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古代骨科,1V1)》 第一章:那人那马车 屋内不断传来低低的哭泣声,继而又传来几声无奈的轻叹,对于这种情况仿佛早已经习惯,贞婉围着素巾站在厨房里,静静地洗刷着碗筷。 直到房门打开,满脸疲倦的贞元走了出来,从支起的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在厨房里面洗碗的女儿,道:“婉儿,爹去外城莫秀才家两天,你在家里好好照顾母亲和弟弟。” 没等贞婉回应,说完他就离开了。 妻子原本生在小贵人家,只是后来发生变故,跟着自己吃苦受累,贞元也想给她娘仨好的生活,只不过能力有限,力不从心。 贞婉只是嗯了一声,消瘦的身子显得单薄,随后又看到母亲许华从里面走了出来,瞧了一眼贞婉,原本就不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缓慢地往外走。 “娘。”贞婉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叫住了她,拿着一个被整理得干净的饭盒走了出来,“吃食莫忘了拿。” 许华一声不吭接过用素布包好的饭盒,贞婉连忙又道:“娘,我迟些要给城西五巷巷尾的曾家小姐送之前预定好的荷包,怕是赶不及回来做饭,您可以在江爷爷家里吃,或者也可以等我。” 江爷爷是中街的大夫,家里开了间药铺。 听到这句话,许华偏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留在江爷爷家吃之后便离开了。 贞婉站在玄关处,指甲陷入了掌心肉里面,麻木地继续清理。 又是这种充满了幽怨的眼神。 去城西的路很长,她绕到后面敲响了小门,不一会儿,一位嬷嬷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素净的贞婉笑了一下,“贞姑娘。” 贞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自己缝制的布袋子,布袋子只是麻布的料,但手工很好。精致的荷包就这样被她从里面拿出来,规规矩矩地放到嬷嬷手里,“徐嬷嬷,这是之前定了荷包,希望曾小姐满意。” 嬷嬷只是瞧了一眼就收好了,“贞姑娘的手艺自然是满意的。” 她给了尾款,还多了几个铜板。贞婉笑得有些开心,朝嬷嬷福了福身,“谢谢嬷嬷,谢谢曾小姐,若是往后还需要到婉儿的,尽管吩咐,价钱也能少些。” “贞姑娘客气了,你的手工好,也是最近最便宜的了。” 贞婉笑笑,和嬷嬷道别,收回工钱心满意足地折回去了。 她把家里的事收拾好之后再按照约定的时间出门,回去的路上也要晚了,但中街处那家卖果子的铺子会收档比较晚,现在赶些过去还来得及。 上次去看望小川的时候,他跟贞婉念了许久想吃那家的甜茶果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果袋收回,出到门口,看着夜色中还有些往里的街口拐角的文彦书院招生处,微微愣神。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是…… 贞婉捏了捏掌心,他们家附近住了个穷酸书生,三年前,贞婉无意间识得了那书生,也受他指教了一二,只是那书生对她生出异样之后,她便断了识字的念想。 读书识字的念想就像被扎了根,有了渴望,但仅此渴望罢了。 自小就体弱多病的弟弟需要很多钱,而他们家没有钱。而造成这个原因的,和自己有这一定的关系。更何况像他们这种贫苦人家,怎么可能让自己去读书识字呢? 贞婉甚至有时候在想,她这辈子就无限地循环在这种枯乏而燥火的生活当中,感到巨大的压力在无形地挤压着自己,令她快透不过气来了。 那苑门口停了两辆马车,最右边的树荫下的马车华贵,穗珠下垂,绸缎般的帘子遮了窗门。但引起她注意的是那窗帘子,从里面伸出一只男人的手,手指间把玩着他拇指上戴着的白色上等玉扳子。 于礼,女子不该如此不知羞耻地观看,但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舍不得移开视线。 对方玩了一下又收回去,然后又伸出来,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贞婉看得指尖有些发麻,一股电流直窜心脏,目光正正的移不开视线。照常理说,她是看不清楚那只手的轮廓的,但是,她就是觉得很好看。 片刻之后,从苑里面快速跑出来一个少女,站在马车前面,两手规矩放在前面,低着头。马夫跟里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看到他撩起帘子让那小姑娘上去了。 马夫收好座子,他坐了上去,直到那辆马车离开,贞婉才慢慢地收回视线。 富贵人家。 贞婉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衬得她整张脸更小了,她回到家里时,屋里只掌了一盏油灯。一进门,贞婉就看到了许华落寞地坐在椅子上。 “娘,发生了什么事吗?”贞婉没把果子拿出来,只是走进去关心地询问她。 “阿婉,小川的病又重了。”许华语气说不上太好,抬起头红着眼睛看了一眼女儿。 贞婉愣了一下,“怎么会这样?江大夫怎么说?” 昨日还好好的。 许华一想到儿子的病,心便犹如被人揪起般难受,她没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打算让你回去兴安侯府。” 贞婉一下子愣住了,“为何……又提起这件事?” 她知道自己并非贞元亲生,父亲另有其人。以至于后面知道了自己的出生并非许华所愿,甚至是被人凌辱而来的。 “娘,我……”贞婉低着头,两手攥得死紧,片刻后她松开手,“倘若我还是不愿呢?” 许华咚地一下跪了下去,贞婉吓了一跳,连忙跪在许华面前,想要扶她起来,可许华怎么都不愿。 “娘知道你也不愿,但娘又何尝愿意,我恨你怨你父亲,以至于当年坏了身子,导致生川儿的时候差点难产,使他也跟着坏了身体。可是阿婉,他是我们贞家唯一的儿郎,他要是没了,娘也不活了……” 贞婉偏了偏头,难掩脸上的难受。她叹了口气,因为晚饭忙得来不及吃,现在饿得她有点晕晕的。 放在衣摆下的双手握紧了拳头,等忍过这一阵难受,她才咬着嘴唇把人扶了起来。 许华看她这样子又道,“你弟弟的病如今又加重了,今日江大夫说倘若我们再不能筹够银子去买那些药材做引的话,只能听天由命了。” 江爷爷是个好人,是看着他俩姐弟长大的,对贞家也算仁至义尽了,不但留着许华一个妇人在药铺里帮忙做工来抵贞川的药钱,还在药铺后院留了一间房间给他暂住。 只是再心软也不能当活菩萨用,贞川的病是一出生就带着的,是个药罐子,发病的时候咳个不停。这有钱富贵人家养着还好,用上一些名贵的珍稀药材也能治治,但他们家没钱啊。 第二章:大雨与患 “倘若我们再交不了钱,你弟弟的身体就会坏掉,到最后甚至会死,阿婉,你忍心吗?”许华低低地哭泣着,她红着眼,看见女儿好像仍不为所动,咬咬牙道:“如果……如果你不想回去也行,城东的刘员外家,他半年前就跟我提过了,愿意出五十两抬你回去当小妾……二选一,你选吧。” 贞婉不忍心,但她不想回去,那个根本就不知道她存在的地方,她以什么理由回去?什么身份回去?更不想去给刘员外当小妾。 只是娘亲这么一说,她又感到无奈,许华只有在很严重的时候才会说出这些狠绝的话。 虽知道她并非真的会这样做,真从她口中说出这些话时,贞婉心里难免觉得难受。 “我知您也不愿让我去当小妾,又何必说出这些让我难过的话。” 许华心虚地躲了躲眼神,不敢看这个女儿。或许是因为有侯爷的血统,她那股与生俱来的气质总会给人一些压迫感。即使素衣罗裙都盖不上她身上的贵气。 “您容我想想。”贞婉知她不易,如今这种生活也不是她所愿。是那个男人欺凌了她,让她在后面因为抑郁而导致身体虚弱,后面怀贞川的时候几度差点滑胎,又因饮药过度而导致小儿的身体非常不好,让他们一家人陷入困难之中。 “真的?”许华喜出望外,拉着女儿的手喜极而泣,“阿婉,是娘对不住你。” 贞婉抹去她的眼泪,安慰道:“莫要多想,您是我娘,我又怎么忍心让您难过,只是回侯府不是小事,不能贸然行事,否则事与愿违,没能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是是是,还是阿婉考虑周全……你等我一下。”许华想起来了什么,跑回房间从一个旧箱子里翻出一个陈旧的荷包放到贞婉手中,“这个,当初的闵文章占有我的身子之后落下的,我想是很重要的贴身之物。这手艺千般好,又听闻长公主女秀在我们大兴朝是数一数二的巧手。我一直留在身边,就怕将来有个好歹能保住一命,没想到现在倒是用上了。你拿了去,侯府的人定能认出。” 贞婉捏着荷包只好应下,“知道了。” “阿婉,谢谢你。” 她了解贞婉,平日里不喜争吵,人如其名温婉隐忍,吃软不吃硬,逼得太急指定没好处。 “只是现如今小川继续进药,即使进了侯府也不一定能立马拿到钱,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贞婉说道,“娘,我本打算和江三哥到隆江去几天,听说那里有两味药材对小川的病情很有帮助。至于回侯府的事情,能否到时候再说。” “好好好,就按照你说的去做。”许华一听是有益于儿子的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弟弟这边就算娘割肉卖血求江大夫也会把小川照顾好的。” 隆江近几天一直都在下雨,有时候甚至是下大暴雨,所以天晴的时间不多,难得今天中午出了些太阳,所以大部队在天未亮时就开始工作了。 一直忙到了下午,江南原本计划带贞婉来隆江西水村找药材,但没想到刚到这里就发现了水灾,而且有匪患作乱,所以官府派了人来帮忙。 他跟着村民前前后后忙活了半天,终于到了午饭时,他领着许多食物给官兵和剩余的村民们分发。他双手沾满了石灰和泥土,皮肤有很多地方都刮破了皮,但他并未在意,此时此刻,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贞婉不见了。 “阿婉?阿婉?”听到他叫喊的声音,温密跑了过来,他也向四周找了找,“不知道,早些时辰我还看到她的。” “这丫头跑去哪里了?”江南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手里的事情先别忙活,帮忙找一下人。” 温密应,“好的。” 江南在附近的帐篷里面又找了一圈,又问了很多人,始终没看到他要找的人,他看着山的另外一头,气得骂了一句,“不会是自己跑到山里去了吧?” 骂完之后他又担忧起来,希望贞婉平安无事。 水灾倒是小事,因为匪患掠夺村民而留下残破的房屋,那些死去的当地居民被就地掩埋,避免发生瘟疫,传染疾病。 搬运货物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里面装着用绿布围着的箱子,在最前面坐着那身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冷素着那张俊脸,墨色的长发竖起垂落腰间。 四五辆马车穿过败破的村庄,来到山林头的另外一边一处临时栖息地,随后停下。 闵越下了马,让随即跟过来的官兵开始搬物资进屋,再和迎面走过来的中年指挥官握了握手,林栋说:“辛苦世子跑一趟了。” “大人辛苦了。”击杀了文迪之后连夜赶路终于到达隆江,连休息都来不及停下,闵越就来到的驻扎地,两人往帐篷里面走,“现在情况如何?” 林栋指了指战略地图,神情严肃,“不太客观,图弩带着他剩下的人挟持了一部分村民,进了密林。我们官府的人对这里不熟悉,这几天又在下雨,改变了一些道路,很容易走错方向因此迷路。这边是重灾区,被救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完整且能清醒地带着我们进去的村民。” 图弩原本是匪头文迪底下的一个副官,这个人本身比较滑头,文迪死后,他就带着剩下的人逃了。 “突破口呢?”闵越问。 林栋摇摇头,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我们的人在这边布防了几天几夜,就到了一个三叉路口,然后……” 闵越微微拧眉,看着另外一张地方陷入沉思,片刻后他说:“我去看看。” … 全身破烂脏乱的贞婉抬头看了一眼躲进乌云内的太阳,光着的脚全是泥巴伤口,跟着大家一起赶了半天的路,进入了雨林深处。 “快走。”人被匪患分子狠狠地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她低头向前移步,跟着大家继续前行,经过很长的一段厚重的灌木林之后,终于看到了集中营,图弩剩下的队伍都在这里。 他把劫来的村民全部转移到了密林里的东凹峡谷,这里常年被茂密的雨林覆盖,还有很多的蛇虫蚊蚁,外面看起来这里被烟雾弥漫,又容易走失。但显然,这里早已经被图弩改造成了临时营地。 怪不得,官府的人经过那么长的时间都找不到他的巢点。 贞婉透过被头发遮挡的视线看向眼前一同狼狈的村民,跟着大家双手放在头顶上蹲下。靠近她身边的一男一女因恐惧而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眉目中又透满了绝望的味道。 她早在这两天就听说了匪徒的残忍和凶暴,被杀害的不止健壮的男人,包括妇女和儿童。 所有新带进来的村民被推到一座帐篷外,贞婉蹲在泥泞的地面上,四周全在看守的匪军,手里拿着兵器。 很快,他们被带到不远处的一间石头屋,里面挤满了人,不知道被关了多久,空气中充满了难闻的味道。 门一关,整间房子几乎陷入了黑暗,只有两三处地方阳光透过石缝照射进来,但因为空隙小,光线根本照不到底,只要两个巴掌长的距离。有两三个人扬起下巴看向那难得的光,眼泪从他们麻木而绝望的脸庞上滑下。 贞婉珉紧嘴唇,心里也害怕,又听到旁边有人低声哭泣,还有另外一名略带青涩的女声,“……我们是不是都会死……” 没有人能回到她的问题,甚至有人因此而感到更加绝望。 贞婉也仰头看向光线来源,看到那细小的宽度飘满了尘粒,片刻后,她收回视线,慢慢挪到门口处,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安静,偶尔从远一点的距离传来呵斥声。 “别看了,我们逃不出去的。”说话的人就在他面前,声音很虚弱,“我已经被抓到这里四天了,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只是偶尔能喝些水。” 过了很久,贞婉轻缓地低声,“所有的村民都在这里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可是因为喉咙太干,人也太虚弱了就没能回答贞婉的话。 “还有一部分的人被关在另外一边。”身边的一个老人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那些人是最先在这里的,给图弩工作,我们被抓来的时候看到有些人因为熬不住就死了……” 贞婉沉默后说:“你们会活着出去的。” 她留了线索,就是看有没有人能发现了。 第三章:进入匪营 闵越先带了四五个人走在前头,顺着线报提供的路线一路扒开茂密的灌木,走进了密林。 “世子,这里发现了脚印。”官路跑过来报告。 “世子,这边也是。”骆工宜也应了一句。 闵越在另外一个岔口观察着泥巴地的凌乱脚印,虽然被人为刻意掩盖了不少,但仍旧能看出来对方因走得匆忙,遮掩的痕迹比较潦草。 闵越站起来观察四周,这里的阳光几乎照不进来,雾气又深,没有指引真的很难察觉。 “现在如何是好。”官路有些着急,找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点发现,却又在紧要关头没有方向感。 闵越没回答他,顺着脚印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但还是没能有效的分辨出来。 “世子。”骆工宜从后面连忙跟了上来,“不能再往里走了。” 闵越仔细观察着地面,看那些脚印。很快他发现就在这一片凌乱的脚印中看到了一排深浅不一的印记。 不,它是有规律的,一深一浅,一深一浅。 闵越蹲下来看,又看了四周一眼,这排脚印好像有意避开其他脚印,为了避免发现,又刻意走出不同的深浅程度来。 这人有点小聪明,闵越起来时观察又看到灌木中某个切片不同的树叶,被人刻意折了一下,然后他连着看到了几颗,顺着方向走,消失在西南的方向,包括那排脚印也是。 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官路。” 官路立刻应道:“世子。” 闵越道,“你回去通知李林大人,就说我们已经发现图弩的痕迹,叫他根据之前的计划行事。” “是!” 骆工宜不明白,“世子,您发现了什么?” 闵越看向灌木丛里,肯定道:“他们那里,有我们的人。” 夜幕来临,石屋的铁门被打开,匪军用火把照了一圈,贞婉用手挡了挡突然出现的光。 匪军最后把目标落在贞婉和其他两名比较年轻的村民身上,粗鲁地把她们拉了出来,“走。” 贞婉心脏跳得很快,但又强制自己要冷静下来,手脚因此而变得有些迟钝。她们被带离了石屋,还是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情况,跟官府的驻军形式很像,不少匪军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基地规模不小,但人不多。 她好像听村民说起记得之前官府围剿过图弩几次,灭了他不少的人,最后还被追击到了只剩下最后一部分逃走了,找了很久都没能发现图弩藏在密林里的巢点。图弩狡猾又凶残,一路洗杀了两个村落,还挟持了一部分村民,以便逃跑做最后的打算。 中间的帐篷里面传来笑声,贞婉他们被推进去,看到里面就十几个人左右的叛乱军,坐在最主位的正是图弩本人。 几人走到只用一块布堪堪遮挡的空地上,满脸疲惫的妇人被迫无奈,她给包括贞婉在内的几个年轻人做简单的擦洗后开始给她们套另外的衣服。 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有两个匪军正压着两名年轻女子进行奸淫,对方被暴力压制,那两名女子绝望到了极点。 贞婉既难过又无能为力,眼底下埋着愤怒,直到她们被推上中间开始表演。她隐隐约约的好像能听到那些人商讨,打算将在天亮之前把村民都杀了,然后离开基地。 怎么办?盼望着有人能发现她留下的线索,尽早找到她们。 她们本来就不擅长舞蹈,几个人害怕中的胡乱挥霍,但又因为恐惧而变得更加笨拙,看到被欺压的受害者就在眼前痛苦不堪而感到难受。 图弩感到非常不悦,他把酒摔到地面,走下来扯过贞婉身边哭得很严重的女子的头发,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原本几天没有吃饭的年轻女子立刻吐血倒地,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图弩就当众扯开了她的衣服。 剩余的村民都被吓到躲在远处瑟瑟发抖。 年轻女子在挣扎中又被打了两巴掌,直接晕了过去。图弩并没有停下动作,因他的行为还引起四周所有匪军的欢呼。 贞婉忍了又忍,不敢看眼前这番景象,就在对方解开衣带时想要侵犯那女孩时,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一只身伸了出去,声音都有些颤抖,“大人,何必对一个没有任何反应的妇人下手。” 图弩被打扰了兴致,怒瞪着抬起头,在看到贞婉脏兮兮的脸蛋时,把视线移到了她的手上。即使手因为长期劳作而变得有些粗糙,也没那么细腻白净,但手臂因为有袖子遮挡,腕上的皮肤白皙而光滑。 图弩推开手里的人,一把抓住贞婉靠近上去闻了起来。 好色,贪婪。表现得淋漓尽致。 贞婉忍下恶心感,扯了扯嘴角,然后开始笨拙地围着图弩胡乱挥动,动作虽然生疏,但比其他人好上了很多,鉴于这种简陋的条件下,贞婉的表现堪称诱惑。 “行了,不用跳了。”图弩急不可耐地把她抓住,拽着走到原来的位置上,先开始审视着贞婉,“好大的胆子,你不怕死?” “怕啊。”贞婉的害怕是真的,“我就是想要活着,所以才希望大人留我一条性命,只要您让我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 图弩带着怀疑的目光看了贞婉几眼,然后冷哼一声掐着她的脖子狠声说:“信你也不能弄出点什么花样来。” 他急不可耐地去扒开贞婉的衣服,贞婉挣扎一下推托,“我们去旁边嘛,这里让他们看着多不好。” “就在这里。”图弩捏着贞婉的下巴看向他,“兄弟们都在等着呢。” 说完他一手摸向贞婉后背,最后自己开始脱裤子,贞婉微微颤抖,整个身体都贴近了他。 四周的人见状有开始陷入欢呼和庆祝中,有人开始铺抓新来的村民,大家惊慌失措地开始逃跑,可是没跑几步又被抓回来。 混乱、兴奋、恐惧,酒肉和灯火,此时此刻全部融化在一起。 贞婉紧张地看着帐篷入口,抓着不知何时捡起来的碎片,一手从图弩的身后摸上来,最后停留在他的脖颈上,“大人……” 图弩陷入了迷乱之中,在放出他狰狞的阴茎时,背对着大家的身体突然一僵,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贞婉,脖子上涌出了大量鲜血,“你他妈……” 图弩猛地推开贞婉,贞婉没站稳,撞到了旁边的椅脚,大脑嗡嗡。 图弩愤怒极了,拿起刀往贞婉身上砍去时,贞婉吓得原本嗡懵的脑子一愣,躲过了致命一击,伤到了手臂。他还想补上一刀时,外面传来了混乱的声音,他顾不上自己脖子上的伤就冲了出去。 帐篷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第四章:姑娘得罪了 贞婉在来隆江之前,没想过要死的。 她原本是想着尽快早点草药回去,但恰巧遇到灾事,和官府进行救援时,看到了流离失所的人,被救起来时彷徨地看着眼前所失去的一切。 同为困苦之人,她的愿望很简单,希望生活过得更好,亲人身体健康。但这次出来让她接触到以前未曾想过了画面,经历过从未体会过的事情。 现在呢?她能活着吗? 那些村民能活着吗? 贞婉想,其实她没那么伟大,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回去。 早几个时辰之前,她一个人来到溪边,准备给大家打些水回去,但她太倒霉了,遇到了同样处来取水的匪军。她被和村民一起带到了基地,一路上她想尽办法留下痕迹。一方面是想自救,一方面也是想要官府的人能发现匪军的痕迹。 贞婉躲在椅子后面,强烈的痛楚立刻染遍了上半身,就在她为此感到悲哀时,外面再次传来了骚乱,接着是更大的打斗声。里面的人已经来不及顾及其他,开始把目标转移到外面突然闯进来的人。 贞婉身上全是血,有图弩的,也有自己的。 她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尽量找了个动西遮挡自己,避开伤害,流血让她开始冒出冷汗。很快,有人冲了进来,贞婉抬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篷入口,外面的光被他挡在身后,看不清楚面目。 官路道:“世子,都死了。” 闵越扫了一眼,看到了不少尸体,看到了躲在后面的贞婉。 那蓄水的眼眸,明明很害怕,但又努力保持坚强。闵越看到了她受伤的手臂,以及拿着碎片还在颤抖的手。 闵越看了一眼四周,心已了然,快步走进来把外套脱下包裹住贞婉,然后轻巧地拉开她的手指,拿掉那块沾了血的碎片,淡道:“没事了,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贞婉说不出话,她被对方扶起来,过度的紧张只会腿脚软得差点摔倒,闵越皱起眉头,将人扶稳了。但她很痛,意识开始模糊。 官路退到帐篷外守着。 闵越看到她被鲜血染红的肩膀,眉头拧成一股绳,那张原本就冷肃的脸此时显得更加可怕。 “姑娘,得罪了。”闵越沉着脸从衣服内拿出一瓶金疮药,往她伤口处散了部分药粉下去,再割掉一小些自己衣袍外的布料帮她绑好。 贞婉痛得细眉拧紧,不敢再看而将脸蛋撇到一旁,两鬓渗出些许冷汗。 刀伤的痛和干活的痛很不一样,金疮药敷上的那一瞬间便起了药效,忍过一阵便止住了血。 闵越看着她闷声不吭,但她揪紧衣服的拳头已经出卖了她,那张姣好的容颜下显得极其楚楚可怜。 见没了动静,贞婉才回头看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闵越看到她被解开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缓慢地移开了视线。贞婉耳朵一热,虽没被那图弩占到什么便宜,但到底感觉不好,她扣好扣子后便跟着拉了拉他的外袍。 “路上那些提示是你留的?”闵越下意识的就问了,贞婉点了点头,“只是慌乱中出此下策,也是公子观察仔细了才能及时救了我们。” 闵越眼里的沉稳松了松,见她无恙便起了身,官路在外面提示了一下,后进来道:“林大人已经到了。” 闵越道,“知道了。” 他说着只见一男子神色匆匆走进来,看到贞婉受伤,脸色一变,蹲下去扶着人,“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贞婉摇摇头,“无碍,多得眼前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江南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松了一口气,朝闵越一作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闵越视线落在他们两人之间,片刻后,恢复从前冷漠的神色,头也不回便离开了帐篷。 帐篷内剩下两人时,贞婉慢慢地站了起来,“江三哥,那些村民,都安全了吗?” “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江南叹了一下,“这次回去一定要听从我的安排,切不能在乱跑了。还有进山的事,我和其他人去便可。” 贞婉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提出什么意见来,忍着痛,还是笑笑,“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过这次也多亏了你。”过了一会儿,江南似乎自己想通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图弩的基地被剿清了,但不幸被他跑了。至于那些村民,死了一部分,其余的都救了回来。” “那便好。” 江南拧着眉看她,贞婉连忙补充,“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江南这才没再说话。 回到村里,贞婉换了药之后,跟大夫取得同意之后去散步。今天的天气也不算好,阴沉沉的,太阳在中午的时候出现了半个小时后又不见了,预估着还会继续下雨。 还好伤的是左手,不然还真不方便。 不过好在那金疮药敷得及时,她的伤口没什么大碍。至于救她的那个男子…… 当时那身高接近一米九的身影出现在帐篷门口时,从她的角度上看,迎着光出现,就像一堵墙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不知道他是谁…… 第二天早上,细雨下了停,停了下,清除工作已经到了收尾,等最后一批物资到达之后,他们将会在几天后撤离。 而江南,也准备在今天进山。 因为之前大雨的原因,很多工作进行得都比原计划的要慢,有些受伤的村民的伤口开始恶化。 贞婉给所有人分发了食物,最后她坐在帐篷入口的地方,看着远方的山林恍惚。 江南走到她身边,“伤口还没好,怎么不进去休息。” 贞婉语气带着失落的幽叹,“江三哥,那些还埋在土里的村民,他们会感到寒冷吗?” 江南顺着她的视线,习惯性地想要捏一下手指,等他反应过来时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他们在这里才短短两三天,就看到了不少的生离死别,伤痛和病亡,每一个在艰难的救助之后又被动地失去生命,伤心和难过都来不及在下一轮的循环中度过,能做的就是不停地鼓励和支持。 生命既坚强又过于脆弱。 贞婉又想到了弟弟。 第五章:进山 “林大人,不好了。”副官廖于急匆匆地跑过来告诉他们,在几分钟之前传来消息,基地的药因为暴雨不能及时运送进来,到达时间目前尚未明确。 “这该如何是好?”军医看着林栋,林栋沉重道,“先过去看看。” 贞婉饭都不吃了,随后来到军医的帐篷里,大家陆陆续续赶过来,看到林栋,带领的霍大夫确定了消息,“半个时辰之前,护送药材的屈领军他们在十里坊外的入口处遇到了山体滑坡,唯一进入山里的路被挡了,军方已经赶过去疏通道路了,但大雨还在下,进程慢也危险。就算最快估计也要后天早辰,但是……” 但是如果真要等到后天才送来新的急需药材,这里那些等待药物治疗的村民伤口只会越来越严重。本来因为暴雨,撤退进展缓慢,等到最后的一批伤势较轻的人,但时间拖太久了,很多伤口开始溃烂,得不到及时救助本来就已经错失了最佳时间。医疗的物资本来就是用来缓解他们伤势的,现在还有拖延时间。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感到十分沉重,沉默在帐篷里蔓延开来,然后—— “除非——” 霍大夫开口,所有人看向他。 林栋道,“您说。” “我们就地取材,山里治疗伤口溃烂,去热解毒的中草药颇多,我们就取其中几味,临时抱佛脚总归有用。” 他说着就在几张纸上写下几味中药的名字,其中包括了白芨、地榆、白蔹等,所有人面面相觑,有露出为难的神色。因为剩下的人有些认识中草药,但没有人知道进山的路。 贞婉心里计算着,早两个时辰江南已经出发了,但她心里还是感到不踏实,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若是不能把小川需要的药材挖回去,那么自己来此一趟岂不是白费了。 于是她自动提出跟随,果然遭到拒绝,贞婉眼神坚定而坚持,“林大人,我已经没事了。” “什么没事,你这手都没有好完全,去了等于添麻烦。”林栋道,“总之不行。”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贞婉说,“大人,您知道我来此的目的,我家中还有病重的弟弟。即使没有大家我同样还会进山,大人何不趁此机会同意我一道去,也请大人体谅我救弟心切。况且这几样东西我都认识,要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来回,您也不希望浪费时间。” 林栋看着她心意已决,但又不肯放人,贞婉无奈地看了一眼霍大夫,霍大夫叹了口气道,“就让她去吧,这些药生长的地方也不算偏僻,好找,贞姑娘需要的东西也能一道找了。阿土和阿木是我得力的助手,他们两个有进山的经验,加上另外两人,由他们照应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贞婉朝林栋点了点头,十分钟后,他们穿戴好衣服出发了。 离开之前林栋做最后的叮嘱,“眼看着还要下雨,你们进山要注意些,看到哪样抓哪样,进山之后按照最近的区域寻找,保住自身安全最重要,两个时辰之后必须回来。” 昏暗的天色让视野变得模糊,他们五人快速赶往山里,尽快到达不周山。半个多时辰之后,他们赶到了山脚下。 贞婉和他们商量,“这样,未了提高效率,我们尽量不要太过于集中,只要找到其中一样都算可以,实在不行也只能后撤。但也不能距离太远,我们以摇铃为鉴定安全和离开的信号,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彼此。” 阿土和阿木点头赞同,五人分两组开始上山,贞婉根据之前了解到了大概位置给他们指示了区域,到了半山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天空开始下起了细雨。 三人开始组建散开,贞婉也没注意,一心放在寻找药草上继续向上,脚上的鞋子沾满了泥土,让她前行的艰难加重不少。逐渐下大的雨让她无法清晰地看到四周的环境,能见度只有两米以内。 贞婉整理了一下衣服,把雨衣上的帽子往下拉,用来装草药的袋子系在腰间,她身体往前倾斜,拱下来开始寻找目标。 大概十分钟之后她才找到第一颗白芨,连着四周也稀稀疏疏的发现了一些,戴着手套扒了几下发现没那么好好弄,贞婉干脆把手套脱下下来,这样既方便又快速,然后把它们全都拔掉放进袋子里面。 这时候距离他们进山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贞婉整个人几乎都浸泡在雨水当中,山里温度低,体温也开始下降,身体时不时的打个冷颤。 但贞婉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摸索起来,越来越往上,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却什么都没再找到。贞婉看了看天色,擦掉脸上的雨水试图让自己视线清晰一些。 雨水打在她帽子上,耳朵一直受到干扰,整个感到十分疲惫又麻木不堪。 小川需要的药材都没有找到,现在连村民需要的也没发现,贞婉有些沮丧,改变方向返回原先发现白芨的位置,再向左转开始搜索,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再次发现了白芨。贞婉松了一口气,在她挖掘的时候,四周突然响起了某种声音。 贞婉僵硬了一下,原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停下来把挖好的白芨放进袋子里面之后,那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年贞婉警惕地找到一根木棍,擦掉脸上的雨水,仔细辫听着声音的来源。 不周山里危险众多,虽然贞婉这两天没有亲眼看见过猛虎野兽,但也不排除有这些的可能性。 突然,从左侧出现踩踏的脚步声。她拿起棍子猛地向旁边一刺,手被抓住了,贞婉愣了一下,连忙看向对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闵越冷着一张脸,他也没想到贞婉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轻轻地拿掉贞婉手里差点刺到他胸口的棍子扔在地上,“我也是进山找草药的。” “原来是这样啊。”贞婉松了一口气收回脚,看到闵越腰间鼓囊囊的袋子,因此又受到了挫败,“我只找到了一些白芨。” “已经足够了。”闵越说。 “就公子您一个人?”贞婉问。 ”我两个属下也在,但按照约定,他们应该已经在下山的途中了。”闵越说,“雨下大了,你也必须立马下山。” 贞婉当然知道,但没找到需要的草药,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好。” “但我和另外两个人一起,以铃铛为信号连接,都在附近,先通知他们一声。” “嗯,这一片我们已经找过了。”闵越说。 “我就说嘛。”贞婉拿着铃铛用力摇了几下,那是他们约好以下山的信号,她连摇三次,等了几分钟后从远方传来了回响。 “走吧,既然这个地方你们都找过了,我们就回去吧。” 闵越同意,两人开始慢慢往下撤,在大雨中下山比上山难,除了要注意方向走错之外,还要谨慎脚下。泥土基本被打滑了,一不小心就会有滑倒的可能,两人小心谨慎地踩着草一步一步慢慢地下退。 “小心一点。”闵越走在前面两步,他一只手拿着一根长木棍,向贞婉伸出手。 贞婉愣了一下,看放在眼前的手臂,朝闵越浅笑了一下,把手搭了上去,“多谢公子。” “我没想到姑娘竟然如此大胆。”闵越说,“我有些意外。” 贞婉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更何况你的伤还没有好,不应该进山的。”闵越平淡的语气中没有任何责备,只是给一个建议。 “我认得那些草药。”虽然只找到了其中一样。 “那姑娘很厉害。”闵越说。 贞婉没听出来是很好的赞美,反而听出来他好像有点戏笑的意思,“公子是有什么建议嘛?” “不敢。”闵越颇有感觉听出对方含着不满的气息,“你很勇敢。” 这句是百分百的称赞。 贞婉耳根红了红,不说话了。 第六章:谢公子救命之恩 能见度还是很低,两人下山的速度依旧很慢,脚底沾到的土越来越多,贞婉觉得双脚有千斤重。 “公子,请等一下。”贞婉松开手,弯腰下去想要停下来把脚上的泥土去掉一点才继续下山,要不然连走路都艰难。可她小看了泥土的松动,手刚松开,前脚就失去控制往前滑,她措不及防的向前倾倒,又怕撞到闵越,于是整个人失去平衡滚落。 “姑娘。”闵越看到她倒下去的时候喊了一声,想要伸手抓住了她的雨衣,却连着自己也被贞婉的重量往前一扯,两个人瞬间都滑了下去。 山体太滑,雨水过多,闵越手里的木棍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他为加重压力,用空出来的手尽量抓住能抓住的东西,抓不住就用来扣紧地面。 但因为下滑的速度很快,重量又大,他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手掌被刮破了很多口子,指甲也扣出了血。 “放手。”贞婉同样也在做,但她不想连累人,在下滑的过程中自己的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但知道闵越在上面抓着她。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倒好,起码可以稳住自己,加上贞婉的话,就算对方没继续倒的情况下都会被她拉着一起下。 闵越没回应也没松手。 “公子,请你松手吧,要不然我们都会出事的。”贞婉整个人是竖向滑倒的,脚在下面,手抓到草的时候又被拔掉,因为摩擦力大,腰间的带子松开。 贞婉急忙去抓,身体来不及平衡,她大脑迅速运转,将自己换了个方向,这个举动导致闵越没能再抓住她的雨衣,因此松了手,“姑娘,你做什么。” 贞婉抓着装有草药的袋子,这个方向她能近距离看到眼前下面的东西,于是伸手死抠着泥土,松开了又抓,松开了又抓,在拉到一颗草木时,被生长力后扯顿了一下,才几秒时间,泥土松开,她一下子又被挪过了半米左右,然后直直地拦腰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 贞婉痛得闷哼一声,强烈的撞击让她来不及思考,胸口散开剧烈的疼痛感,就看到了上面的闵越还在往下滑,“公子小心!” “抓住我。”她大喊一声伸手过去,闵越闻言,伸手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臂缓住了自己下滑的身体,又立即抓住身边的草根,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再隔两三米之外便是悬崖。 贞婉的身体被向前拉了半截,原本疼痛的躯干被扯得巨痛,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都在移位。 闵越连忙爬起来稳住自己,检查贞婉的伤势,发现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流出了血,还拧着眉头表情痛苦地呻吟,“你怎么样?” 贞婉又冷又痛,感觉全身开始冒冷汗,哆嗦着说不出话了。 两人都浑身狼狈,看到彼此受伤的手,闵越透过雨雾盯着眼前这个弱小的女子,拧紧了眉头,心脏就像迸发出别样的情绪来,说不出话。 贞婉捂着胸口轻咳两下,微微偏头,视线看到了在大石头旁边的一颗人参上,眼睛瞬间亮了。 闵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那个人参,于是往前移了下身体,把那颗人参摘了下来,放到贞婉手里。 贞婉高兴地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看着闵越的目光是那样的真诚和愉悦。 … 贞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帐篷里面了,她上半身的痛感还在,肩膀上更甚。想动也动不了,连咳了好几声。 闵越端着汤药进来看到她醒了过来,连忙把药放下并阻止她起来,“你现在还不能动。” “水……”贞婉口干舌燥,闵越拿着旁边的竹筒小心地喂她喝了两口,“多谢公子,你又救了你一命。” “霍大夫说你伤到了内里,需要静养,原本肩膀上的伤口再次裂了你再加上雨淋还在发烧。”闵越道,“你睡了一夜,道路虽然还没有顺利打通,但大家需要的药我们已经送回来了,所以其他人都没事。” 他简单快速地解释了现下的状况,贞婉盯着帐篷顶部,感到头晕眼花的,“那便好。” 闵越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贞婉。 整个帐篷里有几张简陋搭建的板床,贞婉的位置在外面,连续的暴雨给环境带来不便,甚至称得上恶劣。官府之前的提议是在山体滑坡或者泥石流来临之前全部撤出来,大部分人因为安排都已经到达安全区,只剩下最后一部分人还在收尾,包括最后一批伤员。 贞婉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为了其中之一。 闵越等药凉了一些之后小心地喂了贞婉,贞婉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对方但也实在腾不出手来,闵越喂完之后又帮她擦了擦嘴角。贞婉感激地看着他轻笑了一下,“劳烦公子的照顾,又两次三番的救了我性命,小女子无以为报。” 闵越拿着碗的手一顿,随后松了手,帮她扯了下被子,“伤口会有些痛,别说话了,姑娘应该多休息。” 贞婉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感觉到胸口发疼,“好。” 闵越还想说什么,江南就走了进来,看到贞婉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换上生气的样子,“醒了?” 贞婉微微偏头看向他,知道江南在为自己私自进山的事而生气,“对不起,江三哥。” “你还知道……”江南刚想骂,看到闵越坐在旁边又收回,最后怒火难收地冷哼一声。 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听说你找到了人参,这样也好,回去也能跟伯母交代了。我们几个进山寻了半天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抱歉。” “江三哥你不用道歉。”贞婉激动得咳嗽起来,闵越看了她一眼,“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江南叹了口气,知道贞婉虽然温婉,但绝对的事谁都劝不住,只是听说这次真的十分惊险,,心里难免着急,“我早跟你说了,不能去,你也不听,要不是有这位大人在,你早死在不周山了。大人一路背着你回来,不但在基地里救你一命,现在又欠了一次,你是该好好谢谢人家。” “多谢公子……”贞婉想要起来下床跪谢,闵越阻止她,不知道为他在听到江南对贞婉说这些时,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不悦感。 自己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只是恩人,他们倒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亲人? 闵越冷道:“不必了,举手之劳,换做他人,我一样会救。” 贞婉哪里还敢反驳,捂着胸口躺回去,江南看着她这样也不再说些什么,反正她都不会听的,说多无益。 闵越只是看着外面已经逐渐减弱的雨,江南偷偷地观察着他。这两天在整个大营中,没有人提及过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偶有两次听到林大人喊他,但自己也没注意听。但以他的气质打扮,绝非俗人。 闵越当然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看他。江南骤然避开眼神,被他冷峻的目光吓得心一怂,事后才察觉有多么失态,轻咳一下,跟贞婉说了声你好好休息然后离开了帐篷。 “你需要休息。”闵越说,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公子要走了?”贞婉问。 闵越点了点头,图弩还在逃,他本来会进不周山也是为了追踪图弩的踪影,只是途中出现了意外,他不得不先折返送贞婉回来,既然她已经无碍了,他也该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贞婉欲言又止,看了他走出帐篷,胸口感觉更疼了,“公子。” 闵越回头看她。 贞婉看着门口处依旧背着光的人,底下的手揪紧了被子,到底是没有勇气问出他的姓氏名讳,只是浅浅地笑了,“慢走。” 闵越黝黑的眼眸此时好像和山间的风雨一样冷淡,看了贞婉片刻,然后嗯了一下。 现此一别,今后恐怕再无相见的时候了。 直到人离开了,贞婉才略显落寞地拉了拉被子,回想了刚刚那短暂的相处,又觉得有些无奈。 那一身锦衣贵服,到底和素衣罗裙的自己不同啊。 第七章:心软莫大于意 贞婉顺利回地了燕都,拿着唯一一根人参交给了江爷爷,许华在期盼中略显失望,但最后也只能叹一口气无奈地接受。她一心扑在小儿子的病情上,对于贞婉受伤的事也只是略提了一下,更别说她在隆江所遭受的事情。 贞婉也不期盼母亲能说出些什么关心自己的话,回到家里,按照江三哥的叮嘱给伤口上药。 她坐在窗户前,包扎好伤口重新拉好衣服,眉目微微下垂,最后,她从编织篓里拿出那件墨色外袍,仔细地抚摸着。 她尚未来得及归还给对方,直到离开自己都没能没再见那人一面。 晌午,许华从药铺回来,看到女儿在整理外院的柴火,走上前拉着她的手。 “阿婉,幸好你回来得及时。”许华道,“我已经让曾家二哥问清楚了,明日辰时中长公主会去普陀寺上香祈福,到那时娘会陪你一起去,我就不相信他们兴安侯府不认你这个亲骨肉。” 贞婉低着头不说话。 “阿婉,娘知道你这一趟辛苦了,但那人参保不住你弟弟多久时日。你去到兴安侯府家,尽量快点拿到钱,娘要求的不多,就只要让你弟弟度过这次病魔便好,更何况这点钱对他们侯府来说就是微不足道。” 许华劝道,贞婉心里发苦,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疼了,就站在许华面前,单薄瘦弱的身体显得有些摇摇欲坠。虽然贞家清贫,但到底是生活了十六年的家,让她一下子回到那种复杂的皇家府邸,未来又是如何,真的不知道。 许华忍下内心那股不忍,告诫自己为了小儿子,为了贞家和自己的将来,她必须这样做。她的上半辈子已经够苦了,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希望后继续痛苦下半辈子。 “阿婉……” 贞婉连最后的期盼都已经落空了,看着许华淡道:“女儿明白了。” 贞婉晚上基本没睡,一大早弄好吃食就和许华出门了,一路上谁都没有话说,许华几度看她都不敢开口,生怕女儿后悔答应自己的事。 一到药铺,许华就到前面帮忙了,贞婉拿着自己一早起来弄好的食材推开了房门。里面的贞川就醒了,看到姐姐,那张苍白的小脸蛋上立马涌起了笑容,有些吃力地坐起来伸手要抱。 贞婉有些不忍,连忙走过去把东西放好扶稳他靠着,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娘亲的话她到底是听进去了。 贞川因为许华的原因,一出生身体就不好,长到六岁的时候更甚,后来两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到现在情况还是越来越差。 后来因为过多的情绪低落,许华精神的压力让她昔日姣好的容貌一去不复返,脸上的皮肤没有了光泽。 “小川乖。”贞婉看了一会儿自己这个瘦得几乎皮包骨的弟弟,又想了许华的话,她忍了忍,弯下腰去虚抱了一下,帮贞川整理了一下被子,掩去低落的情绪。 贞川乖巧地笑着,那双白得好像没有血丝的手虚抓着贞婉,“姐姐……” 贞婉眼眶又酸了,在弟弟发现自己想哭之前连忙低下头去,忍着泪水没动。 她即使觉得自己没欠任何人的,但心里也觉得难受,贞川六岁的年纪,还只是个孩子,原本应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靠药物治疗,痛苦地活着。 许华恨她的亲生父亲,贞婉心里自然也不会太欢喜,如果她回到兴安侯府,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面对那个连自己都在埋怨的人。 “姐姐……”贞川的声音很弱,“小花娘亲说,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漂亮,小花会很喜欢很幸福的。” 贞婉忍下了一波酸意,指腹轻柔着弟弟的手,“小花是你的朋友吗?” 贞川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她娘亲也经常来找江爷爷开药,可是我不明白,小花娘亲为什么哭?” 贞婉顿时明白了,她摸了摸贞川的头发,摆正了他枕着的枕头,“因为她高兴啊,你想啊,小花那么开心,娘亲定也为她高兴。” “那我以后也要去很漂亮的地方,这样姐姐和爹娘也会高兴的。” 他童言无忌的话让贞婉一下子顿住了,坐正回去,把拿袋果子拿出来,“小川只要乖乖的听江爷爷的话,我们就会很开心。等……等以后你可以回家了,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不是说想跟姐姐去放风筝吗?我都已经想好了,两只都放你喜欢的蜜蜂。” “真的吗?”贞川一激动,高兴得又扯痛了身子,贞婉连忙放下东西,虚拍了他一下,“安心些,才说你呢。” “不要,另外一只放姐姐喜欢的小鸟。”贞川咧开嘴笑了,“姐姐,我好期待啊……” 贞婉以前说过,小鸟飞在天空中,很自由,而贞婉向往自由。她珉紧了嘴巴,嗯了一下,把果子拿出来喂他,。贞川吃着果子笑得很开心。 眼看辰时就到了,许华在门口等得走来走去,看到女儿走出来时,着急得许华拉起贞婉就往外走。 “娘……”贞婉被拽着手腕有些疼,她扯回手,“我会自己走。” “好好好。”许华也不敢逼她,“阿婉,娘只是有些急,也不知道那长公主会在寺里待多久。” 贞婉道:“祈福乃是重事,长公主是福泽德厚之人,又需增添香火,听圣僧礼佛,自然会待上两个时辰以上。我们不必过早前往,倘若叨扰了佛祖,反而不好。” “好。”许华只好道。 贞婉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她心思明显已经不在此刻的娘亲,无奈一叹息。罢了,先去也行,空闲时间,她也想跟佛祖叨扰一二。又或许这次前去,是福是祸,她母女俩往后若是再见,也怕少有了。 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普陀山,从正道上去,贞婉看着这座香火旺盛的寺庙,将那个陈旧的荷包挂在了腰间。 许华看到了,虽不明白女儿为何这样做,但到底没在吭声,两人并排上了去,请了香,贞婉提醒许华要是想要顺利,一切听从自己的来,不许再催。 许华忍着耐心一一应下了。 第八章:恩怨因果 今日来上香的人很多,长公主平日里不喜太过于铺张隆重,身边就带了一个侍卫和嬷嬷,但今日她身边多了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护着她身侧,态度恭敬,又扶着她前后上香,看年纪轻轻,气质儒雅,长袍清淡却绸质上等。庙里的两名高僧指引,长公主在前,礼仪结束后跟着高僧前往后殿。 许华和贞婉在人群之后,站在门口,许华松开她的手,回头看她,眼神充满了祈求之意。 贞婉叹了口气,等长公主离去,群众开始往里走,不知为何,突然靠了很多人,大家低声细语,好像在商量着要跟神佛祈福的内容,没怎么注意到她们。 许华眼看着长公主等人就要离开正殿,又瞧着女儿不慌不忙的,她着急得抓起贞婉的手挤过人群,往旁边的通道挤去。 “娘。”贞婉无奈,却没挣脱,脚步有些踉跄,两股人潮交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到许华又有了动作。 四周的声音越来越杂,贞婉看到长公主身边的侍卫在警惕地看着靠近的民众。她微微皱眉,可以回去侯府,但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来。 贞婉后退一步,突然觉得脚一痛,然后就被人推了出去。混乱中她撞到了头,在晕眩过程中脑子嗡嗡作响,伸手想要抓住许华,耳朵就听到有人呵斥了一声。 漂浮的意识中想要寻找一个支撑点,睁眼看到一个越发走远的迷糊身影,“娘……” 她就那么不值得让自己留下来吗? 贞婉感到一股热流从她头上滑到脸上,直到她倒地的那一刻,被人扶住了自己。 “姑娘,你还好吗?”一个温和的女声在身边响起,贞婉睁开眼睛看向捞住自己的妇人,奈何鲜血从额间流了下来,“无碍……” 长公主扶稳她站好,视线在看到她腰间的荷包时,先是疑惑了一下,后愣住地看向她那张素色的脸,面色一沉,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贞婉知道她注意到了自己的荷包,心跟着忐忑,但尽量表现得镇定一些,“多谢夫人……” 她原本身体就没好全,从隆江回来不过两日,根本算不上好,这边被人用力撞了一下,头磕在了柱子上流了血,现在脑子一片混沌。说着忽然又是一个晕眩,在陷入昏迷之时是站在另外一边的碧萝及时扶住了她,“姑娘?” 碧萝向长公主示意,在看到自家夫人的脸色不知道为何变得如此凝重之后开始开始观察怀里的姑娘,在看到她腰间的荷包时脸色也跟着一变,松开不是,扶着也不是,“夫人,这……” “把人先带回去再说。”长公主冷静道,“舟儿,你留下来帮娘查一下这姑娘今日是陪着谁来上香的。” “好。”闵舟看着那姑娘,也没说什么。 而此时已经站在大殿外夹在人中的许华,看到了被长公主一等人带走的贞婉,攥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最后,她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 贞婉醒过来时已过中午,房里空无一人,小院外头的炉子上还炖着药,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小丫头看着。冒着轻烟,四周一股子药味。 贞婉看了一眼简单的小院,心里摸不清明,这小院应看就不是在兴宁候府,怕是对方只是把自己安置在的别院里。 只是贞婉不知的还有,在她昏迷的这半日里,闵舟的雷厉风行,意外得知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姑娘居然是他们闵家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调查了贞婉的家庭情况。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但其实事情办得很简单,非常清贫的普通人,不仅有常年靠药罐子养着的弟弟,甚至可说是差点揭不开锅。 要说有些棘手的是贞婉的母亲,许华。 许华这个母亲,说自私又矛盾,性格是她软弱呢,但在街坊邻居口中又说她经常欺压女儿,但真问起来又说不上正事,并非打骂。但往往只是语言上的软剑才是最致命的。 闵舟在她前脚回到药铺时,后脚就到了。 “我知道你们来普陀寺的目的,所以今日贸然前来请您考虑,这里有两百两定银,收了以后断绝于与贞姑娘的往来,我便会送上千金。二是我们闵家一分都不会给您,也不会承认贞婉是兴安侯府的外生子。” 许华看着那一千两陷入了沉思,闵舟轻而易举看出她眼里的贪婪,又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很缺钱,也弄清楚了那场混乱,是您把您女儿推出去的,目的其实不就是为了让她和我们闵家相认吗?如今您的目的达到了,还有什么可估计的。” 对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来说,一千两不但能让他们贞家从吃以后衣食无忧,还能将病重的儿子脱离苦海,可说是天大的诱惑。 但许华恨透了对方的目中无人,高高在上,她回想当年闵文章在玷污了自己的清白之后,毫无悔意只是略显慌张地扔下银子打发了自己之后便没了音讯。 许华红着眼眶,咬紧牙关,她看着那四颗银锭子,笑得比哭还难看,看着站在面前的闵舟。 瞧,不愧是闵家的人,永远高高在上,对方锦衣华丽,即使是在药铺的房间里也显得十分突兀。他的行为,他的语言,仿佛自己住十几年来所受的苦就是一场笑话。 她是想要钱,但不是像闵舟以这种羞辱人的方式手下这笔钱。她要贞婉要堂堂正正的把钱送到自己的手里,光明正大的拿儿子转给自己的钱。 病床上的贞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他拉了拉许华的衣服,声音带着哭腔,“娘,你别丢下姐姐……” 许华顿时大梦初醒,出了一身冷汗,抱着小儿子,情绪十分低落,眼泪哗啦啦地流,“你滚,你们闵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走投无路了,把贞婉推出去,但她是你们闵家的骨肉也是事实。你们可以不认,但兴宁候府丢不起这个人。” 闵舟叹了口气,“何必意气用事,你把贞婉推出去无法就是想要她日后留在侯府,往后也好有个帮衬。再说令郎的病需要很多银钱,光靠贞婉你觉得能收到什么?且不说她只是个外生子,我兴宁候府再狠心些,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弄消失掉。虽说我们不会这样做,但你们今日所作所为,便是在挑衅长公主,我这个做儿子的,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贞婉。” 许华震惊,心里后知后觉得害怕起来,她只知想要贞婉回到侯府那些细软帮到小儿子,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您拿着银子往后坐下买卖,既能保证衣食无忧,又能赚钱来治疗令郎的病情,何乐而不为?”闵舟看她这样只留下一句,“您好好考虑。” 许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要得到钱,是想从贞婉那里名正言顺的拿到属于她的那一份,但闵舟的话又醍醐灌顶般敲醒了她。 是啊,兴宁候府是什么地方,且不说兴宁候了,长公主是什么身份,那是当家皇帝的亲妹妹,四个儿女个个人中龙凤,闵越更是二品禁军总督兼六大营指挥使,和宰相交往甚深。 单是这两点,便能轻而易举地将此事遮掩了去,她又怎敢胆大包天的以为能但靠贞婉回去之后便能高枕无忧的那钱回来救自己的小儿子。 许华越想,心就越发的冷透。 闵舟不语,这妇人大概忘记了,即使她女儿管,贞婉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闵家给她的,而她所谓的自尊,也是闵家经过了贞婉的手给她罢了 第九章:回府 午后晴朗的天色忽然变得昏暗起来,半刻钟不到,竟然下起了小雨,一久,雨水顺着屋檐滑下,串成珠子。 贞婉站在门口,微微仰头看着雨雾,淡然的脸色看不出任何的不喜之色,也无着急之意。 院子拱门外旁,碧萝撑着扇,她家主子也一脸平静。以她们这方向看去,那侧着的半边脸像极了家中某个人。指腹揉着手中的荷包,长公主最后还是没踏进院子半步。 她本是天之骄子,当年若不是皇兄为巩固朝廷势力,她也不会嫁给当年以纨绔出名的闵文章。婚后她掌管一切,包括丈夫,即使对方再好玩成性,量他也不敢做出过分的事,所以很多事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二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竟在如今出现了问题,那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也就是说,和她最小的敏儿年龄是一样的大小。若不是看到了那个荷包,她断不敢相信闵文章竟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对方亲自找上了门,若是不认,悠悠纵口,指不定说她长公主如何霸道。若是认了,又叫她如何不恼。 回到府中,李泽安有些黯然,碧萝瞧自家主人如此这般神色,心里也恼起侯爷来,“夫人……” 她家主子自小锦衣玉食,在宫里长大,哪个不是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哪受过这般委屈。嫁到侯府来二十多年也是尽了一个妻子该做的的责任,把几个孩子教导得更是人中龙凤。 “夫人……”碧萝也跟着心疼起来,“要不把那丫头打发了去,反正没人知道。” 李泽安叹了口气,掩过心里的难受,坐直来,“不可。我瞧那丫头也并非鲁莽之人,有几分懂事,要不然早已经大吵大闹了。要是真把人撵走了,最后侯府回落下个什么名声?” “那该如何是好?”碧想了想,“官路回了信,世子过两天便回来了,要不等他回来再说。” “这种小事也不必等越儿一趟。”李泽安想起二儿子,脸上才回复些笑意,“罢了,我心情不好,那丫头要是真有耐心,再先晾她几天吧。” “那侯爷那边……” 李泽安冷哼一声,“就让他继续跪着。” 碧萝应道:“是。” … 又是一日晌午,贞婉留在屋内缝那件外袍,这两天闵家的人只把她晾在这偏院不闻不问,只留下一个伺候的丫鬟。她闲来无事,看着那外袍脱了线,就跟丫鬟找了些针线来。 她手臂上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人也精神了。不久,外边的又下起了小雨,贞婉抬起头,从窗口往外看,心思又飘远了。 和隆江一样的雨。 正发呆着,几道脚步声把她拉了回来,贞婉一看,看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正往她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面,是仪态万千的长公主李泽安。 贞婉把外袍收好,起身走到门口时,李泽安刚好到。 “长公主安。”贞婉福了福身。 李泽安打量了一眼贞婉,心虽恼她那言行欠良的夫君,这两天她故意把贞婉晾在这偏远不闻不问,这小姑娘居然也沉得住气。距下人回报,她在屋内除了发呆就没有任何动作了。 她让闵舟查清楚了贞婉,在左邻右舍中得知这孩子平日向来孝顺,性情温婉,不娇不闹。 李泽安恼了两日,也冷静了下来。 “进屋说话吧。” 碧萝伺候自家主子坐下,贞婉站在一旁,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身子好些了?” 贞婉底下的小手指揪着衣摆,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位气质贵韵的妇人,“谢长公主关心,已经无恙了。” 李泽安看她淡定的态度,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眉,“你不问一下我是谁?” 贞婉慢慢地缓了一口气,“知道的。” “也是。”李泽安笑了一下,她把那个旧荷包放到桌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贞婉,“我已经知道了你来普陀寺的目的,也知道你戴着它的意思。侯爷他年轻时纨绔好玩,做了些混账事我这个做妻子的无话可说。” 贞婉没说话,她就站着那里,静静地看着长公主。 李泽安叹了口气,眼里有些无奈,想起丈夫这两日一直跪在自己面前忏悔和保证的样子,她自嘲一下然后又振作起来。闵文章后十几年,确实有所变好,如今更是少有风流事,平日里只是赏花逗鸟罢了。 闵舟说这孩子懂事乖巧,一直都在打工补贴家用,自然也明白她想要回侯府的目的。 “你知道,我其实可以根本不用管你的,更别说把你带回侯府。” 只是和敏儿一样大小的姑娘,身为人母的自己,又于心何忍? 李泽安把她拉过来,看到她掌心的薄茧,看到她因劳作而变得粗糙的皮肤,平静道:“若是我不带你回去呢?” 贞婉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啊,倘若长公主不把她带回去,自己又能如何?拿着荷包出现在她面前已是班门弄斧,摆弄小聪明了。 李泽安看她眼底里沁出的湿意,“听说你母亲为你谋了一份亲事,去做孙员外的小妾,你知道吗?” 贞婉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寻了几秒才说出声音,“……知道。” 才五十两啊。 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当人家小妾?那孙员外今年五十多了吧。 李泽安冷笑一声。 “你与我敏儿同岁,才不过十六,做人家小妾,你愿意?” 贞婉咽了一下口水,微微偏头,垂下眸,喉咙干涩,自嘲,“自然不愿……” 她收回手,然后跪在李泽安面前,“贞婉无意冒犯,既然您都知道了,那么我也坦然。贞婉希望长公主能收我留在侯府,做个斟茶递水的丫鬟也行。” 李泽安说:“当丫鬟拿的月俸可比小姐少不少啊。” “贞婉不敢多想。”贞婉说,“既不想当人家小妾,但我又能去哪里呢?我也不愿抛下那病弱的弟弟,他自小可怜,我又怎能狠心。长公主,今日假如是您其中一儿有事,另外三位又会置身事外吗?。” 当然不会。 李泽安太意外了,贞婉不但挑明了,即使一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还能如此的不卑不亢。沉默片刻后,李泽安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你一份孝心,可惜你母亲却……不说了。唉,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我带你回去,但,你也别指望我会帮你贞家。你的出生为何,这其中缘由我也不得而知。世人都说我夫君年少时风流,但我昨日从他口中得知,他与你母亲并非巧事。若真要找个由头来说,我也许还能拿你母亲兴师问罪。个说有理,但事实如何,待我日后查清楚了再说。” 李泽安朝碧萝使了个眼色,碧萝把贞婉扶了起来,“你是个好姑娘,但一旦进了侯府,就要按照侯府的规划来,日后能尽量少见贞氏就少见吧。” 第十章:二哥长得眉目清冷 贞婉被安置在的院子也不算偏远,但离主厅这边还有些距离,这是碧萝给她安排的。碧萝是长公主的侍女,她的安排就等同于长公主的意思,更何况贞婉也没有任何意见。 回想来到兴宁候府那一刻,抬头望着那碧玉辉煌的楼坎,在燕都最热闹的大街间,入目皆能看见。 若不是长公主心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踏进这里的机会,素日里连瞧上一眼都觉得可望不可即。 现在她真真的住进来了,又觉得不真实。 贞婉摸着已经算是上好的被褥装饰,心里丝丝惆怅,从今往后,她便是这侯府里不见人问的外生子。长公主把自己接进来了,但并没说要承认她的身份。 已经足够了。 这院子虽说不大,但比起贞家,它可算是天上的府邸那般好了。 “贞姑娘,我是碧萝女使派遣过来伺候您的丫鬟,姑娘以后叫我翠枝就好。”一小丫鬟从外头走了进来,瞧见贞婉,朝她福了福身,便笑了。 贞婉看着丫头伶俐,心里也欢喜,只是她不习惯人伺候,哪里舍得人家在自己身边忙上忙下的,“翠枝,你……忙自己的便好,我不必近身。” 翠枝犹豫半响,只好应答,“好的,姑娘。” 虽不用近身,但这偌大的院子,有个人帮忙打扫也好。 慧园。 闵老夫人拉着李泽安说话,脸上满是愧疚,“泽安呐,是侯爷对不住你。唉,他混账不懂事,如今又惹出这么个事来,也是委屈了你。只是你也不必真将那丫头带进府来,随便打发了去便可。” 李泽安回想起贞婉,摇了摇头,“母亲不可,那姑娘性格温静,带进府来,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日后找个嬷嬷教她礼数,她会感恩的。” “这……唉,罢了,就听你的。”老夫人说道,“章儿虽混账,但也不排除当年那丫头的母亲是个狐媚子诱惑了侯爷,这事查清楚了再定不是难事。” 跪在里屋的闵文章一听,连忙侧身去看他家夫人,“是啊是啊。” 可李泽安听都不听,瞥了他一眼,闵文章又讪讪地跪回去。 老夫人一看,连忙移开话题,“对了,越儿明日便回来了,你跟我去给越儿添置些衣裳,有些布匹样式我拿不定主意,不然你随我前去看看,帮帮娘拿主意。” 李泽安应,“好的,母亲。” 躲在门外的闵敏转了一下眼睛,回头拉住她的三哥闵舟,好奇地问,“三哥,那贞姑娘,你见过吗?长得如何?” 闵舟回想起在普陀寺见到的贞婉,又看着自家亲妹如此这般好奇热情,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问这个作甚?” “好奇嘛。”闵敏摸了摸额头,“三哥,母亲这般委屈,你不生气吗?那外生子这般猖狂,还让爹爹跪了好些天,虽说爹爹是咎由自取啦,不过……噢,三哥,干嘛又敲我?” 闵舟无奈,“有你这样编排自己父亲的吗?” 闵敏嘟了嘟嘴,“那贞姑娘到底好不好看嘛?” “你不是恼她让母亲伤心吗?问这个干嘛?”闵舟笑道,“倘若她比你好看,又当如何?” “好看便好看呗,我又不差。”闵敏的样貌在整个燕都贵女中也是出了名的俊俏模样,自然不怕自家哥哥这般说。想了想,“也不知道她比我大还是比我小,三哥,你知道吗?” “嗯,她比你小几两个月。”闵舟想起自己查到的信息,“与你同岁。” 闵敏讶然,“哇,怪不得母亲生气呢,父亲也太过分了。” “敏儿,你再在外面偷听,也进来一并跪罚了吧。”李泽安在里面冷道。 闵敏连忙捂住嘴巴,拉着她三哥跑了,见走远了,她才放心,“三哥,我们去看看那贞姑娘吧。” 闵舟拒绝道,“我稍后还要回一趟尚书苑,你就自己去吧。” 闵敏切了一下,“无趣,一天天的就知道忙忙忙,跟二哥一样。自从长姐出嫁后,家里就我一个人陪着母亲了。” 闵舟哪里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三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果然,闵敏听到立马笑了,“这还差不多。” … 贞婉看着院中的花草,伸手去接了一个瓢虫,然后把它放回在另外一片叶子上的同伴中。片刻后,那瓢虫又独自飞到了另外一片叶子上。 “怎么这般不合群?”贞婉没再动它,只是坐到边上的椅子上,瞧着那些生命力顽强的花草,眼角的倦意也稍稍放松了些。 她来侯府也有了一日,昨日她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惦记着贞川,又对未来的日子彷徨。 长公主并没有亏待与自己,在头一天便让人送了好些衣物过来,还有些吃穿上的东西。虽说比不上那些贵女,但也不寒碜。 素衣罗裙穿习惯了,现在换上新衣,翠枝又给自己的新小主子换了个头饰,真叫人眼前一亮。 “姑娘真真好看。”翠枝笑道,“虽说这皮肤暗了些,但姑娘底子好,再养些日子,扑些胭脂水粉,定比那些京城里的大家小姐都要好看。” “这些话可不要再说。”贞婉道。 翠枝吐了吐舌头,又点了点头。翠枝是侯府新进来的丫鬟,不知道贞婉的身世,主家人让她们照顾谁便照顾谁,做下人的哪能问些什么。若是自己的主子待她好,将来的日子就好过,旁的东西一概不知,一概不问,就是当好了当丫鬟的本分。 贞婉叹息,美丑与否不过外貌,若真过于耀眼反而不好。她正想着,一抬头,便瞧见了拱门处探出一个脑袋。 那姑娘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往里看,皮肤白里透红,发上的小珠子随着她的动作垂下来,趁着她可爱调皮的样子煞是好看。 两人正正对视上,那姑娘也不忌惮,一下子跳出来看她,打量两番后坐到贞婉对面,指示翠枝斟茶。 翠枝看她锦衣罗裙,好不富贵,也不敢怠慢,立马从屋里拿出茶盏倒上。 贞婉看她与自己年龄相仿,举止自然,心里顿时有了个大概,起身福身,“四小姐。” 闵敏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是我?” 贞婉道:“四小姐富贵,样貌出众,自然一看便知。” “小嘴真甜。”闵敏起身观察了一番她住的院落,“虽说我不太喜欢你,但你到底是我父亲的骨肉。我们闵家不会亏待人,你往后也不能跟外人说三道四的,失了侯府的名声。” 翠枝刚听见闵敏的话,吓得连忙捂住耳朵躲到旁边去了,那还敢再听。贞婉垂下眼帘,浅笑了一下,“明白的。” 闵敏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忽然趴到前去瞧她。贞婉愣了一下,有些突兀,“四小姐……” 闵敏忽而一笑,“今日我二哥回来,届时你的事情他肯定也会知道的。” 贞婉眨了眨眼睛,闵敏又说:“虽然母亲将你带回来了,但只要二哥不同意,你一样留不得在府里。我可告诉你了,二哥可不是心软的人,他长得十分凶神恶煞,眉目冷清,他要是不答应,所有人都没办法。” 说完,闵敏便起身拍了拍手,看到贞婉明显煞白下去的脸色,心又觉得虚了,心想着是不是把她吓过了头,“你也莫要害怕,虽说我所言非虚,但要是二哥不同意,我也……也会给你一笔银子离开便是了,少不得你委屈。” 贞婉倒不是害怕,眼前这姑娘性子直率活泼,自己倒是喜欢,只是听到她说她二哥长相凶狠,心如铁硬,恐怕是个难相处的,心里难免有些虚软,“谢四小姐慷慨。” “你……罢了。”闵敏见她一副摇摇欲坠可怜样,受着袖子,脚步都快了许多就离开了院子。 “姑娘……”翠枝跑回来看她小主子的脸色有些担心,哪敢该说些什么。 贞婉看那瓢虫飞走了,喃喃自语着,“无碍的。” 第十一章:碎事 燕都的细雨收尾,但天仍旧不算明朗,中街的桂珍楼停了一辆马车,官路撩开帘子,他家主子从里面走了下来。 稍后,官路留在外面,闵越进了桂珍楼。 庄周奕的下属亲自将他带到了包厢,但人刚进去,便从里屋传来打骂声,已及意味不明的……暧昧。 童相轻咳一声,赶紧道:“世子,不如我们先到旁边厢房等候。” 闵越淡定地走到旁边的案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语。 童相看看里面,又看看闵越,着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世子……” “你先出去。”闵越道。 “是。”童相只好先退下。 大概两刻后,庄周奕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闵越也不意外,反而笑了一下坐到他对面淡定喝茶,“世子好趣味,居然还喜欢听别人墙角?” 闵越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淡道,“相爷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上许多,怎么,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 “去你的。”庄周奕揉了揉眉头,一想到里面那个怎么都养不乖的人儿,他头就疼,“怎么才来?” “相爷突然改了约定的地方,让我好找。”闵越道。 庄周奕哑然,灌了口茶冷静,这哪里不好找了,分明就是故意的,“她突然跑出来了,所以就约在了这里。” 闵越看了一眼里面,他们私底下那点事情自己也不想理,给了他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便说起了正事,“此次我前往隆江查匪患的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庄周奕立刻会意,“什么意思?” “本来这事是由隆江刺史林栋亲自查办,但我临时依照陛下的旨意前往,暗中相助,若不是有人走路风声,想必那图弩也不会逃跑。” 庄周奕思索,“你怀疑燕都有他们的人?” “不排除怀疑。”闵越说,“若不是我反应及时,怕是那文迪也杀不了。这帮凶匪不似以往,极其凶残,连妇人和孩童都不放过。如今太子年幼,此次我离都一趟,陛下却突然病重,怕是事有蹊跷。” “我也在怀疑,只是没想到隆江一事居然有所牵连,因此你一回来我便与你商议,七襄王昨日已返都,你觉得……” 闵越举手阻止他,看了一眼窗外,庄周奕淡道,“放心,此事我会查清楚……” 他还没说完,里面传来一声响,他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进去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地上被扔下隔断的绳子,窗户打开。 他出来说了声,“此事稍后再议,我有事先走。” 闵越由始至终都没动过,直至人离开后他还保持着喝茶的姿势。 出了桂珍楼,官路给他家主子登梯,“世子,方才瞧见相爷神色匆匆地离开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闵越缓缓地道,“色令智昏。” 官路不明,“啊?” “回府吧。” 官路放下帘子,“是,世子。” … 阳光透过纱帘照射进来,当第一股微风随着缝隙吹进来的时候,贞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入目的陌生环境让她茫然片刻,在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之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就像一只刺猬一样,把刺全部露出来,然后缩在一个小角落里,把自己尽可能的围在自己那一小片安全区域。 贞婉梳洗得很快,箱子里全是新买的衣服,她之前穿过来的那一套衣服被翠枝洗干净了送过来,就放在柜子里。她看着那套格格不入的衣服发呆了许久,还是关上了门,转身拿起了另外一套衣服换上。 她现在清闲得很,但手里的银钱少得可怜,长公主虽然答应了自己留在侯府,但日后的开销均有侯府提供,其他的甚少。自己拿的那点银钱都是要留给贞川的,但只是那一点哪里够, 如今日子清闲,不似从前那般要劳作,若是可以,她还真可以寻些贵女再置办些交换钱财。 房间所有的装饰都已经准备好了,哑黄和淡蓝色格调十分温馨,但她这两天都睡在靠右的角落边上,被子永远都只打开了一角。翠枝上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每每惊叹,房间就像崭新的一样。 她回去给碧萝报告,碧萝再跟李泽安报告,李泽安思考片刻后,吩咐碧萝寻两个嬷嬷来给贞婉教导。 “夫人对她一个外生子真心好。”碧萝说,“听怡园的丫鬟说她这两日也算本分安静。除了看看花草便是锈弄一些绣活。” 李泽安点佛珠的手顿了一下,继而继续,“哦?她还会这个?” “想必也是略懂一二罢了。” “既然这样,你再安排个师傅,正经教她一些。”李泽安道,“说到底往后她便是侯府的人了,教她这些,也是为了侯府。” “夫人说得是。” 李泽安这才想起来,“世子呢?” 碧萝道:“尚未听人通报。” “嗯,晚膳让厨房备些好吃的,等世子回来,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是。”碧萝一一记下来,一转身,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她脸色一惊,“世、世子。” 李泽安闻言,也跟着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了一脸冷沉的闵越。闵越跨步进来,“母亲。” 李泽安心一惊,不知道儿子何时回来的,也不知道他方才听到了多少。但瞧见二儿子,眼眶热了热,碧萝立刻过去扶人起来后福身,“世子安。” “嗯。”闵越点了点头,李泽安有些发虚,不敢对视儿子的视线,说,“没规矩的,怎得没人通传。” 随着跟来的家丁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夫人息怒。” “是我让人不用作声的。”闵越扶着李泽安到旁厅坐好,碧萝奉上茶水之后偷偷看了一眼李泽安,又看到世子冷漠的眼神后连忙低头不敢作话。 李泽安有些时日未见闵越,又想到其中的烦心事,眉间的愁意未消,“回来了就好,娘已经安排下去备好了菜食。这一趟可辛苦?有无受伤?” “无碍。”闵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道:“我方才先到了慧园见了父亲,却不知母亲来了佛堂……”他略定片刻,眉目低沉,“刚不巧听到了件碎事。” 李泽安拿着佛珠的手顿下,碧萝吓得连忙跪了下去,“奴婢该死,请世子责罚。” 李泽安看到儿子沉下去的脸色,“阿越……” “什么时候的事?”闵越轻问,碧萝看了一眼李泽安,只好老实作答,“回世子的话,六日前,一姑娘戴着夫人年轻时绣的荷包出现在夫人面前,后来经过三公子查清楚后,确实……确实了那姑娘是侯爷的骨肉……所以……所以……” 闵越越听脸越黑,他了解李泽安,若不是心有烦事,也不会在佛堂念经,片刻后,他看向母亲,“一个外生子,母亲不必心烦至此。” 李泽安眼眶红了又红叹了口气,“那姑娘心善,如不是为了家中稚弟,怕不会铤而走险。阿越,我本心有所恼,但她问了我一个问题,便改变了主意。” 闵越不语。 “她说:倘若你们其中一人出事,其三会不会置之不理?”李泽安笑道,“我就知道这姑娘心善,接回府中也不过增添一双碗筷罢了。日后教导一二,也懂感恩,若是不懂,于我们而言,那也是她的不妥,于我们而言,已是仁至义尽了。” “好。”闵越看向李泽安经过风月已有了细纹的面容,但仍保持贵态,淡道,“听凭母亲安排。” 闵越刚踏出佛堂,“来人。” 一名跟在李泽安身边伺候的丫鬟立刻赶过来,“世子有何吩咐?” “夫人带回来的人安排在了何处?” 丫鬟道:“回世子话,在倚园。” 得到答案后,闵越回头看了一眼佛堂,便离开了。 第十二章:姑娘真真好看 翠枝在小院里整理花草,看到碧萝领着两名嬷嬷进门,她立刻起来福了福身,朝碧萝笑道,“碧萝姑姑。” 碧萝瞧了那小丫鬟,淡道:“快去通传你家姑娘,夫人有事安排。” “是。”翠枝连忙快步进去,唤了一声姑娘,贞婉坐在案前抬起头去,“姑娘,碧萝姑姑来了。” 贞婉起来,走进步刚好遇到碧萝领着那两个嬷嬷进门,“姑姑。” 碧萝退开一步,让那两名嬷嬷上前打量贞婉,再解释道:“夫人听说贞姑娘你绣活不错,便安排了曲嬷嬷前来教导你一二,还有姜嬷嬷,以后就由她老人家教你府中规矩礼仪。这两个之前接触的可都是都里大家的贵女们,你可得好好跟着学习,切莫疏忽懈怠。” 贞婉没想到长公主会安排嬷嬷来教自己礼仪,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都让贞婉动容。撇开旁的不说,这些总归对她有所好处。 贞婉也不推托,福身感谢,“贞婉谢夫人关爱。” 碧萝见她还算乖巧,心里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却没得挑剔,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贞婉乖巧地跟着嬷嬷们学了半个月,倒是让两个嬷嬷称赞有余,回复长公主时对贞婉都是赞叹不已的。 而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也给她通报,老夫人听话到有些惊讶,“当真?” “千真万确。”常嬷嬷点头,稍稍挨近过去,“我前两日让院里的丫鬟去倚园那边看了一眼,哎呦,那姑娘生得确实不错,和大小姐简直不分上下啊。” “哦?”这倒是勾起了老夫人的兴趣,要知道兴宁侯府的大小姐闵安那可是燕都里面真真的第一美人,也有才女之称,要是说这才刚来侯府的外生子居然在短短的半月之余便有了和闵安相比之意。 “是的老夫人。”常嬷嬷说,“虽说那姑娘才识不如大小姐,但样貌不错。这刚进来时还见不觉得如何,但也比平常姑娘好上许多,不过到底在乡野长大嘛,只是那姑娘底子好呀。再加上夫人她又叫了嬷嬷去精心教导,才半个多月,可不嘛。先前那几个不愿过去伺候的下人现在都想着过去呢。” 老夫人素日里就喜爱自家孩子,听说这外生子如此让人骄傲,心里也不免高兴起来。自己儿子没个出息,生的几个孩子倒是出类拔萃,也不知道是祖里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只是一想到儿媳,她难免更加愧疚起来,“长公主是我们闵家的福气啊,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儿。来,你将我那棵千年老参取来给夫人送去。” “是,老夫人。” 碧萝这边也将贞婉这半个多月以来的表现全都一一禀报给自家主子,李泽安听后心平气静,念了经,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确实是个乖孩子,人也聪明。” 碧萝将她扶起来,李泽安上了香再回到偏厅,“侯爷呢?” “侯爷今日来都在院里处理公事,倒是没再出去过了。” 李泽安对于丈夫这阵子的乖巧行为无话可说,她倒不是真的怨恨闵文章,这十几二十年来夫妻二人也算是和睦,闵文章后面也确实慢慢变得安分起来。 这半个月来,自己也想通了,把心里的那点郁结也退散了去,她既已嫁到了闵家,也生了几个儿女,丈夫是个什么德行,她有什么好计划的? 虽说对闵文章谈不上情爱,只是家族的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几个孩子,侯爷根本算不得什么。这段日子住在这边,为的也是要震慑一下闵文章,让他知趣些。 “夫人……” 李泽安笑了一下,“将东西收拾一下,今晚便回慧园吧。” 见自家主子终于想通了,碧萝也跟着高兴起来,“好咧。” “对了,世子最近还在忙吗?” “应是。”碧萝道,“不过听官路说,骆工宜从隆江回来后一直没回府,便应当是世子还在外头忙吧。” 李泽安嗯了一下,走出佛堂,“敏敏那丫头呢?” “四小姐好动,不过最近倒是奇怪,居然乖乖的去了几日学院。” 李泽安轻笑一下,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尽是对小女儿的宠溺,“过几天便是阿舟的生辰了,你差人去一趟倚院那边吧。” “夫人这是要……” “终究是要跟大家说的。”李泽安说,“届时让她过来跟着一起进宴吧。” “好的,夫人。” 翠枝从外头进来,手里多了样东西,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贞婉的咳嗽声,“姑娘生病了吗?” 贞婉确实感到有些不舒服,头有些晕乎,“无碍。” “应是最近姑娘过于用功了。”翠枝连忙拿了件外衫给她披上,把手里的信件交给她,“姑娘,这是我从外头回来时,一小孩塞给我让我交给姑娘的。” 贞婉疑惑地拆开信件看了里面的内容,脸色微微变了变,然后收好。翠枝瞧她这副因生了病而变得更加我见犹怜的模样,一边惊叹自家主子的美貌一边又心疼,“姑娘,要不我去找府里的大夫过来帮您看看吧。这段时间以来,姑娘一直都是忙到很晚才睡下的,不生病才怪呢。” 贞婉笑了笑,“承蒙夫人关照我才得以教导,是我贞婉的福气,不敢有所懈怠,若不然辜负了夫人,才是我的大过。” “那好吧。”翠枝也没再多说其他,“不过找大夫过来看看总可以吧。” 贞婉又咳了两下,“明日再说吧。” 她想起信里的内容,“翠枝,你帮我收拾一下,我想去一趟夫人那里,感谢她的恩惠。” 翠枝见自家姑娘终于开了窍,舍得打扮自己了,于是挑了几样衣服出来,又给她插了好几支钗子。贞婉哭笑不得,把钗子摘下来只留了一支,最后也是选了件比较素雅的衣裳。 翠枝有些不明白,“姑娘明明穿那些衣服好看,为何偏偏选了这件啊。” 贞婉笑而不答,先不说翠枝挑的那几套比较艳丽,而且她也不喜太过于张扬。 “不过姑娘生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翠枝笑眯眯的,贞婉看自己的手掌,这半个月来在府里什么事都没干,闲来只是在院子里逛逛,赏赏春色。再者就是带待在屋里绣花,皮肤将养得好了,茧子也消了。 “姑娘,你可得小心些,咱们这院子里那几个下人一个个贼眉鼠眼的,不怀好意,要不等会儿请夫人把他们都打发走了吧。” “打发走了那些重活你来做哦?”贞婉瞧她一脸护犊子的模样愣是可爱。 “姑娘,你取笑我?”翠枝看她姑娘这神情一跺脚,贞婉便掩唇轻笑,接着又忍不住轻咳两声,那模样娇弱,眉目如画,红唇娇珠,让翠枝自觉看愣了下。 贞婉看她呆傻,“你这般瞧我作甚?” 翠枝傻笑两下,抓抓头发,“姑娘生得真好看。” 贞婉莞尔一笑,拿她没办法,“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后让他们走远些便好。” “好吧。”翠枝道,“以后有我护着姑娘。” 贞婉自来到侯府,就没离开过倚园,跟着翠枝一路前往慧园,路过亭台楼阁,池塘水榭,好不一顿好走,才到慧园外。 贞婉仪态大方,趁着她温婉的气质,路上不少人看着她疑惑,来到慧园外,经下人传报,两人在外面地等候片刻。 中期已到春季收尾,园里园外花草树木盎然,一片生机,霎时好看。这里比倚园真的大上很多,贞婉不小心撞上那些景色,忽然便飘远了视线,不由得晃了神。 园中的镂墙相隔,错落有致,别处一道,一个墨色衣裳,身材高挑昂然的身影飘入贞婉的视线里。对方跨着大步,姿态挺拔,忽而被树叶遮挡面容,贞婉也不敢睁眼瞧看,有失礼仪。 贞婉两人等候许久,才得到下人来请,“夫人正在和世子叙茶,不料姑娘来此,还望见谅。” 贞婉心一惊讶,回想起闵敏的话,那世子她尚未见过,但也听过下人提起过他素日里的性情,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轻咳一下,头更晕了,“是我们唐突了,若是不便,我们改日再来拜访夫人。” 丫鬟轻笑,“已是无碍,夫人请两位过去呢,不过,世子不喜热闹,稍后还请姑娘在外厅请示。” 贞婉推无可推,“贞婉明白。” 第十三章:一隅景色 隔着屏风,贞婉进来时只看了一眼,那模糊的样子也能瞧出里面某人凌然的身姿。 贞婉低头,眉目下垂,得体地福身,“夫人安,世子安。” 李泽安从和儿子的谈话中转头看她,听出贞婉声音的不适,“先坐下吧。” 贞婉坐下后李泽安才道:“这是生病了?” “谢夫人关心,只是小病,无碍的。”贞婉遮掩了下不舒服,压下喉咙的痒意,缓道。 “小病也是痛,稍后让府里的大夫去一趟倚园。”这话是对外头侯着的碧萝说的,碧萝应了声是。 “贞婉不知世子在,唐突打扰,请夫人见谅。” 李泽安:“无事,只是不知道你今日过来有何事?” 闻言,贞婉又站起来依规厚拜,“此次唐突过来,是感谢夫人的教导之恩,贞婉这些日子绣了帕子,请夫人指点一二,若是尚可,请夫人留下,当做旁物看着便可。” 她说完,翠枝便把一个盒子拿出来交给碧萝,碧萝看了一眼贞婉后走进去,把盒子交给了李泽安。 李泽安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帕子,摊开看到了上面绣了兰花,眼底里染上一丝赞赏。 确实手巧,绣得不错。 李泽安看向她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笑意的儿子,“确实不错。” 闵越当然听得出来母亲口中之意,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缀了一口,淡漠的眼眸隔着屏风盯着外面那抹纤细的身影,除了一贯的作风,实在看不出喜恶。 李泽安当然感受到儿子的生意,心里叹息,“若是无事,你先回去吧。” 贞婉忍无可忍地轻咳了一下,连忙用手遮住,片刻后才道:“夫人,贞婉有个不情之请。” 李泽安,“你说。” “贞婉进府以来已有半月多余,得以夫人关爱,倍感谢意,我也本想着家中还有幼弟病着,明日得空,想去普陀寺祈福一二,望夫人允许。” 闵越本来没甚兴趣,但在听到贞婉中间话那句时,眼皮子一抬,冷眸沉下,手放下茶杯。瓷声一落,和桌面发出碰撞,撞进了外面的两人心中。 贞婉垂下的眼眸一愣,不知哪句说错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但她珉着嘴唇不做声。 翠枝吓得更是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趴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贞婉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 若是不愿,那也罢了。 李泽安稍稍看了一眼儿子,也跟着无奈。闵越嘴角勾了勾,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外妹好生意思,仗着有一分聪明,依着那样的话让母亲收下帕子,后话又口出狂言,明里还是不觉得自己是侯府的人。 呵! 李泽安把帕子放在桌面上,“我知你心中挂念,倒也不是不允许你出去,你向来孝顺,又疼爱弟弟,我自然不会阻着你出去。侯府又不是什么大牢地狱,只是你现在病着,实在不宜出门,等身子好些后再去也无妨。” “谢夫人关心。”贞婉心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忽而又忍不住偷偷瞧了一下那坐着也能看出对方高挑身量的人,然后又说,“谢世子宽容。” 闵越不语,只是看了一眼那抹身后又移开视线,看到了桌面上的帕子。 这帕子用的料子不算顶成,但估摸已是那倚园内最好的了。她不舍得用来做衣裳,倒是弄了帕子来讨好母亲。 投机取巧,两分巧弄,城府太深。 李泽安向来心软,所以才会让闵文章得寸进尺,他自懂事以来,看得太过。后来得以陛下重用,一贯忙于公事,对于家族事务,大部分交给三弟闵舟来处理。 但该知道的他一样都没少知,该处理的事也向来雷厉风行。 眼前这个女子…… 闵越看了一眼李泽安,李泽安缓缓地摇了一下头,他便珉着嘴唇不说话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贞婉自然也想早点回去,她告身之后,扶起自家丫鬟,再福身。 一出门口,翠枝大大地呼了一口气,拍拍胸脯,连头也不敢回,腿还在发软,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又觉得对不起贞婉,“姑娘,方才我给姑娘丢脸了。” “我也被吓到了。”贞婉悄悄地说,两人往回走,估摸着是心刚经过一阵折腾,现在脑子更晕了,脚底都好像漂浮着,走几步差点摔倒。 翠枝连忙扶着她,“姑娘。” 贞婉稳了稳身子,“我……咳咳……” 翠枝赶紧把人扶回去,回到倚园,一进门,贞婉虚虚地看到外院那条小径,不知道通往何方,“翠枝……” 翠枝关心地问,“姑娘,还是很不舒服吗?马上就回到屋里了,你且躺下,我立马去请大夫。” “那是何处啊?”贞婉停下脚步,指了指那条小经。外院的空间不大,一条主道是通往侯府前殿各个园子的,右边小径是后门,但左边的小径绕过假山后就不得而知了。 “姑娘还有心思管这个。”翠枝看她脸色不乖,把人扶稳了,劝道,“先进去吧。” 贞婉笑笑,松开她的手,安抚她,“翠枝,这样,你先去请大夫过来,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翠枝看看她,犹豫了片刻后应了一下,扶着她坐在旁的石墩上,“那姑娘小心,我快去快回。” 翠枝走后,贞婉等稳过了那抹晕眩感,起身随着小径来到假山后面。小径道不长,刚好被假山挡住便已到了头,那面高墙中却有一个小门。 贞婉推了推,没推开,门是被从对面锁上的。 心思倒不是很好奇,贞婉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生长过来的海棠,此时正是花开季节,许多花瓣飘下来时,落在身上,点起碎碎春意。 她喜欢这一隅天地,是因这棵海棠树。天生长极好,大部分都在对面扎根,只有小这么一簇跨墙而来,好像是巧了气,偏得贞婉的喜爱。 带着病容的人儿微微抬头,举手承接那飘落的花瓣,点了一两片,姣好的人微微一笑,和着风,飘起青丝,宛若人间仙儿。 忽而,不远处传来声音,贞婉敛目一看,那下人连忙收回痴目跪下,“下的该死,吓到了姑娘。” “没事,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吧。”贞婉把花瓣握在手里,提步离开了。回到屋里,她把海棠花瓣放进盒里。回想起方才世子的态度,心中不免又有了惆怅,胸口传来闷痛,有些喘不上气来。 真的病来如山倒啊。 贞婉其实甚少生病,这次身子反应极快,说来便来,叫她好生不舒服。 待翠枝回来,便让她打听一下隔壁的院落住着何人。 此时的隔壁,闵越坐在亭子里面,黑沉的眼眸看着那扇小门,任旁人看不出心思。 许久未见的骆工宜匆匆赶来,“世子,有消息了。” 这半月来,闵越一直安排骆工宜调查图弩的行踪,又秘密查到了他与都城里的某家暗中有联系。仔细了许久,看似平静的表面,对方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闵越嗯了一下,“安排下去吧。” 骆工宜,“是。” 临走时,骆工宜疑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棵海棠树,又瞧着自家世子,心想着主子以往甚少过来这边亭子静坐,毕竟院落距离主屋最为偏远,怎的今日过来了呢? 难不成见自己以前种下的海棠开花了,过来观赏一二? 第十四章:上上签 贞婉一晚上睡得极不安稳,喝了大夫开的药后,又捂着被子出了一身汗,后半夜终于消停了才睡了过去。 翠枝尽心尽责地守了一夜,看得自家姑娘睡着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早辰时,翠枝又爬起来给贞婉熬了药,扶着人迷迷糊糊地喂下去后又让她安睡,这一睡,就是大中午了。 贞婉起来洗漱,精神比昨日好了很多,看到翠枝乌青的眼底,心软地说:“我今日已无大碍,要不你就留在家里别跟着去了。” “那怎么行?”翠枝虽没啥精神,但哪能让姑娘一个人出去。 “没事的。”贞婉安抚,看着时辰估计也赶不及赴约了,但到底要去,“你留在家里看着,也休息会儿,不然我不放心。你且忘了我本出生在乡市,哪会怕什么,我小心提防着便是。” “今日不同往日啊,姑娘。”翠枝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要不姑娘今日别去了,这身子才好些,翠枝,翠枝真不放心……” “好了。”贞婉拉着她的手,把帷帽拿过来,“我戴着帷帽不会有事的,今日时辰吉利,正好跟佛祖讨个福利。” 翠枝被贞婉推着回去,又再三保证,她不得不点头答应,却也是真的困极了,把人送到后门门口,拿着碧萝派人送过来的出府令牌,“那姑娘小心些,尽早回来。” “好。”贞婉拉好帷帽,让翠枝关好后门便离开了,一路低调过街,又经过一个多时辰才到普陀寺,她没去大殿,而是绕过道路来到人少的偏殿。 观音菩萨佛像下站着一个妇人,着急地不断往门口看。贞婉进来看到的不是邀约自己过来的江三哥,而是许华,第一眼便已了然,怕是母亲托了江三哥让人给自己送信的。 忍了半个多月,怕也是许华的极限了。 贞婉走过去轻喊了一声,“娘。” 许华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位戴着帷帽的娘子,和之前那素衣罗裙的女儿已是大有不同,“阿婉?” 贞婉拿下帷帽,许华惊讶地差点认不出女儿,眼前的贞婉褪去了当初那股土香之气,衣着虽然仍是素雅,但料子不错,又衬着她将养了许久的气色,肤白样好,气质上佳。 回想了家中扔在床榻上病着的幼儿,许华心里升起一股不是滋味来,原本激动得拉住女儿的手骤然一松,脸一沉,语气也就跟着冷了很多,“还知道我是你娘啊。” 贞婉岂会听不出许华口中的冷讽之意,却也不想理会,又觉得她等了自己许久,还是关心地问道:“家中今日一切可好?小川呢?” “还不是跟之前一样。”许华苦道,“你不在,就只剩下你爹苦干,能收入多少?小川的病你也知道的。” 她瞧着女儿那气血良好,又偏生不甘,“阿婉,小川他想着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看他。” 贞婉叹了口气,她出来一趟已是难事,更何况回去?现在好不容易取得长公主的信任,若是在此时恒生枝节,以后想要拉进关心恐怕更难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世子,世子本身对自己没有任何好感。 也知道许华找自己是为了何意,于是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细软给与许华,“这是我这段日子在侯府里所得到的银钱。” 许华看了看荷包里面装着的东西,又瞧看了贞婉这般气度,“你知道那人参支撑不了多久,况且也不能单靠那啊,想要他快些好起来,就这些怎么够。阿婉,那日你离开,侯府的三公子便来寻了娘,就给了两百两银子,说什么要我们往后不再见面。娘自然是不肯的,可是小川等不及啊,你半个月没得音讯,家里、家里实在难过啊……” 说着她又低沉着情绪,贞婉自然不可能不理,她把头上的那颗簪子取下,又从衣服里面拿出另外一支,一并交给了许华,“娘,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了,小川的病您辛苦照看着,至于钱的问题,我尽量想办法。” 许华把东西收好,抹了抹眼泪,拉起贞婉的手摸了摸,又看到她如今皮肤细腻,心中一片浑然,“娘知道你在府里为难,要不然早早就寻你了,那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若是不行,你且回来吧。” “没事的。”贞婉反过去拍了拍许华,虽没太大希望,但总比之前的好上许多。 “随你吧。”许华道,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粗糙黑皱的手和女儿的似乎天地之别,又回想自己曾经和贞婉一般年纪时也是过得不错,便收回了手,心里更不是滋味起来。 “你好好照顾自己,小川还在等着我,娘先回去了。” “娘。”贞婉又岂会看不到她眼里的落寞,“您回去且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以后若是有急事可欢江三哥带人来找我。” 许华看了看女儿,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再说些什么,只好点头应了一句,“知道了,你也先回去吧。” 贞婉看着许华离开,她眼眸低垂,稍后把帷帽戴上,出来一趟,说好的向佛祖拜福,自然要去。 贞婉请了香,又叩拜了几处,虔诚地跟佛祖说明了自己的愿望,然后求了支签便拿着去外面的师傅那里解了。 师傅给她解开,然后说了句阿弥陀佛,“女施主求得观音灵签第八十六签,乃是上签。” 他把解条找出交于贞婉,“请女施主收好。” 贞婉看着那解条谢过师傅,在不解下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上上签,说她诸事顺利,婚姻幸福。 何来之说? 贞婉轻笑,不敢奢求,但求安稳。 就在她晃神片刻时,前方传来一声吆喝,“……快让开。” 贞婉闻言看向声音那处,只见一个男人脚步匆赶,不停地推开旁人,慌忙地向前窜跑。 但在距离贞婉两步之遥处,一名幼儿拿着拨浪鼓不明地咬着小手指,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朝他们冲过来。 “小心——” “拦住他——” 随着贞婉的声音响起是另外一道冷漠的男声,她出于下意识地抱起幼儿时同时看向那道男声,却不料屈郊忽而折身伸手过来想要扣住贞婉时—— 贞婉一惊,意识到危险把幼儿推开后后退一步已经躲不开了,帷帽落下的同时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脸庞。 闵越同时似无察觉般轻微一愣。 人被屈郊扣着喉咙,窒息感瞬间袭来,贞婉无助地看向闵越。 方才那句呵斥是对自己的手下说的,为的就是不想在这里伤及无辜。可惜屈郊太过于狡猾,中途察觉到了闵越一行人埋伏给逃脱了。 原本为避免打草惊蛇,身边带进来的人不多,四五人围住屈郊,见他抓着路人要挟,均不敢轻举妄动。 骆工宜喝道:“屈郊,你再挣扎也无用,若不想罪加一等,赶紧把人放了,留你全尸。” 闵越沉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屈郊。即使如此,他还是忽略不了旁边那张容颜。 许久不见,他没料到贞婉会出现在燕都,又或者不同,容貌没变,但气质已改,更令人移不开视线。 是因为什么? 闵越见她尚未结换妇人髻,说明尚未出嫁,可当初至今不过半月多,却变得如此娇容。 思念至此,他更恨不得把屈郊的那双手立刻剁下来喂狗! 第十五章:世子不妥 “退后!”屈郊掐着贞婉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他作势再用力,贞婉难受地微张嘴唇,窒息感更甚。那张白皙的脸蛋逼得通红,眼眸氤氲。 闵越更冷了两分。 骆工宜感受到主子的怒火,他抓紧了刀,闵越没下命令之前,他和其他人尚未退后半步。 “屈郊,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闵越冷哼。 “现如今被你找到,就没想过活。” “呵!没想过活?”闵越冷嗤,“那现在是作什么呢?” 屈郊本不是习武之人,做不惯那些粗活,一身的锦衣华服,看到闵越毫不退让的态度,刚刚那点壮起来的胆又退缩了,“你、你快让他们退下,不然,不然我就真的掐死她。世子,你也不想因为自己办事疏忽而害死一条无辜的生命吧。” “你还知道无辜。”骆工宜怒道。 “闵世子!”屈郊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知道闵越找到自己的原因,被他抓回去即使不会死,也是生不如死,“让我走。” 他说着又用力一掐,贞婉痛哼一声,脖子那处早已经被掐出青瘀。贞婉看着闵越,视线里的身影变得迷糊,底下的手抓着衣摆,呼吸困难。 她的喉咙很难受,盯着前面那是看似冷漠的人,可是……可是…… 闵越的眼神好像含着某种意思。 然后她看到闵越从下属手中拿过一把弓,朝她这边慢慢拉起了弦,看到他拉弓的右手手指点了两下。 “闵越,你敢……”屈郊不敢相信他居然敢不顾旁人的死活对他拉弓,“我、我真的会掐死她……” 贞婉只看着闵越,闵越也只盯着她,淡漠的眼神,冰冷的红唇,“三……” “二……” 唰的一下,箭从弓出,贞婉瞬间抓紧衣服,忍着痛楚和晕眩的窒息感,头往右边侧了一下。 屈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时眼底一阵狠厉,忍着肩上的痛楚手指陷入贞婉那处脆弱的喉咙…… 强烈的窒息感瞬间让贞婉陷入晕厥。 却在此时,另外一道身影比屈郊更快,抓到屈郊扣住贞婉的手用力一折,“咔嚓”屈郊发出凄厉的惨叫,“啊——” 闵越及时接下晕倒的贞婉,脸色黑沉,“姑娘……” 箭从贞婉来不及躲避太过的脖颈处微微擦过射中了屈郊,而自己渗出丝丝红血。他搂着人,微皱眉头,拿出一张墨色的帕子压在她的伤口上又低低地喊了一声,“姑娘。” 贞婉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她,在短暂的窒息后空气瞬间回笼到肺部,然后她猛地咳了起来。 见她醒来,闵越松了口气,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屈郊扶着被闵越刚才折断的手倒在地上哀叫,骆工宜等人立刻冲上去把人擒住了,他破口大骂,“闵越,你不是人!你这个畜生!” 骆工宜给了他一拳,“骂谁呢?” 贞婉劫后余生,缓过气来捂着不停狂跳的心脏急促地喘息。 想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闵越沉道:“吓到你了?” 贞婉摇摇头,等顺了气之后才缓缓说道,“他肯定是犯了很重的罪。” 她如此识大体,又让闵越一挑眉,“你就不怕真是我不顾你的性命而动的手。” “你提示了我不是吗?”贞婉说,“只不过我没能躲太开。” 她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却摸到了那条丝质上等的帕子看了闵越一眼,“是我给公子添麻烦了。” ????闵越不懂她的意思,只是觉得那时候血实在碍眼,“我……” “世子。”骆工宜走过来,看了一眼贞婉,等待闵越的指示。 闵越看了贞婉片刻,贞婉却好像十分理解那般,站好身子退开一步,“打扰公子了,我无碍的。” 闵越头一回居然觉得办公挺烦的,又看到贞婉衣服虚弱的样子,于是二话不说横抱起贞婉没管骆工宜他们。 贞婉惊呼一下,连忙抓住闵越的衣服,耳根微热不敢作声。 骆工宜看着一向冷沉的主子居然会如此不顾这番举动实在不妥,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闵越把人带到寺里后殿,询问僧人请了间空房,用金创药给贞婉上了药,再用纱布将脖子包了一层一层。 这点小伤并无大碍,但贞婉心一软,看到闵越认真给自己包扎的样子,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 整个房间都很安静,安静得让贞婉生出了一丝丝遐想,她忍不住开口,“那孩子……” “已无大碍。”闵越看到她白皙的脖颈上是嫩巧的耳垂,视线微微一偏,再看到了她脆弱的大动脉处的清淤掐痕,脸色又是一沉。 贞婉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两人又不说话了。 闵越帮人包扎好,退开距离坐到她面前,“你住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靠近的时候,贞婉闻到了他身上那抹冷冽的气息,错愕之后感觉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不痛,但被他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却很热。 贞婉张了张嘴,立刻又意识到不妥,她现在所住的地方是在侯府,怎么跟他说呢。 “世子……”骆工宜在门口外敲了敲,提醒了一下。 闵越见她迟疑了一下,便不再问,只是方才他也没想到对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也做出了回应。只是他就这么做了,也觉得对方能会意到自己的意思。 这让闵越又想到了在隆江那时,对方所给出了线索。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看上去如此娇小玲珑的女子,明明看上去如此楚楚可怜,特别是现在,已经褪去了半个多月前的气息,变得更加柔软起来了。 但她知晓了自己用右手点那两下的意思,真让他意外的同时又对她充满了赞赏。 只是她总是受伤,特别是这次,是自己的原因,“抱歉。” 贞婉道:“不关公子的事,是那人的力道太大了,若不然,我定能躲开的。” 闵越珉紧嘴唇,越是认真的脸显得更加严肃清冷。 贞婉以为他生气了,又想到他方才问的问题,手指一紧,掩盖不住了伤感来。 她没办法啊。 即便是现在,她也无法站在和他同等的高度来相处,于是轻道,“公子,不必让人送我了,我能自己回去的。” 听到她这样回答,闵越脸色更沉了,把那瓶金创药交于她,“那你自己回去,我还有公事要办。” “好。” 她说完又是一阵安静,闵越起来,最后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贞婉看着他离开,心好像变得惆怅,低下头,看到了他留在旁边的帕子。 她拿着帕子赶紧追出去,却已不见对方了。 上次是外袍,这次是帕子。 贞婉看着帕子上面沾到自己的点点血迹,珍惜地收好,谢过寺里的师傅后才离开的。 闵越这边,骆工宜瞧了两眼默不作声的主子,“世子,需要我派人去查这姑娘的住址吗?” 闵越看了他一眼,骆工宜自知失言,连忙道,“属下知错了,世子。” 闵越淡道:“不用。” 将人压下大牢,屈郊被绑在桩子上,已经被拷问了一番,骆工宜问到了些许有用的消息,但有关于被闵越拦截到了那封书信里提到了只字不提。 骆工宜回去禀报,闵越听后,态度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抓屈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提示而已,要的就是让那人露出马脚。我记得屈郊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人明面从不和屈府有过联想,但……”闵越想了一下对骆工宜道:“派人去告知相爷,让他注意这个人。” 骆工宜应道:“是。” 第十六章:辰宴 翠枝醒来时一看到自家姑娘脖子位置纱布时,吓得眼泪齐刷刷地往下掉,抱着贞婉一直说要不是自己贪睡,起码还能护着人。 贞婉心软得把人哄好了,也感谢还有人这么惦念着自己,跟翠枝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她亲手把那条帕子洗干净了回到房里,碧萝那边便有人过来告知,几天后闵舟的辰宴,长公主邀请她一同入席。 贞婉有些意外,谢过了碧萝通报的下人后,愁着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礼物给三公子做辰礼。 贵重的礼品她没有,先下手头上的银钱也没了,最拿手的便也只有荷包了。于是贞婉便把之前用来给长公主绣帕子的那匹料子拿出来了。 闵舟的十九辰宴就只有家里的一些人,没有大办,但因为今年特殊,多了贞婉,大家心里都挺在意的,但没人敢在明面上讲。因为辰宴高兴是高兴的,但有时候又多了一份心思。 夜里,贞婉穿着亵衣坐在铜镜前,拿着那张帕子,回想起白日里重见闵越的事,为自己尚未问到对方的姓氏时还在感到遗憾,但转而又感到丝丝的暖意。 翠枝端着纱布和金疮药进来时,看到自家姑娘低头宛若一个春娇的雀儿般勾起笑意时,偷偷地来到她身后,瞧见了帕子。 “姑娘,这是遇到心上人啦?” 贞婉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帕子道:“莫要胡说。” 翠枝看到她这副娇羞的样子,于是把金疮药放下撞了一下,“姑娘,这帕子是哪位公子的呀?说说嘛。” 她说着举手发誓,“我跟姑娘保证,翠枝一定不会乱说的,不然天打……” “好了。”贞婉捂住她的嘴巴,犹豫了片刻,缓儿浅笑,又有点女孩子家的不好意思,“也不是心上人,只是那公子屡次三番救过我性命,我……” “哇,救命之恩耶。”翠枝笑得不怀好意,“以身相许哦。” “你……”贞婉羞得脸蛋一红,恼了她一下,起身坐到一旁,“你再胡说,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翠枝哈哈大笑,挨过去哄她脸皮薄的主子,“姑娘,翠枝错啦,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我啦。那公子是不是长得十分俊俏嘛,才会让姑娘也如此念念不忘……” “翠枝。”贞婉热得脸都快烧起来了,说又说不过这丫头,翠枝笑哈哈地拿来纱布给贞婉上药,“好啦,不逗姑娘了,可是姑娘要是有了心上人,也属正常的嘛。” 贞婉拿着帕子,娇眉低垂。 翠枝瞧见了那清淤,心里又心疼,“这什么无妄之灾嘛?” 她吹了吹,眼眶又要红了。 上好药后,贞婉拉着翠枝的手把人拉着坐在自己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翠枝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此时被这么一个温雅娇美的姑娘眼睁睁地瞧着,也不免疑惑起来,“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翠枝,我家中无其他姐妹,只有一个几岁的弟弟,所以也没试过姊妹相处之间的欢乐,但你真的很好。” 以前生活得再苦再累,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虽说来到了侯府后也是一个人,但这里总比家里清闲,现在还有一个这么关心自己的丫头,贞婉心哪里不软的。 她从未得到过太多的关心,以往爹娘的心思都在弟弟贞川的身上,几乎没有对自己如此上心过。 见她如此,翠枝感动地想哭,“姑娘,那是因为姑娘你人也好。对我们这些下人从来都是好言好语的,不似别的公子小姐们。我是丫鬟,你却允许我与你同吃同坐的,哪个主子会这样啊。” 贞婉想说:“我之前……” “翠枝不管你之前如何。”翠枝说,“但你现在是我主子啊,姑娘人好便是好,你对翠枝好,翠枝自然也对姑娘好。” 贞婉嗯了一声,抱了抱翠枝,她好像已经很满足了。 几日后。 整个侯府的人贞婉都不熟悉,她平日里喜欢在院子里呆着,原本想着绣个荷包,但又觉得不妥。荷包属于闺蜜之间或情人互相相赠的礼物,实在不宜赠送兄长。于是在闵舟辰宴这天,提早跟着翠枝的指引去了厨房。 当管的平姑看到突然出现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客气又疑惑地问:“姑娘,您这是?” 厨房里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出现在门口这衣着素雅的貌美姑娘。 贞婉一福身,表明来意,“姑姑,打扰了,我本是侯爷外戚,但家中贫境有难,得以长公主照料,留在府中小住。姑姑唤我一声贞婉便可,今日是三公子的生辰,贞婉无别贵重礼品可赠,只有厨艺略懂一二,想下一道菜式表以心意。不知道姑姑方便不方便。” 平姑之前好像听其他人提过,府里来了位姑娘,但不知是何身份,现在一看,想必就到眼前这位姑娘了。看她礼仪芊雅周到,气质得体,自己也就没有任何怀疑便笑呵呵地说道,“方便的方便的,贞姑娘请吧。” 贞婉点了点头,翠枝扶着姑娘踏进门槛,跟着贞婉一道谢过了平姑。 贞婉出发宴厅时,路过侯府的绝大部分地方,倚园地处偏僻,绕了一个大圈才到前厅。在偏廊路过时,远远的看到了另外一道廊道出路过几个人。 她放慢脚步朝那方向看过去,只见到几个背影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贞婉本来不太在意的,但在她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后又觉得疑惑。 “那是何人?”贞婉礼貌地询问领路的下人。下人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回姑娘话,应该是世子。” 原来是他,怪不得自己觉得有点眼熟。 贞婉来不及细想,就继续往宴厅方向去。 晚宴开始之前,平姑从时辰的把握,菜品的安全都一一检查了几遍才放心,稍后通知了夫人可以开始进宴。 平时主子们身边只留下一个侍菜的丫鬟便可,但今日不同,除了两个丫鬟,平姑也会留下来看着。 长公主和老夫人一起进了宴厅,李泽安旁边扶着她的是闵文章。今日待见贞婉的事是李泽安提议的,他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这个女儿总归是要认的,可是这么认,认到何种程度,也由长公主说了算。 李泽安无意为难一个姑娘,但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办,世家子弟的身份何等重要,其中关乎到的不只是个人,还有大家利益关系,所以能让贞婉出席辰宴,对她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长辈们都没什么意见,几个孩子自然也说不得什么,其中厉害他们也是知晓的。 但一码归一码,既然伤害到母亲的人,他们心底里到底也没多大欢喜。 这一点,贞婉也清楚。 她能进来,受到长公主的照顾已是感恩,并无求取其他,若是往后孤死于那道院落,她也认了。 贞婉在偏厅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下人过来通传,翠枝留在外面等候。 这时间里,李泽安询问旁人,怎么还不见闵越的身影。 闵舟回答,“回母亲的话,二哥说他晚些时辰就会过来。” 李泽安无奈,“你生辰他这么不上心,怎么当哥哥的。” “娘,你错怪二哥了。”闵舟笑笑。李泽安看他一眼,“也就你脾气好,换作敏敏,早闹了。” 无辜被牵扯的闵敏嘴巴一撅,“娘干嘛说我嘛。” 一家人其乐融融,早片刻已经出现在门口的贞婉心里无限感慨,淡然地生出了一抹羡慕之意。李泽安先看到她,“来了?” 她说着,所有人都看向门口,每个人脸上的微表情都各有不同,闵舟平静,闵敏眼神一亮,而老夫人和闵文章都闪过诧异,李泽安则淡淡地笑了。 “贞婉请各位安。”以往的教导此刻表现出良好的结果,贞婉温雅,明媚大气,丝毫不输那些从小养在闺阁中的贵女。 “这便是贞婉啊,好好好。”老夫人笑呵呵的,眼底甚是满意,总归是儿媳让人教导得好,也没给侯府丢脸,“坐下吧。” 贞婉笑了笑,看向李泽安,李泽安轻轻地点了点头,“以后便是一家人了,莫要拘谨。” “谢夫人,贞婉明白。”贞婉落座在闵敏旁边,闵敏则目看着她,本不想多看,却又移不开眼睛。 贞婉长得这么美,让她又想起了已经出嫁的长姐闵安,长姐曾经也是燕都的第一美人,如今看见贞婉,实在不好说比较。更何况眼前这人,衣着素雅,脸上只有点点胭脂点缀,发饰简单,却难掩貌美之意。 闵敏收回视线,心里叹了口气,这叫人难以讨厌得起来。 “贞婉,之前你在倚园跟嬷嬷们学习,也没机会见过大家。”李泽安道,“这是你祖母。” 贞婉起身福安,“祖母。” 李泽安一一介绍,“这是你父亲。” 贞婉又福身,“父亲。” 李泽安,“这是你三哥。” 贞婉再福身,“三哥。” 大家都和贞婉回应点头,李泽安说到最后,“你比敏敏小两个月,那她便是你姐姐了。” 贞婉朝旁边的姑娘笑笑,“四姐姐。” 从前闵敏都是府里最小的,现下当了姐姐,那感觉还真不一样,小脸蛋一笑,一高兴,“嗯呐,妹妹乖。” 平姑在旁边听着这些,耳朵一动,偷偷的看了一眼贞婉又收回视线。 二哥不在,闵舟代替给贞婉说着,“好了,贞婉,旁的不多说,从此以后,眼前这位便也是你母亲了,她待你如何,想必你心里清楚。” 贞婉微微垂眸,乖顺地应道:“贞婉明白。” “还有你二哥,稍后他便回来了……”闵舟停顿了一下,叹了一下,不知如何解释,“算了,还是等二哥回来再说吧。娘,您觉得呢?” 李泽安嗯了一下,吩咐下人,“先开宴吧,不等他了。” 平姑开始开菜,挨在李泽安身旁,朝她轻道:“夫人,今日的菜品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准备的,只是其中一道百花酿鸭脯,是贞姑娘专门给三公子辰宴做的。” 李泽安一挑眉,看向贞婉,“哦?你还会下厨?” 贞婉道:“略懂一二,以前做的都是小菜,不太懂这些繁复的菜式。还是平姑姑教得好,我才能借花献佛,以此送与三哥做宴菜。” “有心了。”闵舟点了点头,心里也跟着李泽安的一样觉得有些意外。他一开始对贞婉没太留意,因为母亲的原因,心里真正的喜欢不太起来,但她在这段时间的表现自己也是能知晓的。 如果说是城府太深,那她也太能藏了,但如果她的性情本是如此,那么这姑娘却真真让人讨厌不起来。 “好了,既然是送给阿舟的辰礼,那么你就先试试吧。”李泽安道。 闵舟点头,起筷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味道确实美味,他笑了一下,“很不错。” 贞婉松了一口气,“三哥喜欢便好。” 闵舟的认可让大家都笑了,闵敏跟着夹了一口吃起来,眼睛一亮,“娘,你快试试,真的好吃。” 她朝李泽安竖起拇指点点,又朝贞婉点点,眼里尽是对美食的赞叹。李泽安笑得无奈,看向贞婉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