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予寒曜[星际]》 第1章 《星予寒曜[星际]》作者：梅行舒【完结】 简介: 隶属星际联盟的侦察官，是恶名昭著的指挥官忠犬，他们的外表光鲜靓丽，手上却血债累累。 指挥部核心人员向来是清一色alpha，历经数年发展也仅仅勉强接纳了个别beta。 毕竟高强度且需要操纵机甲的工作并不适合柔弱的omega。 · 作为星际联盟出色的侦察官，从来没有外人怀疑过林寒的身份。 他单枪匹马揪下毒枭的脑袋，凭一副轻甲干翻一队星舰，履历册上载满了连一众alpha都艳羡的功绩，个人资料卡上显示的却是omega。 见识真相的众人：？？？ · 林寒执行一桩任务的过程中，遭遇翻车，呼叫而来的救援星舰被炸毁，绕着外星星环漂游若干天后，被任务目标救下。 · 林寒醒来：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任务目标尹天曜：你是我疯狂的追求者，在星际广场炸了巨大的求婚玫瑰，结果把自己炸飞到了土豆星。我很宽容大度，救下了你。 林寒一脸单纯：谢谢您。 尹天曜：那你怎么报答我呢？ · 私底下，二人达成了合作协定，保持合理距离，提供必要援助。 智商恢复满格的侦察官重回联盟指挥部，公众视角下—— 新上任的大元帅：我们只是露水情缘。 大名鼎鼎的侦察官：我和他不熟。 等到新任元帅将联盟军部大权全然掌控，指挥部之星登上高位，一干人等才惊奇道：他们什么时候又在一块儿的？ 联盟指挥部和军部各掌一方军权，在皇室眼皮下干瞪眼多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拥有深厚家族背景的尹天曜和在一众侦察官中脱颖而出的林寒，公开关系的那一天震惊了整个星系新闻池。 二人联手，救星系于水火。 —— cp：伪高岭之花·人狠话也狠的受x从小不服管教唯我独尊·炸天炸地也炸家偏要摘花的攻 林寒x尹天曜 —— ps： ao·无生子·年下·1v1·he 星际强强，主事业批，互为命门，最终成为彼此真·软肋 —— 第01章 荒星（一） “亲爱的，这些玫瑰都是我亲手种的。” 仿佛来自云端的声音缓缓降落在耳膜。 “……我的当然和别人不一样，那些人手里的蓝色都是染料，我是花了功夫才培育出来的。” “放心，里面没有炸.弹。” 眼皮上跃过了点点微光，尹天曜的脸随即清晰起来，他捧着蓝色玫瑰，手指小心翼翼地拨过玫瑰的花瓣，然后送到了爱人的跟前。 林寒接过了花，浅淡的花香沁入鼻尖。 尹天曜说：“今天是一个纪念日。” 林寒道：“什么纪念日？” “我们相遇的第五百二十五天，还有……的第十三天。” 原本清新的香味越来越热，随着身体的起伏，颤抖着探入鼻息和唇舌。 等到所有的躁动归于安静，他的额间迎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吻。 …… “尊敬的各位乘客，我们途遇第十星界聚集的时空星云，如果您未服用定格药片，也许会进入过去的某些片段。” 石大风捂着心口猛喘两口气：“妈耶，我又看到老邢了，魔鬼训练了半个小时，还好那是以前。” “你穿哪儿去了，怎么还出汗了？你……” 林寒取下托盘里的药盒，对着星舰服务生说了声谢谢，取下了一片，又将药盒扔给了石大风。 “春.梦。” 林寒说得面不改色，服下定格药片之后却下意识抚了下脖子。 灼热的温度，抵达至高点之时能轻易传至心尖的耳边轻语。 过去的事情？但是他的印象却很模糊。 果然，碰上那个人的事，都会犯上同样的糊涂。 “春.梦？”石大风惊魂已定，却怀疑自己幻听了，“你……不知羞啊。” “等等，你是在笑吗？” 林寒说：“是，我在笑。” 石大风立即捋了一遍自己窜起来的鸡皮疙瘩：“求你不要笑，gie gie！” “不要夹子音，且公共星舰上请保持肃静，弟弟。”林寒抬头，星舰已经到达了最近的一站—— 玉米星。 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站。 “真是羡慕你啊，干完这一票就可以金盆洗手……啊不能这么说，是可以退休了。”石大风道，“或者继任指挥官的位子。” 林寒单手支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为什么目标还没有确定？”石大风有些纳闷，“不可能是在元帅继任仪式上露面那么简单吧？” 林寒笑意未减：“任务是除掉新任元帅。” 石大风后背一凉：“啥？” “因为选票还处在拉锯战，所以目标尚不确定。”林寒贴心地取走石大风面前的空药盒，扔进了巡环机器人的回收仓。 石大风：“原来如此。” “指挥官这次派的大手笔啊。”石大风深呼吸了一口，“不过林哥，这样不是有可能直接灭了你的前任吗？” 林寒说：“那不重要。” “不重要？欸，难道真的没有余情吗？我听说你……” 第2章 “那是任务。”林寒打断了石大风，“现在也是任务。” —— 星流海附近的星轨划过了两道气浪，两艘星舰以接近超速判定的速度疯狂朝前。 星舰属于小型个人款，均为墨蓝色表层，上面印着衔圣火的雄鹰标志，代表其属于联盟军部。 在星舰当中的尹天曜呼开了通讯器：“赛伦斯，这一带超速扣多少分？” “扣三分啊，少爷。”赛伦斯驾着并行的星舰，“别告诉我你想超速，问就是不行，这里……” 他生生止了话头。 没等他们再提速，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艘骚包的芭比粉色星舰，令他们立刻刹住，堪堪没撞上。 粉得亮眼的星舰慢腾腾拨开顶舱，露出个穿着定制款驾驶服和高档头盔的女人，给他甩来了一道通讯流。 尹天曜接了通讯信号，听见她说：“哎呀，我的大少爷，是去西莉塔尔星啊？” 此时他的怒气值濒临爆破阈值，于是直截了当：“你想做什么？” 这女人不是生面孔，是他父亲包.养的情人之一，第n个安娜。 幸亏这omega小情人现在全副武装，不然她身上令一众alpha神魂颠倒的信息素一定会呛到正在赶路的尹天曜。 “我要六百万星币。”安娜开口，“明天下午茶之前，我要在卡上看见。” 赛伦斯不禁：“哦哟。” 尹天曜的怒气值到达顶峰，此刻却莫名平静下来：“好啊。” 这时轮到安娜震惊：“你不问条件？” 尹天曜说：“你再多耽误我一秒，就少一百万星币。” 这个漂亮却少了根筋的女人料定他着急参加继任仪式，所以狮子大开口勒索一笔钱。 她于争宠斗智之道缺了几窍，却在敲诈上面天赋异禀。 辣眼睛的粉色花了些时间撤开了道，尹天曜立即朝前开出了一段距离。 赛伦斯急急忙忙跟上，顺手一拍，同尹天曜连通了视频连线，想观摩一下他的表情：“我去，六百万啊，你怎么都不想想？太豪了！” “她敢开这个价，一定是父亲那里出了什么事。”尹天曜面上还算平静，“再跟她啰嗦，搞得我好像跟她有一腿。” 那omega身上近似劣质香水的味道他可受不了。 “上将怎么挑人没什么眼色？她那艘个人星舰二手都要七百万吧，别说全新了。现在再敲一笔，一夜暴富啊。” 赛伦斯觉得心口痛，头上的小卷毛都义愤填膺地竖了一缕，仿佛是自己损失了六百万，已经狠狠代入。 但莫名其妙又有点羡慕是怎么回事？ 尹天曜白了他一眼：“噢？没什么眼色？” 赛伦斯立即调转话头：“有眼色有眼色，要不是我是个平平无奇默默无闻一心为公的beta，我也想被上将包.养。” 尹天曜“呵”了一声：“我把你当朋友，你想爬成我爹，野心勃勃啊年轻人。” 赛伦斯说：“我哪里敢啊大少爷。拍下照了，逆星轨行驶，阻碍其他星舰行驶。” 他接着嘿嘿一笑：“上报给联盟交警了。” —— 公共星舰准点到站，林寒和石大风下了座舱，西莉塔尔星就在眼前。 携带的一次性胶囊机甲帮助他们突破了星球外围气层，提前到达了帝国中心大厅。 西莉塔尔星虽然不是贵为帝王星的天问星，但却是星际联盟重要事务处理的中枢。 通常情况下，无论是指挥官改选还是元帅继任，皇族加冕或是大婚，都会在此星举行。 中心大厅前有一尊八人高的西莉塔尔女神像。 女神被禁锢在石质的牢笼之中，背脊上倒插着一把巨剑，肩上踏着一只展翼的白鸽，黑布蒙蔽双眼，一手捧起燃烧的烈火，另一手探出牢笼，碰上了一株雕刻而成的紫金花。 石大风同大厅接待核对着个人信息，林寒的目光锁定在大屏幕上的实时选票数据。 128：131。 距离最终时间不足一分钟。 一分钟，他是没有办法…… 林寒刚一转身，一股强烈的直觉击中心底。 他立即转头，看到屏幕左侧的数字滑动为了132。 公屏上不再是数字，而是新任元帅曾留在媒体上的面孔，俊美无俦的面容神采飞扬，薄蓝色的眼睛里总是满当的志在必得。 石大风领回了联盟身份卡，将林寒的那一张递给了他，看到终选结果不禁眼皮一跳：“完犊子了林哥，这个可不好收拾啊。” 林寒觉得喉头发紧，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眼神示意石大风，任务已经正式开始。 作战计划也很简单，继任仪式的参与者众多，只需要先行制造混乱，然后利用微型狙击装备瞄准长距离外的目标。 仪式正式开始前，参与者先行在休息大厅等候。 林寒浅抿了几口橙汁，注意力却放在时间上面。 14：06：51，距离仪式正式开始还有约23分钟。 石大风张嘴不停吃东西，有意无意地瞟着时间：“林哥啊，我想问……” “好吃吗？” 林寒挑起一块石大风已经干掉两盘的迷你杯子蛋糕。 “好吃，就是吃了没什么感觉。”石大风说，“像是没吃一样。” 林寒跟着尝了一口。 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甜味掠过味蕾，很快就消失了。 第3章 石大风道：“别打岔，林哥，容我八卦一句，当初你们处一块儿的时候，整个联盟都快炸了，后来是怎么回事呢？” 林寒这时候没看时间，倒是盯着小蛋糕说：“有空的话，多读书多看报，少吃蛋糕少八卦。” “太好奇了，好奇得我心里发毛，抓心挠肝。”石大风不安分地搓了搓手，“我听说是在……” 他话没说完，已经倒扑向地，推他的人正是林寒。 眨眼间，场内角落的几人已经着上了轻型局部机甲，射击了数颗子弹，击碎了玻璃杯。 林寒抓起红色的餐布，朝石大风道：“等什么？” 他手上用力，掀起一角餐布，将玻璃碎渣抛掷，瞬间扎进了一圈人的咽喉。 与此同时，他打开胶囊，钛合金机甲转眼间覆盖全身。 石大风立刻跟着重新启动一次性机甲。 幸亏他们出发的时候多备了几个，不然在这儿肯定急速嗝屁。 林寒环顾四周，场内没有惊呼，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陆陆续续全身覆盖上了机甲的人。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石大风汗颜：“不是，这些人怎么回事啊，怎么盯上我们了？” 林寒说：“他们不是人。” 石大风：“啥？” 被玻璃碎渣扎入咽喉的人在原地僵立片刻，周身立即变成了蓝色的波纹，连带着机甲一同消失。 “编辑人？”石大风立刻松了口气，“什么鬼啊。” 他们动作很快，不过几分钟就处理掉了在场的编辑人。 林寒踹开休息大厅紧闭的大门，又重新抵达帝国中心大厅的前台，一路下来空无一人。 石大风紧跟其后，等到他们重新走到女神像之下，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蓝色波纹，转而消失不见。 星表上只剩下了坑坑洼洼，以及飞扬起的浮尘。 一阵风吹过，凉丝丝的。 哪里还有什么帝国中心大厅。 石大风惊出了一背的冷汗：“我……这是一颗荒星啊。” 林寒敲了下手环：“呼叫联盟指挥部，自天问星抵达西莉塔尔星的航线上出现了镜像星表现象。” “机甲供氧时长有限，请求增援。” 第02章 荒星（二） 幸亏联盟通讯网络还照拂了这颗莫名其妙的荒星，不至于连请求增援的消息都发不出去。 林寒和石大风大眼瞪小眼了一刻，指挥部的星舰抵达了荒星外层。 乘上星舰的时候，石大风勉勉强强松了一口气，林寒却仍然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地方被自己遗漏了。 “我的哥啊，别想太多，这年头想对指挥部下手的人还少么，不差这么一回。”石大风操纵着星舰，“不过能搞出这么大阵仗，连你都骗过去了，还真是人才。” “不过他们图啥呢？” 他说的他们不是别的什么人，指的是联盟怎么打也打不尽的星际恐怖分子。 一般来说，动静弄的大的，通常都是一个叫“黑潮”的组织。 恐怖分子的世界观里，定然是黑吃黑，恶斗恶，黑潮很有两把刷子，能让联盟高度警惕，也能让邪恶势力明面上俯首称臣，顺理成章成了恐怖分子巨头。 黑潮如其名，将黑暗的潮水漫延至安图星系的每一个角落。 林寒却很肯定：“不是黑潮。” “不是黑潮？”石大风反问，“那可能是什么白潮黄潮红潮嘛，星系居民多了，多些新的组织也很正常。” “我的大哥，我的学长，任何人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嘛，不要太紧张咯。”石大风见林寒没有回话，将已经平稳行驶的星舰转变为自动驾驶模式，起身在储备箱里找食物，“饿死我了，找找吃的。” 林寒面上毫无笑意，相反，他此时的脸色有些沉。 接受过特训的侦察官往往拥有强烈且正确的第六感，他此时能够感觉到危险近在咫尺。 但是星舰并没有显示附近有什么不明物体会造成威胁，也没有任何来自恐怖组织的星舰会带来袭击。 那么问题可能就是在…… 林寒叫住觅食的人：“石大风。” 石大风翻箱倒柜了一阵，一无所获。 一般情况下，救援星舰的控制室里都配有储备箱，而储备箱会有一次性胶囊机甲和充足的食物、水以及氧气瓶。 基础星舰应该配有的东西，指挥部派来的就更应该有了。 “咋啦？” 石大风放弃了觅食，抬头望着林寒。 林寒架着长腿，按理说这样的动作会显得一个人坐姿不端，多上几分不羁，然而此时的他却更为严肃。 石大风知道，这位哥现在在思考，很认真的那种。 林寒不是什么敏感的幼宠，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过分警惕。 他对于危险的察觉不会毫无理由，哪怕根据仅仅是自己的直觉。 这一刻石大风也跟着肃容。 林寒最终开了口：“你继续人工驾驶，把控制室的门打开，我要检查一遍星舰。” 石大风恍然大悟：“林哥，果然还得是你，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潜藏进来，把干粮都吃完了！” “你要收拾人的样子真像一个alpha！” 林寒以关爱智障的眼神望了他一眼：“没那么简单。” 林寒放下长腿，伸手准备拧开控制室连接内舱的门。 第4章 拧不动。 他的耐心滑过了十秒。 石大风说：“林哥，这儿一排按钮都坏了，门打不开。” 他委屈，眼巴巴地再次望向林寒，肚子跟着咕咕一响。 林寒眉头轻拧。 石大风忙不迭道：“哎呀哥，只是暂时打不开而已，现在行进的方向没什么问题，按照预估时间很快就能……” 剩下的“很快就能到达天问星”没冒出口，他听到什么东西炸了。 林寒扶住门把手，下一秒整个舰身跟着一抖，随后朝右侧倾斜。 石大风拖住驾驶位的座椅，浑身绷紧，才没被掀到一边。 “什么情况这是？”石大风如梦初醒，“这艘星舰不仅没吃的连警告系统都坏了！” 林寒低头一看，底下的舱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虚化，随后变成了蓝色的波纹。 石大风瞳孔微缩：“这……” 星舰也是镜像后的产物！ “直接启动求生模式！” 林寒一把拉起石大风，眨眼间拧开了一枚一次性机甲的胶囊，且在控制室连同整个星舰彻底消失的前几秒，成功在手环上输入了两次密码，启动了机甲求生模式，并发送了新的救援信号。 也是他应该感激指挥部的大方，购入的不是双十一打折的基础款，而是高档的安全出行胶囊机甲。 不过…… 为了维持基本生命体征，他在等待救援的三天里，会陷入深度沉睡。 非星轨遍布地界的气流时而强劲，时而微弱，夹杂着星系里四处乱飞的各种垃圾。 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刚好被一阵猛烈的气流直接吹到了一大片碎尘里面。 —— “招牌套餐，土豆泥，土豆片，土豆生汁。” “高档套餐一，土豆沙拉，土豆苹果汁。” “高档套餐二，芝士土豆泥，土豆炖西红柿，土豆生汁和土豆苹果汁二选一。” “……” 尹天曜翻了下菜单：“你们这儿没有不含土豆的东西吗？” 服务生有些为难：“先生，土豆是我们日常必不可少的食物。土豆含有大量的膳食纤维……” 尹天曜抬起一只手：“停停停。” “我知道土豆营养价值高，但是不代表我每一天每一餐都必须要吃对吧？”尹天曜说，“一份蔬菜沙拉，谢谢。” · 尹天曜简单就餐之后上楼踢开歇脚住宿点的大门，一股孜然香飘散而来。 赛伦斯正啃着鸡腿：“少爷，你回来得正好，有新发现了。” “吃的哪儿来的？” 尹天曜盯着桌上横七竖八油光泛泛的盒子。 赛伦斯说：“外卖啊，有的能送过来。” “我是不是该称你为少爷？”尹天曜道，“跨星球外卖，奢侈。” 这是他们在土豆星停留的第六天。 尹天曜对四处可见的土豆已经厌倦，然而暂且需要留在这个地方。 身为联盟新一任元帅，他在继任仪式那天光荣迟到了。 仪式被迫延迟，通知发布过后，无论是联盟军部还是一些地下组织，一时间都炸了。 不过尹天曜给出了充足的理由，那就是在西莉塔尔星和土豆星之间，出现了一片能量巨大的星域，状似漩涡。 这个神秘的漩涡之中没有任何天体的存在，联盟已经正式展开了调查。 至于元帅继任仪式，会在五天过后进行。 在选票时间临近结束之前，尹天曜和赛伦斯拉到了最后的四张关键选票，火急火燎地从第一星界直奔西莉塔尔星，在中途的星流海被那位小情人勒索。 此后的尹天曜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再次刹星舰的时候，中心控制系统的导航显示附近多了两艘星舰。 选用目标跟踪之后，两艘星舰的外形呈现在了他面前的屏幕上。 一艘漆着指挥部那伙儿人的标志，一艘漆着他们军部的。 巧了，那军部的星舰跟他自己这艘是一样的小型个人款，一样的墨蓝色表层，连不久前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一丝划痕都别无二致。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差别。 但是控制室里没有人影。 · 察觉到镜像现象的尹天曜及时带着赛伦斯临时退到了土豆星，并通过手里头的调查系统，发现了漩涡的存在。 虽然上报了情况，但是尹天曜根本就没有透露丝毫自己的行踪信息，但凡走出房间都会进行伪装。 全星系除了赛伦斯，没有人知道新选出的元帅本尊刚刚在土豆星吃了一份不怎么可口的蔬菜沙拉。 尹天曜切回正题：“什么发现？” 赛伦斯说：“上将的小情人死了。” 他继续啃着鸡腿，黑亮的眼睛盯向尹天曜。 那个叫安娜的omega在数月前还是他父亲的心头肉，不仅弄到了天价的个人星舰和特许驾驶证，还跟着参加了几次大型聚会。 不过联盟军部的尹上将对于一个omega的爱是有保质期的，通常不超过五个月。但这五个月里，这位小情人可以得到常人毕生难及的财富。 联盟中有一句戏言，尹上将每抛弃一个omega，联盟就会多一位富豪。 尹天曜怀疑安娜一定知道什么，不然不会在那个点拦住他。 回过头来一想，单是为了一大笔钱，她着实冒险。 第5章 尹天曜道：“她中途刹到我们前头，后面又去了哪儿？” 赛伦斯盯着电子屏：“一直都在天鹅星的私宅里。” 那是尹上将名下的房产之一，现在已经挂了安娜的名字。 退回土豆星的尹天曜第一时间远程联络了父亲，尹上将冷笑一声，说他会处理这件事。 但是杀人灭口，并不是他父亲的作风。 何况安娜手里头不一定有什么惊天秘密。 尹天曜坐在沙发上：“这段时间的个人资金呢？有没有什么汇款方？” 赛伦斯摇了摇头：“查过了，没什么奇怪的，之前她的金主就是你爸爸。至于死因，调查系统上说的是受到了异样辐射，身体溃烂，过度失血昏厥至死。” 确实挺异样的。 · 无论是镜像现象还是安娜的死，都十分莫名其妙。在没有查清楚背后究竟是谁想向他下手之前，尹天曜决定继续待在土豆星。 再说，他需要一段时间修复自己的机甲和星舰。 不久之前，控制系统监测到的指挥部星舰凭空消失，附近的气流出现不稳定的状态，刮来了很多杂质，他的星舰此时还伤痕累累。 至于机甲为什么也遍体鳞伤，只能说拉选票的时候少不了武力征服。 目前看起来，他最近运气不算很好，不过有一件有趣的事—— “人醒了没？” 尹天曜的目光瞟向紧闭的一扇门。 他们在此处租下的住宿点很宽敞，统共有五间房间，其中两间是他和赛伦斯休息的地方，另外两间用于存放机甲，还有一间，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他的前任。 “没呢。”赛伦斯说，“醒了我会不告诉你吗？” 尹天曜没应他，径直轻手轻脚地拧开房门又关上。 熟睡中的人身着简单的衬衫，身上盖着床被子，搭在被面的手臂上缠着绷带。 衬衫是他亲手给他换的，绷带之下的伤痕是将损坏的机甲剥离时落下的。 如果他和赛伦斯晚十几分钟发现漂游在土豆星附近的林寒，这个人可能已经成为星环的杂质之一了。 尹天曜笑了笑：“林寒，睡太久了，这可不是你。” 躺着的林寒睫毛微颤。 尹天曜挑了下眉，俯下身，近乎玩味地说：“亲爱的，听得见我……” 他话说一半，林寒陡然睁开双眼，几乎眨眼间就把被子掀开，直接将他扑在地板上。 尹天曜嗅到了一股越来越浓郁的味道。 那是类似柠檬水的香气，属于林寒的信息素。 第03章 重逢（一） 林寒跨坐在尹天曜身上，然而身上却绵软无力，只能微微低头喘着气。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意外，可是现在他想不起来那意外究竟是什么…… 至于他自己…… 他是谁？ 后脑是沉闷的痛感，连带着后颈上开始轻微肿胀的腺体，都让他感到不适。 此时此刻，在他身下的这个人却露出了自在的笑容，甚至一手枕着后脑勺，像是看戏一样观察着他，也不准备反抗，十分好整以暇。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人这副模样，他有点儿生气，却又觉得有点儿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你确定要保持这个姿势？”尹天曜盯着林寒，“我倒是不太介意。” 不过又是眨眼之间，上下之位立即交换。 尹天曜轻松将林寒的腰环住，贴近他耳朵说：“出门忘带抑制剂了么？真是太不小心了。” 林寒只觉得这人身上逼近的味道极具侵略性，但是他目前的身体却奇妙地受到了安抚，似乎出于本能地渴求着更多。 “嗯？怎么不说话？”尹天曜觉得奇怪，“不愿意跟我说话？” 林寒皱了下眉头。 尹天曜继续叨叨：“这一年我每次经历易感期都想把你绑过来，每次都憋得很辛苦，闻到抑制剂的味道都想吐，真是欠了你了……” 林寒听尹天曜诉苦了半天，还是没抓到重点。 这是位已经成年的、发育成熟的alpha，信息素是种让人微醺的酒味，估计能有不少omega被迷得脸红心跳。 简言之，他根本不可能缺omega，憋着干什么？ 难道…… 他有什么缺陷？ “我们认识？” 林寒觉得现下形势对自己不利，选择按兵不动，套取情报。 尹天曜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然后反问：“还在生气？潘伯顿的死就那么重要？” 他都已经准备好林寒冷淡的回应了。 但是林寒沉默了，甚至眼神有点儿飘忽，好像真的在思考他抛出来的疑问。 尹天曜掂住林寒下巴：“我们不认识？” · 尹天曜想起了赛伦斯之前说过的，在土豆星外围星环漂游的时候，林寒遭遇了不少撞击，他身上的一次性胶囊机甲质量很好，但不见得能有效抵御那么久的冲击。 搞不好，脑子坏了。 现在好了，好像真坏了。 林寒看见尹天曜脸色变了几番，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但是……不论是这人薄蓝色的瞳仁还是看起来极其柔软的黑发，在此时都笼罩上了某种极具吸引力的滤镜。 他极力按捺住身体的躁动：“阁下是？” 尹天曜有点儿无可奈何，放开了手，接受了他礼貌的提问：“尹天曜，一位遵纪守法的星民。” 第6章 林寒“噢”了一声，然后又问：“那我是？” 尹天曜已经平复好了表情，将林寒搂上了床。 “你……” 林寒等着这个人给他答案，心跳微微加快，但另一方面保持着同样发自本能的警惕，于是在自相矛盾中皱起了眉。 尹天曜电光火石之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说辞：“你是我疯狂的追求者，在星际广场炸了巨大的求婚玫瑰，结果把自己炸飞到了土豆星。我很宽容大度，救下了你。” 林寒听着这套说辞，又看到了身上的绷带，觉得好像没什么大毛病。 原来他是喜欢这个alpha的？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率再次加快，身体深处的躁动仿佛被加了一把柴，燃烧得更为热烈。 不过他仍然礼貌地回应：“谢谢您。” 尹天曜说：“那请问你怎么报答我呢，阁下？” 林寒一脸单纯，此时脸颊还不安分地浮上了一点儿酡红。 他在自相矛盾的复杂感受中暂时别过了目光：“等恢复过后，我会好好答谢您的。” 尹天曜几乎要被“您”字尊称逗笑，但是他再也克制不住，直接凑上前抚上了林寒的后颈。 林寒浑身一颤抖，眼中闪烁过澄澈的迷惘，像是头受惊的鹿。 面前的人落下了一个吻，接着朝门外喊：“赛伦斯，去买点儿omega适用的抑制剂回来。” 门外的赛伦斯说：“少爷，这儿的抑制剂贵着呢，要不你就……” 尹天曜说：“刷我的卡。再带一份清粥。” 赛伦斯擦了擦手：“行吧。” · 因为一个恰到好处的吻，以及既带有攻击性又具有吸引力的信息素，林寒觉得好受了一些。 “行了，好好休息吧。”尹天曜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林寒察觉到怀抱渐松，有点儿依依不舍。 很可惜，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同这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了。 真的是疯狂的追求者？ 他有了一丁点怀疑。 · 尹天曜暂时关上房门，赶紧掏出随行物品中的抑制药片，服下了两片。 真不知道林寒脑子不瓦特的时候，对于刚才的反应会做何感想。 毫无疑问这人遭遇了意外，意外地漂游到此，也意外地碰上了他。 指挥部的星舰凭空消失，林寒却启动了一次性机甲，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那么谨慎认真的一个人，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容许自己“失态”的。 联盟大部分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无可挑剔的强大alpha，或是天资平平但凭借努力考上联盟皇家学院的励志beta。 如果不是看过档案资料的人，很难相信这人会是个omega。 如今的林寒，十分直白地开始了发.情期。 但发.情期处于第一天，因此尚处浅度，还比较好安抚。 他倒是不介意用更亲密的方式去安抚这位倔强的指挥部新星，只是怕林寒回过头来狠狠算账。 赛伦斯拎着一堆包括但不限于胶囊、药片、针剂形式的抑制剂回来，高举起来，又轻轻放下，仔细观察着尹天曜的表情。 尹天曜说：“你要是把药砸了，我就把你的头一起砸了。” “可别，人家好怕怕。” 赛伦斯拿捏着求生欲，最后毕恭毕敬地将装满了抑制剂的袋子给尹天曜。 尹天曜检查了一遍所有抑制剂的保质期，然后才敲了敲门。 门里林寒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很清晰：“请进。” 此时的林寒缩在床边一角，衬衫的扣子一个不落地系满，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好像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情，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简直同刚才欲哭有泪的“小情人”判若两人。 不过林寒眼角的一丝余红明白地出卖了他。 “亲爱的……” 尹天曜不禁唤出口。 记忆中的林寒也常是这副模样，只不过那时他总搂着这个人，笑得犹如恶作剧得逞。 · 林寒抬眼望着他，心脏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称呼，从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总是有什么不一样。 “抱歉，我……” 林寒看出来这人手上提着的是抑制剂，于是下了床。 “你……” 尹天曜本来想问林寒有没有想起点什么，现下看来是没必要问的，毕竟林寒仍然很“礼貌”。 “算了。”尹天曜将袋子递给林寒，“基本类别都有，等下就会好受一些的。” “谢谢您。” 尹天曜立即从残留信息素气味的些许晕眩当中清醒，退避出了门。 —— 无论多么怀疑尹天曜所说的话，林寒也清楚了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 他尽可能地寻找自己身上留下的东西，目光落在房间窗台上叠放着一套衣物上。 林寒服用抑制剂药片之后，将衣物摊开。 这是普通的一套黑色调正装，面料上等，价格不菲，不过无论是上衣衬衫领带，还是长裤袜子，都有许多洞，看起来同他一起经历了意外，隐隐还有一股没有散尽的焦糊味儿。 林寒重新叠放好衣物，一个小东西落在了地上。 他垂身将东西捡起来，发现是一个规格很小的蓝色方盒，蜷缩在掌心，像是一块精致的方糖。 第7章 在他的指纹触及方盒的顶盖时，方盒当中的光线犹如液体流淌而出，最后凝为了一个等身高的光人。 林寒脑海之中终于掠过了一些信息，他想起来这是星际的dr.right，别号“啊对对对”先生，简称阿对。 无论是初版还是新版dr.right,都属于前端人工智能，购入和维护费用都不低，普通的星民不会轻易选择使用。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阿对。” dr.right点了点头：“林，好长时间没见啦，很高兴再见到你。” 他凭借尚不明晰的记忆，戳了下阿对的太阳穴。 “系统更新至第五代，上次登录时间为2333年10月8日，登录时长43分钟，总计成功登录次数为124次……” “用户名：lin，生日未设定，职业未设定，婚姻状况未设定……” 林寒摸索着关闭了阿对的声音，改为界面显示信息。 他持有星舰特许驾驶证，联盟黑卡，皇家俱乐部会员卡等多项非普通证件。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界面，用户名都只是显示一个简单的林，没有任何地方现出他完整的名字。 唯一能确定的，他一定就职于星际联盟，可具体是哪个部门哪个职务，他无法通过静态储存信息得知。 “阿对，我是谁？” 林寒问阿对。 身为星际人工智能，dr.right应该能够回答一些基本问题。 阿对歪了下头，脑顶的光线绕成了一团乱麻：“林，这个问题很复杂。” “为什么？” 身为配对主人的林寒不解。 不过是一些基本信息的询问，对于dr.right来说不应该是难事。 阿对一本正经道：“我是谁这个问题，是一个古老的哲学问题，人类从很久以前……” 林寒立即打断他：“好了，不必说了。” 阿对立即闭上嘴巴。 “我与尹天曜，是什么关系？” 林寒再一次尝试问他，但是内心不祈求能得到什么正解。 阿对持续沉默。 在林寒想把他关闭的前一秒，阿对开口：“看起来你的记忆出现了一些问题。” 阿对仍然一本正经，导致林寒觉得他在骂人。 在人工智能和人工智障之间徘徊的阿对散去脑顶上的乱麻，嘴巴向上咧起：“你与尹先生的亲密时间约为九十一天，被临时标记了四十次，其实包括十次亲密接触，二十次接吻……” “你的信息素在此期间，保持着高活跃度。” 第04章 重逢（二） 尹天曜忽然打了个喷嚏。 身为体格健壮的alpha，他一般都不会轻易感冒。 土豆星是星际一大粮仓，气候条件尚可，除了食物里的土豆含量超标，其他也没有什么难适应的，他到这里不至于水土不服。 “谁在说我坏话？” 尹天曜吸了吸鼻子，取下了手上浸油的手套。 赛伦斯从星舰底下缩出脑袋：“二少爷嘞，没准儿是哪个身娇体软的omega在含情脉脉地想念着你呢。” 尹天曜戴上了一副新手套，伸过手来说：“三号钳，利索点。” “是是是。” 赛伦斯溜出舰底，在工具箱里面掏了一遍，找到了尹天曜要的东西。 · 星舰体积是装备机甲的数十倍，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库房能够暂时存放。 因为个人星舰坐标的消失，尹天曜的行踪成谜，连带着平日的心腹一起杳无音信，有不少星民不知受到了谁的教唆，已经为他准备了盛大而真诚的追悼会，称英年早逝的尹少将值得他们永恒缅怀。 “光荣牺牲”的尹少将看到新闻差点儿喷出烈火，被赛伦斯狠狠拖住才没发作。 星舰外壳有损，问题不大，顶多回归军部总署的时候狼狈一点，再登上几次星际新闻头条。 他的名声向来不是很好，也不差这一脚。 不过中控系统、燃料仓传输模块都出现了问题，在土豆星这个粮仓里，多少能搜刮出的修复材料，只够一艘星舰彻底复原。 尹天曜拿过钳子给星舰内部“正骨”，问道：“预定的机甲材料什么时候到？” 赛伦斯洗了下手，喊了一声：“汪汪。” 属于他的dr.right被召出来。 最新第六代dr.right不需要固体附着物，只需要声纹口令就可以出现智能终端。 在安图星系卫星信号稳定的地方，个人端的dr.right随时都可以召唤而出。 萨摩耶形态的dr.right冲着赛伦斯摇着光尾，嘴里冒出的是软妹音：“赛伦斯！你不叫我的一百六十六个小时二十七分钟零四秒里我真的好寂寞！” 赛伦斯摸摸她的脑袋：“汪汪，我才通网。” 等着这只虚拟狗嘤嘤嘤了一阵，尹天曜从星舰舱里冒出脑袋：“怎么升级了好像效率变低了？” 赛伦斯正色：“这是人性化。” “萨摩耶，预定的机甲材料什么时候送来？” 尹天曜晃着手里的钳子，吓得狗子躲到了赛伦斯身后。 不过本质上是智能助手的虚拟狗还是尽职尽责地颤抖着声音说：“外壳和骨架修复材料明天十二点前送达，核心控制系统面板于今天晚上七点前送达，动力元件替换件明天早上八点送达……” 尹天曜听着汪汪的汇报，心里头大概有了数。 赛伦斯的眼神跟萨摩耶一样单纯：“少爷，照这个速度，我们是不是最迟大后天就能离开这儿了？” 第8章 尹天曜扯过一把五颜六色的线，手指灵活地在星舰控制系统关键部分游移：“急什么，我看你在这儿过得还滋润一点儿。” · 林寒折腾了一会儿阿对，才把光人收回了方盒，方盒顺手一变，成了一枚小巧的耳钉。 他将耳钉刺入右耳耳垂，隐隐觉得过往应当重复了许多次这个动作。 还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同他配对的这个dr.right，有些迟钝，应当是有所损坏。 也难怪距离他上一次登录的时间，已经快满一年了。 他喝下了一份清粥，小憩了片刻，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抑制剂起了效果，让他的理智彻底苏醒，还是智能终端提供了辅助，提升了感官的灵敏度，他总觉得隔壁房间开始传来一阵阵隐而待发的咔哒声响。 他对这样的声音充满戒备，近乎出自本能。 这里的房间隔音效果还不错，按理说一般分贝的声音不会惊扰到他。 林寒小心起床，然后拧开了门。 他知道除尹天曜之外还有一个人，但此时两个人都不见了身影。 空气里还留着一点儿炸鸡的味道以及来自尹天曜的信息素，气味变淡之后莫名多了一分清冽，仍能让人微微发晕。 林寒扫视了一遍四周，除却普通的长桌，沙发，一盆盆栽，别无他物—— 显得空荡而冷清。 这一定是一个临时住宿点。 凭借他隐隐约约想起来的东西，凡是星际航线所经之地，都有很多临时住宿点。 林寒转过身去，打开了另一间房间的门。 噪音来自一个庞然大物，本该如陶瓷般光滑的银白色表面出现了不少裂痕，头盔和主体之间的连接因为神经导线的损伤而中断，仿佛是一个人断了头。 机甲的一只手臂自中部裂开，断断续续地传送着能量，因为构件损坏，能量传递至掌心，只能不停地聚合成能量圈，无法成功产出能量刀。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产生了越来越强的噪音。 “……核心控制系统的组件构成了机甲的心脏，而神经导线是属于机甲的神经网络和血管，重要作用不言而喻。” 自他的脑海中传来了沉稳持重的声音。 林寒几乎下意识触碰了机甲的左胸腔。 此部分亮起了一个圆点，林寒觉得指尖划过一阵温热，随即机甲发出了新的咯咯咯怪响，最后是沙哑的声音：“认证证证完毕，机……机甲启动当中……” 看来坏得不轻，连系统的声音都开始结巴。 这个大家伙不是什么一次性机甲，而是需要联盟特许令才能使用的军用机甲。 那么他难道是……军部的人？ 想到这一点，林寒眼皮一跳。 军用机甲自胸腔处开始碎块化挪移，很快组合为左右两大部分，底部留有两个脚印状的踏板部分。 林寒接着踩了上去。 原本被肢解的机甲贴着他的身体开始全方位重组，林寒尝试迈前一步，但是身体却像是被强力禁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机甲接连发出沉闷的噪音。 看来神经导线坏掉的部分不少。 · 林寒抬起机械臂，重新触碰左胸膛部分，机甲由启动转为待机模式。 他正准备脱离机甲，想想办法先行止住噪音，待机模式却又立即切换为了启动模式。 很快机甲再次贴合他的身体，连头盔都一起乖乖盖上了。 电光火石之间，林寒知道发生了什么。 神经导线不再锲而不舍地朝一手掌心传送能量，而是突然出现回流，使得整套机甲导线都诈尸般再次接通，齐心协力地振作起来，控制住了锁定的人。 虽然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但是并不确定这副机甲属于谁，且明明白白地知道机甲受损的林寒，心里难免有些惶恐。 更令他惶恐的，是脚部传来的一阵燥热。 系统停止了结巴，此时此刻，字正腔圆：“空中作战模式开启，能量检测充足，三，二，一……” 受损不轻的机甲要送他飞天！ －－ 因为修复材料的特殊性，尹天曜将几个收货点都设立在了不同的地方，免得因为订购太多相关事物，直接暴露自己的坐标。 等到星舰修复了个七八，他带着赛伦斯去了两个地方，拎走了通过货运飞梭送达的材料。 这时候尹天曜肩头探出了一个发光的猫耳朵。 他有些疑惑：“怎么了，林林？” 猫耳朵颤了一下，冒出的却是十分严肃的大叔嗓：“尹天曜，你名下军用机甲p505重新启动，已经离开原坐标，在飞速移动当中……” 尹天曜脑子里只有“启动”两个字。 能启动他自己机甲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 再说那个住宿的地方也只有林寒还在！ 赛伦斯觉得头大：“我说二少爷，是我听错了还是你的终端坏了，要不在附近修一下，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维修点。” “不过你这个智能终端是偷了哪位发言人的声带吗？这么板正……” “欸，你要去哪儿！” 尹天曜全然没听他在说什么，直接大步朝前，租下了一辆飞梭，抛下一句：“回去等我，有什么动静传到终端。” 飞梭极速启动升天，赛伦斯立即被喷了一脸尾气。 第9章 －－ 军用机甲p505冲天了一阵，核心控制系统连通了林寒的神经，渐渐不再那么狂躁不安。 驾驶机甲就像是学会了游泳和骑自行车，即便他不记得自己会不会，身体也会发乎本能地进行操控。 机甲的操纵规则很简单：将机械之物视作身体的一部分。 但是这一点很难在实践当中得以顺利体现。 林寒花了片刻工夫掌握空中平衡，没过多久，对于机甲的控制就犹如呼吸一般自然。 但是即便没有控制界面的低能量提示，他也知道机甲储存的能量将近告罄。 林寒很快锁定了最近的空旷地点，稳稳着陆。 虽然他已经竭尽所能进行了一次完美的着陆，但是军用机甲搁地的动静不会太小。 尚在争夺着麻辣土豆片的熊孩子立即停止打架，纷纷朝林寒一指：“是……机甲！” “还是大机甲！” 在高空时还能保持在控制之下的机甲此时被众熊孩一指，发出了两阵诡异的咯吱响。 为首的孩子朝机甲抛来两枚硬币：“我想看机甲跳舞！” 另外的孩子纷纷从兜里掏出硬币，也往机甲破烂的壳上一砸：“我要看机甲打出冲击炮！” “机甲倒立！” “机甲飞……” 损坏的机甲在神秘的金钱力量面前更加不堪一击，开始被迫卖艺，应“跳舞”的要求旋转了一圈，又一圈。 林寒不可控地跟着旋转几周，一时间头晕目眩。过上了一会儿，终于没有新的硬币向机甲砸来。 “你们看，那里有流星飞进来了！” “怎么可能……” 这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他们揣好了珍贵的零花钱，目光立即从机甲转向了别处。 机甲终于停止了旋转，林寒的视野恢复平稳之后，只见一辆白色飞梭降落在广场上，里头的人急匆匆跳下飞梭，走了过来。 熊孩子们知道“察言观色”四个字怎么写，立刻分出道来，自动“迎候”这位气势非凡、从天而降的大人物。 尹天曜看到机甲此时还算安分地停留在原地，暗自松了口气，紧接着轻轻敲了敲机甲的一侧问：“林？” 林寒带着头盔一道点了点头，很清楚眼前进行了外形伪装的是尹天曜。 因为他不会认错这双眼睛。 第05章 烟花 尹天曜先是将一众小孩“恐吓”远去，然后再通过信息素识别，将机甲成功退出启动模式。 林寒在这个时候终于能够活动身体，彻底从机甲的禁锢中脱离。 “尹先生？” 林寒深呼吸几口，汗水浸湿了发梢和眉角，同尹天曜对视。 尹天曜这下彻底松了口气，伸手抹掉了林寒脸颊上不幸蹭到的一点儿机油。 “亲爱的，你连怎么操纵机甲都没忘，就是忘了我。”他语调轻佻，眼中却含着温柔的光，“这么想来，我还有点儿伤心。” 林寒下一秒被搂紧了尹天曜结实的怀抱当中，听到这个人有些沉闷地说：“你这样，可是没办法成功追到我的。” 他闻到了那股带着侵略性的信息素气味。 只要尹天曜靠近，浅淡的酒味就会越发浓郁，像是在引诱着他陷入沉醉。 · “行为艺术展示完了吗？” 林寒这时候觉得有些晕眩，尹天曜则相反。 来自林寒身上特有的清淡味道令他觉得很舒适。 放在军部，在未进行权限授予的情形下擅动他人的机甲，都会被判处至少三天的监禁，或是处以二十鞭电子刑罚。 而尹天曜往日恪守的规则总是会在林寒跟前吃瘪，碰壁之后成了一纸空谈。 何况还是他自己从前乖乖地让林寒也认证了自己的这套机甲。 怪谁？ 但是再舒适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一直抱着。 军用机甲虽然目前是要死不死的状态，但是p505的出场率实在太高，有点儿眼力见的星民都可以认出来。 更别说在这处广场上还有联盟监控。 尹天曜觉得自己的坐标很快就会败露了。 他刚才险些忘记更改外貌特征，直接冲下飞梭。 —— 林寒人畜无害、有恃无恐似的微微一笑，然后将地上的硬币捡起来，逐一塞到了尹天曜的手里：“行为艺术的报酬。” 无论是如朝露般的笑容，还是手指刮擦过肤表的触感，都能点燃尹天曜身上的无名火。 摊上这样一个人，确实是欠了他的。 “回去吧。” 尹天曜握住了林寒的手，朝飞梭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土豆星上的飞梭还算先进，每辆都配备有置物囊和托物架，尹天曜随后抖出了飞梭上的置物囊，又抛出条绳子，将勉强缩成成年萨摩耶大小的p505机甲挂在了托物架上。 林寒虽然无法抗拒来自尹天曜信息素的吸引，但是理智告诉他，他此时不应该对尹天曜充分信任。 可是内心深处有种没来由的信任感。 也许是因为跟面前的人曾经认识吧。 而且…… 他现在还没有想起来真正重要的事情，也没有可自由支配的金钱，于是光荣选择继续寄人篱下。 哪怕这个人似乎潜藏着莫大的危险。 但是没有钱的话，他可能捱不过三天。 第10章 尹天曜见林寒系好了安全带，坐稳当了，才慢悠悠开始起步。· 飞梭绕行一周，锁定了熊孩子们的坐标。 一群孩子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下来，一看才发现是不久前抛出去的星际硬币。 林寒没见识过尹天曜来这个坐标之前启动飞梭的疯癫劲儿，只觉得这人看起来毛躁，驾驶交通工具还有几把刷子。 不过飞梭运行的时候，林寒总觉得自己格外熟悉这样微微颠簸的感觉。 如果他是军部的人，时常驾驶星舰和飞梭也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问题在于，他总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掠过了残影—— 好像就发生在猛烈颠簸的交通工具上。 他旁边还有一个人，叫了他很多次“林哥”。 飞梭的能量预计行驶四百公里，算起来绰绰有余。但是因为拖拽了一个东西，速度始终提不上去，开出了时快时慢的节奏。 等到行驶一段时间，飞梭就可以设定目标地点，转为自动驾驶。 等到进入自动模式，林寒见尹天曜枕着脑袋略微后靠，蓝色的眼睛恢复了镇定，此时好像是在仔细端量着他。 “宝贝，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原本计划取完材料就回住宿点睡个大觉的尹少将此时才发觉了一丝疲倦。 “抱歉，我下次不会了。” 林寒不知道自己此刻就像是个犯了错而真诚道歉的孩子。 但是仍然是没来由的，他不认为会有什么惩罚降临在自己身上。 在他目光中更多的是好奇。 飞梭的顶舱是透明的，所以带有观光的作用，从里面眺望出去，可以看到滚着金边的云。 土豆星的白昼格外长，此时还未踏临夜晚，周围涌动的是灿烂无比的辉光。 “下次，你居然还想着下次。” 尹天曜又有点儿生气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捏了把林寒的脸。 正在“检讨自身”的林寒没有什么反抗，只是盯着尹天曜的眼睛问：“你是联盟军部的人？” 收回手的尹天曜微微一怔，但是很快笃定地回答：“是啊。” 林寒一时没说话，尹天曜反过来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 林寒欲言又止。 尹天曜却好像轻松知道了他所想：“觉得自己也是军部的人？” 林寒并没有否认。 尹天曜心中原本升浮起的戏弄心思早已经散了，此时也没兴致骗他：“你不是军部的人。” “林寒。” 林寒直视着薄蓝色的眼睛，这一次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尹天曜见他没说话，于是又叫了一声：“林寒。” 林寒：“嗯？” “现在下面是大型垃圾场。”尹天曜的脑回路不知道折哪里去了，“亲爱的，想看烟花吗？” “烟花？” 在林寒还在忙着思索军部和烟花之间有什么联系的时候，尹天曜重新手动驾驶飞梭，抛出了飞梭配备的防卫弹。 同防卫弹一起落下的，是置物囊中开始重新躁动的军用机甲。 尹天曜将飞梭迅速移开百米，一声惊响之后，机甲在空中碎成屑，偏偏炸成了五颜六色的缤纷光景。 “生日快乐。”他在颠簸稍息之后朝林寒说，“虽然迟了两天。” “可谁叫你睡了几天呢？” 林寒很认真地解释说：“那是意外。” 尹天曜却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你说的对，都是因为意外哈哈哈哈。” 林寒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本能地觉得从前的自己也并不在意，但是来自尹天曜莫名其妙的快乐似乎能够感染到他，让多巴胺加速分泌。 不过他心里面有几分惋惜。 毕竟军用机甲比起价格不菲的智能终端还要昂贵数倍，就这么炸了，还有些可惜。 林寒说：“你经历了一场恶战，不然机甲不会损伤成这样。” 尹天曜将飞梭重新设置为自动驾驶模式，此时倒是注意到了林寒的耳钉：“那个东西居然还在啊，我还以为你锁自己家里了。” 他说的是林寒的dr.right。 “这个应该……对我很重要。” 林寒碰了一下右耳耳垂。 尹天曜倒没准备岔开话题，接着他刚才说的道：“的确经历了恶战。” “我去了很多个星球。”他说，“发达的，欠发达的，科技高度领先的，还没有实现联盟改革的……” “我想让他们投我一票。” “有些人不听劝，只能用武力手段。” “最后一站，我和我的下属被十个机甲围攻。”尹天曜想到这里，嘴角一翘，“那里的星球首长说，只要我们能打赢，就把票投给我。” “不过我还是输了。” “因为我的下属操纵机甲的水平有点儿一般，我还得忙着救他。” “但是首长还是投了我一票。” 林寒静静听完他说的一堆。 而尹天曜觉得，唯独在这样的林寒跟前，才可以心无旁骛地道出心里的声音。 但是此时林寒的dr.right突然被唤醒，阿对精神饱满地说：“察觉到你与尹先生的距离低于六十公分。” “林，我会重新计算你与尹先生的亲密时长……” 林寒急忙打断：“不用了。” 第11章 阿对这一次给面子，瞬间沉默了。 偏巧尹天曜的终端又探出了耳朵，然后蹦出半个猫身：“检测到指定声纹的拒绝词。” “开启死缠烂打模式。” 一本正经的声音配合滑稽的猫身，说出了其主人预设的模式名。 死缠烂打模式一启动，猫嘴大张，播放出了一首歌。 “……i apologize for all your tears wish i could be different but i'm still growing up into the one you can call your love……” 林寒觉得耳熟，不过不记得这首来自旧时代歌曲的名字。 “哈，看来附近这片信号挺好。”尹天曜丝毫不觉得尴尬，笑得前仰后翻，“我们快到了。” 林寒再次微微一笑，下意识道：“幼稚。” 尹天曜的眼睛忽地一亮，林寒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于是立即道：“抱歉，我的意思是……”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呢，亲爱的。”尹天曜露出了小虎牙，“不过你知道一件事吗……” 林寒正想问是什么，自己的腰身被尹天曜轻松搂在了怀中。 alpha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压至了极致，林寒略微挪动分毫，反倒是被禁锢得更紧。 尹天曜松出一手，将他系得死板的上衣纽扣解开了两扣，然后不怀好意地贴着他耳朵说：“成年人要对自己说过的所有话负责。” 林寒的瞳孔微张。 信息素的侵略性霸道地占据他的每一分呼吸。 感觉有些痛苦，又按捺不住地兴奋起来。 尹天曜低笑一声，将他的领口剥开一寸，张口像是要咬上后颈。 第06章 副作用 林寒微微拧眉，毫无退缩的余地，一手在无措之间扣住了尹天曜的肩头。 飞梭再一次颠簸，这搂得结实的怀抱才稍被撼动，尹天曜伸出一只手替林寒垫起后脑勺，林寒却一侧身，脑袋撞上了尹天曜的额头。 这一撞着实不轻，尹少将意外地觉得眼冒金星。 撞力惊人的林寒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声：“抱歉。” 因为这一声道歉，阿对被再一次唤醒，虽然仍然没有现出光人形态，但是忽然对着尹天曜扫出一阵阵清新的绿光—— 是非常体贴的原谅绿。 · 被“捉弄”的尹天曜并没有生气，只是在此后略微沉默了。 林寒跟着他一道安安静静，然后看着临时住宿点的轮廓出现在视线之中。 飞梭抵达附近停靠点，尹天曜在其上发送了归还信号。 赛伦斯在林寒和尹天曜回来之前，尽职尽责地赔了钱，且亲自补上了房间出现的大破洞，效率奇高。 林寒随后听见赛伦斯对着尹天曜一阵叨叨，接着倒在沙发上刷起手环投影暂且躺尸。 他在同时也发现，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塞了不少大箱小箱，此时尹天曜正拿起一把美工刀，开始一个个拆箱。 箱子里是包括神经导线在内的机甲构件。 林寒觉得这些东西他都很熟悉，仿佛曾经还有人手把手亲自慢悠悠解释。 等尹天曜拆完了到货的修复材料，赛伦斯看到最新新闻，顿时诈尸惊起：“少爷，你被投诉了。” 林寒想到了尹天曜所说的“投票”。 他想不起来最近有什么盛大的仪式需要首长级别的人投票，如果有，那一定是关于联盟高级领导职务的任免。 尹天曜一一检查着各项材料，眼神瞟了一眼赛伦斯，意思是“有屁快放”。 赛伦斯说：“有不少星球举报我们暴.力征票。” “如果事态发展得更严重，选票的拉锯战会延续至仪式开始的前两个小时。” 他立刻坐正。 “最终决定权在军部手里，舆论闹得再厉害也没用。” 尹天曜的言下之意，就是决定权还是被自己牢牢握在手中。 军部不像指挥部人员常年进行公选，核心力量总是倾倒在关键的几位人物身上。 势力更迭到这一代，一方是以尹天曜父亲尹上将为首的队伍，另一方则是选票投向的最终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往往家族背景不太强悍，寄托着平民跨越到军部高层的希冀。 在这位对手背后，除却广大星民的支持，就是来自反对尹上将权力的军部力量的资助。 归根到底，军部力量隐隐划拨成了两派，唯独在跟指挥部较劲的时候同仇敌忾。 这一次选票拉锯的惊险算是尹上将对儿子的一个考验。 尹天曜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 林寒的脑袋隐隐作痛，倒不是因为撞上尹天曜导致的后遗症，而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军部、指挥部、仪式等词在他脑子里来回闪烁，犹如在热汤里浮动的食材，突突冒个不停。 “任务是除掉新任元帅。” “指挥官这次派的大手笔啊。” “……” 有些话突然掠过了他的脑海。 像是他自己说过的，又像是别人说的。 这一次的记忆像是在拼命复苏，林寒脚步略微虚浮，在扶到墙之前先扶到了尹天曜。 尹天曜把他搂在怀里，问：“怎么了？抑制剂后劲儿这么大？” 林寒本来想摇摇头，却发现没什么力气，看起来只是在人怀里蹭了蹭。 赛伦斯：“咳，少爷，你放过他吧，可能还需要休息一下。说实话在那种情况下，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第12章 尹天曜没搭理他，先将林寒横抱进了房间。 林寒沾床就陷入了沉睡。 迷迷糊糊他在想，或许他以前是个爱睡觉的人，也可能与之相反，因为过去欠了太多瞌睡，导致此时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弥补。 · 赛伦斯刨着新鲜的土豆泥，看到尹天曜从林寒房间里走出来，立即酸溜溜地说：“少将，小情人这么快就安抚好了？” 尹天曜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服从命令的下属立即指了下阳台。 阳台上临时升起了隔音罩，防止任何信号的系统监听。 尹天曜看了眼赛伦斯手中还没有解决完毕的土豆泥，问：“赛伦斯，你还想吃土豆吗？” 赛伦斯手中的勺子一顿，反问回来：“什么意思？” 尹天曜一时没回应，赛伦斯灵机一动：“机甲已经暴露，是要撤离土豆星是吗？” 尹天曜微微一笑：“平平无奇无私奉献一心为公的赛伦斯，你先代替我，回到天问星去。” 赛伦斯：“啊？” 他的上司进一步解释道：“p505已经暴露，动作慢些的马上也会开始行动，你先回天问星，但是是以‘我’的身份回去。” 虽然这种小恶作剧他们在以前玩过儿不少，但是这次场面可是不小，赛伦斯犹豫了一下。 “我需要逮一些虫子。”尹天曜说，“同时对指挥部和军部下手的，比起黑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那么点儿伤脑筋。”尹天曜凝视着尚处白昼、飞霞漫天的天空，“回去之后直接找尹上将，当然……” 他瞥了眼林寒房间的窗口。 赛伦斯会意：“知道了知道了，这才是重点。你就是放心不下这个人是不是？” 尹天曜没有否认。 赛伦斯郑重地拍了拍尹天曜的肩膀：“少将啊少将，最危险的人就躺在你的怀抱之中。” 尹天曜一把拍开他的手，说：“动手动脚，违反军纪，记过。” 赛伦斯嘿嘿一笑。 尹天曜又道：“你动身之后我也会尽快离开土豆星。” —— 林寒翻过一道身，隐约间听到了些许脚步声，接着他睁开眼睛，此时头脑非常清醒。 不过纵然清醒，他还是没有想起来关键意外的细枝末节。 奇怪的是，他的心率偏高，唇干舌燥的程度也已经远远超过了通常情况下的口渴，自己呼吸的声音也被放大了数倍。 他急忙起身，然后推门而出，发现屋子里多了不少新的方箱。 先前的一些材料都由尹天曜分门别类地摆放在各个角落。 赛伦斯和尹天曜配合默契，一人递工具，一人忙着修理余下的一副军用机甲，时不时爆出点儿笑声。 林寒睡觉的时候因为房间隔音不错，一点儿没听到，但是偏是在清醒的此刻，他觉得他们的笑声有点儿吵。 一把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林寒走上前去，动作流畅地一人扇了一耳光。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赛伦斯：“……” 过上两秒知道了自己被打的尹天曜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习惯性地挑起林寒下巴问：“怎么了亲爱的，火气这么大？” 某位林姓人士抓起他的手腕，力气虽然能把两个人的脸打出轻度浮红，不过暂时不能拗过尹天曜，没办法让这只手停止触碰自己。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打的赛伦斯急忙退到角落，生怕有什么余火持续殃及自己。 “赛伦斯，把你的萨摩耶叫出来。”尹天曜说，“做个基础检查。” 赛伦斯说：“少爷，你怎么不用你的……” 尹天曜答：“哪儿那么多废话，我没有订那个东西。” 身体强悍的alpha平时都不屑于订购医疗检查服务，最勤勤恳恳连续订购的大部分是打工人beta。 赛伦斯一面揉着脸，一面道：“汪汪！” 他这么一声叫再次吸引了林寒的目光，赛伦斯于是更不敢说话了。 “萨摩耶，做个身体基础检查，看看出什么问题了。” 尹天曜放下了手，转而开始吩咐智能终端。 林寒心中的愤怒因为看到了尹天曜脸上的红印才稍微消停，不过他胸膛起伏，面上透红，看起来仍然像是怒到极致。 不知道为什么，尹天曜刚才掐他下巴让他一时间觉得反感，但是松手之后反倒让他有些难受。 －－ dr.right系统同配对的人情绪相连，此时因为赛伦斯在角落拽着求生欲一动不动，萨摩耶走得同手同脚，瑟瑟发抖。 等到靠近林寒，萨摩耶眼睛眨了眨，然后狗嘴开口说：“感谢您对本公司的信任，即将开启星际智能终端基础健康检测服务，关爱身体，从我做起！” 萨摩耶播报完毕，开始跟着林寒兜圈子。 狗腿遛完三圈，一圈圈数据环绕过狗身。 萨摩耶最后停下脚步，眼睛眨了眨，如释重负一般哈了口不存在的气：“初步判断检测人员出现了服用抑制剂产生的不良反应。” “针对omega，抑制剂不良反应常出现于过长时间未使用抑制剂，或是omega本身信息素反常，或是……” “临时标记或者永久标记该omega的alpha滥情、不忠、背叛！” “不良反应严重的omega会出现暴.力倾向，情绪犹如过山车，容易愤怒，甚至可能在瞬间获得手刃alpha或者第三者的能力……” 第13章 赛伦斯不禁起了鸡皮疙瘩，他很庆幸自己不是个omega，否则今日恐怕性命难保。 “请不要同包括beta在内的人近距离接触。”萨摩耶继续道，“近距离标准为一米。” 赛伦斯觉得自己无辜中枪。 “如果出现抑制剂不良反应，请alpha及时检讨自己，二十四小时呵护、关爱、陪伴你的omega！” 制造智能终端的公司可能聚集了一堆omega权益呼吁者。 第07章 维多星（一） 尹天曜扶额：“就算全安图只剩下了赛伦斯和我，我也不会选择他作为终生伴侣的。” 赛伦斯：“少爷，这话有那么一丁点伤人。” 林寒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实实在在地再次控诉了一次赛伦斯。 赛伦斯举双手表示投降：“我说少爷，你要是勾搭了其他什么人，就快招了吧，换个人来挡枪！” 他这个时候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林寒曾经在黑潮势力笼罩下的商会拍卖中能高中上亿星币悬赏额。 悬赏条件不是取下他的头颅或者身体的某一部分，而是令这位侦察官顺从地变成一个纯粹的“尤物”。 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着他…… 的身子。 尹天曜摊了下手：“我的贞.操是被谁夺了不是很清楚吗？” 林寒暂时并没有搜刮出自己成为罪魁祸首的回忆，只定定望了他一眼。 赛伦斯说：“我觉得你留下来的决定也是对的。” 林寒的身体状况确实挺不让人放心的。 —— 未免继续无辜躺枪的赛伦斯在机甲修理完毕的时候第一时间启动星舰走了，萨摩耶临时生成了尹天曜的编辑人。如此一来，大张旗鼓从土豆星外围回到天问星的就是驾驶个人星舰的“新任元帅”和下属赛伦斯。 经过尹天曜的不懈努力安抚，林寒在二十四小时后情绪终于彻底稳定。 林寒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尹天曜正躺在沙发上，刚睡熟不久，呼吸匀长，迎着自缝隙当中流泻而下的日光，五官尤其俊朗深邃。 林寒安静地坐着，这一瞬间世界好像都陷入了深沉的寂静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尹天曜醒了过来。 上一刻他还在梦中，前一幕星舰炮火漫天飞，下一幕就是林寒眼尾发红控诉他为什么爱上了赛伦斯，他拼命解释，然后怀中多了一只货真价实的萨摩耶，说不给吃的就捣蛋。 在他要被梦里的狗子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他终于醒了。 才睡下不久又清醒过来的尹天曜顺手理了理头发，忽然说：“想起来我欠你一份生日礼物。” —— “星际新闻进行时，一则重要消息。” “于安图星系2334年10月9日，天问星至西莉塔尔航线上出现了一片新星域，呈漩涡状。” “漩涡成因不明，影响未明，细节尚待勘探。” “请各位星民近期不要乘坐该航线的公共交通工具。” 坐在机甲专卖店里的林寒仰头看着跟前的屏幕。 屏幕上正滚动着最近的星际新闻。 天问星到西莉塔尔的航线…… 林寒记忆中的这些字符在嗡嗡作响。 自土豆星乘坐悬浮车抵达第九星界的维多星，他有些反胃，被尹天曜带着跑遍了周围的医疗舱，横竖检查不出问题，无法进行有效治疗。 智能终端基础检测出的数据和结论勉强能够参考，但无法提供药物本身。 土豆星又是星系的粮仓之一，医疗资源实在匮乏，医疗舱质量一般。 周折一阵，尹天曜决定到维多星，倒不是因为机甲，而是因为维多星医疗系统排名仅次于天问。 而他现在只想评价两字：垃圾。 赛伦斯已经顺利到达天问星并和尹上将接头，简明扼要地向尹天曜传递了尹上将一通狗血淋头的痛骂。 尹天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给下属给予了莫大的鼓励，让他活着参加完继任仪式。 赛伦斯感激涕零，表示不会辜负尹天曜的期望，并表示自己大舅妈的远方表弟的拜把子兄弟的小叔叔在维多星有开店，可接各种疑难杂症。 这位神秘的小叔叔尹天曜先前也有所耳闻，但是根据导航到达的地方明显有点儿不对劲。 “死亡体验馆，营业时间午后两点至清晨七点。” 尹天曜对着地址反复检查了几次，然后和赛伦斯对线：“你这个亲戚，他开的店正经吗？” 赛伦斯隔空拍着胸脯说：“当然，你要相信他，不会提供什么不正当服务的，少将。” “不过你要是想的话……” 赛伦斯话说一半，连线已经彻底断掉。 · 这个没漏出一点儿光的店一片空落落的漆黑，任何人都看不到其中的景象，看样子的确是还在歇业时间。 尹天曜没抱太大希望，先是和林寒去了一家机甲专卖店。 林寒吞服了晕车药，静静听了半天新闻，对旁边一群人的议论纷纷充耳不闻。 他利用伪装液，对眉眼小做改动，一般人不会认出他是某位赫赫有名的侦察官。 “alpha，是alpha吧！” “怎么没闻到他的信息素？” “好想闻他的信息素！” “说不定只是一个beta……” “怎么可能？” “不过他也可能是omega啊。” 第14章 “……” 即便身上有几分透着疲倦的病态，但是林寒周身总是隐隐约约传递而来请勿轻易靠近的气场。 尹天曜正在不远处环视一圈机甲，店员热情正热情地介绍着：“……如果说您更想要轻甲，那么防御性必然会有所降低，当然这是相较于普通款而言的，为您推荐的这一款是o－7型机甲，属于防御性和重量都十分理想的个人机甲。” 不过尹天曜对右边的a-007更感兴趣，问道：“那这个呢？” “这个还有个别名，叫前任机甲。”店员笑颜如花，“攻击性极其强大，我们的宣传词是谁用谁都会脱胎换骨，力量强悍，弱小的现任就会变成前任。” “而且这款属于一流轻甲，收缩过后可以归于一个网球大小。” 尹天曜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怎么了先生？这一款您更感兴趣吗？”店员保持着职业微笑，“一般情况下仅推荐alpha使用。” 尹天曜同样报以一笑：“可以考虑考虑。” 他转过身来走向了林寒。 “怎么样，亲爱的，感觉好一点了吗？” 尹天曜这么一问，林寒就点了点头。 林寒站起来，对于一转机甲的外形不太上心。 他似乎下意识地只关注攻击和防御，最后指着a-007道：“要这个。” 店员本来瞅准了尹天曜是付款的那一方，于是主要唾沫星子是朝着他的。 没想到是这个在旁边有些病恹恹的人敲定了最终选择。 · 付款之后，尹天曜回头一看，发现硕大的专卖店招牌之下打着“一位alpha一生只能为一位omega定制专属机甲”。 这种宣传词骗得人忍不住呵呵一笑，毕竟尹恒上将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在这种专卖店订购的所谓“专属机甲”就不下十套，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总的来说，专卖店可出售的机甲比起军部和指挥部产出的，还差上很大一截，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近年来各地的机甲都在快速更新迭代当中。 在林寒和尹天曜离开后不久，专卖店柜台接待员刚刚喝下一口香气浓郁的咖啡，动作突然一顿。 她愣在了原地片刻，然后转过头，脖子扭到了一种非人的程度。 “报告总都会，目标已经出现。” “锁定坐标已经发送。” 她说完的这一刻，将头缓缓转回来，眼中红色退去，目光重新恢复神采。 手中咖啡杯落地，液体四溅。 —— “不找合适的药是不行的。” 尹天曜背着一个非常原始的背包，自顾自嘀咕了一句。 维多星经济发达，也是著名的旅游星球之一，星民众多。 林寒由他牵着，习惯性地观察着经过他们的人。 他发现自己有观察周围人的习惯，这样的习惯甚至铭刻进了骨子里。 关于意外的细节似乎明朗了那么一点。 他忽然可以确信，意外，同公共星舰有关。 也可能不是公共星舰，但是他下意识会对公共交通工具的舱门有一丝警惕感。 一同想起的，还有一个人在翻找什么东西的声音。 这个人吐槽说：“饿死我了，找找吃的。” 能确定的是发生意外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与他同行。 林寒空荡的一只手虚握起了一个拳头。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确握紧了一个什么东西。 是……一次性胶囊机甲。 此后，狂风席卷来的细密痛感遍布全身，无数次濒临窒息，贴近死亡的感觉让他的身体一度变得极度轻盈。 他的内心漫过一丝恐惧，但很快被他强行扼制住。 尹天曜察觉到林寒的一手收紧，于是问道：“嗯？又反胃了？” 纵然一直知道这个表里不如一的侦察官是个omega，但是他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晕车，还是晕没有进行跃迁的普通悬浮车这种事，似乎永远不可能和林寒搭上关系。 直到此刻，尹天曜亲眼见证，才觉得万事皆有可能。 林寒摇了摇头。 · 在这个时候，尹天曜的肩头再次窜出猫耳，表示有新消息。 猫头彻底冒出来的时候，两人眼前同时出现了几行字： 您已经预约诊疗服务。感谢您的选择，请于午后三点至五点到达，过时不候。 发信人：死亡体验馆。 悬浮的静态信息经过设定，只有配对人所在坐标的一米直径范围内可见。 “预约？什么时候预约的？”尹天曜觉得有趣，“这家店有点儿意思。” “时间还很充裕。”林寒忽然说，“我想修理智能终端。” 他的目光终于退去了几分之前的无助和单纯，此刻也觉得找到了一种更为熟悉的说话方式。 星际常用支付方式除却银行卡，也包括智能终端。 拥有智能终端代表…… 他大概也许可能有存款。 幸运的话，存款应该不少。 机甲的花费不小，无论他和尹天曜是什么关系，这一笔他都想要还清。 第08章 维多星（二） “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老的dr.right了。” 维多星上的修理匠多打量了两眼林寒，以为自己碰上的是个假年轻人。 今年还有人没有更新到最新一代，使用者还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修理匠表示有些诧异。 第15章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有人的配对终端还保持着系统默认光人的形态。 修理匠问道：“不常登录啊？” 林寒：“嗯。” 修理匠继续看着修理台屏幕所显示的数据。 “你不是这个终端的第一任主人。”他最后得出结论，“无法顺畅地登录和登出一方面是因为你长时间未登录，另一方面……” “可能是因为上一任主人刻意锁定了一部分。” “如果要解除锁定的话，需要上一位使用者提供密码。” 尹天曜也觉得纳闷，虽说现在不少小情侣间流行共用一个终端，终端制造公司也推出了由后代继承过世配对者的制度，但配对者主动锁定一部分功能的现象倒是闻所未闻。 他知道这个终端对林寒来说非常重要，而且原本属于另一个人。 曾经他很好奇这个东西原本究竟是谁的，后来引发了一场争吵。 那也是他第一次被说“幼稚”。 林寒也皱了皱眉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使用一个有些年头的终端。 虽然不常登录，但放在了贴身处，说明这个东西对他来说的确十分重要。 修理匠继续倒腾一会儿，光人的登录与登出已经恢复正常，由林寒的声纹来控制。 “不好意思哈，我也只能修理到这一步了。”修理匠挠挠头说，“里面被锁定的部分应该只有设立密码的人和air公司能够解开。” air就是安图星系的头号智能终端公司，dr.right的制造商。 公司极其注重保护客户隐私数据，只有内部会进行使用数据采集进行功能优化，包括联盟组织在内的外部人员，都没办法获知私密数据。 就算拿枪口对准负责人员，他们也只会摆出引颈就戮的模样，不会透露任何数据。 这大概也是尹天曜还敢使用dr.right在各星球大街上四处走动的原因。 · 依据终端传来的消息提示的时间，林寒和尹天曜在午后三点准时抵达了“死亡体验馆”。 这个时候周围的宠物店、机甲配件店、维多星纪念品店、便利店、咖啡厅都塞满了客人，唯独这家店还是一片“萧条之景”。 不过好歹，里面终于开灯了。 店主小叔恰在这个时候开了门。 不得不说这是位美人，五官有种冷峻的清丽感，穿着一字领黑色蕾丝长裙，拥有银色的长卷发，开门的时候似乎睡眼惺忪。 但无论是林寒还是尹天曜，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是位alpha。 “啊，你们就是赛伦斯的朋友吧，幸会幸会。” 小叔叔热情地向尹天曜和林寒握了握手。 他一开口，慵懒的美感立即散了大半。 林寒此时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有些人生得美，偏偏长了张嘴。 他垂头看着手上收到的名片： 死亡体验馆 主营死亡体验项目 副营（不胜枚举） 店主曾淼 —— 曾淼手抚一颗装饰用骷髅头，另一手翘起兰花指：“副营项目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omega不孕不育，信息素紊乱，alpha功能障碍等等，你们有什么需求？” 尹天曜环视过一周店内装潢，严重怀疑这人是不是精神正常。 除却被店主摁在手下的骷髅头，就是随处可见的人偶。 店内比门外看起来要宽敞许多，摆了口显眼的大棺材，甚至还垦出了片田种白菜，放在一堆人偶和或真或假五颜六色的花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唯一可以让人相信这个地方存在“医疗能力”的东西，就是摆在角落的治疗舱。 治疗舱同星际常用的大小相近，但是外形上有所差异，边角绘有走势稀奇的花纹，像是某种特别的符咒。 “我自己发明的。”曾淼介绍说，“同我的终端相连，叫做德古拉。” “之所以叫德古拉嘛，是因为它需要采集一滴血液。”这位小叔叔继续开口道，“只需要一滴，就可以洞悉所有的问题。” 尹天曜笑了一声，然后指着舱门问：“那看看我有什么问题？” 曾淼眼中闪过一缕光，似乎知道这人只是先试试他的东西，于是说：“尹少将，你这么‘以身犯险’的，还不多见。” 尹天曜笑笑：“那你现在见到了，小叔。” “不过你倒是认人挺准的啊。” 曾淼说：“少将的气质不太一样，虽然……” 他指了指面庞，又抬起一只手在脸前扇了扇。 尹天曜倒不在意他看穿了自己的伪装，于是进了治疗舱，还开玩笑问：“我不会现在靠在这儿，马上就躺那里去了吧？” 他指的是摆在店里的棺材。 曾淼说：“不会的，少将。” 他起身关上了舱门，然后目光在林寒身上掠过片刻。 这个年轻的omega有些过分安静，但眼神中总是有种不可轻视的冷漠感。那就像是高位之人在俯瞰他人。 就连高级的alpha都难有这样的凌厉感，谁能想象这样的神采会出现在林寒的眼神里？ 曾淼虚眯了一下眼睛，总觉得比起林寒，尹天曜都要好懂很多。 · 尹天曜进入治疗舱不过两分钟，全面检测结果已经汇总到了曾淼的智能终端。 曾淼快速浏览过结果：“少将，你的身体真是堪称完美。” 第16章 尹天曜一听，总觉得这话从他口里冒出来，有种莫名的讽刺感。 终端数据很快共享，尹天曜看到了数据显示的内容，尚算满意。 “人与人之间要有基本的信任。”曾淼道，“少将，我的发明没什么问题的。” 有些近似天才的alpha难免剑走偏锋，有些别致的爱好。 而曾淼尤其凸显，毕竟喜欢女装的男alpha不常见。 · 林寒站进治疗舱，采血针在他指尖轻轻扎了一下，由一张试纸吸取，然后装入了一个透明的盒子。 月白色的治疗内舱很快扫过几阵柔和的蓝色光芒。 他略微闭上了一瞬的眼睛，化成蓝光的编辑人、突然颠簸的星舰内舱场景卷入他的脑海。 “林寒？林寒？” 隔上了一会儿，林寒听到了尹天曜的声音。 两分钟已经结束，林寒睁开双眼，打开解锁的舱门走了出来。 曾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有意思啊，你重伤初愈，机体已经恢复正常，但是……” “你失忆了。”他打量着林寒，“不是因为巨大的撞击导致的颅内损伤，而是因为你接受过的体格改造受到了影响。” 他很好奇这个特别的omega褪去伪装液会是什么样子，所经受的体格改造又具体是什么。 铭刻在骨子里的征服欲悄然燃起。 林寒的手指划过阿对显现的光屏，略微一顿。 他能察觉到如同猎人一般虎视眈眈的目光，自己此时就像是暂被禁锢在蛛网中的猎物。 停顿的动作不过眨眼之间，他继续从容地浏览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数据。 体格改造的判断并非来自机器，而是曾淼的论断。 林寒自己无法回忆出任何相关的细节。 如果他不是军部的人，那他究竟归属哪一方？ 尹天曜往右踏出一步，直接挡住了曾淼的视线。 他问道：“所以小叔，有什么办法可以恢复？” 曾淼笑得意味深长：“我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尹天曜回以一笑：“这个也有影响？” 林寒抬起头，盯着尹天曜的背影想着，看来确实是吵过。 那看来什么疯狂的追求者之说纯粹是无稽之谈了。 不知道是在套话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的小叔说：“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你们可以寻求一点儿刺激的法子。”他接着道，“比方说，重现相似情况刺激大脑想起当时的情况。” “或者静待时间的流逝，也许某天就忽然好了，也许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比起这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他长期压制信息素，对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曾淼看着尹天曜，眼神仿佛在说“你是不是不行”。 林寒看向数据报告的简要结论，主要问题就是曾淼所提及的。 静待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为什么，沉默的等待总让他的内心浮动焦躁。 他可能不是什么耐心很好的人，更不是被动牵着鼻子的人。 尹天曜点了点头，说：“就这些？” 曾淼道：“就这些，这种情况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药物。” 尹天曜应了一声，下一秒一道枪口抵住了曾淼的太阳穴。 曾淼睁大眼睛：“少将，你这样不太礼貌啊。” 此时连林寒也微有些惊讶，毕竟他也不知道尹天曜要做什么。 尹天曜略微俯身，笑容已经彻底收敛：“今天的事一丝一毫都不要外传，小叔叔。” “我说，尹少将。”小叔英勇不迫地翘起兰花指，将尹天曜举出的手.枪推开了半寸，“我可是军部人员家属。” 尹天曜道：“所以呢？” 小叔叔说：“所以，我是签署了机密保护协定的，你要充分相信我。” 第09章 遇袭 本来只是准备吓唬吓唬人的尹天曜这时候收起了枪，接着重新面露灿烂笑容：“那好吧，多少钱啊，小叔？” “不要钱的，尹少将。”曾淼如释重负地笑了一笑，“我占卜了一下，你和你的爱人会是我的回头客。” “首单免费，记得给五星好评噢！” 这位小叔几乎要扭成个地道的“s”。 被占卜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店铺回头客，明显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尹天曜的手往林寒后颈一拍：“这里的alpha还真不少。” 林寒觉得有些微冰凉，很快反应过来是抑制贴。 他本能性地不太抗拒尹天曜。 也许是因为还没有彻底失效的临时标记，也许是因为其他…… 不过这人也只是另一个“猎手”罢了。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儿不爽。 －－ 在维多星停留一夜之后，尹天曜租用了一艘小型星舰，经过了两个站点。 林寒最近瞌睡不少，跟从前判若两人。此时靠着座椅就睡着了。 星舰临时停靠在站点，尹天曜一侧手肘靠在舱窗边，一手摸出了一枚硬币，朝上抛掷。 硬币落在掌心，他心想着：信，还是不信？ 他一转头，就看到林寒睡得十分安详的面容。 他没有摊开掌心，而是直接将硬币揣回了兜里。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吵嚷，尹天曜皱了皱眉，心想是哪些混蛋敢吵人睡觉。 很快他知道这些混蛋露了面。 第17章 好巧不巧，混蛋们踏着军靴，统一服装背后印着衔圣火的雄鹰，是军部的人。 近来黑潮在多处航线设伏，军部会不定时进行巡查。 站点这种地方，最容易碰上。 不过军部的人明显和站点服务人员起了冲突，直接进入了星舰停靠区，还朝上空打上了两枪。 · 林寒睁开眼睛，只见尹天曜刚刚打开舱门坐回了驾驶位。即便舱门隔音效果不错，他还是听见了外面的骚动。 忽然有人扣了下舱窗，舱窗立即向下挪移几分，让舱窗内外的人得以对视。 来人身形高大，眼神冷酷，即便不依靠服装，都能判断出这人是联盟军部中的人。 “临时检查，请出示联盟身份卡。” 他的声音不含任何情绪。 尹天曜递出两张临时伪造的身份卡。 军士一一扫描，等到系统显示绿灯才放过他们。 不过也许是常年经受训练练就的天生警觉，军士多看了他们两眼。 最后他提醒道：“打扰了，黑潮最近在附近航线有所动作，出行请万分小心。” —— 军部的动静不小，但并没有查出什么可疑分子。 星舰逐次重新驶入航线，林寒问道：“下一站去哪儿？” 尹天曜笑着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 林寒再次朝舱窗外一望：“有人在跟踪。” 如果没有跟在屁.股后的麻烦，尹天曜觉得或许自己的确有闲情四处逛逛。 “是黑潮的人，还是联盟军部？” 林寒的记忆有一茬儿没一茬儿地冒出来。 军部势力分化的事，并不是件新鲜事。 “我估计是后者。”尹天曜说，“还不能确定。” “不管是谁，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件事。” “甩开他们。” 尹天曜调整了速度档：“坐稳了。” 星舰持续提速，导航图像中跟踪的红点也密密麻麻地闪现出来，同样在提速。 租用的星舰性能一般，但是在尹天曜手里也变得格外难缠，在错综复杂的航线之间开出了狡黠的弧线。 如果事态顺利，他们很快就可以绕行到新的星球，甩开这些追踪的星舰。 不过很可惜，尹少将向来光芒万丈，此时也迎来了新的炮火。 导航上冒出了新的红点，前后包抄，和原本的跟踪星舰组成了团团包围之势。 一辆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租用星舰在中心打了个旋儿。 一群战舰包抄成功，立即拉近距离，不过眨眼之间，已经集中力量开始发射主炮。 租用星舰急速下坠，但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自其中跃出了两道银白色的身影。 第一波星舰炮火刚结束的片刻，其中一道身影已经发射了远程导弹，精准击打控制室的舱窗。 被击中的战舰朝一侧倾倒，并冒出滚滚烟尘，在下沉之前，其中同样跃出了一道身着机甲的身影，几近在星域中空翻了一圈，朝尹天曜发出了一弹。 这样的你来我往持续不过半分钟，发出的攻击却足以炸毁一颗星球。 与此同时，林寒直接借助机甲的喷发力跳上一艘星舰的顶层，再利用星舰本身的材质吸附力稳定身形，接着冲着旁边两艘战舰各来了一炮。 两个人的动作都实在太快，攻击者甚至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目标。 · 星舰和机甲的混战在星际炸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火光，一架架战舰沉浮一阵之后又彻底坠落，突出重围的是两副轻甲。 无数军用重甲在追逐着林寒和尹天曜。 他们在星河间搅出了几道散碎的痕迹，遥遥看去只是一道风景，然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是多么剧烈的碰撞和冲击。 没过多久，星河中不安分的元素和着碎光逐渐沉落。 奇迹般击溃了多艘星舰的两副轻甲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坠入了浅淡的光芒。 —— 林寒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有一片血光。 他的左眼有不小的损伤，流了不少血。 他上一次受到这样猛烈冲击，还是在和石大风出访西莉塔尔星的时候。 对……石大风…… 镜像星表以及消失的救援星舰…… 他坐在原地，缓上了半分钟，回想起了这些事情。 一转头，就看到配备了同款机甲且躺在地上的尹天曜—— 当然还包括跟这个人的细枝末节。 林寒环顾四周，周围尽是风沙和乱石，此时濒临黑夜，气温下降的速度很快。 看起来不是荒星就是欠发达星，他必须尽快找到有稳定水源和暖气供应的地方。 起身的林寒被膝弯的钝痛感刺激了片刻，一侧手臂脱臼，但愣是一语不发地走到了尹天曜的身边，蹲下身先是探了下鼻息，然后贴胸听了下心率。 确认人还活着，林寒道：“还没断气就快起来。” 他们从外太空冲入气层，也不知是谁先主动抱了对方，就着乱石地翻滚了许多圈，最后撞到了一块巨石，两个人才分开。 尹天曜还在躺尸，林寒沉默地等待了片刻，直接跨坐其上，俯身捏着人下巴说：“我数三二一。” 侦察官的耐心确实有限，没有立即等到回应就再探了一下尹天曜的呼吸和心跳。 呼吸和心跳都略显微弱，那么…… 第18章 寂野之中，林寒扬起尚能活动的一只手，打出了响亮的一耳光。 “咳……咳咳咳。”尹天曜吐出一口恶血，然后睁开迷蒙的双眼，“累死了……” 林寒立即起身，迎上了此时略显疲态的蓝色眼睛。 尹天曜道：“亲爱的，你力气真大，咳……” 这耳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寒站在原处，目光带血，居高临下。 尹天曜几乎在同他对视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怕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你眼睛怎么了？”尹天曜躺在原地一动不动，艰难吐字，“我们这是到哪个地方了……” 一阵冷风吹来，躺在机甲里的尹天曜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机甲能量几近耗尽，恒温功能也停止运作，现在就算是轻甲，也只是成了负担。 “我可能还需要半分钟。” 尹天曜非常艰难地翻了一个身。 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出现，机甲破裂的碎片扎进血肉，多处骨骼碎裂。 两人相视无言，此时多出了点儿“惺惺相惜”的默契，深刻知道对方有多痛。 不过总是有一个人会比另一个人更倒霉。 这一次是尹天曜。 第10章 枢纽（一） 林寒站在原地，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正了骨，然后脱去了机甲保护层，再次蹲下身说：“半分钟过去了。” 尹天曜被他逗乐了，虽然笑得浑身疼，还是忍不住呛笑了几声。 他勉强起身，走得有些摇摇晃晃，林寒走过来，顺手将他身上的累赘也扒拉下来。 “猴急。”差点儿命丧黄泉的尹天曜不忘嘴贫，“荒郊野岭的就开脱……” 林寒没跟着他一起贫，因为这人的信息素都带着明显的血液，显然状态跌到了极致。 “你的人缘变差了。”他判断道，“戴维斯的部队都能成功袭击你。” “亲爱的，别说这有的没的。”尹天曜说，“这能叫成功吗？一个小小的戴维斯而已，这只能说是普通袭击。” 林寒冷笑了一声，道：“我早该知道一件事。” 尹天曜看着最后一块机甲被卸下：“什么？” 林寒说：“你的字典里没有谦虚两个字。” 他从机甲残片中挑拣一阵，拿走了机械臂中的内置武器。 尹天曜眼见着难得单纯的白兔重新变成“恶狼”，内心感慨万千，然后试着召唤林林，终端毫无反应。 林寒的智能终端虽然还健在，但是同样无法召唤出来。 dr.right在此地失联，一方面无法为他们提供方向，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个地方可以暂时没有被纳入星际联盟。 —— 安图星系是新纪元大爆炸之后唯一尚有人类存在的星系。 星际联盟成立数百年以来，成员数量不断扩充，但这并不意味着周围所有星球都已被纳入联盟统治并覆盖了星际常用服务。 少数文明尚未开化的欠发达星，一些偏远的边境星以及个别无意愿服从联盟统治的星球，尚在独立发展的过程当中。 无水、无网络、暂无人迹、身负重伤、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无法理解的生物将他们生吞活剥…… 联盟即将继任的元帅和星际出名的侦察官互相搀扶，在乱石地上奋力前行，方向还是尹天曜投硬币瞎选的。 虽然两个人都有着就任一一点争执不休的天赋，但是此时双双精疲力竭，力气省着活命，根本没有吵架的闲情逸致。 也不知走了多久，远处不再是看不到尽头、逐渐吞噬最后些微光芒的黑暗。 一星明亮的光冒了出来。 似是灯塔落下的光束扫荡过来，在他们脸上停顿了片刻。 “亲爱的，你说那里要是一堆流氓可怎么办？”尹天曜说，“到时候你就只能和最讨厌的我埋……” 林寒：“你不说话我也不会认为你成了哑巴。” 尹天曜住了口，看见从灯塔之上跃下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有些瘦小，穿着风袍，兜帽掩面，走过来的步子十分小心翼翼。 如果林寒没有看错的话，这人手上还拎着把匕首。 就在这短暂的十几秒之间，他已经预判了数种可能遭遇的攻击方式以及对应的方法。 他屏住了呼吸。 兜帽掀开，不知是光线的原因还是这人常年生存于此，露出的面容偏黄，但一双眼睛很明亮水灵，稍显稚嫩。 是个身形瘦弱的beta小姑娘。 她没有主动出击，看来匕首是自己防身用的。 林寒这么想着，听着小姑娘将另一手的手电筒抬高，问了一句：“你们是从哪个星球来的？” “土豆星。” “维多星。” 还搀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对视一眼。 “口供”不一致，伤害不大，但稍显奇怪。 “你们受伤了，我的房子里有治疗舱，也可以给你们药。”小姑娘继续说，“你们需要付钱。” 尽管她说得很坚决，但是风袍裹紧的身子隐隐发着抖，逃不过林寒的眼睛。 beta小姑娘鼓起了勇气在和他们交易，怕是觉得自己在勒索—— 殊不知眼前的两个人才是走到了穷途末路，此时还能站着，全靠绷着的面子。 尹天曜回道：“好说好说，只不过我们需要的药不少，你那里资源充足吗？” 第19章 走近了他们才发现，这个“灯塔”并不是座普通的塔，而是座略有倾斜的“楼”。 只是从稍远处看过去，确实像座灯塔。 虽然星际银行卡跟着星舰大炮一起炸飞，但是dr.right里面还尚有余款。 只要能够连通星际网，终端就能实现正常运作。 “应该……”小姑娘打量了一下林寒和尹天曜，“是够的。” —— beta小姑娘叫雷小玉，她说的不假，灯楼里面的确有治疗舱，不过只有一个，她所说的药并不是星际联盟管辖区常用的药品，而是一些需要人工煎煮的草药。 他们身处的这颗星球，是星际的一颗畸态星球，同时也是第一索道的枢纽之一，周围混迹不少流民，雷小玉也是其中一个。 治疗舱虽然有些旧，但是基本功能尚全，成功挑出了尹天曜身上的机甲碎片，顺带接合骨骼，也包扎了林寒的眼睛。 “那里也住了人？” 林寒上楼的时候听见旁门有人咳嗽，于是问道。 雷小玉说：“那是我妈妈，她生病了。” 除却这对母女，灯楼里没有其他人。 林寒几乎是把尹天曜背上楼的，灯楼里的光反倒很暗，雷小玉在前给他们掌灯引路。 之后雷小玉打开了一道门，说：“一间房间只有一张床，旁边还有一间干净的。” 房间很小，也只容得下一张床。 经过定期收拾，房间很是干净，还放有蔬菜罐头、干馒头和瓶装水。 林寒说：“谢谢，一间就好。” 雷小玉说：“等药煮好了，我给你们送过来，不过可能要等到明天了。” 等到她走出房间，林寒才冷淡开口道：“放手。” alpha本来就不容易受伤，伤后复原能力也很强，更别提某些高级alpha。 现在还双手吊着自己脖子的人显然已经好上了许多。 尹天曜嬉皮笑脸：“不行。” 他一把手将自己亲自贴上林寒后颈的抑制贴撕了下来。 其实抑制贴沁了血，早就过效了，某位侦察官不肯示弱，但此时额顶已经冒出了不少冷汗。 人类尽管经历了漫长的进化，但仍然摆脱不了最原始的兽性。 方才不过是濒临死亡的疼痛占据了上风。 两人经历初步伤口处理和治疗，也换上了虽然像是麻袋但是干净的衣物，身上的血腥气消了大半，此时信息素的味道逐渐浓郁起来。 “你这次出门真是太不小心了。”尹天曜说，“就那么着急参加我的就任仪式？” 林寒脸板得可怕，但是耳根已经有些红了：“我着急去杀你。” “你三十六度五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尹天曜将林寒搂紧，“不对，现在不止三十六度五。” 发.情期的林寒明显体温偏高，尹天曜贴着他耳朵说：“没事，出通汗就好了。” 林大侦察官明显自制力惊人，还在继续板着脸：“放开我。” 尹天曜憋笑都憋累了，大侦察官分明气息不稳，还能清晰吐字，也是个奇迹。 但此时林寒说得再清楚，每个字其实都打着颤，听进耳朵里只像是撒娇。 侦察官撒娇，活久见。 “亲爱的，下一次戒欲会选代表，我一定会投你一票的。”尹天曜说，“不过我挨了两耳光，不奖励点儿甜头吗？” 林寒垂眸喘着气，并没有回应他。 “其实也尝到了那么一点，但是欺负绵羊一般的你，一点儿都没意思。”尹天曜吻了一下他受伤的眼角，“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接着又轻啄了下某侦察官的耳垂。 林寒仿佛是被惊动的琴弦，轻拨出了一声：“呃……” 恰是这么一声意外窜出来的声音彻底击溃了尹天曜的最后一丝防守。 麻袋般的衣服扔在一边，在昏沉的光线当中，林寒的皮肤仿佛笼上了轻盈的光辉。 虽然某侦察官嘴上不停地说着“不要”“放开”等词语，但是身体却十分配合。 尹天曜望着他的眼睛说：“亲爱的，偶尔服个软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寒还在喘气，几道呼吸之后才说了一句：“混蛋。” 尹天曜拂过他汗湿的额发。 是的，这才是那个有趣的omega。 只有这样的林寒，才能让他血脉贲张。 经历“挣扎”的侦察官不久之后沉沉睡去，下意识抱紧了他。 只有特殊时期才会黏人一点，比讨食的猫还难缠。 可是他偏偏有点喜欢。 第11章 枢纽（二） 天问星，指挥大厅。 寂静的大厅里出现了黑衣紧束的人影，脚步落地，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是逡巡于黑夜当中的幽灵，轻巧地掠过了一道道闸门。 与此同时，指挥大厅里尚在值班的巡逻人员浅浅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一抹身影，下一秒却消失不见，于是他认为是自己产幻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停下脚步，打开了预警系统，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正在专心致志看着面板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哎呀，老张，你吓死我了。” 巡逻员身上一颤，心脏急跳过一阵。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老张笑了笑，“最近神经这么紧张，是不是家里老三要升学太操心了？” 第20章 巡逻员说：“可不是吗？不求进联盟皇家学院，好歹也要进个擦边的分院吧，不然……” 一阵光掠过了两人周身。 两人都因强光闭了下眼睛。 老张往四处打量一圈：“奇怪，什么东西？” 巡逻员莫名觉得后背发凉，但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系统也没有捕捉到任何值得预警的情况。 指挥大厅的巡逻员大多是一线上了年纪退下的alpha，综合素质还是过硬的，不至于被一点儿风吹草动吓得屁滚尿流。 但是……黑暗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潜伏着。 巡逻员不禁揉了揉眼睛。 老张再次拍拍他的肩：“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了，搞得自己那么累，儿孙自有儿孙福，算来算去，我们最多也只能活到两百多……” “岁”字还没有脱口，又是一阵强光划拉过视线，一阵凌厉的痛感迸溅而出，他在巡逻员的眼睛里，读到了相似的惊愕。 他们望着对方的脑袋从脖颈处断裂，鲜血喷发，将白色墙壁浇出了两道狰狞。 空气里压过稍显漫长的寂静，两颗人头面面相觑，眼睛逐渐失去神采，定格在了深刻的难以置信，直到正在交谈的文职人员偶然经过—— “啊！！！” 嘀咚嘀咚嘀咚—— 指挥大厅各个巡逻点立即警铃大作！ 细跟的声音、厚重的踩靴声、嘈杂的呼喊从各个入口推搡而出。 沉重的爆炸声惊天而起，将指挥大厅的穹顶炸塌了一角。 沐浴荣耀和赞誉的指挥大厅很快彻底滚落入了烟尘当中，像是高冷的神明倒地蒙了满头的灰，自原本的寂夜里冒出一个天大的笑话。 …… 灯楼属于移动建筑，到了固定的时间点就会迈开“四肢”，依照楼主设置的方向行进。 许多星际的流民都会制造出这么一座特别的机械建筑，少数还能完好无损地穿越气层，环游星际，是联盟工程师都叹为观止却还没有彻底洞悉的伟大发明。 尹天曜坐在自己做出来的小板凳上，啃着皱皮的苹果，专心致志地跟一群村民一起挤着看电视。 是的，拥有固态屏幕的古早电视。 这种原始的东西在联盟管辖地已经成了珍贵的古董，只有尤其悠闲的有钱人会弄上一台摆在家里复古，没想到还能在眼前的村子里看到。 · 雷小玉在早上的时候煎好了药，合着一点儿新的干粮放在了林寒和尹天曜所在的房间门前，然后设置了新的方向。 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灯楼最终停留在了若达村。 根据雷小玉所说，若达村是大部分不经常移动的流民所聚集停留的一个地方，位于这颗畸态星球为数不多的一片绿洲之中。 这群流民常常被联盟称为“下星民”。 他们居无定所，但是生命力极其顽强，能在这颗近似荒星的地方扎根生存，种出珍贵的苹果，还捣鼓出一堆稀奇古怪的小发明。 比方现在，一个小孩坐在折叠椅上，椅子弹出了两只小手，开始给他按摩，瞥了眼尹天曜的手工原始小板凳，不禁“呵”了一声。 攻击性不大，讽刺意味极强。 －－ 没睡太好的林大侦察官此时才从灯楼里走出来，看到尹天曜正在啃苹果，跟前的电视屏幕上是热播的星际动画。 某位本该继任元帅的少将看得比旁边的四岁小孩群众还要津津有味。 “……元帅，托马斯的大军要攻打过来了！” “他们的军力分散，不值得畏惧。” “我们的目标是，全面歼灭！” “……” 小孩们看得两眼放光，屏幕里的银河元帅从容不迫，所向披靡，照得他们心里的英雄梦熊熊燃烧。 这次轮到尹天曜放肆地嗤笑了一声，遭到了一众小孩鄙夷的目光。 “你在笑话丹尼尔吗？不准你笑话丹尼尔元帅！” 丹尼尔是银河大英雄，动画第一主角，大权在握，总能力挽狂澜。 其中一个孩子站出来，一面说着，一面朝尹天曜扔了一个小桃子。 他脸皮贼厚，接住小桃子就咬了一口，说了声：“谢谢啊。” “你好不要脸啊。” 小孩儿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 这崽子其实是个alpha，但尚处幼龄，力气不大，扔出的五个桃子都没能造成实质性伤害，只能被尹天曜吞下肚皮，转化成厚脸皮的续航能量。 尹天曜说：“元帅可不是这么当的。” 小孩不平：“你知道怎么当元帅？” 尹天曜活像不讲道理：“我就是知道。” “骗人。” 一众小孩面面相觑，不禁评断道。 其中一个小姑娘举了下手说：“我知道，要先考上联盟皇家学院或者其他分院。” “不对，只有指挥部的人才会这么不近人情。”天知道是哪位饱读诗书的四岁幼崽冒出了这么一个评价，“联盟军部会在各个地方找人的！” 这话倒是不假，指挥部向来只接收自联盟皇家学院以及关联的各大分院培养出的学生，而军部则不同，会在星际各处征召“人才”。 其实尹天曜也很难说清，这个“人才”的标准是什么。 要说他自己，有点儿家底子，不那么混吃等死总是能混进军部的。 但很不巧的是，他就是联盟皇家学院毕业的，当初还是个硬考的学生，念的是机甲设计系，用自造的机甲炸了一座演讲大堂之后，尹上将考虑到周围同学和老师的安危，将他送进了军部进行历练。 第21章 军部的人才们不全是他这种危险分子，也有不少规矩的，不然很难不炸开锅。 “但是怎么选都不会到咱们这。” 有人垂着眼睛，低低地泼了盆冷水。 马上有人反驳说：“才不会，只要有联盟身份卡，长大了就可以参加联盟皇家学院还有各大分院的考试。” “可是我们连联盟身份卡都没有……” “据说只要是有网络的联盟星就有免费申报的地方！” “可是进入那些好的学院只是一条基本条件。”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欸。” 孩子群沉默了一会儿，又忽然冒出一道声音，径直劈向尹天曜：“喂，自大狂，你知不知道啊？” 得到新封号“自大狂”的尹天曜说：“很遗憾，我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他抬起手，指向了刚走下灯楼的林寒，仿佛递过来了一只无形的话筒。 尹天曜一抬眼看到了林寒，于是拍了拍旁边的小凳子。 林寒忽视了未来元帅的手工作品，同样也忽视了他的盛情相邀。 侦察官因为连续被折腾了两天，面色不善，十分不想搭理某位罪魁祸首。 但是他一直贯彻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伟大宗旨，开始有条不紊地帮雷小玉整理起新采的药草。 简言之，不理会尹天曜，也不理会睁大眼睛寻求答案的幼崽。 尹天曜毫不在意，心想他还有法子慢慢“对付”这位大侦察官。 第12章 枢纽（三） 林寒垂着眼睛细致地进行分拣，中途将某个人不知道是来帮忙还是捣乱的手薅走，效率奇高地完成了工作。 中间有部分是他没见过的种类，林寒单独拎出来放入了不同颜色的袋子里，然后重新进入了灯楼。 灯楼颠簸了大半天，此时像是精疲力竭，连歪斜的程度都加重了些，林寒花上了半分钟适应仿佛被调整了的楼梯。 隐约间他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咳，我说过不要再去那个地方了。” “但是小苏哥哥上次说在那个地方捡到了珍稀金属，拿到‘玛瑙’那里得到了好价钱。” 是雷小玉和她母亲雷苒。 “玛瑙”是星际著名的交易市场，会定期更新完整清晰的价目参考表，去年还获得了联盟市场公平与资源优化贡献奖。 市场没有固定地点，而是一艘四处移动的巨型飞船，会在星际新闻池里更新自己的动态。 有时候为了吸引更多的卖方与买方，玛瑙的支持商会会长会邀请星际明星登台演出。 基本上通网的星民都会在随身设备当中配备新闻池功能，更别说用了智能终端的星民。 可惜的是，这个若达村虽然人才济济，建设出的数据基站只能勉强让一台电视正常播放星际动画频道，无法支持air公司的智能终端运行。 简单来说，无论是林寒自己，还是坐在小板凳上面的尹天曜，此时都同身无分文区别不大，还欠着别人医药费。 “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雷苒的声音不高，但是透着股怒气，只是因为拖着病躯才难以发作。 雷小玉说：“我知道呀妈妈，可我们需要钱。” “那些市场里面很乱，不是因为这样的情况，我也只会去买一些粮食。” 雷苒叹了一口气：“是我拖累了……” “妈妈，不要这么说。” 雷小玉打断了母亲的话。 高高低低的一阵咳嗽声过去，雷小玉的脚步踏出一串“咚咚咚”，拎着什么东西来回了几趟，估计是在给雷苒接水。 过一会儿，雷苒呼吸平稳，又对雷小玉说：“不要再去拾荒了。” 流民当中的大多数人转化为了拾荒者，在各地荒星或者近乎沦落为荒星的欠发达星上四处乱窜，时不时能捡到些机甲的残片、风化尸体身上的首饰或者其他物资。 雷小玉也是其中一位“拾荒者”。 不过这位beta小姑娘明显经验尚浅，没有捡到什么东西，只捡到了两个特别麻烦的人。 雷苒刻意将声音压得更低：“那两个人，不是什么普通人……” 雷小玉说：“妈妈，我不知道一段时间过后有没有什么人会来杀我们。我只知道没有钱的话，不用几天你会病死，我会饿死。” 雷苒再次叹了口气。 · 若达村的村民之间看似和睦，其实也都保持着距离，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长期在迁徙，又被视为“下星民”的流民之间，遵守的是一套不成文的规则，任何矛盾都在蓄势待发。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救得了一个，救不了第二个，索性独善其身。 分拣好的药草交了手，雷小玉说了声“谢谢”。 林寒说：“等找到其他数据基站，治疗费用我会转到你账号。” 他最不喜欢亏欠他人。 雷小玉说：“其实不给也可以，那一天我本来就是随便转转，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智能终端的账号。” 然后莫名其妙看到了一道“流星雨”。 侦察官其实早看出来这小姑娘是真心想救人，又怕碰到歹人，所以备了匕首。 现在她只谢天谢地遇到的不是什么不良分子（虽然还有待考察），没指望真能得到什么“医疗费”。 “谢谢。” 第22章 林寒干脆利落地道了谢，没再说什么。 然而他心里已经罗列出了n种可以在附近弄到现金并塞到雷小玉手中的方法。 大侦察官再次走下灯楼，尹天曜不知道什么时候骗到了小孩手里的棒棒糖，弄得人哇哇大哭。 林寒：“……” 只要他一靠近，某位恢复神速的alpha注意力就可以转变过来。 “林，劳动完成，是时候放松放松了，不然你的脑子会生锈的。” 尹天曜终于放过了欺负幼崽，开始了他持之以恒的挑衅侦察官的事业。 在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时候，格外喜欢叫林寒为“林”。 —— 林大侦察官从容地坐上了有些蹩脚的手工小板凳上，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我看你是闲得发慌”，嘴上说的是：“谢谢，至少生锈是有脑子的人掌有的特权。” 言下之意，是某位开口的人没有脑子。 他下意识地做出个想理衣袖铆扣的动作，一出手才后知后觉，现在穿的是粗衣。 这一点细节没能逃过尹天曜的眼睛：“怎么了林，不太习惯现在穿麻袋是吧，我也不大习惯，多穿几天就好了。” 他递给林寒一根棒棒糖：“来一根，新鲜的。” 林寒顺手接过，然后又顺手给了旁边的真正小主人，在人感激的目光下跟一脸轻松的尹天曜说起正事：“你准备待到什么时候？” 这次轮到尹天曜一脸难以置信：“你还要跟着我？” 当然，他面上的惊讶劲儿明显是装出来的。 林寒精神逐渐恢复，冲他微微一笑：“是你在缠着我。” “不带这么忘恩负义的。”尹天曜说，“你差点儿成了土豆星外环的一部分自己不清楚吗？” 他说到这里，心里就没来由一股子生气。 “我没有让你救我。” 林寒嘴犟，绝不服软，别过脸抛来一句。 尹天曜有时十分佩服林寒，在于无论若干小时前如何缠绵悱恻，一掀被子穿上衣服他马上就可以十分冷静。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虽然有法子“对付”林大侦察官，但是有时候也觉得这人像是一本难懂的书，沉着谜。 永远无法真正打开心扉。 尹天曜道：“你看着我眼睛再说一遍。” 林寒不看他。 “是我腆着脸救人。”尹天曜在心里默默打自己的脸，“你们那边是不是该给我记一次功？” “你们那边”指的是联盟指挥部。 “我们那儿……不流行记功。”林寒说，“流行送星舰、机甲、豪宅，你缺哪一个？” 尹天曜还没回答，林寒又接着说：“我看都不缺，只是缺德。” 他语调平缓，神情也恢复如常，像是在说一句真理。 “说起来我确实应该还你机甲，两副。” 林寒想到了这一茬儿，打开了阿对，记在了脱网备忘录里面。 尹天曜见他真记好了，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林寒这时才将目光转过来，同他对视：“有什么问题？” 尹天曜没笑，只是说：“跟我去联盟军部。” 林寒直接拒绝：“不可能。” “你还在生气？” “没有。”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 “潘伯顿……” “凯特星……” 得了，又同时开口了，这次还算有默契，虽然提到的关键词不一样，说的还是同一件事。 林寒隐隐约约有印象，在自己“失忆”的几天里，尹天曜已经问过一次，但他应该没有多回答什么。 林寒道：“那是一场意外事故。” 尹天曜说：“但是你还是坚持原来的理念，是不是？” “我不想和你争。”林寒想要绕开话题，“你还是想办法顺利回去比较好。” 尹天曜这时才笑了笑：“亲爱的，你的情况好像没好到哪里去。” 说得好像自己能随便安安全全回去一样。 他们两个的手谁都不比谁干净，哪怕再冒出十个戴维斯部队都是有可能的，可能是来铲除尹天曜的，也有可能是来解决林寒的。 从枢纽回到天问星，多少大小麻烦都有可能碰到。 林寒唇抿一线，忽然沉默下来，好像已经开始自行想办法顺利回到天问星。 尹天曜让了步，耐心地等了两分钟，并不聒噪地打搅林寒思考。 第13章 玛瑙（一） 星际热播动画还没有到片尾，丹尼尔元帅的脸却忽然卡在了屏幕上，取而代之的是星际记者端庄的脸蛋：“现在为您转接星际元帅继任仪式，本届当选联盟军部元帅的是……” 因为信号不稳，记者的脸也卡顿了一下。 下一秒出现的，是拥有帝王星地位的天问星皇家大堂内景。 大堂坐满了逾千名观众，其中包括联盟皇室成员以及指挥部、军部核心人员。 “尹天曜”站在台前，由上任元帅授予徽章，再由大帝亲自戴上花冠，出乎众人意料地开始了一次中规中矩的就职演说。 “敬爱的陛下、苏珊娜公主殿下、欧文殿下，各位尊敬的联盟成员，承蒙联盟信任，接任联盟军部一职，十分荣幸……” 真正的尹天曜坐在小废星的小板凳上，看着正儿八经的话从自己那嘴里吐出来，莫名有种滑稽感。 第23章 他觉得无论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在场的人，但凡对他有所耳闻，都会有同样的感觉。 “你真是放心。” 林寒冷不丁评价了一句。 元帅继任仪式虽然不是联盟头等大事，也是一等事件，某个人轻飘飘地将重任撂给了属下。 赛伦斯恐怕万万没有想到，忽然断联的长官此时坐在古早电视机前面，和林大侦察官以及一群流民在看着“自己”的继任仪式。 尹天曜失联，赛伦斯只能自行发挥，一众军部上将少将、上校少校面色严肃，觉得这规矩的模样实在是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生怕他再搞出什么新鲜的幺蛾子。 “尹天曜”顺利发表演说之后，大堂回荡了近一分钟的鼓掌喝彩声。 好在村民没有太敏感，没有将旁边穿着麻袋般衣服的人同屏幕上容光焕发的新任元帅划上等号。 仪式依照流程进行，接下来就是联盟大帝讲话。 大帝语速极缓，声音悦耳，重要场合的演讲都是各大学院学习星际官方语的重要听力材料。 但是他的脸也难逃几秒的卡顿，卡顿完毕，屏幕上滚动过新闻条： 联盟指挥中心遇袭，“幽灵”现影，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联盟皇家学院机甲库被盗，军部已介入调查…… 林寒皱了皱眉头。 从那天发生意外以来，指挥中心一直没有放出什么消息，他也联系不上石大风，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 尹天曜朝旁边的幼崽问道：“喂，小孩，这新闻准吗？” 已经“上任”的尹大元帅将重大问题抛给了旁边在吃糖的人类幼崽。 人类幼崽不太懂屏幕上的字，露出非常困惑的表情。 “达瓦加加！” 流民们看到屏幕上滚动的新闻，似乎在欢呼。 “能转播元帅继任仪式的频道一般归属联盟总台。”一个少年beta走了过来，“虽然有时候新闻语言表述很不得体，但不会传出假新闻。” 尹天曜道：“噢，这指挥官的脸色确实不怎么样，估计遇袭的情况不假。” 西莉塔尔星出了状况，继任仪式转而在天问星上举行。 那么天问星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二十一日。 林寒打量过回答的少年。 在他们刚刚到若达村的时候，雷小玉就和这个人打过招呼，他就是她口中的“小苏哥哥”。 苏彦身量挺高，但是略显瘦弱，放在流民当中并不扎眼，但是他有一艘自造的飞船，传言还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一个混迹星际的少年流民，能到达这样的地步，明显非常不简单。 林寒识人无数，苏彦开口说过一两句话，他就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单纯的流民。 “……新元帅，看着一般啊。”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谁当元帅都是一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塔纳玉格兰森斯御御！” “指挥部遇袭了哈哈哈，指挥官的脸都气绿了。” “指挥部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双双被骂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这群聚集在一起的流民说的话不完全是星际通行官方语，发音有些蹩脚，时常也还混入些已经消失的星际语。 林寒常年走访各地，听到的各种星际语也不少，勉强能够理解。 苏彦说话不是完全标准的官方语，但是比起大部分流民，已经好了许多。 流民对于联盟并没有太多好感，对于联盟上级人员的换任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指挥部一直主张令联盟之光照拂整个安图星系，然而这样的想法始终“在路上”。 调动足够的资源是一方面，提出合理的安抚政策是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被联盟视为“下星民”的这群人的个人意愿。 不过目前比这更重要的是…… “跟我过去，我有事要说。” 林寒对差点儿要开始和苏彦谈天论地的尹天曜说道。 他抛下一句话，也没管人应不应，立即重新上了灯楼。 —— 灯楼里面的灯座添了灯油，光线稍微充足了一些。 尹大元帅虽然嘴上没应，身体还是十分诚实，同林寒一前一后进入了灯楼。 “我可不是你那些任人摆布的学弟。”尹天曜说，“你这么用冰坨子的语气说话，难不成是吃醋了？” 林寒说：“我为什么要吃醋？” 十分理直气壮，无可辩驳。 尹天曜觉得有趣，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还吃赛伦斯的醋。” 遥远的赛伦斯重重打了个喷嚏。 林寒绷着脸说：“那是药物作用。” 尹天曜总结陈词：“我明白了。” “凡是不合理的在你这里都是意外。” 林寒也不否定，直入正题：“去玛瑙交易会。” 尹天曜反问：“什么？” 林寒这一次颇具耐心地回答道：“交易飞船会不定时出现在星际各地，上面通常有移动数据基站，可以重新接通智能终端。” “你确定飞船会定期出现在附近？” 尹天曜表示有点儿怀疑。 林寒道：“只要范围还在第一索道之内就可以。” 尹天曜应了一声：“所以你这么着急还人钱？我还想着就在这里打工抵债呢……” 第24章 林寒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这个人哪里有半分要成为劳动力的样子？ 尹天曜又说：“不过你不觉得还有一种办法吗？” 林寒没接话，等着他发挥。 尹大元帅道：“你叫那个小姑娘将你劫持回指挥部，得一笔勒索金，不是很好吗？” 第14章 玛瑙（二） 尹天曜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的在提建议：“公家的钱，适当骗骗，不亏。” 林寒一时不想理他，他就接着说：“怎么？徐亚宁不如潘伯顿大方吗？” 在凯特星冲突中牺牲的潘伯顿是上任指挥官，自此之后徐亚宁接任。 指挥部沿袭了先前存续文明、促进星际和平的理念，照样反对军部实行的征服政策，也没有进行伤筋动骨的改良措施。 军部和指挥部在大帝的眼皮子底下干瞪眼多年，维护着奇妙的平衡。 林寒道：“那不如把你送到戴维斯手里，我想赏金会更高。” “那可不行，你舍不得。” 林寒盯着某元帅一脸坦荡的自信，不知道他城墙般厚实的脸皮是怎么磨出来的。 “徐指挥怎么样？就是她派了任务让我人间蒸发？”尹天曜道，“她是想除掉我还是你？” 不消尹天曜挑明了说，林寒自己也嗅到了这一丝危险。 这一次的意外，可能跟指挥部也脱不了关系。 徐亚宁…… 这一刻他心里也真真正正产生了怀疑，或者说在他刚恢复记忆回想意外的时候，这丝疑虑就已经有了苗头，只是此时才破土而出。 这大概也是他暂时并不着急回到指挥部的原因。 但他不会想让尹天曜完全清楚这些细枝末节。 林寒说：“是新任元帅。” 尹天曜道：“所以也不一定是我？看来徐亚宁跟我确实没仇。” 差点儿以为自己被针对的尹大元帅兀自松了口气。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发觉了不大寻常的地方：“这么说起来，这个任务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一旦暴露可是不得了。” “你是要退休还是预备晋升了？” 指挥部里面常年会有一批侦察官，向来是光鲜亮丽的代名词。 但是侦察官除了作为外交官出访各星球，或者充当门面在联盟各大学院做招聘宣传，塑造指挥部光辉形象之外，还会给指挥官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包括但不限于铲除异己，或者用一些手段平乱。 因此，侦察官手里的血腥气不比军部的人少，也是因为这一点，他们还有一个别号：指挥官的狗。 当然，这个别号是军部的人取的，同时知晓侦察官这层面目的，也只有握有联盟高级情报的一干人等。 侦察官既是门面，也是遭人嫌恶的忠犬，所以仇人遍布星际，一般年纪轻轻就会被转到指挥部的其他职位“雪藏”。 联盟的人曾调侃说，吃上一口侦察官的青春饭，就等于一辈子不愁饭碗。 不过这堆令人诟病的忠犬还有一个“翻身”的机会，就是成为下一任指挥官，联盟指挥部的掌舵人。 以往的侦察官都是清一色的alpha，不过最近倒是有所变化，甚至接纳了个别beta。即便只有军部知道这群侦察官的真实面目，星际之间憎恶联盟的人也编出了不少八卦，导致侦察官的名声也不太好。 在指挥部当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要当指挥官，必须要从一众侦察官当中脱颖而出，而每一批侦察官至多不超过十个，接任的概率不小。 但是他实在不理解，林寒为什么要一直留在指挥部。 林寒说：“这是指挥部的内部事务。” 尹天曜自行解读为林寒也不清楚。 “造一个能用的飞船出来。” 林大侦察官转而发号施令。 “认真点，亲爱的。”尹天曜说，“加上主语。” 全星际也只有林寒敢这么跟他说话。 “尹元帅，请造一艘能正常运作且能突破星球气层的飞船出来。”林寒直视着他的目光，“最好是在下一场玛瑙交易会之前。” “噢。” 反倒是尹天曜答应得太顺畅，林寒上梯的脚步微微一顿。 恰是这么一顿，某人有了可乘之机，不过匆忙一上前就将他楼紧了。 “奖励呢？” 果然，这个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林寒沉默了一会儿。 尹天曜贴着他耳朵问：“你在想什么？” 林寒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想念我那些任人摆布的学弟。” alpha的雄竞之心燃起，尹天曜说：“那大可不必，我会好好做的。” “做”字还咬得格外用力。 说罢还补充道：“不准想他们。” 昏沉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带有点意味深长的狡黠。 · 林寒关上房门，倒头大睡了一觉。 嗜睡的毛病并没有因为抑制剂副作用过效或者记忆恢复而消失，反倒是加重了一些。 虽然已经换了一间房间，但他总觉得尹天曜的信息素味道还是弥漫在各个角落里，能让人染上醉意。 “欲望总是难以克服的，孩子。”记忆中的声音缓缓道来，“说到底，你需要保有理智，但是不需要规避所有。” “毕竟，我们只是自出生开始，就不断在迈向死亡的普通人。” 第25章 —— 过两天，尹大元帅冲着刚做好的外壳敲敲打打，一群人类幼崽跟野猴子似的刨着他好不容易集齐的工具。 尹天曜也不拦着他们毛毛躁躁地“动手动脚”，横竖能保证他在要使用某样东西的时候，工具还在方圆两米之内就可以。 因为专注制造飞船部件的英姿，尹天曜在幼崽当中的形象从偷吃的厚脸皮变成了尚且有几把刷子的修理工。 落难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荒废已久的专业才是最中用的东西。 尹天曜一转过身，优先擦了擦脸上的泥灰，在弄到的一个工具箱里捣鼓一阵，拿出了两把螺丝刀。 他一抬头，正看到林寒踏着石子路走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一群人类幼崽犹如耗子见了猫，看见林寒就仿佛升腾起了威胁生存的恐惧感，立即拔腿就跑。 只有那个小混球alpha，莫名其妙往人兜里揣了个新鲜的苹果。 好啊，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幼崽alpha居然敢窥伺他的omega！ 放肆！ 林寒并不在意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形象，亲自到这里仿佛是指挥部人员降临，视察工作进度的。 “材料都到位了？” 林寒低头扫视过一圈杂乱的东西。 他给人抛了个艰巨的任务，但并不会完全不搭一把手。 “苏彦那里买的。”尹天曜说，“有些东西是雷小玉的，说是可以借给我们用。” “买？” 林寒对于这个字抱有怀疑。 “那小子聪明着呢。”尹天曜说，“说不定都大概能猜出来我们的身份，确定我们不会打空头支票。” “甚至还弄来了伪装液。” 他接着开始拧部件的螺丝：“不然这个人，才不会这么慷慨大方。” 林寒应了一声，然后也开始一道拧螺丝。 两个人只有在这样的时刻能够双双闭口不言，但是不约而同地感觉到本应繁重而枯燥的工作变得没有那么无趣，甚至还轻松了起来。 仿佛他们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刺杀这样的糟心事，只是在一颗还没被星际开发商瞅上的星球上休息一段时间。 －－ 小型飞船虽然不比正常规格的飞船，也是五脏俱全，尹天曜操劳多日，在林寒帮了把手的情况下，终于完成了一艘能够使用的飞船。 新一场的玛瑙交易会飞船在月底经过了第一索道的这处枢纽，林寒和尹天曜堪堪赶上，同行的还有雷小玉和苏彦。 交易会飞船相当于移动的大厅，专门留有停靠小型交通工具的舱室。 一艘赶工出来的小型飞船，不过是这艘巨船吞吐量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透过透明的大型舱顶，可以看到外围星界的风光。 七条星际索道自安图星系稳定之初就已经建立，为各大悬浮其上的航线定点定向，并输送大宗货物。 星际中的索道枢纽大多是畸形星球，便于临时存放货物。 不过近来因为出现一片莫名其妙的漩涡状星域，多条索道也暂停了运营。 林寒和尹天曜误入的枢纽之一，因为自然环境不断恶化，可供停歇的绿洲面积缩小，不久之后可能也会遭到废弃。 此时舱顶之外一片星河璀璨，不仅是因为联盟在附近安插的不少探照飞船，也包括联盟市场监督人员乘坐的飞梭指示灯，大量流民的自制载人工具的外.射灯。 各路光源汇聚在一起，照亮了原本沉寂的星界。 流民的数量远超想象，几乎铺就了另一片星流海。 －－ 重启阿对的林寒没有收到铺天盖地的消息，发送者只有石大风和徐亚宁。 他平时在必要时使用的，只是指挥部分发的个人终端，偶尔登录的“阿对”，是属于他父亲的。 他同联盟里的人基本上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很少有人敢打探他的私事。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智能终端的，除了指挥官潘伯顿和徐亚宁，只有在皇家学院打过照面的导师和前辈，以及一起执行过任务，也一起被炸飞的学弟石大风。 根据石大风传回来的消息看，他启动一次性胶囊机甲之后也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到了第九星界，在语言不通的欠发达星上面花费了几天自学当地语言，终于找到了数据基站，联系到了指挥部得救。 来自徐亚宁的消息，则是在阿对于维多星修理匠手里启动的时候。 “林，很高兴你的终端被重新启动，说明你还活着。” “在你脱离险境的时候，及时联系我。” “指挥部永远与你同在。” 第15章 遗民（一） “怎么了？收到了心仪对象的消息，看得都惊呆了？” 一旁的尹天曜说了一句。 不得不说这人确实是个出挑的alpha，虽然伪装液掩盖了原本的眉眼特征，但是斥巨资梳洗一遍之后，周身的气质已经恢复如常。 不得不说，有点儿耀眼。 林寒及时收回目光，给徐亚宁以及石大风回复了动向，然后收了智能终端。 尹天曜对徐亚宁说了什么不感兴趣，也不会偷瞟林寒的消息面板，只是自己重新打开终端之前，先深呼了口气。 消息面板上首先蹦出了“999+”的提示符，然后他被灌了一耳朵来自尹上将的骂声，接着是赛伦斯的控诉，还有一群各路朋友的消息。 第26章 · 联盟机甲库位于皇家学院当中并不是什么惊天秘密。 机甲库平日防卫森严，也会开放部分系列给学院教职工使用，但因为中心库要过八道安保，大多教师觉得劳心费神，于是严肃地放弃了打开核心机甲库，通常只用外仓的基础机甲进行实践授课，其余种类采用全息投影来展示。 指挥部和军部是大帝的两只手，也是联盟真正权力的两大中心，左右抗衡，但是在机甲制造上勉勉强强一个鼻孔出气，机甲库是共用的，最终设立的地点也是共同商议的。 机甲库被炸，一部分机甲被盗，等于给指挥部和军部两边都扇了一巴掌。 根据军部内部回传的消息，被盗走的机甲中包括最新的神经连接机甲，或者说被偷得最干净的就是神经连接机甲。 核心的成果被人偷走，等于对方能够很快掌握己方最新技术，他们不仅遭遇机甲本身的损失，也面临革新的需求和挑战。 以前倒不是没有过机甲库失窃的情况，大都是因为勇气可嘉的个别学生打赌挪用机甲或是教职工里出现了一两个间谍。 没有哪次像现在一样，遭受了严重袭击。 林寒瞧了尹天曜一眼：“幽灵，怎么说？” 他改不了有时候话不说整的毛病，尹天曜也早就习惯了：“这次来的可能是披了隐形装置的人。” 林寒静静听着他说。 尹天曜抬起两只手指，在小桌板上欢快地“走”了几步：“你看，这人可能一开始就藏在了指挥大厅，然后不动声色地让所有预警系统慢了半拍，打开了安全闸门，同时把路上碰上的人都除了个干净，最后……” 他略一停顿，然后道：“成功联络同伙，将指挥大厅给炸了。” 尹天曜一面分析，一面打量着林寒的脸色。 —— 指挥大厅是指挥部人员平日长待的工作地点，同时也是天问星上的地标之一，这时候出了这样轰动的大事件，大量人员死伤，不能像某位侦察官失踪的消息一样藏起来，怎么都压不住。 徐亚宁甚至已经声明，会以星际最高法律制裁这些叛乱分子。 不过叛乱分子十分狡猾，犹如在星际海洋中灵活游弋的鱼，溜溜球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不论若干天后元凶是否露出马脚，时间一到，联盟必然会找到“罪人”，哪怕罪人只是编造而出的。 尹天曜半靠在休息椅上，仔细捕捉着林寒面上的细微变化：“你说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联盟成立至今的漫长历史，也是各路反叛势力陆续倒台又登场的历史。 如今黑潮是反叛巨头，接二连三惹出了不少事，这一次无论是机甲库被盗还是指挥大厅遇袭，都是在同一晚发生，说是巧合简直立不住脚。 林寒笃定道：“不是单纯泄愤。” 有组织、有步骤的行动，不太可能仅仅出于诋毁指挥部的目的。 尹天曜笑了一声，说：“难不成是指挥大厅里面有什么宝贝？” 他本来是随口一说，然而林寒却好像并没有否认。 林寒在终端当中并没有收到指挥部的其他消息。 具体人员伤亡他还是通过新闻池知道的，至于指挥部有什么重要“物资”，仍然是个重大秘密。 他一抬眼，又问：“你早就发现了镜像？” 说来也奇怪，他们重逢了很多天，现下却才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说起这个事。 尹天曜已经将“漩涡”的情况上报多时，那群领着高昂研究经费的联盟专家却至今还没有给出统一的说辞。 “有点儿道理的说法，大概是星际裂变出的一块区域。”尹天曜说，“可以搅乱时空，镜像是其中一种影响。” 林寒这一边并没有收到相关的新消息，听着他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尹天曜笑了笑：“怎么？是不是有点儿后怕？” 不用林寒说什么，他都能猜到这人一定是坐了个“假星舰”。 这事儿搁他自己身上，一定也觉得自己被坑了一大把。 林寒：“不至于。” 他只是觉得尹天曜事先都能发现端倪，而自己却慢了一拍，有那么一点儿不爽。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不能让跟前的人知道。 他又听见尹天曜道：“说起来当时在半路……” 尹天曜话说一半，林寒目光放远，忽然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于是站起了身。 · 尹天曜见林寒这样，就住了口，顺着他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毛衫，头发微卷，胡子拉碴的糙汉。 林寒随即跨出脚步，朝这个人走去。 目标人物好像察觉到有什么人朝自己靠近，警惕地戴上了手里正用来扇风的帽子，快步缩入了一边的走廊。 与此同时，林寒也加快了脚步。 追赶的速度越来越快，被追的人最终在一间舱室前停下了脚步。 飞船里有不少可供休息的舱室，个别舱室是空的。 “秦叔叔。” 林寒看到这人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把手.枪，然后道了一声。 秦校尉的手一顿，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从一双眼睛中察觉到几分熟悉：“林寒？” 林寒点了点头。 秦校尉脱口而出他的名字之后，才觉得自己太过大意，仍然举起了枪口：“拿出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第27章 林寒轻触了右耳上的“耳钉”。 第16章 遗民（二） 出现的阿对仍然维持着旧代系统的默认光人形象设置，此时慢腾腾地朝秦校尉走了两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阿对没头没脑地念了一句古诗。 秦校尉听到这个才放下了戒备：“你父亲留下来的终端，你还留着。” · 秦校尉姓秦名校尉，是林寒父亲的老朋友。 以前朋友之间也流行设置一些专属语音，在迎面碰上的时候自动打招呼。 这句古诗看来是父亲曾经设定的一个“暗号”。 “自从你离开北河星之后，我只在新闻里见过你。”秦校尉感触良多，“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 林寒向来不擅长寒暄，而可供寒暄的对象也屈指可数。 但是此时他心里漫过复杂的情绪，过上片刻才稍微平静下来。 “最近看到指挥大厅出了不小的事，你也不大容易，出门都要用伪装液。”秦校尉道，“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 林寒道：“我原本以为您会一直待在北河星。” 秦校尉笑了笑：“北河星变化太大啦，各项条件都变好了，只不过不是从前的北河星了。” “我现在就四处走走，偶尔喝个小酒。”秦校尉接着说，“毕竟现在的联盟，也用不着我们这些老家伙。” 林寒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道：“父亲的终端里一直有锁定的部分，我想知道怎么解开。” 他将光人调成了面板显示模式。 秦校尉看到了被锁定的部分，皱了皱眉头：“这个东西，说不清楚密码是什么。” “将军的生日、你妈妈的生日、你的生日、你们家之前那张银行卡密码都试过了吗？” 林寒道：“都试过了。” 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可能的密码设置。 “那可能不是静态的密码。”秦校尉说，“有时候将军喜欢用物体作为密匙。” 林将军姓林名将军，同秦校尉的名字一样，符合北河星的取名风俗。 林寒沉静地思索着，秦校尉接着说：“也有可能是其他形式的密码。可惜了，将军没有提到过这件事。” “不过他将这一部分锁住，应该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里面的信息。” “小寒，听我一句劝，不要太执着这个。” 林寒抬起眼睛，与此同时面板也彻底收回。 “今天是有什么要采购的东西吗？”秦校尉道，“我常来，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给你们介绍介绍……” 林寒果断道：“不必了，秦叔叔。”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通过父亲的终端联系我。” 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去。 —— 林寒告别了秦校尉，刚走出长廊就看到了尹天曜。 这人正捧着一个水晶球外观的东西，仔细捣鼓着上面的隐藏按钮。 林寒问：“都偷听完了？” “我这儿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地在听。”尹天曜停止了手上的摸索，“免得你和什么不法分子浪迹天涯去了。” 林寒“呵”了一声，是一个明显的冷笑。 “所以那个终端是你父亲的？不早说。” 尹天曜觉得从前因为这个终端主人不明而发“飞醋”实在是太不值得，显得他肚量很小。 林寒说：“我的看法和他不一样。” “你那位秦叔叔？”尹天曜道，“好巧，我也是。” “你说会不会不是什么密码？” 林寒反问：“什么意思？” 尹天曜道：“不是还有一种时间锁吗？只要设置了这个，时间一旦到达上限，被锁定的部分自然可以解开。” “如果真不想让他人知道，何必多此一举，直接销毁所有就好了。” “锁定只是确保一定时间内情报的安全。” 出于习惯，尹天曜自动将被锁定的内容归结为情报。 —— 林寒并没有反驳尹天曜，难得说了句：“你说的对。” 虽然他面上是一副“下次别再说了”的性.冷淡表情，立马阔步走出了侦察官应有的风范。 “亲爱的，走路别带风，小心其他人看上你。”尹天曜继续拎着“球”，“对你感兴趣的人可不少。” “你不在旁边的话，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安全的。”林寒回应，“还有人比你对我更感兴趣？” 尹天曜大方承认道：“似乎没有。” 林寒脸上写着“看吧，你都承认了，我也无话可说”。 “那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尹天曜手中的东西上。 尹天曜道：“噢，这个东西，治疗拖延症神器。” 玛瑙交易会上轮番展示着不少新奇东西，有明文规定至少需购入一件东西，才能提取飞船上金库的现金。 “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想着还钱了，不过那小姑娘哪儿去了？” 尹天曜指了指自己的衣兜，又朝四周望了一圈。 林寒说：“医疗区。” “说起来有这么一笔账我还没有找潘伯顿算。”尹天曜的脑回路又不知道跳到了哪里。 林寒又道：“你没必要和一个死人过不去。” 侦察官将生命交付给联盟指挥部，接受了体格改造，一旦被永久标记，则会立即呼吸困难至肢体僵化，除非被立即清洗，不然就会面临死亡的后果。 第28章 他知道尹天曜一直很在意这一点。 毕竟在这人的认知里，这是“信任”的一部分。 “你真觉得他人没了？”尹天曜说，“老狐狸是没有那么容易没的。” 林寒一时没接话，动作迅速地给尹天曜转了一笔钱。 尹天曜看着侦察官大人细算的机甲费和医药费，几乎气笑了。 林寒刚迈出半步，被人一把扣住手腕抵在了舱室的侧壁上。 尹天曜凑近道：“你说你这个人……有时候真挺遭人讨厌的。” “我本来……” 本来就不需要讨任何人喜欢。 只是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只能囫囵在一个带着点儿报复劲儿的吻里。 直到身上的一颗衣扣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林寒才成功挣出了一口喘息。 尹天曜摩挲了一下他的嘴唇，好像在好心地替他擦去殷红的狼藉似的：“什么衣服，质量不太好啊。” 林寒觉得颈侧也跟着一阵燥，一只手扬至一半被尹天曜止住。 尹天曜道：“别打了，你舍不得。” 林寒喘了一口气：“你可真是有自信。” “怎么？不骂我混蛋了？” 没听到“混蛋”二字的尹天曜觉得稍有不适。 林大侦察官接着发自肺腑地说了句：“神经病。” 这声才骂出口，他的下巴就再一次被掂起来，尹天曜作势像是要再吻一口，气息却扫过他面颊，没有彻底落下来。 一片安静当中，尹天曜的眼睛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他压着声音问道：“你说这是不是指挥部自导自演的大戏呢？” 林寒身上爬过一阵凉意，平复呼吸之后，他的面容是惯常的冷静：“那我也怀疑，军部炸了机甲库。” 尹天曜评价道：“那确实挺神经病的。” · 林寒看着尹天曜在地上拾起了衣扣，在自己跟前晃了晃：“补扣子还是换一件？” 没等他回答，尹天曜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再换一身吧。” 林寒的手再一次被拽起，直接被某位逃职多日的元帅带入匆忙的人群，被迫奔跑起来—— 就好像…… 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 换了身衣服的林寒端坐在一间买方舱室的座椅上，服下了一片翻译药片。 翻译药片可以帮助星民轻松接收各个声道的各路星际语，是最近往返多个星球旅民的必备品。 此时交易会正式迈入展品全面展示的时间，四大分会场同时在线展览，林寒选择了包括个人星舰、机甲、随身武器的出行装备区。 他的神情专注，一一打量过装备区列出的展品，但并没有看到尤其满意的东西，索性打开了直播窗口。 尹天曜这时推开了门：“账结清了。” 说的是他们拖欠雷小玉的一点儿医药费。 林寒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二人分靠左右，像是开始了漫长的互不打扰状态。 直播窗口中的解说员兴奋地道：“接下来我们的展品是二手区的超级福利……” 随即屏幕里出现的是一艘外壳漆着粉色的个人星舰。 “转手的个人星舰，主人已经放弃了其使用权，只要您持有特许驾驶证，可以完成即刻认证。” “价格只需要五百万星币！” 就算是在隔音的空间里，林寒也能感受到多个地方传来的沸腾。 个人星舰一般都是定制，很少有造价能够低于百万的。这样的高配，价格定然会翻倍。 不过只需要稍微冷静一点，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个人星舰既然是定制，那么就很少有转手的。 而这艘个人星舰拥有鲜明的特色，粉色足以亮瞎一圈联盟交警的眼睛，更重要的是，它足以有□□成新。 这说明其主人要么遭逢意外，要么是跟这艘星舰结下了什么大仇。 “你家的？” 林寒看见尹天曜放下了翘起的长腿，忽然正襟危坐。 紧接着，尹天曜冷笑了一声。 好巧不巧，这就是安娜的个人星舰，目前全星际很难找到一艘一模一样的。 林寒同尹天曜对视的时候，像是进行了一场短兵相接。 片刻对峙之后，林寒开口：“想不到你会喜欢这种颜色。” 尹天曜“呵”了一声：“你想多了，不过是我父亲的小……” 小omega情人没被他说出来。 尹天曜及时住口，转而嘈道：“人死得还新鲜，东西怎么就开始卖了？” 林寒已经从一个“小”字猜出了端倪：“同你留在土豆星有关系？” 尹天曜拧了下眉头，认真地回想了一遍：“一个同我父亲有纠葛的人在半路上拦下了我，想要勒索我。” “我猜不出来是谁指使了她来对付我。” “也许是戴维斯吧，也许不是。” 他很少说话这么不确定。 林寒没有接话。 细下一想，这个人出现的时间太过碰巧，真的只是巧合，还是…… “嗝。” 就在这时，尹天曜忽然打了一个嗝。 第17章 遗民（三） 林大侦察官只在想说话的时候说话，思考的时候最不喜欢他人打岔，哪怕只是极其轻微的声响。 某元帅一连打了八个嗝，急忙咽下一口水，但是症状非但没有减轻，还越发严重。 第29章 “你做了什么？” 林寒心生警惕，尹天曜总能时不时给他使个绊子，随时都得提防。 尹大元帅一时间也想不到原因，直到目光落在一旁的翻译药片药盒上面。 林寒：“……” 同一时刻，他知道了原因。 翻译药片成分特殊，不可以在服用药片的前后半小时内饮用含酒精的东西，不然就会有一定副作用。 “好像又好了，我……” 尹天曜觉得灌水之后舒畅了一点，但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控制住了他的声带。 “我骄矜的冷漠的林啊，你的目光何时才会垂怜于我？” “快快听我真心所言！” 直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切换到了新的解说语，所属是某星球的文化符号之一，没说两句话一定要唱上几句，星际流行称呼其为“歌剧式语言”。 而尹大元帅因为解说语换了一种而跟着话语错乱，直接开嗓唱出了两句。 —— 林寒第一次见识到翻译药片的副作用，直接走出门去，找服务台人员拿了一点对症的药物。 飞船上面的星民越来越多，他想起刚刚尹天曜提及的事情，于是给石大风发了条消息，让他查明那艘个人星舰的原主人和此时的转卖方信息。 就在这么一瞬间，有人匆忙地从人潮中穿梭，迎面不小心撞到了他。 林寒将新拿到的药物揣进兜里，顺手扶住了眼前将要倒地的少年。 “是……是你啊。” 苏彦抬起头，有些气喘吁吁。 林寒习惯了这人不正式称呼的习惯，只关注他像是在逃命的模样：“怎么了？” “有……有人……有人要杀我，他们……还绑走了小玉。”少年似乎从惊魂未定当中略微抽离，“你……可以救救她吗？也救……救救我。” 林寒望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打量了一圈四周。 星民众多，大都是药草、饰品、手工食品等零散商品的买方和卖方，价格高昂的珍稀商品以及交易会主推的展品，基本都会展示在独立舱室，同时不会公布卖方和最终的买方，只会显示交易成功与否和最终的成交价格。 林寒任侦察官一段时间以来，养就了锐利的目光，但是他并没有发现什么隐藏的危险分子。 那么苏彦是在被谁威胁？ 他的目光冷静，垂眼看着还抓着自己衣袖的苏彦：“看着我的眼睛，说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彦看起来稍微镇定了一点，应林寒的要求抬起眼睛，他的额角落下了不少汗珠，再次喘息了几口气后才道：“林……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是……” 在苏彦停顿的间隙，不远处忽然划过了道道流光。 那是飞速靠近巨大舱顶的星舰探灯。 —— 大量逼近的星舰给众人的头顶造成了不小的压迫感，谁也不知道悬停于上的这批星舰从何而来，只是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点儿惊惧。 林寒问苏彦：“人在哪里？” 苏彦擦了下汗：“在医疗区，刚刚有人忽然走过来，抢走了所有的药草。” 药草虽然是天然的，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明显反常。 林寒打量着苏彦，少年攥着自己的衣角，仍然时不时冒出冷汗。 苏彦忽然抬起头：“来了，他们来了。” 林寒应声朝不远处一瞥，却只捕捉到一丝似有若无的影子。 他心里升起一种猜测，脚步却依然立在原地，直到苏彦慌忙中又扣住他的手腕，才挪动分毫。 最终林寒被带到了日化区。 苏彦跑得气喘吁吁，林寒却大气不喘一口，仿佛是看着人跑了一圈，自己没有消耗任何一丝体力。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我们并不认识。” 林寒等着苏彦喘完气，才道。 不过他虽然说得淡然，手上却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把精致的折叠刀，十分轻松地抵住了少年的颈侧。 苏彦几乎在眨眼间就褪去了眼中的恐惧，他的声音沉落进十分的冷静当中：“侦察官，你既然都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 林寒回答：“因为你在求救。” 苏彦微微一笑：“林侦察，现在该求救的人是你。” 几乎在话音一落的瞬间，苏彦就“消失”了。 折叠刀在林寒手中维持着原来的角度，像是在表演着某种伟大的艺术。 但是林寒只是微微虚眯了一下眼睛，旋即将折叠刀掷出去。空气当中零落过金属碰撞的脆响。 敌在眼前，却也是在“暗处”，林寒只能凭借声音的回响判断苏彦所在的方位，就势避开了紧接而至的迎面攻击。 空气中隐约出现了水瀑般的流痕，“隐形”的效果并没有维持超过十五秒，苏彦再次现身。 他浑身上下覆盖着月白色的轻甲，只留下一双眼睛暴露在外。 随着他展现身形，周围围聚起了星星点点。 犹如群狼窥伺。 —— 大概是经历过镜像事件，林大侦察官的心理素质较之前又上了一个档次。 令他有些不解的不在于苏彦是个别组织的一份子，此时又像是明明白白冲着他来的。 他敏锐地感觉到少年在寻仇，只是他还没有想起来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人。 如果对方连他意外降落在枢纽星球上的情况都算计好了，那的确不容小觑。 第30章 “我们确实不认识。”苏彦的声音较先前多了一分冷漠，“大侦察官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摧毁的星球吧？” 林寒说：“在我手下葬送的星球不止一个两个。” 意思是，你还是把话说明白吧。 苏彦眼里挑出一缕笑：“我是凯特星的遗民。” 林寒面容冷峻，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苏彦道：“如果以前不是因为联盟指挥部擅作主张，要将我们星球上的民众迁移，我们也不会奋起反抗。” “结果呢？一旦不服从联盟的管制，一般星民都会被划类为‘叛军’。” “反叛的结果只有军部的轰炸，退无可退，死路一条。” 林寒道：“迁移经过了民众投票。” 苏彦反问：“所以呢？这就合情合理？你们不过是将个人意愿强加在了每一个人身上！”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林寒面色未变，问向苏彦。 苏彦怒火中烧，反倒是不知道从何答起。 然后林寒替他说了：“杀了一个侦察官泄愤，然后拎着他的头颅在指挥部上空示威，借此声讨凯特星曾经遭遇的不公，再由星际媒体推波助澜，联合其他力量，进行一次深刻的报复。”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说到“报复”两个字的时候，竟笑了起来。 苏彦眉头紧皱，显然他确实这么想过。 “其实从前就有过先例。”林寒接着说，“只不过公众向来对新闻的记忆力不太好。”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周身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轻甲。 不过这只是普通的一次性胶囊机甲，没有什么先进的隐形功能。 一次性机甲不比重型的军用机甲，攻击性有限，主要功能还是自我防卫。 机甲附带的子弹对眼前的高阶轻甲估计构不成什么威胁，还得省着点用。 苏彦的攻击仿佛只是暴雨来临之初砸下的一圈涟漪，随即不断有更多身着轻甲的人出现，林寒侧身避过喷射的光圈，然后启动了机甲的攻击模式，朝舱壁射击出了几颗子弹，警报系统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锐报警声。 与此同时，在外的部分星舰探照灯忽明忽暗，其中一部分撞向了巨大的透明舱顶。 玛瑙交易会的飞船惊出了一阵阵震颤。 此时机甲突袭队伍朝林寒步步紧逼，为首的苏彦道：“我恨联盟。” “如果不是联盟自作主张，我的家人不会死去，我也不至于漂泊无依，四处流浪。” “都是你们，夺去了我的家！” 少年眼中不再是愤怒，现在是不甘、绝望和痛苦凝筑的指控。 他将机甲臂举起，臂圈中的光芒闪烁。 只需要这一击，眼前的林寒连同这一层舱室都可以成为飞灰。周围的人在此时纷纷撤开了几步。 机甲层掩盖之下，苏彦扬起了一丝嘲弄的微笑：“你想等这里的安保来营救？那就太天真了。” 林寒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天真，再一次微微一笑。 苏彦觉得眼前掠过了一道飞影，上一秒莫名其妙展现微笑的侦察官此时已经奇迹般地将他击倒在地，竟然徒手迎上了正在聚集能量的机甲臂圈。 他睁大了眼睛，急忙朝自己的终端道：“停止聚集能量！” 原本临近发射阈值的机甲臂亮出了红光，随即红光黯淡，能量减档，最后回归能量池。 他提前锁定了具体目标，然而现在目标距离为零，能量会聚集在跟前，正常轰击只会让他自己跟对方一起玩命。 · 即便少年身覆机甲层，他胸膛的起伏仍很明显。 此时的苏彦再次大口喘气，眼中余下的只有劫后逢生的一点儿怅然。 林寒道：“你知道复仇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就是比对方更不怕死。” 他说完便拿开了手，机甲层重新覆盖手掌。 第18章 寄生（一） 苏彦因为能量回流，只能暂时缓慢抬臂起身，哪怕他只迟疑这一时间的十分之一，都足够林寒解决他十次。 不过林寒显然不想跟他“计较”，只是靠着一双还算有点儿防御力的拳头撂倒了回神的苏彦同伙儿，然后迎面碰上了姗姗来迟的安保队伍。 没等安保人员说什么，林寒率先开口：“联盟指挥部侦察官林寒，遭遇突袭，目测是黑潮人员，尽快上报。” 阿对适时跳出来，凝聚了一个指挥部侦察官的徽章图样，底下附有工号。 一队安保一头雾水，听到指令的时候更是懵圈。 这……哪里来的一个联盟侦察官？根本就没有通知。 不过“林寒”这个名字，可以说十分震耳。 安保队长说：“林寒先生，黑潮的确开始袭击飞船了，如果可以，尽量不要朝那里走。” 林寒飞速说了声“谢谢”，然后朝不要走的方向行去。 安保队长：“……” —— 逆着人潮而行的林寒费了点儿时间才回到原本的舱室，途中他发现舱顶已经被震碎了一部分，巨型飞船正时不时产生不小的颠簸。 一进门，舱室中空无一人。 林寒说不清心里有什么感觉，认真环顾了一遍，确认这人是真不在这儿。 他立马关上了舱室，然后一面沿着长廊走，一面对终端说：“阿对，搜索坐标。” 第31章 “正在搜索尹天曜坐标。” 终端的智能自动锁定了目标。 不过林寒等了一会儿，阿对语带遗憾道：“对方未开启终端，无法锁定。” 智能终端不需要回复能量，只要在星际网络区域，就可以正常使用。 未开启终端可能是信号不畅，或是因为配对者主动关闭了终端，也有可能是因为…… 林寒呼出一口气，重新开启了机甲的攻击模式，同时向指挥部传递了新信息。 信息成功发送之后，石大风回传的调查结果也开始向他自动播报：“学长，那艘骚粉色的个人星舰啊，原主人叫安娜，是尹上将最近的一个omega小情人。” “不过这个安娜前段时间在自己的豪宅，啊不对，是尹上将给她的豪宅里死了，死因是遭受了异样辐射，辐射来源未知，死后被就近葬在了天鹅星上的公墓。” “你要的转卖方，是一个名字叫‘苏彦’的人，不过他还有过其他的名字，联盟身份卡记录中最先的常居地是凯特星。” “所以是凯特星的遗民啊，哥你可得小心啊……” 林寒听着石大风叽里呱啦开始的一堆废话，还没走出多远，就察觉到了一股新能量的逼近。 他转过身，机甲臂同能量光刃迎面相接。 对方同样穿着月白色的机甲，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林寒的时候，目光冷到了极致。 林寒另一手旋出了一把刀：“您确定不和我好好商量么？” “秦叔叔。” —— 秦校尉看着林寒，眼睛里的冷光有了一瞬的犹豫，他将能量光刃压前了些：“林寒，我不会杀你，把将军的终端给我。” 林寒说：“理由？” 秦校尉道：“你也想知道其中的秘密不是吗？” 受到林寒操纵的机甲臂伸展出新的一层，骤然扩展了一倍大小，外壳旋转了一周，荡出了一阵能量冲击波，将能量刃逼退了几步。 “准则之一，不要同敌人有太多寒暄。”一道清冷的声音穿过耳膜，紧接着出现的是一个眼神凌厉的女人。 林寒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是雷苒。 他的判断没有出过错，即便如此，他还是盯着这双眼睛确认了一遍。 毕竟无论是谁碰上了这件事，都会至少怀疑那么一秒。 原本一身病气，神情恹恹的omega摇身一变成为身着先进机甲的反叛组织成员，还领着一队装备了机甲的人，怎么都值得让人惊讶那么一瞬。 何况几分钟前，苏彦横插了一脚。 不过林寒毕竟还是林寒，哪怕此时雷苒再摇身一变成为苏彦他都完全可以接受。 “我只是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 秦校尉有些赧然，再次退后了几步。 雷苒朝林寒挥了下手：“侦察官，一开始没有认出你，真是我的失误。” “你在找那个alpha吗？”雷苒说，“他的确不错，只花了五分钟，就已经全面掌握了机甲的操纵。” “不过他还是在我手上。” 林寒听着她说，心下盘算着怎么带着秦校尉突破包围圈。 雷苒道：“将终端给我，我就把他扔回给你，怎么样？” 林寒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平等交易”的请求，只是朝立在雷苒身后的人瞥了一眼。 一旁的秦校尉道：“林寒，把东西给他们吧，不然……” 他被雷苒注视了一眼，然后生生住了口。 林寒这时开口道：“既然如此……” “就更不可能了。” 他这么一说，雷苒蹙了下眉头：“什……” 她眼见着林寒忽然朝舱室壁弹出了一颗烟雾弹。 滚滚烟尘立即充斥了整个长廊，雷苒的视线陷入短暂的雾蒙蒙，身后的机甲一动。 如果有一个不懂得任何机甲常识的第三者在场的话，只会觉得这副机甲顷刻间散了架，或者完整的表壳忽然冒出了数根菌丝一般的东西。 这些伸展而出的导线韧性极强，又极其灵活，顺着机主的意识控制住了雷苒的行动。 秦校尉睁大双眼，还没怎么有所动作，也已经由神经导线束缚住了手脚。 “我说你们怎么自己的东西都不大会用？”某位不见踪迹的元帅此时忽然成了突袭机甲队伍中的一员，露出的一双蓝色眼睛带着点儿意味深长的挑衅，“盗版的是吧？” 雷苒收起心中升起的惊讶，回答得倒是不急不缓：“只是吸收了联盟的成果。” 尹天曜很中肯地评价道：“那还确实不错，神经连接加上隐形功能。” “不过被‘寄生虫’使用，就算是盗版也有点可惜了。” “雷苒”轻蔑地勾起眼尾，然后道：“想不到你是族群歧视主义者。” 周围的突袭人员纷纷抬起机甲臂，但是始终停留在聚集能量阶段，静待着“雷苒”的指令。 林寒扬起一道能量刃，横在秦校尉脖颈前，与此同时，他的耳钉倏然一亮，传来了石大风新的语音留言。 “林哥我错了，盘问的时候手下留情，没套出真话。”石大风先是解释了一句，“实锤了，那个叫安娜的也不是死于什么异样辐射，就是那玩意儿，你知道吧，靠着吸人精气的外星系那玩意儿。” 林寒当然知道“寄生虫”是什么，那是来自隔壁星系的流民族类之一，依靠不断附身人体，吸食人体能量为生，在宿主死亡之后不久，就会寻找下一个宿主。 第32章 一个人被这东西盯上，至多活不过三个月，死相极其难看。而对于一个寄生虫而言，找不到新宿主，也活不过三个月。 难怪雷苒会性情大变，原来她已经不小心被寄生虫吸食了部分生命，失去了自我意识，成为了“宿主”之一。 在这一瞬间，周围的警报像是遭受了新的刺激，忽然鸣声大震。 林寒同尹天曜短暂对视了一眼，神经导线立即复原到了原来的位置，但也许是因为技术尚不成熟，部分未能成功回缩，只能绕在机甲表层。 林寒一把拉起秦校尉，朝长廊出口撤出了几步，周遭却传来了猛烈的震颤，紧接着是“砰——”一声炸响。 爆炸点就是他们斜上方的舱壁，不断有混着浓尘的碎块砸下来，秦校尉一个趔趄，脱离了林寒的掌控。 巨大的烟尘自爆炸中心散开，在红色警示灯映照之下，隐约显现出的是一辆飞梭的轮廓。 “雷苒”跳上了飞梭，下属眨眼间也没有了踪影，等到尘雾彻底散去，唯留下林寒和尹天曜对视。 林寒呼出一口尘灰，然后对尹天曜说：“从最开始袭击的时候，你就在里面？” “你看我还是很配合的，你打我的时候我直接倒下了。”尹天曜十足真诚地说，“然后找到了虫子的部队，和你会合。” “滚……” 一想到这个人从苏彦出现的时候就占了一副敌方机甲浑水摸鱼，林寒就想扇他一耳巴掌。 无论如何，见到这个人就一肚子火。 某位点火人士继续拾薪燃火：“亲爱的，你不知道用智能终端求救吗？” “方便快捷，随叫随到。” 林寒反问：“你什么意思？” 尹天曜一脸惋惜：“我一直在等待你的求救。” 林寒觉得自己的容忍度有限，不想再跟他说废话，只将不久前拿到的药盒砸向尹天曜。 尹天曜稳稳接住，问道：“这是什么？” 林寒回答：“治疯病的。” 尹天曜端详了一下药盒，大抵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了，整个人却像是累了，靠在舱壁扶杆边问林寒：“林，我想我们的合作关系还没有结束吧？” “我没有答应过。” 林大侦察官抬步一走，莫名其妙踹到了一个“球”。 第19章 寄生（二） 不幸从尹天曜身上落下来的所谓治疗拖延症神器由这么一踹滚到了一边，撞上一个尚有半截残躯的垃圾回收仓，忽然裂成了碎片。 本该继续扬首阔步的侦察官抬起的脚步慢上了半拍。 他转过头来，连同转头的速度也缓了下来，看到了某人奸计得逞的笑容。 林寒咬牙切齿，被迫零点五倍速一字一顿：“故……意……闹……的？” 尹天曜调出终端：“亲爱的，真是意外，描述和实物不符，我马上投诉给商会的消费者权益保障部门。” “神……经……病。” 很好，治疗拖延症神器，只是让周遭人的动作变慢，产生自己动作更快的错觉而已。 －－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林寒彻底失去了追击的机会。 玛瑙交易会因为大批袭击的星舰和飞梭搞得乌烟瘴气，紧接着突袭的队伍由两路及时赶到的联盟部队包抄。 红白玫瑰围绕缠绕荆棘的圣剑图样和衔着圣火的雄鹰标志齐齐出现，游刃有余地拦下了寄生虫所在的飞梭。 林寒走到飞船疏散口，仰头看到漫天周旋的星舰和飞船。 这些人造工具织就的光海后，是因为遥远而变得渺小的星球，不知道所谓的“家”具体坐落何处。 “林哥你在哪儿呢？” 终端的通讯流传递到了林寒这里。 林寒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几步之遥的尹天曜。 尹天曜还穿着敌方的轻甲，差点儿被自己人炮轰，刚刚沉默一阵儿，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此刻迎上他的目光，才道：“要跟我说再见？不用这么扭捏。” 林寒：“呵。” 巨型飞船的舱顶被破坏，飞船很快就要成为太空残骸，指挥部和军部人员分别跳下了几队，将星民分批疏散。 “任你摆布的学弟？”尹天曜瞟了一眼急匆匆跑过来的石大风，“挺好。” 嗯，一股浓烈的酸臭味。 石大风没听到这句话，一上来给了林寒一个拥抱，激动得涕泗横流，被有些微洁癖的学长速速拎开，同时感受到有一道目光让他后背发寒。 林寒已经清除了伪装液，不过尹天曜还没有，所以石大风一时间并不知道这位刚刚把酷似敌方机甲收了的蓝眼仔是谁，只觉得这人身上莫名拽气横生。 简言之，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不过尹天曜没有打算过多纠缠，伸手拍了下林寒的肩膀：“再见。” 林寒轻抬眼皮：“再见。” 在一旁的石大风将两个人来回瞅了几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林哥，我是不是得罪人了？” 林寒好心地安慰：“有一半的概率没有。” 石大风后知后觉：“等等，他居然敢碰你啊哥，他是谁啊？” 林寒再次望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尹天曜，回道：“点头之交。” 石大风“噢”了一声，过上几秒稍微冷静下来，心里腾然翻跃出一个猜测，顿时跟着“噢噢噢”了几声。 第33章 林寒：“……” —— 指挥部收到了玛瑙飞船上的讯号，于是第一时间派出星舰。军部的速度向来出色，跟指挥部星舰几乎同时抵达。 在林寒登上星舰的时候，石大风道：“林哥，刚刚军部在跟我们抢人呢，就这么决定审判权的那么一会儿，那个寄生的玩意儿就窜其他人身上了，可惜了……” 林寒侧身一望，才发现存放于独立舱体中的“尸体”忽然睁大了眼睛，紧接着肤表开始急速溃烂。 这是被寄生过后的人死后出现的第二症状。 这样的舱体不止一两个，看来寄生虫拼了全力在逃。 石大风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些无辜的星民。” 林寒走过数个舱体，在最后一个跟前停下了脚步。 舱体中的雷小玉看起来睡得极其安详，但是皮肤已经开始出现大小不均的红紫色斑块，紧紧抱着已经只剩一层干皮的雷苒。 “怎么了林哥？她们有什么问题？” 石大风瞅了一眼，心中感慨早就收了个干净。 毕竟是指挥部的人，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死相。 他问的时候，林寒已经迈上星舰里层的阶梯，过上两秒才回答：“没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脑子飘过刚刚才说过“再见”的人曾经轻笑着说过的话—— 难过吗？ 难过就对了。 石大风快步追上，道：“哥，我话还没说完呢！那寄生虫没跑掉，现在被泡在营养罐里，随行的实习生正看着呢。” 他的终端“小疯子”跳了出来，显示出了被成功逮捕的寄生虫。 实习生，别号无偿劳动力，此时正围在浸泡营养液的柱形舱外，眼皮都不敢眨，生怕寄生虫转眼间就跑掉。 他们自小就听过寄生虫的种种传言，然而今日才能得见其庐山真面目。 寄生虫没面更没目，与其说是虫子，不如说是一团“烟雾”。 画面中的“烟雾”时而显出个女人的姿态，时而变成了个男人，眨眼间又变成了婴孩，最终又变成了原本的雾状。 如此来回几次，寄生虫明显很暴躁，凝成了颜色极深的一团，撞击着柱状舱。 石大风道：“这玩意儿不会把容器捅穿吧？” 林寒说：“它还得靠着里面的溶液续命。” 这时候阿对传出轻微的震响，展示了新消息： 会议通知，一号休息舱，发起人：指挥官。 —— 指挥部的领首星舰置有数个休息室，有的安置了单独的睡眠舱和休息椅，有的配置了多个座椅。 触摸休息室的圆窗，可以查看星舰运行的方向，也可以调出远程通讯界面，跟一个陌生物种进行交流。 此时徐亚宁掐着一根烟，坐在座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红棕色的长发略微有些毛躁，看起来似是靠着座椅小寐了一会儿，盯着的一扇圆窗之上，只有于弧形线路上行进的星舰坐标点在隐隐闪烁。 打开的舱门发出了低低的嗡响，林寒迈步走进了休息舱。 徐亚宁这位赫赫有名的alpha此时欠了点儿精神，但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眼中微亮，提了点儿神，顺手掐灭了手中的烟。 “好久不见，林。” 徐亚宁微微后仰，一双眼睛短暂地打量了林寒一眼。 林寒道：“托联盟的福。” 这样的套话从他口里说出来，总是欠了点儿该有的客气。 第20章 寄生（三） “恐怕不在于联盟的庇佑，是那位新任元帅伸出的援手？” 徐亚宁手握一级情报，自然知道这么些天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即便指挥部遭遇史上的一大意外，她也没有遗漏一些关键的细节，从中抽丝剥茧，也察觉到了尹天曜的动向。 林寒本是面容平淡，此时盯着徐亚宁，反倒微微一笑：“是，任务出现了意外，目标救下了我。” 徐亚宁唇角一弯：“你可真是诚实啊，林。” 林寒一时没有接话，等着她的下文。 他们的目光相撞，仿佛在刻意寻找什么蛛丝马迹，以识破对方藏匿的谎言。 半晌之后，徐亚宁终于开口：“林，你想升任指挥官吗？” 按理说这个问题十分严肃，但是她问得有些随意，好像只是在轻飘飘地带过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 “没有意愿。” 平常人说这样的话，通常都是表明自己甘愿服从命令的忠心，但是林寒一开口，徐亚宁就能掂清他的真实想法。 这人是真的对此不屑一顾。 “传言说你接收了最后一个任务……”徐亚宁眉眼含笑，“那不能相信，你这么尽职尽责的人，我还需要多用几年。” “至于军部那边……”她认真想了一想，“继任仪式已经结束，很快有新的合作，也会有新的冲突，还需要长远计划。” “毕竟指挥部还需要重建。” 她嘴上说得轻松，然而眼中已经露出带有锋芒的张扬。 林寒面上仍然带笑：“我也希望能尽快锁定下一个目标。” “是么？”徐亚宁笑了笑，“这么说，你是对上一个目标抱有感恩之心，还是深沉的爱意呢？” 林寒说：“目标只是目标。” 徐亚宁弯着眼睛看着他：“无论多少次和你说话，总感觉都是第一次认识你。” 第34章 林寒又道：“这很正常，联盟没有人说过很了解我。” 徐亚宁沉默着注视他，林寒也不回避审视的目光：“我只想知道，那片漩涡是怎么回事。” “西莉塔尔星投落的幻象，大概率就是这片漩涡造成的。”徐亚宁说，“扰乱时空的漩涡，各方都有点儿头疼。” 林寒反问：“如果只是镜像，那么不可能会出现编辑人。” 徐亚宁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借着镜像的表象，暗自派了人手对付指挥部的人？” 荒星上的意外不可能是什么巧合，甚至对方的目标并不是简单的指挥部，也包括军部。 “这群人想要对付的是整个联盟。”林寒有着强烈的直觉，即便这只是猜测，他也说得笃定，“那片漩涡或许也不是自然裂变出的。” 徐亚宁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了他的想法，过上一会儿指明：“想要对付联盟的人不少，多上这么一群人，也不会太多。” “不过线索中断了，这件事需要费不少精力去查。” 林寒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目光始终认真端详着徐亚宁。 “总之，你能够回来，就是一件好事。”徐亚宁话锋一转，“那群反抗联盟、袭击指挥部的人或是其他物种，都会付出代价的。” “好好休息几天吧，过不了多久，这些人的行踪就藏不住了。” 林寒礼貌性地回以一笑，说道：“我最近休息得很好。” 徐亚宁略微一偏头：“或许你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温情一些，林。” －－ 林寒在徐亚宁意味深长的谈话之后走出了休息舱，迎面碰上急匆匆跑过来的实习生：“林……林前辈，那个东西有话要对你说。” “那个东西”说的是还泡在营养罐里的寄生虫。 这玩意儿这时候停止了无谓的撞击，发泄了愤怒之后也从营养液当中吸取了不少能量，能够长时间维持人类的虚幻形态。 这一伟大转变仿佛也让它生出了真正的“脑子”，冷静下来进行思考，提出了谈判的请求。 石大风守在营养罐前，拿着微型通讯设备贴向了罐头。 设备屏幕上跳出了捕捉到的声纹，同时配合寄生虫努力以人类五官做出的口型和表情，终端“小疯子”同步转译着它想说的话。 林寒走进这间监控室的一瞬间，一众实习生好像找到了主心骨，稍微松了口气。 毕竟谁也不想跟外来物种正面交锋，也许下一秒这东西就从营养罐里跑出来了也说不定。 即便石大风也是位前辈，但是带来的安全感比起林寒还欠了几分。 没有人能说清这是为什么。 倒霉催的寄生虫开口道：“我有重要情报。” 林寒坐上座椅，抬起眼看到了寄生虫此时凝成的模样。 那是个外相出众的女人，看过调查资料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死在了天鹅星豪宅里的omega，名字是安娜。 “说。” 林寒轻飘飘地落下一个字，大发慈悲地赋予了面前的物种说话的权利。 虚幻的人像再次张合了几次嘴，小疯子紧随着转述道：“我有条件。” “它好像吃撑了一点。” 林寒朝石大风说了一句，石大风立马会意，直接摁下旁边的一个按钮，将营养液放出了三分之一。 寄生虫立刻缩成了孩童的体格，接着说：“条件是给我找一副躯体……” 这一次林寒起身，亲自摁下了控制台上的按钮，营养液顿时只剩下原本的六分之一。 这个量不多不少，正好是寄生虫能够艰难维持基本能量的界限。 “还有什么条件？”林寒转而问了一句，但是并不准备给寄生虫回答的机会，“我允许你活下去，有效情报可以折免你的罪行。” 寄生虫借着小孩的模样打了一个滚，想着这人不知道干了多少次见不得光的审讯。 它简单衡量了一下，借着小疯子的口转达了所谓的情报：“那个叫安娜的，很有钱。” 在旁边做着记录的实习生顿了下笔，准备写下“外来物种脱离寄生躯壳之后智商堪忧”这句话。 擅长审讯的林大侦察官自然知道这玩意儿要说的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实，静待着它吐出新的东西。 寄生虫接着说：“和她交好的不只有尹上将，还有个一直在给她钱的人。” “那个人给的是星际通用现金。” 林寒的手终于离控制按钮远了一些，寄生虫险险松了口气。 石大风这时道：“这件事确实……没查出来除了尹恒上将之外，谁还会给安娜很多钱啊？” 情报还真是情报，算是意外的收获。 林寒道：“说下去。” 寄生虫大受鼓舞，又道：“为……今日之荣光……” “为明日之……永欢。” 这句话它说得断断续续，像是在模仿某人死前憋出来的话。 “在我夺去生命主权的上一秒，她说了这句话。” 寄生虫跟着说了一句。 为今日之荣光，为明日之永欢。 这句话大家都并不陌生，相反，简直熟得不能再熟。 因为这是入职联盟的誓词。 第21章 字条 寄生虫提供的东西十分有参考价值，林大侦察官接着大发慈悲，将营养罐里的营养液多蓄了三分之一。 第35章 外来物种在众人有些漫长的沉默之后道：“其实她的日记本里也经常有这句话。” 看来这句联盟誓词已经由安娜铭刻入骨，时刻念着。 如果是普通的联盟追随者还好，现在从安图星系各个角落拎出几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这样的追随者。 问题是，一个人失去自我意识之前要说的话，意义绝对不会仅仅停留在“追随”这么简单。 “那个给她钱的人是谁？” 石大风插来一问，寄生虫却沉默了。 经验丰富的林侦察在两秒之内察觉出了端倪：“你还没有读取她的记忆，就已经夺取了她的意识。” “我实在是太饿了。”寄生虫道，“极度饥饿会夺去思考的能力。” 实习生的眼眸里飘过遗憾，石大风则是满脸“怒其不争”的小小惋惜。 林寒轻轻“噢”了一声，寄生虫却感觉自己立马要再次散形。 · 指挥部星舰继续平稳行驶，林寒在同寄生虫面谈之后在一间休息舱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不久之后星舰已经抵达了天问星。 帝王星虽然寸土寸金，但是指挥部仍然拥有专门的停舰区，该区域也有通向住宅区的专用交通通道。 “林哥，要回哪里去？”石大风站在舱门处，迎着风道，“还是天问的空气闻着好啊。” 林寒只道：“回家。” 这个家指的是距离停舰区二十来公里的一间单人“宿舍”。 不过因为是指挥部划地建造的宿舍，比起一般的星民公寓还是宽敞了两倍，各类先端家具设备一应俱全。 林寒冲了个凉，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衫，洗净的面容添了几分氤氲潮气，盯向镜面的眼神却显得尤为锋利。 他擅长控制情绪和表情，直到此时才微微松懈一些，眉头不安分地拧了起来。 直到脑袋沾上枕头，混杂的思绪也没有彻底消停。 周遭的灯光因为默认设置，会随着秋令时而逐渐调整亮度。 此时对应凌晨两点，依据联盟健康组织认定的作息表，他已经至少熬夜了三个小时。 这对林寒来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他向来只会掠过一眼智能家居在地毯边缘亮出的提醒，然后继续手头的事情。 阿对被再次唤出，光线在他房间的白色桌板上凝成了蓝色的显示屏，此时显示出的，是指挥部被袭击的一系列资料记录。 将各路杂乱的报道筛选过后，入目的是指挥部大厅发生爆炸时联盟监控记录下的一角。 大厅外部极其像是拼接在一起的几块苹果瓣，中间包裹着光滑的拱圆穹顶，其上搭上了一颗巨大的光珠。 这颗“珠子”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主要用来装饰，在帝都迈入沉夜之时，费上不少能量亮出光来，甚至还因为耗能太大曾经被军部参了一本。 爆炸发生之后，穹顶塌了一角，苹果瓣被震塌了两个，浓烟之下，无数联盟指挥部人员匆忙跑出大厅，不少人额顶淌下了血。 除此之外的关键线索，就是爆炸发生不久前，打开了预警系统的巡逻人员。 监控里留下的画面，是他在巡逻中途忽然蹲下脚步。 林寒从他的眼神当中读到了一丝疑惑。 在此之前，他一定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可惜那“东西”并没有被监控记录下任何模样，在侦察组里被特别称为“幽灵”。 没有显出身形的幽灵…… 林寒想起了不久前碰到的月白色机甲。 以寄生虫为首的队伍显然没有制出真正的完美品。 在联盟首席设计师的构想蓝图中，最新的神经连接机甲可以像一次性胶囊机甲一样，被收缩于鸡蛋大小的机甲内核中，进行配对后同神经相连。 机甲本体材质为人工合成的机械装置，外部为仿生表层，其动力仍然需要依赖传统能量，但是随着配对着同机甲的磨合度改善，机甲本身也会增强韧性，进一步提升防御和攻击效果。 此类机甲最大的突破在于彻底丢弃了传统的神经导线，依靠人的意识具化出能量导线，相当于人的扩展神经，因此被称之为划时代的、有生命力的活性机甲。 然而构想总是会同现实有不小的距离，这样的机甲还没有构建出成品，就被不安分的人彻底盯上了。 袭击指挥部或许是在示威，然而对机甲库动手的目标似乎十分明显—— 他们就是冲着这新玩意儿去的。 被盗的机甲里面，消失的主要是神经连接机甲的半成品，其他的各系列多少都少了一两副，唯有教职工通常借用的、供给低年级学生入门的基础机甲还完好无缺。 “幽灵”很有可能就是借助拥有隐形功能的机甲潜入指挥部的，想到这一点，他脑中忽然不幸冒出了夺了敌方机甲的尹天曜，原本清醒的脑袋一下子疼起来。 不过依照时间来看，机甲库被盗同联盟指挥部遇袭的时间前后连贯，发生在同一晚，时差极小。 所以，“幽灵”不太可能是携着半成品闯联盟的，但可能如尹天曜所说，是配备了什么隐形装置。 或者说“幽灵”是他们尚未能了解的物种，天生能够自如隐匿身形穿行各星球。 指挥部已经开始调查，就不会放过安图星系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幽灵”不是真的幽灵，那么其身份很快就会暴露。 第36章 联盟众人都默认袭击机甲库和指挥部的是同一群人，但目前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确实是同一方的行动。 林寒接着拉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一个笔记本。 这个时代被称之为新纪元的蓝河时代，人类同各类终端共生，比起自然光，更适应的是公共或是私人的终端蓝光。 一些纸质的东西已经成为了旧时代的古董，笔记本就是其中之一。 林寒没有在这本笔记本上留下任何文字，但是笔记本纸页的中央，一直卡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杀死指挥官。 红色墨水，纸张所用的纸浆也没什么特别的，字迹是他的，只要看上一眼，他就可以确定。 只是纸张边缘并不平整，像是匆忙之中立即从某张完整的纸页上撕扯下来的。 什么情况，能让他如此慌张？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下的字条。 “杀死指挥官”五个字越发鲜红。 单凭字迹去判断真正写下字条的人，或许还武断了些，毕竟现在联盟各处都有着不少能够完美模仿字迹的人或是人工智能。 不过林寒有着强烈的第六感，这张字条一定就是他亲手写的。 只不过具体的时间、地点、情况，被他不小心遗忘了。 他对新任的指挥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不过徐亚宁抽烟的姿势他很熟悉。 因为她同上任指挥官潘伯顿在这一点上，极度相似。 两个在一块儿处久了的人身上，总是会有自然而然的相同点，说不定连容貌都会相互影响。 徐亚宁跟潘伯顿的外相并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而从履历上看，这位女alpha曾经长时间在星系边缘反叛军前线做侦察，近两年被调回了联盟指挥部，接上了几件侦察官惯常有的任务，而后因为潘伯顿的意外，登上了指挥官的席位。 接任的消息一出，各路目光一度聚焦于徐亚宁身上，当然有不少人猜测过她同潘伯顿之间关系匪浅。 不过说两个alpha之间有一腿，显然有些不太正常。 于是不久之后，随着凯特星事件余焰渐熄，联盟各方重归秩序，指挥部在徐亚宁雷厉风行的统领下有条不紊地重新运作，对于徐亚宁或是潘伯顿的各种谣言也就不了了之。 指挥大厅里面有什么宝贝—— 这个问题，林寒也很想问。 · 林寒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提示光忽然又亮了起来，周遭闪过几线银光，他的床边忽然伸出了四只机械手，咔哒咔哒张合着拳头，下一秒目标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挥舞着拳头就朝他落下。 林寒下意识一退，泛着银光的机械手反倒像是被刺激出了新动能，活动得更加迅速，方向挪移得也更为迅捷，手臂跟着伸长了数公分。 房间的空间有限，四只手一道行动，可谓气势不小，威力十足，能将林寒逼到角落去。 林大侦察官跟着进行了一番室内运动，最后安分地躺上了床，机械手立刻偃旗息鼓，缩回了床底。 房间里的灯光跟着一熄，窗帘也彻底关上，落映下来的是深沉而又安宁的黑。 躺着的林寒轻叹了一口气，一旁一只机械手冒出来，半旋了一下，替他掖好了被子。 是某个人曾经亲自装上的，强制睡眠七小时系统。 今天或许是因为阿对成功登录，连同这个神经兮兮的系统也一起被唤醒，差点儿将了他一军。 他闭上双眼之后，机械手的颤鸣也彻底消失，脑海中跳出的还是尹天曜的脸。 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曾经在眉眼间落下的一道吻。 第22章 审判枢（一） 指挥部，审判枢。 提前一个小时输入密匙开了门的实习生连着打了一阵哈欠，然后将审判枢大厅的各个角落都清扫了一遍。 其实这个地方一点儿都不脏，但是指挥部明令规定需要定期打扫，一是不让尊贵的指挥官和侦察官屁.股上沾上一丁点儿灰尘，二是让实习生脑力和体力活动并行，不在难能可贵充当免费劳动力的时段浑水摸鱼。 不过今天因为有特殊审判，所以大厅不仅需要清扫，其间的设备也需要重新启动一遍，防止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林寒走进审判枢大厅的时候，碰上了清扫完毕开始嘻嘻哈哈的实习生。 这几个实习生正面碰上他，将嬉闹的声音收敛起来，齐齐说了声：“林前辈。” 林寒轻轻点了点头。 实习生也不多拉扯些什么有的没的，赶紧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往林寒身上瞟。 说来也是奇怪，这位林侦察在外赫赫有名，在指挥部内部却极其低调。 单看上一眼，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林寒会有什么威胁，他好像就是众多侦察官中平凡的一员，在alpha居多的队伍里不会是最强横的那一位。 不过内部履历可全然是另一档子事，单凭在实习期亲手提着毒枭的脑袋回到指挥部的战绩，已经足以被指挥部新人膜拜。 此外，因为鲜少有人能闻到这位侦察官的信息素，林寒身上包括信息素味道的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在各种悬赏榜刺杀榜搞怪榜人气榜等杂七杂八的榜单上，都能轻松找到他的名字。 这导致一众人很怀疑当初看到的“omega”字样是自己眼花了，可是就算怀疑，也没有人胆敢去正儿八经试探。 第37章 林寒不知道自己成了实习生奋力早日摆脱无偿劳动力命运的榜样，但知道这伙暂时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实习生专注力没放在真正重要的地方。 他微微抬眼，目光不算得冷，甚至是浸着点温和的，但是不禁让人觉得浑身一抖擞，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将终端同跟前的面板相连接，迅速瞟过即将展示的资料。 不过眼前的资料同他们起初看到的并没有不同，实习生很快就扫荡完毕，开始坐立难安，注意力被门外的一阵脚步声吸引。 “哟，林，好久没见到你了，还以为你死在哪儿了，都在留意哪里的墓碑定制在打折了。”踩着细跟走进大厅的是另一侦察官罗丹，“万幸你还能活着回来。” 林寒抬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你在帮我祈祷吧。” 跟着罗丹一起走进来的，除却石大风，就是一队军部的人。 他们踩着黑靴，领首的人方才一定同罗丹相谈甚欢，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这件事有点抱歉，您也知道指挥官向来事务繁忙，今天的决策权倒是到了我们这儿。” 罗丹朝林寒一笑，又同领首的尹天曜解释了一句。 林寒的目光适时撞上了尹天曜的，随即自然而然掠开，十足云淡风轻，好像的确对这人不太熟。 没想到这一次“再见”这么灵验，他甚至觉得上一刻自己的耳根子才清净一点，这人马上就又窜了出来。 因为徐亚宁事务繁杂，此时根本不在天问星，所以审讯的任务落在了一众侦察官骨干身上。 顶头的位子坐的是林寒，尹天曜坐在对首留给军部的位子上。 这位新任元帅出席，带来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联盟数一数二的人气歌星空降荒星。 因为这一次的审判虽然归属于特殊审判，会由军部和指挥部两方进行资料共享以及最终的审判决议，但是谁也没提过—— 元帅会亲自到场。 徐亚宁显然不知道这一点，不然她一定会先和林寒或是罗丹打招呼。 罗丹算是林寒在皇家学院的前辈之一，某段时间邢朝平抽不出手来，就是罗丹带他四处溜达的。 这么说起来，这人还能算他半个实习导师，不过林寒不会承认这一点。 · “可以开始了吧？” 林寒先问的是罗丹，随后目光落在了尹天曜身上。 尹天曜察觉到他的目光，颇具绅士风度地朝他比划了一下，然后道：“你先请。” 罗丹随后坐到了林寒身旁，轻点了下桌面，大厅长桌中央面板上跳出了全息投影，显示的正是被泡在营养罐里的寄生虫。 寄生虫此时变成了一个幼童，眼中透着带着怨恨的委屈。 罗丹说：“从这方审讯当中可以得知，寄生虫盯上安娜女士主要是为了快速得到巨资。” “以寄生虫为核心的团伙在星际各处实施诈骗，目前他们打算进入黑潮。” 说到各路诈骗团伙，林寒不仅有所耳闻，曾经也亲自逮捕过。 然而诈骗团伙的生命力甚是顽强，在各个角落层出不穷。 “这么说，他们盯上我，也只是为了钱？” 尹天曜说的是“安娜”在他和赛伦斯路过星流海不久之后的拦路。 林寒接上话：“这么看起来，的确如此。所以……” 空气落下了一秒极度的肃静，林寒跟着得出结论：“问题不大。” 尹天曜“噢”了一声：“林侦察说得对，只要是钱的问题，都是小问题，不用多操心。” 罗丹说：“口供里也理出了这一点，看来尹元帅的继任之途确实多舛。” 她说话带着点微妙的讽刺，不过尹元帅的重点永远会放在其他地方：“万幸你们还认真调查了这件事。” 罗丹道：“那得感谢林寒，审问的时候想到了这件事，不然我都不知道尹元帅这么倒霉。” “那看来林侦察确实很关心我，受宠若惊。” 尹天曜微微一笑。 忽然间，无论是他还是罗丹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寒身上。 林寒不动如山，察觉到谈话莫名陷入静止，才重新抬眼道：“愣着做什么？” 这话是扔给尹天曜的，抛出来大抵欠了几分礼貌，于是林寒补充道：“尹元帅。” 军部硬是要争取自己那一方的审判权，直接将苏彦带走。 于是指挥部审讯寄生虫，军部审讯苏彦，美其名曰将触犯最高法律的人或物种分开审讯，能更好验证口供，以获得最真实最公正的审判结果。 尹天曜说：“苏彦那边说的也差不多。” “诈骗团伙的成员有个代称，叫马里奥。” “马里奥们经常在各处的地方寻找目标，习惯将目标称为‘蘑菇’。” “上个蘑菇就是安娜。因为马里奥习惯在各处毒巢碰头，所以有一次意外碰上了安娜。” 林寒适时道：“所以安娜的第二位金主，是在毒巢与她进行了交易。” 基于开始寄生虫所透露的情报，双方的审讯内容算是合上了。 尹天曜说：“林侦察，严谨一点，是某处毒巢，所以要锁定位置，难上加难。” 林寒道：“谢谢提醒，我觉得对于军部来说，这件事非常简单。” 尹天曜及时将锅扔回来：“根据你们这边得到的东西，安娜跟联盟内部可是有扯不开的关系，总该不会是某一边的事。” 第38章 毕竟这人念的是入职联盟的誓词。 “而且……”他故作高深地一顿，“林侦察在对付毒巢的事情上，经验丰富，我方要多向你学习。” 林寒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但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是味儿太冲了些，他过上几秒才回应：“我说的是找人，不是揪毒枭。” “况且尹恒上将同安娜女士之间关系不浅，想必也愿意出上一份力。” 尹上将情人遍天下不是什么新鲜事，新鲜的是这次死的人牵连颇深，消息一下没盖住，跟插了翅膀一样飞了满天。 尹天曜小小妥协，说：“真是期待合作，林侦察。” 一口锅旋即由指挥部以及军部端平，谁也没法彻底甩给谁。 尹天曜以眼神示意下属，身边的军部人员随即打开了新的资料。 全息投影上除却泡在营养罐里的寄生虫，出现了对着审讯摄像头的苏彦。 · “……我只是意外猜到林寒的身份。”苏彦道，“但其实我猜错了，我以为他是军部的人。” “他走得很笔挺，不会是什么普通的星民。” “所以我怀疑他是联盟军部的人，不过没想到……是指挥部。” “……那些机甲，那只是临时打造的，仿造了一部分机甲库当中的半成品。” “不，我没有得到那些半成品，只是近距离接触过。” “盗走机甲的不是我们，是黑潮的人。” 投影出的场面是苏彦所说过的话，算是对寄生虫传递来的信息证实了一番。 苏彦的全息投影收回，另一边营养罐里的寄生虫褪去人类形态，又变成了一团混着点黑又掺着点青色的、颜色奇异的雾气。 “这东西原来长这样。”尹天曜以一脸“受教了”的表情感叹，“黑潮居然这么包容？能容忍寄生虫掌握一部分权力？” 罗丹接上话：“人才引进吧？虽然不是人……” 林寒盯着实时投影，里面的寄生虫又开始集中力量撞罐子，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第23章 审判枢（二） 兴许是因为双方得出的供词一致，指挥部和军部人员确定合作追踪玛瑙飞船上的袭击人员以及可疑的毒巢后，很快握手道别。 一众指挥部实习生开始收捡桌上的瓶装饮用水，关闭全息投影和其余启动的设备。 林大侦察官换了身衣服离开审判枢，刚穿过临近的六月区街道，就被一道身影拦了路。 同样也改了穿着的尹天曜问：“你那位听话的学弟呢？” 林寒瞥他一眼：“轮休。” “按时放假不加班吗？福利待遇不错。”尹天曜评价，“这就是你留在这里的理由？”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人突然冒出来，身边也没捎人，不知道要“密谈”些什么。 尹天曜被这么一问，勾唇一笑：“喝一杯？” “不喝。” 林大侦察官显然只会果断地拒绝。 不过尹天曜向来毅力非凡：“这么冷漠？只是喝一杯而已。” 才跨出一步的林寒被人轻松捞了回来：“点头之交？” 天知道这人为什么能听到那天的这句话。 恰是这么一问，林寒觉得自尹天曜身上散出的酒味就将自己彻底搂住，仿佛成了密不透风的囚笼，将他圈禁其中。 “亲爱的，喝一杯。” 随即身后的人连嗓音都变低了些，林寒觉得不妙，直接把人的手拍飞。 尹元帅甩了甩瞬间起印的手，不慌不忙地跟上了林寒。 林寒的脚速慢了下来，不消费太多力就可以追上。此时的林大侦察官耳根微红，眼中的怒火升腾而起，转而又被扑灭，像是经历了某种挣扎。 …… 林寒最终停在了一家酒馆前。 六月区这个地方算是帝都繁华区之一，即便在白天，其中喝酒的人也不少。 “你做了什么？” 林寒坐在酒馆靠里的一个座位上，顺手解开了两颗上衣衣扣。 尹天曜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摊了下手，表示自己没有故意做任何事。 林寒觉得燥热，同时对其他omega望来的目光充满鲜明的敌意。 尹天曜略微凑前，压着声音说：“亲爱的，你忘了吗？今天还是特别时期。” 林寒叫来加冰的卡斯蒂略，经过“提醒”才想起那该死的临时标记还没有彻底过效。 这就导致，只要他闻到尹天曜的信息素，就会浑身无力，仿佛一秒变成温顺的绵羊。 而且尹天曜所说的话都像是带有特别的魔力，说是喝一杯，林寒也就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常去的酒馆门前。 “今天大概就是最后一天了。”尹天曜说，“趁着最后一天，向我撒娇服个软有那么难吗？” 林寒觉得脑子晕乎，真心不想理他，扔了两个字：“够了。” 尹天曜说：“那你也别着急走，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林寒勉强信了他，冰酒入腹，状态稍微好转了一些。 尹天曜接着问道：“你先跟我说，那个alpha对你有没有意思？” 林寒压根儿不想回答他，起身要走，被尹天曜拽住：“真有重要的事，关于‘幽灵’。” 某侦察官挣脱的动作暂时安分下来，反问：“幽灵？” “我之前不是猜测那是借助了什么隐形装置么？现在看起来可能是……” 第39章 “一种混淆视听的隐形物质。” 尹天曜这么说，林寒旋即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种东西曾经在很多星球上都有，通常是燃烧一种特殊的石头得出。 之前拥有此类燃石最多的星球，就是凯特星。 但是这种石头一经燃烧，就会散出大量有毒气体，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指挥部主张迁移凯特的星民，因为凯特星上已经因过量焚烧燃石导致气体污染。 不过凯特星星民在允诺的迁移前夕自立了军队，围攻了指挥部星舰，尚在谈判的过程中，军队后脚增援，星舰在星球外围打成一片，潘伯顿也因此丧生。 也是自这之后，连续八天两个人没有说任何话，最后林寒提出了“各归本位”。 林寒说：“燃石不只在凯特上有。” 这玩意儿分布在星系各处，也没有被明令禁止，只是燃量有限制。 “我知道。”尹天曜说，“只是想换个方向思考这个问题。” “说完的话……” 林寒彻底抽了手，尹天曜也没再次拦住他，只是跟着他一起出了酒馆，终端自动扣了两人份的款。 · 走出酒馆的林寒更觉不妙，身体稍微恢复了些力气，走得越发快起来。 不过这个“快”仅仅是相较于他刚才的非正常速度。 尹天曜仍然不紧不慢地跟着他，顺便给路上微微停步的alpha们传递了宣誓主权的眼神。 林寒最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滚。” 他的脸微微涨红，这个字也憋了十足的力气。 尹天曜离他半步远，散出的信息素此时再次浓郁起来，让林寒的呼吸更为急促了些。 这个罪魁祸首十足气定神闲：“你确定？” 林寒呼着气，并没有继续说话。 尹天曜于是道：“那我真的走咯。” 他说完就真的转过了身去。 林大侦察官本该背过身去阔步回家，然而此时的身体却实在不听使唤，脚步虚浮，一头撞向了尹天曜的后领。 · 入唇的酒味和带有天然入侵性的酒味纠缠在一起，霸道而强横地占据着林寒的每一分思维。 所有细碎的吻都带着挑唆的意味，撩拨的是本来沉寂下去的欲求。 这个时候他往往克制而沉默，因为担心自己会在不经意间说出不少糊涂话。 他的呼吸在深浅交替当中慢慢笼上了一丝潮气，唇间缓泄而出的湿润合着腺体溢散而出的柠檬清香，造就了微妙的甜味。 随后林寒察觉到颈侧散来一阵温热，尹天曜轻吻了一下他的后颈，然后微微张口。 此时林寒的神智在一瞬间收束回来，浑身颤抖了一下，却被人更紧地搂在了怀中。 “亲爱的，一点点就好。” 让人呼吸困难的味道此时却像是安抚剂，林寒深呼吸了几口，紧绷的身体再一次放松。 “呵……” 腺体被咬破之后，酸涩的疼痛感也随之而来，属于alpha的信息素涌入其间，在短暂的时间里融入体内，林寒不禁痛苦地一唤。 好在某人算是“信守承诺”，没有释放过多的信息素。 不然……他没有办法在短暂的几日当中彻底恢复。 林寒模模糊糊想到了这一点，带着倦意沉沉睡去。 第24章 学院（一） 第二天早晨清醒的尹天曜独守空床，不过空气里还留着的一股甜香让他身心舒畅。 他冲了个凉，拿喷头朝脸上浇泼一阵，过上片刻抹了把脸。 镜中的颈侧浮现两道红痕，尹天曜不禁轻呵出一笑，然后重新倚靠在酒店的沙发上，终于有闲情打开了终端。 屏蔽模式下的终端自动拦截各路骚扰电话，也拒绝了下属的即时通话请求，通通转为了重要留言。 尹天曜良心尚未泯灭，接着给赛伦斯发送了即时通讯。 辛勤的赛伦斯几乎秒接了通讯：“我说大元帅，你在指挥部露面之后去哪里了？再联系不上我都以为你被刺杀了。” “你就不能多说点吉利的吗？”尹天曜道，“去喝了一杯。” 赛伦斯：“……” “我觉得一定不只是喝了一杯。” 尹天曜一面开始将衣服换好，一面说：“还打了场牌。” 赛伦斯又问：“听你说得还挺高兴的，是不是赢了很多？” 尹天曜对着衣冠镜整了整衣领，道：“也没有。” “主要是有只野猫，挺爱抓人的。” 另一头的赛伦斯一脸懵逼：“猫？哪儿来的？” 尹天曜说：“就是那种轻易碰不得的。” 赛伦斯恍然大悟，跟着说：“我知道，有很多猫都这样，但是这类生物呢，还是养得熟的……” 察觉到自己已经严重跑题，他及时收住：“等等，我是想问我们下一步是实行a计划还是b计划？” 尹天曜理好了衣服，摸进衣兜拿出了一枚星币。 “这个我想一想。” 正面a，反面b。 这么想着，尹大元帅将星币抛掷而出。 落在桌面的星币颤上了一阵，反面朝上，替元帅完成了他最终的思考。 “b计划。” 尹天曜盯着星币，朝赛伦斯道。 —— “林，你的意思是要请三天假吗？” 罗丹收到请假申请之后，十分震惊，于是立刻联系了林寒的终端。 第40章 无论如何，指挥部任何一个人请假她都不会觉得惊讶，然而林寒主动请假，她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这么一想，她的好奇之心立刻熊熊燃烧。 “没什么，只是有点身体不适。” 林寒说着，适时咳嗽了几声。 罗丹沉默了片刻，然后细细咀嚼道：“身体不适。” 林寒正想再开口，罗丹一连炮问：“哪方面的？普通感冒？怎么会感冒？难不成是改造的并发症？” “不对都已经很长时间了吧？已经过了危险期了。” 林寒立即制止了她发散开来的猜测：“袭击的后遗症，我要继续调养。” 罗丹应了一声，虽然内心深处并不觉得事实如此，但终于还是慢腾腾地批准了。 —— 上一次任务意外终止，短时间内指挥部系统也没有回传新的安排，对于命途多舛的林大侦察官而言，其实申不申请调养，差别也不会太大。 指挥官徐亚宁最近出访了外星，归来的时间尚不确定，大部分侦察官按兵不动，主要协助指挥部幸存的文职人员完成惊动联盟事件的资料搜集以及整理。 审判枢在军部和指挥部联合参与的情况下给出了最终审判，对于寄生虫，因残害联盟星民生命，终生监禁在荒星牢狱，苏彦因为不是成年星民，所以只会在星民信用档案中多出数条不良记录，此后在天问星上接受联盟的监督，完成联盟星民的统一基础教育。 而对于意图不明的秦校尉，联盟给出了一道逮捕令。 …… 七天后，联盟皇家学院。 林寒正走在新校区草坪区上，伸手接住了一只疯狂乱飞的机甲臂。 一位学生急匆匆跑过来，连着说了许多声“抱歉”，然后从林寒手中接过了暂时安分下来的机甲臂，又一连声说了很多次“谢谢”，抱着自己的宝贝玩意儿往回跑，不过刚迈出几步，就不幸被手臂连接的机械掌扇了一耳巴子。 石大风跟上前来：“校风依旧啊。” 林寒道：“已经收敛很多了。” 他在一段时间之后收到的新安排是来联盟皇家学院一趟。 虽然学院四处还是乱飞的机甲臂，但是走动的学生并不太多。平日校园里除却机甲臂，也有不少设计系的学生会试验自己在实验室里制造出的机甲。 无人机记录下的操控镜头很快就会登上校园网头条，纵然是平日再低调不语的学生，在自造机甲可以活动的当天都会彻夜难眠，第二天一定会往这大草坪区上遛一遛。 当然，机甲也不光是拿来摆酷的玩意儿，不少人借着这个噱头招摇一把，最终引来不少人围观，结果是拿战斗机甲当递花或是戒指的东西，在学院里当众表白或者求婚。 虽然这样的方式极其老套，但是管用。 “林哥，你最近能不能不要这么冷笑啊，怪瘆人的。” 石大风搓了搓自己的两臂，似是要捋平自己新生的鸡皮疙瘩。 林寒说：“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 某个傻子“分手”以后忘记关闭机甲共享权限的事。 如果让“清醒”的他知道自己还保有操纵军用机甲p505的权限，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什么好笑的事？” 石大风的好奇心立即抖擞起精神。 然而林寒没接腔，算是表明不会告诉他的意思。 · 最近这段时间，无论是被袭击的机甲库还是指挥部大厅，都还在哼哧哼哧复原的过程当中。 虽然还有习惯在学院大道走动的附近星民，但往日自由散漫的学生近日终于有了几分警惕，要么应学院建议暂时回家，要么锁在固定场所两点一线，堪当起一个“乖”字评价。 新校区同西莉塔尔星有个相似的地方，就是都矗立着一座巨大的西莉塔尔女神像。 女神像立于此处，象征学院所尊崇的“自由、忠诚、团结、平等”。 石大风说：“林哥，我现在看到这雕像心里头都有点发虚。” 林寒不知是在嘲他，还是赞同：“是么。” 他倒不觉得这女神像有什么令人发怵的魔力，但不得不说，前段时间的意外还是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最近出行绝对不会选择公共星际交通。 但是林寒是绝对不会明面上承认的。 自毕业之后再次来到联盟皇家学院，林寒工作的一部分集中在参与迎新仪式或者毕业典礼，给优秀学生颁发奖章，同学院及各大分院院长合影等没什么实质内容的事务上。 这是侦察官明面上的工作之一，被他归类于“花瓶”。 在公众视角下的侦察官并不能等同于传统认知上的侦察官，更倾向于从容优雅的外交大使，平日活动于各种盛会，同各路名流往来。而露面对于侦察官来说是必要的，毕竟长时间在籍却消失更会令人生疑。 简言之，属于“花瓶”的工作极其重要，虽然偶尔可以利用“编辑人”充数，但占据了侦察官生涯的不小一部分，也成为了不可缺失的掩饰。 不过对于林寒来说，过多的社交有害无益，也容易沾染上麻烦的垃圾，所以他明面上就会同人保持相当的距离，私交更是寡淡。 虽然这寡淡有时莫名起到了反作用，一些名流认为能同他拉近距离，就是荣耀的一种表现，导致他一度成为社交圈里一块招蜂引蝶的香馍馍，招了不少麻烦。 第41章 —— 这一次联盟皇家学院在新校区举行的仪式主要是为了表彰在学院机甲库受到袭击时勇敢同突袭者斗争的学生和教职工。表彰仪式的流程简单，很快就结束。 出席的学院院长苏利文带着林寒和石大风兜了一圈新校区，欣赏了一番新建的皇家学院雕塑和喷泉，因为手头事务繁忙，在回到参观初始点的时候就委婉道别，带着秘书飞速赶往下一场大会，留着两人自由半日学院游。 新校区面积不小，但是构造并不复杂，林寒没有久待，很快捎着石大风抵达了皇家学院本院。 自东大门进入学院内部，踏过女王大道，不远处就是怀抱天鹅湖的公共教学楼，位于湖水西面尽头的教学楼，常用于指导学生操作机甲，也配有教职工休息区域。 大楼落地窗边，正有一位鬓边有些花白，但身形挺拔的alpha在喝着茶。 第25章 学院（二） 林寒走上前去，落地窗边闪过一点儿蓝光，自动识别了他和石大风的身份，然后朝两侧推移开了门。 邢朝平放下了茶杯，旁边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倒了两杯恒温茶水，放置在托盘上递到了林寒和石大风跟前。 “罗丹呢？” 邢朝平慢腾腾地坐在椅子上，随口问了一句。 林寒道：“忙。” 邢朝平点了点头，道：“入指挥部之后就是一个比一个难见了。” 石大风接过话：“老邢你这话可不对味儿啊，你要是想见，咱们一堆还不是站成一排挨个报数啊？” 邢朝平评价：“看来你对报数的阴影不小啊。” 林寒说：“的确不小，做梦都能梦到。” 石大风不平：“我可不像某人，梦到的是……” 林寒礼貌一瞥，石大风立即住口，拎着茶水喝了一口。 “我前两天才得到消息，你失踪了好些天。”邢朝平道，“怎么，还有什么人敢在你身上使绊子？” 他问的是林寒。 林寒微微一笑，过上几秒才道：“这样的人应该不少，只是成功的不多。” 石大风道：“对啊对啊，老邢，当时我和林哥都以为到了西莉塔尔，结果出现了不少编辑人，整颗星球还秒变荒星。后来连指挥部的救援星舰也是假的！” 邢朝平面上丝毫没有动容，好像见怪不怪：“这算什么，哪怕是整个星系消失，也应当做好心理准备。” 石大风反问：“老邢你不要恐吓我们，星系怎么会消失，再说你之前碰到过这样的事儿吗？” 邢朝平坦诚地说：“没有。” 石大风：“……” 不得不说，这说话方式总是能拉出点儿不大不小的仇恨。 这么来看，某位前辈尽得真传。 石大风瞟了眼林寒。 林寒道：“有编辑人，就证明不是巧合。” 先前他也同徐亚宁说过这个问题。 邢朝平轻应了一声，说：“联盟的仇敌一直就没少过。那这一次碰到的，算是有些脑子。指挥部闹的动静不小，人都审到了？” 他作为联盟皇家学院的骨灰级教师，对于指挥部内部具体做些什么，当然不是一头雾水。 “还在锁定。”林寒答道，“根据目前的线索，最终指向的都是黑潮。” 黑潮在近来吸纳了许多新组织，不再是当初单纯的一个组织，而是反叛联盟分子的最大集合体。纵然是集合体，内部仍秩序井然，纪律严明。 这也是黑潮能够同联盟叫板的原因之一。 根据审讯结果，寄生虫和苏彦这伙人之所以能仿造机甲库中的最新系列，是因为接触过黑潮人员亲手盗来的机甲。而攻击指挥部的人行动有条不紊，一定事先进行过周密的计划。 这样看来，两大事件的幕后主使是黑潮无疑，联盟上下对于反叛分子的容忍度也彻底到达了极限。 邢朝平虚眯了下眼睛：“一时半会儿是逮不住的。” 联盟一直都在打击反叛分子，但是他们在不断壮大。 原本的反叛分子是站不住脚的，更别提有“黑潮”这个名号。 他们做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劫持联盟人员、勒索大笔资金和星舰，是联盟不放在眼里、随时准备挥起大手一扑的跳脚小海盗。不过自从开始吸纳新成员，特别是有自己的规则之后，黑潮有了自己响当当的名号，势力甚至伸展至了贸易、医疗、食品、娱乐等多个领域。 不怕海盗大肆抢劫，却是怕海盗有组织有纪律。尽管黑潮奉行黑吃黑、恶斗恶的准则，但位于领导地位的人总是实行铁腕统治，将原本杂乱的反叛势力调教得极为温顺，令黑潮的大旗屹立不倒。 起初令联盟最头疼的只是边星的一众反叛军，现在黑潮势力带来的威胁明显同反叛军不相上下。 林寒说：“因为联盟依靠毒瘤在呼吸。” 邢朝平笑了一声：“的确，摘了毒瘤之后，伤筋动骨。” 石大风看看邢朝平，又看看林寒，抬了下手道：“邢老师，林学长，你们说话能不能不打哑谜？” 虽然他大概知道这两个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再说下去可就费力了。 邢朝平道：“黑潮之所以无孔不入，正是因为他们在反抗联盟的同时也给了联盟不少好处，并不仅仅是钱。” “联盟领导下的星际周转起来，是个极其复杂的体系，而黑潮内部因为组织庞杂，纵然有一定条款约束行动，其实彼此之间也会干瞪眼。” 第42章 “毕竟是骨子里藏着狂躁基因的人，干瞪眼够了，就会见血。” 石大风似懂非懂，林寒总结道：“简单说，就是相互依存，但是这段时间的黑潮内部，是反抗势力完全占据了上风。” 过上片刻，石大风恍然大悟：“你们这么说的话，那就是联盟一直都有奸细了？” 林寒和邢朝平都没有否认。 石大风不解：“可是黑潮不一直是恐怖分子组织吗？” 邢朝平接着说：“或许你们以前没见识过，黑潮原本是要选择归顺联盟的，可是中间出了一些差错。” “黑潮内部势力经历了一场更迭，后来算是脱胎换骨了。” 他说的是近二十年前的事，黑潮正式成为恐怖分子代名词之前，曾经在上任领导者的带领下想要归顺联盟，不过因为起了场浩荡的内讧，黑潮一度出现分裂，领导者换了一批人，最终虽然顶着恐怖分子的名号，但是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间很难拔除。 或者说，联盟从未同仇敌忾地想要彻底拔除黑潮。 原先这些说法都是飘在联盟八卦角里的流言，经历这一次的重大突袭，林寒才觉得不是空穴来风。 黑潮早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恐怖反叛组织，而是同联盟内部势力有所勾结的巨头。 石大风脸上是实在的震惊。 · 斜阳透过玻璃，落下细碎的光。 圆头小机器人完成了端茶送水的活儿，开始盘膝而坐，机械大眼惬意地眯了起来。 林寒盯着机器人半晌，然后目光落到了远处。 他的听觉很好，所以对于出现在校区上空的飞梭嗡鸣格外敏锐。 除却皇室巡礼，联盟皇家学院内部不允许任何人在授课时间驾驶巨型飞梭及以上规模的交通工具。 林寒感觉到的并没有错，片刻之后，的确有一架租用飞梭稳当停留在了数米之外。 首先从飞梭上踩地的是不久之前道别的苏利文院长，紧接着长靴踏地，随时准备用气场亮瞎人狗眼的，是那个不断“骚扰”他的“前任”。 苏利文走在前方，尹天曜同样阔步朝前，冲着邢朝平打了个招呼：“邢老师，好久不见啊。” 紧接着他弯着眼睛朝林寒一笑：“这不是林侦察吗？好巧好巧。” 第26章 爆炸（一） 林寒因一声“好巧”再次敛起浅淡的笑容,甚至主动和尹天曜握了握拳：“的确好巧。” 邢朝平微微颔首。 院长苏利文整了整微有些凌乱的衣角和发型，道：“说起来林侦察和尹元帅是同一届的，的确好巧。” 石大风说：“不过尹元帅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学院,不然……” 不然这个人一定常年霸占校园新闻池的版面。 尹天曜仿佛猜出了他戛然而止的半句话,也不多问，自始至终的注意力都搁在某个人身上。 林寒迎上他目光,分毫不躲闪，道：“尹元帅这次出行没有下属陪同,真是意外。” 尹天曜说：“我的下属兢兢业业，但是也会轮休的，林侦察。” 林寒十足真诚地评价：“挺不容易。” 这人冒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巧合，他不过思考了几秒，就回忆出了苏利文今天的行程。 尹天曜既然和苏利文一起出现,很可能是参与了同样的一场会议： 星际新能源改良及推进大会。 果然,苏利文立即道：“刚刚结束的是新能源会议,尹元帅说是要再调查一下机甲库。” 尹天曜接上话来：“当然，我也想要再访母校。” 石大风一脸“你在学校待的时间少得可怜却好像的确对母校爱得深沉”的困惑。 谁想尹大元帅接着来了一句：“毕竟我也是模范毕业生。”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尹天曜问了一声苏利文：“院长,是这样吧？” 身负教育之光的苏利文在沉默之后干笑了几声：“不错。” 尹天曜很是受用，仿佛得到了最具有分量的认可。 “如果不是元帅当年具有毁掉学院的潜质,确实是模范。” 不过苏利文接着补充了一句。 林寒唇角弧度上扬。 这人在学院第一天正式授课的时候就差点儿毁了实验室，后来尹上将担忧联盟皇家学院会因为这位不安分的少爷而损失惨重,于是亲自拎着他进了军部。 算起来，尹天曜是军部核心培养出来的一位“模范”,在同龄人都在为着毕业要求薅头发的时候,已经早早攒满了一堆功勋。 但这并不代表这人同联盟皇家学院的人之间毫无联系。 作为实践指导的邢朝平也曾亲自教过机甲设计系出身的尹天曜，担得起一声“邢老师”。 苏利文接着说：“我们现在就要去一趟机甲库,邢老师……” 他其实想问一句邢朝平、林寒还有石大风愿不愿意一起走动一次，原本坐着的圆头小机器人忽然站起了身。 苏利文疑惑：“这机器人是……” 邢朝平不喜欢使用最新的智能终端，常用的只是一个过时的小机器人。 “库伯送的，说是可以预测一些自然灾害。” 邢朝平还在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小机器人眼睛亮出红光，忽然又坐下来了。 联盟皇家学院采取双导师制度，一名导师负责理论教学和研究，一名导师则主要负责实践。 第43章 林寒的实践导师是邢朝平，理论导师则是库伯。 不过最近库伯开始周游列星，不在学院。 苏利文道：“原来如此，那我们……” 这次他话说半截，整座大楼忽然颤上一颤。 院长是个十足的理论大咖，但近身格斗方面却是个小白菜，偏偏对危险的察觉又极其敏锐，立即察觉到这一次的动静不简单，心率陡然上升到一百四。 原本映着阳光的玻璃忽然裂开了两条缝，下一秒爆溅出尖锐的碎渣。 短暂的时间不足以撑开终端配有的防护屏功能，不过下一秒纯黑色的长衣扬起，动作流畅地敛下了漫天落下的玻璃渣。 林寒睁开眼睛的时候，尹天曜开始抖了抖长衣上的碎渣。 犹如碎冰一般的玻璃片明显携带着不普通的能量，就这么一扎，尹大元帅的制服上已经被又戳又划了不少“伤痕”。 “林，这件衣服新做的。” 尹元帅看起来十分心疼，抖衣服的动作都跟着慢上了几拍。 林寒道：“我没有那么脆弱。” “我知道啊。” 不知道这得意劲儿怎么来的。 抱头就地滚了一圈的倒霉学弟石大风刨去身上的碎渣子，心道这两人还真是有闲情。 圆头机器人在关键时刻撑开了防护盾，替邢朝平和苏利文挡开了碎片的攻击。 没等众人喘够几口气，一声轰响扩散开来，大楼跟着再震了片刻，林寒紧接着打开了终端的防护功能，跑出了大楼。 轰响的中心是中心的音乐喷泉，此时乐声戛然而止，底座边角炸出了石屑，水柱喷涌而出。尚在走动的学生立即开启终端的防护屏，依照平日所被叮嘱的那样，一面奔跑一面朝系统发出事故警告。 不过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笼罩学院的校园网就已经发出了警报。 虽然还不至于发出一级警报，但是四散的红光已经快闪瞎普通人的眼。所有连通校园网的人都可以看到警报系统锁定的目标点—— 那是还待修复的机甲库。 比起指挥部代表林寒和石大风，军部代表尹天曜，以及学院实践老骨干导师邢朝平，苏利文明显非常不淡定，他甚至撸起了袖子，想要跟袭击者正面打一架。 “太过分了！”苏利文小麦色的脸此时黑得可怕，额上青筋暴露，“这是没有把联盟放在眼里。” 皇家学院作为联盟公职人员的摇篮，向来有联盟各部门“后花园”的称号，因此学院院长自然而然也在联盟挂有行政虚职，对于联盟的重要决议也掌有一定的发言权。 苏利文是个理想主义者，总觉得肩上抗有教育的重责和联盟的荣耀，所以此刻怒发冲冠。 尹天曜担起模仿学生的自称，给院长递了张手巾揩汗，安慰道：“别气了院长，他们要是把联盟放在眼里，也就不会干出这些事了。” 林寒没有太多闲情逸致安慰恼怒的院长，脚上带风，很快到达了机甲库闸门前。 机甲库建设在图书馆负一层，外层安保外是留守的军部人员。 原本安静至极的气氛因为乍起的警报声立即破碎，所有人的神经都紧张到了极致。 然而机甲库并没有任何目标体出现，直到林寒真正踏足的时候，中心库的最高警报才正式拉响。他十分熟练地一层层打开中心库，然而此处除了新入库的机甲和亟待修复的展示台和虚拟系统，其他什么都没有出现。 林寒放缓呼吸，紧接着捕捉到了细微的异动。 那感觉确实奇怪，像是空气中扰过了细微的振鸣。 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能够抓住的也只有这么一瞬间—— 林寒伸出一只手，将飘浮而过的虚影紧紧掴在展示台上。 他的终端彻底开启，虚空中飘过了无数数字，然而却无法勾勒出眼前“东西”的形态来。 紧接着他手中的“东西”立即一松。 “幽灵”眼睁睁消失了。 林寒眉头微拧，但是很快松开，石大风冲进来说：“林哥，这外头也没什么啊。” 他说的是机甲库附近。 守卫的军部列兵匆匆赶上来，说：“林侦察，您这样不配备机甲就闯进来，受伤了我们也很头疼的。” “如果我随时都需要穿戴好机甲出行……”林寒瞥来一眼，眼尾挑得有些挑衅的意味，“要你们来做什么？” “呃……” 看来这位林侦察脾气并不是很好。 此时学院四处都惊起了爆炸声，学院的防御系统自动开启，不少防护舱体从沉眠中苏醒，很多低年级的学生已经飞快地躲了进去。 高年级学生大多持有机甲操纵证，且拥有私人机甲，在周围快速地巡视了几圈，但除却一声巨大的轰响，他们什么敌人也没有碰到。 这样的情况既是让人不免松了一口气，又紧接着提了一口气。 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被蓄势待发的可疑气息攫住，久久不能自如地张驰。 · 林寒不在意平日塑造的公众形象会不会就此崩塌，快步离开了机甲库，走到闸门口的时候还扔来了指令：“袭击者非人，无法正面相抗，尽可能搜集线索。” 没等一众列兵答上一声是，林寒已经走出了数步之远，同时对石大风说：“马上到c座大楼。” 石大风问：“去那儿干嘛？” 第44章 “查监控。” 林寒回答。 石大风紧跟其后，道：“他们为什么还要攻击这里？这也没几副机甲可以偷了啊。” 林寒道：“他们在示威。” 此时起初的一轮爆炸停止，不知道对方躲藏在什么地方，是否还会开始第二轮爆炸。 如果袭击者真的拥有隐形的天分或者装置，处理起来会相当棘手。 在学院四处走动的学生、教职工以及本来只是随便散个步却不幸撞上事儿的附近星民都已经疏散完毕。 校园在浓烟之下格外灰头土脸，校园巡逻兵在所有可能异动的地方待命。 一次性胶囊机甲仓打开，机械大鹏将胶囊机甲准确投落给需要的人。 林寒领上一个胶囊机甲，顺手敲开终端的提示界面，邢朝平和苏利文的头像后亮着安全的绿标，不过…… “尹天曜呢？” 某个拎着新做的衣服的人，就像是瞬间人间蒸发了一样。 石大风：“尹元帅？元帅应该在另外的爆炸点……” 他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周围的浓烟忽然沉了几度，鼻腔立即涌来一股浓烈的腥味。 “趴下！” 林寒的终端架起了新的防护层，聚集的蓝色光波推了一把石大风。 第27章 爆炸（二） 尹天曜将飞梭停靠在皇家医院建造的停泊区,走起路来一如既往地意气风发，只是脸色不见得很好，甚至没有闲情跟医院里的医生打趣。 联盟皇家学院再度遇袭,尹天曜当日亲自送苏利文和邢朝平进入了防护舱体的时候,系统提示的遇袭点又多了几个。 他索性驾驶飞梭从高空追击目标。 不过不合乎常理的是，所谓的袭击者发动了一波爆炸释放毒气之后,再也没有其余的动作。 而且对方根本没有现出任何的踪迹。 尹元帅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不太相信星际真的有幽灵的存在。 踏进医院,他乘上圆舱电梯，上了顶楼。 某位倒霉的侦察官和小学弟如今双双住进病房，受他精心安排，两间病房并没有相邻，相反,在走廊的两端。 尹天曜进了林寒的病房,见人指标正常,躺得安详，不禁轻轻嗤笑了一声：“林寒,最近睡得够长啊。” 陷入昏迷四十八小时的林大侦察官眼睫颤了颤。 “你说你是不是运气不太好,总是被袭击者盯上？”尹天曜俯下身来端详着林寒的脸。 林寒此时脸色苍白，唇色也偏浅,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一嘲，眉头微微一凝。 这样的神情捎带着点儿病气,和某些时候可全然不同。 尹天曜没有继续嘲讽，掏出了果篮里的一个苹果,忽然开始安安静静地削了起来。 …… 漫天机甲的聒噪声中,一道声音坚定而有力：“林寒，你知道我们和机器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被牵着朝前走的孩童想了想,然后指了指天空：“机器可以飞，可我不行。” 提问的人哈哈笑了几声：“可是机器为什么可以飞？” 小孩再次认真地思索一阵，然后仰望着大人：“因为他们有动能。” 大人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子：“但是没有人，机器也不会存在的。” 他指着前方的巨型机甲。 彼时的重型机甲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像是一座小小的山峰，谈不上伟岸，但足以震慑。 “机器是冷的，而我们是热的。” “是因为战士的热血，机械才得以朝前。” 说话的人将孩子扛在肩头，同机甲的顶部平视。 大人说的话，对于孩童来说，也有些费解，但是周遭的聒噪声和流光，永远铭刻在了孩子的内心深处。 …… 林寒猛地呼吸一口，然后睁开了眼睛。 “亲爱的，醒得挺早啊。” 守在床边的尹大元帅盯着他。 神智迅速恢复的林寒起身，直接扯断了治疗光链。 尹天曜好心地给他背后垫上了一个大枕头：“着急什么，都躺了两天多了，再多躺躺也没关系。” 林寒递来一个眼刀，顺便在短暂的时间里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碰到的事。 毒气。 他是真的没想到，对方会选择散发毒气。 而好巧不巧，定时更新监控数据的学院c座大楼正是毒气散播的第一个坐标。 林寒反问了一句：“两天多？” 他靠在病床上，周围的治疗光链重新聚合，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两天多，五十四小时的样子。”尹天曜说，“补充一句，是自然苏醒，没有人为催促，我不会随便扇人耳光的。” 林寒忽略他话中的内涵，道：“袭击方是谁？” “幽灵啊。” 尹天曜真挚地回答道。 在侦察官具有警告性的眼神提示下，尹大元帅也毫无畏惧之色，他极为绅士地递来了一杯水，不过林寒没有接。 “袭击方是谁？” 林寒语速很缓，问得很严肃。 尹天曜说：“遵照医嘱，你醒来之后需要先喝一杯温水，然后服用一些药剂。” 他略微一顿，又接着道：“这样配合治疗系统，才能彻底清除体内的毒气，且没有副作用哟。” “乖，把药吞了。” 他说话声音极低，仿佛要哄着人吞下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第45章 林寒伸手接过水杯，将清水一饮而尽，又抽出摆在一侧的一根药剂，眉头皱了皱。 他随即将药剂瓶口松开，药水味道刺激味蕾，眉头是彻底拧了起来。 林寒很怕苦，所以以往干捱着不肯吃一丁点药。 不过他一年到头总会受几次重伤，不能完全依赖治疗系统彻底痊愈，很多时候都需要口服药物。 “有这么苦吗？” 尹天曜盯着细瓶里的浓黑液体，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碍于微不足道的涵养，林寒没有翻出白眼。 不过林大侦察官紧皱的眉头以及握着药剂发白的手指骨节已经委婉地回答了这一个问题。 为了不让看戏的某个人笑话，林寒一口气将余下的一管药剂喝了个干净。 更加浓重的苦味延迟了几秒，药剂瓶插回移动架上，因为侦察官的愤怒碎裂了半管。 尹天曜看戏看够了，才垂身拎出柜子里的一瓶果汁，递给林寒说：“甜度合适，解个苦。” 林寒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身体略微后仰，靠在了枕头上，再次问了一句：“幽灵的身份是？” 像是不得到答案势不罢休的好奇儿童。 尹天曜说：“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林寒却很笃定：“你知道。” 他脸上愁云还没散尽，明显是喝药的苦味还没有褪尽。 尹天曜拎着甜水坐在了床边，听到林寒说的三个字，顿时得意起来：“这么重视我的想法吗，林？” 林寒的脸上顶着“有话快说”。 尹天曜望着林寒的眼神升起了一丝戏弄：“我觉得我现在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什么……” 林寒脱口而出，本来是想问“什么意思”，可话说一半，迎上尹天曜灼灼的目光，忽然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他的有所防备还是慢上了半拍，欠了些血色的嘴唇拂上了几分潮热。 这是个混杂着药水味儿和果汁味道的亲吻，苦甜掺半，碾压过寸寸呼吸，最终在终端的反击模式开启下中止。 林寒喘着气，尹天曜甩着被电麻了的手，有些好笑地说：“下手挺狠啊。” 阿对放出电流之后聚出人形，拎着因尹天曜受到“攻击”而弹出的猫形终端林林一阵乱揉。 林寒原本因为病气而颜色浅淡的唇在此时变得红润，紧紧闭合，一语不发。 “好了，我现在能够冷静思考了。” 尹大元帅的厚脸皮偶尔也知道适可而止，毕竟他能感觉到林寒这时候是真的心情不太好。 连着碰上袭击事件的林寒第一次觉得有很多因素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对于曾经揪下毒枭脑袋的林侦察来说简直无法容忍。 何况这事事关整个联盟。 “你那一样倒霉催的、兢兢业业的学弟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第十七间房。”尹天曜这时道，“情况差不多，各项指标还算平稳，估计快醒了。” 林寒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查了监控。”尹天曜手上的麻痹感消失，于是自个儿开始削起了新的一个苹果，“你当时冲进机甲中心库，就像是狠命地抓上一团空气。” 他一边给果子脱皮，一边继续说：“不过应该很少有人能抓团空气抓得那么卖劲儿。” “我不知道幽灵是谁，除了明明白白知道他们痛恨联盟，剩下的……”尹天曜话音再一顿，“你说会不会也跟镜像有关？” 林寒在片刻之间也思考到了这一点。 如果漩涡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造成，那么镜像能出现在荒星上，自然也很有可能出现在其他地方。 这么说起来，那个真正的“对手”的确有十足的能力来对付联盟。 尹天曜问道：“说到这片忽然冒出来的星域，前些天有人提议派勘测队进去看看，不过没人愿意。” 林寒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没有人愿意在未知领域里莫名其妙地死去。 可这片漩涡状星域究竟为什么得以形成？ 林寒忽然道：“第一索道附近聚集了太多流民。” 尹天曜说：“这么说起来，号称自由民的一众人也确实大有嫌疑。” 星际流民数量过多，四散各处，集结起来力量不容小觑，如果在背后弄出了一片新星域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肯接受联盟管辖、也没有固定定居星球的流民自称为自由民，将“联盟民”视作被剥削且无主权的下等星民。大多流民生活艰巨、四处迁徙，但也有一部分实现了理想状态下自给自足、不遵照任何规则的生活。 无论是哪一种自由民，都潜藏着星际随时可爆发的矛盾。 · “林，你一定被人盯上了。” 尹天曜慢腾腾地将苹果瓣装盘，又插上牙签，递给了林寒。 林寒瞟了眼削成了兔子状的苹果，反道：“你以为自己很安全？” 被盯着的是谁还不一定。 “不用太担心我。”尹天曜道，“我的心思很单纯的。” 林寒“呵”了一声。 尹天曜手指搭上牙签头：“我只想要绝对的权力。” “第一步，让戴维斯一方从军部消失。”他将苹果瓣慢慢塞进了林寒口中，“亲爱的，想要继续合作吗？” “我知道你不脆弱，但是……”他轻勾出一笑，“谁也不比谁安全，不是吗？” 第46章 蓝色的眼睛里略微显露出埋藏已久的阴霾，但不过眨眼之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28章 追踪（一） 林寒慢慢咀嚼着苹果瓣,口中的苦味已经消散而尽。 他没有明确表态，仅是略微垂眸之后同尹天曜目光相擦。 “叮——” 提示铃在此时响起，尹天曜看了眼弹出来的头像,笑了笑：“院长,见吗？” 林寒应了一声，然后敲了下响应铃。 迈步进来的苏利文迎面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尹天曜,不禁疑惑：“尹元帅？” “院长不用客气。”尹天曜同苏利文握了握手，“私下叫小名就好。” “那……”苏利文思路陡转,“曜曜。” 尹天曜：“倒也不用这么不客气。” 苏利文干笑一声，然后道：“你在这儿……有点出乎我意料。” 他的目光在尹天曜和林寒两个人身上来回转了两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剩下的话他很难斟酌出来。 尹天曜接上话：“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的，院长。” “毕竟我和林侦察是和平分手，不做恋人也可以当朋友，是吧林侦察？”他朝林寒抛来了一个问题。 林寒没吭声,尹天曜得寸进尺：“所以哪天一起去露营呗？” 如果有感动星际十大前任评选,尹天曜一定能占上十分之一。 院长哈哈一笑,然后走到了林寒病床跟前，眼眶倏然一红：“寒寒……” 脱口而出之后苏利文面色一僵。 这情绪上头,真是一下都止不住。 “呃,林侦察……” 苏利文不禁掏出了张手帕，擦了擦额间的汗。 对于一个匆忙赶来的胖子来说,病房里的温度略高了些，他不禁又喘了两口气。 尹天曜拍拍院长的肩：“院长,林侦察是不会介意的。” 不介意的林寒确实没有就此发散，反倒是道：“袭击者的目标不在您和邢老师身上。” 苏利文眨眼间淌出热泪,擦汗的手帕翻了个面,开始抹起了眼泪：“是的，目标不在我们身上,而是在你们身上。” “所以我和邢老师都没有碰到大的问题。”苏利文说，“可是我可怜的学生们……” 当日爆炸声四起，苏利文和邢朝平及时躲进了防护舱体一阵子。 邢朝平启动了一级舱体里的备用机甲，指挥着几个刚刚取得一般机甲操纵证的高年级学生在各处爆炸点溜达了一圈，收获是对方炸出来的毒气。 不过除却存储监控数据的学院c座大楼，其余爆炸点散出毒气的速度都相当缓慢。 虽然毒气释放的速度在紧急避难的安全范围内，可还是有不少低年级学院学生受到了些伤害，需要缓上几天。 联盟皇家学院就此通知闭校一段时日，重启校园大门的时间未定。 苏利文是个演讲好手，情绪甚是饱满：“这种危难时刻，我们本来应该是冲到前面的，不该让学生陷入险境……” 一旁的尹天曜递上了摆在一边的卷纸，好心地替院长扯上了几截，劝慰道：“院长不要难过，皇家学院的学生都像林侦察一样，没有那么脆弱的。” 躺在病床上的林侦察：“……” 苏利文情绪澎湃地伤感了一番，终于听进了尹天曜的话，在下一个行程开始之前离开了病房。 某新任元帅明显最近越发繁忙，在此不能逗留过久。 他的智能终端显出形态来趴在了肩头，脑顶飘浮过一堆数字。 尹天曜厚脸皮道：“想我的话随时敲终端，林。” 数字飘过了他眼前，他不禁再次一笑：“今夜也要好梦。” 林林跟着摇头晃脑了一阵。 那些飘在眼前的数字是某人的总睡眠时长、深度睡眠时间等数字。 看来以前随手弄出的东西还在起效。 尹元帅十分得意地想着。 —— 林寒没有接话，只是把终端收了回来。 他侧躺的时候，并没有再次陷入小时候的回忆，反倒是飘过了同尹天曜第一次碰见的场景。 林寒同外人接触史上唯一的意外，就是尹天曜。 相遇是在去年，当时他的身份还是实习生，常在联盟皇家学院和指挥部大厅两点往返，在一次回到学院拜访邢朝平的时候，他陷入莫名的晕眩当中，慌乱、疲倦、唇干舌燥的感觉来得极其突然。 从学院配备的药箱里拿了点药片出来，他在接水的时候撞上了尹天曜。 无论回想多少次，他都始终无法回想出真正的原因。 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无措？ 一想到这一点，他始终觉得自己输了一筹。 但也许是当时就觉得十分费解，林寒在第二天答应了尹天曜在校园广场上的告白。 问题总是能发掘出源头的，而源头就是人，而“一见钟情”的尹天曜明显问题很大。 回想起来，相处那段时间不尽然是不愉快的记忆，甚至可能快乐甚过不快，但是他始终觉得，自他们相遇开始，就有什么地方超越了常理。 他在追寻一个答案，而尹天曜明显也怀着相似的心思。 先前短暂的合作是小小的尝试，因为凯特星事故戛然而止。 那么现在这个情况…… 林寒盯着盘中的苹果瓣，认真地思索着。 第47章 —— 林大侦察官休养完毕，准许出院的时候，天问星帝都已然正式入秋。陷入昏迷多日的石大风明显有了新的心理阴影，但是对于打击袭击方的决心再度稳固了几度。 罗丹主管新人培训相关等事宜，笑容明媚地迎接了完整归来的林寒和石大风，先是关切了几句，然后道：“是这样的，我手头上的事情有点儿多，你们分担一点，没问题吧？” 石大风说：“有……” 罗丹的眼神里淌出一丝警告：“嗯？” 石大风立马接上：“有什么问题？肯定没问题啊。” 林寒盯着罗丹桌上的一沓纸质文件，说：“新人培训的事情我不参与。” 他同罗丹对视了将近半分钟，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个新人，带实习生并不合适。” 罗丹：“呵。” 她用笔头敲敲桌上的一沓文件，说：“没叫你们去培训，只是最终考核。” 新纪元的星际基本进入了电子化时代，很少有印在纸媒上的信息，但是纸质文件属于指挥部流传下来的一个喜好。 摞得整整齐齐的纸质文件几乎一尘不染，上面只有罗丹偶尔兴致一来手写的签名，更多的像是指挥部办公厅里的装饰品。 林寒问：“考核方案是？” 罗丹手中的笔绕了一圈，她抬眼说：“你也知道方案什么的不是很重要。” 上一批侦察官大多派驻到了边境星，目前留在总部的除却资历高些的罗丹，就是转正期虽短但是已经声名远播的林寒，以及成功入列侦察官的石大风。 对于侦察官的挑选是个极其复杂的过程。从联盟皇家学院毕业只是其中一个条件，剩下的包括但不限于对于体质、智力、应变能力等的测试。 握有测试结果的只有指挥官一个人，受试者本人无从得知。 最终筛选出的名单也是由指挥官亲自签字盖章公布，有时候的结果能让人惊掉下巴。 alpha并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所以许多人都无法得知筛选的准绳究竟是什么。 知道的，或许只有担任指挥官的人。 罗丹又道：“但是毕竟还是一个事，我们还是需要想一个方案，依照徐指挥临走时的嘱托，要文也要武。” 意思是既要让实习生坐下来默默写一些彰显个性的东西，也要考验他们“秘密任务”的能力。 其实这些东西在智能系统扫描时都能知道，只是指挥部惯例会进行一道最终考核。 “你们有什么意见？” 罗丹问了一声。 石大风道：“这个嘛，要不就从以前的题库里抽选个什么问题出来？” 罗丹立即否认：“不行，那些问题都太虚了。” 石大风想起了当年薅头发思索“如何建设星际和平时代”“论星际蓝河时代的武器”等问题的悲催时光。 屠龙者好不容易成为了龙本身，然而这一次却必须要有所变化。 “罗前辈。” 林寒忽然叫了一声。 罗丹立即警惕起来，毕竟这人嘴里从来没有冒出过一声亲切的“学姐”，毕恭毕敬地叫前辈，大多情况下没什么好事。 林寒道：“你应该已经想好了。” 被说中的罗丹笑了一声：“确实想好了。” 一边儿的石大风心想：那我们究竟是来干啥的？ 罗丹接着道：“事实证明，这一次你们在执行任务时候碰到的倒霉事很适合作为命题考验实习生，作为理论考核再合适不过了。” 当天的情况罗丹也知道了个七八，如果不是因为徐亚宁的封口指令，估计会成为她的一笔谈资。 她唇角弯起的弧度大了些：“我是想征询一下你们的意见。” 石大风中肯地评价道：“很刁钻。” 谁知道碰到那样的倒霉事怎么合理处理？ 他已经能够想象考生忍住抓耳挠腮的冲动，调动微薄的知识来揣测命题者的目的，然后写出一堆人不人鬼不鬼五花八门的“答案”的场景了。 林寒直截了当：“不必了，所以分配出来的任务是什么？” 绕了一小圈，罗丹终于将话锋转入正题：“最近不是旧南瓜星的纪念日庆典么？” “我的打算是，实习生的实践考核，放在纪念日庆典那一天。” 她的笑容更加灿烂。 第29章 追踪（二） 这一次无论是林寒还是石大风,都知道了罗丹打的算盘是什么。 旧南瓜星，曾经也是星际的一大粮仓，但是百年前遭遇炸毁,而后成了无数碎片。而今这些碎片早已消失或者由联盟队伍清理完毕,但是为了纪念消失的星球和众多因对抗反抗军而牺牲的星民，联盟设立了旧南瓜星的纪念日庆典,隔年举行。 在这一天，指挥部和军部以及联盟各部门的人都会和气团结,亲切握手，一起在曾经的旧南瓜星坐标点附近巡航一圈，然后象征性地捡一捡沿途的太空垃圾。 这也被林寒归类为“花瓶”性质的工作，不过他正式成为侦察官的时间不长，所以并没有参与上一次的庆典活动。 曾经的庆典活动总是有一项例行内容,那就是以终端为基础而构建的大规模虚拟“回溯”。 届时,所有参与庆典的联盟人员都会通过配备的终端进入到大型的虚拟界当中。 虚拟界会在最大程度重现行星炸毁前后的场景,使得联盟铭记历史的留痕。 第48章 以air公司为首的一众公司是背后的技术支持者。 虽然是在基站基础上虚拟出来的场景，但是其中模拟出的温度和伤害却是真实可感的。 即便不造成实在的伤害,但说是让人体验一把临近死亡的感觉也不为过。 这样大型的虚拟场景正适合拿来“考核”实习生。 不止经历一次庆典的罗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顿时心花怒放。 “后续我可能有外访活动，所以考核主要是你们来负责。” 罗丹先是看了眼林寒,又瞧了眼石大风。 —— 林寒在系统内勾选确认指派任务之后离开了指挥大厅，在暂理各项事宜的罗丹的仁慈之下,纪念日到来之前没有其他外出任务。 他乘上指挥部专用飞梭的上一秒，耳垂上的终端忽然传来轻微的振动。 因为侦察官的任务特殊,他平时大多数时间都会配备两个终端,一个属于指挥部统一配备的个人终端，一个是他父亲的遗物。 此时发出振动声响的,是来自林将军的终端。 林寒顿住的脚步往前一迈，踏上了飞梭。 飞梭自动行驶之前，阿对弹出了一个界面，显示出一个红点。 红点代表的是秦校尉的坐标，此时位于在帝都有名的贵族住宅区，周围人习惯称之为“上层区”。 林寒本来认为在紧急情况下抛掷而出的追踪器没有起效，不过现在看来，追踪器并没有脱离秦校尉，证明他还在正常行动。 · 飞梭的目的地由原本的居所修改为上层区，林寒在片刻之后抵达了上层区的外围。 此处坐落着闻名帝都的巨型森林公园，公园中心同其他重要大厅一样，矗立着一座西莉塔尔女神像。倚靠着森林公园的，是专门的飞梭停泊区。区域面积颇大，同样也有不少漆有指挥部标志的飞梭，因此多上一架，也不会过分打眼。 他注射的抑制剂已经起效，彻底掩去了omega的气息，甚至连同五官也有些变化，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乍一看根本不会认出他。 林寒根据终端的指示途经莱塔中心、中央大道以及谷雨长街，最后抵达的是富人宅邸圈。这个区域闻名天问星，有许多知名俱乐部在此设有集会点，连同皇室成员也在此处置有房产。 不过这地方代称却极其简单，通常被星民称为“东苑”。 阿对持续感应着追踪器的坐标，此时红点落在了东苑十六区的一座独栋宅邸里面。 他用终端里的一张联盟皇家俱乐部通过了安保系统的核验，而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进入了目标所在的兰斯庄园里面。 —— 兰斯庄园主体为一座城堡，占地逾四十亩，其前是大型中心喷泉和私人草地。此时一众靓丽的alpha与omega们正在凉亭里交杯嬉闹。 从这群人中溜出了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迎上了刚进入庄园的尹天曜。 “堂哥，你怎么来这么晚？” 小堂弟尹默屁颠颠地凑上前来，然后伸出两只手来。 尹天曜本来不想亲自跑一趟，然而这人非扭着他来庆贺二十大寿。 这位堂弟别无所长，但是人缘却向来不错，虽然当初痛哭流涕连续考了三年才擦线考上了联盟皇家学院的一所分院，但是交际圈却上通皇室，中接贵圈，下连各界星民，加之本人的家庭背景，过得十分如鱼得水。 原本掀不起什么波澜的生日聚会硬是请来了皇室的公主、各圈的知名大佬、著名的星际歌星以及重要的武器供应商。 这就是最终他被说服的理由。 · 尹天曜走进城堡之内，巡环机器人顺道而过，给他擦了擦鞋。 高耸的天花板之上是精致的浮雕，短暂的几秒之间变化着纹路，演变为了动态的图景。复古式的硕大水晶吊灯照应下，除却默默运作的小型黑铁色机器人，就是一座跟喷泉池一样大小的蛋糕塔，周围绕着酒水和各类小食拼盘。 同聚在这里的人堆打了个照面，尹默立即神秘兮兮地道：“哥，我给你看些好东西。” 这件事尹默先前没提，尹天曜只挑了下眉：“什么东西？” 为保持神秘感，尹默一个字的回答也没蹦出来，宝贵地沉默了片刻，将尹天曜引到了庄园的一间房间门前。 城堡高层的房间众多，包括但不限于虚拟娱乐室、传统棋牌室、台球厅等，也有着宽敞的普通房间。 走进这间房间，只见两位西装革履的武器大亨正对着全息成像的一副机甲认真讨论。 察觉到另外两个人的出现，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尹天曜虚眯了一下眼睛，显然这两位武器大亨绝对不是尹默准备的“好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房间当中摆放的六副机甲身上。 这些机甲大多有些破损，但月白色的表层不掺任何杂质，整体可以如同一次性胶囊机甲一样被收束在内核当中，毫无疑问是联盟机甲库的最新成果。 …… 除却林寒，还有不少进入庄园的人。管事顾着安排饮食和摆设，并没有闲情一一检查来往的人的身份。 天色渐暗，城堡之内已经开始扫射五彩缤纷的光束。 林寒自然而然融入了“贵圈”交流堆里，从这些人的话中得知，这是场盛大的生日派对。 至于主角，是新晋尹元帅的亲堂弟，尹默。 第49章 关于这位堂弟的信息，可谓十足公开透明。天问星帝都上人人都知道这位著名的纨绔子弟，然而很难有一只手能强力地撼动背后的根基。 当然，他并不在意尹默把一场生日的阵仗搞得如何令人咂舌，他关注的只是秦校尉的动向。 坐标的红点一直在兰斯庄园内部，快速地经过了大厅，又在几间房间里短暂停留一阵，在准备不留痕迹地离开时，撞上了林寒。 两双眼睛对视一阵，秦校尉辨认了片刻，才开口道：“林寒？你怎么在这儿？” 他反射弧过长，但也有着自己是逃犯的自觉，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追踪了。 “我现在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解释。”秦校尉面色一沉，“要么好好留着将军留下的东西，要么毁掉那个终端。” 他说完便准备跳窗而出，但是被强力的蓝色光芒闪了一下眼睛。 由终端发动的防御屏障此时拦下了秦校尉，但是功效只在一时。片刻工夫，秦校尉的身影又掠过了长廊和数间房间。 林寒紧追其后，但是秦校尉在眨眼之间“消失”了。 终端中的红点瞬间炸成无数个，然后在他最后消失的坐标上闪烁了多次，紧接着消去了最后的痕迹。 林寒上任时间不长，见过的奇葩事也不少，见识到了一个人活生生消失不见，也不至于太惊讶。 追踪器的信号被强行扰乱，看起来蹊跷的点不止一个两个。 秦校尉分明有备而来。 来回走动引起的动静不幸引起了城堡个别人的注意，不过比起这一点，身上抑制剂作用减弱带来的麻烦更大。 他自身的信息素气味很淡，但是偏偏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原本只有个别感官灵敏些的人注意到了此处的声响，此时多了一群alpha频频抬头，仿佛楼上有着世间最为可口诱人的东西，一瞬间将他们的兴致挑到了某个极致。 林寒随意藏进了一间房间，扑面而来尤其醒鼻的香气，恰好遮掩住了信息素的味道。 他一抬眼，发现这里是一间挂满了舞服长裙以及各色面具的地方。 帝都纨绔子弟圈子里，大多有着邀请专业舞团表演的雅好，兰斯庄园的主人也并不例外，因此专门留几间方便演员换装的房间也不足为奇。 他很明显地听到房间外面响过一阵阵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哥，你在找什么？” 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来。 “找……”另一道声音响起，“一个宝贝。” “什么宝贝？噢，是不是以前你落在这里的那颗红宝石啊，我很多朋友都想出价买走……” “……不是这个？那还能有什么宝贝？” 等到交谈声过去，林寒不由自主微微松了口气。 即便隔了段距离，尹天曜的声音他还是辨认得出。 果然，抑制剂失效是撞上了这人的信息素。 第30章 宴会 周遭再次陷入原本的安静,房间中微弱的灯光忽然熄灭，林寒再次注入一针抑制剂，又摸索了片刻,察觉到有人的脚步靠近,已经拾出了随身的手.枪，抵住了来人的额顶。 不过来人丝毫不慌张,薄蓝色的瞳孔注视着他，慢悠悠拨开了危险的枪口,朝林寒说道：“我说……该有警惕心的时候怎么那么大意？” 林寒收了枪，自动后退一步，故意跟尹天曜拉开一段距离。 尹天曜随即整了下衣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忽地十分有耐心地说：“怎么在这儿？” 林寒第二次被问这个问题,答道：“抓人。” “抓我？” “不是。” 这否认不知是戳中了尹天曜的哪一个笑点,他面上笑意更盛,说：“不是抓我，那是谁让你这么费劲儿？” 林寒道：“最近通缉的……” “哥,你找到东西了没？”此时尹默的声音再次穿透而来,走到换装间前扣了几下房门，“你是不是在这儿啊？你在换装间做什么？” 他正想拧开房门,被起身的尹天曜制止：“没什么，我换件衣服。” 尹默没起什么怀疑的心思,只提醒道：“那你小心点，刚刚管事的说今天人多,有逃犯溜进来了,说不定就藏在这一层。” 尹天曜和林寒对视了一眼。 尹天曜随即回应道：“我知道了。” 好在这小堂弟好打发，没在这儿多逗留就下了楼。 “想好怎么出去了？” 尹天曜打发完人,接着问了一句。 林寒的确已经思考了许多种方法，不过要趁着人多的时候，及时离开兰斯庄园。 还有就是…… 林寒得出结论：“你如果离我远一点，我会更安全。” “你的意思是我有必要关怀你的安全吗，林？” 尹天曜上前几步，忽然扣住林寒的下颌。 林寒拿开他的手，道：“互利关系。” 尹天曜讶然：“原来你同意继续合作了？” “让我离开这里。”林寒道，“我帮你对付戴维斯。” 他这一次是将话说清楚了。 尹天曜对他所说的尚算满意，又道：“你既然是偷溜进来的，是对通缉的人抱有什么私心？” “你现在更像是逃犯。” 林寒同他目光相擦，说：“秦校尉。” 尹天曜似是猜中了，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第50章 与此同时，林寒倍觉不妙。 第二管抑制剂明显作用大大减弱，甚至起到了反作用，反而让信息素溢散的气味更加浓郁起来。 柠檬的清香此时反倒是沉出了几分甜腻，撩拨着alpha的神经。 尹天曜再次抬手抵住林寒的下巴，问：“今天又是什么意外，林？” 林寒这时候不想说话，直到有些蛮横的亲吻破开了紧闭的沉默，漏出了一声：“住手……” 这样的一阵接触使得那溢散的味道收束回来，掩盖在了令人沉醉的酒味当中。 嘴唇被咬了一口的尹天曜及时止了动作，随后拉开抽屉，在里面抽出一个黑色盒子，沾过红色脂粉，顺手朝林寒唇间轻擦了一下。 · 尹默走过换装间几步，才反应过来：“那里面好像没合适的衣服啊。” 都是长裙之类的。 他堂哥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 …… 林寒踩着高跟，拎着绒扇，挡去了半张脸。 人人都十分好奇这个忽然出现在尹天曜身旁的omega是谁，但是没有人敢上前一步仔细一看。 就连生日会的主角尹默，也保持着自认为合理的距离，一副了然的样子：“哥，原来你还是好这口啊。我懂了，以后……” 他察觉到了并不友好的目光，顿时觉得后背跟着一凉。 某头顶卷发，身着深蓝色大摆礼裙的omega明显跟他惯常认知的十分不同。 啧，愣是喜欢凶巴巴的。 不幸被临时标记导致一分钟内十分温顺听话的林寒被套上了喇叭袖长裙，白肤红唇，假发及肩，完美契合了某位尹姓人士的恶趣味。 人群的焦点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了林寒身上，但是没有其他任何人心存歹念。 毕竟没有几个人敢跟新任元帅公开叫板。 但就因如此，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位“冷艳高贵”的omega是哪位贵圈千金。 “亲爱的，没什么好生气的。”尹天曜道，“毕竟你什么样子都是上得了台面的。” 他伸出手来，十足绅士地搀过林寒。 “这也是相对安全的办法。” 林寒瞥过他一眼，眼睛里写着“安哪门子的全”。 “答应你的事情放心好了。”尹元帅恶作剧得逞，似乎十足欢喜雀跃，“再等一会儿。” 林寒转移目光，眼神清澈却隐隐带有压迫感。 各路人仍然有自知之明地同他们两人保持“安全距离”。 “听闻宴会会开通宵。”林寒开口，“提前离场。” 这道吩咐一下，尹天曜干脆回应说：“好。” 外人看来他们像是在不顾他人目光，专心致志地彼此耳语。 不过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聊些什么。 —— 此时一曲舞乐趋停，众人的焦点立即转向了另一侧。 原本稀稀拉拉站立四处的来宾十足有默契地分立两旁，在中间让出了一条道来，迎接的是此刻到场的苏珊娜公主殿下。 苏珊娜面容秀丽，着粉色礼裙，配简单的珍珠装饰，亲和力十足，有意无意地飘来一笑。 亏得人群的注意力被牵引到了皇室成员身上，林寒才放下手中的扇子，露出了完整的面容来。 军火大亨、皇室成员、帝都名流，能集齐在一个人的生日会上，可谓不同凡响。 主要在联络各方的还是生日会的主角尹默，尹天曜同皇室成员也仅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巨型蛋糕由苏珊娜殿下亲手切下了第一刀，露出了五彩缤纷的夹层，再由庆祝会的主角接手，瓜分出了最开始的十余块，一一递给了旁边的客人。 原本沉默的乐曲再一次响起，放的是传统的古典乐。 林寒的腰被尹天曜揽过，这人带着他从慢调子的步子开始跳。 “身上太硬了，我以前不是教过你么？”尹天曜导着步子，继续在林寒耳边低语，“看来你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练习。” “我没有你这样的闲情逸致。” 林寒回应一句，好不容易露出的面容在此时终于多了几分精神。 不过林侦察仍然神情严肃，心思全然没放在舞步上，顺势踩了搭伙的舞伴几脚。 尹天曜脚上吃痛，面上仍然云淡风轻，一来二去几个回合，险险抓住了林寒的步调，终于没再被“报复”。 “后半夜会蹦迪。”尹天曜维持着绅士风度，面带微笑，“到那时我们聊点重要的事。” 两个人的步子全然和音乐不合拍，成为了华丽舞步包围下一道格格不入的风景线，好在从音符起始坚持到了末尾。 应尹天曜所说，过了凌晨，古典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全然不同的快节奏音乐，个个平时端庄有度的贵圈人士立即颠成了无数个疯子。 —— 林寒从舞池中脱身，一把将头上的累赘扯下。 他身边的尹天曜轻笑了一声，旋即摁下了某个开关，远离舞池的室内灯光逐渐亮起，出现在眼前的是曾展现在武器制造巨头跟前的六副机甲。 “看吧，所以他们的目的可能并不是盗窃联盟的最新成果。” 尹天曜的目光从破损的机甲上折回来，重新落在林寒身上。 林寒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这是个幌子。” 明目张胆的偷窃行为在联盟脸门上打出了响当当的一耳巴子，示威是真的示威了，但是这更像是一个烟雾弹。 第51章 “这批机甲目前流散在各地，听说有不少人花巨资购入。” 尹天曜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其中一副机甲跟前。 他一靠近，像是刚刚从大型战场上捞出来的破损机甲抖一机灵，自顶部扫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来。 经过虹膜识别，机甲内部隐隐发出一阵躁动，紧接着收缩为了一枚内核。 · 这枚内核并不是第一次染上他的指纹，尹天曜将内核往林寒眼前一凑，道：“曾经用过的试用款，没想过能在这儿碰上。” 林寒接过了他手中的收缩内核，其上闪过了带有警告意味的红光倒计时，最后三秒，由尹天曜拿回手上。 “亲爱的，这副的识别系统没有损坏，别拿太久。”尹天曜笑了起来，“小心启发了自毁模式。” 林寒之前也去过一次核心机甲库，虽然并没有同其中任何机甲配对，但同样清楚机甲身上配备的各项系统。其中一项自毁模式是为了让机甲能够仅为配对主人使用而设计的。 尹天曜适时补充了一句：“制作成本还是挺高的。” 指挥部和军部能达成共识的地方不多，有一点就是联盟财政部门尤其抠搜。 当初机甲库能申请到一笔研究资助，着实费了不少功夫，但是因为不停更新材料和设计系统的需求，这笔资助很快捉襟见肘。 于是，不管是联盟指挥部和军部，都同财政唇枪舌剑了几百回合，才慢慢抠出了点儿像样的资金。 “所以？”林寒反过来问道，“这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告诉我，这是你堂弟要的生日礼物。” 尹天曜将内核搁在一旁，然后摊了下手：“想象力不要这么丰富，亲爱的。” “只是那几位联盟常年合作的老家伙偶然买到的好货。” 说起来，刚才看清楚“好东西”是这些原属联盟的机甲的时候，平日心理状态尚算稳定的尹元帅眼皮也倏忽一跳。 好在他后脚收到消息，这批遗失机甲的去向已经及时上报。 尹默的课余时间相当充实，喜欢四处溜达，这一次恰巧在短途旅游的时候碰上了一位武器制造大户，才知道他刚刚买下的一批“东西”，也了解到不少人花大价钱买下联盟核心机甲库四处流散的机甲。 那几位制造大户其实都是资深的技术宅，一拍即合相约兰斯庄园开启了现场研究和讨论。 林寒问道：“你确定这里每一个都是？” 他虽然受了一番折腾，后背都浸透了汗水，但是脑子却是更加清醒。 尹天曜说：“根据材料和内部构造，的确就是被盗的那一批。”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尹天曜又道，“这些机甲存放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内核状态。” “你说究竟是谁投靠了黑潮？” 新系列机甲的自毁模式尚不完备，只有处于内核状态的时候能够成功发挥作用，这也是机甲迟迟没有投入批量生产的原因之一。 “还没有证据说明有内鬼。”林寒道，“你猜到谁了？” 两人对视半晌，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余下的只有平静的呼吸声。 最终林寒打破了沉默：“还有时间好好思考。” 他接着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眉宇间有些湿漉漉的，乍一看仿佛有些憔悴和疲倦。 “发什么愣？” 察觉到某元帅不知道为什么格外专注的眼神，大侦察官顿时露出几分警惕。 第31章 圣火（一） “只是觉得……”尹天曜忽然伸手过来摸了下他的头,“你挺好看的。” 林寒对此不予置评，但是眼神里似乎写着“你好像不应该是第一天知道。” 尹天曜旋即一笑：“所以哪天一起去露营呗？” “露营？” 林寒无法理解尹天曜为什么会对露营有着强烈的执念。 “对付戴维斯那老头，我有的是办法。”尹天曜说,“暂时还轮不到你出手。” “把你放在前线,我可做不出来。” 林寒眼神清澈：“我说过，我没有那么脆弱。” 尹天曜笑容灿烂,不知是表示“我知道”还是“我不信”。 “所以这就是条件。”尹天曜说，“之一。” 林寒一时捉摸不透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但还是大发慈悲地点了点头，勉勉强强算是答应了。 好在尹大元帅信守承诺，没等蹦迪彻底结束，开启了兰斯庄园里的一道暗门，绕去了另一条道上,将林寒平安送上了飞梭。 林寒最后望了眼尹天曜,目光颇具深意。 尹天曜良久没这么被盯,反问：“怎么了？” 林寒说：“没什么。” 如果不是撞上意外情况，他不至于连道暗门都找不到。 他心有不爽,但神情从容,最后抛下一句：“再见。” …… 旧南瓜星纪念日活动作为安图星系联盟的一大盛典，近乎全体星民都会从准备阶段开始围观。 站在星舰里的罗丹盯着终端屏幕,思忖着：“究竟是押皇家队、天问队还是帝星队……” “你可以都押。” “现在不好弄到三个账号……” 罗丹一回答，才发现刚才建言献策的人是林寒,不禁干咳了两声。 纪念日惯例会有开幕仪式，雷打不动是选拔出的十个机甲小队会从统一的起.点携带圣火罐出发,抵达十神塔,将罐头投落入塔顶的火座之中。 第52章 点燃火种的全程都是数字化，圣火罐击中火座中的目标点,两道悬浮密钥相互咬合，最终为塔顶构建出炽热的光明。 第一个成功燃起圣火的队伍，将会得到联盟特别奖金和纪念徽章。 不过近年来，围观的民众开始了押注活动，胜算更大的是常列前三甲的皇家队、天问队和帝星队，所以下注的人也更多。 以前押注的星民往往会弄出多个账号，保证最后不输个精光。联盟发觉这个问题之后，对账号申请进行了更加严厉的管制。 罗丹不敢顶风作案，于是讪讪罢手，最后随手投了天问队，图一乐。 · 联盟指挥部派出了一队朝气蓬勃的实习生，以及三位实习生领队，也就是罗丹、林寒和石大风参与纪念日。 旧南瓜星坐标位于第八星界，而纪念日往常都会择选此星界的海洛星为揭幕之地，也是前往十神塔之途的起.点。 自兰斯庄园的插曲结束，一转眼已经过了一周，林寒一行领着一众实习生搭上指挥部派遣星舰，依照安排的时间抵达了海洛星。 海洛星的发展程度同维多星相仿，基础设施健全，首长所在的城市民众十分热情洋溢。 他们身裹蓝色长旗，欢快地同星外来客打招呼。 鲜少走出天问星的实习生逮到休息的空子，立即激动地四处同当地人合影留念，顺便把沿街美食尝了个遍。 —— 到了落脚的地方，林寒端正地坐在会议室内，调出智能终端，屏幕顺次闪过实习生的“答卷”。 问：如果你收到一桩任务，任务内容是击杀敌方头领，但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你因为空间产生的紊乱，抵达的是一处荒星，所呼叫的救援星舰忽然消失，随身除却智能终端和一次性机甲胶囊，别无他物—— 你准备如何应对？ 不难想象考生在面对这样刁钻提问的时候，内心奔腾过多少匹微笑着的羊驼。 收到的回答则是风格各异。 真诚和稀泥版本：如果面临这样的窘境，我会承认自己不可避免地感到惊慌失措，但是我知道时间必然有限，因此必须强制自己保持镇静，从容启动胶囊机甲…… 恭维指挥部版本：出现了异常的指挥部救援星舰，指挥部必然有所觉察，我相信指挥部强大的力量，能在我启动胶囊机甲之后第一时间搜索坐标展开救援…… 剑走偏锋版本：很遗憾，这样的情况我认为是厄运到达了极致，等待我的是必然的死亡，为联盟牺牲，是我的荣幸…… 林寒：“……” 实习生不知道是受到了怎样的指导和点拨，越来越敢说话了。 他随后给实习生评下了等级，在关闭阿对之前，接到了石大风的通讯流。 “学长学长学长！” “大事不好了！” 林寒没有被他的话震惊到，反倒是被对方几乎喷出来的声音震得脑袋发疼。 “机甲库的那些机甲被各地的人收购了。”石大风道，“名单传给你了。” 林寒没有全天候开启指挥部终端，偶尔接收消息的速度慢上几拍，通常还是石大风筛选出重要消息传送给他。 阿对自动打开了文件，林寒扫过早就到手的名单，淡声回应说：“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这不是才核实的情报吗？你怎么知道的？”石大风立即竖起八卦之耳，“我不是你可靠而唯一的消息来源了吗，哥？” 林寒反问：“可靠勉强是，唯一是怎么回事？” 一时口快说话不过脑的石大风自己轻轻打了下嘴，然后接着语速飞快地说：“你看看第一个人，他足足花了一个亿。” 目前各地流散的机甲已经逐步由联盟收回，但是因为名单上列出的十几个人大多用的是代号，所以完全查清其真实身份，仍有一定难度。 “安图到处都有大把撒钱的富豪，不足为奇。”林寒瞟过名单上的代号和对应的购买消费，“该奇怪的是六、七、十二。” 分别的代号是：安洁、布偶、宫殿。 石大风再仔细一看：“确实啊哥，这三个代号有点儿小清新，而且给的钱还很整齐划一。” 三个购买方的资金都是四百万星币。 这个数字是许多星民终其一生都难以积攒的财富，然而放在这份名单里面，却显得不那么出众。 “也不排除是联合团体。” 代号和数字已经烙印在了林寒的头脑中，说不定一、六、七、十二都是一伙的。 石大风道：“我说学长，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把星币当币，不如献给联盟当大家的奖金！ 林寒一时间没有回应，石大风耳朵尖，总觉得有丝不妙。 “咋啦？学长你怎么不回答了？” 林寒对着终端缓缓摇了摇头，然后说：“没什么，迟早会查出来的。” 石大风：“这倒也是……不过……” 这一次是林寒对一阵沉默发问：“有什么想说的？” 石大风心里掂量了一把，而后才小心翼翼地道：“你最近好像沉默了一点啊。” 石大风这么一点，林寒盯着终端，陷入了短暂的思索，最后才道：“你的错觉而已。” “噢……” 石大风把心里头冒出来的“你是不是还和前任纠缠不清”“这一次是不是某元帅给的情报”“是不是爆炸后脑子秀逗了需不需要复查”“不会是意外怀上了吧”等该问的不该问的统一狠狠咽回肚子里。 第53章 他本来准备识趣地关闭通讯流，然而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了一件事：“学长……” “是不是体格改造方案出了问题？” 对于抑制剂失效的状况，林寒曾经上报过，随后调整了体格改造方案。 调整方案之后一段时间，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没出新情况的前提，是没有碰上某尹姓人士。 这一次进入兰斯庄园，明显是又一次“翻车”。 原因绝不在于什么体格方案，就是在于这个人。 “学长，你不会是对谁的信息素过敏吧？”石大风道，“我听说过有这种奇葩情况。” “没有。” 林寒断然否认，石大风跟着应了一声，转而道：“就是碰上了也没多大关系啊。” 他跟着做了个“咔”脖子的动作。 第32章 圣火（二） 林寒眼尾一挑：“知法犯法？” 通讯屏幕上弹出了石大风的脸,他摊了下手：“随便说说嘛。” 他心里好奇，嘴快又问了一句：“所以还真是有这么一回事啊。” 也许是这时候神经趋于放松，林寒觉得有一丝灼热飘忽过了颈侧,令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和某个人的一些亲密时刻,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但是他绝不会明面上抖出来，于是有关于“背后”这个人的蛛丝马迹被狠狠地藏住了。 林寒只道：“你是不是最近太闲了？” 石大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得了，我知道了。” 林寒不知这个人脑瓜子里飘出了什么,只见屏幕里的石大风忽然笑得意味深长，然后十分欢快地说：“挂了哈学长。” 联盟指挥部近年来接纳了beta，主要考虑到的因素是此类群体不会轻易受到信息素的影响。 现下的事实的确如此，但是林寒还是觉得…… 以石大风为代表的群体关注点往往不在正事上面。 …… 十神塔位于荒星之上，距离海洛星有一定距离,指挥部和军部派遣人员会随十个小队同时出发,以应对突发情况。 根据抽签结果,林寒中了大签，在罗丹的灿烂笑容欢送之下上了路。 林寒坐在领首的指挥星舰上,跟随其后的是数艘实习生驾驶的星舰。 开启自动驾驶模式之后,星舰的操纵再也不会消耗丝毫精力。借助星舰的接收的信号，舱室之中的人可以轻松地看到十个机甲小队出发的浩荡场面以及跟在身后的随行星舰。 今年因为各类广告逮住机会,在能插播的地方尽量露面，于是这个准备仪式的开场拖延了好些时候,才依据原定步骤开始。 自海洛星的城市出发，一众机甲队伍立即汇聚成一片光点,朝着共同的目标行进。 “女士们、先生们……”指挥部星舰自动接收的联盟信号流传来了庆典主持人的声音,“热烈祝贺本次纪念日活动顺利开始，现在圣火已经自海洛星出发,让我们翘首以盼……” 林寒看了眼监测导航全图，目前拔得头筹的是皇家队。 皇家队成员主力是皇室外戚，顶有至高的贵族头衔，就读于联盟皇家学院。其他队伍基本也是联盟皇家学院或是三大分院的学生。 联盟皇家学院还未重启正常秩序，各大分院的学生闹得厉害，导致近来著名学院向皇家学院看齐，虑及反叛势力的危险性，统统陷入了闭校状态。 原本以为可以四处狂欢的学生未能得逞，最终只能在严格管制之下过上枯燥的生活。 敢情闭校之后学生们都被憋坏了，好不容易有个大展风采的机会，彼此角逐得还挺卖力。 “……宿命说啊，你没听过吗？” “那不是前些年流行的说法吗？你还信这个……” “信是信过，但是我碰不上啊。” 不知道是哪个队伍当中的通讯流受到了扰乱，意外被系统捕捉，被林寒听了个一清二楚。 “真的很期待命中注定的人……” “听说在偌大的安图，只有百分之十的人有机会碰上完美契合的alpha或者omega。” “两个人构成一个完整的圆，那确实……有点儿浪漫。” 林寒静坐在星舰驾驶舱室之内，唇角微挑。 等这些涉世未深的人知道真正的宿命说，他们恐怕就没有那么期待了。 经过再三证实和思考，宿命说或许真的是个立得住脚的观点，而他和尹天曜则成了极其具有说服力的例子。 omega会对这个“注定的”alpha大大降低自己的抵抗力，无论如何抑制自身，还是会在标记之后的一小段时间无比顺从，哪怕只是临时标记。 而对于alpha而言，一旦标记了这个特别的omega，也会瞬间对其他omega彻底无感，在易感期只能由唯一的omega安抚，不然…… 后果会很严重。 至于他自己和尹天曜具体走到了哪一步，林寒自己也说不清，但连同这一次在兰斯庄园的情况，意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简言之，情况不是很乐观。 记忆中无法克制的顺从仿佛是埋藏在骨子里的，天生而不可避免的短暂依恋。 但他这个人，最讨厌命定的东西。 所以这宿命说，改成冤家定律更为合适。 · 被捕捉到的信号流很快消散，林寒目光微转，原本平静的监测画面当中出现了一丝不和谐。 第54章 一众光点中忽然跃出了一道身影，直直朝指挥部此处的随行星舰而来。 林寒立即关停了自动驾驶模式，将星舰驶离原定路线，同时朝随行星舰发送了更改后的推荐路线。 好在指挥部实习生在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避让过了宛如飞速驰来的一道身影，队形也并未散乱。 这一出闹出的动静不小。 屏幕上捕捉到的是携圣火罐的某小队头领忽然将罐子击碎。罐子碎片受到强大的压力，立即散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这支小队因此失去了参赛权，依照原路返回，而技术支持公司立即启动了备用圣火罐，只待第一支抵达的队伍点燃塔上的圣火后启动。 全程跟进的主持人清了清嗓子：“……赛道上出现了一点儿意外，已经紧急处理，现在争先的仍然是……” “联盟皇家队！” 随后，军部和指挥部的随行星舰犹如强大的两翼，回归了原本的行进路线，继续护送着余下的九支队伍抵达十神塔所在的荒星。 最先抵达终点的是后来居上的天问队，塔上的圣火自后如约燃起。 十座神情各异的西莉塔尔女神像在光辉映照之下显现出了别样的神圣，通讯流中充斥着联盟各地的星民欢呼声。 —— “听说是第三分院的学生同队友起了争执，故意泄愤的……” “这人可是队长，能有什么不满的？” “也有可能是跟其他队队长起了冲突。” “平民的怨气就是大哟。” “小声点。” “……” 准备仪式的跟进中途出的插曲很快有了多个版本的解释，林寒本来并不感兴趣，但今天的系统非常灵敏地捕捉到了各种通讯流—— 尤其是提及了“指挥部”“军部”“皇家学院”“分院”的通讯流。 第三分院，俗称“三院”，因为大部分学生属于普通星民，同时omega和beta比例较高，因此在三大分院中的地位最低。 苏利文曾经也想改善这样的情况，但是无论是进行师资等教育资源在各大院校流动的方式，还是促进录取标准多元化，始终无法改善这样的问题。 星舰绕行回海洛星，等候大厅里是整齐排列的多系列机甲，供联盟人员挑选使用。 不过包括林寒在内的大多数联盟人员都会持有专用机甲，在重要场合和特级战场上的时候，他们都会操控自己的专用机甲，不会选择统一的批量化产物。 智能终端自动唤醒了立在独立储存室的个人机甲。 那是经历损伤，因而经历漫长修复期，如今重见天光的“mr.right”。 为了同阿对区分，林寒的个人机甲被称呼为“右先生”。 右先生沉睡多时，如今容光焕发，精神抖擞，黑亮的表层漾过剔透的光，乍一看像是使用期不超过两个月的新玩意儿。 石大风后脚到了储存室，啧啧感叹了一句：“什么时候我的维修津贴也能到达s级啊。” “快了。”林寒启动了机甲全系统，“一个三分功绩而已。” “啥？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啊。”石大风险些翻了个白眼，“三分，堂堂三分功绩欸，你知道平时我都是零点零五、零点一慢慢攒的吗？” “不知道。” 就差被联盟皇家学院裱起来挂在校史馆里的大侦察官此时毫不留情地回应。 石大风不禁心里嘲道：“我那些学弟学妹可都是被蒙蔽了双眼，他们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人有时说话是多毒舌。” · 接通机甲系统之后，视线顿时被抬高，所见范围也变得宽阔起来，林寒很快进入了回溯场景中。 依照不久前商量好的，他负责眼前的第五区，观察实习队伍中三个实习生的表现。 石大风和罗丹则分别在不同的区域负责其他六个人。 林寒脚踏地面，周遭的空气蓬勃出灼人的热浪，大地在龟裂，沙尘在视野中翻滚。 可以说今年air公司搭建虚拟场景的水准又提高了一个档次，一眼望去根本找不到丝毫的破绽。 不过因为受到人为操控，系统还是给了参与人员短暂的缓冲时间。 毕竟踏入虚拟回溯的坐标不是由自己决定的，论谁都需要那么十来秒反应。 林寒跟实习生确定了坐标，同时也连通了罗丹和石大风的通讯流，众人商议好完成任务后集合的地点是在地图板块的中心。 至于任务，则是解救回溯场景中的npc，每解救十个人，系统会自动奖励一把钥匙。 依照air公司的尿性，一般是集齐六把或者八把钥匙，则可开启一个宝箱，于打开宝箱的坐标点处回归等候大厅，中途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可以通过机甲系统申请援助。 “你们积极一点，听说是皇室成员亲自放的宝箱，里面肯定不少奖金。”罗丹说，“你说我们联盟公职人员容易吗？” “学姐，你今天押天问队还没赚够么？” “奖金多多益善，不要白不要。” “……” 罗丹和石大风你一言我一语，混着实习生高高低低的嘀咕声，吵得林寒脑瓜子有点疼。 兴许是察觉到机主身体不适，右先生自动调节了通讯流的音量，顺带着规划出了一条路线。 林寒沿着路线行进，保持着同三个关注对象均等的距离。 第55章 第33章 钥匙（一） 待到林寒对附近路线熟悉之后,很快不费吹灰之力集齐了系统提示的钥匙。 实习生进度基本一致，大概在短时间内搜罗到了两三把钥匙。 联盟人员基本就位，虚拟场景中的景物也进一步细化,连带着大地的震动也越发强烈,时间拖得越久，对于解救npc这项任务来说也就越发艰难。 “我这儿差不多收工了,哥你那儿怎么样？” 石大风手下的实习生速度最快，不多时已经触发了宝箱,正沿着路线朝中心坐标点行进。 “快结束了。” 林寒方才回答，眼前通讯界面上的其中一个坐标却忽明忽暗起来。 他立即停下了脚步。 “咋啦林哥？”石大风看着林寒的坐标没了动静，“看到什么了？” “有点儿情况。”林寒略微调整行进方向，“一号，听到请回答。” 林寒对着通讯系统说道,良久却没有收到回应。 他朝着新的方向挪移了一段距离,地面的震颤却忽然加重了几倍。 下一刻是一阵巨震,即便震感因为机甲的自身防御而削减了大半，五脏六腑还是不免掠过了一阵麻木和酸疼。 此时的信号受到了一阵波动,有所延迟,一号实习生在坐标消失前所看见的场景慢了几拍才回传至林寒跟前。 画面中的视线是一片混沌不清，再一次切换视角,只能看到一片簇拥着的……像是白绒般的东西。 与此同时，异常情况也传递到了罗丹的系统里。 罗丹道：“什么情况这是？” 石大风操纵着机甲来回走动,一时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你们看到没有？我天，不会是那个玩意儿吧？” “没有说过会有白毛啊！” 石大风的哀嚎尾音因为信号不稳略显尖锐。 罗丹说：“刚刚向技术支持那边的系统发送了消息,也没得到回复。” 她心里头掠过了不祥的预感,最后道：“总而言之，保持警惕吧。” 林寒说：“我马上到达一号坐标。” 那片“白毛”仍然没有消失,拥挤在几个机甲之前，像是虚拟场景里的“特别福利”。 纽安特一族，通体雪白，半数生有翅膀，毛发皆是白色，常被称之为安图的“白毛”。 他们上体为人身，□□却像是节肢动物，绿色的眼睛曾经是风靡安图医美的一款瞳色，荡漾着一种别致的光泽。 “是你，是你！” “你……” 此时这群绿色的眼睛齐齐盯向了林寒，眼中是满当的期待和激动。 这份来自异种的雀跃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 然而林寒的目光关注点在包围圈中心的一号实习生的机甲上。 白毛扇动翅膀，尾部可以分泌强腐蚀性的液体，一号的银灰色机甲表层已经受到了一些损害。 不过不需要林寒如何思考怎么将这人解救出来，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包围圈就彻底更改了目标，转而开始包围起了他。 林寒：“……” 被围困了多时，一下却得到解脱的实习生神智回笼，重新接通了自己的通讯系统，对林寒道：“林……林前辈，系统好像出bug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纽安特族。” 地面随即再次惊颤几阵，白毛随即爆发出几声尖啸。 即便是受到颤动的叨扰，他们眼中的那股兴奋劲儿却丝毫未减退，相反，还越发旺盛起来。 他们也许不是临时编辑出的东西，而是“真的”。 “退出战圈。” 林寒的声音不见得有多冷，但却让人无从置疑。 实习生深呼吸了几口，然后依照指令退出了战圈。 他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直跳，仿佛即将要看见的是一场期待已久的奇迹。 白毛眼中彻底只剩下了林寒，实习生虽然没退多远，但是却瞬间“十足安全”。 纽安特绿色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起来，翅膀在此刻伸展了一倍，一阵似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急速传来，他们的手上立即窜出了无数尖锐的“刀”。 准确描述的话，这些尖刀像是冰刃，不过是从这群异种身上自然长出的。 代表着他们强烈、纯粹的攻击意愿。 “当白毛扇动翅膀，世界将迎来灾难。” 在安图盛传的这句话不假，白毛的棘手程度并不亚于先前碰到的寄生虫。 但是白毛又相当脆弱，因为传闻中的纽安特一族大多数只有十五天的寿命。 此时的纽安特长翼舒展，团团围攻了“右先生”。 “右先生”看起来体型庞大，然而由林寒操纵起来却十足轻盈，能量长剑将“冰刃”消融。 林寒消耗了百分之十二的能量，将眼前的纽安特彻底击倒。 他们流着血，血液滚烫而真实。 右先生的脚步停留在纽安特一族的尸体旁边，一时间没有移动，显得分外安静。 实习生忍住想要揉揉眼睛的冲动，小心翼翼地靠近战圈几步：“前……辈，我们现在是要去中心集合吗？” 这群白毛显然也不是什么官方福利，解决完毕之后并没有弹出什么特殊奖励。 林寒说：“朝原定点走，不要掉以轻心。” 他话音一落，身后却跳出一声鸣叫，即便他反应迅速，大半的白色羽翼还是盖上了半副机甲。 第56章 右先生自动启动了近距离爆破模式，白翼被震地一颤，旋即化成了淋血的碎渣。 这一突袭虽然愚蠢，但实在猝不及防，导致右先生的肩胛骨被彻底腐蚀了表层。 攻击虽然不至于损害到内甲，但却让十足洁癖的林寒犯起了恶心。 看来右先生实在命途多舛，又要待一段时间的维修基地了。 此刻林寒心里默默飘过了这样的想法。 “前辈？你没事吧？” 实习生刚刚放下的心此时又高高悬起。 一时间他冒出来的想法是：自己怎么都无所谓，但是林寒有个三长两短他才真是要完蛋了。 林寒回答说：“没事。”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掠过地上的一片狼藉，补充说：“小心一点，腐蚀效果不是假的。” 换言之，这群纽安特族群并非系统塑造，而是闯入了回溯当中。 “是！” 实习生立即提振精神，响亮地应答了一声。 不过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谴责技术支持公司的漏洞之前，林寒再一次冒出来的想法是： 这一次维修费用不低，外甲的材料也稀缺，修复起来很是麻烦。 林寒正这么想着，终端阿对却抖一机灵：“正在为您连通尹天曜的通讯流。” 林寒：“我没有发出这样的指令。” “察觉到您想联系他。” 他眼前的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小光人，阿对左右摇晃一阵，挠着头，似乎有点儿委屈。 “不需要，挂掉。” 通讯流在林寒的命令之下立即中止，他继续带着实习生朝前路行去。 · 大地在此时再一次猛震，场景中的房屋顷刻间接连倒塌，地表的沙土扬起遮挡视线的飞尘，似是岩浆般的热流瞬间爬满了龟裂的缝隙。 “林……反……” “回……” “学长……我们……” 信号流此时更加不稳定，不论是罗丹还是石大风的声音，都异常断续，根本捕捉不到几个清晰的字眼。 “林前辈，你看前面！” 林寒身旁的实习生抬起了机甲的右臂。 自回溯场景的一波岩浆中缓缓撕裂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露出战舰的一角。 随即一队整齐排列的战舰自其中显出身形，领首的战舰扬着黑色的长旗，飞速穿进了虚拟域之中。 —— 虚拟场景几乎在短暂的几十秒内寸寸崩塌，林寒离开回溯之后立即进入了星舰当中。 各道通讯流挤在一起，成了乱糟糟的声响。 经过智能终端的筛选，石大风的声音适时传来：“不好了学长！不知道为什么反抗军会出现在第八星界！” 第八星界的边境一直比较混乱，但总归是小打小闹，冒出一头立即被按压，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这一次却不知是为什么，在纪念日这一天闹出这么一出大动作。 指挥部的星舰这一次慢了军部一拍，中控系统中显示的是军部星舰已经同反抗军的武力产生了正面对抗。 林寒进入星舰当中，没有退出右先生的连接，直接就着机甲臂操纵星舰进入了星域。此时回溯的场景已经彻底消失，幽寂的黑暗撕扯出骇人的真实，不知何时抵达的黑甲大军几乎包围了海洛星外围，筑成了密不透风的包围之墙。 在他掌控之中的指挥部星舰犹如一道逆流，将袭击而来的浪潮惊出一道波澜。 指挥部星舰列队而来，簇拥起一支浩荡的队伍，炮火迸溅出巨大的能量，散出烈然的光来。 · 林寒驾着星舰避开轰击，战舰几乎空翻了一周，连智能终端都不禁惊呼了一连串声音。 虽然猛烈的晕眩感引起了几分不适，但是林寒的操纵始终有条不紊，战舰在星域中飞速划出流畅的漂移，瞬间击落了三艘敌方突袭战舰。 好在指挥部和军部一致对外的时候还算有默契，形成的防御层尚算坚固，不会令敌军对海洛星居民造成任何伤害。 不过短暂的数分钟间，指挥部战舰突出重围，将半数敌方星舰击落。 但是联盟战舰仍然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不少遭遇了轰炸，少数随着敌军一道沉没于星域的幽深之中。 此时的通讯流断续得更加厉害，同石大风的通讯彻底断开，勉勉强强接起的通讯来自罗丹的终端。 “系统第一次测算对方战舰数量二百五十六艘……” “……有战舰脱离了他们的主力……” 罗丹声音不太稳，但是关键信息尚算清晰，可以推见她此时的神情该是多么不同于平日的严肃。 林寒道：“收到，立即追击。” 他折转战舰的走向，飞速朝锁定的坐标区域奔去。 于数星里之外闪烁的光点，正是远离了敌军大部队的散兵。 第34章 钥匙（二） 随着同主战场的距离越来越远,通讯流里的噪音也越来越少，最后捕捉到的是罗丹的一句提醒：“别追太远了……” 不过她自己过上两秒反应过来：这人什么时候需要她来提醒了？ · “轰——” “砰——” “……” 被追击的战舰察觉不妙，有两艘已经启动了自毁模式,炸出了两片巨大的尘埃。 指挥部战舰因为能量扩散而微微震颤,倾斜而下，改变了原来行驶的方向。 第57章 此时林寒已近离开第八星界,前方的战舰操纵者却一时间改变了主意，折转方向,绕行而回。 林寒知道这人是想自爆，临死前还真诚地邀请他一道赴死。 虽然被追击的操纵者动作已经足够迅速，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是个真狠人，直接从驾驶舱中跃出来,用机甲臂捅穿了战舰外层,直接怼上了他的脖颈。 战舰驾驶人连接的机甲是纯黑色的,反身掷出一记重拳，由林寒侧身闪过。 同右先生融为一体的林寒紧接着侧勾一拳,直将人掴上了操控台。 这一拳将人打得七荤八素,即便有个人机甲的减震效果，他的面壳还是被击碎了半面,咳出了一口淋漓的老血。 遗憾的是，自毁模式已经彻底开启,屏幕上闪动的是鲜红的倒计时。 三十秒…… 二十九秒…… 二十八秒…… 倒计时的数字不断减小，这让本已走到穷途末路的操纵者微微一笑。 右先生站立于此,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侦察,想到你要死在这里，真是有点儿可惜。” 他朝林寒说道,又忽然朝操作台重重击出一拳。 战舰猛然下沉，除却倒计时，燃料仓储也在闪动着能量短缺的提示—— 五…… 四…… 三…… 原本的二十来秒骤然只剩几秒，纯黑色的机身有坚决的拉人赴死之意，朝右先生猛然一扑。 不过再次出乎他意料的是，战舰分明在下沉，他的视线却忽地被狠狠抬高—— 这是…… 被人掀出战舰了！ 一！ 在黑壳星舰彻底被炸毁的前一秒，林寒连人带机甲将操纵者拖出了战舰，顺手拆了机甲的能量核，下一刻又把人甩上了指挥部星舰的后舱室，而自己随即也稳稳回落入驾驶舱室。 指挥部战舰同成员个人机甲的适配度极高，即便林寒脱离了星舰，战舰也会同机甲保持固定的距离，因而也会始终会同终端保持连接。 “终端脱网……” “终端重连……” “……” 在这短暂的你来我往之中，其余的散兵通通自爆，唯一逮到的活口就是现在正在指挥部星舰上，被阿对看守着的黑甲人。 他的机甲面罩已经破损，神经导线也已经断了大半，加上失去了能量核的供应，机甲奄奄一息，是彻底“残”了。 · 林寒返回海洛星的时候，战火的硝烟犹在，不过主部队已经被大半歼灭。 此时没有人有兴致去拿虚拟钥匙兑换宝箱，只匆忙地收拾残局，治疗伤员。 他带回来的这个人后脑受到巨大冲击，此时陷入了晕厥，一时半会儿审问不到，被联盟人员关入了海洛星的联盟监狱分狱—— 一面享受着星际最高医疗服务水平，一面等待着最严酷的听候发落。 “学长，学长！” 林寒的终端重连星际主网，坐标第一时间传递给了罗丹和石大风，又将右先生留在当地的临时维修站里。 林寒生生按住石大风的肩头，让这人的熊抱不至于得逞，同时听见一旁匆匆赶来的罗丹说：“万幸你可算回来了。” 她这一次的感慨是真心的。 纵然是身经数战的alpha，罗丹却不得不承认，在联盟表面上的太平气氛下沉浸太久，有很多个瞬间自己也会被骗过去。 由此带来的后果是，在战斗余焰尚息的现在，她的手指还有些微微发麻，脚踩实地，也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切。 那既是战斗本身带给alpha的兴奋战栗感，也混合着她本身的愤怒、不甘和忧虑。 罗丹顺带着强调：“不要随便抱你学长，有损公众形象。” 石大风还没吱声回应，就看到罗丹张开怀抱上前，给了林寒一个拥抱。 “庆祝再一次回归。”罗丹说，“直走左转第三间，是暂时留出来的治疗室。” 石大风瞪大了双眼：“学姐你怎么能这样呢！” 罗丹道：“因为我的公众形象是亲切嘛……” 石大风回道：“哪门子的亲切啊！” “……” —— 林寒远离罗丹和石大风的吵嚷，个人终端解锁了治疗室的大门，迎面看到了刚从一个治疗舱中走出来的尹天曜。 尹天曜手里正拎着件随行的备用外套，衣服没来得及套上，上身赤.裸，绷带渗着点儿血迹，裹着鲜明的肌肉线条。 平时穿上衣服还好，这个人的力量感因为正装的肃穆略受束缚，然而此时却因为意外的坦诚而没有任何掩饰。 在需要慎重对待的伤痕中，夹杂着已经不太打眼，却并没有完全消散的抓痕…… 即便林寒知道这人必然是故意保留的，但是喉头不由一紧，后颈扫过一丝痒来。 某些时刻的记忆在这时候十分清晰地掠过脑海。 尹天曜察觉到有人走近，侧过身来，冲林寒打了个招呼：“哟，林，好久不见。” 林寒迈上前去，顺手将一旁的创伤喷剂递给了他。 “这一次是怎么回事？” 林寒说的是出现的反抗军。 根据情报整理，机甲队伍中出现故意抛掷圣火罐的内线，目的在于扰乱虚拟回溯场景数据，迫使场景运转中途出现一个不易察觉的漏洞。 在第八星界蛰伏已久的反抗军，就着这么一个空隙整装而发，直接集中火力抵达海洛星附近，炮轰的目标不分指挥部还是军部，就是联盟的军队。 第58章 若干年前，联盟初步建立，仅有指挥部统领之下的军队。经过数年发展，军队势力渐长，长官握有实权，不再完全服从指挥部的号令，因此独立出了一个“军部”。 而指挥部也不单单参与战略制定，渐渐开始培养自己的战斗力量，发展军备实力。 久而久之，双方分庭抗礼，互不退让，在风雨飘摇之中互相扶持，也彼此撕咬。 虽然都是“联盟的军队”，但是很明显的是，指挥部和军部都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一个彻底吞没对方，让联盟权力结构复归于初的机会。 “亲爱的……” 尹天曜这么一开口，林寒觉得准没好事儿。 这位在整个星系都赫赫有名的人物此时语带委屈：“你不应该关心我两句么？” 他这道控诉令林侦察略微沉默了半晌。 尹天曜没有立马听到熟悉的反讽，耳根子极度不习惯，摸不清林寒想做什么，于是问道：“你受伤了？” 林大侦察官迈步有力，面上虽然有点儿苍白但不至于反常，就算受了伤，可能也只是极小的刮蹭。 林寒道：“有一点。” 移动微型治疗舱扑棱起金属翅膀，吐出绷带和机械手，开始给林寒包扎给他人造成了成吨伤害的手来。 不到半分钟，创口已经被机械手熟练地包扎完毕，林寒伸出没有受伤的一只手，搭上了尹天曜的肩侧：“尊敬的尹元帅，我代指挥部向您发出慰问……” 1 他唇角浅勾，下一句才恢复本相：“你的作战技术看起来退化了不少，区区散兵队伍，本不值得受任何伤。” 林寒收回了手，下一刻眼睛却仔细描摹过尹天曜的脸侧、脖颈，再其下是臂膀线条和腰线。 那是alpha引以为傲的力量感，和着似有若无的信息素酒味，张扬出一种绝对的压迫感。 兴许是这眼神有点儿露骨，尹天曜察觉到的时候立即觉得豁然开朗。 他直接将林寒揽入怀中，冲着人的耳廓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 “你在馋我的身体。” 林寒的力气尚在恢复当中，此时被一拉扯，一瞬间只觉自己撞上了铁。 尹天曜没有完全脱离战斗状态，浑身肌肉绷得很紧，此时箍人的力气不小，更令人难以逃脱。 “我感受到你的求救了。” 本是在林寒记忆中的一星热此时又幻化成了眼前的真实。 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很享受他求救的样子。 林寒回道：“那是终端故障。” 尹天曜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回答，然后才道：“其实称不上是军队。” “一群亡命徒而已，实在是不要命得可怕，不然……”他接着道，“也不至于伤到我。” “其实还有点儿疼呢。” 林寒自动忽略他故意委屈巴巴的叫疼：“中间混着纽安特，虽然是突袭，但应该计划了很长时间。” 尹天曜“噢”了一声，又道：“白毛？这类异种忽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也不是什么偶然，那这群反抗军还是有点儿脑子。” 异种寿命很短，独立意识也较弱，必定会是“人”差使的。 “我听说你碰上了。”尹天曜又道，“有人接了刺杀榜的榜首任务，目标在你。” “亲爱的，你不是一般地有名，这点你知道吧？” 虽然这句话说得有几分嘲弄，但是林寒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事实。 他回敬道：“我知道，不是一般，而是非常。” “但是这并不足以派遣百艘级别的战舰。” 尹元帅点了点头，却将他搂得更紧：“的确，虽然悬赏金很高，他们可能也和你有仇，但是耗费这么大周章，会亏损的。” “所以亲爱的，他们的重点目标不会是你，而是军部。” 第35章 钥匙（三） 林寒沉眸一想,答案浮现心中。 海洛星附近碰到反抗军，同样挨批的虽然也会有指挥部，但是联盟军部作为防守主力,如果碰上了什么岔子,定然是首要被问责的…… 谁叫他们披了个“军部”的名头？ 常年以来，指挥部和军部分别派驻力量稳固星界边防,既是互相制衡，也是各有贡献。 对于尹天曜而言,刚刚就任大元帅就碰上纪念日反叛的倒霉事，必然要首要发动旗下力量平反，不然很容易立不稳脚跟。 而这件事，等于给军部扇去了更大的一巴掌。 “想明白了？”尹天曜见到林寒的眼神微变，问了一声,“所以说……” “很快就会有局部战役。” 反抗军,是联盟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彻底肃清一直是联盟的愿望，但是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全然正义,却一直没有得到全体一致的赞同。 “通讯提示……通讯提示……” 这时候尹天曜的终端蹦出来,不过张开朝向的却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林寒。 当初智能终端上市,打的名头就是终端能够同主人适配，长期磨合过后会受到主人习惯的影响而自我改进。 终端“林林”完美契合了某元帅时而表演出色的“委屈”,像是在真诚征求林寒的意见—— 虽然这委屈配上一副叔嗓，有些莫名的滑稽。 尹天曜终于将箍住人的怀抱略微一松,但却没有完全放手,欲揽不揽，反倒是让林寒身上有点儿痒。 第59章 “怀疑我的技术,你会后悔很长时间的。” 在他终于大方地放手之前，对着林寒耳侧说了这么一句话，顺手替林寒拭去了额上的汗珠。 …… 终端在沉默模式下还能跳出“通讯提示”，说明积压的通讯流已经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尹大元帅终于不敢耽搁，临走时似是有些依依不舍，但是因为林寒并不配合这出戏，所以独角终止了表演，急急同赛伦斯会合。 留给林寒待在治疗室的时间也不多，等到周身检测完毕，他换了一身衣服， 张开深呼吸了一口，却觉得身上仍留着尹天曜的气息。 在某个瞬间，他是有点儿想亲吻这个人的。 想到这一点，林寒站在原地，略微愣神了三十秒，被路过的机器人莫名喷了一身消毒水，之后被罗丹叫到了海洛星联盟会议大厅。 “……我说过，这群人必须立马收拾，不然他们只会越来越壮大，现在直接打到联盟鼻子上了。” “为什么每一次联盟公投全面进军计划都是反对意见居多？难道不是你们那一方的人也有不少反对意见吗？” “明明是你们那边有反对意见！” “呵，难道军部还看不清楚吗？黑潮的势力渗透广泛，不是说拔就拔的，而且这一次第八星界里突袭的人是不是黑潮还说不清楚！” “你们分明是不想动用大规模力量去铲除这些反叛势力。” “谁知道反抗军打的是什么算盘，我们的力量如果分散各处，黑潮主力难道不会趁机对帝星动手脚？” “……” 果然，还没有到原定会议时间，而“会议”却已经开始了。 此时大半的联盟人员都来到了海洛星之上，聚在大厅里，异常热闹。 而联盟成员的会议其实同星民想象的全然不同。 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此时基本都在唾沫横飞，个别还撸起了袖子，仿佛争吵的热烈程度再进一步，他们会直接拳脚相向，以人类最原始的武力决一胜负。 两大阵营各自顶着指挥部和军部的名号，在此处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林寒对此习以为常，先是找了张椅子坐下，接过了服务小机器人递过来的水杯，轻抿了一口水。 说来也奇怪，在他坐稳的这一刻，跟菜市场一样吵嚷的大厅骤然安静下来，没辩论出个所以然的两方人员好像同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纷纷住了嘴，一瞬间大厅陷入了极度的安静。 在这短暂的消停中，坐在另一侧的戴维斯上将朝他颔首。 林寒礼貌性地新拿了杯温水给他，戴维斯旋即朝他微微一笑。 这个同样在星际有名的人物已经是公认的军部一方势力，同尹恒上将不对付。 但是戴维斯的风评却相当之好，随便逮一个天问星上的星民询问他们对戴维斯上将的印象，都会说他博文广识，亲切近人。 可但凡有些脑筋的人，都会知道这么形容一位军部上将是多么不恰当的一件事。 林寒同样报以一笑。 戴维斯是个上了年纪的alpha，同尹恒上将之流一样，出身于公认的贵族之中。 即便“贵族”只是一个旧有的代称，但其势力还是不容小觑。 这一次元帅之职公投，戴维斯暗中支持的却是自平民阶层脱颖而出的人。 尹天曜虽然最终在选票上胜出，但是其威信却还没有完全树立，也许眼睛一闭一睁，元帅之位立即抖了手。 一阵安静实在可贵，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罗丹和石大风的声音都十分具有穿透力，同其他人的声音叠在一块儿，闹得林寒脑子再一次有点疼。 这时候戴维斯才开口道：“好久不见了，林侦察。” “上将。”林寒唤了一声，“的确好久不见。” 戴维斯眉眼含笑的时候，的确像是一位亲切的长者。 不过一旦这笑意微微收敛，他深邃的眼睛就十分虎视眈眈，像盯着不会轻易罢手的猎物。 “您最近似乎和尹上将的关系变好了些。”戴维斯说，“现在年轻人的分分合合比戏剧更精彩。” “见笑。” 林寒轻轻掠下一句。 曾经那同尹天曜短暂的相处几乎是天问星上人尽皆知的事，有的人当花边新闻来看，有的人当笑话来观赏，也有的人时刻关注着他们的“进一步动向”。 戴维斯倒真像个关切后辈的长者，继续说：“寻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并不合适，多数情况下，总是需要某一方去迁就的。” “这件事的难度，不亚于寻找合适的战友。” 林寒应道：“上将总是对战斗有莫名的执着，您想说的是什么？” 戴维斯接着说：“我是想说，如果林侦察只是想寻觅一个战友的话，现在选择的人并不是最佳的。” “是么？” 林寒唇上仍然带笑，但是目光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第36章 钥匙（四） 戴维斯颇有耐心地等待着林寒的下文。 不过他称呼的这位林侦察似乎没有太大兴致再跟他继续聊下去,眼神只锁在自己的终端屏上，像是专注而耐心地等待一场会议的开始。 “我很看好致力于星系和平的年轻人。”戴维斯继续道，“联盟还存在不少问题,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自由民和反抗军。” 第60章 两者之间游走过短暂的沉默,林寒重新开口道：“您同苏利文院长的看法一致。” 他浅带过这一句，乍一听是空泛的套话,仔细一想才觉得是在提醒戴维斯。 戴维斯知道林寒在暗指他已经将掌控势力渗透到联盟皇家学院以及各大分院，于是又说：“各学院中有不少杰出的学生,以往指挥部和军部都抛过不少橄榄枝。” “虽然很遗憾，这次有学生加入了反抗军的阵营。” “但是我还是很乐意将出身平民的学生纳入军部，他们同样是精英。” 戴维斯说得十分恳切，然而林寒却并未表态，只淡淡评价了一句：“您的想法必将造福联盟。” 戴维斯听过不少恭维话,然而从林寒嘴巴里冒出来的字眼总是透着股不屑。 他同各路人马打过不少交道,不过这个来历成谜的林侦察却藏着不少难以轻易摸清的秘密。 “林侦察的童年在北河星度过,见证了更多的苦难，应该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珍惜帝星的繁华和星系的安宁。” 听到戴维斯这么说,林寒的神情终于有了短暂一瞬间的变化。 他的眉眼原本就不算得柔和,此时因为眼神中微闪锐利，刚刚还彬彬有礼的面容倒显出了几分戾气。 这样的眼神对于戴维斯来说,熟悉又陌生。 熟悉在于，他实在是在太多战场见过,陌生则在于—— 竟会出现在这位林寒身上。 “我同指挥部的理念一致，不存在更多或更少的情况。”林寒慢慢开口,并不讨人喜欢的戾气转瞬即逝,仿佛只是一瞬间眼花的错觉，“如果您喜好打探人的私事的话,可以订阅新闻池里的彩糖服务。” 他转而勾唇一笑：“里面有不少有趣的事。” 戴维斯仍然面容和蔼，说实话，这位林侦察说话不怎么好听，但是总有种能让人自然而然静静听下去的魔力。 恰在此时，沸腾起的喧闹声再一次消停，多数人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会议长桌缓慢生成的悬浮屏上。 这张会议长桌虽然已经成了撸袖相对的两派人临时踏脚的大家伙，但其功能尚存。 悬浮屏上晶粒晃动，没多时晃出了一张人脸。 四周光影交织，等到所有人在终端悬屏上进行了参会确认，丝丝缕缕的光线才最终汇聚于中心悬浮屏之上。 屏上闪动的面容此刻才清晰，是徐亚宁：“各位，稍安勿躁。” 她嘴唇张合，说出这句话之后，零落的议论声立即消失。 · 这时候整个大厅立即开始重整秩序，联盟成员依照两大阵营各坐一方，机器人感受到大家的怒气值微微下跌，先是给自己补充了点儿能量，然后麻利地收拾地上的纸团，将会议桌边的脚印子擦了个干净。 令机器人无法理解的是，这群身份地位不低的人类为什么吵架的时候喜欢揉纸团扔纸团。 桌子重新干净得发光的时候，会议大厅的大门再一次敞开，踏着黑靴的尹天曜迈步而入：“哟，人都来这么齐了？” “我想我没迟到……”他接着坐到了自己该坐的一头去，眼神同林寒擦过一瞬，又环视一周，“大家进展挺快啊。”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伙人已经吵过一轮了。 联盟就不该多招收这些辩论鬼才。 “尹元帅，好久不见。”徐亚宁道，“很抱歉无法现场参会。” 尹天曜说：“徐指挥没必要道歉，悬浮屏这项发明也就这时候用得上了。” 徐亚宁微微一笑：“人已经来齐了，我想我们可以正式开始会议了。” 该来的人自然都来齐了，毕竟大家不在终端确认，悬浮屏上的人脸没办法凑出一张完整的脸来。 “对于反抗军以不小的规模袭击第八星界的事，我想诸位都有自己的见解。”徐亚宁道，“我想指挥部的意见已经统一了。” 随她话音一落，接着开口的是罗丹：“指挥部的意见同以往一样，不轻易引发武力冲突。” 这么一说道，马上就有头露青筋的军部人士要反驳一句，但是被尹天曜一声咳嗽摁灭了怒火。 尹天曜反问徐亚宁：“徐指挥，是这样？” 在这短暂几秒反应的间隙当中，林寒已经察觉出了几分端倪。 徐亚宁不喜欢说废话，她甚至很少会重复自己认为重要的话，这一点同上任指挥官潘伯顿的作风极度一致。 但是不对劲的是，她让罗丹重复了一遍已经公认的一条准则。 指挥部先前主张不挑起武力冲突，主要考量的是将联盟军队分散四处，容易对星民的生活造成影响，同时导致天问星的防御陷入脆弱期。 另一条原因则是，黑潮势力同联盟内部有所勾连，各路反抗军有的归属黑潮，有的自成一体，乱成一锅粥，想要一网打尽，难度极大，由此有了第三条考量—— 指挥部和军部各自出多少力量的矛盾。 比起颂扬和平和正义，协调好各自贡献多少这件事更为重要。 无论是指挥部人员还是军部人士，都对这一点十足赞同。 徐亚宁笑意不减，屏上的目光锁住了尹天曜：“的确是这样。” “但是……” 这一个转折让在场所有人更加聚精会神。 她说：“大家要注意一点，不轻易引发，不代表永远不引发。” 听到这里，林寒微微皱了下眉头，而罗丹和石大风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但是在眨眼之间也平静了下来。 第61章 徐亚宁做出结论：“联盟因和平而歇战，也因和平而应战。” “反抗军已经挣扎多年，这一次直袭第八星界，对联盟成员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联盟过去不允许、现在不允许、将来也不会允许任何威胁联盟荣光和和平的存在。” “为此，指挥部同意，出动己方中坚部队，彻底扫荡反抗军。” 她这么一番话结束，原本安静下来的会议大厅更添了几分沉默，几秒钟之后有人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结束，众人却还在消化她的话。 林寒的预感成真，甚至觉得徐亚宁已经等待此刻多时。 这没来由的猜想让她对指挥官的猜疑更深，他一时没看向悬浮屏上的徐亚宁，反倒是望了眼尹天曜。 尹大元帅终于应了一声：“噢。” “这么说来，徐指挥是同意动武力了。”他点了点头，“那我们没什么不同意见，剩下就是各方的路线问题了。” 林寒盯着他说完这些，直觉这人早就猜到了这么一出。 徐亚宁十分笃定：“尹元帅说的很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战线会很长。”尹天曜道，“容我再多问一句，徐指挥，你确定是彻底肃清反抗军？我指的是联盟管辖之内的所有。” 这一点不只是他需要再次确认，就连指挥部本部的成员，也想要徐亚宁亲自再确认一遍。 “当然。”徐亚宁并不否认，“我指的就是联盟统领之下，一至十四星界的所有反抗军。” “无论是从属黑潮势力还是独自逆反的势力，都需要敲响警钟。” 罗丹和石大风朝林寒传来询问的目光，林寒对上他们求助的目光，轻轻摇了下头。 尹天曜再一次“噢”了一声，一手放在桌沿，中指有意无意地在桌沿轻扣了几下，然后道：“希望您是在情绪稳定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徐亚宁大方回应：“我的情绪指数正常，不久前还做了正念冥想，尹元帅要验证相关数据吗？” 尹天曜说：“不用，徐指挥这么说的话，我当然信任您。” 林寒读懂了这人的传讯。 中指敲六下之后有短暂停顿，接着补充了一下，如此反复了三轮。 意思是：哈哈哈。 果然，这个人要么是已经有理有据地推测出了什么，要么就是早早猜中了这个情况。 徐亚宁接着说：“至于军力分配的问题，尹元帅应该也早有考量了吧？” 尹天曜回应：“徐指挥思虑缜密啊，这点都知道。” 徐亚宁道：“军部的计划一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指挥部对你们的部署有充足的信任。” 这一刻无论是对联盟内部一概不知的星民，还是见识过指挥部和军部剑拔弩张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产生幻觉—— 大家真是团结一气。 徐亚宁这么一说，等于将部署的主动权让给了军部，不禁令人目瞪口呆。 尹天曜道：“没想到徐指挥这么尊重我方的意见，我真是万分感动。” 徐亚宁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尹天曜收了那只不安分的手，在这一瞬间似乎在享受整场难得的极度安静。 下一刻他终于说出了大家等候已久的“方案”。 “我的想法是大家一起……”尹天曜略一停顿，眉眼间舒展开笑来，乍一看有几分风度，但接着跟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 “抛硬币。” 第37章 钥匙（五） 尹大元帅喜欢抛星币的习惯只有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 一向淡定的徐亚宁此时也不禁面部抽搐了一瞬,然而重复了一次：“抛硬币？” 尹天曜从兜里摸出了一枚星币。 这枚星币色泽不太亮，像是有了些年头。 目前终端逐步在联盟管辖各地普及，就算是没有智能终端的星民,多数也有一般的电子设备,极少使用流通的实体星币—— 更别提面值只有一分的星币。 消化完徐指挥意见的人此时继续琢磨着尹天曜到底几个意思。 不过尹天曜终于是没让众人久等，开始细说：“我手上的这枚星币代表军部,剩下的……” 他以眼神示意身旁的一位下属。 坐在一侧的军部下属在终端上一番操作，在场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微缩地图。 安图星系成立联盟之后划定的十四星界管辖区,此时是地图上清晰标识出的一个个板块。 板块交界处分布着七条索道，位于中心之处的天问星作为帝王星，被显示为一颗明亮的橙色五角星。 因为联盟指挥部总部位于天问，因此五角星旁跳出了一个小小的图案，显示的是携着红玫瑰和白玫瑰的荆棘之剑。军部总署所在的紫鲸星位于第三星界,其上标出了一面旗帜,旗上图样为衔着圣火的雄鹰。 “因为无论怎样各方都不会满意,不如就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决定。”尹天曜道，“就这样开始。” 他话音一落,已经信手抛出了星币。 星币掷落于会议长桌的中心,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抖了几圈，最后亮出了其上的一面：是印着西莉塔尔女神面容的背面。 “背面代表军部,正面代表指挥部。”尹天曜一面说着，众人终端屏上的地图开始放大,先是显示出了第八星界。 “这一次受袭的是第八星界，那就从这里开始。”他接着说,“大家看到了,是背面，所以第八星界的反抗军由军部肃清。” 第62章 徐亚宁会意,又问道：“所以尹元帅的意思是……扔十四次硬币来决定？” 尹天曜说：“是这样的，徐指挥觉得怎么样？” 徐亚宁还没有开口，个别军部人士的脸却有点绿，但在戴维斯淡定的笑容提醒下保持了不吱声的状态。 两位领头人今天的脑回路都让下属有点儿跟不上，因此一时间众人还在沉默。 不过很快有指挥部人员起身朝尹天曜道：“尹元帅，这儿有点儿不合适吧？” 尹天曜一挑眉：“怎么？你们是觉得正反面概率不太一致还是怀疑我的星币上面有什么手脚？” 一向舌战群雄的指挥部人员此时却觉得有点儿噎住了：能说的点太多，反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合适。 这种情况，也是多年没有碰到了。 把人噎住向来是尹元帅的一大爱好，此时得逞，林寒很轻松就抓住了这人拼命控制才没太明显的一丝幸灾乐祸…… 说来不该这么过分关心才是。 而那位常年跟随他的心腹下属在这个关键节点不在场，背后一定也有什么原因。 尹天曜对着说话的人继续道：“这位朋友，不如这样，我们两边的轮流抛，这样总行了吧？” “你们要是自己没星币，用我这枚也是可以的。” 提出了反对之声的指挥部成员将询问的目光探向了徐亚宁：“徐指挥，你同意这个方案吗？” 他认为这个方案完全不能称之为“方案”，但是一个人的声音太单薄，最终的决定权还在指挥官的手上。 出乎意料的是，徐亚宁跟着点了点头：“可行。” 众人员盯着她浮在悬屏上的脸，盯得十分仔细，连她红棕色头发的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指挥官看起来头脑清醒，表情也没什么异样，说出的两个字不是反问，而是笃定的回答。 所以徐指挥真的同意了这个“方案”。 徐亚宁接着说：“当然，我们还要征询一下其他人的意见。” 她说的其他人，指的是那些指挥部和军部之外的联盟人员。 这群联盟成员包括但不限于抠搜的财政部以及打理各种杂物的综合部。 这些部门各司其职，但都没有什么实权，不过关键时候起着左右重要决定的力量。 这些非指挥部和军部的成员并没有派代表随行至海洛星，此时只是亮着在线绿光的一个个头像。 徐亚宁的平等待人观念自然不会招致什么多余的异议，这些在线的其他部门成员逐次表示同意这个看起来特别草率的计划。 等到这一流程结束，众人的目光从尹大元帅以及徐指挥的脸上来回瞟。 “不过这个时候，谁还像尹元帅一样随身带星币？” 突然冒出来的一道声音来自于反驳者，他面上的神色有丝分明的鄙夷。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突然发现这好像是个问题。 偏巧在此时，坐在另一头的林寒倒是开了口：“我有。” 他伸手放了一枚星币在长桌上。 这枚星币同样面额一分，不过泛着明亮的光泽，看起来是一枚新发行的硬币。 但坐在大厅里的人不免猜测…… 难不成这两人合计好的？ 不，传闻中这两个人明面和私下都喜欢互掐，何况还在不同的阵营之中…… 尹天曜笑着说：“那正好，我们可以速战速决。” 林寒也不多废话，在众人屏息注目之下，一道道星币抛落的声音零落而至，一至十四星界的板块上交错显示出了不同的标志。 最终地图上指挥部和军部标志各自参半，看起来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各自负责的区域划分完毕，方才一直保持缄默的戴维斯忽然笑了一声。 尹天曜反问：“怎么了上将？您觉得哪里还有问题？”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来决定的方式非常……”他实在是斟酌了好一会儿，“有点儿特别。” “我向来跟他人不一样。”尹天曜挑了下眉，“这一点您一直都很清楚。” 徐亚宁打量过一眼远程连接屏上显示的尹天曜和戴维斯的面容，道：“这样分配问题不大，但是具体路线问题，我想我们还需要详细讨论。” “徐指挥说的对。”尹天曜看似在回答徐亚宁，其实是在提醒戴维斯，“细节还要商榷，毕竟我们的军队分布本身就很复杂，不是那么容易调动。” “要是自己的军队碰到一起却产生了摩擦，那才是真正的不便。” 戴维斯保持着合理的“亲切感”，听到尹天曜的话之后慢腾腾地点着头，随后才评价说：“尹元帅很幽默。” 在这短暂的停顿间，林寒将目光落在戴维斯身上。 这位上将继续道：“只要不是反叛之人，军队是不会无缘无故炮轰的。” “毕竟我们所有人都对联盟的标志十分熟悉，就算现在有全然不同的两个，也不至于看糊涂。” 他反过来一道提醒，目光掠过了林寒。 —— 海洛星联盟会议大厅连续讨论了数个小时的具体路线，在新一轮扔纸团斗争之前堪堪唇干舌燥地收了尾。 联盟军部会调动海洛星资源暂留第八星界，彻底消除区域内的反抗势力，指挥部不日将离开海洛星，在此之前会审讯关入联盟监狱分狱的反抗军以及所有同其有关联的人，首先要将可能存在于学院里的反叛势力纠个干净。 第63章 散会后依然很精神的尹大元帅给林侦察递来了星币：“不要了？” 两枚发挥着不小作用的硬币刚刚被机器人收拣到了一边，此时又由尹天曜攥到了手心：“谁惹你不开心了？” 林寒接过了星币，回道：“你靠什么可以判断出我的情绪？” 尹天曜自己也说不上来，要说很久以前，他是自己开心的时候周围人就开心，不高兴的时候身边都不会有活跃的气氛，后来被逮到军部捶打一段时间之后，才学会用心去观察别人。 可是对林寒这个人，每次都会让人觉得看透了过后，却好像还隔着什么东西。 只要他们之间还存在一些牵扯，他一定不会离得太远，但绝不会太近。如果轻易地一步迈得太近，那么这个人就会彻底退出圈定出的范围，仿佛从来不认识。 不论累积了多少良苦用心，在这一瞬间都会清零。 这个微妙的“安全距离”全靠一点点试探。 尹天曜有时也万分折服于自己的耐心，最终回答说：“硬要说的话，是直觉吧。” “我猜猜，一定不是我。”这人还带着游刃有余的自信，“知道了。” “同暗杀过自己的人心平气和相会一桌，还是需要几分涵养的。” 林寒觉得“幽默”这个词还是中肯的，于是道：“你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 尹天曜仿佛真的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林寒这一次十足有耐性地补充：“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是你。” “这么说起来我还有笔账没算。”尹天曜反应过来，“你的那一桩失败的任务，目标好像也是我。” “可惜刚才时间有限，你说我是该找徐指挥继续说道说道，还是……” “找你算算呢？” 第38章 钥匙（六） “适可而止。”林寒回应,“你以为现在能好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当时出现的荒星事故？” 他这么一说，尹天曜立即摆出一副顿悟的模样。 那分明是一个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注定会失败的任务。 对于这件事也是一样的感觉…… 尹天曜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他清楚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了结任何人。这时候再一次追问，好像是故意要他亲口承认“他不会动手杀他”。 好像每一次近距离接触过后,对于这个人的情绪都能更加敏锐。 譬如现在，尹天曜好像特别高兴。 尹天曜道：“所以你也觉得这些指令没道理不是？” “那就好好当个叛徒。”尹天曜凑近林寒说,“和我一起。” 他的手抬起来，像是要自然而然地抚上林寒的发梢和后颈，可是中途突然变了个角度，成了一次莫名其妙又十分不打眼的握手。 “你估计得很对。”林寒淡然道，“但为什么是军部？” 如果是指的肃清反抗军这件大事,军部并不会独自应战,这一番临时讨论已经将指挥部一起拉下了水,而徐亚宁身为指挥官，分明欣然应战。 尹天曜说：“难得见指挥官这么好说话,所以我觉得军部一定是新的靶子。” “你觉得呢？” 他薄蓝色的眼睛里微亮着光,十分专注的目光能轻易引诱旁人。 不过他面对的林侦察目光清澈，仿佛随时能够看穿一切,似乎不论对犯人还是朋友，都能保持十足的从容不惊,像是具有至高吸引力的猎物，又像是棘手的猎手。 “你在之前就猜到了徐亚宁的意见。”林寒笃定道,“所以你手里还有线索。” “你的那一位下属,应该搜集到了不少新情报。” 尹天曜并没有否认：“这么闹一出，的确是想要联盟伤筋动骨。” “我让赛伦斯去查看影像存储了。” 各方在战斗的时候会利用终端功能进行作战记录,便于此后研究敌方部署以及武器构造，全面了解对方的作战实力和军武来源。 “动作挺快。” 林寒说得不咸不淡。 在进入乌烟瘴气的会议大厅之前，他也只是粗略查看了部分阿对留下来的影像，还没有细看。 毕竟刚才的状态，称不上有多“好”。 但是尹天曜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如既往地精力充沛。 林寒下意识别开目光，本来想及时收回手，却发现这人拽得挺紧。 “对方已经把钥匙给我们了，现在就是打开盒子的时候了。”尹天曜道，“亲爱的，猜猜里面会是什么？” “埋了很多年的东西。” 林寒一回答，脑中浮现出不少回忆。 尹天曜又说：“这一次就算顺利，也会在战场上留很长时间。” “林，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知道，你肯定有一些话刚才不方便说。” 林寒很想反问一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信”，不过想到这人马上要带领军队上战场，着实会在他耳根子清静的时候折腾一番混个劳苦功高，所以勉强再一次大发慈悲稍显“温柔”地回答道：“祝你凯旋，尹元帅。” 眼神里写着“放手”。 “就这样？” 攥着手不放的尹大元帅明显对此不满意。 “其实我心里很无奈、很紧张、很担忧。”尹天曜说得十分恳切，“很害怕这一次会不顺利。” 这人眼中好像真的有一丝委屈巴巴，迫使林寒费力搜刮了一下脑中勉强算得安慰人的词句，最终抛出一句：“你在军部的时间，不该是白混的。” 第64章 林大侦察官式的安慰总是需要人多反应两拍才能见成效。 尹天曜略微思考两秒，眼底才慢悠悠浮现笑意：“我的位子要是坐不稳，到时候你就收留我吧。” “其实除了操纵星舰和机甲打仗，我还会些其他的事情。” 林寒当即反问：“正常的事？” “不然你觉得是什么？”尹天曜眼睛里跳窜着戏谑，“不正常的有什么事？” “没什么。”林寒说，“只是你的思维太跳跃了。” 尹天曜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也是中坚部队的一员？” 指挥部的特训军队，向来没有公开具体名录，随时也在变动，林寒在其中也并不奇怪。 “有可能。”林寒回答，“听候指令而已。” 中坚部队会分出不同的统领，一般会选取有实战经验的前辈。不过即便是这些小队头子，手里也不会有丝毫的决定权，他们主要负责服从式战斗。 最终的决策部署权，都在指挥官手中。 “指挥官真是舍得你去赴险。”尹大元帅像是心疼了，“太不体贴了。” 林寒：“彼此而已。” 谁不知道军部闻名的地狱式训练呢？ 此时他的手终于能够逃脱方才一阵的禁锢，然后双掌将离之际，他的指尖拂上一个轻飘飘的吻，像是小蝴蝶轻扑了下翅膀。 那是某元帅这一次正式的告别。 —— 林寒随后径直走到监狱分狱，石大风立即迎上前来：“我说学长，刚刚尹元帅在跟你说什么呢？你们看起来像是在打情……” “打情骂俏”被他成功咽了下去。 林寒觉得指尖还泛着几分痒，过上两秒才说：“醒多久了？能正常说话吗？” 他说的是被他亲手从自己星舰拎出来的敌军。 “能，但是……”石大风说，“有些关键问题就不开口了。” 林寒见怪不怪，又问：“目前能确定的信息是？” 石大风回答：“这波反抗军的确是曾经归顺了黑潮的一支队伍，但在此后重新独立了出来，吸纳了一些自由民，最特别的一点是……” “他们吸纳了异种成员。” 这群异种成员想来就是那些白毛了。 石大风抓了抓已经炸起来的头发：“真是……我最讨厌审讯这项活儿了。” 审讯不是件简单的工作，尤其是审讯倒死不活随时准备赴死偏巧又很关键的犯人。 哪怕审讯得顺利，最终也容易做噩梦。 想到这里，石大风不禁开口道：“哥，你每次审讯完不会做噩梦吗？” 林寒反问：“你做了什么噩梦？” “哎呀，就是敌军投雷炸我之类的，有次是异种附体到我妈身上掐我脖子……”石大风回答，“不不不，其实也不算噩梦。” 稍不留神，他真的露怯了。 好在林寒这一次没有准备指摘他什么，只是随他一道将重要的审讯信息看了一遍。 因为被抓住的敌军又一次昏厥了过去，暂时被罗丹看着，所以先被林寒再次审讯的是疑似加入了反叛联盟阵营的学生。 这人是分院的学生，名叫艾伯特，是位出挑的金发alpha，此时沉默地坐在监牢的长凳上，对着面前的一杯热咖啡发呆。 艾伯特看见有新面孔来审讯，微微抬起了头。 他也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但是同尹天曜的眼睛不同，蓝得有些灰霾，像是藏了不少心事。 同学眼中的艾伯特，平日在学院中绩点数一数二，积极开朗，乐于助人，是无数omega的恋慕对象，说一声“人气王”也不为过。 他甚至在机甲小队正式开始比赛之前给队友打气。 “林侦察，你好……” 艾伯特看清了林寒的面容，语带哽咽地打了一声招呼。 林寒平时的记忆很好，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面前的艾伯特。 应当是在不久之前分院的表彰仪式上，他曾经将奖杯递到了艾伯特手中，甚至还同他握了握手。 那时候，眼前的青年眼中是充满朝气的，而非此时这般死气沉沉，一无所望。 “……我不是泄愤，也没有加入反抗军。”艾伯特缓缓开口，“我是被人威胁了。” 林寒的手中已经有了不少资料，他很快浏览了一遍，然后道：“你一直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家庭背景。” 艾伯特的父母曾是毒巢的成员，后来金盆洗手，但在近几个月，又重操旧业，重新制作起了已经被禁止良久的毒粉。 待在学院当中的艾伯特对此毫不知情，直到来海洛星之后收到了终端上的一封邮件，意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对于艾伯特来说，这无异于世界的崩塌。 在机甲小队前行的半途，他又收到了一道外来通讯流。 入侵的通讯流告诉他：想要他父母活命，就在圣火罐上动手脚。 艾伯特本来对此深感怀疑，但通讯流中随即传来了他父母的声音。与此同时，他消失的一段童年记忆突然回归脑海。 他原本就随着父母东躲西藏，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最终安定下来。 石大风不禁道：“那你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 无论当时的圣火罐有没有发挥干扰系统的作用，艾伯特的父母都大概率遭遇了不测。而中途能够成功入侵系统的通讯流，查实来自他在第八星界动乱之后消失的队友。 第65章 所以学院中的学生中，仍然存在加入了反抗军阵营的人。 “无论怎样，你第一时间都应当向联盟求助。”林寒道，“他们还不可能强大到随时锁定你发出的通讯流。” “对不起，我……”艾伯特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不想让我父母的过去被人知道，而且……” “而且他们最近还在重蹈覆辙……” 眼前的林侦察却打断了他的话：“任何错误都是可以被纠正的。” “你不会懂这样的感觉的。”艾伯特疯狂摇着头，“你出生于淤泥之中，再怎么粉饰自己，都丢不掉那层肮脏。” “我是罪人的孩子，生来就是给别人垫背的……” “我原来就是给别人垫背的……” “没有人永远发光。”林寒再一次打断他，“机甲损坏，可以修复，比赛结束，也还有重新开始的时候。”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石大风有些讶然，抬眼望了林寒一眼。 这还是那位习惯损人的学长吗？ 艾伯特继续抓着头发，鼻头泛红，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 “他们可能也不会重新进入毒巢。” “对不起……我居然还在怪罪他们……” 艾伯特将父母重入毒巢归咎于自身。 他们一直以来并没有经济上的负担烦恼，所以不大可能因为缺钱而重新接触这些禁物牟取暴利。对方既然用父母的性命来要挟他，极有可能也是在用他的性命来威胁他的父母。 石大风叹了一口气。 林寒本来还想问点儿什么，但见艾伯特的状态不佳，也不准备追问，偏巧此时罗丹给他们两个都传来了通讯流。 “有情况，你们快过来！” 罗丹平日嗓门不小，但不是随意咋咋呼呼的人，此时的声音却仿佛又碰到了突袭的敌军星舰，还带着点儿尖锐。 “你抓来的人……”罗丹喘了一口气，“他是真的不想活。” 第39章 黑玛丽（一） “我去,这位哥是怎么回事啊？” 石大风发出一声惊呼。 在罗丹发来消息之后，林寒和石大风立即挪了步子，眼前看到的景象却让人大吃一惊。 只见原本被关在监牢里的人艰难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即便额露青筋,面部涨红也不停下手中的动作，最终在机械守卫的强力控制下关节脱臼,堪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睁大着双眼，眼中沉着死气,却不是同林寒正面相抗时的那种坚决之意，而是失去了神采的黯然。 这也是发生在这个人身上首要的变化，罗丹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立即启动了分狱配备的机械守卫，然而还是慢了一步,眼见着人已经开始有自戕倾向。 “看着这人真的让我神经紧张。”罗丹嘈道,“仿佛熬了二十个大夜。” 机械守卫仍然在活动着手腕,随时准备制止犯人的不良倾向。 移动微型治疗舱飞行而至，连忙给人注射了镇定剂。 “总感觉还有什么幺蛾子。”罗丹看着反抗军慢慢喘匀了气,“这位兄弟,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并不期待这人能有什么条理清晰的回答，与其说是在向他提问,不如说是在自我追问。 “学生那边问题应该不大吧？” 罗丹姑且松了口气，又问向林寒和石大风。 林寒道：“艾伯特没有说谎。” 审讯过程当中他除了过分悲痛,量表的指标数据在正常范围内，所说的是事实。 石大风又道：“这边状态真差啊,要不我们换……” 他本来是想好心地提议同罗丹换人进行观察工作,突然听到了一阵异响。 不只是石大风，林寒和罗丹也听到了窸窣的响动。 咯咯嘎嘎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疯狂破出甲壳，要蛮横而出。 牢中的反抗军原本脱臼的肘关节一瞬间复原如初，他忽然起身，抬起的双手立即被机械守卫控制，无法动弹，那诡异的响声也戛然而止。 不过他的目光稍微恢复了一星神采。 林寒瞥过这人一眼，然后取下了存在一旁的胶囊机甲，拿了两个给罗丹和石大风。 罗丹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惊小怪了？只是一个……” 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反抗军而已。 她原本想这么说，然而那阵异响却又再次传来。 在三人配备上胶囊机甲的同时，“异响”变成了十分尖锐的声音，使得监牢的侧壁已经出现了裂痕，露出的声响都能疯狂地刮着耳膜。 里面的反抗军不再扼住自己脖颈，而是一头撞向机械守卫，口中断断续续地惊呼着什么。 仔细去辨认，发现那是：救……救救我！ “他在求救。”罗丹眉头皱了起来，“难不成是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在攻击……” “不是。”林寒斩钉截铁，“先查看诊断数据。” 在监牢中巡视的移动微型治疗舱绕行了几圈，中央光孔扫描了数次出现异常状况的人，回传到联盟成员终端上的数据却是一堆辣眼睛的乱码。 “海洛星上的信号这么差？还是刚刚受到了干扰？” 罗丹一发问，监牢侧壁的裂痕延伸了不少，是临近的尖锐声响又提了一个度。 “这治疗设备是不是也坏了？”石大风解析着乱码数据，过程中朝监牢中看了几眼。 第66章 那不断出现反常情况的反抗军一员像是出了一通大汗，后背全然被浸湿，额角眉梢都贴着冷汗涔涔，但下一刻却是忽然朝眼前的机械守卫挥出了一拳。 令人惊奇的是，这一赤.裸的拳头生生将机械守卫坚韧的外盔砸出了一道凹陷，让机械都不禁愣了几秒神。 林寒紧紧盯着这一个人的异常举动。 如果当时反抗军徒手有这样的战力，后来并不至于被他带入此处的监牢。 他看着这人本是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慢慢地缠上了点儿奇异的绿色，一股强烈的预感奔向心头。 “申请分狱开启权。” 随着林寒发出一道指令，阿对弹出了一个权限询问窗口。 石大风被尖锐的噪音震得头有些发晕，但勉强听清林寒说了些什么，稳住步子之后立马呼出了终端小疯子。 分狱开启权属于一级权限，需要至少三位侦察官同时确认申请，才能成功获取，从而打开监牢。 罗丹同时也打开了权限确认界面，道：“你们都再确认一下防御系统是不是正常打开了。” 无论是抗击声音的危害还是别的什么特殊情况，机甲的防御系统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哪怕是一个普通的一次性胶囊机甲。 石大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防御系统，与此同时，原本出现裂痕的监牢侧壁骤然碎裂，随即传出的是一声猛烈的震响！ 只见一个高大的机械守卫重重倒地，正是这副沉重的身躯彻底砸裂了监牢的外壁。 不论是林寒、罗丹还是石大风，此时都本能退后了几步。 因为监牢被损害，分狱的警报立即被拉响，周围闪烁着明亮的红光。 那踢倒了机械守卫的反抗军站在原处，身形有些佝偻，但下一刻，他的四肢发生了微微的扭曲，甚至肤色都要白润几度，更加令人诧异的一幕出现了—— 自他后脊两侧逐渐生出了两团白色的东西，很快顶穿了他的外衣，骤然伸展开来…… 那简直酷似纽安特的翅膀！ 随后，自他后颈处慢慢生出了无数白色的长毛，逐渐将他自身包裹，而碰触到白毛的机械守卫，均被腐蚀了外壳。 这喷薄而出的白毛将反抗军彻底裹住，同时也绊住了机械守卫，令它们无法挪动分毫。 监牢变成了一个茧房，仿佛是用漫天的白丝结成，警报声响了一阵，此时陷入了沉默期，世界骤然寂静。 目睹这一切的林寒重新召出终端，将现场的影像进行了一手存储，顺便关闭了分狱公共系统的监察功能，然后朝没了动静的反抗军走去。 石大风回过神来：“学长，虽然人是你抓回来的，但是你也没必要给他收尸的，命重要啊！” 林寒应了一声：“没事。” 缠绕在监牢各角的白毛此时仅仅黏着在壁侧，明显失去了腐蚀的作用。 受到损害的机械守卫自动退至一旁，余下尚还健全的主动给林寒让出了一条道来。 林寒利用胶囊机甲的能量刃割裂了挡在跟前的白毛，透过护目镜片，眼见在白毛的中央，那双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儿光。 这人是真的变成了一位“纽安特”。 任何亲眼见到这样场面的人都会有不小的震撼，因为这一切实在是来得太过突然。 —— 监狱分狱中的警报再一次拉响，个别联盟人员以及海洛星上的巡逻队伍都传来了通讯流，罗丹手快地一一回应，但将现场的情况模糊为反叛分子再一次暴走，因为没有被成功制止，已经变成了“残骸”。 而他们向各部门都发送了一则通知，表明需要将“残骸”带离海洛星，送至天问。 粗糙地初步处理这件事过后，已经是大半宿，林寒回到歇脚的地方，疲倦感抵至顶峰，反倒是新生了几分精神。 他脑中回想起同艾伯特说过的话，不禁兀自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今天的一切怪异，还是在嘲笑他自己。 真的有人不是永远发光的吗？ 他一闭上眼睛，脑中忽然飘过尹天曜的身影，以及这人或是充满戏谑，或是特意带着几分温柔的一声“亲爱的”，很快沉入了梦境之中。 …… “爸爸，他们怎么了？” 年幼的他待在父亲的怀抱中，奋力从父亲盖上来的大外套探出脑袋来，睁大双眼。 眼睛先是被冷风熏了一熏，转而才看到一副副被迅速抬离的担架。 空气里飘浮的是怎么也散不尽的腐烂气味，间或夹杂着几分血腥味儿。 被掩盖的茫茫一片，是一个个离开了他们的生命，死相并不好看。 林将军重新拉了拉衣服边，将他的双眼蒙住，轻轻说：“没什么，我们先离开这里。” 林寒很听话，没有再次掀开遮挡了视线的衣物，而是安分地靠着父亲的臂弯。 远离尸体填埋的地方，世界逐渐寂静下来，只留下林将军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沙地上的声音。 这也是目前他对于林将军最后的记忆。 除此之外，留在林寒脑海之中的，是那一天林将军哭了，虽然没在他眼前哭，但是他还是知道父亲哭了。 因为父亲的眼眶和鼻头都微微发红。 在父亲从记忆中“消失”过后，他只记得自己随同北河星上幸存下的一批孩子被联盟指挥部带走。 第67章 他们当时经过了仪器检测，最终一位联盟人员叫住了他，问道：“小朋友，你叫林寒？” 小小的林寒观察着这人的衣着和样貌，一声不吭。 联盟人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林寒才勉勉强强相信他，然后说：“是。” 他跟随这个人到达了联盟指挥部大厅，在灯光明亮的弯弯绕绕之后，领路的人终于敲开了一扇门。 彼时的潘伯顿正翘着二郎腿，看着由下属带来的林寒，问：“这就是‘素质’第一的孩子？” “是的，长官。” 记忆中的潘伯顿样貌同十来年之后并没有太大不同，但是因为彼时他的身形还很弱小，所以只能仰视这个人。 所以这时候的潘伯顿显得十足高大，眉眼间都透着一股明晃晃的锋利，仿佛能够轻易地看透身边所有人。 这样的锋利，即便是碰到了小孩，都不会有所收敛。 那股来自成熟alpha的气息，让年幼的林寒在某个瞬间感觉有点窒息。 当时领路的下属察觉到林寒面色有些苍白，于是好心地塞给了他两块薄荷糖。 林寒闻着薄荷糖的清香，不适感迅速退却。 潘伯顿勾着唇笑了笑，然后打开了自己的终端，仔细地看过林寒的“测试结果”。 “林寒。” 他慢腾腾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非常满意。 “从今天起，我将收养你。”潘伯顿随即对林寒说道，“你不必称我为父亲，可以依照职务来称呼我……” “这么说好像有点儿奇怪。”他自言自语了一番，“我已经不太记得怎么和一个这么小的小孩说话了……” 潘伯顿自我调整了一番，似乎还特意校正了下不是非常亲切的笑容，继续对林寒道：“我将资助你的日常开销和教育，希望你未来能够成功进入联盟指挥部。” 林寒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大人”。 说实话，对于幼小的他来说，再怎么仔细去看一个人，都很难看出多余的什么信息来。他仍然觉得对方尤其高大，隐隐透露着一种难以靠近的气质。 梦中的潘伯顿，面容逐渐模糊，他还能够记得的，只是自己回答的一声“谢谢您”。 —— 清醒过来的林寒回想起脑海中残存的北河星往事，不禁想到了石大风问过的“噩梦”。 这段断断续续的记忆，应当是他最大的噩梦。 如果艾伯特被刻意消除的一段记忆可以复归，那么他遗失的记忆也许在某些刺激之下也可以回来。 可究竟是谁刻意封锁了他的部分记忆？ …… 这两天，各路新闻池当中滚动出现着皇室成员抚慰民众的致辞，偶尔切过联盟军队整装待发的镜头，表示联盟会彻底讨伐威胁和平的反抗军。 与此同时，“幽灵”的身份还没有探破，由联盟一齐扣到了反抗军的头上。 自皇室成员让出实权之后，联盟的权力不断壮大，起初仍然只接收帝星上的贵族，而今却不断在吸纳平民出身，接受了皇家学院及分院教育的平民。 贵族逐渐变成历史上的一个名词，而权力的下沉，正代表着联盟内部巨大的变革。 · 联盟指挥部增援队伍以及本来参与庆典的队伍汇聚成新的浩大队伍，启程回归帝王星。 天问星帝都迎来了新的寒流，气温陡然再一次下坡。 不过这对于待在大厅的联盟公职人员来说并没有影响，因为强大的中控系统，联盟室内四季如春，永远保持人体舒适温度。 复原的指挥部大厅同从前别无二致，指挥官在回程的途中，而剩下待在指挥部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安心合眼。 “残骸”经过分析，被确定为一位“纽安特”，由此牵扯出的资料显示，第八星界的人不仅仅是在饲养纽安特，同时也进行了一些非正常实验，生成的“半异种”无法由联盟的科技检测而出。 这群反抗军彻底成了多数星民眼中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惜林寒此时并没有留在指挥部大厅。 他拿起了眼前的空杯子，对着经过的服务生晃了晃。 服务生并不认得他伪装之后的面容，但认得他的眼睛和杯底的符号，于是礼貌地说：“请您稍等片刻。” 在这片刻当中，咖啡厅里的人走了大半，服务生再次出现，对着林寒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一扇暗门开启，走过梯子，是面积不小的地下室。 “韩先生，好久不见。”正在打着台球的男人收起了球杆，“您上次的订单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他摁灭了烟头，又道：“我们需要的是现金，这点您知道吧？” “韩先生”是林寒众多身份当中的一个，此时是同这些毒巢人员假装交易的一位客户，而这位卖方的代号是“九木”。 “我知道。”林寒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抬手谢绝了服务生递来的一支烟，“你可以亲自清点。” 他从衣袋中摸出了一个收纳胶囊，胶囊通过指纹打开，里面存放着一个小型保险箱，箱子当中是联盟流通的纸币。 服务生将箱子递给九木，九木将箱子打开，清点了一下纸币的数量，眼角眉梢浮现出喜气。 他重新放下球杆，说：“韩先生，虽然这只是一次交易，不过我们也乐于和您结交为朋友。” 第68章 服务生给林寒递过来一根球杆。 林寒拿起球杆，稳定球杆的手架出的弧度十足优雅，淡淡地说：“星币不会有问题，我需要验货。” 九木回答道：“不用着急，韩先生。” “这批货是最新的。” 他俯下身来，轻击了下母球。 母球同异色球相撞，有一颗成功入袋。 服务生适时补充说：“我们的老板很喜欢打台球，所以如果您能赢过他，我们可以返利。” 林寒同样笑了一笑，说：“我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优惠。” 九木新叼起一根烟，问道：“怎么？韩先生还跟谁交易过？” 林寒回答：“没记错的话，是你们这片区的头领。” “凯恩？”九木嗤了一声，“那是个幸运儿，可惜是个归顺了联盟的怂货。” “白瞎了老头子留下来的一大笔财富。” 林寒仍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纵杆撞球入袋：“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所以没办法跟他展开交易。” 九木再次冷笑了一声：“想都别想，那个人这辈子是没可能踏上这条路了，谈不上什么头领。” “本来难得碰上这么好的时候。”他虚眯了一下眼睛，“韩先生也是个高手啊。” 他说的是台球。 “彼此。”林寒微微收杆，“看来最近老板的生意不错。” “不只是生意不错，我们在联盟有贵人，但可不是凯恩那个怂蛋归顺的那伙人。”九木道，“能大批量地做出‘糖果’，多亏了这些贵人的庇佑。” 一旁的服务生适时咳嗽了两声，仿佛在提醒他“说得有些多了”。 林寒微微一笑：“真没想到，联盟内部也是四分五裂的。” 九木附和：“可不是么？这群人表面风光，背地里跟毒巢也差不多。” 林寒再次放下球杆，已经察觉到了黑暗当中伺机而动的险意，他沉声道：“我以为九先生是真心想要交易。” 九木一脸疑惑：“当然是真心交易。” “您别着急，我马上就让您验货。”他吞云吐雾之间，朝林寒笑着，“难得打球的兴致好。” 林寒脸上笑意不减，微微俯身，下一刻他目露陡然锐利，直接将杆顶挑起，掷落了袭来的子弹。 第40章 黑玛丽（二） “林,是你吗？林！” 林寒刚脱下染了不少灰尘的手套，顺便把公用的纸币重新收纳进伸缩胶囊，因为洁癖的心理将收纳工具擦了个干净,才重新放入衣袋里,顺便躲开险些要直直撞上来的某人。 地区管理员凯恩，有着多重叱咤天问的身份,例如，前毒枭的乌龙私生子,以及侦察官林寒曾经在学院中的室友。 “你冷静一点。”林寒退开半步，重新拉了张椅子坐下。 此时原本默默无闻的咖啡厅已经围上了电子警戒线，凯恩带着一众机械守卫赶了过来，见到林寒的这一刻万分激动，差一点儿现场飙泪。 · 十分钟前,昏暗的地下室中一阵枪林弹雨,涉及交易以及开枪的人都被林侦察收拾了一顿,此时目光虽有不忿，但不得不束手就擒,安分地由机械守卫带去审判枢分部,听候发落。 见人已经被带走，咖啡厅里的狼藉也收拾完毕,凯恩立即做了杯咖啡，顺手拉了个花递给林寒。 林寒接过杯子,暂且搁到了一边。 他抬眼，目光里并没有什么叙旧的意思：“辖区里仍然有此类交易,你可以主动递交一份离职申请。” 凯恩脑中立即警铃大震,差一点儿抱紧林寒大腿，但是理智告诉他,这当然万万不可。 “我真的不知道这几个人啊。”凯恩泪眼汪汪，“这段时间‘糖果’再次出现，我也一直都在查啊。” “现在递交离职申请，还有一笔补贴。” 林寒的眼神跟天问此时的天气一样，没什么温度。 “你要相信我，我跟这几个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凯恩目光真诚，很着急地在脑子里搜刮着自己可供证明的东西。 林寒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时间没有再度开口。 “你每次这个姿势就让我害怕。” 凯恩见他没有再说话，心里猜出了个七八。 这人肯定是故意恐吓他，以示提醒。 太久没和林寒说话，差点儿忘了这样的“相处之道”了。 不过林寒相信他所说的话，绝不是出于那点儿可以四舍五入忽略不计的室友之情，而是实打实的取证。 惊觉真相的这一秒，凯恩方才打着哆嗦的察言观色康健如初，马上接上了话：“是这样的，林侦察，我真的在全力调查，但是这些人向来都很狡猾。” “你也知道，当个地区管理员不是很容易，首先，地太大，其次，人太杂，再就是，这里不是帝都，现在还不算特别发达，治安得整顿好多年才能达到优等水平呢……” 说到这里，他差点儿自然而然地想提议能不能涨一笔工资，但再次被理智生生扼制住，毕竟这真不归林寒管。 “见过这个人没有？” 林寒恰到好处地惊吓之后，终于摆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 凯恩立即停止自己的叨叨，仔细看着终端传输过来的图像。 图像上呈现的是个omega，留着大波浪卷发，即便被照片定格在了一个浅淡的微笑上，褐色的眼底仍然淌着几分勾人心魄的风情。 第69章 凭他敏锐的直觉，是个绝对的极品。 “林你也知道，这里来往的人那么多，我不可能个个都有印象。”凯恩实诚地摊摊手，表示这样的问题实在很难回答，“当然，这个我是可以查的。” 他留意着林寒的眼色，确认自己刚刚说的两句话没什么问题，于是接着问了一声：“她怎么了？” “死了。” 林寒回答得倒是干净利落，凯恩却觉得脑顶炸开了一朵蘑菇云，什么对于“极品”的浮想联翩立即烟消云散。 大侦察官虽然没有跨星球出行，但是跋涉千里到这个倒好不坏但相对帝星绝对是个烂地方的区域问起这人，恐怕还不是“死了”这么简单。 “今天之内。”林寒慢慢道，“可以吗？” 稍不留神去听，这句询问真的像是在温和地问人意见。 不过凯恩知道这等好事从未发生过，立刻汗毛倒竖，精神抖擞，连忙应道：“能能能。” 林侦察婉拒了坐在管理厅里品茶吃甜点欣赏高雅音乐慢慢等待结果的邀请，说自己要四处转一转，不用叫人跟着。 凯恩看着林寒慢慢走远，心里头松了口气，但又有点儿落寞。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细管，鼻尖凑近，贪婪地呼吸着管中清淡柠檬水的香气，眉眼彻底舒展开来，但转即又皱了起来。 “身上的味道变了……” 他喃喃自语过后，一转眼就同机械守卫冰冷的双眼对视，冷不丁回了神，于是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地开始了线索的调查，期盼能在林寒所给的期限之内给出一个尚且满意的答复。 —— 距离帝都有些距离的南谷区星际网信号还算稳定，四处大屏滚动着第八星界最新的战况，同时给了统帅几个特写。 军部队伍虽有损伤，但是势如破竹，已经近乎将第八星界反抗军势力纠了个干净。指挥部培育的中坚部队也陆续出发了两批。 这么一看，近来没有战火的地方却显得更加危险。 曾经一度被消除干净的毒物“糖果”再次出现，无论是帝星还是其余星球，都没能逃过“糖果”的肆虐。 如果正如那位接头人九木所说，联盟中有“贵人”相助，那么这件事情就会复杂很多。 根据寄生虫提供的线索，安娜曾经到过毒巢，经过一番搜寻，联盟指挥部能锁定的就是南谷区，这个地方确实不小，来往之人身份各异，锁定一个刻意隐瞒踪迹的人，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这个地方对于林寒来说也有特别的意义。 他以前跟随父母来过天问星，南谷区就是游览过的区域，而在同父母最后一次相见过后，他成了一个孤儿，同北河星的很多孩子一道被再次带到了天问星，从此长居于此。 在这批孩子没有被特别“分类”之前，他们一同留在了南谷区一段时间。 若干年前的南谷区比起现在要混乱很多，因为当年北河星出了大事，发生了战乱，震动了整个安图，所以星系各处都有不少巡逻的军队，南谷区也不例外。 林寒对于当时的南谷区，记忆最深刻的除了身边大大小小孩童的哭声，就是稍微一探头就能看到的长靴，以及鞋靴踏地，哒哒哒不停的声音。 天生的直觉告诉他，近来的几件大事之间，都有不小的联系。 无论是指挥部遇袭、机甲库被盗、有买方高价收购散落机甲、第八星界遭遇袭击，还是“糖果”再一次涌入地下市场，众多星民误入歧途，背后之人牟取暴利…… 不过思绪在这里被卡住了。 正如不久前石大风所描述：“这种感觉就像是便秘，哪怕能稍稍冒出一头，事情都不至于这样。可是偏偏卡了一大块在这里，十分不通畅。” 联盟指挥部内讨论来讨论去，决定先从肆虐的“糖果”着手，抽丝剥茧，何况先前寄生虫提到的东西跟毒巢也脱不开关系。 这事是口不小的锅，这段时间由指挥部和军部两大权力之手共同端着，谁也没有随便甩给谁，不过因为其他事情中途打岔，导致一直没有明显的进度。 再怎么明争暗斗，该出力的地方还得出，于是林侦察身先士卒，亲自过来打探了。 南谷区地区管理员凯恩，长相酷似前毒枭，其母亲也确实同毒枭有过一腿，后来凯恩长开了之后，亲妈亲自领着儿子上门讨债，然而后来仔细一琢磨，偷偷摸摸做了亲子检测，发现孩子不是毒枭的，于是赶紧卷铺盖走人，声明从今往后互不打扰。 这一度成为了新闻池彩糖服务推送中的一个热点，被称之为最冤枉的“喜当爹”事件。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的麻烦，凯恩在皇家学院的时间，基本每个月都要被审核一次，生怕他私底下进行了什么不法勾当，结果是他给学校猫咪建房子、隔三差五亲自动手打扫宿舍的良绩被载入档案，毕业的时候得了个“道德标兵”的荣誉。 这人说来也神奇，既是被严查的一波星民，同时也是由指挥部亲自推举的一位管理员，林寒当时也投了一票。 他不常待在宿舍，但同凯恩有过几面之缘，算起来是在学院当中除却邢朝平、库伯一众导师以及罗丹、石大风等同门之外，还算熟悉的人。 前几年指挥部和军部杠得更加火气漫天，在决定各大地区管理员的事情上争得头破血流，各不退让。 第70章 而最终南谷区的管理员，背后的一推手是指挥部，算是在这个地区的决定权上略胜了一筹。手底下的“眼睛”更多，能够掌握和控制的信息越多，然而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 同安娜有关系的毒巢和那位“金主”如果是在这个地方出现，那么指挥部就更需要查个彻底了。 —— 林寒这么想着，抬头正看到屏幕上晃过了尹天曜的脸来。 这是一组滞后的镜头，属于战火稍歇之后星际网捕捉到的一点儿边角。画面中的尹天曜并没有在笑，嘴唇轻抿，薄蓝色的眼睛透着一股专注。 那种专注同以往不同，毫无戏谑他人的意味，余下的是不可撼动的决心。 你会觉得，这个年轻人意气风发。 阿对在这一刻再一次“自作聪明”，自动给尹天曜的终端发送了一道通讯流。 林寒没有来得及挂断，通讯流却已经成功接通，另一头是一道留言：“不要太想我，亲爱的，记住你答应的事情，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先存下来。” 林寒没有打断对方的留言，只是在长音提示之后回答：“没什么，确认一下你还活着。” “不然会影响我的计划。” “再次祝你凯旋，尹元帅。”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唇角已经慢慢溢开了一笑。 第41章 黑玛丽（三） 南谷区的变化不小,基本上已经找不出任何同记忆相似的点，林寒没过多久就折返南谷区管理大厅，凯恩和几个大厅内部人员已经等候了一会儿。 作为管理员的凯恩毕恭毕敬地凑上前来说：“林,资料现在正在传输到你的终端上。” 他说的传输接受方是林寒的联盟统一终端。 林寒收到的东西不多,看起来已经是精心筛选整理过后的资料。 能在管理员位子上坐稳的，通常也不会效率过低,在调查方面能力尤其突出。 这一方面使得信息公开透明，另一方面,也证明了“糖果”事件极度棘手，调查一段时间过后还未果。 “现在可以确定的坐标点就是……”凯恩将其中一个红点区域放大，“这个地方。” “名字是‘黑玛丽’，现在有问题的区域已经由我们封锁了。” 他随即搓了搓手，等待着林寒的回复。 “很好。” 林寒通常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判断,任何评价都不带自己的感情色彩,当然,偶尔想要指责的时候确实也爱挖苦。 两个字的简单正面评价倒显得难能可贵。 凯恩如沐春风，扯着一边的小职员问道：“你听见了吗？” “什么……”小职员觉得云里雾里,“他说‘很好’。” “是很好啊,很好。” 他顿时心花怒放。 · 在一干人还在等待指令的时候，林大侦察官已经迈步而出。封锁过久,容易出现的反常情况也就越多，所以需要及时行动。 凯恩对着随身的细管一阵狂吸,一转头林寒人已经不见了，于是立即道：“林,不要这么着急,你等等啊喂！” 跨出门的人听到之后也不招呼，直接上了公用飞梭。 “boss,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买这个东西……”小职员拉了拉凯恩的袖子，悄悄说，“会被当成变态的。” “你懂什么？”凯恩觉得身心舒适，“挺正常的，再说这个东西卖得可好了，纳的税可不低。” 小职员：“……” —— 南谷区，第十街，无名巷。 宽窄不一的巷子簇拥在一处，多幢高楼都在整修，噼里乓啷的噪音不绝，空气当中的香气和垃圾的酸腐气味混杂在一处，是当之无愧的头号催吐剂出产地。 不过在这片街区之下，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下都市。 在宛若防空洞构建的地下空间，有不少小店和摊贩，周侧的墙壁上绘有五彩纷呈的涂鸦，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顷刻间不见。今天因为某一块区域被封锁，平日里还算热闹的地下城气氛稍显压抑。 四处聚集着不少人，暂时被观察的众人小声议论之后又面面相觑，最后抬头看向了下令封锁这里的管理员以及他身后的那位“长官”。 林寒自不小心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之后，面色不大好看。 凯恩盯着林大侦察的脖颈，扼制住掏出细管猛吸一阵的冲动，咽了口口水说：“抱歉啊林，这个地方是这样的，我刚刚忘记提醒你了。” 林寒对此不会过分追究，目前更重要的事在于指挥部所要调查的。 凯恩指着前方道：“就是这里，那个名叫安娜的人和对方的交易就在这个地方。” 他说的是不远处的一家小酒吧。 酒吧是个清吧，平日因为有几位稍有名气的驻场歌手，所以晚上聚集的人不少，安娜在生前曾经来过这里。 她的日记本当中除却记录一些旅途见闻和日常琐事，并没有提到任何和他人私下会面的事，所以那个给她大笔星际通用现金的人，身份尚待确定。 “当天出入过这家店的，都在这里了。” 凯恩接着对林寒说。 距离清吧不远的地方有修建的公共座位，此时坐满了两排人，旁边站着两个机械守卫，盯着梢。 这块区域目前拉过了电子警戒线，隔绝了外部噪音，同时外部也无法听取区域内所提及的任何事。 第71章 在林寒的监察下，凯恩顺着流程一个个问过去，排除了其中的部分人。 因为他们要么想不起那天周围究竟坐了些什么人，要么毫无秘密身份，跟安娜并没有任何交集。 余下可能还有点儿记忆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一对小情侣，说那是个一身黑衣的人，声音有些低沉，虽然没露出整张脸来，但看侧脸似是轮廓分明，估计是个男alpha。 另一个稍有印象的人说，因为被安娜吸引住了目光，所以那天特意多待了一会儿，留意了同她会面的人，但这个人全程并没有露过正脸，只在他去了趟厕所的工夫，安娜和这个人都一道不见了踪影。 “……这人是怎么了？” 提供完线索的alpha多嘴问了一句。 其实他全然对安娜身上发生了什么毫不上心，毕竟在这个区域接受管理员亲自的盘问准没什么好事。 不是这人死了，就是这人犯了什么大事。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一旁的林寒身上，觉得这人很是眼熟，但是一下想不起来是谁了。 纵然他闻不到这人身上的信息素，但是凭借直觉，他也知道这一定是位不可多得的“尤物”。 然而顺着林寒眼神一瞟，他立即觉得自己的脸被刀刮了，随即迎面一黑，鼻腔里涌出鲜血来…… 是旁边的机械守卫伸出铁拳揍了他一下。 也是这一刻他瞬间人间清醒…… 这是那位时不时出没新闻池的林侦察！ 惊觉这一点，这个人恨不得自己赶紧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免得遭遇什么杀身之祸。 这时凯恩的终端收到了新的通讯流，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转移。 “……什么？” 个人终端接收的通讯流模式一般只有主人能够听到，因此一旁的人只能听到凯恩的一阵“嗯嗯啊啊”和最终的这声惊呼。 不消林寒提出疑问，通讯流切断之后，凯恩立刻凑上前说：“林，有新情况。” “发现了一些难以形容的场面。” 他这么一说，在场提供线索的人一阵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种难以形容。 话里模棱两可，意思是需要亲自去看一眼。 —— 小酒吧不远处，是一家小店，同样在被封锁的区域内。 这是家普通的甜品店，门被巡查的人轻易打开，一开门就是半地压扁了的蛋糕包装盒，摆放蛋糕的橱窗被砸碎了半面，玻璃碎渣同奶油糊在了一起。 这样的场面只能说是乱，倒没什么值得惊恐的，真正能引起联盟注意的…… 是作坊里飘出来的白丝。 起初巡查的人使用终端搜索，才发现这些白丝同一种名为“纽安特”的异种产出的相似。 但是作坊的地面还有两处暗格，打开之后一处隐秘空间被发现，里面粘连着不少白丝团，白丝当中还包裹着几副人躯，是在地区封锁不久前彻底失去生命体征的。 · 对于林寒来说，这样的白丝再是熟悉不过，俨然同上次监狱里反抗军出现的异常场面如出一辙。 巡查员朝他和凯恩通报道：“看起来这里是一处实验地。” 初步判定为非法人体实验，但具体使用了什么越线元素，尚待调查。 因为现场十分古怪，林寒盯着白丝团看了半晌，便踏出了小店。 “……长官，这里出现了纽安特相关痕迹，很可能同不久前第八星界的反抗军有关系。”巡查人员还在进一步报告，不过主要是在对着凯恩说，“详细调查结果在两个小时之内可以上报……” 林寒一面听着，脑中迅速梳理线索。 纪念日庆典上冒出的纽安特可能并不是原本的异种，而是由反抗军异变产生的，如果情况真是如此，那么他们现在需要知道人究竟为什么会变成异种。 也许不是什么人体实验，而是…… 此时空气中立即飘浮起一股新的气味，不由令他浑身警惕，中止了思考。 气味并非腐烂或是酸臭，相反，带着点儿清新的香…… 他简直再熟悉不过。 因为区域临时被封锁，来往的人走动受到了限制，不过此时不少人正聚集在一家门店前，眼见着一位店员正神采奕奕地介绍着手中的东西。 “……这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林侦察的信息素同款香水，最近风靡了整个地下城。”店员是个少年人，眼睛亮晶晶，“不要一八八，不要一一八，只要九十八，一套带回家。” 他说的一套正是手上打开着的蓝色盒子，里面摆放的是四支手指粗细的细管，各装有四分之三的液体。 这样的蓝色盒子在少年跟前的矮桌上摆起了一打，看起来已经批量生产且上市许久。除却蓝色，余下还有其他各种颜色的盒子，有一种数量不少的是黑色包装。 走到这里的林寒指着黑色的盒子问：“这是谁的？” 哪怕地区封锁也不影响店员推销的兴致勃勃：“这一款也是畅销款，是那位新任元帅的，非常难得。” “噢。”林寒甚至亲手拿起了一盒，“有多畅销？” 他这么一问，围聚的人群顷刻间就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店员微微一笑：“不是我胡说，现在半数南谷区的人都会买上一盒林侦察或者尹元帅的。” “连我们管理长都在用呢！” 凯恩刚刚还在听着巡查人员的汇报，不过一转头，林寒就跑另一边去了，他赶紧跟上来，刚好听到了这句提到了“管理长”的话，差点儿当场石化。 第72章 然而店员还在对着身着常服的林侦察孜孜不倦：“如果您都想要的话，两盒我们可以折上折……” “啊，管理长，下午好啊！” 店员注意到管理长的出没，立即愉快地打了个招呼。 第42章 黑玛丽（四） “林侦察,这是个意外，天大的意外。”凯恩飞快整理出措辞，语速是平日的三倍,“我们这个地方各种香水都不少,有时候排查难免有漏网之鱼。” 林寒：“畅销款。” “林，这只是一款香水产品而已,跟糖果之类的毒物不一样，对于星民不会有什么伤害的。” 林寒：“畅销款。” 天知道为什么林寒此时变成了一个无情的复读机。 “的确卖了不少,但是大家只当普通香水在使用，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南谷区alpha管理长此时涨红了脸，多说一句都是越描越黑。 林寒瞥过他一眼，道：“我对地区任何产品都无意见，联盟法也没有明文制止此类产品的销售,但是这属于个人隐私泄露……” “我有权知道他们声称同款的自信来源。” 原本热情洋溢宣传销售的店员首先被凯恩提醒噤声,此后发现“同款”的本人就在跟前,此时立马绷紧嘴唇，求生欲极强,站得远远的。围观的人见情况不妙,也一同散去了别处。 里面好像才睡醒的店主薅着头发走了出来，口中喃喃：“怎么了？今天是查完能够走了吗？” 在他看到林寒的一瞬间,立即睡意全无。 林寒跟这位店主对视了半晌，然后开口道：“生意不错。” 他想起初次在维多星上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同样睡眼惺忪。 某元帅心腹下属的远方小叔叔仍然身着一字领蕾丝长裙，不过这次换了个颜色,紫得让人眼前一颤。 曾淼此时彻底清醒,对着林寒道：“啊，你就是林侦察吧,幸会幸会。” 林寒点了点头，但是没有握上这人递过来的手。 凯恩疯狂地朝曾淼打着暗语，这位小叔表示意会，于是真诚地说：“这是个意外，天大的意外。” 他不禁爆出了同凯恩相同的话来，转而继续说：“如果林侦察很介意，我马上下架。” 凯恩虽然一脸壮士断腕般的表情，但马上接上一嘴：“该地区的所有都会下架，同时也严禁使用。” “我将舍弃这点儿利润……” “我将放弃这地区百分之十的gdp……”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庄严承诺。 林寒：“……”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俩是一伙的。 他看向出现在跟前的曾淼，知道星系里巧合和撞鬼的事不多，这人来到这里，必定是有目的的。 “不知道你在这里除了开拓市场，还有什么意外的发现，小叔？” 林寒的这声“小叔”冒出来，凯恩跟着一愣，而曾淼立刻赔上笑脸：“林侦察客气了，我哪里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只是在这里做点儿小本生意罢了。” 他对这声“小叔”分明毫无惊讶之色，看来上次在维多星，这人很快就摸出了他的身份。 任务上碰到的异常情况导致了不少麻烦，这不是第一个，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 “没有发现，你恐怕很难向上级交代。” 曾淼会的东西不少，单凭治疗舱“德古拉”就足以证明，更别提利用一滴血液仿造信息素气味制作香水这件事。 这样的人，还同下属沾亲带故，尹天曜不可能会放过。 “凡事只能尽力去做吧，我呢，也只有一点小小的发现。”曾淼又朝凯恩道，“管理长，不知道提供线索有没有奖金？” 凯恩反问：“你还有知道却不上报的线索？” 曾淼道：“您是不知道，不小心看到了点儿东西，差点儿丢了命的。” “我们这些普通星民，都是老实本分在打工的……” 他一本正经地叨叨了半天，终于说：“不久前我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捕捉到了一点儿异常声响。” “准确来说，是我的终端捕捉到的……” “那是个玩具店，我在那个地方，发现了一个暗室，里面有不少机甲的半成品。” “你们也知道这个地方什么暗门暗室的很多，能摸索出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技能，当然我也不敢久待，于是很快就离开了那里……” —— 被怀疑为毒巢之一“黑玛丽”的区域各类门店都有，大多都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在管理区一有风声的时候，毒巢里的人就警觉地逃离，导致这个地方不少店面一夜间无人看守。 走得匆忙，难免留下了点儿东西。 不过谁也没想到在一家玩具店里面，还能搜罗出一堆机甲零件来。 当地巡查人员和机械守卫一道将藏在其中的东西清查出来，证明曾淼说的并不假。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人身上也染上了不小的嫌疑。 清理完该地，凯恩得到了消息，说是关于安娜的那位碰面人，有了新的情况。 在林大侦察官的指示下，曾淼在黑玛丽中的情况明了之后才能离开这里，中途可能会被请到指挥部审判枢喝点儿小茶。 而林寒和凯恩目前的关注点落在新线索上面。 尚没有洗白的小店主曾淼和留在一旁的机械守卫大眼瞪小眼，看着林侦察和地区管理长的背影渐渐走远，打开了自己的智能终端，带点儿委屈：“我亲爱的侄子，我这儿出了点儿情况。” 第73章 “我可不敢惹到这位侦察官，说不定尹元帅还要找我算账。” “……他应该已经猜到了，情况不妙的话，可能需要元帅来亲自捞我。” “不过告诉一下你家元帅，他要是再不回来……”曾淼又有点儿遗憾地说，“他家的omega可能会被别人偷走。” —— 封锁区，小酒吧。 方才被一番盘问过的人消除了嫌疑，纷纷离开了原地，此时冒出了位带着一堆画本的人，据说是对安娜有印象的一位画家。 “这位女士我是见过的。”画家从画本里抽出了一本，在其中翻了翻，“喏，这一天。” “起先吸引我的是她的信息素，后来就是她的样貌。”他指了指在画稿上标注的日期，同管理大厅调查出的结果一致，“不过她没坐多久就走了。” “跟她会面那个人……”画家有些犹豫，“我只看到了侧脸。” 他随即盖上了手中的画本，随后拿出了本新的：“我平日也会画点儿别的，根据侧脸补全了人面，但是这只是我自己的推测……” 画本中的脸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眉宇间有股让广大星民都有些熟悉的感觉，但一时间说不上来是谁。 凯恩对着画像喃喃：“这究竟是谁呢，挺眼熟的。” “你去过皇室住所？” 普通星民或许认不出，但是林寒却能一眼辨认出画像中的人。 这张脸，是皇室王子欧文。 欧文还在念联盟中学，除却重大会议或者典礼，通常不会露面，新闻池里的有关消息也极少。 有很多星民压根儿对王子长什么样没什么印象。 如果觉得这位王子眼熟，应当是因为他同陛下有几分相像。 画家立刻挥着一只手否认：“我去过很多地方，但没去过皇室居所，毕竟那是皇家的庄园……” 尔等普通星民，虽然有一技之长，但哪能轻易踏入这个地盘呢…… 林寒仔细看着他，判断出这人并没有说谎，刚才提到皇室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画的是谁。 画家身上没有嫌疑，随后离开了封锁区。 凯恩在原地兜了几圈，左思右想觉得不太对劲：“林，你说究竟怎么回事？这跟那边有什么联系？” 刚刚林寒提到了皇室居所，一下子点醒了他，再重新看一眼，他才发现画像上的就是那位小王子殿下。 “这人是周围还有点儿名气的画师，背景也没什么猫腻，也没必要胡乱制造线索干扰管理，可为什么是欧文殿下呢……” 凯恩继续踱步兜着圈子，苦思冥想最是折磨人，何况还要按捺住掏出细管的冲动。 “这幅画像可以作为参考，但不能当成有力的证据。” 林寒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沉默起来，并没有过多发散。 封锁区内的普通星民逐批被疏散，中间不少门店中都藏匿着毒物“糖果”，还有个别地方存放着一些机甲部件。 林寒唤出终端，阿对先是连通了石大风的通讯流。 石大风和罗丹被派遣至其他区域调查，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也有了不少新的发现。 “等待中……” “等待中，预计十秒……” “预计五秒……” “砰！” 通讯流受到了一定阻碍，成功连接的前一秒，半空突然传来了一声炸响。 正准备离开封锁区的人群惊出几声尖叫，随即朝背离炸响中心的地方奔跑起来。 炸响正源自方才尚待调查的甜品店，此刻只见一道黑影几乎飞驰而出，掌控中的前车轮先是掀翻了几个机械守卫，而后重重砸落在地，轰出了阵阵灰尘，恐吓出了一条逃亡之道，加速离去。 · 林寒立刻利用飞梭停靠在陆面的摩托车形态风驰电掣，紧随其后。与此同时，智能终端锁定了追踪目标，只有他能看到的临时显示屏上勾勒出了突袭者的画像，而这人手上正拎着一个瓶装的东西。 瓶中是浅黄色的液体，浸泡的东西是象牙白色的怪状物，随意一瞥，根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 智能终端一面存储着监测数据，一面在庞大的数据库中飞速搜索这个东西应该有的名字，而前方被追踪的人察觉到自己同林寒的距离越来越短，于是一甩手丢弃掉行驶了一段距离的摩托车，纵身一跃，直接冲进了汹涌的车流。 第43章 笑脸 此处距离封锁区域已经有数公里,市区的车流本在公路上正常行驶，此时因为一道突如其来的人影乱了节奏，鸣声不断。 本是在逃离的人带着手中可疑的瓶子,突然开启了一个一次性机甲胶囊,钻入了其中的一辆。 “……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我所在车辆,以及半条公路上的人都不会活过今天。” 被追踪者传来了一道通讯流，阿对捕捉之后将其解码给了林寒。 林寒短暂地沉默了一秒。 通讯流中的声音并不稳,倒不是因为信号不好，而是因为这人呼吸紧促。 对方并不是体力透支，而是因为慌张。 察觉到这一点，林寒反问了一句：“你的本事就是这样？” 接收到通讯流的人说：“什么？” “半条公路上的人，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林寒慢慢开口,“但是因为你一个人,那就有点儿可惜了。” 第74章 手里紧握着瓶子的人冷笑了一声,接着通过通讯流的传讯道：“我知道你有不小的本事，但是我保证这半条公路上的人也包括你。” “林侦察。” 听到这一声尊称,林寒的声音反而更加沉静：“我没有太多时间和你周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放弃你无谓的威胁，坦诚你所知的一切。” “二是抱着你手里的东西,在这里给自己的生命划上句号。” 通讯流的另一方呼吸更加紧促，随即沙哑地笑了起来,接着道：“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手里的东西不简单。” “有了这个东西,哪怕是联盟军队,也会土崩瓦解……” 林寒打断了他的话：“我并不好奇你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只要我想知道，就只是时间问题。”他的声音一如往日,不冷不热，“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所以你活与不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林寒看着南谷区空中巡逻队伍已经盘旋在半空，眼下棘手的是有人质在这位提瓶的突袭者手中。 十分冒险也要带走的东西，要么真如这人所说，能够威胁到联盟军队，要么…… 就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线索。 不过这个棘手的问题很快自动解决。 在林寒有所指令之前，突袭者手中装着黄色液体的东西忽然裂出长痕，最终在他怀中破碎。 那一瞬，智能终端立即捕捉到了瓶中东西的样子。 原本说不清形状的象牙白色的东西首先凝成了一团，转而化成了流体，顺着人的脖颈、面庞爬至颅顶，迅速渗入了皮肤之下。 突袭者紧促的呼吸戛然而止。 —— 现场的情况在短时间内由管理区队伍控制，突袭者面容迅速发白，浑身上下陷入极度的僵化状态，仿佛在一瞬间成了一尊冰雕，眼神凝固在愕然上面。 林寒在安全距离之下观察过后，拧起了眉头。 记忆中那些腐化在北河星当中的人突然开始有了表情，曾经的微笑、而后的因为感染病毒逐渐僵化的身体…… 他们的皮肤发着白，极其像是异种纽安特。 “……哥？学长？” 通讯流另一头的石大风连着叫唤了好几声，林寒的注意力才转了过来。 石大风：“你是怎么了？突然没声儿了。” 林寒回过神来：“没什么，你继续说。” 石大风道：“噢，我们这边追查到最近购入了联盟散落机甲的三大方。” “其中两方就是指挥部和军部，这没什么奇怪的……” “学长你推测的没错，有三个真是一伙儿的。” “他们的付款者都来自……” “帝都。” “我总觉得兜兜转转，最可疑的人就在我们最近的地方啊。” 林寒对此并没有否认，联想到刚刚画像上出现的面孔，皇室同机甲库之间，也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可为什么是欧文？ 寄生虫所在团伙的“马里奥”们盯上了得到了大笔星际流通现金的安娜，然而交易的另一方却是王子。 如果真的是王子，他为什么会选择同安娜交易？交易的内容又是什么？ 林寒问：“对皇室调查最快审批需要多长时间？” 石大风回答：“最快的话是三个工作日……不对等一下，你的意思是皇室成员跟这件事有关系？” 林寒道：“将目前的线索递交，指挥部会对此达成一致。” 炸指挥部大厅和盗机甲库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无论是指挥部和军部，都不会脑袋一热去做。 黑潮虽然同联盟内部勾连颇深，但惹出这一次大动作，背后必然有人在支撑。 这是背后那只手新下的一步棋，毫无明哲保身的退避之意，而是一步不依不饶的跃进，目的是要吃下一子。 石大风道：“细思极恐啊细思极恐，我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碰上的异常情况层出不穷，不停地蹂躏着所有人的脑细胞，但总有什么像是要破壳而出。 “最近这些还是要先上报指挥官，不然三天之内还是拿不到调查令，拿不到调查令也没办法搜查……” 石大风持续叨叨，而林寒的脑中却在这一瞬间再次涌过了无数张人脸。 他们或是在微笑，或是在悲泣，或是张大着嘴努力想要说什么，或是紧抿着双唇，目无聚焦，显得涣散无光…… “皇室中有谁会针对联盟？不会是曾经的贵族起的幺蛾子吧，但是旧贵族早就被清洗过一轮了啊……” 林将军的背影有些寂寥，在他眼前，无数的人因为救助无效而死去，他们的毛发都变成了白色，浑身僵化，被抬上了担架，蒙上了白布，随着落日沉寂，一道埋入了黑夜之中…… “陛下？公主？王子？他们的同学和亲近的人？为啥要绕过联盟做出这些交易呢？不会真是因为钱多找不到地方花吧……” 北河星上踏过军队的重甲，他们带走了无数的人，不分性别，有老有少，林将军和林夫人的身影同时转了过来，他们朝他微微一笑…… “学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北河星上的记忆层叠而过，同石大风说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林寒的脑海中刻薄地划下一道道深痕，却始终没有显现出一条清晰的线来，反倒是在石大风提问的时候炸出了一片空白的雪花点。 第75章 最后林寒道：“有，但不多。” 石大风：“……” 林寒道：“你和罗丹继续调查就好，我会在三天内返回帝都。” —— 中止同石大风的通讯流之后，管理大厅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凯恩指着投屏上的画面道：“分析不出错的话，那个东西是个‘蛊’。” 画面呈现的，是突袭者产生异变的那一刻。 他握在手中的瓶子碎裂的时候，里面的液体漏出，象牙白色的东西先是“伸展”出了长须般的触角，而后迅速收回为一团，最终展为了一张“笑脸”。 没错，画面逐渐聚焦的中心，捕捉到的正是微笑着的白面。 这张白面随后脱去实形，以惊人的速度渗透进了人类的血液和呼吸之中。 “……毒蛊可以看作是毒源，袭击者夺走毒蛊，可能是不想让毒源落到我们手中。”凯恩对着投屏道，“也有可能是想拿走一个毒源，继续制作‘糖果’，赚不少昧良心的钱。” 管理大厅里扫过一阵寂静，有人接着道：“不过管理长，他这么明目张胆地要拿走这个我们都没找到的蛊，也太冒险了。” “对，糖果既然能够大批量生产，毒源肯定不只这么一个瓶子里的东西，他为什么要在封锁区域的时候拿走这个东西？” “而且这人最后还异变了……” “这么看起来，他可能也并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将目光落在林寒身上。 这位林侦察到达南谷区的前一周，他们每一天都要将管理大厅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大扫除一遍，心里头难免有点儿埋怨。 不过在见到这人的一瞬间，这群内心充满躁动的alpha气焰全消了。 这位有点儿名气的侦察官年纪不大，在没看到其履历之前，没有人会想到他的资历会有点儿“老”。 平日新闻池中的人突然凑到了跟前，跟星际著名歌手空降南谷区的影响力不分上下，何况是以真面孔露面，其外表能让早早看厌了各路美人的管理大厅职员目不转睛至少两分钟。 他在刚才调查的时候始终在思考，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情绪，然而此时重新唇角上弯，仿佛重新戴上了常在新闻池中出现的那副“面具”，晃一眼会让人觉得这人脾气很好。 不过只要稍微用alpha敏锐的直觉感知，就知道这一定是错觉。 林寒缓缓开口：“这不可能是糖果的毒源。” 突袭者在威胁他放话的时候，提到的分明是能威胁联盟军队的东西。 这人不大可能是出于恐慌而大放厥词，反倒是对此笃信不疑，觉得手中持有一张足以撼动联盟威严的王牌。 林寒一开口，莫名有种让人冷静下来的魅力，管理大厅中的众人及时收回了目光，静静听着他继续说：“‘糖果’，能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从而进入美好的幻想空间中，兴奋、战栗、产生极度的喜悦……” “少量的‘糖果’能助人释压，但只要稍微过量，一个人就会在窒息当中死亡。” “但这样的东西，并不会让人肢体僵化，浑身发白。” 凯恩一面听着，一面疯狂点头，等到林寒说完了，他仍然意犹未尽地点了几下头，过上几秒在众人的注目下清了清嗓子说：“啊……有道理，林，这肯定不是糖果这么肤浅的东西。” 突袭者说的话一道被阿对记录，传送到了管理大厅所掌握的情报当中。 每个人都注意到了“联盟军队”这个关键词。 毕竟最近联盟军队正在清理反抗军，每天新闻池和市区大屏当中都在来回滚动着第八星界的战况，“军队”这个词反复挠着众人的神经，令人不得不过分在意。 况且还是个在封锁区突然冒出来的怪人威胁联盟时说出来的话。 “不过……”凯恩的脑子转了回来，才觉得刚才的话太过肯定了，“也可能是毒源的效果太大，相当于这个人吸入了百人量的糖果呢？” “那产生皮肤发白，身体僵化的情况也不奇怪了……” 这也是他的下属们这时候想问的。 林寒的话虽然成了新的标尺，但在异常情况跟前，众人仍有不小的疑虑。 “还有一种可能。”林寒越过众人的视线，目光落在那张诡异的笑脸之上，“袭击者也不知道手里拿的东西是什么。” “他只知道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命令他拿走东西的人只是下达了这一道指令，但对瓶子里是什么，并没有吐露具体信息。” “而这个下令的人，只是想在可能暴露之前彻底毁掉这个东西，但是自己不想动手。” 凯恩跟着问道：“所以他要找一个替罪羊来做这件事？挺够倒霉的。” 大厅中的下属抬了下手，悬浮投屏上转而出现了记录下来的瓶子模样。 凭借终端的自动完善功能，盛着黄色液体的瓶子里跳动着一个小小的白点，接着生长为了团块状事物，最终在数据模拟出的液体排空之后，长出了触须，迅速收回作一团之后，凝结为了一张白色的笑脸。 这段模拟动态变化轮播了三遍，下属才道：“这个东西是活性生长的，现在看起来，毒源本身是不会有意识的，其生长由人所控制。” “但是这个东西被遗落在了封锁区域，所以生长无人看管。” 第76章 “所以，林侦察，管理长，背后的人这么着急毁掉东西，可能是这个毒源的生长周期已经到达了某个阶段，需要趁早销毁。” 凯恩长长地“哦”了一声，表示赞同，紧接着又望向林寒。 这是一条重要的信息，林寒毫不反对，进而道：“毒源生长超过了某个期限，极可能到达了不可控的地步。” “因此需要附着于躯体之上。” 这才是“销毁”毒源的方式，但也仅仅停留于表象，藏在背后的人也许在酝酿着比“糖果”更危险的计划。 —— 南谷区可疑区域仍处于封锁状态，以突袭者异变为中心的方圆五公里都进行了消毒，其躯体即刻也被焚烧处理。 成批的巡查员和机械守卫在地区各处游走，不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林寒在两天后乘上了公用飞梭，捎上了带有点儿嫌疑的曾淼，准备离开南谷区，返回帝都。 临南谷区边线，阿对突然传来了消息提醒。 他恍惚想起，父亲在许多年前到达南谷区的时候已经用上了终端，如果这个终端真的有如传说当中那么强大…… 故地重游，也许真的能够收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林寒，如果你能收到这条消息，证明你已经来到了南谷区，而且并没有毁掉将军的终端。” 出乎他意料的是，消息只有一条，发送者名字清晰，竟是不久前追踪失败的秦校尉。 秦校尉发送的是一条留言，消息设置为林将军终端抵达南谷区一段时间又再次到达边界时自动接收。 “不管你发现了什么，我都想劝你就此收住手。” “我相信就连你也觉得眼前的事情很复杂，但是事实远比这一切都要危险，你一个人，无论多么强大，比起整个联盟，整个星系，力量都非常微弱。” “这个世界所发生的，远没有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不要太过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你自己。” “不过这一点，你可能很早就清楚了……” 林寒听完留言，眉心微微一锁。 随着留言播送结束，一幅地图显示于终端悬屏之上，上面展示的是南谷区的市区分布。 其上用橙色光线勾勒出了一个区域，且其中散落着不少红点。 “我已经进入了毒巢的黑玛丽，你如果来到这里，也会查到这个据点，原因我也并不想隐瞒你。” 橙线勾勒的是“黑玛丽”，这个毒巢的据点之一的确位于被封锁的区域之内，现在成功被进一步精确了范围。 秦校尉留下的声音仍在继续：“黑玛丽当中正在研制当年出现过的病毒，我想追查将军和夫人的死因。” “林寒，你应该对病毒有所印象……我相信你也同我一样，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如果你能理解，就不要干扰我的行动。可以的话，也给我提供一些帮助。” “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我们一定会重聚的。” —— 回到帝都的林寒先是将曾淼请去了审判枢，但因为回归指挥大厅的侦察官仅有他一位，因此审判无法即刻开始。 曾淼安分地蹲在审判枢里包吃包住，偶尔同实习生互相调侃，等着上级或者侄子来提人。 返回帝都的林寒也没有在指挥部大厅过多停留，一转眼，他回家了。 他回家的原因不是因为多么留恋自己的个人宿舍，而是因为在若干小时之前，有人进入了自己的家门。 “尹元帅，此刻的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林寒踏入公寓，身后的家门自动合上。 尹天曜正翘腿坐在客厅当中的沙发上，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合适的杯子，亲手泡了壶养生花茶，抬眼笑着说：“回来得有点儿晚啊，林。” “无故闯入私人住宅，我可以选择报警。” 林寒没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但同样坐在了大沙发上，但同尹天曜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本来我还在琢磨你的新密码是什么，但是……”尹天曜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直接刷脸就进来了。” 林寒：“……” 尹天曜道：“这不能叫私闯民宅，这叫名正言顺。对不对？” 联盟军队于第八星界大胜，比预计时间更早地返回了军部总署紫鲸星。 但谁也没想到，以平日的两倍速解决完回程途中所遇暗杀的大元帅，整顿队伍之后第一时间径直冲到了天问星…… 中的联盟指挥部公职人员公寓区。 第44章 糖果（一） 公寓中的小机器人慢悠悠地给林寒倒了杯温水,又将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合成的眼睛同尹天曜对视了半晌，又扭了一百八十度,像是认真打量了他半天,最终机器人迈着小步子退到了一边。 林寒喝下半杯白开水，问道：“有什么事？” 尹天曜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错了错了,林。” “不要这么公事公办的。”他道，“毕竟我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不是么？” 林寒接上话：“勉勉强强。” 一起被星舰围攻又双双落难到荒星，确实不是一般的交情。 “噢？”这次轮到尹天曜有几分讶然，“这样都只能勉勉强强，那什么才算是完完全全？” 林寒大概知道他绕来绕去想说些什么，于是截胡道：“无论什么交情,你都用不着我关心。” 第77章 尹天曜靠着沙发,十足放松：“这么说的话怪让人难过的。” 林大侦察适时扔出一句：“有事终端联系,我没有请你来这儿。” “又不是没有来过。”尹天曜说，“我在外星界辛苦鏖战,你在帝星情场得意,真让人寒心啊。” 不知道这人是听到了哪门子的风，但此时眼睛里倒还真切地淌过了一丝疲倦来。 “没关系,多寒几次也就会习惯的。”林寒望着他说，“不过情场得意应该是你的幻觉。” 他说到这里,语气是彻底褪去了平日里端起来的温和，停顿一秒后开口说：“到底有什么事？” 尹天曜早知道他的脾性,知道打趣在什么时间点适可而止,不过依然是像是在自己住所一样放松，伸手摸了摸机器人光滑的小脑袋,说：“你押了我的人，我就不能亲自来找你一趟？” “如果想见我，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他这么一说，表明是来提人的了。 林寒没有跟他打哑谜的兴致，道：“你的下属如果没有触犯联盟法，审判枢不会为难他……” “你在跟我赌气。”尹天曜不依不饶，不过眼中仍然含着笑意，“不过是因为这一件小小的事在你的预计之外。” 林寒回应道：“没什么值得我赌气的。曾淼是不是军部的人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在乎线索。” “嚯，是么？” 尹天曜反问一句，朝身后一仰，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有点儿累了。 一时间屋子里十足寂静，只有两个人平稳的呼吸声和小机器人用圆腿兜圈子，同地面摩擦的轻微哄响声。 林寒的目光落在尹天曜身上，这人只穿普通的黑色长衣，翘起的长腿还未放下，全然是把这儿当自己窝了。 房子里是最佳舒适温度，此时帝都临近日落的光线漏入屋内，衬得尹天曜面庞有特别的光泽，出挑的外相此时忽然安静下来，在这一瞬间，完美契合了他潜意识里对极度协调的苛刻要求，意外地让他的内心同安宁二字挂上了钩。 反倒是尹天曜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林寒陡然反应过来，略微别开了脸。 尹天曜薄蓝色的眼睛里掩着困意：“生气的人，本来该是我……”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敏锐地抓住了林寒一转即逝的躲闪，倒是微微兴奋起来：“怎么了林侦察，不是要跟我聊点儿正事吗？” 他嘴角衔着张扬的笑意，像是笃定自己要赢上一局，连刚刚的疲倦劲儿都瞬间一扫而空。 林寒的目光并没有回转，此刻只淡声道：“你的调查要快一步。” 尹天曜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其实并不是我的调查有多快，只是曾淼的速度很快而已。”他继续说，“不过他很有个人想法的，至于他愿不愿意告诉我什么，我可拿不准。” 林寒忽然笑了一声，表明的是：你就继续装吧。 “我知道，你的身边从来不缺人。”原本已经歪坐着的尹天曜忽然站起身来，“永远有无数人朝前上赶着献殷勤。” 他随意跨出一步，便倾身上前。 林寒只觉得下巴触来一点儿温热，尹天曜的手拿捏好了力度，轻松将他的脸“扳”正了。 “看着我，林。” 此刻薄蓝色的双眼近在咫尺，仿佛带着古老而深沉的魔力，令人无法轻易挪开目光。 “那个也是皇家学院里出来的凯恩，似乎和你关系很好？”尹天曜抖出这个问题，“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如果不是这一次因为调查毒巢分散势力之一的黑玛丽，他压根儿想不起来南谷区的管理长是谁，只是清楚知道这一块地背后是指挥部在掌控。 林寒的声音很清晰：“一位地区管理长，履历透明，协助调查。” “只是地区管理长而已？”尹天曜觉得手里握有证据，且已经嗅到了不小的危险气息，“不是每个地区管理长都像他这样，跟着你身后，尤其盯着你的脖颈看吧？” 林寒道：“那是你们这类人的禀赋。” 他伸出手，想把尹天曜的手挪开。 “我们这类人？”尹天曜忍不住发笑，“你到底是太冷漠还是太迟钝？” 林寒挪不开这人的手，倒是也不急：“你还是先管理一下自己手下的人，不要让他们制作出一些……” 尹天曜的生气落在手上，只是刮了下林寒的鼻尖：“有什么是他能提供而我不能的？嗯？” 林寒到此刻算是明白，这人是要纠着凯恩发挥，于是说：“毒巢的线索，跟进调查和支援，同指挥部配合的即刻记录。” “你在第八星界，暂时不能提供。” 补上来的一句话勉强还是在安慰尹元帅脆弱的比较心灵。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林？” 尹天曜忽然反问道。 林寒注视着他，知道他思维跳脱，但不知道是怎么跳到这个问题上的：“你不信任我。” 尹天曜道：“你难道对我不是有所保留的吗？” “我……” 林寒本想说出口的话没能脱口，只能囫囵在蓄势已久的一个吻里。 随着亲吻层层深入，他的脑海中却掠过了突袭者最后的面容来。 紧接着是一副副冰雕般的尸体，像是凝固在了担架之上。 背朝着他的林将军和林夫人终于转过了身来。 第78章 林夫人说：“不能让林寒留在这儿了。” “我今天就送他走，离开北河，但是我们必须要找到毒源，而且……” 双唇即离，林将军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林寒微微喘息，此刻回忆里的东西骤然退潮般消失，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几分怅然若失。 尹天曜抚着他的发梢：“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太相信指挥部。你不也一样吗？” “还有……太紧了。不是第一次了，放松点儿。” 他指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心知对方心思游离，根本没有享受其中，打定主意林寒也许会拍来一掌，于是也并不懈怠，专注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林寒的瞳孔微张，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状态有点儿问题……” 尹天曜想启动因为某侦察官上次意外频出而订阅了医疗服务的终端，用在他的购买动机身上。 不过林寒眼睛闭了一瞬，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不再过于涣散，他揪起尹天曜的衣领，将人拉近，方才略熄的炙热再一次升腾而起，脑海中断片的画面又续上了些许。 但这一次却全然不同，他记起了小时的自己在奔跑，手里拽着一个绿色的风筝线轮。 林将军在不远处高扬着手，然后用手拢在嘴前，作喇叭状：“林寒，跑快点儿，对，就这样，就是这个方向。” “你看，飞起来了！” “风筝飞起来了！” 记忆中的橙色风筝越飞越高，也越来越远，断线之后只余下了一片空白。 等到他的理智回笼，二人的唇也再一次分开。 尹天曜搂着他的腰，在耳边道：“很好啊，投怀送抱。” “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他克制住进犯的冲动，这一次十分清醒。 林寒道：“没什么。” 尹天曜察觉了他的异样，打开了终端的医疗检测服务：“那就是真的主动？” 林寒：“……” “承认一次也没什么难的。”尹天曜说，“你要知道的是，那些人都将你看成是猎物，只是没有胆量下手而已。” “你想的太多了。” 林寒轻声说道，脑海中闪烁过的画面像是信号不稳时的新闻池，卡出的东西时隐时现，此时已经完全消失。 尹天曜盯着终端里的检测结果，没有收到什么问题反馈，心下暂时松了口气，顺手将林寒一带，像是一道摔进了柔软沙发的凹陷里，圈起来的怀抱并没有松开，而是将人揽得更紧。 林寒的脖颈被这人鼻尖轻触了一下，一瞬间仿佛引出了细微的电流，挠得他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痒。 “不……” 最近的情况，若是染上标记的后遗症，还是有些麻烦的。 “好累，让我靠一靠。” 尹天曜关闭了智能终端，静静呼吸着林寒身上的气息。 最后的一点儿日光挥洒而下，尹天曜身上又换成了先前的那股安静劲儿，不过短暂的一分钟，这人呼吸就变得匀长，竟然睡着了。 他也并不是，特别理解这人。 不论是从前的短暂相处，还是现在…… 现在的情况，究竟算什么呢？ 林寒微拧了下眉头，略微侧过身，原本以为睡着了的人，臂弯却传递来更强大的力量，顺便轻喷出一笑：“想做什么？” 他早该知道，这一次是没那么容易轻松“收场”的。 第45章 糖果（二） 林寒再次到达审判枢的时候,对曾淼的审讯已经过了十分钟。 石大风连发了七八道通讯流都石沉大海，甚至检查了自己的信号连接，以为自己跟星际网断联了。 不过事实证明,不久前失联的只是林寒。 “学长,别告诉我你睡过头了。”石大风压着声音说，“你做什么去了？” 林寒的眼中难得沉着几分倦意,领口拉得比平时高些，为的是遮掩有些过分显眼的吻痕。 石大风注意到了这一细节,然而却并不敢多问几分。 曾淼在审判枢好吃好睡，对于自己所做的小本生意和发现的一切老实交代。 在林侦察不动声色的努力下，曾淼终于委婉表示自己是军部派出的人员，最近在南谷区晃荡就是为了调查毒巢和黑潮底下的组织，为找出“幽灵”的身份做出一份贡献。 抖出了这样的关键,林寒才像是满意了他的回答,确认他同毒巢之间没有任何沾染,判定为“无罪”。 不消有上级人员亲自来提人，曾淼就恢复了自由身。 罗丹评价说：“这人说话还挺有意思的,不过还是有点儿奇怪。” 石大风和罗丹刚从调查地回到指挥部,就摊上了这么一茬儿审讯，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军部底下的人。 石大风说：“他提供的东西还挺有价值的,学长你觉得呢？” 林寒坐在椅子上，拉高的领口没放下来,一手撑着下颌，道：“调查令已经批准,皇室那边有什么动作？” 罗丹伸出一指：“徐指挥虽然批准了,但是皇室那边还是不太好查。” “你也知道，我们手上能被称之为证据的东西并不多,再者……”她又抬出一指，“就算我们真的掌有证据，只要他们不认，也是没办法的。” 皇室是联盟之上的一颗宝珠，手中虽无实权，但是留存下来的身份始终是一道象征，不可轻易撼动。 第79章 纵然欧文有嫌疑，调查他的日常生活行踪也是需要调查令的。 这么一惊动，可不是让新闻池有热点这么简单的事。 “最新的情况是……”石大风开口，“购入联盟四散机甲的那一方巨款来自帝都，但是最终的账户地址无法获取。” 无法获取，证明对方是在刻意隐藏。 “不过有意思的是就算隐藏，顶多只是查不到，但是最后显示的是我触犯了最高机密类信息，需要上级指示。” 石大风这么一说，那么皇室的嫌疑就更大了。 连账户地址都能被列为机密的，除了联盟指挥部和军部最高统领，就只有皇室成员。 “但是他们既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也实在有点儿让人难以想象。”罗丹摊了下手，“林寒，这根刺是真的不好惹。” 林寒抿着的唇线忽然微微一松，乍一看去像是浮上了一丝微笑，但再一眼，就知道这是一瞬间的错觉。 他说：“他们知道我们会查到这里，但对此毫无畏惧。” 石大风点了点头：“也对啊，皇室成员花点儿钱买机甲又怎么了呢？就算时间这么长了，他们也可以说自己是想买回遗落的东西归还给联盟欸。” “但这样，我们查下去也不是，不查的话，就卡在这儿了。” 石大风抓了抓有些炸毛的头发，看看林寒，又看看罗丹。 “我的建议是……”罗丹笑着说，“林寒，你发挥一下美色去迷惑尹元帅，让军部的人去调查皇室。” 林寒：“……” 石大风：“这个美人计我觉得可行……” 他转眼被林寒一瞥，立刻住了口，又盯了眼林寒的领口，不知道会跟尹元帅有什么关系。 —— “林侦察，我知道你明辨是非，不会冤枉好人的。”曾淼一手翘着兰花指，一手挥了挥，“有空你还可以来维多星一趟，我最近有了点儿新的想法，放心是正经东西，你们也许会感兴趣的。” “我上次的占卜不会出错的，你和元帅会有需要的东西的。” 林寒对曾淼的热情告别爱答不理，这个某人新收入麾下的下属看起来精力充沛，再过两天，可能要同审判枢里所有人称兄拜弟，或者互称姐妹了。 他刚一转身，脚还没踏回指挥部大厅，一道新的通讯流闯了过来，阿对自动接听。 比曾淼更具活力的声音说：“林，现在状态怎么样？” 托某人折腾了不久的福，现在还有点儿疲倦。 林寒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嘴上说的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不适合被打扰的状态。” 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伸手拉了拉领口。 尹天曜消息灵通，知道自己手下的人被放了，于是道：“我来特意感谢你高抬贵手。” 林寒说：“不用谢。” 尹天曜继续道：“希望你的气已经消了，林。” “生气的只是你而已。” 林寒踏入指挥部大厅，出声向通讯流的另一端强调。 尹天曜说：“原来是这样么？你就是不承认自己在赌气。” “那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停顿。 林寒转而问道：“什么？” 尹天曜的声音郑重了几分：“我不对手中的线索藏私，你也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林寒道：“你也不必这么刻意用些东西打发我。” 尹天曜接受了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道：“当然，我是有条件的。” 林寒听他这么一说，心下才放心了几分。 毕竟这样的交谈，才是他们惯常的模式。 尹天曜沉默了一瞬，然后道：“你夸我一句，我就多告诉你一条。” 林寒径直掐断通讯流。 等到尹元帅的通讯流持续骚扰第三次的时候，阿对再一次自动接听。 “不要这么绝情。”尹天曜说，“掀了被子就不认人的做派是跟谁学的？” “我有件需要帮忙的事，林。” 他这个时候才抖出重点。 林寒穿过了大厅，走到了中央的休息区：“说。” “你也知道，我那个堂弟认识的人不少，身上的事也不少。”尹天曜慢慢道，“只不过最近不小心惹到了‘糖果’这个事上面。” 阿对适时为林寒调出相关资料。 最近牵涉进毒物“糖果”的人有不少，涉及了安图星系的不少星民，帝都里相关的人就有好几打，不过尹默的资料是最新的一批，还没有过他的眼，不然他不会没有印象。 资料显示，兰斯庄园中由联盟警察搜刮出了大量疑似“糖果”的粉末，如今已经核实，的确就是最近害人不浅，重新涌入地下市场的“糖果”。 即便是同联盟人员有直接亲缘关系的贵圈，也不得不暂时在帝都监狱里睡上一晚。 “他有没有服用过这个东西，我很清楚。”尹天曜道，“我想你也很清楚。” 就算林寒不能说完全把握了尹天曜这个人，然而有一点原则他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尹天曜对“糖果”之流恨之入骨。 如果尹默真的同这些东西有什么沾染，那么他应该是最先发现并予以强惩的那个人。 “我暂时走不开身，已经派了不少人去盯着，以免出现什么新状况。”尹天曜说，“还有一点，你也清楚。” 第80章 林寒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亲属无法参与调查，提供的信息无法被列入考量。” 尹天曜应了一声，表示赞同：“那天在生日宴进出过的人已经筛了一遍，连我对你伪造的身份都糊弄了过去，但他们偏偏纠着尹默不放。” 林寒：“有人针对你？” 尹天曜说：“很明显了，尹默平时跟我来往密切，这么一出手，我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也看到了，第八星界蹦跶出些反抗军，明显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他接着说，“不过他们应该没想到军部的队伍调离的时间这么短。” 林寒淡声道：“他们没有料想到的，是指挥部同军部合作了这一次。” “不错。”尹天曜说，“所以在帝都，一定动了什么手脚。” 他们两个人都想到了这一点，然而却没猜到第一个被拉进来的会是尹默，那么对方的目标很明显，直直对准的是尹天曜这位根基尚未稳固的大元帅。 —— 林寒结束了通讯流的交谈，一转身，视线穿过玻璃窗，看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复建的指挥部大厅同先前别无二致，这么一眼望过去的坐标，就是“幽灵”最先袭击的点。 在长廊的尽头，就是指挥部的核心数据库存放地，连林寒都只去过一次，且未能目睹数据库的“实态”。 有人传言那是整个安图最强大的一个ai，有的人却说那是个还需要依托巨型硬件、并无拟态的普通机器。 无论如何…… 对于这个数据库的一切，始终扑朔迷离。 如果说联盟指挥部有什么宝贝，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这个ai身上。 林寒想到这里，重新迈入了指挥部大厅。 不久前的消息显示说，徐亚宁会在天问星时间两天后返回帝都，此前已经批准了对皇室的调查令。 既然批准了，代表的是指挥官认可现在手中掌握的证据，且并不害怕触怒皇室。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就在调查令下达后不久，尹天曜这一边却先“出事”了。 对方朝这里拍下了一巴掌，不过是长远计划露出了冰山一角。 “哥，你这是上哪儿去？” 石大风看着林寒换了身正装，不知道他又收到了什么紧急调令。 “到一号联盟监狱。”林寒切换了个人终端，“提个人。” “什么人还需要你亲自去提？” 石大风表示十分不理解。 林寒没有过多回答，直接乘公用飞梭，抵达了目的地。 第46章 象牙塔（一） 一号联盟监狱,比起其他分狱来说要大上几倍，常常非常空荡，被关押进来的人身份向来不同凡响。 因此以往此处监狱里上到监狱长、下到看守员的职务都被看成是联盟公职中的闲职香饽饽,热度颇高,甚至成为了联盟皇家学院学生理想职务top10。 但最近几天，监狱里比以往更加热闹。 除却尹默之外,这次因为“糖果”，牵涉的人不少,应联盟前期的严格纠察指令，不论身份地位高低，一视同仁，统统押了进来。 “林侦察，您怎么亲自到这里了呢？” 监狱里的长官在接到侦察官要大驾光临的指令时,立即一个激灵。 不出十分钟,林寒已经踏了进来。 “涉及毒物,且牵涉联盟人员家属，指挥部决定将其调入高级审理。” 林寒出示的是联盟终端的身份证明。 不消监狱长看清楚红白玫瑰围绕缠绕荆棘的圣剑图样,他也认得这位远近闻名的林侦察,丝毫不可能怀疑他的身份。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十分为难：“可是林侦察,我这里还没有收到联盟上层的指令。” 如果是平常情况，林寒不仅人亲自到这里,还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足以带走监狱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眼前的监狱长虽然十足客气,但是拒绝的意思太明显了。 不对劲。 林寒不多废话：“要压着人,是谁的意思？” “林侦察，我是按照联盟最高法律行事,不是依照个人意志。”监狱长客气地纠正了他，显然并不想这么快说出是谁支使他这么干的。 林寒道：“你手里有什么证据？” 他这么一问，监狱长知道自己需要拿出点儿东西，不然林侦察可能很快就会变成一个难以挪移的冰坨子，梗在大监狱里面，不停让他的小心脏七上八下。 监狱长也不再刻意隐瞒，只是接着委婉地说：“近一月进出兰斯庄园的人我们都调查了一遍，同时也接受了不少举报。” “我们依照章程一一核实……”监狱长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其中确实有怀着私人恩怨的虚假证据，但是大多数还是可信的。” “尤其是公主殿下的言辞。” 林寒的目光终于在这一刻掠过了一丝真正的锋利。 苏珊娜公主殿下，是帝国长公主，欧文王子的姐姐，目前是联盟皇家学院的高年级生，因为天生体质娇弱，所以极少离开天问星的帝都，除却在皇家学院修习课程、参与学术研讨，就是在皇家居所接受艺术熏陶，或是在像尹默举办的生日宴场合露面。 至于公主同哪些人私交甚密，一般人是不会太过关心的。 可即便不调查，单凭应邀生日会这一点，也证明苏珊娜足够给尹默面子，他们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很差，相反—— 第81章 应该特别好才是。 毕竟一个是贵圈的alpha，一个是安图众多星民梦寐以求的omega殿下，连林寒都能看出来他们的眼神在拉丝。 监狱长说到这里，立即展示了同苏珊娜提供的“证据”。 终端中的画面显示，苏珊娜坐在皇家宫殿的书阁里，抱着一只长毛布偶猫，姿容端庄，慢慢说道：“对于尹默的事，我真的觉得很遗憾。” “起初我只是偶然注意到他同其他好友在讨论‘糖果’，但是后来在兰斯庄园的宴会中途，我亲眼看到他服下了不少‘糖果’。” 此时她停顿下来，似乎是听到了调查员新的一个问题。 “我知道‘糖果’的样子和作用。”苏珊娜笃定道，“近来联盟一直在打击，学院也在进行科普。” “……最难过的事情不是我自己受到违禁物的伤害，而是我的好友陷入了泥潭之中。” “我没有办法替他隐瞒，隐瞒才是……最大的恶。” 她的目光蒙着真挚的泪雾，任何星民见了，恐怕都会心生爱怜。 不过最引林寒注意的，还是她怀中抱着的猫。 安洁、布偶、宫殿…… 人下意识举出的例子，难免会和自己有点儿关系，代号也同样难以避免。 想到这里，苏珊娜的表情也不再是单纯的叹惋。 —— 而此时，尹默一个人默默蹲在墙角，虽然一日三餐一顿不缺，每两个小时就有人问一遍是否有身体不适，但还是郁闷地徒手在跟前画着圆圈。 听到呼叫系统有了动静，他的眼睛登时一亮，立即精神抖擞地起了身，朝着系统嚎了一嗓子：“赛伦斯，你怎么才过来啊，这个地方好黑，好冷，我好怕。” 他明显是顶着上好的暖气说着大瞎话。 等到牢房中的摄像头打开了外部环境权限，他才看到监狱长的脸，心里十分扫兴，不过视线很快注意到了监狱长旁边还有一个人，却不是赛伦斯。 尹默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专注地盯了片刻，眼睛再次一亮，立即恍然大悟。 · 林寒对于苏珊娜和一干贵圈人所给的证词不予任何评价，先是随监狱长来看一眼被架进监狱的纨绔子弟。 监狱设有层层密码，因为监狱长的终端靠近，自动道道解开，经过无数有实态的厚重金属门和无实态的电子门，整齐排列的监狱呈现在他们跟前。 每一间牢房只会关押一个人，门口的光屏会显示出该嫌疑人的姓名、性别、年龄以及健康监测状态。 走到第十七号监牢，监狱长的步伐停了下来，蹲在其间的就是尹默。 林寒挑了下眉头，看来是赛伦斯身上的任务临时调度到他身上了。 或者说赛伦斯已经来打探过，却失败了。 “我就知道我今天能够出去的。”尹默立刻精神抖擞，“监狱长，既然林侦察都亲自来一号监狱了，证明这件事的审理权已经递交给了联盟指挥部不是？那就不劳烦你们调查了。” 林寒不由多看了尹默一眼，心想着还算有几分脑子。 一般来说，联盟下辖的管理区都配有多队警察，可以调度公共资源、运用机械守卫综合处理大小事，维护公共安全，不过一旦事务足够有影响，被指挥部或者军部一提，底下的警员就可以完全撒手不管。 本来应该是转移工作的简单事，放在平时，必定再乐意不过，但此刻一号监狱长的浓眉一挤弄，看起来很为难。 尹默看准了眼色，继续道：“你不是遵守规定的吗？林侦察人都来了，我就应该去审判枢，而不是这儿了。” 林寒的目光转向监狱长：“这是指挥部的意思。” 监狱长犹豫道：“可……” “我想皇室的殿下们也可以理解。” 林寒这样淡声补充，监狱长的面色也微微发白。 最终监狱长叹了口气：“对于任何询问，我会报上您的大名的。” —— 审判枢其实并不是什么比一号联盟监狱更好的地方，但是对于尹默来说，眼下蹲在指挥部，比起监狱，稍微安全那么一点。 “姐夫哥，我就知道我哥会速速想到办法的。”经过一系列手续，尹默离开联盟监狱，觉得呼吸到的外部空气极其清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干净，“你现在饿不饿？我有点儿饿，我招待你吃帝都名厨怎么样？那里的食材很新鲜，也不会出现什么异种奇葩食材，平时简直人满为患，不过我的vip可以免预约……” “安静。” 被称之为“姐夫哥”的林寒看起来毫无寒暄之意，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尹默于是收了声，但是沉默不过三秒，又继续道：“没想到这次我平白无故被很多人指认，心里面真难受。不过姐夫哥，我知道上次你也到了我的生日宴。” 林寒的脚步微微一顿。 尹默觉得自己猜对了，接着说：“我哥旁边也没有过别人，那个清丽脱俗的omega我知道是你。” 如果不是林寒需要在确定嫌疑人清白之前保证他肢体健全、口齿清晰，尹默也许马上会被打趴下，被动禁言。 按捺住收拾人冲动的林寒微呼出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安静。” “第一，你现在的身份是嫌疑人，我是暂离指挥大厅的侦察官，无特殊情况无需交谈。” “第二，我同你没有亲缘关系，依据职务来称呼。” 第82章 “第三，跟你一起出来的人不少，也平白增加了我的工作量。” 两点令下和一点提醒钻进耳朵，尹默瞄了眼从监狱走出来的几列人陆续上了公用飞梭，真切地体会到了一点儿警告的意味，维持住口了三十秒，又开始发挥话痨的优秀天赋：“好的姐夫哥，我哥是什么时候叫你来这儿的？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和好的，现在新闻池里还有不少你们的新闻呢。” 之前同尹天曜那段高调相处的时间里，林寒并没有跟尹默正式碰面，只是对这个堂弟有所耳闻而已。 现在他只觉得脑瓜子疼。 估计姓尹的都有着非凡的戏精天分，且能自动让人头疼。 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还在听着尹默的叨叨：“……姐夫哥，你一定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穿裙子惊艳四座的事情说出去的。” 林寒：“……” 总觉得这个开场白是要勒索一笔封口费。 尹默继续滔滔不绝：“我哥虽然有些不良癖好，但是感情史很干净，你一定要体会到我哥的忠心耿耿，他这么钟情，简直不亚于曾经……” 他说到这里，林寒的终端突然闪过了一道通讯流。 在一号联盟监狱之内，一切信号都被暂时屏蔽，因此就算是公职人员统一配备的个人终端都无法收到任何通讯流。 在离开监狱之后，林寒尚未重新打开终端，按理说，终端不会自动收到任何通讯流，除非…… 尹默只觉得眼睛被红光一闪，林寒的面色却平添了一分严肃，隐隐有轰鸣声窜过云层，惊得人精神一振。 通讯流中传递的警告两人都能听得清楚—— “警告，一点钟方向，帝都要塞象牙塔遇袭！” “警告，一点钟方向，帝都要塞象牙塔遇袭！” “请留守帝都的指挥部要员疏散周围星民，即刻会合作战……” 除非是一级紧急通讯流！ 第47章 象牙塔（二） 安图星系第三星界紫鲸星,军部总署所在。 尹天曜切断了同林寒的通讯流，然后同置于总署的一副重型军用机甲面面相觑。 慢腾腾回味了一遍这位林大侦察的口是心非和某些时刻还算亲切柔软的模样，他对着终端发出了一道指令：“说一下时间,林林。” 猫形终端探出脑袋来,在沉木色调的长桌上站得端正，虽然姿态滑稽,但是冒出来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严肃：“天问星帝都时间午后三点一刻四十一秒。” “距离谈判方上线，还有十六分钟。” “唔。”听到林林的播报,尹天曜应了一声，“还有十六分钟，有够等的。” 在他回归军部总署不久，就收到了一道不知道来自星系哪一边的通讯流。 军部总署除却划定了新兵训练营、精锐队伍集训营以及他所在的军部中枢“铁帐”地界，还有捕捉各路通讯流的情报塔。 十二座高低不一的巨型圆柱体高塔环抱着军部总署,构成了一张强大的情报网,既能敏锐地捕捉外方信息,也能轻松隔绝外界对于军部内部的打探。 以往各处乱窜的通讯流都是被军部截获的，此刻却有一道主动送上门来。 对方的声音是极其温和的：“尊敬的元帅,我想您会很快收到这道消息。” “首先祝贺您自第八星界凯旋而归。”温和的声音略微上扬,好像是为了真心实意地传递祝贺之意，“不过我想这一次战争,让您明白了许多事。” 尹天曜听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 当时在一旁的赛伦斯也品出了这里的不对味来,道：“不是吧元帅，他的口气像是在说教,不知道谁的面子这么宽。” 刚刚结束一场战役,他理了一遍脑顶的卷毛，但是整个头顶还是很毛躁。 他现在明面和私下都改了一贯“少爷”的称呼,尊称尹天曜为“元帅”。 反观尹天曜，时刻不忘撑着精神饱满的状态，对着通讯流的转换字符若有所思。 “不错，我最讨厌别人那么说话。” 尹天曜在皇家学院待过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也接受了联盟统一的学院前教育，不过五岁开始就彰显了不安分的天分，逮到别人话里的错处就会集中力气攻击，最反感的就是故作卖弄的人折腾了一番有的没的，之后说一句“这是给你上的一课”。 通讯流中的声音在每一句话之后都略有停顿：“第八星界当中出现的异种和军队可能给您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但是集体的攻击想必也让您见识到了我方的实力。” “呵，还是真是敢说。”尹天曜向后一靠，“这个头领一定没亲自作战，这时候准备跟我谈判些其他的。” 通讯流继续传递着声音：“您树敌不少，归来的旅程也碰到了不少麻烦。” “我希望您能同我方达成合作。” “期待下一次正式的交谈。” 声音就此戛然而止。 通讯流中的声音用的是星际官方语，不凭借终端的转换语，他俩也都能理解，但是尹天曜仍然盯着终端悬屏上若干个字一节节弹出来的字符，像是在关注着某种规律。 赛伦斯于是问道：“这转换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他的听力没有出什么问题，那么悬屏上的字符就没有任何错误。 “给人的感觉是一位omega。” “啊？” 第83章 “一百个omega中有九十九个都是那么说话的。”尹天曜笑了一声，“剩下一个是林寒。” 赛伦斯让终端萨摩耶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声音，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说：“没发现跟一般说话有什么不一样啊。” 他知道omega身上的信息素能尤其引起alpha们的注意，然而还不知道每类人说话还能有什么特定规律。 “听不出来就对了。”尹天曜不甚意外，“毕竟你平时就没特别注意。” 随着他话音一落，林林再次捕捉到新的信号，来源方代号“s”，同刚才通讯流的来源一致。 悬屏上显示的新一行字是：三天后这一时间点，我会再度联系您。 收到了这行字的尹天曜朝着终端吩咐：“回复一下这个‘s’，如果有诚心来谈判，就不要用处理过后的声音。” 他强调道：“面对面才配谈合作。” · 最后的十六分钟过去，林林的眼睛亮了一瞬，尹天曜的悬屏上慢慢浮现出了人形轮廓。 这个人一袭黑色礼裙，连面目都被头纱遮掩，只能依稀看到下巴的轮廓。 她说：“您好，尹元帅。” “s”跟尹天曜想象中有所不同，但正因不同，才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人的确是露面了，不过遮成这副模样，显然是拒绝坦白自己的身份。 大概知道对方一定会有这样的想法，s又慢慢道：“我的面容因为意外而损伤，还请见谅。” 尹天曜无论如何还是把持着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绅士风度，虽然一听都是在扯谎，但不会硬逼着这人露出面容来，至少目前能确定对方是个“人”。 可大概是因为自己的一点儿敏锐直觉，他能判断出这人的确是一位omega，而且是个美人。 尹天曜道：“了解。是个人难免会有点儿容貌焦虑。” 他打量着悬屏中黑裙s的一举一动，继续说：“不露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更重要的一点是阁下也没有要说明自己身份的意思。” 同时，连声音也不是本人的声线。 s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尹元帅只要知道我的来意就好。” “合作？” 尹天曜不禁笑了笑。 虽然他自己也常把这个词挂在嘴边，然而真正的合作却鲜少达成。 因为在整个安图，多数时候只有暂时的利益共同体。 何况…… 尹天曜补充道：“阁下的口气更像是在威胁。” 这一方人主导了第八星界反抗军的袭击，狠狠将联盟军队的声誉拉低，先前的言辞也更像是在下马威，让军部这边知道不同他们达成一线，能尝到的苦头是有多么严重。 将军部队伍诱至第八星界，此间毒物“糖果”再度泛滥，很难说中间毫无关联。 s似乎轻轻抿唇一笑，黑纱之下，连眼神都一道掩盖住，没人能看到其中的深沉。 “尹元帅，我们在公平谈判。”s缓缓道，“临近就有一次合作的机会。” 很好，苦头给了一点，现在是要他来看看甜头了。 尹天曜这么想着，随手摸出了一枚星币，朝桌前抛了一抛。 “不是正面。”他故作遗憾，“西莉塔尔女神指示我不要合作。” s见他这样草率决定，也并不气恼，只说：“马上就有令军部彻底掌控联盟的机会。” 尹天曜一时没开口，s接着说：“联盟的指挥核心有一个就够了，您说是吗？” 她所见到的尹天曜还在抛着手中的星币，过了半晌才开口说：“我也这么觉得。” s跟着点了下头，道：“您可以在帝都布防，届时我会通知您的终端。” 处理过后的声音也微微带有一丝兴奋：“我将帮助您除掉指挥部的精锐。” …… 帝都要塞象牙塔，为核心城防区域，但因为帝都的位置关键，要塞的修筑装饰意义更大。 如今整个要塞浮尘漫天，顶上的日光被大片大片阴影掩盖，而阴影正是—— 无数空战机甲。 援救飞梭仿佛是轰鸣浪潮中不停起跃的飞鱼，在澎湃的险意当中觅出了一丝逃生的缝隙。 大批星民在联盟军队的庇佑下疏散，而镇守帝都要塞的联盟指挥部队伍却要逆潮而上。 “……林寒，应徐指挥的最新指令，我们刚刚火速调查了皇室居所。”通讯流中，罗丹的语速加快了些许，“欧文王子不在居所，也不在学校和东苑。” 右先生搭乘指挥部星舰而来，第一时间同林寒完成了适配。 再次修复完备的右先生同智能终端阿对连接，数秒之间就到达了象牙塔。 林寒避开遣散飞梭，抵达了要塞作战区，一面入列队伍，一面听着罗丹所说：“我们在居所里发现了一批机甲，虽然不是最新的，但是绝无可能是殿下的玩具。” “而且星际网目前也搜索不到王子的坐标。” 林寒听闻，也不惊讶，毕竟要塞被袭和王子失踪两件事比较起来，前者才是真正的灾难。 而更令人奇怪的是，徐亚宁的最新指令似乎是在催促指挥部调查皇室。在他位于一号联盟监狱，屏蔽消息的这么一段时间，指挥部已经动员全面调查了皇室居所和东苑区域。 这么动作迅速地一调查，还真就发现了问题，同先前的猜疑不谋而合。 林寒道：“说明他自我屏蔽了信号。” 第84章 星际网搜索不到的个人坐标，要么是本人闯入了未管辖的荒地，要么是启动了高级装备隔绝了外部搜索信号。 皇室成员通常只会待在天问星帝都，一般说的“皇室居所”指的是在帝都中心地带搭建的宫殿。无论是公主、王子还是陛下，大多数时候都在皇室居所、学校或是作为贵圈的东苑里。 “要塞那边怎么样了？” 罗丹接着问了一句。 林寒检测了一遍右先生，又透过镜头锁定住了要塞的上空。阴影较刚才来说更加浓密，这不是零散的突袭，而是军队的有计划袭击。 “忙。”林寒解除了核心控制系统中的能量限制，“费时间。” 他抛下这几个字，就操纵右先生抵达了要塞的外围城墙。 象牙塔修筑的城墙极其高，普通机甲若要越过城墙，都需要消耗三分之一的能量储备，此时无数新机甲顺着侧壁攀援而上，又抛掷出神经导线，很快越过了城墙。 指挥部的重甲盘旋而进，同袭击队伍正面相撞，一时间火光四溅，空中炸出了不少能量光圈和蘑菇云。 等到了高空，那些越过城墙的机甲在视野当中也变得更加清晰。 那不同于普通的军用重甲，收回神经导线之后，也大咧咧延展出了八根机械臂，难怪刚才能够顺当地爬过城墙。 对方完全可以绕行，从另一方向跃入要塞进行轰炸…… 如果他们的目的真的是毁掉象牙塔区域的话。 林寒同指挥部其余重甲一样，出手迅速，将飞速而来的敌方机甲击落。 这类机甲介于轻甲和重甲之间，设计出了蜘蛛长腿一般的机械臂，此时重新拼合，结成了像是船桨一般的机械外片，同背部的飞行引擎配合，将机甲平稳地送入高空。 这些有着不少外延机械臂的机甲掠过区域上空，很快被袭落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有一半在同指挥部队伍殊死相抗，还有一半灵巧地躲避外围队伍攻击，虽然走的路线不相同，但目标十分一致—— 象牙塔中心的埃芙琳尖塔。 尖塔受到了强烈震动，顶端长亮的蓝色灯火扑朔不定，飞越而至的机甲仿若鸦群，静静盘旋，守候着这一方“死肉”。 林寒此时驾驶着右先生突破了外围交战圈，目光同样落在尖塔明亮的那一端之上。 埃芙琳尖塔，原本是纪念传说中西莉塔尔女神麾下勇猛的女战士埃芙琳所建，是要塞区域最高之处，其上也存放着一个强大的数据库，是帝都的监测之眼，也是发现危机的第一只眼，而这只眼现在垂垂欲合。 敌方大举进犯，目的不可能只是毁掉帝都的一处监控那么简单。 “喂？学长，现在什么情况？”临时接通的通讯流来自石大风，“他们是要占领帝都？” 林寒道：“守着，别让他们毁掉数据库。” 虽然不知道监测之眼当中还有着别的什么，但是敌方明显不是冲着占领地界来的。 他们长时间躲避在帝都，却没有引起联盟的注意，那说明机甲群的数量必然有上限。 石大风说：“他们那机甲好像是什么新品种，攻击力还挺高的，我们这边损伤也不少……欸！” 几股暴戾的气浪激荡开来，右先生足部喷涌气流，同时抬起一只手臂，护送林寒朝八点钟方向退离几步，同时通着右上方轰出高能量炮弹。 自机甲群中陡然翻越出的一道身影偷袭不成，先是避开了右先生的这一击，紧接着前行的身影仿佛一把带着深渊杀戮之气的利刃，堪堪出鞘，径直劈开火光重重，带着余烬朝林寒挥出了一个拳头！ 重甲的拳头比起一般的机甲来说，威力要大上几倍，一击的能量直直掠下，空间似乎都发生了些微的扭曲。 但是在林寒控制之下的右先生挪移得十分迅速，甚至快出了几道残影，重拳之下的能量余波都能难追上他的影子。 不过这位疑似机甲群袭击者首领的人明显没有放弃对他的追击，甚至以两人为中心，周围自然而然撤开了一方决斗的天地。在一来一往数个回合之后，双方竟像是十足有默契一般，都进行了数步的退避，于凌空中对峙。 在此时，林寒接收到了一道通讯流。 “林侦察，你们的动作很快。”对方的声音稍显稚涩，但透着不容置疑的底色，“联盟军队本该如此。” “不过今天，要塞应该回归原本的主人。” 林寒的目光透过高空的硝烟，似乎看穿了机甲背后的眼睛，他此刻回道：“你是说回归已故皇长子么？” “欧文王子殿下。” · 核心控制系统面板上闪烁出重要的金色光点，所谓的失踪的王子殿下此时忽然坐标清晰，闪现在跟前。 欧文驾驶着私人重甲，听到林寒的一问，轻轻笑了一声，道：“逝去的人已经逝去，就没有再获得什么的必要了。” “我说的主人，是帝国的创立者。” “今日我站在此处，在埃芙琳尖塔之前，将要控诉联盟的道道罪行。”欧文的声调上扬，“联盟创立以来，皇室就在不断让出实权。” “但是众多星民并不知道的是……” “联盟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力，打着维护星民权益的口号进行独裁统治，剥夺无数自封的管辖地资源，无差别地伤害了一切反对的声音。” 第85章 “皇长子，我的兄长，不过是其中一个牺牲者。” 他开启的通讯流立即连通了星际网的各个公屏，此刻安图星系的大部分终端都可以听到他所说的话。 众所周知，皇长子艾德里安殿下于十余年前统领了一方反抗军与联盟军一战，尸骨成为了星河里的碎屑，依照联盟律令，本应从皇室除名。 但是陛下认为艾德里安太过年轻，应当拥有一次被原谅的权利，于是艾德里安留名于皇室名册，却再也不被人提及。 “学长……”石大风趁着这么沉默的一瞬朝林寒道，“怎么忽然提到皇长子了？” 说实话，当年十七岁的皇长子干出这样的事的时候，谁都只当是中二晚期症状发作，听前辈说联盟军甚至不准备认真打一仗，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出乎人意料。 林寒道：“让他继续说。” 艾德里安实力不俗，虽然战败，但是伤及了联盟军队的元气，军部那边甚至损失了一员大将，成了一道深沉的伤痛，也被大多数人认为是军部之耻。 “我所说的只是冰山一角。”欧文继续道，“但是安图需要的并不是一群居心叵测、故意挑起战争的人组成的联合体，而是自星系亘古，就流淌着高贵血液的皇室统领者，我们才能带给安图真正的安宁……” 石大风惊道：“我去，这位殿下居然还是血统论的代表人物？” “专心点，他们不弱。” 林寒提醒了一句。 欧文说到这里，又操纵重甲朝高空跃升了几丈之远，扩散出一阵巨大的鸣响。 此后众人眼见着造型多变的敌方机甲层层叠加到一起，仿佛成了巨型的王座，而王子的个人机甲飞行于其上，显得十分渺小—— 但他才是真正的机甲群操纵者。 第48章 象牙塔（三） 机甲群落在欧文的指挥之下,率先朝指挥部队伍轰击了两轮，随后分出双翼，轮换作战,保持绞杀四方的架势。位于中心的队伍继续朝高空攀登,逐渐构成了一道屏障，几乎要将埃芙琳尖塔的顶端没入阴影当中。 屏障维护的中心即是欧文,他靠近尖塔的顶端，朝黑了星际网的终端再一次道：“我今天将要揭示,联盟是多么虚伪。” “联盟不断扩张管辖区，并且利用星际网覆盖控制星民的大脑……”欧文道，“爪牙无处不在，现在又要狠下毒手……” 此时星际网启动了保护模式，欧文的终端被勒令退出,传递到公屏上的话到此结束。 他本人也不得不停止自己的声明,因为围护着他的这面“墙”在倾倒。 扩散的能量圈撞翻了机甲群,从中散出两个单人作战机甲，其后跟随着一支队伍。 其中一副机甲迅捷划空,而后再一次同他对峙。 · “欧文殿下。”林寒道,“任何指控都需要证据。” “我有证据。”欧文死死盯住埃芙琳尖塔的顶端，“绑架公主,这就是联盟最近做下的蠢事。” “如果你们问心无愧，那为什么要带走苏珊娜？” 右先生散出信号探索,林寒能在核心控制面板上面看清在机甲之中欧文的模样。 他的眼神始终关注着尖塔顶端。 于是控制面板切入了这里。 只见蓝色的灯火仍在闪烁，但是已经非常微弱,仿佛一星萤火。 “埃芙琳的顶端有什么？” 林寒的目光锁在这一缕光亮上。 欧文说：“是埃芙琳的复仇。” 他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战士为了开辟新土竭尽全力,但最终因为神的猜忌而自戕。” “于是埃芙琳的魂灵化成了地狱中的恶鬼，向人间散下诅咒。” “这里的灯光从来不是希望,代表的只是一场灾难。” 欧文的回答不只是林寒听得见，声音陆陆续续传递到了每一个指挥部成员的终端里。 这时候已经赶到的罗丹道：“殿下你……原来信奉西莉塔尔教派吗？” 西莉塔尔女神传说烙印在安图星系的历史之上，不过自从科技进入高度发达的程度，星系迈入新的时代，女神的形象逐渐只是一种文明的印记，作为文化的一部分得以留存。 西莉塔尔教派则是对科技极度反感，仍然保持着对女神信仰的群体。 欧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还是落在尖塔之上：“摧毁这里，我们都会直面灾难。” 罗丹：“殿下你不要冲动啊。” 石大风私下给林寒通信：“不是吧学长，这又扯到教派那里去了，王子的精神状态堪忧啊。” “不，他很清醒。” 林寒说完，然后立即控制右先生跃入更高的地方。 · 对峙转变为右先生的居高临下，底部的机甲群混着战损的烟尘，变得十分渺小。 作战机甲自高处切落，径直将机甲围聚的屏障彻底击溃，将欧文逼退了几步之远。 林寒道：“不要让他再靠近尖塔。” 埃芙琳尖塔中也有可能不是数据库。 毕竟联盟还没有脆弱到被轰击局部数据库就崩溃的程度。 众人不需要多言，对此都能达成一致，很快形成了稳固的防守线，不让任何敌军机甲逼近尖塔的顶端。 罗丹这时候将操控中的机甲悬停在半空，朝欧文道：“我说殿下，你是什么教派都没有关系，这是你的权利，现在你有什么意见想法的都可以提出来，免得我们误伤了你，行吧？” 第86章 石大风单独朝罗丹道：“学姐，他刚刚都差点儿砍了林哥欸。” 林寒觉得罗丹这时候一定翻了个白眼。 这位alpha在外的名声从来就不是好脾气，此时看起来像是在安抚未成年，其实就是想转移注意力。 她哪里是怕误伤了欧文，只是怕逮不到活口，线索彻底中断，顺便多凑点时间思考一下怎么把这混小子连人带甲“请”到审判枢。 “那就放了苏珊娜。”欧文回答得也很直白，“不然我让联盟付出代价。” 听到他这么说，指挥部的一众人员一面应付着胡乱攻击的敌方武力，一面飞速查找着公主的坐标。 不过正像数分钟以前欧文一样，公主也像是“消失”了，近二十四小时的坐标搜寻无果。 罗丹接着道：“我们并不知道苏珊娜殿下的行踪，小王子你这么担心可以多说点儿什么，我们一起找人。” 这时候没人能给欧文一个满意的回答，王子看起来更没什么耐心，拒绝回答罗丹，直接对着靠近的指挥部人员连环能量攻击。 他的重甲能量充足，这一轰更是惊天地泣鬼神，稍不留神都能让半副机甲外层彻底报废。 指挥部成员虽然没有不幸走神，但是因为对王子出手的一瞬迟疑，不小心被掀飞两周，免费体会了一次乐园项目。 在罗丹喉出“气死老娘了”之前，欧文已经蓄满了新一轮攻击的能量，能量长刃横劈而过，目标是那尖端的蓝色灯火。 林寒的右先生几乎闪身而至，直面强大能量的攻势。 右先生的整副身躯都在猛烈震颤，然而此时欧文的重甲自两侧伸展出机械臂，挥击来两记重拳，直接将林寒抡到了数丈之远。 欧文的目标仍然是尖塔顶端，他趁着这一刻将机械臂对准闪烁的灯火，能量蓄积的时间非常之快，近似于零，但是他的头顶却忽然掠下一片阴影。 能量分明已经转化为炮弹，朝着目标而去，然而这片阴影却不留情面地碾压过这一道精确的攻击，仿佛巨人的脚踩灭了脆弱的火苗。 “……王子殿下，入学考试上九十了吗？” “校规第二条，皇家学院附属中学学生无监护人看守情况下，无权操纵重型机甲。” “这条都没记住吗？” 通讯流里抛来质问，下一刻，欧文的耳边惊出炸响—— 阴影来自高处砸落而下的巨力，不过很快消失。 而天空中重现了光明之端，那是银白色的军用重甲，方才狠踢来的那么一下，来自于位于中心的那个人。 这个军方头领踹飞了欧文之后，立即跟着飞跃而下，同时弹出了不少神经导线，但是追寻的目标不是快要坠落至底的欧文，而是刚才一着不慎被推远了的林大侦察和右先生。 “太慢了。” 被及时捞住的林寒呛咳了一声，终于找回了重心。 这时候赶到的尹天曜说：“不，这正是时候，没到能量告罄的这一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需要我。” “不要怀疑我的速度。” “没有alpha愿意听到‘慢’这个字。” 林寒虽然口腔里泛着血腥味，但是对着尹天曜一句顶三句的不良作风还是狠狠冷笑了一声，然后道：“没有能量告罄，只是在……” “警报！能量提醒！能量提醒！” 再一次受到损伤的右先生在这一刻直呼能量不足，仿佛突然成了战场上的软骨头，同尹天曜默契地统一了战线。 林寒：“……” 是谁设置的能量还剩百分之二十就低能量叫嚣？ 尹天曜不禁：“哈哈哈哈哈。” 被自己终端扫了面子的林寒不想对此多加解释，由着尹天曜的重甲稳速捞着回归地面。 与此同时，空战仍在继续，但是军部力量充足，欧文的队伍也早已精疲力竭，战局很快就到了收尾的阶段。 后续支援的战舰上跳下不少后勤，清理起了战场。罗丹领着队伍，将敌方机甲中的人抡了出来，直接打包踹上了战舰，统一送回一号联盟监狱听候发落。 —— 右先生同尹天曜的重甲导线相接，巨大的身躯安分地蹲在原地，在缓慢回复着能量。 尹元帅暂时断联了军用重甲，先是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 曾经被誉为帝都打卡地之一的要塞如今裂痕斑斑，像是失去了一顶美丽的皇冠。 同一时间，林寒也从作战机甲中脱身，眼睛掠过去，尹天曜的蓝色双眸在这一刻神奇地沾上了一分神圣，整个人在这一刻沉默着，极静的这一刹那恍若神祇降世。 这么一想的时候，他不禁嗤笑了自己一声，又在尹天曜折回目光之前恢复如常，朝着欧文的坠落点走去：“你对皇室用力过猛了。” · 尹天曜带着军部队伍出现，仿佛是从天上炸出来的，要的就是不同寻常且猝不及防，显然是扫荡反抗军的气焰还没燃尽，这一口气回归帝都，撒到了王子身上。 这么一来，欧文连人带甲摔出了个大坑，滚滚烟尘冲天而起，为环境污染指数贡献了可观的数字。 “不会。”尹天曜说，“我唯一会用力过猛的可能只有你一个。” 说实话，能把这些话说得这么坦荡，这么多年林寒真的只碰到过尹天曜一个人。 他应道：“那真是谢谢你的特别待遇。” 第87章 “不用谢。”尹天曜浅行了个军礼，“放心，他那机甲很厚重，死不了。” 林寒面色没变，利用指挥部的个人终端检测到了欧文的体征状态。 人还活着，但是陷入了昏迷状态，显然尹元帅的力度还是体贴地控制住了那么一下，只是没有控制到完美的程度。 不过皇室能用的毕竟是高档机甲，更费材料的重甲相对轻甲来说，防御和续航能力也更强，欧文的重甲自动启动了一级防御模式，在跌落至地面的前三秒利用神经导线凝结为了缓冲软垫。 虽然坑还是摔出来了，但是对于重甲以及操纵重甲的人来说，冲击力减小了许多。 医疗兵在林寒示意之后，打开了欧文的重甲，将王子小心翼翼地捞了出来。 “昏迷时间预计二十到三十分钟不等。”林寒道，“你满意了？” 尹天曜道：“这就是平时太养尊处优了，缺乏锻炼。但也就二三十分钟，聊聊天就过去了。” 林寒问：“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要么你在想我，要么你在求救。”尹天曜回答，“其中一个吧。” 林寒不搭理他的玩笑：“苏珊娜在你手上？” 尹天曜顺手理正了头发：“说什么呢？苏珊娜在哪儿我可不知道。” 这时候他察觉到林大侦察盯着他的目光，才又道：“她在哪儿我真不知道，就你这胸怀，我还敢藏别的omega？” “不过我本来确实想告诉你一句，不用去调查皇室。” 尹天曜补充了这么一句，林寒正式起疑：“所以你把我支去了联盟监狱？” 第49章 皇室（一） 林寒发问的同时,已经将来龙去脉理了个清楚。 尹天曜让他帮的这个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人压根儿不愁自家堂弟的安危，对皇室这边出的岔子料到了个七八,暗自采取了行动,此时才刹过来了一脚。 “怎么能说我把你支开呢？”尹天曜反驳，“谁知道你动作这么快。” 林寒脸上写着“不信”。 “最近的审判枢和联盟监狱挺热闹,尽快审完把那小子扔出来吧。”尹天曜道，“指挥部的空气不太清新。” 林寒说：“我不会让他留在那里太久。” 尹天曜挑了下眉：“怎么了？你是把他当自家家属了？” “不是。”林寒毫不留情地否认,“只是太吵了。” 尹天曜对这一点难得表示了赞同。 “但是我早就知道跟你说什么都是白搭。”尹天曜道，“依照你的脾气，总是会去做的。” “旁人的建议没什么约束力。这样还能被上级当成宝贝似的捧着，也是让大家羡慕的，林。” 林寒别过了目光,眼见着欧文被转移到了治疗舱,又顺利扛上了支援战舰,回道：“我当你是在夸奖我，尹元帅。” “这就是夸奖。”尹天曜道,“怎么说呢……” 轻易就能滔滔不绝的尹大元帅忽然在这一瞬间犯起了难,竟然费了几秒思索自己要说的话：“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挺……欣赏你这一点的。” 这句话让林寒不禁再次对他侧目。 虽然他的第一反应是尹天曜打了一仗回来脑子略有秀逗,但是此刻这人认真的神情又不似作伪。 这不禁令他想到了之前疗伤那段时间，尹姓人士还算细心周到的照顾,于是正经说了一声：“谢谢。” 尹天曜以为他这句话是在回嘲：“说到谢谢，我谢谢你放了曾淼,林侦察。” “不过我一直有件事想问问你。” 说话向来坦荡的尹元帅此时在征询林寒的意见,显得不那么寻常。 林寒道：“什么？” 尹天曜说：“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认识挺久的了。” 这句话换在其他地方铁定是一句老套的搭讪，但是林寒即刻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早于皇家学院碰面？” 尹天曜说：“不错,早于我在广场放烟花，占据了学院头条的那段时间。” 他们在此时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同样的探寻之意，最后异口同声道：“你是不是还知道点儿什么？” 林寒立即否认：“不清楚。” 他眼尾一挑，又道：“你的高调行为更欠解释。” 尹天曜对此也不加反驳：“的确吧，或许你的天然吸引力就是这么难以让人抗拒，但是我不至于记性不太好。” 林寒这时候算是清楚尹天曜也有着相同的困惑。 一个人莫名奇妙地见上一面就高调示爱，一个人因为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顺便答应…… 怎么看两个人都有几分不正常，倒是彼此扯平。 “记不清碰面时的细节？”林寒也不多加隐瞒，“我也是。” 听到他这么说，尹天曜也丝毫不意外：“人与人之间不该缺乏基本的信任。” 林寒应道：“所以？” 尹天曜的薄蓝色眼睛弯出几分狡黠：“从现在重新开始认识怎么样？多了解一下彼此，免得有时候又闹乌龙。” 林寒的双眼向来不能成为洞悉他心灵的窗口，换作其他任何人，可能都会觉得自己被看穿了，然而尹天曜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坦荡得似是一股清流，反倒从来对他的打量无所畏惧。 最终林寒虽然眼睛里写着“少闹些幺蛾子”，嘴上却开口道：“好啊。” “报告元帅，战场清理完毕，军部已重新列队。” 第88章 这时赛伦斯从军用机甲中脱身，小跑过来行了个礼做汇报，同时却在斜眼瞄着林寒。 “咳。”尹天曜一声提醒让他正过眼神来，“知道了，马上就走，到审判枢去。” —— 林寒并不在意他人的打量，立马同不远处的石大风以及罗丹接上了头，在两个人狐疑的目光之下神态自若，上了支援战舰。 依照估计的时间，欧文王子能在战舰回归统一停泊区之前苏醒，恰好能开始审判枢的审问。 虽然近来指挥部上下都能预料到不日就会展开波及甚广的审讯，但是也万万没想到今天的审判枢能热闹到这个地步。 审判枢里，一群没被确认是否真的和毒物“糖果”有染的富家子弟还在时刻被看守，此时忙不迭又迎来了帝国的王子殿下。 而位于指挥大厅的审判枢再一次由军部大元帅光临，每个人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静候审讯的正式展开。 通过考核的实习生在不久前分了流，部分转入联盟其余部门，仅有两位入选侦察官行列，不禁感叹近来赶上联盟的大风大浪，正是撞上了枪口。 不过涉及皇室成员毕竟属于特殊群体，于是由个别人员单独审问，余下一众人由其他人负责。 遇到这种需要分头行动的事，罗丹向来选择抽签，不过这一次一锤定音，朝林寒道：“你去审欧文。” 两头的事情说不好哪一边要容易些，横竖估量着都不是善茬儿。 林寒说：“我以为你会选择这一边。” 罗丹摊了下手：“得了吧？我觉得我跟他沟通不畅，而且手里可没有公主的线索。” “估计现在能跟殿下谈判的只有尹元帅了不是？”她一面说着，一面拍了下林寒的肩头，“看来美人计是奏效的，奥利给！” · 军部战舰暂时围守周围，虽然时刻像是要成为下一波炸毁指挥部大厅的主力，但同时也成为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能够对突发的危机予以及时的反击。 欧文还处在昏迷状态，个人的重甲被后勤回收，此时摆放在指挥大厅的维修站里，因为受到的创击不小，一双腿是废了，活活比其余的待维修品种矮了大半截。 “就算苏珊娜不在你手上，你也一定掌控了她的动向。” 暂时无法审讯欧文的林寒冲尹天曜道。 某元帅此时刚看望完还没有及时脱身的小堂弟，品鉴了一番指挥部的员工餐食，听到林寒一发话，回答道：“谁知道呢？看运气吧。” 林寒见到这人此时坐在特别审讯室的长桌边，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更笃信自己猜的没错。 “你相信运气？”林寒抛出一问，但转眼已然回答，“我不信。” 尹天曜说：“运气马马虎虎，但是命还是信一点的。”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此刻盯着林寒的目光较从前不大一样，但不同之处稍纵即逝。 林寒再次看了一眼欧文的监测数据，确认人仍未苏醒，关注点立即彻底落在尹天曜身上：“埃芙琳尖塔上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尹天曜顺手调出了终端上存储的影像，“是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你们已经把那里封住了。” · 埃芙琳尖塔上的灯火虽然在尘土漫天之中变得微弱，但是顶端的外层十足坚固，并没有受到轰击的影响，里面无论有什么，都不至于受到了损害。 军部及时支援之后，以欧文为首的队伍也面临能量储备不足的窘境，卸去了猛力，尖塔四周在清扫战场的同时，由刚刚回归指挥部的两名侦察官各率领一队机甲队伍巡视。 林寒顺手打开了审判枢配备的监控。 此处的监控平时连通着象牙塔要塞的监测之眼，也就是埃芙琳尖塔的数据库。 不过此时同监控之眼的连接出现了一定的阻碍，指挥部将其转接到了巡视队伍的终端上，全方位搜集了尖塔顶端细微的变化。 此时，那星灯火仍在扑朔不定，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打开里面？”尹天曜问道，“你这么一问，我也很想知道里面有什么。” 埃芙琳尖塔平时无人看守，但是监测之眼设有层层密钥，普通星民根本无法靠近。 就连联盟内部，也不见得人人都能随意打开各地的数据库。 说来奇怪，对于要塞当中的这处监测之眼，没有任何文字声明何人有权直接索取全部数据，所以所有人都默认其属于机密，只有持有联盟的征集令才能窥得其全貌。 不过滑稽的是，征集令这种东西，需要指挥部或者军部一方首领和皇室共同签署。 现在这种情况，皇室搅出了一通乌烟瘴气，有没有征集令都无伤大雅，主要是…… “他说会带来灾难。”林寒说的是欧文，“到底是什么还待观察，谨慎一些，不会有错。” 这次轮到尹天曜有些惊奇：“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他接着评价说：“畏手畏脚的。” 林寒再次瞥他一眼，道：“你如果亲自去开，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尹天曜说：“不要谋害我，不然你会难过的。” 林寒轻“呵”了一声。 某元帅臂弯枕上椅边：“我知道你算盘已经打好了，在等着里面的玩意儿自己出来。” 林寒对此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了这一点。 第89章 这点微妙的默契令两人双双沉默了片刻，随后尹天曜道：“第八星界里的反抗军幕后指挥，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苏珊娜。” 林寒问：“她找过你？” 第八星界的战役彻底拉响了肃清安图反抗军的号角，突然的袭击最后被击溃，更像是在吸引联盟的注意，而非着力构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一点倒是同欧文统领下的这么一出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这么一说，也没什么说服力。”尹天曜道，“给你分享点好东西。” 他这次说的好东西是储存在终端中的一段全息录影。 原本极其安静的审讯室里掠过一阵嗞鸣声，随后构建出的影像是军部总署的木色桌椅，先前同现在相似坐姿的尹天曜，以及他所盯着的悬浮屏。 悬屏上面的人头蒙黑纱，数秒后开口说话。 第50章 皇室（二） 若干小时前,军部总署。 代号为“s”的谈判人同尹天曜接上了通讯流，随后语带雀跃地承诺：“我将帮助您除掉指挥部的精锐。” 联盟指挥部和军部干瞪眼多年，是人尽皆知的事,然而很少有人敢直接跳脚出来,同一方人谈判。 除非这人能够自称为“第三方”的势力，同指挥部和军部平起平坐。 但凡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推波助澜,联盟的内部生态也会陷入意外的混乱。 虽然尹天曜也在等待着那个时机，但是现在明显不是合适的时候。 对方的说辞,首先令他觉得有几分“幼稚”。 所以这个人一定很年轻，想法也很单纯。 于是他沉默了几秒，回答说：“就凭借你在第八星界展现出的‘实力’？” 他在“实力”二字上加强了语气，带着几分微嘲。 s也并不在意他的讽刺，只是接着说：“这只是一部分。” “噢。” 尹天曜一面应答,一面已经接收到了最新的情报。 赛伦斯及其一众下属近来没少忙活,最终已经拿到了极其关键的信息。尹天曜浏览过一遍,心里已经知道了“s”的真实身份。 他原本有些不端的坐姿此时更放松了几分，甚至单手支起了下颌,唇角一笑,仿佛是在应付着讨糖的孩子。 “公主殿下，如果不满于现状,就不要穿这么丧气的衣服。” “像是在送葬。” 他这样蓦然开口，s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最后却像是松了口气般，卸下了语气里端起来的那股温和：“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回答,让尹天曜心中百分之九十五的确定转化为了百分之百。 “因为……”尹天曜略一停顿,仿佛在刻意抛起一个悬念，“你身上有点儿猫毛啊。” 悬屏上的苏珊娜身形终于动了一动,随后画面散成条状。 通讯流戛然而止。 · 全息录影也停止在苏珊娜消失在悬屏的那一刻。 “随后你从总署赶到了帝都？”林寒说到这里，莫名淡笑起来，“挺忙的。” 军部总署位于第三星界的紫鲸星，在一天时间之内跨星界跃迁，确实万分匆忙。 “有够着急的。”尹天曜道，“幸好她告诉了我具体的地点。” 谈判中的苏珊娜提醒他在帝都布防，不久之后欧文就真的攻击了帝都。 这个行动力值得称赞，然而稍加思索，就觉得不太对劲。 “苏珊娜不在我手上。”尹天曜接着道，“是她自己主动选择隐藏坐标的，这么一来，王子就哭着喊着找她了。” 林寒说：“派人去锁定了？” 根据他的了解，尹天曜现在能在审判枢悠闲自在，在于他的下属们在外兢兢业业地跑腿找人。 这人从来就不是干耗着的那类人，每一刻的行动一定都在他内心缜密的计划当中。 “这一次已经开始危害到我们的家属了？我能不着急吗？”尹天曜反问，“你能不着急吗？” 贵族的头衔虽然被摘了个干净，然而盘踞帝都多年的势力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彻底拔出。 “尹”这个姓氏，作为其中的毒瘤代表，自然尤其注重个人名誉，该护短的时候就会护短，何况这一次是被冤枉的。 恰在这时候，在另一头忙活的石大风传来了新的情报。 林寒扔下一句：“看样子你不是很着急。” 接着他打开了智能终端。 · 指挥部个人终端上弹出了一份名单，以及名单对应人的个人资料。 “学长，审讯过半了，这群跟着王子的人里面有上一次逃走的学生。”石大风道，“啊，就是第八星界庆典时失踪的那些。” 联盟皇家学院第三分院的机甲小队队长艾伯特已经接受了审判，因为受人威胁核实，最终被放回了家，开始十五天的观察期，如果此后没有特殊情况，那就不会遭受任何惩罚。 而经过调查，他在海洛星上所接受的通讯流正来自于他的同队队员。 这些队友消失过后又出现在了欧文王子麾下，此刻被押在一号联盟监狱，可见第八星界的反抗军背后的支持者，或者说头领正是一直以来沉默着的皇室成员。 “还有一件事……”石大风继续道，“指挥官回帝都了，现在正在同陛下对谈。” 王子公主双双出了意外情况，陛下究竟对此知不知情，又抱有何种态度，对于联盟进行的审判来说，尤其重要。 第90章 “还有呢？” 林寒知道这时候临时传送的情报，绝对不止一条。 石大风说：“稍微等一等，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过上了片刻，林寒的终端悬屏上出现了新的画面。 画面上呈现的仍然是埃芙琳尖塔的顶端，不过下一秒切入了其间。 “这是尖塔内部。”石大风说，“很多年前是开放的展览区，自皇长子战败之后，就封锁至今了。” 正如石大风所说，埃芙琳尖塔之内设置有三层展览区，摆放的是一些陈旧的机甲模型，以及安图漫长历史中留下了名字的等身高英雄雕塑。 “……学长你看这里啊，这里有个名字，是皇长子的。” 一众雕塑背后都有着对应的战士名字和出生以及牺牲年月。 石大风切出的画面里，雕塑背后的名字是“艾德里安”。 十余年前，无论是石大风、林寒还是尹天曜，都是还没开始接受星际义务教育的小孩，对于皇室的名字只是略有印象，更多的都是听前辈们的说辞来了解一个存在于过去的人。 自艾德里安战败，其名字也成为了禁忌，不再被人提及，这时大家循着痕迹调查，竟然才发现艾德里安在十五岁那年参与过要塞保卫战，履历上曾经留有一个一等功勋。 象牙塔要塞曾经遭受过一次侵袭，半座要塞被炸毁，连中心伫立多年的埃芙琳尖塔也轰然倒塌，此后要塞在联盟指引下重新修筑。 其中的尖塔等于是新造的一座，唯一同之前不同的就是多了一个监测之眼，内里变成了具有纪念意义的展览区。 更出乎人意料的是，尖塔重建的督造名单当中，也有皇长子艾德里安。 因为艾德里安此后反抗联盟，这个一等功勋也被记录所抹去，如果不是情报部专门调取，没有人记得艾德里安曾经参与过要塞保卫战。 “学长，我要接着审讯了。”石大风说，“学姐嘱咐你继续好好发挥美人计的效用。” 通讯流停止过后，一旁的尹天曜才开口道：“美人计？” “他们的废话。”林寒对此略作解释，转而折回话题，“苏珊娜现在在哪里？” 尹天曜望了他片刻：“等你发挥完美人计，坐标也许就出来了。” “你是捏准了她会再次联系联盟。”林寒道，“只要她再一次发出信号，坐标就会暴露。” 此时军部的队伍多半已经锁定了苏珊娜的所在范围，形成了一张监控之网。 只要苏珊娜稍有动静，这张网即刻就可收束，将目标带到审判枢。 “你猜的对。”尹天曜道，“而且她会再一次联系我，而不是指挥部。” “为什么？” 这一次轮到林寒有些不解。 尹天曜道：“复习一下，埃芙琳尖塔背后的传说。” “女战士埃芙琳为了开辟新土而奉献良多，最终西莉塔尔的怀疑，从而下令让她自戕。” “埃芙琳心有不忿，但是从容赴死，以证清白，最终化为地狱恶鬼，为人间降下诅咒。” 林寒听罢：“复仇？” 尹天曜说：“没错，复仇，所以苏珊娜会来找我。” 被林寒注视片刻，尹天曜立刻补充道：“放心，亲爱的，我跟她没有什么。” 林寒随即问：“你和她有什么仇？” 其实在发问之前，他的内心已隐有猜测，只是同尹天曜薄蓝色的眼眸一对视，忽然有了几分顾虑。 尹天曜这时道：“因为清除艾德里安反叛力量的主力，是我的兄长。” 因为尹天曜主动提及，林寒内心的顾虑在此刻悄然消失。 尹天曜有一位兄长，只不过这位兄长在艾德里安反叛战中牺牲，从此姓名留在了联盟纪念碑之上，但同艾德里安一样，逐渐被世人遗忘。 此时尹天曜虽然敛去了笑意，但是说话语气还是同平常一样，反倒是让林寒松了一口气。 “怎么？你刚刚没想到这一点吗？”尹天曜反问道，“也没有什么不能提的，我哥他没有做什么问心有愧的事，相反……” “艾德里安的反叛有些蹊跷。” 林寒接上了他的话。 这是尹天曜第一次提及自己故去的兄长，谁也没想到会是在要塞被袭击之后的审讯室里，扯出的陈年旧事。 “欧文在联盟手里，苏珊娜就一定会找过来。”尹天曜道，“他们不至于不顾念血脉情谊。” “欧文公开数落联盟，提及埃芙琳传说，可能就是想说艾德里安是无辜的。” 王子这么一闹腾，各地的新闻池都炸翻了天，对于皇长子的议论也再一次纷然而起，联盟在巨大压力之下，也必须要给出一个像样的说辞。 不得不说，这一袭击虽然直白粗暴，但是的确有用。 “但是他们自己做出的一些事，可能也不是出于这么简单的目的。”尹天曜转而道，“你看看这些。” 从林寒终端弹出来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购入散落各地的联盟机甲买方名单。 这份名单先前指挥部也已经调查列出。经过再一次筛查，可以得出的结论是联盟机甲库中的机甲除却指挥部和军部双方，余下的只有几大武器商和部分个人的账号。 在军部强大的情报网观测之下，个人账号的来源也无处遁形。 原本指挥部筛查出其中三个同属一方，均来自帝都，此时军部的调查网再一出动，众人才知道，不只是这三个账号，其余的个人账号根源地都在天问帝都。 第91章 突袭指挥部大厅和机甲库的黑潮似乎对机甲不太感兴趣，中间直接将机甲丢弃，四散各方，没道理再一次花巨资四处购买这些机甲。 “他们在学习机甲库的成果。” 林寒接着看到的，是在皇室居所以及黑玛丽所在的地方搜罗出的机甲。 此时屏幕上一一闪过机甲的局部构造以及现场留下的设计草图，同联盟遗落过的一系列成果相比较，一眼就能知道两方之间有相似的部分。 尹天曜说：“这么看起来，同‘糖果’也有点关系，说不定他们跟毒巢也有‘合作’关系。” 苏珊娜作为明面上尹默的好友，这一次主动跳出来指控，矛头对准的其实就是尹天曜。 在对比图之外，是平日同苏珊娜有密切来往的旧贵族，大多给出了供词，委婉地表达了公主对联盟的不忿之意。 尹天曜点了点头：“对，他们洒了大把星币，最终是为了研究联盟的最新成果。”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不禁感叹皇室伟大的经济实力。 “苏珊娜的目的不是复仇这么单纯。”林寒道，“她在建设自己的军队，目标是整个联盟。” 复仇的方式有很多，但是有条不紊地推进机甲研制并且引发战争，远远超出了复仇的范畴。 尹天曜说：“没错。她想的大概就是建设军队，推翻联盟的管制，最终复.辟.帝.制，让帝国回到曾经的帝国。” “那个安娜，是他们放在我父亲身边的一双眼睛。”他接着说，“只可惜安娜并没有得到太多情报，不过本来也没有什么情报。” 尹恒上将除却同多个omega有点关系之外，本人并没有太多黑料可以抖出来。 “而这个安娜，也并不是什么联盟的拥护者。”尹天曜道，“她是西娅派的信徒。” 对于西娅派，林寒有所耳闻，但不甚了解。 毕竟他曾经被派驻过的地方都没有受到教义的鼓动，所以他对此并没有过分关注。 林寒道：“所以？” 他这一反问，尹天曜就知道最关键的地方还不为大部分人知道。 “孤陋寡闻了吧？教派的传说有很多种，埃芙琳的传说只是其中一种。”这一次轮到尹大元帅小小得意，“除却影响颇深的西莉塔尔教派，还有一派就是西娅派。” “西娅派之内，信徒经常念的誓词，跟联盟入职的誓词不能说毫无差别，只能说一模一样。” “为今日之荣光，为明日之永欢。” 尹天曜慢慢地念了一遍大家耳熟能详的誓词。 原本普通的誓词因为沾染上了教派，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林寒由此得出结论：“所以欧文和苏珊娜是信仰教义的信徒，但并不是西莉塔尔教派，而是这个西娅教派。” 尹天曜道：“别这么嗤之以鼻，亲爱的，教派的力量远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加强大。” “苏珊娜隐藏了自己的坐标，欧文进行了突袭。”林寒又道，“这一点已经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 尹天曜应了一声，接着说：“没道理上一秒还在跟我谈判，下一秒就付诸行动，她现在一定很伤脑筋。” 林寒说：“你故意留在这里，就是在邀请她来审判枢。” “可不能这么说。”尹天曜一脸真诚，“我留在这里，明明是为了你。” 他的眼神方才还算是平静，然而此时却捎带了几分灼热，一点点扫过了林寒的眼睛、鼻梁、嘴唇和脖颈。 林寒方才还在关注着终端上的信息，此时被这么一盯，顿时觉得后颈都有些泛痒，自动起身换了个位置坐下，同尹天曜保持了一段距离。 尹天曜觉得好笑，立即问道：“怎么了？” “保持合理距离。” 林寒别过了他的目光，继续关注着终端。 此时终端上显示的是欧文已经苏醒，但尚处在意识不清的状态，并不适合审讯。 尹天曜同时也收到了这样的提示，于是不急不缓道：“我没记错的话，有人上次在自己家里非常主动，换了个地方就不一样了。” “如果不在审判枢，就不存在距离问题是不是？” 林寒这时候才抬眼：“你如果来这里只是说废话的话，那请出门左转。” 出门左转，是径直离开指挥大厅的方向。 “我今天也提供了不少线索……”尹天曜道，“怎么，连点小小的奖励都没有吗？” 林寒抿紧了唇线，面色更添几分冷淡：“毕竟你是对方盯准的目标，你现在蹲在指挥大厅，是谁保护谁？” 某元帅对此并不好回击，只能故作无奈道：“我是为了联盟整体利益做考量，你说对不对？” 二人视线再一次交错，形成一次微妙的对峙。 尹天曜望过来的眼神仍然十分露骨，丝毫没有任何掩饰。 林寒却觉得不妙，也许是最近几天跟尹天曜接触久了的缘故，他此时一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就觉得体温上升，喉头发紧。 不过明面上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看来今天很难开始审讯了。”尹天曜说，“如果一个小时后没有新情况，那么……” 他正想说到那时候他自然会出门左转，不过此时各方终端都收到了相同的警报。 警报来源是埃芙琳尖塔附近的巡视队伍。 在终端中能看到的是，埃芙琳尖塔的塔身真在隐隐颤动，而在尖塔之上，外层防护罩爬上了蜘蛛网般的裂痕，裂痕正在警报发出的这一刻开始无限放大。 第92章 反倒是原本在塔尖的东西像是破壳生长，自缝隙探出了灰白色的触角，直接将尖塔顶部的防护层捅穿了。 …… 在警报拉响的这一刻，苏珊娜的坐标也终于有了动静，尹天曜重连机甲，迈上了军部战舰。 与此同时，林大侦察官抬手松开了领口，仿佛重获氧气一般狠狠喘了两口气，接着吞服下了两枚抑制片。 依照指挥部的规矩，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二十四小时以内侦察官不得参与第二场战役。 指挥部在原地留守有队伍，不出重大意外，一般不会呼叫援助。 不过军部的队伍他们无权管理，只会听从元帅的第一指令。 · 等到军部的战舰撤离，指挥部陷入了忽然的寂静当中，所有人暂时都关注着尖塔上的变化。 只见埃芙琳尖塔顶端防护层破碎之后，伸展出的灰白触角转而回缩，凝为了一团，最后成为了流体状事物，顺着塔身流淌而下，腐蚀出了阵阵白雾。 巡视队伍用后勤提供的封闭式设备搜集了部分白雾。等白雾散尽，众人才透过巡视队伍的终端看清了塔顶内部。 此处的蓝色灯光是多年以前安装的监测之眼发出的，此时因为支持的能量受到影响，在震动当中同其他数据基站断联，最终熄灭了最后的光芒。 而在监控之眼的旁边，是无数长瓶状的储存罐，里面有着造型不一的象牙白状事物，泡在黄色的溶液当中，映入了众人的视野。 “这不会是……” 罗丹瞳孔放大，对终端上的景象暗自呢喃。 林寒此时已经恢复平静，看到灰白色触角的时候，已然知道这同毒源脱不开关系，此时又看到成堆的储存罐，内心的猜想便落了实。 然而埃芙琳尖塔之上的动乱才刚刚开始，对于疑似毒源的储存罐，指挥部只能采取保守方式搜集，而不能完全保证毒源不会就此扩散。 但没等到多久，一队轻甲忽然跃空而出，他们对准尖塔，目标正是露出了面容的储存罐！ 飞速移动的突袭机甲队形灵活多变，绕过了指挥部机甲排列的缝隙，看起来就要直直砸向一堆储存罐，紧接着所有人收到的终端画面跟着一抖。 林寒在此刻皱起了眉头，不过画面一阵抖颤之后，一队轻甲又转而退开了几丈。 只见不久前从指挥部出发的军部战舰已经抵达了象牙塔要塞附近，所追踪的正是这一队轻甲。 中途传来的通讯流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尊敬的尹元帅，我很遗憾，你并不想同我合作。” 是一道乍一听还算温柔的声音在同尹天曜对谈。 “我本来想助你一臂之力，夺得联盟的核心权力。” “但是我现在只想说一点……”她在此时停顿，“如果欧文三天之内没有被释放，那么我会让联盟的队伍品尝到恶果。” “尹元帅，你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要不要同我‘合作’。” “……” 不出意外，这道声音来自于坐标消失的公主殿下，因为信号是系统自动捕捉的，所以十分不稳当。 而没有人听见尹天曜是怎么回答的，只见军部战舰毫不犹豫地对轻甲展开了攻击。 轻甲虽然占据了快速移动的优势，但是能量较重甲更加有限，而且更没有可能耗过巨型战舰，于是几次飘忽过后便转移了方向，不再执着于顶端的一堆毒源储存罐，而是准备逃之夭夭。 军部在原地留下了战舰，接着派出一队重甲追击。 · 指挥大厅之内，众人关注着重甲对轻甲的追击。 只见悬浮大屏之上划过了三道曲线，一方是被追踪的轻甲队伍，标记为红色，追击中的军部重甲队伍，标记为蓝色，指挥部的队伍则被标记为绿色。 不过在追击的过程当中，轻甲队伍开始分头行动，于是散成了无数个红点，于是重甲也分散为了数个蓝点和绿点。 林寒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蓝点，阿对却忽然传递来了新的消息。 上面的消息来自于秦校尉—— “林寒，不要靠近黑玛丽区域……” “就算靠近，也不要对此区域进行毁坏，不然贮存在此的毒源会化成气体对城市造成污染。” 不幸的是，这个消息明明同之前的留言同时发送，此刻才成功由阿对接收。 这速度悲催的星际网…… 更不幸的是，屏幕上四散的双色坐标点此时靠近的地方，正是不久前他去过的南谷区。 来不及多想，林寒直接同一副轻甲配对，然后启用了一艘指挥部公用星舰，以最快速度抵达了南谷区。 “学长，你要去哪里？怎么一转眼你人就不在了？” 后知后觉的石大风立刻用终端问他。 林寒回复说：“去南谷区，我会跟当地管理长打招呼，你们在指挥部大厅看好待审判的人。” 他这么一说，石大风立即应了是。 在接通石大风的通讯流之前，林寒给尹天曜的终端发送了联络请求，但是信号扰乱程度很高，接通连连失败。 他转而给凯恩发送了防御提示，不过因为南谷区想来网络信号差劲得要命，估计会有不短的延迟。 军部的重甲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惯了，不见得在市区能够把控好追踪的力度。 林寒眼皮一跳，将星舰留在了停泊区，深呼口气，朝着秦校尉曾经圈定出的黑玛丽区域行去。 第93章 根据导航提示，轻甲队伍前行的方向大概也是黑玛丽区域，他抵达的时候，区域尚处平静状态，并没有任何的动乱迹象。 依照提示启动的防御系统显然还在布防当中，无数机械守卫逐步列队，将地面围得密不透风。 凯恩在接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带着一队机械守卫抵达了封锁区：“林，你怎么说到就到……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行动力真的太绝了……” “我们上一次找到的毒蛊，刚刚分析出了新的东西，我正好想联系你……” 他话说到这里，还没等到林寒的回答，就听到天空闪过一阵炸鸣。 封锁区虽然被封锁多时，但是还不至于天天迎来如此猛烈的震颤。 林寒扔过来一次性胶囊机甲：“注意防御。” 凯恩立即启动了胶囊机甲，同时问林寒：“不是……这究竟是怎么了？” 林寒：“……” 所以说这悲催的星际网网速…… 他本来觉得自己发出的一道防御提示有些多余，没想到此时看起来，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林寒接着说：“南谷区的数据基站需要更新一代，这一次事件过后，财政不会吝啬的。” 凯恩：“啊？” 他的困惑在下一刻得到了解答。 只见机械守卫纷纷双眼冒出红光，紧接着他的个人终端终于冒出了响亮的警报：“警告！警告！超过二十副机甲在公共区域飞行！” “警告！警告！超过二十副机甲在公共区域飞行！” “警告！警告！超过二十副机甲在公共区域飞行！” 凯恩：“！”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地区管理长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需要全面开启防御系统。 不过此时逃难中的轻甲已经抵达了上空，无论如何防御，最终只能被动应战。 南谷区上空中，轻甲和重甲混战一片，轰鸣不断，炸声一片，连地面都在跟着空中的战斗而接连震颤。 林寒再次尝试联系尹天曜，但还是连接失败。 在一阵乱响当中，林寒问向凯恩：“除了上次找到的毒蛊，还有没有新的毒源被发现？” 凯恩说：“暂时还没有找到具体的地点，不过这个地方一定还有其他毒蛊……” 在上一次有人突击，夺走一个毒蛊之后，地区又出现了零散的突袭者，说明在封锁区域乃至附近，还有其他的毒源。 南谷区目前也只能对突袭者进行管控，无法找到毒源所在，一来是因为毒源的具体外观没有统一的标准，另一方面是，他们对毒源所知甚少，还没有找到绝对不受其感染的封存方式。 凯恩可怜兮兮地问林寒：“林，如果找不到所有的毒源，我的饭碗是不是保不住了？” 林寒回答说：“现在重要的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阵轰鸣临近身旁，他一把推开了一边的凯恩，一面自己后退了数步。 在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再一次经历了在联盟皇家学院时的突袭，后脑传来了强烈的震动。 他的视野陷入了短暂的模糊，紧接着一副重甲的身影立在了他跟前，几乎要将所有轰鸣纷纷挡个干净。 林寒很快起身，眼见着轻甲能量耗尽，走向了末路，被一旁的机械守卫拎了个正着。 “发什么神呢？林侦察。”尹天曜落地，“你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谈情说爱呢？” 大元帅的银白色重甲转过身来，头部微微一扭，像是极度认真地打量了一旁摔了个屁股蹲儿的管理长凯恩，又慢慢扭正了回来。 “不要让他们对这个区域进行轰击。”林寒此时顾不得同尹天曜废话，“封锁区的毒源不少，攻击会让病毒扩散。” 尹天曜说：“我马上通知……” 他这时候才发现林寒已经传来了两道通讯流，而他刚刚发出去的战令都有些延迟。 这一言难尽的星际网…… 尽管如此，尹天曜还是发送了新的指令，从直接攻击转而保守的战略，首要需要做到的，是不让轰击对封锁区的建筑和人群造成威胁。 不过他的指令才刚刚更新，此时天上还在飞行的机甲划出了无数道似流星般的轨迹，若干轻甲最终还是无法逃离重甲的追击，转而直直坠落而下—— 一阵白雾轰然掠出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第51章 毒源（一） 军部重甲在尹天曜的指令下在地面分列出几队,追踪逃入了封锁区的轻甲，指挥部队伍也不甘落后，在同位于封锁区的林寒取得联系之后,一道开始追踪。 其余甲落人亡的轻甲,由南谷区当地的后勤及时处理。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毒源不少？”尹天曜问着林寒，目光透过重甲,掠过了一旁的凯恩，“管理长的消息汇报得很及时啊。” 料是没太多心眼子的凯恩也知道了这话里的意思没那么简单,立刻求生欲很强地说：“哪里哪里，明明是林……侦察工作认真负责，对地区事务非常关注。” “是么？这个我知道。”尹天曜接着道，“林侦察就是太热爱自己的工作了，私下十分不近人情。” “是有那么一点儿……啊不不不,林,我不是这个意思。” 凯恩忍不住拉扯着胶囊机甲外层点点头,又立刻摆手。 这一声“林”十分微妙，令尹元帅盯着他的目光更加凌厉了几分。 第94章 他立刻觉得浑身肌肉紧绷,倒不是因为方才吓的……而是因为更加强大alpha气息的威慑。 “够了。” 这时候林寒终于开了口,那股威慑力逆流而回，凯恩立即觉得自己被救了一命。 林寒道：“查毒源。” 尹天曜和凯恩双双噤声。 不得不说,有时候最具威慑力的，还是一个与众不同的omega。 等待双方队伍追踪的间隙,林寒再一次检查了终端。 阿对当中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秦校尉的信息，能捕捉到的坐标点还停留在南谷区边缘。 “你是不是还碰上了什么事？” 察觉到林寒有点儿反常的是尹天曜。 林寒自身的恢复能力倒是不需要太过挂心,不过刚才吐出的几个字比平时更加生冷,铁定有问题。 “什么？” 林寒一时不知道尹天曜究竟想要问些什么。 “毒源而已。”尹天曜道，“你在紧张什么？” 安图各处这些年出现过的杂七杂八的病毒不少,杀伤力不等，但都被联盟成功遏制。 按理说这种事，心理素质在侦察官行列中都还算上乘的林寒，不应该会“紧张”才对。 “害怕？” 尹天曜压低了声音，牵动着重甲外壳凑近林寒。 林寒皱了皱眉头，压根儿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早知道你会害怕……” 就应该让你在毒气缭绕的时候安分躲在我的怀里。 尹元帅难得把后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只是矜持且古怪地笑了几声。 身后同两位大人物保持着相当距离的凯恩领着一队机械守卫，实实在在地害怕了一回，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不过虽隔着重甲，但还是难得真的见到有人能离林那么近，惊奇之余他心里还有几分酸涩。 看来之前的传言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 三人组和机械守卫行过南谷区的长街，又穿过了乌泱泱的后勤队伍，才联络到己方的人员。 “林侦察，我们正在跟进，不过敌方对于这一转地带很熟悉，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南谷区地下区域弯弯绕绕，就算对于轻甲来说，都不方便行动，更别提具有庞大身躯的重甲。 林寒听着队伍人员的汇报，一面查看着终端上面纷乱移动的坐标点。 目前尚在活动当中的轻甲只剩下了六个，坐标点保持明晰的只剩下了主力军在追击的一个，其移动速度仅比能量满格状态下降了百分之十，可见战斗素质不错。 但毕竟处于损坏状况下，能量飞速消耗，其速度很快也难以保障这个水平。 考虑到封锁区域随处都可能有毒源，无论是军部队伍还是指挥部人员，在追踪的同时也遵循上级的指示，提着几分警惕。 一方面，这样的状态导致重甲不会对地下城造成过大的影响，但另一方面也束缚了大家的手脚，导致同轻甲坐标的距离忽远忽近。 尹天曜道：“地下城的路线复杂了点儿，但封锁区毕竟在管控当中，他们再怎么逃，也只是在负隅顽抗。” 他同样也在盯着终端连通重甲提供的一堆移动坐标。 林寒这时候没有回应他，很快又收到了正在紧步追击当中队员的消息：“……前方轻甲还在保持逃离，对方将轻甲机械臂留在了中途……” 队员说到这里的时候，林寒眼皮再度跳了几次。 “机械臂是轻甲的重点攻击部分，对方丢弃这东西，等于是放弃了攻击，不过……” 林寒抬眼看着尹天曜的重甲头部。 他觉得尹天曜的目光此时正锁在他身上，或者说从刚才开始几乎没有离开过。 “不过什么啊？尹元帅？”凯恩露出求知若渴的眼神，“他们放弃了攻击，说明确实已经撑不下去了吧？” 理是这个理，问题就是在对方在撑些什么。 林寒道：“放弃攻击，一方面节约了大部分能量，但另一方面等于彻底舍弃了机甲的主要功能。” “而对方还在兜圈子。”尹天曜终于好心搭腔以作解答，“管理长你看看，这个飘在地图锁定板块最顶部的小红点，不知道有着什么坏心眼。” 凯恩点着头说：“看到了看到了，他们准备遛人……也许是在找毒源？” 这倒也说得通，如果是这样，那这个轻甲是万万不能跟丢的。 南谷区管理长此时其实额冒汗粒，眼睛都有些冒小金星，屏幕上闪烁的坐标点都有了重影。 不过一旁的林侦察和尹元帅实在是淡定，这时候没有回答他的猜测，算是默认，勉勉强强也把他带入了淡定的行列当中。 如果十分钟过后，地面没有新情况，他们当地管理区的人员连同这两个人也许会下地下城去看看。 正是才平气半晌，凯恩再次看向终端传递来的坐标。 蓝蓝绿绿的坐标点一直保持着相当稳定的速度在追击，然而红色坐标点始终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其活动的轨迹。 不过此时，就在方才他眨眼的一瞬间，发生了醒目的变化…… 剩余方才不太明晰的轻甲坐标点在此时以同样的节奏忽明忽暗，乍一看像是星辰闪烁。 这时候林寒实实在在察觉出了一丝危险气息，立刻通过终端通讯流道：“不要继续追，先离开地下城。” 第95章 这道通讯流在数秒之后传递到了各方队伍连接了重甲的终端里。 那个速度极快的轻甲坐标点遛了大半圈，此时逐渐放慢了速度。 这个人也许真的在找着什么东西，此时的移动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但是侦察官的指令仅次于指挥官，违抗其指令，等于挑战指挥部的纪律，而若是林寒的判断失误，那么责任则全系于发出指令的他。 此时的林寒难得心脏漏了一拍，不是因为身边任何人气息的扰乱，而是来源于直觉诱发的一丝不安。 他的确也会产生这种情绪。 但是这在他的声音中是不会显现出来的。 林寒接着发出第二条指令：“联盟队伍全数退出地下区域，至地面集合。” “联盟队伍”的说法是有些歧义的，毕竟侦察官的权责明面上覆盖联盟，但实际上能管的还是指挥部的队伍。 好在尹天曜是个脑回路清奇但是跟得上趟的人，关键时刻难得掉链子，此时补充说：“军部的，先到封锁区外围集合。” 他在此时略微停顿，接着说：“我亲自去地下区域。” 重甲头部微倾，这句话重点是朝着林寒说的。 林寒此时也侧头，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微微颔首，默许了这个决定。 无论是指挥部还是军部队伍，此时都陷入了颇具默契的沉默中。 一时间终端返回的声音只有轻浅的低鸣声，应和着众人高高低低的呼吸。 随着联盟双方队伍的撤回，原本闪烁的红色坐标点齐齐消失了一小阵，此时尹天曜和林寒挪了步子，所有轻甲坐标忽然极为稳定地亮在屏幕上，像是狠扎于其上的红色图钉头。 “我下去一趟，指挥部待在原地。” 林寒明令示下，显然是把尹天曜方才说的“我”变成了“我们”。 不过他一时间看不到尹天曜眼角眉梢挑起的喜悦。 眼见着两个跟毒源一样让人心生颤抖的人准备有所行动，凯恩道：“不是，林……侦察，毒源具体是什么我们还没有完全分析出来，如果……” 如果不小心感染，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无论是南谷区本区还是帝都，药库里都还没有存入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的“解药”。 虽然林寒确实不是个普通人，但是大多数omega抵抗力偏弱的事实是绕不过去的。 无论是出于大多数alpha天生的一点儿偏见，还是作为朋友和联盟共事的担忧，凯恩觉得有必要担心那么一下子。 不过此时地面再一次震颤，即便不算得猛烈，还是容易让人心率失衡。 · “……报告林侦察，我们撤出的时候发现，锁定的只是轻甲的坐标，但是敌方早就已经丢弃了轻甲！” 指挥部队伍撤回待命地，小队队长朝林寒通报道。 林寒的声色沉静，回答说：“具体的其中一个，还是全部？” 队长应道：“除却主力追击、中途扔弃机械臂部分的a1，其余的都是空甲，但被设定了行动路线，我们能看到的坐标点……五个都是空甲的坐标。” 他这么一说，屏幕上所能显现的坐标点再一次出现了变化，原本稳固的坐标点像是发生了瞬移，忽然跳跃到了某一块区域上面，围聚成了一个圆，彼此之间距离均匀一致，似是在履行某种约定。 与此同时，众人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敬爱的、伟大的西娅陛下！” “感谢您用自身的牺牲给予安图以光明、以生命、以希望、以自由……” “我们……虔诚地传续真实，承诺将生命之火燃尽于此地。” “……您若在天堂，我们便在天堂。” “您若奔赴地狱，我们也将奔赴地狱……” 第52章 毒源（二） 圆圈中的红点开始缓慢地顺时针方向移动,林寒和尹天曜以最快速度进入了地下城区域，一面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突袭，一面朝红点集中的地方奔去。 方才终端能捕捉到的断续声音仍然在持续,频繁地提及“西娅陛下”,而红点区域并没有发生位移。 刚才无论怎么推断，他们都下意识觉得新的突袭会发生在地面,窜入地下区域的轻甲只是在落荒而逃。 然而事实则与之相反。 这座地下城像是经历了长久的沉眠，此时才初步苏醒,临近坐标点区域，新的轻甲从角落里现出身形，紧随在林寒和尹天曜身后，用着存留的能量发起攻击。 “这里的空甲不少，藏得还挺好。” 尹天曜一面用踩碎空甲的动力核心,一面评价道。 袭击而来的都不是人为操纵的机甲,而是看起来有很长时间没有养护的轻甲,内在空虚地四处游荡。 林寒换上了指挥部备用重甲，手疾眼快地清理了挡路的轻甲,而连接了终端的控制面板上面,坐标仍然没有发生任何移动。 “西娅教派……”他想起了先前尹天曜所说的，“看起来比西莉塔尔教派更棘手。” 联盟原本对于教派是保持宽容态度,毕竟帝国陛下个人也崇仰西莉塔尔，但是近年来教派的鼓动力日益上升,对联盟的管理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所以对于星民的信仰,各方都在进行严格的审查。 —— 等他们真正抵达目标区域,眼前的场景同设想的一致—— 移动到此处的轻甲围聚成了一个圆圈，此时停下了旋转的步伐,念诵的东西让林寒觉得耳根子格外吵。 第96章 “光明”“自由”“西娅”“天堂”“地狱”的字眼反反复复通过通讯流传来，停留在此地的不再是所谓的空甲。 即便不用系统探测，林寒都知道被追踪的人实实在在地立在此处。 而这群人，很难说清他们究竟属于哪一派，究竟是虔诚的教徒，还是追随着一方势力的士兵。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成功“会合”了。 念诵在他们抵达此处时忽然结束，其中一道轻甲缓缓侧过半身，在里面的人面肌肉牵动着机甲外层，拉扯出了一声笑来。 随即一道耀眼的白光抢先覆盖视野。 光几近吞没了周遭所有的一切，只留下少数东西的大致轮廓，最后随着一声轰然的爆破土崩瓦解。 强烈的冲击让通讯流的聒噪彻底消失，最终周遭都陷入了寂静。 林寒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白光消逝过后，他的眼睛也飘浮起血雾，尚还清晰的一角冒出的东西泛着银灰色的光芒。 白色的触须从自爆的机甲身上疯狂生长，同时还散发着腾然而起的白色雾气。 —— “林寒，林寒？” 低沉的声音将林寒拽入到一片幽沉当中，不多时又将他从湿漉漉的黑暗当中捞起。 干燥而温暖的手掌轻轻盖住肩头，林寒只觉得重获氧气，内心忽然安定下来。 “父亲？” 眼前高大的身影正是多年以前的林将军。 林将军拍拍他的肩，说：“发什么呆呢？你妈妈已经在想着送你去天问帝都念书了，我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总不能老是我们手把手……估计还是比不上联盟的义务教育。” “联盟的教育？”林寒不受控制地反问了回去，“联盟的教育就更好吗？” “倒也不是。”林将军摩挲了下下巴，“联盟那儿呢，你能认识更多的朋友，会开心点儿的，你妈觉得你不大爱说话。” 林寒蹲下身子，轻轻拨弄着草叶，听他这么一说，立即不说话了。 “算了，不太想太多，还是要看你想去哪里，现在我们来放风筝。”林将军接着说，“今天天气这么好，不要浪费了。” 他抬起一只手，作望风状，目及远方：“你看那几个，已经飞起来了，我赌蓝色的飞得更高更久。” “林寒？”他挥了下手，“快来！” 林寒睁大双眼，一低头，手里已经握紧了一个绿色的风筝线轮。 “林寒，跑快点儿，对，就这样，就是这个方向。” “你看，飞起来了！” “风筝飞起来了！” 他不停地奔跑、奔跑、奔跑，直到风筝断线，直到林将军的身影彻底没入一层耀眼的白光当中。 幼小的林寒喘着粗气，一时间茫然四顾，过上片刻，才听到了人声。 林夫人身着作战服，英眉一蹙，关闭了眼前的终端悬屏，周围踢踏的军靴声聒噪无比，最终被一道重甲落地的声音压平。 “林将军，夫人……军营里的战士感染已经超过了半数，我们能拿到的药物抑制作用几近为零……” 方才短暂的平静似乎就是为这一声通报铺张声势，来报者的眼底是深刻的绝望，那绝望似乎有无与伦比的感染力，仅仅是偶然间同林寒对视了一眼，那股绝望劲儿就刺中了林寒的心。 林寒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窒息，就像是有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呼吸，从容不迫地玩弄着他的每一分情绪。 但是他根本什么都无从得知。 即便如此，天生的直觉让他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向来声色平静的他禁不住大喊了一声：“母亲！” 这一声惊喊令他用足了气，收音之后竟让他觉得胸腔都掠过了一阵腥。 不远处的林夫人听到他的叫喊，转过了身来：“怎么了儿子？都说了不要这么叫，要叫‘妈妈’，这样才亲切一点儿……” 她朝林寒这边走来了一步，但察觉到了身后窜过后颈的寒气，立刻抖擞起十二分的精神，目光里亮出警惕的光来，几乎在眨眼之间扑向了林寒。 在小小的林寒眼中，母亲的身躯就是最坚固的铜墙铁壁，但是此时巨大的阴影盖过了他们的身影，白色的触须缠绕而过，散发着浓重的雾气，雾气带着点儿腥味…… 林夫人的身影也同林将军一样，陷入了刺眼的白光当中。 …… “学长啊学长，呜呜呜呜，都是我不好，一时没注意到，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前线……” “不是你在这儿哭个啥，你就算跟过去了也只是让这一次多个重伤。” 好吵。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学姐！”石大风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我至少不会让学长孤身犯险！” “林寒不是孤身犯险好吧？”罗丹说，“有尹元帅陪着一起呢。” “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双双犯险。” “你不让？你是想当多少瓦的电灯泡？” 好吵好吵。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学长这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在联盟干下去了……” 石大风这句话的调子耷拉了下去，罗丹见他真的伤心，也没再回击，只是说：“好了好了，基本工资你得要啊，不待在联盟你去哪儿？林寒这个人也不是头一回这么冲前头撞霉神了……” 林寒在此时咳嗽了一声，石大风和罗丹双双噤声，打开了病房里间的门。 第97章 林寒睁开了眼睛，右眼却传来了干涩的疼痛。 他伸手摸了摸右眼上的绷带，看来是这里遭了一殃，但有明显的光感。 第一想法掠过，第二反应是—— 这两人的声音居然是隔了一道门传过来的。 罗丹先开口道：“你身上的创口都被处理过，眼睛有所损伤，但瞎不了，过些天就能恢复，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寒说：“没什么其他问题。” 这么看起来，最严重的伤出在了右眼，其余的都只能算作微创，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疼痛感。 “那……” 他再度一张口，石大风抖一机灵：“学长你是不是想问尹元帅？他好着呢，别说眼睛了，可能就伤了点儿头发，不用我们费心。” · 他右眼受损，尹天曜却完好无伤。 林寒面对这个事实，一时间心里的感觉有些奇怪。 不得不承认的是，alpha天生强大的战斗和自愈能力是惹人妒忌的，但是眼下经历过爆破后得到的结果…… 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不爽之中夹杂着的一丝欣羡缓缓在他心中最柔软的一处默默扎根。 “不过尹元帅想必非常关心你的身体状况。” 罗丹冲林寒一笑，又朝石大风递了一个眼神。 石大风心领神会，顺手给指挥部和军部双双报了林寒的平安。 林寒接过机械臂递过来的一杯温水，吞下几口之后，像是从梦里带出来的腥才微微消退。 “南谷区现在怎么样？” 他随即问起了南谷区的事。 封锁区的地下城中奔逃的机甲自爆，经历过强烈爆炸和震动的他对于最后的场面有些断片儿，只记得其中的人早已被白色触须吞噬殆尽…… 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毒源”，自爆的那一刻，也是毒源彻底释放的一刻。 这个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 罗丹道：“我说你，虽然那边的管理区是你经常对接的，但也不必这么着急吧？” 她同林寒对视片刻，拗不过这人眼神里的毫不迟疑，于是摆了摆手说：“爆炸现场加强封锁了，没对队伍造成什么威胁，但一时没办法妥善处理。” “喏，你看看吧，南谷区整个来说，现在情况不大好，不过已经是最好的处理速度了。” “你最好深呼几口气。” 阿对立即接收了南谷区的最新影像。 只见管理区上空，无数因为吸收了毒气而撑饱了肚子的机械“小飞虫”扑扇着翅膀飞回管理大厅，新的一批小飞虫又紧接着出动。 缭绕在管理区的毒气已经出现了第一轮扩散，目前看来第二轮扩散被成功制止，地面上众多机械守卫在飞速移动，操劳着城市的局部重建。 “最糟糕的可不是这些……”罗丹对着倒塌的房屋影像叹了口气，“管理区出现了病毒感染者，现在统计数据已经到了十九个。” 第53章 毒源（三） 数据有所延迟,南谷区的感染人数必然不止浮屏上显示的十九个。 比起这个事实更糟糕的是，南谷区不是唯一的毒气肆虐地，在地下城毒源爆发之后,包括帝都在内的多个区域都出现了感染病例,不乏指挥部和军部的两方人员。 新闻池里已经滚动起“帝都沦陷”“皇室塌房”“天问星迟早要完蛋”的消息，星际网管理员怎么删也删不尽。 压在这些流言上面的,是尹大元帅对公主殿下一方的隔空喊话记录。 拼合的镜头左方是尹天曜，右方是苏珊娜。 苏珊娜公主身着一袭黑色长裙,分明五官同从前一样，但是因为毫无笑意，活生生像是换了个人，此时开口道：“尹元帅，我很早就提醒过你,选择对抗而非合作的结果,一定会让你后悔。” “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但是……” 尹天曜微微一笑，但是笑容同平日大相径庭,透着点儿冷。 他略作停顿之后道：“公主殿下,不遵守约定的人明显是你。” “欧文殿下平安无恙，倒是你,太着急了……” 两人的面孔在这一刻都闪烁不定起来，下一秒彻底变成了一团黑。 “应该是受到管制了。”罗丹看着悬浮屏上消失的画面,“虽然现在是再乱都不嫌乱，但毕竟也算是联盟的机密。” 这一截明显是被星际网黑客们扒出来的一段通讯流,联盟军部绝不会主动外传。 南谷区机械飞虫换了一批又一批,联盟药库也在加班加点地研制能够抗击病毒的对症药物。 据罗丹和石大风所说，以徐指挥为首的一众联盟要员同陛下展开了谈话,并举行了对皇长子事件的公判会。 皇长子艾德里安将毒源封锁在了埃芙琳尖塔，给药库提供了有力参考，算是对病毒肆虐之下的天问星做出了贡献，然而他当年反叛的原因，仍是扑朔迷离。 不久之后，“西娅派”成为了新闻池里的新热词。 帝国陛下十分悲痛，对于公主和王子造成的混乱心怀忏悔，但也无法得知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 林寒在指挥部附属医疗所里待了整整三天，个人终端被迫同外部隔离，以免影响他休养。 在他准备离开医疗所的时候，某大元帅姗姗来迟，不知道怎么通过了指挥部的审查，直接迈入了病房。 二人对视的时候，一时沉默。 第98章 毕竟这场景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听说你没有受到毒气的影响。”尹天曜道，“很幸运啊，林。” 林寒回道：“不至于失明，还算幸运。” 他们几乎一开口就知道对方的精神气还比较足，于是林寒接着问道：“所以你没必要过来一趟。”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说这句话，更像是在口是心非地撒娇，不过林寒说的时候极为认真，因为这就是他心里所想。 所谓三日的期限并没有到来，苏珊娜手中的毒源筹码却已经释放。 遭殃的不只是普通星民，还有联盟公职人员。 尹天曜顶着大元帅的头衔，想来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是没必要来看望他这个不算严重的伤员。 “有点儿累了。” 尹天曜微微仰面，背靠着旁边的一把椅子，薄蓝色的眼睛先是盯着医疗所里的灯光中心发了会儿呆，转而随着身姿一正，才回落到林寒身上。 林寒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双眼仍像是在敏锐地捕捉着一切，然而却实实在在地透露着真实的疲倦，于是一时间并不开口打断尹天曜突如其来的静默。 过上片刻，尹大元帅再次开口道：“苏珊娜不在天问。” 这一点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林寒听到之后反问道：“那她的队伍去了哪里？” 军部情报网一向号称无孔不入，何况苏珊娜还主动探出了通讯流，其坐标多半会败露。 “不停迁移当中，之前是空甲，这一次说不定是空星舰。”尹天曜道，“她一定是在找援兵，不过过程不太顺利。” 他说到这里，忽然朝林寒笑了起来。 敌方碰上了钉子，对己方是好事，但对方坐标不定，着实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 林寒望见他的笑容，略怔了一怔，紧接着道：“你要亲自追击苏珊娜？” “不然呢？”尹天曜回道，“指不定公主搬到了什么不好对付的救兵，那才真正是重头戏。” “可能是被你的霉运传染了吧，不过也没关系。”尹天曜摊了下手，“顶多元帅没有假期咯。” 庆典时出现的事故是苏珊娜公主殿下送出的宝箱，此时开始肆虐的病毒则是二重礼物，给了联盟重大一锤。 现下看来，作为军部大元帅，尹天曜应该亲自出征。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我你要离开天问？”林寒问道，“时间很紧，你可以出发了。” 放在旁人耳朵里，这就像是生人勿近的命令式口吻，然而尹天曜同普通人并不相同，什么话进他的脑子里，总能折转成另一个意思，何况这话还出自林寒。 尹天曜立即道：“不用担心，亲爱的，就算再忙，我也不会吝啬这么点儿时间的。” “你想说什么？” 林寒察觉出来他话里有话。 尹天曜伸过手来，轻松地掂起林寒的下巴：“上一次你在想些什么？” 即便他说得不清不楚，林寒也知道他说的是所谓“主动”的时候，那一次北河星的记忆露出了重要的片段。 “没什么。” 林寒对此并不想多加解释。 “是么？”尹天曜更不买账，“那你的眼神就不要躲。” 林寒别过的目光折了回来。 “你很在意这一次的病毒。”尹天曜注视着他的双眼道，“你曾经也见过。” “我见过。”林寒道，“北河星在十余年前有一场战乱，在那之前，相似的病毒就曾经出现过。” 尹天曜再度一笑，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接着才说：“所以你在害怕吗，林？” 林寒后知后觉，这一刻的他，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我……”林寒略一停顿，握上了拳头，“不可能害怕。” 那源自记忆当中的东西，似乎就是沉落在潜意识当中的噩梦，颤动起他自己都难以察觉到的一丝恐惧。 “你没有必要畏惧任何事。”尹天曜忽然道，“这个病毒虽然棘手，但是药库已经研制出了释缓剂。” “我又不是来质问你的。”他轻轻落下一吻，像是真心实意地要哄人，“其实我今天过来，是因为……” 他说出口的时候，连自己都不太相信：“有点儿想你。” 话音一落，无论是尹天曜还是林寒，一时片刻都没有再说什么。 空气中明显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后尹天曜打破了僵局：“但愿你能相信。” 林寒轻呼出一口气，虽然唇上炽热还未散尽，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丝痒，嘴上还是撑着一贯的淡然：“还是祝你凯旋，尹元帅。” —— 公判会过后，苏珊娜依然行踪不定，联盟指挥部将欧文放归了皇室，由联盟公职人员轮流看管。 作此决定的原因之一就在于欧文殿下目前已经精神错乱，无论在审判枢提出什么样的问题，都固执地念诵着西娅派的誓词，但其中也多次提及了西莉塔尔女神。 “西莉塔尔女神和勇士们以强大的意志越过了重重阻碍，她们战胜了路途中的艰辛，也战胜了自己内心的恐惧，意志并没有引领她们走向恶魔的地狱，而是带领她们走向了全新的光明……” “热土正待她们的力量开辟和统治，安图星系由此而诞生……” 投影上的欧文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相似的话语，每一轮念毕，就紧紧咬着下唇。 第99章 他双眼无神，面色发白，时常浑身颤抖，像是天问星各地吸食了“糖果”之后，逐渐失去了精气神的人。 徐亚宁巡星之后归来，主持了公判会之后回到指挥部大厅，立马开始了下一步行动的讨论。 此时她一手轻敲了下桌沿，然后道：“欧文殿下的情况各位都看到了，不是特别理想，从他这里，我们很难知道新的线索。” 底下分列左右坐得整齐的侦察官彼此之间觑了一眼，其中一位刚从驻外地随徐亚宁此行回归的侦察官率先道：“欧文王子反复说这些话，除了能够证明他信奉西娅教，可能也在提醒我们什么。” “王子对苏珊娜相关的事情避而不谈，这个节骨眼上会好心提醒我们什么？”另一位侦察官回应道，“徐指挥，我认为我们应当尽快从别处寻找线索。” 驻外久了，难免做任何事情都会有点儿着急，林寒忽然想起自己刚从外星回来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他停留的时间不长，所以影响还不算太大。 这一众行事作风狠绝的alpha侦察官们舟车劳顿，早就看最近盛起的毒源不太顺眼，一口气恨不得一瞬间撒出去，永绝后患。 在座的人短暂互相议论了几句，又颇有默契地沉默下来，徐亚宁在这时候再次开口道：“欧文殿下虽然状态不佳，但是说的话里面，还是有可取之处。” 她这么一说，原本的沉默更深了一层，仿佛所有人都静坐屏息，等待着她揭晓一个正确的方向。 指挥官却颇有耐心地再次回放了一遍欧文面对质询的影像。 林寒也和众多侦察官一起，再次“温习”了王子所说。 等到影像重归于一个光点，徐亚宁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问道：“你们相信意识体的力量吗？” 这个问题虽然是抛给了在座所有人，然而徐亚宁的目光最终锁住的是林寒。 第54章 白斗篷 林寒不是第一次同徐亚宁这么对视,这一次却觉得对方审视的意味更重。 回答的人是罗丹：“徐指挥你说什么？意识体？这个东西好像是教派里面极为推崇的，至于联盟中的人……” 联盟中的人没有信仰教派的，所以对于意识体的说法,除却当初在联盟皇家学院或是分院里面选修过相关课程,为了混学分胡说八道过一番言论之外，平常根本不会提及,更别说“相信”了。 坐在林寒旁边的石大风低声道：“学长，怎么扯到这个东西上了？” 林寒并不回答他,只是用眼神示意，继续听徐指挥的下文。 徐亚宁紧接着开口道：“在信徒眼中，神是凭借着强大的精神意志开辟星界的。” “而在推崇意识体说法的学者眼中，意志力所能转化出的能量，可以同其余能源一样,支撑着星系的运转。” 这一点是包括林寒、石大风以及罗丹在内的侦察官都知道的事实,但大家一直以来都认为这是实在的“玄学”。 “能够掌控自身意识体的人,就能够脱离肉.体的束缚，如同‘神’一般不死不灭。”徐亚宁说,“由此看来,‘幽灵’的真实身份，也有了答案。” 一位侦察官道：“徐指挥的意思是,黑潮袭击指挥部大厅和机甲库的手段，就是意识体的投落？” 他这么一说,徐亚宁点了点头，算是给了肯定的回答。 众侦察官不禁齐齐抖了抖眉毛。 毕竟这话是从指挥官口中猜测出来的,明显就多了些分量。徐亚宁事务繁杂,没理由在这一次会议上面开玩笑。 “曾经对指挥部大厅动过手脚的黑潮，现在有了新的动静。” 徐亚宁话音陡转,原本凝合的投影光点此时再一次散开，描绘的是整个安图星系的星界边线和索道脉络，接着其中一块区域扩大，零星的红点在其上闪烁。 林寒的目光转而落在散有红点的区域上面，那是外星界的冬宫星。 “黑潮中流散的队伍大多都会在此地集合，或是经过这里。”徐亚宁轻轻一抬手，其中一个红点便被放大，“这里也碰巧是西莉塔尔以及西娅教派信徒聚集的圣地。” “苏珊娜公主同黑潮的队伍有没有联络我们无从知晓。”徐亚宁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在静默当中，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沉重几分：“她是毒巢黑玛丽的头领。” “这一点的确可以确认。”罗丹道，“经过我们的调查，无论是交易账户还是审问人员提供的证词，都指向了皇室。” “此外，联盟军部的戴维斯上将也同毒巢有所联系。” 罗丹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一顿。 他们调查到戴维斯这一条线的时候，对方欣然承认了自己的所做，甚至还提供了更多的交易信息。 表面上，戴维斯上将委婉地表示自己受到公主的胁迫，不得不遵从其意愿经营起毒巢，实际上，他在搜罗黑玛丽的不法行为，顺手将所有罪行都推到了公主的头上。 正好现在公主已经落难，多一桩威胁联盟军部人员的名头也不嫌多。 这么一说来，戴维斯明面上的过错还不足以让他丢掉“上将”的头衔。 徐亚宁听闻，并不意外。 所有侦察官手中的线索都她都已经看过了一遍，戴维斯怎么处置对指挥部的影响不算大，因此她也不会特意伸出一只手来施压。 林寒知道徐亚宁的算盘是怎么打的，不过有一点令他心怀疑惑。 第100章 无论是戴维斯还是徐亚宁，这一次看起来都没有给皇室任何的退路。 皇室的存在对于联盟两大势力来说，并不能构成实质的威胁，他们这样狠推一兵，像是着急着要将皇室彻底铲除。 “比起追究各方的过错，眼下更重要的是制止各地病毒的肆虐，清除毒源。”徐亚宁说，“这是同追击黑潮队伍一样优先的事情。” “南谷区管理长给了我新的资料。”她继续道，“这份资料，可能大家还没有收到。” 她话音一落，资料才送至了所有侦察官配备的联盟个人终端上面。 众人收到的是相同的资料，来源于南谷区管理大厅，资料确认人为管理长凯恩。 资料中所包含的，除却南谷区封锁的黑玛丽区域的多幅影像，剩下的就是当地搜罗到的毒源成分分析。 根据研究结果，浸泡在黄色溶液当中的白体毒源中含有异种纽安特身上的一种天然毒素，其同市面上风靡一时的糖果毫无相似之处。 可以说，“糖果”是毒巢用来敛财的工具，而白体毒源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手锏。 正因为白体毒源当中有异种身上的毒素，毒气侵袭之下，人体才会出现“白化”状态，而在其他成分的共同作用之下，并发的症状包括窒息、肢体僵化、腐化等。 “并没有什么非法人体实验。”徐亚宁沉声道，“黑玛丽中的毒物，袭击者的突变，包括第六星界反抗军出现的异变现象，都归结为一种病毒的再度肆虐。” “这种病毒在当年，被称之为‘白斗篷’。” 这个名称已经在新闻池里销声匿迹，但却唤醒了林寒总是在摇晃的记忆碎片。 在北河星战乱前夕，“白斗篷”就像是死神降临人间的诅咒，但凡罩上了这一层斗篷的人，最后都会死状惨然。 “但是……”徐亚宁话音一转，“并非每一处毒源都是成功的毒蛊。” “指挥官是说，目前找到的毒源是制造过去病毒的试验品，而其中大部分……是失败品？” 有侦察官接上了话。 徐亚宁说：“事实即是如此。”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不禁再次屏息。 白斗篷在当年一出现，就闹了个腥风血雨，现在病毒再次出现，总会有种新灾变会接踵而至的错觉。 —— 指挥部大厅的集体会议结束，众人纷纷离了座位。 林寒抬眼，再次同徐亚宁一对视。 这一次他从其眼神当中读出了新的探寻意味，于是回问道：“徐指挥还有什么事？” “我确实还有一些事情想跟你说。” 徐亚宁微微一笑，同时看着余下的侦察官身影逐渐远离。 会议末点，侦察官三两成一队，统共分为了追击黑潮队伍、搜寻毒源以及留在天问帝都处理当地毒气的人员。 林寒被分配到的是任务一。 石大风朝林寒道：“那学长，我先走人了，你路上小心，回头联系。” 外出任务通常根据侦察官个人编号分配同行人员，这一次出勤，他的搭档还是编号相邻的石大风。 林寒点了点头，石大风便溜出了指挥大厅。 “徐指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被单独留下来，林寒知道她一定有什么特别任务要交代，于是再次问了一遍。 徐亚宁笑着说：“这一次你伤得不重，真是万幸。” 林寒心中的怀疑并没有消除，反倒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深，没有耐心同她说什么客套话，只道：“这一次是我的判断失误，情况说明已经递交。” 徐亚宁脸上笑意不减：“我不是要指责你有什么失误，林。” 她习惯性地敲了几下桌沿，乍一看像是在弹奏某首钢琴曲的片段，道：“你也知道，指挥部大厅遇袭之后，损失的不只是部分人员。” 林寒反问道：“徐指挥是说，指挥部真正的损失不在这些公职人员身上？” 徐亚宁对此并不否认，证明林寒的话确实一针见血。 她微微扬头，目光难得带着一分怜悯：“联盟珍视所有个体的生命，但是……” “比起这些生命，有些东西更能撼动指挥部的根基。”徐亚宁道，“他们偷走了很核心的数据，我需要你去找回来。” 林寒在这一刻拧了下眉头。 所有的猜疑好像百流溯源，最终还是回归了“数据库”上面。 “你也知道，联盟管辖之下，所有入籍星民的资料都在其中。”徐亚宁说，“他们掠夺部分星民的信息，等于在这些民众头上悬上了一把看不见的刀。” 林寒面色恢复如常，想起了之前air公司曾提议大力推进终端普及却被驳回的事情来。 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指挥部不会将庞大的监测数据开放给air。 “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这些数据的重要性高于生命。”林寒的目光略微一沉，“希望这一次的指令完成之时，能给牺牲的公职人员一点交代。” 他这么一说，反向有了几分威胁之意，徐亚宁沉默了一瞬，然后才说：“没有一位公职人员会牺牲得不明不白。” 林寒眼中流光微转，虽然心中疑云渐深，但表面上似是全然信任了指挥官，在个人终端上接收了特别任务指派过后，才离开了指挥大厅。 …… 指挥部大厅的拱圆穹顶仍亮着恒久的光芒，像是再也不会熄灭。 第101章 但是大厅中的人员却已经退尽，在深沉的黑暗当中，只有平稳挪移的脚步声，随后一只手贴上了大厅中央长廊尽头的一道门。 门框闪烁过三次蓝色光圈，紧接着左右门扇移动，大门才慢慢开启。 徐亚宁迈入其间，脚步行过的地方，散发出了密集的蓝色光点。 “你来了。” 门内跳窜出了一道璀璨的光芒，接着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徐亚宁抬起双手，像是在轻捧着心爱之人的双颊：“对不起，我来迟了。” “你很久没有过来了，能量会耗尽的。” 这清脆的声音浅带了几分担忧。 徐亚宁摇了摇头，然后说：“不会的，我担心的是你的能量。” 遍及视野的蓝色光点像是随时都会吞没她的身躯。 “你对这个孩子总是格外关照。”徐亚宁缓缓开口道，“相信他很快就可以成为……你的一部分。” 第55章 雪城（一） 林寒在进行任务出行之前,先是亲自去了趟指挥部维修站，确认右先生的修复进度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九十九，又迈入了联盟皇家学院。 近来因为幽灵的身份被“揭露”,学院解除了封锁状态,广场上面不再是空荡荡的情况，而是聚满了不少试验机甲的学生。 尽管关于皇室的各路新闻满天飞腾,但是显然期末的压力能让吃瓜的精力猛然抽回，重新专注于个人设计以及驾驭机甲的训练上面。 不过林寒再来一趟的原因,是因为皇家学院著名的导师库伯回归了天问星。 · 林寒没有直接去库伯的办公室，相反，到了上次拜访邢朝平的教职工休息区域。 邢朝平向来作息规律，而且多年来教学楼、办公室以及分配公寓三点一线，看课表排列就能推知他此时会在哪里。而库伯和邢朝平多年老搭子,基本常在一块儿。 果不其然,林寒找到邢朝平的时候,也就等于找到了库伯。 此时库伯正在和邢朝平一起喝茶，看到找到了休息区的林寒,立即起身,张开双臂，像是迎面要给林寒一个伟大的怀抱,然而被林侦察官敏锐地躲开了。 库伯对此也习以为常，但嘴上难免惋惜：“林,拥抱会带来好心情的，不要这么抗拒。” 林寒微微一笑：“那需要看场合和对象,库伯博士。” 库伯收回双臂,有些可惜地道：“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啊，我在远星碰上的那些孩子……” 库伯博士大肆将林寒同周游的列星上三到十来岁、尤其喜欢拥抱的孩子们做了一番对比,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皇家学院的师生距离有些遥远，不利于教育的进一步发展。 无论是林寒还是邢朝平，都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絮絮叨叨，等到库伯终于发挥完毕之后，他坐回了原本的位子上，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那片漩涡状星域，小组已经进行了一些讨论。” 关于曾经造成了荒星上镜像现象的星域，以回到天问的库伯为首的一干学院导师成立了专题小组，结合了终于出发的勘测队带回来的景象，对此进行了一系列推论。 库伯发挥一秒切换状态，讨论起正事的本事：“靠近星域的物体，无论何种体型、能量消耗模式，都会不约而同地出现自己的‘复制品’，但在固定的时间之后，就会彻底消失。” “星域在这个层面上，已经搅乱了空间，而且……”库伯说到这里，晃了下手，解锁了个人终端，“在这片特别的星域中，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个人终端呈现的浮面微微放大，最终散出了许多个闪烁着的光点，随着库伯的手再一挥，悬浮着的光点们由一条快速游移的线所贯穿起来，接着晃荡了一阵，最后挣脱了平面，卷曲出了棱角来，每一面都被不同颜色的光芒所覆盖。 “看起来这个东西还在不断增加大小。”邢朝平看着浮屏上的多面晶体，“那就是还在积蓄能量。” 林寒同邢朝平一样，顺着库伯的操作观察着晶体的变化。 这样看来的话…… “星域里有着一个‘晶核’？” 林寒问库伯。 库伯“嗯哼”了一声，算是给了肯定的回答，接着把方才给邢朝平解释过的话再说了一遍：“这里所有的光点都代表能量值抵达了常规量的坐标，最后这些坐标聚合在一起，通过系统模拟，构成了一个能量晶核。” “现在看来，支撑这片星域的核心就是这个能量晶核。”库伯道，“但是……” “晶核随时都可能爆炸。” 林寒说出了库伯的推论。 库伯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所以在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之前，封锁还是不能解除。” 他说的封锁，指的是已经多条被迫停运很长时间的索道。 “星系之外有着更加广阔的天际，世界就是没有尽头的。”库伯说，“无论安图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仍然会有着高于一切的力量，迫使人们低下头来。” …… 与此同时，紫鲸星军部总署。 尹恒上将双手交叉，对着面前站得板正的元帅儿子道：“最近你和那位侦察官凑得挺近，怎么想的？” 军部势力分化不是一天两天，元帅的头衔挂在尹天曜身上，实际上是贴在了积淀颇久的尹家身上，上将作为目前尹天曜智囊团的首席，时常耳提面命。 第102章 尹天曜想也不想，直接回答说：“和您一样，有些正常的需求。” 尹恒上将情人遍天下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本人却不觉得难以启齿。 不过军部内部知道，这些小情人里面，有些是真的，有些却只是一颗颗小棋子。 所以军部里面，流行着“上将的心犹如星流海里的杂尘，很难看清其真实面貌”的说法。 而上将的两个儿子却奇迹般地没有步此“后尘”，花边新闻的对象都始终如一，成了新闻池里颇受吐槽的一点。 “除此之外呢？”尹恒上将又盘问道，“你还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无论如何，得到点指挥部的便利总是件好事。”尹天曜说，“老爹你说是不是？” 被称呼为“老爹”的尹恒上将其实保养得宜，换个眼神没那么尖的人过来，乍一看会以为两父子是亲兄弟。 尹天曜五官的深邃感继承自父亲，而薄蓝色的眼睛更是如出一辙。 “少说这些废话。”尹恒上将一眼拆穿了他，“我看你根本没指望对方给你什么，反倒是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 “别犯什么糊涂。” 尹天曜听到这句提醒，不禁一笑：“我很清醒的，老爹。” “戴维斯底下的人大多想要退出军部，他现在更求自保，想利用苏珊娜脱身。”他继续道，“不过他的计划没有那么简单实现。” “还有……”尹天曜说到这里，眼神中熠熠生光，“我的计划已经在进行当中了，很快就可以解决目前的困境。” …… 同库伯以及邢朝平短暂碰面之后，林寒乘上飞梭回到个人公寓。 临走前库伯感慨了一番，也承诺会将勘测队带回来的东西同研究结论一道发给联盟指挥部，以求在现下乌烟瘴气的环境之中能够找到破解的办法。 在个人机甲右先生修复完毕不久，林寒就立刻同石大风动身抵达了第六星界的冬宫星。 冬宫星上只有一片频繁漂移的大陆，常年被冰雪覆盖，平均气温比起天问帝都要低上二十摄氏度，能够孕育出不少生命也是个奇迹，而联盟在此开辟出了一个管辖区，也不是件易事。 接待林寒和石大风的是当地冰原区管理长冯安。 安图其余星球的人以为生存在冬宫星这片大陆上的人一定一直以来裹成了个球，然而冯安身上只罩着一层驼色的外衫，分明是天问帝都初春时候的穿着。 他上了点儿年纪，笑起来的时候褶皱里嵌着自然而然的温和，说话语速也慢悠悠的：“林侦察，石侦察，欢迎你们来到冬宫星的雪城。” 林寒和石大风换上了管理长给的当地人手两套的保暖内衫，然后随着冯安的脚步朝星舰听驻地外区行走。 若是鸟瞰而下，雪城就像是由冰层和雪粒塑就而出，但是为了避免入目白茫茫灰蒙蒙一片，建筑顶端都闪着五颜六彩的灯光，灯光溢散，这片大陆并不像是传说当中的那么寂寥，反倒是缤纷多彩。 黑潮的行迹在这里出没，然而精准地找到其所在并不容易，眼前他们需要冯安带着熟悉一下环境。 冯安说：“听说两位有不便透露的重要任务在身，不过我们这儿的待客礼仪还是不能少。” 他领着人走到一处建得有些像斜塔的地方前，一手掀开了门口的帘子，漏出了其间的歌声。 林寒和石大风几乎是被浩荡的歌舞声裹挟而进，才发觉里面的空间何止斜塔的直径所及，简直像是折叠起来的一个村落此时延展了开来。 他们就像是默默无声飘荡进来的三个微点，惊不起什么波澜，然而因为冯安的面孔具有一定的威慑力，加上林寒和石大风的面孔有些陌生，原本自由的歌舞声一下子收紧，像是有些收敛，仔细打量着外来的人。 作为地区管理长的冯安介绍说：“这是来自天问星的两位客人，最近会在雪城停留一段时间。” 他这么一说，众人该唱的唱，该跳的跳，声音比刚进来那会儿还要热烈，更是拍手欢呼：“欢迎欢迎！” 来自外星的二位在阔别联盟义务教育多年之后再一次体会到作为“新同学”被欢迎的尴尬。 林寒估摸着，若是黑潮的人潜入这片大陆，估计也会有品质相当的礼遇。 随着冯安的步子继续挪移，周围人的目光也不再盯着两位远道而来的侦察官。 雪城里的人比起帝都来说，身形高大，alpha居多，即便罩着衣衫，都能从隐约的轮廓当中感受到其肌肉线条的刚硬。 不是很符合某种美感，但是彰显了十足的力量。 林寒在心里默默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本着熟悉环境的初衷，石大风走着走着跟人跳起了舞，以天生的朴实憨厚成了个颇受欢迎的自来熟。 而林大侦察官不准备费这层心思了解外人，只是端起了盛名远星的雪城之酒，浅饮了几口。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往这儿一坐，分明不在灯光的照耀中心，却独成了一道风景。 下一刻他准备搁下酒杯，杯口却被人用另一个杯子一碰：“你的气质很特别。” “方便聊几句吗？” 勇气可嘉的雪城土著alpha碰杯之后，还主动朝林寒酒杯里塞了两个冰球。 第56章 雪城（二） “这样口感更佳。” 陌生alpha指了下浸入酒杯的冰球。 第103章 林寒盯着杯子里的两个冰球,不难看出冰球表面还有雕刻的痕迹，刻的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撑着半侧脸的身影。 傻子都知道这是借“冰”献佛,有什么含义再明显不过。 林寒的目光掠过这个人,又重回了杯子中的冰球上面，一时间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在旁边这位alpha眼中,林寒不过是眼睫微颤。 他脑瓜子一转，认为这肯定是害羞了！ 借着酒精的作用,加上雪城土著天然的奔放属性，alpha不禁主动伸出手去。 这可是来自遥远天问星上的omega，他很想感受到林寒身上的柔软。 但是奇妙的是，他没有看清林寒的动作，这人就莫名其妙地躲避开了他伸过去的手。 小土著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过这么眼睛一闭一睁的工夫,林寒已经不在旁边,而是在另外一边儿坐着，手上拿的不是酒水,看起来只是杯质朴至极的白开水。 而他手中的酒杯“啪”一声,已经碎裂成了无数块，惊得他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从繁忙的社交当中抽出身来的石侦察拍了拍他的肩头,郑重提醒道：“哥们儿，最好不要离他太近。” “还有就是……”石大风晃了晃手指,“千万不要招惹有洁癖的人。” “可不要往人杯子里随便放东西。” 可怜的小土著望着手中的一片狼藉，猛地点了点头,仿佛经历了生死的威胁。 —— 林寒拎着杯白开水,继续观察着四周来往的人。 周围的基本上都是雪城本地人，一时间无论是以肉眼还是终端系统探测,都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他身周一米由本人的气质圈出了块安全地出来，一时再也没有外人来打扰。 “……传说中的西莉塔尔和西娅是孪生姐妹，她们面容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就连眼角的一颗小痣也一模一样。” 不远处，一众小孩儿围在一起，专心致志地听着管理长冯安娓娓道来。 “西莉塔尔拥有至上的武力，而西娅则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被奉为神明。” “但是有一天，西娅以神明的名义告诉世人，自己看到了整个星系即将坍塌的命运，于是请求西莉塔尔再一次率领战士们出征远星际，开辟新的领土。” “然而西莉塔尔的统治尚未稳固，于是拒绝了这样的请求，认为西娅只是在危言耸听。” “西娅因此创建了自己的队伍，进行了精密的计划离开所在之地，却在计划最后一步实行的前夜，被西莉塔尔发现……” “西莉塔尔以开疆拓土的利剑刺透扰乱人心的西娅胸膛，伤口却没有流淌任何血液。” “……最终西莉塔尔和勇士们看着西娅的身躯自伤口之处化成蓝色光点，最终消失在了茫茫星系之中。” “自此之后，西娅被尊称为真正的女神。” 雪城的管理长冯安讲到这里，给小孩子们一人分发了一个印有玫瑰底纹的徽章。 除却管理长，冯安还有着一个身份：地区传道教父。 他所说的，是当地信徒所尊崇的西娅教派奉行的传说。地区管理长兼任教父的不只他一个，联盟对此也没有任何禁令。 只是因为近来皇室内部的动荡，冯安也被列为了重点调查对象之一。 等到分发完身上带着的“小礼物”，一个小孩举了下手问：“管理长，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冯安摇了摇头，和颜悦色地说：“当然没有。” 他声音还是慢悠悠的，听起来十分从容又温和，就连一旁的林寒，也会自发地想要多听几句出自这人之口的话。 “西娅的身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西莉塔尔因此心怀愧疚，但是并未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依照西娅派的教义，西莉塔尔和西娅虽然为孪生的姐妹，但代表着霸权统治和自由光明的两端。 于是西娅为善，西莉塔尔为恶，同尊崇西莉塔尔女神的教派所信仰的，截然相反。 “但是西莉塔尔并不知晓的是，拥有先知之力量的西娅早已经开拓出了新的星系。” “这个星系同他们原本所在的星系一模一样，也就是今天我们所在的安图。” “旧的星系在不久之后坍塌，而新的星系承载着坍塌之前的时间点，安然无恙发展到了今天，只不过西娅已经不在了。” 一众小孩于是发出高高低低的惊呼声。 “好可惜啊！” “怪不得大家都信仰西娅女神，她真的好伟大啊。” “可是女神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也太神奇了！” 冯安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然后说：“她献祭了自身的天赋之力，坠入神池之中。” “于是整个星系在短暂的时间当中引发了新一块天地的共振。” “旧星系的一切变化持续地带动着新天地的变化，从而‘复制’出了全新而充满希望的安图。” 林寒在听到“复制”的这一刻，更加关注起了冯安的话来。 冯安说到这里，眼神不由闪过明亮的光，尾音也不禁微微上扬。 这一段传说虽然他已经讲了无数次，但每每提到这里，都能让他再度兴奋。 林寒看出了冯安温和外表之下，内心对西娅派教义的狂热推崇。 信徒的心虔诚而炽热，但是内里究竟纯不纯粹，还说不太清楚。 第104章 想到这里，林寒想要跟冯安就西娅教派随意谈上几句。 毕竟“复制”同镜像现象实在相似，教义当中所说指不定会给漩涡状星域出现的原因带来一点启发。 不过这时候，他的终端出现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这并非危险人物出现的警报声，仅仅是普通通知的默认音效。 他一转目光，精准地同人群中一双过分熟悉的薄蓝色眼睛对视。 · 林寒好心地留了个就近的空位，看着进行了外相伪装的尹大元帅自然而然地落座。 “林侦察啊林侦察。”尹天曜似乎有点语重心长，“在联盟存亡危急之际，你竟然还有闲情理会别人的搭讪。” “彼此。”林寒分出余光留意着冯安的动静，“你也很有兴致。” 苏珊娜大概率会向黑潮队伍求救，不过黑潮的各方人员覆盖甚广，难以推测出其具体所在。 所以苏珊娜手下的军队会逃到这里，同黑潮散兵的坐标重合，也并不奇怪，毕竟这是符合推论的。 只不过林寒没想到的是，能这么快同某元帅再度碰面。 “尹元帅，你知道了些什么。” 林寒早已习惯同尹天曜嘴皮子上的你来我往，笃定这人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新鲜的东西。 “不太碰巧，我的确有些兴致，你快看着。” 尹天曜伸出一根长勺，轻巧一敲，旁边冰树上就落下了一块冰晶，他接着拿起了一把刻刀，在上面刻起了东西来。 又开始叫劲了。 林寒这么想着，某元帅却十分熟稔地忙活着手上的艺术，神情专注，仿佛自行圈出了一方天地，让他也不禁将视线从冯安身上收回，凝望起其专注的目光。 过上片刻，尹大元帅便完成了预想之中的作品，然后将其摆在了一旁堆叠的其中一个底座上。 于是这个底座上立出了道林大侦察官等比例缩小的身影，眉眼清秀，但眼神透着股清冷的生人勿近，神态抓得十分细致。 “你这是做什么？”林寒瞟了眼尹天曜的大作，“证明自己比其他人的雕刻技术更好吗？” 尹天曜不置可否，只是说：“向你展示一下个人爱好。”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之一。” 林寒唇角一勾：“我知道你兴趣广泛，冰刻的确不在预设范围之内。” 尹天曜属于给点儿颜色立刻开染坊的人格类型，对于给林大侦察官造成的惊喜非常满意，于是接着道：“当然，我早就说过，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 林寒顺着他的话说：“那好，现在我认识你这个爱好了。” 尹天曜继续道：“所以呢？不好奇是什么时候会的？怎么会的？是无师自通？还是有人教？” 林寒：“……” 这人现在真是莫名兴奋，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已经将黑潮和苏珊娜所有下属都一网打尽，只差回到联盟报备了。 好在尹天曜向来有天赋异禀的个人发挥能力：“这是我哥教给我的，多年以前，他学了大半个月，就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和另一个人说句话。” 林寒听着他说，并没有打断对方。 “现在想起来，他真是一个毅力可嘉的人。”尹天曜的目光落在林寒身上，“至少比我聪明一点儿。” “你今天是怎么了？” 尹天曜说到这里，林寒更加笃定了这人眼下不大对劲的想法—— 何况这人的外相伪装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从耳垂处开始出现了一些晃影。 有过相关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属于买到了质量不佳或是过期的外相伪装液，到达一定时间就会露出“真容”。 他和石大风作为侦察官出访，虽然没有特别挑明身份，但还是没有特别隐瞒。 而尹天曜明显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所以进行了外相的变化。 但是……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林寒一时间脑子里飘过无数猜想，甚至包括眼前的尹天曜只是一个“编辑人”的想法。 在他的印象中，对方是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的。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一个人一面小跑，一面礼貌地说着：“让一下，大家请让一下，谢谢！” 同样对外表进行了修饰的赛伦斯喘了口气，一把抓上尹天曜的肩头：“可算是找到你了，元……兄弟！” “快跟我走！” 赛伦斯看着外相晃出了更多虚影的尹天曜，觉得自己在军部的薪水会因为无奈的失职而不断减少，连捋直的头发都不禁焦虑出了卷的本色。 林寒看了两眼赛伦斯，又看了两眼抓着桌子不肯走的尹天曜，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超乎自己预料的事情。 赛伦斯递来求助的眼神：“林……长官，我们这边，这个情况就是……” 他腾出一只手比划，企图向林寒解释，然而却一时间没酝酿出合适的语言。 林寒：“我们先出去。” 他看出来说明事实的不方便了。 “兄弟，咱快走吧。” 赛伦斯奋力拖起自家元帅，然而对方坐在原位上，十分坚韧地不肯移动半分。 “不……赛伦斯……”尹天曜几近陶醉地看着出自己手的冰刻，“我不爱你。” 赛伦斯：“？” 他转而抓住林寒的手说：“林，我爱的一直是你！” 第105章 林寒：“……” 这么一闹，周围载歌载舞的大众立即开始围观，顺手抓起了瓜子，等待着当事人持续发声。 第57章 易感期（一） 一个alpha、一个beta、一个omega,如果说上演三角大戏的话，实在会过分精彩。 冯安暂时结束了自己的传道，走到了人群围聚的中心,轻咳了两声说：“大家各自忙自己的事吧,今天我们的欢迎会就到这里，下次大家有空再聚。” 管理长兼职教父的冯安一出面,众人也不好拂其面子，于是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打探的目光。 作为兢兢业业的下属,赛伦斯觉得这一场社死不能怪在他身上，但是需要立即解决。 他几乎是低声央求着上级尹天曜：“我说元帅，赶紧回去吧，免得碰上什么意外。” 尹天曜果断拒绝：“不。” 赛伦斯：“……” 他再次将求助的眼神递给林寒。 林大侦察难以对此坐视不理，毕竟某元帅拽人的手劲道不小,一时间很难挣开。 他大发慈悲地用另一只手盖在尹天曜伸来的手上,看起来像是在安抚对方：“跟我出去。” 尹天曜一时抿紧了唇,手上力道松了些，终于起了身。 然而他仍然没有挪动步伐,只是盯着林寒说：“说三声‘你爱我’。” 此时沉默的不只有林寒,还有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石大风、赛伦斯和冯安。 —— 在短暂的一分钟后，林寒亲手将人拖出了斜塔区域。 赛伦斯领着路,冯安跟在后面。 雪城的夜晚一直以来漫长又阴冷，于是每个人都打开了终端的照明功能。 在尹天曜的伪装液彻底失效前半分钟,环绕着多个光圈的众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尹天曜携下属临时落脚的一个住宿点，放在雪城当中,只是普通的多单间式住所,丝毫不引人注目。 赛伦斯成功把大元帅推入了其中一个房间，然后心怀感激地对林寒说：“谢谢您,林侦察。” · 林寒将冯安送出住所所在的巷口，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冯安一脸十分理解他人苦楚的慈悲相：“我知道的林侦察，在联盟当中就职实在不容易，遇到点感情纠纷也是人之常情，您一定能够妥善解决的。” 林寒说：“给您添麻烦了，这个人……” 没等他多解释，赛伦斯突然从住所飞奔了出来，甚至晃起了林寒的手臂：“林林林侦察，劳烦您去看看……” “呃，您的这位朋友……” 冯安眼神不错，知道这两位新出现的朋友在联盟担任要职，但此行并没有准备表明身份，于是道：“林侦察，您可以选择的住宿点坐标都已经发送到您的终端上面了，外面夜寒风大，您这边看望过朋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说着又朝跟上来的石大风微微一点头。 林寒看了一眼赛伦斯，又对石大风说：“你先去住宿的地方，到了给我发一个定位。” 石大风瞅了瞅楼上，目光又从林寒和赛伦斯身上转过几轮，然后问道：“学长，你今天要留在这儿？” “谈些事情。” 其实是看看这人究竟出了什么毛病。 林寒不是头一回心口不一，但是他本性淳朴的学弟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都不会发觉，此时他这么一说，就觉得一定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机密，让学长纡尊降贵，跟军部的人打交道。 石大风就这么被轻松打发，林寒见这人走远了，才问起赛伦斯：“什么时候这样的？” 赛伦斯回答说：“我们在天问时一周前就出发了，元帅这个情况……是前天开始的。” 军部人员动身得比较早，不过眼下这个情况，行动进展必然停滞了。 赛伦斯咳嗽了两声，然后继续道：“是在第八星界就留下了旧伤，上次地下城爆炸后虽然没有检查出来什么毛病，但是免疫系统肯定受到了影响。” “元帅一来到这儿……就被冻着了。” “然后感冒了两天，就开始疯狂说胡话……” 他这么一说，尹天曜所在的房间忽然发出了一系列哐当声响。 接着房间门开始承受尹元帅的持续锤击。 赛伦斯将门拧开，映入林寒视野的景象是—— 房间里的地板上散了不少玻璃渣子，因为这番动静，唤醒了一旁时刻待命的扫地机器人。 机器人绕过坐在地上的尹天曜，开始收拾起周遭的狼藉。 而身着单衣，前襟敞开，赤着双脚的尹大元帅抬起脸来，一双眼睛写着茫然和无助，甚至还闪着泪光。 泪光？ 无论是赛伦斯还是林寒，一时间都微微一怔。 接着尹天曜对着林寒说：“你不要我了吗，林？” 赛伦斯诧异道：“这怎么还哭起来了呢……” “战后ptsd外加易感期症状，智力直线降低、异常毛躁、不能安分地待在一个地方正常处理事务。”赛伦斯接着道，“智能终端的诊疗系统是这么判定的，至于参考的治愈方案……” 他望着林寒，觉得最佳治愈方案有些不好直接说出口。 “你不要我了吗，林？” 尹天曜再一次委屈巴巴地问了一句。 赛伦斯及时道：“我的大元帅，林侦察没有不要你，他只是，呃……” 第106章 平时觉得说话还很利索的赛伦斯突然觉得舌头打结，难以自圆其说。 尹天曜还是紧紧盯着林寒，他抬起一只手，又道：“那你不要走了，林。” “不要走”这个要求有些微妙，赛伦斯喉头哽了一下，然后道：“林侦察，麻烦你稍微……” 他心里的话咕噜溜了几转，最终才稍微酝酿出一点儿：“温柔一点点。” “元帅这个样子，最好不要受到什么刺激。”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林侦察俯下了身，同样伸出了手，回应了尹天曜几乎讨好般的祈求。 赛伦斯在心中补充了一声：战后ptsd外加易感期症状还有一条，那就是眼里只能看到omega，症状严重时，只能看到唯一的一个omega。 这就导致参考治愈方案当中最推荐的一项就是omega的陪伴和安抚。 赛伦斯道：“咳，所以如果您愿意伸出援手的话……真是感激不尽。” 林寒微微抬眼同他对视，明白了这里的“伸出援手”是什么意思。 “你是盘算好的？” 观察到赛伦斯丰富的面部表情，林寒立马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尹天曜确实失常不假，但是偏偏这时候能够准确找到自己的所在，当然是有人刻意引导。 赛伦斯眼见着瞒不下去，于是坦诚道：“林侦察，我知道您很宽容的。” 他冲林寒一笑：“之前您受伤的时候元帅也没有过多计较的，所以希望您这一次能够帮帮忙。” 赛伦斯又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他这里是真的出了问题。” 放在平常时候，这分明是句侮辱人的话，但是现在林寒看着尹天曜，知道这就是事实。 “在元帅清醒的最后一刻，我们已经找到了一点儿关键线索，现在也在观察当中，如果您肯帮忙的话，想必你们的行动也会顺利一些。” —— 不久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林寒和尹天曜面面相觑。 林寒不敢轻易移动身体，毕竟某人完全不肯撒手，但凡距离稍微挪远，某人的怒气值便会显而易见地上升。 这是根据终端追踪的数据得出的结论。 林寒难得无奈叹了口气，为着这一次的心软后悔了一瞬间。 不过事已至此，关于“安抚”这件事…… 他是真的不太会。 他自来到天问星开始，接受的教育和训练都是为联盟公职后备军作准备，生来不为抚慰任何一个alpha。 但眼前这个人显然是他前进道路上一枚实力非凡的绊脚石。 林寒接收了终端当中赛伦斯整理出来的注意事项。 一，不能提苏珊娜、毒巢、黑潮、计划之类的敏感词语，不然症状就会更严重； 二，不要对元帅进行任何负面评价，不然他有可能会出现暴走状态； 三，也不能说拒绝他的话，不然他会更加毛躁…… 林大侦察浏览过注意事项，不禁拧了下眉，然后开始尝试着伸手触碰尹天曜额间的碎发。 薄蓝色的眼睛毫无阴霾，只有着最单纯的注视……注视当中，带着点儿显而易见的渴求。 不得不说，单是这样的注视就足以让人沉沦片刻，何况…… 那久违的、充满侵占性、此时异常浓郁的信息素气息几乎彻底霸占他的每一寸鼻息。 林寒忍不住呛咳了一声，之前好不容易抑制而下的窒息感此时再一次涌现。 但是没办法的是…… 他是亲自过来的，等于是将自己送上了门…… 处于易感期的尹天曜几乎在林寒出现反应的前一秒就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紧接着一手抚上他的后颈，自然而然地附上了一个吻。 这个吻不像是林寒预想的那样蛮横，反倒小心翼翼、温柔至极，仿佛这人头脑清醒地在给予他缓冲的时间。 奇怪的是，随着对方炽热的呼吸感染到自身，那原本的窒息感却像是得到了解放，顷刻间消失。 随即这层炽热渐渐深入，等到林寒觉得头脑已经不可自抑地走向理智脱缰的时候，这个吻却停了下来。 尹天曜落下了一道浓重的呼吸，盖过了林寒细碎的喘息，薄蓝色的眼睛却一派平静。 这一刻林寒不禁怀疑，尹天曜的智力下跌都是唬人的幌子，他这个人脑子其实非常清醒，轻巧一计划，就挖出了个坑等他来跳。 “林……” 林寒听见尹天曜呢喃了一声，然后将他的一只手托高，贴在了自己的一侧脸颊上。 嗯……体温偏高，估计脑子还是没有在正常状态。 “我们不要管安图了好不好？潘伯顿什么的，就是个疯子，让他自生自灭吧，我只要你。”尹天曜语气却很平静，“这么多次了，都是失败，也许是我们的选择太自私了吧……但是我已经尽力了。” “我们都尽力了。” “我喜欢你，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第58章 易感期（二） 放在平时,尹天曜说的胡话不少。 但是在此时，林寒却一瞬间觉得，他吐露出来的话才是真正的心声。 “你说什么？” 他反问了一句。 尹天曜眼睛亮得出奇：“你知道的。” “我……” 林寒来不及细问些什么,尹天曜就已垂下眼帘,舌尖慢慢在他下唇上肆意一舔，让他不禁一个激灵。 第107章 正是这样的反应,让对方忍不住落下一声笑。 林寒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伸回抚着尹天曜脸颊的手,又将这人推开了些：“这样很有趣吗，尹元帅？” 尹天曜望着他的眼睛，过上两秒，很郑重地摇了摇头。 这一刻倒是林寒忽然挑出了一丝戏谑的笑，然后抬手解开了上领的两颗纽扣。 “你要做什么？” 反倒是尹元帅眼见此景,心下有了疑惑,立即收了笑容,那不安分的情绪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充满了肉眼可见的警惕。 据研究表明,某些更为强大的alpha在易感期内除却会出现更加暴躁敏感的情况,少数甚至会忘记alpha这层身份，以为自己本性脆弱,所以显得十分无助。 但是即便出现了这样的奇葩症状，他们在潜意识中还是会紧紧依赖靠近的omega,一面心生警备，一面又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 “如果你不想耽误的话,就赶紧停止这种状态。” 林寒先是拍了拍尹天曜的侧脸,然后反手解完了尹天曜的衣扣，对方上腹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接着将人一推，二人齐齐倒在了沙发松软的侧沿。 比起安分下来的待治疗人物，他自身反倒出现了不太稳定的反应，呼吸更加炽热，眼前的人好像没有平时那么讨厌，带着赤诚的可爱。 真是……一时不知道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隐约想到这一点，林寒不由自主挎下对方的侧领，直接在肩头咬上了一口。 这一口虽然不算得重，但是也足以令特殊时期的尹天曜有点儿吃痛，浑身绷紧了一瞬。 就在这么一瞬，林寒探出一手，在他上臂打出了一管药剂。 尹天曜微微睁大蓝色的眼睛，就算脑子有点犯浑，但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一把。 “我……你……”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身上涌过冰火两重天，惊得太阳穴一突一突。 “晚安。”林寒慢条斯理地给他扣好了衣扣，“这几天好好睡一觉。” —— 林大侦察整理好仪容走后，给赛伦斯留了信，说是尹天曜三天之后能够复原如初，在苏醒之前需要时不时补充点营养液。 三天的时间，对于普通星民来说不过是眨眼的工夫，但对于联盟指挥部来说，却可以做太多事了。 至于这管他备在身上的药剂，原是防止在意外情况下被人永久标记的，其中成分可以有效控制alpha的过度亢奋以及其他的情绪起伏，比起普通抑制剂的效果来说，要强上数倍。 因此这管药剂的另一作用，恰好能发挥在易感期的alpha身上。 尹天曜的状况来得突然，但也不算特别严重，药剂的作用估计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 要是单纯让他陪着这人耗，恐怕不是两三天的问题。 林寒走在街上，迎面而来的冷风拂来，他的心跳频率才降了下来。 他刚才有那么片刻，的确忘记了这管针剂的存在。 · 石大风发送坐标之后没有收到回应，心里猜测了数种林寒所受的折磨，又联想到前任相见到底分外眼红的场面，说不定是尹元帅遭大殃，眼皮不住狂跳，正准备返回先前去过的住所，不过恰在这时候，林寒终于抵达了冯安提供的歇脚地。 “林哥，你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石大风心下总算是松了口气。 林寒瞥了他一眼，面上苍白了些许，但是耳根泛着点红。 可能是……外面冻着了？ 林寒问道：“让你查的东西呢？” 石大风搓了搓手，被问起这茬儿，立即道：“查好了查好了，马上终端就传送给你了。” 发送的数据不小，又是分批传送，加上雪城同星际网之间时常断联，因此传输进度仅为一半。 林寒走进了房间，脱下了外衣，调出终端，等着资料传送完毕。 石大风说：“这个西娅派的教义，我结合了一下能在星际网上查到的东西和这里人的口述，大概就是这些了。” 正如同先前管理长冯安所说的，在西娅教派当中，西娅和西莉塔尔为孪生姐妹，西莉塔尔天生拥有强大的武力，而西娅则拥有先知的能力，但西莉塔尔率领战士开辟安图星系之后，实行了暴.政，统治之下，各地看似安稳，然而星民每一天都活得如履薄冰。 恰在安图实现了飞跃式发展的时候，西娅凭借先知的能力，预言了星系不幸的未来。 因为西莉塔尔正处在稳固权力的关键阶段，猜忌包括埃芙琳战士在内的勇士，也并不全然信任西娅，从而拒绝远征，西娅由此创建了支持自己的军队，身躯坠入神池，以献祭神力为代价，完成了新星系的开拓，最终在西莉塔尔的剑之下，化成了星海中的流光。 而在西莉塔尔派教义当中，西莉塔尔勇敢无双，西娅的存在却极其微弱，除却“妹妹”这个身份，其余则没有过多描述。 “教义当中西娅被西莉塔尔制止的时候，还有一步行动没有完成。”林寒快速浏览过资料，“那是什么？” 石大风摩挲了下下巴，说：“这个嘛，通行的教义当中没有提及，只有星际网的一些论坛上有说。” 林寒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石大风道：“说法就是，西娅完成复制星系之后，计划亲手毁掉即将坍塌的星系。” 第108章 “怎么毁的，也没人说得很清楚。”石大风摆了摆手，“教义没什么逻辑，靠谱点的就是西娅献祭的时候，封锁了三分之一的神力在神池当中，所以能有一个虚假的分.身扰乱西莉塔尔的视线，而且能够吞噬旧星系的一切。” “这么一来，新星系的运转就不会受到旧星系变动的影响，没有了任何后患。” 林寒听完却一时没说话，若有所思。 过上片刻，石大风问道：“怎么了学长？这个点能发散出什么？” 数据传输在这个时候达到了进度百分百，林寒随即浏览完全部资料，说：“你忘了之前的事故了么？” 先前的荒星事故，林大侦察光辉履历上浓墨重彩的败笔，荒星之上编辑人攻击，随后因为镜像现象救援星舰突然消失…… 虽然同教义传说不是一个风格的故事轨迹，但总有着一丝相似的地方。 石大风抖抖眉毛，灵光一闪：“复制？” 林寒对此不否认，接着说：“镜像现象出现绝不是偶然。” 这种现象极有可能是人造，冒出来的漩涡状星域说不定也是如此。 有人在背后操劳着整个星系的命运，不太可能只是教派的狂热信徒，一定还有着别的目的。 林寒这么一说，石大风也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仅眼皮跳得厉害，觉得头也开始发疼。 眼见着小学弟面部不可自制地些微抽搐，林寒容他缓了一缓，才又道：“这个当地异闻也是教义的一部分？” 石大风缓神完毕，回应：“不是，这个是近年来出现的怪异现象，一起整理在这儿了，怕错过什么细节。” 雪城异闻不少，其中一个当地人经常谈论到的，是在大陆边缘地界，浮冰之上偶尔会出现一艘冰船，而冰船之上有着珍贵的宝物。 但唯有死去之人才能登上船，因为这个冰船是一艘沉船，承载着无数人的怨灵。 有关巨船的异闻在各星之上都不少，可是“唯有死去之人才能登上船”的说法，倒是鲜少听闻。 “而且最后能够搜寻到的黑潮人员坐标，就在那一块儿附近，我觉得可能会有什么关联。” 石大风这么一提，林寒立即打开了追踪坐标的记录。 最后散落的数个坐标点的确跑到了冰原大陆的西端边境，但在某一刻开始齐齐隐形，迟迟没有更新的坐标点出现。 石大风说的可能性倒是值得考虑。 “除了这些感觉能提供线索的东西，就是……帝都那边情况不太好。”石大风说，“感染的人数在猛增，目前能够研制出的释缓剂并不能完全根除病毒。” 林寒抬眼道：“那罗丹他们的任务很重。” 罗丹带着一队人去寻找其余地的毒源，估计这段时间会反复跃迁，难度比起追击黑潮来说还要大。 他正提到罗丹，终端却忽然掐灭了资料显示界面，弹出了罗丹的头像来。 石大风诧然：“学姐是在哪里监听了吧？” 林寒接通了通讯流，对面先是传来一阵喘息，接着才传来罗丹的声音：“拨通了吗？终于拨通了，我他……” 她先是骂了一堆脏话，然后才问道：“是林寒吧？” 林寒道：“是，现在什么情况？” 罗丹又喘上两口气：“侦察官新人里面有叛徒，黑了我们这队所有人的终端，导致之前一直没法联络上其他队伍，也不能朝帝都回传消息……” 说到这里，她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缓上了片刻才继续道：“除我之外的人都重伤了。” 林寒继续回应：“你们现在在哪里？” 终端显示出的罗丹这一队人员的坐标，在数小时前就一直停留在第六星界的洛可可星上面。 “你们还在冬宫星吧？我现在就在冬宫星上……”罗丹说，“我看到城镇的轮廓了，这里的城镇应该不多吧，我……” 她说到这里，声音却由着一阵轰鸣吞没，通讯流因此也戛然而止。 第59章 求救 “林侦察,那里有一些东西。” 冯安朝前方一指，示意林寒看向不远处的星舰。 星舰头部近三分之一栽入了雪地，舱顶有大小不一的凹陷破损,不过舱身上面印着红白玫瑰围绕荆棘圣剑的图样很清晰,明显隶属联盟指挥部。 · 在收到罗丹的求救信号之后，林寒和石大风立即联络了管理长冯安,调动了两队机械守卫，第一时间赶到了通讯流反定位的坐标点。 罗丹既然说可以看到城镇的轮廓,说明已经在主城的外围地带，反定位锁定的地方也正是在雪城的边境。 作为一片独立大陆，这片宽阔的土地上除却城镇地界，其余地方毫无人烟，一眼望去只是无尽灰白,淌着似有若无的雾气。 即便做好了保暖措施,身体还是会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潮冷。 离开主城区的防御系统,因为外围气流变化无常，飞梭难以正常使用,冯安解锁的是当地常用的移动星舱。 星舱速度不比飞梭,但是外壁更为坚固，可以抵御四面八方渐重的风雪。 抵达锁定的位置后,星舱暂时收回了奔波的金属长腿，默默缩在一旁。 联盟指挥部的星舰如果是公用的,那么所有侦察官在外都可以通过系统识别打开。 林寒擦去星舰探测头上的雪屑，系统自动散出蓝色光芒扫描了他的面部,随即寂静的雪野中弹出了一声认证成功的“嘀——”。 第109章 星舰有了回应之后,舱门也随之而开，不过中心控制系统的面板上亮起了警示红标,提醒电量已经不足百分之二，如果无法及时补充能量，系统将在五分钟内自动进入休眠模式。 闪烁的红光之下，中控台上的裂痕也忽明忽暗地掠过视野。 一些按钮经受了不小的能量冲击，已经失灵，边缘上落有几滴血迹，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上了层冰晶。 “学长……这……” 后脚跳上舱室的石大风不禁心下咯噔。 林寒说：“不用担心，罗丹还有力气吐黑水，说明体力还不错。” “在这个时候反叛，他们可能已经找到了新的毒源。” 新上任的侦察官原则上不参与重要的行动，纵然指挥部提倡速度与效率并行，在新人靠近职权中心的时候，还是讲求循序渐进。 罗丹在执行任务的中途，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新人当中会出叛徒，又或是在察觉到的时候就同反叛者起了冲突，而后掌控了星舰，移动至冬宫星。 石大风采集了星舰上残留的血迹，用以检验其主，然后跳下了星舰。 林寒随后离开控制舱室，关停了运作中的系统，又看到了雪地面上的脚印。 这些脚印大多破碎，可见打斗不只是发生在舱室之内，周围的雪层受到能量的扰动，扑落而下，盖过了大多脚印的一部分，使得留下的痕迹十足凌乱。 不过即便如此，脚印还是指向了一个方向。 跟随而来的机械守卫一部分经过变形成了大型拖车，将破损的指挥部星舰从雪地里拉出来，准备运向主城。 而冯安再一次解锁了移动星舱，星舱再次蹬出四条机械长腿，朝既定方向飞奔而去。 在茫茫雪雾当中，星舱的探测系统很快捕捉到几个闪烁的红点。 红点所能散出的信号一时强大，一时微弱，明明灭灭，让林寒想起了南谷区地下城燃爆那一天。 那一天搜索到的轻甲坐标，同样也是这样明灭不定。 不过能够很快观察到的是，数个红色坐标点移动速度相近，逐步朝一方偏移。 移动星舱提快了速度，带着三个人颠簸了一阵，最终离坐标点群的距离只有三十来米。 林寒率先下了移动星舱，落地的时候已经装配好了一副轻甲。 不远处轰鸣不断，激荡出了几波新的雪雾。 在雪雾的中心，闪过了零碎的蓝色光芒。 轻甲踏过迷雾，轰鸣声却在下一秒迫近跟前，林寒反手以能量光刃抵御对方的进攻，但是机械臂却被一口“咬”住。 那些零碎的光点来自周身散发能量波纹的机甲兽，这庞然大物周身银白，眼睛和甲片缝隙中缠绕着精密排布的神经导线，每一个导线的节点，都亮着蓝光，是调控能量运转的枢纽。 机甲兽铁齿重重咬合，紧接着长尾横扫，巨大的能量冲击席卷雪地，林寒跟着踹出了一脚，机甲兽下腹立刻多出了一个凹陷，神经导线断掉了数根。 遭受攻击使得机甲兽提升了周身的警惕，能量骤时聚集到了头部。 不过这也正显示了它的致命弱点，林寒眼疾手快，直接聚焦胶囊机甲的攻击力，轰击了机甲兽的头颅。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个眨眼之间，等到冯安和石大风靠近的时候，能看见的只是一只有尾巴的兽状机械物被轰到了几丈之外，头顶冒着莫名其妙的蓝烟，低低嗡鸣，好像在哭泣。 雾气这时候散去了一部分，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掠过众人耳膜，几只机甲兽出现在了众人跟前，包围的中心正是罗丹。 罗丹精疲力竭，看到熟悉的面孔，眼睛才多了几分光来，一时受到莫大鼓舞，“回光返照”，直接将跟前两只机甲兽掀飞了。 剩下的两只，因为察觉到了同伴能量值的飞速下跌以及其他危险人物的靠近，立即将大部分能量收拢在头部核心，飞速后退了几步，但没能逃过石大风补上的轻甲炮。 冯安操控下的机械守卫接着钳制住了奄奄一息的机甲兽。 林寒简单观察了一番，这些机甲兽能量处于偏低水平，身躯均有裂痕，可能早在围攻罗丹之前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然他刚才也不能那么容易就将这东西的核心破坏。 冯安从移动星舱当中拿出了医疗包，帮助罗丹进行了简单的伤口处理以及包扎。 罗丹接着补充了两剂营养液，周身的体力逐渐恢复，在星舱当中待了一会儿，体感也没有刚才那么冷，心神才算彻底平静下来。 根据星舱的探测系统，周围已经没有了贮存有能量的个体。林寒决定不再往更加边缘的地方走去，四人同坐一个星舱，和拖着机甲兽身躯的机械守卫一起，返回雪城。 罗丹深呼吸一口，说：“黑潮在我们指挥部塞了人。” “这些机甲兽是黑潮的？” 石大风问道。 罗丹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着陆之后我就给你们发了通讯流，但是突然被这些小玩意儿攻击，我估计它们是黑潮的东西，但是这一次真的有点儿突然。” “叛徒是谁？” 林寒见罗丹已经平静了下来，递过去了一瓶水。 罗丹灌下满瓶水，道：“新人当中的卢诗语和哈里森。” “他们在搜索毒源的时候发出求救信号。”她说，“我跟着赶了过去，但是一时没找到这两个人，于是发送通讯请求，也不接。” 第110章 “这样我以为他们两个真的遇到了危险，结果当地出现了感染白斗篷的人，之后我才知道，他们引爆了搜索到的毒源。” “洛可可星现在情况跟帝都差不多了。” 罗丹说到这里，心中沉下的气又堵了上来，她忍不住捶了下星舱里的小桌板，整个舱室立即震动了一阵。 冯安小心翼翼道：“罗侦察，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得平静下来思考对策。” 石大风直言直语：“学姐，虽然这个星舱质量不错，但也禁不起你这么捶的，有什么气等我们找到那两人再说。” 林寒道：“现在不是找到卢诗语和哈里森的问题。” 这两个人他不是最近才认识，早在皇家学院修习学分期间，就有所接触。 因为卢诗语和哈里森都曾经参与过库伯的研究项目，四舍五入算是跟石大风的情况相似，是他的学弟学妹，所以早就不是生面孔。 而联盟皇家学院的背调不是一般的严格，等于是要万无一失地瞒过联盟的审查，要么是从父母一辈的履历就开始伪造，要么就是在皇家学院毕业之后加入了黑潮，又潜伏进了指挥部。 “他们的行动并不缜密，现在这个阶段就暴露了身份。”林寒说，“说明毒源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重要到长时间的潜伏都只是为了这一刻。 可是制造大规模感染对他们来说有什么作用？背后的意义又在哪里？ 林寒也看过卢诗语和哈里森的背景资料，其中包括指挥部会再一次进行的人际关系调查内容。 他们同皇室成员之间并没有私下来往，不太可能之前被苏珊娜收入麾下。 当然，除却他能猜测出的常规情况，还有一种细思极恐的可能性便是，联盟公职人员被黑潮侵蚀了不少，连过关的背调也是被看不见的手抹出了一片清白，顺利瞒过了多数人的耳目。 罗丹道：“究竟有多重要我不知道，他们的行径真是像疯子。” —— 一行人不久之后抵达了雪城，冯安接收到了终端上的实时数据，看着洛可可大部分城市以及帝都惨不忍睹的感染者数量，不禁面露愁容。 他说：“我会将全城警备都调至最高级别，并加派机械守卫的。外围边境的动静也会观察。” 见林寒回应了一声“嗯”，管理长嘱咐大家好生休息，就揉着太阳穴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此时天仍然黑沉沉的，但是已经接近凌晨，林寒被折腾了大半天，感觉不到丝毫睡意，新人侦察官的面容、罗丹的话以及教派的传说都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转。 林寒靠着床头，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山根。 冯安安排的住所配置的床同他在帝都公寓里面的不同，要松软上不少，躺上去整副身躯仿佛都要陷入柔和的棉花里，恰是这时候，林寒忽然想起了某人设计的强制睡眠七小时系统。 偏巧是因为脑中忽然闪过这一点，林寒觉得自己有了一丝倦意。 在意识朦胧的时候，他头顶压下来有点儿沙哑的声音：“救救我……救救我……” “好痛苦……” “每日每夜，不停地折磨着……” “救救我……救救我……” 林寒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然而他面前是一汪泛着潮冷的黑暗，他循着声音来源前进，面前出现了一道门。 门在他靠近的时候轰然开启。 门框闪烁过蓝色的光圈，其表层透露的质感令林寒觉得似曾相识。 下一秒他头脑清醒地回忆起来，这道门正是指挥部大厅长廊尽头的那一扇。 然而门却是在这一刻开了。 他踏入了门内，随着他的脚步朝前迈进，黑暗犹如退潮的水，慢慢散去，他周围突然有了人声。 旁边的人道：“林，你看，据说那就是什么超级大数据库，听说还能预言未来，我看着觉得很玄学啊。” 林寒望向说话的人，他记得这人，曾经是皇家学院同系毕业的，同批入列了指挥部侦察官，但在边境战役当中不幸牺牲。 除了这个认识的面孔，他身周还站着一些人，只不过五官有些模糊。 他看向他们正在议论的“大数据库”。 与其说是数据库，不如说这是一个以光体显示的巨型ai。 ai的外相明显参照了西莉塔尔女神像，光体覆盖的是水蓝色的光辉，不过眼球部分只有眼白，没有刻录瞳孔，显得有些缺乏美感。 她摊出一只手，手上跳窜的光纹时而是缠绕着荆棘的圣剑，时而是一朵紫金花。 “好了，这里的参观到现在就结束了。” 林寒闻声一转头，看见的是慢慢走来的潘伯顿。 第60章 沉船（一） 潘伯顿穿着指挥官黑色制服,金色肩章熠熠生光，他慢慢走到林寒跟前，拍了下手：“年轻人们,经过我认真的思考,你们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会更好。” “也许不久以后你们就会忘记这里有什么了，也许不会。” 潘伯顿微微一笑。 因为上了点儿年纪,他眼窝有些凹陷，笑容牵动的是面上的褶皱,看起来十分和蔼。 有声音不禁抱怨道：“潘指挥，我们才进来三分钟啊，才看到这个长得像西莉塔尔女神的ai。” 潘伯顿向光体ai注目。 这一瞬间，林寒觉得他的目光同他原本记忆当中的任何一刻都不相同，透露着他理解层面上的……深情。 第111章 脑海中跳窜出这么一个词,他忽然觉得自己所处的并不是梦境,而是刻意被抹除的一段记忆。 潘伯顿拍了拍说话人的肩头,说：“没关系，以后你们可能还会有机会仔细去看的,甚至……” 他顿了一顿,眼中流淌的情绪瞬间收回，恢复成了平日的淡然：“为这个庞大的系统贡献一部分力量。”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听出了是标准的收场话。 恰是在所有人脚步挪动的时候，光体人歪了歪头,摊开的手掌上的东西消散。 她垂下手，声音带着点困惑：“新来的孩子都很可爱,你却着急要赶着他们走。” 听到所谓的大数据库开口,本来已经要跨门而走的众人纷纷转过了身，再次望向了“她”。 光体被大家注视,像是害羞一般退了两步。 潘伯顿表示赞同：“年轻人，当然可爱。” 他转而朝一众侦察官道：“我可不是赶你们走，只是因为这个地方太特殊了。” 话音落下，新人们也不再多耽搁，只是互相看了一眼，慢慢朝门外走去。 林寒走在队末，在大门关合之前，朝门内再次看了一眼。 里面的光体双手十指相扣，抵住了额头，看起来像是在默默祈祷着什么。 蓝色的流光顺着她的眉心流淌至四肢，是在进行能量补充和流转。 在林寒转过身的一刻，沙哑的声音再度传来—— “救救我……救救我……” “好痛苦……” “每日每夜，不停地折磨着……” “救救我……救救我……” “林……” 这一声“林”出口的时候，林寒再度转身，大门近乎完全关合，门缝里流转过一缕深蓝色的光芒，紧接着彻底重重闭合。 他在这一刻再次朝门走去，然而整个人的身影穿透了厚重的门，接着他又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一只手搭上了温和干燥的大手。 林将军戴着面罩说，对着终端说：“我知道……最近流感很严重，不会让林寒感染的，相信我，阿嚏！” 他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顺手将面罩捂得更紧了一点。 林寒抬起眼来，迎上父亲有些歉然的眼神，张开双唇，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脸上也罩着防护面罩，林将军关闭了通讯流，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十分沙哑：“林寒，我把你送到……” 林将军牵着他，慢慢朝光亮盛处走去，他在路上絮絮叨叨了不少话，也叮嘱林寒要多喝热水，不要挑食。 周围的光影在反复闪烁，最终在视野当中变得分外模糊，林将军的声音也越飘越远，像是掠过了头顶，跑到了天边去。 与此同时，林寒的手也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 “呼……” 骤然清醒，林寒从床上坐起身，不禁深呼吸了几口。 一连串的梦让他晚上的呼吸频率不太稳定，此时的心率也比平时高，但是梦境的细节却十足清晰—— 那是他从远星回归天问帝都，正式入职不久，指挥部内部的活动之一。 那扇所谓神秘的门开启，林寒回忆当中的一个漏洞也被填平。 潘伯顿领着新人侦察官参观号称存放着核心数据库的长廊尽头，但在大家初窥光体的时候，忽然改变主意似的，打断了参观的进程。 林寒走出大门之前，还听见了不小的求救声。 那个声音不是光体ai，而是…… 分明是父亲生病时偏哑的声音。 察觉这一点，林寒不禁想起了家中抽屉笔记本夹页中的字条。 红色墨水落在纸面，凝成的“杀死指挥官”五个字，笔锋折转顿挫，都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除了能够判别是他自己的字迹，其余再也没有什么细节能够指引方向。 —— 林寒一面穿上外衫，一面飞速整理着回忆当中的细节。 参观数据室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至于之后为什么会遗忘，大概率是由于提升体质的改造步骤。 那么这一步体格改造，让所有新人侦察官都忘记了一些事情。 林寒最后理好衣领，想到极有可能同父亲声纹一致的求救声，再一次打开了智能终端阿对的锁定板块。 在方块状的悬浮排列中，一把小小的淡灰色锁扣于其上，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灰锁似乎颜色更浅了一些。 自从修理终端以来，阿对的登录次数频繁，避免了无法畅通登陆登出的风险，只是这个锁定的部分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他一打开门，迎面碰上了石大风。 石大风抬起一个虚拳，正准备敲门：“啊，学长！” 林寒见石大风收回手，但是接着喘了几口气，像是刚从楼下跑上来。 这声“学长”叫得并不像是平日兴致勃勃的打招呼，而像是急于求助。 “怎么了？” 听出这么点儿差异的林寒问道。 石大风指着楼道的方向：“尹……尹元帅来了。” 林寒挑了下眉，道：“状态正常？” 石大风说：“好像是正常的。” 林寒了然，说：“那你在怕什么？” 虽说元帅的头衔具有相当的震慑力，但是还不至于让人一见就下跪，何况尹天曜和背后的参谋团走的也不是铁腕路线。 第112章 石大风压了压声音：“他说要找你算账啊。” “噢。” 光凭这句传话，林寒还不能确定尹天曜这人到底是不是“正常”。 “学长，所以昨天是……”石大风说，“果然还是没谈好？” 虽然不知道英勇神武的林学长究竟和大元帅秘密商谈了什么东西，但他万分相信两个人一定在这四处危机的节骨眼上，谈了事关联盟存亡的重要大事。 至于过往那登顶新闻池热门的花边新闻，虽然他还是很想问，但因为每次都没套到秘辛，也就不了了之。时间久了，石大风只能将这“情史”归结于八卦。 林寒脚步一顿，瞟了一眼石大风，见其面容赤诚不似作伪，认真提问仿佛一心求学，已经到嘴边的话跟着脚步略微停滞，最后绕成了另一副模样：“的确没谈好。” 他想起了赛伦斯的话：“他们承诺提供一些情报。” 石大风点点头，心想着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情报交换上面就没谈妥！ · 林寒顺着楼道走了一截，又乘电梯下行，开门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坐在一楼沙发上，喝着白开水的尹天曜。 石大风跟在林寒身后，见到尹天曜就自动撤开半步，同对方下属赛伦斯交换了几个眼神。 林寒在一侧坐了下来，打量了眼尹天曜。 尹天曜道：“起得挺早啊，林。” 林寒回应说：“你也一样。” 看来针剂的作用发挥得很好，不过一天时间，尹天曜虽然眼底略有青黑，但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常态，至少不会泪眼汪汪像是受了欺负。 林寒这么想着，尹天曜却忍不住笑了一声，坦诚道：“托林侦察的福，我昨夜都没有睡着。” “药剂效果很好。”林寒道，“起初几个小时尤其显著。” 这话委婉地表示“正常情况下，你现在应该睡觉，而不是闪现在这里闹腾”。 尹天曜保持得体笑容，眼神一直稳稳落在林寒身上，石大风觉得这算账算得不大对劲，已经自行脑补了不少二人的纠葛。 在沉默的片刻，赛伦斯接上了话：“呃，的确感谢林侦察给的药剂，虽然药性有点儿烈，但管用……” 林寒接受了这份谢意：“不客气，这支药剂的制备能够发挥作用，也是指挥部的荣幸。” 石大风的目光在林寒和尹天曜身上兜了几圈，“药剂”二字可谓是晴天霹雳。 侦察官除却特别任务，平日常备在身上的药剂主要是防止信息素干扰的，这一点beta具有天生的优势。 至于林寒随身备着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一支…… 石大风随即以复杂的眼神看了眼尹元帅。 这眼神夹杂着同情、无奈和惋惜。 “我是不知道指挥部还有这么前端的药剂制造技术。”尹天曜微微嘲弄道，“凡事讲求效率，真是名不虚传啊，林。” 林寒点点头：“当然，我估计你也不想耽搁正事。” 随着他话音一落，住所大门被一只手解锁，冯安踏入其内：“抱歉，我来晚了。” 地区有黑潮入侵，而且受到白斗篷感染的人数直线上升，冯安差不多一夜没能安然合眼。 “管理长，好久不见。” 尹天曜起身伸出手去，同冯安握了握。 当初争取元帅选票的时候，尹天曜算是跟冯安打了个照面。 冯安道：“想不到元帅会亲自来到雪城，有失远迎。” “那些都是虚的。”尹天曜道，“实在的是我们共同解决黑潮的决心，以及保护雪城星民安全的重任。” 冯安被元帅脱口而出的这一高度震惊，跟着点点头：“您说的不错。” 此时自楼上传来一连串脚步声，罗丹打着哈欠走下来：“怎么了？有什么新线索了？” 她顺口一问之后才发现，除了林寒、石大风和冯安，一楼大厅里还多了两人。 两人有点儿面熟，身着的制服属于联盟，但是跟指挥部的还是有些差异，徽章则完全不一样。 “这是什么重要会议现场？” 罗丹认出了两位军部人士，寻思着今天这个时候两方人凑一起，目标估计还算一致，加上地区管理长，能讨论些大事。 第61章 沉船（二） 一楼大厅里除却服务型的小机器人,就只有三方人员，罗丹随意坐到了一边儿，视线扫过一圈人。 林寒说：“没什么重要会议,只是尹元帅乐意提供重要情报,解决当下难题，维护雪城乃至远星的安危。” 他这么一说,罗丹眼神一亮，觉得眼前喝着大白开的尹元帅浑身镀起了光,透露着伟大而神圣的气质。 尹天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要当众提供情报，只同赛伦斯对视了一眼，就知道下属在自己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承诺了什么。 “不错。”尹天曜也不否认，“为了感谢林侦察雪中送炭，帮助我稳定了情绪,我这里追查到的东西怎么能吝啬呢？” 他这么一说,罗丹狐疑地看了眼林寒。 什么叫做帮助稳定了情绪？ 身为能够进入指挥部的高级alpha,罗丹也有过情绪失常的易感期，虽然在经过指挥部体格改造过后有所改善,但不代表完全消失。 谁都知道对于易感期的alpha来说,一个合适的omega是多么重要。 这一刻她以敬畏之心望了眼林寒。 第113章 林寒面上并没有特别的波澜，反盯了她一眼,不太明白她这眼神是怎么回事，好像他忍辱负重地做了什么似的。 这时冯安道：“尹元帅这么及时地伸出援手,雪城上下的星民都会十分感激的。” 林寒重新看着尹天曜，虽然没开口说话,但是眼睛里明显写着“请尽快开始你的善举”。 尹天曜轻轻抬指,一刹那众人险些以为他朝林寒开了发□□。 不过下一秒被召唤出来的是尹元帅的终端林林。 此时这只原本以猫咪形态出现的智能终端，光形体态膨胀为原来的三倍,然后陡然变成条状，最终铺展成一个巨大的光屏。 光屏上亮出了解锁标志，随后跟着尹天曜眼睛聚焦点的挪动弹出了一个光标下的内容。 那是一艘船。 “苏珊娜的行踪就是在这儿附近消失的。”尹天曜摊了下手道，“等了很多天，还是这样。” “黑潮的散兵也是在西端。” 他指的是右分屏上反复播放的闪烁坐标。 冯安道：“看来公主殿下一直以来都在依靠黑潮的力量。” 苏珊娜逃出天问帝都，虽然没有明确在联盟通缉名单上面，但其地位早已经是头号通缉犯。 只是联盟在未妥当处理各股势力之前，暂时不会考虑摘下皇室这颗宝珠。 · 林寒看着光屏上投落出的巨船，其轮廓在一片迷雾当中若隐若现，但是不难看出边缘上有精心雕刻的纹路，像是层叠的浪花。冰船右侧，则是锁定的地区范围和散落的坐标显示图，六天的时间内并没有再次更新。 “西端边境的巨船，背后还有很多传说。”尹天曜说，“我想以指挥部的调查能力，应该也知道了不少。” 林寒反问：“所以？” 在浓雾当中的巨船像是游走在冰洋上的冰雕之作，在稳定地沉浮，看起来就像是终端临时搭建的东西，极度缺乏真实感。 尹天曜眼睛里弯着笑：“我只是想听听林侦察的意见。” 林寒道：“我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一个问题。” 尹天曜轻应了一声，又说：“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随意。” “你确定探测到的是实体？” 林寒问道。 石大风交上异闻传说的时候，林寒仔细看了一遍，但是并没能捕捉到冰船的模样来。衬着传说，冰船更像是海市蜃楼，代表着一种虚无。 “不要以指挥部的技术上限为标准，贬低我方实力。”尹天曜说，“如果不是实体，我现在应该展现的是实际冰船的坐标，而不是它的外形。” 罗丹道：“这船在边境，也不像是能跃迁的地方啊。” 联盟管辖之下的地区，每一个跃迁点都在官方记录当中，维护上也需要耗费大把的人力和能量。 冬宫星的边境地带虽然常年脱网，但处于当地严密监管当中，没道理有人跃迁或者建设跃迁点，监管方会一无所知。 冯安看着探测出的坐标点和冰船，注意到坐标点的最终记录，道：“那天这个时段的确有异常信号干扰，但是很快就消失了，没有被信号管理方归结为异常情况。” 冯安说的信号监管记录此前也在石大风的打包资料当中，当时信号出现的时间跟尹天曜终端显示的大差不差。 “这艘船第一次出现是在十余年前，当时联盟管辖多地出现了反叛现象。”冯安继续道，“我还是地区管理长的候选人。” 他的眼神依然平静，像是无澜的水，但这一刻被放得很远，像是掠过了眼前的光屏，抵达了若干年前：“上任管理长即将卸任，我和其他候选人是地区事务主力，在四处边境的海域中打捞出了不少沉船和浮尸。” “有工具辅助，那段时间虽然消耗了不少能量，但还是完成了这个艰巨的工作。”他慢慢说，“尸体得以安葬，沉船也被清理，但是有一艘……” “这艘船只会在日落时刻出现，没有人知道上面有什么。” 他说话的调子天生适合传教，或者说讲童话故事。 不过此时他讲出来的东西，没有童话那么单纯。 罗丹道：“我说管理长，这么说起来这不就是艘幽灵船，是不是那些魂魄的怨念太重，然后聚在一起变出一艘船来吸引活人？” 冯安说：“这是其中一种说法，不过……” 不过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 纵然是信奉教派的冯安和雪城的土著们，都觉得这种说法只能当成茶余饭后的小故事来听，并不能成为一种立得住脚的推论。 “当时还用着这样古老船只的队伍可不多，那些尸体和船来自哪里，管理长应该能很快锁定，对吧？” 此时尹天曜开口，问向冯安。 冯安皱了皱眉头，道：“这个……在当时并没有确定。” 林寒一面听着冯安说，一面看着投屏上的巨船旋转了半周，露出了轮船顶上的一个标志来。 这个标志并不清晰，但当他看清楚的时候，心脏重重一沉。 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放在标志上面太久，终端自动响应，放大了局部符号。 泛着微蓝光芒的图标，是羽翼包裹宝剑的纹路。 那是…… 林寒开口道：“准确说是在十八年前，北河星战乱平息的若干天后，冬宫星上出现了大量旧时代船只。” 第114章 冯安说：“这……我们当时也有猜测，不过无法敲定。” 他看向屏幕上的图标：“这个符号我还有印象，在船只被焚烧之前，我们留下了电子档案，里面也记录了这个标志，几乎每一艘都有。” “北河星存续的图标当中，并没有与之匹配的，我们没能得出个所以然，又得投入下一场防卫战当中。” 那段兵荒马乱的时期，冯安无法遗忘，整个联盟也无法遗忘。 林寒的目光还停留在标志上面，内心虽然笃定，但并没有接着说什么。 此时石大风乖巧地举了下手问道：“我只是想问，那为什么会说死了的人才能登上船啊？” 传说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是雪城上的星民却是对这个说法保持着相当的敬畏之心。 冯安说：“因为有不少人去过那里之后出现了反常状态，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但是后来很少有人会独自去西端边境了。” “具体怎么样的反常？” 尹天曜问。 冯安仍然拧着眉头，看样子斟酌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双目失神，浑身无力，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和心跳，很像是死了。” 林寒和尹天曜对视了一眼，显然这个点双方都有所遗漏。 毕竟传说是传说，至于究竟是什么使得雪城人有所忌惮，那多半是被当地封锁了消息。 林寒问道：“那这些人后来恢复了么？” 冯安摇了摇头：“十来个靠近冰船的人，在获救的三年之内陆续去世。他们彻底失去生命体征之前，都出现过一段时间的精神癫狂。为避免恐慌，管理区下了禁令，这件事没有出现在新闻池当中。” “愿女神带领他们去真正的安乐乡。” 他在胸前比划了几道，虔诚地祈祷了一会儿。 冯安嘴里念叨着渡灵词，石大风觉得后背掠过一阵凉飕飕，不禁打了个寒战。 罗丹起身在大厅里踱了几步，一转头道：“不对，那这大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上次看到这东西还是在联盟义务教育教科书上面。” 回答的人是赛伦斯：“根据现在这个情况吧，我们根本无法靠近冰船，我叔觉得那里有一个强大的能量场，只有意识投落体才能进入。” 林寒淡淡瞥来一眼。 兜转半天，重点就在于这一句话。 赛伦斯这时候跟石大风一样，觉得身后掠过一阵凉。 林寒跟罗丹一样起了身，但是没在大厅里面踱步，直接朝门口走去。 赛伦斯十分惊恐：“元帅，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这怎么……” 尹天曜摆了摆手：“没什么，你说得挺好的。” 尹元帅遂抛下下属，同样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亲爱的，往哪里去？都不打声招呼。” 林寒一手解锁，侧身回道：“公用星舰的预计修复时间到了。” “噢。” 尹天曜回答得轻描淡写，但丝毫没有就此停步的意思，全然成了林侦察的小尾巴，紧紧地继续跟了上去。 看着二人的身影双双消失在住所大厅，连服务型小机器人也跟着愣了一愣。 罗丹诧异道：“什么情况这是？” 整个给指挥部人员留出的住所隔绝外部信号干扰，无论商议什么，都不必担心信息会泄露，倒是个交换情报的好地方。 但是本来有些严肃的讨论被尹天曜一带，生生说出了个散漫劲儿，意识体投落的说法是军部的猜想，虽然指挥部的人和军部的人向来爱怼嘴，但知道没有哪一方会故意耽搁时间胡乱猜测。 不过眼下那句“亲爱的”叫得情真意切，倒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石大风指着赛伦斯的面门：“你们元帅对学长做了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赛伦斯无奈：“什么叫我们元帅对林侦察做了什么，应该是你学长对我们元帅做了什么，搞得他失魂落魄的！” 石大风不满：“你胡说些什么？” 赛伦斯加大音量：“我说他们复合就是理所当然，我只是在顺水推舟！” 石大风撸了撸袖子：“嘿，你个军部的小狗，你这边还有理了？敢不敢不带机甲赤手空拳打一架？” “你……” “我……” —— 罗丹调出终端，看到了指挥部星舰修复完毕的提醒，伸出两手扣上两位聒噪beta的肩头：“吵吵闹闹的够了哈，看你们这吵架的水平，怪不得当不了上级。” 冯安在一旁笑了笑：“希望我们这儿的修复师水平你们能够满意。” 石大风和赛伦斯大眼瞪小眼，但想到两位上级已经走远了，且落在肩头的力道不俗，立即一面揉着肩，一面争先恐后地奔出门口。 罗丹也速速跟了上去：“那个姓赛的，你没说你叔是谁呢，到底靠不靠谱！” 第62章 沉船（三） 林寒和尹天曜并肩走着,目的地是雪城管理区的修复大厅。 雪城因为黑潮队伍的潜入以及受到感染的人数上升，发布了一级警告，星民基本宅在家中,街上没什么人走动,市中心的大屏上面反复滚动播放着对白斗篷病毒的科普短片。 “你究竟来做什么？”林寒道，“既然已经知道冰船是怎么回事,就没必要拖延。” “听说你们这儿出了叛徒，我想来看看热闹。”尹天曜眨眨眼,“说不定是我们这边的人呢。” 第115章 林寒习惯了他的虚晃一枪，然后说：“那祝贺你，尹元帅，这一次行动十分成功。” “看样子你对那个标志很熟。”尹天曜话头一转，“想起以前的事了？” 军部内掌握的情报自然也包括林寒的,其曾经在北河星上成长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秘辛,不过没有太多人会过分关注这一点。 毕竟自从联盟实施统一管理以来,各星界的差异一度越来越小，出身于哪个星球,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来说,影响也不比从前。 林寒回想起光屏上冰船带有的图样，说：“北河星上军队大变革之前主力军的标志,没有被载入联盟系统。” 尹天曜了然：“原来是这样。”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林寒忽然顿下脚步：“你……” 此时某元帅的气色比起刚才来说好了一点,但是眼底的青黑还未褪尽，疲倦仍然挂在脸上。 林大侦察官内心终于难得闪过一丝微妙的“歉疚”。 歉疚在于,这药剂的具体功效他其实只能粗略估摸,具体会发生些什么并不完全在他掌控范围之中。 但他绝不会满心都是歉疚，更多的是摆了对方一道的小小得意。 矛盾的情绪冲撞了那么一下,让他不由自主想憋出句可以称之为关心的话来。 尹天曜应道：“我怎样？” 林寒说：“我只是好奇你目前的状态。” 尹天曜挑了下眉：“是么？” 他略微朝林寒靠近半步，一伸手过来像是要同林寒进行会晤握手，但指尖却停留在了林寒的一颗衣袖铆扣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的状态。”尹天曜说，“不如你来感受一下？” 他这么凑近着说话，气息较平常灼热，林寒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 “我的百米冲刺当时破了学院校记录，你不可能跑过我！” “汪汪汪！” “就那个校记录？只是因为很多人不屑于参加吧，就这速度能代表什么？” “汪汪汪！” 此时二人身后奔来石大风和赛伦斯气喘吁吁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愉快的狗叫声。 因为石大风骂上了一声“小狗”，赛伦斯的终端萨摩耶顿时奔了出来。 两人你追我赶，身后跟着只发光的狗，场面一度十分精彩。 林寒心中的情绪忽然瞬间收束为一点，跃入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当中，沉默了下去。 他转而朝石大风道：“别闹了，把气喘匀，修复中心就在前面。” 赛伦斯和石大风双双歇下脚来，很快各随上级，但持续干瞪眼。 尹天曜在这一刻收回了手，朝两位百米冲刺能手露出颇具涵养的一笑：“林侦察说的对啊，别着急。” —— 雪城修复大厅的核心蓄能池摆放的正是罗丹驾驶到冬宫星的指挥部公用星舰，此时星舰以最高效率修复完毕，能量池显示绿标，表明能量已经蓄满。 经过林寒的个人识别，星舰再一次打开，启动过程中冯安和罗丹也抵达了修复大厅。 “我在这儿把哈里森打得不轻，不知道那崽子现在躲在哪儿。” 罗丹指了指舱室面板。 残留血迹的样本来源追溯，结果是罗丹和哈里森。 罗丹说：“当时我没能阻止他们引爆毒源，那时候才发现手上的终端被黑了。” “两个人想灭了我的口，所以我只能跑回公用星舰了。”她这时候再说明情况，仍然气得有些牙痒痒，“如果不是哈里森先前耗费太多体力，可能我还没办法把他踹出去来这儿。” “星舰的系统没有出问题。”林寒道，“他们的能力也只能在终端上做手脚，但是因为太不谨慎，忽略了一点。” 他操纵了核心控制系统面板，很快面板上跳出了多个橙色坐标。 这些坐标点分散于各个星界，代表的是收到任务前往各地的侦察官。 同样进了舱室的尹天曜看到屏幕上的光点：“小叛徒们能黑了终端，但是却没留神隐藏自己的坐标？” 赛伦斯也讶然：“真的会有人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林寒一时没回答，只是在操纵台上输入了两串密钥，此后屏幕上只有两个坐标显示了出来。 巧的是两个坐标点都在冬宫星。 开口的是石大风：“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们指挥部每个人……” “咳。” 罗丹适时咳嗽了一声，示意石大风不要随便泄密。 石大风立即住了嘴，赛伦斯于是道：“你们每个人怎么样？” 石大风和罗丹没出声，赛伦斯忽然了然：“我知道了。” 他这么一笃定开口，石大风觉得有点儿不妙：“你们知道些什么？” “是体格改造。”这时候接话的却是尹天曜，“所有指挥部成员体内都会植入特殊芯片，所以……” “无论你们身在何处，只要人还活着，芯片就不会同指挥部的最高系统失联。” 想到这一点，他的目光落在了林寒的脖颈上，眼神慢慢往上，逡巡过发梢、下颌、嘴唇和眉角，在心里慢慢勾勒成了一幅画来。 “这么说起来，指挥部的人权保障不是很到位啊。”他继续道，“人身自由非常受限制，每时每刻都被盯着，倒是可怜兮兮的。” 赛伦斯附议：“啧，可怜兮兮的。” 第116章 冯安怕两边人就此吵起来，趁着石大风开口之前道：“总的来说，目前能通过星舰找到坐标点就是好的，不知道管理区这边什么时候再集中调动机械守卫比较好？” 他这么一问，并没有直接问向军部或者指挥部，只是委婉地在询问什么时候探查冰船、追击反联盟队伍比较合适。 察觉到尹天曜不怀好意的眼神，林寒别过眼来：“卢诗语和哈里森的坐标点就在西端边境，如果尹元帅精神很好，不如即刻就去实地看一看？” 尹天曜道：“冰船不是随时都会现出来的，林侦察要有点儿耐心等一等。” 林寒说：“那我希望你是真的做好准备了。” 二人来回一阵，又安静了下去，罗丹凑到面板上仔细看了看：“真是在西端边境？但是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也有点儿不正常啊。” 面板上的坐标信息平均每个小时更新一次，最近三个小时的坐标点位置一致，显然有些问题。 尹天曜这时道：“那这可真说不好，不是你们的秘制芯片出了问题，就是这两个人回归了黑潮，跟那些散兵一样的情况。” 坐标点长时间未动的状态，确实同黑潮队伍，以及苏珊娜势力的情况如出一辙。 林寒说：“系统没有问题。” 他再次强调一遍，尹元帅终于乖乖噤声。 石大风接着道：“星舰的系统只要还在运作，一般真不会有问题，这核心也没被拆啊。” 他指了指众人的脚底舱板。 此时星舰重新蓄满能量，立刻连通了四处侦察官的坐标，说明运转没有阻碍。 指挥部的星舰都是通过统一核查才会投入使用，系统就在中控舱室的中心，要毁掉系统，需要先破了这层地板。 不过现下舱板的血迹和灰尘经过处理，光洁如初，显然系统还是原始设定的系统。 冯安道：“等到最近边境大雾浓度降低的时候，冰船应该会再次现出踪迹。” —— 冬宫星边境常年被大雾笼罩，越朝边境走，视线就会越发模糊不清。近来因为黑潮出没，巡防的人员加强了警戒。 数个小时之后，众人借助移动星舱，抵达了西端边境，远远就能看到巡防星舰和派遣的多队机械守卫在晃荡。 其中一个巡防的星舱拐了个弯，停在了冯安跟前。 “管理长，那里有个人说是联盟军部大元帅找来的，等很久了。”星舱一打开，巡防员跳了出来，双脚临地，朝管理长敬了个礼，“但是他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 冯安问道：“是么？那现在这个人在哪里？” 巡防员回应：“现在……他得了重感冒，现在被扣留……不是，是请到星舰里去喝药剂了。” 林寒转向尹天曜：“你找来的？那看来是……” 赛伦斯插了一嘴：“我叔来这么快吗？” 以冯安打头，林寒等人很快就走到了暂扣着关键人物的移动星舱边上。 “阿嚏，啊啊啊……阿嚏！” 舱门一打开，众人就看到裹紧了厚毯子的曾淼。 这人仍然固执地身着黑色蕾丝长裙，因为星舱上没有多余的本土保暖衣，此时只能裹着厚毯疯狂打喷嚏，等着喝下的药剂发挥作用。 “阿嚏……林侦察，尹元帅，我就说你们会是我的回头客。” 在看到尹天曜和林寒的这一刻，他吸吸鼻子一笑。 第63章 沉眠者（一） 曾淼持续吸着鼻子,然后艰难探出一只手，将自己带来的一个背包拽了过来。 “呼，刚刚发了好几道通讯都没人接啊。”他念叨了一句,“拖这些工具来这个地方,真是不容易，比终端播报的温度还低。” 他这么一说,尹天曜还专门检查了一下个人终端：“哟，还真是没接上。” 冯安怀着几分歉疚：“真是抱歉,星舱有些时候不太容易能收到信号。” 刚刚所有人都在移动星舱当中，外壁太厚实，通讯信号不畅的情况经常出现，难怪没收到曾淼的消息。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当然不会在这上面计较。”曾淼道,“大家人来得挺齐的,我想很快就可以解开这里的谜团了。” 石大风指着一旁的背包：“这里面是些什么工具啊？” 此时林寒的目光掠过曾淼,也落在工具包上面。 因为伸缩胶囊的问世，现在很少有人出行会拖个大背包,除非这些工具特殊,一点儿意外都不允许发生。 曾淼于是开始现场拆包，打开拉链之后又解了两道密码,开始一件件翻出工具。 “这是能量搜集筒。”他先是翻出了外型像是双筒望远镜的东西，“用来探测这地方能量场的一些数值。” “还有这个……这个是……”他随即掏出了两个球状物,“意识体投落辅助工具。” 他才把球状物拿出来，不知道摁到了哪一个开关,球状体忽然“咔哒”一声,随即破裂弹开，显示击打了一下他自己的前额。 林寒和尹天曜各朝两侧退开一步,扩展开来的工具另一端弹中了石大风的脑门。 “嘶……” 石大风和曾淼双双吃痛吸了口气。 接着号称“意识体投落辅助工具”的玩意儿仍在持续咔嗒咔嗒，自行再次弯折重构，最终变成了裹缠着复杂神经导线的半敞篷方舱状事物，让巡防员开了眼界。 第117章 “哇哦，有点儿意思，尹元帅还真是会招揽人才。”罗丹说，“这稀奇古怪的，说不定能中个联盟发明之星大奖呢。” 冯安凑近看了眼，问道：“不知道这个……意识体投落辅助工具，具体有什么作用？” 曾淼再次打了个喷嚏，然后道：“这个嘛，就是帮助躺入舱内的人将意识体投落到能量场里面。” 他朝着舱窗看了一眼：“也许就能进入那个地方了。” “叔，我就知道你靠谱啊。”赛伦斯道，“赶紧用上来啊。” 曾淼迟疑道：“呃……关键数值我没算出来，这东西我还要调试一下。” · “管理长……管理长！”这时候舱外新来了一位巡防员，飞速朝冯安行了个礼，“我们在指示的坐标点上有了新发现！” 巡防员的通报让众人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开眼前的辅助工具，挪到了先前探测到的坐标点上边。 林寒、石大风以及罗丹立即和冯安一道前往了有了新发现的地方。 根据指挥部公用星舰探测出的坐标点，当地巡防员展开了全方位的搜索，先是在冰层之下发现了两个存储式星舱。 存储式星舱较移动星舱的体积更小，移动速度很慢，但外壁同样坚实，可以抵御风暴带来的严寒和冲击以及普通能量武器的攻击，常用在各索道运输集散的货物上。 但是此时由巡防的移动星舱捞出来的存储式星舱，里面并不是普通的货物，而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星舱外层被打开，透过透明的隔层，这两个人的面容清晰地展现在林寒眼前。 一个五官清丽，留着黑卷发；一个眉眼锋利，是个寸头—— 是两个新进入指挥部，又双双反叛的alpha：卢诗语和哈里森。 —— 如果不是坐标点十分精确，巡防也不会刻意打探冰层之下有什么东西，谁能想到这下面还真藏着人？ “这两个人的生命体征处于稳定状态，但是……”罗丹观察着星舱上的数据，“大脑却极其活跃。” 林寒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如果是单纯的沉眠状态，神经元之间的信息传递速度不可能达到眼前的速度。 两个人看似躺在星舱里面，却仍然维持着高强度的复杂思维和判断。 直到这一刻，他才对曾淼的“意识体投落”说法产生了一些信任。 “这……发现了新的星舱！” “第二个！” “第三个！” “……第五十五个！” 巡防星舱就着先前探测到的坐标点一路下挖，最终发现了五十五个新的存储式星舱。 林寒立刻提出质疑：“这些星舱不会是刚才出现在这里的，之前没有探测到吗？” 这群巡防员都是冯安的心腹，但是其中有没有歪心思的人，还说不清楚。 他这一刻觉得，说不定把配合到的人全部替换成机械守卫，行动起来会更加节省力气。 “我亲爱的林侦察……”此时一只温热的手蓦然搭上林寒的肩头，“虽然全安图星系没有几个人十分热爱自己的工作，但是跑任务而已，不要这么苦大仇深的。” “你也不能这么不留情面地摒弃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怀疑起自己人吧？” 尹天曜这么一说，十足意味深长。 林寒怀不怀疑人，从来不会在表面过分显露，不过尹天曜看起来对待包括黑潮在内的各种事情都漫不经心，但总是能捕捉到他内心的一点儿蛛丝马迹。 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爽快，何况这个人不久前才被他摆了一道。 巡防员被林寒一问，自然在大冷天汗流浃背起来，领头的急忙解释说：“林侦察，这些星舰之前散步了干扰信号，隐藏了自己的坐标，而且这里的冰层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坚固，我们不敢贸然深挖……” 纵然补充了充足的水分，他这么简单一解释，立刻觉得唇干舌燥，好像如何解释都敌不过林寒眼里还没消失干净的疑虑。 他希望林寒能开口说点儿什么，又希望这位侦察官干脆安分沉默就好。 好在尹天曜插了一句：“原来是这样，看来这星舱功能多样啊。” 林寒仍然没说话，只是迈步走去，一一看向新挖出来的移动星舱里躺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跟随巡防星舰又绕了一圈检查的冯安小跑过来，对林寒说：“林侦察，没有尽早发现这些星舰是我们的疏忽，还请您谅解！” 林寒戴上一双手套，伸手拂去了哈里森星舱外的冰渣子，看到了闪烁的红光。 这一星红光提示的是低能量，请求充电。 “这些星舱先前真的释放了干扰信号？” 林寒淡声问道。 回答的人是赛伦斯：“报告，这些星舱在这么极端冷酷的条件下能耗不小，回推分析了一下之前散出的能量波，确实可以完美隐藏自身。” 石大风接上话：“对的，学长，这些星舱释放过干扰信号，那群巡防员没说谎。” 林寒道：“那说明他们原本储存的能量不足以同时支持行动和隐藏坐标……” 他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要么是行动事发突然，要么是他们计划的时间延长了。” 他这么一笑，令石大风觉得这一次的敌方不知道会有多倒霉，因为林寒是真的生气了，越生气他就会越认真，那后果会很严重，与此同时的赛伦斯只觉得有点儿恐怖。 第118章 这种笑和尹天曜某些时候上扬的嘴角有异曲同工之妙，那简直是暴风雨前温柔又可怖的蓄势待发。 所以这两人常碰到一块儿去，总的来说还是有点儿道理的。 —— 林大侦察官完美忽视了两位下级心里兜过的弯弯绕绕，站起身来，看向了西端边境茫茫的大雾。 他总觉得这样的场面分外熟悉，白色……空寂的白色总是能带来一些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这种情绪本来应该被他彻底摒弃，此时却由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起，像是要拼命唤醒什么。 “好像那莫名其妙的船要出现了。”一旁的罗丹开口道，“你们说这些人会不会真是形成了意识体，跑到了那艘船上做些什么？” 她问的“你们”本来默认为林寒和石大风，然而此时尹大元帅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归结为了这个“你们”：“不是会不会，就是如此，不要怀疑。” 林寒没有回应他们，而是径直朝雪雾走了几步，等他察觉到自己是下意识地移动的时候，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转而继续查看搜集到的存储式星舱。 星舱的大小有些差异，但是其中几个明显体型大上一倍。 其中一个体型更为庞大的存储式星舱里，躺着的人容貌端正，身着一袭黑色长裙，双手交握于心口，仿佛是在虔诚地祈祷着什么，而沉睡的姿态仍然透露着养尊处优的高雅…… 消失了一阵子的公主殿下苏珊娜。 这一个星舱能量池容量也翻倍，但是因为体型庞大，消耗的能量不少，所以也难逃能量进入危险状态，舍弃释放设定的干扰信号，仅仅保留基本功能的命运。 存储式星舱有一个副舱，巡防员齐心协力将其扒拉开来，从中砸落下一堆沉重的废躯，在冰层之上浅浅砸出了几个大坑，朝四周散出了点儿白气—— 金属之上是林寒熟悉的裂痕和斑驳，那是攻击过罗丹、也和他交过手的机甲兽。 机甲兽能量枯竭，四肢歪扭，只有一双眼睛还闪着滋啦滋啦的蓝色光芒，像是在控诉他下过的狠手。 · 同样外壳颜色和体型的机甲兽废躯也存在于其余体型更为庞大的存储式星舱里，这些躺着的人面容经过联盟系统核对，均为疑似黑潮人员。 这么一阵捣鼓，好像某个答案立刻就要破冰而出…… 不过目前破冰的，只是这些放置着思维高度活跃的沉眠者星舱。 第64章 一重梦（一） 林寒浏览过面容扫描后系统显示的人员资料数据,又和罗丹商量了一番，暂且下令当地管理长和巡防员，不要擅自打开放着一众嫌疑犯的舱门。 一来,以他们现在手上的工具,除了硬敲就只能硬炸，能不能打开舱门不好说,恐怕先是把边境环境给毁了； 二来，其中躺着的人是重要的待审讯人员,此时打开舱门，等于中途强制结束了他们“意识体”的活动，如果就此损害他们的大脑，这些人大概率会永久沉眠或者变成傻子，在无法审问的情况下,线索链又一次会被迫中断。 林寒朝尹天曜说：“叫曾淼过来。” 尹天曜倒是有些意外：“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叫他,不必专门叫我。” 不过林寒下一刻说的话让他的一分意外一扫而空：“雇他的人是你，我不负责开工资。” “还得是你啊,林。” 尹天曜笑了一声,心想这人还真是精打细算的，眼前的困境能不能解还不好说,都怕曾淼事后算劳务费算到他头上了。 但是不等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有所动作，曾淼就跳着脚蹦到了一堆星舱跟前。 “让我去看看,这些星舱应该能提供一些重要数值。” 新的巡防员带来了保暖装备，药剂也发挥了作用,曾淼不再吸鼻子,状态逐渐恢复，拎着能量搜集筒开始晃荡,十分跃跃欲试。 尹天曜道：“你来得正好，林侦察正要传唤你，好好表现吧，叔叔。” 被大元帅尊称为“叔叔”的曾淼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提着裙摆走到星舱边上，能量搜集筒不停伸缩，发出了一系列噪音，一众巡防员看热闹似的围观，但是很快就被一声尖锐的警报转移了注意。 “那东西出现了！” 巡防队长跳上星舱之后又立马跃出来，冲着一旁的巡防员招了招手。 巡防员一个跟着一个传信，最终消息传到了冯安这里，冯安最后朝林寒道：“林侦察，是冰船的轮廓出现了。” 经过星际网的共享功能，众人立刻接收到了相同的画面。 雪雾之中逐渐出现了一艘巨大的轮船，刚才还只是轮廓，此时船头顶上的标志却已经清晰地展现在了众人眼中。 与此同时，曾淼还在不停地测算着数值，嘴里念念有词：“快要达到峰值了……就是现在，快，赛伦斯，就是现在！不要耽误时间！” 他一着急起来，仿佛牵动了某种隐形的力量，连同苏珊娜所在的所有存储式方舱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震动。 震感一出现，一伙人脚底下的冰层顿时有种下一刻要崩塌了的感觉。 在摇摇欲坠的危机感迫近到一定程度时，震动却忽然瞬间消失，一阵寒风掠过众人头顶，每个人的衣领上都挂上雪珠。 终端上的图像抖动一阵，随即显现出了更加清晰的主体—— 冰船的整个船体已经出现，其上浪花层叠的纹路已经破雾而出，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跃上脚踏的冰层上。 第119章 雪地里此时弹出了数个“意识体投落辅助工具”，大小同存储式星舱相仿，绕着星舱走了一圈的赛伦斯对其作用产生了怀疑，不禁嘀咕道：“感觉有点儿不靠谱啊……” 可是曾淼不耳背，立刻回道：“你说什么！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存在了吗？大侄子？” 赛伦斯：“这可赌上了我后大半生脑子能不能继续正常运作啊，叔叔！” 曾淼“啧”了几声，然后说：“哪里有那么严重，顶多……” 顶多有概率瘫个几天而已。 这后半句他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尹大元帅已经一脚踏进了辅助工具的方舱：“没事儿啊叔，我信任你，所以你可得好好守在外面。” 赛伦斯和曾淼立即噤声，随即惊呼一声，一左一右拉住尹天曜。 “你注意点儿啊，元帅！” 二人齐声朝尹天曜说道，然后彼此看了对方一眼。 赛伦斯急了：“你这到底能不能用啊？” 曾淼也急了：“这当然能用，我的东西什么时候不能用！” 一旁的冯安道：“大家别着急，如果工具不稳妥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曾淼打断了他：“不……一定稳妥！” “就是现在了，数值匹配到了最理想状态。” 他虚眯了下眼睛，也忽然松开了手，不再拦住尹天曜。 罗丹评价道：“这人有点疯疯癫癫的……但感觉这样的人才能发明出些稀奇古怪的？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林寒顺着曾淼的目光望过去，即便不借助终端，也可以看到雪雾当中，隐隐出现了一艘巨轮的轮廓。 等到方舱盖顶彻底将尹天曜的身影掩了过去，林寒也朝一个方舱走去，其上复杂的神经导线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分成两扎，然后缠上了他的手腕。 石大风着急了：“学长，你怎么过去了，你不能这样啊，万一这东西有个什么问题咋办，你去的话我和学姐也……” “罗丹还在恢复阶段，你的精神力还有待锻炼，在外面待着。” 林寒出声打断了石大风，另一边的曾淼难掩眉眼间的得意洋洋：“你看看啊赛伦斯，不仅是尹元帅，连同林侦察都这么信任我……” 他的声音很快被方舱隔绝，卡在了一半。 —— 林寒进入方舱，侧躺下去，神经导线很快完成了缠绕，固定住他的身体。 仿佛凌空中有股力量在无声而温和地引导着他，于是他闭上眼睛，周围的声音很快彻底湮灭，随即身体变得轻盈。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不是辅助工具舱内的促狭，反倒是一片空旷的白茫茫。 空茫之中，慢慢出现了一艘船，不过船身忽亮忽暗，像是智能终端编辑出来的虚幻影像。 他仍然觉得身体很轻，像是随时都可以轻跃起来。 正是这么想着，当真就轻巧地跃上了巨轮。 脚步落在甲板之上，如临实地，但他很清楚地认识到，这里并不是真实之地。 不远处响过一阵稀拉的脚步声，林寒转过头去，迎面碰上了两个熟面孔。 —— 这两人看到林寒，默契地一愣怔，什么话也不说，旋即又默契地背过身拔腿就跑，最后一头扎进两个黑色的漩涡当中。 林寒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这一来回。 沉睡之中的哈里森和卢诗语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说明“意识体投落”确实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而且曾淼的东西派上了用场。 他朝着两个人消失的地方走了几步，跟前慢慢也出现了两个黑色的漩涡。 一左一右两个漩涡，像是在询问他a or b。 · 林寒没有多纠结，直接选择了左边的漩涡。 这漩涡之中像是伸展开来的银色长廊，散着眩目的光芒，随着他脚步踏临，一阵笑声也越来越响亮—— 银色消失的时候，只见一个黑发蓝眼的小男孩蹲在黑壳机甲旁边，认真地拿着工具校正机甲足部的零件。 “二少爷修得越来越好了呢。” “我们动作得快一点，免得二少爷嫌我们吵。” “……” 正在做着大扫除的beta侍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那小男孩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还在专心致志地修着东西。 接着是一声“嘎吱——砰”的开关门声。 这声音在此处空间被刻意放大，男孩听到声音，终于抬起了头，一双蓝色的眼睛忽然一亮，利索地完成了手头的修理工作，然后扔了金属工具，几乎是蹦到了门口。 “哥！” 随着这声呼唤落下，一道新的人影出现在了林寒的视野之中。 不出意外这里造就的景象是尹天曜幼时的记忆。 而此时出现的人，是在皇长子反叛战中牺牲的…… 尹天辰。 此时的尹天辰面容未脱少年气，乍一看同联盟英烈中的留影相差甚远，刚一进门，先是猛地揉了揉尹天曜的脑袋。 “……你今天修了机甲？我看看。” 尹天辰的声音不太清楚，像是浸在了鱼缸当中，捎着几分模糊。 林寒无法触碰到周围包括桌椅、修理工具等的任何东西。 他游离于尹天曜的记忆之外，像是误闯这个世界的“幽灵”。 · 第120章 彼时还年纪还小、头顶才达尹天辰胸口的尹天曜扯着兄长到了机甲边上。 “嗯……挺好的，但是……”尹天辰道，“差了一点点。” 尹天辰走到机甲周侧，一番摆弄之后擦净了手上的黑油。 尹天曜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睛一眨不眨。 不过尹天辰这时候却不准备和他继续探讨机甲相关话题，反倒是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刻刀，冲尹天曜一笑道：“今天学点儿别的怎么样？” 二人脚步挪移，林寒也由着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牵引，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几步。 下一幕，是尹天曜托着下巴，看着尹天辰拿着刻刀，在一块冰晶上细致地雕刻起来。 林寒立即回想起尹天曜的那句“这是我哥教给我的，多年以前，他学了大半个月，就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和另一个人说句话”。 “这个有什么好学的？”尹天曜撑着脑袋看来一会儿，“难度不比修理机甲的十分之一……不，根本没办法比较。” 尹天辰笑了笑，摸出了新的一把小刻刀，说：“来，你试试。” “先来个简单点儿的，雕个小球吧。” 尹天曜拎过小刀，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在另一小块冰晶上动起了手，但是眼睛看会和真正上手全然不是一回事，球是没有出现，最终只让他沾了一手的冰渣。 尹天辰猜出了这样的结果，倒也不笑话他：“别太着急。” 尹天曜把刻刀扔到了一旁，说：“学这个有什么用？” 尹天辰一时没回答他，转而专心致志地继续雕刻起手上的东西，不多时，一丛冰玫瑰自整块冰晶中脱形。 “等你碰上喜欢的人，也就能静下心来学了。”尹天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先是陶醉般地碰了碰冰雕的玫瑰，然后才笑着反问尹天曜：“难不成你送别人机甲吗？” 尹天辰的话传递过来，林寒下意识揉了揉额角。 比起雕玫瑰，尹天曜更会做出的事情的确是送机甲。 事实上，他已经送过了。 尹天曜不解：“我为什么要考虑别人喜欢什么东西？” “在我眼里珍贵的事物送出手，才算是真正的诚意。” 尹天辰摇了摇头：“人的想法肯定是会变的，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包括你碰到的事，还有相遇的人。” 年幼的尹天曜一边晃着腿，一边听着尹天辰这么说，薄蓝色的眼睛尤其明亮，在此时却分外沉默。 周遭空间陡然消失，最终新的光芒延展出来。 回应尹天辰这时候说的话的，是少年的尹天曜—— 他转过身来，发丝带着濡汗，手上还拿着击剑用的佩剑，像是才结束皇家学院里一年一度的校园赛事。 “命中注定么？” 林寒一时间觉得此时的尹天曜看到了他，因为这人的目光并没有投向远处。 不过尹天曜立马扔下了佩剑，嗤笑了一声：“谁会信这些？” 第65章 一重梦（二） 持着剑的尹天曜背过了身,目光轻飘飘地越过林寒，眺望至远处。 这个往日就彰显爆棚自信的人眼神中带着林寒熟悉的散漫，但眨眼之间,尹天曜的身影越来越淡,像是一股捉摸不透的光，倏忽消逝了。 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林寒只感觉有混乱的人声此起彼伏，不过几道呼吸之间,又被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所吞没。 “……少将的联盟功勋将永载史册，我们永远缅怀尹天辰少将。” “不可能！就算战队中了敌方圈套，也不至于整队核心人员全数牺牲，而恰恰又是我哥的尸首无法寻到到踪迹！” “尹二少爷，我们能理解你伤痛的心情,但是请你冷静一些……” “不,我很清醒……”昔时的尹天曜尚且年幼,站在一众联盟核心人员以及星球首长跟前，显得十分稚嫩,“我有调查的一系列证据,满足申请重新调查的条件。” 他目光灼灼，像是藏着具有巨大力量的火种,随时都能爆发出燎原星火，可是因为太过幼小,倒是衬出了几分因为发怒而特有的可爱。 “尹上将已经在最终文件上签字了。”领首的潘伯顿神色平静，“二少爷如果想哭就可以哭出来,这些资料可以放进自己珍藏的匣子里,以后再回去看看。” “我的资料满足……” 尹天曜薄蓝色的眼睛里写着倔强，又十分厌弃地避开了潘伯顿想压在他发顶的手。 上任指挥官不太想同一个小孩计较,于是只收回手说：“小少爷，有些明确规定的事情本身并不具有力量。” “你想要真相，必须要自己有力量才行。” 潘伯顿扔下两句话，露出的笑容堪称和蔼，随即朝一片明光中走去。其余人的面容不清，但足靴踏出的声音却铿锵有力，一步比一步响亮，一步较一步沉重。 年幼的尹天曜站在原地，紧握着双拳，任由高大的身影一道道掠过自己，又投以自己宽慰似的笑容。 等到这些影子走入无边的黑暗当中，尹天曜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透明，随即融入到了黑影当中。 与此同时，林寒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于是一转身，却恰好撞上了一个松散的怀抱。 尹天曜微闭着眼，抱着林寒喃喃：“……你说谎了。” 这个怀抱只需要捎一用力就可以挣脱，但是这一次林寒没有拒绝，他问道：“谁说谎了？” 第121章 身后的尹天曜轻轻哼了一声，然后睁开了眼睛，贴着林寒耳朵说道：“不是你，是我哥。” “承诺的凯旋没有实现，就是说谎了。” 林寒这时候略微一动，尹天曜却圈得更紧：“别乱动，这个意识场要塌了。” “你最好是抱我紧一点。”尹元帅鼻音里沁着一丝笑，“不然会很麻烦，毕竟这是先给我设的陷阱。” “陷阱？”林寒重复了一遍，“那你现在脱困了，尹元帅。” “不过是一点回忆而已。”尹天曜道，“但回忆属于个人隐私，现在我的个人隐私被你窥探了，你需要支付一笔赔偿费。” 林寒呼出一口气：“我会考虑的，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活着出去，免得账户直接冻结。” 浓重的黑暗中，尹天曜一只手逡巡一阵，忽然抚上了他手腕：“你心跳这么快做什么？不是号称遇事从不慌乱的吗？” 林寒回应：“受你的意识波动影响。” 意识场内出现尹天曜的记忆，属于是为他精神上的软肋设下了陷阱，现在已经由他本人突破，造成的波动却并不小。 “噢，是么？”尹天曜却是不信，“你也不用着急解释，担心他人是很好的品质，林。” 这一次尹天曜说的不假，因此林寒保持了缄默。 方才掠过的记忆中所带的痛苦自然而然也影响到了他的情绪，毕竟意识场内构成的陷阱依赖着尹天曜冲破，个人情绪也扩散出了强大的力量。 现在听到这人的声音，察觉到这些走马灯似的记忆对他的影响并不是那么严重，林寒心中的确是小小地放心了。 不过林寒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周围的黑暗像是尹天曜所说的那样，忽然间起了裂痕，真是快要“塌”了。 但随着长痕蔓延，所立之处却像是流沙，带着人一路下陷，最终黑暗被一道裂痕吞噬而尽，吐露出的光却捎着寒，吹得人面颊发冷。 光中晃过了一只雪白的手，一道声音缓缓飘过来：“……这么冷的天，就叫林寒吧。” “你取名字怎么这么随便？” 另一道声音要沉很多。 “不管，别翻你手里的破书了，名字就是这样，好叫就可以了。” “孩子又不是宠物……” “……” 这些声音飘过，林寒跟前出现的是旧时的林将军和林夫人。 林将军手里的确拎着本发黄的书，听到林夫人的话之后，还固执地翻了好些页，但最终只合上书，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算了，看起来都不太行，还是听你的吧。” “听你的吧”是林寒以前对林将军最深的印象之一，也是林将军对林夫人恪守了许多年的准则。 但在这时候看到昔时自己虽然存在，但不太记得的光影，林寒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刻，不再是尹天曜需要破除的意识场陷阱，而是他自己的。 虚空中林将军和林夫人齐齐看向了尚在襁褓当中的稚嫩婴孩，同时低声笑了笑。 “林寒，林寒，小寒，小小寒……” 林夫人的一根手指愉快地戳起了婴儿的脸蛋，嘴上还自编起了小调，眼角眉梢都透着满足的笑意。 林将军很着急地捞过她的手：“你克制一点，小孩儿又不是玩具！” “我怎么了？这是我儿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看，他笑了……” 林将军和林夫人的笑容凝固在了这一瞬，而后又扬过了一阵寒风。 骤降的温度不知道是意识场的陷阱之一，还是外界真实的温度透进了意识场。 林寒不由呼出一口气，但身体却觉得越来越冷。 冷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忽然有一股温暖靠近，手指微微分开，另一只手握了过来。 尹天曜道：“怎么愣着了？” 林寒朝他摇了摇头。 “放心，是真的我……原来你长得像母亲多一些。”尹天曜说，“这里的意识场层层叠叠的，是有点儿棘手。” 神奇的是，随着尹天曜的靠近，林寒觉得周遭并没有那般寒冷，于是一时间没有松手。 “我之前看到了哈里森和卢诗语，除了他们只有你我。”林寒道，“如果这里是以独立个体为中心设立陷阱……” 尹天曜接上话来：“那就说明我们不太倒霉的话，最多碰上四个。” 在意识场围困之下还比较放松的尹大元帅，好像是在这里巡视一圈作为饭后的消遣。 林寒虽然受到尹天曜的感染，内心深处略微放松了一些，然而还是没有彻底松下那根警惕的弦。 如果这里真的只是层叠的意识场陷阱，只要意志力过关，退出这里的空间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基于涉及苏珊娜、黑潮等人的事实，这里的意识场明显没有那么简单，不知是在构建着巨大的陷阱，还是包裹着一直以来众人寻找的真相。 · 二人同时沉默下来，在呼吸的张弛之间，静待着意识场会出现什么新的东西。 没等多久，熟悉的寒冷再一次涌了过来，尹天曜一用力，两个人的手紧紧扣在一起，那寒冷便再一次退去。 林寒恍惚间想起了许多年前，林将军也是这样拉着他，踏过茫茫冷夜，一路辗转，将他从北河星送往了天问。 随着寒冷再次袭来，林将军和林夫人凝固的笑容也逐渐溃散，落为流沙状的事物，跟着一阵狂风消失了个干净。 第122章 无端而起的风中有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林寒朝前，四周的光一时间延伸铺展，又瞬间扭曲，携带着五彩缤纷的色泽。 其中有着北河星上飘散的雪，天问星上繁华的城市霓虹，还有边境地带止不尽的风沙和异种…… 最终震退这些色彩的，是一阵整齐的足靴踏地声。 只见林将军的身影再度出现，正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漂浮的蓝色光束。 这光束在封闭的空间内胡乱窜着，一旁的研究员取下了白色头套，朝林将军敬了一礼，然后道：“林将军，您一定不会后悔引入这项技术的，这可以大大节约土地资源，高效地锻炼战士的意志力。” 林将军皱了下眉头，然后道：“看起来是还不错，可是我队伍的预算并不是很多。” “没关系的，林将军，联盟对此技术的推广有相当可观的补贴，您不用发愁资金问题。”研究员递过来白色头套，“您现在就可以试一试。” 林将军却抬起一手回绝：“不用了，之前我试过，效果是还不错。” “我再考虑一下吧，现在还忙着回家做饭。” “……” 蓝色的光束忽然在此时汇聚成一束，随后闪烁起来，令视野中都沁满了蓝。 林寒再次看到了无数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但直觉告诉他，无论眼熟与否，这些人一定都是他曾经见过的。 而先前回想起的场面再度上演，林将军的背影消失之后再出现，透着寂寥。 在他眼前，无数的人毛发变成了白色，被集中抬上担架，蒙上白布，僵硬的肢体等待着被焚化，避免病毒的进一步扩散…… 这一刻，林寒忽然能确定的是，意识场中所现，并不是完全属于他的记忆，而更多是他父亲的。 第66章 冰脑（一） “林？” “林寒？” 散落的蓝色光点轰击一阵,紧接着传来的是尹天曜的声音。 林寒眼前的诸多面孔犹如被触发的多米诺骨牌一般相继倾倒，最终飘散成空间里的光屑。 他的注意力也被重新收回，一转头,就看到了尹天曜的面容。 林寒回应道：“不用叫了,我的意识没有被控制。” “怎么了？这样的程度也能把你套进去？”尹天曜朝他招了招手，“不太应该。” 林寒说：“这样的程度不至于,不过……” “这里的意识场有自己的目标，很幸运,你不是。” 尹天曜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自己被针对了？” 林寒没有否认。 尹天曜这时候不禁一笑：“我一直积德行善，比不得林大侦察积怨不少，幸运是应该的。” 嘴贫是嘴贫，但眼下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纵然没有私心,也该是帮上一把,何况尹大元帅当然怀着点别的心思。 尹天曜一面观察着四周,一面问道：“刚才的记忆是？” 林寒回答：“我父亲的。” 不久前闪过的画面此刻在他脑海中依照严格的顺序回放，每一帧都像是藏着关键的线索,而最后的蓝色光芒,像是一股无形又坚决的力量，毫不留情地将这些线索碾碎在光粒之中。 “林将军……”尹天曜道,“有点意思。” “嘟——” 眼下两人还是被困在意识场中，终端功能不能正常使用,但是形态得以保留。 不过这一道声音却是给予了林寒耳垂一点真实的震动。 “解锁，解锁……” “解锁进度20％……” “解锁进度50％……” “解锁进度99％……” 在冰原之上的信号就时不时出现异常,而刚才进入意识场的时候,星际网已经完全断联，况且在此投落的应该仅限于“意识”,不包括实体的终端。 这时候突然冒出阿对清晰的提示音，就算是林寒，也不禁愣了一愣。 “解锁了？但是解锁的是什么？”尹天曜搭来一只手，“看来初代终端的质量不错，这时候还能跟着主人。” 林寒顺手将耳钉取下，阿对紧接着变成了一个方盒，最终响出一声：“解锁进度100％……” 这一声100％落下，周围出现了一阵动响，虽然不至于太激烈，但是要是一不留神，也容易摔上一跤。 尹大元帅很满意自己的手没被推开的情况，此时更是迎合时机拽得更紧。 随后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不见一物的意识场，而是一处甲板。 甲板之上有着几串大小不一的脚印，渗着一些水渍，但是周遭似乎有层无形的薄膜将一切都隔绝在内，隐约可见外部的风高浪急，但对船身并没有丝毫的影响。 虽然切换了场景，也能实实在在地看到自己身处何地，但是空气中有种静固的意味，像是在安全的表层之下潜藏着险意，随时都有可能会扑来一掌。 尹天曜的目光瞟过脚印，问：“林大侦察，这样的情况在我截至目前的经历当中都没有出现过。”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然而眼里仍然含笑，根本一点儿都不着急。 林寒这时候放开了尹大元帅的手，直截了当道：“走。” 尹天曜摆了下手说：“这明摆着是个大坑。” “你还有别的办法？”林寒问道，“还是你怕了？” “怕”这个字很少出现在尹大元帅的字典中，被林寒这么一激，尹天曜率先 第123章 顺着脚印踏起了步子。 但是说来奇怪的是，方才还有所动静的阿对此时像是歇了菜，在一声“解锁100％”之后又出现了宕机的状态。 · 星际网不仅在断联，连符号也难以出现，方盒的形状肉眼可见地有几分歪扭，像是被热浪灼化了半角。 脚印不多，但是沿着脚印走的这几步却有点儿漫长，眼前漫起了茫茫迷雾，他们眼前所见的不再是船身的甲板，而是一片阴沉的黑暗，隐约亮着几星莹润的光。 “说来很神奇的是，我突然想到了……”尹天曜忽然道，“那次我们掉在第一索道的枢纽上，艰难行走的时候。” 林寒反问：“突然想到这个？” 尹天曜这么一说，他也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林大侦察心里一倒腾，只觉得是两个人撞一起，总是能碰上不少倒霉事。 恰巧在此时，林寒手上的方盒传来了一阵振动，阿对结束了宕机，忽然开口说：“模块重启……” “重启进度30％……” 等到阿对的重启进度到达100％的时候，方盒闪出了一缕通透的蓝光，照射出去，照射出的是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棵“树”。 树通体由冰晶状的碎片凝结而成，缠绕着像是神经导线一样的东西，在迎上阿对照去的光时，导线忽然开始活动。虚空中一声清脆的“咔嗒”声之后，冰树中心紧密的导线开始疯狂扭成一团，紧接着又散去，露出了一个方形的盒子来。 “这个地方……挺魔幻的。”尹天曜道，“不过这东西长得挺像终端的。” 林寒看了眼手上的阿对，上面正泛起的蓝光同冰树上挂着的盒子如出一辙。 乍一看，谁都会觉得这里新出现的方盒是放大版的个人终端实体。 —— 大方盒由神经导线托举出来，慢慢搁到了林寒和尹天曜的跟前。 林寒的直觉告诉自己，这里的东西已经等待了他很久。 此时阿对才弹出了光屏，显示的正是曾经让他无法破译的封锁板块。 虽然已经完成了解锁过程，但是模块中还是一片空空荡荡。 凭借着往年在各星游走的经验，林寒朝前走了两步，离递来的盒子只有一步之远。 尹天曜说：“这样就行？” 他口上这么问，其实心里面丝毫不怀疑，始终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不轻易错过任何一丝异动。 林寒走上前之后，阿对又传来了新的震动，紧接着大方盒之上的光芒流转一阵，最后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哒”声。 大方盒底下的神经导线层层叠叠，缠绕地更加紧密了几分，随后将方盒托得更高了些，在第二声“咔哒”之后，方盒自行掀开了顶盖。 盒子中飘出来一层冰雾，冰雾散去之后，林寒跟前顿时多出了一道人影。 说是人影，这人的面容和衣服上的褶皱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而且这个人分明就是…… “林寒。” 跟前的“林将军”忽然开口，连林寒一时间也顿在了原地。 不过他自己心里很清楚，父亲就算存活，也不可能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 林将军的目光当中没有投影，他兀自蹲下了身子，又伸手往前探了一探，说：“你还只有这么大……” 似乎短暂地思索了片刻，他随即站起身来：“等到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应该是很多年之后了。” 父子两人分明相距不过一步之远，却也隔着遥遥时空。 “父亲……” 林寒微一蹙眉头，然而这声呼唤没有办法得到过去的林将军的回应。 林将军道：“林寒，我的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到达天问了。” “这一切都是圈套，我该负上最大的责任，前段时间签署的意志力训练营协议，将所有的战士都推入了火坑。” “联盟那些专门前来推广意识力训练技术的人，目的不纯。”林将军道，“我已经晚了一步，现在很多人已经落入了意识被控制的陷阱，被迫注入了新型病毒。” “联盟的核心数据需要强大的力量来支撑，而且是先前并没有多少人承认的意志力。” “北河星人凭借落后的武器参与战争多久，意志力远远超过普通星民，所以成为了意志力供能的候选人。” “联盟……”林将军说到这里，不由深呼了一口气，“联盟会在这些天释放新型病毒，让我们所有人都陷入冰冻状态，最后……” “取出他们需要的东西。” 林将军这句话的尾音已经有一点发颤，他试探性地抬起手来，又满眼落寞地收了回去：“林寒，希望你能在天问好好成长。” “不……你一定能够好好长大，听到我说的这些。”林将军接着道，“是希望你在听到这些的时候，也能坦然地接受……” “……” 林将军的声音颤抖，身影也跟着消失，意识场中一时间陷入了十分安静的状态，任何异动的迹象都没有展现。 不论是林寒还是尹天曜，此时都默契地沉默下来。 毕竟林将军所说的，信息量不是一点两点。北河星的战乱真相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方式被解释过。 需要强大意志力所支撑的联盟核心数据，会是那个以光体显示的巨型ai吗？ 在又一声“咔哒”声之后，大方盒之上再次游动过一缕蓝色，紧接着阿对显示屏上飞速弹过各种数据以及存留的影响，标注的时间集中在十八年前，北河星战乱前夕。 第124章 尹天曜开口叫了一声：“林寒。” 林寒：“嗯？” “这些资料看起来是告发联盟的。”尹大元帅说，“我们是要一起造反？” “造反”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和今天下午顺路更新一下终端系统一样简单又轻松。 实际上，林寒能听出来，这人是想问眼前的“林将军”是否可信。 “这是父亲的终端，能够解锁出来的东西，是他亲自留下的。”林寒说，“在很多年前，北河星有段时间进行了集中的意志力训练。” 近似于将人的意识在特殊领域投落成像，那正是北河星战士训练采用过的办法，而他这个时候才彻底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还有就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些难以置信的场面。 当眼前的神经导线再一次簇拥而起，漫溢着蓝色光芒的大方盒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音，冰雾散去，最后盒子里面所能看到的东西是…… 一颗完整的脑。 第67章 冰脑（二） 眼前突然跳出一颗处于冰冻状态的脑子来,联系到刚刚林将军说过的，林寒顿时明白，联盟大肆在北河星上投落白斗篷病毒,令大部分人处于僵化状态,所需要取得的东西是…… 一部分“脑”。 很显然，这一部分脑成为了所谓意志力的供能体,很有可能时至今日，仍然在保护着联盟的核心数据库。 尹天曜率先迈前了一步,盯着这颗脑的时候，神色难得褪去了平日的散漫气。 意识场里的东西真假难辨，谁都不知道，这个东西究竟是被封锁在这里的一个实物，还是一个投落出的景象。 “你……” 尹天曜正想开口说点儿什么,意识场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林寒一把将尹天曜扯到一边,然后说：“小心一点。” 大概是平常的林寒较劲地要命，此时简单的一句“小心一点”都让尹大元帅觉得心里十分慰贴。 “林,患难见真情。”尹天曜道,“这个时候难得找到靠得住的人，你说是不是？” 林寒却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承认你关心我,不是什么难事，对不对？” 尹天曜这么一问,林寒却忽然笑了一声，又说：“那好……” 林寒笑出来的时候向来没什么单纯的好事,这时候也不例外,他一手搭上来，轻拍了一下尹天曜的肩头,声音也跟着放轻了一点：“被我关心的尹大元帅，你想出什么特别情报了么？” 纵然是在意识场里，尹天曜也不禁心跳漏了一拍，即便在眨眼间，这缕不冷静就被他纠正过来，但还是没能彻底抹去踪迹。 尹天曜再次握住了林寒的手，不过中止了嘴贫，道：“就算是意识体，也是很容易受到损伤的。” “我这里没什么特别情报。”他又说，“你也知道这里存储的东西和你父亲相关，难道你不应该多知道一些？” 林寒没否认这，只是松开了手，随即伸手将大方盒的顶盖盖上。 “你觉得这是个能被带走的东西？”尹天曜问，“我合理怀疑，黑潮也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 林寒说：“他们在寻找供能体。” 尹天曜摩挲了一下下颌：“意志力供能体？但作为供能体来说，不是活的东西会更好么？” 林寒沉默了一瞬：“也许活的东西，不太听话。” 此时二人再次双双沉默。 北河星上的战乱同联盟的野心脱不开关系，涉及到剥夺意志力，自然是一场腥风血雨，而且还是被联盟掩藏了真相的腥风血雨。 林寒又道：“光是为了一颗脑，他们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被隐藏在此处的冰脑究竟是谁的，这时候他们摸索不出来，但是脑子所代表的意志力，可是同核心数据的存亡挂钩，不容小觑。 尹天曜道：“或许不会是一颗，而是很多颗？” 在北河星战乱当中罹难的人岂止一两个，联盟所谓的核心数据库需要动用的意志力，也不会是一两个人的“脑”所能承担的。 尹天曜本来是即兴一说，说完才发觉这么一想，道理还是说得通的。 能让黑潮动用大部分军力的，必定不是一颗脑那么简单。 林寒想到了徐亚宁所说的“被偷走的核心数据”。 现在看来，被偷走的更可能是作为供能体的“脑”。 谁也想不到，庞大的、支撑着联盟运转多年的能量，会是一颗颗来历不明的脑提供的意志力。 一想到这一点，徐亚宁所说的话也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一股强烈的直觉袭过来，林寒的手腕一转，朝方盒的一侧轻敲了一下，随即一个新的长匣弹了出来。 长匣外层透明，中间嵌着一支粗壮的管状物，流动着黄色的溶液，而在其中的，正是曾经在天问星南谷区搜罗到的白体毒源。 尹天曜看过一眼毒源，又望着林寒说：“林，我看这盒子，怕是没那么容易带出去。” 林寒瞥他一眼，又说：“那你有其他办法？” “没有。”尹天曜摊了下手，“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寒同他的感觉一致，毕竟周围实在是安静太久了。 碰上巧合他也不相信是自己的运气，如果这个东西真的那么容易被找到并带走，黑潮的人一定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他们误打误撞地近距离接触。 第125章 他们当然需要早一点出去，不然舱内的身体被炸飞了都不知道。 正当他这么想着，又是一声尖锐的鸣叫摩擦耳膜，身体甚至比理智更早有所反应，林寒退出一步，尖锐的噪音直直贴面而过。 余光中所能瞥见的，是一缕金属光泽，突然窜出来的身影将方盒紧紧搂住，说：“你们不能带走这里的东西。” 这声音林寒和尹天曜都不陌生，是不久前还跟他们说过话的地区管理长冯安。 尹天曜看见冯安抱着方盒，问道：“管理长，你这是做什么？” 就算冯安通过曾淼的方法进入这里的，此时应该是同他们会合，开口不会是这么充满敌意的话。 而冯安特别的地方还在于，他身上穿着轻甲。 冯安绝对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然他不可能能够在意识场中还能“形成”具有攻击性的外甲。 “林侦察，尹元帅。”尹天曜一问，在此处的冯安才礼貌性地唤出了两声，“我守候这些东西很久了。” 林寒目光微冷：“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意识场里有着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意识场里的冯安将头甲推开，露出一双充满着忧虑的眼睛：“我没有想到这里的东西会被解锁，但我恳求你们，不要将这些东西带走。” 此时的冯安明显不太冷静，同在外时面容祥和的管理长形象不同，连说话都带着颤。 尹天曜发问：“那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管理长你自己清楚吗？” 被问话的冯安却紧抿双唇，过了半晌才开口：“你们只需要再等一等，无论是联盟的叛徒，还是黑潮的人，都会在意识场里被拖垮，永远陷入沉眠。” “我只求你们，不要带走这些东西，因为这是在上一次神祷之时，从天而降的。” 对于教徒来说，信仰比生命更为珍贵。 尤其是信仰信到了骨子里的，就更别同他们讲什么大道理。 这时候两方对峙，都没有功夫同对方拉扯，林寒直截了当道：“这是指挥部要带回的东西，如果你不交出来，等于雪城在同指挥部作对。” 虽然指挥部没有下明令，但能将所有人聚到一块儿的地方里埋藏的东西，应该就是徐亚宁所要的。 “脑”究竟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此后是否要老老实实地上交指挥部，尚需考虑，眼前最重要的，是将这关键的线索带走。 冯安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整个雪城带来多大的麻烦，但是他仍然没有松手。 短暂的沉默过后，意识场里是一阵地动山摇，冯安重新覆上头甲，抬高声音道：“林侦察，尹元帅，意识场要崩塌了……” 后面冯安还说了点什么，可是声音像是被封存进了罐子里，囫囵不清。 · 林寒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力量狠狠一拽，而后全身上下掠过一阵酸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阵反复闪烁的刺眼红光。 “……醒了，醒了！” “真的醒了！” “……” 方舱的舱顶掀开，熟悉的聒噪声又传过来。 罗丹和石大风一左一右守在方舱两侧，此时面上都是极度的兴奋。 眼见着林寒醒了过来，罗丹比出两根手指：“林寒，这是几？” 林寒不想回答。 一旁的曾淼急匆匆走过来，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谢天谢地，这边是醒了。” 林寒从方舱中走出来，周围的巡防员还在死死盯着黑潮的沉眠者星舱，他问：“冯安呢？” 石大风说：“刚刚才进意识场呢，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 石大风话音一落，一时间没有人再接上话来，这么一看，周围处于一种十分安静的秩序当中。 罗丹道：“说起来尹元帅也该醒了，你不会坑了自家元帅吧，大发明家？” 被称之为“大发明家”的曾淼翘起兰花指摇了摇：“不可能，我只会坑我自己的侄子，不可能对尹元帅下手的。” 刚好跟着巡防员转了一圈回到原地的赛伦斯皮笑肉不笑道：“叔叔，你再说一遍？” 曾淼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我的发明失误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 他还没说清最后那个微不足道的“一”，就被一声爆响吓得哆嗦了一阵。 —— 爆响来得突然，又接二连三地在冰层之上肆虐。 指挥部成员飞速做好作战准备，着上了雪城巡防队伍配备的轻甲，而与此同时，无论是作为意识体投落辅助工具的方舱，还是沉眠者星舱，都不约而同地亮起红光，在冷寂的雪原之上，织就了一片红点的海洋。 曾淼拎着探测设备，干咳了两声后道：“这个意识场能量出现异常波动了……” “意识场塌了！” 支撑着意识场的核心之物被抽取，整个意识场自然而然也濒临消失，在冰面之上引来了一阵飓风。 此时崩塌的不仅是意识场，还有供众人立足的冰面。在轻甲的辅助下，众人得以脱离冰面，停驻在半空。 不过连同苏珊娜在内的反叛者的准备也很充分，沉眠者星舱在发出鸣警的那一瞬，顿时急速变形为了贴身的轻甲。 一时间空中机甲纷乱一片，迎着暴风雪粒，立即拉开了一场恶战。 “盒子在冯安那儿。” 尹天曜虽然慢了一拍，但是也很快加入了轻甲的队伍。 第126章 林寒听到尹天曜这么说，回应道：“比落到黑潮手里要好一些。” 尹天曜对着通讯流笑了一声：“这倒也是。” 第68章 星云（一） 正如料想的那样,轻甲群中的冯安因为抱着一个引人关注的盒子而成为了众矢之的，很快就被黑潮的轻甲团团围攻。 林寒的通讯流中不仅飘过了尹天曜的声音，还有各路人马的杂音。 “……快……快取下计算……能源……” “……包围了,但是……” “注意警报……” “……提防那个……” “……” 在空中的黑色轻甲秩序井然,拉过一条密不透风的战线，通讯流在此时此刻更加混乱,在一道凌厉的白光猛然压下之后，彻底抹去了声响,由风声所吞没。 在黑甲群中冷不防杀出一条道的，是与众不同的月白色机甲，因为速度太快，连其中裹缠的神经导线都从关节处冒出了一头，又极快地收回了原处。 恰是这个破坏阵型的机甲划出了一道明亮的光芒,给予了黑甲重重一击,随后臂弯散出的能量柱对准了带着盒子的冯安,一顿毫不留情的轰击直接导致冯安手中的方盒被迫抛向了高处。 方盒隐约闪烁着蓝光，紧接着朝下坠落,散乱的黑甲队伍并没有齐心协力,反倒开始彼此攻击，脱颖而出的两副轻甲同时扼住了方盒的两端,又被出势威猛的月白色轻甲攻击，从而再次将盒子抛飞。 · 同时藏着毒源和冰脑的方盒在空中颠簸了几轮,最后被一道轻盈的影子劫掠而过。 林寒操纵轻甲拎着方盒，又在空中旋转了半周,随着背部引擎的推进,朝一个方向退去了数米，同黑甲拉开了距离。 此时通讯流复连,罗丹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如果现在回归指挥部，还有希望回归……” “不可能的……罗……”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都是……” 短暂的杂音之后，林寒切出罗丹的通讯流：“不用废话，记住侦察官守则第六条。” 侦察官守则第六条，已叛变之人，再无忠诚的可能。 罗丹说：“终于接上了……你先也别废话，先看看你自己，把东西抛过来吧，太危……” 她的声音掠到一半，被一阵轰击声折断。 不远处的罗丹和石大风同几副黑甲斗了起来，银灰色的巡防配备机甲同纯黑色的轻甲相碰，像是卷出了几团黑灰相间的旋风。 林寒代替冯安，成了新的众矢之的，引导着黑潮的队伍在空中飞速划出了几道弧线。 随即他身形斗转，猛然朝着其中两副黑色轻甲轰击而去，径直在环绕的队伍中间破出了一个缺口。 被击落的黑甲裹挟着流星般的碎屑，沉落在边境冰原之上。 · 不过是眨眼一瞬间，先前攻势威猛的月白色机甲就追击而上，逼近林寒身后十米，转眼就已至跟前。 “……不要将东西给苏珊娜，不然……” “可是……她……阻止不了……” “……” 附和一阵杂乱的声音，苏珊娜已经操纵月白色的轻甲切出能量利刃，几秒之间就已经纵横交错地劈斩了几十次。 在低能量鸣警之后主动爆发出这样强劲的攻击，不是心有绸缪，就是孤注一掷。 眼下的苏珊娜，看起来更像是后者。 “防御模式高度警备，防御模式高度警备……” 连贯持续的快速能量波袭来，高度消耗着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月白色轻甲臂在飞速变换着形态，目标仍然是方盒。 但是每当机械臂靠近方盒边缘的一刹那，在林寒操纵之下的银灰色轻甲就能灵活地游走，让机械臂扑空。 原先被能量波冲击在外圈的冯安此刻又推进升空，朝苏珊娜的方向击去了一颗能量弹。 不过他的攻击显然犹有顾虑，并不想置苏珊娜于死地，光弹擦过苏珊娜轻甲边侧，落空而去，更像是一道警告。 在这一短暂的空隙间，林寒操控机甲同小范围的战圈拉开了距离，视野追踪到另一边的罗丹结束了同黑甲的缠斗。 他一面在方盒上轻敲了几下，一面接通了罗丹的通讯流：“接住！” —— 众人视野捕捉到了万万想不到的一幕，眼见着将人兜兜转转了几大圈的一抹银灰色扬起了令人眼红的方盒，做出了一个投掷的动作，但是下一秒落下的并不是整个方盒…… 可以说，方盒分成了两个部分，最终到罗丹手里的，是比较小的那一个部分。 罗丹捧着小一些的盒子，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毒源，于是直接嵌入了轻甲内层。 石大风知趣地掩护着罗丹，再次同周围的黑甲对峙起来。 “亲爱的，你是在打赌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个毒源？” 一直游离在战圈之外的尹天曜此时终于发出了一道通讯流。 林寒刚才没有功夫去关注军部这几人的动向，只是隐约瞥见几副黑甲像是跟军部有什么深仇大恨，虽然尹天曜等人手里什么都没有，还是一直紧跟着他们不放。 “我不打赌，我肯定。” 林寒对着通讯流道出这么一句。 天不怕地不怕的尹大元帅此时还有余力一笑：“那你手上的是个烫手山芋，不如扔了？” 林寒回应：“好啊。” 第127章 他话音一落，装着冰脑的盒子真的从高空坠落而下，抛向的方向正是尹天曜所在。 尹天曜没想到林寒这么干脆利落，稳稳接过盒子之后道：“还得是你，林。” 尹大元帅拿着盒子，黑甲群开始穷追不舍，兜圈子的行为同方才的林寒如出一辙，但是盒子在他同赛伦斯、曾淼之间有规律地互相传送，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就这样来回了几轮，大方盒再一次高高跃起，又重重跌下，由迅速移动过来的冯安接住。 但是本来就死死盯着盒子的苏珊娜明显速度并不逊色，几乎同冯安同步移动，在方盒易手的那一刻，又开出了新的一道能量光刃。 这道光刃逼近冯安，如果径直斩去，轻甲可以逢中断裂。 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抹快到令人震惊的身影出现，散出了一轮能量波，同苏珊娜的光刃凌空相对，导致光刃的攻击力被削减了三分之一。 冯安仍然被余波击中，林寒的一侧机甲臂也失灵，苏珊娜因为眼前的能量波冲击慢上了一拍，被众人盯上的那部分盒子转眼间到了黑潮人的手里。 手握关键脑盒的黑甲动作利落，飞快地朝更高处挪移，几副黑甲反应迅速，也跟着脑盒所在远离战圈。 林寒控制下的神经导线飞快地进入恢复模式，机械臂在恢复当中，但是黑甲已经远去百里。 “要追么，林？” 这时候听到某位元帅幸灾乐祸般的声音，不免令人发气。 尹天曜说：“他们的能量撑不了多久，不如追追？” 林寒正想说巡防的轻甲能源也是无法支持太久，尹天曜已经飞过来，空空的掌心抚上他轻甲的背侧，传递过来暖烘烘的温度。 这人是在给他的轻甲补充能源。 巡防队伍的机甲都是统一的型号，就算尹天曜起初跟手下人一起对付零散的黑甲，没有遭到集中的围攻，耗能情况比较好，但不会好太多。 “够了。” 林寒折了下身，传送能源的过程被动中止。 尹天曜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他并不清楚，单能耗的问题，他觉得不容乐观。 不过尹大元帅看起来自信满满，好像他的轻甲与众不同，天然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 “别着急，他们不会跑太远的。” 尹天曜掌心再次朝后背一托，林寒轻甲储存能源的腹部接收到了新的一股能量。 “走，一起追人去。” 尹天曜这么一开口，林寒顿时觉得一侧机械臂上被一股强大的引力所控制住，接着尹天曜操控机甲一动，他也不由自主地同步移动。 不远处雪城的驻防军终于赶到，同余下的一众黑甲混战一处，苏珊娜的月白色轻甲在其中极其晃眼，最终也变成了模糊的一个微点。 在尹天曜的携领下，林寒朝着抱着脑盒的黑甲移动方向不断前行，很快就突破了气层，跃入了冬宫星外围，划拉出了无数道乌烟瘴气的弧线。 不过星球外围也十分热闹。 第六星界里几副散乱的黑甲早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列阵的星舰大军，其上统一印着衔着圣火的雄鹰，正途径冬宫星外围，铺出了威势。 军部的星舰好像十分“恰到好处”地到达了这个地方。 其中一架在临近林寒和尹天曜的时候，适时打开了舱顶，尹天曜稳稳踏上舱顶，朝林寒伸来了邀请的手势。 林寒道：“你早就算好了。” 尹天曜也不否认这一点，轻甲拉过轻甲的姿势有种笨拙的绅士感。 在两人双双落入星舰内部的时候，舱顶也自动合上，巡防部队的轻甲在此时默契地宣告能量枯竭，完美歇菜。 如果再晚一点，轻甲在星界支撑不住，无法及时遇到接应的军舰，两个人都是等着送死的。 但是林寒知道，压至星界的军部力量，是不会令大元帅落到这样的窘境的。 —— 脱下轻甲，尹天曜翻出了星舱里存储的一个药箱，起身之后拉过了林寒的一只手，对着指头一阵唏嘘：“啧，林侦察伤得真重啊。” 公用轻甲的质量仅在平均水平之上一点，就算防御系统提至最高等级，在强大的能量波冲击之下，还是会不由损伤。 所以林寒此时整个左侧手臂连同手指端，仍处于麻痹的状态。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是拜某位尹姓人士强行拖拽所致。 不过尹天曜此时像是心怀愧疚似的，给他亲自包扎起了手臂一侧的伤口，甚至连手指端的一点儿细微划痕也不放过，这样慢条斯理的状况让林寒觉得无论是脑盒还是黑潮都通通由这人彻底收服了。 等到处理完林寒的伤口，尹天曜才囫囵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脱甲之后的伤痕和有些凌乱的衣衫。 两人坐在了战舰的中控室内，屏幕上隐约闪烁的蓝色光点是系统要追踪的目标，显示已经快要离开第六星界的边缘。 另一个窗口上显示着跟随主舰在移动中的军部战舰。 “欢迎来欣赏军部的威仪，林。”尹天曜道，“顺便邀请你观览一下第八星界的风景。” 这样的说法显然只能哄骗星际幼儿园水平的星民，不足以打趣林寒。 林寒盯着蓝色光点问道：“你在盒子上装了追踪器？” “不。”尹大元帅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谁说他们拿到了真正的盒子？” 第128章 他再次起身，从一旁脱下的轻甲当中看似随意地一翻，本应该在黑甲军手里的脑盒此时出现在了他手上。 “不是他们手上的盒子上有追踪器，而是他们手上的，就只是一个追踪器。” 尹天曜计谋得逞，冲着林寒愉快一笑。 第69章 星云（二） 林寒看着尹天曜的笑,大概明白了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不过…… “什么时候复制的？” 能保证的是，在毒源被脱离之前,方盒还是原来的方盒。但是尹天曜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动的手脚,没有人能看清楚。 尹天曜摊了下手：“这是魔术，不可外传。” 这时候轻笑一声的是林寒：“有得力下属,果然不一样。” 转念一想，都能推测出又是曾淼的手笔。 尹天曜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戏谑,倒是也不在意，接着在自动驾驶模式之下小小地手动校正了方向，然后道：“别这么说，林，我看你手下的人也都不简单。一个小属下而已,有什么好吃醋的。” 经常吃醋的分明是跟前这顶着元帅头衔的人…… “你看你现在都上了军部的战舰了,是势必要跟我同舟共济了。”尹天曜又撑着脑袋道,“这盒子里的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你的好奇程度应该在我之上吧？” 林寒道：“所以呢？因为我这么被迫上了贼船,从此都回不了指挥部了么？” 尹天曜摇了摇头：“当然没有那么严重,林。” · 两人说到这里，忽然默契地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沉闷的一声撞响。 紧接着，中控系统屏幕上出现了数个红点,一看是在第八星界边界窜出来的野生星舰。 这些在静谧的星界深处蛰伏已久，此时先行围攻军部战舰大队的边侧星舰,导致队伍的两翼出现了缺口。 赛伦斯适时传来了一道通讯流：“元帅,开始的目标速度减慢了，现在碰上了一些闹腾的自由民。” 林寒所能看到的中控屏幕上,抱着假脑盒的目标速度缓下了一半，估计应该是身上能源储备不足，正在寻求求援。 冒出来的自由民也不是什么毫无组织的散兵，现在开始对军部的星舰进行逐点的击破，就算不能伤筋动骨，也能将其力量分散。 这样的把戏实在是太容易看穿，尹天曜道：“这么想要我们分散，那就分散。” 星舰在他的操纵之下开始稳档提速，在两翼星舰护卫之下的中坚队伍又一分为三，最后核心队伍脱离羽翼，以最高速度开始追击原始目标。 —— 以尹天曜为首的队伍很快离开了第八星界，最后一路行经天问星，沿着第一索道的方向，直直追踪到了近来受到管辖的“失常区”。 在林寒执行任务遭遇意外之后，漩涡状的星域不仅没有缩小，覆盖范围反倒是越来越宽广。 一堆专家有一阵没一阵地焦头烂额，眼下对于星域内部仍然没有新的进展。管制令没有解除，星民出行也碰上了巨大的阻碍，但是声声抱怨也敌不过联盟的强制管辖。 此刻越发光芒黯淡的蓝点在这片星域附近兜起了转，在察觉已经被军部星舰逼至极限的时候，忽然一头扎进了星域之内。 这个地方倒不是说给林寒造成了什么心理阴影，只不过，正常人一般不会想要在坑过自己的地方再跌一跤。 “这是进还是不进？” 通讯流里传来了下属的问话，但无论指挥者心中的答案如何，星舰都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朝某个点引去。 那股引力像是有着奇特的魔力，润物细无声般引导着星舰深入内里。 “……” 在一阵沉默之后，自动驾驶模式中止，星舰在尹天曜的操控之下同周围强大的引力抗衡。 与此同时，林寒也坐上了辅助位，配合着尹天曜定向控速。 说来也奇怪，他们虽然不是第一次一起驾驶一个星舱，但是眼下却觉得好像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身体能凭借本能般的记忆进行下一步动作。 ·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数分钟，星舰在精准操纵之下才能脱离引力的掌控，周遭的通讯流在这时候被切断，安静得可怕。 中控的画面持续追踪着速度放缓的蓝点目标，而星舰就像是落入无尽光海的一尾鱼，似是漫无目的地在广阔的星域里游弋。 奔过一片明亮的光海，周遭却落入了湿漉漉的黑暗当中，虚空中一股无形的压抑盖向星舱，在这一刻令人陷入了短暂的窒息。 不适感在十几秒之后就消失得彻底，湿漉漉的黑暗变得更加空茫和沉闷。 在越发沉郁的黑暗当中，忽然燃起了一缕光，接着光芒越来越盛大，几近要覆盖整个视野，在濒临爆发似的那一刻，又恰到好处地偃旗息鼓。 屏幕上没有了蓝点目标，有的只有散碎的光。 在星界游离的气体和尘埃飘浮于此，不停收缩、旋转，凝聚成的形状像是一朵零落了两片花瓣的斑斓玫瑰，落入视野中，散发着红色、紫色、绿色交汇的瑰丽。 而在玫瑰的花蕊之处，一个不规则体在缓速地膨胀，折射着各色光辉。 星舰在此时险些直直撞向不规则体，在危急时刻扭正方向之后，却碰上了另一股强大的吸力，无论驾驶者做出怎样及时的操纵，都无法挽救星舰开始倒转一圈的命运。 第129章 最终一阵天旋地转，林寒所能看见的是…… 璀璨的各色光芒像是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星舰捕捉，又将其抛高，再一次捕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星舰终于停止了旋转。 林寒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先前的星云，而是中控室的舱顶。 起身过后，他后脑一阵晕眩，过了几十秒才恢复如常。 那一阵旋转穿梭，就算是经受过联盟专门特训的人，也是承受不住。 周围仍然安静地可怕，他在中控室扫视一圈，发现没有尹天曜的踪影，于是走到了其余舱室，一面走，一面问：“尹天曜？” 星舰尚在，舱室门也严丝合缝，没有破损，其中的一个大活人，不太可能凭空消失。 除非那片星云能直接吞人。 林寒走到储备药品舱室门口，伸手敲了敲，再次唤道：“尹天曜？” 他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和呼吸声。 就算是先醒过来找储备物资，也不至于藏着掖着还躲起来。 难道这样的意外情况下，尹大元帅还想玩什么把戏来放松心情？ 虽然眼下的状态不见得好，但是想到这一点，他不由自主地唇角微弯。 里面的“人”彻底顿住脚步，不过呼吸却更加急促紧张，林寒觉得不对劲，扣上舱室的指纹验证。 本来是随手的尝试，不过舱室的门竟然顺利开了。 眼前迅速奔出一道人影，先是挥过来了一拳，紧接着又是一勾腿。 但是这人的计谋明显同自己的预想大相径庭，不过眨眼之间就反被林寒轻易撂翻在地，忍不住吃痛“哼”了一声。 林寒手上微一用力，搞突袭的人已经被他钳住了手腕，薄蓝色的眼睛里是明明白白的委屈。 薄蓝色的双眼…… “你是谁？叫我做什么？” 被控制住行动的小不点没等林寒开口，抢先问出了话。 说是小不点，是因为他努力挺直身体，也只能到林寒的腰腹。 林寒略微松了手：“你仔细想想？” 小不点察觉到手上力道卸去了不少，一活动就转了小半圈，没注意头一栽，就像是撞到了林寒的怀里。 林寒垂下眼来，同小不点对视了半晌。 小不点又道：“我不知道你是谁。” 林寒彻底松了手，但是沉默之后，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小不点的脸颊。 未脱婴儿肥的稚气面庞跟想象一样软润，小不点却抓住他的手说：“你做什么！” 不过是捏了一把脸，耳朵连同脸颊都变红了。 林寒好心地收回了手，又听到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 小不点和他一起屏息了片刻，等着脚步声的主人出现。 声音临近，对面的舱室忽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十分笔挺的少年。 他同样拥有着薄蓝色的眼睛，但是眼神更加具有警备的意味，臂弯上搭上了一抹银光，如果延展开来，会是一个具有攻击力的机械臂。 · 少年的目光瞟过林寒，最终又同小不点对视，眼中警惕忽然消失：“就知道不要在外面乱晃，居然撞上时空星云了。” 眼下忽然又冒出一个人来，不消这“少年”开口，林寒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了。 他和尹天曜在星域中的时空星云中穿梭了一阵，如果没有及时吞下定格药片，后果之一就是会出现眼前的情况…… 小不点听到少年说话，于是扬起脸来说：“时空星云？” 他认真搜刮了一片脑内的知识储备，然后道：“那你是未来的我吗？” 少年像是不屑于回答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算是吧。” 小不点的眼睛却亮了起来：“那我考上联盟皇家学院了吗？” 少年摇了摇头：“年龄还没到呢。” 他话音一落，不远处的轻甲储备舱室又传来了一阵声响，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高挑的青年，一眼能看出是某尹姓元帅，但是面上还有几分收敛不住的张扬与青稚：“我年龄到了，刚刚入学。” 这位青年的心态比少年还端得稳：“时空星云，问题不大。” 少年似乎同他达成了共识：“问题是不大，只有三个。” 已经接受眼前状况的林寒这时候开了口：“应该不止三个。” 最关键的那一位，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林，这边怎么那么吵？” 消失了一阵忽然出现的尹大元帅终于出现，看着舱室过道里的林寒和三个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非常熟悉的“自己”，沉默了片刻。 林寒回答说：“看起来你要和自己叙叙旧。” 第70章 星云（三） 中控室里一阵滋啦声闪过,林寒打开了外部探测镜头，发现星舱是一头一尾卡在了两根巨石柱上，看起来十分平衡。 “你是未来的我？” “……那看起来联盟皇家学院的考试也没有很过分。” “这艘军部的星舰比初代的进步确实不少。” “不过我们穿越的是哪一片时空星云？应该不是联盟载录的,不然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 三位“尹天曜”在林寒背后叽里呱啦起来,而自称为正统的尹大元帅还在各大舱室里搜索定格药片的所在。 但剩下这些因为星云而冒出来的“尹天曜”互相叨叨一阵之后，注意力都放在了林寒身上。 第130章 从刚才开始,“他是谁”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解答。 林寒虽然有所察觉,但还是没有过分搭理，只是在专心地检查着中控室内的系统运作状态。 外部探测镜头虽然没有损坏，但是系统主体明显遭受了破坏，在缓慢的修复过程当中。 等待的时间里，空气陷入了过分的安静当中,小青年尹天曜终于忍耐不住,率先坐上了辅助位,撑着脑袋问对林寒：“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林寒瞥他一眼道：“是么？” “所以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小青年眼里泛着笑。 毕竟尹天曜也算是联盟皇家学院的风云人物，风云的程度还不限于在校期间,早在准备参加联盟皇家学院统一招录的时候就登上了新闻版面。 而在尹天曜正式入校之后,无论是联盟高官还是公职人员的后代，都上赶着巴结,所以尹天曜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就算林寒没有特意留心，也能从凯恩嘴里以及各路有意无意看到的消息里面窥得尹天曜的一面。 因此,眼前处于小青年状态的尹天曜，他并没有觉得很陌生。况且这时候的尹天曜同后来的“本尊”相差不大。 “你是个omega。”比起平日的尹天曜,这位小尹天曜说话更加直率,“你也是联盟皇家学院的？” 话说出口，他才觉得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 毕竟这是个同他在不同时空的人,虽然看着清俊年轻，表情不算严肃的时候，泛着清透的柔软感，能自然而然地吸引不少alpha。 但是出于优秀的本能，他知道眼前的林寒可不是单纯“吸引”人那么简单。 每一分极致的吸引力背后都潜藏着危险。 “是。” 林寒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他。 小青年眨巴下眼睛，眼神里那股带着几分侵略性的神色毫不掩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 他还没得到林寒的答案，立刻感觉后领被人不客气地一带，整个脑袋都被迫后倾了些，同林寒勉强拉出了“安全距离”。 “呵，他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动手的人是尹天曜本尊，他拎着一盒定格药片走了过来，依次给了在中控室内的每一个人。 林寒不禁心想道，果然，他作死的样子是自己都愿意出手打一顿的。 “现在系统怎么样了？” 尹天曜俯身一看，表情难得凝重。 系统修复进度已超过百分之九十，能恢复的功能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地图导览功能显示目前星舰所处的位置是第十三星界的荒星，因为当地并没有数据基站，因此无法连通星际网。 于是个人终端暂时无法从外界收取信号，同时外界也无法探测到星舰的位置。 林寒道：“能锁定位置，但不能规划航线。” 幸运的是，虽然星舰穿越了时空星云，还导致了眼前多个个体的情况，但星舰本体的能量储备没有掉落太多，顺利离开荒星还是没什么问题。 前提是找准航行的方向，而且不浪费多余的能量。 导览功能虽然能抓取坐标，但是由于星际网的断联和时空星云的影响，能不能划出一条合理的路线全看两位联盟人员平日的积善行德。 但很明显，无论是林大侦察官还是尹大元帅，都不是走的乐于助人的模范路线，不结仇已经是良好的结果，遑论攒下人品。 尹天曜问：“联盟指挥部的人平时那么靠谱，多久可以找到我们？” 林寒倒是忽然笑了一声，说：“刚刚紧紧追随的是你的下属，指望军部的星舰不是更靠谱？” 少年尹天曜在这时候插了一嘴：“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我说……” 他抬头盯了几秒钟尹天曜，斟酌了一下称呼：“未来的我……” “我们还是先修理星舰吧。” 虽然是不同时期的尹天曜，但说到正事之后勉强达成了一致，每个人分工明确，开始检查起了舱体和舱室。 舱外温度目前属于适宜生存的温度，但是保不准过一会儿会猛烈升温还是降温。 林寒和尹天曜交替领着“帮手”出舱体寻找水源，收集过后用舱体里安装的过滤器处理。 没过多久，一声明显的“咕噜”声掠过众人耳膜。 小不点揉了揉小肚子，伸了下手说：“我饿了。” 虽说这些“帮手”是时空星云的意外产物，但是劳动过后还是会饥肠辘辘。林寒起身到食物储备舱拿出了两箱东西，分发给了众人。 现在个人终端处于宕机状态，系统修复完毕后能提供的功能除了锁定他们目前所在的坐标，就是计算余下能量能供应的航行距离。 在空荡荡的荒星之上，世界仿佛安静地只剩下了寥寥几人的呼吸。 小不点吃饭的时候十分专心致志，心下对眼前的困境一知半解，饱腹之后拿余下的餐纸叠出了一朵纸玫瑰，一下塞到了林寒的手上。 林寒拿着纸玫瑰，问小不点：“这是什么意思？” 小不点偏着脑袋，好像认真地想了想，但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最后只能对林寒说：“我也不知道。” 小孩眼里只有一片清澈，多说几个字还会无法克制地耳根发红。 林寒伸出手去揉了揉小不点的头发，说了一声：“谢谢。” 第131章 这小不点听到一声“谢谢”，耳根子红得更厉害，全然没了准备埋伏林寒时候的警觉。 “不知道就站远一点。” 尹天曜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连小不点也不放过，同样是拎着后领，让人离林寒远了一点。 小不点和一旁的小青年齐齐“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最后这些“帮手”被尹大元帅客气地请出了中控室，各自被安排在不同的舱室继续检查工作。 “时空星云的产物可能来自另一个平行时空，还是不要多接触比较好。”尹天曜如是解释说，“免得造成混乱。” 他说得模棱两可，林寒却反问道：“是么？” 尹天曜翘起长腿，那股散漫劲儿又显出来了：“当然，我还能害你么，林？” “没有信服力。”林寒说，“如果是几年前还没有考上联盟皇家学院的你，眼神单纯无害，可能还有说服力。” “怎么？”尹天曜突然挑眉一问，“林侦察现在更加成熟稳重，反倒更喜欢年纪小点的人了吗？” “你说什么……” 林寒这么一说，尹天曜忽然伸手过来，一手十分轻松而熟稔地掂起了他的下巴，眼中那漫不经心瞬间收敛了几分，开口道：“你喜欢他们，还是喜欢我？” 饶是林寒被这么一问，也不禁哑然失声了一瞬，最后认真端详了一下尹天曜的眼角眉梢。 尹大元帅好像是在认真地提问，但是问题太过简单而直接，跟平时的这人有半分差别，但又确实是尹天曜能问出来的话。 想到这一点，林大侦察也起了戏弄的心思，一手抬起，扣住尹天曜的手腕：“你这是在跟自己掐架？” 尹天曜眼神专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用沉默来等待一个真正的答案。 “我……” 林寒刚开口，中控屏上忽然闪烁一下，让人的视线短暂地陷入一片空白，紧接着系统亮出能量条的提示，中控室连带着整个舱体抖上了一抖。 星舱在林寒指令下很快消停了下去，中控室的舱门一开，就见小青年版本的尹天曜指着小少年和小不点：“他们干的。” 灰头土脸的小少年和小不点齐齐呛了口灰尘，然后异口同声道：“撞鬼了。” 他们所说的撞鬼是自己东碰西扯一阵之后，将能量储备中枢启动，导致整个星舱连通能源，巨大的舱体跟着一动。 除中控室之外，能量储备室当中也有启动星舱的按钮，不过操作顺序有些复杂，亏得这俩帮手能够找到，也是人才。 尹天曜居高临下地看着过去自己的模样，这一刻的内心涌动着有些复杂的情绪，一时半会儿他难得觉得有些东西梗在了心口。 但是他向来不喜欢将情绪累积，不过眨眼间心中的纷乱就被收束起来，抛在了脑后：“各位要不要考虑一下将星舰给拆了？那样可能更刺激一点。”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根据尹大元帅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少年时候的自己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拆掉一架军部的星舰。 这个愿望在当时还没有实现，所以少年人的心里一定打着响亮的算盘，想要逮住机会实现一次。 偏是小青年尹天曜跟着笑了一声：“拆了可不太行，不过我很好奇那边那个打不开的舱室是什么，不会是我在星舰上装修的豪华套间吧？” 这个问题尹大元帅避而不谈，同小上几岁的自己对视了一瞬，说：“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 不同时期的尹天曜虽然对“未来的自己”有着不少疑问，但很默契地点到即止。 时空星云本来就造成了混乱，频繁的接触又会带来什么不同的影响，没有人能够完全解释清楚。 偏移了原本平衡状态的星舰头部倾倒，在尹天曜的操纵之下彻底脱离了巨石的桎梏，最后平稳落在石阵的不远处。 舱外温度虽然没有过高或者过低，但是沙尘不小，让众人还是老老实实地蹲在星舰里面，大眼对小眼一阵，又心照不宣地到不同的舱室里休息。 林寒待在中控室里，再一次尝试接收外部信号，不过这颗荒星似乎能天然隔绝各种各样的信号，难得让他的侦察生涯有了一丝的安静。 没有星际网连通时纷杂的终端讯息和通讯流，也没有铺天盖地的新闻，周围都陷入了过分的寂静当中，反倒让他有了一点儿不习惯的感觉。 “你是准备一直盯着这中控屏不休息么，林？”尹天曜坐上驾驶位，顺手推来了一杯热饮，“等到舱体自动修复过半，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说得轻松。”林寒毫不客气，“星舰的确是在自动修复，但是进度一直停滞在百分之三十二。” “这艘星舰是核心部队的作战搭子。”尹天曜说，“修复是会慢一点，但只是时间问题。” “还有就是……”尹天曜敲了敲中控屏的一角，“我们是追着那个抱着脑盒的黑甲到这儿来的，说不定他也栽到了这颗荒星上。” 第71章 永恒（一） 军部的队伍用上的自然是处于前沿的装备,核心部队自然更高一等。与之相对的，是产生的能耗也更高。 “你应该知道修复每多一秒，能源也在跟着燃烧吧？” 林寒尾音上挑,反问尹天曜。 不过尹天曜的心不是一般的大,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他们已经逮住了黑甲和背后跳脚的黑潮队伍，现在已经登上能源充足的大军星舰返回天问,只等着审讯判罪，然后领奖放假。 第132章 “当然。”尹天曜跟着道,“现在的能量已经不足以离开了。” 偏就是他们说这几句的时候，能量储备条缩小了一点儿，预估航行距离比起之前来说，自然又变短了一截。 尹天曜的乐观心态向来不是凭空而来，除了他天生欠揍的个性,剩下的必定有所依据。 林寒又问：“你是故意来这里的？” 恰是他这么问的时候,中控屏又有了全新的反应,除却锁定的星舰本体坐标，又跳窜出数个闪烁的蓝色光点—— 是系统捕捉到的有能量波动的坐标,代表的是附近大概率存在的能源点。 —— 出现的四个能源点集中在系统检测到的一片绿洲上,相距的距离均匀，如果是天然形成的能源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等那些麻烦鬼消失，我们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尹天曜瞥过屏幕上闪烁过的光点,“那黑甲大概率也是在这一片地方，只会比我们情况更糟糕。” “你这样和赌博有什么区别？”林寒道,“这片星域根本不在掌控之内。” 尹天曜反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脱离掌控的事,不过总是会有不可避免而必然发生的事。” “你父亲还有北河星上的事，是不是该多告诉我一点？” 他这么一问,林寒别过了目光，沉默间飞快地将回忆起的过往整理了一遍，然后才道：“意志力训练营所使用的技术，能创造出虚拟空间对北河的战士进行训练。” “但根据父亲说的，如果这只是为了挑选出意志力供能体的话。”林寒说，“那么这样的虚拟空间只是控制住了所有人的意识，为白斗篷侵袭北河星创造了机会。” 尹天曜道：“实在残忍，不过安图星系这么大，他们的目光为什么要盯着北河星？” 林寒也想到了这一个问题，抬眼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北河星上的人就算在十余年前，也只是小规模地采用了安图的先进科技。” 安图不少人都知道，北河星上的战士在多年前甚至没有引入机甲作战，仍在以赤手空拳进行肉搏。 “如果说意志力，北河星被选定，也不是一件超出常理的事。”林寒道，“只是这种方式……” 可以说北河星遭受了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屠戮。那么记忆中同父亲声纹一致的求救声，绝不是他自己的幻觉。 “那看来联盟的核心数据库很喜欢吃人的脑子。”尹天曜得出个人结论，“估计是个地道的僵尸。” “既然对方都这么出人意料了，我们怎么能还要坚持以常理出牌呢？” 他这么一说，林寒也陷入了沉思，过上一会儿才回答：“那也不是这样赌博的理由。” 尹天曜道：“你要是继续这么想也可以，但是不赌一把实在可惜。” 林寒心念一动：“你查出黑潮的老巢在这儿？” 尹天曜的话配着这人不合时宜的优哉游哉，总是能让人觉得他另有安排。 “也就百分之六七十的概率吧。”尹天曜应道，“一个庞大又狡猾的组织，总不会把自己安排到容易找到的地方。” “所以……”林寒说，“这片漩涡状的失常区，可能是黑潮掩盖自己基地的方式？” 尹天曜挑了下眉，算是默认了。 先前徐亚宁提出了“意识体”概念，“幽灵”的面纱由此揭开。眼下作为供能体的“脑”出现，更加证实了这样的猜想。 “如果我们都损在这儿了，你会不会觉得很遗憾？” 尹大元帅从来不会沉默太久，此时身子略微后仰，忽然朝林寒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林寒同尹天曜薄蓝色的眼睛对望，回答道：“你不是很有信心么？” 尹天曜摇了摇头，故意装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哪儿有什么信心，不过是靠我自己的英明神武以及非凡无双强撑着而已。”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诀窍。” 林寒反问：“诀窍？还查出了什么？” 尹大元帅故作高深地晃了晃手指，然后对林寒说：“的确是个机密，而且与你有关。” 林寒习惯性地活动了下手指。 心大是一回事，但倘若这人老是藏着重要事情不说，他不认为自己的耐心还剩多少。 “林侦察，火气不要这么大。”尹天曜撑着下颌，保持着优哉游哉的样子，“都说了是机密，所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凑过来一点，我就告诉你。” 纵然知道尹天曜心里揣着什么心思，林寒还是上前了一步，略微俯下身，准备听听这人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但是什么“机密”一个字都没冒出来，他只觉得脸侧掠过一丝温凉，耳垂一不小心就接着被咬上了一口。 这是明明白白地被耍了一道。 而罪魁祸首的尹大元帅眼中含着完全不加掩饰的笑意，甚至好心地抚了下林寒的面颊和耳廓，像是在进行细致的“清理”。 总的来说，这仍然十分“尹天曜”，保持着众多alpha的劣根性以及本人总是出其不意的本性。 “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尹天曜攥过林寒的手，“你更喜欢他们还是我？” 这个时候还在执着地问这样的问题，不得不说尹大元帅还有几分小小的幼稚。 林寒先是略微别过了脸去，毕竟耳廓明显在发烫，此时一定红透了。 第133章 “怎么了，林侦察？” 因为这缕红，尹天曜显然更兴奋了一点，将林寒的手抬高了些，落下了一吻，刮来一阵痒。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林寒听到这样的问题，反捏紧了尹天曜的手，然后再度欺近。 每次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不会太好，他附在尹天曜耳边说：“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当然是发自真心的回答。”尹天曜稍一用力，便将他揽入了怀里，中控室内的温度似乎都立马高上了两度，“说起来，上次你扎我一针头的账我们还没来得及算。” “即便后面药剂发挥了效用，我也真是想把你浑身上下都咬上一遍。” 尹天曜说得直白而露骨，眼中的笑意更显出一分志在必得，随即目光微垂，在林寒的额心落下一吻，接着这吻攀援而下，划过鼻尖，又贴上嘴唇，舌尖裹挟着炙热呼吸扫荡唇齿，直到中控室的门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才堪堪停下。 “不用理会他们。”尹大元帅自然将其余个体都归为情敌，“看着我，林。” “你没发现你自己的坐标已经完全‘隐藏’了吗？” · 林寒被扔来一个提问，才神思回笼。 隐藏？什么意思？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勉强同尹天曜拉开一段距离，对上尹天曜的眼睛：“你盯上了内嵌芯片？” “是在这儿吗？” 尹天曜似乎是套出了话，一只手探了过来，碰上了林寒的后颈。 恰是这么一碰，林寒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瞬，皱着眉头回答：“不是。” “指挥部的缺德家伙们，应该不会直接对腺体下手……位置也不是那么重要。”尹天曜说，“或者不能说隐藏，是……内嵌芯片带来的桎梏，已经对你没有作用了。” 说到这里，尹天曜盯着他的目光像是盯着囊中之物，不过转眼间神色又放缓了下来：“你难道不想要自由么，林？” 自由对于指挥部里的人员来说，是永恒的追求。 所谓追求，就是奢侈而不可实现的事。 林寒反问：“你现在要跟我谈自由？” 尹天曜说：“这个话题很有深度，我就想和你谈。” 林寒淡笑了一声：“你说的自由，不过是让我脱离指挥部，但只要在联盟，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尹天曜继续道：“你说的对，只要在联盟，在哪里都是一样。” “这么多事堆在一起，难道你还看不清现在的联盟是怎么虚伪的存在么？” “跟我一起，把现在的联盟推翻了，然后打造一个全新的安图，不才是真正的自由？” 虽然对尹天曜的话有所猜想，林寒还是不由说了一声：“疯子。” 实实在在疯狂的计划，但他不会拒绝。 至少现在，他对联盟同样是充满怀疑，只想掀开那层伪善的面纱。 · “疯子也叫了，混蛋也骂了，还要怎样才算满意？” 尹天曜攥紧了他的手，又怕力度过重，稍微收敛了点儿力气，接着将扣稳的拳头抵在自己胸口。 心跳有力的鼓动声顺着指节，在皮肤表层都惊起了微弱的电流，最终感染到了林寒的心跳频率。 咚、咚、咚…… 两人的心跳都有所加速，呼吸不过咫尺之间，但很快重新揉成了一团，过上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分开，缓出了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知道内嵌芯片……” 林寒落下两口灼热的呼吸，挠得尹天曜颈侧都有些发痒。 “是你失忆的时候，曾淼对你进行诊治的那一次。” “他这个人……没事就喜欢观察别人，尤其是你这样的，更会引起他的注意。” “说的是，这是他自研扫描仪的新发现。” 尹天曜颇有耐心地跟他讲着，林寒只觉得对方的气息像是拧开了开关，忽然喷薄而出，引导着他的心神。 林寒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太清醒：“你早就知道了……” 尹天曜抚着他的后脑勺，说：“我要是之前才知道，也不会等待这么长时间。” 最后林寒近乎发自本能地在尹天曜侧脸上啄上了一吻。 这一吻更是火上浇油，尹天曜顺手将他搂得更紧了些，然后张开了口，在觊觎良久的私人领地上落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压制良久的清新柠檬气味，将原本醉人的气息越酿越沉，带着酝酿已久的征服意味，又带着怀揣多时的温柔缱绻。 林寒只觉每一道呼吸都被尹天曜狠狠侵占，他仍然是那个被领着跳舞的人，步子生涩，稍显笨拙，但是很快也融入了节奏，半是清醒半是沉醉地迎合对方。 他们脚踩的并非实地，而是云端，推移之间薄汗已成淋漓，步伐也终于一致。 音符汹涌至高峰，他也被托至云端，又在热潮淋漓后坠落，坠落回安稳的怀抱中。 第72章 永恒（二） 深浅呼吸之下,中控室的蓝光拂过对方的面容，显出别样的微醺般的模样。 偏是知道门外有人，林寒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喘息,但是尹天曜显然并不顾及这些,进犯更烈，最后微弱的喘息也不得不变为难以压抑的呻.吟,又由深长的吻转为缄默。 · 第二天醒来，星舰的自我修复进度终于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从可怜的百分之三十二飞速奔向了百分之七十。 第134章 等到清理完毕，尹天曜打开了中控室的门，一时间觉得星舱里的气氛陡然有些不同，先是叫了几声“小不点”，无人应答,又是转了几圈,发现自己口中的“麻烦鬼”竟然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也许是定格药片发挥了作用,也许是这样的错乱本就不该持续这么久…… 林寒一起身，身上的酸涩令他不由皱了下眉头,而尹大元帅分明神采奕奕,转过身来眉飞色舞道：“亲爱的，需要按摩吗？” “你……” 一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于是林寒暂时拒绝再说任何话。 “唔,这么看起来自我修复进度还不错啊。”尹天曜坐下来，盯了会儿中控室的屏幕,又将目光紧紧锁在林寒身上,“这么看起来，应该还有两天就能够修复完,能量应该还能维持，只不过离开这里需要再想点儿办法。” 他若有所思：“至少我们不用担心损在这儿了，不是么？” 林寒瞥过来一眼，眼睛里写着“恐怕没那么容易”。 不过尽管第一直觉仍是在批驳尹天曜所说的话，但是存在一股不可抗力，总是让他觉得面前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连同尹天曜整个人都在发光。 林寒喉结不安分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喉间的干涩更甚。 这一点儿细节当然逃不过尹天曜的眼睛，他站起身来，探出一只手：“难受吗？” “难受就离我再近一些。” 尹天曜伸手一揽，便抱住了林寒，又是恶作剧一般地朝后一倒，林大侦察立即彻底栽入了这人的怀中。 一宿的鏖战比起机甲作战还要耗费体能，无论是挑逗、吸吮、进犯或是安抚，都透露着尹天曜压抑已久的欲求。 渴望着他身上每一分的味道，一呼一吸之间飘浮的笑意和温存，想要占有他的每一丝脆弱和无助，狠狠地侵占他每一寸神经的颤栗。 这个时候被狠狠标记，是他们两个人都脑子抽了。 但是事已至此…… 林寒将头枕在尹天曜的肩头，又不禁将鼻尖凑向尹大元帅的脖颈，像只吸了猫薄荷一般的小猫，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尽力蹭着面前的人，将这股气息贪婪地据为己有。 “好了，好了。”尹天曜安抚似的轻拍着他的背，“蹭着挺痒的，再蹭下去我会忍不住的。” 林寒耳垂微红，听到这样的话之后更是连着脸颊红成了一片，衬得冷白的皮肤多了一分难能可见的光泽，诱人更甚。 尹天曜笑起来，随即在林寒眼皮上落下一吻，又接着轻轻掠过脸颊和耳垂，声音温柔至极：“乖，再做下去，就真的要损在这片荒星上了。” 林寒的脸彻底涨红，反倒被尹天曜搂得更紧。 二人难得安静地相拥了一阵子，林寒虽是心跳加快，但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恢复了些理智的林寒坐回中控室内的原位，低着声音吐出三个字：“能量源。” 先前系统捕捉到了能量波动的坐标，可能就是他们所需要的能量补给点。 不过系统功能还未完全修复，对于坐标点的感知仅仅基于粗略筛选，得出的数据并不是目前能达到的最精确的水平。 “等到自我修复达到百分之九十，差不多就可以搜索能源了。”尹天曜说，“运气好的话，兴许那时候就能碰上要追的人。” 有能量波动的地方大概率也是黑潮的基地所在。 毕竟没有能量支撑的地方不可能维持太久，何况是在这样一处荒星之地。 林寒在这一点上同尹天曜的想法一致，顺手在眼前的控制键盘上敲了几下，中控室屏幕上闪烁过一行大字：“不要擅自行动。” “好啊，侦察官大人。”尹天曜饶有兴致地瞧着他，“我当然不会擅自行动，毕竟一个人出去还怪危险的，何况……” “把你一个人扔在星舰上，万一你被什么人抢走了我可怎么办？不太放心。” 林寒：“……” “如果不小心死……” 尹天曜才说到这里，林寒就伸出一只手来堵住了这人的嘴。 “是觉得我们太幸运了吗？”林寒哑着声音反问道，“别随便说这种话。” 尹天曜难得真的乖巧地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拉过了林寒的一只手来，轻轻落下一吻，然后道：“我是说如果，联盟少了你或者我，其实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我如果少了你，生活就会乏然无味。”尹天曜说，“你也知道乐趣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生命本身。” —— 等到了三天以后，星舰的自动修复进度才越过百分之九十，中间两个人也没少忙活，除却盯着能源波动点的变动，也将星舰里储备的机甲和武器清点了一遍，最后时不时外出探索，逐渐扩大行动范围。 在此基础上又过去了九天，系统功能全然恢复，趁着能量条走入穷途末路之前，林寒和尹天曜终于在就近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能量源，星舱的能量储备转危为安，朝着正向补给。 有了能源供给，林寒心中才算松下一口气，尹天曜调整好星舰各项功能数值，随后将卡在巨石柱之间多日的星舰挪动，将这个他们暂时的避难所挪向了相对平滑的地面。 完成了这桩大事的尹天曜率先跳出了舱门，林寒下意识以为他是去巡检外舱表皮的磨损，于是也不会多问，不过尹天曜一离开就过去了二十多分钟，有些反常。 第135章 但真正反常的是他自己。 林寒绝对不会亲口承认自己这几天多了一项症状，除却体能直线下跌尚在恢复阶段之外，就是不能同尹天曜“分开”太久。 而这个“分开”的标准，按他自己粗略的观察，应该是最好不超过五米。 虽然他的个人状态和这自我修复的星舰一样，在三天内濒临恢复，但是不代表标记的“后遗症”彻底消失了。 直到今天，他仍然有着这样那样的后遗症。 不过这样的感觉他既不会过分喜欢，也不会完全抗拒，在矛盾的心理作用之下，他最近大部分时间就是比较安静地同尹天曜待在一起。 说来好笑的是，他从前本来以为，能坐上一艘星舰，估计是到了军部和指挥部彻底无法调和，只能灭口的地步。 没想到……是这么一起倒霉的情况。 正当他若有所思的时候，尹天曜的足靴踏地声音传了过来，接着又是一道轻敲舱门的声音：“侦察官大人，我想邀请您出一下舱门。” 林寒起身走到了中央舱室出口，就看到尹天曜站在舱门外，见他走过来，扬起手来行了一个标致的军礼。 “做什么？” 外处经常有沙尘和大风，因此林寒很少出舱门，尹天曜这时候让他一起出去，他一时猜不到是什么重要的事。 何况这时天已渐黑。 · 这颗荒星的白昼很短，夜幕极快降临，不过是短暂的几分钟，天空就黑上了一度。 尹天曜伸出手来，林寒搭上一只手，由人牵着到了尾舱。 他这时候才发现，尾舱配备的旋转扶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尹天曜调控了出来，他们顺着扶梯上行，双双踏上了星舱的顶部。 星舱星际游行是安图一直以来的热门旅游项目，一般会给游行用的星舱装配上透明观景舱。 但是军部用于作战的星舰显然没有这么精致，内部空间尽量存放足够多的战甲和食物，所以就算顶部空间十分宽敞，可以作为一个观览区，但是并没有华丽到随时启动观景舱的地步。 “今天风不大。”林寒被尹天曜拉着一道坐在顶舱上面，“邀请您和我一道欣赏这片风景。” 林寒抬起头来，才看到夜空中逐渐亮起了漫天的星星，仿佛听到了尹天曜的号召，越发闪亮起来。 “好看吗？”尹天曜开口一问，“这地方不太好，但是在这儿能看到的还不错。” 他说完就直接用手枕着脑袋躺上了顶舱：“前提是不被风吹跑。” “嗯。” 林寒轻轻应了一声，也同尹天曜一样，直直躺在了顶舱上。 二人并排看着天上的繁星，林寒随后道：“比第八星界的风景好一些。” 尹天曜听到这话，不禁侧过头来，林寒的面容近在咫尺，虽然不是这么第一次近距离地去看，但是他还是不由心悸了一瞬。 荒星的微风拂来，夜幕下尚且观物的光线蒙在无可挑剔的五官上，衬出了同以往不同的色泽来。 “怎么了？” 林寒瞥来一眼。 尹天曜撑着脑袋说：“没什么，觉得你好看，就多看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吗？” 林寒鼻音轻轻沁出一笑，随后才道：“他们都说我长得更像母亲。” 他鲜少提及这些有关于自己家庭成员的事，倒让尹天曜略怔了一瞬，然后道：“是么？虽然是这样，我倒觉得……” “各自参半吧，形成了独一无二的你。” 这时候尹天曜收了调侃的心思，也在林寒的意料之外，他略微侧目，迎上的是璀如宝石的薄蓝色双眼。 而尹天曜眼中的神采却比星辰更为明亮，给垂落下的一吻挠过悸动的前奏。 “大侦察官。” “偶尔放松一点，也不是什么罪过。” “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能顺利走出这个地方。” 第73章 回返（一） 林寒被一阵系统提示音吵醒,睡眼惺忪间脑海里还飘过夜幕垂临时冒出的星星，以及盛满了温柔和欲望的薄蓝色眼睛。 “修复度达100％……修复度达100％……” “修复完成，正在检查系统功能……” “中控指令操控正常,星舰供能正常,仓储冷冻供能正常……” “星际坐标待勘测，待勘测……” “……” 这么一通报之后,林寒是彻底醒了。 中控室的舱门在下一刻打开，尹天曜走了进来,在面板上摁下了静音按钮：“聒噪。” 系统：“……” 这世上能反被尹大元帅说聒噪的，也许只有默默运作的系统了。 “怎么？还没睡醒吗？没睡醒就再睡一会儿，不着急。” 比起精神焕发的尹大元帅，林寒知道自己现在必然略显憔悴，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困意,只对尹天曜说：“不必。” 尹天曜凑上前来,先是轻轻理了理林寒额前略微凌乱的碎发,接着鼻尖轻蹭过林寒的：“真的不用？” 恰是尹天曜低沉的嗓音忽然一问，林寒的困意又被勾起了些许,转而有点儿想打个哈欠。 “不用……”林寒应道,又闻到了一股香味，“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他的嗅觉向来灵敏,更别说尹天曜此时还凑这么近。 尹天曜回答说：“这是个秘密，谜底嘛,马上就给你揭晓。” 第136章 这股香气同寻常的香水或者信息素的味道都不太相同，如果要判定的话,估计是什么花香,清冽中透着一□□人。 尹天曜并不神秘，但很多时候都做出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事。 林寒随尹天曜离开中控室,最终来到的是之前被麻烦鬼们讨论要不要拆掉星舰的时候，那间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舱室。 尹天曜站在这里，轻敲了敲舱门面板，实体门之后还有悬浮光门，悬浮光门之后还有一道实体门。 三重密码之后，舱室里面究竟有什么的答案，在林寒跟前揭晓。 这里花香馥郁，是一片蓝白交接的玫瑰花海。 “……你在星舰上种花？” 半晌，林寒冒出了一句。 他先前有猜想过星舰上可能藏有尹天曜珍藏的机甲或者说秘密军武研发室，看尹天曜对这个舱室的死防程度，觉得此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然而事实却是出人意料。 “只有种在星舰上，我才能时常打理。”尹天曜迈前一步，捞过了提前放好的一捧蓝玫瑰，“亲爱的，这些玫瑰都是我亲手种的。” 林寒问道：“蓝玫瑰？品种有什么不同么？” 天问上各路玫瑰不少，价格也是天差地别，蓝玫瑰虽然好看，但也不是什么奇特种类，毕竟还有五彩玫瑰和变色玫瑰的存在。 “我的当然和别人不一样，那些人手里的蓝色都是染料，我是花了功夫才培育出来的。” 他伸手拂过玫瑰花瓣，动作十分小心，又抬眼见林寒有所犹豫的样子，便说：“放心，里面没有炸.弹。” 林寒接过了送至跟前的花捧，鼻尖涌动起浅淡又特殊的花香，正是刚才闻到的尹天曜身上的味道。 尹天曜说：“今天是一个纪念日。” 林寒道：“什么纪念日？” “我们相遇的第五百二十五天，还有待在这地方的第十三天。”尹天曜道，“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当然，是按照天问的十三天算的。” 林寒轻“嗯”了一声，又思考了一会儿，发觉有些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 分明他们是头一次来到这颗荒星，然而尹天曜所说的话却像是原模原样地重演了一般。 “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林寒这么一说，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要是平日里石大风听到这话，一定会忽然惴惴不安地打个哆嗦，但是尹大元帅脸皮比舱壁更厚，此时被这么一问，便正儿八经地回答说：“我说，时间是按照天问标准算的……” 林寒摇了摇头：“上一句。” “我们相遇的第五百二十五天，还有待在这地方的第十三天。”尹天曜重复道，“有什么问题？或者你觉得是更早的时候就碰上了我？” “不是……” 林寒脑子飞速运转，过了会儿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刚才的一番对话这么莫名其妙地熟悉了。 那分明是……那一次他到达镜像荒星，又遭遇袭击之前，穿越第十星界的时空星云还未服下定格药片的时候，脑海中飘过的场景。 仔细思考一番，当时星舱里播报的分明是“过去的某些片段”。 过去…… 林寒望着尹天曜的眼睛，一时间沉默了下去，而尹天曜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问：“想到什么了？” 林寒摇了摇头，抱着花捧坐了下来，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难得欲言又止，尹天曜也颇有耐心地等着他继续说。 林寒接着道：“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自从离开第八星界穿入这片时空星云里，他一直心绪不宁，现在发生了这样对话的“巧合”，很难说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我接受任务除掉军部新元帅的那一次，听到过你说这些。” 要是从前发生这样的巧合，林寒一定不会过分在意，毕竟安图之大无奇不有，但是此时他的感知和情绪都格外敏感，不得不多想一些。 何况他已经不再信任联盟。 尹天曜反问：“听到过？” 在一秒之内他明白了林寒的意思：“你是说听到过我送你玫瑰的话？还是说纪念日？” “就是刚才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林寒这么一说，忽然有点儿头疼，然而蓝玫瑰特殊的清淡气味轻入鼻息，又稍微安抚了他头脑中的杂乱。 要是往常，他也不会这么语无伦次。 尹天曜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林寒微一抬眼，却已经被揽入怀抱。 “我知道这个情况确实很奇怪，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调查清楚，可是……”尹天曜笑意更重，“我好高兴。” “因为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还是别的什么，你看到的始终是我。” 要是他平日这么说，一定是十足张扬，可是此时在怀抱里低语，更像是衷心的倾诉和安抚。 林寒略微仰脖，鼻尖蹭上了尹天曜的脖颈，覆盖了蓝玫瑰气味的，是独属于尹天曜的味道。 更令人陶醉又安心。 —— 天问时两天之后，系统功能全然恢复，然而无法锁定星舰所处位置，展现的安图星系星界坐标点上，代表星舰的坐标持续飞来晃去，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大概处于第十三和第十一星界的交界处，可能跟着散兵穿入了困扰星系多时的漩涡状星云之中。 第137章 幸运的是星舰还能支持朝外发送以及捕捉信号，林寒得以成功向指挥部成员发送了通讯流。 “这是……有信号了有信号了！”另一头传来了石大风的声音，“我的天呐，学姐，真的有信号了，这应该是尹大元帅的形状！” 林寒：“……” “你们现在在哪里？”林寒下一秒问道，“离开冬宫星了吗？” 石大风道：“你还活着吗学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真的吓死了！” “我当然活着，不然现在说话的人就是幽灵。”林寒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石大风按捺住激动的情绪，说：“呜呜呜，学长我们离开雪城了，但是留了点儿人在那儿盯着，冯安暂时被扣在原地的联盟监狱里，怎么个处理还要各方意见汇总审理。” 雪城的联盟监狱不比天问帝都，规模不大，但设备齐全，扣一个冯安倒是够了。 “其他人押回天问了？” “对，又是公主又是指挥部叛徒又是黑潮散兵的，成分太复杂，只能押回天问了。” 冯安是冬宫星主陆的地区管理长，按理说管理长拥有地区普通事务的决策权，也是联盟沟通地方的联络人，有权第一时间逮捕重要的星际犯人。 但是管理长本人翻车这种事情在整个安图都是极少见的，只能说特别事情要特别处理，冯安顶着管理长的头衔和地区人民的爱戴，暂时留在原地由人看管比较合适。 “干扰了行动，扣点儿工资就行，别太狠了。”尹天曜说，“虽然愿意在联盟兢兢业业的人前仆后继的，但是冯安这样有资历的还是不多。” “无论如何，他是个好人嘛。” 虽然被困在荒星但心情不错的尹天曜横插了一嘴，对面的石大风立即“哎呀”了一声。 紧接着通讯流传来一阵噪音，取而代之的不是石大风的声音，却是赛伦斯：“我的大元帅是你吗？你究竟跑哪里去了？计划到底顺不顺利？坐标点始终锁定不了。” “等等，姓赛的，你怎么抢我的通讯流，说起来你家元帅劫持了我们学长我还没仔细算账呢！” 石大风在一旁嘟嘟囔囔。 军部这头比指挥部头还大，毕竟尹天曜现在是元帅的身份，虽然背后有尹上将为首的一个智囊团，但是人间蒸发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被黑潮的人引过来了，计划应该算是顺利的。”尹天曜说，“不知道黑潮准备了些什么惊喜。” 赛伦斯诚恳道：“黑潮只会准备惊吓，我看到坐标在最近闹麻烦的区域附近，又是这个漩涡……” “居然跑到这里去了，倒是也证明这奇葩区域里面能接通通讯流？”罗丹的声音插了进来，“能接通信号省事多了，但是这个坐标反复移动，也是奇怪。” “看这情况，指挥部还得派队伍增援你才行啊，林。” 军部星舰朝外发射的信号看起来能被正常读取，罗丹等人看到的坐标同他们自己在控制面板上看到的估计一致，始终在晃动。 “你们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 林寒这么一问，目光朝中控室外一瞥。 那惹人争抢，且徐亚宁也想得到的冰脑正在星舰冷藏库里“保鲜”，这么说起来，他如果将冰脑带回天问指挥部，这桩任务也就完成了。 不过这东西可和毒源不一样，他没有打算过将冰脑安稳交到徐亚宁手上。 除非徐亚宁亲口告知有关供能体的一切。 “毒源发挥研究作用之后被消除了。”罗丹道，“这段时间真是乌烟瘴气的，好在现在这玩意儿的解药出来了，感染人数大幅下降，总算是控制下来了。” 尹天曜接上话去：“控制下来了？那可真是好事，所以在荒星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操劳这些事。” 另一头石大风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尹元帅的心态真是好，不过你们的计划到底是啥啊？” 他这么一问，两头都沉默了下来。 “其实没什么计划。”半晌，尹天曜弯眼一笑说，“我全听林大侦察的。” 第74章 回返（二） 林寒轻笑了一声,说：“尹元帅客气了，军部的打算，指挥部是没有权力插手的,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要职。” 随后他又将话锋一转：“我对冯管理长没什么意见,只是他对意识场里面的东西，还知道多少？” 他估摸着冯安是因为纯粹的信仰被什么人利用了,于是发了狠要守护里面的东西。 “他倒是说了些事，说那些东西是艾德里安殿下留下的。”罗丹回答说,“艾德里安也特别嘱托了冯安守好那些东西。” “冯安管理长不是说这些东西是上次神祷的时候留下的吗？”尹天曜一笑，“怎么？从天而降的是艾德里安殿下吗？” “说起来也算是吧。”罗丹道，“冯安说神祷的时候天下落下一个方盒，从高空落下，除了沾了不少灰尘,但是完好无损,非常奇迹。” “跟着艾德里安殿下就出现在了雪城,后来殿下出了事，但是冯安还是把东西好好保存在了意识场里面。” 林寒问道：“他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冯安一直老老实实地守护着随艾德里安天降的方盒,但是方盒并没有那么轻易会被打开,他本人也不像知道里面是什么的样子。 “的确不知道，他还问我们里面究竟是什么呢。”这一次回答的是石大风,“说到管理长也挺执着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这么守了这么多年。” 第138章 · 彼时有着皇长子尊贵身份的艾德里安如果正式出访冬宫星，那么联盟记录里必然会有所痕迹。 但是这个时间点上并没有相关的内容记载,所以艾德里安要么是意外出现在了这里,要么就是秘密到访了雪城。 “根据他们的信仰，神祷的时候降临的东西象征着什么？” 林寒思索到此,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按照西娅教派的教义，方盒所能指示的东西，应该就是复生的宝盒。”石大风说，“这么看起来，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此刻所有人的思路同轨，都能明白供能体作为提供能量的存在，被称之为“复生宝盒”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要复生的究竟是什么，一猜想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 当教义同事实有所扣合，很难令人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赛伦斯问道：“我的元帅嘞，所以对冯安管理长的处置意见就是刚才说的那样吗？” 尹天曜隔空点头：“对，扣工资的惩罚已经不轻了，毕竟你损失的是金钱，这可是星系最通用的语言。” “已经顺手申报增援了。”罗丹说，“林寒，如果你回来还是指挥部的人，那就上增援的星舰，如果不是了，我只能目送你加入军部的队伍了。” 这话一出来，倒是尹天曜笑了一声：“加不加入军部不知道，反正还是联盟的人，不过可能变成军部人员的家属倒是真的。” “嚯哟？”罗丹惊呼了一声，“我知道联盟里面不少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从来没有人敢说出来，够嚣张的还得是你啊，尹元帅。” 尹天曜道：“多谢夸奖。” “呵，怎么着林寒也会叫我一声学姐，四舍五入就是半个姐，他是家属那我也算你半个亲戚。”罗丹说，“没毛病吧？尹大元帅？” 尹天曜回答说：“没毛病，所以姐有什么要求？” 罗丹说：“林寒也算是我们指挥部的看板郎了，那可不是轻轻松松能带走的，至少也要五百二十艘星舰来接，一千三百一十四副机甲当彩礼吧。” “姐说得对，区区星舰和机甲不在话下。”尹天曜回应道，“排面少不了，不过还得劳烦姐把怀着同样想法的人列一个名单给我，好处自然少不了。” 罗丹跟着笑了一阵，一旁赛伦斯和石大风齐声嘀咕道：“这架势真的不是要炸了指挥部吗……” 林寒道：“说够了吗？” 他语气温和，但是凭借罗丹和石大风长年配合的经验来看，他此时的表情估计还是笑着的，却不是什么能坦然面对的笑容。 事实上的确如此，不过此时林大侦察的笑容是朝着尹天曜的。 被冠以嚣张之名的尹大元帅接住了这句问话：“勉勉强强说够了，林侦察有什么想要补充的？” “信号很可能随时中断。”林寒说，“所以你们那边……” 他才说到这里，本来想提醒一句最好了解清楚漩涡状星云的情况再动手，不然可能白白搭进不少星舰和生命，通讯流里忽然传来一阵刷拉声响，周遭陷入了一阵暗然，是中控室黑屏了。 等到屏幕重新亮起，通讯流已然中断，并且一时半会儿再也无法接通。 尹天曜故作惆怅地感叹了一句：“林侦察的预判真是精准无比，令我十分佩服。” 林寒道：“……” “不过没关系，亲爱的。”尹天曜看着屏幕上的显示模块一一复原，嘴角上扬，“至少你给家里报了个平安，到时候会有人来救援。” 林寒在座椅上略微后仰，缓缓闭上了眼睛养神：“在这之前需要想办法出去。” “那当然，不过……” 尹天曜的声音凑近，林寒也睁开了眼睛，只见尹大元帅目光灼灼，虽然还没说什么，但是真的很难令人移开视线。 林寒一偏头，问道：“做什么？” 迎上这样的目光，很难想象有什么好事。 尹天曜轻抚过他发鬓：“出去以后，你还是那么冷淡？”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林寒同尹天曜对视，竟然觉得尹大元帅的眼睛里难得有一分真实的委屈。 他立即将刚才说过的话在心里回溯了一遍，大概知道是什么让尹元帅心里挠痒痒了。 提及联盟事务，他还是将自己归为指挥部的下属，而尹天曜是军部的大元帅，距离感十足，也客气十足。 “我想我们的合作约定还没有结束。”林寒说，“公众场合还是要保持距离。” “我们的关系还只是合作？”尹天曜看起来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在外面我就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了。” “你想要什么差别？” 林寒反问回去，看来不仅是他自己状态变化，连尹天曜也变得黏人了一点。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很难回答吗？”尹天曜眼中泛过狡黠，“你难道想哭着回答这个问题吗？” “我只对你这么两面。”林寒说，“这还不够？” 听罢，尹天曜的手指抚上他后颈，指端的温度似温又凉，在皮肤表面掀起了令人心旌荡漾的黏腻感。 “你平时不是很自信么？”林寒抬起一手抓住了尹天曜，“现在像是没安全感。” “我当然没有安全感，毕竟你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况且也不能永远单独跟我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尹天曜的声音贴得更近，“有时候我想把你给锁起来。” 第139章 这话贴着左耳，直达心音，让林寒的心跳也不禁漏了几拍：“咳，锁起来做什么，我的行迹可循，又不会突然消失和乱跑。” 他方才这么一说，系统冒出了新的播报音：“重要坐标更新，重要坐标更新……” 中控室系统面板上闪烁过新提示，那是消失了一阵子，此刻却分外清晰而稳定闪烁出的一点，代表的正是尹天曜为了钓鱼而用出的追踪器坐标。 “有动静了。” 尹天曜一抬头，林寒也顺利起了身，见某位大元帅有些意外地心不在焉，于是拉过了这人的领口，在他脖颈处轻啄了一口。 这一口令尹天曜双眼更为明亮，返还的吻犹如骤雨淋漓，自面颊流转过脖颈，最终埋入锁骨之下，落下了少许红印。 “够……够了。” 林寒这么一说，尹天曜才罢了手，最后抬起林寒的手轻咬上了一口。 这么一番折腾之后，林寒的眼睛被迫变得莹润起来，嘴唇也被蹂躏得起了红，虽然不至于现在哭出来，但颤动的睫羽已然是委婉的求饶。 如此一来，尹天曜才算满意，此刻小小反省，又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于是擦拭过林寒唇畔的润泽，然后说：“你说够了当然就是够了。” 两个人重新回到两张中控椅上，目光均对着冒出来的坐标。 林寒一面理着衣襟，一面道：“离得很近，可能是发现了我们。” “看起来没有在移动，这么不着急，估计不是想追我们，而是……”尹天曜在控制面板上一阵轻敲，坐标周围也多了几个黄色光圈。 “找能量源。” 林寒接上话来。 目前在面板上显示的黄色光圈正是系统功能恢复之后锁定的能量源坐标，准确度达百分之九十九。 —— 军部星舰当中配备的机甲不少，林寒挑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型号，尹天曜则启用自己惯用的一副。 星舰留守原地，启动待命模式，在机甲能源耗尽或者操控者远离星舰超过两个小时之后，会自行飞行至舰主的坐标。 “把东西带上。” 林寒这么一说，尹天曜也立即会意，东西说的是脑盒。 这一次恰是尹天曜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可以吗？” 两人心照不宣的是，那颗冰脑主人的身份，极有可能就是林将军。这样一想，当然要尊重林寒的意见。 “黑潮的人在能量将近耗尽的情况下都带着自以为的脑盒，说明这就是关键的钥匙。”林寒说，“不排除这里也有什么意识场，免得后面不方便。而且把东西留在这里，也并不安全。” 虽然知道尹天曜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他还是说了一遍，最后又重复道：“带上吧。” 放置在冷藏舱室多时的盒子被取出，暂且收纳入了机甲的储备层，随后二人一前一后跃出了舱室。 第75章 光体（一） 林寒再一次尝试启动dr.right,但还是没有得到响应。 在这片星际网无法覆盖的地方，个人终端无法启用，阿对陷入休眠状态,只能调取在备忘录里存储下来的资料信息。 而军部机甲之间的连通功能,能保障他同尹天曜之间的通讯顺畅以及前往目标点的导航功能。 更重要的是军部星舰储能完备，机甲之间的能量也可以互相传送,在后续战斗力上面不必太过操心。 沿着面板提示的目标点行进，一路上都是大风和飞沙,两副机甲只能并排在荒星上拖曳出长串的脚印，临近坐标点不远之后，风势渐歇，二人的步履才轻盈了些许。 “这坐标点没动过，看来他也很伤脑筋。”尹天曜道,“估计是发现手上的东西是假的了。” 他这么一说,还感慨了一句：“挺可怜一孩子。” 那可怜孩子兴许感觉到了他人的同情,终于发愤图强，朝一个方向挪动了些许,又左右晃荡起来,但始终没有脱离能量源的光圈附近。 趁着这黑潮散兵兜圈子犯迷糊，林寒和尹天曜加紧了步伐,最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 眼前仍然黄沙漫漫，但是脚踩的土地更为坚实,奇怪的是一片看似是黄沙的地表之上，矗立着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碑石,在此处东倒西歪成一片。 “这是什么祭祀仪式？”尹天曜略微俯下身子,观察着周围碑石模样的东西，“如果又是西莉塔尔或者西娅教派搞出来的东西,倒也正常。” 林寒也跟着俯身，眼前的辅助显示屏将碑石上面的细节放大，其上的纹路一览无余。 “有图形。” 他这么一说，尹天曜也道：“是有点儿东西。” “三角形，一边上有两根线，一角上还画着个月牙。”尹天曜跟着描述了一下，“图形不太复杂，不过具体要说什么，倒是不好理解。” 林寒道：“不太一样。” 他们绕着不同的方向将所有凌乱的碑石观察了一阵，发现不是所有碑石上面都有图形，而图形的元素大差不差，但可以被分成四种。 “如果这是一道选择题，那么答案一定是这个。” 尹天曜一指，林寒也顺着看过去。 所有图形的主体都是三角形，三边当中有一边略粗，其余的元素就是月牙和两根短直线，尹天曜所指的那一个也不例外。 “为什么？”林寒的目光掠过图形，“因为两根短线同粗边相交？” 第140章 四种图形差别不大，唯一有区别的就在于两根短线是否同略粗的黑边相交，他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尹天曜道：“bingo！” “传闻是旧时代人们喜欢拿来测试智商的题目之一。”尹天曜接着说，“还好，不算太难。” 林寒：“……” 机甲系统所能检测出的能量波动持续在增强，他们一直要寻求的能量源一定就在这片不规则的碑石之下。 “试试看？” 尹天曜这么一问，林寒轻应了一声，然后抬起机械手，摁上了选定图形的中心。 三、二、一…… 一时没有什么动静。 “嗯？难道每个都要摁一遍……” 尹天曜话还没说完，迎面掀来了更大的风尘。 二人的视线纷纷被沙尘糊上了几秒，等到视野重新清晰的时候，眼前的凌乱碑石正在飞速移动整合，最后变成了一块巨石柱，底部透着一丝光。 沿着有光的地方下行，是蜿蜒的楼梯，勉强能卡过一副机甲的大小，借着隐约的光线，周遭石壁上的东西也映入眼帘。 同刚才碑石上的图形类似的各种图样，有些很规整，有些却有点儿歪扭，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不难看出，所有的图案出自两个不同的人。 走过这段有些幽暗的扶梯，眼前出现的是一处长廊，忽然有个五彩斑斓的东西晃过视野，林寒伸出机械手一捞，捕捉到的是一只电子蝴蝶。 蝴蝶的翅膀持续扑棱，等林寒将机械手翻了个面，振翼的幅度才缓和了一些。 接着系统扫描了一遍这只蝴蝶，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危险存在，可以确认的是，这是只再普通不过的电子蝴蝶，是星际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小玩具。 “跟着我愉快地玩耍吧！” 林寒松开了手指，蝴蝶于是飞出了他的手掌，又慢腾腾地绕行过两人，发出稚嫩的童音。 随着蝴蝶扑棱翅膀，些微碎光也落在墙角，像是蝴蝶扇动出的流萤。而除却视野所见的流光，长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跟着我愉快地玩耍吧！” 林寒和尹天曜都没有挪动脚步，电子蝴蝶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接着朝正前方飞去了几米远。 跟随蝴蝶的扑棱，两人双双迈起了步子，只见碎光零落之下，长廊的边侧音乐出现了些歪歪扭扭的火柴人，像是有人捣乱在这里画的。 “看起来有人到此一游过了。”尹天曜道，“留下痕迹的方式还比较特别。” 即便没有小蝴蝶的指引，他们还是会朝前行走，毕竟机甲系统屏幕指示的能量源几乎已经是咫尺之遥。 走廊的尽头是一面石墙，小蝴蝶先是自行绕行了几圈，然后撞向了石墙的中心。 刚刚看起来还比较坚固的石墙在几秒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弯折，在视野里猛然晃动，最终消失在了跟前。 “快来玩耍呀！快来玩耍呀！” 小蝴蝶声音高亢，兴奋地飞往了前面去，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随着蝴蝶扑闪，一点点地露出了其间的模样。 刚刚的长廊还算宽敞，可是比起新空间的格局，还是狭窄了，倒是有几分像是靠谱的能量源。 蝴蝶飞往高处，最终停留在了一处机械花篮之上，蓝色的流光一圈圈荡漾过蝴蝶的身周，蝴蝶振翼的频率也跟着放缓。 这是电子体在充电。 机械花篮之上有不少电子蝴蝶，其下方还趴着一只电子犬和电子猫，头顶上飘忽过电量满格的光标，但是无论猫犬都没有任何动静，像是在休眠。 此处亮起的灯光来自于四处伫立的光柱，每两根光柱之间还有着一扇门，但都像是锁紧了，且并未释放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信号。这个地方并不空荡，但是跟这颗坐标奇特的荒星一样，少了点儿“人气”。 抬头一看，穹顶流转着七彩的琉璃光，照射着空间正中心的石底圆形地界。 “能源集中波动是在……”林寒视线一转，“这里。” 机甲虽然不会对外释放自己的信号，但是目前尚能感知周围的能量点。 林寒朝前迈上一步，正踏入了位于空间中心的圆盘，一声清脆的“嘀”掠过耳畔，他及时收回了脚步。 “噗。”尹天曜不禁轻笑了一声，“这是踩到了什么机关？” 林寒道：“可能刚好启动了能量源，不会是什么自毁式陷阱。” 像是在印证林寒的话，只见圆盘上闪烁过数个蓝色光圈，犹如涟漪一般不断交替扩散，最终收拢为中心浮空的圆团状光圈，像是一团漂浮在此的硕大紫阳花。 再仔细一看，同光圈相互交错的还有一大把神经导线，野蛮生长似的，覆盖了整个圆盘地界。 林寒退出了一步，神经导线并没有进一步扩散，活动范围仅仅限于圆盘地界。 “能量源想必就是在这儿了，不过看这架势，不会让外人取用。”尹天曜缓缓踏出半步，只见神经导线灵活地缠绕，在他脚跟前堵成了一小面阻碍，随着他脚步左右移动，新的阻碍也会出现。 等到他收回手来，导线聚合成的阻碍也散去。 “喵~~” 在林寒扫描跟前的神经导线的时候，一旁的电子猫突然抬起头来。 系统早早地判定电子猫无危险，不过此时它突然窜出来，速度奇快，立马令人生出十二分的警惕。 第141章 尹天曜顺手拎起电子猫的后颈，但这只猫身体极其灵活，立即变成了团状，大元帅的手一个滑不溜秋，猫就脱身了。 电子猫成功脱去手掌的桎梏，迅捷地缩成了一条，一路冲刺，贼兮兮地钻进了一扇小门。 林寒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光柱之间的门也不是全然封闭的，有一道门原来有一丝缝隙，由猫一顶，缝隙变宽，门敞开了三分之一，露出了不同于满空间蓝色光芒的暖色光。 · 他们进入这地下层之后，追踪器的坐标倒是有了点儿动静，但是一直在原地左右打转，像是迷了路。 而圆盘上面活动并无规律的神经导线并没有提供什么头绪，林寒和尹天曜索性跟着电子猫进入了留有缝隙的缝隙，看看门后究竟是什么。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门内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光柱或者大圆盘，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书房。 书房里有一张窄床，旁边放着一张书桌，其上有着一盏能被称之为老古董的旧式台灯和两本笔记本，房内另一边搁着三排书架，高高低低的书册摆满了架子，靠着第一排书架的底部还有着两个纸箱子，里面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彩纸，基本被剪得七零八落。 此时电子猫正挨着一个纸箱子的一侧打起了盹儿，发出了愉快的咕噜噜声。 第76章 光体（二） 到达能量源坐标之前,林寒也曾设想过坐标地点的构造。 他见过不少的能量源，大多都有巨型设备作为传导依托的中枢，但是这个地方虽然有超强的能量波动,但是除却神经导线,不见任何设备的影子或是零部件。 所以无论是他或者是尹天曜，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门后会是一堆井然排序的冷漠金属器具。 但是这扇门之后没有什么设备,有的只是一排排已经被淘汰多时的纸质书卷和旧时代物品。 不过在这颗荒星之上感应到的能量波动可没那么简单，如果没有巨型设备的存在,能支撑下去也是个奇迹。 “依照我的经验，笔记本上面一定写着什么东西，但是……”尹天曜开口道，“如果是摆在跟前的东西，更像是钓人上钩。” “不过嘛,来都来了,不看看真是说不过去。” 尹天曜眼睛一闪,又同林寒对视一眼。 林寒直接了当地道：“开。” 于是率先上前了一步，然后开启了机甲的微缩模式,个人机甲表层装置张合一阵,收束成薄层，于关节处镂空,显得没那么累赘。 林寒的步子跟着也轻了几分，不过尹天曜虽然在其后迈腿,却一下子挡在他跟前：“我来。” 在尹天曜再欺前半步之后，浮空当中弹出了一道光屏。 “解锁权限,请输入密码。” 光屏上倒是没显示出什么字符,但是随脚步迈进而出现的声音却清晰可闻，并非来自跟前的阻挠,相反…… 像是从门外漏进来的。 林寒折身，朝门外走去，只见眼前扑飞过不少的电子蝴蝶，紧接着电子犬被惊醒，绕着中心的石底圆盘一边吠叫，一边兜上了几圈。 “解锁权限，请输入密码。” 这股突然出现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林寒能够判定的是，声源正是中心处的那个光团。 形似紫阳花的光团此时略微膨胀，又急剧缩小，如此重复几次，像是在快速地呼吸。 紧接着，自光团当中流泻出了无数缕白光和蓝光，一时间亮度过强，有几分刺眼。大量的神经导线像是极速生长的树藤，缠绕出一个巨大的体格，极像是一个人的上半身，卷曲的长发形状逐渐形成，但是双眼之处却被神经导线密密缠绕，托举出的一手之上是一朵紫金花状的流光，另一手是原本处于中心的能量光团。 构建的模样很像是…… 西莉塔尔女神。 “无法感应密码，三十秒后陷入沉眠。” 女神的嘴唇张合，缓缓说出这样的话。 在光体话音刚落的时候，机甲的配备系统已经给出了无数密钥，但没有一个能够完美解锁眼前的密码。 如果是光体感应的密码，那就完完全全打破了传统的密码形式。 尹天曜也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眼前的巨型光体时也不禁脚步一愣，接着才道：“这能量源的造型挺独特。” 两副机甲能够破译出的结果大差不差，于是无论是林寒还是尹天曜，都陷入了短暂的思索当中，打断思考的不是光体有什么异常行动，而是系统提示的“目标点趋近”。 目标点趋近，代表携带有追踪器的个体已经抵达了二十米之内，隐约可以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老师，您在吗？” 林寒和尹天曜对视一眼，然而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书房的门。 他们一转眼重新进入了书房，而光体没有感应到密码，颜色逐渐黯淡，最终缩回成了一个蓝色光团。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单薄，只是一个人。 “老师，您在吗？” 进入该空间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听声音很熟悉，是哈里森。 借助机甲的透视功能，能看到的是，哈里森脱去了机甲头盔，先是在一侧直接盘膝坐了下来，呼呼大喘气了几口，自言自语道：“脑盒真的被偷换了，究竟是什么时候……” 半晌之后他纳闷道：“奇怪，西娅怎么会开启了？” 哈里森一问，转眼间光体再次出现：“检测到您过度失血，左侧肋骨断裂，身周多处伤痕，为您开启紧急疗愈功能。” 第142章 庞杂的神经导线聚合出的手掌异常灵活，探到了一侧的门，然后一转手腕便开了门。 眨眼之间，手掌之上就多了许多包括手术剪、绷带、钩针器等医用工具。 大团的神经导线将哈里森包裹在内，一阵细碎的噪响之后，神经导线归于原位，哈里森的面庞和身形重新出现在视野之中，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感觉好多了，谢谢你，西娅。” 被称之为“西娅”的光体下颌处微微一点，像是在回应哈里森：“您需要至少休息半个小时，不然会持续过度晕眩，甚至导致昏迷。” “西娅，让我即刻回到天问。”哈里森说，“老师不在这里，我需要跟他见一面。” 光体回复道：“已经收到您的请求，稍等片刻。” 她又沉默了半晌，然后道：“蓄能不足，无法即刻将您瞬移回天问星。” “如果拿到脑盒，能量就会充足了……”哈里森喃喃一阵，“可以启动底下的星舰吗？” “备用星舰能源足够您回到天问星。”西娅回答说，“但是调用基地星舰需要启动最高权限，需要您输入密码。” “最高权限的密码……”哈里森回想了一阵，“我得想想。” 他思索一阵，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书房这一边。 · 当哈里森的目光转移过来的时候，林寒尤其认真地注视着机甲内部的显示屏，只见哈里森一面咳嗽着，一面步步踏来。 “暂时躲着么？还是……” 尹天曜望过走来的哈里森，又别过眼来问林寒。 林寒说：“藏一会儿。” 正面相抗他们当然不觑哈里森，但是这毕竟是不熟悉的地盘，眨眼间冒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估计会费上不少心神，何况一打起来，周围极有可能存在的重要线索一不小心就会被销毁。 而且那个光体身上的秘密，不见得比背后的人少。 “到这儿来。” 林寒微微侧头，朝内侧书架走了过去。 书房的角落是一片浓重的阴影，机甲开启微缩模式之后，两个人站在这里，基本晃一眼不会被发现。 而且在这里，也能更好观察到哈里森的行动。 “i250.13/851，i250.13/851……”哈里森一跨进门，一边挠着自己的寸头，一边嘀咕，“怎么一下没看到……” 他接着又在第一排书架摸索一阵：“噢，在这儿。” 拎出本旧杂志之后，哈里森翻到了内页。 “密码是0415033xbertonsbirth……” 本来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的林寒和尹天曜利用机甲功能捕捉着杂志上的细枝末节，谁知道哈里森自顾自将密码念叨了一遍。 这就像是考试前努力勾画重点的时候，有人直接将答案说出来了，还说得很大声。 哈里森自己喃喃着长串密码，又因为还没有完全从伤口愈合后的晕眩状态中缓和过来，踉跄了半步，接着才推开门。 通过视线跟踪功能，可以看到的是，哈里森走到了西娅跟前。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用脚尖轻点了三下石底圆盘外围，一个泛着蓝光的窗格骤然悬浮出现。 他跟着输入了密码，敲打的字符正是自己刚才所念叨的。 西娅接收密钥之后说：“收到最高权限指令，立即为您调用返回天问的星舰，预计十五分钟后正式启用，现在需要您抵达地下层等候。” “在此之前，还是建议您再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哈里森打断了光体，“漩涡区域内的情况随时都有变化，早点儿同老师见面，新的风险也会小一点儿。” 西娅沉默了。 “老师那边没有发来什么指令吗？”哈里森又问道，“行动遭到了太多阻力，联盟毕竟根基深厚……” 西娅回应道：“暂时没有收到指令类的消息。” “没有？”哈里森有些疑惑，“难道是信号出问题了？在这个地方应该是不会的……难道是老师他……” “您不必担心。”西娅的声音很亲切，“这一颗星球虽然荒芜已久，但这里的信号连接是稳固的。那一边虽然没有传递新的指令，但是并没有任何异常信号，说明他是安全的。” 哈里森抚了一下胸口：“那就好。” 他又一次舒出一口气，才提起步子，踩上了西娅的一只手掌，双手抚摸上了能量光团。 不过眨眼之间，哈里森整个人连带机甲外壳都被肢解为了无数条码状的东西，左右晃荡一阵，便消失了。 西娅仍然托举着能量光团，浑身泛着蓝白交织的流光，缠绕成体的神经导线轻轻浮动，像是在告知他人，她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 哈里森消失之后，林寒和尹天曜才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如果要找到黑潮真正的基地，那么眼前的时机再好不过。 不过在他们碰触上能量光团的上一秒，西娅突然收回了手掌，忽然问上了一句：“你们也想申请即刻返回天问吗？” 林寒顿住步子，又一次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光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般模样的巨型光体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立即就想到了存在于指挥部多时，且需要强大意志力所支撑的联盟核心数据。 “所以这位朋友，我们其实能瞬移回天问？”尹天曜反问道，“正好有这个需求，劳烦开个价？” 可以明显看到的是，被称之为西娅的光体在听到尹天曜的话之后扬起嘴角笑了笑：“我只为唯一的主人服务。” 第143章 “不过……”西娅的目光虽然被神经导线覆盖，但转向的方向明显是林寒，“我很喜欢您身上的气息，能让我觉得能量充沛。” “我想您身上，一定有我需要的东西。” 第77章 光体（三） 西娅的声音温柔而和缓,听起来像是在给神经按摩…… 前提是其躯体不是一个巨型光体。 这样形态发出的声音，越是温柔，越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可怖。 林寒看着光体被覆盖的双眼：“你的意思是交易？” 西娅却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说明一些事实。” “交易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之上,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自己是值得被信任的？” 林寒这么一问,西娅眼部的神经导线忽然加快了速度移动，最后拨开一处遮掩,露出了一只由蓝光勾勒出的眼睛。不过这眼睛里的光却像是流萤，扑飞不定，虽然看着好看，但却是能量不足状态的外显。 “能量的问题让我很困扰。”西娅抬起一只手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好比人类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不断流逝,感觉不太好。” “我已经看见了。”西娅道,“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而你们也需要离开这里,这样很公平。” 林寒一时没有回应光体。 他们刚才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光体其实一直都知道他们的存在，却并没有向哈里森透露分毫。 “她”想要的,只是自己所需要的供能体。 这是假定西娅真的能窥探到他暂时储存在机甲里的冰脑，谁知道这光体会不会是耍诈？ 正是这么想着,尹天曜开了口：“噢，这么听起来是挺公平的,不过你到底需要什么？我们就两个人和两副机甲,你是要吃人还是吃机甲？” 他这话反倒是把西娅给逗笑了，光体的脑袋微微抖动,最终道：“我不吃人更不吃机甲，但我真的很饿。” “我需要你们手上的供能体。” 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整个圆盘上的蓝光闪烁一阵，最终传递出一股极具压迫感的力量，林寒觉得五感在一瞬间被生生压制，又在下一刻恢复，但是他已经将脑盒从储备层中拿出。 垂眼看向端正置于手掌之上的脑盒，林寒不禁眉头一蹙。 西娅接着说：“在这里，我的意念力可以掌控一切。请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交易。” 交易二字略微咬得重了些，倒是显得她语气有些娇嗔。 “耐心点，小姑娘，对待客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林寒和尹天曜还没开口，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平稳的声音。 出现的人缓速迈步朝前，主体身躯是月白色的金属，两只义眼转悠了两轮，最终聚焦在了口中的“客人”身上。 很明显，这不是一个活人，而是由活人掌控的机械人。 “我不是什么小姑娘。”西娅有些不满道，“我是先知。” “好，我的先知，快去给客人倒两杯茶。” 机械人率先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又招了下手，飘飞的电子蝴蝶成群结队地涌上来，眨眼的功夫就翻出了新的两把椅子和一张圆桌，顺带着抖出了两盒茶酥。 不论是林大侦察还是尹大元帅，做好的准备都是和冲出来的一众机甲大军斗个你死我活，谁也想不到会碰上这样的场面。 “您是？” 半晌，林寒蹦出了一声疑问。 机械人端正地坐着，而后有些艰难地扭了扭脖子：“放心，我没有什么敌意，只是我们暂时还算不上朋友。” “我是比你们更早发现这个地方的人。” 说话的间隙，西娅真的泡出了一壶茶，倒好了两杯，用一手托着，递到了林寒和尹天曜跟前。 “这位西娅女士是先知？她能预言？” 尹天曜顺着机械人的话一问。 “整个安图星系在不久后会坍塌。”西娅接上话来，“这就是我的预言。” 机械人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道：“这就是初代先知的预言。” “初代？难道还有二代？” 尹天曜这么一问，机械人沉默了半晌，又说：“二代就是存在于联盟指挥部的那一个，他们长得很像……” “你是黑潮的人。” 林寒打断了机械人的话。 机械人歪了下脑袋：“这倒是没错，但这不影响我们谈一谈，对吧？” “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很重要的事，因为西娅很需要你手上的供能体。”机械人直截了当道，“说实话，我也不想用这么血腥的供能体，但是眼下没有合适的替代供能体能令西娅恢复满格能量。” “而我需要她在能量百分百的时候，能调取的‘记忆’。” “作为交换……”机械人嘴角的弧线微微一勾，“我会尽快送你们回到天问星。” 眼前的机械人连贯着说了一堆，很容易让人被“他”牵着鼻子走。 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将供能体交在黑潮的人手上，等于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重新交到了敌方手里。 而操纵着机械体的人，现在这么优哉游哉，说明在黑潮内部的职位绝对不低。 林寒心里正这么想着，抬眼同尹天曜对视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机械人的身上。 刚才短暂的一瞥，让他明白的是，尹天曜所想估计也大差不差，现下的决定权交在了他手中。 第144章 不过机械人虽然表面上在同他们打着商量，实则并没有留太多余地。 一来，刚才光体自称的“意念力”已经可以控制个体的动作。 二来，机械人出现时，他们没有提前察觉到任何信号。 所以，无论是光体还是机械人，对这片空间都有着绝对的掌控力，而他和尹天曜，不是什么尊贵的客人，顶多算是“不速之客”。 而留给双方的时间，都不算充裕，毕竟光体能量的不支，一定会是黑潮分外在意的事。他们身上作战装备的能量以及星舰的续航，情况更不太理想。 察觉到这微妙的博弈，林寒转而开口道：“那要看你所能提供的情报是否值得这个供能体。” 此时脑盒仍然在他的掌心，黏着在盒子之上的冰度似乎透过了机甲层，令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我想会让你们满意的。” 机械人忽然起了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和手指关节。 他迈前几步，又站立在西娅跟前，手指在半空中有节律地敲打，像是在弹奏某首优美的钢琴曲。 不过出现的当然不是乐章，而是同哈里森输入密码时一样泛着蓝光的窗格。 机械手在窗格上飞快地敲下了一串字符，紧接着石底圆盘陡然上升了一米高度，散出一阵寒气，又露出八个凹槽来。其中七个凹槽中都放着一个透明的匣子，统一放置着闪烁着蓝白流光的“冰脑”，其上粘连着无数粗细不一的神经导线。 “这就是支撑着初代先知的供能体。”机械人道，“二代也是如此，但是所需要的供能体，可不止这点儿数量。” “在这个坐标点上，存在一个跃迁点，只要补全这里的供能凹槽，西娅就能恢复满格的能量，将你们送往安图任何的坐标点。” 机械人这么一说，林寒却将手中的脑盒抓紧了几分。 谁也想不到，在这颗荒星的这个角落，存在着这样一个依靠意志力供能体的巨型光体。 就算机械人不加强调，他也能联想到联盟指挥部中的核心数据库——同样依赖着依靠残忍手段得来的供能体。 “哈里森同学还在下面等着呢，不如让他和我们一起走？”尹天曜道，“横竖要到的地方是一样的。” 他在插科打诨，隐隐打乱了机械人说话的节奏。 机械人回道：“哈里森同学会按时登上星舰的，尹元帅。” 尹天曜跟着挑了下眉头。 不论是尹天曜还是林寒，对此并不太意外，毕竟他们在新闻池中频繁露面，但凡有星际网的地方，星民都会认识他们。 所以机械人能够认出他们究竟是谁，也不能算是什么线索。 “但是我会提醒他，身上还有一个追踪器没有及时取下来。”机械人继续说，“所以林侦察，你考虑好了吗？” 被问及的林寒望着机械人，一面打开了脑盒，一面说：“我的考虑可能也没有那么重要。” 光体既然这么需要能量，想必这也是其软肋。 林寒看着手中重现原貌的冰脑，不由这么想着。 在他有了斩断凹槽中冰脑同西娅之间的神经导线想法时，先前冒出过的压迫性力量再度袭来，他的一手微沉，但是面上没有任何改变。 “冷静点，林侦察。”机械人平稳有力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西娅察觉到对自己有危险的想法的时候，脾气就会变差。” “还有就是……”机械人又道，“西娅是个好孩子，她恢复了能量也不会去伤害任何人的。” “我和你们虽然目前还不算是同盟，但有一个共同的愿望。” “除去罪恶的能量源，以及走入歧途的二代先知。” 机械人这么一说，空缺凹槽内原本毫无生气的神经导线忽然聚合起来，织就为了一只手掌，慢腾腾地托举到了林寒跟前，像是沉默的恳求。 尹天曜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头，这一刻像是在无声道：“没关系，今天算是被威胁了，先记一笔账，明天来算。” 林寒转而同他对视一眼，又见尹天曜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上前了几步，将脑盒放在了凹槽之内。只见神经导线几乎是眨眼间就攀上了脑盒，触端碰上了冰脑的皮层，溢散出了更为绚烂的蓝色光芒。 西娅发出了一声舒缓的吐息，神经导线层层叠叠地覆盖住了双眼。 “跃迁点准备就绪。”光体托起能量光球，“可以即刻出发。” 机械人又生硬地转了下头，道：“也许我们成为盟友之后，供能体就能交还回来。” 林寒反问道：“什么时候？” “直到你不再效忠于联盟的那一天，我们才是真正的盟友，林……” 机械人忽然打了一个响指，尾音消散，肢体也分化成碎片。 林寒总觉得他叫的并不是林侦察，而就是“林”这个称呼。 第78章 安图之心（一） 机械人一消失,跃迁点也立即开启，所谓的“坐标点”根本不需要专门寻找，蓝白交织的光芒几乎在一瞬间就吞没了视野,紧接着也吞没了林寒和尹天曜的身影。 隐约间林寒瞥见了气喘吁吁跑来的哈里森,但是哈里森的身影很快变成了一抹阴影，转瞬间就被蓝光所吞没。 浸满视野的蓝色不停旋转流散,最终光体的脑袋从蓝光当中冒出来，又愉快地探出了一只手：“已经到咯！” 第145章 只见蓝光撕扯出了一片白,伸展出一条直路，慢腾腾地铺出了狭窄的光阶，随着脚步踏临，光阶的光度也越来越高，最终折向、消失。 眨眼之间,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军部中控室的光屏,林寒深呼吸一口,机甲顺势微缩至脱离身体，一阵后倾力拉扯,他已然坐在了驾驶椅上。 dr.right连接上星际网,声音适时冒了出来：“……当前坐标，第五星界帝星特别区中空,正在检测就近星舰停泊区……” “就近停泊区在安图之心附近喵。”忽然一下弹到操纵台上的小光猫是尹天曜的个人终端林林，“要申请临时停泊权。” “那看来我们还得在中空多绕几圈。”尹天曜揉着后脑勺走进中控室,“怎么投放的位置不一样？” 光体将他们送回天问，但没想到“即刻”真的是“即刻”,顺带着连巨型的军部星舰都送了回来。 不过尹天曜被颠得不轻,此时有些眼冒金星，过了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特别区,没想到是这个地方。”尹天曜坐下来，“坐标是随机的吗？是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林林疑惑道：“申请投递成功但无人响应，感觉接收方在打瞌睡……” 申请无法通过，星舰却是不能继续在图书馆周围打圈带风了，无人阻拦的情况下，军部的星舰会自然而然选择空荡的区域平稳停落。 阿对连接星际网之后传送了不少消息，其中也包含指挥部人员的坐标，平时紧密来往的罗丹和石大风的坐标被特别标注出来，也是在“安图之心”。 甚至不需要什么证据，这两个人现在都待在这里，林寒能笃定这里是出事了。 —— 随着星舰逼近平陆，所谓的“安图之心”也逐渐浮现出其造型。 特别区不同于帝都建筑的密集与繁华，房屋大多平矮，区域整体的轮廓像是一朵玫瑰，所以也常被称之为“玫瑰区”。 唯一的高层建筑在安图都赫赫有名，正是位于中心的星际第一图书馆，整体为一颗心脏的模样，交错的旋转电梯像是心脏的动脉和静脉，所以又被称之为“安图之心”。 但是眼前的安图之心同以往毫不相同。 · 靠近停泊区，只见安图之心当中进进出出不少身影，俯瞰而下，像是一群小蚂蚁绕着巨大的心脏急匆匆地来回行走。 等到视线再一压低，终端连通系统捕捉到的是从图书馆各出口奔逃的人群，还有在这颗“心脏”高处急速飞行的个人星舰。 这些星舰毫无飞行规律，一眼望去像是乱飞的苍蝇，投落下大小爆破物之后就迅速飞远。追上去的队伍明显是指挥部的人员，不过眨眼之间，就拖曳出了一条留有残影的弧线。 而图书馆四处冒烟，显得这颗心脏有些千疮百孔。 军部星舰在这一阵慌乱中停落在了就近的区域。安图之心附近虽然有专门的星舰停泊区，但是平常仅限少量的个人星舰以及飞梭停泊，这么一艘巨型军部星舰降临，直接将停泊区占了一半。 林寒甫一出舱门，就在一片嘈杂当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等等，怎么有新的坐标提示了！” “学长，真的是你吗学长！”不远处的石大风下意识一抬手，甚至想擦擦眼睛，“我是不是太想念你了产幻了！” 这性子率直的学弟兼同事虽然没擦上眼睛，但是猛扑过来的架势像是要撞上一个怀抱。 林寒觉得自己险里逃生，成功回到天问实在不容易，但很有可能会被撞飞在这个还在被机甲覆盖的熊抱当中。 最终尹天曜横路一拦，石大风的脚步来了个急刹，险险在一个踉跄之后恢复平稳。 “尹元帅？”石大风站正，行了一个招呼礼，“你们怎么到这儿了？我……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救援队伍才刚刚动身，你们怎么能这么快到这儿，还刚好是莫名其妙遭到袭击的地方……” 尹天曜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挺想知道的，真是说不清楚是林侦察和我到的地方出事还是因为出事了我们才会来这儿。” 石大风由衷感慨了一句：“那学长今年可都有些水逆啊。” 林寒说：“我们的事说来话长，现在没办法长话短说。” 他抬眼，指向冒烟的第一图书馆：“这是怎么回事？” “宣泄不满的自由民们。” 林寒放下机械臂的时候，视线里跃出了新的机甲战备人员，说话的声音不用特别去猜都知道是罗丹。 不过和石大风一样的是，罗丹的战甲也有所损伤，肩胛处破出了大洞，此时飞于空中的悬臂正忙不迭跟随着她的脚步，修理着甲片的大洞和错乱的神经导线。 “不过人已经跑了个干净。”罗丹摆了摆一只手，机甲转为微缩模式，露出了一只手和难得严肃的半张脸来，“残局在收拾了。” 如果不是因为机甲破损，不论是罗丹还是石大风，想必也会马不停蹄地追随自由民的队伍，而不是停在冒烟的地方等着机甲被修理完毕。 “无论如何，欢迎回来。”罗丹伸出手来，“林侦察，尹元帅。” —— 一群人简单说上几句，又朝着安图之心没有损毁的临时安全区走去，迎面碰上的是联盟皇家学院的院长苏利文。 “这群恶徒！”苏利文疯狂擦着额间的汗水，小麦色的皮肤上滚动着盛怒的浮红，“他们怎么会这样发泄自己的情绪？这是在损害人类的瑰宝！” 第146章 “院长，您冷静一点。”苏利文的秘书端了杯水过来，“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啊。” 安图之心高达百层，此时在皇家学院学生以及联盟指挥部人员正以高效率修复着受袭的楼层。 今天因为有皇家学院和分院各路导师和学生的讨论会，导致安图之心聚集的学院人员也不少，连库伯和邢朝平此时也在第一图书馆之内，只不过还在经受袭击后的检查。 “不过为什么是安图之心？”尹天曜问，“指挥部被袭击很正常，不过安图之心遭殃是个什么道理？” 安图之心连同整个帝都特别区都是平常一派祥和的地方，谁也想不到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自由民会跳脚起来攻击图书馆。 “尹元帅有所不知啊。”苏利文深呼了几口气，心率才勉强缓和下来，“你们没在天问的这段时间，毒源的事情造成了部分星民的误解，在批量分送解药的时候出了岔子，他们对此非常不满，于是选择了这样一个标志性建筑……唉……” 石大风接上话来：“不知道为什么黑潮最近收敛了人手，很多小海盗和自由民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主心骨似的，总是要弄些事情出来。” “沉寂许久又开始兴风作浪的星际小海盗。”罗丹说，“无法被变了风格的黑潮吸纳，谋生困难却想发一笔横财，于是盯上了毒源的解药，半路拦截导致有不少星民拿不到解药，以为是联盟故意使的绊子。” “不仅传出谣言说联盟是在自导自演，还叫嚣着整个安图都要毁灭了。” 整个安图星系在不久后会坍塌…… 西娅所说的“预言”再次闪过脑海，林寒同尹天曜对视一眼，知道彼此想到的是一样的。 苏利文怒气难消，坐在一边连喝了不少大白开，其余的学生和导师依照图书馆工作人员以及志愿者的指引划区域坐下，近距离接触袭击的人逐一接受检查，剩下的人多少都有块休息的地盘，一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偶然之中有必然。”林寒坐在一旁说，“巧合太多了。” 此时罗丹和石大风修复完机甲，到了就近的能源站补充能量，在一阵喧闹后陷入平静的安图之心一角，又成了他同尹天曜的面面相觑。 尹天曜道：“是这样，亲爱的。生活就是意外和巧合并存，不过这里应该也没那么简单。” 林寒扫视过一眼安图之心的大厅，如果说徐亚宁的特别指令是让他带回那个指挥部遗失的脑盒，那么自由民忽然来袭击安图之心…… 是不是说明这里也极有可能有一个相似的“脑”？ 想到这里，林寒打开了不久前在荒星能源空间里找到的笔记本。书桌上的笔记本在哈里森输入密码之后掉落在地，他顺势捡起，东西也和他一起由光体传送回了这里，开始安然放在机甲的储备层中，此时机甲脱身，被他拿了出来，放在手中。 “哈里森这么粗心大意的人，你们指挥部也招？”尹天曜一并坐下来，目光落在笔记本上，“不过好在这样，阻碍减小了不少，东西能到手。” “我们指挥部？” 林寒反问了一句。 尹天曜回道：“是大家共同的指挥部。” 说着就笑了起来。 “光体没有刻意将东西扣下，肯定不是因为我们运气好。”林寒说，“要么东西不重要，要么西娅和机械人说的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 “嗯。” 尹天曜难得安分，顺着他的话点了下头。 林寒瞥过来一眼，沉默了半晌，然后伸出一只指头将尹天曜的额头推远了半寸：“太近了。” “那又怎么样？”尹大元帅的脑袋自行恢复了原来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就很安全。” 林寒知道自己没辙，索性也就由着他去。 · 搁置在书桌上的两本笔记本是同样的淡黄色纸页，频繁地记录着日期和天气，应该是日记。其中一本仅记录了三分之一，其余都是空白页，剩下的一本倒是写满了，扉页上写着：你的出生是上天的馈赠。 “不知不觉你已经两周岁了，这两年以来，我终于习惯了‘父亲’这个角色，从起初的慌乱无助到现在……总算是入门了吧？希望不算太晚。” “……入学手续有些繁琐，好在顺利办理了，入学礼物准备的是一个可拆卸的星舰模型，你看到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但是嘴上就是不肯说很喜欢。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搬家的事不高兴，不得不离开隔壁那个让你脸红心跳的omega的确让人伤心，不过时间会让你慢慢忘记的。” “……” “今天天气晴朗，听说有新的航线开通，能看到变化多姿的星流海形态，我本来想带你去看看，不过研究所里的任务繁重，可能又要搁置一段时间了。” “十四岁，这是一个重要的分化期，所以我想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给你，也是研究所长久以来想要创造出的东西。” “我们称其为‘先知’，先知的出现会令整个安图都为之惊叹的。” “……” “肢体僵化越来越严重了，我感觉死神已经将地狱的邀请函递于案头，这一刻我的心情竟然很平静，也许这就是临死之时的无奈吧。” “实验的最后一个阶段不是特别顺利，但先知已经是一个完善的个体了。” “她有着丰富的智慧，独立的意识，健全的躯体，能够陪伴你走过往后的日子。” 第147章 “爱你的，父亲。” 笔记起初只是一个父亲记录着生活的点滴和感触，临近末页却没有那么普通了。 尤其末页上的一行字写着：致我亲爱的潘伯顿。 林寒翻到这里的手指也跟着微微一顿。 第79章 安图之心（二） 笔记本里散碎的记录和提及的先知都让人在意,“潘伯顿”名字的出现更显得突兀，却又隐隐在意料之中。 作为光体形式存在的西娅，最高权限密码当中也影射了“伯顿”这个名字。 本子末页的边角处签署了“dr.pan”的字样,但指向的绝不是前任指挥官潘伯顿,而是笔记主人——以父亲的口吻在叙述一切的人。 潘伯顿的双亲信息属于个人隐私，并没有在联盟中公开。指挥官有一个在“研究所”工作的父亲,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但是这位潘博士同先知的出现有所关联，一切就没那么简单。 林寒合上笔记,问向尹天曜：“你怎么看？” “我在想……”尹天曜盯着林寒专注的眼睛，“原来潘伯顿真的姓潘啊。” “不然呢？”对于尹大元帅的插科打诨，林寒习以为常，“但是我从来没听过潘博士的任何消息。” 能创造出巨型光体这样的产物，无论如何都会在星际研究史上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 背后的研究所实在太寂寂无名,一时间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初代先知会在漩涡区里的小小荒星角落，而二代先知却身处指挥部的中心之地,充当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这么看起来名字是真的了。”尹天曜说,“原本我以为这只是一个代号。” “指挥部的审查很严格，个人身份伪造的可能很低。”林寒道,“何况是最高职权的人。” “是么？”尹天曜倒是有所怀疑，“那可不一定。” 这段时间指挥部接二连三出岔子,连正式入职的侦察官都中途冒出了黑潮的身份，不得不说,个人身份的真假在此时飘忽不定起来。 “不过这也不值得你板着个脸。”尹天曜又说,“毕竟一天两天，也不知道背后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在想机械人是谁。” 林寒将笔记收归入机甲中,想到了不久前碰到的机械人。 尹天曜摩挲了一下下颌，道：“他很早就发现了初代先知，不管真实身份如何，手里的资源肯定不少。” “此外，他知道指挥部的内部情况，要么是指挥部的人，要么……” 林寒接上话来：“参与过袭击指挥部大厅。” 先前的轰炸事件至今都令指挥部心有余悸，可无论是当时并起的机甲库受袭事件，还是指挥部大厅的罹难，都在隐隐说明指挥部里有内鬼。 后来哈里森和卢诗语反叛，已经成了证据一桩，但是在指挥部内部，或者说在帝都当中的黑潮，究竟有多少人，没有人能揪个干净。 思路兜了一圈，又回归为了一个原点。 黑潮想要的东西绝不是单纯的一批机甲或者类似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 林寒和尹天曜双双沉默，暂且陷入沉思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哄闹，抬眼一看，只见不少皇家学院的学生从旋梯上奔跑下来，每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这么一搅扰，原本在大厅各憩一隅的平衡骤然消失，苏利文率先小跑过去，问最先下楼梯的人：“怎么了，上面有什么情况吗？” “上面……” 开口的学生嘴唇欠些血色，牙齿也在哆嗦，一呛就是一口寒气，不禁抱着双臂颤抖了一阵。 后面状态好些的学生开口道：“我们……我们在等库伯老师，本来想找个信号好一点的区域坐一会儿，但是突然发现有一排书架歪了，下面还出现了一个大口。” “里面还有求救声，我们就下去了几个人，发现是分院的学生在求救。” “然后……”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哽了一下，“发现了好多像……棺材一样的东西。” 说到这里，回答的学生不禁齐齐撸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还有几个人前后嘟囔着说：“太冷了。” 苏利文又问道：“我去看看。” “不了，院长。”有学生拦在了苏利文跟前，“那里实在太冷了，开始没结冰的书架都跟着结冰了，指挥部的人已经去查看了。” “这样的话……”苏利文扶了下小圆镜框，“你们先暖暖身子，我还是去看一眼。” “苏利文，你身体不太好，还是现在下面等着吧。” 众人一转头，才看到从另一侧入口走来的邢朝平和库伯。 开口的邢朝平又道：“能这么快泛滥冰晶的角落，不能贸然上去。” 库伯也补了一句：“是啊，苏利文，不要去添麻烦啦，跟着学生们一起暖暖身子吧。” 苏利文无奈叹了口气，旋梯上这时候出现了指挥部人员的身影：“情况确实不简单。” 他将目光落在尹天曜身上：“尹元帅，需要您过来一趟。” 忽然被点名的尹天曜成为了新的目光聚焦点，他虽然早已经习惯成为这样的存在，但是此时也不禁挑了下眉，接着率先跟着指挥部的人上了楼梯。 —— 林寒和库伯、邢朝平等简单打了招呼，顺便开了一副一次性胶囊机甲，踏上了出了情况的地方。 “……您看一下，这也是军部的人员吗？” 第148章 尹天曜之所以会被点名亲自上来一趟，就是因为“棺材”里面，躺着不少人，面孔他都还很熟悉，基本都是军部人员，其中一个还是赫赫有名的戴维斯上将。 林寒跟着到达了学生所说的那个大口里面，看到了他们口中的“棺材”。 其实这并不是棺材，而是一种旧式舱体，整体排布在这里，其上都结出了厚厚的一层冰晶，令人很难不联想到之前在雪城碰到的意识场舱体。 不过在安图之心当中存放着这么一批舱体，着实令人难以置信且头皮发麻。此刻舱体的位置没有任何改变，而冰晶被刮开了一部分，基本可以看清其中的人脸。 “维持这么低的温度，耗能肯定不少吧？”尹天曜道，“这看起来冻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安图之心这么能量充足？” 他这么一问，一旁全副武装的图书馆馆长忍不住挠了下头盔：“最近耗能没有异常，刚刚我也专门查了，能量消耗都在正常的供电供水范围内。” 林寒看着排列整齐的舱体，目光落在了其中交错的神经导线上面。这些神经导线粗细不一，看似互相错乱地缠绕，但隐隐闪动着蓝色的流光，像是树林的根系，彼此共生，提供着必需的养分。 “戴维斯上将携其下属发生这样的意外，我真的很痛心。”尹天曜活动了一下机械臂，又跟着挑起了一根神经导线。 其上光芒流转一阵，看起来并没有异样，但是很快舱体表面覆盖的警惕就彻底消失，忽然弹开了。 其中躺着的面孔苍白的年轻面容上忽然生出了几分血色，诈尸一般弹起身来，冲着尹天曜道：“上……上将，我不要成为实验体……我……” 他面露惊恐，说到这里急剧呛咳了一阵，最终打起了哆嗦。 尹天曜略微俯身，尝试将这舱里的人拉起，但是这位下属虽然清醒过来，双腿却动弹不得，已经被结结实实地冻住了。 费上了好些功夫，舱体里的冰晶才彻底解除，下属出了舱体，双腿没有任何知觉，一时之间也组织不了任何语言，只能暂且被安排到安图之心里的医务室中进行疗愈。 而尹天曜没有再随意碰触任何的神经导线。 —— 林寒打量过周围一圈的神经导线，看似错乱，其实是依照着某种规律排列，只是具体是什么样的规则，在场没有人能说清。 那么现在需要的是…… “各位方便的话可以让一让……”开口的是库伯，“这个地方可真是奇怪，先用设备记录下原貌比较保险。” 说着，库伯和邢朝平配合，用个人终端配合图书馆里配备的监测设备将眼前的情景存储下来，与此同时，终端系统也生成了神经导线的排布图。 的确犹如树木的根系一般，这些神经导线彼此相连，而位于核心之处的戴维斯正如同“母树”，位于核心之地，神经导线更为粗壮，聚集的能量也更为丰富。 但这股支持着整个神经导线网络的能量并非来自于安图之心的供能系统，仿佛从天而降，十分匪夷所思。 · 此时其中一个舱体因为一根神经导线的动荡出现了异常，剩下的神经导线虽然依照着某种铁律自生排列，但不过片刻之间，缠绕地越来越紧，导致剩下的舱体上又结上了新的一层冰晶。 众人不约而同陷入一阵沉默，却忽然听见细碎的破裂声响。 眨眼之间一根神经导线就越过几个舱体，顿时分裂成几根，迅速朝着馆长的方向扑来。 馆长并非不懂得机甲的基本操控，不过动作稍微一迟缓，就被神经导线缠住了手腕，接着猛然一拉，反身打了个旋儿，亏得尹天曜拖住才没被拖到舱体里面去。 这一头才堪堪停住，神经导线却丝毫没有停歇，接着伸展了几米，突然又朝向了林寒的方向。 林寒眼疾手快，直接用能量刃切断了神经导线。受到攻击的导线生生断裂，最终垂落在地，但是很快窜过一阵蓝色流光，导线断口弥合，又像长鞭一样横扫而来。 此时库伯摊开手心，生出一丛电子火，其余的神经导线纷纷退去。 “呼……这些神经导线竟然……害怕火光吗？” 老馆长被尹天曜搀扶一下才能勉强站稳，不由问上了一句。 众所周知，大部分神经导线虽然具有非常强的韧性，但仍然有着致命的弱点，最怕火和水。而眼前的导线似乎更加敏锐，见到一点儿假火光都能自动退却。 “还是先保持原样吧。”尹天曜开口道，“毕竟我摸不透下属的心思。不过这里需要封锁，最近安图之心也不能接待他人了。” 老馆长点了点头。 眼前的局面放在整个安图都是稀奇的，以尹天曜现在的头衔下令，其他人当然没有异议。 何况仅是轻微触碰一根神经导线就发生了异样，只能说这片导线网络十分“不好惹”。 不过好在神经导线存在软肋，管理员们立即在周围布下一圈电子火光屏障，冰晶便没有继续蔓延。 —— 原本刚从乌烟瘴气当中恢复过来的安图之心此时又陷入了一片冰冷和神秘的色彩，从这一隅当中迈步而出的众人再一次默契地保持安静。 一群等候的学生本来在面面相觑，听见脚步声便纷纷抬起头来，眼神求知若渴，希望谁能回答一下上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149章 最终问出了大家心声的是等待良久的苏利文院长：“现在怎么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答他的是邢朝平：“现在说不清楚，但最近的安图之心不会再接待任何访客。” 他话音一落，连同林寒在内的其他人也没有再补充，这阵沉默令苏利文立刻明白了什么，他清清嗓子，然后朝着在场的学院学生及导师道：“安图之心今天发生了意外，也造成了一部分人员伤亡，为此我十分痛心。” “鉴于馆内异常情况尚在调查当中，还请各位不要将这里的具体情况声张。”苏利文继续道，“研讨会中断，实在也是遗憾，学院会为大家提供补贴金，承诺在五个工作日之内到账……” 苏利文言辞恳切地说了一通，学生们多少也明白了，今天在馆内发现的场景，不得对外面透露，否则新闻池背后的撰稿人一定会疯狂地盯上安图之心或者皇家学院及分院，影响了事件的调查不说，还会给他们提供处分。 “……没想到研讨会会碰上这样的情况，我以为今天的能量方案探讨能碰撞出新的火花。” 苏利文给学生们交代完毕，不由感慨道。 林寒扫了一眼馆内滚动过的宣传电子屏，今天的研讨会主题就是“替代能量的开发”。 自从出现了意志力供能体，库伯等人的研究也进行了一定拓展。 毕竟现在联盟管辖地中有不少地区都面临着能量不足的窘境。 “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探讨，不用太伤心的，苏利文。”库伯道，“大家的想法很好，今天也听到了不少好点子，不过实践起来，都会有不少问题。” 邢朝平道：“重点还是在那片漩涡状星域。” “漩涡状星域当中有什么新的发现？”尹天曜插上一嘴，“我和林侦察同星际网失联了一段时间，消息闭塞了不少。” 库伯笑了笑，回答道：“先前我说过，漩涡状星域当中存在着一个能量晶核。而现在这个能量晶核比起最初被模拟出形态的时候，又膨胀了一倍大小。” 第80章 安图之心（三） 联盟虽然没有正式派出探测小队深入漩涡星域的内部,但是好歹有不少队伍在周围打上了几圈，一直在跟进星域的变化。 在能源趋向贫瘠的今天，忽然出现一个包藏着巨大能量且还在不停膨胀的晶核,的确是一件复杂又神奇的事情。 “这……恐怕我们是必须要尽快商讨出处理方案了。”苏利文正色道,“不断膨胀下去的能量源，必定会在不久之后发生爆炸。” 安图星系史上不止一次两次发生过晶核爆炸,每一次几乎都会摧毁几颗星球。 不过这一次的晶核身处一个变幻莫测的区域里，令整个联盟都觉得分外棘手。 邢朝平道：“当然,不论哪一方力量，都需要做足准备。” 他说这话的时候瞟了一眼尹天曜。 尹天曜立马会意：“邢老师说得很对，为星际安全与和平，无论是军部还是指挥部都会义不容辞的。” 苏利文觉得一提到军部和指挥部，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谁都知道学院里的导师多多少少会有自己的倾向,虽不至于在明面上针锋相对,但是私底下都在暗暗较量,于是立马挡在了尹天曜跟前：“我相信联盟会商讨出合理的方案的，今天我们的讨论暂且到这里,学院安排的飞梭应该也到了,我们分批回去。” · 到访安图之心的导师和学生三三两两乘上了联盟皇家学院派遣的公用飞梭，尹天曜自然要停留在原地解开眼前的谜团,而林寒需要等着罗丹和石大风。 戴维斯的亲属发来通讯，说是会亲自来一趟,而作为尹天曜心腹下属之二的赛伦斯和曾淼也在赶来的途中。 罗丹和石大风在不久之后现出身影，面色却都不太好看。 走在前方的罗丹拨开头盔的面罩,道：“徐指挥在回返天问帝都的途中被一群自由民队伍袭击,目前被送回了帝都，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陷入了昏迷。” 指挥官不是头一回受袭，但是严重至昏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得知了消息的指挥部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消息经由普通通讯流送达，估计已经走漏了风声，除却徐亚宁本身的安危，指挥部的人心浮动也令人担忧。 “我们也调用了一批飞梭，需要尽快回一趟指挥部。”罗丹说，“皇家医院那边堵的人太多了，有点儿头疼。” 联盟指挥官的一举一动都被整个星系看在眼里，但凡出一点儿意外，谁都想要挖取第一手资料，因为这势必会成为新闻池的头条。 而作为指挥部最为核心的侦察官一行，也需要尽快同指挥官见上一面，尽管徐亚宁到那个时候也可能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那看起来这些天可有的忙。”尹天曜打趣道，“记得及时互通消息。” 他说完之后，还热情地同罗丹和石大风握了握手。 这种接二连三的头疼好像已经成为了最近生活的主基调，不论是军部还是指挥部，都碰上了麻烦事，此时倒显得颇有默契。 罗丹清清嗓子，然后道：“那是当然，尹大元帅不用客气。” 她跟着又瞟了一眼林寒，最后扯过石大风道：“飞梭要到了，我们去清点一下，好分配顺序。” 石大风挠头，有些茫然：“啊？这也需要清点的吗……” 第150章 罗丹力气很大，拖拽一个小小beta轻而易举，石大风说出半句话的时候，已经被拖去了十几米远。 “戴维斯闹出这么一出，真是在我意料之外。”尹天曜道，“听说他最后的行踪是在帝都的玛瑙交易会。” 玛瑙交易会，多数时候是在航游四处的飞船上进行，规模甚大，名气也不小，但是因为在近两月前经过第一索道的时候遭到了黑潮的袭击，而且部分审查过的交易商品来源不太清白，被迫停止了一段时间，现在才勉强恢复元气，在帝都开展了新的一场交易会。 这场交易会一切正常，展售的商品量有所保守，仅是过去的三分之二，但交易量却十分可喜。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的消息。 现在同戴维斯及其下属的行踪勾上了关系，玛瑙交易会主办方不免会接受新的一轮严格审查。 “那个机械人……或许是想借着我们的手发现一些东西，然后公之于众。”林寒说，“最近的行踪都在计划之外。” “嗯，有点儿这个意思。”尹天曜道，“这一步步引着我们发现，真是有点儿‘老师’的感觉。” “也不知道哈里森这倒霉孩子有没有按时回归天问。” 众人的身影来来往往，临行前，尹大元帅趁着林寒一时不备，忽然俯下身来，在他鬓角落下一吻。 “保护好自己，林。” 林寒一开口，本来是想回答尹天曜什么，但是此时却难以从一腔复杂情绪当中抽离出一股，转化为简单而妥帖的语言，最终只落下了一声：“好。” 尹天曜了然一笑，伸出手来刮蹭过林寒的唇角。 温润的触感像是一只短暂停落的蝴蝶，落下一阵痒后又飞去。 十足多情又狡猾。 —— 安图之心入口之处闪烁过红黄相间的警示信号，代表周围的星舰及飞梭数量到达了一定限度，产生了巨大的噪音。 同指挥部公用飞梭一道前来的是联盟军部的队伍，两方人马彼此打了个照面，又从左右不同的入口踏入图书馆内。 原本十分宽敞的底层大厅因为人员密集显得有几分促狭。 联盟皇家学院及其分院的导师带着手下的学生，已经有大半离开了帝都特别区，临行前库伯和邢朝平关切了林寒几句，顺便得知了不久前在漩涡当中存在的荒星和能量源。 “这些发现对研究来说真是至关重要。”库伯道，“还需要劳烦你整理出相关的资料。” 林寒点了点头：“不过发现仍然有限，尤其是关于‘先知’。” 邢朝平接着说：“有关的研究所，既然能制造出这样的庞大运算光体，不应该毫书案的记录。” 星系当中最为权威和有名的研究所多少同联盟皇家学院有所关联，只要邢朝平或者库伯调用导师特权，在苏利文以院长名义批准之后，可以清查出所有可能对应的研究所。 罗丹这时候才扯着石大风回来，看见库伯和邢朝平便兴冲冲地道：“好久不见啊二位老师，什么时候一起吃顿饭？” 早年同师门的几人基本都因为邢朝平的魔鬼特训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在毕业之后多多少少自我和解了，罗丹向来和上级人物没什么距离感，又有着旺盛的精力，往常师生联络的关键人物都非她莫属。 库伯笑了笑，然后摆手道：“最近的研究内容繁重，环境也不太安宁，还是希望大家一起走出眼前的困境，到时候才有好心情吃饭呢。” 邢朝平直接道：“吃饭暂时免了，今天的空中追击……” 联盟皇家学院的半退休训练狂魔突然分析起来，众人心里警铃大作，路过的学生将步子加快至一点五倍速，罗丹求生欲极强地捂住了耳朵：“老邢！我知道了，我已经在心里写好分析反思报告了，鉴于我已经顺利毕业，报告不会计入学分，我选择用意识传递给您。” 说着她做出一个发送的手势，邢朝平清清嗓子，适时刹住了老毛病。 “叮——十三号飞梭就绪，请侦察官小组及时出发。” 这时林寒的个人终端阿对弹出了一声通知，石大风道：“我们不能在这儿待太久了，老邢，老库，过段时间再会！” 包括林寒、罗丹以及石大风在内的侦察组齐齐行了一个礼，邢朝平颔首，库伯则道：“去吧，孩子们，你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林寒随侦察组员登上指挥部飞梭的前一秒，脚步略一停顿，不由回味起这句话，又略微侧身，朝库伯和邢朝平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怎么了？”石大风朝四处看了看，“有东西忘带了吗，林哥？” “没什么。” 林寒把目光收了回来，最后将修复当中的第一图书馆错乱闪动的灯火收入眼底，然后踏上了返回指挥部大厅的路途。 —— “紧急会议，请侦察组、情报组、联络支持员速到大厅第一会议室。” 此时是天问帝都时凌晨，指挥部大厅里却亮若白昼。因为徐亚宁躺在皇家医院里，此时由罗丹暂代职权，部署下一步行动。 提及部署，其实众人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此时大多靠着提神剂撑着精气神。 安图之心的受袭可以说是白斗篷毒源事件的后遗症，严重一点来看就是长久以来难以控制的自由民、小海盗们对联盟又一次的反抗。 第151章 “……我们的队伍在分送解药的时候，遭到了星际海盗的劫持，现在刚派遣的队伍已经到达目的地星界了。”联络支持员汇报道，“预计天问时两小时后抵达坐标点。” 林寒目光扫过面前的终端光屏，随着他聚焦点的挪移，屏幕也在自行翻页。 这群海盗在四处成功劫掠了不少由联盟输送的白斗篷解药，又用高价抛出，立即发了一笔横财。 这件事传到普通星民耳朵里，必定会捎带着煽风点火，就没那么简单了。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经受了白斗篷侵扰或者恐吓的人，却要花不少费用购买联盟以“无差别发放”名义送往各处的药剂，一定也会埋怨联盟的不力，何况是一直以来都对联盟颇有微词的自由民。 不过这一次的自由民胆敢直接轰击指挥官的舰队，触动了强硬的底线，联盟对此不会善罢甘休。 “第六星界洛可可星传来急讯，有不少星民失踪多日。”一位情报员报告说，“讯息来自当地彩旗区的管理长。” 林寒想起来，在他和石大风抵达冬宫星之后，罗丹正是和分组到达了洛可可星。这颗星球人口不少，在毒源肆虐各方的时候，一度陷入了和帝都同样的紧张氛围之中。 “洛可可星？”坐在会议室主席位的罗丹挑了下眉头，“和毒源有关吗？” 情报员说：“暂时没找到关联，根据当地管理长的报告，怀疑是被一群外星来客劫持的，可能同黑潮有关。” 情报员这么一说，会议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洛可可星和天问一样，病毒蔓延的速度极快，但是解药研发成功之后恢复的速度处于理想水平，并不是解药出了岔子的那几个坐标点。 然而普通的人口失踪必然不会上报给联盟指挥部核心。 “当地采取了什么行动？” 罗丹这么一问，情报员回答说：“展开了大规模搜查，并对每一位失踪的星民个人信息进行了归类，摸索出了线索，但是寻找失踪人员的队伍也跟着失踪了。” “所以他们请求指挥部的协助。” 林寒盯着两百一十五位星民及二十位管理区搜查队人员的报告信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这样的数字对于整个联盟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却涉及逾两百个家庭的星民，也扰乱了当地管理区的秩序，联盟不能袖手旁观。 “我知道了。”罗丹快速扫过光屏里的派遣信息，“这个事件的回应暂且这样，另外……” “很遗憾徐指挥眼下不能理事，但联盟会如期进行一次审判。” 谁都知道这一次罗丹所说的审判，有关于皇室的苏珊娜公主以及欧文王子殿下。 苏珊娜由指挥部从冬宫星带回，而欧文最近接受了一些治疗，只要不受到过于强烈的刺激，已经能够回答基本的问题。 所以现在就是进行审判的时机。 此刻审判的内容和名单同步发送到了光屏上，需要出席的是部分指挥部侦察官以及联络支持员，军部的上将也受到了邀请，时间定于三天以后。 倘若徐亚宁能在这个时间点前醒来，那么主持审判的人必然由指挥官担任，可如果情况并没有好转，那么最终负责组织审判的可能是罗丹，也可能是其他人。 审判的讯息成功发送，罗丹道：“在此之前，我会代表指挥部前往联盟皇家医院看望徐指挥。” 第81章 迷雾（一） 往日颇为安宁的联盟皇家学院在此时却稍显躁动,里三圈外三层地拉上了警戒工具，连停泊区都安插了数队巡防员，安保飞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周围挪移,随时准备逮住一个不安分蹲点的新闻池撰稿人。 即便是指挥部内部的人员踏进皇家医院,也不得不遵守三道安检，又加上三道的指纹检查,才能抵达徐亚宁所在的私人医疗室。 因为不久前来过医院躺尸，这个地方浮动的气味总是让林寒觉得有些不友好,刺激得人一阵清醒又鼻尖一颤。 这次事件造成的紧张之所以到达一个微妙的程度，是因为指挥部上上下下都想起了前任指挥官潘伯顿。 潘伯顿在凯特星星民的围攻之下不幸牺牲，导致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指挥部上下乃至联盟各地都警觉非常，新闻池内起先滚动了不少或真或假的消息,最终由徐亚宁上任后的一道严令,纷纷清空,陷入了难得安分的沉默当中。 但是那股后怕的劲儿，多数人都没有彻底遗忘。 · 此时的徐亚宁躺在治疗舱中,面上少了几分血色,但难得显得柔和了一些，胸膛的起伏幅度不大,同治疗舱外悬浮的光屏心电图上的节律一样，证明指挥官还活着。 林寒不禁想起来,有段时间他还没有正式进入指挥部，而联盟在集中火力解决远星上一种可以隐形的异种,连指挥官本人也抵达了数个星界之外的星球。 “你的敌人或许就在眼前。”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但是有时候眼睛会蒙蔽你。” 彼时潘伯顿的教导还尚在脑海，前任指挥官递给了他一个眼罩,在远星的临时训练场上退出了几步。 视觉一旦遁入黑暗，其余的感官就会异常灵敏。林寒察觉到潘伯顿在撤出几步之后又急速迈步朝前，他迅速地侧身，顺利避开了潘伯顿挥来的一拳。 “很好，就是这样。”潘伯顿微微一笑，“集中注意力，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152章 这时候粗糙的冰凉滑过他的手心，林寒非常熟悉，那是一把枪。 “察觉到目标之后就不要心慈手软。”潘伯顿的声音近在咫尺，“任务是要灭杀这样的异种。” “宁可有所失误，但不要放过任何危险。” 潘伯顿话音一落，一声枪响划过空旷的沉寂。 正是在这样的训练之下，被派驻到远星的预侦察官和侦察官组才能在后续的行动中彻底消除危害星际的特殊异种。 林寒想到这里，不禁握了握拳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到那一段时间里的潘伯顿。 走出医疗室，负责治疗徐指挥的高级医生道：“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是个让人眉心一跳的开场白，石大风不禁一瑟缩：“什么……” 医生接着道：“……所以徐指挥的情况稳定了，只是脑部受到的冲击过大，具体什么时间醒过来，还待观察，我们无法给出定论。” “说话不要这么让人心惊胆战的。”罗丹拍了拍医生的肩头，“你也知道指挥官的安危很影响气氛的。” 医生点了点头，又同罗丹道：“考虑到徐指挥的身体状况，我们采用的药物比较特殊……” 徐亚宁的直系亲属在早年死于疾病，本人的感情史一片空白，也并无家庭，最终的治疗方案确认，只有平日的核心下属有权利签署。 “学长，你刚才盯着徐指挥想什么呢？” 罗丹还在和医生交流，石大风凑过来，问了林寒一声。 林寒说：“没什么。” 这三个字抛出来，石大风就知道林寒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林寒紧接着就道：“想到了入列指挥部之前，在远星上的事情。” “有一次潘伯顿亲自去了远星，指导所有人消除异种。” 林寒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石大风却一脸狐疑。 “你这是什么表情？” 林寒这么一问，石大风压着声音道：“你变了。” 这话石大风不是第一次提了，所以林寒也不奇怪。 不消石大风说，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变化。 “你变温柔了。”石大风笃定道，“我的老天奶，你最近是经受了什么，被磨去了高冷的棱角……” 林寒由着石大风自行感慨一番，又绕回正题：“可是学长，你提起潘伯顿，我也想到了一点值得琢磨的。” 林寒很轻地挑了下眉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发现啊……”石大风晃着手指，仿佛要开始讲故事，“徐指挥和潘指挥，虽然身高长相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但总给人很相似的感觉。” 林寒望着他，面色并无变化。 石大风又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居然都不和我说……” “他们是不是……” 石大风伸出两指，在林寒面前划拉几下，像是小人走路。 八卦之心，人人都有，就算是高高在上的指挥部，也毫不例外。 “两个alpha，不太可能哟。” 偏巧罗丹和医生交谈完毕，恰好听到了石大风的话，凑过来回答说。 石大风清清嗓子，暂时刹住了这个话题。 “说到有那么一点儿相似倒是真的，我也这么觉得。”罗丹说，“可能是受过一对一指导的原因吧，不过眼下可没时间挖这些边角料……” “走了，休息一下，开始看资料准备审判会。” —— 审判会虽然不对外直播，但是该有的步骤却一样不能落下。 指挥部的人员将重要的资料进行来源核查，又梳理出扼要，同步到了参会各方的智能终端上。 “审判枢第一百零三次正式审判，审判对象为皇室公主苏珊娜以及王子欧文。”林寒道，“此次审判由联盟指挥部和军部共同进行，一切细节记录在案，考虑审判对象身份特殊性，不对外公开。” 遗憾的是徐亚宁仍然没有在审判会开始之日醒过来，会议主理轮到了林寒头上。审判枢内一切问答将以立体投影的方式记录下来，递送给大帝以及各联盟职权分部。 “……我不认为我有罪，只是没有采取恰当的措施来向公众展开真相。” 苏珊娜公主所获民心甚广，是安图的人气omega，皇室自苏珊娜而起，与联盟起了冲突的事并没能及时掩盖，令不少星民都觉得生活缺失了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 此时的苏珊娜身着一袭黑裙，面容有些苍白，几近病态，但是双眸当中十分执拗，并没有因为反复的问话而改变分毫。 “这一份艾德里安殿下所留的线索，是否真实？” 这个问题的答案众人心知肚明。 无论是情报员还是联络支持员，都反复将有关的线索核查了无数遍。 众人手里的，正是苏珊娜所称的，艾德里安留下的一段通讯流。 “是皇兄传来的讯息，因为信号不畅，所以并不完整。”苏珊娜回答说，“那是在他统领的军队即将战败的最后时刻发来的。” “当然……”苏珊娜略微停顿，“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会战败，只是有非常强烈的预感，不幸将会降临。” “这是他断联数月之后唯一的消息，我立即存录了下来。” 根据调查结果，存录的时间确实在艾德里安反抗军与联盟军斗争的最后一刻，信号来源可以追溯到战乱的区域坐标。 第153章 此时处于审判枢长桌中部的悬浮屏上跃动过数段波纹，紧接着传来了略带沙哑，但能辨别出是青年alpha的声音：“……他们不是想要毁灭，他们是想要新生……” 波纹开始断断续续，alpha的声音也发着抖，盖着一层杂音，需要屏息凝神才能听清只言片语。 “哥哥，你在说什么？”年幼的omega声音此时充满着不安和恐惧，“你在哪里？我好久都没见过你了……” “娜娜……”另一头的艾德里安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故事么……” 那一刻的艾德里安并没有回答苏珊娜的问题，却反问了回来。 “恶魔挂上俊雅的皮囊，开始诱哄人类，如果能够染上足够多的鲜血，就可以获得永恒的生命……” “人间出现杀戮，同族自相残杀，而恶魔在低语，恶魔也在微笑……” “恶魔逡巡于人间，最终要毁灭这个世界，创造出一个新世界……” 他并没有等待苏珊娜的回答，反倒是开始自言自语。 一番絮叨仍然是所谓西娅教派的教义，来回颠倒的话语出自西娅教派一卷名为“恶魔之书”的别卷里。 指挥部连续数日奋力赶工之下，将西娅教派的教义也读了个通透，这卷恶魔之书并非为所有西娅教教徒所信仰，属于游离于正宗教义之外的内容。 坐在苏珊娜对侧的欧文此时面容有些发白，随行的医务人员抬了一下手，意思是王子殿下的情况不太乐观。 于是林寒适时地掐断了同艾德里安有关的通讯流。 “没……没关系。”欧文深呼吸了一口，“这是很重要的线索，请把这条通讯流播放完毕。” “不用了。”林寒道，“艾德里安殿下留下的东西并不多，最关键的信息也已经抛出。” “你所坚守的，就是艾德里安殿下透露的信息所指向的教义？” 他一侧头，问向的是苏珊娜。 · 此刻不只是林寒，其余连同罗丹、石大风在内的出席侦察官，军部露面的上将以及欧文都将目光落在了公主殿下身上。 “初次听到皇兄所说的话，我还不能理解。”苏珊娜道，“后来我研读了西娅教教派的教义，才知道背后的巨大阴谋。” 她面色惨白却目光灼灼，说到这里，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星系即将坍塌。”苏珊娜说，“但坍塌是为了迎向新生。” 一众听审人员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果苏珊娜只是因为艾德里安留下的内容而沉湎于模棱两可的教义中，那么今天的审判可能会一无所获。 “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林侦察？”苏珊娜反问道，“漩涡状的星域一定是个幌子，黑潮的力量正在不断侵蚀联盟，最终会重构联盟，镜像的现象就是一个证据！” “公主殿下……” 军部的上将差点儿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言辞，但又想到今天本来就是审判会，审判对象向来说话都是难得有轻重的，于是再度缄默。 “黑潮于联盟，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林寒语气平静，“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苏珊娜微垂长睫，看起来有几分疲倦，接着又抬眼道：“我一直坚守的都是正义的一方。” “殿下的意思是，黑潮的力量推进的是星际的安宁？” 苏珊娜话音落下，起先提出质疑的是军部的上将。 尹天曜忙着处理戴维斯事件和近来累积的军部事宜，并没有出席此次审判会。 军部派出的面孔往常也比较沉默，今天露面，纯粹是为了在表面上占据审判会的一席之地，但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指挥部大眼瞪小眼。 何况皇室成员造出的幺蛾子，所危及的并不只是指挥部。 沉默归沉默，必要时还是会发声。 苏珊娜于是回答道：“他们正在努力阻止星系的崩解，虽然我不知道是通过怎样的方式，也还不了解背后的成因……” “但我以联盟皇室公主的名义以及奉行的信仰起誓——” “我所做的一切，同黑潮一样，都是为了阻止‘恶魔’的行径。” 苏珊娜说到这里，胸膛起伏更显。 她原本以为今天所说，面对的会是徐亚宁，但眼前的林侦察，不知为什么，身上从容平静的气质比那位在权的指挥官更为可怖。 众人眉心一锁，显然对这样的回答云里雾里。 不过林寒不为这番起誓所动容，他双手交扣，有一指颇有节律地晃动了几下，然后道：“很抱歉，公主殿下。” 侦察官上挑的眉眼看起来含着一分笑意，却让人不得不提神，认真听着他接下来会说的话。 “目前你所做的一切，对大批星民都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林寒道，“倘若这样是你所奉行的正义，那我无话可说。” “帝国的重构本来就避免不了流血和牺牲。”苏珊娜道，“如果有一天我们所在的星系都全然消失，那我们所声称的和平以及安宁，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可以真正屈就于金钱和权力。”苏珊娜微勾唇角，笑意带着几分嘲讽，“但在这两样东西之上，是对短暂生命的畏惧。”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指挥官还是大元帅，星系首富还是平凡星民，纵然寿命比起旧时代延长了不少，但是都难逃一死。” “这也是背后的‘恶魔’想要诱哄人类获取永生的原因，而他们自己，也想将生命无限拉长。” 第154章 “你应该也知道，恶魔就存在于联盟之中。” 苏珊娜说到这里，定定地望着林寒。 第82章 迷雾（二） 苏珊娜眼中的执着直直探来,林寒的面容才多了一分冷峻。 正是怀疑联盟当中存在还没有揪出来的叛徒，他才没有彻底将漩涡中荒星之上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而这一次徐亚宁身逢意外，又将指挥部的气氛拉到了十二分的紧张。 “我了解了。”最终林寒缓缓开口道,“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重要线索。” “无论是恶魔还是其他，联盟都会追查到底。” “哪怕恶魔身在眼前。” 林寒话音一落,原本严肃的沉默气息又凝重了几分，直到被欧文几声重重的咳嗽声打破。 “咳,教义……”欧文忽然开口道，声音不大，但众人都开始极其认真地看着他，“教义就是重要的线索。” 林寒颔首，示意他放心说下去。 “西娅是伟大的先知,预测了星系的未来。”欧文接着说,“我起先并不相信有这样的存在,和其他很多人一样，都觉得教派的内容,是子虚乌有。” “但是在皇兄出事之后……”欧文又道,“我和姐姐一样，感到非常不安。” 欧文说着话,苏珊娜也并没有打断，王子殿下深吸一口气：“后来我见到了西莉塔尔。” 他这么一说,听审的众人不禁发出“哈？”的一声疑惑。 西莉塔尔女神是星系当中不少人信奉的神祇，似乎伴随安图生命体文明的产生,西莉塔尔就一直存在。 “她”像是一位独特的神,又像是所有神祇的代名。 但从来没有人说过自己见过真正的西莉塔尔。 欧文自己也觉得说出来的话难以让人信服，咳嗽了一声,又立马有些着急道：“请各位相信我，我真的见过西莉塔尔！” “她是一个规模骇人的光体，就在……” 说到这里，他望向坐在主席位的林寒：“就在指挥部！” “西莉塔尔女神在指挥部？”罗丹不禁重复了一遍，“我闻所未闻。” “正是因为我小时候见过，所以后面常常做噩梦。”欧文道，“那时候我才刚满三岁，记忆非常零碎，只记得和父皇来到了指挥部，我看到了一只电子蝴蝶……” 他提到“电子蝴蝶”，林寒眉心一跳，想到了在荒星上碰到的电子蝴蝶。 “趁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我追了过去。” “后来我只记得自己看到了很多神经导线，泛着很强的蓝光。”欧文说，“在这些导线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光体……” “她的样子，同西莉塔尔女神的雕塑几乎一模一样。” 欧文不禁抿起了嘴唇。 “报告……”片刻沉默之后情报员抬了一下手，“联盟大帝于十六年前到访过指挥部巡查，接见的是潘指挥。” 林寒点了点头，又问向欧文：“这就是你信仰教派的理由？” 欧文回答说：“就是在信仰西娅派之后，我才没有做噩梦。” “那这个光体具体位于指挥部的哪个地方？” 林寒既是在问欧文，也是在问情报员。 情报员说：“欧文殿下当日在指挥部的具体行迹已经无法查询，或许……” 只能连线当初在同一时间到访指挥部的大帝，才有可能知道具体的坐标。 联盟大帝虽然因为审判对象的特殊性，不能直接出席会议，但在通讯流的另一端一直等待着最终的会议录像和审判结果。 在林寒和各侦察官的默许之下，联络支持员转而连接上了皇室办公厅的系统终端。 在接到问题之后，大帝回答道：“那一天我带着欧文，在出席的宴会上偶遇了潘指挥，在此之后潘指挥邀请我到了指挥部。” “我拜访得很匆忙，主要是和潘指挥聊天聊得很愉快，顺路参观装修之后的指挥部。” “不过应该是在潘指挥给我讲解最新星舰模型的时候，欧文自己跑远了。” “后来我在指挥部的长廊找到了他，他靠着墙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只能量耗尽的电子蝴蝶……” 大帝的回答同欧文所说的并无矛盾之处，但他也不知道所谓“光体”在指挥部的具体位置。 而时隔数年，几乎也没有人能够保证，坐标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 林寒眼皮一跳，知道这个光体联系着指挥部的敏感神经，或许只有潘伯顿或徐亚宁在掌控着“她”，知道“她”究竟是什么，又发挥着怎样的作用。 这一刻军部的上将质问道：“林侦察，如果指挥部有所隐瞒，那么对于皇室的审判恐怕不会太顺利。” 他说得很委婉，但指挥部必须要明确有所回应。 “在徐指挥回到指挥部之前，我们无权打开任何内部机密室。”林寒道，“更不会将其公之于众。” “那看来连侦察官都不清楚这样的光体是什么。”上将接着道，“这样的未知之物却误导了皇室成员，又给联盟造成了威胁，指挥部应该好好查一下自己。” “林侦察，你说对吧？” 军部派遣的上将并非是尹天曜背后的家族势力，只是其智囊团里的两员，虽然必要时沉默了，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忍不住往日的习惯，挑挑指挥部的刺。 其实不管是皇室本身，还是指挥部内部，都对欧文所提及的“西莉塔尔”充满好奇。 第155章 众人或多或少知道核心数据库的存在，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光体，跟星系多数人所信奉的神祇扯上关系，怎么想都不会只是一个单纯的数据库，足够令人脑补出其他一大堆有的没的。 “您说得有理。”林寒忽然微微一笑，“有关联盟安危的，指挥部一定会调查清楚。” 军部的人听到回应，也不再咄咄逼人。 再说，林侦察的笑容比冷脸更为恐怖，谁都知道逼问下去也最多闹个脸僵，反倒影响原本的流程…… 一场审判会在预计的时间内结束，最终审判结果是将苏珊娜送入戒律所五年，而欧文需要继续经受精神治疗，并对其跟从苏珊娜，干扰了联盟行动的行为做出悔改。 联盟戒律所不同于星际监狱，环境整洁干净，甚至一日三餐饮食丰富，但一切行为都在监视之中，等同于软禁。 但众人心知肚明的是，不管是苏珊娜还是欧文，都不会轻易被教义所蛊惑，联盟当中的琐碎还没有浮出真相，贸然将皇室成员推向酷刑是不合理的。 这一纸审判结果看似判决得极留情面，其实是在给联盟众人喘息的机会，也是对皇室成员目前最好的安排。无论苏珊娜和欧文是出于什么“正义”的缘由，毒源造成的流血和混乱是赤.裸.裸的现实。 联盟施下的仁慈之手必然会掀起热议，但眼下面临能量枯竭和黑潮肆虐的困境，没有人会太关注舆论的干扰。 毕竟比起活得自在，生存才是第一前提。 —— 结束审判会之后的审判枢重回冷清，林寒在离开指挥部大厅之前，又一次到达了长廊的尽头。 神秘的门在这若干年中都没有再公开开启，记忆中的巨型光体却再一次浮现于脑海，静静朝他微笑。 这一瞬间念及的光体表情甚是和蔼慈祥，像是母亲关爱着自己的孩子，但恰恰是因为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一个光体上，反倒令人产生了恐怖谷效应，激起了内心深处出乎本能般的不安和恐惧。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光体一定还在门的背后，同他和尹天曜所见过的“西娅”极度相似。“她”的存在，是指挥部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一个像是心脏一般的存在。 他朝前几步，很快就走到了门跟前。 也许是察觉到活体的靠近，暗银色的大门忽然浮现出细碎的光芒来，但并没有弹出任何的认证提示，笔直的中线严丝合缝，没有透露出丝毫的门后微光。 但是这一次林寒能够察觉到门后隐约晃动的巨大能量。 “她”像是静候了他很久，甚至想伸手邀请他，但此时也只能在门后继续等待。 没有打开门的方式，也不能贸然毁坏这一方角落，林寒最后望了大门一眼。 门后的秘密，一定会在不久之后揭露。 怀着这样的直觉，他折身离开了指挥部，只余一道纤长的黑影静静扫过空荡的大厅长廊。 —— 回家途中，阿对弹出一声“叮”：“检测到您连续工作逾十三个小时，超过了身体理想负荷，请休息，请休息！” 阿对像是在哀求他。 林寒揉了揉眉心，说道：“都是负荷了，当然不会是理想的……” 他一闭眼，眼前还是苏珊娜存录的同艾德里安相关的通讯流波纹还有大大小小的资料文字。 说到这里，耳垂以耳钉状态存在的智能终端又一连串振动，一条消息来自指挥部维修站，说是右先生已经修复完毕，静候使用；另一条消息来自罗丹，说是有特殊任务通知，让他查收指挥部邮件。 林寒在飞梭椅上略微后靠，然后打开了这一封任务邮件。 邮件内容不长，大概是在说军部戴维斯上将的家属不满于大元帅尹天曜给出的审理结果，要求大元帅退出追踪的队伍。 如此一来，联盟内的“避嫌原则”就被搬了出来，安图之心里的异常事件被移交到了指挥部手上，还特别邀请林侦察前去审理。 刚刚结束审判会，又被“邀请”处理这么一件棘手的事，饶是林寒，也暗暗窝出了心头的鬼火。 不得不说，揪出背后主谋之后，他真的想把对方三百六十度狠狠摔上几周。 正在此时，个人终端弹出的光屏上又出现了一条新闻。 他在新闻池中的订阅屈指可数，军部头条就是其中之一，简报里说的是尹天曜在安图之心待上了三天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到了第六星界，第一战场中的军部势力已经同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的自由民团体打得热火朝天。 这么快就交战了…… 一想到这点，原本的怒气微微浇灭，甚至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您这样的症状很常见。”阿对突然弹出一个微型小人形态，用手比出了一个心形，“初步诊断为相思病。” “不过小别胜新婚，适当的距离是可以增加伴侣间的亲密感的。” 林寒把小光人捏了起来，很想仔细检查一下个人终端是不是被迫安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病毒插件。 但更奇怪的还是他自己。 明明没有受到什么特别刺激的影响，却是感觉到了一丝寂寞。 小光人利落地从他手里溜走，像是一条狡猾的小鱼，转而连接上了一道通讯流。 “察觉到您想联络他。” “嘿嘿，已经拨通了哟。” 第156章 第83章 迷雾（三） 通讯流接通,对面是一阵忙音，这倒是在林寒的意料之中。 如果说尹天曜秒接，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在他手动摁掉通讯流的那一刻,对面冒出了尹天曜终端林林的声音：“接收特别关心信号,信号连通倒计时三、二、一……” 没想到事实的确是奇了怪了。 林林的声音结束，对面就传来了尹天曜的声音：“喂,亲爱的……” 尹天曜刚出声，紧接着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林寒正襟危坐：“怎么了？” “这群自由民声势威猛,自研武器非常先进，即便我英勇非凡，奋力抗争，还是不幸受伤……” 林寒听到这里，知道某大元帅已经开始自我发挥,心下松了口气,配合着尹天曜的表演：“听起来很严重,可怎么办呢？” “是要截肢，还是更换内脏？” —— 天问时若干分钟前,对应第六星界洛可可星黄昏。 机械的嘶鸣声方才落入一片安宁之中,人造太阳依靠着微薄的能量撑到了设定的日落时间，能量塔的光束朝四面八方扫荡,拖曳出军部队伍沉重的长影。 “嘶，痛,好痛！” 士兵卸下一侧的机甲臂，由军医处理着伤痕。 上一刻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趟,这一刻的疼痛闹得他太阳穴突突发疼,却又有力地证明他还活着。 这一声喊痛让行来的一道身影顿住了脚步。 “元帅，我觉得我的伤口搅着疼,阵痛得很有节律，扼着我的呼吸，压榨着我意识里的每一寸活力……” 尹天曜垂下眼：“战士不能说疼。” 他脸色冷得可怕，刚刚处理伤口时经历的折磨不比任何人少，却真的一声不吭。因为星舰在战场上受损严重，携带的大量药剂流散于星界之间，救援军还在路上，治愈伤口的办法比较原始，喊痛声不止一道两道。 统帅的意志深深感染了众人，士兵咬了咬牙，不再出声叫喊，硬生生捱过了伤口的最后一道疼痛。 尹天曜折回临时搭建的战斗高塔中，喝下了一剂赛伦斯递来的营养液。 “这次的情况是有些不太好，不过这群自由民应该是不会再滋事了。”赛伦斯说，“我叔已经在努力分析他们的战备了……” 他话还没说完，尹天曜的个人终端突然跳了出来，一双光形猫耳颤动了几下，表示有重要通讯流。 “这个时候居然有人会发来通讯流吗？” 赛伦斯不禁嘀咕了一声。 “……是要截肢，还是更换内脏？” 赛伦斯听到这一句，就默默朝尹天曜推去了两瓶新开的营养液，然后起身告辞。 尹天曜继续陶醉地描述道：“倒也不用截肢或者更换内脏，就是很痛……” “林，好痛，从头到脚，从手臂到心口，每一寸都好痛……” 林寒继续配合：“那确实很严重，等你回来，我亲自给你看看。” “好啊。”尹大元帅顿时精神抖擞，“可惜最快也要一个星期了。” “这么不顺利？”林寒反问道，“听说自由民空袭了紫鲸星。” 第三星界的紫鲸星是军部总署所在，自由民的袭击等于在军部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也怪不得尹天曜能一直追到第六星界。 “洛可可星上的情况可没那么简单。”尹天曜道，“这群自由民的战备相当充分，背后一定有强力支援。” “就在洛可可星上？” 林寒这么一问，尹天曜回答了一声“嗯”。 以前的洛可可只是联盟管辖之下一颗普通的星球，而今因为发生了不少星民失踪的事而备受关注，唱衰联盟的人早就等着这一刻，不停添油加醋，说是联盟无力庇护星民的安全，呼吁星民停缴联盟税。 所以近来提及洛可可，不止是第六星界，连同其余多个星球的人都甚是敏感。 “审判结果怎么样？”尹天曜想起了这茬儿，“审判会虽然没听，但是结果我有权利知道吧？林侦察？” 林寒回道：“你的下属没有通报吗？” “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而且……”尹天曜道，“我就想听你说。” 林寒低笑了一声，转而说：“暂时将涉及的皇室成员软禁，至少后续他们不会再做出什么干扰的行动了。” “从审判来看，教义中能透露的，不止是西莉塔尔和西娅两个光体的存在。” 如果说一个光体存在于联盟，那对应的就是“西莉塔尔女神”，也是机械人口中的“二代先知”。 那另一个独立光体“西娅”也许是西莉塔尔的原型，但也可能…… “……如果数据和程序也会背叛人，那制约着二代先知的或许就是一代。”林寒道，“至于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那个机械人应该知道。” “为什么不是二代制约一代？”尹天曜说，“高级制约低级，听起来才合理。” 对面的林寒一阵沉默，又道：“那颗荒星之上条件艰难，有人耗费心神保护着这样一个光体，想要调取她的‘记忆’，一代的作用不会太单一。” “这么说起来……”尹天曜自顾自一笑，“看来你也想把那二代女神给摧毁，林。” 不论这些光体发挥着怎样的作用，但吞噬的意志力供能体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纵然能源困境是不可否认的现实，但是以生命为代价转化能量，终究是残酷的杀戮。 第157章 将他们送回天问的西娅会造成什么样的威胁不好说，存在于指挥部内的“西莉塔尔”颇为神秘，眼下看来，黑潮应该就是冲着这玩意儿去的，可以说是指挥部的祸端了。 “我记得教义当中也说过，西娅曾用过虚假的分.身扰乱西莉塔尔的视线。”林寒道，“从而吞噬了旧星系的一切。” 尹天曜沉思片刻，说：“他们一直在强调新旧星系，我倒是好奇，新星系在什么样的地方。” 供能体、光体、先知、恶魔传说、短暂生命…… 审判会牵涉的诸多词语在此时混乱在一起，教义的含糊不清却隐隐将真相拨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对了，关于安图之心那边……”尹天曜将手里头的一些资料传送了过去，“戴维斯的儿子咬着牙说是我让他爹掉坑里了，调取的资料是一点儿都不接受。” “那为什么找上我？”林寒对这一点很疑惑，“你引的？” 就算移交指挥部，侦察官可不止他一位，戴维斯的家属明面上跟尹天曜不对付，要求指挥部来调查，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怎么能平白无故给你增加工作量呢？我又不是徐亚宁。他们是觉得林侦察铁面无私，处事公道。”尹天曜笑着说，“比我这种老、奸、巨、猾的笑面虎好太多了。” 林寒推开家门，戳开了资料。 军部那边效率不低，搜查出戴维斯上将所在的舱体之下存在着另一种肉眼难见的超细神经导线，延展出了安图之心，跨越到了玛瑙交易会的举办地。 不过眼下信号不太好，无法进行视频通讯，也没办法看到具体的影像记录。 而在交易会场馆之中，存在一个不易察觉的跃迁点，但因为启动起来不仅要耗费一些珍稀工具，还要破坏场地，需要的资金可不止一点两点，目前还在跟交易会的会长进行交涉—— 但因为临时移交调查权，交涉的烂摊子自然扔到了指挥部这边。 “这个能量网络的存在，有点儿意思。” 林寒说的是资料显示的超细神经导线，附着在多个舱体的此类导线探出了数里之远，在各处偷偷摸摸地吸取零星能量，最终汇聚到了安图之心中，形成了强大的能量支撑，非常神不知鬼不觉，有点儿“小聪明”的意味。 “是挺有意思的。”尹天曜道，“如果知道跃迁点在哪儿，也许更有意思。” “在洛可可星？” 林寒几乎是顺着尹天曜的话，反射似地猜出了这个答案。 尹大元帅遥遥会心一笑：“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求林大侦察不要讲私情，按规章办事，好还我一个清白。” 尹天曜自己没必要这么无聊，把一群下属封在舱体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拆穿”。 他又道：“那也算你帮我一个大忙了，回头想要什么奖励都可以。” 林寒直截了当道：“你高兴得像是自己要得奖了。” 回到了家的林大侦察退出资料光屏的那一秒，觉得自己的体力也到达了极限，躺下就能睡着。 尹天曜听出了他的疲惫，也轻声道：“在这之前，好好睡一觉。” “晚安，亲爱的。” “嗯，晚安，亲爱的……” 林寒身陷床被的软和中就意识模糊起来，声音很轻，但字字可辨。 · 尹天曜跨出高塔，满脸春风得意，跟刚才的冷面模样全然不同，赛伦斯低声提醒道：“我说元帅，你低调一点。” “低调这种事情，真是一点儿都不擅长。”尹天曜说得慢条斯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更为明显，“在自己的地盘，没什么好怕的，赛伦斯。” 身为心腹下属的赛伦斯汗颜，转头想用终端萨摩耶搜索“alpha陷入狂热迷恋伴侣阶段应该如何帮助他们保持相对的冷静”。 连他自己都怀疑，不久前因为伤口开裂咬牙硬抗的是假的尹天曜。 尹天曜这时候笑意满满，行经的步伐都变得轻盈了几分，对沿途还在巡逻或者处理伤口的士兵都打上了一声招呼。 先前喊痛和不喊痛的士兵都一并震惊了。 “元帅这是怎么了？” “听说大战后很多人精神都会失常一段时间，元帅这是……” “呀，那可怎么办……” 路过的赛伦斯跟着飘过一句：“可能是因为受伤被老婆骂了吧，可高兴了……” “什么，元帅真有老婆？” “究竟是谁啊？” 赛伦斯又干咳了一声，士兵的嘀咕立刻消声。 “没什么，不要过度议论。” 军部盛传尹天曜在推举上大元帅位置之前就早早地就有了一个omega小娇妻，不过关于这个omega可谓是秘密诸多。 任何谣言也不会是空穴来风的，哪怕只是露水情缘，也够一群士兵津津有味大半天的。 被骂反而高兴…… 难道元帅就喜欢泼辣凶悍的omega吗？ 不得不说，元帅的确是元帅，连喜欢的人都是这么与众不同。 尹天曜迈步朝前，到达了一处机械帐篷跟前，恰好有所发现的曾淼也兴奋地冲了出来：“元帅，这群自由民的战备确实太精巧了，是非常完美的作品！” 赛伦斯重重咳嗽了几声，曾淼才克制了些自己的疯劲儿：“啊，我是说，虽然现在找不到究竟是谁在支援这些自由民，但是他们的战备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参考……” 第158章 曾淼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开始眉飞色舞地描述拆解出的东西。 “……看起来是挺不错的啊叔，不过元帅，我们下一步是驻守在这里，还是返程？” 赛伦斯问向尹天曜。 大元帅似是陷入了思索，紧接着掏出了兜里的一枚星币。 赛伦斯：“……” 曾淼：“……” “有时候做决定要交给三方玄学。” 尹天曜说着，然后将星币抛高又捏回掌心。 第84章 帷幕（一） 林寒迈入帝都六号展览中心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个正在打哈欠的管理员。 因为最近没有展会，管理员本来是没有任何工作安排的，但是不幸的是,军部的戴维斯上将遭逢意外,失踪前不久就是参加了玛瑙交易会，他每天都需要定点开门,安排机械人巡逻，防止有不法人员偷溜进来。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为了保住饭碗，他不得不按时完成任务，一抬眼撞见一个容姿出众的人，眼睛一亮，瞌睡虫一下子跑光：“您是……噢！林侦察！” 林寒开门见山：“我是指挥部侦察官林寒,负责转交的军部戴维斯上将事件,玛瑙交易会会长和上将家属到了吗？” 管理员先行了一个礼,然后说：“林侦察您好，会长他们还没有到,您先坐到贵宾厅休息一下吧。” 管理员极其客气,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冒犯，不过林寒委婉拒绝了这个邀请,只是道：“大家既然还没有到，调查需要,带我去一下封锁的跃迁点。” 他特意来得很早，是明知故问,目的就是先看一眼军部搜罗出的跃迁点。 “这个……”管理员明显有点为难,“林侦察，要查跃迁点的话,我们这个场馆恐怕后面要重建了。” “我只是看一眼，验证军部的调查结果。”林寒说，“不是要查跃迁的目的地。” “你可以把我靠近跃迁点的行迹全部影像存录下来，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也不用负担任何责任。” “可是……” 管理员心里仍然犹豫。 林寒又说：“有明令说过指挥部无权靠近跃迁点吗？” “倒是没有。”管理员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儿里挤出来的，“可是……” “那现在我只是在行使自己的调查权，如果你不配合，那恐怕是在耽误指挥部的工作了。” 林寒说得淡然，可是管理员却觉得不寒而栗。 都说侦察官是指挥部最为出众的代表，但是没一个是好惹的，能少见面当然少见面，这次是真撞上了个大的。 “……好，我带您去。” —— 所谓的跃迁点就在六号展览中心的二号分馆里。 帝都六号展览中心原本只有五个，玛瑙交易会常年采取游动飞船的形式举行，绕行多个星界边缘，上一次交易会蒙上心理阴影之后，最新的展会选定在了治安一流的帝都，为此特意修建了六号中心。 这个展览中心同其余五个全然不同，外部整体是个巨大飞船的模样，舱顶所能看见的景致由人工操控，时而是极光灿烂，时而是细雨蒙蒙。 而跃迁点所在的二号场馆，是这艘“飞船”当中的一部分“舱室”，前段时间的展商正是将自己的商品展示在舱室当中搭建的“方箱”中。 不过现在交易会已经告一段落，展商的东西已经清理完毕，剩余的方箱也只是因为涉及了军部人员的意外，才保留了原貌。 所谓的跃迁点就在其中两个方箱之间，是因为检验仪器才显示出了不同的能量波动，现在由防护层包裹，属于封锁状态。 管理员不敢同林寒离得太远，更不敢同他离得太近，小心翼翼地问道：“林侦察，这样可以了吗？” 他说的是“看”跃迁点的距离。 林寒顿步，看起来的确是望着跃迁点仔细观察了一阵。 “可以了。” 跃迁点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设置在这里，属于非常大胆的行为。但换个角度想，反而是在最显眼的地方，才能让人意想不到。 “石大风，财政那边怎么样？” 林寒轻敲了下以耳钉形式存在的终端，开口问道。 “蹲着呢，他们还没有到上班的点。”石大风的声音传了过来，“羡慕了，准时上班也能准时下……” “你如果想打入财政内部，也不是不可以。” 林寒飘来一句，石大风立刻道：“不不不，哪儿能呢，我还是忠诚于咱指挥部的。” “放心吧学长，软磨硬泡这种事我擅长。”石大风道，“财务秘书还是很好说话的。” “等着你的发挥。” 林寒说完就结束了通讯流。 等到折回大厅，林寒的视野蹦出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顶着一坨红的人影朝他和管理员急匆匆行来：“我来迟了，真是不好意思。” 戴维斯只有一个儿子，叫小戴维斯，平常都被叫做小戴。 这个alpha染着一头骚包的红色头发，就是这个传闻中的“小戴”。 小戴伸过来一只手，林寒轻松地避开了，他倒是也不觉得尴尬：“真是辛苦林侦察专程来跑一趟，我父亲的事让我很痛心，我是想让指挥部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戴维斯上将还活着，不用这么早痛心。” 林寒暂且打断了他。 因为神经导线之间的联系非常复杂，妄自移动或者切断不仅会像上次众人在安图之心的时候一样袭击他人，还会导致网络中的能量供应出现问题，真正给舱体中包括戴维斯在内的一干人等推一只死亡之手。 第159章 小戴挠挠头，又道：“是这样，是这样……” 林寒又看他一眼，一时沉默，等着玛瑙交易会会长到达展览中心的贵宾大厅。 “林侦察，你想喝点儿什么？” 这句话不是管理员问的，而是小戴。 “白开水，谢谢。” 林寒说完之后，身边的小服务机器人立刻感应，托出了一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 “林侦察的口味真是简单朴素。” 小戴盯着他笑，可是不知道具体在笑些什么。 不过应该是考虑到现在不是什么该笑的时候，小戴维斯在林寒扫过一眼的冷淡后收敛了笑容：“你也知道我父亲的情况真的很复杂，我也没想到他参加了一次交易会之后没有返回军部，而是会去安图之心那种地方。” 小戴维斯这么一说，林寒便问：“在这期间，你没有同你父亲联络过？” “很抱歉没有，我们最近最后一次通讯就是在交流会之前。”小戴说，“这之后几天……林侦察也能理解吧，长大了各有各的空间，和父亲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我父亲平时的确很关注自己的事，也不是很想理我。” 小戴名声在外，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喜欢喝酒以及泡各路自己看上的omega，这样的爱好没什么特别的，充分体现了alpha的某些劣根性，但跟他父亲现在躺在舱体里扯不上明显的关系。 至于这个纨绔子弟最后一次同戴维斯联络的时间，尹天曜也早早地查过，通讯流的内容也顺带着被扒拉了出来，无非是小戴在星际赌场输掉了一笔钱，需要戴维斯出手补上一笔漏洞。 这就是所谓儿子对父亲的“联络”。 小戴兴冲冲地跟进着调查，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依据他同戴维斯之间疏远的关系和眼前佯装悲切实则漠不关心的态度来看，戴维斯如果“入舱为安”，他能获得一笔可观的赔偿金，对于这样的纨绔子弟来说，可能是更好的结果。 “……林侦察，我也想让我父亲早日脱困，但是尹元帅的话，我实在无法接受。”小戴撩了下自己的头发，“我父亲平日在军部兢兢业业，不过同尹元帅还有尹上将他们有些矛盾冲突，偏偏那天发现我父亲在安图之心的，就有尹元帅。” “未免有些太巧合吧？”小戴眨了下眼睛，“你说是吧？林侦察？” “是太巧合了。”林寒顺着点了点头，“我也在现场，这么说起来，我也有嫌疑。” 小戴一下子噎住。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林侦察说起话来有股同尹天曜如出一辙的不讨喜味儿，不过奈何貌美，横竖平添了几分吸引力。 “林侦察没必要对自己这么严格。”小戴笑了笑，“在场的有那么多导师和学生，难道人人都有嫌疑吗？” 林寒对此不做回答。 小戴清清嗓子，觉得自己绕着话，倒像是给尹天曜开脱了。 继续等待的片刻，林寒眼前浮现出了阿对调取的安图之心搜查信息。 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的光屏上显示出舱体下面黏着的超细神经导线，这一类的神经导线单独一根只有十分之一毫米宽，肉眼不可见，此时被放大了数倍，在光屏上旋转了几周。 接着是一幅调查地图。 以戴维斯上将为中心，其下黏着的神经导线穿越了帝都的多个缝隙，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庞大而神奇的能量网络，维持着舱体的功能运作。 “会长，您好！” 管理员提起精神的一声招呼令林寒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来人身上。 玛瑙交易会会长一身笔挺的正装，同林寒握了握手。 “林侦察，真是麻烦您专程来调查。”会长在一旁坐下，一手的钻石戒指晃得人头晕眼花，“不过我要说的已经同尹元帅说过了，戴维斯上将的事同玛瑙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随手点上了一根烟：“至于跃迁点，更是在我的意料之外，这的确是这次交易会的督察不力，但玛瑙并没有闲工夫在交易场馆设立一个跃迁点。” 他说完，见林寒没有发声，于是道：“林侦察？” 在烟雾弥漫中，林寒的面容显得更冷静了几分：“请您把烟灭掉，再和我说话。” 会长眉头一跳，说了句抱歉，顺带着摁灭了手里的烟。 “我和尹元帅也提过，跃迁点回溯不是个小事，这个中心是玛瑙的几方赞助商筹资一并修建的，损失我一个人承担不住。” “我知道。”林寒说，“只要资金没有问题，您对回溯没有任何异议？” “当然。” 会长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恰好这时石大风重新连通了通讯流：“学长，欧了，财务部那边说会协助我们调查的，后面留下影像，上传到联盟系统就可以报销。” “好。”林寒接到了讯息，又转头朝交易会会长道，“资金问题已经解决了，回溯工作不用再拖沓。” 小戴适时补上了一句：“会长，我也希望我父亲的事能尽快有一个公正的结果。” 玛瑙的会长没什么好说的，既然联盟已经承诺资金问题会解决，那么他也没有太多顾虑。 林寒也再次抵达了二号场馆，联盟指挥部人员很快着手将探测仪器搭载完毕，稳步开启了探测功能。 回溯的危险性不小，要么产生过度的能量爆炸把整个展览中心炸成残垣断壁，要么会直接将人拽入跃迁进程中。 第160章 这也是军部和指挥部都不会贸然启动跃迁探测设备的原因。 “林侦察，想必今天事情能有进展吧？” 小戴跟其他指挥部人员一样，安全起见，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机甲，不过因为缺乏实际操控经验，他像是有多动症一样来回踱步。 林寒保持沉默，不太想搭理他。 “我想邀请您吃一个晚饭。”小戴接着说，“聊表谢意。” 小戴这么一说，气氛顿时有些微妙，林寒大抵也知道这人为什么要指名道姓要他来调查了。 他盲猜尹天曜一定不知道小戴是为了这样的原因，不然绝不可能会同意这个莫名其妙的调查邀请。 “我很忙。” 他话音一落，小戴还没来得及回应，阿对突然传来了警报声：“能量波动超过正常范围！” 能量爆发就在非常短暂的一瞬间，林寒的右先生迅速启动，一脚把小戴踢出数米之远。 在几近吞没视野的白光当中，所有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有一股尤其强烈的力量伸出了手，直直将林寒拽入了更刺眼的光芒当中。 第85章 帷幕（二）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林寒觉得自己是躺着的。 但是躺着的感觉很奇怪，即便隔着右先生的甲片，一种湿漉漉的感觉也依然传递到了皮肤,在略高的心率陪衬下,令人有些不太舒适。 当他迈动一条腿的时候，腿部明显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力度不重，仔细一看,是树木的枝条。 “阿对，这里有信号吗？” 林寒这么一问，眼前的个人光屏闪烁两下，阿对的声音传来：“这里没有信号，但可以定位。” 光屏上虬结出一幅地图的脉络,上面有无数个光点,标红的就是林寒现在所在的位置。 “感应到这里是洛可可星。” 阿对报告道。 随着光屏亮起,右先生也开启了探照灯，周围的景象落入眼中。 缠着他腿的的确是树木的枝条,轻轻用光刃一切便断裂,他并不是躺着，而是靠着一面并不平整的竖面,不少枝条贴着竖面攀援而上。 亮光朝四周扫视一圈，是密密麻麻的藤蔓和枝叶。 林寒这时候已经彻底缓了过来。 尹天曜猜测的不错,跃迁点连通的正是洛可可星。 不过虽然知道这里是第六星界的洛可可星，但具体坐标无法锁定,他只能沿着稍有光亮的地方行走。 右先生在指挥部维修站修理过程中自动进行了迭代升级,收缩下来体积只有两个拳头大小，乍一看只像是一个随身的斜挎包,携带起来虽然有些分量，但比起之前要方便很多。 不久之后，枝叶略微变得稀疏，但出现了一棵树—— 准确来说，这是一棵树的底部，眼前所见是树木的根系，在其上是这棵树的部分躯干，再往上看，是几根垂落的枝条。 可以看出这棵树的体积不小，躯干可能需要五个成年人合抱。树冠却没有露出完整的面貌，大部分落入了顶部的黑暗当中。 林寒再次仔细地朝四周打探一阵，顿时明白，撑出了一方通道空间的，正是粗壮而蜷曲的树根。 恰好在此时，阿对开口道：“古洛洛树，这种树木品种根系发达，体型庞大，是这颗星球上独有的品种。” 这种树木其实林寒早年也听说过，其生命力非常顽强，能够很好地储存吸收到的阳光和其他养分，甚至在没有新鲜养分的情况下还能维持数年的生命。 即便古洛洛树自身已经是一个死亡的生命体，它也能够继续屹立不倒若干年。 凭借林寒的直觉，这一棵古洛洛树应该是这一块区域一个重要的中心，离这一棵树木的根系不远，出现了两个岔口。 是该往左，还是往右？ 林大侦察小小地纠结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尹天曜。 因为想到尹天曜做决定时的随意，林寒也顺手在衣兜里摸出了一枚星币。 恰好他兜里的现金也只剩下了这一枚星币。 如果是正面朝上，就往左走，反之就往右走。 林寒心里暗暗这么想着，便将星币微微抛高，又合起手掌，摊开来看，星币的正面朝上。 好，就往左走。 —— 也许玄学这种东西真的有点儿作用，随着他朝左边的地下通道深入的时候，阿对终于也能搜罗出微弱的信号。 能探测到他目前处于洛可可星的彩旗区，也正是指挥部接到求救的地区。 林寒不太惊讶，自己到达这里，他反倒想说一句“果然”。 真正令他意外的是，虽然能搜罗出一部分信号，但他没有办法连通洛可可星上的地区管理长个人通讯号以及指挥部派遣到此的人员，反倒是收到了指挥部的一则通讯流。 这则通讯流的作用也很简单，是开会。 “……临时会议，请各位侦察官签到。” 指挥部成员不少，属于联盟令人神往的地方，但是偶尔也会安排一些奇奇怪怪却没有什么真正作用的会议。 譬如现在，是一个智能体自动发起的，让侦察官参与临时培训的会议。 培训的内容是“新型机甲的操控指导”，会议签到与参与时间会纳入侦察官的个人考察。 此外就是关于联盟法律修订案草案的意见，侦察官们的意见虽然不至于影响最后的结果，但是也具有一定的话语权。 第161章 不过这一次智能体明显没有安排好时间，大部分侦察官还在执行着各自的任务。 通讯流不畅，但是指挥部的临时会议流却能顺利连通，真不知道该夸还是骂。 这个时候他突然能理解罗丹时常抱怨的那句话：侦察官又怎么样呢？表面那么光鲜亮丽，其实始终还是一个无辜的打工人。 在他屡次签到失败之后，智能体最后将他踢出了群聊。 林侦察甚至没有通过这则信号强劲的通讯流求救的机会。 他想起了那句遥远的真理，在这个新时代，你要理解人工智障的种种行为，正如你要容忍人类的喜怒无常。 同时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如果是尹天曜碰到这种情况，不知道会怎么回应？ 也许会骂骂咧咧，也许会单纯地嗤笑一声，然后回头关停所有的智能体。 回过神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想到了两次尹天曜。 真是…… 不过问题也不大。 林寒继续朝前行走，信号逐渐恢复至满格，联系到了先前在第六号展览中心搭载设备的指挥部人员。 他们都还留在帝都，看来被传送到洛可可星的只有他一个人。 最后他终于接到了在当地的指挥部侦察官的消息。 “……林侦察？”连接信号的另一方非常惊讶。 毕竟如果林寒亲自来到洛可可星，一定会有事先通知。 但这个速度实在太快了。 凭借侦察官出色的直觉，很容易猜测出林寒是意外来到第六星界的。 “原来是这样的情况。”指挥部侦察官许甜听林寒简明扼要的描述之后回复道，“那林侦察先不用着急。我们会尽快定位坐标。” 侦察官小组有多个队伍，林寒平时出外勤时经常同罗丹以及石大风组合，其实同其他人的配合是少数情况。 各组侦察官负责的内容有所差异，有的主要解决地区纷争，进行谈判，有的就是盯梢军部，又将信息汇总给情报员进行筛选。 简单来说，大家都各有明面和暗面，有花瓶的工作自然也有脏手的苦活。事情做得久了，难免任务也相互交杂，一开始的分配也就没那么靠谱。 “其实我们也在执行任务。这个地方的信号不太稳定。等等……” 许甜这么一说，林寒的光屏上也出现了指挥部内部人员的坐标。 锁定的坐标图显示他正在洛可可星彩旗区一栋待整修的古教堂。但是他现在在地下通道，所以他是在一座古教堂之下。而非常巧合的是，许甜等人也在这片教堂群区域，他们的坐标不过相隔几十米远。 但即便相隔得很近，他们也很难找出能够通向对方的路线。 毕竟眼前的道路逐渐多出了许多条岔路，像是在地下构筑了一个以树根开辟的迷宫。 阿对自动规划了多条路线，感应到附近有强烈的能量波动，于是规划的目的地并非其余侦察官所在，而是能量聚集点。 正如许甜所说，在执行任务的过程当中，地下的信号一直不太稳定，这一刻连通上的指挥部通讯流也突然断联，但是眼前一道折弯过后，却是另一番场景。 · 那是极其熟悉的一个场面，无数个旧式舱体排列在前，其上附着着无数的神经导线。 只不过这里的舱体同安图之心比起来有些不同。舱体的表壳有着许多损伤的痕迹，也沾染上了不少的泥土。 换一种形容就是，像是一定会被乘客举报的，被暴力摔下飞梭的托运行李。 但是这些舱体并不是空荡的，当中躺着不少人，有些面孔看起来并不陌生。 联系到洛可可星上面失踪的星民事件，林寒朝阿对发出指令:“调取一下存储的洛可可星资料。” 阿对沉默了一秒，然后在悬浮光屏上面朝林寒展示了不久前存储下来的失踪星民档案。 档案当中记录着失踪者的年龄、样貌、注册联盟民所在地以及职业等基本信息。这群星民覆盖多个年龄层，工作也各不相同，唯独没有任何未成年人。 虽然这并不在林寒的指定任务当中，但是快速熟悉各路资料是侦察官的基本素养。 他之前扫过一眼，大概记住了80%左右的档案信息。 果不其然，能够看清的人脸同档案当中有所重合。 与此同时，阿对开始比对数据库，发现旧式舱体当中的面孔基本上都能同档案信息中的一部分比对上。 地下空间因为摆放了数个舱体而显得非常狭窄，但是盘根错节的神经能量网想必也延展出了超细的导线，在洛可可星彩旗区的四面八方汲取着非常微弱，但汇聚起来足够让人大吃一惊的能量。 他刚好通过一个位置奇特的跃迁点来到洛可可星，走过一段地下通道，就看到了失踪已久的星民，不得不说一切都太巧合了。 太过巧合只会是新的陷阱。 —— 正在这时候，清晰可闻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林寒暂时藏在一团藤蔓的阴影之下，等着来人露出面容。 “……‘帷幕’那边的人不太放心的样子，叫我们再验一下货。”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再验的，我总担心他们反悔。” “没关系的，老猫。”又一道矮胖的身影出现，嘴里还啃着半截玉米，“他们的要求不少，但是给的价钱很好。如果市场‘开放’的时候，有人能够给出更高的价格，我们就赢了。” 第162章 “虽然大把的钱还是被帷幕吞掉，但是这一趟还是很划算的。后面我们就可以到处去找乐子了，老米。” 老猫笑了笑。 “当然了……等等，什么声音？” 老米停下啃玉米的动作，仔细听着动静，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的阴影。 第86章 帷幕（三） 透过藤蔓的缝隙,细碎的金属光芒折射过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老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趴在地上全身不能动弹，而老米张开双手,一副投降的姿势,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饶……饶命。”老米说，“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说清楚，验货是什么意思？” 林寒这么一问,被踩在地上的老猫便回答道：“验货就是验货啊，有人需要大量星民的脑部扫描数据。” “那我要三成。” 林寒因为考虑到调查的特殊性，并没有身着平日里的制服，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这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脸上都有一道刺刀状的刺青,那是星际海盗曾经非常流行的一种彰显身份的方式。 两个小海盗这个时候一个被他踩着,一个被他抵住太阳穴，因为动弹不得而呼吸粗重,身形略微颤抖。 “好,三成就三成。等交易结束，当然会分给你。” 老米说得咬牙切齿。 脚下的老猫喘着气说:“给你就是了。” “我要去交易地,免得你们诓我。” 老猫和老米都纷纷应是。 林寒手上和脚上的动作微微一松，老猫一个激灵,本想把他反制在地，不料又一次被轻松踩在脚下。 “安分一些。” 林寒这么一说,老猫终于老实了。 老米转而和他套起近乎:“哥们儿,你身手不错呀。是不是以前在军部混过？” 林寒没有回答他，老米倒也不尴尬,只是跟他说:“你这武器看着也挺不错的……我们只是来验货，交易地在另一个地方。离交易开始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些人要数据干什么？” 这时候老猫回答说:“你没注意到黑潮的悬赏令吗？悬赏令里面说了能够提供大量数据的话，赏金可以高达十亿星币……” “咳，咳！”老米临时打断了他，自己又接上话来，“哥们儿，你看呀，我们真的只是来验一下货，等一下提货的并不是我们，他们会在这里搭建临时索道，能够很快速地将这些舱体运送到交易地。” 这一点林寒其实也猜到了，舱体数量不少，但上面有许多划痕，无论是将舱体运送到此还是转移出去，采取的方式多半是索道运输。 老猫走在前面，老米和林寒并排走着，又开始说话:“帷幕的交易地嘛，离我们这儿并不远，不过这个通道有点弯绕，你来的时候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在安图星系之内的各大星球，都有着大大小小的地下市场，但是“帷幕”这个词，暂时还没有出现在联盟的记载中。 “帷幕是近一年来各大悬赏令的交易市场。”老米说，“要想发财，一定要知道其中最新的要求。” 这个老米的话有些多了，林寒知道他一定还想耍别的花招，枪口再一次抵住了他的后颈:“还有多久到？” 老猫有些着急:“你不要冲动，很快就到了。” 老猫说的不假，不过又走了百来步，有了一棵新的古洛洛树。 不过这一棵和林寒刚才所见的并不一样。顺着树木的枝干缠绕着粗细不一的神经导线，导线穿入了四周的竖面，不知道会延展到哪里。 在树的背后，是一个旋转电梯。 那是许多年前在星系各地常用的一种电梯，在这个时代来看虽然有点儿过时，但在地下通道中能顺利安置，显得有几分“小聪明”。 阿对自动将坐标同步给了在同一区域的指挥部队伍。 —— 旋转楼梯一开启，很快便到达了新的一层，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地下通道，但却四面封闭，老米指着前方说：“就在前面……” 他话说到一半，周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警报，天花板弹出了一个硕大的圆球，不过眨眼之间就向四周喷发起烟雾。 迷雾之中有几道身影出现，猝不及防就袭来几颗新鲜的子弹。 林寒折身避过，又将手.枪上膛，连发了四枪。 一串动作下来，余光隐隐约约看到小海盗奔逃的身影，等到迷雾散尽，他面前几步之远的地方，是被子弹正中心口或者脑门的机械义体。 虽然是机械人，勉强也算是有人接应。 老猫和老米两个小海盗一眨眼不见了身影，林寒倒也不着急去追，毕竟这两个人恐怕不知道自己在被劫持的第一刻就被悄无声息地置下了微型追踪器。 这些机械义体质量一般，遭受过致命冲击之后便倒地不起，只有一只扣枪的义手在咔哒咔哒地艰难活动着食指和中指。 林寒绕过机械义体，朝着追踪器的定位走去。封闭空间当中也有很多岔路，贴着墙面能听到隐约交谈的人声。 “……刚刚是不是有警报声？今天有外人闯入了，不知道被解决了没有？” “问题不大，毕竟好货不多。” “希望今天交易尽早结束，我们也能早点收工……” 人声隐去，林寒经过了一个转角，一转身发现了一堆机械义体。 第163章 他的脚步微微停顿。 说是一堆是因为数量不少，至于为什么连他都微怔，是因为…… 眼前有无数个“他”。 义体基本上都同他有着一样的五官和皮肤色调，连发梢和鬓角都如出一辙。只不过义体集中是被捆绑的姿势，手臂还贴着一张标签，上面写着“假冒伪劣”。 林寒又仔细打量了其中几个义体，眼珠和皮肤细节都做得很精致，乍一看同真人无异。 但是这么看着“自己”的感觉总是非常奇怪，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尚未打探清楚的地方冒出一大群以自己为原型的机械义体。 虽然知道自己仇家很多，想把他的脑袋当皮球玩儿的人也不少，但是他没有想到，仇家的怨恨值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疯狂的地步。 又或者说，悬赏令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阿对，地下市场悬赏令的信息出来了么？” 林寒很少在独自行动中使用指挥部的终端，最近索性将两者合一，指挥部能调取的数据融合到了阿对身上，筛选的数据也更庞大。 “已收到侦察组b-02队伍的信息以及指挥部核心信息反馈……” “筛选中……” “‘帷幕’市场，目前检索到的信息可追溯于一年以前，同地下市场流传已久的悬赏令联系紧密。拍卖过异种活体、机械义体等多类的合法或不法商品。” “其交易地不定，一年内仅开放两次。” “组织者未知，常见交易双方未知。” “近期逾十亿赏金的悬赏令汇总：多样化脑部数据，以及符合条件的供能体。” “这两条均由黑潮发布，供能体具体条件未知。” 黑潮仍需要供能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以冰脑形式出现的“意志力供能体”。 侦察组b-02就是由许甜所带领的队伍，在阿对简单报告之后，许甜的通讯流同林寒连通：“……林侦察，我们顺着坐标点到地上层了，不过这里的结构有些奇怪。” “是挺奇怪。”林寒一点儿也不惊讶，“因为空间扭曲了。” 眼前的通道已经不再是直路，封闭空间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些许破碎和扭曲。 “我……” 许甜的声音淹没在了一阵刺啦声里。 · 没记错的话，机械义体的能量池一般都在手臂的位置，林寒几乎第一反应就用右先生转型出的机械臂将眼前义体的能量供体给拿了出来。 能量供体的形状不一，有的成条状，有的成球形，这时候在林寒跟前零散堆在一起。 然后他用机械臂将这些能量供体一把抛向了空间破碎的一点，接着右先生发出了数发能量弹，他退后几步，破碎的位置点立刻爆破出一个大坑。 空间出现一个明显的漏洞，周围立刻出现了无数新的破洞，与此同时，信号也像是越过空间，终于同当地的管理区有所联系，林寒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多条通讯流。 “尊敬的各位侦察官，欢迎你们来到洛可可星彩旗区，我是管理长菲利普。”地区管理长的声音传了过来，“对于星民失踪的事件，我们已经展开了行动，目前在各方人员的配合下已经锁定了未来大道的古教堂群。” “我们收到了断续的信号，部分侦察官在地下的空间，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进入地下层的方法。” “我们已经找到了部分失踪星民，但还有一些行踪不明，如果您收到消息，请尽快同我们的坐标点汇合……” 又一条通讯流来自许甜:“侦察组b-02，目前已经到达地上层圣一教堂。正在朝汇合点移动……” 林寒从爆破出的出口行去，很快就到达了地上层。 一阵透过教堂彩窗的七彩光芒映照在他脸上，不远处正是急匆匆行走的脚步声。 他走出教堂的正门，终于同指挥部的侦察官们迎面相碰。 “啊，林侦察，好久不见。” b-02小组此次派遣的侦察官有三位，分别是许甜，奥菲利亚和陈野。 一个beta和两个alpha。 近两年来指挥部容纳了更多的人，侦察官的数量几乎翻了一倍，这也算是徐亚宁和潘伯顿最不相同的地方了。 林寒同三个人简单握了一下手，接着就朝菲利普所发送的汇合点走去。 汇合点位于另一个古教堂，此时密密麻麻围了两圈机械人，半空中持续传来聒噪的机鸣声。在管理长菲利普的指挥之下，机械人手脚麻利地将获救的星民送上飞梭，尽快抵达彩旗区医院。 “……林侦察发送的坐标点，我们已经派人去搜救了，估计将舱体从地下层带离，还需要一定时间。” 菲利普说的是地下层中的旧式舱体。 一阵地毯式的搜查与清理过后，管理区的巡逻人员找到了被林寒取走能量供体的机械义体，同时也抓住了老米和老猫，以及几个被困在了地下层的小海盗。 自从通过跃迁点来到这里，一切进展得似乎有些过于顺利。 不只是林寒一个人这么感觉，许甜也嘀咕道:“他们这是早就做好跑路的准备了吗……遛得挺快的。” 奥菲利亚举着小镜子，梳理着自己的辫子:“他们留下这么多机械体，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一旁的陈野道:“黑潮内部可能也出现了问题。” 除却以林寒为原型的机械义体，其余还有不少机械人，仿佛支撑着整个交易场的，主要就是这些机械体和一群并不清楚内幕、被当成了幌子的小海盗。 第164章 而既然是黑潮发布的悬赏令，接收“商品”的也应该是黑潮的人，此时这个市场几乎一片狼藉。众人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但眼前的情况却像是不了了之。 黑潮不是轻易逃跑的人，陈野说的不错，他们内部可能出了状况。 …… 洛可可彩旗区管理大厅。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永生的传言。”管理长菲利普说，“一开始以为是教派的信仰，于是也并没有戒备，可是后来……” 在座的众人都知道，后来就发生了大批星民失踪的事情。 旧式舱体的神经导线被小心翼翼地拆除，躺在舱体当中的星民同在安图之心的军部人员一样，目前都处于昏迷状态。 “……黑潮发布悬赏令，需要供能体以及大量的数据。他们目的可能并不是维持某个数据库，而是创造出能同联盟匹敌的东西。”菲利普继续说，“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星民失踪的事情远比表面上更重要。” 菲利普这么一说，林寒也陷入了思考。西莉塔尔的存在在联盟管辖地的领导阶层以及指挥部都不再是一个秘密。而光体西娅的存在并没有公开，属于他和尹天曜自己的所闻所见。 “如果黑潮内部真的出现了问题，有可能是一种由最高统领者所主导的竞争。” 林寒这么一说，在座的管理大厅人员以及侦查组b-02都纷纷别过了目光。 “他们在竞争谁先创造出一个能够对抗联盟的数据体。”林寒说，“虽然这样的行为很奇怪，但对于黑潮来说，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是这样，这样想的话……他们想要夺得意志力供能体以及大量的脑部数据的原因，也许是在研究如何让人的意识传递到另一空间，从而实现超出肉.体的永生？” 许甜接上了话来。 林寒点点头，这样的分析跟他的脑回路一致。 黑潮究竟想做什么，他们也只能初步这样推断，更具体的线索还需要从获救的星民口中得知。 经过医院的及时救治，一部分星民能够接受调查，当时他们在白斗篷解药派发的时候遭到了海盗的劫持，此后便陷入了昏迷，醒来的时候已经到达了古教堂区，等待了很久才走出地下的封闭空间。 而那群跳脚的小海盗，目前已经被关入了地区监狱，他们的目的非常纯粹，只是为了发难财，对于黑潮内部的目的，是一问三不知。 “至于那些对林侦察的肖像权有侵犯的义体……”菲利普顿了一顿，“我们管理区也会尽快处理。” 林寒对此不予评价，这只能说明他目前的处境确实非常不安全，不过他的处境确实也没有安全过。 —— 正在此时，身处大厅的侦察官们的个人终端纷纷振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来自罗丹的紧急通讯。 罗丹有些生气，但口齿清晰，语速飞快：“……军部居然趁着指挥官昏迷，在搞大动作。这么短的时间已经谈判好了多个星球上的能源。以后能源的主导权在他们手上了。” “罗侦察，多个是多少个？” 奥菲利亚问道。 罗丹回答:“三颗，整整三颗星球。林寒，你对这个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突然被问到的林寒沉默了一瞬，说:“不知道。” 部分星球的未开发区域不少，也是指挥部想要拿下的核心能源供应地，军部暗搓搓地抢先一步，指挥部自然不会太乐意。 罗丹狐疑道：“我很难相信。” 凭借罗丹强势的一根筋性格，不知道又脑补出了什么杂七杂八的，但是军部那边对于能源有什么部署，林寒的确没有听到尹天曜提起过。 “算了，不计较，毕竟你还是我们指挥部的人嘛。”罗丹说，“尹元帅不交出一部分能源，休想从指挥部挖走任何人。” “谈判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不客气。” 被迫加班的林侦察：“……” “听说洛可可星的失踪星民都已经找到了，看来还挺顺利。下一步最重要的就是同军部谈判星球能源的分配问题，还有不少最近四处作乱的小海盗。还麻烦你们几个在第六星界区域多加警惕。” “好的。” “是。” “收到。” b-02小组快速回应。 第87章 丛林（一） “刚刚代指挥专门找林侦察去和尹元帅谈判,有猫腻！” 被分配到了新任务的侦察官们再一次分道扬镳，许甜连忙在侦察组私聊群“指挥部心连心”里发出一条消息。 因为徐亚宁尚在皇家医院，由罗丹代决策重大事宜以及任务分配,所以他们最近称呼罗丹为代指挥。 许甜继续发送消息：“我觉得上次我赌的是对的,我等着赢奖金了。” 陈野看到消息，回答说：“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奥菲利亚正嚼着口泡泡糖,含糊道：“不，什么都嗑只会营养均衡。” 私聊群里“迷途的alpha”：“失策了,看起来确实有点儿情况，幸好我上次只赌了一个月的奖金。” “指挥部最酷理发师”：“哈哈哈，救命，嗑到真的了。” “我偶像林侦察”：“不可能，林侦察应该最讨厌臭屁的人了,怎么会看上尹元帅？这不科学。” “迷途的alpha”：“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真是好大股醋味,空气都是酸酸的味道。” 第165章 …… 并没有加入指挥部私聊群的林寒此时默默打了个喷嚏，乘上了一辆飞船,很快漂游到了第六星界边缘的司特纳星。 被压缩在胶囊里多时的制服有些皱巴,林寒特意拿出来熨了熨，之后才穿上身,临行前他在洛可可顺手买了一捧海洋之歌紫玫瑰，当做给某人的见面礼。 司特纳星这个地方曾经异种横行,但在某一次大爆炸之后灭绝。此后，一群原始星民移居于此,但人口数量一直在安图星系当中处于末端,整个星球的环境相较天问等发达星球要好上许多。 司特纳星的命名由来也是因为曾经主导的异种名为“司特纳”，据说异种大规模剿灭之后,司特纳逐渐进化为星球上的一种小宠物。 林寒很快到达了位于司特纳星上的军部驻扎点。 不过某大元帅此时脑袋上盖着一本大头书，睡得香甜。林寒坐在一边，朝赛伦斯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不必叫醒尹天曜。 他知道尹天曜最近非常疲倦，毕竟在荒星上待上了很多天，回来之后的事务必然积压如山，何况军部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又因为戴维斯的事件，尹天曜遭受的非议并不比徐亚宁要少。 赛伦斯走出了临时搭建的议事塔，林寒才起身，把尹天曜脸上顶着的大头书撤了下来，收回手的时候，尹天曜的眼睛忽然睁开，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寒一个猝不及防，栽倒在了尹天曜的怀中，而后眉心一凉，是尹天曜轻吻了一口。 “林侦察真是客气，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呢？” 尹天曜的余光瞥见那捧海洋之歌紫玫瑰，于是含笑道。 “你先放开我。”此时林寒的耳垂已经微微泛红，“今天是来……” “我知道，你是来谈判的。”尹天曜的声音很低，但是每一个字音都重重地击打在心跳上，“不着急……” “这么久没见面，一点儿都不想我吗？” “哪里有很久没见面，也不过是五天零两个小时罢了。”林寒回答得一本正经，却是将尹天曜逗乐了。 “记得这么清楚，那林侦察真是心里有我啊。” “脑子里有你，只会干扰行动。” “什么叫我干扰了你的行动？那肯定是因为你特别想我。” 忽然被戳穿，林大侦察觉得难得有点儿心虚，但对上尹天曜笑意不浅的双眼，反倒觉得目光的躲闪是更给人可趁之机，于是他率先吻上了尹天曜的唇。 是沉默又热烈的，对想念与否这个问题的回答。 即便尹大元帅处于身心俱疲的状态，此时血脉里也充盈起强大的能量，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住力道，但是林寒的嘴唇仍然很快就泛起了殷红。 胸前的冷白在错乱的呼吸间起伏不定，一不经意间便可张弛出欲望的山峦。红晕层叠并不止步于脸颊和耳垂，顺着肌肉的轮廓缓缓朝下延展，点缀出张扬的红印。 “停下……” 林寒抓住尹天曜衣襟的手甫一用力，口中只能辗转出这样的两个字。 “不停……” 尹天曜嘴上这么说，但是动作还是放缓了下来，又是一阵笼罩着浓烈信息素气味的深吻过后，便止住了进犯，伸出长指来将林寒的制服衬衫扣子一一复原。 大概还是想让林侦察比较体面地走出这座议事高塔，尹元帅最后小小地啾了一口林寒的脖颈，又替他理好了衣襟，虽是呼吸略重，但是彻底安分下来了。 两个人在这片刻之间都没有再说话，良久之后，林寒喝下了半杯水，喉间的灼热才勉强平复下来，不过还是有些突如其来的眩晕感。 尹大元帅的状态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仍然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是要谈判吗？关于能源，如果是徐亚宁想要，那应该是指挥官本人亲自来谈判。” “徐亚宁的情况不是很好，你是想钻进她的梦里去谈判么？” 因为林寒脸上的红潮还没有完全褪尽，唇瓣边缘也尚有红痕，一句反问的话反倒是像在撒娇，惹得尹天曜又一笑。 尹天曜说:“你也知道，军部和指挥部两方斗了多年，但同样是联盟的一份子，还是不希望彼此垮掉。” “能源刚刚才谈好，现在还在着手开发，至于具体数量以及到时候的分配，后面商量也不迟。”他又道，“有你在，我也不敢独吞。” “不过传统的美人计对我来说没有作用，我只想看着美人取代那个位置。”尹天曜站起身，将紫玫瑰小心翼翼地搁在了一个花瓶当中，“那样的话，我们的合作也会方便很多。” “你想的太简单了。”林寒揉了揉眉心，“徐亚宁一直以来对我都有提防，不可能将权力交在我手上。” “究竟是过于提防还是过分重视，又或者有其他的想法，恐怕暂时还说不清楚。”尹天曜给玫瑰洒下几滴水，“说不定是因为徐亚宁特别喜欢你呢？” “她是特别想杀了我。”林寒说，“从三个月前就开始了。” 黑潮想要的东西未必就不是指挥部想要的，徐亚宁也在寻找意志力供能体，她想杀了他的理由，或许是因为他有一颗光体所需要的脑。 一旦有了这样的假设，他先前所遭遇过的危险也就说得通了。 “那可怎么办呢？是要率先出手？”尹天曜这时候彻底恢复了精气神，“徐亚宁这个人心思深沉，很难摸清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第166章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徐亚宁，而是操控着黑潮的人。”林寒道，“洛可可上涉及的悬赏令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 军部的情报网不比指挥部慢，失踪星民的事情又因为管理长菲利普上报了联盟指挥部而闹得沸沸扬扬，眼下不仅是联盟当中的人，包括安图星系各个边缘星球的人也知道了事件的一二。 “不仅看到了悬赏令，也看到了以你为原型的机械人。”尹天曜摇了摇头，“处境真是危险啊，林。” 林寒被尹天曜盯着，喉头却有些发干:“那不重要。” “不，那很重要。”尹天曜给他新接了一杯水，“这下你总该清楚地知道，很多人不是想让你的命，只是单纯地馋你身子。” 林寒同尹天曜目光相接，这一刻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狡黠。 “所以呢？”林寒反问，“你要叫他们消失于安图吗？” “那恐怕需要清理的人不少，需要从长计议。”尹天曜伸过手来，抚上了林寒的太阳穴，“怎么了？脑袋不舒服？” 林寒眨了下眼睛:“没什么，你继续说。” “好，说回黑潮，他们在发动人力大量搜集数据，是想做什么？研制出一个新的巨型光体吗？” 尹天曜这么一说，林寒点了点头:“黑潮内部可能也划分成了多派，他们有些着急，想要尽快研制出这样一个巨型体。” “可是他们这么着急地研制出光体，目的何在？为了取代联盟吗？”尹天曜道，“联盟的稳固也不单单是靠一个庞大的光体。” “永生传言。”林寒说，“多年以前就有过意识永生的说法。” “超脱身体而获得意识的永生？”尹天曜道，“说起这个，的确有几分可能。” “还要跟你说的是，戴维斯醒了过来，不过已经没有办法正常答话了，他的智力退化成了一岁小孩。”尹天曜举出一根手指，“前不久我才知道，他罹患不可愈渐冻症一段时间，私下想了很多办法治愈。” 林寒想起了苏珊娜所说的，没有人可以真正屈就于金钱和权利，但在这两样东西之上，是对短暂生命的畏惧。 纵然新时代的科技与医疗发达了数倍，但与此同时也产生了不少不可愈的疾病，不少人难以幸免于难。 “所以戴维斯是为了治疗自己，才进入了舱体当中？”林寒有几分困惑，“那些下属……” “如果真的是‘恶魔’逡巡于人间，想劝说人们获得永生，那么这一定不是毫无代价的。”尹天曜道，“踩着他人的生命迈入意识永生的门槛，才符合恶魔的作风，不是么？” “只可惜戴维斯的计划被打断了。”尹天曜佯装叹息，“不然也许我们有机会看看意识永生是怎样的形态。” 林寒想了想，戴维斯这个人，之前在海洛星联盟大厅的时候就提及了“出身”这回事。 反复强调平民与贵族之分的人，没几个是真正不在乎阶级的。 不过此时想起这一点，也正说明戴维斯关注过他的出身，或者说关注过北河星的事。 那这样一来，他估计也查到了不少供能体的事，听信意识永生之类的说法也不足为奇。 “我还是觉得那个机械人是刻意引导着我们。”林寒说，“包括这一次通过跃迁点到达洛可可，根本也不会是什么意外。” “背后那个人……” “他在提醒我危险。” 第88章 丛林（二） “提醒？”尹天曜听到林寒所说之后,若有所思，“那这位‘老师’，实在善良。” “先知曾经预言星系将要坍塌,意识永生可能是人们逃难的一个方法。”林寒想到这里,眩晕感再一次加重。 “这些事情就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想清楚。别着急，亲爱的。”尹天曜替他揉着太阳穴,“既然‘老师’在引导着我们，那他总有一天会出现的,至少也该给我们的表现一个分数吧？” 这样的说法虽然带有一丝讽刺，但也不无道理，真正操纵着机械人的幕后之人，如果真的想认真跟他们谈判一些事情，就应该露出本来的面目。 足够坦诚,才能真正划分敌友。 “我也很好奇,坍塌之后的‘新世界’到底指的是什么。”尹天曜道,“如果只是单纯摧毁联盟，那他们搞出的古怪也太多了。” 林寒说：“在此之前,真正同‘西莉塔尔’见上一面,或许能让我们理解黑潮的行为。” “哦，那现在正是好机会,徐亚宁人事不省的，说不定马上就下台了。”尹天曜眼中笑意更浓,“看看西莉塔尔究竟长什么样子，我们说不定能在黑潮之前抢先操控这么一个玩意儿。” “还有一点有趣的……”尹天曜忽然想起一茬儿,“先前包括被寄生虫附体的安娜,还有西娅派内常念叨联盟誓词的这档子事。” “那群常念叨这句‘为今日之荣光，为明日之永欢’的人,有不少并不希望自己被称之为教徒。” “他们称自己为‘第二联盟’。” 不服从联盟管理的人常常痛恨联盟，然而这些人非要称自己为“第二联盟”，实在矛盾。 林寒虚握一拳，抵着嘴唇，而后道：“有种备份的感觉。” 如果将自己归于第二联盟，心里像是默默承认了“第一”的存在。 “摧毁星系的同时又备份？那更有意思了。”尹天曜挑了下眉，“想得倒是周全。” 第167章 “我还要确认一件事。”林寒说，“关于潘伯顿。” “怎么？你怀疑他没有死吗？” 尹天曜这么一问，林寒便回答道：“他走得很突然。” 这基本是联盟公认的事实。潘伯顿指挥官在凯特星战乱当中身亡，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整个联盟都为之惋惜。 “事情发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要怎么确认？这件事的难度很大。”尹天曜道，“虽然我知道你向来喜欢做有挑战的事。” “有一个办法，也不是完全可靠。”林寒说，“但却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 说到这里，林寒起了身，再一次想起了“杀死指挥官”的那张字条。 熟悉的字迹，每一笔都沁满着鲜艳的红色，好像是在狠狠提醒着他自己。 不过林寒还没有细想，转身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而后起身的尹天曜完全没预想到这一出。 林寒这么直直地倒下去，根本毫无恶作剧的可能，幸好在一头撞地前被他捞在了怀中。 …… “元帅，通过血液检测及分析，林侦察应该是受到了一种毒气的感染。”军医将自己的终端光屏挪动到尹天曜跟前。 尹天曜扫过面板上的报告，看到可能出现的症状时不禁皱起了眉头：“嗜睡？多梦？性格突变？失忆？精神紊乱？” 军医艰难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元帅，这种毒气表面上是混淆视线，实际吸食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引发一系列反常症状，是星际海盗喜欢用的一种随身毒气。” “多久能好？” 尹天曜的目光离开光屏，严肃地盯着军医。 军医说：“缓解的药物我已经在调制了，但是……” “但是？” “但是不知道毒气有没有升级换代，药效不一定能达到最佳效果，具体时间不好说。”军医无法撒谎，“少则三四天，多则两三个月。” 尹天曜：“时间不是问题。” 只是具体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倒还不知道。 军医行了个礼，承诺：“我会努力让林侦察尽早恢复的！” —— “出任务居然这么不小心？”军医走后，尹天曜看着沉睡中的林寒，“幸好是能根治的东西。” “什么小海盗还能把你算计？” 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尹天曜伸出手来，指弯刮蹭了下林寒的面颊。 侦察官有不少时候也是风吹日晒的，但是林寒的皮肤没有刻意保养，却还是能光滑如初，不禁让人想要更多地去触碰。 睡着的时候，整个人仿佛都变得柔软，也会忍不住小小地欺负一下，或者说又生出其实有些多余的保护欲来。 想到这里他不禁好奇起来，性格突变的林寒会是什么模样？ 或许又会和那一次意外事件当中的失忆情况相似？ 他正这么想着，林大侦察就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瞳色里闪动着同以往有些不同的莹润光泽，尹天曜见他起身，又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一笑：“曜曜。” 尹大元帅差点儿以为自己幻听了：“嗯？” “我饿了。” 林寒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饿了？那想吃点儿什么？”尹天曜拿起旁边的一个甜果，“这个好吃，要吃吗？” “喂我。” 林寒俯下身子，嘴唇半张，模样竟然有几分乖巧，眼睛水光泛泛，像小鹿。 凭借尹天曜对林寒的了解，他就算真的想刻意捉弄他，也绝对不会摆出这样的姿势。 所以林寒是真中毒了。 尹天曜将果子切成了块状，拿小叉子在林寒眼前一晃：“不给。” 林寒抿起嘴唇，伸手想夺走尹天曜手里的小叉子，偏偏尹天曜来回灵活移动，就是没让他够着。 换成平时哪里会存在这样的把戏，但凡尹天曜敢，林寒直接爱答不理。 林寒放弃了抢夺叉子的行为，转而双手摸上尹天曜的头发，小小报复性地揉了一通。 头发蓬乱的尹元帅哈哈笑了一阵，讨扰似的递上了衔着果子块的小叉子：“乖，都给你。” 林大侦察果然不计较了，一块接着一块，将整个甜果吃了个干净。 “好吃吗？”尹天曜伸出手来拭去他不小心留在嘴角的汁液，“还要吗？” 林寒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余光一瞥旁边的盘子，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了。” 林寒说得有些委屈。 “那你先告诉我好不好吃？” 尹天曜这么一说，林寒却继续抿着唇，并不说话，眼神明显更专注于旁边的空盘子。 “林，专心回答问题。”尹天曜轻轻拉过林寒的手，“好不好吃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趁着林寒微一愣神，尹天曜在他唇边轻吻了一口，然后一笑道：“司特纳星上的特产，是挺甜的。” 谁知道林寒的身体却微微僵硬，在尹天曜力道一松的时候，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飞速缩到了一边的沙发上，拿过毯子将自己掩了个严实。 “你这是做什么？” 尹天曜觉得好笑，伸过手来慢慢将林寒的脑袋从围裹的毯子里剥出来。 林寒的头发因为这样，也有些乱糟糟的，耳朵和面颊都红得可怕，此时眼中的泪水淌下，实在委屈。 第168章 “你亲了我……” 他的声音略低，但是近在咫尺的尹天曜听得分明。 “噢？” 尹天曜的尾音上挑得有一分戏谑。 面对这样的林寒，亲上一口好像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所以我们只能……”缩在毯子里的林寒面上红温更显，“只能住在一起了。” 尹天曜心里寻思着，这什么逻辑？ 不过在此时跟林寒讲逻辑明显才是最没有逻辑的事情。 正在此时，林寒的个人终端阿对响了起来，他几乎条件反射性地敲击了耳钉，通讯流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但并没有屏蔽掉除自己之外的人。 发送者是罗丹：“谈判时间已经结束了，一直没有消息，是路上碰到了什么事吗？还是跟尹元帅在叙旧呢？” “不知道。” 林寒这么一说，尹天曜差点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罗丹“哦”了一声，然后道：“看来是结果不太顺利？行吧，问题也不大，你打算什么时候返航，近来海盗那伙人有点儿猖獗，我会派……” 林寒打断了她，几乎是撒娇的语气：“我不回去。” “什么？”罗丹怀疑自己听岔了，“指挥部这边……” “任务好累。”林寒接着道，“不想做。” 另一头的罗丹已经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转而又提起了精神：“林寒，你好好跟我说，你是不是被下药了？” “不对，你是不是林寒？” 代指挥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林寒当然不是任何任务都能欣然接受的类型，然而直接果断拒绝并且疯狂喊累的行为在正常情况下，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稀奇，实在稀奇。 但是这个声音说什么都还是林寒的，罗丹的听觉在侦察官一行里也是出色的，甚至能辨别出合成的模仿音和本人的声音之间的细微差别。 在一旁的尹元帅终于好心地对罗丹道：“罗侦察，你好。” “鉴于林侦察目前出了点儿状况，需要在司特纳这边多待几天了。”尹天曜道，“至于究竟是什么状况，已经给你发送过去了。” 收到了病情报告的罗丹反而松了口气：“原来是这种毒气，又是海盗的把戏，没想到林寒会中招。” “基于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信任以及军部和指挥部之间的友好条约……”罗丹又道，“我勉强相信这不是元帅骗人的把戏。” 尹天曜礼貌道：“哪里敢呢？罗侦察，毕竟……” “林侦察还是军部人员的家属，虽然还没有得到联盟法律的认可，但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第89章 丛林（三） 没多时,军医把制好的药剂送了过来，林寒喝下之后，陷入了长睡。 他做了很多梦,有的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有的却模模糊糊，不太真切。 起初他拿着风筝线轮,跑过广阔的草地，不多时草地变为荒芜,最终成了一滩无边的水。 脚步踏过的地方是点点涟漪，一转头，无数张人影晃荡过去。 最后线轮变成了一把枪，他认得，是指挥部人人都有的标配手.枪。 又一转头,站在他跟前的是两位指挥官,一位是前任指挥官潘伯顿,一位是现在的徐亚宁。 两个人都在朝他笑，笑容越来越清晰,最终两张笑脸逐渐重叠在一起,一会儿是潘伯顿，一会儿又是徐亚宁。 两张人脸逐渐合一,最终还是徐亚宁的五官。 而他的手已经抬起，手.枪对着徐亚宁的脸打出了一发子弹。 “砰——” 这一发子弹引起剧烈的响动,徐亚宁的脸裂为碎片，随即消失不见,卷入了一片蓝黑的幽微光芒中。 子弹穿过层叠的光芒,最终掀起了漫漫尘埃。 那些刮蹭在他面庞上的碎屑仿佛实实在在划过，落下了锋利的痛意,最终又被一阵大风掠去，坠入到了很深的地方。 思绪于是像是堕入了深海，沉入了浓沉的黑暗中，抵达无边无尽的寂静。 …… 尹天曜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好不容易逮到一段休息的时间，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半长头发里多了两缕小辫子。 始作俑者在一旁，一面撸着一只毛茸茸小司特纳的脑顶，一面注意到了他的动静，慢慢地别来了目光。 嗜睡好像没有出现在林寒中毒气的后遗症当中，相反，林大侦察这两天精神得可怕，像是一台行走的永动机，睡眠不到半小时就可以支持十余个小时的活动。 而这些活动包括但不限于遛司特纳、把玫瑰花片剥落以及给他扎辫子。 除了喝下解药之后不久能睡一个较长的觉，其余不少时间林寒像是在持续观察着他，目光时常锁在他身上。 往常如果是这样，林寒多半是发现了他的某些算计，然而此时林寒全然不同，双眼透露着比起联盟皇家学院入学新生还要清澈的眼神，像是一张小白纸，此时因为尹天曜对视过来，还小心翼翼地别开了目光，耳梢明显发红了。 · 尹天曜轻笑了一声，指着自己头侧的小辫子：“你编的？” 小动物司特纳抢先回答：“嘟嘟！嘟嘟嘟！” 林寒逮着小司特纳，揉了揉它柔软的小肚皮，司特纳于是舒服得咕咕叫，停止了积极的控诉。 “你的头发乱了。” 林寒抬起眼来，声音还是同往常一样透着几分冷冽，但十足认真。 第169章 尹天曜通过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林寒说话的颠三倒四，这症状也在一系列“可能出现”里面，私心作祟，他只是跟医生简单沟通了一下情况，但不会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看到林寒这副样子。 “那你真是心灵手巧啊，林。” 尹天曜坐在一边，对着一旁光屏上的反射成像看清了辫子的纹路，确实还扎得不错。 很快光屏上就弹出了好几条通知，有临时加入的会议，也有下属的私人通报，还有最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延迟的讨论。 尹天曜起身，一面换着衣服，一面接通了一则通讯流。 “……元帅，堡垒重建的方案已经递交上来了，请您过目。” “好，立体成像的消息我看到了。” “方案一共筛选出了三个，我个人认为a的优势在于……” 负责军部总署以及分署防御工程的下属开始分析方案abc，说完的时候，尹天曜也过目了三种布局的成像，顺便换好了衣服，扣好了束缚带。 “你说得很全面，但是我不认为耗能最低的a方案是最优解。”尹天曜道，“为了实现方案而需要搭载的控能技术能不能实现还不好说，这一点，不用对负责这一块儿的同僚太有信心。” “我需要……或者说军部需要能尽快完成的东西。”尹天曜又说，“当然，不能是豆腐渣工程。” “您的指令我了解了。” “还有，c方案的分区16，成像不太清楚，调整好再发送。” “好的，元帅！” 才掐灭这一通汇报，另外一道通讯流就挤了进来：“……元帅，在司特纳星外围作乱的海盗头子已经抓住了，他手上还握着一批联盟生产的白斗篷解药。” “才抓住？那尽快审讯。”尹天曜命令道，“这么猖獗总该也有点儿理由。”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林寒。 不久前他已经吩咐赛伦斯找找是哪个小海盗让林侦察这么难受，给一点儿特别招待。 不过眼前更棘手的是还没恢复原样的林寒本人。 依照医生的话来说，没有一天一个症状就是最好的情况，估计不多时就能彻底对后遗症说拜拜。 他十分不习惯林寒这样，但又莫名觉得有趣。 又吩咐了些审讯要注意的关键点，尹天曜将光屏光闭，终端林林在地上滚了一小圈，快乐地打起了盹儿。 脑子里还飘着刚才的通讯流内容，衣袖却微微一沉—— 是停止玩弄司特纳之后的林寒拽住了他。 “你不准走。” 林寒再一次抿唇，仔细一看，又像是撅起了嘴。 尹天曜冲着林大侦察百年一见的微表情微微一怔，转而又朝着他笑说：“我又没有说要走。” “你换了衣服。” 从林寒口中这么一说，这好像是个十分充分的理由。 “换身衣服而已。”尹天曜道，“有两天没换了，再不换就臭烘烘的了。” “不臭。”林寒望着他说，“是香的。” “噢？真的？”尹天曜垂下身来，“有多香？” 这个问题似乎暂时难倒了林寒，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接着道：“要再闻一闻。” 也许是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些鲁莽，他又小心地问尹天曜：“可以吗？” “要怎么闻？”尹天曜凑近了点，“这样？” 林寒拽着他衣袖的力度微一加重，紧接着双手慢慢挪移，出手解开了他腰间的窄黑皮带。 指挥部和军部的制服配色都是黑与白，但是设计上全然不同，军部核心人员并没有系领带的习惯，通常考虑作战需要，都会选择干净利落的设计。 而他们自己往往也喜欢这种风格。 束缚的皮带一解开，尹天曜轻轻抓住林寒的一只手问道：“这是做什么？” “你哪里都不准去。” 林寒这么一说，忽然扬起头来，另一只手几乎眨眼之间就解开了尹天曜内衫顶端的两颗扣子，下一秒就撞了过来，闭上眼睛，鼻尖蹭着裸.露出的一片胸膛，像是个贪婪呼吸的小动物。 尹天曜顺势一倒，林寒也向前倾倒，猝不及防地，嘴唇同尹天曜的颈侧亲密相贴。 林寒抬起头来，看见尹天曜躺在跟前，好整以暇：“我当然不走。你看我现在这样，怎么走？” “不过我都这样配合你了，你是不是该给点儿赔偿？” 林寒一时间没有回答，尹天曜便又问：“怎么不继续闻了？” “本来应该是像某种酒，但是……”林寒道，“现在太浓了。” 很沉郁的味道，仿佛瞬间就能将人从微醺推向酩酊。 “难受……” 林寒觉得血液里开始搅动着一股汹涌的潮水，灼热感升腾起来，身体里像是冒出了火，导火索就是尹天曜身上的味道。 很熟悉、但又会让人彻底失去理智的味道。 “难受？”尹天曜坐起身来，手掌在他额头一贴，转而手指掠过他脖颈，“没发烧，但是……” 像是被红烧了一遍。 林寒被他触碰，小小瑟缩了一瞬，但是又觉得被尹天曜触碰，是他并不会抵触的一件事—— 相反，会令他舒适。 “难受。” 林寒再次吐出这两个字。 尹天曜的手指轻抚过他的耳鬓：“难受吗？” “要帮你吗？” 第170章 很简单的几个字，但在此时却带着几分撩拨，林寒眉心一蹙，像是忍耐得难受，最终冲着尹天曜的手指咬了一口。 不过咬的力度是不重的，尹天曜收回手：“咬人的习惯可不好。” 他轻轻摩挲过林寒的下颌，然后落下了安抚性的一吻。 偏偏此时林寒到了特殊时期，整张脸红得可怕。 医生调制的药品里有和抑制剂冲突的元素，所以这几天是不能乱用抑制剂的。 当然……他不想再让林寒用上这种东西。 “我帮帮你，你也帮帮我。”尹天曜抓过林寒的手，轻含住了两根手指尖，“怎么样？” 话音一落，他顺手把林寒的衣领解开了一扣，但是林寒转而伸手，将他推开了些距离。 “不行……” 林寒目光躲闪，十分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为什么不行？” 尹天曜的呼吸扫过来，让林寒觉得有点儿痒。 “不行，我有喜欢的人了。”林寒终于同他对视，“我不能和你……” 尹天曜将他腰一揽：“你喜欢的人是谁呢？” “他是……”林寒望着尹天曜，仔细思考了起来，“一个狂妄自大、很多时候莫名其妙的混蛋。” “是个混蛋？真可惜……那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尹天曜也很认真地问他。 林寒忽然吸吸鼻子，看起来十分委屈，但是眼中含光：“因为没有人是完美的……” “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 “没有那么无聊，或者无助。” “自从他出现，我才发现一个人的时光有些孤独。” “他总是很耀眼，就算放在人群里也很容易一眼看到，可是……” “我想完完整整地拥有他，自私地拥有……一个混蛋。” 林寒像是在喃喃自语，说到这里，眼中的光凝形，成了滴滴砸落而下的咸涩水珠，落在尹天曜的脸上。 薄蓝色的眼睛盯着他，那么专心致志，又温柔至极：“林，那个混蛋一直都是你的。” 眼角的泪水被温暖的手拂去，林寒几乎是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曜曜和尹天曜就是一个人。” 尹天曜这么回答，在林寒脖颈之处落下了细碎的吻，亲吻在薄红之处辗转了几回，最终在唇间肆意。 黑白相间的层层滞障散落一地，林寒脸红得通透，神志不清，说话断断续续：“会出好多汗……” “出汗也没关系。”尹天曜在他耳边说，“到时候洗干净就好。” “不太舒服……” 林寒张口呼吸，只觉每一口呼吸都被对方的气息狠狠占据，身体破开的缺口亟待被浓烈的气息填满，才能稍微释缓。 “很快就舒服了。”尹天曜轻声道，“相信你眼前的混蛋。” 雪白的脚踝自然而然地于颤动中交叠，仿佛被带入了一片汹涌澎湃的海域，跟随着掌舵者扬帆起航，同波涛与风雨斗争，掌舵的人会带他跨越风浪，抵达安全的港湾。 而这场斗争仿佛又仅仅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 “你不可以……” “喜欢……” “不可以不……” “你不可以喜欢别人……” 林寒眼睫挂泪，声音也带着细弱的哭腔，像在哀求，又像在欢愉中彻底失神。 似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唯一一个温暖的人。他只想靠近他，去亲吻他，拥抱他，将他身上的灼热含.吮于口中，被他的每一分气味所诱惑，又因为占据着这每一分的气味而沾沾自得。 他知道在自己沉迷于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沉迷于自身，这样的方式特别公平。 所以沉沦无罪，而爱意缱绻。 第90章 丛林（四） 林寒醒过来之前,又做了一个梦。 或许不止一个，但他只记得这一个。 梦里他坐在联盟皇家学院的大讲堂里，主讲人是苏利文院长,肥硕的身躯在白板前灵活地蹦跶了一阵,写下了一些板书，最后扶了扶眼镜,关上了授课的讲义光屏，朝座下的人提了一个问题：“如果大家被困在同一天里无限循环,你们会做些什么呢？” 临近上午下课时间，大半学生都有些饥肠辘辘，苏利文的讲座又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多数人处于又困又饿的状态。 苏利文问题一抛，众人顿时一精神。 其实这场讲座原定的主讲人并不是苏利文,不过因为那位老教授身体抱恙,苏利文便主动顶上,内容涉及在安图四周遇见的紧急案例，包括但不限于碰见时空星云、星舱故障等应急处理方案。 沉默一阵,有学生站起来说：“前提是我永远走不出来……我应该会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许会弹弹钢琴之类的，当然,每一天的曲目必须要不同，不然我一定会无聊得发疯。” 又有学生站起来,先是笑了一声，然后道：“真有这样的情况,我只祈祷不要卡在我参加录取考试的那一天,那才叫人疯狂。” “要是怀抱走出循环的希望，那这一天没那么难熬,可以学习新的技能，在仿佛静止的时间里自我沉淀，但是如果一直走不出去，我可能会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又有一位学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很理性又偏悲观的想法让众人不禁唏嘘了一阵，苏利文张口评价了几句，林寒听不太清。 第171章 苏利文在下课铃响的前两分钟，同在座的学生道别，随后讲堂里的学生朝着学院食堂飞奔而去。 毕竟提前两分钟到达食堂，可以领先三分之一的上课学生。 林寒走在队伍后面，却被苏利文叫住。 苏利文问他：“对于刚刚的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林寒拎着记录笔记的光板，听闻问题，电子笔就在手里打了个旋儿，他的答案其实是没有答案。 他礼貌地微微一笑：“院长，我很少思考如果，我更相信遇见困境，就应该想尽办法走出去。” 苏利文也对他和蔼一笑，随后身影消失在一片白光当中。 …… 睁开眼来，林寒觉得喉咙发干，浑身有些乏力，但头脑清醒。 要打个比方的话，就是急需要吃下平常两顿餐食的热量，但大脑可以一目十行，快速记下小半座图书馆的藏书。 这样的感觉十分矛盾，但眼下最值得关心的是—— 时间。 林寒抬起手来，阿对就自动播报了时间：“2335年天问时1月12日，清晨八点整，司特纳驻扎区当地时七点零五分。早上好啊，林。” 距离他来到司特纳星，已经过去了十天。 十天…… 脑子飞速地回忆，却忽然卡了壳，隐约记得他揉过一只小司特纳，而自己对着尹天曜说了很多话。 很多话？ 林寒觉得喉头发紧，皮肤比脑子回忆得更快，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来轻点了下自己的唇角、颈侧。 他是不是对着尹天曜哭得稀里哗啦？ 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发生了也太不合理。 没有时间细想，林寒快速扫了几眼终端光屏弹出的积压如山的信息，立马穿好了衬衫，蹬上皮靴，披上外套，戴上黑皮革手套。 手套戴好了一只，正将第二只捋到一半，厅室的门忽然被撞开，小司特纳愉快地冲进来，精神抖擞地冲他：“嘟嘟嘟！” 兴许是“早上好”的意思。 而后尹天曜才冒出了人影来，显然多日休息不良，眼底难得浅带了几分青黑，配上头发边侧的两缕小辫子，显得有点儿滑稽，走过来食指和中指卡在林寒正戴到一半的手套边缘，笑问：“这就要走了？” “不然呢？”林寒将他的手拿开，又将手套戴好，“已经耽误十天了，今天之内我需要回到天问。” “这么着急？”尹天曜挑了下眉，“跟落荒而逃似的，林。” “逃”这个字不在林寒的词典里，他抬眼：“你不也耽误了十天？” 颇有种不服输的可爱劲儿。 林寒虽然不知道十天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回想起来的片段实在…… 有点儿羞耻。 他不想用这个词，但此时居然找不到更贴切的。 “倒也不算耽误。”尹天曜笑得促狭，“听到有个人哭着说喜欢我，说得好委屈，好大声……” 林寒一把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小司特纳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又轰轰轰朝门外跑去，尾巴一勾，门自然而然被带上了。 林寒：“……” 尹天曜慢腾腾摘下林寒的手，又慢腾腾地捏在自己的掌心。 他的掌心宽厚，可以轻松地覆盖大半林寒有些清瘦、却又骨节分明的手。 “用完人就跑，我的心会碎的。” 尹天曜表面这么说，语气里却毫无“心碎”的意思。 林寒倒是想起来了：“海盗用的迷雾，是我大意了。” 尹天曜评价道：“这毒气还有点儿意思，不然看不到你可爱的样子。” 他此时慢腾腾地挑起林寒黑皮革手套的边侧，林寒一不留神，戴好的手套就被摘了。 “可爱”这个词，是林寒的记忆中基本没收到过的评价。 如果有，前面也会被狠狠加一个“不”字。 —— 正是一晃神，林寒已经被压在了宽整的床上，尹天曜薄蓝色的眼睛望着他，眼神一点点描摹而下，看见颈侧的红痕时唇角上扬的幅度更显。 尹大元帅的长指抚上林寒脸侧，问道：“这么多天折腾得我，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指端划得林寒觉得几点冰凉掠过，但是又挑起了身体里难得熄灭的烈火。 “……衣服乱了。” 他理得平整的衣服也出现了些褶皱。 尹天曜垂下眼来，开始慢条斯理地理起他的衣袖，林寒微微回扯过袖子：“越理越乱。” 没安好心。 林大侦察一把拉起一旁的被子，直接将尹天曜整个人蒙住，随即笼至了更近的距离，呼吸紧紧缠绕在一起。 嘴唇相贴，紧接着又开始碾磨，最后落入一个深吻之中，在晨间显得有些过分急促和灼热。 十指与此同时自然而然相扣，好像是要将温存再度点燃，将此深深刻进对方的记忆里。 “……赔你以后的所有时间。” 喘息的间隙，林寒轻呼着气，在尹天曜耳边道。 ……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小司特纳愉快“嘟嘟嘟”的声音，犄角有一搭没一搭地撞着门，林寒才再度醒来。 他很少睡回笼觉，此时醒过来，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里，尹天曜的声音掠下来：“你的代指挥已经给你批假了，今天晚上这里有一个篝火晚会，司特纳的人感谢联盟击退了海盗，特别邀请。” 第172章 “和我一起去吧。” 林寒并不想拒绝，总觉得这一次分离之后又会有许多天无法面对面，只回答：“好。” —— 夜幕坠入黑沉的司特纳驻扎区明显比白日更加热闹，不远处已经架起了一个大火堆。 不是代码构建出的电子火，而是实实在在的、燃烧旺盛的火焰。 司特纳人两两挽着臂膀，结对绕着篝火，和着音乐，跳起了舞，聚集在此的联盟军部人员一面哼着歌，一面敲着鼓，配合着当地乐队的节奏，偶尔对着漂亮的omega吹声口哨。 林寒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又同罗丹联系了一阵，在对方的揶揄下勉强算是报了个平安，又回复了一些会议和消息，才走出了议事高塔。 他脱下了制服，又换上了尹天曜准备的一套常服，带有些浮纹的白衬衫和卡其色的长裤，简单中透着一丝骄矜。 到达火堆旁边的时候，远远地，他就已经看到了尹天曜。 尹天曜应该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一身黑色休闲衣裤，同军部制服的感觉全然不同，在闪烁的火光映照下，挺拔的背影又稍稍带着几分孤独。 林寒走近尹天曜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几声愉快的口哨声，他没搭理，又听到有个小孩指着他问道：“妈妈，他就是高塔里的小公主吗？” “傻孩子，不要乱说。” 母亲轻轻揉了揉孩子的头，朝林寒递来略带歉意的眼神。 林寒微一颔首，表示并不在意。 尹天曜这时转过了身，看见林寒才笑了起来，走过来牵过他的手。 林寒随即听到他说：“走吧，我的小公主。” 一旁的小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兴奋地指着林寒的背影：“你看啊，妈妈，我说对了！” 大人只能无奈地笑笑。 “刚刚医生又给我做了报告，说你现在已经恢复好了。”尹天曜对林寒道，“所以现在一起跳支庆祝舞吗，林？” 尹天曜递来一只手，是邀请的姿势。 林寒唇角轻勾出一笑，抚上了这只手：“乐意之至。” “想起来上一次跳舞还是尹默那小子的生日宴。”尹天曜忽然道，“那时候……” “你的恶趣味。”林寒打断他，“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我可不希望还碰上机甲库盗窃这档子事。”尹天曜说，“估摸着你这么些时间也没空练习，跳慢点。” 两个人都跳得很慢，谁也没踩到谁的脚，算是相安无事。 不久之后，远处忽然炸开了一缕光束，一朵烟花随后在夜空中绽放。 “这一天也是司特纳驻扎区这一带地方的新年。”尹天曜的目光迎着光亮，带着几分温柔，“一个新的开始，有什么想要许的愿望吗，林？” 第91章 丛林（五） 林寒是个很少许愿望的人—— 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想要实现的事,也并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只是因为他一直觉得，想要实现的事是靠一步一步的行动去完成的,而不是依靠期许。 不过这个时候同以往都不相同。 无数朵烟花飞入高空,又在姹紫嫣红的璀璨后消散，他忽然很想抓住一点什么,也逐渐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在新年的倒计时中于焰火绚烂中许下一个或多个愿望。 “许好了。” 停下舞步后，林寒对尹天曜说。 尹天曜挑了下眉：“这么快？你连眼睛都没有闭。” “为什么要闭眼睛？” 林寒这么一问,尹大元帅反倒是陷入了思维困局：“也对，为什么一定要闭眼睛呢？” 林寒盯着远处还在升腾的烟火，忽然想到上一次看到“烟花”，还是在被尹天曜救下之后，某元帅炸掉了p505军用机甲的时候。 他忽然笑了一声,于是尹天曜回问他：“你许了什么愿望？这么高兴？” 林寒摇了摇头,没回答,但仍然在笑。 过了一会儿，林寒问尹天曜：“你呢？许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尹天曜道,“而且我们的愿望应该是一样的。” 簇簇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照得尹天曜的面庞也像覆上了一层薄光。 —— “元帅，刚刚有一个人来找我们,说是想见一下林侦察。” 晚会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下属过来向尹天曜通报。 在军部的驻扎区,想要见的却是行踪并没有公开的林寒，两人一时间都没想到究竟会是谁。 等到真正见到提出要求的人的时候,林寒反而觉得并不意外。 “秦叔叔,没想到是在这里又见面了。” 林寒看见面前露出面容的秦校尉，缓缓说道。 上一次收到秦校尉的消息,还是在南谷区的时候，秦校尉提醒他不管发生什么，都在此收手。 而上一次见面，是在尹默的生日会上。 秦校尉此时的面容更显沧桑，眼角多了几丝褶皱，连头发都冒出了几根白丝，一只手已经变成了义肢，想必在过去一段时间里经历了不少危险的事。 林寒记得那一次的消息当中，秦校尉还说过，他们会在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重聚。 秦校尉道：“其实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找到你……”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刻意望了一眼尹天曜。 林寒同尹天曜对视了一眼，尹天曜便道：“那我回避一下，有什么要说清楚的就好好说。” 第173章 尹大元帅踏出了自己的议事高塔，林寒转头对秦校尉说：“这里的监测系统非常完善，防御探听的功能很强大，您有什么要说的，都可以说。” “不过这毕竟是军部的地盘。” 言下之意，就算尹天曜出去了，在驻扎区的所有动静也都会在军部情报网的严密监测之下，不会漏掉一丝一毫。 何况这还是在议事高塔里的对谈，防探听是防的外部入侵，当然不会防自己人。 “我明白。”秦校尉皱了皱眉头，“林寒，之前我劝你不要靠近毒巢，是觉得这些事都太危险。” “但我现在，觉得你留在联盟，才更危险。”秦校尉抬起机械义肢，“将军和夫人是怎么身亡的，你应该也知道了原因。” “因为意志力供能体。” 林寒说得十分平静，但眸光微沉。 秦校尉艰难地点了点头，目光含泪：“将军和夫人都是因为……实在残忍……” 林寒没有说话，而是给秦校尉递去了拭泪的纸巾。 “冰脑”不止一个，而且必定有一定的筛选条件，当年他的父亲因为“选中”而成为了供能体，母亲同父亲一道奋战，大概率也没有幸免于难。 “联盟的人，您找到了什么证据？” 无论对于什么样的人，林寒都会保有一丝警惕。秦校尉的行踪不定，说出的话也不能尽信。 “混入黑玛丽之后，我知道了当年北河星灾难的事实。”秦校尉紧握着拳头，“不久前我的终端收到了一条模糊的信号。” “是将军的。” 林寒灵光一闪：“是在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他和尹天曜在冬宫星雪城的冰原之上，进入了一个神秘的意识场，此后在意识场内看见了一棵似是由冰晶碎片构成的树，得到了“方盒”，也看到了林将军存录下来的影像。 父亲留下的线索并不止这一条，秦校尉收到一些信号，也在情理之中。 “是。”秦校尉道，“信号非常不连贯，但已经告诉了我不少。” “有一群人，一直需要着一部分卓越的脑所提供的能量，其实是为了‘永生’。”秦校尉又说，“在星系遭遇浩劫之后，这一部分意志力供能体所能提供的能量支撑着庞大的数据体，能带着人的意识飞越至另一片乐土。” 林寒静静听着，又想到了教派中的恶魔传说。 “离开黑玛丽过后我四处调查，最终混入了黑潮，然后发现……” “黑潮一直都在模拟一个能够承载安图星系所有生命体意识的数据体，但是……”秦校尉道，“他们一直都没有成功。” 说到这里，林寒问道：“黑潮内部的分支应该极其复杂，或者说，存在竞争关系。” 秦校尉点了点头：“黑潮纳入的各方势力太多了，就算统领以强硬的规则和手段来管制，也渐渐吃力，何况他从未露面。” 秦校尉进入黑潮，应当还没有打入核心内部，但是黑潮的统领，的确非常神秘，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人还是异种进化的高智慧生物，都不好说。 甚至有人传言，黑潮并没有一个真正的“统领”，那位传说中将黑潮换血的统领，可能也是一个“数据体”。 “我所知最终握有一定话语权的，有三派势力，他们在不停地搜集各种资源，想尽办法进步技术，目的是为了创造出一个庞大的数据体。”秦校尉又道，“这是统领下达的一个命令，也是三方势力争夺最终统领权的一个赌约。” “谁最先成功，谁就将掌权整个黑潮。” 秦校尉所说的，同先前林寒、另一位侦察官陈野以及洛可可彩旗区管理长菲利普所猜测的大差不差。 统领在主导一场“竞争”，而其目的是构建出与联盟相匹敌的巨型数据体。 但其最终目的，是令意识越过肉.体的阻滞，抵达安图之外。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 林寒又想到苏珊娜所说的，黑潮正在阻止星系的崩解，而恶魔逡巡于联盟之中。 “联盟之中存在一个那样可怕的数据体，本身就是违背联盟宗旨的。”秦校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黑潮势必与联盟一争。林寒，离开联盟指挥部吧。” “同北河星有关的一切都在被悄然抹除，我一路上都在被追杀，而你……” “悬赏令上一直都有你的一席之地。” “在最近，你又被抛到了一个新的价钱。” 对此林寒并不意外：“你是说帷幕？” 秦校尉摇了摇头：“不是帷幕，是没有名字的各大地下市场。” “黑潮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你身上。”秦校尉目光中满是忧虑，“他们想要你成为一个‘供能体’，但比起黑潮更恐怖的是……” “既然联盟中也有一个完整的数据体，它会不会有一天彻底……吞噬掉你？” 林寒的眼皮跟着一跳。 秦校尉所说的，他未必没有想过，但此时经由对方连贯一通，便更能让人从心里确信这样的事实。 他从来没有安全过，不是因为自己是联盟指挥部的下属，而是因为—— 他是林寒。 秦校尉见林寒没有说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林寒，离开联盟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离开这个局。” “我没有办法做到。”林寒抬起眼来，眼中不是胆怯和畏难，是明亮的睿智与冷静，“没有地方是安全的，如果整个星系都陷入了崩塌的命运，我又能走到哪里去？” 第174章 秦校尉动了动嘴唇，一时没有接上话来。 如果星系正如传言中那样彻底毁灭，他们有什么办法走出困境？ 是将自己的意识传递给数据体，在另一方天地获得永生，还是在此默默地等待一场盛大的审判，或者说…… 找到与之抗衡的办法，即便因此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林寒会选择最后一种。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微弱，但绝不会在迷雾散尽之前坐以待毙。 “秦叔叔，您说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不过……”林寒说，“只是此后一段时间，您需要待在这里了。” 秦校尉在此前干扰过他的行动，被列入了通缉名单之中，而且，秦校尉一直在被追杀，行踪虽然将暂时受到管制，待在司特纳上的军部驻扎区也许是更安全的办法。 再说…… 借着军部的人手暂且监视，指挥部也能省点儿事。 —— 秦校尉把想说的说完，于是待在了司特纳星上。 林寒的灵活批假也已近时限，他需要回到天问帝都。 “刚才秦校尉说的，你都知道了吧？”林寒问尹天曜，“关于供能体和黑潮。” “知道了，但是我可没偷听。”尹天曜道，“偷听的是这里的信号监测系统，系统给我整理出了文字版本。” 好一个没有偷听。 林寒唇角带了带，然后道：“我的脑子好像被盯上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是在讲一个冷笑话。 尹天曜却说：“这有点儿不公平。” 林寒反问：“为什么？” “直观感觉不是普通的脑，那样庞大的光体是不会看上的。”尹天曜摊了下手，“怎么我没被悬赏，是林侦察比我更聪明吗？” 好像还有点儿委屈。 林寒听闻，忽然扑哧一笑。 “不如把你扔给黑潮，让他们再验一下货？”林寒道，“这样就不辜负你聪明的大脑了。” “可惜了……”尹天曜又有些无奈道，“这颗聪明的大脑没办法被黑潮看上，后面也会遭到一场浩劫。” “什么浩劫？” 林寒以为尹天曜这头得到了什么新情报，于是忽然警惕过来。 尹天曜略微凑近他，贴着他耳朵说：“很想念某位侦察官的浩劫。” 这句话一出来，林寒虽然面上没有红温，但觉得耳朵一热，只道：“我看你其实……” 尹天曜眼睛一眨不眨：“嗯？” “也挺乐在其中的。” 谁知道见不到面的时候，尹天曜又能整出什么新鲜的幺蛾子，所以林寒如此评价道。 第92章 丛林（六） 第二天,林寒穿好了制服，戴好了手套，最终同尹天曜握了握手,“谈判”便潦草地告一段落了。 最终两方的共识是,军部进行能源开发的同时，指挥部也会在技术和资金上施以援手,在划定星球能源开发进度推进的时候，拟定出分配草案,供两方磋商。 林寒再度乘上飞船，看着舷窗外流动的星河织就出一片涌动的光景。在宽广的安图星系之中，众多星球或繁荣或贫苦，相互独立却又彼此照应。联盟管辖地覆盖了其中四分之三的星球。 偌大的联盟之所以存在，正是怀揣着“为今日之荣光,为明日之永欢”的期许,愿在无数生命栖居的安图之上,带领安图创造光辉与永欢。 飞船座位旁自动生成了立体的星球落影，此时飞船正穿梭过第六星界,不久之后就会回返天问星。 · 林寒抬起手来,发现自己手指掠过立体投影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光点,光点会随着他的手指移动，如果碰上星球,就会变成问号、感叹号等标点符号形状。 他顺手玩了一会儿，发现多个问号碰撞,还能生成一个圆脸,偶尔微笑吐舌头，偶尔嚎啕大哭。 他一时没发现碰触坐标点和生成的东西之间有什么关联,于是玩儿得更加投入，偏巧此时一道通讯流横空而来。 林寒抬眼一看，个人终端光屏上闪烁的是尹天曜的名字，已经自动接听。 “怎么了？” 林寒将光点移动回原点，问尹天曜。 还待在司特纳星驻扎区的尹天曜说：“我是怕你的飞船之旅太无聊。” “所以呢？” 林寒这时候不禁怀疑飞船立体地图上嵌入的这个“小游戏”，是尹天曜趁自己还在毒气后遗症的时候，偷偷摸摸潜入进去安装的。 尹天曜又道：“所以找你说几句话。” 林寒轻轻“呵”了一声：“也不是那么无聊。” “不愧是林大侦察，在飞船上都能发现好玩的。”尹天曜轻笑了一声，“不知道你是怎么消磨时间的。” “天问不太远，路程预计也不长。”林寒道，“我在看地图……” 他说到这里，把眼前地图上戳光点能呈现的东西用影像存储发给了尹天曜。 另一头的尹天曜收到了这个东西，又笑了一声：“这个就够你玩儿到帝都么？” “也许吧。” 林寒将光点移动，光点陡然变成了一朵荧光蝴蝶，绕着终端光屏上尹天曜的名字飞了几圈。 “看来你旅途愉快，不需要我再祝福。” 尹大元帅颇有些委屈巴巴。 林寒思忖着这厮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于是道：“如果你有什么好事要跟我说的话，兴许比这个东西有趣一点。” 第175章 他几乎能想象出尹天曜在另一边笑意更深的样子。 “好事？”尹天曜重复了一遍，“不知道对你来说算不算好。” “所以？” 林寒偏清冷的声音在此时勾出了尾音。 “林大侦察应该知道，指挥部偶尔也会有军部的眼线。”尹天曜说得直白，“偶尔也会传递一些或许重要、或许也没那么重要的消息。” 林寒纠正：“不是偶尔，是一直。” 指挥部曾经进行过清洗行动，名义上从指挥部遣送至军部的人员，就是被发现的小探子。 而这些人，此后再也不能在联盟有任何任职。 “好，那这些一直存在于指挥部的眼线……”尹天曜道，“现在可以成为你的临时后盾。” “这么大方？” 林寒微微后靠，光点在他跟前一跃，随即消失了。 尹天曜道：“毕竟指挥部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何况你要确认的事有点儿危险。” 光屏上闪动过一串通讯密符，阿对自动解码，是三个通讯流联络号码。 “劳尹元帅费心了。” 号码消失，林寒浅浅揶揄，舷窗上倒映的面容浮露出一丝笑意。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尹天曜这么一说，林寒别过目光，聚精会神地盯着光屏。出乎意料的是，光屏上什么都没有显现出来，连对面的尹天曜也忽地沉默下来。 不过林寒知道信号没有断，因为熟悉的呼吸声通过终端静静地起伏在耳畔，在宁静的飞行过程中莫名有些抓耳。 “我的愿望是能同你并肩作战。” 尹天曜的声音随后平稳传递过来。 良久，林寒回应道：“这个愿望根本就不需要许……” “我们已经并肩了。” 尹大元帅颇有些小心机，这句话分离的时候不当面说，偏偏要到这个时候说，只会让人印象深刻。 —— 飞船经历航行，最终稳稳停落在帝都停泊区，随后林寒转乘飞梭，直达了联盟指挥部大厅，大部分侦察官都被调去了外勤，其余文职人员正在自己的划分区域埋头苦干，此时的大厅显得过分安静。 一片寂静中，林寒只能听到自己稳定的脚步声，随即他经过了一道闸门，走向的是同以往并不相同的方向。 随着他脚步踏临，几道光影掠过，那是无数只电子监视眼的审视。 他走入的是一个月牙状区域，在其中心的柱形空间中央，嵌合的是一个方形凹槽，凹槽底部有着宽窄不一的线性符纹，周折出复杂而奇异的形状。 林寒随后抬起手来，眼前弹出一道蓝色光屏，他输入了自己对应的人员代码，然后从制服夹层中拿出了一张纯黑色的卡片。 卡片贴合凹槽，立刻自行分裂，眨眼间拼合为了符纹对应的形状，眼前的柱体旋转一周，最后开启了一道门。 指挥部大厅当中有多个空间连接点，各点通向的都是重要档案或情报存储地。 此处开启的是“记忆丛林”。 · 记忆丛林记录着历任指挥官和侦察官的整个生平，利用特有技术，将一个人的求学、任务经历以及个别琐事通过个人配备终端的附加功能，以立体投影的形式记录下来，属于指挥部的机密之一。 侦察官每年都有两次进入记忆丛林的权限，大多数时候是从前辈身上学习，少数才会是为了调查细节。 而林寒给出的申请理由就是“缅怀潘伯顿指挥官”。 一般情况下，记忆丛林是没有人会去光顾的，但罗丹不会多想，她是真的以为林寒会有那么一丝想念潘伯顿。 毕竟指挥部上下皆知，潘伯顿算是半个林寒的养父，他们之间关系不一般。 就算林寒看起来跟大部分人都不熟，至少会对潘伯顿的感情特殊。 所谓的记忆丛林，就像是无限延伸的光影植物园，林寒一路上走过，可以看到某位侦察官以虚拟形式还原的面容身影，某年某月某日看过的某场电影感触，以及任务当中的反思。 走到潘伯顿对应的区域时，他的脚步一顿，只觉自己距离什么东西越来越近， 砰、砰、砰…… 他难得心跳加速，犹豫了一秒。 指挥官的丛林记录更为隐私，因此在此处也设有一道密钥，林寒打开之后，只觉一阵蓝光闪过，但是…… 空空如也。 再怎样干净的生平，也不可能不存一物，如此空荡。 要么是刻意被删除，要么就是—— 潘伯顿仍然“活着”。 他在区域内打量了一圈，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也存在着一个空间连接点。 根据检测到的能量波动，这个连接点通向的地方仍然是在指挥部大厅之内，但阿对无法锁定具体坐标。 连接点没有任何限制，像是在此等候已久。 最终林寒抵达的是一面交错着蓝色光圈的大门，在他脚步迈近的这一刻忽然开启。 他身后是一扇一模一样的门，这道门他不是第一次见，毕竟这就是传闻当中存放着核心数据库的地方。 但此时显然他已经越过了平日所见的那一扇大门，正面朝向的门，是此空间的第二扇。 蓝色光芒流转，门开启之后，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欢迎你，我的孩子。” 照映视野的是层叠闪烁的蓝光，光束不停流转汇聚，自巨型光体的眉心流经，又在她的四肢进行回环。 第176章 在她背心之处延伸出无数条神经导线，导线连通着无数柱形透明舱，里面均端正地摆放着一个黑色的方盒。 而方盒的另一面连接的神经导线正操纵着无数只机械手，这些机械手的手指在噼里啪啦地敲击着悬浮键盘。 最终输入的内容，汇聚成了中心悬浮屏上飞速闪动的行行字符。 “对这一切很惊讶么，我的孩子？” 指挥部内的“西莉塔尔”光体略微歪了下头，没有瞳孔的眼睛“盯”着林寒，饶有兴致地开口。 林寒并没有回应她。 他并不惊讶，此时心里竟然非常平静，仿佛是因为眼前的所见同自己猜想的并无不同，也可能是因为…… 一切似乎早已由某种能量所牵引，最终抵达了这里，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林寒，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发问，即便不转过身去，林寒也知道那是徐亚宁。 “我在寻找一个真相。”林寒说，“徐指挥，你在这里，应该能解答很多疑问。” alpha平日的凌厉此时因为些许病气而消散，徐亚宁的面容尤其苍白，苍白得过分，像是一个假人。 指挥官制服披挂于身，并未扣合，显得有些随意，又有几分宽大。 原本应当在皇家医院当中的徐亚宁出现在此处，若是其余身处指挥部的人看见了，一定都觉得十分诧异。 “你刚才去看了潘指挥的记忆丛林。”徐亚宁道，“看见什么了么？林？” 她的眼睛里弯着笑意，似是早已知道答案，在逗弄着无知的孩子。 “很遗憾，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林寒同徐亚宁对视，“想必徐指挥更清楚原因。” “你怀疑我故意清空了潘指挥的一切记录？”徐亚宁微微一笑，“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清除的不是潘指挥，而是我。”林寒笃定，“在三个月前没有将我抹除，应当扰乱了你的计划。” 徐亚宁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我没有做计划的习惯，而且我有什么必要的原因要清除你？” “因为这个数据体。” 林寒这么一说，西莉塔尔的唇角上扬，似乎在赞同他的说法。 徐亚宁摇了摇头：“这孩子目前好好的，你以为自己也会成为供能体么？” “西莉塔尔的确需要你。”徐亚宁忽地站起身来，朝林寒走去，“但即便没有你，她也仍然在此运作。” “你只要服从指挥部的调令，是不会有什么事的，林。” 徐亚宁这么一说，林寒倒是轻笑了一声，笑意中含着一丝讽刺和冷意。 “你不想清除我，也根本不可能会刻意清除潘伯顿。” 林寒的声音几乎沉出了冰。 徐亚宁眼中闪过困惑：“是么？你总是对一切都很肯定，林。” “因为……”林寒抬起了手，枪已经上膛，“好久不见，潘伯顿指挥官。” 他一枪打出去，“徐亚宁”也不躲，子弹穿透肩头，传来一声碎响，留下了一个冒烟的窟窿。 “还是有点痛啊，林。”“徐亚宁”拍了拍肩头的灰烟，创口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如初，“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寒道：“忘了。” 眼前的机械体五官出现了些许皲裂，一半的脸开始扭曲，肤色也有所变化，眼角出现褶皱，成了当初潘伯顿的模样。 “这副躯体的质量并不是很好。”潘伯顿缓缓道，“能撑到这个时候，也是庆幸。” 他又上前几步，伸过手来：“你不如小时候听话了，林。” 林寒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手，随即伸出手来。 戴着黑手套的手钳制住潘伯顿的脖颈，林寒一字一顿地问道：“这些供能体，是怎么得来的？” “是安图漫长历史以来，最伟大一群人的贡献。”潘伯顿也不挣扎，“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他抬起一只手，反扣上林寒伸来的手：“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同他们一样……” “在读取数据？” 手套覆面上闪烁过细碎的荧光，潘伯顿跟着一问。 指挥部特有手套，其上有无数个神经触点，连通着个人终端，可以快速存录周遭事物的基础数据，在数秒内完成分析。 “你以为这样就能抓住我？”眼前机械体的五官再度崩解又拼合，展现出一半徐亚宁、一半潘伯顿的模样，“你的想法还是太单纯了，林……” 林寒的手指一松，还撑着两任指挥官面容的机械体脖颈忽然断裂，一颗头颅砸地，却立即由无数神经导线揽起。 导线中漫溢过蓝色的光亮，最终汇聚到了西莉塔尔空白的眼中，紧接着消失不见。 余下的义体部分轰然肢解，抬起的一只手翘起两根手指，显得有几分无力，却又像是淡然的挑衅。 没有谁能想到，联盟现任指挥官徐亚宁，是一个由上任指挥官操纵的机械人。 潘伯顿并没有身亡，而“徐亚宁”就是潘伯顿，这件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令人相信。 林寒俯下身去，迅速剥离出了机械体的指纹膜，动作熟练，仿佛已经重复做了无数次。 通过指纹膜，数道机密封锁在片刻间被解开，他几乎飞快地以徐亚宁的字迹写完了一封继任令，以及在若干小时后会传递给指挥部每个人的消息—— 第177章 “我是联盟新一任指挥官，林寒。” “从下一个工作日开始，我以指挥官的身份对联盟指挥部的人力与资源进行调配，决策最高事务。” “所有指挥部下属人员，收到请立刻回复。” 第93章 第二联盟（一） 徐亚宁指挥官经抢救无效亡故,新任指挥官上任的消息来得突然，也迅速传遍了整个联盟管辖地。 林寒只匆匆公开露了一面，正式宣告了自己的新身份,勉强就算进行了继任仪式。 指挥部内部对于新任指挥官是林寒这件事并没有异议,相反，这件事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但众人都知道徐亚宁并没有确认“亡故”,因为徐指挥在若干天前消失在了联盟皇家医院，至今下落不明,只不过这件事已经由内部封锁，不会对外公开。 “飞翔的奥菲利亚”：“你们说徐指挥是去哪里了？各种阴谋论看得我瑟瑟发抖~~” “指挥部最酷理发师”：“林侦察……不对，是新指挥上任也不奇怪吧？虽然是有点儿突然，不过不需要干掉徐指挥也能实现，对吧？” “我偶像林指挥”：“废话,林指挥才不会做这么有失风范的事情！！！而且这是联盟有史以来第一位omega指挥官！是会被载入史册的！！！痴汉.jpg痴汉.jpg痴汉.jpg” “迷途的alpha”：“军部那边惋惜一阵之后就发了祝贺词,说不定——封口.jpg” “我偶像林指挥”：“闭嘴,你给我闭嘴！你不准无端猜测！” “迷途的alpha”：“谁给上面的迷弟打一下镇定剂，他看起来脑子已经秀逗了。” “野草”：“别激动,眼下还是找到徐指挥比较要紧。” “飞翔的奥菲利亚”：“喂喂喂,大家难道不关心我们小组分配会更改，然后林指挥下调工资吗？” “糯叽叽不甜”：“这么悲伤的事不会发生的,要相信林指挥。如果真的发生了，要怪也只能怪抠搜的财政部！话说上次的赌约……” “野草”：“指挥官和元帅,还不能确定吧？” “飞翔的奥菲利亚”：“闭嘴，你根本就没有参加打赌,没有话语权。” “指挥部最酷理发师”：“不对,最应该关心的不是眼下辐射增强的事儿么，你们这群没责任心的……” “糯叽叽不甜”：“关心也没有作用啊,该乱的地方还是乱了，只能尽力完成迁移任务了，祝大家平安……” …… 自继任指挥官职务半个月以来，林寒除却交代正常事务，其余时间大半同西莉塔尔待在一处。 “徐亚宁”的躯体暂时被清理并存放在隐秘处，除了他之外，只有尹天曜和罗丹知道潘伯顿与此的关联。 这段时间里为数不多的短途往返，他遭到了几次暗杀。 “星系即将坍塌”的预言似乎将所有人的神经都挑到了极其敏感的程度，而连续攻击联盟掌权人能让他们觉得有所发泄。 如果两任指挥官接连死亡，联盟的根基也会悄然动摇。 但比起频繁至疯狂的袭击来说，更令星民不安的，是漩涡状星域的内部能量产生了一轮爆发，散发出了巨量辐射，周遭数颗星球遭遇劫难。 多种皮肤病和器官疾病接连成片侵袭，联盟的医药资源从未如此捉襟见肘，大批星民也在联盟力量指引之下迁往他星。 林寒尝试同西莉塔尔说话，但事实上西莉塔尔也只会和他说话。 无论如何盘问，西莉塔尔来回也只有几句相同的话。 “我传送他的意识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儿。” “潘是个可爱的孩子，这一次捉迷藏玩得很尽兴，我找不到他。但是他总会再次出现的，毕竟他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 “林，可以考虑给我新的能量吗？不然我会晕厥过去的。” “我会坚定地选择你的，林。” “……” 布局在指挥部的神经导线和供能体都保持了原样，没有人妄动，但是自潘伯顿匿踪，义体消失之后，西莉塔尔的能量极其不稳定。 而除却以脑盒形式存在的供体，还未寻找到替代能量形式。 同时，能量的波动也让他意识到，西莉塔尔和漩涡状星域的形成密不可分。 指挥部着手从四面八方搜集关于“永生”“第二联盟”等情报，但大部分是各路的谣言。 最终是苏利文递交出的一份陈年研究项目申请信息揭开了一层迷雾。 有关潘博士的信息太少，苏利文连同一众导师连续调用各个资料库搜寻了小半月，才找到一个像是同“先知”有关，签署字迹同林寒手握笔记一致的项目申请书。 项目主持人署名为潘纳森，描述的预期成果是将人的意识以数据形式存储下来，在肉.体死亡之后，能够通过一个强大的中枢建设出数字空间，令人脱离躯体而无限延续自己的意识。 在最后，潘纳森用了“永生计划”这个词。 申请书在未通过申请的资料库中，所以费了苏利文不少心神才筛选出来。 “意识永生”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说法，早年也有无数团队想要实现，但碍于资源和技术的不力，始终没有达成预期的效果。 而潘纳森的申请书被驳回的理由还附加了一条，就是道德伦理层面。 当年的联盟学术委员会认为，存储意识就是在侵犯人的隐私，而存储过程本身就是在创造威胁着星民的ai，他们建议潘纳森放弃这个想法的实施。 第178章 一个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复制体，会否一直在掌控之中，没有人能给出肯定的回答。而数字空间的意识延续，更像是在肉.体消亡之后还在持续成长的记忆丛林。 显而易见的是，潘纳森的研究并没有因为这样的驳回而停止。 “这个学者的信息实在太过隐蔽，除了出生年月，此外毫无痕迹。”苏利文道，“唉，应该是被刻意删除了。” 资料库里的信息颇多，但不至于连一个人的信息都会错乱。 有关于潘纳森的一切似乎都在被刻意隐藏，但此时众人心知肚明的是，潘伯顿就是潘纳森的孩子。 —— 林寒和苏利文没有讨论太久，最终只是嘱托苏利文继续搜索信息。 结束同苏利文的通讯流过后，一条来自军部的通讯流便接了上来。林寒一面乘上飞梭，一面听着另一边的声音。 “我亲爱的敬爱的可爱的指挥官……”某元帅的声音十分精神抖擞，“还习惯这个位子吗？” 尹天曜说的位子指的是联盟指挥官的职务，林寒揉了揉眉心：“说实话，不太习惯。” “但是权限方便了很多。” 尹天曜在另一头扑哧一笑，接着说：“当然，因为有了权力也就有了全新的危险，这就是一把双刃剑。” “怎么样？坐标追踪有消息了么？” 在开启记忆丛林之后亲眼看到“徐亚宁”肢体崩解，又急速上任，别说联盟内部有些措手不及，连林寒本人也花了一些时间适应。 反倒是尹天曜非常镇定，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有点儿动静了，不过比起这个，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出面处理一下。” 尹天曜这么一说，林寒顿时打起了十五分的精神：“什么事？” 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比锁定移动中的“先知”坐标更重要的事。 “打开新闻池看一看，林。” 林寒眼皮一跳，觉得尹天曜准备了什么好戏，邀请他去看—— 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顺手连敲了两下耳垂，终端弹跃出新的一个光屏窗口，闪现过几个抛飞吻的人气omega特写镜头，最终滚动出了近日的新闻池头条。 “联盟指挥官换任，指挥部是否会大换血？” “林指挥和尹元帅的前世今生” “指挥官和大元帅感情发展解析·全” “……” 在纷杂的新闻池消息当中，还混杂着不少他和尹天曜的照片，不知道何时尹天曜给他搭上外套的一幕，或者被无限放大的他见到尹天曜时上扬的两个像素点的笑容。 在多张照片之后的简单握手，也显得过分暧昧。 林寒：“……” 看来有不少星民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这上面，不失为一种缓解辐射带来的恐慌的途径。 “我无名无分啊，林指挥。”另一头的尹大元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怎么办呢？” “你……”林寒声音一顿，“等我一会儿。” 尹天曜原本以为林寒会简单抛来一个“滚”字，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于是道：“噢？一会儿是多久？” 林寒道：“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一天两天，是十二个小时以内。” “不愧是林指挥。”尹天曜简直要笑出了声，“效率很高。” “初代先知，或者说在雪城中的脑盒，目前的坐标转移到了帝都。”打趣够了，尹天曜接着转向了正题，“现在看来，已经连续多日在联盟皇家学院了。” “至于不小心在这儿也露面了的哈里森，不久前也出现在了皇家学院。”林寒可以想象到在另一方的尹天曜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很巧吧，都在联盟皇家学院。” 林寒道：“还有一件更巧的事。” 尹天曜：“噢？是什么？” “我马上也要抵达皇家学院了。” 飞梭调头回旋了一会儿，最后找准了地方稳稳停落，林寒眼前正是联盟皇家学院距离停泊区最近的入口。 “那是挺巧的，那个号码有动静了？” 尹天曜这么一问，守在学院的石大风已经迎了上来。 “学长学长！”还没习惯改口的石大风招了招手，“通讯流已经接通了，目前信号很稳定。” 林寒点了点头，然后随石大风朝前走去，跟尹天曜交代了一声：“先挂了。” 对面尹天曜还没出声儿，林寒跟前突然“冲”出一大伙儿人。 这一伙儿人实在抢眼，不仅因为出现得太过突然，更因为衣着颜色上，红黄蓝绿青橙紫“雨露均沾”，格外抢眼。 “……林指挥，请问您和尹元帅是准备注册为联盟法律认定的夫妻了么？” 抢在前排的彩虹爆炸头beta拿着扩音工具，凑到了林寒跟前问。 林寒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怎么以这样的速度到达他跟前不远的，甚至可以媲美星际一流刺客，结果最终只是为了寻求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还没有回答，另一个紫色头发就挤过了爆炸头：“林指挥，请问您和尹元帅的关系最终会使联盟指挥部和军部化解矛盾，合二为一么？” “林指挥……” 一众五颜六色蜂拥而上，林寒身旁的石大风急了：“我去，这到底是哪儿来的挖消息的人。” “林指挥，请问你和尹元帅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179章 冲在前方的爆炸头勇士再一次抢到了话语权。 “同尹元帅是长期合作的关系。” 林寒这时候终于开口，方才还在喧闹的一群人在此时默契地安静下来。 爆炸头眨巴了下眼睛，扩音工具也朝前扩展了半米：“那请问林指挥，长期是多久呢？” “一生。” 林寒掠下两个字，就迈步朝学院b座大楼走去。 这时候校园驻防员终于抵达，将一路新闻池撰稿人不太礼貌地请出了联盟皇家学院，哄闹的问题顿时消失。 林寒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笑音。 他敲了敲阿对，眼前弹出的光屏上弹出了尹天曜的名字。 通讯流居然还没挂掉。 “最近终端推出的特别功能，林。”尹天曜又笑了一声，“特别关心的双方同时选择通讯流结束才能彻底挂断。” “所以刚才我全听见了。” “是么？”林寒轻挑眉梢，“那请尹元帅逐字逐句，全文背诵。” 一旁的石大风有些懵圈：“学长？你要让尹元帅背诵什么？” 第94章 第二联盟（二） 联盟皇家学院b座大楼,除却底层偶尔开放，其余地方均是各方导师的私人研究区域。 林寒同尹天曜真正结束通讯之后，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三天前,他同尹天曜再度讨论到了“引导”这个话题。 尹天曜对此也很赞同,再次揶揄道：“这位老师很善良，也很有耐心,只不过……” “难免兜兜转转，会让人有些窝气。” 尹天曜说得平静,但林寒知道，无论是指挥部还是军部，在搜索黑潮人员行动当中都动了真格。 被清查出的黑潮毒瘤和与之牵连的联盟人员大部分都被关押入了联盟监狱，联盟管辖之下的各行各业都陷入了不小的动荡当中，指挥部内几次会议之后,就将联盟内部的众多任职进行了大换血。 无论是黑潮还是联盟内部,都算是元气大伤,而背后的统领仍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会主动出现的。”林寒道，“不会超过十天。” 黑潮这艘大船,迎着风浪前行的过程当中遇上了联盟的巨轮,始终是要碰上一碰的。 “噢？”尹天曜笑了一声，“这么肯定？” “因为学生碰上了难以独立解决的难题,老师应该要出面帮一把了。”林寒说，“他上一次,故意留下了讯息。” 在得到潘纳森的笔记之后不久，林寒发现那串藏着潘伯顿名字的密码,就是一道通讯流的号码。 拨通这串号码,对面是极其平稳的“嘟”音，说明信号接收方存在。 而石大风听取他的建议,在联盟皇家学院拨通这道通讯流，信号就更强了一些。 某一天，曾经听到过的声音传来了一道讯号，约定今天下午两点，与林指挥单独谈话。 —— “学长，就在这儿。” 距离约定的时间不足三分钟，石大风推开了205的门，林寒踏了进去。 因为对方要求的是同他对谈，所以b座的205当中，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人。 但是包括石大风在内的一众联盟指挥部下属，会守在b座以及联盟皇家学院的各处，提防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 眼前的电子光屏静静地悬浮着倒计时，林寒坐在会议桌的主持位，等待着约定的时间到达。 十五…… 十四…… 十三…… 十二…… …… 三、二、一—— 光屏上代表时间的数字消散，一道平稳的声音传来：“林指挥，很高兴再同你谈判。” “虽然这一天比我预想的更早。” 林寒沉默半瞬，反问：“这样也算谈判吗？” 修饰过的机械音道：“面对面谈判，对我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对方说得很直白，而林寒却忽然一笑：“在暗地里掌控着所谓‘第二联盟’的人，也是黑潮的掌舵者，会担心风险么？” 他这么一问，对面却也没有否认。 “安图现在深受新生辐射所扰，我想你一定有办法解决。”林寒说得直截了当，“这是你的筹码。” “你说的没错，但是……”机械音道，“这个办法也需要指挥部配合。” “如果能够解决问题，指挥部为什么不配合？”林寒说，“即便是极端方式，也愿闻其详。” “但我不止一次听闻黑潮秉持的是拯救安图的信念。” “所以我想知道，黑潮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机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曾经有一群人，他们有着顶尖的资源与聪慧的头脑，想要创造出一个无比强大的终端，储存巨量信息，并对得出的数据进行分析与预测，帮助人们更好地生活。” “这个强大的终端通过扫描无数星民的大脑，创造出了数量庞大的意识体，存放于一个以数字形态存在的空间，令人就算身躯腐朽，也能继续在虚拟空间中存活。” “这个终端，被称之为‘先知’。” “但是有一天，终端发出了预言，说星系即将崩塌……” 对面所说的，林寒并非不清楚。 先知则是他所见过的西娅和西莉塔尔，而“星系崩塌”的预言也出现过多次，“先知”的构想出自潘纳森团队的研究，而研究并未能通过学术委员会的认可，但从未中断。 第180章 被修饰过的声音掠下一声轻微的叹息，接着道：“在先知散出预言之后，安图多个星球都出现了空前的灾难，甚至不久之后出现了一次局部大爆炸。” “有关先知的研究由曾经的联盟核心势力所接手，最终开启了‘永生计划’。” 永生计划…… 也是在潘纳森研究项目中出现过的字眼。 机械音顿了一顿，仿佛是在给林寒一点儿消化的时间。 “联盟接手之后，先知被开发为一个载体。”他接着道，“这个庞大的终端选定了一个新的星系，一点一点地将存储的信息传送至另一片安全的空间，由此……” “复制出一个全新的‘安图’。” 林寒原本稳定的心跳咯噔了一下。 他之前也做过多种设想，但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迁移”整个星系。 “这就是‘永生计划’。”机械音继续道，“从联盟成立后不久一直持续至……可以说在你接任指挥官之前。” 那这个时间，可以说是相当漫长了。 “那你的目的，是阻止永生计划？” 林寒一问，对面像是轻呼了一口气，又说：“这不能说是目的，而是偏向正义的信念。” “联盟存在的初衷就是保护星民的权益，维护安图星系的安宁。”机械音继续道，“如果联盟无法做到，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片干扰了常轨的星域，也同永生计划有关？” 林寒又问道。 机械音说：“复制星系，谈何容易，这件事导致安图的能量层紊乱，最终形成了漩涡状星域，而那个晶核，就是紊乱能量的聚集体，现在还在不断膨胀。” “你知道晶核和星域是怎么形成的……”林寒并没有就永生计划多费唇舌，“那就说出你的办法。” 这是林寒认为的对方的“筹码”。 这个黑潮的人兜转了一圈，声张了黑潮暗中目的的正义性，确实是给这场谈判起了一个标准的头。 但问题在于…… 他们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在阻止。 “请先原谅黑潮在我的统领之下出了点儿分歧。”对方先是道了一声歉，“至于解决办法，你见过西娅，她就是办法。” “巨型数据体……”林寒对此并不意外，“喂养更多的脑盒么？” 对方却给了否定的答案：“并非如此。” “用从前遗留的意志力供能体只是为了让西娅维持能量，也让我探究她的运行规律。” “如果能有替代办法，当然不会制造新的脑盒，这是有违人道主义的。” 林寒听到“人道主义”四个字，立即挑了挑眉梢。 毕竟现任指挥官和黑潮统领一派平和地谈论人道主义，是一件不是那么合理的事。 “那上一次的脑盒还管用吗？” 遗留在荒星之上的脑盒成了光体西娅的供能体，依照先前机械人所说的，西娅能量恢复至百分百的时候，能调取“记忆”。 机械音回答说：“很重要，所以我知道了消除异常星域和晶核的办法——” “关键在于真正杀死二代先知，也就是西莉塔尔。” “只有西娅能做到。” 他猜中了，一代能够制约二代。 “但是西娅的能量再一次趋近枯竭了。”机械音顿了一顿，又再度开口，“她需要的不是残害生命得来的意志力供能体，而是大量的数据。” “所以我恳求林指挥让西娅能扫描超过两颗星球的星民脑部数据，甚至包括林指挥你自己的。” 扫描脑部数据，并不是一件听上去那么简单的事。 “可以考虑吗？”机械音问了一声，“林指挥……” 林寒隔着虚空，像是透过面前的通讯光屏界面，看向了另一头的通话方，忽然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其实你可以面对面和我谈的。” “因为我十分信任你，老师。” 林寒这么一说，空气似乎陷入了真正的安静之中。 良久，对方才开口道:“这样的话，是到了面对面的时候了。” 林寒一时并未回应对方，只是起身打开了205的门，和石大风对视了一眼，随即走过这里的旋转楼梯，进入了大楼的负一层。 · b座大楼大部分区域处于不对外开放状态，负一层则更是隐秘中的隐秘，个别新研发的机甲或者新型武器偶尔会存放在这里一段时间。 大多数情况下，地下层都不会有太多人走来走去，长期处于极度安静的状态中。 不过此时，不少联盟公职人员驻守在此，位于地下层中心的研究室正散发着阵阵蓝光，西娅没有瞳孔的眼睛在朝透明窗格之外望着，似是在好奇地打量。 谁也不会想到，本来是在未知星域一颗荒星上的巨型光体，此时会安静地待在联盟皇家学院的一座研究大楼之下。 随着林寒的脚步踏临，蓝光并未照拂的阴影之中逐渐挺拔出一道身影。 “想不到在这一天会这样见面。” “跟谈判一样，比我预料的要早很多。” 来人微笑道。 第95章 原点（一） 林寒看着朝自己走近的库伯：“有些天没见了,您看上去憔悴了一些，老师。” 周围驻守的联盟人员，包括随行的石大风,表情都大差不差,带着五分震惊三分惊慌以及二分无奈—— 第181章 本来想要依照计划，上前将目标人物押入联盟最高星际监狱,但是谁知道目标任务竟然是皇家学院的知名导师库伯呢？ 他们都知道林寒早就猜出来了，但行动开始前是丝毫没透露。 石大风倒是习惯林寒的作风,不过其他人还需要适应一会儿。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库伯虽然看起来有几分憔悴，眼角蹦出了几缕纵纹，但是笑得很从容，语气也不见波澜，好像是在询问林寒刚刚有没有吃饭。 “在哈里森和卢诗语脱离指挥部行动之前。”林寒回答道,“当时指挥部遇袭,机甲库同时被盗,但回收到的四散机甲……” 他说到这里，可以顿了顿：“都是非内核状态。” “机甲库的型号为最新研究成果,能将其从内核及非内核状态切换的,只有核心研究团队的少数几人。”林寒道，“这样一来,锁定的范围大大缩小了。” “当然，光凭这一点,还不足够。” “关键还是在于‘叛逃’了的哈里森和卢诗语。” “他们是与您最亲密的两个学生，况且在你以远端方式,通过机械人朝我传话之后,又出现在了安图之心。” “最后您对我说‘你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我就忽然觉得机械人说话的腔调非常熟悉。” “最重要的,还是西娅会转移到联盟皇家学院的这里——” “还有，老师。” “顺便查了您的课表和项目安排。” “您只有今天下午是空白日程。” “以后还是不要太尽责了，露馅儿往往就在这些不太经意的点上。”林寒说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不过您还是刻意让自己被认出来的。” 库伯抬起一只手来，西娅垂下脑袋，拿额头贴了贴他的手，又静静地缩回了研究室里：“这项研究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先知真正需要的并不是脑供体，而是大量的数据。”他道，“西娅是我从前任统领手中接手的项目，是我一直以来倾尽心血维护的数据体，解锁她的记忆之后，我终于找到了替代脑供体的办法。” 此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库伯，气氛一时间又是紧张，又是莫名的轻松—— 好像只是皇家学院著名的库伯博士在b座大楼研究室临时开了一场讲座，他们被不幸逮到一处充当听众，但又不自觉被库伯所说的东西吸引住了。 “其实严格说来，并不是我找到了办法，而是整个黑潮的力量找到了办法。”库伯忽然一笑，“联盟通缉的海盗、厌弃联盟的自由民，还有其他存在于黑暗当中的力量……” 依照库伯所说，黑潮的派系所竞争的，并不是重新创造出一个光体，而是寻找可替代的供能源。 “所以我要求林——” “林指挥。” “通过你现有的特权，让星民参与进来，当累积的数据足够丰富，西娅会筛选出合适的数据，为人造供能体提供原始模型。” 库伯说到这里，空气又安静了几分，针落可闻。 最终林寒打破了沉默：“既然西娅可以找到替代的人造供能体，西莉塔尔为什么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以西莉塔尔为载体进行的庞大复制计划已经积重难返，直接中断能源带来的风险很大。”库伯道，“林，我说过，消除异常星域和晶核的办法，关键在于杀死西莉塔尔。” “‘复制’是能量层紊乱的原因，而其核心就是西莉塔尔。” “如果说初代先知，也就是西娅，是潘纳森博士的一个杰作，那么二代的西莉塔尔就是一个彻底的归顺了联盟永生计划的产物。” “她们就像亲生姐妹一样，在出生之时有相同的基因，但因为后天由不同的人教养，最终走上了不同的路途。” “那两个先知之间，会存在感应么？” 林寒这么一问，库伯又叹了口气。 “从前会有的，不然我也无法锁定二代先知的具体坐标。”库伯道，“不过西莉塔尔近一年的能量时常不稳定，同西娅之间的联系中断了。” 这时候光体西娅也搭上话来：“是啊，她好像有什么心事，或者碰上了什么麻烦，不同我联系了。” “前任指挥官消失之后，西莉塔尔的能量更不稳定了。”林寒道，“您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潘伯顿和徐亚宁等同一个人，而库伯对林寒的话也并不惊讶。 他对此是知情的。 “西莉塔尔和漩涡内的能量密不可分，依照您的意思，杀死西莉塔尔，安图的能量层不会进一步紊乱？” 林寒提出质疑。 库伯道：“西莉塔尔已经被植入复制的使命，不会轻易中途停下。” “她与漩涡内的能量在互相影响，吸取能量的方式又同西娅有所差异，暂时无法寻求替代能量方式。”库伯又说，“而替代的方式本身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也面临大概率的失败。” “我无法肯定，意志力供能体能量的临时中断会不会令西莉塔尔产生更严重的反噬，危及更多的星球。” “况且西莉塔尔也存储着联盟指挥部重要的大量数据，除此之外，她的‘意识’，并不在我能掌控的范围内。” “所以只有完善尚有容错空间的西娅，成功之后让西娅杀死西莉塔尔，从而替代她的核心位置，同时接手一些核心数据，让永生计划的复制阶段逐步停止，才是目前能够让能量层稳定最好的办法，即便这样的方式也存在一定风险。” 第182章 “搜集大脑数据，筛选模型，到成功制造出替代能源体，需要耗费多长时间？” 听完库伯的话，林寒又一问。 “如果数据充足，应该是一个月到两个月之间。” “太慢了。”林寒道，“辐射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广，我现在需要一个在三天之内能稳定住西莉塔尔的办法。” 库伯摇了摇头：“这有些困难。” “如果找到主人，西莉塔尔应该能维持得久一点。”短暂的沉默之后，西娅开口道，“毕竟主供脑的作用很重要。” “主供脑？” 林寒反问。 西娅点点头：“供能体有主次之分，每一轮供能体当中，都会有一个主供脑，西莉塔尔目前的主供体，应该来自潘伯顿。” “那她应该也很着急找到潘伯顿。”西娅嘴巴一弯，“而潘伯顿也并不想西莉塔尔更换掉自己的一部分。” “因为更换之后……” “他自己会彻底死亡哟。” —— 库伯是黑潮统领的身份并没有公开，指挥部对外宣称的是，库伯博士在晶核和辐射方面的研究有了新的突破，而苏利文、邢朝平一干人等，会协助他的研究进程。 联盟指挥部以“健康普查”的名义，短时间内搜集了大量星民的数据，最后汇集到了西娅的存储空间之中。 光体的瞳孔中闪烁过一行又一行复杂的代码和文字，最终挑选出了最合适的八个脑部数据。 搜集到数据之后的库伯团队，开始加班加点地赶工制造替代供能体。 这八个脑部数据当中，其中有一个来自于林寒。 西娅扫描完毕之后对他说：“西莉塔尔一定很喜欢你。” “你就是这万千脑部数据当中，最同她契合的那一个。”西娅道，“他一定是想换掉潘伯顿，让你成为主供体。” 林寒反问：“所以呢？不更换又会怎么样？” “所以……”西娅灵光一闪，“她碰上的麻烦就是这个。” “每一个意志力供能体都是有寿命的，需要更换主供脑，代表所有的能量体都要经历一次替换。”西娅道，“可怜的西莉塔尔，她的耗能太大了，其他的供能体还好说，如果不及时更换主供体的话，她一定会崩溃。” “虽然这也能阻止永生计划，但西莉塔尔的崩溃带来的后果，可能不亚于辐射。” 西娅叹了一口气。 在指挥部和军部合力，完成数据搜集进程之后不久，林寒以指挥官的身份，公开了两件事。 一是联盟指挥部和军部将对原本的友好条约进行增补，并在此后依照最新条约进行行动； 二是联盟指挥部一直以来依赖着一个名为“西莉塔尔”的巨型体进行重要的数据处理与存储，而他将对私自利用数据进行了不法活动的西莉塔尔进行公开处决。 第一则消息大家尚能理解，可是第二则—— “你确定这样，潘伯顿会主动露面？” 罗丹这么一问，林寒点了点头：“他是主供体的来源者，已经将自己献给了西莉塔尔。” “可以说西莉塔尔的思维就是潘伯顿的思维。” “而现在以意识体存在并且在四处逃窜的的潘伯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西莉塔尔消失。” “因为西莉塔尔消失，代表他自己也走向了终结。” 第96章 原点（二） “林指挥,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把东西给部署好了。” 在指挥部大厅的指挥室内，飘浮在林寒跟前的是数个悬浮窗格。 现在开口说话的是曾淼。 林寒回应了一声，曾淼的窗格消失,其余的悬浮窗口依次浮动,一一向林寒做了汇报。 在窗口接连关闭之后，林寒重新来到了指挥部大厅长廊尽头的西莉塔尔所在处。 西莉塔尔的坐标并没有变动,她依然在原本的地方，靠着活性的意志力供能体维持着能量的消耗,但本身的能量波动一天比一天混乱。 在西莉塔尔身旁，是一个参照了“徐亚宁”规格的机械人。 距离发布公开处决西莉塔尔的消息已经两天，最后的时限不过十二个小时。 所有人，无论在明还是在暗，都在等待着“潘伯顿”的真正出现。 无数星民都在关注着这个庞大的光形数据体,她依照西莉塔尔女神的模样创造,身体连通着无数神经导线,数年来处理着复杂而深奥的各种数据，那么神奇又神秘。 他们也更好奇,这样一个犯了过错的ai,最后会以怎样的方式被处决。 在等待的指针又划过几圈时，指挥部准备的机械人终于微微一动。 起初是手指的轻颤,而后是缓缓上抬的头颅。 西莉塔尔原本精神不振，此时忽然感应到了逐渐到来的人,眼中立即散出流光，道：“是潘,他来了,他如约到了。” 机械人陡然起身，紧接着颤巍巍地走了几步,最后在林寒跟前三步之遥站定。与此同时，无数双眼睛也紧紧盯着潘伯顿和林寒。 “林，你不应该随意听信库伯那滑头的话。”机械体的嘴唇张合，“先知的作用很重要，随意对西莉塔尔进行任何改变，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林寒道：“不改变威胁不会中止，尝试改变还有一丝可能，你说是么，潘伯顿研究员？” 潘纳森博士的团队研究没有中断，联盟接手之后的研究员领导人却是潘纳森唯一的孩子潘伯顿。 第183章 初代先知西娅被潘纳森团队成员带走，而潘伯顿利用了联盟的资源，创造出了二代先知西莉塔尔，从此开始了时日漫长的永生计划。 “你们赢了，没有人能够舍弃自己的杰作。”潘伯顿道，“而且还是曾经的亲人留下的一点儿东西。” “林寒，你应该明白，曾经唯一的亲人留下的东西，是多么珍贵。” “何况这么多年，真正陪伴我的，只有西莉塔尔。” 林寒看着机械体的面目逐渐浮现出一股悲伤，片刻后才开口：“你被西莉塔尔控制了。” “我很清醒，西莉塔尔就是西莉塔尔，是我多年的心血，也是开启新世界的关键部分。”潘伯顿轻笑了一声，“你不能毁掉她，她关乎整个联盟。” “如果西莉塔尔也舍弃了我，我该……” “该怎么办呢？” 潘伯顿近乎病态地望着西莉塔尔空洞的瞳孔。 西莉塔尔开口道：“不会的，潘，我不会抛弃你的。” “只是……”她将‘目光’微微挪移，“你已经无法支撑我的耗能了……”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我们就可以成功了，西莉塔尔。”潘伯顿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仍在自顾自道，“新世界就要开启了。” 猝不及防间，潘伯顿忽然一转身，直冲林寒而来，紧接着胸前聚集起了能量光刃，眨眼间就同林寒面门相切。 潘伯顿睁大着双眼：“林，成为西莉塔尔的一部分吧……” “这不也是，为了联盟么？” 林寒反手一扣，已经将机械体制伏在地，其上一闪蓝色流光，飞速窜过西莉塔尔，但又很快窜回了机械体身上，微微挣扎着。 “你逃不掉的，潘伯顿。”林寒道，“你注定会死在这里。” “这里，就是属于你的审判枢。” 机械体又是挣扎一阵，最后堪堪放弃。 周围的神经导线开始飞快延展又交缠，紧接着像是野生藤蔓，逐渐遍布视野，急速将林寒和控制住的机械人彻底包裹在内。 在监控室内看着林寒和潘伯顿被神经导线包围的众人不得不屏住呼吸。 指挥官的命令高于一切—— 在林寒没有依照事先安排的手势下达指令之前，他们不敢妄动。 可是这时候，林指挥的处境明显非常危险。 罗丹、石大风、曾淼等人的额间都不禁冒出了汗珠。 汗珠顺着脸颊线滑落，最终落了下来，融入一片安静中。 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一团越缠越紧的神经导线之中，然而没有人敢开口打断肃然的沉默，只能静静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 处于关注中心的神经导线之中，林寒再一次避开了潘伯顿的能量光刃，随后一翻手，一柄特制手.枪已经抵住了潘伯顿机械体的太阳穴。 机械人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吗？林？” “等到新世界产生，我的意识体会找到合适的归宿的……”潘伯顿道，“服从于西莉塔尔，也服从于我吧。” “林……” 他说得近乎自我痴迷，语气带有几分恳求，然而执枪的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阵强光以承载着潘伯顿意识的机械体为中心炸开，神经导线一时间退避了数步，大厅的顶部被打开，直面高空，林寒由一条绳索牵引，腾跃而出，俯瞰着能量更为紊乱的西莉塔尔。 “开。” 他将手扬起。 这一声指令是监控室内的众人等待了良久的字音。 不过又是眨眼之间，强光中接连发出了几声爆破的声响，而后漫出了一阵斑斓的光。 林寒在此后跳上了在空中迎候的星舰。 舱门还未彻底关闭，可以俯瞰到西莉塔尔时强时弱的蓝光，方才绽开的彩光同原本的蓝光交织在一处。 他听到了各地传来的汇报：“报告指挥官，目标意识体已经消除，待指挥官确认……” “反叛民已剿灭，待指挥部接收……” “……星界巡航完毕，待指挥部接收……” 他又一垂眼，才发现衣袖上还挂着半根神经导线，顺手拂去之后，胸前忽然传来尖锐的疼痛，一片猩红漫溢。 失去了能量流动的神经导线仿佛急速复生的野草，在林寒微一回神的时候，已经聚拢起来，其中一端扎透了他的胸口。 心脏仍然有力地跳动着，但是他眼前即将迈入的星舱却像是在不停下坠。 “星系即将坍塌……” “星系即将坍塌……” “星系即将坍塌……” 不停回响的声音，视线越来越暗，仿佛坠入了深渊。 —— “叮——” “叮——” 熟悉的钟楼整点声音漫过耳畔，林寒忽然“醒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长睡，但好像只是在某个地方巡游了一会儿。 初醒过来，他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之中唯独回荡着“杀死指挥官”这句话。 杀死指挥官…… 为什么要杀死指挥官呢？ 虽然没有想到理由，但他还是拎起了眼前的一支笔，在手边的一页笔记纸上写下了这五个字。 而后他撕下了这一页纸，放在了一遍。 鲜红的五个字，仿佛同记忆中的某处重合。 第184章 眼前是联盟皇家学院的一处办公楼新建的一个区域，供接待尊贵的一些客人。 其实他不算什么贵客，只是最近在指挥部实习，是预备侦察官的一员，今天是和其他预备人员一样，来学院看望一下导师的。 他似乎刚完成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此时身心俱疲，一起身就略一趔趄，将一旁经过的一个学院讲师吓了一跳：“嘿，预备侦察，最近没休息好吗？” “你……” 眼前的棕发讲师有点儿面熟，他是认得的，但是这个人…… 不是在两年前就因为一起飞梭事故不幸离世了么？ 林寒觉得奇怪，但是大脑传递来的眩晕感更重，喉咙十分干涩，他没有再对讲师说什么，直接开门走出了接待区，到饮水区接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但是他还是觉得很渴。 他刚刚是在做什么呢？ 接上新的一杯水再度转身时，他猛然撞上了一个人。 对方也走得有点儿急，不知在想些什么，头发被自己揉得乱糟糟的，一双眼睛很特别，薄蓝色的，像是某种珍贵的宝石。 “你……” “我……” 他们异口同声，又默契地同时安静下来。 这双眼睛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又仿佛潜藏着深沉的秘密。 那些秘密在此时，逐渐在林寒脑海里散开。 指挥部、军部、脑盒、供能体、西莉塔尔、潘伯顿…… 原本模糊的字眼在此时接二连三出现，最后撞入一片浓沉的黑云里。 世界爆发、绚烂、璀璨、轰然膨胀…… 他上一刻才对潘伯顿的意识体布下了致命攻击，下一刻由神经导线穿透，眨眼间就来到了这里。 “不对……” “这是……” 林寒和尹天曜双双开口，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中心大屏。 上面边侧跃动的时间写着：2333年7月8日。 此时区域通道中心的大屏上正播送着一条重要新闻：“……可以看到，星域中绽放的能量还在以微速扩散，庆幸的是预计于天问帝都时三小时内会彻底停止扩散，不会波及到核心星球。” “根据大部分星民反馈，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们总感觉自己从2334年的某一天到来。” “其实不光是反馈的星民，连主播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没有想到，这里确实是我们的原点。”林寒道，“第十三次了。” “对，第十三次循环。” 尹天曜望着他道。 这是同潘伯顿的第十三次抗争。 林寒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胸口，不久之前这里还传递来了尖锐的刺痛，现在彻底消失无踪。 他已经在这个关键的节点“死亡”了十二次，每一次在此之后，都会重返这里。 在相同的时间内，尹天曜和他一样，暂时还保留着这十二次重复的记忆，然而两人都清楚，在三个小时过后，这些记忆也会被彻底清空，他们会浑然不觉地再次从这一年的这一天“开始”新一轮的故事。 “不，这一次已经不同了，林。”尹天曜一手抚上他的眉梢，“已经抵达了这个限度，晶核已经爆炸了。” 中心新闻屏上仍在轮番滚动着因为爆炸而生的碎屑，然而这一次有所不同：晶核彻底爆炸，碎屑飘浮，乍一看像是一朵盛大而瑰丽的星系玫瑰。 林寒想起来，西莉塔尔的神经导线夺去了他的最后一道呼吸，同时也在索取他的意识体，在强烈的挣扎中，导致安图广域空间里能量层的进一步震动，最终又导致了一次“回溯”。 他同尹天曜来到了学院的中心广场上，与此同时，有无数的人也纷纷聚集在了这里。 库伯、苏利文、邢朝平、石大风、哈里森、卢诗语，此时还是预备侦察另一小组的许甜、奥菲利亚和陈野，以及追随着尹天曜的赛伦斯……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或面熟或陌生的导师和学生，彼此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林寒身上。 “依照原定计划行动……我是说……清除永生的替代计划。”林寒道，“先找到西莉塔尔和西娅的所在。” 此时的西莉塔尔位于指挥部大厅，西娅仍处在承受了晶核爆炸的星域之中。 自先前的循环开始，西莉塔尔的坐标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西娅却不一定。 搜寻具体坐标，连同将西娅带回帝都需要耗费一定时间，谁也不能保证在大家记忆消退，彻底进入新一次循环的时候，西娅能够顺利替代西莉塔尔，从而改写结局。 “这一次不太一样……”库伯忽然道，“我感觉这一次，那孩子就在这里。” 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b座大楼的方向。 —— 抵达b座地下层实验室的时候，一阵幽微的蓝光传递而来，众人听到的是一阵啜泣。 西娅真的还在此处，看到库伯的时候，脑袋凑前，空洞的瞳孔当中闪烁着细碎的蓝光，当真像是在哭泣。 “是西莉塔尔……她很暴躁……”西娅道，“她想毁掉我，毁掉这里，去创造她的世界。” “好孩子，能量还能支持转送我们到西莉塔尔的所在吗？” 库伯这样问西娅，西娅深呼吸了两口，身上的光芒流转了几轮，最后垂眼道：“她还在那里，但是我没办法把这里的所有人一起送到那里去……” 第185章 因为能量大幅度的失控，整座帝都的信号也时强时弱，无论是罗丹还是曾淼，一时半会儿都联系不上。 几个眼神来回之后，林寒、尹天曜将由西娅首先送至指挥部大厅坐标，库伯会再进行一次对西娅的完善，苏利文等导师及学生会留在联盟皇家学院，而联盟的“预备侦察组”则会紧随林寒的脚步抵达指挥部。 而指挥部大厅，也不像正常情况下那般平和，此时穹顶冒出一股股浓烟，其上的光球爆出裂纹，四面建筑板都有所倾斜，像是随时都可能彻底倾没。 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西莉塔尔。 她此时的状态实在不太理想，连通的神经导线正在四处攀援，将整个指挥部大厅弄得乌烟瘴气。 受伤的人已经接受了及时治疗，但没有人再愿意或者有勇气靠近这个已经近乎失控的数据体。 已经配对好机甲的罗丹道：“我是没想到还能忽然跳回一年多以前的这时候，但这个光体，现在看起来不需要怎么收拾了。” 在西莉塔尔看到林寒的时候，她才稍微平静几分，语气充满爱怜：“我的孩子，你终于来了。” “离新世界的开启只剩最后一步了，我的孩子。”西莉塔尔道，“只要你加入，便没有任何问题。” “潘伯顿已经死了。”林寒道，“他被击碎了意识体。” 每一次循环都会令能量层混乱的程度加剧，至这一次，星域中的晶核膨胀至极限，导致了剧烈的爆炸，西莉塔尔却还维持着回归原点前的状态。 过往数次的徒劳无功，终于在这一刻达成了质变。 潘伯顿的意识体消失，西莉塔尔的状态也会趋于崩溃，能量持续消耗，最终会走向枯竭。 “我知道，是你们改变了能量传导的路径，导致我亲手毁灭了他。”西莉塔尔的声音渐弱，“但是潘的心愿，我应该要继续完成才行……” 西莉塔尔的身形在这一刻缩小了不少，然而连通的神经导线却在无限延展，像是具有顽强生命力的野生植物，要在眨眼之间占据一片坚不可摧的天地，给人类致命一击。 “原来光体比主人更加固执。”尹天曜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那还是……”林寒一转身道，“速战速决。” “收到，我的指挥官。” 随着林寒落下命令，有一队机甲排列而来，罗丹打了头阵，将缠绕的神经导线清理了大半。 与此同时，无数星舰、飞梭靠近了指挥部，正是军部派遣出的增援队伍，而其中的一列星舰，护送着光体西娅。 在西娅降临指挥部大厅的这一刻，西莉塔尔已然奄奄一息，神经导线断裂四处，身上的蓝光也在一点一点消散。 “……我从来没有抛弃过潘。”西莉塔尔喃喃自语，“我一直都在帮他实现新世界。” 新世界，一个没有肉.体，仅有意识体的“永生世界”。 西莉塔尔的眼眶边闪烁着微弱的荧光，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她身上飘散的蓝光逐渐由西娅所接纳，像是以彻底消失为代价，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 尾声 七月八日这一天，被联盟定为“回溯日”。 回溯日的起源同安图的一次星域晶核爆炸有关，说来话长。第一次庆祝回溯日之后，联盟发生了很多变化。 曾经盘踞一方的黑潮沉默地退出了同联盟抗争的舞台，分解为不足为患的多方自由民团体。 指挥部在林指挥的带领下，同军部不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同时和air公司开启了数据开放的多项合作，其中一个就是“永生丛林”。 “丛林”是一片特殊的数字空间，可以容纳下庞大的数据，构建出斑斓多彩的领域。 星民可以将意识存储于这片“丛林”之中，即便躯体的生命迎来终结，也可以再度同亲人闲聊。 生命之花不会散落在星系的各处，而是在这样一个地方继续生长。 继续爱着我们的所爱，陪伴着我们的所爱。 宇宙的广袤将纵容生命与爱意的恒久。 （正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