可以和鸡一起煲汤的,又鲜又香,大补哦!” 叶舟咳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用手背贴了下微红的耳朵。 他天生皮肤温度偏凉,无论四季,手脚都是冰的,这会儿用来给发烫的耳朵降温再好不过,而顾牧尘则毫无知觉,已经开始琢磨这么大个的榴莲要怎么发挥了。 直接吃太没意思。 冻着或者烤了就那样,他全然没有发觉自己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出来超市的时候已经正值下班时间,背着书包的学生跑过他们面前,倦鸟归巢,黄昏时刻的晚霞火红,烧了小半个天空,顾牧尘把拎着的蔬菜换到左手,侧眸看着叶舟:“你觉得榴莲能代替奶油,做海鲜浓汤吗?” “哥哥,”叶舟提着两个袋子,委婉道,“我觉得吧,不一定会好吃。” 第97章 “为什么不会呢,你想啊榴莲也有奶香味,煮熟了应该是黏糊的……” “可是它的味道是比较特殊的……” 都进了电梯,顾牧尘还是没放弃这个想法,并开始认真思索可行性:“我觉得可以试一下,你什么东西都得尝试尝试,否则怎么知道结果呢?” 指纹锁的密码亮起,沉甸甸的袋子终于得以放在柜子上,顾牧尘脱掉鞋子踩上木地板,揉着掌心转过身:“说到这个我想起来,高中时有次学校搞活动,大家都做好吃的带去分享,我做的好像是绿豆糕还是什么。” 他面对着叶舟往后退,随手扯下领带,全然不设防的放松神情:“可能我加的黄油太多了,松散得不成型,一群没品位的东西都不肯吃,后来是谁来着?” “哦对,是小枫,”顾牧尘驻足,伴着回忆,声音也随之变得柔和,“只有小枫愿意吃,说味道很好。” 漫长的青春时间里,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已然快要忘却,但突然在此刻浮现在眼前,那个总是怯怯地望着自己的男孩子,似乎离开了太久太久,甚至让他得思考一下,才能想起名字。 还有什么呢,皮肤很白,家境不好,会认真地躲在菜场角落里,在喧嚣声中读完一本书。 叶舟的皮肤也很白皙,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拎着重物而微微发白,极轻的声音,两只塑料袋都放在了地上。 “算了,”叶舟换鞋子,眼眸垂着,“我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后天就要去太阳花的周年了?” 他站直身子,这才很平静地直视顾牧尘:“榴莲要不先冻起来吧,别上火,到时候长痘痘呢。” 顾牧尘却迟疑了下。 “情况可能有点变化,”他解释,神情有些懊悔,觉得自己不该太早给了对方承诺,“我可能没法儿带你去了。” “哦,”叶舟慢吞吞地点点头,“我以为这种慈善晚会,是欢迎曾经的志愿者参加呢,难道是要办得很隆重吗?” 他看着顾牧尘的表情,希冀从那双总是很淡薄的眼睛里看出来点东西,无论是提到某人名字时一闪而过的亮也好,对于自己几天的消失而微微不忿也好,都比现在的澄澈干净强太多。 顾牧尘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是没有杂念的。 “可能要来个不怎么方便让你见的人,”顾牧尘想了想,“抱歉,我之前也以为只是个内部的……” “是小枫吗?” 叶舟往前一步步走来,和顾牧尘挨得很近,几乎瞬间就令他想到了那次的共舞,他就是在这个客厅教叶舟跳舞的,手指相交,身体会在旋转中轻轻相碰,那时候明明气息更加缠绵,也比不上这会儿心惊,难以言说的压迫感逼来,顾牧尘拧眉,有种隐约的被冒犯感。 “不是,”他很生硬地回答,没有后退,而是略微扬起下巴直视对方,“你问他做什么,又不认识。” 那双很圆的眼睛里满是疏离。 似乎有绷得很紧的弦突然断了。 “认识呢,”叶舟神色如常,“很早就知道他了,也难为哥哥了,这么久还念念不忘。” “你不要跟我提他,”顾牧尘转身就走,“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气氛骤然降温,哪怕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赤着的脚也觉得冰冷,可手腕被拉住的刹那,对方的手指,却比冬日的雪更冰。 顾牧尘猛然回头—— 刚刚的刺没了,叶舟重新笑了起来,抿着嘴,眼睛弯成个好看的弧度。 “哥哥,对不起,我开玩笑呢,你不要生气。” 他很小幅度地晃了下对方的胳膊,似在撒娇。 “你能给我讲讲他吗?” 秋天的白日果然比夏天结束得早,客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两道长长的影子拉在地面,形成个对峙的轮廓。 “我不想讲,”顾牧尘没有抽回手,“别问了。” 叶舟充耳不闻:“你喜欢他吗?” 可顾牧尘没有给他听到回答的机会,而是有些不耐似的瞪过去。 “小朋友,”他语含讥讽,“话问得太多,容易挨揍的。” 叶舟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顾牧尘这样有些防备时,总喜欢略微侧着头,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整个人慵懒性感,又是那样胜券在握的姿态,好像这个人永远什么都不在意,他生来就被爱,不缺爱,偶尔把自己的心拿出来暖一暖别人,就足以令世人将一生都双手奉上。 能够被他爱的人,该有多幸福呀。 叶舟不无嫉妒地想,他憎恨自己这见不得光的心态,却又满含心酸,自从和顾牧尘再次相遇后,他总觉得日子美好到不可思议,而前几天——他从未与之分开过这样长的日子,其实也就几天功夫罢了,但就是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人,今天见面的时候,他高兴极了,因为能看出来顾牧尘在发脾气,气自己不与他联系,气自己的销声匿迹。 可顾牧尘的生气,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那是不是就说明,他目前对自己的感情,还不足以支撑他的放肆吗? 因为真正爱上一个人的话,总会有些不体面,姿态没有那样的好看完美,运筹帷幄总会被打破,如履薄冰也会满盘皆输,战战兢兢的狼狈太久,连冲破桎梏都要费点力气,甚至要那人压抑不住地叫出声,叶舟才发觉,自己把对方的手腕攥得有多紧。 第98章 “你干嘛呢,”顾牧尘倒抽一口凉气,揉着自己生疼的手腕,“都有指头印了!” 这股子忿忿不平一直持续到晚上,俩人都别别扭扭,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也没有派上用场,分类放好在冰箱后,顾牧尘干脆拿出瓶啤酒出来,直接撂在桌上。 “来,这是我的,”他把啤酒倒进玻璃杯,绵密的泡沫往上涌得很高,“而这,是你的。” 叶舟在对面坐着,有些无奈地笑了。 因为顾牧尘小心翼翼地把酒倒进啤酒盖里,浅浅的一层,叫只猫过来,两口就能舔完。 “你一杯倒,这点够了,”他捏起啤酒盖放叶舟面前,“喝,然后坦白交代,你今晚阴阳怪气什么呢。” 叶舟很温顺地低下头,雪白的牙齿咬住铁质的啤酒盖,然后微微一抬头,澄黄的液体就顺着流进嘴里。 “草……”顾牧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怎么你喝个酒……怪怪的,算了,还要吗?” 又往啤酒盖里倒了一点,顾牧尘气定神闲地托着腮:“行了,交代吧。” “想听我交代什么?”叶舟笑得很甜,这下端起了盖子,“我说了,哥哥就要揍我了。” “你再这样,我就真要揍你了,”顾牧尘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叶舟脸上移开,可能是刚刚那一点点酒精的原因,这小子的嘴唇居然红得要命,给他看得有点口干,干脆举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才放下,“你是不是叛逆期还没过啊。” 叶舟把啤酒盖凑近嘴边,吮吸似的喝了那丁点的酒:“算了吧哥哥,你揍不过我的。” 顾牧尘立马不愿意了:“你说什么?” 拜托,他俩第一次见面就是这小崽子被人堵啊,还不是自己上前助拳帮忙,真靠叶舟的花拳绣腿,拿着花露水当防身武器的架势,早被人收拾了。 “我说,”叶舟放下盖子,“没事,哥哥随便揍我,你力气大嘛。” 顾牧尘一捋袖子:“来来来打一架吧!” 刻意的幼稚行为掩盖越来越猛烈的心跳,隐隐的预感仿佛得以成真,顾牧尘本能地忽略一切,对于完全陌生的领域心生畏惧。 叶舟静静地注视着他:“你确定?” 就喝那么几滴,声音居然已经开始哑。 顾牧尘还咋呼着:“来啊,比一下……草!” 话没说完,就是很响的椅子后退声,顾牧尘刚抬起头,就一阵天旋地转,被大步过来的叶舟单手扛在了肩膀上,带着朝卧室走去。 他没被人这样扛过,惊讶到头脑发懵,腿弯被人紧紧地禁锢着,张口要骂就被因为头朝下而颠簸到咳嗽,直到被扔到床上,后背重重地弹起时,羞耻感才铺天盖地地出现。 可还没真正反应过来,下巴就被对方牢牢捏住。 叶舟半跪在他面前,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眼尾烧得发红,拇指重重地擦过同样滚烫的唇。 “哥哥,来啊,坦白啊。” “你到底什么时候会爱我呢,我快装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我磕一个orz 第50章 偌大的酒店大堂里金碧辉煌,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低缓的钢琴声中,黑西装的侍者端着香槟,细密的泡沫被灯光折射,华丽得刺人的眼,耳鬓厮磨的交谈亲切而友好,到处都是开得正好的鲜花,空运来的玫瑰百合与绣球,高挑的礼仪小姐接过签字笔,微笑着目送宾客的优雅下台。 装饰考究的签名墙上已经布满笔迹,仔细辨别一番就会令人啧舌,全是本省有名有姓的人物,政界商界诸位名流,也都亲临这场晚宴,高脚杯里的红酒溢着流光溢彩,可都比不上穿红裙的这位女士佩戴的钻石首饰更加夺目,她撩起垂在脸侧的卷发,与司徒静低声耳语。 “怎么顾总还没到呢?” 司徒静把那菩提串从左手换到右手,才缓缓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女士有些着急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他再低调也该出场了呀。” 司徒静苦笑,勉力维持个温和的神情:“可能……路上堵车了吧。” “你没和他打电话吗?” 打了,当然试图联系过,但是被人给挂断了。 他没什么勇气再打第二遍,也没好意思再去问贺颂,贺颂对这种商业上虚头巴脑的场合不感兴趣,自从上次捅破窗户纸后,看自己的神情就由尴尬转为了同情,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想要撺掇他俩的意思。 “哎呀反正尘儿心中有人,那跟谁在一起都差不多,凭什么不再争取一下呀。” 贺颂恨铁不成钢:“你就那样子让叶舟把人给抱走了,要是我的话,怎么着也得上去给他的脸挠了!” 司徒静没吭声,只是喝着闷酒看外面的天空,秋意澄净,他把自己在屋里关了好段日子,直到太阳花周年前一天,才对着浴室的镜子剃须洗脸,收拾掉一身的烂糟颓废气味。 他永远都记得那年的秋天,十八岁的顾牧尘抱着一大束向日葵,鼻尖上还被涂抹了奶油,在一群满脑子都是跑车洋酒的年轻人中,笑意盈盈,眼睛里亮晶晶的。 “顾牧尘,许个愿吧!” 少年站得挺拔矜贵,声线平稳,仿佛早就在心里练习过千百次一般。 “我想做一些好事。” 第99章 大家都开始笑,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说这是什么愿望呀能不能来点正经的,别这样中二好不好,顾牧尘要面子,能说出这么一句傻不拉几的话已然不易,就把微红的脸藏在向日葵后面,再也不肯说第二遍,无数的礼花筒被拉开,砰砰砰!洒了少年满头满肩的闪光缎带,也把司徒静的心脏一同带得砰砰直跳。 “可能快过来了,我出去看看。” 再也坐不住,司徒静几乎是狼狈地从座位上离席,穿过鲜花缤纷侍者成群,擦过并不熟识的弟弟妹妹的肩,又差点碰倒拐弯那里的一株墨绿叶子的观赏植物——他不认识这叫什么名字,但如果顾牧尘在,就一定知道。 顾牧尘很喜欢这种花花草草的。 他是那种即使步履匆匆,也会停下来欣赏路边一颗蒲公英的人。 走到二楼的露天花园,司徒静趴在栏杆上点燃一支烟,火苗亮起,长长的烟灰随着心跳逐渐恢复而落下,天空还是湛蓝色,没有来得及暗,一枚小小的白色月亮挂在遥遥的远方。 身后是等会要上台演奏的乐团,绿眼珠的老外在吹萨克斯,司徒静把烟头摁在旁白的花盆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看来今晚,顾牧尘不会过来了。 虽然太阳花是他牵头创办的慈善基金会,但也有司徒家的参与,这么多年出钱出力顾牧尘都站在最前头,但接受表彰或者宣传露脸,他从不出现,几乎相当于一个隐形人,只把所有的外在荣誉全部留给了真正做事的工作人员。 今天的宴会,其实顾牧尘一开始是不打算举办的。 司徒仲文却授意想大张旗鼓地宣传,邀请媒体与名流,伴随着掌声和闪光灯,在众人歆羡的目光中微笑颔首,声音优雅而磁性。 “做好事不怕出名……这也是种宣传嘛!” “对,我们也是为社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身为企业家,这当然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所以也请大家支持我们的幸福之光,将于下个月奔赴山区……” 幸福之光是司徒仲文成立的慈善基金会,这个涉及的范围更为复杂多样,司徒静没什么兴趣参与,也不想听自己的父亲与众人周旋,他有好几个弟弟妹妹,野心勃勃,蓄势待发,那就没必要自己也跟着折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顾牧尘突然改了主意,同意把这场宴会办得风风火火,并且把最主要的席位让给了司徒家。 只盯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出神,自然无法从悠扬的音乐中听出脚步声,还是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站定,司徒静才有些疑惑地转头,就看到了那熟悉的挺拔身影。 一身定制得体的黑西装,宝石袖扣低调而不张扬,看不太清领结的款式颜色,因为目光立刻就被那优越的侧脸所吸引,司徒静必须承认,他认识顾牧尘这么多年,还是会因为猛然间的视线聚焦所惊艳,并不是说没有见过五官优越的美人,圈子里来来往往,什么姿色的没有,但都没有这样山林间一捧新雪般的气质。 干净到有些冷冽。 一如那人投来的眼神。 “不会把烟头扔垃圾桶吗,”顾牧尘有些懒散地把胳膊架在栏杆上,“傻子。” 司徒静手忙脚乱地把烟头从花盆里捡起,快走几步扔到个闪着金属色泽的装饰物里,这家酒店主打一个优雅艺术风格,连垃圾桶都做得姿态各异,个个新潮得能拿出来参展,可司徒静此刻毫无心情欣赏,他从兜里摸出瓶清新口气的洁齿糖,还没放嘴里呢,就被对方制止了。 “行了,”顾牧尘转过身,靠在栏杆上,“给我烟。” 司徒静怔然:“你不是讨厌这个味道……” 此刻的天才慢慢暗了下去,秋天的风柔柔地吹起顾牧尘额前的发,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惬意又舒展,姿态的确是这个样子,神情也和以前一样,可他却对着自己的发小张口,要对方给自己一支烟。 “你怎么了?”司徒静反应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楼下的典礼不知进行到哪个地步了,乐队也陆续离开,顾牧尘没再解释,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然后伸出手来。 司徒静犹豫片刻,顺从地拿出烟盒,打开递过去。 “你要不要先试下爆珠的,那种可能……” 顾牧尘打断他:“这种就好。” 猩红色的光点在指间亮起,又随着自己的动作而明暗闪烁,陌生的味道充斥口腔,顾牧尘缓缓地吐出烟雾时,突然想到,如果此刻面前站着的是叶舟,一定不会给自己这支烟。 再如果他继续坚持,非要抽的话,叶舟可能会微微扬起嘴角,说着好呀,然后也点燃相同的一支烟,和自己并肩站立,无声相随。 而不是像司徒静这样,踟蹰地站着,不敢拒绝,也不懂该如何陪伴。 “小静,”顾牧尘被呛得有些咳嗽,拿掌侧擦了下被烟熏到的眼睛。 “小静啊……” 他连着念了两遍名字,才咳出个有点沙哑的笑声。 “我心里好难受呀。” 实在不知如何解释,也未曾踏足过这样令人心跳的感情,自从他被叶舟捏着下巴按在床上的时候,顾牧尘就如同吃了哑药,不知如何张口,他睁着双眼,就那样地看着黑暗中的叶舟,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手垂在身侧,掌心朝上,看起来天真又脆弱,是无力思考自己现在处境的孩童。 第100章 当时的叶舟,用拇指一点点地擦过他的嘴唇,又用手盖住了顾牧尘的眼睛。 直到那个瞬间,顾牧尘才意识到叶舟的手掌很大,骨节有力,十指修长,可以轻而易举地遮住他的整张脸。 “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会动心?” 顾牧尘的大脑不够清明,鹦鹉学舌般跟着反问:“……动心?” 他的眼睛被叶舟的手盖着——多此一举呢,屋里黑着,没开灯,月亮早就被厚厚的云层藏起来了,只留点风鼓起轻柔的窗帘,看不到叶舟的表情,也感受不到对方话语中的信息,只是心跳得厉害,双耳轰鸣,连思考都要费力气。 明明才喝了两个啤酒盖的量,那手掌为什么就能热到烫人呢。 叶舟没再说话,太安静了,只能听到压抑着的隐隐呼吸。 顾牧尘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睫毛扫到对方的掌心,打破这黑暗的静谧,他的心跳得厉害,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叶舟微哑的声音。 “哥哥不喜欢香水的味道,但是会用橙花味的洗手液,见到学生被欺负,哪怕自己会受伤,也要不顾一切冲上去,有点小迷信,是因为有人信仰这个,所以就被影响到了,我说的对吗?” 顾牧尘愣住,还未来得及消化这段话里的信息,就听见叶舟继续的呢喃。 “明明知道哥哥心里有人,我却还要这样厚着脸皮……我真是坏透了。” 不,不是这样的。 他真的很久没有再想起小枫,橙花香味的洗手液太过甜腻,早就换了,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呢,隐隐的期待……不是期待这样的话呀。 顾牧尘稍微偏了下头,想挣开叶舟的禁锢,可紧接着感受到对方朝自己俯下,他顿时攥紧手指,没敢再有动作。 想象中的吻没有落下,叶舟可能只是离得更近了点,好凝视自己。 “那天我压根没有喝醉,在置物间我亲了你是故意的,我说暑假要打工是故意的,还有我让你教我跳舞也是故意的,我全部、全部都是处心积虑,去做的这一切。” 浅灰色的墙壁上映着两道人影,上面的那个隔着自己的手掌,亲吻了对方。 顾牧尘毫无知觉,只是睫毛快速眨动,双手本能地抓住身下的床单,紧张得掌心冒汗。 “我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了。” 等不及了,终于在今夜全盘托出,或明或暗,半真半假,他居高临下地捂着对方的眼睛,若是星星在外面偷看,一定会以为是上面的那个掌控着主导权,其实再认真一点,会发现那个有着小梨涡的人,已经紧张到把嘴唇都咬出血印,仍不敢看对方的神情。 砰。 好像是礼花筒,被扯开引线的声音。 “哥哥。” 顾牧尘看不到对方的脸,心如擂鼓,只觉得那声音和之前一样,似在撒娇。 “你能不能再当我一次老师,”叶舟垂下头,蹭了蹭对方的脖颈,“教教我,该怎么追你?” 砰! 顾牧尘见过许多次烟花表演,火花像流星一般绽放在夜空,又如雨似直直坠落,他十五岁的时候在冬日独自环游世界,于香港的电车上丢失了自己的钱包和证件,专家说那天的降雪量百年难遇,在顾牧尘的记忆里,似乎纷纷扬扬的雪白能把自己整个人都埋掉——也可能是记忆出现偏差,雪压根就没下,去他妈的,专家说得也算不得真,红色的毛线围巾包着他的下半张脸,冷的要命,顾牧尘在前往警局的路上,走在维多利亚港湾,突然听见众人的欢呼,他抬眸看去,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在空中炸开。 两秒钟后,爆裂的声音才沉闷地从夜幕传来。 就像现在一样。 “我……”他张口,说不出拒绝的话,也没有同意,双手把床单抓出褶皱,他才是坏人呢,居然这样子不肯明确表达自己的心,明明早有预感,却刻意忽略,顾牧尘自己也说不好,为什么和叶舟在一起时,会有这样安心的熟悉感,和心悸的危险感。 真矛盾啊。 就像久别重逢和初次相遇一般。 假意或真心,天真和残忍,顾牧尘终于伸手,拨开叶舟的手掌,喉结快速滚动:“你先冷静一下。”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听起来像是拒绝。 顾牧尘硬着头皮继续:“我有点不太懂,你的意思到底……” 他没好意思说清楚,其实是想问,叶舟,你为什么很早就喜欢我呢,你是真的,想与我在一起吗? 叶舟眼眸里的光暗淡下去,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努力使声线变得平稳:“是的,就是我刚刚的意思。” “我之前的一切都是故意的,因为我喜欢你。” “我坏透了。” 顾牧尘还躺在床上,头发稍稍散开一点,很柔顺的样子,和他的神情一样,叶舟知道,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冷漠单薄,其实心肠软得要命,很容易就被原谅—— “对不起。” 到底没忍住。 谁能忍得住,被心上人这样子看着,这样专注又带着点羞涩的目光,顾牧尘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眼睛又是多么的美,多么的令人难以忘怀。 能够被他爱的人,该有多幸运呀。 第101章 叶舟突然溃败下来。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语无伦次,“我不该这样说的,让你为难,我不该这个样子……” 顾牧尘坐直身子,感觉心都被人揉了一把似的,说不清的难受起来:“叶舟,你不要这样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怎么语言到这一刻全都变成空白了,他结结巴巴的:“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告白。” 叶舟静了静:“我也没想到。” “不过哥哥,”话锋一转,受伤的委屈小狗突然变成狡黠的猎犬,“你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你以为,我会在什么时候告白呢?” 顾牧尘落入陷阱,狼狈地撇过头:“不是!哎呀,就……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话该怎么回答。 叶舟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道:“因为觉得你好可爱。” 顾牧尘红着脸,一把捞起枕头旁的粉色独角兽抱在怀里:“我也没那样好。” “真的,你不够了解我,”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顾牧尘抬眸,“我脾气不够好,说话不客气,也不会照顾人,就挺无趣的。” “贺颂他们老骂我卷,”他继续道,“加起班就没完,平日也没什么爱好,还不受小猫小狗待见,经常被咬。” 这都说到哪儿了。 可顾牧尘已经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叶舟看:“你瞧这只小玳瑁是不是很乖,我就摸了下脑袋,给我挠了好长一道……” 他仿佛课堂上开小差被老师点起来的学生,手足无措,却又滔滔不绝,生怕安静下来后,就要面对无尽的紧张羞涩,图片被修长的手指划过,趴在石凳上的玳瑁,树影婆娑中的鸟雀,一碗泛着诡异紫色的汤面。 顾牧尘有在好好生活呢。 叶舟看得明白,喉咙却被堵住一般酸涩,他很配合地拿出自己手机,头脑也跟着发昏,笑得很乖:“这只猫是我们大学的那只吗,我也拍到过它。” 顾牧尘凑上来,浓密的黑睫毛垂着,像一对恋人般分享趣事,果然是同样毛色的小猫,在火红的凤凰木旁摊着肚皮晒太阳,下一张是卧在长椅上,被人揉着脑袋,享受到眼睛都眯成直线,再下一张是张截图。 车辆违停罚单处理。 顾牧尘其实没在意,可叶舟的手比他的反应更快,在划过去的刹那,他看到了上面的数字。 那个车牌号很好记。 所以过去三个月的功夫,他还能想起来当时的一幕。 私人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一辆失控的路虎咆哮着冲过来,撞上了司徒静的车。 看起来就是那个司机踩错刹车,很普通的小型摩擦罢了,没有任何人员伤亡,所以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同时走向医院的步梯间。 很奇怪,当时发了高烧,他却把那几个数字记得很清楚,而这场碰撞也让他摆脱了司徒静的冲动,被偶遇的叶舟带去了诊所。 “那张,让我再看一眼。” 叶舟如同被捏住后颈的小狗,顿时噤声。 “我想起来了,”顾牧尘不兜圈子,“是……你的车?” 为什么两人都不开灯呢,卧室里还黑乎乎的,眼睛被亮着的手机屏幕刺得好痛。 “哥哥,”叶舟很轻地张口,“对不起。” 没必要否认,顾牧尘很聪明,立刻联系起来了些被忽略的细节。 坦白从宽的自首无伤大雅,顾牧尘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去跟人细究,你那天居然没醉,是故意吻过来,可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同了。 “不对,”顾牧尘盯着他,“你还有事瞒我。” 搞砸了,出乎意料。 世界上哪儿有全然完美的计划呢,就像今晚的冲动,也不在叶舟的预想之中。 他沉默着与顾牧尘对视,片刻后才张口:“哥哥,等之后我慢慢讲给你听好吗?” “不行,”顾牧尘斩钉截铁,“你不要骗我。” 床头柜的那盏郁金香造型的灯被打开,粉色的独角兽扔到了一边,顾牧尘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向对方。 “你现在就告诉我。” 叶舟知道,顾牧尘生气时,是什么样子。 他深呼吸,又缓缓地吐出,没再挣扎。 “对不起,可是哥哥,我现在……” 手腕被拽住,叶舟猛然睁大眼睛,看着顾牧尘凑近,看向他左手带着的红绳。 颜色半旧,上面是个造型很简单的小金鱼。 侧面的花体字被时光磨洗得模糊。 [我叫叶舟,是一叶孤零零的小舟飘在无边大海上。] [送给你了,小土的话……是土地,也算是岸啦。] “认不太出来是什么字,”顾牧尘转动那个小金鱼,抬眸看来,“但我猜,可能是个花体字的尘。” 那双凤眼没什么波动。 只是声音冷得要命。 “叶舟,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我……” 胸口闷得发疼,顾牧尘失了耐心,等不到叶舟的解释,而是展开自己的右手,看着虎口上接近消失的那个齿痕。 “当初,咬我的人就是你吧。” 顾牧尘这个人呐,小心眼着呢。 泄愤一般,他抬起叶舟的手,冲着手腕狠狠地咬了上去。 第102章 ……一支烟抽完了,司徒静也是骗子,是不是故意拿假冒伪劣产品糊弄人,不然怎么能被呛到咳出眼泪? 外面的天色完全深了,远处闪烁着无数灯光,太亮了,树上的夜莺都得把脑袋埋在翅膀下才能睡着,司徒静好像在问自己什么,但顾牧尘这会儿有点听不太清,他眼睛酸涩得疼,就抬起胳膊去使劲儿擦,一下,两下,丝绒般的弗洛伊德玫瑰被揉搓,就会变得黯哑,常年平静矜贵的眼眸被这样使劲擦,也会发烫变红。 还被烟熏着了呢。 依稀听到司徒静焦急的声音,在问自己是不是失恋了。 屁,还没谈呢,失哪门子的恋。 “没事,”顾牧尘放下胳膊,眼睫还在垂着,“就是我突然觉得因果报应,还真有意思,当初笑话人家贺颂,让他下个国家反诈中心,现在轮到我了。” 司徒静手足无措,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叶舟骗你感情了,还是骗你钱?” 顾牧尘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样伤心?” 晚风越来越冷,吹得鼻头也跟着变红,顾牧尘抿着嘴唇看向远方的星星,心里满是茫然的难过。 “我说不清楚……” 司徒静叹了口气,眉头皱起来:“尘儿,那你告诉我,你对他现在有多喜欢?” 顾牧尘不知道。 他只记得维多利亚港湾的那场梦一般的烟花,金色的,盛大的,他小乞丐般,两手空空地站在夜幕下,仰望那场美丽的凋零,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又融化成眼泪流下。 可是下雪的时候,可以放烟花吗? 明明不是跨年夜,那天的维多利亚港湾,真的为他绽放过一场烂漫吗? 而自己……是真的喜欢叶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一个从不碰烟也不会抽烟的人,连着点燃两支,就差不多到了极限,呛得慌,喉咙也难受,眼睛熏得疼。 如果是顾牧尘自己来看,也会觉得这种行为纯属吃饱撑的,脑子有泡。 楼下传来一阵阵的笑声,潮水般涌上二楼的露天花园,夜色深了,顾牧尘趴在栏杆上看下面的风移影动,高大的景观树枝叶婆娑,风吹过来,又咳了会,司徒静要给他拿点热的缓缓,小心翼翼地上前。 “玉米汁可以吗,或者雪梨水?” 不想喝。 想喝凉的东西,不,直接拿来的冰饮不行,冰淇淋又太甜,顾牧尘要了冰块含在嘴里,慢慢地嚼着,才仿佛把那股子的酸涩劲儿压下去。 “还难受吗?”司徒静问他。 “不难受。” 想了会又加了句。 “过几天就好了,没事。” 还有十五分钟就是他的致辞,前面的签字留影云云,自己都可以躲得掉,最后这场致辞非去不可,夜风裹挟着香水味儿席卷而来,这里的酒店灯光太华丽耀眼,衬得远处的星光都跟着暗淡,司徒静等了又等,想脱下身上的大衣为顾牧尘披上,但到底还是两手插在兜里,很小心地叹了口气。 “走吧,”顾牧尘嚼完冰块,嘴唇都冻得通红,“该下楼了……还有。” 他转头看向司徒静:“你家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司徒静随口道,“人前兄友弟恭,人后撕得轰轰烈烈,听说上个月为了个山里的度假村,闹得直接动手。” “那司徒伯伯呢?” 司徒静很无所谓的样子:“谁知道呢,很久没见了,我又不关心这个。” 顾牧尘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挺好。” 司徒家向来不太平,最近更是折腾全市富豪圈子都有所耳闻,而司徒仲文则销声匿迹一般,谁知是在忙碌什么,好久不见人影,甚至有传言说是不是行将就木,所以这些私生子们按捺不住,纷纷大打出手,为自己多挣得一份羹。 算起来,今晚还是司徒仲文难得的露脸,因此楼下的媒体记者也都做好准备,除了按部就班报道下慈善周年会外,主要还是想把豪门八卦打探一番。 毕竟太阳花这么多年低调又按部就班,没啥幺蛾子。 “不说这个,”司徒静把手放在那扇门上,“你怎么样,冰块吃了有没有不舒服?那个叶舟到底做什么,骗你了?” 这两个字似乎再次触动了顾牧尘,又或许是楼下的喧嚣伴着香水味一同袭来,顾牧尘略微笑了笑,很慢地点了下头,被风吹了个寒颤。 浓郁的秋风令人沉醉,凉意浸得人心里都泛出战栗,但顾牧尘喜欢冷,他被姥爷耳提面命用冷水洗澡,冬天的时候穿着短裤就被往雪地里扔,小孩抱在怀里沉甸甸,肉乎乎,在白皑皑的雪地上一踩一个小脚印,腿短,走路就容易踉跄,眼泪在眼窝里打转,把睫毛都结上层密密的冰。 后来有次顾红娟生气,用很厚的毛毯抱着儿子质问,不怕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吗? 不怕。 顾牧尘还真没有。 因为他认为,姥爷是爱自己的,所以用这样严苛要求来对待,那么没关系,即使方式让他吃了很多苦,让他习惯晨跑凉水澡,未成年就能平静地去登山徒步,手掌在攀岩的过程中磨破流血,高大绵延的雪山山脉要靠双腿跋涉,但顾牧尘很放松地享受着这些。 他知道姥爷爱自己,生病的时候姥爷告诉他,这个药是苦的,如果你喝了就给你一颗糖,那么顾牧尘一定会很听话地咽进最后一点苦涩。 第103章 只要你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那么顾牧尘不怕吃苦。 只要你别骗他。 一楼宴会厅已经坐满了人,这次办得隆重,出风头的机会都留给了司徒仲文,一开始的致辞时,他就将话题巧妙地带到了自己主办的“幸福之光”,两者都有为听障儿童谋福利的项目,但是司徒家的这个牵扯的面更广更复杂,两月未曾在人前出现的司徒仲文依然风度翩翩,眉梢眼角都带着优雅的细纹,面对闪光灯也笑容可掬,丝毫没有被繁杂的家事拖累的疲惫感。 顾牧尘和司徒静的位置都在第一排,注视的人多,没法儿再一直说小话,已经刻意忽略掉周围的殷切打量了,司徒静还是没忍住低语:“那……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顾牧尘靠在椅背上,坐姿放松而矜贵,丝毫看不出刚刚在露天花园上的样子,那个模样司徒静没法儿形容,他也是第一次见,心痛到要过度呼吸的时候,在嘴里嚼着冰块来放松自己,罪魁祸首在哪儿呢,顾牧尘没再多说,凤眼安静地看过来,“司徒伯伯呢?” 穿着礼服的主持人报幕,准备上台表演过的听障儿童还在台侧,都穿着白色的蓬蓬纱裙,打扮成可爱的小天使,互相牵着手,由着老师带着等待,等会要上台献花的两个孩子也候着场,腮红涂得重,显得有些“小大人”的模样。 “我爸致辞完就出去了吧……说的你事,”司徒静还在震惊,“你们吵架,然后他走了吗?” 顾牧尘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言,他看着前面那个抱着一大束鲜花的男孩,硬挺的包装纸好像扎到稚嫩的脸,男孩使劲儿揉了下脸蛋,把那道腮红擦得更长。 旁边一个扎马尾的女老师低头,朝着男孩打了个几个手势,撅着嘴的小朋友才安静下来,把脑袋往后仰了下,努力离那缤纷的花纸远一点。 挨着的是一位穿着西装的女士,她侧过脸来对顾牧尘微笑:“这小孩也是听障儿童吗?” “是,”顾牧尘颔首,“那个手语的意思是别紧张,你很棒。” 灯光暗淡瞬间,又在舞台最中间聚焦亮起,穿着纱裙的孩童们手牵着手上台演出,目光好奇而兴奋,还有两个已经调皮地冲着台下挥手,而她们的老师已经提前下来,半跪在舞台最前方的花篮后面,给孩子们打着手势,等待音乐的响起。 她们听不到声音,黑亮的眼睛就紧盯着下面的老师,跟着老师的动作而摆好相应的姿势,舞美变幻,轻盈的钢琴声响起,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一首公益曲子,场外的几个记者兴致缺缺地检查着自己刚刚拍的照片,等待着最后的致辞献花完毕,就可以撤退。 据说今天顾牧尘会做总结发言。 商人重利又逐名,志得意满的时候来点善心,那就是锦上添花,顾家向来低调又口碑好,对于这位上任几年的继承人,也从不往人前招摇着出风头,自媒体时代随手一拍,那就是信息的爆炸性传播,已经有个年轻记者隔着负手而立的保镖,接连按下快门键了,而他的同伴则懒懒地整理了下自己的鸭舌帽。 “行了,这人没啥好拍的,特没劲。” “帅啊,”那个记者兴奋地把相机递过去看,“这都能进娱乐圈了吧?” “脸是不错,但你拍了也发不了,人家早都打过招呼了,”同伴可能觉得有点热,把帽子摘下,“之前不是没人跟拍,但还没发呢稿子就给撤了,除非是正式场合才行,甭废这功夫了。” 记者弱弱地放下相机:“哦……那好吧。” 似乎仍有不甘心,纳闷怎么有人放着这样好的皮囊不去追逐流量,哪怕不是为了商业考虑,适当的宣传,也能在政界略微露下脸呀,小记者想得简单,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顾牧尘的名字,果然出来的信息寥寥无几,正翻着呢,突然听到声凄厉的尖叫。 正巧台上的节目也到了尾声,音乐结束灯光重新亮起,所有的人都探身往后看去——三五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正控制着个突然闯入的女人,散着杂草似的头发,脸色蜡黄,徒劳地挥舞着枯瘦的胳膊,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她的腿,跟着嚎啕大哭。 “苍天啊,有没有道理啊!救救命啊!” 紧接着就是十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跟着冲进来,推搡着阻挡的安保人员,嗓门一个一个洪亮。 “必须给一个说法,我们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大嫂和三个孩子容易吗,奸商——就是他!” 一时间场内安静得吓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记者,闪光灯和快门时响起,蝗虫般朝着那对声嘶力竭的母女过去,缀满玫瑰的花篮纷纷被撞翻,未来得及谢幕的孩子们咬着指头看过来,她们听不到那哀嚎,却能感知到场内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我老公帮了你那么多,顾总你不能卸磨杀驴啊,我一个快死的人了啊!” 这控诉似乎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女人抱着孩子瘫在地上,“哇”的一声呕出大团的鲜血来,濡湿了那看不出颜色的衣襟,保安试图将人搀扶起来,几个助理都小跑着上前,顾牧尘推开簇拥过来的保镖,厉声道:“看我干什么,快联系医院,她是个癌症晚期的病人!” 这样令人揪心的场景比之前的体面更有话题,众目睽睽,一个慈善基金会跑来这样凄惨的母女,进程被迫打断,无数工作人员在场内穿梭,闯进来的男人们手上没有武器,也不冲人动手,而是砸所有能看到的东西,整洁的红毯被嘈杂的脚步踩皱,装饰的童稚涂鸦被扯下,一块写着“大爱无疆”的匾额被撞断,老师们护着孩子躲到后台,衣着考究的先生女士们匆匆离场躲避,连最上方那硕大晶莹的复古灯饰都被砸到,摇摇欲坠地洒下水晶碎片。 第104章 明明只有十几个闯入者,可现场却难以控制般混乱不堪,司徒静拉着顾牧尘的胳膊就往外走,却被数名拿着录音笔的记者拦住。 “请问您认识这位女士吗?”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慈善周年上出现这种情况?” 越是装饰完美考究的宴会越容易被破坏,鲜花灯光整洁的缎面装饰多米诺骨牌般倒下,冲来的人群撞到肩膀,司徒静伸手去挡怼到脸上的摄像机,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瞬间惊涛拍岸般席卷整个酒店大堂。 “太阳花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彻查!” “砰”的一声,在剧烈的声响中水晶灯落下,在地面上摔碎一地的耀眼璀璨,而与此同时灯光倏然闪烁,随着微不可闻的一阵电流声,场内瞬间陷入黑暗,而就在这刹那间,顾牧尘抬头,混乱局面中有人抓着只烟灰缸,正冲着他的额头狠命砸下。 眼睛来不及适应黑暗,就撞进一个带着薄荷味的胸膛里,尖叫声中来人护着他的脑袋飞速转身,把顾牧尘护在怀里,自己生生挨了这么一下,沉闷的声响紧接着烟灰缸落地的声音,顾牧尘后脑还被对方按着,猛然惊呼出声:“你……” 下一秒嘴被捂住,警笛声遥遥传来,他被揽着肩膀带着往前走,顾牧尘踉踉跄跄地穿过人群和散落的狼藉,指尖都被刚刚的闷响唬到发麻,可他发不了声,整个人都裹挟着向前,杂物室旁边那扇酒店工作人员专用的木门被踢开,楼梯间的声控灯亮起,顾牧尘才以一种可怖的力气推开挟制他的手臂,转身面对对方。 “叶舟,”他瞪着眼睛,几乎在愤怒地低吼,“你挡什么?” 对面的人穿着黑色西装三件套,黑色口罩,猛一看只以为是特聘过来的专业保镖,口罩被揭下,却露出个稚气的小梨涡来。 “去车上再说,”他拉着顾牧尘的手腕,“这会外面乱。” 从这里到地下停车时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叶舟一路无话,轻车熟路般下了三楼,眼前是最为偏僻的一个角落,几台清洁车和货车停在那里,角落则停了辆黑色的路虎,车门打开又落锁的瞬间,顾牧尘压抑着火气看过来。 “砸着哪儿了?” 叶舟拉过顾牧尘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肩头:“就这里碰了下,我躲着了,放心。” “谁他妈担心你了?”顾牧尘阴沉着脸抽回手,“我不是说不让你出来?你在外面等着我就行!” 车内没有点火,黑着,有些不安的沉默中,顾牧尘抱着胳膊看向窗外,忍了忍,还是又转过来,不由分说地上手,粗暴地按在叶舟的后脑勺上。 叶舟很乖地低下头,没动。 稍微摸索着检查了下,被砸到的地方的确不在头部,顾牧尘略微放下心,可那股倒抽一口凉气的心惊还是没能下去,干脆揪着头发迫使人扬起脸来:“错了没?” “没错。” 顾牧尘挑起眉,紧接着就看到叶舟很温和地笑了起来。 “下次还敢。” 顾牧尘猛地松手,继续抱着胳膊看窗外:“你还想着有下次,做梦吧你!” 心跳声终于逐渐平息,没回头,就感觉有条胳膊随意地搭在自己后方的椅背上,是个能轻而易举把人圈在怀里的姿势,顾牧尘喉结滚动了下,没憋住,扭头就要骂—— 却差点擦到叶舟的嘴唇。 叶舟靠的很近,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浅淡的气息交错中,他笑得还特大尾巴狼,那叫一个彬彬有礼。 “只差一厘米,”叶舟看着略显狼狈的顾牧尘,笑眯眯的,“放心,我在追你呢,不会像以前那样直接亲上来了。” “滚,”顾牧尘偏过头,“那你以前那是干嘛,哦,故意的?” 叶舟想了想:“嗯,那是在撩你。” 可能是为了在安保队伍中不突兀,平日里柔顺垂下的刘海被全部向后梳起,露出清晰的眉眼来,眉骨英挺,没有了发丝的遮挡,就显得眼尾极为英俊锋利,顾牧尘余光扫了眼,发现这小子如果没有笑出梨涡,只是轻轻上扬点嘴角弧度的话,居然会显得种漫不经心的掌控感。 “好了,瞧你耳朵都红了,”叶舟低低地笑,转过话题,“那就是王开胜的妻子吗,我第一次见。” 那个被医生判定生活不能自理的女人,居然能带着孩子出现在这里,可想而知也是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心力,顾牧尘几不可闻地拧了下眉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算了算,距离上次他们发现王开胜放置窃听器,把人扭送进公安机会已有段时间了,那边应该收到风声,终于在今晚为顾牧尘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叶舟撑着脸看过来:“所以你还想心软吗?” “我想让他坐牢,”顾牧尘平静地直视回来,“你是想让他死。” 静谧的黑暗中,一点的感官都会被放大无数倍,顾牧尘突然皱起眉头:“你抽烟了?” “你不喜欢的话,我戒,不过……” 旁边似乎有保洁人员经过,叶舟静了瞬才开口:“今晚你确定,就是司徒仲文做的吗?” “嗯,同时我也确定,你是真的跟他有仇,”顾牧尘的手都放在车窗开关上了,却没按下去,“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事情的全部真相?” 而不是让我们这样,继续演戏。 妈的,司徒静给的那支烟呛死了,早知道就不抽了。 第105章 叶舟低下头,轻轻地蹭了下顾牧尘的肩颈,似在撒娇。 “对不起哥哥,请你再等一段时间。” 前天晚上,他也是这样说的。 做好了被对方骂,打,甚至直接赶出去的准备,因为他知道,顾牧尘最恨别人骗自己。 顾牧尘能容忍很多不堪,也能接受人性复杂的黑暗,只要别用谎言去装饰欺骗,那么他都可以平静地与你对视,共同商讨下一步的安排。 安静了很久,顾牧尘终于叹了口气,而叶舟也闭上了眼睛,等待审判。 “好,不过还有多久?” 惊讶到不可思议,叶舟瞪大眼睛,窗外的星辰似乎都在熠熠闪光,和着他的心跳一同闪烁。 “你能原谅我吗,我以为你不愿意给我……” 顾牧尘倒是很平静的样子:“我不喜欢误会。” “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这么做,从我们刚认识,撞小静的车,以及现在的这些,我愿意等你给我解释的机会,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以及,”他勾起嘴角,“作为交换,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叶舟屏住呼吸。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司徒仲文的?” ……保洁人员终于消失在视线中,顾牧尘抬手看了眼时间:“闹腾得差不多,我该回去了。” 叶舟认真地凝视他:“回哪儿?” “紫都,等媒体出新闻。” 车辆发动,引擎声响起,压住了叶舟的一声叹息:“哥哥,你还真是心软。” “哪儿像你这个小骗子,心硬,脑袋也硬是吧?”顾牧尘瞪他,“我看那烟灰缸就该砸你头上。” 叶舟笑着指了下自己的肩:“这里不硬,好疼的。” 疼不死你。 顾牧尘没好气:“开你的车。” “能给我揉揉吗?” 哬,顾牧尘恨不得拿白眼翻他:“有你这样追人的吗,这就开始使唤我了?” “顾老师这是……”叶舟笑得弯下腰,“要开始教我,怎么追人了?” 亏得这里没外人,看不到顾牧尘恼羞成怒红着脸的模样,他伸手去揪叶舟的耳朵,却被对方摁住手腕压在胸口,叶舟还在笑:“别闹。” 语气柔得跟蜂蜜水似的,听得顾牧尘都害臊。 却也没抽回手。 外面已经冷得凉入骨意,这里却仍开着空调,车辆打着了也不发动,由着在这里浪费资源,一如酒店大堂还乱作一团,无论是公司下属慈善工作人员抑或是记者,都脚不沾地处理着各项的事端,天翻地覆了,而车里的这俩人却红着脸对视,不发一言,真是令路过的狗都得呸上一口的狗男男。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出去玩不码字做的孽,深夜总得还上(抹泪) 第52章 顾牧尘嘴上说回紫都等媒体出新闻,但也知道这会儿走不了,没办法,外面车辆定然挤得厉害,这会儿也不管市内能不能鸣笛了,此起彼伏的尖锐喇叭声,把这世外桃源般的豪华酒店,喧闹得如同菜场一般。 视频那边还昏暗着,电闸出了问题,酒店大堂只亮着应急灯,勉强能看清楚点人脸,司徒静抓着手机跑到外面的花园,借着月光看到顾牧尘端端正正地坐在车里,才松了一口气。 “……都控制住了,救护车已经到了,”司徒静自从发现人不见,急得原地乱转,生怕黑灯瞎火的有人趁机下脏手,这会儿好不容易接通视频,自是声音响亮,“你在哪儿呢?” 他穿过拥挤的人群,站在颗不知名的高大乔木旁,草丛间的蟋蟀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盖住了手机那头顾牧尘的声音,依稀只能听见几个字,还未来得及辨别,就因为信号问题卡了画面。 视频被挂断了。 他不放心,还想再打过去,又怕招惹人家烦,就犹犹豫豫地发了信息,仍是问——你在哪儿呢? “小尘这会在那儿呢?” 司徒静没抬头:“我这不是正在……” 他猛然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正好撞在那颗树上,今晚闹成这样,而面前的男人仍很优雅地负手而立,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连胸前那墨绿色的丝巾都叠得整齐,毫无慌乱之意。 “正聊着吗,”司徒仲文微笑道,“我怎么没再见到他?” 都到这样的年龄,司徒静仍是不适应和父亲待在一块,更遑论如此稀松平常地聊着天,他收回手机,又回到了那个诸事不争的温吞模样:“可能先走了,我也没见到。” “哦,”司徒仲文若有所思地点头,“那这个人,你可认识?” 老一辈似乎不爱整日里拿着手机,连辨认相貌都要拿出纸质照片,两张,一张相纸泛黄,似是在街道上的偷拍,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在斑马线前回头,表情阴冷,眼神凶狠而沉郁——看不出,司徒静摇了摇头,又接过另一张,瞬间血液似乎都上涌入脑。 光影模糊,应该是监控视频的截图,看不出是什么时间,只能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踏步走入间不知名的诊所,而他怀里昏睡过去的人,分明就是顾牧尘。 哪怕只是动作的瞬间记录,也能感觉到如同怀抱稀世珍宝般的小心翼翼。 “认识吗?”司徒仲文观察着儿子的表情,脸上的笑依然春风般和煦,“慢慢想,最近小尘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第106章 司徒静抬起头,很谨慎地看着父亲的表情:“我不认识。” 他的父亲多金而风流,从未平庸从不狼狈,永远是游刃有余的优雅世间,有很多女人爱他,或为名为利,为他诞下一个接一个的子女,可司徒仲文不肯为任何人停留,他的目光太厉害,无论是看一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还是凝视位擦肩而过的女士,他都有这个本事令人觉得,那双漾着细纹的眼睛里,满含柔情。 司徒仲文很意外的样子:“哦?” 这声疑问拉得很长。 “真的不认识?” “即使见过,可能也是一堆朋友去喝酒吧,”司徒静很认真地思索,“酒吧天天那么多人,哪儿可能都记得啊。” 两张相纸在指间捏着,凝固了片刻才被收回,司徒仲文风度翩翩地把东西贴身放好,才亲昵地上前,把宽厚的手掌放在司徒静的肩上。 “这些孩子中,我最看中的就是你。” 似乎对儿子突然间的僵硬有了兴趣,司徒仲文笑了笑,继续道:“爸爸这几年的确对不起你,可爸爸是爱你的,你想啊,你是我的长子,怎么可能不对你寄予厚望呢?” “大人间的事有时候不方便告诉你们,但是咱们一家人,是一定要团结起来,齐心协力的,对不对?” 司徒静木着脸:“我不争气,估计得让您失望,乔森不是很出色吗……” 他本意是拿这个便宜弟弟堵父亲的口,突如其来的示好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大诱惑,反而会有所厌烦,他这会儿心里突然生出很奇怪的一点预感,可又说不清楚,似乎自己被瞒着什么,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可父亲轻而易举地打断了他的心事,语气随意。 “哦,那个乔森不是你弟弟,就是个幌子罢了。” “娱乐产业走账有点路子,正好也能借着他洗点东西……不提他,你弟弟不是这个人。” 司徒仲文的手从儿子肩上拿了下来,笑吟吟地点了点自己胸口,放着两张照片的位置。 “这才是你的亲弟弟呢。” ……录完口供时,天色都已大亮,顾牧尘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用手指挡了下刺过来的阳光,浑身都泛着股酸涩的劲儿。 事情其实也不复杂,王开胜赌博、盗窃、窃取公司机密,被关押在拘留所有段时日,家人一直尽可能地瞒着那重病的妻子和三个子女,昨日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说王开胜说为顾牧尘做事被摆了一道,卸磨杀驴,那不要脸的商人,要把脏水全部泼在这可怜的下属身上,而自己则溜之大吉,顿时在这个家族引起震动,连出了五服的亲戚都气势汹汹地奔来,要找姓顾的讨个说法,这便有了昨夜那混乱不堪的一幕。 至于为什么安保无甚作为,居然由着这群膀大腰圆的汉子闯入,那原因就更为复杂,顾牧尘没有深究,只是问警方借了个充电器,昨天无数的信息涌来,给手机直接折腾到关机,此刻刚一连通电源,通知栏就直接蹦出数条推送。 “太阳花还是食人花?突发!慈善晚宴遭人闯入揭开惊天事实!” “重磅!顾家商业版图大起底,带你走近不为人知的真相!” 配图正对着那呕血的枯槁女人,以及嚎啕大哭的孩子,令人看着就揪心不忍。 “咔哒”一声,叶舟在桌子上放了杯热水,而顾牧尘则不动声色地关了手机,端起来的瞬间就开始皱眉。 饭可以吃热的,喝进去的水一定是凉的,这就是顾牧尘的人生哲学,毕竟大早上一杯冰水神清气爽,而热水则黏黏糊糊,说不上来的让人讨厌。 “喝吧,”叶舟在他对面坐下,“先润嗓子,然后带你出去买豆花。” 说的跟谁稀罕似的,顾牧尘毫不客气地把杯子放回去,而面前一位整理材料的民警已经抬起头来:“别买西边那家,难吃得不得了哦,往东走第一个路口,那家好鲜的!” “行了,有问题会再联系你们,感谢配合,”民警放下手中的文件夹,“一定记着是东边那家哦!” 顾牧尘怕再被叶舟押着去喝水,率先站起来边道谢边往外走,屋内这样亮堂,院子则是更加的光线刺目,一声唿哨,一条半人高的黑背警犬矫健地跨上台阶,擦过顾牧尘的裤腿,行动敏捷地在屋前蹲下,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里面的民警笑了笑:“哎呦,小萌这么早就过来了。” “可不是,”外面的指导员拿着毛巾擦额上的汗,“刚吃了早饭,过来溜一圈。” 顾牧尘有点走不动道了。 被狗咬有心理阴影声真的,可喜欢也是真的,这会儿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漂亮的德牧看,长长的大尾巴在地上扫了两下,就立刻收了回来,整条狗都一股子的精英严谨范儿,任凭顾牧尘在旁边看得眼睛都要冒出小爱心,也端庄严肃地头也不回。 “你好,请问如果摸摸它,”叶舟率先开口,“算袭警吗?” 指导员走到德牧旁边,拍了下那毛茸茸的脑袋:“你可以试试,小萌还是比较温顺的。” 叶舟蹲下,看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你好呀,小萌。” 小萌竖着的耳朵抖了抖,先是斜着脖子看了眼自己的指导员,得到点头首肯后,才伸出厚厚的爪子,放在叶舟的手掌上。 甚至还低低地呜了一声。 顾牧尘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点也不嫉妒呢。 第107章 “哥哥要试下吗,”叶舟还握着爪子,另一只手顺着那漂亮的黑色背毛,“好聪明的狗狗哇!” “不了,”顾牧尘的表情特高贵冷淡,“走吧,去吃豆花。” 小萌收回爪子,大尾巴左右在地上扫了下,就站起来围着叶舟转,时不时还蹭两下。 叶舟被蹭得笑起来,和小萌再见后就跟着顾牧尘往外走,对方姿势挺拔,出院子的时候头也不回,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真要面子啊。 宁愿不去尝试,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狗狗凶呢。 往东走第一个路口,果然出现了家豆花店,这会儿快到八点钟,背着书包的学生和上班族都坐在长凳上,准备由一碗热腾腾的豆花开始一天的忙碌,老板在窗口后面手脚麻利地抄起个白瓷碗,声音又甜又脆。 “哎——甜豆花和鸡蛋摊饼?好嘞您稍等!” 雪白的豆花嫩生生,颤巍巍,在小碗里按个人口味配上调料,一口下去还没嚼呢,就顺着喉咙滑进肚里,顾牧尘用勺子舀起一点吹了两下,终于被这口鲜美熨帖了五脏六腑,舒坦了。 “要再加点红糖水吗?”叶舟端着小菜过来,“吃点甜的,会开心很多。” 顾牧尘没抬头:“我现在就挺开心。” 早餐的热乎劲儿不仅体现在餐桌上,还有喧嚣的人声鼎沸,隔壁大约是卖油条和烧饼的,带着点葱油的香味隔老远就能传来,那人在桌子对面坐下,没立刻吃饭,而是双手放在膝上,慢吞吞地开口。 “开心的话,你会去抽烟和嚼冰块吗?” 软乎乎的豆花被小勺舀起,顾牧尘吃得慢条斯理,没有回话。 昨晚在露天花园表现出来的哀伤,的确是故意做给人看,可心里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的难过吗?顾牧尘讨厌被人欺骗,可他还是选择了给叶舟时间和机会,店里人多,就容易感觉着热,心里被风吹拂过的凉意还是没能完全暖和,叶舟那双水洗般的眸子看着他,吃饱了,顾牧尘扯出纸巾擦嘴,离开的时候不忘从柜台上拿出粒薄荷糖。 这次回紫都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顾牧尘不管对方的开车技术,也不想再搭理这人,系好安全带就靠在车窗上休息,居然还真让他睡着了,懵懵懂懂被叫醒的时候,顾牧尘一惊,坐直身子才发觉,此刻已经到了楼下的室内停车场。 工作日的上班时间,宽敞的周围安静极了。 叶舟帮着解开安全带,垂下的睫毛长而密,柔顺又无辜,顾牧尘肆无忌惮地盯着那侧脸看,心中泛起点很浅淡的忧伤。 仿佛风一吹就没了。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避开眼,依然靠在窗户上,两人都没有下车,很微弱的薄荷味萦绕在周围,顾牧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想起身边朋友们的分分合合,想起自己哥哥手指上的婚戒,想起每年见面共同抚养女儿的母亲,明明是异国恋人,却似乎比许多被柴米蹉跎而相看两厌的情侣,来得更加快乐。 这种心事要如何形容呢,他没这样患得患失过,无论是徒步冰川还是横渡海洋,痛了就咬牙憋着眼泪,快乐了就放肆大笑,顾牧尘不觉得自己人生有什么遗憾,可此刻面对着叶舟,却是种很迷茫的惶然。 叶舟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很绅士,一触即分。 “对不起,”他道歉,“我不想……给你带来苦恼。” 晚了,现在顾牧尘苦恼到想去山坡上打滚。 面对可能爆发的舆论危机,即将面对的商业角逐,他都放松而惬意,甚至还有些隐约的野心,准备和对方好生较量,可这几天晚上闭着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当初那个神情倔强,眼神仿若野狼的小男孩。 想起来了。 妈的,几年时间,怎么就长成现在这副模样。 还挺好看。 也欠揍得不行。 顾牧尘抬眸,微微扬起下巴:“早上摸那警犬,开心吗?” 叶舟愣了下,没料到对方突然转换话题。 “来,”顾牧尘干脆伸手,“你这小狗,趴好。” 叶舟低着头,很乖巧地由着顾牧尘揉他头发,动作粗暴,撸狗似的,若是早上他用同样的力度摸人家小萌,警犬肯定连编制都不要了,也要跳起来咬他一口。 “之前说智齿发炎,可怜巴巴地凑上来,也是故意的吧?” 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叶舟很谨慎地斟酌着:“没有,真的长了智齿。” “拔了吗?” “……拔了。” 顾牧尘捏起对方的下巴,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张嘴,我检查。” 叶舟很缓慢地眨眼睛:“要不算了吧,怪那啥的。” “怪怎么样?” “怪暧昧的。” 拇指离开下巴,眷恋般的抚上红润的唇,叶舟倏忽间睁大眼睛,顾牧尘离得很近,微微侧着头,那是个仿佛要索吻的姿势。 而下一秒,对方闭着眼睛凑过来,很轻地亲了他的唇。 蜻蜓点水。 不是吃过薄荷糖了吗,为什么却还是红糖豆花的甜,叶舟不可思议地呆滞着,感觉灵魂都在此刻被钉穿。 砰,砰,砰。 “拿不定主意的话,就先试试身体的反应,”顾牧尘拧着眉头,似乎也在思考刚刚那个吻的分量,“不过我还是有点……” 第108章 叶舟没让他说下去。 手腕和腰都被捉住,心脏随着亲吻而变得震颤,顾牧尘没防备,被突如其来的强势撞上车门,脑子没转过来弯,身体率先作出反应,已经开始半被迫地迎合对方,潮湿而柔软的触觉激荡心脏,比上次在置物间更加的放肆疯狂,都清醒着呢,却没反抗,脸颊和耳尖都发热,顾牧尘被箍得无法呼吸,心跳得要命,抓着对方手背的指尖都在颤抖。 没错,身体比心灵更加诚实。 没有原因和理由,脸红和心跳都是答案,顾牧尘闷哼出声,被吻得向后仰去,心里迷迷糊糊的,却又满腔酸涩。 该高兴啊。 为什么想流泪呢。 他终于确定,自己的确对叶舟有了欲望。 停车场的灯光下聚着小飞虫,绕着那点光晕乱糟糟地飞舞,可也比不上车内这会的混乱,地方狭窄,又吻得着急,肚子空空的小孩突然抱着从天而降的糖果,自然没那么多体面,衣领在摩挲中散开,露出发红泛粉的肌肤,完蛋,这人不仅喝酒容易上脸,动情的时候亲几下也成这样,腿脚发软,后知后觉地开始害臊,推人家的胸膛又被按住手腕,甚至还得寸进尺,趁势掰开手指去亲吻那掌心,顾牧尘终于受不了,强撑着发怒警告。 “别亲了,我要生气了!” 叶舟的脸埋在他的手掌里,嗓音沙哑地回他:“哥哥……你好可爱。” 草,顾牧尘彻底没了脾气,推搡间又被往后按去——也可能是自己主动捂着眼睛往后躺,怎么搞成这样,叶舟俯在他耳边,呢喃着夸他乖,手指痉挛般抓着对方后背的衣料,扯得皱巴到不能看,姿势太危险了,理智也快被烧干殆尽,不知是谁的腿碰到了方向盘—— “嘟!” 好响的喇叭声,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场格外清晰。 脑海终于被唤起一丝的清明,顾牧尘还傻着,呆呆地睁着眼看叶舟,胸膛不住起伏,而对方则很轻地笑了下,伸出手,一颗颗地把顾牧尘散开的扣子重新系好。 然后才低下头,没有再去亲那红肿的唇,而是小狗似的,亲热地蹭了蹭彼此发烫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哗啦啦……”花洒的水倾斜而下,凉的,宽敞的玻璃镜上没有一点雾气的氤氲,只被溅上去的水积攒了几道蜿蜒。 能清晰地照出人影。 顾牧尘单手撑在墙壁上,垂着头,散下来的头发已经湿透了,显得更加乌黑,挡住那双略微泛红的双眸。 由于不喜欢去健身房锻炼器械,只是坚持每日晨跑,他身上的肌肉并不过分夸张,而是极其匀称有力,线条随着动作而微微隆起,水珠从脸颊上滑落,又滴在颈窝,终于顺着身躯而悄然滑下。 “草……” 顾牧尘低低地骂了一声,没眼从镜子里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不是个这方面欲望强烈的人,以前最多也都是草草打发了事,还真没怎么遇见这种尴尬而狼狈的情况。 居然因为刚刚在车里的亲热有了反应。 水流藏住了浴室的动静,却掩盖不了外面的脚步声,一墙之隔,叶舟已经走过来靠在墙上,笑着问:“哥哥,要我帮你吗?” 里面似乎顿了下,然后就响起顾牧尘略带怒意的回答。 “滚!” 汩汩的水流声停下,紧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叶舟还抱着胳膊扬起嘴角,片刻后浴室门打开,顾牧尘身上穿着浴衣,腰带绑得整齐,裹得严严实实地出来,只是头发还没彻底擦干,在肩膀上洇了一小片的暗痕。 一股子湿漉漉的味道。 “以前不都是围个浴巾就出来了吗,”叶舟还在笑,目光倒是坦然而清澈,一点狎昵都没有,“今天挺讲究的。” 顾牧尘原本想回呛一句关你什么事,转念一想,都这个年纪的人了,再嘴硬强撑也太矫情,于是只斜斜得瞥了对方一眼,没吭声。 好在叶舟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去拿吹风机出来:“我给你吹下头发吧?” “不用,”顾牧尘拒绝,“不太喜欢这玩意。” “小心头痛,然后吹的时候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温暖的风吹拂,顾牧尘闭着眼睛坐在凳子上,微微往后仰着头,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人顺毛的小猫,指缝轻轻穿过柔软的头发,叶舟站在他背后,声音不疾不徐。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发誓要杀掉那条作恶多端的恶龙,翻过山,越过海,男孩经历了很多的磨难,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可爱的公主。” “因为和恶龙作战,男孩受了很多伤,公主忍不住掉下眼泪,贴心地为他包扎……” 顾牧尘睁开眼,与叶舟垂下来的视线相接。 “你猜,看到伤痕累累的男孩,公主怎么说,是劝他放下仇恨,回到自己的庄园里,过着和以前一样快乐无忧的生活吗?” 顾牧尘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公主为他包扎好伤口后,鼓励这个男孩,告诉他不释然也没关系的,一直沉浸在仇恨里也没关系的,不是所有的事都值得原谅,只要他走在路上,为自己的心愿努力,他就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而喜欢我的。” 顾牧尘声音很轻:“我一开始,真没有认出来……都忘了。” 第109章 头发已经被吹干,很柔顺地垂下来,叶舟把吹风机放好:“哦,那倒不是。” “我喜欢你又不是因为这个,不是说谁对我好,就喜欢人家,那也太随便了。” 顾牧尘挑起眉毛,嘴角似笑非笑:“哦?” “是欲望,”叶舟双手重新撑在椅背上,低头和人对视,“这个最为直接诚实,不是吗?” 年少时只是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从对方的身上获得力量,那时在自己的心里,也只是觉得,顾牧尘是个很好的哥哥,可随着骨骼的成长,血肉初成,少年逐渐得以长大,风从江城的高楼刮到南方的乌篷船,再次相见的时候,视线已然无法移开。 其实,他也用了很久才确定自己的心意。 是久别重逢后的一见钟情。 正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小心翼翼不敢上前,在心里反复咀嚼日夜,熬煮月亮,终于能够走到他的面前。 顾牧尘略微僵硬地低下头,却被对方捏着下巴又抬起来,叶舟轻轻俯下,漫不经心:“故事讲完了,那现在该说说正经的事了吧,嗯?” “……下一步媒体都会往这里聚焦,”顾牧尘偏移着视线,“太阳花不怕查,里面被提前安排的手脚我也摘出去了,所以要的就是轰轰烈烈地查,毕竟我们不怕,有的是人怕。” 叶舟笑眯眯地点头:“继续。” “司徒伯伯估计还是为了钱,他的那几个项目亏空太大,并且一开始的心思就不纯,由避税到走账,再到想要全部吞下,如果真的是商业上的经济纠纷,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让步都没关系,但牵扯到慈善,我接受不了。” 那些遭遇厄运的苦难人,命运已经足够不幸,却还要被趴在身上敲髓吸血,这点,顾牧尘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那就交给法律,会有公正的抉择。 “还有呢?” 顾牧尘硬着头皮:“王开胜不是东西,但他的家人的确是被利用的……” 修长的手指挠着下巴,带着点麻酥酥的痒,叶舟看着他:“哥哥,你好怂。” 草。 “亲完不认账?”清淡的薄荷味传来,叶舟笑意愈深,“那可不行。” ……这怎么还带追着要名分的。 但想想,人家也有理啊。 是自己把人带回来的,也是自己凑上去亲的,虽然最后姿势变幻,主动的那个变成了被动,他被叶舟压在车座上吻到气喘吁吁,但这把火,到底还是他自己给点起来的。 要是再给搪塞过去,那还有点渣。 但是没关系,被措手不及地追问时,最好的对抗办法就是反戈一击,顾牧尘把叶舟在自己下巴上作乱的手拍开:“那你先说,你自己过不过分?” “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我,被人堵在巷子里还怕黑低血糖什么玩意,都是心机地装出来的,一开始就心思不纯吧?” 叶舟想了想:“不止呢,除了这些,还故意跟你考了同一个大学。” 顾牧尘反手抓住椅背,拧着眉头:“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我们早就认识?” 叶舟慢悠悠的:“因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忘了也正常啊,总共就没见过几面,你那时候长得跟个土豆苗似的,”顾牧尘说得上瘾,“可这也不是你瞒我的理由,等于我在明处你在暗,我对你还不了解,你把我给摸得清清楚楚,公平吗?” 想想还真有点生气。 “的确不公平,那哥哥你问,你问什么我都回答,”叶舟理不直气不壮,终于有了那么点隐隐的愧疚似的,“问吧。” 顾牧尘还坐在椅子上,没起来,闻言就抱着手臂上下打量对方。 “问什么都会说?” “都会说。” 落地窗前的帘子全部拉着,虽然是大白天,但是没开灯,只有沙发侧面装饰用的感应灯亮着,浴衣不同于扣得严密的衬衫,总是容易在肩颈那里往下滑落,光晕把白色衣衫打成橙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懒洋洋的初生小橘猫。 叶舟忍了忍,伸手想把人滑下的浴衣往上拉,却又被拍掉手。 “干什么,”顾牧尘瞪他,“动手动脚的。” 他恶人先告状,丝毫不提一个小时前地下停车场的旖旎,特高贵冷艳地跷起腿,刚放上去的瞬间想起自己的习惯,洗完澡出来不穿内衣,就又默默放下:“来,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开始给我耍心眼?” 叶舟眸色渐深,低声道:“因为我来江城后第一次见面,你开车就溅了我一身水。” 江城雨水多,尤其是刚开学的夏末秋初,雷声阵阵,大雨如注,彼时的自己刚刚明确自己的心意,还正在整理那陌生却令人心悸的感情时,举着伞走在路边,就被飞驰而过的车扬起的水,溅了个浑身湿透。 不是人人都会有素质留意路边的,这辆黑色豪车也是如此,叶舟用手捋起滴水的额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去,准备记下这混账司机的车牌号,却见到那车突然在路边应急车道停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打开车门,撑起伞快步朝自己走来。 “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这边有人,”顾牧尘半边肩膀也是湿的,乌发红唇,脸色被雨水浸润过,白得像瓷,“你联系这个人,赔你洗衣费。” 他朝自己递来张名片,带着手套,卡片夹在黑色的指缝里,薄薄一张。 第110章 叶舟呆呆地看着对方,双耳轰鸣。 顾牧尘指间夹着名片,见人没收,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后面响起尖锐的喇叭声,一辆荧光色的跑车轰鸣着在路边停下,下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远远地就开始喊叫,被雨声遮掩,叶舟没能辨别清,只听到顾牧尘面无表情地骂了句脏话。 那一瞬间,叶舟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声会不会因为过大,而被对方听见。 性感得要疯了。 “你他妈的不要命了,”顾牧尘伞也不要了,冲着那辆超跑走去,“下着雨大马路上追车,你想死?” 男人急忙上前,试图给对方撑伞:“因为你一直不理我……” 顾牧尘一把挥开那长柄伞,步步逼近:“我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对你没兴趣!” “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吧,我天天在你屁股后面追着,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也未免太高傲了吧,我真不懂,你到底想要找个什么样的?” “不管我找什么样,跟你没有关系,”顾牧尘一字一句,“你再这样纠缠,就别怪不给你脸了。” 男人终于恼羞成怒起来,破口大骂:“给脸不要脸的是你吧,丫的装什么呢,还真拿自己是盘菜了,就你这样的排队过来让老子上,老子都还得掂量一下……”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将天地都洗刷殆尽,被这样下流龌龊的语言侮辱,顾牧尘反而失笑,嘴角上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毕业论文是找的枪手,连着搞垮两家公司,现在能拿到这样的大项目,全是在背后蝇营狗苟,这么大的人了天天让家里擦屁股,嗯?” 他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用那湿透的黑色布料在男人脸上拍了拍:“这位小少爷,我说的不对吗?”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将拳头攥了又攥,叶舟眼尖,正想上前阻拦的时候,看到顾牧尘凑近一步,在那人耳边说了句什么,男人立刻脸色煞白,畏惧似的看了一眼对方,踟蹰片刻,就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开。 雨还在下,顾牧尘擦了下脸上的水,转身回去的时候看见叶舟,刚刚那有点不耐冷冽的脸立刻恢复平静,笑了笑:“要捎你一段吗?” ……顾牧尘听得入了神,久远的记忆也终于在脑海里浮现些许,呆呆地眨着眼睛:“后来呢,你上车了吗?” “没有,”叶舟淡淡地说,“我拒绝后你就直接走了,说好的名片也忘记再给我了。” 顾牧尘莫名心虚:“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好像是有个傻比富二代缠着我,所以,你就在那个时候喜欢我的?” “不是,只是我那个时候发现,”叶舟低头看他,声音有点沙,“当时的你并不需要爱情,也厌恶这样的追求。” 所以就这样耍心机吗,顾牧尘也莫名地有些口干,昨夜一宿没睡,哪怕早上喝了甜丝丝的豆花也不起作用,这会儿想喝冰凉的水,他站起来要去厨房,又被拉住手腕站住,叶舟认真极了:“哥哥,我还没说完呢。” 是关于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十七岁的夏天,他不得不再次来到江城这个地方,这是座令他心生愤怒的城市,无情地带走了自己的母亲,可斯人已逝,活着的人仍要继续前行,他夜行动物般走在毗邻司徒家的道路上,长长的人行道旁栽满了合欢花,粉色的绒花轻飘飘地坠下,没有见到自己盯着的人,却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面容和几年前别无二致,气质更加矜贵沉稳,正和自己的朋友大踏步地走下台阶,有风从远方吹来,旁边那人似乎讲了句什么笑话,他先是愣了下,然后就笑了起来。 眉目舒展,漂亮极了。 心跳比脑海中的反应来得更快。 是久别重逢,也是一见钟情。 所以选择重新来到这个城市,选择做一个勇敢的人,而之后的每一次相遇,视线都会不自觉地被那个人所吸引。 “所以,你问完了吗,如果你问完了,该我了。” 顾牧尘的手腕还被对方拉着,他慌乱地收回目光,该说什么才好,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这暧昧的流淌,喉结滚动了下,顾牧尘试着抽回手:“我接电话。” “没说不让你接啊,”叶舟拉着人的手走到沙发旁,拿起落在靠枕缝里的手机递过来,“接吧,我去给你煮点糖水,要不要喝陈皮苹果水?润肺的。” 铃声还在响,低头一看,嗬,司徒静。 顾牧尘清了清嗓子:“喂……” “你在家吗,”那边的声音满是急切,“我有话要告诉你!” 叶舟已经去了厨房,顾牧尘大剌剌地在沙发上坐下:“在家,你说。” “你和叶舟吵架时因为他的身份吗,或者说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顾牧尘安静下来:“我不知道。” “他是我弟弟!”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小心别被他利用了,我爸可能做了点对不起他妈妈的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放过,所以很可能是利用你来报仇的!” 顾牧尘脱口而出:“你爸怎么还有私生子?” “老头风流一辈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就是我怀疑他都是算计过的,我怕他利用……” 顾牧尘打断他:“我知道了,谢谢你。” 司徒静还在那边急切道:“你一定要先沉得住气啊,千万不要感情用事,觉得因为对他有感情就心软,你先找人调查一下,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得打探下当年到底发生什么……” 第111章 “明白了。” “记住一定要按兵不动……” “好的,再见。” 电话挂了,顾牧尘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去往厨房,门推开,叶舟正在剥荔枝,听见动静抬起头:“要吃吗?” “你父亲是司徒仲文?”顾牧尘直接开口,“怎么回事?” 修长的手指不慌不忙地把暗红色的壳完整剥开,露出晶莹透亮的果肉,叶舟笑了笑:“是司徒静告诉你的吗,他知道了啊。” “不过哥哥,你居然会直接来问我,”他转过身,“我还以为你会生气,然后我们闹出误会别扭呢。” “为什么不问,”顾牧尘皱眉,“我又不是没长嘴。” “既然长嘴了,先吃颗荔枝好不好,很甜,”叶舟把剥好的荔枝递到对方嘴边,“他说的没错,那的确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对不起呀,我之前瞒着你的就是这个,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知道了。” 真的很甜,可能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冰凉的果肉清清爽爽,顾牧尘继续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叶舟抽出湿巾,慢慢地擦手,“我不是利用你,我是来保护你的。” “所以哥哥,我现在没有什么隐藏的事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全部告诉你,那请你也告诉我,什么时候答应做我男朋友呢?” 顾牧尘的脸瞬间红了。 这狗日的反将一军,本来他是要占领道德的制高点,好好地揪出这小子的毛病,却被不自觉地转移了话题,又给扯到了这个方面,他没好气地吐出荔枝核,洗手的时候头也不抬:“再说。” “不行,”叶舟上前一步逼近,“现在就告诉我,可以吗?” 语气特彬彬有礼,动作却有着隐隐强势的威胁,顾牧尘几乎被圈着按在碗橱上,一下子呼吸都变得凝固。 “还是犹豫吗?” 叶舟侧着脸,声音暗哑:“那要不要,再试一下?” 试什么? 叶舟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 带着清甜荔枝味的唇凑过来,气息相接,顾牧尘被吻到向后仰起脖子,按在台子上的指尖用力,却又被叶舟的手强势打开,被迫十指相扣。 说不上什么原因,顾牧尘心中突然满含悲怆。 底线就是这样被一步步降低的,不是要兴师问罪吗,怎么又弄得自己溃不成军,失去底线丧失原则,叶舟你无耻!丢脸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昨晚一宿没睡的后果在此刻姗姗来迟,吻了没两分钟就觉得缺氧,顾牧尘眼前发黑地向后跌去,被叶舟托着腰扶住。 还要在耳边被低低地嘲笑。 “这么快就不行了?” 顾牧尘硬着头皮:“没有。” 叶舟眼底的笑意更深:“那……继续?” 嘴角还泛着冰荔枝的清甜味儿,上午的厨房光线柔和,仿佛整个世界都笼在橙黄色的玻璃罩里,天大地大,可旁边就是散落的瓜果蔬菜,仿佛是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幸福。 这次的吻结束得很快,叶舟把脸埋在顾牧尘肩窝处,发出小小的叹息。 “还是感觉,这一切像是我在做梦。” 顾牧尘捏他的耳朵:“疼吗?” “疼,”叶舟抬起眸子,眼睛亮晶晶的,“所以这不是梦,真的得偿所愿。” 顾牧尘本能想张口说嘚瑟什么,我还没答应你呢,可到底没好意思真这样嘴硬,只是低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怪害臊的。 “哥哥。” “嗯?” “顾牧尘。” “……有话就说。” “宝贝。” “……草。” 顾牧尘猛地抬头:“不要这样叫我,好恶心!” 天地良心,连他妈妈顾红娟都没这样叫过自己,小时候家人都是开玩笑般叫他小土,长大点后身边朋友基本也都是直呼名字,最多喊得亲热点叫个尘儿,他唯一一次被人叫宝贝,还是有回拿手机浏览新闻时,不知怎么跳转购物平台,误入一个直播间,里面是个留络腮胡穿粉色小背心的彪形大汉,正倾情展示自己脚上的白袜,看到有人进来后立马叫着他的昵称,说欢迎这位亲亲小宝贝来我们啵啵间哦~ 顾牧尘当时差点没把手机给扔了。 “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呢?” 叶舟拉着顾牧尘的手,无意识地按在那温热的手背上:“总不能还和以前一样叫哥哥……算了,这个以后再说,你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一句,是真的和我在一起了吗?” 他嗲得要命,又去蹭顾牧尘的脖子:“说嘛。” 顾牧尘被这个不要脸的撒娇劲儿弄得笑了起来,揉了把对方的头发:“那就……先试试吧。” 叶舟没再得寸进尺,知道这人不好意思,能给出这样的承诺已经是难能可贵,心跳还是那么快,几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真到了这个时刻,反而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仿佛经历了多年的跋山涉水和连续数年的高烧,终于在刹那间得以痊愈。 安静的沉默也令人心生欢喜。 那就没关系,还有那么多的时间,足够他们慢慢适应着在一起。 补觉前特意关了手机,帘子全部拉上,但还是由于过度的兴奋而有点难以入眠,这场觉就没那么安稳,做了很多短暂的梦,光怪离奇,在翻身的时候又醒来,最后彻底睁眼才发觉,已经到了傍晚的时间,而后背酸涩,手指尖都泛着麻,没能彻底解困,睡得一点也不痛快。 第112章 顾牧尘黑着脸坐了起来,非常不爽。 真丝眼罩被取下,落在粉色独角兽身上,他赤着脚下床,拉开帘子后使劲儿伸了个懒腰,看着灰色的天际已经浮现星星的痕迹,才慢吞吞趴在床上,打开自己的手机。 瞬间,无数的新消息从通知栏那里蹦了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一个个点开,首先是工作上的,因为提前交代过,真正内部人员都有心理准备和应对措施,所以急吼吼找他的并不多,基本都是向他汇报目前的事件进程。 然后是顾红娟的,言简意赅,说她和乐意趁着秋高气爽出去旅游,半个月再回来。 最后则是乱七八糟的各种询问,说什么的都有。 顾牧尘看了一圈,又点开司徒静的对话栏,想了想,决定道个歉。 人家担忧不无道理,他却直接莽上去询问,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总觉得要老老实实向朋友坦白,否则也有所愧疚,电话拨通,响了好几声却没人接,在即将挂断的时候终于接通,但对面的声音却不是司徒静,而是另一道带着磁性的低沉男声。 “喂……”顾牧尘笑着,“司徒伯伯。” “小尘啊,”那边也在笑,“今天怎么搞得,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特意想登门拜访,物业那边却连话都不肯传,不够意思啊。” 顾牧尘坐直身子,捞起那个独角兽抱怀里:“抱歉,今天是有点忙耽误住了,您找我有事吗?” 司徒仲文的声音很爽朗,和他这个人一样,似乎永远都游刃有余:“有,不直接兜圈子了,各退一步,别把事情搞得太大。” 顾牧尘毫不犹豫:“我也在愁呢,没想到王开胜的家人直接冲到宴会厅,还被媒体拍个正着……司徒伯伯,您见识广,这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才好啊。” 说罢又叹口气,语气那叫一个真诚。 司徒仲文沉默片刻:“小尘,这事一开始是伯伯不对,但你和小静多年朋友,总不能真闹到这个地步。” “可接下来,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顾牧尘的声音很轻:“司徒伯伯……晚了。” 生意场上难免有龃龉,这种没关系不会往心里去,但若是有人生了别的心思,就不是能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在合理范围内适当避税,也是种手段,利用慈善来追名逐利,也可以理解,顾牧尘向来看得很开,只要你愿意做,落到实处,那么论人论迹不论心,都应当值得歌颂表扬。 那么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 当他明明有婚约却到处沾花惹草时,顾红娟就皱着眉头说这人薄情寡义,可世人只说他风流,似乎身为男人,能够拥有足够数量的性伴侣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甚至在茶余饭后提起,会被人促狭笑着,赞一句,司徒家的这个接班人,真有福气。 后来有次,顾牧尘问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司徒伯伯有那么多老婆,而他却没有爸爸呢。 “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顾红娟正戴着眼镜学英语,她年轻时拼得太厉害,很少有和儿子这样聊天的时候,终于放下手头的工作看过来,“但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的。” “我现在也不是一个好妈妈,但我爱你,”她把儿子抱在膝头,“姥爷也爱你,而这个世界上的家庭模式有很多,你看小静家里虽然有爸爸,但他只和妈妈生活,有的人只有爸爸,妈妈早早离开,有些孩子,同时拥有两个妈妈,或者两个爸爸,也可能有些孩子,虽然有爸爸妈妈,但是彼此的肤色人种,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顾牧尘歪着头,认真地听对方说话。 “小尘听懂了吗?” “没有——” 小奶音拉得很长。 “就是说,这个世界是像你的……万花筒!小尘有没有玩过万花筒?” “嗯,亮亮的,好看的。” 顾红娟揉着儿子柔软的黑发:“就是说,这个世界就像万花筒一样,有很多漂亮的颜色,你没有和爸爸一起生活,小静的爸爸却有很多个老婆,大家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如果有遗憾也很正常,等小尘慢慢长大,会发现,生活中还有很多,比没有爸爸更令人难过的事呢。” 小孩眨着眼睛,听得有点愣。 “但是你也会获得很多属于自己的快乐,都是独一无二的,更重要的是,妈妈和姥爷都很爱你,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尘。” 她亲了儿子软软的脸蛋一口。 “也是我们最喜欢的,宝贝。” 所以,他曾经被家人叫过这个亲昵的称呼,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忘却,他慢慢长大,被养得很好,长成了一个松弛快乐,内心富足的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拥有了很多的爱。 司徒仲文似乎没有预料到顾牧尘会这样讲,明显地怔忪许久,才略带怒意:“你真的不想把事情解决吗?” “伯伯,”顾牧尘很平静,“我说过,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了。” 自有法律进行评判。 如果不是司徒仲文太贪心,急着填补自己账目上的窟窿,那么事情真的不会演变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先是利用王开胜,明面上是这个目光短浅的人想行偷盗之事,其实真正是要抓顾牧尘的小辫子——他不信查不出一点能被拿捏的把柄,结果发现,这人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天天除了上班就是照料花草,偶尔再去厨房捣鼓形色诡异的菜品。 第113章 最重要的是,这人居然还很乐在其中! 简直有病。 后来盯梢莫名其妙被破坏大半,司徒仲文没太在意,为着山雨欲来的断裂资金链而焦头烂额,此时的他仍不认为是自己太过贪心,男人嘛,有点野心怎么了,就应该大刀阔斧地干,那些谨小慎微的在他眼里,和女人有什么两样。 他依然玩女人,生下孩子就给钱养着,骨子里还是有繁殖欲的,司徒仲文向来不掩饰自己的这个想法。 “我是传统男人,”他这样笑道,“多子多福嘛。” 可子女们并未真正给他带来多大的福,反而互相争咬,斗得不亦乐乎,但这也无所谓,司徒仲文不在意,一方面的原因是他把钱盯得很紧,对于子女的不过指头缝里漏出来点,洒洒水的小恩小惠,另一方面则是他认为,能这样厮杀出来的,才是最有本事,能继承他衣钵的儿子。 他还优雅着,处理一切棘手的问题。 在太阳花里特意动了手脚,提前交代好酒店的安保,有意在众目睽睽下放王开胜的妻子过去闹事,这样底层的穷苦人家,哪儿还有愿意出头的亲戚,不都是他安排的吗,而那缠绵病榻多年的女人,是怎样凭借着惊人的毅力走到现场,并不是他关心的问题。 他关心的是,媒体有没有拍到那张形同枯槁的脸。 可怜死了呢。 出乎意料的是,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他的控制。 太阳花的确被推倒了大庭广众之下,引发激荡的社会讨论话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可随着监管机构的介入,公权的督查,那些安插好的灰色地带却消失不见,似乎被人不知不觉间悄然洗刷,不,不应该是这样的,顾牧尘最近不是和一个年轻大学生打得火热,谈恋爱后连加班都不再热衷了吗,他虽然是太阳花的创办者,但对最基层的运作有那么熟悉吗,他又不可能真的夜以继日地在里面当过志愿者! 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无数繁杂的信息中,也有个格外令他惊讶的,就是那位大学生,居然是他的一个儿子。 但眼下,司徒仲文还是顾不上这个。 因为可怕的是,由于这大张旗鼓的动静,导致类似的基金会都被推上风口浪尖,太阳花干净得不可思议,却把他的幸福之光牵扯其中,甚至有可能动摇他真正的根基,此时再给舆论降温已经有点晚了,司徒仲文慌不择路,终于低下头来联系顾牧尘,试图结束这一切。 “小尘,伯伯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暗淡,顾牧尘看那愈加明亮的繁星,还是有些怅然:“抱歉。” 这次,那边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行,”司徒仲文突然笑了起来,“小尘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伯伯也要恭喜你,听说最近还开始谈恋爱了,对吗?” 秋季的晚风温柔地鼓起窗帘,吹动顾牧尘的额发,早上洗澡的时候叶舟帮他用吹风机吹干,又由于睡觉的不老实,此刻有些乱糟糟地上翘,显得他有种懵懂的稚气。 “是啊,”顾牧尘很平静,“谢谢伯伯关心。” 司徒仲文嗤笑了一声:“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仿佛晚风也吹动着心间,泛起甜蜜又酸涩的波澜,顾牧尘终于有了情绪上外露的涟漪。 “他……也是我的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顾牧尘之前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快就习惯了亲吻。 醒来刚见面要碰碰脸颊,去花房浇个水要亲一口,连他主动喝了杯热牛奶,都要被叶舟先夸赞一句,再捧着脸很温柔地吻上他的嘴唇。 他被亲得脑海一片空白,里面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本能地遵循自己的反应喘气,不自觉地微微战栗。 感觉还不赖。 叶舟的手揽着他的腰,在他的耳垂边低笑:“哥哥,你真的好可爱。” 顾牧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睫毛湿润,眸子里水汽盈盈地看着对方。 叶舟顿了顿,没敢再继续看这个眼神,而是把目光转向别处:“我发现了,你接吻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用手抓住我的肩膀……好乖。” 他还没学会主动迎合或者求饶,叶舟在这方面又有点出人意料的强势,所以当呼吸都顾不上来的时候,也只会傻傻地把两只手搭在对方肩上,软乎乎的。 当然,再过分一点的时候,就不是搭着,而是手指猛然蜷曲,把衣料抓出褶皱。 不是没有差点擦枪走火的时候。 都是正值最好年纪,初次踏足恋爱的领地,又是在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家里,窗帘缝里折射过来的光线都震颤着暧昧,气喘吁吁又很快分开,相视一眼又都红了脸。 “我去洗手间……” “我去倒一下垃圾……” 冰凉的水扑在滚烫的脸上,又顺着清晰的线条流入锁骨前方的凹陷,顾牧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哑然失笑,哪儿有什么垃圾可倒,早上刚刚清理过,而自己都这个年纪,怎么还能这样狼狈地扭头就跑。 算了,谁也不说谁,都挺丢人。 “想好接下来的安排了吗,”叶舟端着盘切好的黄桃过来,此刻正值黄昏,书房里的光线泛着柔和的橘红,“休息下眼睛,好不好?” 顾牧尘还盯着电脑屏幕,直接张嘴,果然就接到了递过来的一口鲜甜。 第114章 “再等两天,司徒仲文已经被带走调查了……”饱满的黄桃沁出清凉的汁水,稍微有点濡湿红润的唇,顾牧尘抽出张纸巾,还没擦呢,又被捏着下巴转过脸亲了一口。 “靠,”嘴唇都被吮到发麻,顾牧尘略微往后躲了躲,“能不能……节制一点。” 刚谈恋爱就要亲嘴,那结婚了岂不是要上床? 太过分了。 他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逗笑,拍了拍叶舟的脸:“行了,说正经的,这次针对司徒仲文的调查,好像比我想象中要更加严重,怎么回事?” “嗯,”叶舟很坦然,抿了下唇上沾染的一点黄桃的甜,“我送出了点证据。” 顾牧尘靠在椅背上,仰头看他:“是和你妈妈有关吗?” 他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叶舟,就是在医院载满梧桐树的角落,当时的男孩,有着野兽一般凶狠阴郁的眼神,浑身都竖起了生人勿近的刺,眼睛被恨意染到通红,却又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我妈妈的车祸,是他干的。” 橘色的暖黄光线变得颜色更重,叶舟手撑着书桌,语气平静:“妈妈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声音,所以,有些事他可能就没避着。” 快乐的哑女踩在乌篷船上,划着长长的浆飘向下游,碧色的水波荡漾,红嘴鸟掠过湛蓝的天空,她无声地唱着歌,顺手摘下一颗沉甸甸的莲蓬。 是怎么相遇的呢。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和咒骂声,她懵懵懂懂被人转着圈抱在怀里——听不见,但也足够明白是差点被车撞到,她扬起懵懂的眼睛,看到一个冲自己微笑的男人。 她乖乖地向人鞠躬道谢,站直身子,努力辨认着男人嘴唇的蠕动,然后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手。 “怪不得,”男人优雅地笑了,声音低沉而磁性,“真可惜了。” 带着凉意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最终停留在那小小的耳垂上。 沦陷,可能就是瞬间的事。 她不知道男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对方拥有什么样的地位财富,她带着对方在自家客栈住下,把自己所有喜欢的宝贝都拿去给人看,一笼雪白的小兔子,结打得漂亮整齐的香包,传承几辈的老旧嫁妆盒,还有她收集来的许许多多的叶子。 声音和话语的丧失,让她的眼睛愈加明亮清澈,她能从叶片的纹路颜色,看出它的生长位置和方向,初生的嫩绿秋色的枫红,她收藏整理很多叶子,触摸那隐约的脉络,仿佛感知生命的年轮。 她还喜欢自己的乌篷船,在上面晃悠着长大的江南女儿,从不会因为小舟的颠簸而头晕,可男人似乎很不舒服地皱着眉,她无声地大笑,弯下腰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粒酸梅子喂给对方。 酸梅子后来是怎么又回到她嘴里的呢,已经忘了。 哑女被男人握在手心,对方贴着她的脖子讲话,湿乎乎的热气喷到耳畔,她很痒,又急得要命,看不到唇语,就不知道此刻的耳鬓厮磨,男人是否对她许下了什么承诺。 可……没有承诺,似乎也没关系。 她幸福得要落泪,又不敢哭,怕扫了人家的兴,只是偏着头咬自己的指尖,从舱口看外面翻转过来,朝自己奔涌而来的黑夜。 “妈妈生下我没多久,他就走了,”叶舟想了想,“可能每年过来个一两次?我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后来长大,妈妈带我来江城。” 诞下孩子心甘情愿,她不后悔,那么过来要求分开,她也很决绝。 哑女倔强,她不管自己是不是快被人遗忘,也不在乎那一年施舍般的见面,她终于决定要和男人分开,是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到他面前,告诉他,我不再爱你。 男人笑得烟灰都往下抖。 “多大点事,”他翘着二郎腿,仍是掌控一切般的优雅自得,“你要是真想找别人,去就是,还为难你特意跑一趟。” 她试图比划手语,说我没有爱上别人,我只是要和你分开。 “这些年你也不要东西,最后什么也没捞着,”男人的笑依然优雅而磁性,“我都替你觉得可惜。” 没有啊,她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孩子。 有着和她一样明亮而清澈的眼睛。 「可以让他不随父姓,也不随母姓吗?」 小小的母亲在夏夜抱着初生的孩子,满脸都是汗水和眼泪。 「树叶的叶,小舟的舟,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都送给这个宝贝。」 男人的视线终于转移,略微沉吟:“这孩子长得漂亮,像你。” “你要是把他留在江城,我可以考虑……” 她终于流露出一点慌乱,拉着儿子的小手就要离开,她曾经把自己那么多的宝贝都捧到对方面前,可男人却兴致缺缺,怎么会突然对她最爱的宝贝有了兴趣?穿过繁复的走廊,无数的油画挂在壁上,楼下的花园里居然有喷泉,正喷着色彩变幻的水柱,小孩捏着她的掌心,笑了起来。 「宝贝喜欢这个吗?」 她小心翼翼打着手语,观察着儿子的表情。 “喜欢,”唇边漾出个小小的梨涡,儿子的神情天真而快乐,“这里的房子,好大哦!” 「对不起,妈妈没法儿让你住在大房子里。」 男孩眨着眼睛,依然很快乐地挥着小手:“没关系,那我长大了,就让妈妈住大房子,我还是更喜欢和妈妈外婆在一起的家。” 第115章 他掂起脚,亲了亲母亲的脸颊。 而后来的变故,发生得也很快,不知是自己的决绝吸引了男人的注意,还是他突然咂摸出新的趣味,鲜花名表,珠宝香车,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不要钱似的送往那个江南小镇,她不堪其扰,生气地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扔在门外。 “傻女人,”他点起一根烟,“也不知道给自己儿子挣个前程。” “算了,你俩……真是老子养不熟的白眼狼!” 最终在一次推搡间,恼羞成怒的男人摔门而去的瞬间,接了个电话。 可能是情绪上头,也可能知晓她什么也听不见,男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嘴唇的开合变化,还是令她睁大了眼。 她心跳得厉害,不敢置信,终于下定决心,悄悄潜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彼时对方的慈善基金会只是雏形,但这里已经有了他慷慨的美名,吱呀作响的木门后面,一个小女孩扬起黑亮的眼睛,笑着与她打手语。 「没有,叔叔给我买书包和文具,让我上学。」 「那叔叔真是个好人,你喜欢他吗?」 小女孩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叔叔有没有看你的小背心,或者拍拍你的小屁股呀。」 她笑容柔和,就像是在进行最简单的聊天,可小女孩立刻警惕地摇摇头,手势果断又干脆。 「没有!」 她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和女孩玩耍,终于在傍晚重新建立起信任,院子里有走地鸡在啄着石粒,昏暗的草丛中传来隐约的蟋蟀叫,她拍着手提议,我们来做大人的游戏,现在我是小朋友,你是长得很高的大人哦。 女孩拍着手跳了起来,使劲儿点头。 她耍赖似的躺在床上,拍拍肚皮,又指指嘴巴,女孩拿着水杯过来喂她,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神气极了。 这幼稚的游戏一直持续到,她把自己的上衣掀开,玩疯了的小女孩连忙从地上捡起个小木棍,像模像样地夹在左手指间,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在她的身上做出个令人心碎的动作。 「好好玩啊,」她牙齿都在颤抖,「你们也这样玩过吗?」 小孩天真,被刻意要求保守秘密的话,会死咬牙关不肯松口,可在这样的“模仿”游戏中,会诚实地再现她所经历的一切。 「会疼,」女孩把木棍放在自己嘴边,假装在抽烟,「有时候会流血。」 她再也忍受不住,抱着这个依然不幸的孩子,无声地大哭。 有些人看到弱者,会想如何去帮助保护他们,而世界上也有恶魔,会将屠刀砍向更弱小的群体,她假意接受了男人的示好,小心地去探寻那背后触目惊心的真相,终于在写好检举材料的那天,第一次听到了声音。 是自己被撞击,然后遭车轮碾压的撕裂声。 男人依旧站在旁边,却没像上次一样抱着她转圈躲避危险,而是脸色铁青地看着她手里的文件,地面上的沙子被扬起,又呛又热——这个时候是感知不到疼痛的,她只觉得喉咙咕噜噜地向外漏气,用手掌拍着地面挣扎着呼救,一下,两下……男人最终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然后一根根地掰开她的手指,抽走了那份染血的文件。 时间悄然流逝,黄昏的余晖消失不见,夜幕低垂,书房亮着盏小小的壁灯,发出的颜色似乎带着珠光,不然怎么衬得顾牧尘脸上有着潮湿的闪。 “她很努力,”叶舟拉着对方的手,“有价值的……据我所知这件事打草惊蛇,惊动不少人,也可能风险太大,像这样的脏事司徒仲文就没敢再干——或许也是怕遭报应?” 顾牧尘哑着声音:“对不起,我居然……不知道。” “不是你的错,”叶舟举起他的手指,低头亲吻,“一切也都在变好,不是吗?他也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怪不得那时候我想让他坐牢,而你想让他死,”顾牧尘叹气,“报应来的太晚了。” 他心里酸涩得要命。 恨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不说这个了,”叶舟拉着那微凉的手,“我原本也想着报复,当初我学开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从他身上碾过去,但现在都在变好呢,时间会给我们答案,你不要不开心。” 他又去蹭顾牧尘的脖子:“弄得我也怪难受的……不说这个,妹妹她们最近怎么样?” “我交代过妈妈,去外地旅游了,”顾牧尘抽了下鼻子,“可能没这个必要,但小心点不为过。” 叶舟轻轻地“嗯”了一声:“那就好,行啦,晚上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你陪我走走吧。” 心里憋的厉害,秋季的夜晚走在林荫树下,终于让凉爽的风吹散些许满腔的愤怒,这里行人稀少,来往的也多是飞驰而过的汽车,顾牧尘瞅了会自己的鞋尖,还是小心地用去勾了下叶舟的指头。 “……不牵手吗。” 叶舟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反手包裹住了他的手指。 高大的铁栅栏上爬着重瓣蔷薇,花期已经差不多过了,只剩下几朵的零星,顾牧尘这辈子第一次在外面跟人牵手招摇,这会儿害臊得脚趾都要蜷缩起来,虽然那两只交握的手隐在黑色的夜里,但还是有些羞赧地微红了脸,有个骑自行车的少年飞快地踩着脚蹬驶过,伴随着丁零的铃铛声,叶舟趁机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很低。 第116章 “不怕被人看到么。” 顾牧尘斜睨了他一眼,很横的模样:“跟男朋友出来拉个手,怎么了?” 说的话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语气却轻的要命,风一吹就散没了。 叶舟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揉了一把,要碎了似的。 恨不得掰开的每一瓣都拿出,来好好地爱他。 蔷薇是败了,四季桂还开着,小小的泛黄花瓣落在人的肩上,散着清幽的香,花前月下最适合接吻,顾牧尘已经不自觉被挤到拐弯的那处抹角里,闭上眼睛的神态连麻雀都没眼看,扑棱着翅膀飞进树丛里。 可偏偏有人不解风情。 铃声再次响起,叶舟终于放开顾牧尘,平息着自己的喘:“你先接电话……” 顾牧尘的手搭在自己额头上,不由得失笑,接通的时候也没忍住,语气都扬着弯:“怎么了小静?” “你在哪儿呢,”司徒静的声音依然很沉稳,“和叶舟在一起吗?” 心里一理亏,说出的话就变得有点虚,顾牧尘不自觉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嗯……” “能不能过来一下酒吧这里?” 顾牧尘迟疑片刻:“怎么了?” “贺颂又失恋了,吐完一身,还哭得嗷嗷叫非要找你。” 果然,电话那头隐约传来鬼哭狼嚎,以及酒瓶子落地的声音。 “好,”顾牧尘这下没再犹豫,“我马上到。” 电话挂了,刚一抬眼,就是叶舟横在自己面前的一条胳膊。 脸色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司徒仲文现在被限制着人身自由,”顾牧尘解释道,“又是小静的酒吧那里,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叶舟声音很平静:“我和你一起去。” “别了,小静在的话会有点尴尬,”顾牧尘揉了下对方的头发,“乖乖等我回来,好吗?” 他哄狗似的给人弄回去,叶舟今天缠人得厉害,抱着他的胳膊,用那双很清澈的眼睛盯着他看,仿佛他不是要出门三个小时见自己的朋友,而是把这可怜巴巴的恋人给抛弃,顾牧尘没了脾气,轻轻亲了下叶舟的脸。 “你乖,我马上回来。” “嗯……” 再扯下去就没完没了,顾牧尘换好衣服刚出卧室,就看到叶舟坐在门口的地毯上等他,他忍俊不禁:“你干嘛呀。” “奇怪,”叶舟没再撒娇,而是认真极了的语气,“你还没走呢,我就开始想你了。” 这叫什么,恋爱是拖人进步的绊脚石啊同志们。 顾牧尘大笑着把门关上,拒绝了对方要将自己送到车上的提议,一路上嘴角都没下来,直到停在酒吧门口,才稍微拍了下自己的脸来恢复神态,怕贺颂看得太伤心,上来挠他的脸。 那棵歪歪的圣诞树还在门口立着,屋内灯光有些发昏,推门而入的时候,上面绑着的黄铜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 以及从头顶传来的,那一记重重敲下来的沉闷,和眼前瞬间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金碧辉煌的ktv走廊,几位侍应生一路小跑地进行阻拦。 “先生抱歉……您不能再继续往里面进了!” 季云青充耳不闻地向前冲,使劲儿一甩手中的棒球棍,挨着的那个高大的青花瓷瓶应声而碎的同时,包厢的门被猛然踹开。 “操你大爷的,”他上前几步,跨过堆满果皮酒瓶的玻璃茶几,揪起那个醉醺醺男人的衣领,“我弟弟在哪里?” 没等这人回答,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 周铭胳膊还扼着那个偷袭者的脖子:“小宝,不要讲脏话……” “快点说!”季云青红着眼,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我弟弟在哪里?” 已经整整一夜,音讯全无。 得到叶舟的消息时,他俩在北郊都上床休息了,季云青刚结束上一段的忙碌工作,正要好好偷懒休养生息,就没跟顾红娟娘俩一起出去旅游,周铭盯他盯得紧,每天晚上九点就要被赶着去睡觉,因此被人一脸严肃地叫醒时,季云青已经睡着好一会了。 还揉着眼睛撒娇:“干什么啊……” “小尘失踪了。” 说是去司徒静的酒吧看失恋的贺颂,其实也可能是出自于对朋友的愧疚,叶舟理解,只是心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担忧,怕对方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就盯着钟表的摆动算着时间,估摸着应该已经到了地方,立马给顾牧尘发信息。 才不要装作毫不在意呢。 “好想你啊。” 打完字又给删掉,嘴唇凑近手机,想象着如果收到语音的话,对方是大大方方地直接接听,还是做贼心虚地转换文字,隔着话筒,是清浅的薄荷味儿呼吸,叶舟很小声地叹了口气,还是轻轻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没有回复,是和朋友聊天,没看到手机吗。 夜色越深,叶舟坐着露天花园的秋千上,看前面开得浓郁漂亮的弗洛伊德玫瑰,丝绒般的花瓣被月光度上牛乳般的白,影子随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而拉长,又缩小,最终变成脚边很小的一团黑。 他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向门外走去,越走越快,变成了跑,扯下水洗白的牛仔外套披上,“哗啦”一声,装饰性的托盘摆件被不小心带到,应声落地,没回头看一眼,顾不及,门被猛然阖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的光亮。 第117章 开车的时候拨过去电话,无人接听。 很快就到了酒吧,那棵圣诞树不知什么时候倒下了,没人扶,上面缀着的糖果等装饰散着,玻璃门上挂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黑乎乎的一片,连挂着的黄铜小铃铛都不再晃动。 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叶舟站在茫茫夜色下,手脚发凉。 第一时间报警并联系顾家人,没敢打扰带着女儿在外地的顾红娟,叶舟做笔录还没出来,季云青和周铭率先开始寻找司徒静,有消息说他在一处ktv里烂醉如泥,可当季云青揪起那醉鬼的衣领时,扬起来的却是张混血感十足的脸。 “什么……找司徒仲文的儿子?”他打了个嗝儿,“我就是啊,你们找我?” “乔森!”季云青捏着那人的脸,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不是说司徒静和你在这里喝酒吗,他现在在哪里?” 这位两个月前才被司徒仲文认回来的儿子,眼皮肿胀,皮肤粗糙,原本英挺的眉骨由于酒精的摧残,已不显得深沉,而是种浮夸的深陷,明明是被人掌控的屈辱姿势,他却毫不在意,烂泥般任人把自己的嘴捏着,只从嘴角流出意义不明的傻笑。 季云青松开手,抢过桌上的冰水,直接泼在那人脸上。 “最后问你一遍,顾牧尘和司徒静在哪里?” 可能是被冷水激得浑身打了个战,也可能是听到了点感兴趣的字眼,乔森终于睁大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你是顾牧尘的哥哥……别说,兄弟俩挺像。” 他轻佻地往后靠去,忘记了季云青已经松开钳制自己的手,一屁股摔在茶几上,还不忘龇牙咧嘴道:“嘿,都是美人,所以我哥也惦记着呢。” 贺颂跑得慢,进房间就最晚,只听到最后这句话便破口大骂:“放你大爷的屁!你算什么东西,说小静是你哥?” 他呼哧带喘的,还是有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但是司徒家的养蛊似的子女夺权太深入人心,以至于他对这些弟弟妹妹都没什么好脸色:“刚刚小静他们有没有在这里啊……我总觉得有点误会。” 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季云青已经瞪了过来,他不像周铭那样沉稳好脾气,遇见家人遇险这种底线问题就容易冲动上头,虽然商业间的弯弯绕绕他也不是很清楚,但顾牧尘突然失去联系,销声匿迹是事实,并且再加上想起前几天弟弟的暗示,让顾红娟母女外出旅游,也增添了他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就是顾牧尘真的遭遇意外,被人绑架。 “先别急,”周铭拉过季云青的胳膊,“叶舟肯定知道一些内情,再配合警方,会没事的。” 他本来就不太赞成这样急吼吼地冲来,果然消息也是假的跑了个空,季云青还焦躁着,扭头往外走的时候,听见后面乔森传来的笑。 “给钱不就行了,那老头急着填窟窿,真绑了人也肯定是为了钱。” 不。 如果是为了钱的话,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接到任何的威胁信息,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周铭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手机,上面正好亮起消息通知,是叶舟发来的。 第一句:“我这边还没结束。” 第二句:“你们要不要再去那家酒吧看看,后面的仓库之类的地方可能有线索。” 不对劲,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周铭的心猛然一跳,他瞪大眼睛:“不对!是叶舟把我们骗到这里的,他自己去找绑匪了!” 江城交通便利,高架桥也多,到了深夜也时常能看见载满货物到大车从上面驶过,远光灯照亮幽深的黑暗,往北出了省就是绵延的山脉,若是夏季,会有不少人在山顶扎帐篷,去等待一场如约而至的浪漫流星雨,而秋季的凉意太过逼人,枯叶被狂风裹挟坠下,又打着转往上飞,倏忽间消失不见。 越野车在地面压出两道车辙,绳索和甩棍凌乱地散在上面,一个彪形大汉气喘吁吁地用黑布擦着手,骂道:“这小子练过吗,费老子不少功夫!” 司徒仲文立于车前,黑色风衣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小子,”优雅的磁性声音响起,“不是答应了把东西都给我吗,怎么说话不算数呀。” 叶舟被反缚着双手跪在地上,垂着头,黑色的头发挡住眉眼,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只能看到清晰的下巴上一道蜿蜒的血迹,正顺着滴进大地。 司徒仲文蹲下,与之对视:“你以为我会真的把他带来?呵……你老子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隔着车窗看向后座,越野车上空空如也。 “给你,”叶舟扬起下巴,脸色平静极了,“纸质版有一份在南方老家,电子版没有拷贝,都在u盘里。” 司徒仲文嗤笑一声:“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凭你已经走投无路。” 脸颊上的肌肉猛烈颤抖,差点维持不住那游刃有余的表情。 叶舟的模样太像妈妈了,尤其是那双分明澄澈的眼睛,哪怕睫毛被殷红的血濡湿,里面也似乎没有任何的杂质,是被掬起的一捧轻柔的水,干干净净,令人想起夜色里浮在水面上的月亮。 可司徒仲文此时恨不得给这片月亮扯出来,撕个稀巴烂。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猛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你不要以为我会不忍心动你,或者动姓顾那小子,我……” 第118章 “嗯,”叶舟点头,语气淡淡,“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寂静的夜里,踩着丛生杂草的脚步声也分外明显,一个瘦小点的男人放下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快步过来在司徒仲文耳边说了句话。 “……绕到南边那条道,还会有关卡吗,”司徒仲文面色凝重,“我记得这里地势还是比较复杂的。” 男人声音很急切:“警方这次很重视……” 司徒仲文来回踱着步子,又回到叶舟面前,终于撕开了点优雅,声音满是压低的愤怒咆哮。 “是你干的对不对?这几年我被做空的项目,丢了的合作,还有那次亏空老子大半个身价的收购,是不是都是你!” 旁边的男人试图提醒:“老板,现在时间紧迫……” 叶舟笑了起来,那个单侧的小梨涡让他看起来甜蜜极了,他学着刚刚那人的语气:“老板,我没这个本事。” “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呢。” 司徒仲文推开扯住他胳膊的男人,一把揪起叶舟的衣领,抬头怒视:“难怪老子把顾牧尘绑了你也不在意,你就是利用他来向我寻仇的对吧?早就盘点好这一切了对吧?” 那双泛着细纹的眼睛急切地盯着对方,试图从里面找出一点的慌乱。 “跟你没关系呢,”叶舟还在笑,“现在的你,也不配再问我什么在意不在意,因为连你这个人,我也不在意。” 风声呼啸,司徒仲文突然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 “行,”他掏出手机,声音冷得像冰,“那咱就鱼死网破……喂,老于,把姓顾的小子做掉。” 那边答应得很快,随机就挂掉电话。 夜色寂静。 “都听到了吧,”被叫做老于的男人赤着膀子,肩膀上挂了条白毛巾,“那个叶舟压根就不在乎你,人家是利用你去报复他爹,至于你是死是活,都和人家没关系。” 这是间光线昏暗的农家卧室,刷白的墙壁上是年久失修的灰尘,拐角处的蛛丝垂下一缕,随着窗外的风而微微晃悠,顾牧尘被反绑着双手双脚侧躺在床上,嘴上贴着胶带,眼睛也被黑布蒙住,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失去了知觉。 “再说了,人家俩是亲父子,”老于拿着毛巾擦脸上的汗,满口的乡音,“亲父子哪儿有隔夜仇,你说对吧?过了这个坎……照样亲亲热热的,你呢?被人当作垫脚石后,就被踹去一边喽。” 床褥应该是结婚时,由女主人带来的嫁妆,大红铺面已经磨到透亮,甚至能露出里面发黄的棉被,更衬得顾牧尘皮肤发白,毫无血色。 老于把毛巾挂在一边横着的绳索上,举起个画有鸳鸯的水壶,往木桌上的大瓷缸里倒水:“你也别怪叔,人家是大老板,咱肯定得按人家的意思办事,所以后生仔聪明点嘛,把人家想要的东西拿了,不然我都替你憋屈得慌。” 话音未落,他就迅如闪电般地出手,一把拽下了顾牧尘的眼罩和胶带。 眼睛长时间沉浸在黑暗,毫无过渡的情况下甫一接触光明,带来的是锥心的疼痛,顾牧尘咬着干裂的嘴唇唤了一声,可喉咙太哑,发出来的声音就像被砂纸打磨。 “喝水嘛?”老于吹着那个大瓷缸,热气袅袅中,褶皱的眼皮下闪过丝凶狠的光,“渴了吧,是不是想喝水?” 顾牧尘过了好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眼睛睁不了太开,眼尾还泛着红。 “不喝……” 老于微笑着靠近:“什么,叔没听清。” 顾牧尘吞咽了几下,才使得声音清晰些许:“我说……不喝。” “嗯?”似乎没有预料到对方这样回答,老于嘴角还挂着程序化的微笑,“你说什么?” “我说,”这次的声音大了很多,“我从来不喝热水。” 那双凤眼斜睨过来,刚刚苦口婆心的劝说似乎没在里面泛起任何波澜:“……要凉的。” 很大的一声响动,茶杯摔在水泥地上,没碎,只是水炸开似的泼湿了一地,而这个档口外面的门被猛然踹开,司徒静在冲进来的同时又被后面几个黑衣男人抱住,伴随着剧烈的挣扎和怒吼,司徒静被按倒在地上,手指紧紧扒着门框。 “放开我……!你们他妈的是在犯罪!” 司徒静的侧脸不知什么时候在地上蹭破了,很长的一片掺着灰土的血痕:“小尘!你……” 话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向外拖去。 门被重新关上,顾牧尘收回目光,声音还哑着,却依然平静。 “给我解开,我给你们想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手和脚被绑着,喉咙干涩得要命,后脑勺遭到重击的那个地方,还有些隐隐的作痛,顾牧尘跪坐在床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的结构,有着乡音的男人出去打电话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昏黄灯泡上的小飞虫,发出徒劳的扑翅声。 哪怕在屋里,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冷。 可以听到风在外面的呼啸。 “吱呀——” 门开了,这次老于端着的是个干净许多的玻璃杯,里面的水没有冒热气,甚至还漂浮着一片半干的柠檬。 “喝吧,”他把杯子放褪色的床头柜上,笑得很淳朴,“喝完了,把东西拿出来,叔送你回去。” 第119章 顾牧尘抬眸:“你不给我解开,怎么喝?” 他的双手还背在身后,粗粝的麻绳在腕部缠绕好几圈,已经磨破皮,也不怎么疼,判断不出来现在时间过了多久,只能从喉咙的刺痛判断出,最少也过去了一天一夜。 老于眯着眼睛看着他,随即掏出把小刀,手法娴熟地为其解开绳索。 对方手掌宽厚,关节粗大,虎口有茧。 手腕得以自由,却由于长时间的捆绑而僵硬麻木,顾牧尘轻轻活动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恢复一点儿的力气,修长的手指握住玻璃杯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受控的发抖。 “放心,”他没给旁边人一个眼神,“我不会利用这玩意伤自己,来威胁你们的。” 老于搓着手:“后生仔,这才聪明嘛。” “但我很好奇,”清凉的液体缓解了嗓子的痛楚,顾牧尘一口气喝完了水,“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伪造成意外,交通事故吗?” “昼夜温差这样大,是在山里吧……不会是想直接给我弄成失踪?” 哪怕昏迷许久,再次醒来时也没什么焦躁和畏惧,除了嗓子沙哑,脚上还绑着绳索外,他看起来就像是刚放下文件夹,要准备去开一场清晨的例会。 “我也算您看着长大的吧……司徒伯伯,您说呢?” 玻璃杯重新放回桌子上,很轻微的一声响,顾牧尘伸手去解脚上的绳,尝试几次后还是放弃,抬头看向后门后面那个沉默的身影。 “既然绑了我来威胁叶舟,说明还是想寻求解决办法的,”顾牧尘微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坐下,好好谈谈呢。” 司徒仲文身上的衬衫满是褶皱,不知是不是摔了跤,胸口还沾了几根枯黄的杂草,那种游刃有余的优雅微笑没了,耷拉的嘴角和猩红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苍老不少。 当然,顾牧尘没说出口的是最后一种可能性。 就是这人准备鱼死网破,拉着所有人一同下水。 “我对不起那孩子的妈妈,”司徒仲文突然开口,“她很好,也没做错什么,可惜的就是多管闲事,和你一样。” 老于悄悄走到外面,随手关上了门。 司徒仲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口气:“你见过他妈妈吗,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顾牧尘不动声色地转动自己的手腕。 “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司徒仲文呢喃道,“我那么多的女人,只有对她,是真的付出了真心,可惜我做错了事,下辈子再慢慢偿还她吧。” 他说着居然哽咽起来,甚至用手去擦拭眼角的泪。 分辨不出真情和假意,只能看到听到那依然磁性的声音,梦呓般地自语。 在说自己很后悔。 后悔太过贪心,年轻的时候没有责任感不懂得珍惜,只觉得自己生来风流,不好好在人间放肆一趟,哪儿对得起这般的样貌身家,结果现在出了事,那亲昵地围着自己打转的儿女都消失不见,唯恐避之不及,所有做出的罪孽多米诺骨牌一般倒下,要把他推向深渊。 “小尘啊,”司徒仲文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伯伯,是个要面子的人。” “你也知道,现在几乎已经脱不开身了……我糊涂啊,还想着能全身而退,想着把叶舟手上的证据毁掉,再好好打点下,总能过去的。人嘛,总是起起落落的……可谁知道那小子是不给我一点机会,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顾牧尘扬起嘴角,终于开口:“不,瞧您说得,这一切和他还真没什么关系。” 是咎由自取呢。 司徒仲文顿了顿,还是继续道:“原本我以为用你来逼他,最起码能再让我缓个几天,谁知道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摆了我一道。” 梦呓般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司徒仲文颤抖着伸出手:“说是把资料交给我,他居然弄了定位的自动发送……我也不知道那玩意叫什么,总之我栽了,以为销毁原件,却把目前的位置信息,全部发给了警方,没错,警方马上就会过来了。” 顾牧尘心里一沉,拧着眉看向前方。 “你知道伯伯是要面子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眼底满是血丝:“伯伯……接受不了被狗一样地捉走,然后进监狱的。” “既然如此,”司徒仲文轻笑了一声,仿佛自己还如过去一般优雅,高高在上,“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就在爆裂声和着火焰一起出现的刹那,顾牧尘砸碎玻璃杯,又在瞬间捡起碎片割向自己脚腕上的麻绳,司徒仲文慢悠悠地站起来,随手拎起那个农家的小木凳,一步步地朝前方走来。 “都怪你们,去死吧。” 轰—— 木门炸裂开,一个身影裹挟着热浪冲了过来,从后面一个过肩摔将司徒仲文砸倒在地,粗重的喘息声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取代,却在瞬间由打斗声占据上风,司徒仲文的脸被按在地面上,目眦尽裂地:“谁!谁放你出来的!” 火焰应该是从屋内不远处的房间燃起来的,此刻灰黑的浓烟已经越来越多,氧气稀薄,熏呛得人不住咳嗽,司徒静趴在门框处喘着气,满脸都是混着泥土的汗水:“小、小尘,我把他给找到了……” 他的胳膊刚刚被落下的木梁砸到,此时神智已然快要丧失殆尽:“对不起,是我爸骗了我,把你叫出来……” 第120章 司徒仲文愤怒地挥着拳,却被叶舟更狠地还了回来,他不可置信地嘶吼:“我特意放你一条生路,小静!居然连你也背叛我!” 焦急就会手抖,甚至在脚踝上割破一道长长的口子,完全顾不上擦去鲜血,顾牧尘跳下床往前跑,浓烟呛人,此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但对视一眼,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叶舟眼疾手快地接过顾牧尘递上的绳索,直接给司徒仲文反绑着打了个结,就互相拉扯着一起往外冲,顺便还接过了已经快丧失意识的司徒静。 橙红色的火苗肆虐在走廊,肺部已经憋得快要爆炸,皮肤被热浪灼得生疼,终于在无法忍受的瞬间冲进院子里,几人一起摔到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月色下的农家小院喧嚣起来,全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很大的一声巨响,身后的房屋在此刻倒塌,火焰随之窜得更高,将大地都映衬地恍若白日。 顾牧尘平息着自己的心跳,勉强睁开被熏腾的眼睛,果然是在山里,远处就是绵延的墨色山脉,似乎有隐隐的警笛声响起,这场闹剧终于要落下帷幕,双手被叶舟拉着,那人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却在急匆匆地检查顾牧尘的伤势,手指轻轻按在磨破的皮肤上,叶舟声音嘶哑。 “对不起。” 他捧起顾牧尘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来晚了。” 顾牧尘却笑了起来。 “你呀,这会儿鼻头上灰灰的,像只小暹罗猫。” 从来都是叶舟冲着自己撒娇,今天头一次,顾牧尘低下头,轻轻地在叶舟肩颈处蹭了蹭,柔和道:“别担心,我没事。” 叶舟喉间酸涩,颤抖着伸出手揽住顾牧尘的后颈,心脏跳得厉害,完全没有平息下来的趋势,自从发觉顾牧尘可能出事,他就一直沉浸在可能失去对方的恐惧中,如今终于得救,可身体还未适应,此刻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好确认珍宝仍被自己小心珍藏。 不是没料想到司徒仲文会狗急跳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只是努力谋划着一切,怕对方起疑心,就不能让顾牧尘的家人也参与进来,单枪匹马走进这深山,走进他的身边。 还好他在越野的后备箱里,击碎了侧面的尾灯,从而成功和司徒静碰上头,太多的阴差阳错,山里的夜晚冷得令人失去知觉,在野兽偶尔的嚎叫声中,他胆战心惊。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司徒仲文突然坐起身来,吐出一口带沙土的唾沫:“你不是恨我吗,叶舟,来,杀了我。” “不然进了监狱,说不定我还能保释出来,”警笛声越来越大,司徒仲文喘着粗气,“你不是想报仇吗?” 叶舟看都没看他一眼,轻轻揉着顾牧尘的头发:“还有哪里疼吗?我看脚上也受伤了。” “还好,”顾牧尘有些不好意思了,略微往外挣了下,“就是渴。” 司徒仲文舔着起皮的嘴唇:“你想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机会,真的不想杀了我吗?” 身后的房子烧得更厉害了,黄莺倏忽间掠入夜色,司徒静还昏厥着,而支撑自己的那口气没了后,最先发觉到的就是贴身的手下,早已作鸟兽散,背在身后的双手终于停止了艰难的挣扎,司徒仲文悄悄地往后挪了下,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疯狂地向外跑去。 顾牧尘抬头:“追吗?” “不追,”叶舟瞥了眼,“对他没兴趣。” 说是一心求死,在火焰和逼近的警笛声中,还是爆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欲,司徒仲文记得西边有条崎岖的山路,此时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徒劳,哪怕是无用的苟延残喘,他也想拼命为自己谋求生机,两旁的灌木丛又高又密,挡住视线的同时也划手臂,坚硬的甲虫打在脸上,他没这么狼狈过,双腿发软,踩到尖锐的石块,摔破膝盖的瞬间又挣扎着爬起,要、要活下去,不能死。 “我妈妈当年,也不想死啊。” 幻听还是真实,叶舟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司徒仲文猛然驻足,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就在这一刹那,他才发觉自己跑到了山崖旁,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下方无路,全是斜生的树干枝桠,如果刚刚继续跑下去,就会踩空下去,说不定还会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站住!不许动!” 已经有声音在后方响起,司徒仲文绝望地闭上眼睛,缓缓跪下,等待命运的裁决。 可想象中的事还未发生,脸上就落下个冰冰凉凉的物体,沉甸甸的,像他曾经抚摸过的宝石,似是落在他手背上的,无数女人的眼泪。 怎么能没有一丝的温度。 司徒仲文睁开眼,旋即发出声惨叫。 居然是条蛇! 他疯狂地跳了起来,试图把这可怖的东西给甩下,而就在这一刹那的身形变化,一脚踩空,落下了那张着巨口般的山崖。 顾牧尘“呀”了一声,他被叶舟揽在怀里,有些为刚刚落在眼幕里的情形所震惊,抬头看看叶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没事,”叶舟淡淡的,“死不了,树会接着。” “但是会受不少罪,然后再接受法律的审判,”他低下头,在顾牧尘脸颊上亲了一口,“不然也太便宜他了。” 顾牧尘还是心有余悸,身边的警方已经通过对讲机开始沟通救人事宜了,他叹口气,摇摇头没说话。 第121章 叶舟讲得对。 一切在命运中,都有相应的代价。 比如此刻,他和叶舟就不得不垂着头,听季云青骂人。 火势已经被控制得差不多了,天还黑着,这处偏僻的农家小院前,季云青黑着张脸站着,冷冰冰地抱着胳膊。 “长本事了是吧,还把我们支走,你们接着作啊,这么大的事不跟家里说,这么危险的地方还敢一个人跑过来,嗯?这会儿怎么都灰头土脸的啊,不是挺能耐的吗?” 顾牧尘顿了顿,没敢吭。 有点委屈。 他也没想到司徒仲文是真下黑手啊。 季云青瞪完顾牧尘瞪叶舟:“还有你,不信任我们还是怎么着,啊?觉得那老头子一把火能给所有人烧了,还是怕我们一起来,引那傻比怀疑,影响你救人……周铭你别扒拉我!” 周铭笑着捂住季云青的嘴:“行了,先让他俩回去歇会,都受惊了,还累坏了。” “有啥受惊的,”季云青挣脱开,“我看这俩不都挺精神……周铭你……唔!” “得去医院检查,”周铭从背后把人牢牢地抱怀里,“但是这会儿太晚了,山里有处招待所,你们要不要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去?” 叶舟声音很轻,但毫不犹豫:“先检查,他后脑那边我怕……” “不用,”顾牧尘抢白,“不头晕没呕吐,就是累,疲惫,明天下山再说吧。” 季云青挣开,气势汹汹地上前,拨开顾牧尘的头发检查了下,还好,只是一点点的淤青,手腕和脚踝也是皮肉伤,再看一眼叶舟,额前那里有点伤,但看起来也不是很严重。 “好了,”周铭把人拉回来,“让他俩喘口气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毕竟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用来说事聊天,而眼下这点的机会,还是留给他们两人,在这幽静的深山里,除了窗外一声长一声短的蛩鸣,任何人都不会再去打扰,天大地大,此刻的光阴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如果有朋友看到这里的话,明天也就是周一晚上九点准时更新下一章哈 就是...我也有点拿不准小绿江,所以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制裁,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那啥而已嘛...咳 第58章 山里乡间的小宾馆条件不太好,平日里也就招待那些来农家乐的客人,但是里面的卫生情况倒是干净,最主要的是离得近,不用再反复折腾走夜路。 老板用烫面做了点简单的饼,又打了一锅热乎乎的鸡蛋汤面,小菜是自家酿的酱瓜,一口下去酸酸脆脆,清爽极了。 顾牧尘是真饿了,也没敢吃太多,他仿佛憋着气儿泅渡了很久的海,终于得以踏上陆地,但是脚步还是虚的,心里发慌,叶舟在旁边拍了拍他的手背,递来杯红枣水。 季云青心疼弟弟,特意又跑去房间看了一遍,蹬蹬蹬地从楼梯上跑下来:“都收拾好了,赶快去休息吧——咱开几间房?” 周铭在后面跟着:“两间就可以的。” “也是,”季云青一叠声地说,“我跟小尘睡,这都凌晨了,别再突然想吐或者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周铭拉进怀里,连推带哄地给人弄走,老板娘要去院子里看下崽的羊,不明所以地回头瞧这几个年轻人,木门被推开,月亮照在土壤的苘麻草上,墙角的石榴树快熟了,沉甸甸的果子把枝条扯得往下坠,睡着了的灰鸭子被母羊的哞叫吵醒,也跟着嘎嘎叫了几声,就又把脑袋缩回后背的绒毛里。 顾牧尘看什么都新鲜。 一直到进了房间,叶舟把门反锁上的时候,他还笑着抬头:“原来鸭子睡觉的时候,可以把头折过去,我以为都是在翅膀下埋着呢。” 走廊的脚步声远了,屋里只开了厕所那边的灯,衬得干净的小房间里昏黄又温暖,顾牧尘没洗澡,身上还穿着外衣,自然就不肯往床上坐,他弯着腰,研究床头柜上老式的内线电话,研究那墙上贴得平顺整齐的壁画,眼睛四处地看,就是没好意思看叶舟。 叶舟比他坦然点,放好东西后抬头:“你先洗澡,还是我?” 顾牧尘头也不抬:“都行。”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叶舟在后面轻声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看吗?” 当然好看。 这可是第一次跟人开房啊,能不好好看看嘛。 “那要不要一块洗?”叶舟在墙上靠着,唇角漾出个小梨涡,“我看这里卫生间还挺不错,挺大。” 说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顾牧尘红了耳朵。 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都不忍心继续逗下去了。 清凉的水流顺着身体滑下,乌黑的额发被打湿,贴在那英挺的眉眼上,顾牧尘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自己先来洗澡,沐浴露是最大众的牌子,味道有股子的廉价香味,但配着没什么温度的水温,倒是也很清爽,绵密的泡沫不小心进了眼睛,顾牧尘暗骂一句自己的心不在焉,擦拭的过程中没忍住,往外面看了一眼。 看个屁啊,又不是酒店的磨砂玻璃,能隐隐看出个人影的轮廓,这里是个单独的干湿分离卫生间,挨着的一堵墙上是光洁的瓷砖,厚实,质朴,极其能保护隐私。 想了想,擦完头发后,还是用吹风机给吹干了,出去的时候没好意思抬头,垂着眼就钻进被窝,只能听到后面一阵悉悉索索,紧接着就响起了水流声。 第122章 顾牧尘的心砰砰直跳,把十个手指甲挨个啃了个遍。 刚在路上还困得要死,这会精神得要命,如果在心脏旁边绑个弹力带,咻得一下就能被射出好远。 水流声停了。 又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 顾牧尘用被子蒙着自己脑袋,在心里拼命地数羊数星星,他没跟人这样在一张床上睡过,又经历了这样紧张刺激的事件——万一人家叶舟没这个意思呢,可他俩已经是情侣了啊,真的不会发生点什么吗?手指甲都快被啃秃了,他的脸埋在枕头上,感觉自己仿若等待被人扔回海里的鱼。 气都喘不上了,紧张死了。 卫生间那里的声音终于停了,一小盏壁灯下,那道墙上的影子慢慢走进又缩小,顾牧尘背对着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死,只觉得清甜的沐浴露味道传来,被子被掀开,叶舟躺了进来。 离的很近,伸伸手就能碰到。 “哥哥,”叶舟的声音哑着,“你转过身,看看我好吗?” 顾牧尘僵硬着,没敢动。 “睡着了?” 对方似乎支起了身子,凑近凝视着自己,这次带了点笑:“那我就偷偷亲你了。” 耳朵上被微凉的柔软轻轻碰了下,顾牧尘忍着笑意没动,接着就是脸颊,眼皮,叶舟垂着眸子,吻得又细又温柔,手撑在枕头上,规矩地没乱动,最后在即将落在唇上的刹那,顾牧尘终于破了功,扬起嘴角的同时,伸手攀住了叶舟的肩膀。 “这里,”他看着那额上的伤口,“还疼吗?” 叶舟俯着身体,刚洗完澡的肌肤触手微凉,线条由于略微的用力而微微隆起,眼睛里晦涩难明,被灯光拉出大片的阴影。 “不疼了,”他侧头吻顾牧尘的手腕,“倒是你,这里要好好处理的,脚那里的伤怎么样,早知道不让你碰水了……” 似乎是回应他的话,被褥下的脚瑟缩了一下,叶舟立马直起身子,紧张起来:“不会发炎了吧?” 他不由分说地掀开被子一角,捉住只正往回躲的脚,果然由于玻璃片的操作问题,脚踝那里不止有环状的勒痕,还有一道明显有点深的疤,上面的结痂掉了,露出发红的伤口。 “没事了,”顾牧尘觉得有些脸热,“明天包扎一下就好。” 可叶舟还捉着那截脚腕在看,眉头紧锁,眼底的情绪分明有些怒意。 讲真,哪怕这会他们此刻都没穿上衣,也比不上光着脚被人捧着手里看,更让顾牧尘来得难堪,说不上来的这种感觉,仿佛被人扒光了仔细凝视,顾牧尘终于没忍住,用另一只脚轻轻踢了下叶舟的胸口:“别看了!” 他缩回去,裹着那柔软的被子往旁边一滚:“行了,快点睡觉。” 叶舟没再反驳,跟着躺了回来,只是胳膊无意似的搭在他的腰间,又凑上来亲了口他的耳廓。 “好……那,晚安。” 顾牧尘深吸一口气,心脏还在兀自地跳个不停。 壁上的灯关了,窗帘没拉,月光照得屋里白亮亮的一片,这他妈的哪儿睡得着,腰上的那条胳膊的存在感重的要命,他忍了又忍,还是泄气般扭过来,狠狠地盯着叶舟的脸看。 那双很长很密的睫毛垂着,似是已经睡熟。 “还装呢,”顾牧尘感受到对方很浅淡的呼吸,“把眼睛睁开。” 叶舟果然睁开了眼,瞳仁满是笑意,清澈又明亮。 他们在月色下对视,然后,同时吻了上去。 没有试探或者推拉,也把羞赧和欲拒还迎置之脑后,此刻全然听凭自己的内心,好喜欢这个人啊,喜欢得要掉泪,要死了,外面天翻地覆也管不了了,这会儿就想抱着对方揉进自己的怀里,所有的过去都被一笔勾销,只要能在这个瞬间就是天荒地老。 顾牧尘喘不过气,胸口不住地起伏,手指紧紧扣在叶舟的肩膀上,甚至能听见心脏的跳声,腰间系着的毛巾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是在耳鬓厮磨的缠绵间吗,还是因为叶舟颤抖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腰,用力地揉搓出了带着点疼的心悸。 身体所有的感官被无限放大,顾牧尘终于喘息着侧过脸,得以大口呼吸,嘴唇被吮到发麻,脸和掌心都烫得不行,喉咙也重新变得沙哑,他心里笑自己的没出息,双手却还老老实实地搭在对方肩上。 笑够了,就抬头看向同样喘息的叶舟, 眼神早就湿了,睫毛上都挂着水汽,叶舟呼吸一滞,不再心软地给予对方缓口气的时间,更加强烈地吻了下去。 手被烫了一下。 顾牧尘猝然变了声调,在那宽阔的肩膀上抓出红痕:“叶……叶舟!” “别怕,”叶舟不轻不重地含着他的耳垂,含糊却又沉稳道,“放松,放松点……乖,交给我,好吗?” 从腰部往下都是麻的,酸涩感后知后觉才涌现出来,顾牧尘的脸埋在叶舟的怀里,几乎都快要哭出了声,他没被人这样完全掌控着,似小船在大海上沉浮,只能把全部力气都挂在对方的身上,把自己的全部难耐交由叶舟,他咬人家的肩,又蹭向那温暖的胸膛,叶舟抓着他的手,把人揽在自己怀里,按得更紧。 到了最后,还是绯红着眼角,在全身的绷紧中吐出一口长气。 叶舟安抚性的揉他的头发,又亲那热乎乎的脸颊:“真乖……你好棒的。” 第123章 妈的,这种时候就不必这样夸人啊。 “我去洗一下手。”叶舟笑着坐起来离开,床褥吱呀一声,顾牧尘捂着脸不好意思看他,只是心跳声在刚刚的松弛里慢慢平息。 叶舟回来得很快,亲了亲他的眼睛。 “睡吧,”那双有力的手抱着自己的腰,叶舟的声音又软又甜,“明天我叫你起床。” 顾牧尘脸还埋在人家怀里,闻言抬起头,支支吾吾道:“你……还没有,我帮你……” “算了,”叶舟笑道,“你别把火撩起来,自己又害羞。” 月色更凉,圣洁又安静地照在顾牧尘脸上,他小心地嘟囔:“可以啊。” “什么?” “我说,”顾牧尘红着脸,“可以……我想的。” 腰间的手臂瞬间收紧,叶舟没了刚刚轻松的惬意,声音也变得低哑:“好了……以后再说。” “为什么以后再说,”顾牧尘小声,甚至有了点跃跃欲试的倔强,“你害怕了?” 叶舟无奈地笑了笑。 “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做?” 靠,怎么这么麻烦。 顾牧尘绞尽脑汁回想自己从贺颂那里得来的,微不足道的知识,迟疑许久才张口:“不是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吗?” 他扬着脸,眼睛里满是天真的赤忱:“没关系呀,别的东西也可以的。” 气氛暧昧得浓郁,叶舟呼吸终于急促起来,他捏着顾牧尘的下巴端详,眼睛直直地看过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别追问呀,这下子弄得,还挺害臊的。 顾牧尘快速地眨着眼:“不愿意算了……啊!” 他被猛然按到在床上,叶舟却站起来快步去拉了窗帘,屋子陷入黑暗的同时,卫生间的灯光重新亮起,叶舟出来的时候,声音里带了点内疚。 “只有这个。” 水蜜桃味的护手霜被打开,顾牧尘没脸见人,哪怕灯又关上,屋里什么光线也没,他还是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 声音又变了调。 带着怒意。 “叶……叶舟!你给我走……啊!” “放松,你别紧张,”叶舟倒是很冷静地伏在顾牧尘的耳边,手上的动作却只重不轻,“你太……绷紧了,对不起,条件是有点简陋。” 内疚吗,你最好是。 顾牧尘咬着牙低低呻唤,浑身僵硬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是忍不住开始哑着嗓子骂人,窗帘隔开了偷看的月亮,屋里没有外人,他可以尽情地使劲儿骂着混账王八蛋,王八蛋突然把他翻了过来,顾牧尘用手背去贴滚烫的脸颊,捂着眼睛,顿时一声也不敢再吱。 已经做了准备,可还是疼到他浑身战栗,这下连骂王八蛋的力气也没了,叶舟抱着他,一声接一声地哄,混账玩意嘴上说的柔和漂亮,动作却更重。 眼睛终于习惯了黑暗,从睫毛到手指尖全是潮湿一片,叶舟拨开顾牧尘汗湿的额发,声音沙哑:“好乖。” 他浮游生物般在水里浮起又落下,神智逐渐被拉开又猛然收紧,昏沉中感觉到叶舟在自己耳边说话,听不清,烦,没看出来这人在床上居然话这样多。 “哥哥,你有腰窝啊……” “现在感觉怎么样……唔,可以吗,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我好喜欢你啊。” 能闻到水蜜桃的味道,淡淡的,甜蜜的,悄然洋溢在屋子里的角落。 他被人紧紧拥抱在怀里,仿佛看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北郊别墅,那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风铃,被风轻柔地挨个拨动,发出带着点颤音的声响,鸟语花香,有时候院子里会挂起各种各样的灯,蜂蜜水似的洒在丝绒般的花瓣上,嗓子哑了,腰肢也乏透了,恍惚中感觉浸入放好的水里,温暖又柔和地抚平他所有的酸涩,心里好平静,什么烦恼都没有,也不必去想。 不必思考天边是否已泛起微茫的鱼肚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山里的天似乎比城里亮得要早,也格外地热闹,似乎经过一宿的沉睡,从枝繁叶茂的树木到形态各异的野兽,都要抖一抖身上的慵懒,伴着初生的太阳嗷一嗓子,才算是开始了一天的喧嚣。 院子里也热闹着,芦花鸡醒来,踱着步子去啄小黄狗的耳朵,矮墙上卧着的猫刚在伸懒腰,叫的声音有点大,就瞅见有位高个男人在嘴边竖起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季云青揉着眼睛出来,把下巴往人家肩膀上一搭,嘟囔着说自己饿了。 “饭都做好了,”周铭揽着对方的腰,“马上就可以吃——哎,你不要去叫小尘,让他们多睡会吧……放心,都提前分好,热着呢。” 这样一说,季云青也反应过来,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眸,又抬起看二楼那扇窗户,帘子拉着,没什么动静,不知道那俩人此刻是否已经醒来。 其实叶舟是醒了的。 确切来说,他整宿就没怎么睡。 干正事折腾的那段时间就不说了,后来给顾牧尘洗澡抱出来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困到睁不开眼了,小猪似的往被窝里一拱,就呼呼大睡,而他还没缓过这个劲儿,趁着漏过来的月光,看那长而翘的睫毛,经历过欲望而酡红的脸蛋,明显有些肿胀的唇,和锁骨上几处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 我的。 第124章 没有一丝困意,他目光里是自己都难以发觉的占有欲,犹如实质般在那熟睡的爱人脸上逡巡不去。 是我的。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听着对方平稳的清浅呼吸,努力地一点点恢复心跳的平稳。 天色即将大亮时,叶舟轻手轻脚地下床拉好窗帘,让屋内重新回归黑暗,好让顾牧尘能再多睡一会,不要醒这么早。 所以当顾牧尘迷迷瞪瞪醒来时,就受到了惊吓。 手指还乏着,浑身都一股子酸涩劲儿,尤其是腰背和膝盖,都是那种很绵密细小的隐痛,他脑子晕乎,只是凭着本能在枕头旁摩挲手机,勉强睁开眼一看,哦豁,十二点四十八! 他噌一下子地坐起来,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就再次受到了惊吓。 叶舟。 没穿衣服的叶舟。 和没穿衣服的自己。 在一张床上大眼瞪小眼。 哎别说,叶舟身材还蛮好的…… 他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很缓慢地眨着眼睛,直到对方也坐起身子,带着点担忧地看过来。 “怎么样……还疼吗?” 砰。 火山爆发也不过如此。 也没喝酒啊,怎么就这样脑子不清醒地上了头,顾牧尘从耳朵尖到脸颊全部红完,捞起件衣服就往身上披,被过度打开的身体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痛起来,手肘都在打颤,他笨拙又慌乱地要下床,胳膊被人拉住,叶舟不明所以:“怎么了?” 下一句跟得很快。 “你害羞了?” 顾牧尘还维持着这个企图逃跑的姿势,闻言也没回头,别别扭扭地从喉咙里挤出个“嗯。” 叶舟连问三句话,也不知这人的对应是哪一句,但是看这幅模样,也不好再逼人回答,手指攀在那截小臂上,微微用力,叶舟眼底眸色愈深,低声道:“过来。” 顾牧尘没吱声,下一秒就感到对方又加了点力,这下也不再反抗,老老实实被人往后扯了下,倒进个温暖的怀里。 “让我抱抱。”叶舟按着那光滑的后腰,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揉着头发,“好了……现在怎么样,有没有那里痛?” 说不上来,怪怪的。 但顾牧尘的气势也没了,老老实实让人撸猫似的抱着,把他从头到尾揉了一遍,到后背的时候力气可能稍微重了点,按在腰部最酸软的地方,一点儿的麻意泛来,但的确缓解了点些微的不适,顾牧尘红着脸没话找话:“几点了?” “差不多一点了,”叶舟亲了下他的头发,“饿了?” “没有,只是没想到这么晚,”顾牧尘揉了下鼻子,“我以前早上都醒很早的。” 叶舟的手不轻不重,还继续按着后腰:“对不起,昨晚是折腾得有点过。” “……没关系。” 这对话,还蛮客气。 可是揉着揉着就有些不对劲起来,不知是掌心的温度升高,还是腰上的皮肤被撩拨得发起烫,明明是深秋了,但浑身都热了起来,刚刚还是坐着搂在怀里,又变成滚进了被子里,幸好窗帘是拉着的,不然朗朗乾坤,真是令悬着的太阳也没眼看。 顾牧尘气喘吁吁:“别……别等会我哥他们上来了。” “没事,”叶舟的胸口剧烈起伏,深深地凝视身下的人,“早上的时候就和铭哥交代过了。” “这种事有什么好交代的啊,”顾牧尘偏过脸,被对方拨开点额前的发,露出湿润的眼睛,声音陡然又变调,“你……你别太过分……!” 这怎么忍得住呢。 叶舟含着对方的耳垂,抽回自己的手指,声音含糊不清:“哥哥,你有腰窝。” “我知道!你别摸了!” “那摸哪里?” 不让并拢,被按住膝盖打得更开。 “告诉我呀,”叶舟笑声很低,带着点黯哑,“你想让我摸哪里呢?” 顾牧尘难耐地向后扬起脖子,又被宽大的手掌捂住嘴,只能隐约漏出一点的喘息。 “嘘——会被人听到的。” 果然,昨天晚上他的判断没错。 这人在床上,话怎么这样多! 折腾下来再被抱去洗澡,等都收拾得能见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的时间了,早就饿过了劲儿,也没脸再出去看人,因为任谁一看顾牧尘这幅模样,都能猜出发生了点什么,其实也不是说叶舟下手有多狠,那些暧昧的痕迹也都能用衣服遮盖住,叶舟再怎么动情,也有分寸,不会让顾牧尘太过难堪。 那能露出马脚的模样究竟是什么呢。 叶舟没忍住笑,仔细端详了下对方的脸:“好啦,不红了,可以出去的。” 顾牧尘还在卫生间里照镜子,刚用凉水洗过脸,眉毛更加乌黑,就衬得皮肤愈加粉红,他瞪着镜子中的自己,又转过头去瞪叶舟,被捏着下巴亲了一口,那点怒意就化为了拳头,不轻不重地砸了下对方的胸膛。 他知道自己喝酒上脸,没想到做某些事后,也会皮肤发红。 再加上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神色,整个人身上就写着四个大字:春宵一度。 有辱斯文呐。 所幸吵吵闹闹地出门后,天色已经慢慢暗淡了下来,叶舟走在前面,下楼没几步就举起手,给客厅里帮店主人剥花生的季云青打了个招呼。 第125章 季云青坐在小木凳上,眼神犀利无比地扫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后面的顾牧尘看了几秒钟,就冷漠地撇过脸,哼了一声。 周铭刚在院子里喂鸡,这会儿也跨过门槛进来,看到下来的两人后,眼睛微微瞪大了下,就立刻恢复成之前的柔和模样:“休息好了?我去厨房给你们端饭吧。” “早上的饭热了两遍,”季云青不疾不徐地张口,“后来又留中午的饭,现在挺好,直接一起吃晚饭吧。” 顾牧尘臊得要命,假装没听懂,默默地去沙发上坐下来,努力挺直腰背,表情淡然,不露出一点神情的变化。 其实还是疼的。 叶舟跟着在季云青旁边坐下,捡起花生,把那红润的胖花生粒剥到小盆里,抬眸的时候很认真:“哥,我们会好好的。” 季云青手上动作没停:“我之前太忙了,也没注意到……挺好的,小尘心眼实诚,你们慢慢磨合。” 顾牧尘坐立难安,略微尴尬地插话:“行了,晚上等会吃什么?” “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季云青拍了拍手,抽出张湿巾,“不用跟我客气的。” 叶舟顿了顿,声音变小:“是不是……需要买点什么按摩的……” 他难得地有些脸红,认真地看过来,眼神里满是紧张,可季云青淡定许多,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道:“不用,这小子身体倍棒。” “哥!”顾牧尘拧着眉,害羞到脚趾都要蜷缩了,“你们能不能别说了!” “你看像我这种,曾经腰不太好的就需要注意下,”季云青瞥了顾牧尘一眼,“他又没啥,天天吃得好睡得香开心上班,还特有本事,出那么大的事都敢不跟家里说,所以没关系。” “那就好,谢谢哥。” “嗯,他下次再这样,你就把他日到下不了床。” 安静的沉默中,周铭把两碗南瓜粥放在桌子上,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小宝,去洗手吃饭。” 可能是错觉,但这顿饭的确做的有些偏清淡,丝瓜炒蛋,香菇滑鸡,蒜蓉西兰花,虾仁芦笋,蒸的是玉米紫薯和山药,满桌子的绿油油黄澄澄,连一点的辣椒红也找不到。 但没人讨论这个话题,吃得都挺安生。 吃完饭后结了账,决定还是回家能好好休息,周铭开车,其余三人老老实实地在车里坐着,也没再斗嘴,窗外是飞驰而过的连绵山脉,可能此景令人联想到那个惊险刺激,死里逃生的昨夜,所以季云青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就很温和地笑了下。 但是顾牧尘有点应激,看到他哥的表情,第一反应就开口:“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会提前跟家里说。” “你还想有下次?”季云青其实没打算提这个话题,闻言就扭过脸,“还嚣张着呢?” 叶舟捏了下顾牧尘的手,笑出个小梨涡:“好啦……” 顾牧尘还不服气着:“真的,这就是个意外。” 季云青冷冷地盯了他一会,转过身子,不知从副驾驶哪儿摸出个软坐垫,递过去的时候扬起嘴角:“小尘,坐这个。” 顾牧尘:“……” 顾牧尘:“哥,我错了。” 周铭直接把车开回北郊别墅,顾红娟那里他们还没敢说,院子里亮着灯,此时已经过了凌晨,阿姨提前整理好了房间。来不及欣赏墙角绽着伞状花朵的夜来香,顾牧尘拉着叶舟的手就上了楼,嘴里打着呵欠:“困死了,赶紧洗完澡睡觉。” 叶舟反手回握住那微凉的手指:“哥哥,你记得这里的走廊吗,那天晚上和妹妹玩捉迷藏,我们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 “怎么不记得,”顾牧尘笑着按开走廊灯,“当时我以为你喝醉了。” “那天在书房里,我就想吻你了。” 左手扣着人家的手腕,右手推开的却不是卧室的门,走廊的灯光在书房地面照出个扇形的半圆,里面的书架拉出很长的影子,影影绰绰,两人推搡间撞到了红木柜上。 心跳声怦然中,顾牧尘攥紧对方的衣襟,模模糊糊地想,如果当时在这里就亲上的话,感觉貌似也不赖。 当然,现在的吻也很好。 他喜欢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尾声,快完结啦,让我摆个碗开始要饭(按下播放《恭喜发财》的小喇叭) 专栏《糙汉大哥和他的漂亮小作精》求收!下个月就开的,拜托拜托qaq 文案: 凶恶忠犬双标糙汉攻x貌美娇气小炮仗受 - 佟怀青能成为国内知名钢琴家,有三个原因。 第一就是顶尖的专业技能,第二是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第三则是这人出了名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矫情又事儿逼。 讲真,挺招人嫉妒的。 因此在接连的演出失败后,不少人都开始看他笑话,兴致勃勃地讨论这位高岭之花跌落神坛。 果然,向来倨傲的佟怀青心态崩了,远离所有的关注和镁光灯,独自一人去了处偏远小镇,坐在岸边对着夜空发呆。 陌生的动静从身后传来,佟怀青刚扭头,就被疾驰而来的三轮车创下了河。 庆幸那位刹不住车的男人劲儿挺大,单手把佟怀青从河里捞出来扛肩上,肌肉上的水珠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男人喘着气:“小兄弟有什么想不开的,千万别走极端啊!” 第126章 佟怀青抹了把水淋淋的脸:“滚。” - 池野,寸头黑皮一米九一,会做饭会理家会穿针补衣,修单车修三轮修小孩的摇摇车都不在话下,还稍微有点囤积癖,报废的零件到他手里,没多久就能变成宝贝。 这次池野捡回来的,是朵蔫头耷脑的小白花。 小白花娇贵得一批,风吹不得雨淋不得,你冲他说话声音重了点,人就敢生病给你看。 吓得池野在床上都不敢使劲儿。 佟怀青:“?” 佟怀青:“呵,废物。” 池野咬牙捉住对方那纤细的脚腕:“我怕把你弄坏了。” “坏了你修,”佟怀青懒懒地掀起眼皮,“你不是什么都会吗?” ——包括缝补那颗破碎的心。 身高差/体型差/肤色差 双初恋,千禧年小镇背景,来点土的 第60章 从初夏到深秋,是三个月的时间,从枫叶红遍到雪花飘落,差不多也是三个月的时间。 顾牧尘抱着杯红枣水窝沙发上,看着叶舟收拾行囊,圣诞节这些日子都有空闲,就打算一同去南方那个江南小镇看一看,看那不会出现薄冰的湖,拴在岸边的乌篷船,颜色很淡的天,听咿呀的民间小调,以及去尝一口姜母鸭和云吞面。 “我们到时候去逛花市,”叶舟叠着衣服,“很多人,特别热闹的。” “冬天也有花市吗?” “有哇。” 衣领的细褶被捋得平顺,按颜色和款式放得整齐,黑色的旅行箱里分门别类,粉红独角兽也有自己的位置,叶舟把拉链拉好,箱子立起来,还保持着这个席地而坐的姿势,笑意盈盈。 “老家人迷信,这个时候要买各种发财树和小金桔,摆在屋里,一是好看,二是图个喜庆。” 他伸手摩挲了下顾牧尘的脚腕:“哥哥……这里如果戴个小银链,真的很好看。” 顾牧尘笑着作势踢他:“怎么又扯到这里了?” 自从俩人在一起后,叶舟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有了个执念,就是给顾牧尘戴上一个脚链,甚至链子都买回来了,被顾牧尘骂了回去,他没有任何佩戴首饰的兴趣,也从不会在外面衣着上过多注重,对于这种叮叮咣咣的小东西,总觉得麻烦。 最重要的是,在脚腕上戴这个玩意,怪怪的。 “你再啰嗦的话,我就给你戴项圈,”顾牧尘有次被缠得不耐烦了,抓起那正作乱的手,“怎么样,上面有铆钉的那种?” 没想到叶舟当时耳朵就竖起来了,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好啊!不许反悔!” 妈的,变态。 跟这小变态在沙发上闹腾了会,夕阳的余晖把客厅洒得金红一片,叶舟亲过人的脸颊,就直起身子,双手撑在顾牧尘的耳侧,目光灼灼地盯着看。 顾牧尘立马警觉地伸出根手指,点在对方发烫的嘴唇上:“打住。” 这小子一旦流露出这种表情,他就有点腰酸。 最早他还不服气,觉得都是男人,只是位置有些不同罢了,不可能一个精神抖擞一个精疲力尽,不可能一个满面春风一个瘫若死狗,不可能…… 汪。 只不过是六岁的年龄差而已。 但他真的有点撑不住,还好叶舟蛮有分寸,真的见他有些受不了也不会继续下去,而是很温柔地抱着哄,极其有耐心地等人缓过这口气。 然后再继续。 ……果然变态。 “不动你,”他侧着脸,轻轻地在那根手指上吻了下,“明天就出发了,今晚要好好休息呢。” 顾牧尘没忍住笑:“你最好说到做到。” 叶舟抬手挠了挠对方的下巴,就真的老老实实地站起来,继续整理地毯上摆着的一些杂物,大件基本都收拾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些零碎,有点疑惑的声音响起:“咦,我的身份证件怎么还没找到?” “放哪儿了,”顾牧尘坐直身子,“在钱包里吗?” 有些小玩意平日里可能就在眼皮子底下,真找的时候死活找不着,叶舟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背包:“我忘记了……” “我帮你一块找,”顾牧尘信手拉了下散开的领子,往卧室走去,“估计和我的混在一起了。” 他俩自从确定关系后就住在一个屋,这种私人物品掺杂到一块也正常,顾牧尘去衣帽间里转了圈,看到个眼熟的黑色双肩包,就试着打开拉链翻看下,里面东西倒是不多,几本专业课书籍,一个零钱夹,几粒色彩缤纷的糖果,还有个圆形的黑色小盒子。 顾牧尘不明所以地打开,发现居然是盒腮红。 上方是透亮的小镜子,下面是颜色粉嫩的膏体,这玩意还是个哑光,有着一点点的凹痕。 有使用痕迹。 还是随身携带的那种,便携式腮红。 他不动声色地阖上,叶舟身边应该没有年龄相仿的女性亲属,那这盒使用过的腮红是从哪里来的呢,思考还未得出结论,就听到外面传来清亮的嗓音。 “找到啦,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叶舟浑然不觉地跑过来,“不用找了,我们出去吃夜宵吧?” 他还没注意到顾牧尘手上拿着的东西,笑吟吟地捏着张小薄片:“我本来还以为……” “以为什么,”顾牧尘认真端详着那盒腮红,一点眼神也没分给对方,“你别说,虽然我不太懂,这个颜色好像还挺好看的。” 第127章 盒子被轻轻放回地方,顾牧尘终于抬眸:“咦,你怎么不笑了呢。” 叶舟喉结滚动了一下:“哥哥,你别误会,这是我的。” 顾牧尘神情不变,双手已经抱在胸前,平静地注视这对方。 “真的,”叶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连带声音都压得很软,“这是我用过的。” “你用腮红?” 顾牧尘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事不至于上升到对叶舟不信任的地步,只是他还真的好奇,为什么要在背包里放上一盒腮红,干脆继续冷淡地开口:“你当我傻吗。” 这下子,叶舟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真的,就……以前勾搭你的时候,”他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斟酌着用词,“你不是喜欢那种,很清纯很柔弱的男孩嘛……我就往这上面靠,想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点。” 顾牧尘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他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我喜欢清纯柔弱的男孩?” 这下子真有点解释不清,叶舟一呆,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就看见顾牧尘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一把拽住自己胸口的衣襟。 “我错了,”他立马伸出双手道歉,“我之前对你有点误会,所以就……” 顾牧尘黑着一张脸:“傻比。” 居然这个样子费尽心机接近自己,装乖扮痴,甚至去刻意模仿完全没必要的行为,他心里一股子的火气,恨不得朝那微微皱眉的脸上来一耳刮子。 还委屈上了。 喜欢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 攥着衣服的手指松开,顾牧尘很小声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用两条手臂环抱住对方的腰,脸埋在肩颈上,声音里满是埋怨。 “笨死了。” 喜欢,还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其实不用做那么多的。 可能只需要午后在花园里笑着聊天,看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点的碎光,就会突然心动,没有什么道理,全部出自于最本能的反应。 是笨拙的人互相吸引。 是不规则的图案找到了它的碎片。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喜欢你。” “做了也没关系,”顾牧尘的声音很低,抬头亲了下对方的唇,“我还是喜欢你。” 在被对方追着吻过来的前一秒,顾牧尘大笑着后退,“来,让我看看你涂腮红的照片。” 叶舟捂住脸:“我没拍!并且真的就一两次而已!” “那你给我示范下,”他拾起那枚盒子,凤眼里有些促狭,“我都没注意你还用过这玩意……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涂的。” 很快,顾牧尘就不需要知道了。 因为他的脸颊泛起的红晕,和涂了腮红有什么区别呢。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顾牧尘都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没睡好,困,由着叶舟给自己穿衣服收拾,他干脆偷懒到底,刷牙都只张个嘴巴,手指头连动都不肯抬一下,别问,问就是昨晚被欺负得狠了,累。 一直到出了门,顾牧尘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裹成了个球。 “外面冷,”叶舟帮着拢围巾,红色毛绒厚针织,衬得他露出的上半张脸粉扑扑的,“别冻着了。” 顾牧尘心想还冻着呢,别说去南方了,直接去南极估计都没啥问题,但他也没反抗,任凭叶舟给他系围巾。 全是不动声色的纵容。 这趟旅行,其实也是他想看看叶舟长大的地方,没能有机会见到对方的母亲和外婆,顾牧尘总觉得可惜,下了飞机后便一直有些隐隐的失落,拉着手走在种满香樟和悬铃木的街头,顾牧尘觉得空气都要湿润许多,厚重的外套换了,今天还是稍微有一点冷,但风衣已经足够,有腊梅从路边低矮的围墙探出点枝条,小朵的黄色花苞还没完全绽开,清淡的香已经悄然传来。 “外婆是前年走的,”叶舟垂着头,“我很后悔,当时忙着收集证据和做自己的一些事业,陪她的时间不多。” 顾牧尘偏过脸看他,轻轻捏了下对方的掌心。 “她是个很好的人,也知道你……我给她看过你的照片。” 叶舟呼出一口气。 “她会很喜欢你的。” 更多的遗憾无法宣之于口,或许无论他如何选择,都会避免不了存有遗憾,十几岁的年纪要做那么多的事,学习很多东西,还要尝试着在暗地里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外婆在院子里坐着,正在穿一串白兰花,手指上布着褐色斑点,眼神依然清澈柔和。 她没有劝自己疼爱的外孙放下仇恨。 只是说,想去做就去吧,你可以选择原谅,也可以不原谅。 只要心甘情愿就好。 南方的风都带着点湿意,两人走得都很慢,晃悠悠,比路边咬着马蹄糕的小孩都要更慢,冬天天又黑得早,硬生生地踩着落霞的尾巴,隐入昏暗。 什么都不做也很惬意。 第二天去墓园看望妈妈和外婆,顾牧尘把一束百合放下,凝视着上面那小小的照片,轻声道:“总觉得……您会更喜欢这个。” 照片中别的女人巧笑倩兮,一双眸子干净又明亮,哪怕在石碑上又经历风雨,也能感觉到里面盎然的轻盈和快乐。 叶舟和她真的很像。 “妈妈,”他拂去墓碑前的落叶,“我把人带回来啦,怎么样,很帅吧?毕竟是我暗恋这么多年的人呢。” 第128章 叶舟笑着拉起顾牧尘的手:“好久没来看您了,不说不开心的,我现在很快乐。” 顾牧尘安静地和叶舟并肩而立。 还有话没有说出口,不想打扰这里的宁静,司徒仲文的那场坠崖受了大罪,除此之外案子也在走流程,当年的罪恶昭然大白,所有牵扯肮脏交易的人纷纷落网,只等待着法律公平的裁决。 除了司徒静外,司徒家牵扯进去大半,而司徒静的母亲一开始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甚至试图“打点”关系,向来诸事不争的儿子难得地强硬起来,坚决配合警方,终于在耐心劝解和自我崩溃的反复拉扯中,母亲卸下心防,大哭一场,迎来迟到几十年的新生。 处以极刑的时候,他们会再次过来,把判决书在墓碑前点燃。 风吹动林间沙沙作响,有白鸽振翅飞过湛蓝的天,叶舟静静地看了会,揽住顾牧尘的腰:“走吧。” “去哪儿?”顾牧尘还沉浸在这股子说不出的难受劲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叶舟已经拉着人往外走了:“说好了,带你逛花市。” 他的眼神温柔又明亮。 不要难过了,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去那里要买什么呀?” “给你买好多玫瑰,一朵小雏菊,”叶舟拉起顾牧尘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还有向日葵……我们带回去,种下好吗。” 冬日的午后阳光柔和温暖,行人三三两两嬉笑交谈,有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会投上善意的目光,又很快移开,香樟树的影子下,顾牧尘和叶舟拉着手,依然走得很慢,身后是热闹的车水马龙,眼前是似乎触手可及的地平线,已经有人抱着大束的花迎面走来,前方不远,就是他们要去的彼岸。 会有无数的花朵在等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你。 祝你健康,祝你开心! 还有两三篇番外掉落,这个故事就彻底结束啦,谢谢你的陪伴呀,有机会的话,我们在下一个故事里继续相遇,鞠躬~ 第61章 番外一 夏季的夜晚有凉爽的风,如云树木随着摩托车的风驰电掣而飞速掠过,两岸河堤没有什么行人,叶舟松开车把,单脚撑地,把头盔摘下的时候捋了把头发,露出有点汗湿的眉眼。 打火机窜出蓝色火苗,他背靠在摩托上,轻轻地吐出缕淡淡的烟。 顾牧尘不喜欢烟味,叶舟就从未在对方面前抽过烟,前些日子顾牧尘有事出差,牵扯到一些政府方面的合作问题,他不太方便随同,憋了好几天,每晚抱着那个粉色的独角兽睡觉,恨不得能直接杀去那个考察地点,一把抱住自己的心上人。 “没出息。”叶舟自嘲地笑了笑,今晚心情有点不太好,干脆出来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跑跑,市里西边这里没怎么开发,路旁的景色也着实陌生,他放松而惬意地凝视远处的天际,黑色夜幕掺了孔雀蓝的调,看起来悠远又宁静。 他是在抽第二支烟的时候,才注意到河堤上那个小不点的。 倾斜的大片堤岸上遍布野草,一个小孩正对着他站在那里,看起来约莫也就五六岁的年纪,怀里抱着个毛绒玩具,干干净净的水手衫,小短裤,下面是两截光洁的小腿,膝盖还没旁边的杂草高,看着就有些刺挠。 叶舟环顾了一下周围,都已经这么晚了,也没见着什么大人,而那个小孩还规规矩矩地站着,似乎是在等人的模样,偶尔伸手挠一挠自己的小腿,就立马又站好。 简直像老师讲课时,为了朵小红花,把腰背挺得笔直的幼儿园小朋友。 叶舟熄灭烟头扔进垃圾桶,随手又倒出粒薄荷糖放嘴里,才尝试着朝那个小孩张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爸爸妈妈呢?” 小孩睁着那双大眼睛,突然抿了一下嘴巴,看起来似乎是要哭的样子。 这下麻烦了,难道是走丢了么。 叶舟不再犹豫,快步上前踏过杂草丛生的沟壑,到那个小孩面前弯下腰:“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是不是在这里站得久了,小孩额前的头发有些湿哒哒的,显得眉眼更加乌黑,胳膊上有一点擦伤,腿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包包,看着就难受得慌,可怜巴巴的。 “你好,”很软乎乎的声音,“我叫小土。” 叶舟愣了下,心里顿时弥漫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但旋即又为自己的莫名其妙笑了,只是多了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小土你好,”他继续问道,“你爸爸妈妈呢?” 手指把毛绒玩具抓得很紧,粉团子似的脸蛋扬着,一双眼睛大而圆,回答问题的时候很认真的模样:“我离家出走了。” 顿了三秒钟,叶舟才“噗嗤”一声笑了。 旁边的蟋蟀叫的声音很大,小土又抿着嘴巴,小扇子似的睫毛垂下来,不再说话了。 “对不起,”叶舟诚恳道歉,“我不是笑话你……只是你这样在外面很危险,我送你回家好吗?” “不好。” “为什么不好呢?” 小土很沉重地叹了口气,左不过还在上幼儿园的年纪,可神情里的忧愁真实极了,思考问题的时候还会轻轻地拧起眉毛。 “因为我在生姥爷的气,我不想和他做好朋友了。” 第129章 叶舟半跪在地上,眼睛和对方的眸子齐平,也跟着郑重地询问:“姥爷惹你生气的话,我带你回家,好好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原谅,如果原谅的话,还是好朋友呀。” 小土还拧着眉毛,小小的身体里居然有这样多的苦闷,让鼻头都有些皱起来。 “我早就原谅他了。” 又很认真地补充一句:“但是,我还是不想和他做好朋友……” 话音被很响的“咕噜”声打断,小土抿着嘴颔首:“对不起,见笑了。” 叶舟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怎么这样可爱,居然第一反应会道歉,都饿到小肚子咕咕叫了,还站得规规矩矩,也没什么害怕的表情,只是满腔的小小忧愁。 “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如果你愿意的话,跟我讲讲为什么生姥爷的气,可以吗?” 小土很认真地思考了会,就把小手放在了对方宽大的手掌上。 “好的,谢谢你。” 没有儿童头盔,叶舟不敢带着小土骑摩托去街市上吃东西,见小家伙累了,就直接抱在怀里往居民区走,小孩左手环着他的脖子,右手还拿着那个毛绒玩具,灰扑扑的,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怕对方的父母惦记,小声地哄了好一会,这崽子居然十分警惕,死活不肯说自己家在哪里,联系方式又是多少,更神奇的是手机不知怎么出了问题,拨不出电话,连抓紧时间报警都没机会。 算了,还是先吃饭,然后给小朋友送去警局吧。 小孩的胳膊肉是软溜的,皮肤微凉,被放下来的时候很乖地鞠躬:“谢谢哥哥。” “叫叔叔吧,”叶舟笑眯眯地拉起小手,前面有个小型夜市,不少的流动摊贩正热火朝天,“你想吃什么呢?” 小土的眼睛转了一圈,小声地“哇”了一下。 “我没吃过,”他抬头看向叶舟,“姥爷不让我吃这些。” “你是有过敏吗,”叶舟温柔地看着他,“所以家人会管得比较严?” 这次,小孩摇头得很坚决。 “不是,是姥爷说,男孩子不能娇气,也不能沉溺于……”小土想了想,“口腹的鱼。” 叶舟失笑,心想估计是口腹之欲,但是小孩的目光立马被前方所吸引,叶舟跟着看过去,是个卖糕点的铺子。 他教小土读:“甑糕。” “甑……糕,”小土认真地跟着学,然后不太好意思地瑶了摇对方的手,“我想吃这个。” 果然是小孩,爱吃甜的。 蜜枣甑糕色泽鲜润,装在个白色塑料饭盒里,还没咬呢,甜丝丝的味儿就扑鼻,小土用勺子挖了一小块,胳膊举得很高:“哥哥,你先吃。” “谢谢你,”叶舟立马弯下腰,也不再纠正对方的称呼,“嗯……很好吃呢。” 小土哪怕饿了很久,吃东西的时候也很规矩,不慌不忙地用小勺子吃着甑糕,脸颊微微鼓起来,咀嚼的幅度也很小,一口全部咽下,才抬起头讲话:“软软的呢。” “喜欢的话,再买一份吧?” “不了,”崽子很小大人似的摇头,“姥爷说了,要节制。” 吃糕点怕肠胃不舒服,又去买了点热饮,拉着手走过这条街道,叶舟用湿巾给小土擦嘴巴:“好了,家人该等急了,他们会担心你的。” “可是,”小土抿着嘴,“我还是生姥爷的气。” “洗澡的水好凉,他不让我用热的……说男孩子不能太娇气,我最喜欢的王阿姨,会唱歌哄我睡觉,也被他赶走了,”似乎是甜蜜的糕点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小土一口气说了很多,“我喜欢粉红色,可他不让我买粉红色的独角兽。” 怀里的玩偶灰扑扑的,认真端详会发现,是只丑丑的犀牛。 “只留下了这个,”小土的眼泪似乎都在打转,“虽然我不喜欢它,但我也会好好对它的。” 叶舟的心砰砰直跳,难以言喻的感觉弥漫开,他半跪下来,死死地盯着那黑亮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我叫小土。” 小小的人平静地看着他,声音软软糯糯。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念头,周围的一切霎时步入黑暗,只有月亮的一束光打下来,照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甑糕的甜味消失了,夜市的喧嚣越来越远,天地都变得空旷起来,叶舟隔着那片月光和人对视,手指尖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哥哥,”小土歪着脑袋看他,“你怎么了?” 安静了片刻,叶舟笑着把人抱在怀里,“没事……我带你回家。” 从这里到北郊别墅有直达的夜班公交,没什么人,空荡荡的车厢里,两人坐在中间的位置,小土看什么都新鲜,趴在窗户上瞧外面的景,鼻子都被玻璃片挤压得变形,声音里全是没见过市面的兴奋。 “那里是站牌,我有次在这里见过很多人等车!” 终于有了点小孩的模样。 “有个姐姐在遛狗,啊,好大的狗啊。” 两条小胳膊使劲儿在胸前抡出个圆:“那只狗狗,有这——么大。” 叶舟一直微笑地看着他,看那闪闪发亮的眼睛,快乐地摇晃的小腿,甚至都不敢眨眼,奢望让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连从站台到北郊别墅的路上,他都刻意放慢了脚步。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呢?” 第130章 叶舟神秘地冲他眨眼睛:“因为……我有特异功能。” 小孩眼睛都瞪大了:“是奥特曼那种吗?” “是的,”叶舟拉着小手,装得大尾巴狼似的,“我能预知未来的事哦,你是一个很好的小朋友,会得到很多的爱。” 小尘还扬着脸:“那我会长很高,比你还要高吗?” 叶舟思考片刻,决定诚实回答:“会长很高……不过比我差一点。” “啊,”小土终于低下脑袋,右手握成小拳头,“那我要喝很多的牛奶才行。” “放心吧,你会长成一个很好的大人,”叶舟松开手,轻轻地推了下那小小的后背,“去吧,姥爷和妈妈都等着急了。” 前方就是灯火辉煌的院子,和他记忆中的还是有一点不同,重瓣蔷薇尚未爬满整面的栅栏,而顾红娟则更加年轻,正风风火火地抓着个翻盖手机往前冲,猛然间看到自己儿子,呆愣片刻后,一把将小人搂在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你吓死妈妈了……” 而那个在所有人的描述里,都是声色俱厉不近人情的顾老爷子,却嘴唇颤抖,往外跑的脚步甚至有些踉跄,脸色发白,在即将展开拥抱的时候忍住了,生生地站在原地,含泪盯着孩子看。 “对不起,”小土的脸还埋在妈妈怀里,“我任性,让你们担心了。” 顾红娟呜咽着揉儿子的脑袋:“你去哪儿了,怎么回来的?” “是一个大哥哥送我来的,还给我买了好吃的甑糕,”小土抬头看去,“他就在……咦?” 只有夏季的微风吹拂垂下的绿柳,花园外空空荡荡,哪儿有人的影子。 轻盈得像转瞬即逝的梦。 而当叶舟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时,还未来得及平复猛烈的心跳,就看到身边一道熟悉的身影。 “吵醒你了?”顾牧尘正在脱外套,“提前结束出差,想着给你惊喜,我还以为动静很小……” 他被猝然间拉住手腕拽到床上,摔下去的时刻,声音满是无奈:“哎你干什么,我还没换衣服。” “我好想你,”叶舟把人摁在身下,用脑袋蹭着对方的脖颈,贪婪地嗅着隐约的花香,“真的……好想你。” “怎么这么黏人,又撒娇呢,”顾牧尘笑着抬手揉对方的头发,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也没把人推开,“是不是做噩梦了?” 这下子,沉默的时间长了点。 “哥哥,”叶舟瓮声瓮气的,“你五六岁左右……有没有离家出走过?” 顾牧尘愣住:“不太记得了,小时候我那么乖,应该不会干这种非主流的事吧。” “有,”叶舟轻轻地吻了下对方的脸颊,“迷路了,还不敢说,肚子饿得咕咕叫,被蚊子咬得満腿都是包包。” 顾牧尘立马不乐意了:“怎么说得我这么怂,你梦见的就是这个?” 他拨开叶舟汗湿的头发:“那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啊。” “没有,”叶舟认真地看着他,“是很开心,见到了小小的你。” 被教得很好,好乖好可爱的你。 顾牧尘好笑地看着对方:“那你说,我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是穿着干净柔软的水手衫,因为紧张而抱着玩偶,小身板挺得笔直,很有礼貌的孩子。 当时的夜和现在一样的深。 叶舟想了想,还是决定吐露出一个细节:“你一直问我叫哥哥。” “胡扯吧你!”顾牧尘翻身坐了上来,居高临下地捏他的脸,“胡说八道,还想让我问你叫哥哥,做梦!” “因为我给你买了甑糕……” 捏住脸的手指顿住了,顾牧尘微微有些怔忪:“哎,我小时候第一次吃甑糕,好像是有个陌生的哥哥买的。” 叶舟笑着按住对方的腰,哄道:“再叫一声听听。” “叫什么?” “就哥哥呀。” 顾牧尘微红了脸:“你做梦。” “梦里已经叫过了呢,”叶舟的手顺着去解那衬衫的扣子,“而此刻,现实里我也要。” 真好,除了梦里以外,他还有足够漫长的夜晚,来把自己想听的声音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番外二 顾牧尘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又是一年冬天,昨夜下了很久的雪,他们和朋友当了很久的小孩,打雪仗,堆雪人,后来闹腾得一脑袋汗,叶舟给人连抱带哄地拉回去时,顾牧尘还有点没过瘾,拿着雪球就往人后脖领塞。 叶舟也没客气,抖落掉自己一身的洁白,就用冰凉的手去贴对方的脸,都龇牙咧嘴地回家洗澡,倒头就睡,醒来时就被外面的光刺到睁不开眼。 被子掀开一半,顾牧尘轻轻地把叶舟搭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拿开,对方觉瘾大点,每天早上自己都醒了,叶舟还脑袋埋在枕头里,睡得呼呼的。 顾牧尘赤脚下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随着走动,脚腕处闪烁出点银色的光。 他低头看了眼,还是有点脸红。 前天晚上亲热的时候,一时上头,再加上叶舟低沉的声音太暧昧,那根银色的小链子拿出来,他迷迷糊糊的,鬼使神差就点了头,由着对方在给自己戴上了脚链。 “你买这个干什么,”顾牧尘没眼看,侧着脸微微喘息,“变态。” 第131章 叶舟握住那截脚腕,这个姿势,偏头就可以吻到。 “其实……不是买的。” 这句话声音很小,没让对方听清楚,因为他已经向下俯身,让彼此的呼吸更加交缠。 是外婆留给他的一个老银镯子。 送给喜欢的女孩子吧,外婆笑眯眯地推了推老花镜,眼眸清亮地讲,如果嫌样式老旧的话,融了再打成别的款式也好哦。 当时的叶舟在旁边串白玉兰,跟着笑,没有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喜欢的是个男人。 后来忘记是什么原因,外婆知道了。 也没多说什么,老人家自己出去溜达了一圈,到了夕阳西下才回家,一声不吭地上了小楼。 叶舟怕外婆接受不了,这个年纪的人,总归还是传统的,可能无法理解会有这样的情感,心里七上八下间,长长的楼梯投下个佝偻的身影,外婆抱着她的嫁妆盒子,小心翼翼地靠着扶手。 “傻孩子,不知道过来搀一把吗。” 古朴的雕花木盒打开时,还沉淀着岁月赋予木质特殊的沉香,外婆一层层地拉开屉子,慢条斯理地讲着每一件首饰的由来。 都是很多年传承下来的了。 叶舟怔忪地看着她打开最后一层。 “房产和地产的证件都在这里了,外婆年纪大了,不一定能见到他,记得到时候把东西给人家哦。” 枯瘦的手拂过柔软的黑发,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既然你喜欢的话,一定也是个很好的孩子。” 多年前,她也曾这样抚摸过女儿的头发,温柔地说没关系,想爱就去爱吧。 所以,即使没有修成正果,叶舟也明白,自己的妈妈是快乐的,她有勇敢试错的勇气,也不会为自己的过去自怨自艾,无论爱与不爱,都坦坦荡荡。 他阖上屉子,拿出顾牧尘的照片给外婆看,悄悄地红了耳朵。 “噢哟……真的是很好看的男孩子呢。” 而此刻,那个好看的男孩子刚洗完澡出来,身上笼罩着沐浴露的浅香,正抬头擦着头发,见到叶舟已经坐起来,就抿起嘴角笑了,眼睛明明白白地在叶舟身上晃了一圈。 其实顾牧尘的意思是,你个睡懒觉的战五渣。 但他的神情太漫不经心,形状漂亮的凤眼又太美丽,落在叶舟眼里,就是种性感的勾引。 尤其是顺着浴巾往下看,修长白皙的小腿,以及那一根低调地闪着银光的脚链。 衬得脚腕愈加纤细。 “……草。” 叶舟低低地骂了一声,双手投降地倒回床上。 顾牧尘挑起眉毛,疑惑地看着对方:“嗯?” “对不起,”叶舟的脸还埋在枕头里,只露出微烫的耳朵,“只是觉得,我怎么这么幸运。” 顾牧尘风度翩翩地把毛巾撂一旁,抬腿踩在床上:“我也这么觉得的。” 手肘状若无意地搭在膝盖上,刚刚洗过澡,脚趾被浸润得发粉,足弓的线条流畅优美,垂下来一点点的银链,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 叶舟喉结滚动了下,声音很低:“哥哥……” 顾牧尘只撩不灭火,眼疾手快地打掉了那只蠢蠢欲动的爪子:“想啥呢,等会还要见我妈,不许给我折腾。” 叶舟目光灼灼:“我收敛着点。” “那也不行,”顾牧尘拢了下自己的衣服,“起床,别一会儿雪再下大了。” 好容易雪晴,路面也清理得差不多,今天答应了要陪顾乐意堆雪人,叶舟笑着拉过顾牧尘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好。” 他俩确定完关系后,也隔三差五地回北郊那里。 其实顾红娟一开始,有点接受不了。 虽然自己的外甥已经打过预防针,她也明白取向是天生,并不是所谓的“心理疾病”,甚至还会在北欧参加彩虹骄傲庆典,但当自己儿子平静地告诉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顾红娟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她离经叛道惯了,可为人父母,也是渴望孩子能有平稳的一生。 “love is love,you know……”她大洋彼岸的伴侣在屏幕对面宽慰许久,温柔地告诉她,身为母亲,最重视的应该是孩子的快乐。 彼时顾红娟正在二楼的阳台上,午后的阳光洒向院子里的花,金箔似的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叶舟不知在顾牧尘耳边说了句什么,她向来神情淡漠的儿子愣了下,就扬起脸大笑起来。 几乎就在那个瞬间,顾红娟接受了现实。 顾牧尘是个很好的孩子,那么,他理应拥有自己想要的爱情。 院子里的雪特意留着没动,早上的时候顾乐意就已经开始施工,拿着小铲子尖叫着就下了楼,季云青和周铭起了大早,正试图堆一个造型精致的雪人,胡萝卜做鼻子,荔枝核当眼睛,小姑娘又拿出自己的围巾帽子,掂着脚尖戴在了雪人头上。 门口响起汽车的引擎声,顾乐意率先冲了出去,一叠声地叫了起来:“哥哥——” 叶舟一把抱起顾乐意:“你好呀妹妹,你们已经玩起来了吗?” “当然,”小姑娘脸颊冻得红红的,“我还堆了小兔子,小鸭子!” 顾牧尘跟在后面,懒洋洋地抬眸看向花坛:“那个胖嘟嘟的,就是小鸭子?” “那是狗狗!”顾乐意瞪眼睛,“小鸭子是尖嘴巴,在旁边呢。” 第132章 雪人有身为美术生的周铭加持,看起来还真的蛮精致,而花坛边缘一溜儿的小型动物,则完全是出自于顾乐意的手笔,造型诡异而张扬,颇有后现代主义的风格。 “不愧是我妹妹,”顾牧尘由衷地伸出大拇指,“主打的就是一个抽象。” 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顾红娟推门出来:“先别聊了,糖炒栗子出锅啦!” 清甜的香味儿洋溢在唇间,焦黄的板栗粉粉糯糯,最后又特意加了蜂蜜,甜丝丝的也不腻味,叶舟打过招呼后,就和周铭一起去厨房帮忙,顾牧尘在家不爱穿鞋子,踩着双薄薄的灰色袜子坐进沙发,和顾乐意斗嘴得不亦乐乎。 季云青正看热闹呢,突然眼睛一眯地坐直身子:“小土,你脚上戴的这个是什么?” 顾牧尘默默地放下板栗壳:“……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季云青往前凑近了点,眼神犀利,其实顾牧尘不觉得戴脚链有什么,就是个装饰的小首饰而已嘛,但是被他哥这么一瞧,还真有点不太自在。 “没事,”季云青笑眯眯地又坐了回去,“挺好的。”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怪。 到底是想到什么下流的东西啊。 顾牧尘被盯得受不了,干脆站起来去厨房,没料到刚拐个弯,就差点撞到叶舟身上。 “小心点,”叶舟一把揽住他的腰,“怎么过来了。” “我就看……咦?”顾牧尘站稳了,疑惑地看着对方,“你脸怎么红了?” 沉默片刻,叶舟双手捂住脸,声音细若蚊蚋:“阿姨问我……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好了,这下脸红的就是两个人了。 顾牧尘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凝滞了,也跟着声音变小:“你怎么说的?” “我说……”叶舟从指缝里往外看,“还没求婚呢……” 顾牧尘扭头就要走,被叶舟拉着胳膊又拽回来,直接踉跄着被带去旁边的衣帽间,“咔哒”一声,很轻的反锁声音,他被抵在门上,叶舟喘着气,嗓音都变得哑。 “你怎么想的?” 顾牧尘眼睛快速眨动:“你还小呢。” 话音刚落,两人都笑了。 紧张的气氛终于放松。 其实已经交往了两年多的时间,顾牧尘不是没考虑过将来的事,但总隐约的有种逃避心态,或者说,潜意识里认为叶舟太过年轻,还不到能组成一个家庭的年龄。 即使他们的生活,已经和婚后没什么两样。 在屋内就脱了大衣外套,两人都穿着薄薄的针织毛衣,但身体贴得很紧,甚至有些出汗,叶舟低头,轻轻地蹭了下对方的脖颈:“我又要耍赖了……那么顾老师,能不能再教教我,怎么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呢?” 顾牧尘把叶舟的脑袋往外推了下,笑了:“别闹。” 其实,早就在衣柜角落看到对方买好的戒指了。 只不过是立刻红着脸,烫手似的把东西放回去。 过几天没忍住,又过去看,但藏蓝色的戒指盒已经消失不见,大概是被叶舟偷偷藏起来了,顾牧尘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失落,后悔没有记住那两枚戒指的模样。 只记得内圈镶嵌了低调的钻,至于镌刻了什么内容,他太慌张,就没看清楚。 但这些,他不会告诉叶舟。 “教教我嘛,顾老师……”叶舟又拱了过来,他嘴甜脸皮厚,兴致上来的时候什么都叫得出口,这会儿声音软得要命,“给点提示也行嘛,让我做点准备工作好不好?” 顾牧尘忍俊不禁,又故意板起脸:“教你追我还得包售后啊,那我也太吃亏了。” 叶舟泫然欲泣似的:“嘤——” “那样吧,我慢慢来,”他温柔地亲了下顾牧尘的脸颊,“我很有耐心的,以后每天都要向你求婚,总有一天,你会很感动地答应我。” 顾牧尘抬眸看他:“每天都求婚?” “对,就像每天都要说我爱你一样,”叶舟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好吗?” 外面是糖炒栗子的香味和家人的喧嚣,大雪似乎又开始纷纷扬扬,天地浩渺,这处小小的衣帽间里,顾牧尘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深深地凝视着叶舟。 “如果要你向我求婚一万次……我才会答应呢?” “那现在就是第一次。” 他说着,就缓缓地半跪下去:“我爱你。” 被握住的手指因为害羞而蜷缩,被安抚似的拢在对方手心。 “说好了,就不许反悔。” 小手指勾在一起,叶舟郑重地在上面落下个轻柔的吻。 顾牧尘也弯下腰,亲在了相同的位置上。 “好。” 以后的每一天清晨醒来,伴随的不仅是一声“我爱你”,还有承诺的的求婚。 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机会,让他能亲吻爱人的脸颊。 浪漫至死不渝,而爱意永不疲惫。 是烙印在心脏上的声音,那无数次的—— “我爱你。” “我愿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结束啦,他们会好好地生活,会有很多的浪漫 感恩相遇,谢谢陪伴 期待和你的再次相见呀。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