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梅》 第1节 书香门第【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小青梅 作者:塑料仙人掌 文案: 青梅竹马 木雕艺术家 x 独立摄影师 女主元气满满(?) 男主沉默无口(?) gt;gt;gt;一座冰山终于开窍(?)的故事 gt;gt;gt;慢热,有狗血,水平有限请多包涵 gt;gt;gt;请不要大意地收藏我!么么哒!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青梅竹马 甜文 情有独钟 主角:林清和,高修 ================== ☆、01 骨折 林清和光荣地骨折了。 上星期四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很久不见的人,哆哆嗦嗦地醒得特别早,往落地窗那边一看,太阳都没出来呢。她懵着眼睛裹着被子在床上缓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却发现自己是彻底醒了,没法再闭眼睡回笼觉。 于是干脆起床。 慢吞吞地洗漱完也不过五点多,对面主卧还静悄悄地闭着门,她踢着拖鞋下去一楼厨房,从冰箱里拎了一罐橘子果酱出来抹面包片。 “嗷呜。” 正在她草草填肚子的时候,一只呆头呆脑的柴犬闻声从客厅小跑过来,两只前爪熟稔地搭上她的大腿,伸着舌头哼哧哼哧地冲她喘气。 “早啊,三个九。”她的嗓子还没开,听起来有一点沙哑的质感,“你怎么也醒得这么早?” “嗷呜。” 被唤作三个九的柴犬一脸傻相,一边用毛茸茸的下巴蹭她的腿,一边仰着鼻子想去嗅她手中的面包片。 林清和按住它的脑袋,从容抬高手:“不行,你不能乱吃东西了,不然我又要挨骂。” 前几天它不舒服,瞿秀兰女士——亦即林清和她妈,忧心忡忡地领着它去附近的宠物医院挂号,结果被看诊的医生礼貌地训了一顿:“为了狗狗的健康着想,我建议您还是应该适当控制一下它的饮食,以免体重继续增加。” 简而言之,就是过胖。 瞿秀兰忧心忡忡地回了家,转而把林清和训了一顿,勒令除了饭点时间,不准再乱喂它吃别的东西。 所以,林清和这会儿是严格遵循母上大人的旨意。 只苦了一向嘴馋的三个九,只能可怜巴巴趴着看自己的主人吃。虽然那只是干巴巴的面包片,不怎么美味,但它咬咬牙也是能吞下去的呀! 一边逗狗一边吃早餐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等林清和把玻璃瓶里的牛奶喝完,天色才刚刚泛出鱼肚白。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把挂在椅背上的帆布包挎到臂弯,然后在玄关处一排长得差不多的黑色运动鞋里面挑了一双有气垫的穿上。 三个九跳了几步,想要跟出去,被她随意地抬一抬脚留在了门内。 “你乖乖的,今晚回来再带你去散步。” *** b城近海,原本是个渔村港口,直到改革开放那会儿被划进了沿海开发区,才开始转型专心致志搞第三产业,政府方面高新技术跟旅游两手抓,城市化进程推得飞快,目前在国内算是居于二线。 林清和生于斯长于斯,从幼儿园到本科辍学,再到现在从事木雕创作,从未长久地离开过这里。 她工作的地方位于城东一个艺术创意园区,地址离她家不远,地铁坐五个站就到,不用转线。 时间太早,几个实习生都还没到,她难得第一个刷指纹进门。弹了一下舌,声控灯应声而起,荧白色的灯光瞬间充盈了空荡荡的一楼,她掩上前门,把蓝牙音响打开,熟门熟路地往里面去了。 这间工作室名字叫minus one,创始人是x大美院曾经最具话题性的教授,傅一。 傅一年少成名,早年受野兽派的影响很大,风格偏向表现主义,被视为国内油画此方面最高水平。至今他的美术风格换了几圈,渐渐剥离形式,越发地往后现代主义靠拢。 或许天才总是活得更加随心所欲一些。 傅一并不只专注于画画这一件事,闲来雕雕木头、捏捏陶艺、打打铁,出来的成果也总能受到一众拥趸的赞赏。 作为国内最顶尖的综合性院校之一,x大理所当然地向这位年轻的艺术家伸出了橄榄枝。傅一怀着培养祖国下一代的美好愿望教了几年书,也许是名气加持,一路升到教授职称都没太费气力。 可惜以他的心性,终究是不适合这样的环境。 “太他妈官僚主义了。”傅教授叼着烟懒洋洋地评价。 就在两年前,他忍无可忍,在全体行政大会上踢翻了校长面前的麦克风,留下一句“日你娘的”,随即带着自己两个弟子离开x大,从城西跑到城东开了这间工作室。 撇去一起上大课的学生不谈,傅一至今只收过两个入门弟子。 大弟子许浩然,油画专业出身,才华逼人。彼时他一路顺风顺水地保了研,准备再在学校里浪费几年青春,反正当下这个光景,油画系的学生出社会不是卖假画就是沿街乞讨。结果开学没几个月,就有人苦口婆心地天天劝他辍学—— “你一个学画的,气候未成,怎么甘心安居一隅?这里没有滋养你成长的氛围,长此下去,只会造成你艺术灵魂的短视与浅薄!你一定要走出去,去北方!去西方!去看看文艺复兴的起源,去看看塞尚,去看看马蒂斯,去看看克里姆特,去看看别人的思想与你有什么不同!” 许浩然镇定答曰:“没钱。” 傅一怒曰:“借你!” 于是许浩然揣着老师给的卡,悠哉悠哉地背着背囊去了欧洲游历。 小弟子是学雕塑的,读本二时被卷进学校一单丑闻,机缘巧合之下被傅一帮了一把,完事后这人又是苦口婆心地一通嘴炮—— “你管那些人逼逼什么?别受他们的影响,这种书不念也罢,我给你找个地方专心雕木头去。” 这个小弟子,就是林清和。 而这个地方,就是minus one。 *** minus one取自傅一的谐音,负一。 整间工作室建于半山,前门临街,后门临海。四层楼,傅一占了顶楼,许浩然占了三楼,林清和只能占二楼。一楼前半部分兼做画廊与展厅,其盈利主要用于工作室日常各项运转。后半部分是个干燥储物室,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材,基本属林清和自己用。 这会儿她开了灯,准备把昨天看中的椴木搬上去开工。这块木材体积不大,干燥程度正好,用作半身人像雕刻很适合。 她系好工作围裙,托着腮端详着木材的纹路,等看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爬上一边的人字梯,要将木材从铁架上取下。 结果正在这时,一阵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清和停下动作,伸手去摸手机。 高小桃的声音当即咋咋呼呼地从听筒传出来:“林清和我跟你说,你现在必须给我醒,别嗯嗯啊啊地敷衍,有件事儿我得立马跟你说!” “醒着呢,什么事?”林清和按了免提,将手机塞进围裙的兜里,继续去够那块椴木。 “你绝对猜不到我要说什么!” 高小桃没问她为什么这么早醒,自顾自兴奋得连声音都往上提了几度。 “是修哥!” “修哥给我们家打电话了!就刚才!他说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 “哎我可没念错吧?这地名老长了!” 高小桃的嗓门实在太大,一连串的感叹号震得林清和高举着的双手抖了抖,一时间没稳住上方的木材。 木材离了铁架,又在半空失去依托,自然直直往下掉,她也不知道是反应过来了还是没反应过来,居然下意识倾着身子伸手去接。 这种行为,纯粹突发性脑子短路。 于是“哐当”一声巨响。 在一个灰蒙蒙没有日光的早晨,林清和就这么连人带梯子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辣!应该是个篇幅不长的故事。挺忙的最近,但还是要按时开文的嘛哈哈哈,不开就更懒得存稿了。 男女主是青梅竹马,但不是一直黏在一起的那种。有点双向暗恋的感觉吧,大概。男主面瘫、忠犬、有点心理障碍,没太大的光环(老师倒是有w)。女主嘛,我也不知道她算啥性格哈哈哈。 剧情一团渣,会有少年时代跟婚后。 作者君水平不高,各位多多包涵。如果感兴趣,希望可以收藏(养肥)一下,mua~ ☆、02 师兄 “左手腕处有轻微骨折,没有移位,上夹板固定养两周就好,不用担心。”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医生文质彬彬的,长得很标致,要放在平时,林清和肯定看得目不转睛。这眉眼,这鼻子,这嘴唇……啧啧,雕出来不知该多有立体感。 但此时此刻,她却是完全提不起兴致。 下个月底,b城会举行一场大型的青年雕塑展,傅一跟其中几位策展人关系不错,给目前默默无闻的她争取了一个参展机会。本来她是打算这几天就开始着手准备新作品,时间留得充足一点,慢工出细活儿,到时候成果出来也能令人满意一些。 第2节 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遭。 一只手怎么雕木头? 她平时是左右两只手都能够灵活握刀,这会儿废了一半功力,估计连一开始打胚都不得劲儿。 其实也不用估计,事实证明,她真是连打胚都打不好,这几天握着把圆弧刀坐在木材面前,怎么也下不去手。 傅一挠着肚皮叼着烟走下来,跟她一起蹲在圆墩墩的木材面前发呆。 “唉。”林清和长叹一口气。 “唉。”傅一也长叹一口气。 “……老师。”林清和捂了捂鼻子,“不如你睡醒之后顺便刷个牙?” “小丫头片子。”傅一懒洋洋地削了一下她的脑袋,“没醒呢,待会儿还得接着睡,出来尿尿顺道过来瞧瞧你而已。” 头顶的中央空调安正在安静地运转,师徒俩面对面蹲着,林清和低头看看自己吊着的胳膊,又抬头看他,眉眼间颇有些沮丧。 “我用不了刀了。” 傅一缓缓地吐了口烟:“用不了就先放着,等好全了再说。” 林清和道:“那下个月雕塑展怎么办?” “还早呢,这才3号,看你到时状况怎么样,实在不行就送件以前的作品过去先充充数。” 这次展会的规模比较大,基本上业内精英都会去转转,林清和担了个傅一学生的身份,难免想拿出些新鲜的好东西出去,免得到时丢了老师的面子。 傅一显然没体会到自己学生的良苦用心,只自顾自地挠着肚皮,道:“反正你弄伤了手握不了刀,倒不如到一楼帮忙卖画。现在上门的总是那些想泡你师兄的小姑娘,你下去坐坐,吸引点小伙子过来,也好平衡一下男女比例。” 林清和无语:“……您当这里计生局呢,还平衡比例。” 傅一又削了一下她的脑袋,半真半假道:“为师这是为你好,你趁这段时间下去,对着上门的人练练速写,琢磨琢磨人体动态线,对你以后雕人像有好处。” 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 林清和揉了揉后脑勺,乖乖回答:“知道了。” “尤其要多观察男性。”傅一打着哈欠起身,随手一指她摆在架子顶上的一个人像木雕,“像那个,下刀犹豫不定的,一看就知道你人体课没上好。” 林清和没作声,安静听训。 傅一扶着门把,出门前多问了一句:“不过你这作品是没模特还是怎么的?这么失水准?” “没模特。”林清和垂着睫毛笑了笑,“我就是雕着练手的。” 傅一挑着眉瞧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上楼去了。 林清和抿着唇目送他,半晌,才回头望向那个被搁在角落的半成品。 *** 坐着坐着,窗外的光线突然之间便昏暗了下来。 林清和抱着手臂,将下巴抵在工作台上看黄昏的海。 minus one的建筑设计出自傅一一位朋友翟长川之手。木质加钢化玻璃结构,临街的一面全是木头,临海的一面全是玻璃。在这个空间里,每个人都有均等的面对大海的机会,每个人都能自主地感受光的情绪。从这个角度而言,建筑不是生硬的、冰冷的,而是蕴含着情感的。 所以坐在这里往外看,景色会显得更美。 海面洒满红霞,林清和习惯性地去看自己戴在左腕的手表,等头都低下去了才发现自己正吊着夹板,手表收在包包里没戴。 于是她又起身去翻包包,在夹层里翻出一个粉红色的baby-g。这是几年前的款式,不贵,她高三那年高修送的,这种功能表不容易坏,戴着戴着就这么多年了。 表盘上的数字跳到6点多,正好是时候回家吃饭。 林清和单手绕到背后要解工作围裙,却死活解不开,这是刚才喊一个实习生姑娘帮忙系的,也不知道她打的是哪种结。 “要走?” 随着一道慵懒的年轻男声从身后传来,她腰上的结同时被轻巧地拆开。 “师兄?”林清和仰了仰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提前一天回来了,刚上去见了见那老头子。”许浩然将她的围裙搭到椅背上,“要不要顺你回家?” “你这就要走了?” “嗯。”许浩然用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乜了她一下,“走不走?” “走走走!”林清和连连点头,伸手去捞自己的帆布包。 耶,省了三块地铁费,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楼梯是全木质的,鞋跟敲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声音,下去的时候许浩然走在林清和身侧,手指突然撩了一下她的发尾。 “新的头发长出来了。” “这么快又长了?”林清和摸了摸自己的发顶,“黑的还是白的?” “一半一半。”许浩然打着哈欠,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清和无所谓地笑了笑:“过几天再抽空去染。” 或许有些遗传的原因,她从少女时期就开始偶尔会有几根白头发,那时候还不算很扎眼,到了近两年,白头发越发地多,她干脆去染了个银灰色的头发,剪到齐肩位置,连同眉毛也染了。 幸亏她皮肤比常人要白几个色号,染这种颜色也不显得怪异,搭上她简洁的穿衣风格,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刺青跟耳钉,反倒有点it girl的感觉。 许浩然的评价是:“要是以后靠木雕吃不了饭,或许还能勉强改行进时尚界。” 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林清和的回应,是默默举起手里的雕刻刀。 的确,她不像许浩然那么出色。 许浩然有颜有才,从欧洲回来之后一直混得不错,算是钞票口碑双丰收的类型。 不过这人骨子里到底还是有种艺术人特有的狂。他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重视,无论是声誉还是财富。有人夸他不当一回事儿,有人骂他也不当一回事儿。画一幅画,喜欢的就自己收着,不喜欢的就撕,介乎收跟撕之间的就拿去卖钱,卖了钱就花,钞票大把大把地撒,撒在哪儿,撒在谁身上,他都不怎么上心。 不过意外地,这样的一个人,对待姑娘倒是谨慎得很。言语上轻佻归轻佻,许浩然行动从不逾矩,林清和认识他几年,几乎从未见过他真正陷入男女关系。 *** 车开得很快,除去过跨海大桥时堵了几分钟,从工作室到她家门前也没超过半小时。 林清和解安全带、开门、下车一顺溜动作下来,退到一边冲司机先生挥手拜拜。 “回去小心。” “嗯。”许浩然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低头望向车外,“明天晚上六点准时,你动作快点,别磨蹭。” 林清和点点头:“知道的。” 之前许浩然去了一个月慕尼黑,明晚工作室几个人约了一起吃饭替他洗尘。 当然,他掏钱。 “行,那我走了,你目送吧。”许浩然没多说话,只冲她随意地摆摆手,窗镜一升油门一踩,车子便轰隆隆地开远了。 身后传来三个九欢脱的“嗷嗷嗷”,一脸傻相的柴犬将头卡在铁栏的间隙里拼命往外伸,她拐着一只手转身,用脚尖轻轻地把它往里推。 “你再这样,小心又被卡住。” 这二货越来越胖,还总以为自己是小时候的体型呢,上次这样傻乎乎地往外钻,硬生生地就卡住了脖子,搞得林清和一大早地打电话找人来锯铁闸条。 一开铁门,三个九就“嗷嗷嗷”就扑了上来,她安抚地给它揉下巴,准备拖着这个二货进门。结果玩闹之间,不经意地抬头望了隔壁的别墅一眼,低头数数日期,又抿着唇退回几步,打开了铁门边上的收件箱。 可惜,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今天都28号了,林清和有点失望地合上收件箱,怎么还没收到?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下章登场。 终于。 液。 ☆、03 阔别 瞿秀兰今天有同学聚会,搓麻吃饭唱k一条龙,要晚一点才回家。 林清和本来想自己随便弄点吃的,但一只手实在是不方便,索性就点了个外送。下了班无所事事,窝在沙发里一边啃披萨一边看综艺,简直就是人生一大乐趣。 如果不是三个九不停地蹭她大腿撒娇的话,她都舍不得挪地儿。 “嗷嗷嗷!” “行行行。” “嗷嗷嗷!” “马上马上。” “嗷嗷嗷!” “一分钟,一分钟,等我看完下集预告……” 是这样,一般只要她晚上在家没什么特殊情况,都会带三个九到外面溜圈儿。柴犬比较好动也比较爱玩,林清和白天没什么时间陪它,只好晚上补回来。 时至二月末,南方已经回暖,她上楼换了运动裤跟运动背心,随后单着一只手艰难地给三个九套上项圈链子,灯都没关就出门了。 他们小区是围着一个旧水库兴建的,住户不多,整体居住环境不错。到了晴朗的夜晚,街道上可以看见三三两两或是散步,或是运动的人。 林清和牵着狗绳,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开始向前。她一向都遛狗、夜跑两不误,有效利用空余时间。 三个九不太爱勾搭别的狗狗,就爱跟着林清和的速度撒丫子乱蹦跶,一人一狗绕着小区哼哧哼哧地溜圈儿。 也不是要塑形减肥什么的,人够瘦了,主要就是锻炼一下心肺功能。现代人缺乏运动,身体机能容易走下坡路,真是很明显的感觉,有一段时间懒了不愿意动,身体僵硬了不少,连个八百米都跑得断断续续。 大约是晚上十点多,路上人渐渐少了,微凉的夜风吹在发热的皮肤上感觉很舒服。她匀速跑完几公里,出了薄薄一身汗,走回来时脸颊都有些冒红。 “开心了吧?”她抹了一把脸,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一下三个九的脑袋。 “嗷呜~”领导表示很满意。 林清和笑了笑,半眯着眼睛,一路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低头调整呼吸。 三个九也蹦哒开心了,一路哒哒哒地跟着走,没东窜西窜。 然而,它并没有安分多久。正当林清和走到了铁门前,准备掏钥匙开门时,原本安安静静的傻柴突然“嗷”地一声竖起了脖子。 第3节 林清和低着头,没太在意,还是漫不经心地低头翻钥匙。 嗯?钥匙呢?刚才明明记得跟手机一起放臂包里了啊。 手里的狗绳蓦地紧了一紧。 “嗷!!” 三个九吠得更大声了,尾巴一摆一摆地摇得极度兴奋,下一刻就扯着链子,拼命往某个方向狂奔过去。 “怎么了?”林清和瞪了瞪眼睛,没立刻反应过来,“等、等一下!” 她被三个九的力气带了一把,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整个人将将往前倒,下意识就松开了手里的狗绳。 “嗷!!!” 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嚎,挣脱了束缚的傻柴用尽全身气力飞向了他们家跟隔壁家之间那条窄窄的小径。 小径是鹅卵石铺就的,上面嵌着一串不规则的木板,看起来大约也就一米多的宽度,刚好能容两个人并肩通行。 入口有一盏路灯,这两天坏了,灯泡总一闪一闪的,有时候灭得久了,干脆连闪都不闪。林清和打电话给物业管理处,那边说了今天来修,结果却还是没来。 也许就是因为时明时灭的光线模糊了视线,才让她一路直直走来都没有留意到—— 在那盏故障的路灯下,正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 几年不见。 林清和怔怔地想。 高修的身量好像比印象中又拔高了一些。 当然,只是她的错觉。到她这个年纪,骨骺线一般都已经早早闭合,何况他比她还要大上三岁。 不过他的体格的确更好了,一米九的骨架撑在那儿,肩膀宽阔,胸肌贲张,整个身躯都呈现出一种流线型的力量感。 或许是刚才跑得太久了,心脏扑通扑通的,呼吸还是没调整过来。 喘。 喘得厉害。 林清和紧紧攥着手心,一双眼睛明明灭灭,像早春的稻田,风一吹,就现出下面的水光,亮得惊人。 男人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站在不远处,一手插袋,沉沉回望她。 他戴着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挺拔的上身套着白色的短袖t恤,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臂肌肉,下面则是黑色的工装裤跟登山靴,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被随意地扔在脚下。 夜风从耳边掠过,吹动围栏边上的桂花树,沙沙地落下几粒细碎花瓣,空气中满是馥郁的花香。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就着昏暗的光线,沉默地看着彼此。 直到三个九扒着原主人的大腿,“嗷”地一声晕了过去。 *** 怎么说呢? 一般来讲,柴犬虽然活泼,但性情普遍都比较温和,不像牛头梗那种类型的狗狗那么容易激动。 所以三个九这会儿兴奋到晕过去,林清和真有些懵。 这说晕就晕到底什么状况…… 不过柴犬比较忠心,时隔这么长时间再见到原来熟悉的主人,激动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 都说柴犬智商低,看来还真是。明明那人就扔下你不闻不问,你还敢在接手养你的第二任主人面前表现得这么开心,以后还要不要吃肉了? 那厢林清和还在情绪微妙地暗自吐槽,这厢高修已经冷静地察看完三个九的状况,继而轻手轻脚地将它抱到路边草地上了。 林清和有些不确定地蹲下去摸了摸三个九的脑袋,问道:“怎么会突然这样?严不严重?要不要带它去宠物医院?” “不用。”他的声音很低,质感也冷冽,听起来像是某种坚硬的岩石。 林清和总是盲目相信他的,这会儿也只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极快地抬头扫她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来。 ——又瘦了。 林清和没觉察,刚才深呼吸一口气,心脏平缓下来,不再跳得那么急促。 “坐一会儿吧。” 反正要等三个九醒,她干脆盘腿坐到草地上,顺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高修面无表情的,没作声。 “就一会儿。”林清和仰着头,又拍了拍那个位置。 她的脸颊上泛着运动过后的微微潮红,光洁的额头上发着薄汗,眼神湿漉漉地如小动物一般。 高修低头望她一眼,最后还是沉默地靠了过去。 ☆、04 相纸 头顶是闪烁的星辰。耳边是新鲜的风。 林清和两条腿放松地搭着,一只手往后撑,侧头看向他。 一坐下来,光线变得更暗,他的面容隐在帽檐下,显得有些模糊。 “过得好吗?”她像个老朋友一样问他。 他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她:“手,怎么了?” “从人字梯上摔下来了。”林清和就知道他会问。 唔,其实每个认识的人第一次看见都会问,关怀病患嘛,人之常情。 高修眉头微微一皱。 林清和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连忙辩解道:“不是我粗心,那时候真是突发情况,不能怪我。” 高修还是皱着眉:“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头发?”林清和没反应过来。 高修伸手碰了碰她额前的碎发,平声道:“颜色。” “啊,你指这个……白头发太多了,长得又快,染深色不方便,索性弄成这样算了。”林清和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摸着自己的发顶,“很难看吗?” 高修半敛着眼睛,摇了摇头,手指在离开之前,仿佛不经意地轻轻拂过那排卷长的睫毛。 林清和没躲。 她穿着露腰的运动背心,手臂跟腰肢都自由地舒展着,清爽而健康,像某种未开花的植物。而在那些裸.露的皮肤上,则显眼地印刻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墨色刺青。 高修面无表情地观察。 手腕内侧是一柄左.轮.手.枪,枪口对准掌心。 右臂上是一个脚踩着“x”的猎户座。 肋骨的位置是b城的地图形状,底下一行英文,写着“this is a port”。 还有其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 他将阴沉的目光收了回来。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林清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三个九的下巴,用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看他,“这么久没见,过得好吗?” 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习惯说完话就笑,笑起来眼睛眯眯的,仿佛带着一阵软糯的甜味。 高修没敢多看,沉默地用手扣住鸭舌帽的帽檐,没有答这句话。 不知道怎么答。 几百个漫长的日日夜夜,从一个国家辗转另一个国家,从一片海域渡过另一片海域,一个人背着相机漂泊在外。 午夜梦回时,总是想起她。 ***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三个九终于醒了过来。 “谢天谢地。”看着它傻乎乎地重新站起来,林清和长长吐了一口气,“吓死了,怎么会晕过去这么久。” “它年纪大了。”高修一边淡淡解释,一边搂住那只狂摇着尾巴继续凑过来的傻柴。 “嗷呜~”三个九异常亲昵地蹭着他的下巴。 林清和有点不是滋味地:“你扔下它不管,它居然还这么惦记着你。” 高修抿了抿唇角,空出一只手让三个九扑腾着玩儿。 林清和哼了一声,伸出食指去挠它下巴:“当初那么多漂亮的幼崽任选,还不是我说要挑你的,你长得这么丑竟然还这么没眼力见儿。” 三个九“嗷”了一下,讨好地想回头舔她手心。 林清和哼地一声,把头一拧,没搭理它,转而屈起双腿,将侧脸贴到膝盖上去看高修:“哎,这次打算回来多久?” 高修想了想,说:“不知道。” 林清和撇了撇嘴:“不知道算什么说法。” 高修沉默半晌:“还没确定。” “那旅行,不对,你那算是工作……”林清和将被风吹乱的额发往后捋,“结束了吗?” 他“嗯”了一声。 “既然结束了,应该不会那么快接新的工作,可以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 他又“嗯”了一声。 她笑了笑。 “对了,我前阵子在new geographic的官网上面看见你拿奖的消息,当时想跟你说恭喜来着,可是联系不上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又道,“都什么世纪了,哪还有你这种连手机都没有的人?” 第4节 高修说:“去那些地方,有没有手机都一样。” “总不会一直都在荒郊野岭吧,回到城市打个电话都不行吗?要不然你连了网络发封e-mail总行吧?平时你怎么联系你们杂志社的?” “同事有手机。”高修还是那种没有起伏的口吻,“回城了,会给你寄信。” “既然有手机,借来给我打个电话怎么了?”林清和不满地说了一声,“而且,你那也叫信啊。” “都收到了么。”他用手指摩挲着三个九项圈上的铭牌,那里,写着她的地址跟手机号码。 “嗯。”林清和点点头,“收到了。” 他每个月都会给她寄一封信,信封里没有只言片语,只有几张宝丽来相纸。拍的全是天空,或是北半球,或是南半球;或是陆地,或是海洋;或是沙漠,或是丛林;或是清晨,或是黄昏。一个月一次,她每一张都有好好收集起来。 看相纸的型号,他用的宝丽来还是当初她送的那台。 “现在也就只有你还会用这么原始的联系方式。”林清和半是埋怨地说了一句。 他没吭声。 “不过这个月的呢?”她想起刚才空空如也的收件箱,“二月份都要过去了。” 高修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再三分钟。” “嗯?”林清和一头雾水,“什么三分钟。” 高修没回答,等了一会儿才侧身打开脚边的登山背包,从最里面的夹层摸出一样东西。 林清和好奇地探过去望了望。 认识太多年了,她很少收束自己的举止,这么一探身,几乎整个人偎进他怀里。 高修隐忍地扶住她瘦削的肩膀,停顿片刻,才将手里那张薄薄的宝丽来相纸递到她面前。 夜色撩人,月光温柔地倾泻而下。 滴答。他腕上的机械表指针慢慢地往上跳了一格。 00:00,新的一天到了。 他修长的手指从肩膀游移到颈子,微微使力,让那张洁白的脸庞仰起,望向自己。 那双眼睛纯粹得一如以往,明明灭灭蕴着水光,就像头顶的星辰。高修觉得自己的喉咙突然有些发紧,碰着她颈子的手都不自觉地收了收。 她微微疑惑地与他对视。 他克制着,没躲。 “生日快乐。” 最后,他声音低低地,这样对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喔 周一综合症揍开揍开! ☆、05 灯塔 林清和是2月29日出生的。 其实本来28号就能出来的,偏偏瞿秀兰躺在产床上多疼了十几个小时,这瓜娃子才肯出来。出来时又恰好碰着闰年的二月,所以四年才能过一次生日。 虽然生日这回事,她硬要过的话,摆在2月28日或者3月1日过也能行——小时候确实也是这样做的,爸爸妈妈会给她买漂亮的蛋糕,上面插着五颜六色的蜡烛,还会收到心心念念很久的礼物。但到了十几岁开始,家里有了矛盾,她就不再要求每年都过了。后来,林进跟瞿秀兰离了婚,打官司什么的闹翻天,林清和就更是没心思过。 瞿秀兰倒是记挂着她生日的,但母女俩在大房子里冷冷清清地对着个蛋糕,只会显得更心酸。于是瞿秀兰索性给钱她让她去跟朋友一起过,或许这样会轻松一点。 然而林清和攥着手里的钞票,过了围墙,就去敲高修的门,但当然是没有人来开门的,她就在独自在小区湖边坐着,哪都没去,直到高小桃跟陆轩来找她。 再后来,林清和干脆就宣称自己要过回原本的生日。 “之前那都是瞎过。”她说,“四年一次就四年一次,时间隔得久才更珍贵,以后我只收大礼!小份的不收!” 但事实是什么呢。 时间隔得久,人会忘事儿。 她甚至连今年是闰年都忘了。 *** 所以,当高修说出那句“生日快乐”的时候,她着实愣了愣。 他手里还攥着一张宝丽来的相纸。 意外地,画面里构图的主体不是以往纯粹的天空,而是一座红白相间的灯塔。 一座漂浮海上的灯塔。 “这是哪里?”她心绪有些起伏,但掩饰得很好,只接过相纸翻来覆去仔细地看。 “faro les eclaireurs。”他沉声回答。 一座位于阿根廷乌斯怀亚的灯塔,因其地理位置而闻名。 乌斯怀亚是南美洲最南端的城市,天空洁净,街道窄小,路的两边都建着尖头的小木屋,一如童话绘本里的景色。 在提前完成拍摄任务离开亚马逊热带雨林之后,他们小队临时决定了要往阿根廷去,当时是为了去看妞还是为了去喝葡萄酒,他忘了,反正这两样他都不感兴趣。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呆了几天,同行的同伴提议说不如顺便到乌斯怀亚去溜一圈。将近三千多公里的距离也能叫顺便,也算是他们这种人的特征了。不过高修一向都对行程这件事无所谓的,所以就点了头。 到了乌斯怀亚,同伴租了一条船,笑着说:“带你去看看世界尽头的灯塔。” 这是一句玩笑话。 旅行社为了招揽顾客,通常都将faro les eclaireurs说成世界最南端的灯塔。但事实上,世界最南端的灯塔是faro de san juan de salvamento,阿根廷最古老的灯塔。 但这种细节,大众是不会在乎的,人们已经在主观上赋予了faro les eclaireurs太多美丽的意象和说法。 “据说它能收容所有的不愉快,失恋的人都喜欢来这里。”同伴打趣说,“所以说人一谈恋爱就矫情,没得谈恋爱更矫情,什么说法都编得出来。” 高修没有说话。 当船开近灯塔的的时候,他举着林清和送给他的宝丽来,拍下了旅程中最后一张照片。 离开faro les eclaireurs之后,他订了回国的航班。 *** “我难得生日,你就送这个给我呀?”林清和浅浅笑着,将相纸收进手心里。 “想要什么?”她一直起身子,高修的手就默默地垂了下来。 “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她一双灵动的眼睛望向他,“那我得好好想想。”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很熟悉的声音,“嗷呜”一声,原本窝在高修旁边的三个九一下子警觉地站了起来。林清和望了望那束车头灯,也拍着长裤上的草碎站起来。 高修不动声色地帮她捻开裤脚上的几根枯草,问:“兰姨回来了?” “听声音是。”林清和伸了伸筋骨,曲线毕露,“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高、林两家当了多年邻居,且不说两家大人恩恩怨怨关系如何,林清和从小就喜欢黏着高修,瞿秀兰心善,从小看着高修长大,所以对他很是疼爱。 但高修此时沉吟半晌,居然摇了摇头。 林清和有点惊讶:“欸?你都到门口了。” 本来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好好打声招呼的,只是今天实在是赶,拖到现在,时间也晚了一些。面对长辈来去匆匆地,实在太不礼貌。 “下次吧。”高修捡着自己的登山包站起来,“我还得回一趟编辑部。” *** new geographic杂志的编辑部设在c城,距离b城将近四百公里。 “明天再过去不行吗?”林清和提议道。 “明早有会议。”高修从她手上接过狗绳,弓身摸了一下三个九的脑袋。 “刚回来就开会?怎么这么压榨人啊?”林清和皱着眉,一边顺手帮他把背包被折起的松紧带整理好一边道,“既然这么赶,你特地绕一圈回来做什么?当时回国航班直接选c城落地不就好了?” 高修想了想,道:“摄制组有点事。” “什么事这么要紧?”林清和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过去,高铁停运了,航班也没有了吧?” “开车,有同事在外面等着。” “外面?小区外面?” 高修点点头。 “……哦。” 闻言,林清和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脚下无意识地轻轻踢了踢路上的一颗小石子。 啧。 依高修的性子,哪会因为自己的私事麻烦同事?看来是跟着队伍一起飞回了b城,这会儿完事了所以才顺便过来一趟。 刚才差点还以为他是特地绕一圈回来看她的呢…… ☆、06 眉峰 似乎越夜,月色便越亮。 他说:“进屋去吧。” 她说:“嗯。” 他捕捉到了她低头撅了撅嘴的小表情。 起风了,她穿得少,刚运动完还露着一截纤细的腰。这样不好,他想,会着凉。 可是她一点儿不在意,还是不高兴似的噘着嘴。 于是高修道:“明天之前会回来。” 第5节 林清和没同意:“一来一回这么奔波,你赶这个时间干嘛?” 高修说:“你生日。” “收到礼物了。”林清和指了指放进了臂包里的宝丽来相纸,“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生日,替我过什么。” 高修不说话了。 “你去吧,别让同事等着急了,开夜车要小心。”林清和垂了垂睫毛,就要伸手去拿他圈在手里的狗绳。 不知怎的,高修突然将狗绳往后一收,没给她,隔了半晌,又转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夜风微凉。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就像她平时在椴木上小心翼翼磨去木屑的砂纸—— “你送送我。” *** 说是送,其实也就是几百米的距离。 小区中心是个水库,无论是进来还是出去都会经过。两个人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慢慢向大门口走。 三个九小碎步跟在后面。 “穿上。”高修从登山包里抽出已经磨白的牛仔衬衫,皱皱的一团递给她。 林清和乖巧地接过来,一边披上一边咕哝:“我又不冷。” 她只有一只手能动,后续的自然是他来整理。衬衫太大了,拐着一只手也扣不上扣子,他帮她把领子翻好,又把袖口卷了几道。 等卷完,林清和悄悄抬起手腕小动物一样嗅了嗅。 嗯。 有他的味道,应该是穿着回来的。 “阿根廷现在开始冷了吗?”她踢着运动鞋慢腾腾地跟在他旁边。 他点头,过了一会儿,又低斥一句:“好好走路。” 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把脚踢得更高了。 他面无表情地掐了掐她的脸。 “疼。”林清和装模作样地拍他的手,结果却拍到了厚厚的护腕上,两个人挨得近,她一路走便一路抬头望他:“乌漆抹黑的,你戴着帽子做什么。” 高修把手收回来,扣了扣帽檐,没有立即回答,隔了半晌,才道:“在野外习惯了。” “坏习惯。”林清和半真半假道,“总是这样会秃头。” “……”高修没搭理她,不自觉地又压了压帽檐。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林清和本来没太在意,但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玩心就起了。她走快了两步,继而突然回身,按着他的手臂借力,一个小小的踮脚跳起,摘下了他的鸭舌帽。 “别闹。” 高修沉默地抬起头,整张脸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夜色之下。 林清和手里拿着他的鸭舌帽,调侃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瞬时就怔住了。 因为刚才有帽檐挡着,脸上被覆了一片模糊的阴影,所以她一直都没有看得太清楚。 他的把头发剃得极短,大约只有一公分长,干净利落,令五官显得更为立体,鼻梁挺直,下巴硬朗,一双墨黑的眼睛深如古井。 可是…… 林清和扔掉鸭舌帽,急急揪住他的t恤领子将他扯低,随后伸出手,不太确定地摸了一下他右边的眉峰。 高修没什么表情,想要别开脸,又有点舍不得,最后只顺从俯下身,眼睛定定地望着她,没动。 林清和发着懵,张着嘴试图了好几次,才把话问了出来:“……眉毛这里,怎么了?” 那道原本英气的眉峰被划开了一个明显的口子,笔挺的剑眉被生生断了开来,疤痕浮起,将将延续到眼皮之上。 她重心不稳地踮着脚,高修一手虚扶着她的腰,一手冷静地握住她的腕,道:“在埃及取景的时候受了点小伤。” 林清和睫毛一抖:“怎么会伤到这个地方?” 高修没立即回答,隔了半晌才道:“被三脚架磕到了。” “三脚架?” 三脚架可以磕出这么细这么深的疤吗? 高修“嗯”了一声。 林清和问:“怎么磕的?这么不小心?” 高修说:“他们在卡车上往下递器材,我没拿稳,砸下来了。” 林清和抿着唇,摩挲了一下那道泛白的疤痕:“疼不疼?” 高修半敛着眼睛,感觉着她的指尖在眉间游动。 “不疼。”他说。 “只砸到了眉骨?”林清和皱着眉,“其他的呢?眼睛怎么样?视力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碍事。”他握着她的手,将它带离那道伤痕,“只是留了疤,没有其他影响。” 林清和不放心:“真的?” 高修看着她:“真的。” 她还是不放心:“没骗我?” “没骗你。” 高修低下头,手指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上的刺青轻轻划过。 *** 门口泊着一脸黑色的jeep。 高修将狗绳放进林清和手里,弓身揉了揉三个九的脑袋,又直起身:“回去吧。” 两个人面对着面,林清和点点头,将狗绳收短了一些,免得三个九跑出去。 “小修修!”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 高修面无表情地回了头,林清和也跟着探过去张望。 jeep的旁边,一男一女两个青年手里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看向他们。 “说好的十二点半准时出来呢?我咖喱鱼蛋都吃六碗了!”男青年浓眉大眼的,一副爽朗模样,簌簌地甩着塑料袋几步过来搭高修的肩膀,“给你打包了个面,忘拿酱了,有点dry,你将就吃哈!” 高修没什么反应,只“嗯”了一声。 看样子,两人关系相当不错。林清和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青年。 青年倏地对她露出了八颗牙的标准笑容。 “这位就是林姑娘吧?嗳呀!久仰久仰!鄙人姓王,单字一个少,搞植物学的,是小修修的同事……不对,同事一词不足以涵盖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是睡一顶帐篷出来的革命战友!就算被蚊子叮包都是一左一右哒!”说罢,这人把爪子往工装裤上认认真真地蹭了蹭,就伸了出去。 “啊,你好。”林清和被他这一长串自我介绍弄得有些懵,但还是下意识伸出了手 。 结果却被高修扣着手心推了回去。 “她手伤了你没看见?”他语气还是平淡得一点起伏都没有,连反问句都听不出个情绪来。 说是道歉,但其实王少还是哈哈哈地笑着:“啊,pai sei pai sei!一时激动,对不住啦哈哈哈,那退而求其次林姑娘咱们行个注目礼就好!” 高修面无表情地乜了他一眼。 毕竟是一顶帐篷里出来的,王少何等识趣,这会儿会了意,当即堆着笑,一边挥手一边往车的方向退:“那啥,可惜啦今个儿形势所迫时间不多,林姑娘咱们下次再约着出来见一面呗!我带你去吃旁边那家便利店的咖喱鱼蛋,他家番茄酱老好吃啦,你想吃几碗就吃几碗,我请客!” 说着说着也没等林清和回话,几步就溜远了,也是丛林里训练出来的敏捷。 “你还有这种性格的同事啊?”林清和若有所思地望着王少甩着塑料袋远去的背影,“一看就感觉挺闹挺乐观的,一起旅行也会多很多乐趣吧。” “不会。”高修面无表情道,“乐观主义者通常智商比较低。” “……” “回去吧。”诋毁完自己的同事,他依旧是一副面瘫模样,低声地催促她回家。 “知道了。”林清和牵着三个九退回安全门内,“大晚上的,你路上小心。” 高修“嗯”了一声,双手插袋地看她往回走。 三个九明显的舍不得,林清和绷着全身的力气拽住它。 “你乖一点。”她轻声道。三个九可怜兮兮地“嗷呜”了一声。 结果三个九乖乖跟着走了十来米了,林清和自己又忍不住回了头。望一眼,高修还直直地立在安全门外,头上压着鸭舌帽,看不清表情。 路灯昏黄,阴影斜长。 这一刻,她只恍惚感觉,他还是少年时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码字这么慢:) ☆、07 抹茶 第二天,林清和在一楼画廊打着哈欠坐着画了几张素描,也许是因为工作日的原因,人不多,一路下来画得断断续续的。 到下午日光晒得暖洋洋地透进工作室来,光线太能影响人的情绪了,她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跟旁边也在打瞌睡的一个实习生讲了一声,收拾收拾东西就溜出去了。 minus one在创意园a区,她吊着一只手往b区的方向走,大概也就十分钟左右吧,就推门进了一家咖啡屋。 “欢迎光……哎,你来啦。”高小桃本来正趴着点餐台上煲剧,一听铃响就条件反射地抬头,见是林清和进门,又松懈地趴了下去。 “怎么还是一个客人都没?”林清和熟门熟路地坐到高脚凳上,“要一杯抹茶拿铁,热的。” “又喝牛奶?工读生小哥去送外卖了,你自个儿等着吧。”高小桃犯春困不愿意动。 林清和托着腮敲了敲台面:“有你这么当老板的吗?这么懈怠生意。” “生意什么呀,”高小桃眼皮都没抬,“我说你们这创意园进驻的都是些什么工作室啊,搞艺术的不喝咖啡能行吗?逼格都扔哪里去了?” 第6节 “你一杯美式卖差不多三位数,这不打劫嘛,谁肯上门来?”林清和也趴台面上去了,“艺术家很穷的你知不知道?” “这就是你天天来我这喝东西不给钱的理由?” 林清和毫不在意:“你煎饼果子的生意做得那么红火,请我一杯半杯算什么。” 几个月前高小桃从企业辞职,问她爹借了一笔钱打算开个充满小资情调的咖啡屋,一完少女时代的梦想。地址呢,说是选来选去,但其实只用了一分钟就选中了minus one所在的创意园。 “我绝对没有私心!”高小桃信誓旦旦地表示。 林清和乜了一眼她房间里挂着的画,“哦”了一声:“友情贴士,他不喝咖啡,只喝酒跟白开水。” 其时时值寒冬,冷的够呛,正提着笔准备给咖啡屋取名字的高小桃手一抖,就写下了“温酒居”三个字。 一间咖啡屋叫做温酒居,这是很跨界的行为,crossover,高小桃宣称道,充满了艺术之美。 然而那些午饭时间推门进来的艺术从业者们并未领会到这种美。 “麻烦要一份鳗鱼定食……没有?那拉面有吗?寿司呢?……都没有?那你们这里究竟卖什么?……卧槽!你们一家名字是日式食堂装修也是日式食堂的店为什么会卖咖啡!88块一杯美式你们怎么不去抢!” “我欠我爹多少钱他们能理解吗,我又没坑人,我咖啡豆多贵啊,牛奶都是当天空运过来的,还随杯附送小甜点,他们怎么能拿我跟那种街边的加盟连锁店比呢!”高小桃声泪俱下。 基本上没人理她。 一直这么亏下去不是办法,少女时代的梦想也不能这么草草收场,高小桃垫高枕头想了好几宿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直到第三个晚上福至心灵,她早早起床在温酒居门口架了个煎饼果子的摊儿。 此举成功挽救了她账面上的赤字。 工读生小哥也是这个时期请的,还添置了一辆粉色的电单车,专门用来送煎饼果子外卖。 至于咖啡嘛,还是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买。 “梦想不死。”高小桃一边做煎饼果子一边握拳坚持。 *** 林清和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啊,差点忘了恭喜你。”高小桃枕着手臂看她,“今年终于满六岁了哦,林清和小朋友。” 林清和放下杯子,向她摊出手:“谢谢阿姨,麻烦礼物。” 高小桃顺手砸了她一拳,弓身从玻璃冷柜里端出一个6寸大的抹茶蛋糕。 “你把我这只手也废了,我老师得上门找你拼命。”林清和坐下来,从盒子里翻了两把勺子,递了其中一把给她。 “那我得赶紧下手。”高小桃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随后把勺子接过来,“你快挖第一口。” “你不给我点蜡烛啊?”林清和一脸的不满意,“我四年才过一次生日,你要不要这么寒碜。” “老娘一大早起来给你做生日蛋糕,你就知足吧,你看抹茶粉撒的够不够?快尝尝。” “啧。” 林清和翻了个白眼,没过一会儿又憋不住笑了,这才使着勺子去挖蛋糕。 高小桃一点就着:“欸!林清和你!怎么能从正中心挖起啊我去!就不能正常一点从角落开始吃啊你!破坏美感啊你!怎么考进艺术学院的啊你!” 林清和懒洋洋道:“我这不辍学了嘛。” …… 午后三四点,日光温和,正是一天之中最慵懒的时间段。 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姑娘头挨头地坐在一起,一边吃蛋糕一边闲聊。 “欸,你知道修哥回国了吗?”高小桃给她弄了杯抹茶拿铁。 “知道。”林清和点头,“我们昨晚见面了。” 高小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第一时间去找了你啊。” “第一时间回家,有什么不对?”林清和轻飘飘地乜她一眼。 高修家就在她家隔壁,一条小径之隔。 高小桃“嗤”了一声:“他家钥匙还在我妈那好好放着呢,他门都进不了,回什么家?” 林清和又挖了一勺蛋糕,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我生日嘛。” “你生日了不起啊,山高水长地回来第一个见你。”高小桃习惯性逗她,“你是他哪位?” 林清和没什么表情,还是一心一意地对付着自己最爱的抹茶蛋糕,嘴里模糊不清道:“他不从小说到大嘛,我是他妹。” “你们这乱七八糟的关系。”高小桃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我才是他妹,你算哪门子的妹。” 林清和咬着勺子,含糊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女二哈哈哈哈哈 ☆、08 火锅 好像才坐了没一会儿,日头就开始渐渐西斜了。 林清和摸出震动的手机看了看新短消息,继而跳下高脚凳将高小桃的电脑屏幕合了起来,“我们工作室等一下去打边炉,带你去蹭一顿?” 高小桃还在水槽边上擦杯子,问了一句:“人齐吗?” 林清和把干布递过去,道:“反正他会在。” 高小桃将手浸在水槽里,仰头望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儿,道:“哎,算了,你们好好吃饭,回头如果要人接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林清和说:“怎么这回这么矜持?” 高小桃把马克杯逐个逐个上墙,说:“上星期过去你们工作室送趟外卖都差点把他吓出心脏病来了,让他缓缓。” 林清和恶作剧地笑了笑:“也是,他年纪大了,你千万悠着点儿。” “他才三十七!”高小桃举起个红色的马克杯作势要砸她。 “哎哎哎,我病患!”林清和连忙指了指自己包着夹板的手,见高小桃把杯子放下,又多嘴地说了一句,“不是我说,你这审美就应该往另一个方向拐,他平生最恨这么恶俗的红。” “滚滚滚!你吃饭去!”高小桃柳眉倒竖,要赶她出门。 林清和成功扳回一局,笑着跑了出去。 店门外,许浩然的车子敞着窗泊在一边。 “再晚一分钟都让你自己走过去。”那种俊美的脸拽了吧唧地从里面露出来。 “师兄你这是何说话!”林清和连忙拉开副驾座的车门,“师妹我好生心伤!” 许浩然一脸嫌弃:“你给我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跟老头子学的什么坏习惯。” 林清和没当回事儿,利索地绑上安全带,回头望了望后座的人,一个两个三个…… “老师呢?”她问其中一个实习生姑娘小赵。 小赵脆生生地回答:“老师自己打车去。” 傅一没车,也从来不开车。 “干嘛要自己打车?又不是坐不下。”林清和本来还纳闷了一下,后来一转头看见温酒居的招牌就又反应过来了。 啧,一个奔四的大叔,躲个小姑娘躲成这样,真够出息的。 *** 许浩然在市中心一间挺高档的火锅店订了个包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门,一眼就看见傅一翘着个二郎腿坐在那里涮羊肉。 “老师您忒不厚道,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就吃上了?” “您都吃空俩盘子啦!” 傅一隔着一层白烟含糊不清道:“混账!这是对你们的惩罚,有你们这样让师长饿着肚子等这么久的吗?啊?” “快快快,肉熟了肉熟了,赶紧坐下吃!” 然而几个实习生并没有听他讲话。 “一个个匍匐荒野的野蛮灵魂!没有理想,没有方向,没有敬畏,为了区区口腹之欲就成了这副模样,可耻!当真可耻!”没抢到最后一片肉,还被一众年青人撬飞了一只筷子的傅一,只能愤怒地用另一只筷子蘸酱。 这就是传说中赤`裸`裸的前人涮肉后人吃,呜呼哀哉!当代教育的失败由此可窥一二。 傅一一向内心戏很足,这会儿思及悲愤处,当即拍案而起,一声大吼:“来人呐!上酒!” “关着门呢,谁听得见?”许浩然冷静地吃着肉,“要酒自己按服务铃,另外安排好后续,喝醉了我不会捡你回去。” “孽徒!孽徒!为师养你何用!” 傅老师巴不得喷一口血以示伤痛,这会儿连手里最后一根筷子都扔了,捂着心口颤巍巍地坐下来自己找服务铃。 *** 很多艺术从业者都嗜酒,傅一不是这个例外。 “酒能激发人的想象力,在微醺的状态下进行创作是最为合适的,介于理性和非理性之间,我们对美的理解会超脱于日常之上。”自称酒仙的傅一如是道。 但其实他哪里有过什么微醺状态? 他一杯倒。 还是啤的。 minus one真正的酒仙是林清和。小姑娘承了母上的基因,千杯不醉,连高修高中毕业时那顿逃不过的庆功酒,都是她逃晚自习出去救的场。 一顿火锅吃到十点多,桌上的人已经趴下一大半了。 几个实习生还幸存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年轻。许浩然也喝了点儿,但没醉,不过也是不能开车了,回去只能喊代驾。至于傅一?老早睡着了。 结账之前,林清和给高小桃发了个短信,高小桃回了个“即到”。 说到就到,这真是一个来去如风的女子,刚收到短信没多久,就开门进来把傅一搬走了。 “喝了多少?”高小桃临出门前问了一声。 “一罐?”林清和起身摇了摇傅一座位上的啤酒罐,“大半罐。” “那很快醒,我先送他回去。”高小桃不愧是被傅一敬为女子拳击手的人,扶着个一米八的汉子出去全不费力气。 解决了最麻烦的那个,剩下的也不算什么。 几个实习生都住在大学城,许浩然的房子也在那附近,所以就索性喊了代驾一车送回去。林清和住反方向,不方便蹭车,看时间地铁还没停运,就干脆走几步搭地铁回去。 第7节 “要能安全回去没被绑架,就给我发个1。”许浩然上车前颇有良心地吩咐她。 “这才十一点不到。”林清和不以为然,“你们快回去吧,学校门禁时间差不多了,别让他们又被锁在外面。” 许浩然随意地点点头,代驾会意,车子咻地一声就飞了出去。 林清和吃了一口尘,站着咳了几声,才扯了扯帆布包的带子开始往地铁站走。 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了—— “清清?” 会这样喊自己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林清和一时还没辨认出这个声音是谁,就已经下意识地回了头。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逆着光,她半眯着眼睛,花了几秒才认清眼前的人。 “陆轩?” 她先是愣了愣,过了半晌,又转而翘着唇角笑了出来。 “好巧,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嗳呀~大家今天好心情~ ☆、09 陆轩 月色温柔。 夜幕之下的停车场,站着一个白衣黑裤、眉目儒雅的修长青年。 林清和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他带着一脸温和笑意,在空落落的通道那头向她缓步走来。 有一段时间没见,林清和此刻表现得还是挺高兴的:“什么时候过来b城的?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你的手机呢?”陆轩站得近,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时还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 “手机?”突然这么一问,林清和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轩说:“我给你打过电话了,但是你关机。” 林清和连忙退开一步,翻了一下包包里面的手机。手机黑着屏,按不亮,应该是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她低头时,正好后面有车要过道,陆轩一边轻轻将她往旁边带,一边说:“本来打算找你吃饭的。” 林清和仰起脑袋看他:“怎么不早约呀,今晚师兄请吃饭,早知道叫你过来蹭一顿了。” “你们工作室聚餐,我不好打扰。” “这有什么打不打扰的?一个学校出来的老师跟学生,你又不是不认识。” 陆轩抿了抿唇:“今天过来,主要只是想见见你。” 林清和笑着看了看他:“听你这么说,这会儿该不会是特地来碰我的吧?” “还真是。”陆轩也笑,“刚才向许师兄打听了一下你的位置,抱歉。” 林清和捏着帆布包的带子,还是笑,却没说话。 陆轩习惯了她这样,也不觉得不自在,主动转了个话题:“听说你被木材砸到手了?” “嗯,出了一点意外。”林清和动了动左手。 “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陆轩说了她一句。 林清和侧了侧头:“我挺少这样的吧?” 陆轩提醒她:“上一回过生日也受伤了。” 林清和顿住唇角,眉头一挑,再度笑了出来:“好像是。” 陆轩顺着这句话往下,道了一声:“生日快乐。” 林清和眼睛眯眯的:“谢谢。” 沉默半晌。 陆轩低头看她,她不着痕迹地低头看了看脚尖。 他突然问她:“今年可以送你礼物吗?” 见她不回话,停隔几秒,又道:“作为朋友的话。” “江湖儿女搞那种形式主义做什么,老师他们什么都没给我呢,你也别吃这个亏。”林清和拍了拍他的肩,委婉回绝。 陆轩“嗯”了一声,将视线从她那双坦然的眼睛上收了回来。 “那我送你回去吧。”他再次转了个话题。 “你开车过来的?” 陆轩点点头。 林清和见状摆了摆手:“从c城开到b城都累死了,你别来回折腾,这里到我家有段距离,我坐地铁很方便的,你呢,就好好休息,明天……” “清清。” 陆轩收住唇边的笑,温润的嗓音一字一句地打断她。 “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别这样。” 林清和还维持着脸上的笑,没作声。 “我不求其他,”陆轩看着她,“你别躲我,嗯?” 此刻也不能说别的,林清和只能没心没肺地装听不懂:“胡说什么呢,我没躲你。” “是吗。”他当然是不信的,但还是垂着眼睛笑了笑,“那就好。” *** 车窗外是b城璀璨的夜景,白色的沿海公路隔开了鳞次栉比的楼宇和沉默不语的海,稍稍打开一点缝隙,就可以闻见新鲜的腥气。 林清和坐在陆轩的副驾座上,又是无奈又是百无聊赖地捏了捏身上的安全带。 车里开着电台,正在播放的是夜间音乐节目,声音开得很小,陆轩也没怎么说话。 有点过于安静了,林清和心道,要不要她来想几个话题? 可是说些什么才好?以前的事情最好还是别提……现在的话,两个人交集少了许多,可以一起说的事情寥寥无几。 得使劲儿想想。 对了。前几天好像在微博上看见他们公司跟哪里一个可持续作业林合作的消息?“环保”这块招牌打得挺大的,也制造了一些社会声音。要不就说这个吧?虽然新概念家具什么的她也懂得不多,不过以现在这种情况而言,说工作上的事总比说生活的事要好一些。 这边林清和还在苦苦思索着怎么开口比较自然,那边陆轩就先把话抛了出来:“我们公司最近跟南美一个可持续作业林签了协议。” “我在微博上看见了。”林清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看你们公司最近做得风生水起的。” 陆轩笑了笑,手指一动,打了右转向灯。 “签约之前,我过去现场看了一遍。” 林清和随口“嗯”了一声:“感觉怎么样?” 拐过这个弯,就能看见他们小区门口了。 “挺不错的。”陆轩将油门松了松,温声道,“不过这倒是其次,你知道我在那里碰见谁了吗?” 车子缓缓驶入小区街道,接二连三的减速带让林清和感受到了一阵颠簸。她低着头,心下一动,看着自己绑着夹板的左手,久久,直到车子安静地停到家门前,才轻声应了一句。 “谁?” *** 电台正在播着深夜鸡汤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很难听。 陆轩手伸手关了音响,眼睛看了看挡风镜前方,又很快地转回来。林清和还是低着头,见车停下了,单手便要去解安全带。 陆轩看着她开锁下地,沉默半晌,也跟着下了地。 林清和掩上车门,对靠在车旁的人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你开了一天车,回酒店好好休息一下,别累着了。” 陆轩闻言笑了笑,没答她的话,反而自顾自地向斜前方走了几步。 林清和有些疑惑,抬头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看。这么一看,很快地,她就反应了过来。 在这几步之外的围墙边上,立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沉默男人。 高修。 陆轩温和地冲他点头致意。 “修哥,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戏份应该很少?我讨厌修罗场哈哈哈 (明天要去拜山,可能会迟点更,么么哒w ☆、10 号码 高修压着帽檐,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林清和心下有点忐忑,小跑着过来,仰着一张小小的脸蛋来回看这两个人。 陆轩望着高修。 高修垂眼望她。 “我不知道你真会赶回来,”林清和仰起头,细细声地先同他解释几句,“今晚跟工作室的人一起吃饭了。” 他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随后抬眼去看站在对面的陆轩。 陆轩还是惯常的一脸笑意。 林清和道:“我跟陆轩在饭店外面恰好碰见,他送我回来。” 恰好?碰见? 第8节 高修极其缓慢地挑了一下眉。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对面站着,让人看着有种隐隐的紧绷感,无论他们表现得是多么地若无其事。 “公司有事,我过来出差,顺道见见清清。”陆轩迎着对面的目光,自然又有礼。 高修一手插袋,没作声。 “上次见面也没听修哥提起。”就算高修不回应,陆轩也依旧将对话延续了下去,“本来不是已经计划好继续往南去的么,这才一个月不到,怎么会突然回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有些微妙,林清和找准机会挤了进去:“他项目结束了,所以先回来……” 哪知却被硬生生打断了。 两家别墅之间那盏路灯不知什么时候被修好了,如今倾泻了一地明亮的昏黄。林清和异常清楚地看见,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所透露出来的情绪,是冷和坚硬。 他一手搭在她艰难仰起的发顶,阴影盖住她的视线。 “回来陪她过生日。” *** 时近凌晨。 陆轩向两人礼貌道别之后,便转身上了车。 林清和思忖半晌,最后还是走了过去。驾驶座的车窗徐徐落下,露出陆轩那张始终进退得宜的脸。 “怎么了?”他温和笑着,“一副这样的表情。” 林清和站在一步之遥,脑海里的说辞转了又转,说出口的就只剩一句:“谢谢你特地来看我。” 陆轩慢慢收起笑,只是看着她。 林清和憋了半天,又憋出来一句:“你回去要好好注意身体,我听人说你们这行工作强度特别大,你胃不好,不要太拼。” 陆轩扯了扯唇角,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你还会关心我,我很开心。” 林清和有些不自在地用指骨挠了挠太阳穴。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打破沉默:“本来想着只要费点时间,我总能调整过来,今天实在没忍住,贸贸然地过来,吓到你了,抱歉。” “你别说这种话。” 林清和微微蹙着眉,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末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单手在帆布包里动作艰难地东翻西翻,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包又红又绿的小玩意儿。 她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小玩意儿递过去:“给你。” 陆轩看着那包草莓味的跳跳糖,微微愣了愣。 “吃一点这个,精神一点。”她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便干脆什么也不说地跳开几步,冲他挥手道别。 不远处,高修正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陆轩捏着那个廉价的塑料包装,心下百转千回,过了很久,才搭着方向盘笑了出来。 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她也是说着同样一句话,给了他同样一包草莓味的跳跳糖。 *** 两个人安静地目送陆轩的车开走,开远,直至消失在拐角。 林清和收拾好心情,回头,几步走到他身边,仰头问他:“等了多久?” “没多久。”她靠得太近,几乎都要贴到他身上了,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小步。 啧,这个人。 林清和察觉到他的动作,低头撅了撅嘴,自己也装模作样地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几点了?”她问他。 高修抬起手腕瞄了一眼:“二十三时四十六分。” 他报时间的方式从来没变过,文诌诌的。不像她,就爱用十一点九个字这种偏向方言的说法。 “开始的半个小时,加上现在十几分钟,”林清和侧着脑袋数时间,“你连一个小时都凑不够,就敢放话说陪我过生日啊?” 高修垂着眼睛,没吭声。 林清和心里可惜死了:“你要是早跟我说多好,我也不用那么无聊在那儿一边看老师发疯一边喝酒。” 高修抓到重点:“喝酒了?” 啊,说漏嘴了。 林清和假兮兮地挤了个笑出来:“就喝了一点点,小拇指这么一点点。” 高修面无表情地训她:“别到处跟人喝酒。” “知道的。”林清和乖乖听训,“不过今天例外嘛,是跟老师他们一起,又难得我生日。” 的确是,高修也没就这个问题为难她太久,只问道:“你手机呢?” “手机?”林清和翻了翻自己的包包,把手机翻出来,“没电了。” 高修“嗯”了一声。 林清和转过弯来:“你找过我?” 高修又“嗯”了一声,然后默默从裤袋摸出一部手机。 林清和一瞬间眼睛就亮了:“你终于舍得买手机啦!” 她高兴得脑袋一个劲儿往他怀里凑,肩膀挂得好好的包包带随着动作滑到臂间。高修沉稳地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手直接捞过那个又重又乱的帆布包替她拎着。 林清和丝毫没在意,还自顾自高兴着呢,只握着手机撑在他的小臂上:“哎,我充电宝呢?好像在包包里,你找一下,我要充一下电。” 高修沉默地看了一眼她家大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她带笑的眼睛,没作声,照做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家门前用充电宝充了几分钟电,林清和摁了电源键,把自己银灰色的手机递到他手上,又把他那台同型号的黑色手机拿过来。 按亮屏幕才想起还有输密码,她把手机翻过去让他输,没问,也没偷看。 不过高修没接过来,反倒直接念出了密码:“0229。” 闻言,林清和没掩饰住,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我又没逼你,你干嘛用我生日做密码?” 高修面无表情地解答:“今天买的。” ……啧。 林清和摁着密码,刚刚翘起来的唇角又垮了下来。 高修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顺利解了锁进入主页,里面空空如也什么app都没装,全是系统自带的。林清和点进通话页面,上面齐刷刷一排拨出记录,都是她的号码,没存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的新号码?”她问他,她换过手机号码,没能告诉他。 高修道:“三个九脖子上挂着。” 为防走丢找不回,傻柴的项圈上吊着个金属小牌子,上面刻着她的联系信息。 林清和想起来,“哦”了一声,用他手机直接拨了号。没过几秒,他手里那台银灰色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探头去看,一长串的数字下面,显示着b城的字母全称。 不是c城的。 于是林清和垮下去的唇角,又翘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他们的时代是四字密码时代:) ☆、11 礼物 夜风微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悠长的虫鸣,两个人站在无人的街道上静静讲话。 “昨天去到c城是什么时候了?” “四点多。” “休息了吗?” “嗯,轮流开车。” “这个项目结束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有个建筑摄影的项目。” “哎?你一个搞自然摄影的,怎么连建筑的活儿也要接?” “临时替一下同事。” “你们杂志社做地理一个方面还不够,最近几年爪子都要伸到别的领域方面去啦?” “正在筹办另一本期刊。” “专心做一个领域多好……你接的这个,位置在哪里?” “就在国内。” “所以,近期应该不会突然就跑到什么连信号都没有的地方去吧?” “不会。” “那就好。” 突然一阵风过,温度有些低,她穿得单薄,不自觉缩了缩身子。他侧身,替她挡住了风口。 “对了。”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林清和凑过去看他手腕上的表,离今天过去还有几分钟,她单手扯了扯他t恤的下摆。 “现在零点还没过,我是不是还能要礼物?” 高修面无表情的模样:“你不是说有相纸就够了?” 林清和“啧”了一声:“要不要这么小气。” 高修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角:“想要什么?”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林清和眉开眼笑,心里算盘打得哗哗响,首先扔出一句:“先声明,我手拐了,无论出什么事,你都千万要顾着点儿。” 第9节 这丫头。 高修挑了挑眉头。 正是机会,林清和趁他没反应过来,迅速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单手紧紧箍住他的腰。 她站得摇摇欲坠,高修怕她崴了脚,下意识微微俯身,扶住了她的后背。 林清和一头扎进他怀里,决心先发制人,管他接下来什么反应呢,一串话先喊完再说:“我手拐了!你别推我!一推就疼!” “……” 被她这么一喊,高修原本打算撑开她肩膀的手,居然当真就没再动。 林清和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下摆,抵着他的腰,攥得紧紧的,侧脸则放任地贴在他的心口。他身上夹杂着衣服淡淡的皂香与车厢特有的气味,她小动物一样,用鼻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这么久没见,再加上我生日……以我们的交情,抱一下不为过吧……”她埋着头,声音很小,要很仔细才能听清。 路边的桂花树簌簌地落下一阵细碎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风裹着这股花香,变得愈来愈冷。 不知道为什么。 血液安静回流心脏,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剥离,异常焦灼。 高修没说话,默默地将帆布袋扔下,用另一手轻轻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霎时间,骤觉心底涌起一股委屈,林清和忍不住咬了一下他心口的那块布料。 高修将下巴抵在她发顶,没敢动,怕弄到她的手。只能一边控制着力气,一边分散注意力去数时间。 他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从一到六十,一分钟过去。 不远处的拐弯角投来一阵车头灯光。 他往后退开一步,垂着眼睛慢慢松开手。她还想跟过去,被他按住了,声音低沉道:“别压到手。” 林清和百般不情愿地站直了身体,没抬头,模模糊糊地咕哝了一声:“没压到。” 高修“嗯”了一声,弓身捡起她的帆布袋,又将自己扔在脚边的登山背包甩到肩上。 林清和还沉浸在情绪里,只耷拉着脑袋,望着他的动作。 他把帆布袋递过去,顺道捏了捏她的脸颊:“回屋吧,兰姨回来了。” *** 瞿秀兰高兴得脸都快笑开花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呀?刚去隔壁小区的朋友那里搓麻将赢了点小钱,一到家门前,居然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高修。 她连车门都没掩好就急急快步走了过去,三个九从后座窜到前座,也跟着“嗷嗷嗷”地扑了过来。 “哎呀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到步的?要回来怎么不事先说一声呀!这都多少点了,怎么还站在外面?吃过饭了吗,是不是还饿着呀?哎呀,早知道我就不出去在家给你好好煮一顿洗洗尘了!” “我吃过了,兰姨您不用费心。”高修顺从地任她围着自己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就一顿饭的功夫,能费什么心!”瞿秀兰大皱眉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都凹成这样了!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我就说你往外跑那么久做什么,好好养出来的一身白皮子都没了,你看看你又瘦又黑的样子,姑娘们见到呀,都跑光了!” 高修抿了抿唇,想辩解。他只是穿着衣服看上去清瘦,但底下肌肉还算结实。 但瞿秀兰哪管他想说什么呀,一个劲儿就把他往屋里带:“我白日里炖着汤的,快进来快进来,我给你舀两碗喝。” 高修嘴里那句“不用了”还没说出口,就被瞿秀兰反手打了回去。 “几年不见,你可千万别跟兰姨说什么不用不用的,生分!我还得好好盘问盘问你都去了些什么地方呢,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打过一个电话回来,怎么搞的你?一点良心都没有,非要兰姨结结实实地训你一顿啊?” “……” 几年不见,这位邻家阿姨的唠叨功力也是日渐增长。高修望了一眼在后面抱着三个九眯眼笑的林清和,默默地放弃了挣扎。 *** 瞿秀兰行动极其迅速。进屋、开火温汤、小菜装盘这么一系列事情做下来都没花几分钟。 高修刚坐下来就喝上了汤。 “小伙子多喝点儿,本来林清和摔断了手,我炖来给她补骨头的,不过她补不补都无所谓了,倒是你,一定要多喝点儿。”瞿秀兰乐呵呵地收了高修不辞千里带回来的手信,坐在对面一边帮他夹小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林清和:“……” 这到底是不是亲妈? 要光是催着吃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瞿秀兰远不止如此。你永远不能低估一个中年妇女的好奇心与话痨程度。 “刚从哪里回来的?” “阿根廷?那得转机飞好长时间吧?” “听林清和说你拿奖啦,打算什么时候开摄影展呀?” “我还记得你拍了一张杂志封面呢,在那啥,加拿大?那时候该有多冷啊?” “你们队伍资金充不充足啊,不会天天在外面扎帐篷睡吧?” “同事都是小伙子?也得有几个姑娘吧?漂不漂亮呀?” “你也应该找着女朋友了吧?” “是中国姑娘还是外国姑娘呀?” “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兰姨瞧瞧啊?” 林清和正喝水呢,闻言一口水差点没往气管进。所幸她控制力不错,憋住了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暗搓搓地伸长了耳朵偷听。 高修若有所思地睨她一眼,随后将勺子放了放,平声回了句话。 “还没找?”瞿秀兰大失所望,“哎呀你这孩子!都多大岁数了,还不找,真要着急死你兰姨呀!” 高修低头喝汤,没接她老人家的话。 林清和转身放水杯,悄悄咬住上扬的嘴角。 瞿秀兰还在那边痛心疾首地进行教育,高修估计也是顶不住了,将碗里的汤喝完,站起身来就要告辞。 瞿秀兰拦着他:“反正你就住隔壁,这么着急做什么,再陪你兰姨说说话。” “时间不早了。”高修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出去找酒店,兰姨您也早点休息。” “找酒店?找什么酒店?”瞿秀兰不解,“你家房子干净的,不落尘,小桃妈妈每周都请人过来打扫呢。” 高小桃是高修的堂妹,自从高修离开b城之后,他家的房子就是小桃妈妈在照应。 “我没钥匙。”高修顺手收拾了一下碗筷,“得明天再过去要。” “哎,不用你。”瞿秀兰制住他收拾的动作,冲林清和打了个手势,“林清和你去洗个碗,然后把客房收拾一下。” “……”林清和低头看看自己拐了的那只手。 高修没肯:“不用了兰姨,我出去比较方便。” “方便什么呀方便?”瞿秀兰把他往椅子里按,“现在都快一点了,你又没车,咱们小区是能靠脚走出去的嘛?” 高修还是没肯:“我叫个车。” “叫什么车?又折腾又浪费钱,不管,不就是睡一宿嘛,兰姨从小看你长大,你就跟林清和他哥似的,一家人见外什么呀,明天睡醒了兰姨带你去饮个早茶,多好。” …… 林清和没什么表情,靠在冰箱门上咕咚咕咚地灌着水。心想要是哪天高修真能一口回绝她妈妈这句话,那就好了,那他跟她就算是真正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的主线好像是婚后(预想中w 最近没什么时间写,不过这文真是平淡得一放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啊哈哈哈哈哈 ☆、12 中发 一见他默认,瞿秀兰赶紧又去厨房舀了一碗汤。 林清和都有点心疼高修的胃了,亏他还能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 “哎,对了,林清和。”瞿秀兰端着汤出来,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刚才进小区门口正好看见陆轩的车出去,他送你回来的?” 林清和悄悄望了高修一眼,避重就轻地“嗯”了一声。 “你们和好了?”瞿秀兰挺高兴地追问了一句。 “什么和不和好的。”林清和低头喝水,“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瞿秀兰有些可惜道:“哎,你们这些小年轻,我就担心你们两个认识这么久突然谈恋爱会不合适,陆轩多好一孩子啊,你怎么就……” “行了,你们聊,我先去收拾客房。”林清和生怕瞿秀兰要讲出些什么难收拾的话,连忙自己转身趿着拖鞋先溜。 等仔仔细细地把一楼客房收拾过一遍,她便哒哒哒地回房洗澡,刚才在屋外风大没发觉,这会儿进了屋才感觉自己一身酒气。 因为折了一只手,行动很不便,洗澡费了不少时间。等她披着半湿的头发再度下楼,客厅里已经只剩高修一个人了。 他随意地坐在地毯上,似乎是在想事情,三个九把下巴枕在他腿上打瞌睡。 林清和走过去,问他:“我妈睡了?” 他颔了颔首。 “你呢,这么晚了,还不睡?” “胃有点撑。” “辛苦你了。”林清和有些抱歉似的,“我妈太高兴了。” “没事。”高修没什么表情地摸了摸三个九的脑袋。 林清和拨开茶几上厚厚堆叠的杂志,腾出个空位坐下来,正好斜对着他。 她刚洗完澡,穿着一件烟灰色的直筒睡裙,船领,半袖,裙摆刚好到膝上十公分,赤着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半湿的头发与皮肤仿佛还在冒着蒸腾的水汽,高修没多看,匆匆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睛。 林清和没注意到他的视线,百无聊赖地伸脚踢了踢三个九的下巴。 三个九犯困地“嗷呜”了一下,很想爬起来玩,但是实在是困得抬不起眼睛了。林清和觉得好笑,又轻轻地踢了踢它。 高修及时握住她的脚踝,平声道:“好不容易睡了,你闹它做什么。” “就是看它睡得那么开心才想闹。”林清和右手往后撑着茶几,微微一动脚踝,圆润的大脚趾就碰上了他的手腕。 第10节 高修本来都已经打算松手了,被她这么突然一碰,一瞬间手心一紧,便从脚背到脚板将她小巧的脚丫子整个裹了起来。 “……” “……” 刚洗过澡,她的皮肤很热。 可他的手更热。 林清和咬了咬嘴唇,没动。 高修缓了缓才回过神来,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声音还是低低的:“不早了,上去睡吧。” 林清和把脚收回来,两个脚丫子略显局促地剪在一起,说:“头发还没干。” 高修抬眼,见她湿着头发坐在那儿,便问:“吹风机放在哪里?” 林清和指了指电视柜的第二格。高修轻手轻脚搬开沉睡的三个九,起身去取。 “你帮我吹?”看他拿着吹风机到墙角找电源插口,林清和打趣了一句。 “转过去。”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背对自己。 林清和有点吃惊:“真帮我吹啊?” 高修轻飘飘地乜了一眼她吊在脖子上的左手。 ……哦。林清和撇了撇嘴。敢情人家关怀病患呢。 吹风机林清和挑了贵的买,用起来噪音没有那么响,不过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这种程度的音量也实在是够响的了。 因为经常漂色,她的发丝受损严重,时间长了就变得很难吹干。高修沉默而耐心地,一手拿着嗡嗡运行的吹风机,一手撩开那头又浓又厚的中发。 他的动作很笨拙,但力道很轻,没有扯疼她。反倒是那几根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插`进发间时,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头皮,让她时不时有种酥麻感。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的手指随着她的动作,滑过了她颈间的皮肤,然后又很快地离开。 这么一个站一个坐地沉默了几分钟,渐渐地,他握吹风机的手不怎么动了,林清和抬手摸了摸自己越来越烫的发顶,向后仰了仰脑袋。 “阿修。”她喊了他一声,发顶抵着他的腹部,一双猫儿眼直直地向上望,“我头发要焦了?” 高修回过神,面无表情地关掉电源。 然后面无表情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过于宽松的衣领。 林清和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条睡裙的质地比较容易滑落,领子又有点大,刚才自己还一个劲儿地向后仰…… 不过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看到就看到,反正高修也照旧是一副面瘫模样。她看着他默默卷电线的背影,不甚在意地晃了晃腿。 *** 高修将吹风机收回原来的位置,一回头,就看见小姑娘趴在楼梯扶手往下望,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 “还磨蹭?”他声音却依旧是平板得没有起伏。 “再一会儿。”林清和没动,还是那么懒懒地望着他,也不知道在望些什么。 高修垂下眼睛,慢慢走到餐桌边,拎起自己扔在地上的登山背包,拉开拉链之后在里面窸窸窣窣地摸出一台相机,最后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林清和歪了歪头:“拍我?” 高修淡淡道:“别动。” 咔嚓一声。 他站在地面,稍稍抬头,调节焦距,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快门。宝丽来嗡嗡震动了一下,便安静地吐出一张相纸。 林清和半眯着眼睛,向他摊开手。 他没把相纸给她,反倒拉开工装裤侧袋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另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木雕。” “给我的?”林清和接过来,有些讶异。 “嗯。” 那是一小块胡桃木,半个手掌大小,刷着白漆,简约而灵动地刻着一张女性的脸庞。而无论是这张被刻的脸,还是雕刻者的手法,都令她感觉无比熟悉。 “这是我?”她看着胡桃木上那张双目半敛、唇角微翘的脸,神情与她现在如出一辙。 “嗯。” “你见到allen levine了?什么时候的事?” “之前在加拿大。” allen levine今年七十岁高龄,是加拿大当代的国宝艺术家,也是林清和最崇敬的木雕从业者。她从一开始接触木雕到现在,就没少受他的风格与主张影响。 林清和摩挲了一下手里的胡桃木,笑容柔软得不像话。 “这是正经的礼物?” “嗯。”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 高修手里拿着宝丽来,望着那个小小的人儿轻巧跳下几层楼梯。 “看脚下。”他沉声提醒。 她没理,带着满满的笑意从上面跳下来,隔着三层阶梯停住,两个人眼对眼看了半晌,她蓦地低下头,附在他耳旁软软糯糯地吹了一口气。 “我好喜欢。” 她的声音又轻又撩人。 如同纯白色海鸟在春天到来之时所换下的最轻、最软的羽毛。 高修没敢动,握着相机的手背渐渐地连青筋都浮了起来。 小姑娘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察没察觉,得了礼物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话,连谢都不道,转身就笑眯眯地跑了。 ☆、13 老师 第二天林清和醒得挺早,洗漱完毕下来也才不过八点多。 一下楼梯,睡饱了的三个九就“嗷呜”一声扑了上来,她熟练接住这体重不轻的傻柴,拧头望了望楼梯旁边的那扇门。 门开着。 人没了。 她领着三个九屋里屋外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啧”了一声,趿着拖鞋一头扎进了厨房。 瞿秀兰哼着曲儿,正在洗食材准备炖汤。林清和拉开冰箱门,随手拿了瓶水拧开就喝。 瞿秀兰拧头训她:“多大个人了还天天喝冷水,不晓得照顾自己呀?” 林清和晃晃水瓶:“这放零度,常温的。” 瞿秀兰说:“常温不是冷?仔细喝坏你的胃。” “好好好,我不喝了。”怕她又习惯性地唠叨上,林清和及时转移话题,“我们早餐吃什么啊瞿女士?” 瞿秀兰抬抬下巴:“买了鲜虾肠粉,温在锅里,豆浆搁在旁边,你自己端碗拿筷子。” 林清和“哦”了一声,弓身去翻消毒柜。翻着翻着,没憋住,举着筷子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不是还有个人吗?哪儿去了?” “你说小修?”瞿秀兰把猪大骨烫了一遍去沫,随口回道,“他说有事,一大早就出去啦。” “你不是说要带他喝早茶去嘛?” “急什么?茶什么时候不能喝?他就是去见小桃妈妈了,昨晚听他说准备把房子重新装修一遍,这会儿过去拿钥匙了吧?” “装修?”林清和抬了抬眼睛,“他打算回来长住?” “哎,说是打算将房间都打通,另外再弄个大点的暗房出来,我也没多问。”瞿秀兰一边把药材放进炖盅里一边道,“他家房子太久没住人,装修一下也好,重新刷个漆,干净一点儿住起来也舒坦。” 林清和侧着脑袋看了看天花板,没再说话。 瞿秀兰开了抽油烟机,头顶发出一阵均匀的嗡嗡声,白色烟雾袅袅地往上飘。 林清和熟练地将酱汁倒进装肠粉的碟子里,筷子东掀掀西掀掀掀开那层薄薄的粉皮,戳起了最里面一枚晶莹的虾仁。 虾仁又饱满又新鲜,她“啊呜”一下吞掉。 好弹牙。 又美味又弹牙。林清和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想。b城真好,天天都能吃到这么鲜的虾。 *** 差不多九点半的时候,林清和估摸着过了上班高峰期,便上楼换了身外出的衣服,短打高领背心加破洞直筒裤,随手反套一顶深蓝色的训练帽,在玄关前弯腰穿球鞋时露出一截纤细的腰。 三个九蹲在地板上乖乖地瞧她。 半天不见它扑上来,她拿脚尖碰了碰它下巴,有点不是滋味地说了一句:“怎么感觉他回来之后,你都没以前那么黏我了?” “?”三个九傻乎乎地甩了甩尾巴。 林清和撅了撅嘴,又小小地踢了它一下,这才“哼”地一声转身出门。 地铁已经过了限制人流的时段,车厢里很松动,开门关门也迅速,没一会儿就到了站。minus one离地铁口也就十来分钟的步行路程,林清和在路边买了一杯玉米汁,一路喝一路晃荡过去。 工作室空寥寥的,来上班的只有昨晚没醉倒的两个实习生,两个人见了她问声师姐好,就各忙各的去了。 林清和把玉米汁喝空,扔塑料杯时动了动自己的左手,心里默默数着拆夹板的日期。 挺久没握雕刻刀了,手总有些痒。技艺是生疏不得的,得持续不断地练,一旦不练了就很容易手生,这是大忌。林清和担心这个问题,所以之前其实也试过用工具辅助固定木材,但下刀的时候不知怎的总觉得不顺手,习惯实在难改,干脆就不折腾了,安安静静等个把星期完全痊愈再说。 这会儿她无所事事地拿着炭笔在画板上乱涂乱画,结果还没画几笔呢,大门口就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一个人。 林清和懒洋洋地抬了抬眼,道:“奇怪,您老今天怎么会起这么早?” 傅一白着一张脸,下巴上胡子拉茬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套,皱巴巴地套在身上。 “你这孽徒!”他捂着心口,气都没喘匀就开始指着林清和骂,“我这回一定要逐你出师门!你说什么都没用!哭崩天都没用!” 第11节 “我又怎么了?”林清和颇有良心地想替他老人家拍背顺顺气。 “你不仁不义!你欺师灭祖!”傅一不领情地一把拍开她的爪子,“平时惯坏你了,一天天地蹬鼻子上脸,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 “您这是要把我另一只手都废了啊?”林清和甩着被拍红的爪子,不咸不淡地,“怎么这么生气?这次打算逐多久?一天够不够?” 傅一狠狠地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一天你个头!我要废了你的内功!把你流放到崖底下去!让你好好地面崖思过十六载春秋!” “疼!”林清和“嗷”地一声捂住额头,“您这么生气做什么呀!” “你那朋友!”傅一顶着个鸟窝头低声吼了一句,“你怎么又把她招我那儿去了!” 林清和就知道是因为这事,也没怎么在意,就说:“你们住得那么近,桃桃有车,说要顺便送送你,我哪能推辞啊?” 还敢顶嘴,傅一只差没拿教鞭抽这小丫头片子了:“她穿着睡衣呢!怎么就顺便到火锅店去了?你开个二十多公里车顺便给我看!” 林清和自觉挺占理地应道:“你喝醉了,她担心你嘛,就送送你回家,又不做别的。” “什么叫不做别的!” 傅一面青口白地吼了一句,仔细一听,声音里仿佛微微带着些哭腔。 “他妈的那小姑奶奶都趁机把我给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将傅老师脑补成没有肚腩的中年帅大叔 :) ☆、14 听说 傅一活了三十七年。 这三十七年光顾着天才了,恋爱没怎么谈。 也不能说毫无经验,他自小一路开挂,长得又不丑,所以爱慕者甚众。在狂得上天的二十岁时期也试着谈过几个,谈就谈了,散就散了,不深刻,也没什么感觉。他没觉得有哪位姑娘是自己的谬斯,所以在他的作品里,男女之情时常是缺席的。 林清和严肃地提问:“那男男之情呢?” 傅一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恶狠狠地弹她脑袋:“扯淡!” 在这段对话的不久之后,高小桃就在他的生命中石破天惊地登了场。傅一见识浅,没遇见过高小桃这种阵势的奇女子,理所当然有点慌,慌了就想躲,躲又躲不过。既然如此,就只能这么顺理成章地被收了。 “桃桃行动力不错啊。”林清和不由感叹。 傅一脸色还是白的:“我的心灵跟肉体都被毁灭了,不清洁的灵魂没有审视美的资格,我得去西藏,去朝圣洗礼,立即,马上,right now,我身份证搁哪儿了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身份证放哪里。”林清和翻了个白眼,“没放家里?” “找了一圈没找到就跑出来了。”傅一沧桑地抹了一把脸,“我怕把那小姑奶奶吵醒,没敢动作太大。” 林清和吃了一惊:“你们在你家那狗窝过的夜啊?” 傅一色厉内荏:“混账!什么叫狗窝!” “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叫狗窝都算抬举了。”林清和抽了抽嘴角,“也亏桃桃不嫌弃,老师你就从了她吧,你看你这么一把年纪,也没别的二十岁漂亮姑娘肯死心塌地跟你了。” “好的不学,净学胡说八道!”猝不及防,傅一抬手就是一个脑崩。 “我走了,许浩然是个靠不住的,你要生性一点儿,帮我顾着点工作室,好好卖画儿,多挣钱,记得每天给我窗台上的小草莓浇水,顺便把披萨的外卖盒清掉,买点蟑螂屋,还有另外那啥,翟长川那老鬼交代了,这几天有建筑杂志的记者要过来取材,你好好配合人家工作,别偷喝我柜里的酒。” 林清和倒是不关心取什么材的问题,只伸着脖子问已经游荡出门的他:“你上哪儿去?西藏?” 傅一沉重地点了点头。 “你又没身份证,怎么上飞机?” “我搭高铁。” “高铁也要身份证。” “那我搭火车。” “火车也要,大巴你也别指望了,现在正规车站都要靠身份证买票,你以为现在还是多少年前你流浪远方那会儿呢?” “那我滴滴打车。” “打车?打什么车?从这打到西藏有没人乐意接单先不说,你手机带了吗?看样子没带吧?” “那我踩自行……” “自行车?你哪来的自行车?就你那么两步一喘的德性能踩上高原吗?你别给路人添麻烦啦,喊白车都来不及的。” ……这丫头片子有完没完? 傅一听得眼含热泪,顶着个鸟窝头,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话:“……我他妈腿着过去!” 不愧是当过人民教师的人,毅力可嘉。 怀着最后一丝恻隐,林清和不忍地将“猝死”跟“走失人口”几个字咽回去,默默闭上了嘴。 *** 在傅一像块阴天里没晾干的抹布一样飘走之后,林清和充分尽到一个情报人员的责任,转头就给高小桃拨了个电话。 高小桃听完她的汇报之后,显得大大地不以为意:“他钱包跟手机都丢在家,能跑哪里去,待会儿就自己回去了。” 林清和提出一个疑问:“又没现金又没手机,这么远路,他怎么过来工作室的?” “走过去的吧。”高小桃猜道,“他天没亮就开始出门了。” 林清和估摸了一下路程跟时间,不禁感慨:“不容易,你都把人吓成这样了。” 高小桃高深莫测地总结了一句自己的作战策略:“他那老古董观念,不吓吓转不过弯来。” 林清和只觉得好笑。 高小桃也不在意她的调侃,简单说几句就准备挂电话了:“回头再跟你聊,我现在在家呢,修哥刚刚过来了。” 林清和“嗯”了一声:“下午再去你店里。” “别又想去蹭免费下午茶,我今天不开门。” “你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人开什么店啊?” “你管我呢,我妈这会儿都快抱着修哥哭晕过去了,我不得陪着啊?” “这么夸张?”林清和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 “可不嘛,另外给你提个醒啊,”高小桃多嘴一句,“她老人家正张罗着给修哥介绍女朋友呢,姑娘们的照片跟档案压缩起来能有一个g。” 林清和先是被噎了噎,随后由衷赞叹:“你们一家真是行动力满分。” “哎,反正别的也不多说了。”临挂电话之前高小桃颇有义气地留了一句,“你看着办吧。” “关我什么事啊我看着办?” 林清和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无可无不可地撇了撇嘴就随她去了。 *** 直至下午三四点左右,傅一口中那个靠不住的忤逆弟子许浩然才施施然地踏进门来。 一进门,劈头就是一句问:“听说老头子被高小桃睡了?” “八卦流传的速度真是可怕。”林清和停住手中的炭笔,“你从哪里听来的?” 许浩然随手从静物摆盘里摸了个苹果出来,往衣摆随意一擦,咔嚓就咬了一口下来。 “他刚才去拍我的门了,问我借钱,我没肯,然后就开始求我载他去拉萨,疯了吧?” 林清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桃桃把他刺激得不轻。” “看得出来。”许浩然恶劣地嗤了一声,“跟我说起来的时候手都抖了。” 林清和忍俊不禁:“他人呢?你借钱给他了吗?” “借了50。” 林清和点点头:“也够他打车回家了。” 许浩然边啃苹果边摇头:“都四十的人,不省心。” 林清和想起傅一灰头土脸的样子,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 “对了。”许浩然把啃得干净的果核往她画架上竖着一放,“还有另一件事。” “你脏不脏?”林清和嫌弃地拨开那个逐渐氧化的果核。 许浩然一本正经:“给你当静物素描的素材。” 林清和无语:“谁要画这种奇奇怪怪的……” 结果话还没说完,又被打断了。不知道是不是体质问题,她认识的人都特别喜欢打断她的话,平时在人前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没有礼貌的人啊,怎么私底下一个个表现得这么没有素质? 许浩然才没空理她暗地里腹诽什么呢,只继续自己的话题:“高修是不是回国了?” 林清和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你又是从哪里听来了?” 印象中,许浩然跟高修没什么交情,这件事按理说怎么也传不到他那里去啊。 “没听谁说。” 得到肯定答案的许浩然反手用拇指往门口随意一指。 “就是刚刚停车,在门口碰见他了。” ☆、15 岩石 高修说自己接了个建筑摄影的项目,坐标在国内。傅一说这几天有人要过来取材,要积极配合。林清和没想到这两个人说的是同一件事。 隔着玻璃墙,耳边依稀可以听见岩底的涛声。 林清和扔开炭笔,将晕黑的指尖在工作围裙上擦了又擦,匆匆站起身来。 许浩然弓身将炭笔捡起,打量着她未完成的素描,头也不抬道:“擅离职守,小心我扣你工资。” “那么一丁点儿钱,扣不扣都没差。”林清和摆摆手,丝毫不在意地跑了出去。 跑着跑着觉得不对,姿态太迫切了,这才又收敛一些,停下来慢慢走。 第12节 然而,门口并没有高修的踪影。她扶着门框左右张望,石砌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许浩然瞎说的? 不会。 许浩然从不瞎说。 那高修人呢? 林清和吊着一只手往外走了几步,环视一圈,还是没人,于是又沿着街道晃荡了一段距离。无人的街道上夹杂着远处的涛声与头顶景观植物叶子的沙沙声,她试探着小小喊了几声高修的名字。 没有回应。 手机也放在工作室了,林清和想着要不要回头给他打个电话,结果走了两步,视线突然就往建筑旁边的一条通道望去。空落落的通道,她侧着头想了想,转身走了过去。 创意园建于半山之上,岩石堆就的半山旁边就是海。走到通道尽头,可以看见毫无遮挡的蓝色。大海像一幕戏剧在眼前徐徐展开,在那中间,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乱岩之上。 林清和停住脚步,蹲下身去望他。 山边并没有修建下去的路,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嶙峋的岩石错错落落堆积在一起,形成一种起伏的美感。他背对她,一身黑衣,压着鸭舌帽,背着背包,肩上斜挎一台canon 6d。 林清和随手摸了一块小石子,敲向他脚边的岩石。 这么一下细微的动静,几乎被淹没在迎面而来的涛声里。但高修还是察觉到了,并沉默地回了头。 林清和眯着眼,冲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我也要下去。”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伸出一条腿。 高修立刻沉声制止:“别乱来。” 林清和没理,一只手撑地,脚尖危险地点在中间突起的岩块上。 高修皱着眉快步跨过粗糙的岩面:“我上去,你别动。” “我一只手保持不了平衡。”林清和好心地给了他一点缓冲的时间,“你要接住我。” 话音刚落,她蹬着脚尖轻盈一跃,一道清瘦的身影就直直地跌进了他怀里。 随着俯冲的姿势,她银灰色的头发在风中猎猎起舞。高修反应极快地将相机拨到身后,双手一伸,稳稳接住她。 就像中学时她从学校围墙跳下来,他在底下接住她的情形一样。 他被这股下落的力道撞得小小退了一步,好在下面的岩石比较平整,并不险峻。她刚才也是看清了地势才放心撒手往下跳的。 “胡闹。” 然而他还是皱着眉,一副严肃的样子训她。 林清和选择性忽略他的话,直接问:“你干嘛不跟我说?” “说什么。”他还注意着要扶她的腰而非手臂,免得硌到她戴着夹板的左手。 林清和道:“要来拍我们工作室的事啊。” 高修道:“说了。” 林清和拧了拧眉毛:“你哪有?” 高修让她站直身,面无表情道:“说了在国内。” “……” 林清和顺势捶了他手臂一下。 高修抿了抿唇。 林清和又问:“你不进去,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高修平声道:“随便看看。” “找角度?” 高修点了点头。 他们站着的位置正好在minus one的斜后方,可以清楚地将整个建筑主体收于眼内,还能巧妙地观察到木头与玻璃的分割线。 角度不错。 “但这里地势低了一点吧?仰拍构图会不会不太好看?感觉透视会不对?”林清和问。 高修说:“不会,有移轴镜头。” 由于透视学的原理,人们仰拍建筑时,建筑会呈现三点透视。 高处的景象以透视缩小后的图像呈现,往往不能清晰反映出建筑本来的形式。而向高处收缩的透视,会使建筑物看起来失去整体的美感。 所以建筑摄影师常常会利用移轴镜头,改变光轴,矫正进入相机的光路,使得建筑物只有两点透视。 这样水平方向的消失加上高度方向的挺拔,会使得建筑看起来更加锐利。 林清和低头看他的相机,问道:“你这就要开始工作了?” 高修“嗯”了一声。 “太赶了吧,”林清和大大地皱了皱眉,“你都没休息一下。” 高修说:“有一周的时间。” 翟长川本人目前不在国内,高修只负责建筑拍摄,采访供稿有其他同事负责,期限一周。 林清和说:“既然不赶的话,你回家睡一会儿多好,都快日落了还特地跑过来一趟。” 高修没接这句话,只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道:“进去吧。” “嗯?” “快晒红了。” “这么快?太阳又不猛。” 林清和摸了摸自己的脸跟脖子。刚才在室内把帽子脱了,这会儿匆匆忙忙跑出来,也没戴上。她天生皮肤薄,被太阳晒得稍微久一点儿就会有些发红。 高修“嗯”了一声,摘下自己的鸭舌帽,缩了一下调节带,抬手扣在她脑袋上。 压得太沉,她自己又把帽檐往上挪了挪。 要准备上去了,高修拉着她的手腕回身走向两米多三米高的岩壁。 “我只有一只手,怎么爬?”林清和仰头望了一下这条陡峭的路。 你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个问题? 不用亲口说出来,高修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林清和轻轻撅了撅嘴:“反正你会想办法的嘛。” 这丫头。 高修倒也没训她,只将相机放进包里,调整重心,右脚踩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双手各自寻找着力点,三两下就攀了上去。 林清和在下面直直地仰着脖子等他。 高修把背包脱了扔在一边,随后一只手按定岩壁,一只手尽量往下伸。 “手给我,踩下面那块石头借力。” 林清和丝毫不担心地照做。 岩壁高度不高,作为着力点的岩块也足够稳固。她踮着脚尖,将手送进他的手心,指尖刚触到就被紧紧地攥住了,几乎不需要她蹬脚借力,他用力一提,她就凌空上来了一些,再用另一手辅助,搂着腰顺势往上一捞,她就这么轻易地翻上来了。 林清和伏在他怀里,趁机哼唧:“胳膊疼。” 高修坐在地上,沉稳地把她推开至一臂远。 他一边帮她揉了一下,一边平声指出事实:“自找的。” 这人真是…… 林清和“哼”地一声,故意拿硬硬的帽檐撞了一下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要到转折点了 我好困呀最近嘤嘤嘤,摸摸我头 ☆、16 咖啡 高修眼睛都不眨一下,用手指敲了敲她的帽檐,道:“起来吧。” “不起。”林清和坐在他腿上,觉得有趣似的,又撞了一下他的额头。 高修干脆将她的帽檐转到了脑袋后面。 “弄乱我头发啦。”林清和不高兴地拨了拨被帽子压得歪到一边的发丝。 高修抿着唇,隔了几秒,也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 整理着整理着,林清和一边看他一边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指尖转而贴住了他右边的眉角。 高修帮她抿好头发,将手收回来,不再动。 海风裹挟着新鲜的腥气吹上岸,这处僻静,一旦两个人不说话,耳边就只剩下潮水规律的声音。 “……破相了。”林清和沿着他的眉峰描了几下,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似的出了声。 高修没跟她对视,垂着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碍事。” “你性格这么差,又不会讲话,现在连相貌都减分了……”林清和语气干巴巴的,带着些别的意味,手指从他的眉毛滑到耳垂,恶作剧似的捏了捏,“我看以后还有没有姑娘要你。” 高修极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却没了下一句话,只磨磨蹭蹭地起身,顺手帮他捡起背包。 高修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也沉默地站了起来。 就在他从她手中接过背包的一刻,通道的那一头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声—— “高修?” 高修跟林清和齐齐望过去。 “找了你一会儿了。”黎子颖拿着两杯咖啡,从不远处走过来,“给,你的冰美式。” 第13节 高修面无表情地接过来,道:“谢谢。” 林清和站在一边望着他们。 也是有一段时间不见黎子颖了。 这姑娘原本就气质出众,近几年出落得越发好看。因为工作的原因,她穿一套干净利落的小西装,唇红齿白,却不显娇媚,反倒透出隐约的英气,如同一把新鲜的雏菊。 她自然是认识林清和的,这会儿也大方地冲她打招呼:“清和?” “颖姐,”林清和礼貌地冲她颔首,“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了。”黎子颖微微一笑,将手里另一杯咖啡递过去,“不知道你也在,只买了两杯,这杯给你吧,我回头再去买一杯。” 林清和连忙摆手:“不用了颖姐,我不喝咖啡的。” “啊,我给忘了。”黎子颖想起什么似的,往高修的方向望了望,“我还记得你喜欢喝红茶拿铁还是抹茶拿铁来着?” 高修没什么表情地抿了一口咖啡。 “不过你的手是怎么了?”见到她拐着一只手,黎子颖又问道。 “出了点意外。”林清和三言两语简单将缘由带过去,顺道转了个话题,“颖姐,你跟阿修是一起过来的?” “嗯,我刚停好车去买了杯喝的,回来就不见他了。”黎子颖点了点头,“翟老师不在国内,所以派我过来做介绍和引导。” 黎子颖和高修不仅是高中同校,还是x大同届生。他们关系不错,曾经一起在摄影协会待过,不过高修读经济,而她是建筑系出身,毕业后进了翟长川的公司。 “之前跟我沟通的一直是另一位摄影师,突然就换成了高修。”黎子颖面上带着优雅的笑意,“自从上次在帕尔森机场偶然碰了一面,我们也有三四个月不见了。” 高修心不在焉似的“嗯”了一声。 林清和跟着礼貌地笑了笑。 有那么几秒钟,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林清和率先向前走开了几步:“既然这样,你们要不要进去坐着聊?” 黎子颖看看她,又看看高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待会儿吧,阿修刚才说要先在外面看看整体外观。” “不用。” 高修却开了口,将背包往肩上一甩,握着咖啡往林清和的方向几步走过去。 “已经看完了。” *** 结果一进工作室的门,连叫小赵过来招呼客人都没来得及,林清和就被许浩然兜在臂弯带到了角落里。 “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件事,还记得吗?”许浩然手里攥着刚挂断通话的手机,难得露出一副眉头紧皱的神情。 “咳,你松手。”林清和边拧他手臂边问,“什么事?” 他做了个兔耳手势,细着嗓子模仿林清和的声音说话:“别说装你女朋友这么一点小忙,你让我回家揣户口本跟你去民政局都行。” 林清和:“……” 许浩然一字一句地:“我去慕尼黑之前请你吃了一顿饭,你当时一边喝酒一边这么说了,还记得吗?” 林清和抽了抽嘴角:“……记得。” 许浩然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父母明天到步,你好好准备。” “……”林清和无语,“有什么好准备的。” 许浩然挑剔地打量了她一下:“别穿牛仔裤跟球鞋。” “要走lady一点的风格?”林清和挺尽责地问他,“要不要穿裙子?” 打量着打量着,许浩然又放弃了似的:“算了,随你吧,反正你放在ins上的照片也是这副破破烂烂的德行,我父母应该也死心接受了。” “什么叫这副德行!”林清和愤愤地揍了他一拳。 许浩然轻巧地接住她的拳头,居高临下地鼓励道:“你好好发挥,事成之后再请你吃一顿。” “你画饼呢?”林清和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要特级金枪鱼。” “你也就这点志向。”许浩然不以为然,“成交。” 林清和趁机给他腹部来了个肘击。 “小姑娘家总是动手动脚做什么。”他轻松避开,顺势松开手,看都不看被晾在后面的高修跟黎子颖,摸三个九一样摸了摸林清和脑袋便施施然地往楼上走了。 林清和揉着自己的脖子,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 这件事情细讲起来其实很简单。 许浩然年近而立。 许浩然没女朋友。 许浩然不想找女朋友。 但许浩然的父母希望许浩然有一个女朋友。 于是许浩然的父母四处物色,许浩然置之不理。许浩然的父母苦口婆心,许浩然再度置之不理。许浩然的父母逼了又逼,许浩然顶着压力置之不理。许浩然的母亲嗷地一声被气病了,这会儿许浩然不敢置之不理了,想来想去,还是就近“找”了个不添麻烦的女朋友。 林清和热血上脑,祸从口入,吃着肉喝着酒一个兴头上就把这麻烦事儿摊上了。 在清醒之后,她也曾经语重心长地劝过许浩然:“你这样一点都不酷!身为一个艺术家,怎么能这么软弱地逃避世俗!你就直说你是gay不就得了,你这样瞒,瞒不住一辈子的,要是我嫁人了怎么办?你又到哪里去找个姑娘帮你继续瞒?就算你找到了,那是要再发展到形婚吗……悲剧呀,这不仅是你们两个人的悲剧,还是两个家庭的悲剧,更是整个国度的悲剧呀!” “谁跟你说我是gay?”结果许浩然只是轻飘飘地回了她一句,“要不要我证明一下给你看我到底有多直?” ——鬼要看。 于是林清和又怂得闭上了嘴,乖乖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影头,两个人面对屏幕假笑一番,拍好的照片连修都不修直接传上ins。 嗯。 许浩然的父母关注了她的ins。 在她表示自己不用微信也不用微博等社交app之后,他们关注了她的ins。 而林清和作为一个底层艺术从业者,不可能不用ins,国外的大神们总是会在上面分享作品等相关内容,就连她偶像allen levine都会时不时上传几张自己的工作照。 林清和承认自己失策了,她只是没想到许浩然的父母居然潮成这样,连翻墙都会。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是-1师徒三人的漫漫求爱路吗w 反正师兄杯具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回复留言失败!可恶!看文的小可爱们,酷爱看我双手比心 ☆、17 光斑 眼见许浩然上了楼,林清和这才耷拉着脑袋从角落里走出来。 不过,他定的日期是明天。 刚才为了让许浩然赶紧松手,没怎么多想就先答应下来了,这会儿才猛地想起来。 明天的话,高修会不会找她一起去东岛? 她蹙了蹙眉。 高修、黎子颖还有负责接待的实习生小赵就站在不远处说话,三个人之中有两个似有若无地望着她。 她没觉察。 走过去一点,就能听见黎子颖拿着平板一边展示一边讲解的声音。高修面无表情地听,偶尔提几个问题,黎子颖都给予了一一解答。 林清和就站在一旁。他沉沉看了她一眼,又收回来,一言不发。 于是她无所事事地点着脚尖勉强听一会儿,就安静地回身上楼了。接下来的事,小赵会处理的。那两个人互相熟识,配合得也好,她一个非专业人员,没必要跟块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结果刚爬上二楼,就看见许浩然蹲在楼梯拐角抽烟。 因为林清和的强烈抵制,他近年改抽电子烟。虽然烟雾比传统香烟更大,但味道不刺鼻,闻起来是甜甜的果香味。 林清和眯着眼睛拍散灰蒙蒙的烟雾,熟门熟路地挨着他蹲下去。 许浩然把电子烟的烟嘴往她的方向递了递。 林清和摇摇头,道:“不抽。” 许浩然无所谓地把烟嘴掉转回来,自己又吞了一口。 “生什么闷气?”过了半晌,见她还是那副模样,他本着同门爱的原则百无聊赖地问了一句。 “谁生闷气?”林清和轻飘飘地乜了他一眼,“我?” 许浩然昏昏欲睡地吐了口烟:“说。” 林清和望天花板:“说什么?” “快没电了。”许浩然敲了敲手里的电子烟,“抽完这点电我就回去睡觉,你把握时间。” “你这人好奇怪。”林清和看鬼一样看他,“听不懂你说什么。” 许浩然懒洋洋地挑了挑眉。 林清和绷着表情应对。 于是许浩然单刀直入,一字一句道:“黎子颖?” 林清和还绷着。 许浩然又道:“高修?” 林清和无端端咳嗽了一声。 许浩然不屑地勾勾唇角。 “……干嘛冷笑?”林清和放弃了。 许浩然仰头缓缓吐了个烟圈:“不让笑?” “你唯一的师妹都这样了,还笑,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基本的同情心?” “你自己不争气,追个男人追这么多年没追成,还想我陪你一起哭?” 第14节 “我没哭。”林清和支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回嘴,“而且我也没追他。” 许浩然堵着烟嘴,含糊道:“既然连追都没追过,你生哪门子的闷气?” 林清和没说话,隔了好半天,才“哼”了一声:“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懂什么。” 许浩然倒不在意她对自己的评价,只道:“再这么惯着他,小心到时候真跑远了不回来。” “我管我。”林清和挺硬气地撇了撇嘴,“我就喜欢惯着他。” “嘴硬。”许浩然一脸玩味地捏着电子烟的按钮,似笑非笑。 沉默半晌。 “你以为我想啊……” 林清和将脸渐渐埋进臂弯,只露出一双大眼睛,自言自语似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他那么笨,又死脑筋,还总是觉得欠了我……” 许浩然深深吸了口烟,停留几秒,从肺腑重重吐出。 林清和被烟雾朦朦胧胧地裹着,声音似远似近:“要是我先提出来,他一定会马上答应我……” 许浩然睨着她:“肯答应你还不高兴?” “就是说啊。”林清和半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白浪层层,轻声呢喃,“完全高兴不起来。” *** 断断续续地不知道说了多久话,林清和挺不见外地靠在许浩然肩上打了个瞌睡。 很短,就十几分钟。 被许浩然弹着额头强行叫醒的瞬间,她一睁眼,就看见了站在面前的高修跟黎子颖。 林清和第一反应是摸一把嘴角,发现自己没流口水之后才稍稍松一口气,揉着被压红的额角直起身来。 许浩然低着头,谁都没看,自顾自把玩着那支没了电的电子烟。 高修面无表情地站在几步之外,右手戴着一个黑色护腕,相机背带顺着小臂绕了几圈,机身则握在手里。 黎子颖站在低几级的阶梯上,来回望了这几个人几眼。小赵跟在最后。 “一楼都看完了?”林清和甩了甩发麻的胳膊站起来。 高修看着她,久久,才沉沉地“嗯”了一声。 “那……”林清和抬头看了看上面一层,又看了看自己的工作间,“你们是要逐层逐层看上去,还是?” “从顶楼往下看吧。”黎子颖走上来接她的话,“现在正好日头西斜,可以比较直观地观察到翟老师的光筒设计。” minus one的内部建筑结构是环式的,中心区域从地面直通楼顶,二三四层都是贴着墙不规则架空,一眼望不尽,两眼三眼都望尽了,并不封闭。 而在屋顶上设有许多阵列式的光筒,实际上它们也等同于小的通风孔。在春日下午的四点钟左右,随着太阳向西移动,会有光线瞬间穿透这些光筒,并投射进建筑内部,形成规整而活泼的光斑。 置身其中,令人恍惚有一种像呼吸一样的感觉。翟长川设计的本意,也是希望通过这座海边岩上的建筑,去展示光的移动。 现在,这些微微发着烫的光斑正好就这样斜斜打在木地板上。 也打在他们身上。 许浩然安静地打了个哈欠,一手捏着电子烟,另一手兜着林清和的脖子从楼梯口走开。 “干嘛?你好重。”林清和皱着眉砸了几拳他的手臂。 “让路。”许浩然把阶梯通道让出来,顺势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招待客人,我回去睡觉。” “回去?回家?”林清和仰了仰头,“你才刚过来,怎么这么快就走,上面睡就好了吧。” 许浩然也没回答,敲一下她的脑袋,松了手便转身下楼了。 林清和揉了揉额角:“真走啊?” “嗯,今晚不顺你回家了,自己挤地铁回去吧。”许浩然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末了还留一句,“记得明天要见我爸妈。” 林清和不满地撇撇嘴:“知道了。” 师兄妹两人习惯性地一串对话下来,等林清和再回头,才发现那两个客人都望着自己。 黎子颖向上走了几步,站在通向三楼的楼梯口往下望。 高修倒是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连握着相机的姿势都一变不变。屋顶的光斑照下来,慢慢地移动,有一些打在他的身上。 一瞬间,光与暗分割了他的脸庞。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既不回避,也不遮掩,好像可以从此沉默,又好像有话要说。 不过这个人到底还是不会说的。 在她迎向他视线的下一分钟,他沉默地将头往左边别了过去,手抬至额前,却摸了个空。 直到日光完全照亮了那张英俊的侧脸。 林清和这才意识到,他的鸭舌帽还戴在她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入正题的我(狗带 ps颖姐其实是助攻 ☆、18 日落 她回身走近。 那双墨色的眼睛收回来,低下来。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t恤下摆。 他没动。 她改为轻轻拽他胸口位置的布料。 他依旧没动。 于是她蹙了眉,轻声催促道:“你低一点,我够不着。” 他面无表情地迟疑几秒,最终,还是顺从地俯下身来。 林清和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反手戴到他头上,戴好之后还安抚似的拍拍帽檐,被他沉默地一把抓住,收到了身侧。 “我在二楼待着,”她由他握着,也不挣,“你走之前记得下来跟我说。” 高修慢慢松开她,“嗯”了一声。 得了他这一声,她放下心来,也不腻着,冲阶梯上的黎子颖礼貌颔首,便转身进了自己的工作间。 黎子颖站在上面,看着这两个人的动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高修看着她拉开玻璃门,拉上玻璃门,过了一会儿,才握着相机回身走上阶梯。 *** 四楼除了傅一的工作区域,往左拐出去还架了一个绿葱葱的空中花园。 黎子颖领着高修从空中花园穿出去,在墙体外侧有一个木制梯子,通往建筑最顶部。因为minus one是高度越往上面积越往里收的类型,加之体块的随意穿插,所以站在最高处从某些角度往下望,甚至能看见底下几层楼的情形。 黎子颖大致讲解道:“屋顶做的是柔性防水,排水的话则是组织内排水,你可以仔细看看这个光筒设计,它是光线感应的,达到数值就会自动开启,一楼下面也有控制的面板。随着太阳的角度不同,光筒投射进内部的倾斜度也会不同,这些资料在我给你的邮件里都附上了,你可以作为参考。” 高修颔首,他没拿三脚架,直接手持相机拍了几张。 “其实今天真是过来得太晚,再过一会儿估计都得天黑了。”黎子颖讲着讲着抬头望望天,“一般来说拍建筑还是得有好光线才行吧?” 高修说:“先过来看看。” 哦,看看。 黎子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高修没作声,“咔嚓”,又转了一个角度。 这两个人交情不错,学生时代还是能搭上几句话的,加上黎子颖为人大方,就算高修寡言,她一个姑娘家找话题也并不觉得不自在。 这会儿她站在他身旁,就有些意外地开了口:“心情不好吧?” 高修没看她,淡淡道:“你指什么。” 他们站在一个侧面凸出的体块上,低头即可看见二楼工作间的一角。黎子颖挪了几步,朝向玻璃墙内映出的一小截牛仔裤跟一双运动鞋。牛仔裤是水洗蓝色,带着破洞猫须,运动鞋是黑色的,随意地搭着,露出洁白脚踝。 黎子颖说:“清和跟许浩然。” 高修顿了顿手指,平声道:“你想说什么?” “她现在可不止亲近你一个人了。” 他默默地翻着照片,没接话。 沉默。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或许更多。 直到黎子颖又试探着说了句什么。 他这才垂着眼睛沉沉出声:“她能跟其他男性正常接触,这很好。” ——口是心非。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黎子颖了然地抿了抿唇,不过倒是颇给面子地没有接着往下说。 反正也只有那小姑娘肯信他。 *** 时间不早了,日光渐渐减去温度,蓝色混着橘色凝在天际,潮水随着规律退去。 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屋内显得有些昏暗,林清和拐着手站在一块两米多高的椴木面前构思。 身后传来一阵拉开门的声响。 她没回头,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人走过来,也没有人说话,于是她看了看面前的椴木,又看看右前方的光源,最后先回了头。 第15节 高修沉默地倚在门边。 走廊的灯带开着,晕黄的光线漫不经心地从头顶打下来,他把鸭舌帽摘了,握在手里。 她冲他勾了勾手指。 自然光已经越来越暗了,他没立即过去,先问一句:“开关在哪里?” “不用开,正好看得见日落,你过来。”林清和指了指椴木旁边的位置,“站这里。” 于是高修也不再说什么,依言进了门,面朝她,背向一望无垠的大海。 林清和后退几步,捏着一支铅笔来回比照他跟椴木之间的高度。整体比照完,又走近,对齐他头顶、下颌、肩膀、指尖、膝盖几个部位,用铅笔在旁边的椴木上划下相应的记号。 高修垂眼看她认真的模样,言简意赅地问了一声:“我?” “嗯。”林清和点头,“我打算雕个等比例人体。” 林清和从事的虽然是创作性的艺术活动,但木雕毕竟是门需要日积月累的手艺活儿,雕刻刀不是那么好耍的,假如把静物跟纹饰的难度算作入门级,那么人体大概就是最后的终极关卡。 人物的体态跟神情难以把握,静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一刀下去,力道不足会显得生硬,用力过猛则会显得圆滑。 “无论是过于紧绷还是过于松弛,都是不美的。”傅一曾经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训她,“线条要流畅。” 有一阵子国内各处展览都转遍了,林清和还专门跑去西边溜达了一圈。那边的深山出名寺,也出名雕,因为历史跟地理原因,有手艺的匠人也多。 从宗教方面入手人像,在东西方都是一种存在的现象。西方是雕上帝,东方是雕佛。 这项工作相当地刻板,因为模板摆在那里,一刀一刀应该怎么刻都是被规定好的,不需要你本人有什么创造性思维。但撇去这层刻板,这项工作也相当能锻炼技艺。 林清和断断续续地在山里学了几个月。那时候高修还在国内,她跟同行学习的人住在山里的一座民宿,白天一早醒来便去附近的寺庙观佛听经,金刚经听得多了都会念上几段,等过了寺里的早课时间,他们便回到山下的木雕工场跟着老师傅们学习。 那段时间除了学习,既枯燥又无味。山里信号不好,手机经常只收得到两格信号。她每天下午三点都要走一公里的路到镇上的市集给高修打电话。 通话时,小姑娘总是兴冲冲的: “我今天雕菩萨的眼睛,被老师傅夸啦。” “我刚才看着老师傅们修复朽坏的旧木雕,好神奇啊,做新如旧,有种修历史文物的感觉,不过说起来它们也的确是历史文物,不一定要摆在博物馆里的才算。” “今天寺里来了一个又帅又害羞的小沙弥,冲我喊姐姐呢。” “今天吃了一种白白的菌子,长着斑点的,上午去看树跟着老师傅采了一些回来,他说这个可贵啦,炖鸡蛋可好吃!可惜你不喜欢吃这些,要是你在……哎,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啦。”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厉害一点儿?我好想快点回去,你给我当模特吧?” …… 然而回去之后,刚起好稿打好胚,没来得及把作品完成,高修简简单单留下句话就走了。 这些事情,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 在太阳完全落下海平面之后,林清和转身去开了灯。 高修卸下背囊,将她工作的地方环顾了一遍。 工作间空间相当大,中间空着一大块放未经雕作的椴木,左右两面是三米高的置物架,旁边各放一张长方形的工作台,上面零散地搁着软刷、砂纸、电钻之类的工具,间或还能看见几个薯片包装。 地面大块大块地闲置着,能坐的只有一张工作室开张时陆轩送的大躺椅。 林清和没坐,径直走到置物架边翻翻拣拣地找新的油漆刷,也不看他,就问道:“颖姐都走了快一个钟头了,你一个人待在楼顶做什么?” 刚才黎子颖先下了楼,路过她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 高修说:“吹风。” 地板上堆了些木屑,林清和心不在焉地用脚尖将它们拨开,“哦”了一声。 高修将沉甸甸的相机随手放到一边,安静地走过去。 林清和还是没看他,只踮着脚,指着置物架的某一层:“帮我拿一个新的油漆刷。” “这个?”高修抬头的同时就抬了手。 “不是,不要3寸的,再左边一点。” 高修拿起了另一个。 “这个还是3寸,太小了,我要大一点的。” 于是高修又换了一个拿。 “这个是最大的了。”他说。 林清和伸手摸了摸刷子头,略略皱眉:“这是羊毛的,软了些,你翻翻看还有没有黑色握柄的,猪鬃毛。” 高修“嗯”了一声,把她手中的油漆刷放回原地,又仰头在架上翻找。 也不怪他找不着。 置物架上放着的油漆刷能有一摞那么多,尺寸不一,毛质不一,品牌不一,就算指定了黑色握柄,那也是有好几个选项。 高修一边找一边找要不要全拿下来让她自己挑。 “哎,算了,要你找这个也是为难,你还是帮我到楼下搬个梯子吧。”林清和见他老是找不见,也怕他把东西越翻越乱,于是干脆摇了摇他衣摆,“昨天小赵借了我人字梯没还,放在展览厅里了。” 高修瞄了她的手一眼:“你还敢爬梯子?” “这是意外好不好。”林清和抿了抿唇,“不然我找把椅子好了,踮踮脚应该够高。” “不用。” 高修面无表情地扔下两个字。 随即弓下身,长臂一伸,一把捞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当当地托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扫瑞艾里巴蒂!请不要放弃没有存稿的窝!(流泪比心 ☆、19 机车 林清和吓了一跳,连忙用一只手撑住他的肩膀。 “你干嘛?” 高修搂着她的腰,直接往置物架走近一步,沉声道:“我扶着,你找。” 也亏得他身量高,把她往上一托,跟她自己爬人字梯也差不了多少。林清和低头抿一下散落的发,直直看向他黑如点漆的双目以及眉角的疤,没动,就这么若有所思地看着。 她看他。 他看她。 高修挑眉:“怎么?” “没。”林清和眯了眯眼睛,把撑着他肩膀的手改为勾住他的脖子。 他克制地向后躲了躲。 “我怕掉下去。”林清和一脸的不在意,“我又不吃人,你躲什么?” “有我,不会掉。”他语气淡淡地,“你专心找东西。” “嗯。”林清和应了,手上却不理,垂着脑袋,像是在想东西。 他倒也没什么意见,只是默默地卖着力气,将稍稍滑落的小姑娘往上颠了颠。 “刚才颖姐下来,跟我聊了几句。”她有些突然地提起。 高修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不对,也不止几句。” 高修又“嗯”了一声。 林清和勾着他的脖子,指尖碰着他的耳垂:“哎,要不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 林清和歪着头思忖半晌:“我对你好不好?” 高修想都不想,就道:“好。” “那你呢?” “我什么?” “你对我啊。” 高修看着她,没吭声。 于是林清和又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问了一遍。 高修还是没吭声。 “这又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林清和轻声催促,“说呀。” 此时,日头已经完全落下海平面了,天色呈现出一种天鹅绒质感的蓝,毛茸茸的,有种撩人的浓郁。因着天边这抹暗色,玻璃已经从透明变为镜面,如实地映出室内的状况来。 他一动不动地抱着她,一只手掌掐着她的腰。 没回答。 过了很久。 久到林清和都以为听不到答案了,高修才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好。 或者说,不够好。 林清和“嗯”了一声,手指近乎恶劣地捏住他的耳垂,嘴唇贴近,声音也越发贴近:“我也是这样觉得。” 她的指尖微凉,他有些敏感地收了收手臂,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可是我一点不计较,还对你那么好。”林清和声音又软又低,“颖姐居然叫我不要欺负你。” “……” “我欺负你了吗?” 高修直直看着她,半晌,才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没有。” 林清和又“嗯”了一声,有点得意地翘起唇角:“我也是这样觉得。” 第16节 她的指尖捏着他软绵绵的耳垂,翻来覆去地,捏得发烫。高修被她搅得有些喉咙发紧,但没制止。 “不过你们关系真好。”林清和没头没脑地,“还在机场一起吃晚饭。” 高修说:“恰好碰见。” “骗人。” “真的。” “骗人。”林清和想起什么似的,撅了撅嘴,“她在花架下跟你说话,还给你递伞,我都看见了。” 这小丫头片子又随便跳时间线。 高修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林清和“哼”了一声:“你毕业。” “忘了。” “骗人,以你的记性才不会忘记。” 他的好记性要用来记这些东西吗,高修无语:“只是普通同学。” “哦。”林清和低头去看他表情,莫名其妙地,“你有这么漂亮的同学。”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随便“嗯”了一声。 于是林清和又捏他耳朵,“嗯”什么呀“嗯”。 高修抿了抿唇角。 知道他口拙,林清和也不为难他,这会儿把脖子直起来,正色道:“轮到你了。” “我什么?” “你问我呀。” 高修不说话。 林清和一边捏他耳垂一边问:“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高修没什么表情,隔了几秒,摇摇头。 “没有?” “没有。” 林清和不确定地反问:“真的没有?” “没有。” ……啧。 这榆木脑袋。 林清和微微恼怒地捶了他一记,夹在耳后的头发随着这个动作顺势散下来,他恍惚嗅到了一股青杏的味道。 看表情,是快要生气了。 而且脸越贴越近,她温热的气息裹着一阵香甜拂面而来。太近了,高修想,再往前一点,仿佛就能触到她的唇。 于是他沉吟半晌,克制着别开脸,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得听不出情绪。 “手快麻了,你还找不找东西?” *** 这才几分钟,就嫌她重。 林清和拿额头狠狠地撞了这榆木脑袋一下,哼哼唧唧地挣扎落了地。 “不找了?”他将不自觉紧握的手掌收回裤袋。 “不找啦。”林清和觉得有点没意思,赌气似的随手收拾一下工作台,“我得错过地铁高峰期再回去,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高修没听她的,直接在一堆木材里捞起了她的帆布包。 林清和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他将她的帆布包塞进自己的背囊里,平声道:“走吧。” “去哪?” “吃饭。” 林清和微微带着气:“你不去高叔叔那边吗?” 高修自顾自地拉开玻璃门:“不去。” “我妈过去我外婆那里了,今晚不回来,家里只炖着汤,没别的。” “嗯。”高修倚在门边等她,“我来煮。” 无言半晌。 “……你煮什么呀你煮,就会白菜炒肉。”林清和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指,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算了。 这都多少年了? 又不是没试过,跟这人置什么气呀。 说起来,这也算是他回来之后一起吃的第一顿……带他去吃他最喜欢的东西吧。 *** 他们没去挤地铁。 高修开了车过来,一辆全黑的重型机车。 原来他不是跟着黎子颖的车过来的。 在b城,因为规划比较完善,某些区的重型机车可以上牌(注1),高修自从成年拿到驾照之后就买了第一台机车。 林清和是唯一一个会坐他车后座的人,所以坐垫下一直放着她专用的头盔,粉色的,印着一只大饼脸的hello kitty。高修常常一整套的黑色下来,就被她这么一点少女粉给破坏了画风。不过他本人是不在意的,小姑娘家,随她去。 这会儿高修把自己的背囊勉强塞进坐垫下的储物空间,刚合上锁,就被林清和戳了几下腰。 “我自己扣不上。”她拐了一只手,把头盔扣脑袋上了却系不了下颌带,刘海被压得乱乱的,一副傻兮兮的模样。 高修看得抿了抿唇,伸手捏着将她往自己面前带了带。 头盔很有一些重量,她艰难地仰着脖子,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皮肤上不经意地划过几下。 “咔嚓”一声,系上了。 “这么多年没戴,你有没有帮我洗过的呀?”她都戴上了,才想起来多嘴。 “这是新的。” 他没什么表情地帮她落下护目镜,习惯性用食指敲了敲她头盔上的那只hello kitty。 “新的?”林清和有些惊讶,这跟以前那个明明一模一样啊。 高修“嗯”了一声。 当然一模一样。 毕竟是他跑了半个城才买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其实好像国内400cc就会被禁,可是我真的有点想写机车,请忽视这个巨bug!(笑哭 ☆、20 腹肌 机车沿着b城着名的白色沿海公路一路疾驰。 往南去的车道畅行无阻,往北来的车道却还是拥堵,对面的车头灯逆着他们的方向长久亮起。因为林清和手上有伤,除了头盔也没有穿戴其他的防护装备,所以高修开得并不快,但比起对面的停滞来,还是有种呼啸而过的感觉。 在机车轰隆隆的引擎声中,对面无数盏白色车灯被拉成一条长长的线,很亮,亮得晃人眼睛。 海风挟着一股子新鲜腥气冲上岸,簌簌地扎进皮肤里,洁白的月牙高高地悬在海上,沿途追随。 一切都显得既快速又浪漫。 林清和半眯着眼,将脑袋紧紧贴住前面那人的背,右手从他腰后环过,牢牢抓住他的t恤下摆。 她现在只能用一只手,要是像以前的话,她会两只手都抱着他,那样比较安全。他可以压着限速的边缘,在无人的公路上开得更快一些,那样风也会更大,大到变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向他们兜过来,然后他的机车就会像一支离弦的箭,刺啦一声,瞬间破开阻滞。 有时候会感觉到一种悬在空中的不真实。 但林清和从来都不觉得怕。 这个人虽然总是沉默,但也总是有分寸。 他的脊背挺拔而宽阔,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地被他护在身后,听风从海上刮过。 *** 从工作室去到南海岸花了将近40分钟。 一进市区街道,高修就压低了车速。林清和在一个十字路口给他指路,他自幼方向感就好,b城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一听就明白。 左拐右拐一阵工夫,机车在一家临海的食肆前停了下来。高修特意选了个有踏脚的停车位,方便林清和踩着下车。 林清和敏捷地跳到地面,打开护目镜站在一边乖乖地等。 高修长腿一跨就下了车,脱头盔、脱手套一气呵成,最后随意抹一把自己短短的寸头,朝她那一边绕过去。 林清和仰起头,把下颌带亮出来让他解。 被厚重的机车头盔压了一路,那头柔软的银灰色中发都变得有些乱糟糟的。她借着护目镜的反光瞄了几眼,直接把自己的手腕往高修面前一递:“帮我。” 高修挑了挑眉,从她腕上摘下一个黑色的皮筋。 “扎起来就好。”她面朝他,配合地微微低下头。 高修默不作声地用手指拢住她披散的发,动作笨拙又谨慎。 林清和百无聊赖地低着头,视线自然而然对准他的腹部,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突然把手伸了过去。 高修正在绕皮筋的手顿了顿:“……别闹。” 第17节 光天化日,不对,天黑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成何体统。 林清和听训地“哦”一声,由着性子多摸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将手从他衣服底下抽出来。 高修眼神深沉,一身腱子肉绷得紧紧的,忍着没动。 “刚才在车上就想说,”林清和也不知觉没觉察,还自顾自一本正经地夸人,“几年不见,你的腹肌好像变得更好摸了。” ……嗯,长期野外徒步加空手攀岩练出来的洗衣板腹肌,当然好摸。 高修面无表情说声“多谢夸奖”,加快速度把那个小小的皮筋绕好两圈。 林清和低着头,笑得眼睛弯弯的。 *** 她带他来的是一家专门吃虾的店。 店建在沙滩上,木栏草顶,四处通风,装潢跟服务员着装都很具热带风情。因为格局通透,所以店内不设包厢,林清和一走进门口,眼睛就自动被吸引到了某个角落。 一张长形桌,面对面坐着人,一个傲慢地托着腮,一个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林清和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唇,冲领路的服务员做了个手势,带着高修就往那个角落去。见她毫不见外地入座,高修冲在座的两人微微颔了颔首,没什么表情地也跟着坐下来。 服务员手脚麻利地给他俩加了位。 “哎,阿修。”林清和强忍着笑意喊他。 高修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两只椰青,“嗯”了一声。 林清和一只手枕在桌面向前倾,表情说不上来是神秘兮兮还是八卦兮兮:“你知道这里海拔多少吗?” 高修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看另外两个人。 “三千多!”林清和憋着笑,伸手将他的脸扳回来,“三千六百五喔!” “……”高修沉默半晌,想了想,“拉萨?” 林清和一脸赞赏地点了点头,指向那只椰青,道:“酥油茶。” 又指向桌面的一笼虾饺,道:“糌粑。” 最后指向斜对面那个胡子拉碴的人,道:“从前妄图滴滴打车上布达拉宫,而今安于在角落剥花生的朝圣者。” “……”高修也不知道她在玩什么,只配合地“嗯”一声,默默帮她把吸管插好,椰青推到面前。 一直耷拉着脑袋的傅一忍不下去了,一把将手里满满地花生壳摔开。 一见他抬头,林清和就瞬间破功,笑喷了。 傅一没理她,自顾自捡起一只滚落碗边的筷子,为了证明自己心之所向的洁净,顶着一只被家暴过的乌黑眼圈,以标准的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姿势,唱起了郑钧的《回到拉萨》——别的不说,音准是的的确确跑回了拉萨的。 中年大叔的摇滚之魂当真不可小觑。 而x大美院也当真如传闻所言,净他妈出疯子。 林清和嘴角一抽一抽,一边笑一边羞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开重机坚持不超速的修哥哈哈哈哈哈哈(笑哭 ☆、21 剥虾 还是高小桃及时祭出拳头,有效地结束了这场视听盛宴。傅一敢怒不敢言地闭上嘴,继续低头捡碟子里的花生,剥好一个三果仁的,撇着嘴呈给对面那小姑奶奶。 高小桃翻着白眼接过来吃了。 林清和笑着起身:“我去挑虾。” 临海食肆的海鲜都是现称现卖,不同种类的生虾齐齐养在后头,食客自己过去挑,称好斤两之后再跟服务员讲烹饪方式。 高修也默默地跟着起身,却被高小桃拦住:“我跟林清和去就好,修哥你坐。” 两个小姑娘勾着手走下阶梯,站在一排水族箱前挑虾。 “效率不错啊高小姐。”林清和一边调侃高小桃,一边跟负责称重的小哥说话,“要三斤濑尿虾,挑个大的,一半清蒸一半椒盐炒。” “你以为我是你?慢吞吞地浪费生命。”高小桃抄着手站在旁边搭话,“三斤不够,再多舀一网。” “不是还要点别的嘛。”林清和又点了一个白灼基围虾,“不过今早还看他要死要活的,你怎么搞定的?” “武力攻占。”高小桃挥了挥拳头,“我都说要负责了他还哭哭啼啼地不要,完了我直接抡了一拳过去,他整个人立马就服帖了。” 原来傅一眼睛上那乌黑圈真是这么来的,林清和听得直乐:“你早就该用这招。” “以前没舍得,现在越来越觉得他抖m,不揍一下手就痒。” “这只能说明你s好吧?” “他就是自带那种气质,你没见他昨晚那样子。”高小桃不以为然地吐槽完,又立马转了个话题,“不过讲开又讲,照这状况,以后是我喊你嫂子还是你喊我师娘?” 林清和目光盯着面前咕咚咕咚供氧的水族箱:“你是定了,我八字没一撇呢,师娘。” “少装蒜。” 林清和摆摆手没理她。 “你以为一男的有事没事在你身边转悠真是闲的啊?”高小桃一手搭着她的肩,“修哥没留我们家吃饭,我就猜他八成又是找你去了?” 林清和心说:他不是闲的,他是责任感爆灯。 口说:“他接了个建筑专题,要拍我们工作室。” 高小桃怪叫:“上吊都要喘口气吧,这刚回没两天呢又工作!” “哪知道他怎么想。” “怪不得他会问起你们工作室的近况。” 林清和“嗯”了一声。 “啊,还有件事儿,我送他去取机车,临走前他问起你退学的事了……那啥,要两只龙虾,左边那两只,芝士焗。”高小桃一边说,一边跟称重的小哥指了指在水族箱潜水的大龙虾,“还问了你跟陆轩的事。” 林清和挺感兴趣地回头:“你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照实说呗。” “他什么反应?” “他怎么可能在我面前表现什么?真想知道你自个儿问他去。”高小桃都替她跟高修急,“都不知道你们矫情个什么劲儿,两个都是光长嘴巴不说话死要面子活受罪。” “哎哎哎,你骂他可以,别骂我啊。”林清和不满。 高小桃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 林清和笑笑,弓身去看最底下一层的斑节虾,虾群慢腾腾地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游动。心里有一句话,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问了出口:“哎,对了,你看见他眉毛上的疤了吗?” 高小桃点点头:“见着啦,我妈心疼死了,说是意外来着?” “嗯,他说被三脚架磕到。”林清和低着视线,“可是刚才骑车的时候,我不小心摸到了。” “摸到什么?” “这个位置,”林清和指了指自己的左腹,“他这里也多了一道疤。” *** 食肆大堂。 橘黄色的吊灯下,两个男人平排坐在一起,面前摆着两个椰青。 傅一穿着个人字拖,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边剥花生边跟着店内的雷鬼音乐哼哼。高修没什么动作,就这么坐着,远远望几眼在外面点菜的林清和。 先打破沉默的那个是傅一。 “看你们这几年跑了不少地方?” 虽然傅一说话随便,但毕竟是师长,又是推荐他进new geographic杂志的人,高修接话的态度还是颇为恭敬的。不过也仅限于回一个“是”字就是了。 傅一倒不在意他的寡言,只把装花生的碟子推到两人中间,招呼他也一起剥。高修捏了一颗花生上来,没剥,就这么清清淡淡地看。 “眼睛怎么样?”傅一漫不经心地瞄他一眼,“还好使吧?” 高修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 “那就成。”傅一一副居功甚伟的表情,“我可是一直帮你瞒着没说。” 高修没作声,隔几秒,突然向他道了句谢。 “行了,不缺你这句。”傅一无所谓地摆摆手,“要真想谢我,倒不如帮我劝劝你妹,对我好点儿,别天天使用暴力,……嘶,揍断了老子的腰哭的还不是她啊?” 高修抿着唇,“啪啦”一声,剥开了手上的花生。 “反正说到底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少年仔,”傅一随着店里的音乐摇头晃脑,指责他,“不坦诚。” 高修没反驳。 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止于林清和跟高小桃走回来的那一刻。 *** 虾,一定要带壳煮才够原汁原味,但原汁原味的同时吃起来也很够麻烦。 长形木桌上满满当当地铺开一桌虾料理,白灼、煎、焗、煮、烤,蒜香、孜然、咖喱、冬阴功,应有尽有。此时此刻筷子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要直接上手套。 林清和戴了一只在右手,眼巴巴地看着对面那人剥虾。 那人手指既修长又灵活,剥起濑尿虾动作刷刷刷的,去掉头尾,只余黄澄澄的虾膏跟肥美的虾肉。自己却不吃,只沉默地放进她碗里,然后看着她“嗷呜”一口高高兴兴地吃掉。 之前还敢信誓旦旦地说要带他来吃他喜欢的呢,这会儿反倒让人伺候上了。 傅一带了几分嫌弃,斜着眼睛来回瞟自己门下的那只瓢虫。 林清和敏锐地感觉到了,抬抬下巴示意自己戴着夹板的左手,表明:我病患,不方便。 傅一“哼”地一声无情拆穿她:“不是说这两天就能去拆板了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截肢了呢。” 高小桃一脚踢过去:“你管人家。” 一把年纪净会破坏小年轻的气氛。 “……”傅一捂了捂抽筋的膝盖。 林清和一边吃一边看戏,完了补偿似的把新拿起来的一块虾仁递到对面那人嘴边。那人一剥起虾来就格外认真,这会儿忙着动手指,没怎么在意他们在吵什么,微微一低头就把她手里的虾仁叼了过来。 第18节 傅一心道一句“要瞎”,同时被高小桃桌子底下一脚踢过来,冷冷吩咐道:“你也给我剥。” 傅一捂着膝盖“卧槽”一声,心里凄凄惨惨地唱着白毛女,妈的,没法子,只能颤颤巍巍地把刚剥完的烤虾串给那小姑奶奶呈过去。 高小桃这才满意地接过来吃掉。 因为要亲自动手,这顿饭比平常多花了些时间,直接吃到了九点多。等到四个人齐齐摘下手套的时候,月亮已经隐进天边的云雾里了。 “这天得下雨。”傅老师仰着脑袋,以他三十多年的生活经验下判断。 哦,真是有见地。 高小桃伸了只手出栏杆外,然后甩甩手臂收回来,不咸不淡地搭了句话:“已经下了。” 正是春天,外头飘着一层薄蒙蒙的烟雨,不大,就让人眯眯眼睛那种。 “不止这么几滴。”傅一揉揉膝盖站起身,“还得下大,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高小桃奋力将那句“这里一半人没妈”的吐槽咽回肚子。 高修把付好账的卡收起来,平声吩咐高小桃:“你送她回去。” “嗳。”高小桃在高修面前一向乖巧又贴心,“那哥你呢?” “我自己回。”高修起了身,这种程度的毛毛雨披件冲锋衣绰绰有余。 林清和不太愿意:“桃桃不顺路的,这么一点雨,不怕吧?” 话是这么说,高修还是没答应。 “免得淋到手。”他伸出食指碰了碰她褪了一半颜色的口红,“我回家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匆忙,得找时间修一下,下章拉天窗 ☆、22 雨夜 高小桃开一辆小小的mini cooper,之前还在写字楼上班时买的,颜色怎么看怎么新年红。 林清和颇为识趣地开了后座门,砰,又关上。傅一只能把自己塞进副驾,长手长脚可怜巴巴地缩着。 高修开着机车滑到车子旁边,他穿了件黑色冲锋衣,背着个黑色背囊,整个人几近要与夜晚融在一起。 林清和落下车镜抬头看他。 他眼睛也看着她,话却是对高小桃讲:“路滑,别开太快。” 高小桃比着手势,“嗳”了一声。 于是他没再说什么,别过脸,护目镜一落,油门一拧就窜了出去。重型机车加速只要几秒时间,高小桃的迷你车根本追不上,只能远远地跟在后头吃尘。 林清和头靠在车镜上,望着那盏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度。因为轻微散光,离得远了,前行的尾灯、远处的灯塔都变成一个个模糊的虚焦点。 好像总是这样。她有点漫不经心地想。 载着她的时候他总是有所顾忌,只有一个人在路上,他才最随心所欲。 风与风在潮湿的空气中互相追逐。 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下,他停在白线后面,并回头望了一眼。 机车头盔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但很容易就可以想象得到,漆色的护目镜后面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林清和看着他的背影,双手比着拇指跟食指,框成一个长方形,“咔嚓”,她眯着一只眼,几不可闻地呢喃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们也不应该是这样一个距离。 *** 车厢里冷气调得低,高小桃一边开车一边和着节拍跟着音响里的音乐轻声唱。 她是陈奕迅的脑残粉,车里无时无刻不放着这胖子的歌,林清和有时也听。有一首歌她特别喜欢,叫做《我的快乐时代》,出自1998年的同名录音室专辑。 记得好清楚呀,那时候陈奕迅还很瘦,不是泡面头,一副清清秀秀的模样。而林清和也瘦,又瘦又小,刚上小学几年级,换着乳牙,总是屁颠屁颠跟在高修身后“修葛葛修葛葛”地喊。高修小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她一喊,他就不耐烦地快步走,她只能在后面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追。他们放学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小音像店,每天每天,架在音像店门口的外放喇叭就震耳欲聋地放着这首歌,我的快乐时代,几乎成为她年少回忆的背景音乐。 这会儿,mini cooper的车厢里就正好切到了这首歌。 “让我有个美满旅程/让我记着有多高兴 让我有勇气去喊停/没有结局也可即兴 难堪的不想/只想痛快事情/时间尚早/别张开眼睛 长路漫漫是如何走过/宁愿让乐极忘形的我 离时代远远/没人间烟火 毫无代价唱最幸福的歌/愿我可……” 现在想想,好像她一件都还没做到。 一首歌三分钟,前面就是上快速公路的闸口。 高修的机车加快了速度,高小桃的mini cooper刚刚追上的一点距离又被甩了开来。 “老师。” 林清和趴在车镜旁,突然喊了在前面打瞌睡的傅一一声。 “嗯?“傅一顶着鸟窝头回身,“做啥?” 林清和垂眼等了半晌,直到这首歌切过去才缓缓坐直了身体。 “我有件事情,想问问您。” *** 中控台的时间显示为22:12。 顶着一路的朦胧细雨,高小桃终于开回了三环路。 然而林清和却没能第一时间回家——半路上突然接到小赵的电话,说是今晚她走得急,不确定是否将空中花园的拉门拉上了,这会儿突然下起雨来,怕水洒进室内,弄湿正在晾晒的木材。他们几个实习生都住得远,思来想去只有林清和住得最近,只好打电话来拜托一下。 林清和一口答应下来,随即让高小桃就近找个地铁口放她下车。 其实进了三环路,这里已经离minus one不远了,也离她家不远。但那是指坐地铁而言。这段路面属繁忙路段,常年堵车,十米距离能让你开个十分钟出来。倒不如直接搭地铁过去把门关了,然后再迅速搭地铁回家。 高小桃不太放心:“这个点数了,你一个断手的,自己能行?” “还算早,我地铁口进地铁口出,不用走什么路,没事。”林清和望车窗外张望了一下,因为有雨,市区内街道已经开始车辆缓行了。 “别,夜了,我送你过去。” “你送我过去再出来,起码得堵一个多钟头,明显是我自己搭地铁方便多了好吧。” 高小桃皱着眉头还没同意,刚好碰上红绿灯,林清和道了句晚安,抓起一把伞就自顾自开锁下了车。 高小桃在车里喊了她一声,她挥挥手没回头。念及刚才跟傅一的对话,高小桃越想越不放心,都想下车追过去了。 傅一倒是一句话没说,打了个哈欠,直接摸起高小桃放在中央扶手的手机给高小桃递了过去。 *** 撑着一把直柄伞匆匆跑进创意园,林清和的运动鞋后跟都有点儿湿。 一出地铁,雨势忽然变得很大,幸好伞够大,沿途也有屋檐遮挡。 除了近门口的几家清吧,夜晚亮灯的建筑不多,不过整个园区都亮着路灯,也有监控跟保安巡逻,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 林清和躲在屋檐下一路往minus one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脚边开始跟着一只棕色的流浪猫,被雨淋得湿透,茸毛搭下来,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 他们创意园入驻的多是艺术工作室,这种性质的园区别的暂且不说,猫最多,minus one对面那家打铁的就养了十几只虎皮。 猫关不住,也没有必要关。无论是家养的还是流浪的,在这里走上几步就能遇着一只猫。也许是遇的多了,被喂得也多,这些猫大部分都不惧人。 林清和将伞微微向左.倾斜,挡住那只可怜兮兮咪咪叫的小猫,它大概是饿了,工作室里还有些舒化奶,等一下进去热一些给它喝吧。 在寂静的雨夜里,身边有只小可爱陪着,碰上什么陌生人,似乎也就可以不那么怕。 她按着指纹开门,将伞开着放在地上,小猫颇为乖巧地蹲在伞下等。 “你在外面等等我。”她蹲下身,用一根手指按了按它的额头。 小猫“咪”地细细喊了一声。 林清和关上门,开灯,急匆匆地跑上四楼。小赵真的没关拉门,地板打湿了许多,还好木材放得远,没被洒到。 她把门锁上,又找来拖把将水渍拖干。沿路一层层检查下来,门窗都关好了,这才回到一楼茶水间找舒化奶。他们虽然没养猫,但照例还是备着给流浪猫用的小碗,傅一还在上面画了个简笔头像。 等她端着舒化奶走出去,却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人。 *** 一辆钢皮铁骨的重型机车横着停在入口处,座位上搁着头盔跟冲锋衣。那个一身黑衣的人浑身湿漉漉地蹲在地上,伸出一根食指面无表情地逗猫。 “咪呜——” 像是感应到食物的召唤,在铺天盖地的雨声中,小猫滴溜着一双眼睛突然从那个人的登山鞋上跳下来,转而跑向那碗放在地上的舒化奶。 雨越来越大。 从天而降的水帘逐渐刷白,逐渐轰鸣,逐渐隔绝开其他场景。 林清和干脆也蹲到了地上,一动不动,将脸贴在膝盖上望他。 他整个人都湿透了,眼皮跟下巴都淌着水,t恤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出优美的肌肉线条。 “你过来做什么?”她压着声音问他。 简简单单的问题,他却一如既往不说话。 于是她挪了几步过去,抓着他的衣服下摆,将声音压得更低,又重新问了一次。 这六个字轻飘飘地,被沉重的雨水砸进地底,细小得连说话的人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将它说了出来。 可是那个人显然是听见了。 他将她的手慢慢扯开,一帧一帧,然后慢慢握进自己掌中。 “我不怕的。”她抿了抿唇,像是笑了笑,“你不用担心。” 第19节 我一个人也不怕的。 吃过晚饭后她没有补口红,嘴唇的颜色变得淡淡粉粉的,带着一点受冻的白,眼角还不自觉地泛着红。 小姑娘现在这副表情,就跟当时一模一样。 “我知道。”他还是以往一样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更加沙哑。 那双漆黑的眼睛忽地有些沉,林清和忍不住挣开他的手,想替他拭去眉间的雨水。 他却用了几分力气将她强硬箍住,然后在那道微诧的目光中,毫无预警地俯下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更下半部分,然后再修(这几天有点忙,有什么错或别扭的我大概会过几天一并小修,没有规律更新真是果咩果咩,小可爱们见谅 ☆、23 负责 耳边尽是雨水潮湿的声音。 他的唇也是湿的,冰冰凉凉,既僵硬又柔软地贴在她唇上。 林清和整个人都懵了。 像带着一股新鲜的风的感觉,他的气息急促地打在她脸侧。好奇怪,她眼圈霎时间就红了,手脚不听话地蜷在一起,半点气力都使不上来。 她没来得及闭眼睛。 他闭着。 林清和迷蒙着视线,看他那排浓密的睫毛在咫尺之前轻轻颤抖。 然后他突然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林清和下意识低喘一声。 顺着这一声,他松开了她的手,改为握腰,将她从怀里稍稍带离,嘴唇也顺势分开。 林清和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他一手捏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脸,开口之前,喉结先动了动。 “讨厌吗?” 那道声音既低又沉,哑得像两片粗糙的砂纸在相互摩擦。 林清和不自觉地也咽了咽嗓子,目无焦距地瞪着他。 他的眼睛黑得好像见不到底,直直地看着她,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的举动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如果不是他捏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用力得连青筋都浮了起来的话。 林清和心跳得厉害。 脑袋里浆糊一般,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突然亲她。 高修另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指腹缓慢而有力地摩挲着她丰润的下唇。 他声音毫无起伏地,又问了一遍:“讨厌吗?” 讨厌? 开玩笑。 怎么可能讨厌。 林清和张开口,嗓子却干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摇了摇头。 可他还是不满意,语气平板又强势地逼迫着:“说话。” “……” 不行了。 林清和在心底喃喃自语。 要镇定。 一定要镇定。 她右手搭在他胸膛上,咬着牙,深深吐出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发着抖,在雨中响起。 “……喜欢。” 仿佛所有耐心都在此刻被耗尽。话音刚落,那人就握着她的腰,将她从地上猛地捞了起来。 *** 林清和觉得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而且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 不对,是全身都有些发软。 被搂着腰按在门边墙上密密实实地亲着嘴唇,真是感觉有一股电流从脊椎底部爬上大脑,整个人都酥了。 他太高了,她踮起脚都还是够不着,一楼展览厅也空荡荡地一点可借助的东西都没有。所以他索性握着她的腰将她凌空摁在墙上,自己一腿贴着墙面微微曲起来,让她直接分开腿坐在上面。 真不怪林清和怂,虽然两个人一个穿工装裤一个穿牛仔裤,布料都厚得不行,但对于刚跨过接吻这一关的小姑娘来说,这姿势真是太过了。 她被他搅得浑身发热,手搭在他腰上都没敢像往常那样乱摸,只能乖乖地仰着下巴任他亲。直到他再次反复舔她的上颚,她才受不了地捶着他的手臂讨饶。 “怎么了?”他稍稍离开一些,额头抵着额头低声问她。 林清和眼睛泛着水光,艰难地喘了几口气。 “……要透不过气了。”她连声音都是湿润的。 “用鼻子呼吸。”他还想凑过去。 被她拼死拼活地躲开。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这算什么状况? “……你干嘛亲我?”她喘着气质问他。 他抿着嘴唇,没作声。 “你干嘛亲我?”她真是怕极了他此时的沉默。 高修低头啄了她一下,还是没作声。 “你说话啊!”她生生躲开,揪着他的衣领,音量也提高了一些,听起来既委屈又着急。 他搂着她,一动不动,也不回答。 “干嘛亲我!”她有些不安地砸了一下他心口。 “这次不是我逼你的吧!”又砸一下。 “不是说对我不是那种意思吗!”再砸一下。 “你又不用你对我的人生负责!”时隔良久,最后一拳砸下去。 像是泄愤,又像是讨糖。林清和越说越控制不住,眼圈都要红了。 高修默默地挨了她的拳头,半点没躲。直到她眼泪汪汪地砸完最后一下,才将她的手缓缓收进掌心。 依旧无言。 屋外的骤雨还在不知疲倦地滂沱,有种要将一切冲刷干净的气势。 过了很久,久到林清和都有些心灰意冷了,在这份铺天盖地的冲刷中,那道低沉的声音终于无比清晰地响了起来—— “林清和。” 时隔多年,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全名。 “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乱来:) ☆、24 回拨 从天而降的雨水令林清和仿佛置身海底。 潮水向她来势汹汹地涌来,打在她身上,又咝咝地流入沙中。 幸好她躲进了房子里,他搂着她。 她很安全。 不会有其他人来。 她很安全。 很快地,眼前的画面就被两人的呼吸模糊了。她碰了碰他的脸,用手指沿着他的眉毛、眼睛、嘴巴和脖颈勾出湿漉漉的线条。 然后她将手伸进了他湿透的衣服里。 左腹,那里有一道疤,细长形状。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抚摸它。 高修纵容了她的动作,头一低,沉默地去吻她眼角。林清和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睫毛痒痒地扫过他的嘴唇。 有好多话想问。 却又不知怎么问。 脑子一片混沌,连指尖都是微微颤抖的,心里满是膨胀的酸涩。 她将头埋进他的肩膀,悄悄地咬了咬他的衣领。 算了。 管它呢。 从前是硬撑着一口气,他不回应,她也能咬着牙装没事。可是事到如今,他都自己亲口说出来了,他抱她,亲她,还说了那句话。 无论他是不是可怜她,都无所谓了。林清和心想。 她就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 第20节 因为雨势太大,两个人被困在了工作室里。 天文台发布了暴雨警告,瞿秀兰也回不了家,干脆给林清和发了消息说今晚不回,林清和回了消息,把情况跟高修说了。 高修沉默半晌,低头啄了啄她的额头,平声道:“等雨停。” 等雨停? 林清和默默地将手机收起来,“嗯”了一声。 天气预报说了,大概今夜一夜,雨都不会停。 高修将机车推进室内,林清和去捡伞跟猫粮碗,这么一会儿工夫,小猫已经将舒化奶舔了个干净,不声不响地跑得不见踪影了。 高修停好车,靠在车边抓着衣领把t恤脱掉,湿答答地搭在车座上。 林清和关好门,一回头就看见他赤着上身站在那边望向自己的情形。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她摸了摸自己吊着夹板的手指,喉咙发干地走向前去。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林清和冲他勾勾手指:“低一点。” 他依言俯身,凑过去就要蹭她的脸。 “不是这个……”林清和软软糯糯地别开,手指捏住他的耳垂。 那里软绵绵的,发着烫呢,不仅烫,还隐隐地透着一层红。 林清和轻轻抿了抿唇,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笑。 高修惯着她,由她翻来覆去地捏.弄,捏着捏着,手指又顺着他的下巴、脖颈、胸口、腹部渐渐往下。 高修喉结极快地滚动了几下,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 她却只是摸了摸他的裤子,问他:“你怎么被淋成这样?” 高修没说话。 还能是怎么?雨大呗。 林清和思忖了半晌,将手放进他的左手掌心,小巧的指尖一一穿进他的指缝,两个人的手严丝合缝地握在一起。 “把鞋脱了。”她吩咐他。 他“嗯”了一声,把浸了水的鞋子一只一只蹬掉,然后把袜子也一只一只蹬掉。 “还有……”林清和没接着往下说,还有裤子……裤子就等一下再说啦。 她小幅度地摇着他的手,领着他直接上了二楼。 *** 咔哒。亮了灯。顺便把蓝牙音箱也开了,一阵迷幻的法国电音从音箱里丝丝滑滑地淌出来,saje的lost night,就像雨水。 林清和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条柔软的大毛巾,递给他。有时候赶作品,他们会在工作室过夜,换洗的物品都是备着的。 高修接了过去,没太犹豫,就将裤头的纽扣打开了。 林清和站在那块二米多高的椴木旁边,从地上捡了一支铅笔,直直地看着他,没转头。 毛巾是她的,上面还沾着一些她身上的青杏味道,他将它搭在脑袋上,隔开一些自己的视线,随后缓缓拉开拉链,将湿透的布料一层一层从皮肤上揭下来。 即便是赤身裸.体地站在她面前,他也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自顾自拭干身上的水渍,垂着眼睛,没抬头。 林清和一边目不转睛地看他,一边用铅笔在木材上做记号。好像很认真,又好像心不在焉。 怎么说呢? 他长得太符合她的审美了。 整个人线条硬朗,剑眉星目,肩膀宽阔,四肢修长,肌肉恰到好处地贲张,精雕细作,却又充满原始之美,就像一座浑然天成的雕像。 简简单单几笔,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他沉默地将毛巾围在腰上,她才放下铅笔走了过去。 音箱切了歌,fkj的lying together,柔软,流动,雾气升腾。 她的手心贴在他左腹的伤疤上。一个温热,一个冰凉。 高修抓住了她撩拨的手。 她抿了抿唇,随即在他心口亲了一下,不够,又踮起脚去亲他的喉结。 高修没像以往那样推开她,任由她像猫咪一样勾着他,只沙哑着声音问一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林清和没回答,直接甩开自己的鞋袜,光脚踩在他的脚背上,踮起脚,亲到了他刚硬的下巴。 她重心不稳,高修沉默地托住了她,再度将话问一遍。 林清和咬了咬嘴唇,手从毛巾边缘慢慢伸进去,声音轻飘飘地,尤其腻人。 “知道啊。”她在他的下巴留下一排齿印,眼睛明明灭灭地往上望,隔了半晌才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做我之前帮你做过的事情。” 他已经有反应了。 林清和的手心又软又滑,裹着他半硬的地方。高修重重地喘了口气,抓着她的手不自觉用了几分力气。 她听着他在耳边克制的喘息,还有他轻声呢喃着的,她的名字。 此时此刻,心底柔软得不像话。 其实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医生如何引导,自身如何调节,林清和还是有些怕跟男性亲密接触。就算当时跟陆轩,打打闹闹似的抱一下已经是极限,没有办法再进一步。 除了高修。 林清和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心口。 除了他一个,其他的人,都不行。 *** *** *** 有时候看着林清和的脸,高修会感觉时间正在慢慢地往回拨。 承认过去的错,是一件很难的事。 如实地陈述记忆,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幢幢移开,将那条由南至北的双向十车道收窄,将隐隐发灰的天空擦蓝,将他跟她的身量各自减去三分之二……就是记忆中的九十年代。 高修还清清楚楚地记得b城从前的模样,以及他们幼时的模样。 他的记忆力很好,天生的,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有很多不想记得的事情,他通通都记得。 第一次见到林清和的时候,他八岁,她五岁。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开头。 当时高家一家三口刚刚搬进旧水库旁边的别墅区,天气太好,日光暖熏熏地晒得人发昏。他的父亲将车停在门口,他的母亲跟他一起从后座出来,跟在后面的卡车正在卸他们的家具。 旁边的一座别墅哒哒哒地跑出来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娃子,后面跟着一个戴着金丝眼睛的男人。 小女孩儿扎着两条蓬松的麻花辫,白皮肤,圆脸蛋,眼睛又大又灵动,除去一身衣服脏兮兮之外真是美人胚子,又丝毫不惧生,跑过来就同新搬来的邻居脆生生地问了声好。 “葛葛你好呀,姨姨你也好!” 她正在找她的棒球。 刚刚跟在前庭玩,一个不小心就把球抛出外面来了。球正好滚进了高修家的车底,她把小短手伸了又伸,够不着,于是毫不见外地拉了高修的手。 “葛葛,你可以帮我吗?” 高修犹豫了片刻才蹲下来,男孩子发育得晚,他的胳膊并不比她长很多。 果然,他也够不着。 最后帮林清和捡起球的还是高修的父亲,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他下车捡球,将球放进小女孩儿的手心,大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随后站起来看向小女娃子的父亲。 “高旭光同志!”她的父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爽朗一笑,“多年不见,真是久违了!” 少有表情的高旭光大步一迈,两个多年不见的大学同窗相互拍了拍肩膀。他们都是b城海洋大学出来的,毕业之后高旭光继续去国外进修,现在是名船舶工程师;林进被分配在本地的渔政单位,至今也算是正在稳步上升。两个学生时期的好友,毕业一别,期间只靠书信电话联系,再见面都已成家立业。 “这是内人。”高旭光退开一步,为林进介绍笑盈盈立在一边的吴婉。 吴婉盘着一个光滑的发髻,眉清目秀又别有风韵,一身浅色连衣裙穿在身上宛如深谷幽兰,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出身。 “高旭光比我大半年,按规矩我该喊声嫂子。”林进向她礼貌地颔了颔首,“嫂子好风采。” 吴婉一手牵着懵懵懂懂的林清和,一手牵着百无聊赖的高修,温婉一笑:“林小叔谬赞。” 不久之后,瞿秀兰从学校加班回来,在厨房忙活出来一桌丰盛料理,吴婉在旁边搭了把手。 当晚两家人就在一起和乐融融地吃了第一顿饭。 四个大人以高旭光跟林进两个为主心轴,话题天南海北,聊得不亦乐乎。吴婉跟瞿秀兰也聊得来,两个女人都是知识分子出身的,男人间的谈话也搭得上几句。 而高修跟林清和面对面坐着,小女娃子握着那个印着hello kitty的小勺子,吃了多久就看了他多久。 ——这个小哥哥长得可真好看呀。 她歪着小脑袋心道。 可为什么他总是不看她,也不跟她说话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承认我忘了小林子跟修哥的,我逃:) ☆、25 鞋带 很明显,八岁的高修并没那么喜欢五岁的林清和。 这种年纪的小女娃子太腻人了,小高修深有体会。 他有一个跟她同年纪的堂妹,叫高小桃。也是漂漂亮亮的,一见面就腻着他,逼他跟她玩芭比娃娃,一言不合就张开嘴巴哭,嗷嗷叫地要掀屋顶,实在可怕。 可是母亲柔声柔气地交代过他:“清清是妹妹,你是哥哥,要耐心待她,不许耍脾气。” 第21节 高修哪会耍脾气?他只会像他父亲一样面无表情。 两家人住在隔壁,大人关系亲近,两个独生小孩子年纪也差得不多,理所当然地,林清和就开始变成小尾巴跟在高修身后。 她爸爸那边的亲戚都不在b城,妈妈那边又人丁稀少,故而堂表兄弟姐妹也少,高修的出现,等同于充当了一个兄长与玩伴的角色。这本来就已经够让她欢喜的了,更何况他长得还那么好看。 从“修葛葛”到“阿修”,似乎每天都能听见她奶声奶气敲他家门的声音。 不能撵,也不能躲,没有办法,高修只好试着习惯这只小尾巴。正好刚来b城不久,他也不认识什么小伙伴,两个小娃娃天天腻在一块儿,他去上钢琴课她跟着,他去小区中心湖看老头子下围棋她跟着,他去新华书店看昆虫图鉴她跟着,就连他去河堤边上的草丛捉蛐蛐她都跟着。 明明就怕死那些乱跳乱叫的虫子了,偏偏还嚼着泡泡糖蹲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眼泪汪汪地等。 噗呼。吹出一个粉红色的泡泡。 吧嗒。泡泡破了。 动动嘴唇,重新嚼。 直到日色西沉,西瓜味的泡泡糖被嚼得变成白色,一点甜味都没有了,她才扁着嘴对着斜面草坪喊一声:“阿修!” 没有回应。 于是她又声音大一点儿喊:“阿修!” 过了一会儿,穿着短裤的高修才从茂密的草丛里冒出头来,远远地应一声,随后恋恋不舍地提着网兜爬上来。 “回去吧。”他把满是泥巴的手往裤子上随意蹭蹭,面无表情地伸出去给她牵。 她极力避开他另一手提着的昆虫,捏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心往他裤子上蹭得更干净一些才肯牵上去。 他顺道用手腕给她抹了抹鼻涕。 橘黄色的黄昏之下,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往家的方向走,矮的那一个时不时就要绊一跤,高的那一个就停下来。 矮的那个指了指自己的沾了泥巴的白鞋子:“阿修,鞋带。” 高的那个就习惯性地压好网里的昆虫,然后蹲下去帮她系。 “好好看着。”高的那个一边动手指,一边用未变声的嗓音说,“要学。” 矮的那个就嗯嗯啊啊地点头,从裙子口袋掏出一包跳跳糖,啪啦一声拆开,自己倒了一点进嘴,随后眯着眼睛感觉口腔里跳动的爆炸,自顾自开心道:“阿修!橘子口味的,你喜欢。” 回想起来,当时真是单纯,真真正正的什么都不懂,也没有明确的性别意识。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她是懵懵懂懂地依赖他,他则是无可不可地纵容她。 可惜这样的时期维持得很短,毕竟小娃娃长得快。 一眨眼好几年晃过去,高修升了中学。林清和跟着他的脚印,在他之前的小学就读。他读的中学分初中部跟高中部,占地广阔,跟她的小学相隔两条街。 她年纪小,即使距离近,每天还是要坐学校巴士上下学。他呢?他买了一辆黑色的山地自行车,每天风驰电掣地抄着近道上学。 没办法一起上学,也没办法在课间的时候哒哒哒跑上楼去找他,就连放学的时间都不一样,能见面的场合只剩下家门口,还有他们面对面的房间窗户。 可是慢慢地,他变得连窗户的帘子都不常拉开,灯也常是暗的。 有时候他晚上八.九点的时候还会跟同学一起在附近打球,而她八.九点的时候都已经刷好牙准备要上.床睡了。 两个人碰面说话的机会明显少了许多。 *** 变化不止是这么一点点。 初中时期,高修已经开始抽高身量。 他相貌好,个子高,成绩也不错,放在还没长开的同龄人里面简直就是发亮的一颗星。是以无论他性格多沉闷,还是有不少情窦初开的少女扎堆往前靠近。 当然,十几岁出头的少女也大胆不到哪里去,至多在他打球的时候啊呀呀地围观一会儿,然后红着脸过来递瓶水、递封信,或者羞羞答答地说几句话。 一开始高修不懂事的时候,信他会收下,渐渐地这种事情多起来,他便学会了躲。他不想伤女生的自尊,但更不想自找麻烦。 然而这种事情真是太多。初三那阵子因为在校庆上弹了一曲肖邦,被人录了影发到了论坛上——这无疑是很大程度的渲染跟美化,他的名声一时间大到连外校的女生都开始到门口来堵他,甚至连两条街之隔的小学生都远远地听闻了消息。 少女情怀总是诗嘛,十几岁的小女生喜欢的仿佛总是同一个人,有些连他名字是“高修”还是“高啾”都弄不清楚的小女生就这么人云亦云地将他当成初次暗恋对象来供着。 而林清和呢? 林清和坐在被堵了大半小时的校车上,撅着嘴唇往窗外的初中大门望。 那里三两成群地站着一些清秀又可爱的少女,她们穿着制服裙,露出笔直而细腻的小腿,胸口青涩地微微膨胀。 真是美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三四岁之差,对比起来差距却如此明显。 而在这群少女的中心,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瘦高少年,他面无表情地扶着车把,在几个男生的掩护下突然闯开人群往外驰去。 哗啦啦—— 仿佛能听见他白色衬衫在风中猎猎起舞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只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林清和趴在前面的椅背上,用手指戳了戳窗上的那一个模糊的白点。 ……切。 她不高兴地抿着嘴唇。 你明明就不喜欢钢琴,做什么还在别人面前弹什么肖邦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坑的啦啊哈哈,不过更新不稳定,小可爱们可以存几天再过来瞄啊哈哈 然后我明晚也会更,感谢不嫌我闷继续看的小可爱们,真是我坚持继续闷的动力w ☆、26 晚安 好像所有事情都约好了一起发生在这段时间。 高修确定了免试直升高中部。林清和则通过了高修所在中学的小升初自主考试。那是b城的重点初中,录取名额紧张,考上不算容易。 过了这个夏天,他们就又可以在学校见面了。 知道录取消息的当天下午,林清和兴冲冲地从校车下来,哒哒哒地从小区门口跑进去,没第一时间进家门,先去按了高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吴婉。 “怎么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吴婉挽着低低的髻,弓身冲林清和笑。 林清和捏着双肩书包的带子,脸蛋红扑扑的:“姨姨,阿修回来了吗?” “还没呢。”吴婉温柔地替她抿好散乱的长发,“他去打球啦。” “那他回来吃晚饭么?” “不回。”吴婉摇了摇头,“今晚姨姨一个人吃晚饭。” 林清和不自觉撅了撅嘴:“那、那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九点多吧,你找他有事情?” 林清和重重地点了点头:“有好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看这小娃娃一本正经的模样,吴婉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她脑袋:“那等他回来了,我让他立刻去找你。”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林清和微微有些沮丧地“嗯”了一声,捏着书包带正要道别,想了想又回了头:“姨姨,你一个人的话,要不要过来我们家吃饭?妈妈说我们今晚吃炖牛肉喔。” “不用了,姨姨刚刚煮好饭准备吃呢。”吴婉微微一笑,“你妈妈该等着急了,快回家去吧,等阿修回来了我就跟他说。” 林清和好奇地望了一眼里面熄着灯的厨房跟饭厅,倒也没怎么细想,跟她挥着手道了拜拜就转身哒哒哒地跑回家了。 *** 结果这一等,直接等到了晚上十点钟。 对于林清和来说,这个时间真是太晚了。瞿秀兰逼着她熄灯睡觉,她灯是熄了,人却是醒着,抱着被子坐在落地窗边一边打瞌睡一边等对面灯亮。 幸好高修这天没拉上窗帘。他一进房间,林清和就光着脚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拉开落地窗跑到小阳台上冲对面挥手。 “阿——修——” 爸爸妈妈跟她对面房间,她当然没敢太大声,只做了个超级夸张的口型,一边发出气音一边又蹦又跳地希望高修看见自己。 好在高修不瞎。 他刚跟同学打完球吃完宵夜回来,穿着球衣球裤,浑身汗津津的。见她穿着一条粉色的睡裙在对面小阳台冲自己挥手,一时也是有点愣。 这都几点了,这小东西怎么还不睡? 两个人视线一遇上,林清和就眯着眼睛笑了开来,不蹦哒了,但手还是夸张地挥。 高修拉开落地窗,走出阳台。 月朗星稀。虫鸣悠长。 头顶是深蓝色的夜空,微凉的夜风撩起林清和披在背上的长长的黑发。 “我——考——上——你——们——学——校——啦——”她抿着笑意,一字一顿控制着音量对他做口型。 距离太远了,高修皱了皱眉,显然没听清也没猜懂。 林清和又重复了一次。 高修还是没猜懂。 林清和有点郁闷,不甘心,还是想赶在今天告诉他,于是拿手指了指她小阳台正下方的庭院栅栏。 高修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林清和笑了,转身就往房门跑。 偷偷打开一点门缝,走廊灯灭着,林父林母已经回房了。她庆幸地吁出一口气,鞋都没穿,直接光着脚蹑手蹑脚摸黑下了一楼。随后又轻又慢地拉开那道玻璃拉门,窄窄的一道缝隙,她踮着脚尖钻出去。 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高修就站在栅栏的另一边等着她。 或许是偷偷溜下来的缘故,望着他垂眼望来的画面,林清和的心脏忍不住扑通扑通地鼓动起来。 “鞋呢?”高修没察觉她的小异常,先平声说了这么一句。 林清和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丫子,小小地“啊”了一声:“忘了。” 高修皱了眉:“去穿上。” 第22节 “这个等一下再说。”反正她是踩在柔软的草皮上,不怕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那件事告诉他。 “我跟你说哦,今天出了考试消息。”她咬着下唇软软地笑,“阿修,我考上你们学校啦!” 听见这个消息,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还是没什么表情,既不表现出意外也不表现出开心,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她撇了撇嘴。 他沉默半晌,面无表情道:“考不上的话,可能会惊讶。” “那你至少也应该笑一下,或者跟我说声恭喜吧?”林清和还是撇着嘴。 高修当然没笑,只是隔了好几秒,把手穿过栅栏揉了揉她的头发。 声音毫无起伏地:“恭喜。” “你一身的汗,我洗好澡了的。”林清和被揉得笑了开来,却是没躲。 高修将手收回来:“夜了,回去睡吧。” “先别走先别走!”林清和还想多说几句呢,“明天星期六,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我好像都有好久没见到你了。” 好像的确是有些时日没见。 高修挑了挑眉:“去哪里?” “哪里都好啊……不然就去城南那家植物园吧?看那些东西你一定喜欢的,开了这么久我还没去过呢。” 其实高修明天有钢琴课,城南那家植物园也已经跟同学去过好几回了。但他还是没有犹豫太久就点了头:“明天早上我跑完步过来找你。” “嗯!一言为定!”林清和立马就高兴了,笑得小鼻子皱皱的。 “你要先跟叔叔阿姨说一声。” “他们知道是你带着我,一定同意的啦。” “要说。” “知道啦知道啦。” “嗯,回去吧。”高修怕她越说越多,先退开了一步,“锁好门。” “那,阿修晚安。”约好了时间,林清和就乖了,这会儿也不赖着,依依不舍地就被赶了回去。 “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那么晚回来啦,晚睡会长不高的。” 隔着几米远,矮他一个头有余的小娃娃趴在玻璃门边细细声地跟他道别。 高修立在原地看她回到屋里锁好门,又看她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往楼梯走,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影了,他才面无表情地踢开路面的一颗小石子,随后转身,助跑几步,抓着自家的金属围栏,一个翻身越了过去。 此时此刻,只有夜风经过。 作者有话要说:  写他们少年时期的一件事,可能还有个三章左右w 努力克服懒癌哈哈哈(笑哭 ☆、27 相机 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都有生物钟,即便是不用上课的休息日,高修也在六点之前早早醒来。 掀开被子起身,他习惯性地拉开窗帘往外看,天还是灰的。 对面的窗帘理所当然还紧紧闭着,高修闭了闭眼,又睁开,一双眼睛看向对面小阳台养着的一盆绿萝,看了好几分钟才算彻底醒过来。 接着进浴室,他刷了牙抹了脸,换上运动衣裤,戴上耳机就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天地仿佛还在沉睡,他按往常的习惯一路往沿海公路跑。 大海轻轻地呼吸着。天空流云飞走,仿佛正在积蓄一股力量。 他跑得不快,保持着均匀的速度一直往前。在他跑上一道长长的斜坡之后,白色的沿海公路与蓝色的大海一览无遗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整条路的路灯在某个瞬间同时熄灭,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雾蒙蒙的宁静之中,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辆装载海鲜的小型货车呼啸而过。 他停了下来,等待日出。 日出过后,又再继续往前,向着家的方向,绕一个大圈。 *** 七点多八点的时候,带着一身的汗回到小区,路上渐渐多了一些出来买菜或遛狗的人,他沿着中心湖缓步一圈,直到气息平稳之后才慢慢往别墅区走。 林清和穿得齐齐整整的,背着一个小斜挎包,蹲在他家门口等他。 “阿修!”一见他回来,她就扔掉手里的小石头站了起来。 高修低头瞄了一眼,石板上有几个乱涂乱画的图案。 “这么早出来做什么?”他身上全是汗,退开一步才问她。 “我醒了呀,就过来找你,我还敲了门呢,可是没有人开,姨姨应该是出去买菜了。” 高修点点头,咔嚓一声打开自家前庭的铁闸,回头道:“我冲个澡,你回去等我一阵。” “欸?让我进你家等啦,妈妈学校有事情出去了,爸爸还在睡觉,我没有带钥匙出来。” 高修看了一眼她斜挎着的小包,倒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开了门。 前段日子一直在准备不同学校的自主考试,林清和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过来他家玩了。这会儿她跟在他后面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熟门熟路地推开他的房门,跟他身上如出一辙的气息立马扑面而来。 林清和把小包包甩开,自动自觉窝进那张软绵绵的单人沙发里,然后随手翻起他堆在床头的杂志。 国家地理,博物杂志,国家地理,博物杂志,国家地理,又是国家地理…… 林清和扁着嘴:“你怎么不买漫友了呀?” 高修拉开衣柜找干净衣服,平声回答:“你不过来,我买来做什么。” 他压根就不看漫画,之前每期不落地买都是因为她。没办法,小学生时期零花钱少,她又嘴馋爱吃零食,只好眼泪汪汪厚着脸皮蹭他的。 以后就不用啦。林清和心情颇好地畅想着未来。过了夏天她也是中学生了,按规矩讲,零花钱是要有质的飞跃的,咩哈哈哈。 两个人一起长大,林清和又还小,所以高修也没有太大的避忌,他在浴室里冲澡,她就在外面百无聊赖地东翻翻西玩玩。 等他冲个澡也没多长时间,两个人都还没吃早餐,一合计,正打算出去吃个肠粉呢,才出门就正好碰上了买菜回来的吴婉。 吴婉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简单问过几句情况之后,便翻开钱包拿了两张粉色大钞给高修。 “好好照顾清清,不要去人太多的地方,也不要去路边不卫生的店。” 高修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知道的。” “还有,你爸爸的航班今晚到步,记得不要回来得太晚。” 高修又“嗯”了一声,反正带着个小丫头,也去不了多晚。 吴婉对自己儿子是相当放心的,但这次有林清和在,还是多问了一次:“真的不用我送你们?” 林清和强在高修前面摇摇头:“不用啦姨姨,阿修认识路,我们坐地铁也很方便的。” “那好吧,有什么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阿修你手机带了吗?” “带了。”再这么说下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高修干脆拉了一把林清和,“时间不早,我们先出去了。” “好好好,嫌妈妈唠叨了是吧。”吴婉抿着唇,了然地笑了笑。 嫌是当然不敢嫌的,只是该干嘛还是要干嘛的。 高修任由林清和拽着自己的衣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往路边店进发。出了小区,拐进对面的小巷子,就是一家生意红火的面食店。 店名叫做友记大碗粉,世俗又朴素。 这家店很老了,装潢看得出有年纪,不过也看得出很整洁,桌椅都擦得干干净净的。 出来吃早餐的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椅子拖划过地板的声音,拆开免洗筷的声音,风扇在头顶发出的嗡嗡的声音,杂乱地组合在一起,令人昏昏欲睡。 林清和略略浏览了一下墙壁上的菜单,点了一碗牛腩粉,高修也是。 牛腩粉是b城人的至爱。粉皮是鲜的,薄而透亮,放进高汤里稍稍涮一下就捞起来装碗,夹入牛腩跟葱花,浇上一大勺清汤,即可上桌。牛腩熬足了火候,酱汁浓郁,十分入味,咬在嘴里肉香四溢,不失韧劲。 林清和跟高修都喜欢吃,总也不腻。 这种店里大多都是没有空调的,只有头顶几盏吊扇在不紧不慢地转动,吃着吃着便有些冒汗。林清和打开自己的小包包拿纸巾,给对面那个人也递了一张过去。 他抬眼看她:“不吃了?” 林清和点点头:“饱了。” 小姑娘食量小,喜欢吃,但吃得不多,大瓷碗里还剩着好些分量。 高修默默地将自己吃空的碗推到一边,又将她的碗拉过来,表情都不变一下地夹起一块牛腩。 林清和托着腮看他吃东西,看着看着,突然又蹦出一句话。 “欸,对了,你带相机了吗?” “带相机做什么。” “拍照啊,大家去公园都要拍照的。” “……那是植物园。” “一样的啦一样的。”林清和不以为然,“等一下你去看那些植物,我可以帮你跟它们拍照啊,不然我不找点事情做岂不是很无聊?” “你不想去植物园的话,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不用啊,你喜欢植物园嘛。”林清和一本正经地,“哎呀,其实我也喜欢植物园的,我想去看那个什么,唔……含羞草,对对对,你也知道我喜欢玩那个的。” “……” 真是喜欢得深沉,为了这种路边一抓一大把的杂草,还要特地买门票去植物园。 高修压根都没打算应她这句,直接把碗里的粉皮吃干净了,擦擦嘴,准备回家给她找相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简单地铺完了:) ☆、28 门口 第23节 两个人走侧门回小区。 路不远,但林清和说自己吃撑了,走不快,一路上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回晃荡。阳光不错,中心湖被晒得波光粼粼的,如同一匹锈满金线的华布。 林清和眯着眼睛,做了个剪刀的手势,“chua”,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好像湖面被剪开。玩心起了,越走越慢。 高修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沉声斥责:“好好走路。” 小姑娘摸了摸肚子,一脸懒洋洋:“走不动了。” 高修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明明刚才也没见她吃多少,大概是吃完饭就犯困的毛病犯了。 果然她下一秒就提议:“不如阿修你背我吧?” “在这里等着,我很快过来。”高修直接转头就走,植物园下午四点就闭门,等她一路这么磨蹭,过去没一会儿就又得回来了。 “欸,不要啦,我要跟你一起。”林清和今天不用穿制服裙子,穿了一条双排扣的牛仔背带裤,跑起来简单轻松。 高修轻飘飘地乜了她一眼:“不是说走不动?”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嘛,我发现你真的好小气。” 高修无语地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看来语文学得不错,都能日常用成语了。 林清和自顾自哼着小曲儿,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夹心糖,剥开,扔进嘴里,完了还抱着分享精神问了一声:“你要不要吃?” 高修无可无不可地伸出手。 “那你猜我口袋里还有多少颗糖,猜对了就两颗都给你。” 底牌都亮出来了,还要人猜。 “……”高修把手收回来,默默地往前走,“你自己留着吧。” 回到家门前发现前庭铁闸上了锁,吴婉的车没停在路边,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还是把车停进了车库。高修翻了翻口袋,发现自己没带铁闸的钥匙,只带了大门的。 这会儿也没多想,他直接抓着栅栏,轻轻松松就翻了进去。 “在这里等我。”他隔着铁闸嘱咐她。 “你要快点喔。”林清和点点头,又从口袋摸出一颗不同口味的糖。 高修“嗯”了一声,拿出钥匙往门口走去。 ***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冥冥之中真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事情往某个方向发展。 高修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要是当时他没有恰好在这个时候往回走,那就好了。 那样的话,或许他就能迟一些再推开那扇门。 那样的话,或许他在面对接下来的问题的时候,就能表现得更成熟一些。 然而这种事后的回想,一点意义都没有。 事情终究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 他将钥匙对准孔口插.进去,向右拧,最后推开,门没有反锁,看来吴婉是在家的。 “妈?”高修在玄关处平声喊了一声,声音不大,没人回应,一楼空荡荡的,可能人是在上面房间。 算了,其实也不用特地跟她说,免得等一下她又啰嗦。高修扶着墙,没什么表情地踩住鞋帮脱鞋,准备回房间找了相机就出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无意的低头,却令他怔了怔。 他家是全木质地板,入屋必须换鞋,所以玄关处会固定摆放一家三口的家居拖鞋。 可是现在,这里只放着一双拖鞋。 取而代之,在吴婉的细带高跟鞋旁边,放着一双深棕色的德比鞋,43码。 高修的房间在二楼,对面是个书房,他父母的房间在三楼,独占一层。此时此刻,他站在二楼的楼梯拐角,沉默地握着扶手,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往上走。 深棕色。43码。 无论哪一样,都不符合他父亲的标准。 那么门口那双德比鞋是谁的? 明明鞋柜里有供客人用的拖鞋,为什么偏偏要穿走父亲那一双? 客人?客人为什么不在客厅接待? 维修人员?维修人员需要穿那么贵那么正式的皮鞋吗? 高修十四岁了,他天生寡言,不喜外露,但这不代表他对某些东西一无所知。那些应该知道的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他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可是他不敢那样去猜。 在一阵巨大的慌乱之中,他竭力保持着镇静,并试图说服自己是在捕风捉影。 不会的,他对自己说,不会是那样的。 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父亲那么爱她,她也那么爱父亲,他们那么好,这是他从小就看在眼里的,不会有假。 母亲不会那样做的。 将他拉回现实的是楼上的一阵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到地毯的声音,细微地,却又能让人听见。 高修想立刻转身下楼,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只手推着他行动,耳边还有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催促,“你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就走了上去。 三楼的房门掩着。 没有锁好,只是掩着,留出一条小小的缝隙。虽然如此,但这也足够让人探听到真相了。 里面有母亲带着笑意低声说话的声音。 一瞬间,那些她跟父亲建立的过去就崩塌了,铺天盖地的厌恶与恨意向少年袭来。 他痛苦地用额头抵着楼道的墙壁。 求求你。 求求你了。 他不断地乞求着,不知道对谁,也不知道为何。他只是持续着这个动作。好想消失,就当从没来过,他极度痛恨出现在此处的自己,仿佛连带着自己的存在都变得龌龊。 心跳得极快,胃里一阵翻腾,他痛苦地抓着心口,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 而就在此时,从房间微微敞开的门缝里,传出来了一阵床垫吱呀作响的声音。 紧接着,在这阵声音,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婉儿……” 很熟悉的声音。 不想确认。 但到底还是确认了。 高修紧紧地捏住了拳头,脸色煞白。 他尝到了自己口腔里有铁的味道。 ——林进。 真的是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肠困 然后这狗血事件是个引子,下面会虐一下小林子,明天会更的,尽快把事件过了回到腻腻歪歪的时间线~ 哎呀我好懒哈哈哈(围笑 ☆、29 少年 几乎是落荒而逃。 高修捏着拳头往楼下跑,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他没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右手握住大门把手,怎么都拧不开。 用短短的指甲扎进自己的手心。深呼吸。甚至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都没有用。鼻腔那股刺辣的感觉,依旧紧紧地攫着他。 门外的日光直直地照下来。 他冒着冷汗,将额头抵在厚重的木门背后缓了又缓,喃喃自语地对自己说着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回身换上自己摆在玄关的球鞋。换下来的那双拖鞋,没有放回原位。 走出门外,日光晒得人有一刻两眼发黑。高修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将拖鞋扔进了前庭的垃圾桶。 林清和正倚在外面剥一颗糖,听见他出来的声响,连忙站直了回身。 “等你好久了,怎么这么慢呀?”她一如既往地冲他挥手。 高修不敢回应,也不敢抬头,面无表情地伸手去开铁闸,却发现铁闸从里面上了锁,没钥匙开不了。 没办法再踏回屋内,他只能抓着栅栏往上翻。 翻得艰难。不止手指,就连小腿肚子都有隐隐发颤的迹象,跳下来的时候一时没注意,他的小腿被铁闸的花纹划了长长一条痕。 疼。但没出血。 林清和一脸不解地凑上来:“怎么啦?一副这样的表情?” “没事。”高修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开一点距离。 “可是你脸色好差呀。”林清和皱着眉头,伸手想摸他的脸,“哪里不舒服吗?” 却被高修下意识甩开了。 他打到了她的手腕,动作既迅速又坚决。 林清和捂着自己的手腕,错愕地瞪着一双大眼睛。 第24节 “……抱歉。”他有些狼狈地垂下视线,看着她发红的手腕,将拳头捏得更紧。 林清和摇了摇头,讷讷地,又问了一声:“你怎么了?” “没事。”高修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进去找相机吗?相机呢?”林清和见他两手空空地出来,越看越不对劲。 高修没作声。 “到底怎么了?”林清和又习惯性地想去碰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修一声不吭,将手缩回来,准备转身走开。 “等一下!”林清和反应极快,一把扯住了他的手,“怎么突然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总得告诉我一声吧!” 高修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她,另一方面却又觉得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些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可是他当时没有办法这样说服自己。 *** 林清和想不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修甩开了她的手,她追着他跑了出去,可是以她那小短腿哪追上他啊,刚出了小区门口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她坐在中心湖的花坛边上眼泪汪汪地发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去他家门口转悠,一无所获,回自己家爸爸妈妈也不在。最后还是另一个亲近的邻居哥哥向东把她捡了回来。 向东是高修最好的哥们儿。 “阿修叫我来找你。”他背着把吉他,伸手给她抹眼泪,“刚出门呢我,又急急忙忙转回来了,今个儿哪儿都去不成啦,你怎么哭成这样,带你去门口便利店吃冰棍儿好不好?” “不、不好。”林清和哭得一抽一抽的,“为什么是咚哥你来?阿修他去、去哪里了?” “你先别哭,脸都肿了,那啥……他这不突然有点事儿嘛。” “为、为什么这么突然?”林清和脸都皱成了个包子,“他明明答、答应了要跟我一起去植物园的。” “你懂不懂‘突然’的意思,不这样还叫什么突然……”向东其实也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接了电话,照着好友的吩咐来找她,“植物园的事儿,下次吧,他跟我说了,下次一定带你去。” “真、真的吗?” “哎呀,真的真的,快别哭了,把眼泪擦擦。” 然而哪有什么下次,接下来的整个暑假,林清和都没有再看见过高修。 打他的手机,一直显示关机状态。去问向东,向东也说自己找不着他。去问吴婉,吴婉一脸疲倦的笑,模棱两可地说他去了爷爷奶奶家避暑,还没决定什么时候回来。 有什么办法? 林清和只能乖乖地等。一直等。直到学校开学。 九月初,正是沿海台风季,林清和上初一,高修上高一。初中部跟高中部虽然连在一起,但中间隔着一座小山,除了运动场之外,其他资源都是分开的,就连校门都是一个朝北一个朝南。 林清和只能在放学的时间过去找人。 可是这样也难找啊,她开始学画画跟雕刻,每天除了基础课程还得另外上美术的课外兴趣辅导。而高修从这个时期已经开始不用手机了,她每每过去,十回之中只能逮到一两回,逮到之后也没有太长的相处时间。 他渐渐地都不怎么跟她说话了。她甚至没有办法赖着他一起回家。就这么几公里的路程,高修选择了住校,每个星期只有周五才回家,有时候甚至连周五都不回。 说来说去,其实都是他避着她,她是知道的。 但她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呀? *** 临近九月底十月初的时候,b城即将迎来今年最后一个台风。林清和听着六点半天气预报,翻开手机日历看了半天。 高修的生日快到了。 日期正好是周六。林清和倒在沙发上想了又想,这种日子约他,用送礼物的借口,或者什么都好,不耽误他太久,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嗯,应该。 她转头就打了个电话,拜托住在城南的同学帮忙买了两张植物园的门票。 不是周末,高修不回家住。林清和拿到门票之后,踢着拖鞋走过一个街区去找向东,向东光着膀子穿着个大花裤衩,脖子上挂着个铁三角就邋邋遢遢地下了楼。 林清和带了两条红豆栗子的冰棍,自己吃一条,另一条给他。台风前夕,气温普遍都比较闷热,两个人就这么大喇喇地蹲在前庭吃冰棍。 林清和也没说什么,直接就道:“咚哥,明天回家的时候,你叫他等等我吧。” “怎么?还是逮不着他人?”向东跟高修同级,但不同班,他是普通班级。 林清和颔了颔首:“每次过去他都不在,我也不好意思总是往高中部跑。” “你那么远地跑过来,不是大课间就是放学后,这时间段最多妞来看他,他早溜得不见人影了。” 林清和手指捏着那两张门票,“嗯”了一声。 “这什么?”向东拿过她手里的东西,“植物园门票?后天的?去那地方做什么?” “上次说要去,到现在都好久了,我想趁他生日去一趟。” “所以打算明晚约他?” “嗯,他总躲我,都不知道肯不肯跟我去。” 向东叼着冰棍,想都不想就拍了拍她脑袋:“成,我明儿找他说一声。” “谢谢你啦,咚哥。” “谢个屁。”向东不屑地哼哼,“一根冰棍都嫌贵的事儿。” 林清和眯着眼睛,笑了笑。 “不过我明晚有球赛,不能跟你们一块儿走,帮你约门口等?” “嗯,我放学早,我去你们门口那个文具店等他。” 向东点点头:“行,你从学校里边走,最好找个妞陪你。” 林清和摇摇头:“不怕啦,那么近,我都多大了。” “不是你多大的问题,”向东把冰棍棒子一扔,拍了拍她脑袋,“最近外头传闻多,小姑娘家家得留个心眼儿。” *** 第二天向东一大早去了学校,手里照旧拎着两份早餐,一份是自己的,另一份爬了两层楼上去给高修。还没敲铃,高修理所当然是不在的,不知道又是去哪里躲着看书了。 向东把面包牛奶随手往他抽屉一塞,跟他同桌打了声招呼:“等他来了你跟他说一声儿,叫他去找我一趟。” 同桌竖着一本火影忍者的漫画,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心不在焉地比了个“ok”。 “尖子生看毛看这么认真……火影?看到哪儿了?我告儿你啊,他们就没打赢,二柱子跑啦,回头过几年,大家都换了身衣服,我爱罗成风影了。” “我操.你妈向东!”同桌应声火起,“剧透一时爽啊你!” “这算个屁剧透?”向东打着哈欠开溜,是时间回去睡觉咯。 向东呢,属于被赶到后排自生自灭,只要不出声影响其他同学,老师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类型学生。他晚上净捣鼓混音去了,白天一敲铃蒙头就睡,不到中午吃饭醒不来。 这会儿揉着脑袋起来,正好是午休时间,他随手抓了个同学过来问:“高修来找过我没?” 同学正擦黑板呢,摇摇头:“好像没有。” 高修下来一趟,班里女同学准吱吱喳喳地吵起来,今天好像没这状况。 奇了怪了。向东打了个哈欠,准备去逮人。 食堂不见人,宿舍楼不见人,就连图书馆都不见人。卧槽,不说林清和,这人有时连他都找不着。他问人要了高修同桌的电话,一个电话过去,对方说已经把话转达了,而且午休铃一响,高修就没了人影。 向东摸了摸脑袋,决定戴了耳机,蹲他们班门口等下午第一节课铃响。蹲到差点又睡过去,高修终于他妈出现了,用脚踢了他几下。 向东抹了抹嘴角的口水:“你小子哪儿去了,叫你下去找我呢?” “你们那层楼太吵。”高修面无表情,眼睛看起来有些疲惫。 这时正好上课铃响,向东急忙站了起身,下节课他上政治,年级主任的课,也是他唯一不敢睡的课。 “操,都这时间了……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今晚放学到门口文具店等,你别先走,千万要等着小林子,别先走,记着了啊。”他拍了一下他脑袋,看他点点头,任务达成,转身一溜烟就跑了下楼。 不过怎么觉着这小子今天没什么精神?一脸漫不经心神游太虚的样子? 向东有些微微疑惑地甩了甩手。 不会出啥事儿吧? *** 然而事实证明,是真出事儿了。 初中部五点钟下课,高中部五点半下课。 向东身为篮球队主力,下课铃一敲就被众人簇拥着往篮球场跑。今天是半决赛,看的人多,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地围着,他把书包给了班里同学拿着,热热身就准备上场。 肾上腺素一爆发,一时间哪儿还记得林清和跟高修那丁点小事? 可当他打完球赛七点多,跟着班里的人一路打打闹闹往校门口走,准备一起去吃顿好的庆祝时,看见从另一条岔路走过来的高修,真是愣了。 “……你他妈怎么还在这儿?” “刚从校医室打了点滴出来。” “打点滴?” “发烧。” “不对,我管你为什么打点滴,小林子人呢?” “她怎么了?” “我操!我不是叫你放学去文具店门口等着呢嘛!” 高修还没转过弯来:“球赛七点半结束,现在出门口,正好。” “七点半你个头!不是等我!我操!是等小林子!妈的这都什么情况!” 高修霎时间也愣了。 两个人急急忙忙往门口文具店跑。 结果那里亮着灯,却不见林清和人影。他们问了老板娘,老板娘倒是有点印象,说有个初中制服的小姑娘在这呆呆等了一个多小时,一边等一边打电话,后来六点多天黑,没过多久就走了。 向东急急忙忙翻出自己一贯静音的手机,妈的,二十几通来电,全是林清和,他立马回拨了过去。 “操!关机了!” 高修烧得脑袋有点迟钝,还没反应过来。 第25节 向东继续翻手机通讯录:“兰姨!我记得我存着兰姨的电话,说不定她已经回去了!” 然而他们得到的答复却是林清和还没到家。 两个少年瞬间就懵了。 “怎么办?”向东想起最近风行的那些传闻,手脚都有些发凉。 高修本来就身体状况不佳,这下子脸色更是煞白,显然也是跟向东一样想到了那些事情。 “……找。”他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我往左边去,你往右边,尽量多找几个人帮忙,然后……把事情跟兰姨说一声。” 向东咽了咽唾沫,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篮球队的同学,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高修:“你拿着,方便联系。” 高修点点头,捏着手机的手心紧了紧,没再说话,把沉沉的书包一扔,拔腿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 假期要过去了啊啊啊啊我使劲地哭 ☆、30 绿道 从学校到他们小区,坐公交只需要四个站,路程不远。因为嫌公交挤,林清和大多数时候都是走路来回。 高修先沿着公交运行的线路一路找过去,一无所获,随即又沿着步行道路线一路找回来。 发烧的症状还未完全过去,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喘着粗气,迷茫地四处张望。 过了十几分钟,向东终于给他来电:“刚才问到了我们班一个女生,说大约大半小时之前在长青街的十字路口看见小林子在等红绿灯,一个人,腿着的!我现在马上过去那边!” 长青街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他现在就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前面,抓住的这么一点线索仿佛令他稍稍振作了起来,又仿佛令他更加焦虑与迫切。 大半个小时…… 在此时此刻,对他而言,已经过去够久了。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似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藏匿着身影,少年一反过往的老成冷静,气喘吁吁地喊着她的名字。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妈的…… 时间越久,他就越心慌,一直坚持拨打的那串号码也只传来客服机械而冰冷的声音。 还有哪里?他焦躁地捏着拳头,还有哪里是他没有去找过的? 既然没有坐公交走,那么就只有步行,除了这条路,她还有可能会走哪一条? 她还有可能在哪里? 雷声在黑暗中翻滚。几滴雨点断断续续打到手臂上,随后狂风乍起,几欲吞没他。 只几秒钟的工夫,雨点就变得越来越密集,打在地上的水洼里,就像炸开的烟花一般,渐渐蔓延成一条蜿蜒的水流,高修看得微微发愣。 脑子磕磕绊绊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水。 对了,水。 河堤! 除了几步一个红绿灯的长青街,还有一条直通他们小区侧门的新路——河堤绿道! 高修连眼皮上的雨水都没来得及抹掉,猛地就往十字路口的右方狂奔而去。 *** 狂风咆哮着穿过城市,敲打着河堤上踽踽独行的人。 “林清和!!” 路灯昏黄,高修独自在雨中穿梭,不敢跑太快,又不敢慢下来,只能提着嗓子漫无目的地喊那个名字。 河堤绿道建于旧水库西边,旧时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路的两面都是草坡,草坡下去就是水,高修小时候总不辞劳苦地跑来这里捉蛐蛐。近两年这处搞翻新扩建,准备修成供市民休闲健身用的绿道,不许机动车辆通行,只准自行车跟行人过路。 因为还没完全建设好绿化项目,这条路原本是打算十月份才正式通行的,但是抵不过人民群众喜欢抄近路的习惯,陆陆续续地其实也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往这借道了。 年初的时候,他也带她走过一回。 不知道为什么,高修冥冥中有种感觉,她就是在这里。 “林清和!” 他沿着绿道走了一转又折返,雨势越来越大,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可是几乎没有知觉,只是机械反应似的喊着她的名字。生理与心理的双重不适折磨着他。 快疯了。 真的。 要是林清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不。 不会的。 她一向都是最聪明的小姑娘,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只能这样勉强安慰自己,高修面青口唇白地抹了一把脸,躲进一个避雨处哆哆嗦嗦地给向东打电话。 正在这时,雨势渐歇,无人的绿道突然响起了一道异样的声音。 “……是……修……” 杂乱的雨声中仿佛传来了一句细微的话语,音量很低,几近被淹没在雨中。 但高修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林清和!?”他的心脏猛的暴跳起来,一鼓一鼓的,也顾不上继续抹掉自己眼皮上的水痕,只努力辨认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林清和!是不是你!” 雷声轰鸣。 隔了好几秒,那道稚嫩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响起,带着哭腔一般,融进夜晚的雨声之中:“我、我在这里……” 声音是从前面不远处一座装饰用的木拱桥底下传出来的。 高修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辨明她的位置,立即弓身从草坡滑下去。 这处路灯很昏暗,草坡下面堆着嶙峋的岩石,他下落的速度过快,有些控制不住地撞到膝盖。但这在此刻显然无关紧要,他屏着呼吸往木桥底下几步跨过去。 雨水滂沱,月色穿不透云层,路灯亦昏黄,这个角落黑漆漆的,不耐心等待眼睛适应黑暗,仿佛真会错以为一点光线都没有。 但高修还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那个小小的姑娘正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雕刻刀,在黑暗里细细地吸着鼻子。 “……清清?”他哑着嗓子,有些不确定地询问出声。 没有回应。 他湿漉漉的手心往前摸索,碰到了她的脸,满脸的湿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阿、阿修……” 谢天谢地。 这个人终于来了。 林清和极力压抑的心弦瞬间松弛,她蓬头垢面的,浑身上下都沾着泥浆,这会儿却也什么也顾不上说了,只急忙扔掉手里紧紧攥着的雕刻刀,一把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指剧烈地发着抖,怎么抓也抓不住,只能改为揪住他心口的扣子。 “你怎么……”她眼里全是泪,却还是憋着不让它往下掉,“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她的辫子是散的,制服衬衫也被扯开了一边,脏兮兮地不成样子。 高修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出来。手臂也跟她一样颤抖着,刚才狂奔的劲头一点儿也不剩了,只余下放大的无力感,压得人将将喘不过气来。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想了又想,什么都不能做,最后只能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就是这么的一瞬间。 林清和“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都不舍得下手虐,我真是亲妈啧啧啧:) 下章or下下章就回成年时间线啦,液,扯证去咯~ ☆、31 直到 好像最近总是在经历这样的时刻。 高修紧紧地搂着她,僵硬地,密不透风地,搂着她,像搂着一片被打湿的白色羽毛。 雨势减弱许多,头顶的木桥很好地遮蔽着他们,急促而下的水流哗啦啦地汇入河道中,直至此刻,高修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全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半抱着她将她带离那处阴暗的泥泞,她还是轻微地发着抖,走出去之前还不忘捡起扔落一旁的雕刻刀。 这座木桥是主要装饰用的,中间处建有一个带顶棚的八角亭,亭里有灯。置身在这份明亮之下,他更清楚地看到了她身上的狼狈。 头发散乱,上衣掉了好几个扣,露出里面的打底背心,裙子沾满泥巴。 高修拉开她的领子仔细一看,脖子跟肩膀上都印着几个淤红的手指印。 他心下一慌,说话时声音都像带着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件一件都跟我说一次。”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林清和都还是乖乖地点了头,一双大眼睛肿成核桃,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我在文具店等了你好久,你总是不来,去你们教室找,也找不到你……” “然后我回家,可是没有带钱,只能走路……走到长青街的时候,天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我怕下雨,天又还没全黑,就打算走近路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路、路上人好少啊,我走到一半,那个人跟着我,被我、被我发现了……” “我害怕,就从包里拿了一把雕刻刀出来……可是没有用,他过来拽我头发,还、还有衣服,我拽不过他,他把我的书包拽走了……” “然后他就、就开始摸我的肩膀,我挣不开……” “那时候刚好有人骑车快要从对面过来,亮着灯的,那个人松了一下手,我趁那时候拼命扎了他几下,然后就开始跑……” 第26节 “他一直在后面追,我一直跑一直跑,不小心在拐弯的地方滚、滚了下来,他没有看见……他在上面说一些很难听的话,我不敢出声,也不敢动,手、手机放在书包里,被他拿走了……” “过了好久啊,我不敢出去,也不知道他走了没有,就只好、就只好在下面躲着……” “然、然后,阿修你、你就来了。” 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说话都断断续续,将事情说过一遍之后,连气都要抽断了。 高修动作迟缓地把自己湿透的白衬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的皮肤带着夜晚雨水的凉意,他将她裹在自己怀里,下巴压在她的发顶,发烫的手心贴在她颈后。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 他后怕得连“幸好”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都是他的错。 *** 事情解决得潦草,毕竟是在那个年代,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警.方处理得很慢,过了不知道多久,又接连犯了好几单事的嫌疑人才终于被抓住。 林进跟瞿秀兰那时候已经开始有矛盾了,天天在工作之余忙着暗地较劲吵架,许多时候顾不上林清和的心理问题。夫妻俩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跟知识,见林清和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只道女儿没有当真出事就好,陪着哄着过了这段时间她便忘了。 但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忘啊。 自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清和都有些怕跟男性有肢体上的接触,说话可以,谈笑也可以,但一碰到就不行,她会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除了高修。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除了高修。 最初的一年里,她经常会心慌得没法独自入睡,大半夜的眼光光从十点多熬到十二点多,实在睡不着了就拉开阳台门往对面望。 高修在那之后已经不在学校住宿了,搬回了家,每天都陪着她上下学。怕她害怕的时候要找他,面对面的窗帘也很少再拉得严实。 有时候在她眼泪汪汪的央求下,他甚至于会等到两家人熄了灯,翻过两道围墙,攀上她的阳台看她。 她虽说年纪小,但毕竟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高修捏着分寸待她,不肯进屋,两个人就蹲在窗边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怎么说话,直到她终于困到顾不上怕,软软糯糯地跟他说晚安。 无论落在旁人眼内是个什么情形,他们的少年时代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林清和曾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她渐渐地长大。 直到他的父母去世,她的父母离婚,他要离开这里去求学。 直到他看着她跟陆轩,哑着声音对她说:“你有选择的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强行把少年时代翻过去!over啦! 修哥的下半场终于能接着来了:) 蜜糖味的!(大概 ☆、32 耐心 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 海浪冲上来又退下去,半山之上的建筑像一座灯塔,在夜里孤独地发着光。 站在minus one巨大的玻璃墙边,似乎可以感觉自己正在从世界边缘向外眺望。两个人紧紧地挨着彼此,也无心去听音箱究竟切到了第几首歌,耳边只有一个迷幻的女声在遥远地吟唱。 let me blow your mind. i'll take you far away. i'll make you feel alright…… 高修眉峰紧锁,伏在林清和的颈间,一手握腰,一手克制地按住她的肩胛骨。 在这种时刻,青年散发出的气息好像变得愈加迷人。 林清和的嘴唇似有若无地贴着他滚动的喉结,不时用牙齿轻咬,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随后用舌尖轻轻地碰一下。 毛巾早就掉到了地上,高修任由那只手伸过来,恶作剧地,轻柔地抚慰自己。除了她的名字,他别无言语,喘息也极其克制。 时间变得黏腻,变得缓。 在攀上顶峰的前刻,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及时抓住她的腕。 “可以了。”他的声音既沉又哑。 “为什么?”林清和没听话,卷长的睫毛扫过他颈侧的动脉,“不喜欢?” “……不是。”他稍稍推开她的肩膀,想弓身去捡地上的浴巾,“今天,这样就可以了。” 林清和没让,脚丫子踩住他的脚背,一双猫儿眼斜斜地望上去,像屋外的雨水,明灭,潮湿。 “你确定?”她贴得极近,甚至听见了两人剧烈的心跳声。 高修没说话。 用指尖滑过他的腹沟,林清和的神情有些青涩的鲁莽:“……我可以帮你的。” 高修没什么表情,心脏却一突一突地鼓着,沉沉地撞击着,几乎要冲出胸腔。 “再往下,”他低头看她,声音越发沙哑,“就不止是这么简单了。” 林清和咬了咬嘴唇,小小声地:“我知道的。” 知道? 高修捏住她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她小巧的鼻尖,脑海里一半火焰一半柔情似水。 “你想我在这里要你?” 他一字一句地,问她。 林清和满脸潮红。 高修抿了抿嘴角,垂下眼睛去找她的唇,声音低低地,仿佛带着某种粗粝的质感。 “……我舍不得。” 他轻声呢喃着这句话,然后闭眼,深深吻她。 不是别的。 真是舍不得。 在这么狼狈的雨夜,在这个连condom都找不到的地方,太不负责任了。 诚然,身体渴望着叫嚣着要寻求一个宣泄口,想碰她,想更用力地咬她嘴唇,想贴着她的身体,进入她,让她像在他梦中那样哭着喊他名字…… 但是没有必要急于一时。 太莽撞了,高修咬着牙想,他们的第一次,可以更耐心一些。多漫长的时间都熬过去了,没有必要在这节骨眼急于一时。 毕竟在他这里,她永远值得上最好的一切。 *** 事情最后的解决方法,还是折中,他抓着她的手,她帮他。 一个一米九几的高大青年伏在一个纤纤瘦瘦的小姑娘身上喘气。小姑娘脸颊红通通的,刚才勾着他的那几下,已然用光了她所有底气。 “阿修。”小姑娘软着声音喊他名字,把手抬起来。 高修撑着墙努力调整呼吸,没应,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眼角,随后从旁边的架子抽出几张纸巾帮她把手擦干净。 林清和乖乖地站着,让他收手尾。 高修捡起地上的毛巾往腰上围好,打结,她红着脸帮他把那个结翻得好看一点。 一楼设有干燥室,里面有烘干机,他把自己湿透的衣物随意拧了拧,搭在里面烘干。 她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他牵着她,回头问:“夹板什么时候拆?” 她仰着头回答:“就这几天。” “明天有空吗?” “怎么了?” “陪我去一趟东岛。” 林清和问:“去看叔叔跟姨姨?” 高修“嗯”了一声,明天是高氏夫妻的忌日。 “好,那我明天休假。” “你跟许浩然说一声。” 林清和疑惑了一下:“说什么?我休假不用跟他说的。” 高修提醒她:“你答应跟他吃晚饭了。” “啊!”林清和猛地一拍脑袋,“……我把他交代的事情忘掉了。” 高修帮她抿了抿散落的额发:“推掉。” “我们晚饭之前回不来吗?师兄有事找我帮忙来着。”林清和有些为难,把她假装许浩然女朋友的来龙去脉跟高修说了一遍。 高修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没讲道理:“叫他找别人。” “可是他爸妈认住我了,之前师兄逼我发我跟他的合照,他爸妈天天看我ins的。” “你发的合照就是为了给他父母看?”高修语调淡淡地,“头凑得那么近,一起去看复仇者联盟?” “欸?”林清和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一起去看复联了?” “你自己传的照片。” 林清和瞪着眼睛回想时间点:“那张照片是大半年前的,你那时哪来的手机上ins?” “队友有。”高修平声道,“而且不用翻墙。” “你消失那么久,连e-mail都不给我发一封,居然偷偷看我ins?还没给我留言说话?”林清和简直惊了,“你什么意思呀你?” “你想我说什么?”高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你是不是跟陆轩分手了?问你是不是跟许浩然在一起了?” 第27节 一提起陆轩,林清和霎时就气短:“……我、我跟陆轩,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 高修显然不愿意跟她讨论这么一号人物,轻描淡写地就让她翻了篇:“反正你跟你师兄说一声。” “……嗯,我等一下给他发信息。”心虚之下,林清和瞬间就把事情这答应了下来,“他一定会不留情面地骂死我的。” “管他呢。” 高修面无表情地抱住她。 “你都要嫁给我了,他趁早面对现实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泪花儿 ☆、33 胡茬 没过一会儿,衣物就烘干了,高修默默地套上工装裤。林清和扯着他的裤绳,声称要单手帮他系成蝴蝶结。他一言不发,由得她玩,伸手去拿速干t恤。 “t恤就不用穿啦。”她挡住他的手。 高修微微挑了挑眉。 “这样就好。”林清和十分满意地摸了一把他的腹肌。 别的暂且不提,从一个艺术从业者的眼光出发,她是真的喜欢看他的身体。骨架宽阔,四肢有力,肌肉流畅,充满了原始之美,也充满了人文主义推崇的力量与光影。 高修没什么表情,只捏了捏她的脸:“老实点。” 林清和“哼”了一声:“刚才还那样,现在连摸一下都不给,你这人真的好小气。” “……” 高修其实倒也没真反对,只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随手把t恤搁到了一边。 “好乖。”林清和眯着眼睛笑起来,然后下巴抵着他心口,努起嘴来。 高修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没理,把头别了开来。 “你这人,”林清和不甘心地捶了一下他后腰,“不让摸,亲一下都不行吗?” …… 真的是,跟那时候的梦里一样。 这么软声软气地跟他说话,黏着他,讨吻,眯眼笑,真的是跟梦里一样。 高修沉着眼神,心里这样想着,终于忍不住回过视线,俯身,将头低了下去。 “痒。”没想到这回却轮到她笑着躲了开来,“你胡茬长出来啦。” 大概是夜深了,他下巴开始冒出来淡淡的胡茬。林清和被他蹭了一下,立即怕痒地缩起脖子,她天生皮肤薄,比较敏感,也比较怕痒。 高修却没理她,这会儿变本加厉地贴着她的脸跟脖颈,似有若无地,一时亲,一时磨蹭。 “好痒!”林清和受不住地推了他一把,“你走开走开!” “不是要我亲你?”高修的声音还是毫无起伏的平板。 “那是刚才,现在不要你亲了!”林清和声音都抖了。 “不要我,要谁?” “随便啦!”林清和真是,被弄得都快要缩成一团了,“不要你!” “晚了。” 高修闷闷地,下巴抵着她,重重地亲了一下。 *** 小动物似的磨蹭了一会儿,高修怕自己一个没捏好尺寸,又被她不安分地撩起火,便平心静气深呼吸,将瘫在怀里的小姑娘扶了起来。 林清和蜷着的手脚渐渐放松,靠着他回神的瞬间,正好瞄见了外面依然哗啦啦的雨势。 “怎么雨还是这么大?我们是不是回不了家了?”她皱了皱眉。 高修帮她拉好背心下摆:“我叫辆车。” “要不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算了,反正我妈去了外婆那里,可能还会顺便呆个一两天。”沉吟半晌,林清和提议道,“现在雨下太大,车不好叫,回去还得过跨海桥,路况估计也不理想。” 高修揽着她的腰,环顾了周围一圈:“不回去,你睡哪?” 他倒是随便哪都能睡,关键是她又有手伤又娇气。 “这里有好几张折叠沙发,摊开来就可以直接当床用,我工作间里也备着毯子的。”毕竟他们偶尔会驻守工作室赶进度,基本日用品还是有一些的。 话都这样说了,似乎也没什么好再顾虑,高修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既然要留宿,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检查一楼的电子门有没有关严实。 那辆全黑金属的重型机车就停在门后,高修从坐垫下的储物空间拿出自己的背囊,拉开拉链,里面全是相机跟菲林,他挑了一台小小的徕卡旁轴跟两卷135黑白菲林。 接着就是熄灯,两个人自自然然地牵着手走上楼梯。她手小,他们牵的方式不是十指紧扣,而是用从幼时延续下来的习惯——他将她的手裹在手心,她两根细细的手指抓住他的大拇指。 上了二楼,他们没进她工作间,拐了个弯进了对面休息间。 休息间是开放式的,空间很宽敞,里面设有简易厨房,冰箱、电磁炉、微波炉、面包机、咖啡机一应俱全,最里面甚至还有个陈列着各种酒类的玻璃橱柜。 林清和站在冰箱旁边问:“咖啡,牛奶,还有红茶,你喝哪个?” 高修没怎么想就选了咖啡。 林清和蹙了蹙眉:“这么晚还喝咖啡?” “习惯了。”一直以来,他每天都只睡很少时间。 “坏习惯。”林清和仰着脑袋说他,“你这样不健康,还是改喝牛奶好了。” 说完也不等人家答应,直接就开了冰箱门拿了两瓶牛奶出来,低脂,纸盒装。 高修没反驳,默默地接过去,从墙架上拿了一个马克杯下来,拆开纸盒将牛奶倒进去,最后打开微波炉。 林清和看着他一串动作下来。 “你别喝冷的。”他也看她。 “哪有那么讲究。”她一向喜欢生冷饮食。 “夜了。”他也没太长的解释。 好吧,林清和侧着脑袋想,他不喝咖啡,她不喝冷饮,很公平。 没几分钟,他从微波炉里将马克杯拿出来,自己先喝了一口,温的,这才转而递给她。温牛奶显然就没有冷的那么好喝,但也还可以接受,林清和捧着马克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抿,抬着眼睛看他直接拆了纸盒喝。 等他将空纸盒捏扁扔进垃圾桶,她便状似无意问了一句:“你饿不饿?” “想吃什么?”然而他一眼就看穿了是她饿。小姑娘从小就有吃宵夜的习惯,晚饭吃的再多,夜深了还是要再吃一顿。 这会儿她开了冰箱仔细打量:“好像也没什么现成好吃的。” 只有两排鸡蛋,几个兼做素材的水果,几颗新鲜番茄,一包芝士片,还有一大包后天过期的吐司。 高修也打量了一眼,回头征求她意见:“给你做个三文治?” 林清和喝了一口牛奶,点点头:“我要两个鸡蛋。” 高修“嗯”了一声,把材料都拿出来,把电磁炉打开,开始洗平底煎锅。做三文治就两三下功夫,煎蛋费的功夫算顶头了,快速的很。他长时间在外,复杂的中式菜做不来,这种简单应付的肚子的东西还是十分熟练的。 林清和踮着脚尖,窝在他背后看他往锅里倒油,一只手不自觉地又往他腰上绕去。 “手。”高修拍了拍她手背,“小心油星。” “不怕啦,就煎个蛋而已。”林清和不以为然,“况且你也没穿衣服啊,我帮你挡一点。” 高修懒得理她,直接磕蛋壳,反正等一下油星炸出来,她别嗷嗷哭就好。 小姑娘还得寸进尺呢:“我保护你,你还不跟我说谢谢。” “哦。”高修单手磕开两个蛋,从善如流地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一锅油星不负所望,“滋滋滋”地就炸了出来。 林清和那句“不客气”还没说出口呢,“嗷——”地一声就把手缩了回来。 高修头都没回,右手拿锅铲,左手准确地捏了捏她脸颊:“警告过你了。” 林清和眼泪汪汪地甩着手:“……说得好像你不痛似的,我只有一只手痛,你连衣服都没穿。” 高修表示无所谓,反正煎个蛋而已,没几分钟,要是油星真炸到了衣服上,洗起来更麻烦。 林清和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躲开没一会儿又巴巴地凑了上来,手臂一伸,从后背抱住他。 “又怎么了?”高修没回头,打开顶上的消毒碗柜,准备找瓷碟装盘。 “帮你挡一下腹肌。”林清和紧紧贴住他,眉头紧皱,一脸子正气凛然,“不然我怕它被炸得太痛,会缩回去。” 高修:“……” 作者有话要说:  勤不勤奋?勤不勤奋?窝就问你萌窝勤不勤奋(手背拍手心状:) 话说啾哥真是又听话又贤惠呀,就让这俩无所事事腻歪个几章吧~ ☆、34 纹路 等把鸡蛋煎好、晾油、摊凉,接下来就是番茄切片,铺上芝士,拆面包边,以及按她的怪口味挤上一点柠檬汁。 林清和反坐着椅子,下巴抵住椅背,一对猫儿眼滴溜溜地望着他的背影,一双小巧的脚丫子在半空中漫不经心地晃荡。 高修没让她等太久,转过身,白瓷碟就盛着两块三文治放在了她面前。 大半夜吃三文治,真是干巴巴的,想想就渴。但是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卖相这么家常的东西居然也令人感觉很有食欲。 林清和抿了一口牛奶,拿起其中一块。 高修拉开旁边的椅子,看她小口小口细嚼慢咽地解决食物。 等吃完最后一点儿,她半站起来,将手往桌子中间的位置伸了伸。高修抓住她的腕,抽出纸巾帮她把蘸着油的手指擦干净。 第28节 林清和坐回去,把盛着牛奶的马克杯往他面前一推:“不想喝了。” 高修默默地接了过去,里面剩得不多,他分了几口来喝。 林清和抓着他左手的手指玩。他个子高,所以指骨相应地也比较长,因为赏心悦目所以摸起来感觉也好,就是这几年指腹位置的那层茧越发地厚了。 从手指摸到掌心,她摊开他的手掌,沿着他掌心的纹路描画。 “别闹。”她力道不轻不重的,惹得高修警告似的捏了捏她的食指。 她心思却好像真没在那上头,只自顾自指着他小指根部的一条纹路,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外婆给你看过手相?” 高修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但又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儿,估计是挺小时侯发生的。 “外婆说过,这是婚姻线。”林清和一本正经地给他普及知识,“高先生您的婚姻线是典型的向下弯曲,这是好预兆,表示你呀,会一生婚姻美满,幸福健康。” 高修听着,无声地挑了挑眉。 “哎,你别不信呀。”林清和抿着笑意,慢慢摊开自己的右手,“给你看我的。” 那只比他小了好几个尺寸的手摊了开来,掌心纹路分明,小指根部也清晰地印着一条向下弯曲的线。 “是不是一模一样?”林清和似笑非笑的,“估计你是忘了,但我还记得,外婆当时拿我们开玩笑,还要我们两个当场订个娃娃亲。” 真是记不得了,有些微微的遗憾,或许是当时还没对她那么上心。高修将她的右手裹进手心,微微地抿了抿唇。 林清和也觉得好玩儿似的,还逗他:“怎么?不谴责我封建迷信?” “要谴责。”高修面无表情地摩挲她的手,声音低低的,“但外婆的话也要听。” 林清和眯起眼睛笑。 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放下马克杯,上唇还沾了一点点牛奶印子,正准备抽纸巾擦嘴呢,就被林清和拉了一下。 “哎,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林清和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就不笑了。 他问:“什么?” 她勾勾手指:“你靠近一点。” 这里又没外人,说什么还得头挨头咬耳朵? “靠近一点嘛。”她软着声音催他。 估计也是些奇奇怪怪的小事情,这会儿高修也不再多想,顺从地凑了过去。 林清和站起来,一只膝盖跪在椅子上,俯身,右手勾住他的脖子,吧唧一下就亲了上去。 嘴唇贴着嘴唇,她还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慢慢舔掉他上唇的牛奶印子,小奶猫似的,一下一下,仿佛自己只有这么一个目的。 来得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高修怔了怔,都没来得及回应。 她却是一副笑眯眯得逞的模样,完了还摸着他刺刺的圆寸,颇为赞赏地夸了一句:“你嘴巴好甜喔。” “……” 过了好几秒,高修面无表情地轻咳一声,话也没多说,拍了拍她后背示意她坐好。 她摇摇头,没肯:“吃饱就坐会发胖。” 高修声音还哑哑地:“怕发胖就不该吃宵夜。” 吃多了还影响健康。 林清和一脸“我很有规划”的样子:“我吃完会运动啊。” *** 于是小姑娘刷了个碗就当是运动抵消热量。 “很困了已经。”还敢狡辩。 算了,一次两次,高修也惯着她。 在她的指挥之下,他将放在里面的一张折叠沙发往搬起来她工作间挪,她工作间里只摆着一张硬木的大长椅,她习惯睡软垫子,硬木长椅过不得一夜。 沙发被搬到了玻璃墙边,把椅背跟扶手放下,面积大约比普通的单人床要宽一些,她睡绰绰有余,加上一个他则有些勉强。 林清和笨手笨脚地铺了一张毯子当床单,又放了两个大抱枕在上面。 高修看了半天,末了,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平声交代:“我再搬一张沙发来。” “哎?”林清和不解,“我们两个挤挤应该睡得下吧?” “太窄了,会压到你的手。” 林清和一脸理所当然:“那你不要压到不就好了。” “……” 不要压到就好。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高修默默地试图说服自己。他垫在下面搂着她,也睡得了,明天起来手臂虽然肯定会麻,但也应该不至于废掉,忍忍就过去了。 此刻高修还在思考着要不要的问题,林清和已经自顾自地蜷上沙发去了。 还不忘嘱咐他:“你进来之前记得要把走廊的灯关掉。”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呀,急急忙忙更个短小君 请不要嫌弃窝! ☆、35 象群 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高修依言熄了走廊的灯,只留工作间顶上一圈昏黄的灯带。 两个人坐在沙发床上面对面地杵了一会儿,他在她的示意下先躺下来,要形容的话,就跟做沙律先用生菜铺个底的性质差不多。但实在是窄,仰躺总感觉不对,他口干舌燥地躺了一会儿,又向右边翻了过去。 林清和自己顾着左手,慢慢侧躺下来,他胸膛贴着她后背,手扶在她腰上。 “其实也还好。”她颇为满意地向后拧了拧头,“幸亏我瘦。” 高修在她发顶印了个吻,“嗯”了一声。 林清和有点不好意思地:“我没洗头啦。” 高修无声地抿了抿唇角,她背对着,没看见。 “你脚是不是晾在外面了?要不要把旁边那张大长椅挪过来搭着?” “不用。” “可是你太高,这样睡一夜会不会好辛苦啊。” 高修没接她的话,反倒绕着她的发尾,抛出一个问题:“椅子,是陆轩送的?” 林清和有些讶异:“哎?你怎么知道?” “椅背上刻着。” x,一个字母,正是轩字的缩写。 她手臂上的猎户座刺青也踩着一个x,就是不知道是指向他跟他之间的某一个,还是全然是其他含义。 “啊,这个,那时候我们工作室开张,他做了新作品当作礼物送过来的,他现在不做木雕了,改行做新概念家具那方面的事情。” 高修颔了颔首表示自己知道。 林清和想了想,还是顺嘴把话说了出来:“他说他前阵子在南美碰见你,还聊了几句。” 高修“嗯”了一声。 “你们聊什么了?” 高修面无表情地乜她一眼:“你觉得呢。” 好吧,林清和得了回复,心中有数,便生生拐了个弯:“好奇怪,为什么别人总可以碰见你,陆轩也是,颖姐也是,我就不行。” 高修用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她的发尾,没作声。 “我跟你怎么就那么没缘分?” “胡说什么。”他轻轻皱了皱眉,摩挲着她腕上那个左.轮.手.枪的刺青。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还去找过你呢。” 高修有些微讶地:“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吧,我看见你们杂志网站发布的公益消息,就拜托老师帮忙打听了一下,有人说你们队伍在赞比亚那边的保护区跟进一个……我记得好像是猫科动物的专题?” “猫科动物的捕猎专题。”高修沉声回答一句,沉默半晌,才接着说:“你去找我了?” “嗯。”林清和安抚一般,将自己往他的怀里靠得更近,“本来我们就有计划要去西非那边采风的,你也知道,那边的木雕传统很特别。然后我说想提前去,绕路也无所谓,老师就就着我,把计划的日期跟路线调整了一下。但还是去得太晚,毕竟没办法说走就走嘛,迟了几天,就没见到你。” “当时是老师带队,匆匆忙忙的,还有几个工作室的实习生一起。我挺沮丧的那时候,真是想你想得不行了,结果千里迢迢地去了也没见着你。” 时隔很久,高修都只是搂着她,没作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干脆不说。 她回握他,轻轻碰了碰覆在自己刺青上的那只手。 “还有啊,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做过一期专题,讲非法象牙贸易?就在我从非洲回来之后不久,那期杂志就出来了。” “那一阵子微博一直都在转你们的公益文章跟视频,你在视频里面露了脸,没有讲话,就一个侧面,在一群人的最左边,穿着军绿色的t恤,举着相机站着,远远地看野生象群经过。” “那是你走之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模样,虽然是通过视频。” “你是不知道我帮你们刷了多少点击量啦。” 高修抿着唇,沉默地听着,不时在她颈后落下几个吻。 她怕痒地蹭了蹭他手臂,停隔了半晌,才轻声喊他的名字:“阿修。”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青杏的气息。 “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样子,看起来好自在啊。” “什么叫自在。”他轻咳了一声,才把话说出来。 林清和软软糯糯地笑了笑:“自在就是自在啊。” 第29节 就是从心,就是不被困在笼里。 “然后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确定了。” “跟你们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我对你,才不是你们说的什么习惯。我之所以时时刻刻想着你,既不是因为习惯你在身边,也不是因为没接触过其他男生。” 林清和单手吃力地支起身子,枕着他的心口,在幽幽发蓝的黑暗之中凝视着那双深沉的眼睛,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有些酸涩。 她问他:“我那时候,跟陆轩在一起……是不是很伤你的心?” 嗓子发干,高修一手搭在她背上,指尖陷入她脊骨的凹槽。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缓慢而坚定地深深望着她。 然而就这么一眼,林清和便明白了。 就像他当初说过的一样:“你有选择的自由。” 她总以为他将自己当做包袱,直到他离开了,慢慢的,才真正懂得这话里的意思。 ——他只希望她过得好。 他只希望她过得开心,过得随心所欲。 夜深了。 此时此刻,两个人彼此凝望着,呼吸交缠。 “……好想你。” 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最终她低下头,吻了吻他眉峰的那道疤。 *** 夜晚过得很快,两个人睡相都相当安分,这么相互偎着,眨眨眼天都已经亮了。 三更半夜的时候好像他们之间谁的手机响过,嗡嗡的震动声,应该是来电,还不止响几声。迷迷蒙蒙地半醒过来,林清和下意识想起身去找手机,却被一脸困意的高修拦腰抱住了。 “……别理。”百分之九十可能是骚扰电话,等一下应该就会自动挂断。 他本来就睡得沉,睡到一半被吵醒更加显得困,眼睛都睁不太开,闷着声音说完两个字就又把眼皮闭上了。 林清和打了个哈欠,“嗯”一声,推推他手臂:“你麻不麻?翻个身吧,我靠着你睡。” 高修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确地点了头,并说了句“不麻”的。但事实上他只是直接闭着眼躺平了,手臂熟门熟路地摸到她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捞,简单又迅速。 林清和浮肿着双眼枕在他胸口,也继续沉沉睡去。 至此为止,一切都很好。 至清晨被迫睁开眼为止,一切都很好。 ——他们是被吵醒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像是一群人躲在旁边说话。 “你快拍……” “关快门声音……快……关掉闪光灯啊笨蛋……” “嘘……小点声……” “我就说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还不信……” “昨儿在屋顶就着日头往二楼看了好几小时呢……” “许师兄可咋整啊……” “哇……你快看高师兄胸肌……” “你要死啊你……” “老师上来了……嘘……小点儿声啊你……” “别吵别吵……” 当一群人都试图用气声说话的时候,那种声音往往更加打搅耳朵。 几分钟之后。 一道熟悉的嗓音故作深沉地响了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事都不按部就班,总是想一步登天!总是想搞个大新闻!以后要吃亏的我跟你讲,一个是单反穷三代,一个是原木材比作品卖得贵,以后奶粉钱谁出?昂?” 这人谁啊? 真是吵死了。 一窝人都不及他一个声大。 能不能闭嘴啊? 就连在睡眠中都深深地蹙了眉,林清和顶着千斤重的眼皮蒙着脑袋挣扎半天,终于成功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扫瑞艾利巴蒂! 因为我工作临近deadline,最近忙傻啦,天天就想掀上司桌子;) 本来是打算迟一两天更肥点的,最后还是趁睡前挤出来一点点了,我好想快点写完啊啊啊 (有点状态不好,过会儿修一下,晚安啾啾啾 ☆、36 清晨 在众人的围观之下睁开眼睛,是一件感觉很微妙的事情。尤其是当你底下还垫着个光着膀子的帅小伙的时候。 都是成年人了。林清和一边思考,一边顶着个鸟窝头跟蹲在几米远的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他们只是静态的睡觉,这群人一脸八卦眼神放光还举着手机是怎么回事儿? 当代青年的好奇心怎么总是用不对方向? 而且刚才明明还好像听见了傅一的声音,这会儿怎么又不见人了? 林清和轻轻挪开高修的手起了身,把毯子往他身上一盖。与此同时,几个实习生姑娘失望地“oh,no”了一声。 高修也有点被吵醒的迹象,但没睁开眼,他昨晚睡得特别沉,估计是刚回国这两天时差有些没倒好。 “干嘛呢你们?”林清和低头找鞋,没找着,干脆光着脚走过去堵门口。 一群人举着手机“嘿嘿嘿”地不说话。 “要不要这么八卦?他也就算了,侵犯我肖像权小心我告你们喔。”林清和捂了捂额头,“而且这才几点,你们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小赵有一边笑一边举了举手:“我昨天没打扫卫生就走了,所以打算今天早点过来,谁知……我就顺手发了个朋友圈。” “你还发朋友圈?”林清和挑了挑眉。 “部分可见部分可见,师姐你别慌,都是我们的人,还是纯文本消息没带图的。”小赵安慰她。 “所以你们这群人就都赶急赶忙地凑热闹来了?”林清和叉着手睨着他们,“一个个罗盘成精啊?这么八卦。” “师姐您终身大事,我们当然上心啦!”几个小年轻此起彼伏地大声表达内心。 “嘘!小声点。”林清和无语,给他们一人赏了个栗子,“我谢你们啊。” 高修被吵醒的样子她可不想被他们这群人看见。这人有起床气,还挺严重,这几年出门在外不知道有没有变,反正林清和小时候去掀他被子就没少被不留情面地掐脸。 几个实习生姑娘哪听得见啦,只会一脸星星眼地看着她:“师姐你啥时候出本攻略呗,好厉害啊!这才一夜工夫就把高师兄拿下来了。” 瞎说,什么叫一夜工夫? 林清和还下意识狡辩了一句:“想什么呢,我们就是昨晚来关窗,结果雨下太大回不去才留下来的。” 一群八卦人士火眼金睛:“你们都睡到一起去啦。” ……好吧,的确有点欲盖弥彰。 林清和轻咳了几声,干脆道:“小孩子家家你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小赵带头调侃她:“师姐你们什么时候摆酒?记得要早点通知,我估计得存几个月工资才够入场费。” “就是就是!”其他几个不省心的也跟着瞎起哄,“话说我们这儿现在礼金是多少起跳呀?” 正在他们瞎搅和瞎闹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喑哑的男低音。 “吵。” 几个实习生姑娘一瞬间眼睛自动冒激光射线,嗷!嗷嗷嗷!洗衣板醒了! 林清和一看她们视线的方向就反应过来了,高修懵着眼睛从后面松松垮垮地搂住她的腰,脑袋扛不住一点一点的,最后埋进了她颈窝。 林清和反手挡了挡他的脸,赶鸭子似的赶那几个眼露八卦光芒的小年轻:“去去去,快做你们的事情去,再这么懈怠工作我要举报你们扣你们工资啦。” “还没到点上班呢师姐!”这群人没大没小的还敢驳嘴。 “……去去去,爱干嘛干嘛去!” 赶了好一会儿才把人赶跑。几个小伙子“桀桀桀”地一边怪笑一边往楼下走,几个姑娘则“嗷嗷嗷”地狼叫几声,红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跑开。 林清和关上门,又找了遥控把玻璃墙的帘子降下来,这才回头看他:“吵醒你了?” 高修“嗯”了一声,顺手把她抱上旁边的柜子,抵着她的肩膀缓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还困?”林清和摸了摸他后脑勺,大概沙发床太窄,他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没睡好。 高修懒洋洋地又“嗯”了一声。 “要不我们回家再睡会儿吧?”林清和提议道。 高修摇了摇头:“有事情。” 对了,他们得去东岛。 林清和乖乖地让他靠了几分钟,等他差不多彻底醒了,才捧着他的脸对着他眼皮底下的乌青左看看右看看,道:“去洗洗?” 高修用力地抹了一把脸,答应了。 工作间里有她自用的洗手间,顶柜里还放着几根新的一次性牙刷,她抽了一根出来递给身后的高修:“喏。” 高修接过去,随手打开水龙头。漱口杯只有一个,粉底黑色的kumamon,这品味。 林清和自己有电动牙刷,挤了牙膏嗡嗡嗡地握着就行。 高修把新牙刷沾了水,拿过她递来的那管牙膏,没怎么在意地就挤了一点,把牙刷往嘴里一叼。结果没刷两下,就默默地重新拿起那管牙膏仔细看品名。 第30节 橘子果味牙膏。 “喜不喜欢?”林清和一边把嘴里的泡泡吐出来一边逗他。 高修面无表情地掐了一下她的脸颊。 林清和笑了笑,拿起漱口杯咕噜咕噜地漱口,完了还把杯子重新斟满水。 洗脸的时候找遍洗手间也没找见皮筋,也懒得出去找了,林清和干脆把头发往两耳后一夹就俯下身掬水,只不过头发还是不听话地往前面跑出来。 “阿修。”她回头喊了他一声。 高修察觉了,一手握着牙刷柄,一手帮她拢起头发。 林清和满意地继续往脸上打泡泡洗泡泡,等她洗干净了之后,才轮到高修漱口洗脸。 两个人都很安静,她拿着柔软的毛巾站在咫尺之外看着他,看他用着自己的kumamon漱口杯,看他不甚在意地用清水洗脸,完了还顺道往头上浇了浇冷水提神。 林清和将毛巾往他的脑袋上一盖。高修下巴滴着水,眉目深刻地转头看她。 林清和冲他勾勾手指。 他顺从地俯下身来。 短暂的几分钟之后,她似笑非笑地推开他,趁隙调整呼吸。 “我特地挑的橘子味,喜不喜欢?” “……嗯。”他稍稍撤离,肯定了她的品味。 随后不由分说再度凑了过去。 *** 两个人从洗手间出来,看看时间正好九点多,林清和开始收拾包包准备离开。 高修的背囊放在一楼,所以就是套个t恤穿个鞋的事儿,完了他在背后低低地喊了她一声:“清清。” “嗯?”她下意识回头。 咔擦。 相机快门的声音。 “哎?干嘛突然拍我?”林清和挑了挑眉,“我都没准备,刚才好像不小心翻白眼了。” 高修放下相机,没什么表情地抿了抿唇。 “老规矩啊,”林清和坐在椅子上穿袜子,“洗出来丑的话你要立刻销毁掉。” 高修居然摇摇头,拒绝了她:“现在冲印成本很高。” “所以你干嘛要突然拍我啦,一大清早的。”林清和不满地撅了撅嘴,“我头发没梳好,表情也没来得及摆好,丑死啦。” 她在爱美这方面跟其他二十几岁小姑娘是一样的。 “不丑。”高修面无表情地用食指摩挲着相机的快门,“这样就好。” 以后每天醒来,他都会给她拍一张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写够三千字来着,奈何……;)感觉这个时候只要围笑就可以了呢 差不多转个折了吧? ☆、37 花束 下了一夜的雨,空气中仿佛都是潮湿的水汽。雨停了,天还是阴的,风微微凉,地面保持着薄薄的一层湿意。 两个人在一群实习生吱吱喳喳的哄笑声中走下来,林清和象征性冲他们挥了挥拳头:“再闹。” 高修捡起自己的背囊,在林清和的指挥之下把机车推到后面庭院停好,他们打算打车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再乘中午的轨道列车过去东岛。 一出庭院,就看见了两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吞云吐雾。 傅一听见声响,挠着肚皮冲两人打了声招呼:“哟。” 许浩然没说话,连眼皮都没抬。 林清和看着高修锁车,顺嘴一问:“你们躲到这里来干嘛?” “面朝大海,”傅一深深吸了一口烟,一脸严肃,“召唤肺癌。” 他们今天抽的是传统烟草,不是电子烟,气味呛得很,林清和一脸嫌弃地扇了扇面前污浊的空气。 “成功指日可待。”她祝愿他们。 傅一睨她一眼:“上班时间背着个包,打算去哪儿?” “差点忘了,”林清和一拍脑袋,“我今天有点事情,要请一天假。” 傅一想都不想:“不批。” 林清和挥挥手:“那我先走啦,你们慢慢。” “不肖女,”傅一“啧啧啧”地,“一不留神就要跟人跑。” 林清和翻了个白眼,转身拉着高修就要走,结果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件事儿,又揣着良心回头:“对了师兄,我昨晚给你发短信你收到了吗?” 许浩然清清淡淡地抬了抬眼:“我不想跟飞机师说话。” “抱歉啦,我也不想。”林清和双手合十,“可是真的突然有重要事情。” 许浩然都还没吭声,傅一大剌剌地就插.了进来:“什么重要事情?去哪里?” 林清和不想搭理他:“跟老师你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混帐!你以为每个月是耶和华在给你发工资吗?”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没完没了地问,林清和首先坦白:“去东岛啦。” “去东岛干嘛?去结婚还是吃烧烤?” 东岛是国内的婚礼胜地,以风景与海鲜烧烤闻名。 林清和都懒得跟他瞎扯浪费时间了,干脆直接说:“去结婚,满意了没?婚假您总不能不批了吧。” 这下不等傅一说话,许浩然先把烟头往地上一掐,没什么表情地终结了他们的对话:“我批,去吧。” 话音刚落,人就站起身来插着兜要往屋里走。经过高修面前时,他微微斜着眼睛望了高修一下。高修直视着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林清和没察觉他们的小动作,只感觉许浩然今天有些不太对劲,还以为他果然还是生她的气。不过自己临急临忙地放他飞机,也是不讲道义,活该受着这冷脸。 剩下傅一一个老家伙吧嗒吧嗒抽着烟,眯着眼睛看他们三个小青年。 准备离开之前,高修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铅色云块,云块压得很低,视觉上几近压到屋顶。他思忖半晌,从背囊里掏出那台canon 6d,顺便在侧袋找呀找的,找到一块巧克力递给林清和。 “你要现在拍?”林清和了然地拆开巧克力包装。 “嗯,拍几张,等我十五分钟。” 与晴朗状态下偏重光与暗的角度不同,大雨过后头顶的乌云形状也很有一种构造的美感,由下至上,屋顶的景色有记录下来的价值。高修熟练地装好镜头,捏了捏她的脸颊,随后冲傅一礼貌地颔了颔首,便往岩边寻路下去了。 “你小心。”林清和乖乖嚼着那块榛子巧克力。 唔,好甜,果然是他的口味。 从这处远远地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他从背囊抽出三脚架固定相机的一系列动作,林清和扯了傅一一把,道:“回避一下,我们要入镜了。” “p一下不就得了?数位摄影最爱干这种事。”傅一懒洋洋地直起腰板,跟她躲进屋里。 作为一个人称的先锋艺术家,傅一对数位摄影的看法非常微妙。他认为数位摄影将“可信度”这一摄影使命性的课题破坏了,“拍摄下来的东西曾经存在”这句原则在数位摄影之中并不成立。然而这显然是一股不可阻挡的趋势,数位摄影已经占据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事实上他不拒绝这种变化,也清楚地认知到这种变化的必然性。但他喜欢更加真实,更加努力,而略显笨拙的表现形式,比如绘画,比如雕塑。 思及此,他顺便提起一句:“allen levine下星期要来中国。” “哎?”林清和被这突如其来消息惊了一惊,“真的假的?” “还能骗你不成?”傅一抖了抖烟灰,“院里邀他来开讲座。” 院里指的是x大艺术学院,他们说习惯了,就算离开也一直没改口。 林清和明显很高兴。 allen levine很少来中国,他的作品最初在国内不大受认可,等近几年在国内传播度跟认同度渐渐提上来,他又年纪大了,变得有些半隐退状态,常常窝在山里的工作室不愿意出来,距离他上一次来中国,大约已经有五六年了。 最近大概是临近x大周年校庆,艺术学院卯着劲儿搞大排场,连老爷子都请动了,看来到时还是得回去看看。 这会儿林清和嘴还咧着呢,傅一吧嗒吧嗒抽着烟,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又生生跳了个话题:“你跟高修,你俩成了?” 林清和感觉着巧克力在唇齿间慢慢融化,大大方方地认了:“嗯。” “要结婚?”傅一半是试探地。 林清和也没否认,直接点了点头:“是。”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说完几秒,又补充道,“其实也用不着怎么想。” 傅一没说话,叼着烟望望里边,又望望外边。 林清和看着他:“干嘛?您想反对?” 傅一“哼”了一声:“我才懒得反对你这点破事儿。” 林清和表示认可:“反正您反对我也不会听。” “逆徒,”傅一熟练地削她的脑袋,“不训你一下还来劲儿了?” 林清和熟练地躲:“我说实话而已啊。” 傅一把烟头随意一掐:“话说回头,虽然我鼓励年轻人爱干嘛就干嘛,但你才几岁的小娃娃?谈恋爱也就算了,你知道婚姻是什么玩意儿吗?知道束缚跟契约关系怎么理解吗?” “你们之间通过什么联结?你们达成共识了吗?真正健康的爱情意味着真正懂得对方,你们做得到吗?” 林清和没料到他一言不合就开启哲学模式,一时没反应过来,低着头愣了几秒。 等她再度抬头,眼内惊诧退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满满的无谓:“这跟多少岁有什么必然联系?” “又不是年纪大就一定懂,年纪小就一定不懂,可能您觉得我们特别轻率,但真的不是那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我自己知道。” “我就是想嫁给阿修。” 第31节 此时此刻,情感是明确的,直接的,也是坦荡而无愧的。 这回轮到傅一愣了,这人怎么能不回答人家的问题,跳过人家的观点,直接一句主观性论调结束话题? 太没品了吧!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他不满而不屑地哼哼了一声,随后从裤兜摸出一根新的烟。 叼进嘴,也不点燃,末了微微勾了勾唇角。 *** 现在不是高峰期,从minus one打车回小区只需要半个小时。 林清和没让出租车进小区,直接在门口的商店街下了车,高修没多问,默默地跟着。 街角的花店刚刚开门,他们进去买了一束满天星,小小的,用牛皮纸层层包装,别致又漂亮。店内还免费提供贴纸,暗色的印花中间空白着,留给顾客填写短短的寄语。 林清和问店员借了支钢笔,伏在桌上认认真真地将今天的日期写下来贴到牛皮纸上。 “回去吧。”她将那束洁白的满天星递给高修。 高修“嗯”地一声接过,随后自然地牵起她的右手,也不问她突然买花做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往回走。 走到她家门前,他看着她开锁进门,打算自己也回隔壁洗个澡换身衣裳。 “阿修。”这时,她却突然扶着门回过头来。 “怎么了?”他还等着看她掩上门。 她像是略略垂了垂眼睛:“在去东岛之前,我还有一个地方想去。” 他丝毫没多加思忖,直接就应道:“好。” “那你等一下要快点出来。” “好。” “不要穿t恤了,换件衬衫。” “好。” “带上我们刚刚买的花。” “好。” “还有,身份证跟户口本。” 时间到这里,好像被拉得极其漫长,空气坠下来,飘上去,然后沉甸甸地飘坠着,变得轻盈于一切之上。 有一股前所未有的重量,承载了二十几载的记忆往一个未知的洞穴飞越,光与影在脚下掣空而过,一望无垠的暗,忽明忽灭的出口,呲啦,一个小姑娘站在尽头。 有一瞬间甚至无法动弹,高修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她。 “……好。” 最后,他这样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大概有一个世纪没更新:) 今晚码字码得磕磕绊绊的(写完一看什么鬼,忙完了,会勤快点更新der ☆、38 结婚 因为是工作日早上,又不是什么黄道吉日或者有谐音彩头的日子,所以去民政局排队结婚的新人并不算很多。 林清和跟高修两个人手牵手站在队末。 高修听她的话换了一身休闲西服,白衣黑裤,整个人又帅上了一个新高度。这件衬衫还是大学的时候她送给他的,这对于当年的学生党来说也是贵的不行。 衬衫牌子叫pick up,国内知名设计师品牌,因为设计师人美实力佳,还是某个大明星的妻子,所以林清和一直都相当关注她的动态。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牌子的衣服调性跟高修很搭,看起来赏心悦目,咬咬牙给他买一件感觉也很值得。 她自己呢,则穿一件无袖小立领的one-piece,纯白色暗绣,刚好盖住膝头,露出一双修长又白皙的小腿,但是脚上还是一双平底的白色球鞋。 “反正拍证件照也只拍上半身啦。”她这样想。 不过可惜她上半身也还是不够完美,毕竟她左手还夹着夹板,正在痊愈之中。 在拍证件照之前,林清和偷偷地想把兜着手臂的颈带给拆了,高修面无表情地板着脸,没肯。 “就差这么一两天,没关系的,骨头一定都长好了。”她脸都皱成了包子,“我结婚欸,你就让我这副鬼样在结婚证上留一辈子吗?” ——也不知道是谁好选不选,非要今天来扯证。 高修一句话没说,默默地帮她把颈带整理好。 林清和不情愿地拍开他的手。 他归位,她拍开,他又归位,她又拍开。 高修只好捏住她的手,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个理由:“这样有辨识度。” “……谁要这种辨识度啊?”林清和抽了抽嘴角,“而且我又不是要到处显摆自己结婚证有多独特。” 高修无语了:“那我们自己看,你什么样子有什么区别?” 他拍过她那么多次,什么翻白眼双下巴额头反光都见过,这小姑娘到底有什么可在意的? “可这是一辈子一次啊。”林清和还是微微有些纠结,“要是以后我们的孙子曾孙翻到我们的遗物,看见我断着手跟你结婚,会不会以为我是被逼的?强抢民女哎,阿修你正直又死板的阿公形象岂不是瞬间毁于一旦?” “……” 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高修无话可说地看了她半晌,直到前面那个工作人员声音响起,才终于得救般牵起她的手:“到我们了。” 箭在弦上,再怎么纠结也要硬着头皮上去拍。 摄影师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大叔,戴黑框眼镜,秃顶,说普通话有口音,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带馅大馒头。 “我缩新凉子你吼,往后躲什么躲捏?你老公再怎么大只也遮不住你的脸啦,粗来粗来,我们动作迅速,后面还有人在等啦。” “……”林清和发誓,她只是想把左手藏起来。 而且他们后面根本就没有人,大叔你想骗人也不要这样好不好? 反正也不知道拍成什么鬼样,闪光灯哗啦啦地闪过几阵,他们就被赶去选图冲印了。几张微妙不同的红底照片排在显示屏上,高修压根就没让林清和有纠结的余地,直接就指了其中一张,还没回过神呢,照片就从打印机里咯吱咯吱地出来了。 然后就是拿着照片、身份证、户口本到旁边把队一排,把表格该填填该写写,把钱一交,最后等办.证大妈把红印子一戳。 哧溜。 这对小年轻就成为合法夫妻了。 一气呵成,简直完美。 *** 将满天星放进帆布包里,只露出星星点点的花枝,林清和手里拿着一本红艳艳的结婚证,把头一仰,有些回不过神似的看他。 “阿修,”她声音虚虚浮浮的,“我们这就结婚了?” 高修伸手替她拨了拨散落鬓边的发丝,沉沉“嗯”了一声。指尖有点抖,他没敢握她的手。 “感觉好奇怪。”她完全抑制不住地笑。 高修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没说话,手里紧紧地攥着另一本结婚证。 笑着笑着,她又不自觉蹙了蹙眉头:“不过,我要怎么跟我妈讲?” “不用你。”高修说,“我去讲。” 林清和略有些担忧:“你会不会挨打啊?” 毕竟他们俩一句话都没交代就跑来领了证,瞿秀兰估计连他们有一腿都不知道,突然来这么一出,也是够刺激心脏。 高修平声道:“挨打也要忍着。” “你记得要护住自己的脸。”事情办成之后,之前没顾虑的细节这才涌上来,林清和摸了摸他的手臂肌肉,“不过我妈那么疼你,反过来揍我也有可能。” “不会。”高修声音低低的,“我不会让你挨揍。” 听到这话林清和不自觉笑了笑,一头扎进他怀里,完了隔几秒又抬起来:“不过还是不要太突然比较好,还是我铺垫一下吧,我妈今晚可能就会带三个九回来,你不要一时冲动跑上去说,要等我看准时机。” 高修思忖半晌,“嗯”了一声。 这会儿两个人还在角落里细细声地说着话,后面突然就传来了拍照大叔的声音: “哎呀,新凉子!那个断叟的新凉子……对对对!就四你啦!你们领到证没有?领到了怎么不去礼堂拍照纪念?四不四没有证分人啊?我现在没有事做,可以帮你们证分啊!” “什么证分!证婚啦大叔!证婚!”林清和又焦急又严肃地纠正他的发音。 “好啦好啦随便啦,你们连轻一代不要为蓝长辈!”拍照大叔一边摆摆手一边领着他们去结婚处的小礼堂。 说是小礼堂呢,其实也就是红红的一块幕布上面挂着个党徽,然后旁边布置一些千年不换的假花。 说是证婚呢,其实也就是站在他们面前,对着贴在讲台正面的一张a4纸向他们念一段台词。 “等一下我讲发,你们不要出森,好好听着就阔以了。”大叔交代他们。 林清和转头看一眼高修,两个人四目相视,点了点头。 于是拍照大叔站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词:“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四们,先森们,大家吼。” ——虽然现场并没有来宾。 “很荣幸今天能够担当……你们叫什么来着?……哦哦哦!高修先森,和林清和女四的证婚人,在这神肾而砖严、温馨而烂漫的时刻,我与大家共同见证这对新人开始甜蜜的新生活,祝你们永远幸胡,永远快乐!” 大叔念词的速度很慢,看得出来已经很尽力地咬字发音,光秃秃的头顶闪着一道亮晶晶的光,笨拙又和蔼,然而却又充满了神圣的仪式感,像胖胖的天使。 不知怎的,突然之间,仿佛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轻轻笼住他们,又仿佛身体有一部分空缺被慢慢填满。 林清和咬着下唇,紧紧地握了握高修的手。 高修指尖微颤,同样坚定而有力地,回握了她。 下了一夜的雨,阴沉许久的天空不知在什么时候终于退去了阴霾,乌云渐渐散去,尚且微弱的日光从高高的玻璃天窗照射下来。 林清和这才发现,天晴了。 她握紧他的手,看着阶梯上的证婚人大叔,心底充满难言的涌动与感激—— 她今天,跟她最喜欢的人结婚了。 第32节 她将他们结婚的消息,第一个分享给了一位善良可爱的陌生大叔。 然后,他们得到了他的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个520的彩头让他们领证~ 我用碎片时间在pages码的字,比较随意,请不要嫌弃(笑哭 还强行把孙子期的世界串过来了哈哈哈 然后码到后面发现自己爱上了秃头大叔哈哈哈哈 ☆、39 果汁 随着天气放晴,日光也变得更加明亮,透过玻璃晒进来都令人有一种微微发烫的感觉。 两个人坐在车站里的长椅上,林清和从自己的帆布包里翻出一顶宽檐帽戴上,顺便翻出一盒奇异果汁。 “阿修。”她使唤他。 高修默默地接过去替她把吸管拆开,纸盒拿在手里。 林清和凑过去吸了几口,又抬头:“还有一盒,你要不要喝?” 高修面无表情地摇头:“酸。” 他挑食,喜欢吃甜,怕酸,也怕辣。 万年不变的小鬼口味。 林清和例行嘲笑他一句,掏出手机随手给高小桃拍了一张结婚证的照片,附注一句叮嘱,然后便按开了飞行模式。 回过头来,正好看见高修也在发短信,她一边咬吸管一边问:“谁?” “向东。”高修按下发送键,掂掂手里果汁盒的重量,往里倾了倾。 “咚哥?他现在在哪里,还在la吗?”听见这个名字,林清和显得相当高兴,“我都好久没见他了。” “我回来之前跟他打过招呼,他说也回一趟,昨晚到步。”高修抽空瞄了一眼短信回复,将手机随意往背包一塞。 林清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个三更半夜的电话是咚哥给你打的?” 高修“嗯”了一声,一边牵着她往入站口走,一边平声道:“晚点带你去见他。” 正好这时进站广播响了起来:“去往东岛的旅客请注意,去往东岛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13:30班次列车已开始检票,请您带齐行李检票入站。” “哎,还剩一点点。”林清和赶紧将剩下的果汁几口吸溜完,高修绕过她的脖子,将空纸盒往不远处的敞口垃圾箱一扔。 “走吧。”他一边往站台的方向走,一边向后摊开手。 “嗯。”她熟练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手心。 *** 东岛位于b市西南方向海域,岛屿面积可观,离岸有相当一段距离,并且之间没有搭建任何跨海桥梁,要想过去只能通过沿海航运或者海底列车。 为了节省时间,林清和跟高修选了海底列车。海底列车走高速隧道,十五分钟一班,过去东岛南边的站点下车,差不多一个小时。东岛是整条线的最后一个站,车厢里人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他们的座位靠近后面角落,前面松松散散地坐着几个男女跟一家三口。 林清和坐在座位左边,把剩下的一盒奇异果汁也拆了,一边喝一边看反光玻璃上自己的脸,完了又低头看被高修握着的自己的手。 “怎么?”高修问。 “没。”林清和摇摇头。 就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高修垂着眼睛看她,没说话。 她小幅度地晃动着那两只相连着的手。光与暗匆匆交替,轰鸣在耳边快速掠过,远远地,仿佛可以听见海潮涌动的声音。 高修沉默地抬高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 林清和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突然整个人不安分地向他挨了过去。 “好想亲你一下。”她的声音又软又糯。 高修半敛眼皮,像是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角,随后慢慢俯下身。 林清和先是满意地闭了闭眼睛,感觉嘴唇被轻轻咬一下,下一秒又不满地睁开:“也太敷衍了吧你。” 高修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不是说一下?” “就会捉我字虱。”林清和指责他。 高修乜了一眼前排的座位,平声提议:“那再一下。” 林清和生生别开脸:“晚啦,不让亲了。” 高修没理,侧了侧身单手将她摁在椅背上,复又往下靠近。 他们的动静不大,理应没有惊扰到其他乘客,但这会儿前面却不知从哪里猛的冒出来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 “等、等等。”林清和及时用手肘抵住高修靠过来的胸膛。 小胖趴在椅背上,露出一小截脑袋,一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然后林清和就开始跟他大眼瞪小眼。 “……” “……” 结果还是小胖先眨了眨那双小小的豆豆眼,然后无声地用唇语讲了两个字,并高高地撅起了嘴。 啵——啵—— 林清和瞬间就看明白了,随后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小胖子一脸得意的,敢情是在调戏他们呢。 “现在的小朋友真是早熟得飞起,”她靠着高修感叹一句,“哪像我跟你那时候。” 高修的关注点倒不在小胖身上。 “痒。”他敏感地动了动,她说话时的气流吹到他耳朵了。 林清和转头捏住他软绵绵的耳垂,想借此躲开小胖灼热的视线:“还有一会儿就到,要不我们还是眯一下吧,昨晚你都没睡好。” 高修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小胖,平声问:“不亲了?” 林清和有点不自在地推了推他:“……下了车再说,有小朋友盯着总感觉很奇怪。” 高修像是思忖了半晌,转而捡起她放在腿上的宽檐帽。 “你要干嘛?”林清和微有预感。 “再一下。”高修淡淡道。 接下来,他果然就将宽檐帽斜斜地立起来,挡在两人旁边,隔开小胖兴致勃勃的视线。 “你真是……”林清和下意识揪了一下他的衬衫领子。 前排传来小胖看热闹的起哄声,没过几秒,就被长辈训斥着坐好闭嘴。 高修半敛睫毛,压着她的呼吸,哑声吩咐:“专心点。” 林清和一下子将他的领子揪得更紧了。 大波浪形的宽檐帽将他们交缠的头完完整整地遮了起来,藏在阴影里接吻的感觉真是很微妙,明明只有短短的一分钟,却感觉过了好长时间。 他的气息探进来,嘴唇贴着嘴唇,带着一份重量,舔过上颚时又带着一股占有的急躁,最后勾住舌头时才稍稍恢复余裕,但吮得太用力,连舌尖都有些带电的酥麻。 林清和差点腰都软了。 末了,他离开她的嘴唇,眉峰微蹙,鼻尖似有若无地蹭着她的脸颊。力道轻轻的,蹭完一边接着蹭另一边。 这幅样子,莫名让人想起三个九伐开心要抱抱的情形来。林清和勾着他的脖子,被自己的联想弄得笑了笑。 “干嘛撒娇?”她将宽檐帽扯开,压低声音逗他。 他却意外地没反驳这句话,只乜了一眼扶手上的奇异果汁,一边在她嘴角印下最后一个吻,一边咕哝一声: “……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了我这文没写完;) 实力混更 ☆、40 草坡 没过多久,列车就在终点站停了下来。 出站时还碰见刚才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小胖子一见他们就猛地闭眼把嘴一撅。林清和将宽檐帽往脑袋上一盖,将脸一拧,只当没瞧见。 车站外头拥挤着几股旅行社的人流,等巴士和出租车的人都很多,他们干脆直接上了环岛线,去南海滩的话,略坐几个站就到。 四面环海的岛屿显然景色比内陆好太多,天蓝,空气也洁净。看着浩瀚的蓝色从眼前快速掠过,整个人都是松弛的。 但自从上了地面,高修的脸色一直就不大好,虽然他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林清和还是能察觉他情绪的变化。但她什么都没说,也不故意去看他,只是肩并肩站在一起。 正是一天当中最晒的时分,一下车她就严严实实地披上一件长袖,她皮肤薄,一晒就发红,红了之后下一步就是脱皮。然而手臂遮得住,腿遮不住,她从帆布包翻了一瓶防晒出来,刚拧开瓶盖要忘手上倒,瓶子就被高修拿走了。 林清和看着他默默地半蹲下去。 知道他是心疼自己还拐着手,她抿着唇,用食指点了一下他头顶的发旋。 “好乖。”她夸他。 他轻飘飘地乜她一眼,没作声,将白色的防晒霜点在她小腿上,随后笨拙地用手指抹开抹匀。 她皮肤细腻,他略显粗糙的指腹在上面来回摩擦,时间一久就莫名感觉有些暧昧。尤其擦到右腿时防晒霜挤多了,他只能一边蹭一边用手掌揉捏她的小腿肚子。而每当他做这个动作,林清和就会觉得皮肤滋滋滋地发麻,有种七寸都被捏住的感觉。 “差不多就好了。”她推了推他肩膀,不知怎么突然有些脸热。 他“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还帮忙扯了扯裙摆,问她:“脸呢?” 她摇摇头:“不用,有帽子,而且我化妆了。” “怎么脸这么红?”他皱着眉,碰了碰她的脸颊。 第33节 “腮红,都说我化了妆嘛。”林清和把实话忍着不说,自顾自拉着他往南海滩走。 *** 东岛最南面是一片未全面开发商用的海滩。 从一面斜度缓和的草坡往下走,便是岩石嶙峋的沙滩。沙滩上人少,脚印也少,密密麻麻栖息着的全是一丛一丛纯白色的海鸟。 林清和把帆布包往地上随意一扔,直接从草坡最顶端撒丫子往下跑,远远看着颇有些俯冲的架势。 她穿着一身白,被绿色的草坡映得尤其显眼,跑下去的时候还压着嗓子低低叫了几声,将一丛海鸟惊得扑棱棱地往海上飞。 高修坐在草坡上看着她兴冲冲地跑下去,没隔多久又兴冲冲地跑回来。 她一下子跨坐在他腿上,一边喘气一边道:“……好久没这样玩了。” 那个小巧的鼻尖冒出薄薄一层汗,高修用手背替她拭了拭。 她顺势亲了一下他带疤的眉峰,往旁边轻盈一翻,躺到了草地上。 天空好蓝。 从树荫底下往外看,云层白而分明,一团一团结在天际,时光仿佛静止一般。 林清和仰躺着,停隔了一会儿,才喊了他一声:“阿修?” “嗯。” “你想我说话,还是不说话?” 高修沉默半晌,回道:“都好。” 闻言,她慢慢地握住他的手。这次不是从前习惯的他裹着她了,她将自己葱白的手指穿进他的指缝,十指紧扣,将自己的手心紧紧地贴上他的手心。 有一阵新鲜的海风顺着潮汐涌了上来。 “那我还是不说了。”林清和扣着他的手背,轻声道,“反正我在的,你不要不开心。” 高修没有犹豫,也没有躲避她的目光,沉沉“嗯”了一声。 *** 从哪里说起好呢? 事情过去已经好几年了。 这里就是高旭光夫妇当年出事的地点。 当时高旭光开了车载着吴婉从渡轮下来,一路往南,车子冲出沿海道路,顺着坡道翻了下去。 两个人都没了。 那天正好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那时候高修还未成年,即便他性子沉稳,但忽地失去双亲的悲痛显然不是一个少年承受得住的,集聚而来的事情压得他几近崩溃。 万幸还有高小桃一家人作为后盾,支撑着他。 警察看过监控录像,也检查过事发车辆,说不是什么突发性交通意外,高旭光的车是突然加速自行冲出护栏的。 高修当时瞬间就回过神来,高旭光是知道林进跟吴婉的事了。 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可能。 高旭光看似沉默,实则性子又倔又烈,高修咬着牙不闻不问替那两个人瞒着这么一段时间,只希望事情能慢慢回到正轨,没想到最后父亲终于还是知道了。或许还有可能是母亲亲口告诉他的,她一直想离开,高修知道。 在这之后没有多久,半年吧,林进就跟瞿秀兰离了婚。他不太确定林进有没有跟瞿秀兰坦白过这件事,尽管瞿秀兰一如既往地照顾他。 林清和呢? 林清和还是白纸一张,对上一辈的恩怨一无所知。她还以为高旭光夫妇是遭遇了意外,她还以为自己的父亲跟母亲是和平分开。 而他们也从丝毫没打算告诉她事实。 没有这个必要。高修想。 *** 日头渐渐向西移动,树荫的形状也随之渐渐改变。 林清和躺在他身侧,枕着他的背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高修还是维持着那个坐姿,手指绕着她的发尾,望着远处一片烟波浩瀚。 差不多傍晚五点多的时候,天还是亮得晃人眼睛,斜对面的公路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辆黑色奔驰,引擎声传过来,高修隔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过去。 他知道那是谁。 后座的车镜落下来,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他也看着他。 高修下意识伸手挡了挡林清和的眼睛,她睡得熟,没醒。 中年男人显然也是看见了林清和睡在草坡上的样子,他眼光微动,似有动容,但终究还是没有下车,也没有其他动作。 在跟高修平平淡淡对视了几分钟之后,他徐徐升上车镜,没过多久,车子便了无痕迹地往远处开去。 整个过程不过五六分钟。 高修看着他离开,看着天边的云朵从结块至消散,默默地,也在草坡上躺了下来。 草尖有一点扎人,而林清和的呼吸柔软绵长,近在咫尺。 突然之间,很想看她的眼睛,也想听她的声音。 但他没有叫醒她。 他只是依旧沉默地,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在睡眠中皱起的眉头。 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的事一笔带过算了 ☆、41 夜市 直到天色开始渐渐转暗,高修才将怀里的人捞了起来。 “什么时候了?”林清和还迷朦着,揉了揉眼睛,“我睡着了?” “嗯。”高修捡起两人的包包,帮她将沾在发间的草籽摘掉,“饿不饿?” 林清和打了个哈欠,思忖半晌,点点头。 “日落了。”她说。 他没作声,将她肩膀上的草籽拂净,重又举起相机。 天色介于黄昏与夜晚之间,眺望远处的海平面,深蓝、橘红、炭灰几色夹杂,不过十几分钟就全都融合在一起。静谧的空气里响起清脆的快门声。正在这时,公路上一排排路灯“咔哒”一声同时亮起。 林清和看着举着相机的高修,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一句:“还是那样?” 高修答:“嗯。” ——他还是像一开始那样,习惯把海平线放到正中间。 即便是处于数位时代,也存在着不滥用快门的人。偏于保守地,高修始终认为摄影的内核是“最好的时刻”,观者不能构造,只能捕捉。在刚刚接触摄影的时候——在思想性的东西还没有具体形成的时候,他每天都只坚持拍三样东西:海洋,天空,林清和。 海洋与天空太巨大了,它们更多的代表着精神层面的空泛,通过摄影的观看方式,这种巨大的空泛促使他开始思考世界中的大小问题。经过长期锻炼,他形成了一种尤为冷峻的拍摄风格,无论是雨幕中的猎豹,围戮角马的野犬,扞卫领地的雄狮,在他的镜头下都显出客观的疏离感。 而林清和呢? 对他而言,林清和则更为鲜活。 除了她,他极少将熟识的人物纳入镜头。他拍过在鹿特丹狂欢的水手,拍过在恒河边上走过的少女,也拍过在非洲大地捕猎的原始部落,但这些都是群体性的符号,并非个人。 林清和是他作品中唯一一个独立的人物。 将镜头对准她的时候,既不客观,也不冷峻,他带着明显的自身情绪。 就像现在,夕阳沿着海平线缓缓滑下去,她逆着光,身体四周都是柔软的茸边。他按下了快门,没有办法保持一个观者的姿态。 他再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渴望参与她眼中的世界。 *** 日头悄无声息地坠下去,月亮悄无声息地升起来。 林清和将宽檐帽胡乱塞进包包里,提议道:“我们去夜市逛逛吧?” 高修将徕卡旁轴插.进背囊侧兜:“好。” 东岛夜市是东岛的旅游保留节目,天一黑,整整几条街密密麻麻都是摊贩美食,天南海北各地小吃都有,其中烧烤摊占大头。 林清和最喜欢吃烧烤,在人山人海的某个角落,点上满满一桌海鲜,配上扎啤或者果味酒,撸了袖子大快朵颐,简直是她为数不多的人生乐趣之一。 这会儿两人对坐在烧烤摊油腻矮小的方桌旁,炭烧的白烟顺着晚风袅袅飘去,周围人声鼎沸,她面前放着冰扎啤,他面前放着蜜桃汁。高修跟傅一一样,喝不了几口酒,一喝就脸红,好在他对酒精也没追求。 不过这样说起来,好像他对此类成瘾性消遣都没有追求。不饮酒,不抽烟,不滥.药,不赌也不…… “哎,怎么会有对这些一样都不感兴趣的人?”本来只是随便想想,到了这里便好像忽地陷入了思索,“该不会其实你好另一口,这几年在外面将各国姑娘都逐一逐一经历了一遍吧?” “胡说什么。”高修一心帮她将海螺里的肉挑出来,根本没理她脑里转了多少个圈儿。 “你快自证!”林清和严肃地夹起他挑出来的螺肉,这个蘸小柠檬酱油最好吃。 高修没理她:“慢点吃。” 林清和不依不饶:“说起来,摄影师最多这种传闻了,骗姑娘专业户。” “那是时尚摄影。”高修默默黑了黑同行。 “本质是一样一样的。”林清和倒很通透。 于是高修只好勉强应了句话:“那你当我咖.啡.因成瘾好了。” “你干嘛转移话题?”林清和夸张地指了指他,“现在问题明明已经不在对什么成瘾上面了啊,你是不是没办法自证?噫!你做贼心虚,花心大萝卜!” “……找茬?”高修轻飘飘睨她一眼,“你这是想自己动手挑螺肉?” “不想啦!”林清和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转而指了指新上桌的一碟青口,“阿修我要吃这个。” 就算抽风也是来得快去得快,她虽被带得有点歪,但还是比她老师要好上许多的。高修纵着她,重又捏起竹签给她死心塌地地挑螺肉。 第34节 这时他们的小方桌突然就坐下来一个熟人。 “吵什么呢你们?”黎子颖自然地坐在高修旁边的凳子上,冲服务员招招手,“麻烦来杯冰扎啤。” “颖姐?”林清和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黎子颖一身精致衣裳,发型也梳得漂亮,但脸上的妆全糊了,眼线粉底一团黑。 “没事,我走不动了,借个位置我坐坐就好,不用理我。”黎子颖将穿着高跟鞋的腿曲起来,模样显然是哭过,眼睛都是微肿的。 林清和面上摆着讶异,高修表现得镇定一些,礼貌而沉默地将桌上一盒餐巾纸推到了她面前。 ”谢谢。”黎子颖勉强一笑,一动不动地缓了一阵子,过后才主动挑起话题,“我们老同学一场,你看我这么一副惨状也不多嘴问问我出了什么事,太没良心了吧!” 高修看了看对面的林清和,沉默半晌,问了一句:“需要帮忙?” “那倒不用。”黎子颖说,“就是猝不及防被甩了,特意约在东岛见面,我还以为他要求婚来着。” 高修没说话,估计也是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林清和则推开那个劣质的纸巾盒,给她递了一包自己带的湿巾。 黎子颖感激地接过去,把脸上一塌糊涂的妆容收拾了一遍,完了才想起来来回打量他们两个人。 “话说回头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刚才不小心听到一点,气氛感觉不太对……该不会这就好上了吧?” 林清和还犹豫了一下。 高修直接就点了头。 “果然。”没想到黎子颖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调侃林清和,“那我还是过去你那边坐吧,免得你等一下又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她哪有生什么闷气。 林清和咕哝一声。这两个姑娘昨晚谈过一轮明白话,关系其实比之前靠近了不少。 “还是避一避的好,好歹我也是喜欢过你家这位的嘛。”黎子颖开着玩笑,作势要换位置。 却被高修止住了。 “你坐。”他淡淡扔下一句话,自己起身到林清和旁边坐下。 看着对面肩并肩坐着的两个人,黎子颖不由感叹:“看见你们这副样子,真是心情更差了。” 这怎么办? 林清和跟高修相视一眼,无声地问了同一个问题。 不知道。 反正失恋的人最大,先陪着吧。 于是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两个姑娘一边卷起袖子撸串一边神经兮兮地说话,一个小伙子在旁边默默地给其中一个姑娘挑螺肉。 “你以为像你们两个这样的,现在还能有几个?”黎子颖咕咚咕咚地灌着啤酒,“二十一世纪人人都是快打快,一个不经意一个不顺心就掰,太轻易了,哪还能像你们这样耗上这么多年还一心一意。” 虽说是牢骚性质,林清和倒听得挺认真,没敷衍人。 “耗着也累。”她跟黎子颖碰了碰杯,“都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要是能跟别人,我才不跟他耗呢。” 高修挑螺肉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乜了她一眼。 “看我干嘛?就是这样的啊。”林清和撅了撅嘴,“你留了几句话就走,还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上,换了别人早嫁了。” “嫁谁?”高修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表情也是,“陆轩?” 林清和“呃”了一下:“……我是说别人,又不是我。” 高修闷着脸,不作声了,将那块刚挑出来的新鲜螺肉在她碗边溜了个弯儿,最后放回了自己碗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写完,太困了,但是感觉今天不发就隔了好久的样子;( 我明天把剩下的补完 晚上了嘛,接下来关系应该能有实质性进一步(?) ☆、42 阳台 林清和看着他的动作,不由感慨:“天啊,小气鬼。” 高修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果汁。 林清和用指尖暗搓搓戳了戳他的腰窝。 高修不动,也不说话。 林清和又戳了戳他腰窝。 高修还是不动,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黎子颖喊停了他们这段幼稚的推拉:“开了眼了,认识这么多年,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会这样。” 高修没接话,默默地在桌底拽住了林清和的手。 林清和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不过,”黎子颖托着腮看着他们,“就是要这样才好。” 倒也没说是哪里好,她就是这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这时,她放在桌面的手机又无声地亮起了屏幕,来电名称显示着“南朋友”。从她刚刚坐下来,这个人的来电就没停过,但她既不接也不挂,连拉黑号码都没有,就任由手机在那里无声地亮着。 林清和不由望了望她。 因为每当屏幕一亮,黎子颖就会忍不住看一眼,明显的舍不得。 黎子颖却只是笑笑:“不用在意,等没电就好。” 于是林清和也不多说什么,只将新端上来的一碟烧茄子推了过去。 “那多吃点吧,吃饱了就好了。”她安慰她。 *** 一桌子食物就这么不知不觉被消灭了个干净。 黎子颖没开车,先他们一步坐海底列车回市区,林清和再三确认了她没醉才放心让她先走。剩下两个人吃吃逛逛又是一个多小时,最后赶着末班渡轮回去。 时间不算早了,渡轮上站着的多是年轻人,三五成群地趴在栏杆上看夜晚破开的浪。 林清和穿着无袖的连衣裙,吹着海风觉着有些冷,高修长臂一伸,绕过她的肩膀从背后抱住她。他的身躯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热度,透过紧贴的部位源源不绝地传过来。 她把脸挨在他肌肉贲起的手臂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翻滚的浪花,随机摸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手机立马“嗡嗡嗡”地不停震了起来,未接来电,短信,app消息,一大半都是高小桃,内容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句,她想了想,没回,打算回去了再好好跟她说。 瞿秀兰也给她打过电话,估计是因为打不通又发了条信息,说她正在回家的路上,让林清和不要反锁大门。林清和拣着这条信息回了。 在她摆弄手机的过程中,高修一直松松地将她搂在怀里,还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面对着夜晚的大海,有种默契的闲适,令人几乎融入其中。 “咻——嘭——” 时针指向11点的时候,东岛某个位置上空突然窜起来一朵金黄色的烟花。 接连着,没等前一朵完全消逝,另一朵又窜了起来,整体规模不是很大,频率也不算很高,但起码也烧了五位数左右,估计又是是某个土豪在别墅区沙滩放的。 东岛因为远离内陆,又没有航空管制区,所以并没有明文禁止烟花爆竹。时不时就有求婚的小情侣在沙滩炸上几朵,在对面市区也看得见,不算稀奇。 可是在渡轮上看起来总有些奇妙的感觉。 尤其是他还在身后,搂着自己。 “我们好像好久没一起看烟花了。”她看着眼前的火树银花,低声道。 高修“嗯”了一声,将她搂得更紧。 微弱而连绵的破空声,剧烈燃烧的新鲜花朵,时间在眼前如烟飘去。 林清和侧过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胡茬又长出来了。”四周还有人,她的声音很小,闷在他怀里。 他故意松开间隙,用下巴蹭了蹭她白嫩的颈子。 “不要。”林清和笑嗔一句。 高修没听。 这处灯光不盛,远处是稍纵即逝的烟花,脚下是起伏的海浪。 气氛刚刚好。 然而就在他俯下身,准备凑过去的时候,一阵铃声冷不丁地就响了起来。 *** 向东蹲在他们两家之间的那条巷口等他们。 一个跟高修差不多身量的青年,渔夫帽,匪帮面巾,细金链子,耳垂上的大窟窿,oversive套头衫,露出里面的一截白色下摆,三叶草半裤,小腿上刺着耶稣受难像,限量版篮球鞋。 这风格,一看就是混hip-hop的。 “操!拎北等了你们一整天,现在才回来!”一见他们两人,向东立即骂骂咧咧地上前,一把箍住高修的脖子。 高修习以为常地给了他一个饱含友谊的肘击。 “biatch!”向东嗷的一声,“打到拎北肾了你!” 高修淡淡道:“说了不用你等。” “他妈的你这阴湿鬼都偷着瞒着把林家小妹勾走了,拎北不得第一时间过来瞧瞧什么情况啊!” “滚。”高修默默地松了松腕关节。 “咚哥!”见刚好提到了自己,林清和便顺势打了声招呼,“哟。” 向东一脸调侃地靠过去:“哟!林小妹,怎么样?才几个月没见,称呼都要改成mrs. gao了?” 林清和抿着笑跟他碰了碰拳。 “长开了,又漂亮了一点。”向东毫不吝啬地夸她。 “你也是,又帅了。”一只手不方便,林清和给他比了半个心。 “你老公帅还是我帅?”向东一脸吊儿郎当,回头找自己发小,一手搭一个。 第35节 林清和一脸笑:“你帅你帅。” 高修面无表情:“松手。” “啧,死鱼脸。”向东摇摇头,对林清和道,“你这老公不行,天天板着个脸,家庭不幸福,干脆离了算了。” “不行。”林清和忍着笑,“刚骗到手的,我断了手没收入,指望他养我呢。” 高修掐了掐她脸,警告她别跟着向东咋咋唬唬地胡闹。 林清和没理,听着向东的话把结婚证掏出来给这位大哥过目。 “啧啧啧,有生之年。”向东翻着他们的结婚证,挺感慨的模样,“真是有生之年,拎北当时多担心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啊。” 林清和说:“他怎么可能。” “你是不知道,”向东把结婚证还给她,“当时你跟姓陆那小子好上了,你老公人又没,心又滴血,眼又瞎,差点儿就……” 话没能说完,高修又给了他一个肘击。 向东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错话,见林清和好像没留意到,立马换了一副义正词严的表情:“咳,反正结了就好,以后不准欺负林小妹。” 高修面无表情地观察了一下林清和的表情。 “反正拎北是林小妹的娘家人。”向东半真半假地表立场,“要是你敢给她半分冷脸,拎北连夜打飞的回来揍到你喊爸爸。” “果然还是咚哥最疼我!”林清和感动得想要一把扑上去。 被高修硬生生捞住了:“别动手动脚。” 向东趁机又说:“你这老公不行,一脸暴君相,还有没有一点自由了?离了算了。” “他就是这么小气啦,超级小心眼儿。”林清和说,“我善良,忍忍他。” 这两个人,没完了还? 高修无语地旁观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自己。 正当三个人久违地笑闹成一团的时候,后面一束车头灯直直地照过来,是一辆深夜归来的车。 是瞿秀兰。 三个九“嗷呜”一声从车厢里跳下来,高修接住了它。 “嗳呀!这不小东嘛?你也回来啦?”瞿秀兰从后座抱出来一个装着海鲜干货的纸箱,一边走近家门一边冲几个小年轻笑,“真是好久没见着你们仨聚在一起的场面啦。” 高修沉默地要接过她手里的纸箱,却被林清和一挡,拦住了,还被抢走了手里的狗绳。 “我来我来。”林清和道。 瞿秀兰掂掂手里的纸箱:“都是晒干的,不重,你们站着门口做什么呀,来来来,进门说去。” “不用啦妈,他们两个挺久没见,约了去吃宵夜的,你今晚先放过人家。”林清和不动声色地开了铁门,拉着她就要往里走。 瞿秀兰说:“哎,我没问你呢,关了一天的机去哪儿了?本来还想喊你去外婆那里吃顿饭。” 林清和随便打了个哈哈:“咚哥回来了,今天一天都陪着他玩,不知道手机没电了。” 瞿秀兰点点头,像是信了,又回头道别:“你们两个小伙子,要找天时间过来兰姨这儿吃饭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替他们约。”林清和不动声色地将人往里边推。 几步路走到了大门边上,林清和手脚利索地拿了钥匙出来开门,冲他们挥挥手说了声晚安,“嘭”一声门就关上了。 向东见状拍了一下高修胸口,高修没动。 “干嘛?这态度,没跟兰姨说?”他问他。 高修闷着嗓子“嗯”了一声。 “牛逼啊,这算什么?偷户口本结的婚?” 高修又“嗯”了一声。 向东啧啧啧地摇摇头,一把兜住他的脖子:“走,请你吃宵夜去。” 高、林两家的事情,高修没跟他全坦白,但他从只言片语里其实也猜得出一些,只是不说罢了。 这回高修没一个肘击撞开他了,看着那道关上的大门,默默地插着口袋回了身。 *** 毕竟是自己亲妈,林清和担心在自己没说之前就被看出端倪,索性减少几个人面对面的机会。自己一个人瞎扯总是破绽少一些,话题方向也容易引导。 好在瞿秀兰开了一阵子车也累了,没多说什么,吩咐林清和给三个九喂个水就上楼去了。 好,那明天,明天就慢慢跟她坦白。林清和决心道。 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熄了灯,林清和躺在床上,想着要不要给高修打个电话,但想想他跟向东两个也是挺久没见,让他们好好聚一会儿也好,就没打。 等一会儿吧,她拨了拨还有些湿的头发。 一等就是将近两小时,她打着瞌睡猛的惊醒过来,一按开手机屏幕,已经差不多凌晨两点了。 她光着脚下床去拉窗帘,对面房间亮着灯,孤孤零零的一盏。 不见他。 侧着脑袋想了想,她拨了他的电话。 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他赤着上身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落地窗边。 “怎么还不睡?”他望向她,像是刚洗完澡,脖子上还搭着一条白毛巾。 “等你啊。”她刚醒,声音有些撩人的沙。 高修沉默半晌:“下次要告诉我。” 林清和摇头:“不用啦,你跟咚哥聚一聚,又不是干嘛,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 高修没说话,拉开落地窗走出阳台,动作的声响透过话筒清晰地传到耳内。 阳台上的绿萝郁郁葱葱,长得正盛,远处是偶尔几声悠悠的虫鸣。 林清和没穿鞋,就挨在敞开的窗边。睡觉时间,她穿得清凉,一件贴身的吊带连衣裙,白色,顺滑质地,将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 两个人无言地对视了几分钟,呼吸声紧贴,仿佛就在身边。 最后,还是林清和打破了这份宁静—— “阿修。”她问他,“你要不要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大写的倦怠:) ☆、43 房间 高修放下手机,随手捡起一件套头卫衣就出了房门。 林清和看着对面房间的灯熄灭,接着楼道的灯亮起,又熄灭,过了几秒,他一身暗色从隔壁的铁门里走出来。 林清和倚在窗边,等着他翻墙进来。 然而高修却没有第一时间这样做,他冲她远远地做了个手势,垂着眼睛就往外跑。 林清和有些诧异,扒着门框追着他的背影看,发现他去的方向好像是小区门口。 果然,没等几分钟人就回来了。 这回目标明确,高修三两下翻过林家围墙,随后踩着雕花柱子借力往二楼阳台一蹬,轻轻巧巧就攀了上去。 “小心一点,不要踩到我的绿萝。”夜深人静,林清和把声音压得很小,一边嘱咐一边伸手去拉他。 “嗯。”高修从栏杆上跳下来,弓身将花盆往角落挪了挪。 她房里是木地板,他因为要方便翻墙所以穿了运动鞋,这会儿站在阳台上踩着脚脱鞋。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没有开灯,只能借助天边月光,房里尽是一片清凉的昏暗。 高修被牵着走进来,咔啦,落地窗在身后缓缓合上。远处的虫声也被隔绝了,异常安静,耳边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林清和一只手拽着他后腰的布料,光脚踩在他脚上。 “刚才去干嘛了?”她仰头看他,声音软软糯糯的。 他捞住她的腰,嗓子有些哑:“去便利店。” “去便利店干嘛?”她心里有数,但还是似笑非笑地逗他。 高修默默地从口袋掏出来一个硬硬的小盒子。 林清和搭着他的手腕仔细看了看。 “啧,流氓。”她细细声地忍着笑,“我只是问你要不要过来聊聊天而已,你怎么会往那么龌龊的方向想?” “……”高修不说话,带着她往屋里挪了几步。 “而且还特地挑这种口味。”林清和说,“这是想了多久啊你?” 小盒子上标明了橘子颗粒,明显是经过挑选的结果。 高修干脆直接将她压到了落地窗旁的墙上,右腿分开她的双膝,让她直接坐在自己腿上。 “你觉得呢。”他声音沉沉的。 那双眼睛,即便是在这样缺乏光线的情形之下依然显得漆黑而深邃。 好没用。 林清和看了这么多年,此时此刻还是有种一不小心就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是我啦。”她抿了抿唇,轻轻咬一口他突起的喉结,“是我想了好久。” *** 这句话之后,也说不清究竟是谁主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舌头已经缠在了一起。 再迷乱地闭一闭眼睛,睁开,她已经被剥光摁倒在床上了。 两个人都浑身滚烫,他克制不住地动着腰,想要温柔又实在温柔不起来的样子,然而越是这样越显得性.感。那只手掌宽厚而温热,顺着她清癯的背由下往上缓慢抚摸,突兀的脊骨一节一节浮现出来,仿佛有一股电流由此升腾。 她噙着泪花,不服输地也将手探进他的t恤里,胡乱一通地摸他胸肌跟腹肌,惹得那人更强硬的回应。 “疼。”她咬着牙,装可怜。 第36节 “哪里?”他喘着粗气。 “手。”她没敢说是那里,就随便扯了一句。 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忍住不动,翻了个身让她坐在上面。 “……呃!”她差点没忍住尖叫出来。 “乖。”他捞住她的腰,让她咬住自己肩膀。 又是食髓知味的一顿折腾。 …… 翻来覆去大半夜才算拨过一段。 林清和被弄得可怜兮兮的,红着眼角躲在被窝里吸鼻子。 高修侧躺着从背后抱住她,面容埋在她颈窝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 “我好困。”林清和有气无力地抗议,“我明天还要上班。” “嗯。”高修吻了吻她汗津津的肩膀,“你睡。” “你不回去吗?”林清和回头看他,“被我妈知道,我会被打断狗腿耶。” 高修帮她捋了捋汗湿的头发:“再待一会儿,天亮之前我就走。” 林清和困得眼皮打架,还是胡乱说话:“都领证了还要这样,我们命好苦哦,罗密欧。” 冷气开得低,高修默默地给她扯高被子。 刚才完事之后还想帮她洗澡来着,但她怕大半夜地开水龙头声响太大,没肯,他只能绞了毛巾帮她大致擦了擦。 而且她没他那个体力,折腾下来实在是困得不行,说着说着话都要睡过去了。 高修闷着声音喊了她几声,她都迷迷糊糊的。 他干脆整个人撑了起来。 “……老婆。”他像是极其紧张似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凑在她耳边第一次这样喊她。 “嗯?”林清和无意识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听起来像是回应。 于是他抿了抿嘴唇,思忖片刻,捡起自己扔在椅背的运动裤,并从裤袋里翻出来一个黑色的四方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造型简约的铂金戒指。 *** 这一夜,林清和在昏沉的睡眠之中,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多了一件细小而坚固的物什。 很陌生,却又莫名地,很安心。 好像一个永恒的、小小的圆圈。 ☆、44 经纬 林清和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叩——” “叩叩——” “林清和?醒了没有?” “哎,你无端端锁门做什么?” “叩叩叩——” “快点起床下去吃早餐,你今天不要上班啦?” 瞿秀兰的声音,还有偶尔几下拧门把的声音。 林清和习惯性懒洋洋地从喉底挤出一声答,翻个身,随意蹭了蹭,不对,大腿搭着的地方触感怎么都不像是棉被? 睁开眼一看,啊……原来是个光溜溜的男人。 她老公。 吓得她差点滚到床底下去。 夭寿啦!说好的天亮之前回去,现在日头都快晒到屁股了,这人怎么还在!还睡得死沉死沉,一副在黑甜梦乡昏过去的模样! 几米之远,瞿秀兰还在不死心地敲门板:“快十点了,林清和你还不起床?” 林清和一个激灵坐直身板,亮着声音回话:“醒、咳,醒了醒了!我马上下去!” “你突然锁门做什么?我要洗衣服,你有没有要洗的?”瞿秀兰还在门外问,她们母女俩一向都不怎么反锁房门的。 “……没有啦,可能睡觉之前不小心卡到锁扣了。”林清和随口瞎掰,“衣服我昨天就洗过了,你等我刷个牙马上就下去!” 瞿秀兰也没怎么生疑:“动作快点,早餐都要放凉了。” “好好好,马上马上。”林清和尽量假装无事。 房间隔音不错,轻轻几声踢着木屐踩楼梯的声音之后,门外就没了声音。林清和不放心地卷着被子下地,耳朵贴着木门听了一阵子,确定瞿秀兰下了楼之后才急匆匆地跑回床上。 高修半睁着眼,显然也被吵醒了,但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林清和后怕地一个劲儿掐他脸蛋:“啊!吓死我了!” 高修还带着起床气,没说话,只是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你快醒醒啦!”她压低喉咙数落他。 “……疼。”自她起身之后,局部血液重新顺利流通,他就默默地体会着传说中的枕手臂止痛。 林清和跨坐在他腰上,把被子都卷了,留他一个人赤条条地躺在她粉红色的被窝里,还一脸惊魂未定地继续数落:“要是我昨晚没锁门怎么办啦!我妈踢开门闯进来,我是要把你塞床底还是塞柜里!” 高修声音又沙又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道:“……不小心睡过去了。” 昨晚事情折腾完之后,她就枕着他睡了。他一直搂着她翻来覆去地看,睡不着,想着到五六点钟的时候就收拾收拾翻墙回去,没想到最后关头一个掉以轻心,挨着她的脑袋眯过去了。 一眯就到了九点多。 林清和还皱着脸:“所以你要怎么办?我妈已经醒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门,要是她突然跑我房间里怎么办?” 高修扶着她的腰,用力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之后便清醒得多的样子。 “不行就直说。”他像是很认真的态度。 “我会挨揍啦。”林清和苦着脸。 “没你事。”高修面无表情地亲了亲她捏着捏着就捏到耳朵上的手,“要挨也是我挨。” “现在这个时机很奇怪吧,”林清和不怎么赞同的样子,“要不等一下我引开她注意,你趁机溜走好了。” 高修没说话,表情淡淡的,一只手转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林清和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上多了一枚铂金戒指,多边形棱角,很简约的造型。 “哎?”她瞪大了眼睛,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默不作声的脸,“你什么时候帮我戴上的?” 高修说:“你睡着之后。” 林清和随即低头找他的左手,问道:“那你的呢?” 这人无名指上还是空荡荡的。 高修伸手往床头柜上一摸,摸到一个黑色的小方盒,打开,另一枚男戒静静地躺在里面。 “等你帮我戴。”他闷声道。 林清和从小方盒里捻出那枚孤零零的男戒,一时没说出话来,隔了一会儿才道:“你应该等我醒了,我们互相交换才对。” 高修沉沉往上看着她:“等不及了。” 闻言,林清和微微抿了抿唇,一早上无厘头的慌乱都暂且被压了下来。 她捏着那枚戒指转了一个圈儿,问他:“里面还刻着字?这是什么……b城的经度?” 高修颔首:“嗯。” 林清和明知故问:“那我这枚呢?刻着什么?” 高修说:“纬度。” 他们出生、相遇、相识、以及盟誓之地。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林清和垂着睫毛看他,这显然不是几天之内匆匆忙忙就能拿到的定制款式。 他没具体说,只告诉她:“有段时间了。” 于是她也不去追问,只细细声地指示他:“手,伸出来。” 他顺从地换了一只手扶她的腰,将左手慢慢递了过去。 她先在戒指上轻轻吻了吻。 当那枚小小的金属圈套入无名指的时候,怎么说呢,感觉真的好奇妙,像是忽地将自己全部交付了出去,又像是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有了真正可以回去的地方。 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这还不算,她还俯下身,趴在他耳边低低地承诺了一句—— “余生请多指教喔,高先生。” 高修将她戴着婚戒的手捏在手心,良久,才沉着声音“嗯”了一声。 *** 然而这样温馨的时刻并没能持续很久。 毕竟还有更要命的事情在下面等着。 督促着他几秒钟内穿好衣服在阳台上stand by,林清和随便套了条裙子就蹑手蹑脚打开了房门。 “妈?”她往楼梯下面探了个头,随便说了个借口吸引瞿秀兰的注意,“热水器是不是坏了啊?你帮我看一下,它不出热水耶?” “怎么会?我刚刚才开过。”瞿秀兰果然顺着她的声音慢悠悠往楼梯上走。 第37节 林清和赶紧死命在后面摆手让高修趁势开溜。 高修低声说一句“等一下去找你”,转身就从阳台翻了下去。她赶时间,他打算回去收拾一下器材,迟一些再过去她工作室。 林清和没说话,默默比了个ok的手势。 “哎,不用了不用了,好像又有热水了!”等确定高修安全落地了,她接着不孝地忽悠她母上大人。 瞿秀兰走到半路的脚步顿了顿,抬着眼角训她一句“急性子”,没继续往上,回身又下楼去了。 林清和连声说了好几次pai sei,趴过去阳台看见高修顺利进了隔壁屋,这才松了一口气。 *** 洗漱穿衣没用多长时间,时针指向10的前一刻她就哼着曲儿下了楼。 客厅开着电视,晨间电视剧的声音聒噪得很生活化。 “有肠粉。”瞿秀兰坐在沙发上逗狗,也没看电视的意思,面朝着侧庭的落地窗。 林清和乖乖坐过去饭厅吃早餐,三两口的事情,没一会儿就又站起身来了。 “那我出门啦。”她挎上包包,冲瞿秀兰跟三个九挥挥手。 “今晚早点回来吃饭。”瞿秀兰惯例嘱咐她几声,也没多说什么。 林清和“嗯嗯”地应着,酝酿着今晚摊牌的情形,随后便掩上了门。 外头一派天晴气爽。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藏在夹板护套里的左手舒展开来,一边眯眼笑一边往外走。 在这之后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吧,确定自家女儿已经走远,没有掉三落四再要回头的意思,瞿秀兰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走喽,带你出去溜一圈。”林家妈妈拍了拍三个九的脑袋,领着它从侧庭出去。 侧庭旁边,就是高家的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再写个一两件事就结尾算了啊哈哈 ☆、45 抹茶 一出小区门口,林清和就直接往地铁口去。 这个时间段地铁车厢人比较冷清,过站快,空位也很多,但她还是习惯性站在角落。戴着耳机跟高小桃发信息,音量放的有点大,没听清车厢广播,等再抬头就发现已经到站,门都快关上了。赶紧扒拉扒拉东西往门口跑几步,刚好门口进来几个老人家,她没敢强行越过去,只好眼睁睁看着车门滴滴滴闭合。 啊,又要往回坐。 林清和头挨着门,看看外面飞速掠过的隧道,又看看门框上面闪着灯的站名表。 今天几号来着?好像也差不多是时候,干脆多坐几站去医院把夹板拆了算了。 这念头一闪出来,她当即给小赵发了条信息。 于是又顺着线路往前坐了三站。 医院总是没有冷清的时候,她去挂了号,先拍片,然后略等一小段时间,给她看诊的还是之前那个黑框眼镜的小帅哥。 帅哥医生抖了抖她的片子,道:“愈合得不错,现在就能拆板了。” 林清和一脸兴奋:“真的?那我能用锤头了吗医生?” “悠着点儿来,头几天还是不要用猛力。”帅哥医生乜了她一眼,“你干哪行?” 林清和想了想,说:“凿木头的。” 帅哥医生随便点点头,找了个护士姐姐来帮忙拆板,护士姐姐也是帮她换过几次药的那个,一来二去都混得脸熟了,这会儿两个人便一边拆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呀,你结婚了?”护士姐姐看见了她手上的戒指。 “嗯,刚结的。”林清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恭喜恭喜,怎么?他没陪你过来?” “没。“林清和摇头,“来趟医院又不是什么大事。” “也是,要上班呢,不过这离上次见你才多久,怎么说结就结?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呢。” 林清和打趣:“我年轻,他不年轻啦。” 其实也就差三岁,护士姐姐大概是听着这回答自行想象了一个挺大的年龄差,又道:“呀,那要赶紧想孩子的事情啦,年轻时身体好,生孩子健康的概率也比较高。” 林清和歪着脑袋思忖片刻:“还好吧,不着急,我们刚在一起,都还没谈到孩子的事情。” “你们这代小年轻,最喜欢什么都没谈拢说结就结,像我妹就是,唉……该不会你这也是闪婚吧?” “不是,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那就好,所以你是打算不要孩子,先腻着过几年两人世界?” “他工作挺忙的,一年到头四处跑,大概也腻不了多久。” “那岂不是要异地?哎呀小妹我跟你讲,这种情况长久下去好危险的,我老公之前在外面读博的时候也是这样,问题一个接一个,你听我一句,这个你们夫妻俩可要好好协调啊。” 林清和礼貌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很少轻易反驳别人的观点,但自己心中有衡量。她不想妨碍他喜欢做的事情,也不想强行将他困在某一个地方,要是有问题,那到时候再想办法解决吧。 “你这是还没处得久,你怎么知道他漂在外头是个什么情况?你家里每个男人,需要他的时候咋整?”护士姐姐不大赞同地摇摇头,手下干净利落地收尾,“好了,拆好了,你试试转转手腕看疼不疼。” 林清和依言照办:“不疼,就是还有点使不上力气。” 护士姐姐点点头:“行,那就完事儿了,头几天好好养着,要有什么问题再回头来医院。” 林清和心情好得不行,连声对她道了几句谢,随即便收拾收拾退出门口,甩着小手去等电梯。 将夹板一拆,真是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圈。摸出手机,用左手翻墙,用左手刷ins,用左手点赞,怎么讲?真是有一种久违的畅快感。 林清和跟着耳机里的音乐轻轻摆了摆头,又给高修发了条信息,刚才发过一条他没回,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太累,又睡着了。 “叮——” 电梯到。 林清和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走进去,抽空瞄一眼楼层按钮,大堂是亮着的,好,继续低头看手机。 电梯里人不少,一层盖着一层,她也没注意观察。 脚下有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感,电梯下行,没一会儿,一楼大堂就到了。林清和抬步跨向前,身后的人也随之渐渐涌出,她刚准备去门口打个车,还没走出几步,就忽地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 林清和下意识摘下一只耳机,疑惑地回过头来—— 一个穿着宽松、素面朝天的年轻女人站在她面前。 林清和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左手捏着耳机线,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魏芸?” 被唤作魏芸的年轻女人表情平静地冲她颔了颔首:“清和,好久不见了。” *** 两个人在医院附近找了间清静的咖啡店。 林清和在前台点单:“要一杯抹茶拿铁,再要一杯特浓摩卡……魏芸你还是喝摩卡吗?” “不了。”魏芸摇摇头,“麻烦要一杯热巧克力。”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两个昔日的同窗握着手里的热饮,面对面无言地坐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林清和打破了沉默:“你这是怀孕了?” 听到她主动说话,魏芸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点点头:“三个多月了,来做产检。” “恭喜。”林清和挺真诚道。 “谢谢。” 又是一阵无言。 “你结婚了?”这次是魏芸先说话。 林清和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嗯”了一声:“没多久。” “不会是跟陆轩吧?” “不是。”林清和轻轻摇了摇头,“是高修。” 魏芸了然:“果然,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林清和抿了抿唇,没接话。 “没想到我们寝室第一个结婚的居然是你,”魏芸挺感慨地,“不过,下个月也轮到我了。” “恭喜。”林清和又说了一遍。 “没什么好恭喜的。”魏芸淡淡地笑了笑,“是个很呆的工程男,我们在校内bbs认识的,他b城人,父母都在这边,所以最近才会搬过来,说是比较方便照顾。本来没打算这么快结婚的,但不小心有了,也没办法……我不能再打掉了,医生说我本来就很难怀,再那么来一次可能永远都不能再有孩子。” 林清和看着她,有些犹豫道:“魏芸……” 魏芸低着头,自顾自道:“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他,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也不介意我过去跟陈老师的那些事情,觉得感动是一方面,但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提到“陈老师”这三个字,林清和下意识皱了皱眉,然而还是道:“你很优秀,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其实你应该很恨我吧。”魏芸将手里的杯子稍稍捏紧,“那么傻,又懦弱,自己不敢反抗,到头来还要背叛那些真心想帮我的人。” 林清和沉吟半晌:“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没必要再回过头去钻牛角尖。” 魏芸蓦地眼圈一红。 “你别哭,我是说真的。”林清和最看不得别人这样,“都过去了。” 说恨,也算不上,以前不算,现在更不算,一深想就会明白。 魏芸一向胆小,那时候被陈懿那个畜生要挟,还留了照片,姑娘家爱惜名声,不敢站出来说其实也能理解。也怪林清和过于冲动气盛,知道她被迫的事情之后不管不顾地就冲出来要往上揭发,可惜学校到底还是选择层层压下来,护着陈懿这个颇有背景的官家子弟。 那段时间她不好过,天天被叫去辅导员办公室劝着息事宁人,她不听劝,于是只能平白无故吃了几次警告,还被陈懿造谣骚扰。最坏的是魏芸还躲着她,一直不出现。后来风言风语越演越烈,都几乎要变成她求爱陈懿不成,反要歇斯底里咬陈懿一口了。 期间陪着她的还是高小桃跟陆轩。高修其时正值毕业实习,没几天在校的,她偶尔跟他通话,她也没挑这个话题说。 后来傅一意外帮了她一把,自己也被搅了进来,流传的谣言变得更加奇怪。再后来,就是傅一被学校管理层气得踢话筒骂娘,直接就带着刚毕业没多久的许浩然和毕业证都没拿到的林清和走了。 “我一直躲在家里,没敢回学校。”忆及旧事,魏芸不由印了印发红的眼眶,“等我知道你要离校的消息,已经来不及了。” 第38节 “陈老师……陈懿他一直扯高气扬地向我炫耀,说什么都没用,还变本加厉地折磨我,我受不了了,真的,我还以为他起码对我有一点点眷恋的。” “我跟他撕破了脸,他把我的那些照片抖出来,还中伤我是坐.台女,我无所谓了,大不了两败俱伤。” “我没脸留在学校,他前几年也离了婚,移民到澳洲去了。” 林清和久久没说话,沉默地看着自己左手腕泛白的皮肤。 “是我对不起你。”最后,魏芸这样说。 一场久别重逢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十几分钟之后,魏芸的未婚夫就将车停在了咖啡店外面。 魏芸拿着手包站起来,林清和走在她右后方,推开门的时候,魏芸顿了顿脚。 “清和。”她回头问她,“你现在,过得好吗?” 林清和知道她的意思,只慢慢点了点头。 “高师兄他,他对你很好吧?” “嗯,他一向都对我好的。” “一开始我就说过他喜欢你的,你不信我。” 林清和笑了笑:“你还说过陆轩跟许浩然也喜欢我呢。” “可能我也是嫉妒,所以才会怂恿你跟陆轩在一起。”魏芸也淡淡地笑了笑,“高师兄那时候……很低落,说实话,我也阻碍过你们。” 林清和慢慢将笑收起来:“好了,别说这些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清和。”魏芸抬起头,最后轻声说一句,“你一定,一定要过得好。” “你也是。”林清和平静地替她扶住门框,“过得开心点吧魏芸,我希望你过得开心。” 魏芸眼眶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敢继续看她,默默转身走了。 *** 林清和站在咖啡店门口看着魏芸未婚夫的车慢慢开远,又发了一会儿呆,才推开玻璃门走出去。 她打了个车回工作室。 小赵正好站在门口,第一个看见她:“师姐?这么快就回来啦?” “都几点了,还快。”林清和握着热饮纸杯往里面探头望了望。 “高师兄在外面呢,后面。”小赵懂眼色得很。 林清和点点头,把帆布包随便往地上一放,踩着石板往屋后去了。 高修侧对着大海,一身黑色,扣着一顶鸭舌帽站在三脚架旁边。许浩然居然也在,两个高大的青年站在一块像是在说话。 “聊什么呢你们?”林清和跨过低矮的灌木走过去。 高修一把捞住脚下有点踉跄的她。 许浩然退开一步,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们。 “去拆板了?”高修将她扶直。 “嗯,小赵不是跟你说了?” “手怎么样?” “没事了。”林清和得意地转了转手腕,“感觉立刻就能工作。” 手上的婚戒在日光下有些晃人眼睛,许浩然垂了垂眼皮,率先迈出步子。 “师兄你去哪?” “画画。” “那等等我。”林清和把自己那杯抹茶拿铁递给高修,“渴不渴?这个给你。” 高修默默地接过去,抿了一口,平声道:“太甜。” 林清和眯了眯眼睛,用手背帮他擦了擦鼻尖的汗:“甜不就合你口味嘛。” “我的呢?”许浩然回头,斜着眼角睨她一眼。 “没啦,这我喝剩的。”林清和耸了耸肩,转身推着他往里走,“回屋吧回屋吧,快晒死了。” 许浩然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有夫之妇,注意点影响。” 林清和作惊讶状:“哎?想不到你这种人还是有点操守的嘛。” “欠揍?”许浩然施施然抽了一口电子烟,水果味的烟雾一股脑往她的方向喷,“ 我回家里画室,这几天在准备展览,你多少看着点那帮小朋友,别摸鱼。” 高修眼疾手快,没等那阵烟吹到,就将自己的人往怀里带了带。 林清和咳咳咳地拍开烟雾,一脸不满:“不要脸!你又这样!” 许浩然脸色都没变,“嗯”了一声,表示他就是如此不要脸,随后便翻着车钥匙走了。 林清和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吃饭没有?”高修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没让她继续望着许浩然。 “还没。”林清和终于可以双手搂住他脖子,“你要不要等一下在这里跟我一起吃?” 高修点点头:“要。” “那我喊个外卖吧,牛腩粉好不好?你做完自己的事情就上去找我。” 高修又点点头。 “好乖。”林清和似笑非笑地,拽着他的t恤领口将他身子拉低,在他下巴上印了个吻,随后又伸出舌尖,一点一点舔掉他嘴唇上沾到的抹茶粉。 高修半敛眼睑,顺势吮住她的舌尖,力道好大,吮得麻麻的,被用力顶.弄上颚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双方舌尖都带着抹茶那股特有的甜,而且总也化不开似的,再怎么继续吮吸,也还是甜。 她脸蛋红红的,掂着脚搂他脖子。他一只手握着那杯抹茶拿铁,另一只手探进她衣服里来回抚摸那片赤.裸的背。 本来只是随意碰了碰,可是到后来他却亲得格外认真,等他不舍地从她唇间撤离,舌尖都拉出来了一条细细的银丝。他复又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将银丝抿断。 林清和彻底没了力气,只能挨在他肩上喘气。 “……你还是不要喝了,真的是甜到过分,这家店。” 下次经过应该要给店家反馈一下才行,要齁死人呀这是。 *** 林清和哒哒哒几步跑回工作室,刚才在室外晒了一会儿,脸都快发红了。 她将前阵子荒废在一边的工具都翻出来排在桌面上,试着举了一下电锯,感觉还行,受得住重,就是还有些不灵活。又试着用了一下敲锤、木锉跟毛坯刀,下手也顺利。那就成了,可以慢慢开始恢复工作。 前两天在椴木上勾好了底稿,现在正好着手出坯。她把身后玻璃墙的遮挡打开,系好工作围裙,戴上口罩,闭眼平静片刻,随后就开始下刀。 蓝牙音箱里淌出一段柔和轻快的jazz-hiphop。一首连着一首,旋律不间断,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大半。 状态不算最佳,注意力自然就不能长时间集中,林清和略略把形状削了一遍就从中抽离开来。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她摘下口罩回头。 “什么时候上来的?”她问他。 “十几分钟。”高修提着两个牛腩粉走过来,在她凌乱的桌面清出一个地方吃饭。 “都拍完了?” 高修点点头。 “你们出作品真快。”林清和看看自己面前庞大的木材,似是羡慕地叹一口气。 “性质不一样,还要后期。”高修将外卖盒掀开,免洗筷拆好。 “说是这么说啦。”林清和哼哼几声跟过去,“好香。” “去洗手。”高修拍开她的爪子。 林清和“嗷”地一声,扁了扁嘴,又乖乖地折回去洗手。 两碗牛腩粉齐齐地摆在同一边,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埋头吃,她不时给他碗里扔过去几块自己不喜欢的牛筋,他就夹起来默默地解决掉。 “你工作搞定了,等一下要去哪里?”吃完之后,林清和抱着膝盖窝在椅子上看他收拾碗筷。 高修抽了几张湿纸巾擦桌子,平声道:“就在这里。” 林清和又惊又喜:“真的?你不忙吗?” “不忙。”高修轻飘飘地乜了她一眼,“你不是要我做你模特?” “要要要!”林清和立马跳下地面,拉着他到木材后面的某个角度站好。 正是午后两点多,耀眼的日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打在脚边的木地板上,晒得微微发烫。 “衣服脱掉。”她动手卷他的t恤。 他“嗯”了一声,抓着领子就要将t恤脱了。 看他被蒙在衣服里的感觉实在好笑,她趁机拽住他衣摆,恶作剧地亲了亲他心口。 “别闹。”他没强行用力,声音被困在衣服里,嗡嗡作响。 “哪有闹。”她适时松手。 高修将t恤随地一扔,伸手掐了掐她脸颊。 “鞋子也脱了吧。”她继续吩咐他。 他都一一照办,末了,犹豫片刻,还主动松开了裤绳:“裤子要脱吗?” “哇,你这人。”林清和连忙阻止他,“我才不要其他人看你露那么多,脱上面就好啦。” “……”随她,反正他无所谓。 既然模特准备到位,创作者有了观照对象,自然更容易沉进去一些。林清和锁了门,不让其他人进来打扰,闷着头在木块上削削砍砍。 高修沉默地站在日光底下,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好像只有在真正开始创作的时候,她才会这么一板一眼地认真起来,不软软糯糯地撒娇,也不眼睛眯眯地笑,但又出奇地显出一种罕见的温柔。 温柔,又坚定。 高修眼神直勾勾的,被牢牢吸引住一般,带着热切的温度。 林清和刚勾完腰腹的形状,再一抬头,就看见了他这副表情。 第39节 “干嘛这样看我?”她用铅笔在木块上标下记号,然后随意地将它叼在嘴里。 “不知道。”可能是站得久了,他声音都哑哑的。 林清和挑了挑眉毛,略显讶异地看了他半晌,随后放开毛坯刀朝他走了过去。 在她伸手环住自己的那一刻,高修用食中两指抽出她唇间的铅笔,往旁边扔开。 “坏习惯。”他沉声训她。 林清和没作声,眼睛向上望,双手沿着他裤子的布料从后背慢慢往前滑,最后来到他松松垮垮打着结的裤头。 高修将右手的拇指头插.进她唇间,像是要擦掉那点炭黑的痕迹:“要改。” 林清和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随后,手指便缓缓探了进去。 高修目光蓦地一沉。 “干嘛这样看我?”林清和微微地眯了眯眼睛,“而且,你硬.了耶?” 明明是很严肃地在工作,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高修脑袋一片混沌,一只手紧紧捏着拳头,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手臂青筋暴起。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又诱惑又甜美地接着说了一句:“我可以帮你啊。” 再接着,她就抽开他的裤绳,慢慢地跪了下来。 第一次被她这样对待,不仅是生理上的快.感,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满足。高修真是,真是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动着,血管都要炸开了。她那么生涩又主动地含着他,一双猫儿眼还那么天真地望向他。 啊,可恶,不能那么乱来……要温柔,要温柔…… 他咬紧牙关不住催眠自己,抽开手,不敢再碰她的头发,怕一个耐不住会拽疼她。 谁知她却一脸茫然地将他吐出来,手心轻柔地箍着他一跳一跳湿漉漉的顶端。 “……不喜欢吗?” 她声音糯糯的。 怎么可能不喜欢? 高修都快觉出嘴里的铁锈味来了。 可是她居然犹豫着又说了一句:“我、我包包里还有一包跳跳糖,你要不要试试看?” ……要跳跳糖来干嘛? 高修混着脑袋仔细一想,回过神来。 完了。 他重重喘了口气,眼睁睁看着自己险些弄脏她的脸。 “……” 高修闷头闷脑地抵在洗手间的门框上看她漱口洗脸。 她没停下任何一秒可以调侃他的机会。 “原来网上说的是真的啊,男人果然都受不了这套。” “……” “而且好苦,你不要总是吃肉,要多吃蔬菜。” “……” “不然就没有下次啦,弄得我嗓子都疼。” “……”高修闷闷地从背后抱住她,“跳跳糖,从哪里学的。” “网上啊,买跳跳糖的网店评论上有讲这个,我就看到了。”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哎?还好吧,下次在家里我可以跟你试试看啊,听说真的会很爆炸。” 高修有些狼狈地捏了捏她的脸,想训她,又实在舍不得。 ……算了,下次再,咳。 *** 意外的荒唐过后,还是继续之前的事情。 林清和用了一阵电锯,左手渐渐地就开始有些酸软,她当机立断便停了下来,开始百无聊赖地给他画人像素描。 高修坐在不远处,不时按下几次快门。 林清和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哎,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也不知道老师跟你说过没有,他想邀你来我们这里开个人摄影展。” “说过了。” “那你的想法呢?”林清和道,“其实他挺喜欢你的,我买你的摄影集,他还翻来看了。” 高修“嗯”了一声:“主题跟作品没确定下来,他希望我全放旅途中的照片,我想一半放旅途的天空海洋,另一半放你。 “我?”林清和有些讶异地指了指自己。 高修点点头。 “我是随便啦,你怎样都好。”林清和抿着笑,继续捏着炭笔描阴影。 耳边尽是清凉的音乐声。 高修将镜头盖扣紧,思忖半晌,开口道:“说起来,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什么?” “兰姨。”高修略停顿了几秒,“她早上看见我从你房里出来了。” “……” 林清和差点把画板都给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完结的决心:) 再这么长长几章就口以了! ☆、46 多年 林清和面色青青,高修面无表情。 林清和问:“……我妈找过你了?” 高修点头:“嗯。” 林清和又问:“骂你了?” 高修摇头:“不算。” “不算是什么意思。”林清和皱了皱鼻子,“问你什么了?” “结婚的事。” “你怎么答的?” “照实答。”高修放下相机,走过去。 “照实答是怎么答。”林清和躺在长椅上,用脚尖踩住他的心口,“不会只问了这个吧?还有呢?” “问了我的财产状况。”高修握住她的脚踝,挪开。 “我妈这么单刀直入?”林清和接着用手肘抵住他,“好像我都没问过你耶。” 高修大概说了几个数字:“养得起你。” “不要你养啦,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赚钱。”林清和不屑一顾,“还有呢?” “问了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 “我喜欢女儿。” “喂,也扯太远了吧,有没有问过我意见?” “你要是喜欢儿子,我们可以生两个。” “讲不讲道理呀你。”林清和扭头躲他嘴唇,“我没答应要生吧。” “不生也行。”高修说,“只有我跟你。” 林清和想绷着脸,没绷住,抿着唇捶了一拳他的肩膀,他低下来,在她额头印了个吻。 “就说了这些?没别的了?” “还有。” “什么?” “兰姨让我以后不用改口。” “不用改口?什么意思?” “她让我以后还是叫她兰姨。” 林清和的眼皮极快地跳了一下,隔了几秒才道:“这个,你都喊了二十多年了,一时间改过来,她怕不习惯吧。” 高修倒是没接着说什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手指沿着她眉毛的形状描了描。 *** 傍晚下班的时候,林清和没肯让高修一起回家。 “你等一下去找咚哥玩吧,不用送我。” 高修挑了挑眉头:“为什么?” 林清和怂恿他:“你们哥俩儿这么久没见呢,抓紧时间多聚聚呗。” 高修没肯:“兰姨交代我过去吃饭。” “你别,哎,家里的饭什么时候不能吃啊。” 第40节 “所以为什么今晚不行?” 林清和一脸的一言难尽。 高修默默地跨上车座,侧身将那个粉红色的头盔扣到她脑袋上。 “你都不理解我的良苦……”林清和还想说话。 咔哒。 被他一个动作合上了护目镜。 然而林清和还是磨磨蹭蹭地不肯上车。 高修强硬地握住她的腰肢,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么。”他平声问道。 “胡说什么?”林清和自己抬手推开护目镜。 “证件领了,戒指戴了,兰姨也不是不知道。”高修捏住她的左手,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你怕什么?” “不是怕啦……”林清和拧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隔了好久,高修才将视线转开,也不说别的了:“上车吧,送你回去。” 林清和跨上车座,搂紧他的腰,探过去看他表情:“那你呢?” 高修启动引擎,声音闷在头盔里:“我送你。” 黑色机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滑行在b城的公路上,正好是日落,橘色的太阳圆滚滚地坠在天际。林清和搂着他,侧头看着铺满海面的晚霞,没半个小时,机车就徐徐在她家门口停了下来。 林清和动作轻盈地跳下地,把脑袋伸过去让他帮忙解头盔锁扣,高修几下帮她解开。 “我待会儿给你打电话。”林清和冲他摆手。 高修“嗯”了一声。 林清和望望身后的门口,三个九隔着铁闸“嗷呜嗷呜”地甩尾巴,还好大门关着,于是又转过身来冲他催促似的摆摆手。 高修明显的不太高兴,但没吭声,掐了掐她脸颊就驱着机车往前走了。 林清和看着他走远,这才掏出钥匙开门。三个九一脸欢脱地扑上来,她拖着它进门,客厅没人,不过电视机亮着,她熟门熟路地往厨房去。 瞿秀兰在里面舀汤,林清和扒着门框往里瞧。 “回来了?”林家妈妈头都没回。 “嗯嗯。”林清和状似无事地卖乖,“今晚吃什么呀?” “吃虾,端碗筷。”林家妈妈例行使唤人。 林清和赶紧翻消毒柜。 “小修呢?”看见她只拿了两副碗筷,瞿秀兰问了一句。 “他去找咚哥了。” “你让他别来的?” “……嗯。”林清和回答。 “怎么?怕我吃了你们俩啊?” “……不是。”林清和摸摸鼻子,“不过你怎么找他之前也不问我一声啊?” “你不也没问过我一声就领了证么?” 林清和“嗷”地一声,猛虎落地式扑过去道歉:“母上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 “起开起开。”瞿秀兰甩开她,自顾自端着汤出饭厅。 “我这不是怕你不同意嘛,当时又感觉是时候了。” 瞿秀兰落了座:“不错嘛,懂得先斩后奏,反正事情都成了,我同不同意另说。” “哎,真不是那样啦妈。”林清和苦着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你说是哪样?” 林清和被噎了一下。 瞿秀兰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怕我介意是吧?” 林清和偷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细细声地“嗯”了一下。 瞿秀兰看着她的表情,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知道你们从小就有感情,但没想到真会走到这步。” 林清和默默地低着头。 “你爸跟他妈的事,你也是知道的。”瞿秀兰睨了她一眼,“虽然我跟你爸没有自由恋爱的前提,可是毕竟结了婚那么多年,要说心里全无芥蒂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事情毕竟也过去这么多年了,还紧咬着不放姿态未免难看,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小修是好孩子,聪明,心善,吃过苦,却还是待你好,我看在眼里,都是知道的。” “你呢,你小时候我跟你爸忙着事业,对你忽视了很多,等你大了一些,又没有避讳地在你面前吵架离婚……这些事情,我后来想起都还是觉得愧疚。” “幸好你性子不算差,能够自己调节过来,也幸好在我们缺席的时候,你身边还有其他人陪着。” “我能介意什么呢?或许我自己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你长大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自己做决定,你只要尊重你自己的意愿就可以了。”瞿秀兰给她抽了一张纸巾,“妈妈不会骂你,不会干涉你,更不会阻拦你。” “只要你觉得幸福,那就可以了。” 林清和将自己的脸埋在她掌心里,良久,才从喉咙挤出一个“嗯”。 瞿秀兰用柔软的指腹替她拭了拭眼角,接着道:“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该说的都说了,他也没隐瞒我什么。” 林清和将脸抬起来,瞿秀兰又抽过去一张纸巾。 “他似乎一直都以为你不知道你爸的事。” 林清和颔了颔首:“他没提过,所以我也没提。” “那就这样吧,既然两个人都选择不提,那就是没有提的必要。”瞿秀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装作不知道就是了,别让他心里又多一个疙瘩。” 林清和红着眼角,点了点头。 “婚礼呢?”瞿秀兰问她,“打算怎么办?” 林清和咬着筷子:“不想办。” “高家长辈不剩几个,我们家亲戚少,不办也成,几个亲朋随意点吃个饭就好。”瞿秀兰也不为难她。 林清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省点工夫还省点钱。” “说到钱,你们新房的事情决定下来没有?” “什么新房?” “你都嫁出去了,还不搬新房呀?” “搬也就是搬到隔壁啊。” “所以呢?”瞿秀兰停住筷子,“你说结婚就是领个证而已,其他什么都没跟他商量?” “商量什么?” “反正什么都交给小修处理是吧。”瞿秀兰点了点她脑袋,“怎么说你都成家了,我打算搬去你外婆那边,她身体不好,我过去方便照顾她,以前就想好了的。” 林清和一脸惊讶:“你搬过去,那我呢?” “我还得照顾你啊?这不脱手给下一位了嘛。”瞿秀兰说,“而且就一个钟头车程,你不能过去看我啊?还是我不能开车回一趟?”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呀,什么我嫁了就搬去外婆那里之类的事情。” “我哪儿知道你这么快就嫁出去了?”瞿秀兰给她夹了块虾球,“反正我不用顾着你,天高地远地可以随处去,你也不用顾着我,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这房子卖不卖另说,你们两个小年轻呢,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不赞成你们住隔壁的老房子,所以还是搬新居的好。小修也同意了的,说是找小东他们家帮忙在找房子了,这几天差不多了吧。” 一顿饭,吃得林清和一愣一愣的。 晚饭过后,母女俩窝在沙发里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阵体己话。 “做新嫁娘时的心情,到底是与做女儿时的心情不同的。”瞿秀兰很少有这样的语气,也很少这样一件事一件事耐心地交代她,林清和时不时就听得心头发酸。 她感慨自己一年年地长大,总觉得自己学会了担待,其实心里还是习惯性地依赖着许多人与事。 而这次,她只担心着瞿秀兰知道了会责备高修,却没担心瞿秀兰被瞒住的心情。 到底是她的不对。 *** 九点多的时候,瞿秀兰一边逗狗一边看黄金档电视剧,林清和打算换身衣服出去夜跑。刚戴上耳机出了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没有名字,但林清和认得是谁。 她还犹豫着要不要接,不远处突然就响起了一道短促的喇叭。 一辆银灰色的特斯拉,车镜落着,里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陆轩。 他熄火下车,衬衫衣袖卷到肘间,一脸温文地望着她。 “清清。”他喊了她一声。 林清和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思忖片刻,才走下石阶打开铁门。 “你怎么会来?”她问他。 “来找个朋友,恰好跟你住在同个小区,所以顺道过来看看你。” 听起来像是借口。不,显而易见就是借口。 但林清和没有戳穿他的意思,只微微地笑了笑。 “去锻炼?” “嗯,意思意思跑两圈。” 一阵沉默。 “能耽误你十几分钟吗?” “怎么了?” 第41节 “陪我走走。” “我……” “听说你结婚了。” “哎?” “一听到消息我就过来了,想着能不能见你一面,正打算走,你就出门来了。” 林清和没说话。 “修哥呢?没陪着你?” “他出去了。” “那正好,趁他不在。” “陆轩,我……”林清和蹙了蹙眉,“我跟阿修已经在一起了。” “嗯,我知道。” “我们这样,可能不太合适。” “你说过的,我们还是朋友。”陆轩自嘲地笑了笑,“朋友,你躲我躲成这样。” 林清和忽地心头一跳,说不出别的话来。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该来,但是忍不住,就是想看看你。”陆轩的眼神很轻,但又很深,声音也是。 “我只是,不想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你怕我会错意,还是怕他不高兴?” 林清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果然还是他的了?他才回来多久?两天?三天?你们这就决定了。” “陆轩,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当初死皮赖脸要你试一试的是我,现在死缠烂打要看你一眼的,也是我。” 林清和有些无措地垂了垂睫毛。 “要是我比他再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陆轩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要是我比他早一点,或许你就不会……” “你别说这些,没有意义的。” 陆轩死死地看着她:“嗯,我真的没有可能了。” 这句话,说得像是疑问句,又像是陈述句。 林清和有些不忍地抿了抿唇,但还是将话说了出来:“陆轩,你这样下去不行的。” “我知道。” “当初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以为我们很快就能回到原位的,所以才会说做回朋友的那些话。”林清和一字一句地,说得缓慢,“你是我特别重要的朋友,从初中开始,你一直在我身边,帮我补习,逗我开心,陪我做很多很多无厘头的事情,我不会说漂亮话,但你真的特别特别重要,桃桃也是,你们两个是我最好的朋友。” 陆轩绷着表情,没作声。 “可是你也知道,我在这方面很笨,不懂人情世故,又自私……那时候你说我们试试,不行的话就退回原来的位置,我就信了,我以为你很快就会遇到一个好姑娘,你会很快开心起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是好朋友。我想得太简单了是不是?我那时候只顾着自己为阿修伤心,都没有认真考虑过你的感受。” “我愿意的,你没有错,不要自责。”陆轩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可是陆轩,你这样下去不行的。”林清和长长地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看向他,最后的话说得艰难,“我觉得我们还是暂时……” “暂时别做朋友?”陆轩却打断了她,替她把话说出来。 林清和咬了咬嘴唇。 “好像只能这样了,干脆连能见你的理由都不要。”陆轩苦笑,“暂时的……一年,三年,或者怎么样都好,等我真的能放下你之后?” 他的眼中有隐痛。 这一瞬间,林清和觉得难过,千真万确的。 这个人一直都很珍惜她,从未有过亏待,至此,还是对她那么温柔。 夜晚的风萦绕耳边,微凉,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都沉在各自的思绪里,沉重,却也放下了一块大石。 临走时陆轩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她想躲,没躲开。他顺势极快地抱了抱她。他表情决绝,她用力挣了挣,没挣开。 只几秒的时间,一辆黑色的suv从他们面前缓缓驶去,车头灯亮得刺眼,车速很缓,几乎要停滞不动了,但最后还是慢慢的滑向前去。林清和被灯光照到眼睛,不禁若有所思地多望了一眼。 最后还是陆轩退开几步,温声说了道别的话: “我不会再来,清清,你要保重。” *** 目送陆轩离开,林清和也没了夜跑的心思,心不在焉地冲了个澡,抱着个抱枕窝在房间里观察对面的情况,黑着灯,没人,打电话也是关机。十点,十一点,十二点,十二点半才等到那辆suv轰隆隆地开过来,一个刹车停在高修家门口。 刚才那辆车上面坐着的,果然就是向东跟高修。 这会儿高修就从副驾上下来了。 林清和急急扒着阳台栏杆冲他挥手:“阿修!” 小区里清静,这一声音量不大,但传到下面绰绰有余。 高修正准备开铁门,一抬头,见她半个身都探了出来,连忙面无表情斥了一句:“站好。” 林清和把脑袋收回来,身子站直,接着道:“你干嘛关机呀?” 高修没答她这句话,只沉声道:“你先回屋。” “你怎么了?”林清和又探了探头,想看他表情,奈何夜色太暗看不清。 于是她又急忙道:“你刚才看见了对不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啦,你听我解释。” 高修摇摇头,似乎是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便开锁进门。 向东下了车,搭着车门取笑她:“三更半夜地你们就这么隔空喊话,也不怕街坊邻居都听了去啊?” 林清和一阵心慌,也顾不上其他了,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就往楼下跑。 向东倒是还在扰民,扯着个黑嗓就跟着车载电台唱起sam smith的歌来:“but when you call me baby,i know i am not the only one~昂~and i know and i know~噢噢噢~” 结果大概是动静太大,一开房门就看见瞿秀兰站在楼梯口。 “妈……”林清和还在穿袖子的一只手停了停。 瞿秀兰抄着手,也没说什么其他的,只甩过去一串钥匙:“我懒得下去,你从外面锁门吧。” 话一说完,人就打着哈欠踏着拖鞋回房了。 ……这是允许她外宿了? 林清和没来得及多想,哒哒哒地就跑下楼。 *** 屋外只剩下向东一个人。 看见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他也只是幸灾乐祸地笑:“啧啧啧,速度够快的,不错不错。” 林清和喘着粗气探听情况:“他生气了?” 向东坐进自己车里,准备拍拍屁股走人:“我哪儿知道啊,你老公天生就只有那么一个表情,你自个儿问他去呗。” 林清和又问:“你们刚才是不是看见陆轩了?” “看见了,拎北两只眼睛,你老公两只眼睛。”向东一脸吊儿郎当,“共计四只眼睛看见你们卿卿我我的全过程。” “什么叫卿卿我我?你不要乱讲话我跟你讲。”林清和低低地哀嚎一声,“真是,要不要那么巧,咚哥你到底怎么开车的啦。” “怪我咯。”向东放下手刹,好心提醒了她一句,“哎,话说你再不进去,你老公真锁门了啊。” 铁门掩着,没关。 像是在等她进去。 “他对陆轩的事最小气了,这次不知道又要怄多久……”林清和咬了咬手指,小声嘀咕一句,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铁门没关,但木门关了。 林清和按了几下门铃,没听见声音,于是还是手动敲了敲门板,外加幽怨的呼唤。 “阿修?” “阿修?” “阿修葛格?” “修哥?” “高先森?” “老公?” 她变着花样喊了他一两分钟,他都没应。屋里只有一楼亮着灯,她几乎可以断定他就躲在门板后面听她喊他。 可他就是不开门。 天啊,小气鬼。 “三更半夜的,你就这么把我晾在外头啊?”她软着声音,听起来更委屈了,“你再不开门,我要回去睡觉啦,留你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一秒。 两秒。 三秒。 门还是没开。 林清和“哼”了一声,作势转身要走。 只是当然没走成。 他打开门,一只手捞住腰往里一带,人就被带进去了。 再咔哒一声,门就又关上了。 *** 他家里闲置久了,除了基本的家具之外别无它物,整个空间都感觉空荡荡的。 第42节 林清和被他死死地压在饭厅的桌子上,恍惚之中,仿佛感觉自己的声音在产生暧昧的回响。还有桌子晃动的声音,嘎吱嘎吱,可能是旧了,不够牢固。 但是高度刚刚好,外套被扔到一边,棉质的睡裙被卷到胸口处,皱巴巴地堆在一起,两只手腕则被他单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脚踝。他今次真是不温柔,一股劲儿翻来覆去地弄她,听她哀哀地叫着也咬牙没停。 林清和知道他闷着气,所以也就顺着他,反正她也,唔,她也不是不喜欢。反而呢,她觉得他现在这副模样真是性.感到爆灯。无论是额头将将滴下的汗,还是那副微微皱着眉的认真表情。 他不喜欢甜言蜜语,也不喜欢污言秽语,规规矩矩的,就只会喘着粗气一心一意地索取,然后给予。 不知道为什么,林清和就是觉得好喜欢。 可能那句话说得对,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真的什么都是好的。 不过,这句话或许不太适用于在他生闷气的时候。 ——他面无表情地气起来,还是有一点点不讲道理的。 *** 林清和浑身软趴趴的,连走路都懒得走,高修把她皱巴巴的睡裙稍微整理了一下,手一翻,把她扛上了二楼。 似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过他的房间了。 这里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四方格局,白色墙漆,白色桌柜,原木地板,蓝格子床褥。洗手间也没什么变,她一边挨着他简单冲了个澡,一边四处张望。 他用自己的浴巾裹住她,帮她拭干身体,然后把她放进自己蓝色的床褥里。 她眼疾手快地从他衣柜随手摸出一件t恤穿上,然后死死地保住被子。 “干嘛?”高修从下面端了杯温水上来,一进门就看见她这副模样。 “你快穿好衣服。”她说他,“有伤风化。” 高修没理她,端着水凑了过去。 “啊,不要。”林清和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嗡嗡的,“不想做了,好困。” “……你以为我是禽兽么。”高修无语地将她从软绵绵的被窝里扒拉出来。 “你就是啊。”林清和道,“我一进门话都没说两句你就开始了,好说歹说都不听,我是不是应该打电话给自然保护区捉你回去啊?” “……”高修没什么表情地掐了掐她脸颊,“起来喝点水。” “不要,我不渴。” “你刚才,”高修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还是喝点水吧。” 提及刚才的情形,林清和忽地也有些脸热,支支吾吾地把被子揪了回来要睡觉。于是高修干脆托着她的背,嘴对嘴喂了她几口。 一喂完,林清和顺势一滚,又扎进了被窝里。 高修把琐碎的收尾收拾好,把大灯熄灭,只留一盏小小的床头灯,随后便踩了上去。他习惯性从背后抱住她,手臂穿过她的颈间。 她抓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玩。 “哎,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呀?” 他嗅了嗅她的颈子:“是应该我说么?嗯?” 林清和心道:“小气鬼。” 嘴道:“对不起啦,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知道我跟你结婚的消息才会过来,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高修没吭声,连“嗯”都没有“嗯”。 林清和说:“他喜欢我很多年了,而且,我跟他不是在一起过嘛,我放下轻易,他就比较难一些。” “……我也很多年。”不甘示弱似的,他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林清和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高修将脸埋在她颈间,沉默半晌,才闷着声音道:“我说,我也喜欢你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挤着时间码的字,离完结又进一步;) 困die,有别扭的等我抽空再改 啊哈哈哈哈(请将我忘记更新的事情一笑而过 ☆、47 旧事 好像是向东问过这个问题:“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栽林小妹身上的?” 高修当时没有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 不确定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年高修偶尔会做一些梦。 梦里有墙,每一只动物都伏在柔软的草地上。只有她,只有她的身体,像湿了水的烟一样摇摇欲坠。穿过平原,穿过峰谷,穿过一条又一条白发苍苍的河流。 直到他手心里握着一路摸索的水滴,身上满是潮湿的水汽,拨开雾霭慢慢走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握住那只手,留住她。 梦里或许是没有声音的。所以无论他怎么唤她的名字,她都未曾回头。抱她的时候也是,明明感觉她应该会发出轻轻的嘤咛,嘴唇掀合,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 她只是噙着泪伏在他心口,一种蒙着阴影的感觉,似乎看清了,又似乎看不清。他没有办法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她。 而这样的梦总是令他早早醒来。 睁开眼后天色仍是擦黑,窗户半掩,帘子轻飘飘地撩起一些,对面阳台的绿萝依稀可见。 他一身的汗,懊恼似的垂着头,久久回不过神来。 *** 因为年级不同,连课间操、体育课都碰不上,所以他们相处的时间很少。除去每天上学放学,例外的就是每周三、周五的午休时间,他们会在高中部跟初中部共用的艺术楼见面。 林清和是美术特招生,周三、周五的午休时间可以不回寝室午睡,自由进出画室。 不过他们通常都在顶楼的小琴房见面。 向东虽然后来变成了hip-hop制作人,但事实上他是学古典音乐出身。他是天分极佳的好苗子,虽然总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很得老师宠爱,所以小琴房的钥匙他也有一把,常常能找到空闲独占整个空间。 每逢这样一个中午,他们三个人就会在琴房碰面。 向东自然是不会练琴的,要么是睡觉,要么是翻墙偷溜出学校去吃刨冰。林清和则乖巧许多,每次都会志志诚诚地先把自己的素描功课做完。高修呢?高修不是坐在那里翻植物图鉴就是做物理试卷。 不过等到午休时间只剩下大半小时左右,他会弹钢琴给她听。 弹的多是肖邦。 他高一之后就不去上钢琴课了,也不再每日练琴,但记过的谱子很难再忘,有时一抬手旋律便悠悠地淌了出来。 向东致力于吐槽他:“恋爱都没谈过,谈个屁的肖邦!” 高修眼皮都懒得抬:“滚。” 有时候一时兴起,他们会玩四手联弹,两个手长脚长的少年坐在两架钢琴面前,一起弹莫扎特的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一边弹还一边数落对方跟不上节奏。林清和抱着自己的画板,听得眼睛眯眯的,都快笑歪到窗台上去了。 虽然肖邦跟莫扎特都很好,但她最喜欢的,还是他弹贝多芬。 悲怆第二乐章。 他很少弹,但每一次弹,林清和都会放下画板,安安静静地坐到他身边来。 十几岁少女的身体有种青涩的味道,像是一扎新鲜的未曾开花的植物。日过正午,光线晕成一滩柔软的质感,微醺的风撩起白色窗布涌进室内。 他漫不经心地按下琴键,旋律很轻,她渐渐挨着他的手臂睡去。 恍惚之间,就像是梦中的情形。 *** 有一段时期,他会整晚对着试卷发呆。那些淡绿色的、起着毛边的、仔细嗅起来充满油墨味道的纸张,上面印刷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与符号。窗户外面是压得极低的云层,铅灰色,或是发暗的紫色,停滞不动一般。 有时候夜晚落雨,教室里会飞进来几只蛾子,扑簌簌地围在白炽灯管上。 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操场对面隔着几幢教学楼的林清和来。 她在做什么? 高修总是会在脑海里想象。 是心不在焉地做着数学试卷?还是把头发披下来偷偷塞上耳机?下雨了,要是她没有带伞怎么办?他要不要翘掉最后一节自习出去一趟? 那时候,高中部的晚自习时间要比初中部长半个小时,她大多数时候都会特意等着他。从这一头,穿过偌大的操场,到那一头。 怕她等得急了,放课铃一响,高修总是最早溜出教室的那个。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倚在路灯旁等他的人突然就多了一个——不是他堂妹,高小桃是典型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又住得跟他们反方向,上学放学都有专车接送。 多出来的那个,是陆轩。 这两个人年纪一样,班级一样,平日里接触的人与事一样,谈论的话题也一样,他们有那么多他看不见的事情发生。 有时候走着走着,他落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背影,也会觉得,这才是像其他少年少女那样自然又普通的青春期感情吧。 但他从未说过什么。 她还那么小,现在依赖他,粘着他……或许也只是出于习惯。 于是他看着他们愈来愈亲密,她会笑倒在他身上,会口无遮拦地跟他讲无厘头的话,也会像踩他山地车后座一样踩他的后座。 他从未说过什么。 *** 而真正令高修觉得自己离她越来越远的事,发生在某个周五的午休时间。 一件很小的事。 那天陆轩跟着来了琴房,向东不在,她画着画着素描突然就说想吃草莓刨冰。 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之前也翻过几回,所以高修也没阻拦,一行三人收拾收拾就溜到了操场后山的角落。这里是向东发现的地方,隐蔽得很,就是爬上去之后跳的高度有些高。 这对高修跟陆轩来说显然不成问题。问题是林清和。 墙里墙外有点地势高低区别,陆轩先翻过去了。高修在墙上拉了她一把,林清和爬上去也算轻易,但要跳之前心里还是有些发怵。高修看得出来她有点怕,于是先跳了下去,准备像以前那样在地面接住她。 谁知就在他站到地面的那几秒,陆轩就先他一步伸出了手。 “清清,你闭着眼睛跳,我接着你。”这个声音不似他的沉哑,在聒噪的蝉鸣之中显得格外清俊。 第43节 高修没敢回头,看着地面的落叶,难得愣了愣。 然后呢? 然后就是少女软软糯糯带笑的话语在墙上响起。 或许是蝉鸣太响,盖住了记忆中声音,但那个画面他常常还是会某些时刻回忆起来。 哗啦啦—— 白色的衬衫与深灰色的制服裙子在半空中猎猎起舞。 她像一只翻飞的蝴蝶,划过一道弧线,毫不顾虑地扎进了陆轩的怀里。 *** 怎么说呢。 高修性格向来寡淡,对中学生口中所谓的爱情不感兴趣,对自己的情绪也不敏感。有时候心里莫名其妙地发堵了,也只是找些其他的事情忙活忙活搪塞过去。 他一直无暇理会自己对她所抱着的,究竟是一份怎样的情绪。 直到少女在围墙上跳下来,扑进别人怀里的那一幕在眼前发生,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啊,原来,这就是嫉妒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粗糙,随便啦哈哈哈,可以当小番外看 啊,我好勤奋呀:/ ☆、48 高修 作者有话要说:  啊,米安内,最近忙着赚钱都没空摸鱼写文(非常严肃的断更理由吧哈哈哈 这文断断续续地乱写,太多细节跟设定我都想不起来,修哥视角的这两章比较乱,请当番外看好了,下一章会回去原来的视角 请隔一个星期再来看更新;) 再两章就over 少年似乎总会在某一年爆发性地觉悟、爆发性地成长,让原本没有什么意义的时间刻度成为一道分界线。 对高修来说,这道分界线就是高三。 他拿到保送x大资格后不久,他的父母双双去世,那时距离他成人礼只有短短几十天的时间。而就在他们去东岛的前一个晚上,高修还在饭桌旁听着他们争执究竟是要坚持送他出国还是任由他留在b市。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尽管他知道总会发生些什么,但实在是太突然了。 警方判定为驾驶者的全部责任,这等同于什么,他心里清楚。他的叔叔——高小桃的父亲接下了照顾他的责任,还利用关系将这个意外的真相压了压,许多人只道他父母是遇了险,唏嘘一番“可怜”便过了,没有太多的风言风语。 高修几乎不再回学校,他将自己困在家中一个多月,拉着窗帘,谁也不见。最后,在一个天蒙蒙亮的清晨,他收拾了一个背囊出门。 正是上学的时间,他只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就等到了林清和。 林清和头发乱糟糟地独自出了铁闸,眼睛蒙着,嘴里咬着一个抹茶铜锣烧。猛地一抬头,看见他站在面前,那双大大的眼睛瞬间就起了一层雾气。 她将嘴里叼着的铜锣烧攥在手里,扁着嘴,也不敢走过去,就这么噙着泪望向他。 从他家出事的第一天开始,她就试过隔三差五地去敲他的门,电话打过,连毫无希望的e-mail都不知发了多少封。但他就是不见她。初三,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她知道他在承受什么。 此刻,看着他眼皮底下的青黑跟下巴上的淡淡胡茬,她原本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的安慰话一句都说不出来,闷着半晌,还是将手里咬了一口的铜锣烧递了过去。 “给你。”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颤。 高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喉咙哽着,也没说话,默默地将铜锣烧接了过来。 “你快吃,我书包里还有一个。”她略显局促地点了点脚尖。 高修“嗯”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他没有穿校服,还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背囊,林清和攥着双肩包的带子,有点紧张地问:“你这是要回学校吗?” 高修哑着声音回答:“不是。” 林清和“哦”了一声,咬着发白的嘴唇,没敢继续问。 高修数着时间看她的模样,末了,才沉声道:“去吧,要迟到了。” 林清和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也顾不上其他,红着眼角一头扎进他怀里:“……你别走。” 在这样的时刻甚至没有办法回抱她,高修僵直着身体,犹豫良久,只能最大限度地将一只手搭在她脑袋上。 “你要去哪里?你别走……”林清和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其实她压根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打算,但一见他这副表情,心里就没来由地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人要走了,不回来了。 然而,她哪留得住他啊。 临别之前,他力道很轻地替她抿了抿散落的发丝。 “好好念书。”他叮嘱她。 *** 那段时期,高修背着相机独自走遍了国内许多地方。 一路上什么也不想,只是默默地观看。每一天都是陌生的,未知的人与风景在前头等着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无论身心,现在他真是孑然一身了。 在沿着河西走廊往西走的那段路,他偶尔会梦见林清和。 切切实实的,是她的模样。 他梦见自己沉默地搂着她,她像离别时那样噙着泪,挨在他心口反复说:“我原谅你了,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一次又一次地。 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每每梦到这里,他就会惊醒过来。天边依旧是明净的月色,窗户对面却已不是那个养着绿萝的阳台,这么一觉,他的心口忽地就疼得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想抱抱她。 他浑浑噩噩地想。 为什么临走之前,他没抱抱她? *** 之后大学三年,高修在x大南门外租了一套公寓,一年只回一趟家里的别墅。 既然他不回,那么就由她找过去。将近一个小时的地铁,每个星期一次,林清和高中三年来来回回坐了不知多少趟。她自己过来,他送她回去,就到小区门口。 还记得第一次打开门,她穿着一件蓝灰色相间的茧型大衣,扎着一个漂亮的丸子头站在那里,三个九从卧室里哒哒哒地跑出来蹭她脚踝,她笑得眼睛眯眯地跟它玩,把麦当劳的纸袋往他面前一递,说:“喏,给你早餐,你干嘛不穿衣服就来开门啦?” 有那么一瞬间,高修真是觉得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她一直这么下去就好。 她打的是让他辅导功课的借口,而他用了这个借口来说服自己。 一年年地,林清和身量越发挑高,容貌越发精致。有时候躺在他公寓的沙发里,她也会不经意地提起学校里哪哪个男生怎么怎么地示爱怎么怎么地吓到她。 高修总是面无表情地,只说一句:“好好念书。” 她就撅撅嘴唇“切”一声:“我才不会跟他们谈恋爱啦,他们都没你长得好看。” “……” 这样有意无意的话时不时就会出现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他并非不心动。 但还是等她再长大一些吧。高修不断地告诫自己,她还小,不必急于一时。 他忘了她身边还有一个陆轩。 *** 他跟她一个星期只能见短短几个小时,而她跟陆轩几乎每天都腻在一起。 那年夏天,林清和考上x大美院,陆轩也考上了,跟她是同一个专业。陆轩不像高修,他待林清和的好一丝遮掩都没有,而林清和也乐于接受,不似对旁人的抗拒。 于是又像中学时期那样,她一脸笑意地来找他,身后总跟着陆轩。曾经那种微妙的感觉复又涌上心头,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感觉自己正在消耗仅剩的耐心,他开始怀疑。 直到第一学期期中,他意外接到了new geographic杂志的实习邀约——一次为期半年的亚马逊之行。 那时她正跟着班上几个同学在西边某座偏僻的山中学习,白日听经雕木,下午走一公里的路到信号好点的市集给他打电话。说的不外乎一些鸡皮蒜毛的琐碎事情,他只是听,并不怎么出声,但两个人早已习惯了。 看着那封实习邀约,高修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去见见林清和。 坐了三个小时飞机,又转了两趟大巴,后面颠颠簸簸一路,到镇上已是入夜。她跟同行的人住在山里的民宿,离他只有两三公里远,他躺在小镇旅馆破旧的床上熬过一夜。 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往山里走,跟她说的一样,山腰处建有一座朴素的寺庙,山下是一间历史悠久的木雕工场。他压着黑色的鸭舌帽,站在工场旁边的石阶等待,一边等一边思索应该如何跟她坦白。 接着,便看见陆轩背着她从山上下来的情形。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高修稍稍躲避了一下,他们没看见他。 林清和像只小动物一样伏在陆轩的背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从他背上滑下来的时候还懵着表情揉了揉眼角。陆轩亲昵地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温笑着说了句什么。 然后,他似乎吻了她的额头。 她抿了抿嘴唇,摇摇晃晃地转身往门里走。 一个面相和蔼的老师傅走过来问:“怎么是你一个人,你小女朋友呢?” 陆轩温和地笑了笑:“听经听困了,说要回去眯一会儿。” 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怎么说呢? 高修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啊,幸好……幸好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表露心意,幸好没有徒增她的困扰。 之前以为的那些,只是错觉。 他真的从来就只是一个邻居哥哥罢了。 *** 高修没有见林清和,直接又回了b城。他放弃保研机会跟两份投行的实习机会,接受了new geographic的邀约。出行的前期准备十分繁琐,需要大量地做阅读与身体训练工作,许多日子都是在往返学校图书馆、健身房跟杂志社之间度过。 就在这段期间,发生了魏芸跟陈懿的事,林清和也被卷了进去。 高修是她身边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第44节 也正因为这件事,他被弄伤了眼睛,险些失明。 他没跟她提起受伤的事,甚至没跟她亲口告别便离开了学校。他正式加入new geographic,跟着队伍天南海北地走,专题任务一个接着一个,几年下来,从无止步。 说实话,旅途之中不是没有遇见过其他姑娘,比她漂亮的、比她爱笑的、比她聪明的、比她有才华……都有。 但他还是没有办法,他还是常常梦见她。 高修自己没用手机,每隔十几天便会借用队友的上ins看看,她每天都会更新照片,多是创作时的记录,自拍很少,偶尔一两张会有跟陆轩的合影。有时会有一两个拍三个九的小视频,里面有她带笑的声音,短短几十秒,点开,压着帽檐,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听。 他就这么遥远地想着那个姑娘。 *** 可能无论多缓慢的日积夜累,也总有达到临界点的那一天。 他是。 林清和送过一台宝丽来给他,他一直带在身边。每一个走过的地方,他都将天空拍下来,然后寄给她。他很想写几句话,但总不知写什么,最后还是作罢。 那天在乌斯怀亚的灯塔下站了很长时间,想起不久前跟陆轩的对话,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她曾经的想法,她迷茫的感情,以及她的现状。 拍下一张照片,相纸从出口嗡嗡地吐出来,随后渐渐显影。目睹这个过程,高修忽然发现其实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其实自己还是没有变化。 想见她。 无论怎样都好,还是想见她。 跟人们愿意相信的不一样,不管多努力地试图抹去,有些人就是不会在记忆中褪色。多少年过去,他还是想要她,越来越坚定地。终于不再顾虑其他,下定决心。 “……想见你。” 在心里默默地说过这句,高修订了回国的机票。 ☆、49 学校 之后两天,高修回了一趟c城的杂志社。 正好是去工作室的时间,林清和送他出门口,不久前见过的那一男一女两个同事开车来接他。两个人一脸调侃的贼笑盯过来,被高修轻描淡写地乜了一眼,又悻悻地将车镜升上,隔着玻璃继续盯。 林清和有些不好意思地帮他扯了扯t恤的领口:“……留印子了。” 喉结跟锁骨之间,靠右,有一处可疑的淤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高修倒没什么反应,只自然地握了握她的腕。 林清和偷偷瞄了一眼车上的人:“怎么办,你会不会被笑?” 高修面无表情地:“没事。” “你同事一直盯着你看耶。” “随他们。” “好吧。”林清和手往下,顺势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摆,“那一路顺风?” “嗯。”高修平声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没事不能打吗?” 高修轻轻掐了掐她脸颊。 两个人又腻着讲了几句话,林清和鬼鬼祟祟地又瞄了车上的人一眼,抓着他衣摆转了个角度,随后踮起脚飞快地亲一下。柔软的触感,碰了碰就分开。 “反正到时候你回来直接到学校去,我在那边等你。”她抿着唇交代他。 高修点了点头。 他回程那天正是allen levine到x大开讲座的日子,两个人约了在学校碰面。他们都是离开之后就没再回去过,林清和自己提了出来要逛逛,高修当时还想了想,隔了几秒才答应下来。 毕竟那里对他们俩而言,比起美好的回忆,似乎还是不堪的回忆更深刻一些。 *** 他不在身边,时间过得尤其缓慢。 虽说是青梅竹马,然而认识多年都是聚少离多,原本以为已经习惯离别了,但又似乎并非如此。 大概是因为关系不一样了,所以也有明确思念的底气。 他要工作,林清和尽量不打扰他,电话都是等他空下来了再打过来。有时候自己这边忙完了歇着,又实在是想得不行才会给他发信息。 “你夫人好累。” “你腿干嘛长这么长,线条都没办法流畅下来。” “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女娲娘娘喔。” “不然还是耶和华好了,比较有仪式感,那样我可以往你鼻孔吹气耶,亚当。” “让你手指开花好不好?好梦幻,花仙子。” “可喜可贺,高先森你的头终于出来啦。” “还好你那点头发跟秃子差不多,省我很多功夫。” 高修一般会隔一段时间才有空回复,无一例外都是“……”,然后一个电话追过来。 她最近每天高度集中工作五六个小时,进度还算不错。木头已经打好了胚,按照习惯在外面刷一层白漆,等漆干透后再开始削刻。慢慢地将表层的白色削去,之后又重复刷漆、削刻、刷漆,一层又一层细致化,相当于一个不断修改的过程,最终留下整个过程中的雕刻痕迹。 有一次小赵过来帮她整理工作间,见她扎着围裙站在那里等油漆晾干的样子,好奇问了一句:“师姐,模特不在也没关系吗?” 林清和眯着眼睛笑了笑:“没关系,不影响。” 之前也试过全凭印象雕他的人像,现在架子就排着好几个失败品,他第一次进她工作间就发现了。那些失败品有半敛眼皮的、闭眼的、五官模糊的,表情总是出不来。也不是不熟悉他的模样,但就是没办法呈现出来。 这次再试着以他为模特,心境似乎改变了一些。当站在一块完整的木头面前,感觉到的不再只有害怕自己无法实现作品的焦虑,一切都顺其自然地进行着,使用雕刻刀,削开木头,还原自己心里的那个概念。 他的视线是看着前方的,亦是看向她。抿着唇,赤着上身,肩膀开阔,一只手垂下,一只手微微抬起,指尖长出一排小小的花朵,双脚赤.裸并在一起,一个站立的姿态。 她闭着眼睛都能够描绘出来。 有时候连自己也会觉得惊讶,某些东西似乎是在一瞬间就挣脱了开来,变得越来越自由、越来越鲜明,一个人的形象居然能够如此清晰地印刻在另一个人脑海里。 而雕刻这个形象,既是再现想象,又是再现现实。 她只需要听从自己的天赋。 *** 他回来那天上高速之前给她打了电话,大约是午后到步,而allen levine的讲座是在晚上7点,林清和提前几个小时就收拾好背包夹着一块滑板出了门。 太久没回学校,在地铁转线的时候心情还有些微妙,看着车厢外面飞速掠过的黑色隧道,哐啷哐啷,有一瞬间恍惚感觉自己好像还是那个第一次搭这条线去找他的小姑娘。十几岁,扎着丸子头,穿着蓝灰相间的大衣,心里不安忐忑着见面之后第一句要怎么打招呼。 一转眼,她都二十四岁了,人还是瘦瘦的,性格没怎么变,脸没怎么变,做的事情也没怎么变,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成为了他的妻子。 时间,好像真的好奇妙。 出了地铁口,过了天桥对面就是x大南门。 跟几年前没什么两样,一扎一扎的年轻学生,熙熙攘攘的。 林清和一头银发,反扣着黑色训练帽,上身一件短打,微微露出肋骨上的地图刺青,下身一条黑色工装裤,看起来跟校内大学生差不多。她踩着滑板插着兜哧溜一声就滑进了校门口,警卫叔叔瞅一眼,连证件都没查。 x大历史积淀还算不错,随着b城发展,校区越划越大,现在占地面积将近7000亩,一面靠山一面临海。有了不错的地理条件,学校的建筑跟环艺相对地就做得比较下心思,林清和一路踩着板在宽阔洁净的校道上疾驰,看着周围或多或少的改变,这里多了一座楼,那里少了一块空地,中心湖倒还是一如既往地绿。 逛到图书馆的时候,正好高修的电话打了过来。 “在哪里?”他的声音还是沉沉的,在电话里听起来更加撩人更加低音炮。 “在学校里面了,你到哪里?”林清和一只脚踩地一只脚踩板停在路边。 “门口,你具体在哪个位置?” “在图书馆……诶,这什么门来着?”林清和四处张望,她一向没什么方向感,“西……还是北?唔,反正就是面海的那个门口。” “等我。”高修准备挂电话过去。 “桥豆麻袋!”林清和却叫住他,“我好渴,阿修你帮我买南门那家鲜榨果汁,要百香果,大杯的。” 高修刚进了门口,听到这句话,应下来,又折了出去。 然而等他买好两杯果汁,寻着林清和说的位置找过去,看见的却是她跟一个梳着大背头的帅小哥在法国梧桐下面有说有笑的情形。两个人坐在各自的滑板上,挨得挺近,穿着气质都是同一挂,看起来聊得挺开心。 高修面无表情地走近。 直到一杯插着吸管的果汁递到眼前,林清和这才发现他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到?”她带着一脸未收的笑意跳起来,没接果汁,直接扑上去搂他的腰。 高修一只手拿着果汁,自然地绕过她的肩,轻描淡写地看了她身后的背头小哥一眼。 ……这该死的搭讪运气。 背头小哥默默地抽了抽嘴角。本来以为是小师妹,结果居然是大了好几届的师姐,这就算了,大姐姐他也喜欢,完了这大姐姐居然是有主的,而且居然长得还挺帅。 啊,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小哥泪目。 林清和还没发现呢,回头捡自己滑板时还跟小哥道了句谢:“谢谢你陪我等人啦,跟你聊很开心,以后有缘再见。” 背头小哥强颜欢笑回了一句“不用谢”,咽着泪花儿踩着板儿飘远了。 高修面无表情地看小哥飘远,然后低头看她一脸开心地喝果汁。 林清和把手里的果汁杯往他那边递了递:“要喝吗?” “不喝。” “也是啦,对你来讲有点酸。” 她双脚踩在静止的滑板上,瞬间高了一些,高修顺手给她抿了抿从帽子底下跑出来的乱发。 这人隐约绷着表情,林清和咬着吸管眼角向上看了他几眼,越看越想笑,完了干脆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 “干嘛一副这样的表情?” “什么表情?”高修声音一点起伏没有。 林清和抿着笑着逗他:“该不会……吃醋?” 高修面无表情地斜了她一眼,过几秒,居然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林清和笑得更欢了,顺势又亲一下:“他过来搭讪,可不关我事。” 第45节 高修说她:“笑得挺开心。” 林清和顺着他的话:“欸?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高修掐了掐她脸颊:“已婚人士,注意影响。” “他邀我当他模特而已啦。”林清和笑着解释了一句,“居然是我直系学弟,你说巧不巧?” 高修再度掐了掐她脸颊。 “小气鬼。”林清和腾出一只手回掐他,掐着掐着又跳话题,“还不刮胡子。” “赶时间。”也不是真计较小师弟的事,高修便由着她。 “今晚我帮你。“林清和跃跃欲试,“我还没试过刮胡子呢。” 高修抵着她的额头,没反对。 “对了,现在几点?”林清和凑过去看他腕表。 “还早,想去哪里?” “不知道,不然一路逛过去好了。”林清和三两下将果汁喝完,“刚刚从南门过来,逛过去北门海边看看好不好?回头到饭堂吃个饭再去听讲座。” “嗯。”高修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这会儿将她喝完的空杯子接过来到垃圾桶丢掉,便牵着她往海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丢丢,明天更2/2 ☆、50 滑板 两个人手牵着手,林清和漫不经心地单脚踩在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向前滑,高修配合着她的速度放慢脚步。 头顶是一丛丛茂盛的树叶,日光透过罅隙斑斑地照射下来,偶尔有风路过。在校道上跟他牵手的感觉很是新鲜,大概是因为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朝气蓬勃的学生,所以恍惚自己也退回了学生的身份。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恋爱了,所以感觉身边的人好像都在恋爱。 想到这里,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怎么?”她站得东倒西歪,他伸手捞了一下,“站好。” “没怎么啊。”林清和干脆顺势挨过去,下巴抵着他心口往上看,“哎,你说,要是我们很早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会是怎样?” 高修看向她,没立即作声。 林清和歪了歪脑袋,随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对小年轻:“会不会就是像他们那样?” 像所有的大学情侣一样,普普通通地,约在寝室楼下等,一起去饭堂吃几块钱的早餐,一起穿过迂回的小路去教学楼,午后时分面对面坐在图书馆四楼,傍晚时分手牵手去海边看日落,她看他打球,他看她雕木头,有时候他晚上有课,她就陪着过去,坐在后排…… 高修冷静指出:“你不会陪我去上课。”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被打断的林清和明显地不服气,完了想起他读的专业,过几秒又认清现实,“……所以就说假设啦。” “不用假设。”日光斑斑点点地晒下来,将高修的面庞缀得尤其立体,让人一时间都看得要着迷。 他搂着她的腰,一字一句,声音沉沉道:“已经很好了。” 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头顶的法国梧桐发出一阵舒缓的沙沙声,缓解了些许热,四周仿佛都充盈着一种新鲜的绿。 林清和翘着唇角,轻轻笑出来:“……我贪心嘛。” 高修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慢慢慢慢划过她的眉。 力道不重。 却撩得人心头发痒。 两人正好站在拱桥桥头,林清和转了转滑板,两手揽过他的腰腹扶下他身后的栏杆上。高修被她堵着,后背抵着金属栏杆,一只手虚握住她的腕,另一只手曲着放在栏杆上,一副被动的姿态。 站在滑板上,身高差距更加方便,林清和微微踮了踮脚就够了上去。 ——啾。 亲一下,还发出一声亲密的声音。 高修抿着唇,垂着视线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又黑又深,像藏着星子,看得人心头不住跳动。林清和唇上发烧,见他一动不动任着自己闹,不由眯了眯眼睛。 “没礼貌。”她轻轻撅了撅嘴,训他,“有来有往不懂呀你?” 高修嘴角的弧度微微抿了抿,眼中似是隐着笑意,左手松开她的腕,改而托住她的后脑。 “……嗯,高太太教训得是。” 他低低地认了一声错,随后便缓缓俯下身去。 两个人站的位置在葱郁的树下,有遮挡,不过也不算隐蔽,经过的学生有好几个都偷偷回头望了几眼。但也仅限于此了,多望的这几眼都是因为他们的外貌,接吻有什么好看?毕竟在大学里,别的不说,恋爱是最最最寻常的了。 *** 一路闲散地逛到北门,眼前便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蓝,天空缀着云朵,形状分明。沙滩上或多或少聚集着几群学生,人不少,面孔有稚嫩的也有稍显老成的,显老的可能是研究院那边的学生。 林清和没想到会在这堆人里看见自己的老同学。 那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高个姑娘,站在斜对面,伸着脑袋远远望过来,一副似乎认识却又不太确认的样子。 最后还是林清和犹豫片刻,试探出声:“阿戴?” “……清和?林清和?真的是你!”被称作阿戴的姑娘急急几步跑过来,“天啊,我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又眼睛花了认错人了呢!” “阿戴!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清和松开高修的手,转而接住她的拥抱。 “妈个鸡我要哭了!”阿戴个子高,紧紧地抱着她没撒手,“我昨天刚回来,想说这几天找时间去看看你,没想到居然在学校碰上了!” 这俩姑娘是同寝室室友,但学的是不同专业。在林清和短暂的大学生涯里,阿戴算是跟她处得不错的朋友之一,不过阿戴为人有点异次元,不喜扎堆,从来都是一个人来去,又因为家近比较少回寝室,对外界的事情也不怎么关心,所以当初魏芸跟林清和出了事情,阿戴也比较迟才知道。后来林清和辍学,阿戴大三的时候去了澳洲,两人联系没断,会定期发e-mail跟互寄礼物。 “你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呀?”林清和带着笑,半真半假地埋怨了一句。 “我们班发了邀请让我们有空回来凑凑校庆热闹,我还是刚下的飞机呢,想着这边完了就去找你玩儿。”阿戴勾着她的胳膊,真是相当开心的模样,“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回学校来,妈呀太巧了吧!” 林清和被她兜着,还是一脸笑:“我来听讲座的。” “是不是allen levine?”阿戴一下子就会过意来,“我看过名单,今年院里下力气请了不少人,来捧场的也多,看看看看,连你都给勾回来了,果然还是偶像的魅力大!” 两个姑娘久别重逢,欢欣地叙了几句旧,完了才记起站在右后侧的高修来。毕竟是林清和室友,阿戴也是认得他的,这会儿各自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阿戴打了个电话跟自己的朋友说了一声,这就要和他们去饭堂坐着继续聊。 靠近北门的第二饭堂正好建在海边,三层楼,一楼是食街形式,往上都是独立餐厅。阿戴挑了她们以前最喜欢的茶树菇鸡煲。未到饭点,店里比较冷清,他们靠窗坐下来,两个姑娘坐一边,高修自己坐一边。 一路上阿戴都一脸神奇的表情盯着林清和跟高修手上的婚戒,一边盯一遍感叹,坐下也没停。 “我天,真结婚了?”她还是有点不敢信地来回又看了几眼。 林清和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鼻子:“没多久的事情。” 高修没怎么说话,默默地替她们斟好茶水,又默默地将自主勾选菜单递了过去。林清和默契地接过来,几乎没怎么犹豫地就把菜给点了,一个大鸡煲,一扎西瓜汁。 “我天,我真没想到你们会成,当初你……”阿戴瞪着眼睛,话说一半及时闭嘴,“……哎,林清和好像你真是我朋友里最早结婚的了。” “我哪算早,听说我们班里好几个都抱娃了。”林清和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阿戴说:“你们专业实干家比较多,人生目标明确好吧?像你这种纯玩艺术的反倒少一些。” “还艺术呢,”林清和“嗤”了一声,“我现在就一画廊打杂的。” 不过说是这么说,阿戴的话的确没错。她跟以前班里同学联系得少,但社交网络上粗略一看,感觉是三分之一做汽车模型,三分之一做商业工艺品,剩下三分之一直接改行,像她这样进艺术工作室的是寥寥可数。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样,真好。”阿戴忽地感叹一声,“坐在一起感觉自己还是二十岁的样子。” 林清和制止她:“你别,怀念青春等老了再做啊。” “你以为自己还年轻啊,还等老,婚都结了,准备什么时候要小娃娃呀?”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林清和将唇角的笑隐了隐,“说起这个,我前几天碰见魏芸了。” “啊?”阿戴习惯性瞪了瞪眼,“真的假的?哪遇见的?” “医院,她怀孕了,正准备结婚。” “有啦?对象是谁?” “好像是同校,我们应该不认识。” 听到这里,阿戴莫名其妙地舒了口气:“不认识也好,你们没打起来吧?” “……怎么可能?”林清和无语。 “哈哈哈,你们以前闹过不愉快,我这不担心嘛。” “她看起来挺好的。” “离了陈懿那人渣,怎么能不好?” 林清和扯了扯唇角,没说话,给她舀了一块鸡腿肉。 “不过当初你那么直接地敞开陈懿的事情去闹,我想想真是挺后怕,谁知道那疯子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能做什么?最多就是通过校方给我施压,难道还能拿刀砍我不成?” “难讲,那时候我听人说他精神有点儿不好,后台又黑,有好几次晚上找不到你人,我都挺慌。” 林清和一副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模样:“哎,阿戴,没想到你这么爱我。” “滚滚滚,我那都是白担心,你这丫头屁事没有,每次都是不是没电就是忘带手机。”还有半句话阿戴忍着没说:每次临门禁时间就见陆轩把你送回楼下。 林清和不好意思地赔了个笑:“那时候充电宝不是还没盛行嘛,我又不时时刻刻盯着电量看,对不起啦,害你担心。” “一句对不起完事啊?”阿戴“哼”了一声,“说起来,最过分那次……好像是圣诞节来着?你刚跟陈懿呛了一票大的,我从图书馆回去,妈呀居然整间寝室就剩我一个人,我以为你约会去了,结果左等右等过了门禁时间你也没回,没消息,电话又打不通,我急得呀,你认识的人我都问了一圈了,连高师兄的号码都左求右求求了过来,他出去找也愣是没找到你人。结果第二天你才告诉我你过了门禁回不来宿舍,手机也丢了,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死丫头?” 阿戴连珠炮似的话音刚落,林清和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对面的高修便失手碰倒了手边的玻璃杯。 咔哒。 一滩西瓜汁倾倒,介于粉与红的颜色渗过木质桌面,瞬间沾湿了他的手指。 林清和连忙抓住他的手,抽了几张纸巾摁过去:“哎,怎么这么不小心,没弄脏衣服吧?” “没事。” 高修接过递来的纸巾,略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指尖,随即很快又松开。 林清和看着他的表情,愣了愣,忽地回过神来。 *** 吃鸡煲跟吃火锅差不多,一路吃一路唠嗑,情绪总不会显出冷清。晚饭过后,林清和跟没兴趣听讲座的阿戴约了隔日再见的时间,随后便拉着高修提前几分钟混进了多媒体教室,位置剩得不多,两人挑了个中间靠前的角落。 第46节 allen levine已经坐在了台上。一座沙发,一支话筒,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 七点整,讲座正式开始,老先生拿起话筒跟到场的师生打了声招呼。 出乎意料地,跟预想中的全英演讲不一样,老先生居然磕磕绊绊地说起了中文来。 “非常高兴,能见到你们。我的妻子,是一个华人,在得知我收到来中国的邀请的时候,她非常高兴。在我们四十多岁的时候,我们曾经在中国居住过一段时间,她非常认真地教导我讲中文,可惜我不是一个好的学生。在接到这个邀请之后,我跟她说,嘿,我要去中国做演讲了,听说那里有一群对我和我的作品感兴趣的年轻人。于是在她的帮助之下,我得到了一份中文版本的演讲稿。”老先生轻松地笑了笑,“请原谅我蹩脚的发音,但我发誓,在我努力练习了一周之后,我的妻子说你们可以听懂我在说什么。”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场下顿时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掌声跟欢呼。因为年纪跟性格的原因,在媒体发达的年代,allen levine已经渐渐退于半隐居状态,关于他的个人生活其实信息少得可怜,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一丁点儿,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提及跟中国的渊源。 老先生的声音很平缓,带着明显的口音,但幸好语调慢,足够令人听清楚。 “正如资料上所写,我以木雕者的身份进入大众视野。但其实在此之前,我尝试过金属,尝试过泥,也尝试过石头,最终才回归到木头。选择木头,是因为我认为木头之中蕴含着灵魂,我认为它有着自己的个性、纹路、结构和温度。” “每个艺术工作者都应该找到自己进入表达的路径。这个路径让你成为唯一的你,让你做的东西成为可感知的、独一无二的,同时又是一个群体的回声。” “我坚持了四十年的最基本的理念就是:我只用整木进行创作。在一开始,我认为这样可以保证作品的完整性,到后期,这渐渐变成了一种思维方法。我种植树木,也砍伐树木,最后雕刻树木,保存树木。我妻子说过,我跟木头待在一起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事实是,她跟学生待在一起的时间亦多于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 “多莉娜,如果你们打开谷歌搜一下我的名字,那么关联词必定是这个词,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不仅因为这是我妻子的名字,也因为这是我最为人熟知系列作品以此命名。” “在创作第一件‘多莉娜’的时候,我刚刚遇见她,一见钟情,在维也纳,我请她跳舞,她请我喝一种像盐一样的酒,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迅速地坠入爱情。我雕下了她横卧在月光下的身体,多莉娜让我变成了人们口中的艺术家,在那之前,我只能算是一个毫无想象力工匠。” “一开始,人们憎恨我的作品。他们认为这个线条应该这样,那块颜色应该那样,结果不应该表现粗糙,人的表情不应该表现痛苦,但我通通没有按照他们既定的想象来做,我做了我认为对的,那就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推进自己的风格。后来,有除了多莉娜之外的另一个人认可了我,两个人,三个人,更多的人认可了我。” “热爱你的创作吧,孩子们。” “不要因为外界的力量改变你的喜恶和态度,表现你所感受的世界,直接地,诚实地,无论它是不是足够美好。这就是我能给出的第一个建议。” “当然,你也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是我能给出的第二个建议。如果我像你们这样年轻,我同样会这样想,为什么我非得听一个快要去见上帝的老头子胡说八道?” “要成为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艺术家,别人的经验不会给你们太多帮助。在收到邀请的时候我也想过要回绝,因为我并没有太多有用的经验可说。但多莉娜认为,或许说出我作品背后的故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我还是来到了这里,来告诉你们,不要听信别人的方法和经验,你们不应该被既有的东西规束。” “但请不要将自己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年轻人要做的是改变世界,而非被世界孤立。” “我已经是老旧了的,是过去的那一套。我今年75,多莉娜今年72,我时常感觉自己还是刚与她恋爱的年纪,她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支撑,也是我艺术的谬斯。在这一点上,我可以自豪地说,不会有另外一个人像我这般幸运,能够得到像多莉娜这样一个出色女性的眷顾。” “一生短暂,我庆幸我没有像许多人那样,为了显示自己的理性而去蔑视与诋毁爱情。多莉娜这个系列作品现在依然在不断充实,我最近刚刚砍下一棵胡桃木,并准备为她献出我新的礼物。” …… 两个多小时,相当轻松的语气,略显生疏的中文,像是回忆录一样不明确的主题。不知道为什么,林清和一只手牵着高修,另一只手支着下巴,居然听得心头微微哽咽。 在结尾处,她侧首看他。 自从跟阿戴分别之后,高修就没有再说一句话,这时回望她的视线,只用指尖轻轻抚摸她的虎口。 林清和掀合嘴唇,轻声说了几个字。 几分钟之后,结束演讲。老先生婉拒了为众人签名的请求,但十分好脾气地同意了学生们排队留影的请求。他们两个人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直到人潮渐渐散去了些许,高修才反握住她的手,沉声问道:“上去么?” 林清和将视线收回,望向他。 “嗯。”她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不知不觉废话好多;) ☆、51 啾咪 排队等合影的学生其实还是不少,林清和跟高修排在最末。因为时间关系,维持秩序的几个人员一直在低声催促上前的学生动作快些再快些。 林清和手里攥着手机,随着队伍缓缓向前,越靠近一点就越紧张。 而当她前面的一个学生离开,终于轮到她站过去的时候,allen levine居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chingching?” 林清和下意识“哎”了一声,应完又愣了,回头四处张望老先生在喊的究竟是谁。高修默默地将她脑袋掰回去。 “泥嚎。“allen levine向她这边走了两步,友好地接道,“泥的相片,no,i mean,泥的真人比你的相片更没力。” 林清和简直惊得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只能机械地挤出一句:“谢、谢谢。” “i’ve heard a lot about you.”然后老先生又炸出一句话,“you're talented.” 林清和瞬间懵了,下意识回头去看自己身后的人。 “ryan.”老先生也笑着跟她身后的人打招呼,“it's been a long time huh?嚎久不见?一年?” 高修扶住她的肩,上前一步:“nice to see you again,mr. levine.” 两个男人颇为熟稔地握了握手,老先生瞧了瞧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听dorine缩,她收到你的邮件,ryan你结婚了?” 高修点点头,礼貌地说明了几句情况,又简单介绍了一下两人。 “congratulations!”老先生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you are made for each other.拜年好合!” 林清和懵着脑袋站在老先生旁边,懵着脑袋听他中英半杂地说话,懵着脑袋看他绅士地搂了搂自己,然后懵着脑袋看高修拿出相机,咔擦,懵着脑袋看相纸从出口处吐出来。 啊,她跟她偶像合影了。有生之年系列。 毕竟接下来还有事情,不便耽误太多功夫。allen levine跟林清和合了影,随后便友好地冲他们挥了挥手告别,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离了场。 “chingching,有空请赏脸与窝们一起次顿饭,dorine很想见见泥。”临走之前还留了个约。 林清和拿着手里的宝丽来相纸,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阿、阿修?”开口都结巴了。 “嗯?”高修摸了摸她脑袋。 “你、你真的认识allen levine?”她抬头望他。 “算是。”高修道,“之前送你那个木雕呢?” “放在包包里。”林清和急忙从背包里翻出来那个生日时收的礼物,她随身带着的。 一小块胡桃木,半个巴掌大,栩栩如生地雕刻着她双目半敛、唇角微翘的面容。这是allen levine依照她的相片刻下的。而相片则是他离开之前最后一次见她时拍下的。 高修问她:“在今天之前,听过dorine levine的名字吗?” allen levine的妻子?林清和摇了摇头。 “mrs. levine是一位地质学家,也是我们杂志社这方面的顾问之一,之前随队去加拿大拜访过她,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你喜欢的那位mr. levine是她丈夫。” 林清和微微讶异:“这也太巧了吧?” “嗯,老夫人说我长得像她年轻时的一个朋友,所以对我很照顾。”高修将她的手放入自己掌中,“就连这个木雕,也是她提出要mr. levine帮我雕的。” “我听你们刚才说话,你们上次见面还是在一年前?你那么早就开始给我准备礼物啦?” “这个木雕,原本不是要给你的。” “诶?”林清和愣了愣。 高修说:“是给我自己的。” 林清和一时短路:“你要这个来做什么?” 高修沉吟半晌,道:“留个念想。” 不过林清和到底还是通透的,话听得明白:“……所以呢,你为什么又把它送给我?” “你觉得呢。”高修抿着唇,掐了掐她的脸。 *** 离开多媒体教室之后,两人准备出去南门找地方过夜。林清和把滑板擦了擦,随手塞进背包里。晚上的校道车很少,夜景不错,适合慢慢散步出去。 路上经过学生活动中心,听见里面有乐声,听起来是现场音,应该是里面正在举办歌唱比赛或者主题晚会之类的东西。 让林清和放缓脚步的是一个姑娘的声音,细腻颗粒的质感,和着木吉他的伴奏在唱苏打绿的《无眠》。 “今仔日月亮哪赫呢光 照着阮规暝拢袂当困 沿途问拢无歇困 你敢知阮对你的思念 希望你有同款的梦 …… 去一个心中美丽的所在 所有的一切 拢总你做伙 希望你会当了解……” 台语歌听起来总有一种旧的感觉,或者说,有一种切实的世俗感,虽然林清和不会台语,只能勉强听懂一小部分歌词。 她一只手拽住高修的衣摆,摇摇晃晃地踩在绿化带的边上,还模糊地跟着乐声哼了几句。夜晚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空气中凝结着些许水汽,朦朦胧胧地笼着。高修沉默地走在她身侧。直到她突然停下脚步,跳下绿化带,从背后抱住他。 “怎么?”他挑了挑眉头,问她。 “累了。”她回答。 “脚?” “嗯。”她点了点头,提议道,“不然你背我好了。” 没什么需要多想的,高修默默地弓下身,林清和二话不说,“嗷”地一声扑上去。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背起来,还嘱咐一声:“别乱动。” “就乱动。”她故意晃了好几下腿,被他警告性地捏了捏小腿肚子。 跟先天骨架跟后天锻炼都有些关系,高修的后背很宽阔,伏在上面不自觉就有一种安心感。林清和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头挨头地靠近。 他踩着路灯下两人斜长的影子,走得不急不缓。夜风衬着月色,显得尤为清爽。林清和有一下没一下地哼着曲儿,没一个音符在调上。 “重不重?”她颇有良心地探头问他。 高修说:“重。” “骗人。”林清和捶了一下他肩膀。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的表情异常缓和,默默地握住她乱晃的手。 隔了半晌,她又喊他:“阿修。” “嗯。” 第47节 “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讲了?” “什么?” “阿戴刚才说,你那年圣诞节出去找过我。” 高修顿了顿脚步,没作声。 “我记得,圣诞节之后一个星期,你就走了。”虽然他的离开原本就在计划内,但日子显然提前了。 “这里。”林清和用指尖轻轻摸了摸他眉峰的那道疤,“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高修稍稍侧了侧头:“傅老师跟你说了。” “一点点。”林清和将头埋在他肩上,传出来的声音很细。 “其实也没什么。”他淡淡道。 不是故意要瞒着,只是觉得没必要特地跟她说。 “就算是没什么,我也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她整个人伏在他背上,贴近,眼睛埋在他颈间,像他经常做的那样。 沉默良久,他将她往上托了托,步履不停,头顶的小树叶轻飘飘地落下来,沾到她的发上。 “真的没什么。”他思索着应该怎么开口,“当时,发烧了。” *** 正好是圣诞节,那天。 天气冷得异常,他从c城回b城,从轻轨下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在附近的麦当劳解决掉晚饭,准备打车回学校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将钱包跟钥匙都落在了杂志社。还好口袋有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可以打车。但出租屋是回不去了,只能回学生寝室。 他们寝室四人,他在南门自己租房子,一个准备出国天天不着学校,一个正在实习工作搬了出去,只剩一个本校保研的天天在寝室里玩游戏。 高修推开寝室门的时候,他还叼着烟在噼里啪啦地敲键盘。见高修进门,他立马摘了耳麦问道:“小高同志,圣诞之夜你咋回来了?难道是想我了不成?” 高修将背包随便一扔:“钥匙丢了。” “咋丢的?找人砸锁去呗” “明天再说。” “那你今晚在这过夜?行啊!咱们一会儿开黑?” “明天吧。” “你咋了?脸色怎么这样?” “有点晕。” “晕?无端端晕什么?哎,不是,你让我瞅瞅,”同学推开键盘随手抹了一把他脑袋,“哎哟我去!烫手,兄弟你这体温,妥妥的发烧,你哪儿发炎了还是纯吹风吹的?” “……怪不得晕。” “你烫成煤球了都快,咋自己没发觉捏?医务室去不?我送你。” “算了,睡醒再说。” “哎,真不去?小心烧坏脑子,反正医务室二十四小时开着。” “先睡会儿。” “那行吧,你躺我床,被子厚点儿。” “谢了。” “别,你躺着吧,我上去找化药系的人看看有没药喂你两颗。” 咔哒一声响。 同学随手套了件羽绒就带上了门,没过多久就带了个退烧贴跟退烧药回来。高修额头上敷着退烧贴,吞了药片,又勉强灌了一杯热水,沉着脑袋就睡了过去。好像察觉到自己病之后,症状就会变得愈加明显。即便是在睡眠之中,他依然能感觉到脑袋像炸开一般的混乱与疼痛,总是感觉不安稳,好像有人在耳边不断地吵,时不时就惊醒过来。 前面几次睁眼的时候,同学还在下面关着声音玩游戏。后面一次惊醒,同学没在电脑前,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声音在敲击着耳朵,有的声音一直在,他懵着眼睛四处看了一圈。 ——啊,原来是他的手机。 高修勉强闭了闭眼,又睁开,摸索起枕边震动的手机一看。是个不认识的手机号码,同城,这是第七通来电。 他犹豫几秒,按下了接听键。 来电的那头,正是找不着林清和的阿戴。 挂掉电话之后,高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挣扎着起了身,他花了几分钟试图镇静下来,并试图努力控制因为生病和药物而混乱不堪的大脑。 他不抱任何希望地拨了一遍林清和的手机,关机。拨了一遍她家里的电话,兰姨说她没回家。拨了一遍陆轩的手机,无人接听。最后拨了一遍高小桃的手机,高小桃接了,人不在学校,但提起林清和白天说要去找一趟魏芸的事。 “怎么回事啊这?刚才十点多的时候她还说赶上了地铁呢,怎么会突然手机又关机,人又不回宿舍?” “找得到陆轩吗?” “我问了他们宿舍那边的人,他们说他一整晚都在,就刚刚才出去的。” “手机打不通?” “打不通,我感觉他也是刚出去找的林清和。” 高修“嗯”了一声,拳头抵着太阳穴,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他晕晕乎乎地下了床,略想了想林清和可能会去的地方。朝乐观的方面去猜测,她经常不注意手机的电量,关机有可能是自动关机的原因,不回宿舍,也有可能是因为门禁的问题,会不会是在南门附近找地方过夜了,或者是,去拍他出租屋的门了? 她不是没试过。 那么索性出去南门再说。高修随手抓起外套跟手机出了寝室,当时已经过了夜晚门禁时间,底下一楼锁着闸门,他尝试隔着距离喊了几声宿管阿姨的门,但是没有人应,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在洗漱。 原本左右也就几分钟时间,等等也无妨。但这时高小桃的电话又打进来了,说十一点多的时候有同学在南门外面的水果摊看见林清和,旁边站着一个陈懿。 高小桃的声音在听筒里嗡嗡地传出来:“哥,我有点担心,林清和今天去找了魏芸,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你觉得陈懿是不是去找林清和麻烦了?他那人不正常的……” 至此,林清和瞒着没跟他说的那点麻烦事,高修这才算知道了个清楚。 挂掉电话之后,他拧着眉撑着墙壁又回头往二楼走。男生寝室通常都不会这么早熄灯,他找了一间相熟的进去,简单说了几句便出了人家阳台。从这个高度往地面跳,在他正常的情况下是轻而易举,注意点儿脚下就是了。但摊到当时那个身体状况,说实话是有些吃力。他靠在栏杆上握了几下拳头,掂量自己的情况,过了几十秒才踩上去。 宿舍楼外墙很光滑,也没有可以垫脚的缓和点,高修只能用脚尖蹬着墙体缓冲,最后跳下草地的那下真是天旋地转,他咬着牙,都尝到了口腔里的血。 咳嗽着吐出几口气,接着,就是夜色中的一路狂奔。隆冬腊月,当时是真冷啊。他裹着件黑色的大衣,脑袋晕晕涨涨地从宿舍楼往南门去,手机紧紧地揣在口袋里,任由又硬又冷的风刀子从脸边划过。 这种隐约有个方向,实则没底的行为其实很笨。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他绝不会这么急躁,也不会这么莽撞,绝不会。 然而事情就是发生在那样的时刻,他就是那样跑出去了,没有什么如果的可能。 *** 林清和搂着高修的脖子,将眼睛藏在他肩后,一言不发地听他模糊的叙述。 “我在南门转了一圈,也回了一趟出租屋,没找到你。” “但是看见了陈懿,喝醉了,两三个人,我没多想就跟了过去。” “刚好那时高小桃给我打电话,说陆轩找到你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几句带过。省略了许多,他漫无目的在凌晨街道上的奔跑,从电梯出去之后空荡荡的楼道,从校门口保安到水果摊阿姨一个个地问,看见陈懿时心脏一突一突的捶动,接到高小桃电话时一瞬间安心,下一秒却又茫然起来,被玻璃划过眼皮,视线里全是发光的红色,腹部遭受猛击,因为发烧而无力还手,无止境的缺氧。关于这些,他始终不太愿意跟她说。 “……我的手机被陈懿摔了,去你那里找你,你不在,我以为你没有回学校。”林清和哽着嗓子,不自觉将他搂得更紧,“我记不得很多号码,借了别人的电话,就打给了陆轩……他来找我,我也回不去宿舍,我们就去了附近的网吧。” 高修“嗯”了一声,这些事情,他后来也从陆轩那里听说了。 “我不知道……”林清和艰难地咬着嘴唇,“你的眼睛,是陈懿弄的?” “不算。”高修沉默了一会儿,“提了几句魏芸跟你的事,他旁边的有个人先动手敲了酒瓶子,我没挡住,动手时玻璃渣割到眼睛了。” 后来,就是傅一经过帮了他。他流了一脸的血,加上高热未退,又硬生生挨了几拳倒在角落里,状况看起来实在吓人,傅一二话不说先送了他去医院。高修进了手术室,险些失明。当天夜里,高修叔叔来了,陈懿家里的人也来了,过了几天,连林进都来了。结果事情闹了一阵被陈懿那边生生压了下去。 “……当时,是不是很疼?”林清和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慢揉捏着。 高修想了想,说:“疼。” 林清和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修说:“没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 高修侧头吻了吻她的发:“过去了。” 其实依照当时的情况,真是不如不说。他反正都是要离开的,她有人照顾,陈懿那边也达成了协议,说不说又有什么差别呢。 “……要输给你了。”林清和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咬住他右侧的领子。 “……怎么办,我这么喜欢你。”带着一股无来由的涩意,她在他耳边低声喃喃,“要输给你了。” 高修没有说话,感觉肩膀传来一阵湿意。 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他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见不得她哭,无论为了什么。 于是沉默良久,也只是声音沙哑地说出这么一句。 “下雨了。” *** 真的下雨了。 春末夏初,天气反复的很,雨水时常来袭。这会儿也是,原本挺晴朗的夜空霎时就飘起无根水来,时不时还惊起一声雷。 两个人就近躲入一栋教学楼的走廊,林清和下了地,高修一手裹着她,另一手翻着背包看里面有没有雨具。 “哎,奇怪,怎么会突然下这么大雨?”林清和眼角还泛着红,随口抱怨了一句。他光顾着挡住她,自己半边肩膀都湿了。 “没带伞。”背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跟几样琐碎东西。 “我记得教学楼好像有借伞的点。” “要用学生卡。” “啊,对喔,忘记了。” “这种雨很快就停,先等等。” “好吧。”林清和甩了甩头,高修帮她抹去发丝上沾着的一层水珠,林清和顺势抱住他的腰。 不知道是几天不见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今天表现得尤为黏人,面对面抱着,几秒过后必定是忍不住踮脚将嘴唇送上来。轻轻碰一下他的喉结,沿着下颌弧线缓慢向上,就是他抿得直直的嘴唇。跟看起来不一样,他的嘴唇好软,又软又干燥,她最习惯吮他的下唇,一碰上去就舍不得离开。 然而他却没有回应。 “阿修?”她停了停,离开一寸,眼角向上挑,声音软软糯糯地:“你亲亲我。” 他这才开始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大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耳垂跟颈部的交界处。 “过来。”声音一如既往地沉,像锁在胸腔里。手里一带,她便随着他的力度转进了一个稍暗的角落。 第48节 “在外面。”她捏着他耳垂提醒他,一下下就好。 “嗯。”他随口应一声。 随后便是舌尖探进来,使力抵着她,动作很慢,却又很重,一下一下仔细舔.舐她敏感的上颚。吮吸的时候能感觉到轻微地缺氧,舌根也滋着电一样发麻,湿润的声音一直清晰地鼓动在耳边。 好想要更多。她不自觉地舒展着自己,像一株向上的藤蔓一样缠住他,只是过了没多久,他就克制地抽离开来。在外面,她提醒过的。 林清和不满地皱了皱眉,他没理,故意用下巴上短短的胡茬去蹭她颈子,惹得她手脚都蜷缩不已,但她却是没躲,忍过一阵又巴巴地凑过来讨吻,两只手还不安分地从t恤下摆探进来。 她的手又小又软,先是在他紧绷的背部胡乱摸索,然后顺着微凹的脊椎一节一节仔细描绘。高修任由她乱摸,凉凉的鼻尖小幅度来回蹭着她颈间丝滑的皮肤,那里有一股青杏的味道,他很喜欢。 这样尝一点点的感觉好像更加令人难耐,说好好的等雨停,结果没等几分钟林清和就耐不住了:“好像变小一点了,我们要不要跑出去?” 高修看了看雨势,不小,她会被淋到。 林清和坚持:“没关系啦,便利店也没有离很远,我们可以先跑过去买把伞。” “我去买,你在这里等着。” “不要啦,那么近,我们一起去。”林清和自顾自握住他的手就要往外冲,反正酒店也就在校门口附近,她想快点回房间。 高修被她一串动作带了出去,但反应够快,及时将训练帽扣在了她脑袋上,挡得一点是一点。林清和抓着他的手撒开丫子就跑,一路上还挺有踩水花的兴致。高修也懒得训她会弄湿鞋子之类的了,拉着她在开阔的路上往前跑,双肩背包随着动作在背后晃动。 其实这种雨势跑起来反而淋得更湿,但好像下意识就是会这样做。在夜晚的雨幕中穿过一道道路灯的阴影,她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时躲进他怀里。 在便利店买了一把透明塑料伞,临走时又被扑噜扑噜的关东煮吸引,林清和请工读生盛了满满四大碗,又到冰柜拿了两瓶果味鸡尾酒才肯走。 现在撑伞的意义对他们已经不太大了,主要是挡一下食物袋子。到酒店前台check in的时候,她原本蓬松的头发都有些湿润地贴到了皮肤上,房间是她提前预定好了的,前台人不多,登记手续也快捷,直接拿了房卡就可以上去29楼。 跟他们一起上电梯的还有另外一对情侣,一看就是学生,淋得够呛,小姑娘穿的背心裙湿得贴在皮肤上,小伙子把牛仔衬衫脱了给她披上,自己露着白斩鸡身材。 这对小情侣比他们早一点出电梯,林清和看着他们狼狈地牵着手的模样,不自觉挨在高修手臂上笑了笑。高修将雨伞跟关东煮都拎在另一只手上,这只手空出来扶住她。 林清和似笑非笑地望他:“你怎么不问我笑什么呀?” 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事,高修看了她一眼,复又转头去看液晶屏上跳动的数字。正好不多时,电梯到了,他一声不吭地兜着她的肩膀将她半抱着带出去。 踩在地毯上,感觉像两只安静的动物,嘀,刷了卡进门。房间环境不错,空间也开阔,落地窗边能看得见不远处的x大。 高修随手将雨伞倚在门后,背包放在地上,关东煮放在桌面,这么一会儿功夫,林清和已经把自己的板鞋蹬开,凑过去落地窗边看学校夜景了。他默默将半湿的t恤脱开,光着脚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先洗澡?” “欸?等一下吧,关东煮要凉掉了。” “你刚才说冷。” “还好啦。”说完吸了吸鼻子。 “……”他拉上窗帘,开始动手帮她解衣服。 短打背心很容易脱,就是高领设计脱下来时把她的银发弄得乱糟糟的,她也不在意,在他笨手笨脚拆bra扣的同时漫不经心地帮他解裤绳。 因为淋过雨,脸是凉凉的,她踩在他脚背上,将脸贴近他的颈侧。那里有力地跳动着一根根血管,不同于她的温度,滚烫地跳动着,她带着青杏味道的鼻息似有若无地打在上面。能感觉自己腰上他的手正在缓慢游走,经过一寸寸皮肤,最后难以克制地往下探去。他不会反复撩拨,从来都是直接而明确的动作。恰好,她很吃这套。 “阿修?”她软软糯糯地唤了他一声。 “嗯?”他压在她身上,哑着嗓子回应。 “不如,”她似笑非笑地抓住他的手,“我们先洗澡?” “……”他低着睫毛,面无表情地乜了她一眼。 “是你刚才说的啊,会感冒。”她气定神闲地眯了眯眼睛,“你老婆是不是好听话?” *** 说是这样说,其实不过也就换了个地方开始。 被摁在镜子面前做真是相当要命的体验,哗啦啦地淋着温水,手脚软得几乎都站不起来,完全找不到重心,只能勉强依靠他来支撑。整个空间都是氤氲的水汽,他轻而易举地捞着她的腰,偎在她耳边重重喘息。 “看。”他握着她小巧的下巴,声线低哑又诱惑。 “……”她咬着嘴唇,话都说不出来。 “还冷吗?”他折着她的腿,换了个方向。 她能怎样?只能红着眼角艰难地摇摇头。 “嗯。”他低低地,面无表情地,力度更狠地撞了一下,“不要感冒。” 林清和一瞬间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好不容易完了一个回合,高修自然要担起收尾善后的工作,林清和耍着脾气不愿意动,他干脆连澡都帮她洗了,找了浴巾将人一裹扛出去,随后妥妥当当放到被褥里,小姑娘还扁着嘴挠了他一爪子。 “疼。”他面无表情地。 “活该。”林清和哼了一声,完了又巴巴地翻起身来凑过去瞧,“哪里?” 高修随便指了指自己肩膀,上面全是她深深浅浅的牙印,看上去挺激烈。 林清和有些过意不去地摸了摸那些印子:“你活该啦。” 高修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抽开身,帮她动手拆开塑料袋摆好食物。 他的背包是防水的,里面的衣物跟相机都被保护得很好,林清和拿了他的换洗t恤来穿,蹲在椅子上吃关东煮配鸡尾酒饮料,满满一盒昆布,凉是凉了,她依旧吃得开心。 他光着上身站在旁边给她一丝不苟地擦头发,半干后又用手指随意地顺了顺。 “头发,黑色的长出来了。” “嗯,我知道。”林清和向后仰了仰脑袋,“之前就说要找时间去染,结果你回来之后就忘记了。” “现在这样有很丑吗?”她又问。 高修手指撩着她的发尾,平声道:“你怎么都好看。” “欸?!”林清和闻言大吃一惊。 “你到底是谁!”当即一脸严肃地指控,“快揭掉你虚伪的面具!我老公才不会讲这种话!” 高修无语地掐她脸:“又皮痒?” 林清和一秒破功,眯着眼躲开:“又家暴,冯远征喔你?” 高修干脆两只手一起掐,还作势要做些什么。 林清和连忙一边高高举起手里的关东煮串,一边乱叫讨饶:“知错啦知错啦我不该角色上升演员,孩子他爸你不顾念我也要顾念顾念我肚子里没出生的鱼糕啊!” 高修轻飘飘地乜了一眼她手里的鱼糕,单手将她捞起来,乱糟糟的衣服整整好:“坐好了吃。” “喏,给你吃。”她顺势将手里的竹签递到他嘴边,顺杆爬最是她的强项。鱼糕被她咬过两口,高修一低头,将剩下的那一小块叼进嘴里。 “好狠心。”林清和得寸进尺地摸了摸他剪的短短的头发,“吃掉我们的小朋友了。” 高修由得她去,默默地解决着面前的食物。 于是她又闲不下来了,莫名其妙又抛出一个话题:“对了,我记得你好喜欢小朋友。” 高修慎重地思考了一下,随后给出答案:“嗯。” 林清和点了点头。 “你呢?”他反问她。 林清和摇了摇头:“我不啊。” 高修“嗯”了一声表示了解,虽然没深入谈过,但他多少还是知道的,林清和对小朋友向来没辙,从来都不主动靠近。 沉吟半晌,她又主动问他:“你想要孩子吗?” 他回答:“不想。” 林清和愣了:“为什么?” 他明明就很喜欢小朋友。 高修平静地看着她的双眼:“我跟你两个人就好。”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林清和愣过几秒又回过神来,空下来的手指习惯性玩起他软绵绵的耳垂来:“听起来好浪漫。” 高修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可是如果我想要呢?”她的指腹温柔地揉.捏着他渐渐泛红的耳垂。 高修略显诧异地挑了挑眉。 “不知道小朋友会像我还是像你?”林清和微微勾起唇角。 “为什么?”沉默过后,他极为缓慢地问了一句。 “不为什么啊,我们是夫妻,要一个小朋友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想了想,两个人在一起虽然听起来很酷,但万一到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我们很老很老了,我突然没有办法继续陪着你怎么办?你总是这样,我不忍心你一个人欸。” “……别胡思乱想。” “才不是胡思乱想,不过好像中国女性寿命普遍都比男性长,也有很大可能是你先挂掉,我当寡妇。” “……” “可是感觉我会是那种糟糕又不懂教育的妈妈。” “不会。”他先是否定了她的假设,随后又一字一句道,“清清,你没必要勉强自己。” “才不是勉强。”林清和抱住他的脑袋,“我就要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小面瘫,名字叫高鱼糕。” 其实她大约猜得到他的心思。一方面出于本能,想要一个与她共同的孩子;另一方面又希望尊重她的意愿。此外,他们父辈曾经犯的错对他跟她都有影响,对孩子的责任心反而会成为最大的恐惧感。然而她希望去克服,她相信她跟高修会不一样。 若说内心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但高修还是将她手拢在自己掌中,一字一句,坚定道:“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 他很知足了,不必她为他做任何自己不希望的事。 “我知道啊。”林清和额头抵着他,“可是阿修,你把你的人生交给了我,我会想要给你更多。” 不仅仅是一个丈夫的身份,还是一个父亲的身份。给他一个家,而非束缚,给他一个永远能回来的地方,像所有理想主义者所希望的那样。 在未来的某一日,她会变得比现在成熟,他会变得比现在更加有担当,他们可以自信地、有准备地、满怀感激地迎来一个新生命。这个生命是与他们二人有着深切联系的,他们的血脉,他们的延续。 他跟她之间不再只是爱情,还会有爱情之外的别的东西,而这两样东西将密不可分地支撑着他们,将他们愈来愈深地融合在一起。不只是少年时期的懵懂,青年时期的迷茫与索求,他们会手牵手走过更加漫长的岁月。 一个姑娘出于独立的意愿,说要给一个男人生子。这是最私人、也最纯粹的愿望,她已经远远不止是喜欢了。 他体会得到。 口拙如他,也并没有简单地说“爱”。 第49节 因为爱会落空,爱只是人们头顶的明珠一颗。他能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为谁跳动,他能清晰地看见自己所追寻的东西就在眼前。 所以他选择说,“我会给你我的一切。” 以及,“请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 当夜,雨下得很大,不时夹杂几道电闪雷鸣。 屋里屋外都是震耳欲聋的雨声,两个人却睡得格外沉。 林清和依偎在高修怀中,轻轻地呼吸着,窗外洁白的闪电安静劈下,继而安静消逝。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还是少女时期的模样,穿着中学时期白衣灰裙的制服,五官稚嫩,神情青涩。身处一个螺旋状的建筑物里,她正追在一个白衬衫的高大少年身后。跑,不停歇地,一直跑一直跑。 “等等我!” 她听见自己奶声奶气地喊他,左脚绊右脚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好久好久,直到下一道闪电落下。 “等等我!”好大声好大声,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喊出他的名字。 接着,轰隆隆的一声雷鸣紧随而至—— 白衬衫的少年终于听见声音,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巨大的雷鸣之中,他的嘴唇掀合,沉沉回应她的名字。 至此,林清和忽地惊醒过来。 “阿修!”不自觉地还喊了出声。 醒来,却发现室内氤氲着青杏味道的冷气,自己正躺在他的臂弯里。 而他还是梦中那个高大的少年。 与此同时,屋外雨停了。 *** -完- 作者有话要说:  1.最近工作实在是忙到上吊都没时间,现在才来更结局,真是掩面……;) 2.我写东西比较外行,没大纲没人设随想随写所以到后面很多小bug,今天会修一下,不是更新喔请谅解! 3.终于终于终于写完辣!!!!!闷成这样我都是服了自己,断了这么久应该也是小可爱都跑光(泪目)啊,反正写得太烂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反正完结就好完结就好。 4.下本写狗血rapper,求……啊算了写成这样我也不好意思求收藏了。那么山高水长,大家江湖再见!啾咪! 书香门第【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50节 “竹马还是全校女孩心目中的校草男神,有女孩上赶着给梨梨送面膜、送蛋糕,我怎么就没这份福气呢。” 沈南星忽然灵机一动,抓着薛梨的手臂:“梨梨,要不你开个代送礼物、情书的业务,肯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上门。” 薛梨撇嘴道:“陈西泽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沈南星感叹道:“你说说他,这么帅,怎么就不谈女朋友呢,难道他没有欲望吗?” 陆晚听:“这个年纪的男的,如狼似虎,满脑子都在想那些事儿。” 薛梨不禁红了脸:“陈西泽就从来不想这些。” “你确定?” “对呀!他很正直。” “你你你…确定???” “当然,我以人格担保!” “天真的小朋友。”沈南星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男人没有例外。” “陈西泽就是例外!”薛梨百分之百相信陈西泽,“不然他为什么不谈女朋友,开学才两周,咱们班一半男生都脱单了。” “那只能说明,他格外忍得住。”沈南星煞有介事道,“也许,他在等着谁也说不定哦。” 薛梨用勺子叉着餐盘里的小蛋糕,低头闷闷吃着,想到自己昨晚那个诡异的梦,下意识地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奶油,放进了嘴里。 陆晚听立刻用手肘戳了戳沈南星,眼神意味深长地挪过去。 沈南星看着小姑娘舔手指头的样子,一巴掌给她拍后脑勺上:“你在干嘛!动作好奇怪呀!” “我…没啊。” “薛梨梨,我强烈建议你赶紧谈恋爱,别欲求不满地发癫,单身狗看不得这些。” “我…我没有!!!” …… 因为陈西泽多了个小秘书,所以主席办公桌又添了工位,就在他正对面,一张小桌,一个小椅子,就是薛梨平时值班的位置了。 虽然简陋,但只要陈西泽不在,她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坐在他舒适柔软的人体工学椅上,占用他的超大办公桌。 今天值班,薛梨一直盯着对面的男人,眼神意味深长,脑子里全是梦里他喂她吃蛋糕的样子。 太欲了。 陈西泽心里还有气,本来不想搭理她,无意间瞥见小姑娘眼神鬼鬼祟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脑子里装了什么废料。 他指尖钢笔一弹,意态慵懒地斜倚在办公椅上,轻佻道:“看什么?” “想跟尊敬的主席请教一个问题。” “说。” 薛梨走到他身边,拍了拍肩,用家长的口吻道:“你看你,老大不小了,为什么还不谈恋爱?” 陈西泽喃了一个字—— “穷。” “这有什么关系,女朋友又不要你请客吃饭,现在女生都很独立的。” 陈西泽懒散地抬眸,扫了她一眼:“某人不是我女朋友,还天天蹭我的饭,在这儿跟我谈独立?” “我是工作付出好吧。”薛梨把刚刚写好的工作汇总拍在他桌边,“我给你写了三千字的报告!绝对值一碗玉米馄饨!” 陈西泽接过她的报告,简直都没眼看她那一手狗刨字。 薛梨溜达到自己的工位边,心里琢磨着女朋友的事,忽然感觉不妙。 如果他谈恋爱了,她就没理由死皮白赖去蹭他的饭,女朋友肯定会不高兴。 薛梨难过了起来,试探地问:“陈西泽,昨晚蛋糕…好吃吗?” “还行。” “你吃了?!” “我们小猫一番好意,为什么不。” “那那那…那你看信了吗?里面有一封信来着。” “看了,情真意切,我都感动哭了。” “……” 薛梨五脏六腑都拧巴起来了,紧张地问,“然后呢!你你你…你有回信吗? 陈西泽脸色冷了冷:“那女生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还包售后服务。” “还好,就一盒面膜。”薛梨听他语气不善,心里也升起几分不爽,“如果有回信,说不定我还能多蹭一盒。” “等着,马上写。” 陈西泽拿起钢笔,翻开新的一页纸,奋笔疾书地写了起来。 薛梨懊悔不已,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气得一脚踹开了旁边的垃圾桶。 纸屑撒了一地,垃圾桶滚到了墙边。 “……” “给你一分钟。”陈西泽语调不怒自威。 薛梨知道陈西泽有点小洁癖,只好踩着风火轮飞奔去屋外,拿了扫帚,回来打扫着。 趁着扫地的间隙,她漫不经心地溜达到陈西泽身边,见他压根没写信,而是在写工作报告。 “回信咧?” “写好了。”陈西泽从抽屉里拿了一封信给她,然后起身出门,去茶水间接水。 薛梨看到信封上用卡通简笔画了个梨子(收)。 这封信…是给她的。 薛梨好奇地拆开,却见里面只有两行笔锋遒劲的小楷字—— “以后面膜哥哥给你买。” “下不为例。” 薛梨嘴角绽开一抹甜丝丝的笑意,将信笺小心翼翼地叠好,揣回了小包里。 第29章 夏日 九月中下旬,南央大学最盛大的一场夏日晚会,即将拉开帷幕。 这场夏日晚会由学生会牵头,也是给南央大学全体新生的迎新晚会。 因为晚会有悠久的传统,所以历来组织的流程,学生会都有迹可循—— “办公室负责向团委提交文件审批、宣传部负责各学院的节目汇总以及宣传工作、外联部负责拉赞助、组织部负责场地搭建,而体育部一帮男生…负责扛桌椅板凳、提水等搬运工作。” 例会上,陈西泽雷厉风行地布置了任务,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他开会的风格向来如此,学生会每周两次例会,从不拖泥带水。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时间的宝贵,所以学生会的例会是全校最出了名的短小精悍,惹人羡慕。 不过这一次,陈西泽却有些不同的想法—— “今年的夏日晚会,我想做和往年不一样的风格,大家如果有好的想法,欢迎畅所欲言。” 大家见陈西泽对这次晚会有热情,自然愿意拥趸他,好好办一场晚会,于是热烈讨论了起来。 邹雪柔提议道:“我们要不要请明星来啊。” 许舒阳望向她:“你说的容易啊,上哪儿请明星啊。” “我听说隔壁的私立学院,校庆的时候就请了好些个明星来呢。” 许舒阳是外联部部长,表情立刻狰狞了起来:“敢情赞助不是你去拉啊!要是钱够,别说刚出道的新人,就算顶流爱豆我都能给你请过来,关键是,咱们请得起吗?” “这有什么,不就赞助吗?”邹雪柔轻松地说,“等会儿我回去,问爸要几张名片,给你介绍些资源。” “行啊,交给你了。”许舒阳笑着说,“既然赞助没问题,咱们就把晚会规格扩大,表演的节目严格筛选,做一场高质量的夏日晚会。” 组织部部长立刻道:“只要赞助够,做成春晚都没问题啊。” …… 薛梨作为小秘书,坐在最角落里,奋笔疾书地记录着例会的主要内容。 在他们热烈讨论的间隙里,她抬起头,望着陈西泽。 若是平时,他一般喜欢穿宽松休闲的运动系卫衣,不过在学生会的正式场合里,他永远是一身干净的白衬衣,正式又端方。 衬衣很修身,他的体态匀称,是完美的衣架子身材,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了结实流畅的手臂线条,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很有男人味。 从薛梨的角度望过去,看到他凌厉分明的侧脸,轮廓很立体。 他有一股子天然的领导范儿,虽然私底下对她总是轻佻痞坏、玩世不恭,然而一旦穿上白衬衣,站在主席的位置上,他永远有最持重稳定的气场。 学生会甭管是新入的干事,还是部长们,几乎都把他当成了主心骨,所以对于他的提议、他们的讨论也异常激烈。 等大家都讨论结束后,陈西泽望向了大一的干事们:“你们是新生,某种程度上来说,夏日晚会也是给你们准备的,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晚会。” 大一干事们面面相觑,不太敢说话,何思礼发言道:“我们没有参加过往年的晚会,所以也没什么经验,还是希望听听学姐学长的看法。” 最后,陈西泽偏头望了眼薛梨。 薛梨正叼着笔杆子、专心致志地盯着他喉结上的一颗红痣看,见他凌厉的眼神蓦地扫过来,吓了一跳,差点把笔杆子都咬断。 “你想要什么样的晚会。”陈西泽问她。 “啊。”薛梨愣了愣,“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晚会都行啊。” 这话说出来之后,似乎又觉得过于敷衍,过意不去地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都听学姐学长的安排。” 只要别叫她上台,爱谁谁。 第51节 不过陈西泽漆黑的视线似乎看穿了小姑娘的心思,漫不经心道:“那行,学姐学长的安排,就是请你开场给我们表演翻跟头。” “……” “今天例会到此结束,大家都下去想一想,周四例会,我们要把形式定下来,散会。” 众人纷纷走出阶梯教室,薛梨小跑着、在楼梯口追上陈西泽,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陈西泽,你不是开玩笑吧。” 陈西泽面无表情道:“你看我像开玩笑?” “你你你…你故意戏弄我呢!” “戏弄?你知道往届的夏日晚会,音乐学院多少才高八斗的同学被筛下来,扼腕遗憾,想上台都没机会。” 她咕哝着:“那你还让我上,这多不公平呢。” “你代表学生会上台热场,没什么不公平的。” 陈西泽转身便走,薛梨一把将他揪了回来:“陈西泽,我再说一遍,我不!” 小姑娘没别的,就一身的蛮力,陈西泽竟被她一股巨力扯了过来,整个按在了楼梯扶手边。 她急得面红耳赤,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个站在阶梯上面、揪着他的衣领、压着他的动作有什么不合适,还当是小时候和他打架那样子,凑近了他的脸:“陈西泽,我不!” 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柔唇,陈西泽调子软了些:“为什么不?” “我…我害羞!” 他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小猫,看看你现在这副简直要强暴我的动作,你这’害羞’完全没有说服力。” 薛梨这才意识到,她几乎一整个压在了陈西泽身上,他喉结上的那颗痣,近在咫尺,她甚至还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木香。 她老脸一红,赶紧松开了他,退后两步险些摔下阶梯,幸而陈西泽将她兜了回来。 “反、反正我不上,就不就不就不。”薛梨耍起了脾气,“紧张死了!” “不想上台也行,明天之前,给我一份夏天晚会的策划,我想知道新生最想要什么样的晚会。”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陈西泽理了理被她抓的皱巴巴的领口,“去新生里走访调查,我要知道他们最想看什么样的晚会。” “为什么让我去啊。”薛梨眉头皱了起来,“你有那么多手下,个个都比我能干。” “但我只给你开工资。” 她低头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不再耽误,抓住帆布小书包,三两步跑下了阶梯:“等着,我马上就去!” 夕阳透过天窗,在墙上洒下斜斜的光斑,空气中蹁飞着尘埃物质。 陈西泽微微偏头,视线低垂,望着小姑娘下楼的身影,不自觉地看了很久,直到有干事在楼上叫住他,他才抽回视线,收敛了眼底涌动的情绪。 夜间同学们最喜欢聚集活动的地方,就是绿地操场,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牌、玩桌游狼人杀、谈天说地看星星… 而大一新生入校后,绿地操场基本上被他们占领了。 食堂吃过晚饭之后,薛梨就带着她的室友姐姐们来到了绿地操场,采访大一的同学们。 陆晚听拿着小笔记本,询问一对正散步的新生情侣:“同学你好,想做一个小小的问卷调查,请问你们对今年的夏日晚会,有什么想法吗?你期待这场晚会是什么样的形式呢?” 女生想了想,说道:“呃,形式我觉得无所谓,我希望多一些歌舞节目…” “啊不好意思,我的左耳助听器好像快没电了,你能不能大声点。” 女生放大了音量:“我说,希望多一些歌舞节目!” “啊,什么什么?你再大声点!” “……” 而另一边,刘诗雨像个复读机一样,按下了手机里的电子女音:“你好,你想看什么样的夏日晚会?活泼热闹的请按1,安静优雅的请按2,完全不想看,请按3,人工服务请按0。” “这…”面前两个女生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薛梨扶了扶额,又去看另一边的沈南星。 沈南星似乎挺靠谱的,在两个正低头在玩《王者荣耀》的男生面前盘腿坐下来:“帅哥,夏日晚会有兴趣吗?” “没有。” “懂了,你们是对玩游戏感兴趣,对吧。” “对啊。” “来来来,star的直播间了解一下,某音上直接搜索13483xx81,每晚10点准时开播,不仅有精湛的走位、绝杀的技术、还有劲爆够料的漂亮主播。” 薛梨都无语了。 行了,看来这事儿还得她亲力亲为。 薛梨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认真采访了许多新生,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有说想看明星唱跳、有说想看搞笑脱口秀表演的、也有说想看音乐会的… 但基本上都是对晚会内容的期许,没有得到太多有关晚会形式上的有用的答案。 陈西泽想要跳出历年晚会的窠臼,做创新的、前所未有的夏日晚会。 可是这谈何容易呀。 薛梨看着手机备忘录里记录的几十条采访信息,陷入了深深地惆怅中。 她不知道陈西泽心里有没有答案,但她也不想就这么平平无奇地敷衍交差了,万一弄不好,陈西泽真让她代表学生会上台表演翻跟头… 薛梨才真的要吐血了呢。 她在走在学校的银杏路边,绞尽脑汁地拼命思考着,忽然看到有女生很兴奋地吆五喝六朝着银杏林走去,激动地讨论着什么—— “真的是他?” “这还能有假,我室友亲眼看见的。” “天哪,竟然才知道。” “他也是临时起意,没几个人知道的。” 薛梨看到不少女生都朝银杏林赶了过去,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她们,来到了林子。 远远地听见吉他舒缓的音调传来。 有个头发染了潮流白的男生,坐在林子里,倚着一棵银杏树弹奏吉他。 他五官给人一种清隽寡淡的味道,单眼皮,眼尾狭长,皮肤出奇的白,和他的发色格外搭配,给人一种病态的苍白感。但他很漂亮,漂亮得像一碰就会碎的脆弱的玻璃城堡。 女孩们坐在铺满了银杏叶的林子里,自觉围成了一个圈儿,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倾听着少年的歌声。 他一首接这一首地弹着吉他,从周杰伦的《枫》,一直到五月天的《知足》,怀旧感拉满了,好多女孩都摸出手机来拍照录像。 薛梨远远看着这人,真的好有明星范儿。 个人演唱会一直举办到十点半,宿舍即将宵禁,女孩们才意犹未尽地三三两两散去了。 薛梨一直跟着这个白发吉他少年,走到男十舍楼下。 终于吉他少年忍无可忍,面无表情地回头,冷淡道:“没带手机,不加微信,不谈女友。” “呃。” 薛梨没想到这家伙这般直白,顿了顿,从书包里摸出工作牌戴在颈子上,“你好,我是学生会的,未经团委批准聚众百人就算违规了,你是大一新生吗,这边想问问呢你的学院、班级、姓名。” 男生脸色顿时煞白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显然紧张了起来:“啊,我不知道,很、很严重吗。” 薛梨噗嗤一笑,摆摆手:“开玩笑的啦,没有这项规定,我只是想采访一下你。” “……” 吉他少年脸色松懈了下来,极度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个超级无聊的…短发女孩:“想问什么?” 薛梨赶紧摸出小笔记本:“你知道夏日晚会吗?” “知道。” “你觉得什么样的晚会,才受欢迎呢。” 少年单手揣兜,漫不经心道:“你觉得,刚刚林子里看我弹吉他的人多吗?” “多啊。” “我受欢迎吗。” “好像挺受欢迎的。” “那你觉得刚刚那种形式,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 没有人组织,但有很多人来看,想走就走,不必强留,走了又会有新的人来。 “大家想听什么歌,我就唱什么歌,不想唱了就离开,绝对的自由就是绝对的快乐。” 薛梨如醍醐灌顶一般,似乎明白什么。 “啊!感谢感谢!帮大忙了真是!”她双手合十连声感谢,“菩萨保佑,好人一生平安,祝你有个好梦,拜拜!” 说完,她赶紧跑回宿舍,迫不及待想跟陈西泽做工作汇报。 “喂。”身后少年叫住了她。 薛梨回头,却见他冷清清地站在月光下,漂亮得不似人间。 “你真的只是学生会的?”他不爽地问。 “对啊,我有工作牌呢。”薛梨亮了亮胸前的牌子。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好意思,我…还没问你的名字,你是?” 少年傲然地说:“我是许然。” 本以为女孩会有所反应,却没想到,她微笑地点了点头:“我记住啦,谢谢你,许然同学,拜拜!” “……” 250宿舍里,沈南星抓着薛梨的肩膀一阵猛摇:“许然啊!!!他是许然啊啊啊啊啊!疯了吧!你居然不认识他啊啊啊啊啊!你都跟他说了那么多话,为什么不找他要签名啊啊啊!” 薛梨用力挣开了沈南星的桎梏,咕哝道:“我就是不认识他啊!” “你不刷某音吗,那么火的百万粉丝超级网红,你居然没认出来!” 第52节 “我…我不刷短视频的呀,我妈不让我刷那个,说浪费时间。” 陆晚听拿着手机走过来,将许然在镜头前弹吉他的视频递给她看。 镜头里的少年顶着一头潮流发色,弹着五月天的熟悉旋律,清清淡淡地唱着歌。 评论几十万,点赞上百万。 “他真的爆红。” “太夸张了吧。”薛梨皱着眉,“就这样唱唱歌而已啊,谁还不会呢。” 陆晚听耸耸肩:“我也觉得他火得莫名其妙,但就是火了嘛,粉丝就喜欢他这种干净、清淡、病弱型的美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真的超级帅啊!” “还行吧。”薛梨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还没陈西泽帅。” 沈南星:“老实说,半斤八两。” “我也觉得,颜值绝对比得上,他是新生,估摸着这一进校,校草的宝座得易主了。” 薛梨见沈南星和陆晚听都这样说,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陈西泽气质明显好多了呀,他是射击冠军…你们看过他射击的样子吗,百步穿杨,哪里是这什么网红能比的。” 沈南星笑着揽住小姑娘的肩膀:“这么护着你小竹马。” “我客观公正、实话实说。” “不过话说回来,梨梨,你的运气真的绝绝子了。”陆晚听夸张的说,“许然心高气傲,进校这么久,就没跟几个女生说过话,对他的粉丝更是爱答不理,今晚居然跟你说了这么多。” “因为我在采访他呀,别说,他还真挺有想法的,几句话就让我茅塞顿开了。” 她摆摆手,钻进了书桌帘子里,“不说了,我领导等着我做工作报告了。” 陆晚听凑到沈南星身边,手肘戳了戳她:“她运气也太好了些吧!入校以来,许然搭理过谁啊。” 沈南星耸耸肩,她就看出来了,这丫头就是走桃花! 冷冰冰的医学院实验室里,陈西泽背靠着白墙,将二十万的转账汇入了那个熟悉的账户里。 穿堂风冷飕飕地掠过,深秋的凉意彻人心骨。 “收到。”对方发来简短的两个字。 “这是最后一次了。”陈西泽指尖颤抖着,按下了这几个字,“我不会再给你转账了。” 几秒后,对方回了几个字—— “你爸欠我们家的,这辈子,都别想还清。” 他独自站在趴着藤蔓绿植的窗台边,看着窗外透凉的夜色,低头点了一根烟。 袅袅白雾缓慢升腾,将他笼入了儿时无边的梦魇之中。 …… 薛梨很兴奋,躲在被窝里,快速给陈西泽编辑着文字消息—— “陈西泽!我有想法了!以往的夏日晚会不都是在大礼堂举办吗?由各学院的学生会组织大一新生观看,强制参加。” “这一次,我们的舞台可以搭在绿地操场,做露天的晚会,观众也无须学生会组织、来去自由,只要宣传部工作到位了,节目类型是大家喜欢看的,我相信会有很多同学愿意过来参加。而且想走就走,走了还会有新的同学来,甚至大二大三肯定都会有很多学姐学长来看的,人数一定不少。” “节目的类型,我觉得也可以更加灵活,甚至还可以邀请现场的观众同学参与其中!音乐学院也有蛮多高人气的新生,也可以邀请他们…如果能有这些同学参加,甚至我们连网络热度都有了,线上线下同步直播,多好呢!” “陈西泽,你觉得怎么样!” “这主意是不是很棒!你都听傻了吧!” “是不是在感叹,怎么会有我这么聪明机智的手下呢。” “夸我夸我夸我!” 陈西泽踱步回宿舍这一路上,手机嗡嗡震动着,就没停下来过。 薛梨蜷在被窝里,心脏狂跳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陈西泽的回应,不免也有些失落,正在她即将关掉手机睡觉的时候,手机呜呜地震动了起来。 陈西泽给她打电话了。 薛梨心头一惊,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外套悄悄溜出宿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小声接了电话:“陈西泽,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吗?” “嗯。”他的嗓音永远这般波澜不惊。 “怎么样啊!” “还没睡?” “唔…室友都睡了,我溜出寝室接电话呢,你呢?该不会睡着了又被我弄醒了吧。” “我刚从实验室出来,在回宿舍的路上。” 薛梨看着天边的一轮雾蒙蒙的弯月,看了看时间,都快接近十二点了:“你每天实验都这么晚啊?” “今天结束的比较早。” “我室友,就是听听,你给她修助听器那个…她有几个高中朋友也在医学院,都没这么忙呢,经常一起约着出去玩。” 陈西泽平静地说:“我在准备发核刊论文,会比较忙。” “这样哦。”薛梨看着叫上毛茸茸的兔子拖鞋,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熬夜会变老,还会变丑。” “嗯?” “下次我给你敷张面膜吧。” “行啊。” 陈西泽哼笑了一声,“你的想法我看了。” “嗯嗯嗯!” “是你自己想的?” “当然!”薛梨迫不及待地邀功,“我很聪明呢!” 陈西泽没有回答。 她知道他不信,只能实话实说道:“其实…是一个同学给我的启发,他蛮受欢迎的,好像还是什么网红,我室友说他比你都帅,马上要夺下你的校草之位了。” 小姑娘又跑题了,叽叽呱呱地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陈西泽忽然打断了她:“我走到你楼下了。” “诶?” 她清晰地听到电话那边,男人深呼吸了一下:“要不要,见一面?” 小姑娘心脏微微一动,连忙道:“好哇。” 说完,她挂掉了电话,蹑手蹑脚地推门回宿舍,从宿舍里拿了个小布囊,又抓起口红粗糙地在唇边抹了抹,用力抿抿嘴,这才急匆匆地跑下楼。 隔着女生宿舍的铁栏杆大门,薛梨见到了陈西泽。 他穿着单薄的白衬衣,左肩拎着黑色单肩包,低着头,漆黑的眸子埋入了刘海投下的阴影里。 门口路灯昏黄,照着他清瘦的身形,影子投影在了墙上。 薛梨走近了,才嗅到他身上明显的烟草味,凛冽的气息,昭示着男人似乎不良的情绪。 “陈西泽?” 男人偏头望向她,下颌线流畅而硬朗,脸色却带了几分深夜懒散的倦意。 “这个是我写的策划,刚写的,你拿去看看。”薛梨把文件从铁栏间隙里递过去。 陈西泽没有接策划,手却伸了进来,粗砺的指腹落在了小姑娘的唇边,轻轻一蹭,指尖染了一抹口红的嫣色。 “大半夜,涂什么口红。” “呃。” “差点以为是个鬼。” “……” 小姑娘柳眉倒竖:“谁是鬼啦!” 陈西泽用指腹将她唇上的口红全部抹掉了:“见哥哥不需要化妆。” “才没有,我这是…” “就算要化,也稍微化出点水平来。” “……” “是是是,你最有水平!” 气死了。 薛梨不做声,不搭理他了。 “报告不用给我看,两天后,周四例会,你自己做汇报,说服他们。” “啊!”薛梨手捂着胸口,做出受惊状,“要做汇报吗!我不敢!” “学生会才几个人,这都不敢?” “就是不敢啊。” 薛梨上课都从不举手回答问题的,每次被老师揪起来,脸都会红成猴子屁股。 “陈西泽,你帮我汇报吧。” “我是你的谁,凭什么帮你汇报。” 小姑娘露出了谄媚又无赖的笑容,隔着铁栏,揪着他的衣角:“你是哥哥啊。” “所以你希望以后在学生会,别人都拿你当主席的妹妹。任何工作出了问题,也因为你是主席的妹妹,所以会格外网开一面。” “这敢情好哇!” “好个头。”陈西泽将文件卷起来,敲了敲她的脑袋,“如果你的汇报不能取得大家的一致通过,夏日晚会,你还得上台翻跟头。” “陈西泽,你简直过分!” “嘘。”少年修长的指尖落在薄唇边,瞥了眼旁边的宿管阿姨房间。 薛梨赶紧捂住嘴,视线却落在了他颀长漂亮的食指尖,恍然间,又想到了那个吃蛋糕的梦,顿时脸颊通红。 陈西泽沉重的心情,在她这里终于稍微释怀,轻松地扬了扬手:“走了。” 第53节 “等下。” 薛梨叫住了他,飞快地从包里摸出小布囊,布囊里装了一个黑色的零钱袋,塞给了陈西泽。 他低头,看到零钱袋上绣了一个可爱的团子脸,不是特别清晰。 “好丑。”陈西泽皱眉,淡淡道,“这是猪头?” “明明是狗头!”薛梨闷声闷气说,“绣了好几个晚上呢,我的是小猫,你的是小狗,一模一样的。” “行,收了。”陈西泽将零钱袋揣回了书包里,转身离开。 “诶!” 她又叫住了他,“陈西泽,你今天晚上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了呢?” 陈西泽的心微微一惊,望向了栏杆里的女孩。 女孩双手紧捻着运动外套,里面是单薄的花边睡衣,戴着黑方框大眼镜,狭长的单眼皮,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他们的孩提时光和青葱岁月,总是厮混在一起,一起长大。 这小姑娘看似大大咧咧,不细心也不温柔,但他的任何情绪,总逃不过她的眼睛。 哪怕是个近视眼。 陈西泽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因为,穷。” “……” 薛梨无语地说:“这…的确是个让人烦恼的问题,我也帮不了你!” 陈西泽薄唇弯了弯,背对着她扬了扬手:“没钱是真的,明天请哥哥吃鸡腿。” “哼,等着吧!” 薛梨虽然不相信陈西泽的哭穷,但鬼使神差的,上课的时候,一整天脑子里都是大鸡腿,转啊转的。 简直有毒啊。 下课后,薛梨特意去美食街的炸鸡店,买了一个孜然口味的鸡腿,出门给陈西泽发消息—— 冰糖雪梨:“想吃吗?【图片】” 123:“冠军维修店,送过来。” 冰糖雪梨:“你还真拿自己当领导,还要我给你送过来!” 123:“我不是领导。” 123:“难道你是?” 冰糖雪梨:…… 薛梨不情不愿地溜达到了冠军维修铺,他最近忙着课业和学生会的事,每个周末还要去市中心射击馆训练打靶。薛梨好几次路过修理铺,推门进去看到都是其他人。 这会儿居然又开始营业了,看来没钱是真的。 薛梨走进去,看到陈西泽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戴着专用的单片眼镜,专注地修理着一块电子表。而他胳膊旁的篮子里,搁了不少坏手机。 门口也有很多女孩等着呢。 他的生意向来不错。 薛梨推开柜台门,熟门熟路地摸进了维修室内部,倚在他身边的柜台上,将香喷喷的鸡腿递到他面前:“想吃吗?” “现在暂时不空,留着晚饭吃。” 薛梨将鸡腿放进书包里捂着,谨防真的冷了不好吃了。 “陈西泽,你真没钱了啊,居然又开张了。” “当我跟你开玩笑?” “好吧,我还有点钱。”薛梨好心好意道,“这两天…可以请你吃饭。” 陈西泽摘下眼镜,狭长的桃花眼扫向她:“你有多少。 薛梨摸出小荷包,数了数:“239块4毛。” “真的好有钱。” “……” “看不起人是不是!” 这时候,有个长发黑裙子的小姐姐走进来,陈西泽将修好的手机递过去:“换了内外屏,送了膜,打个折,420。” “谢谢学长!” “没事。” 女生接过手机,笑容璀璨。 找陈西泽修手机,其实真的比校外的维修店便宜太多了,最大的遗憾就是他不经常开张。 “学长拜拜。” 女孩又看了薛梨一眼,笑着说:“妹妹,拜拜。” 薛梨赶紧对她挥手道别:“拜…拜拜。” 她走后,薛梨一整个趴在维修台边,不解地问他:“她为什么叫我妹妹?” 陈西泽指尖灵活地旋着表芯,漫不经心道:“全校都知道,你是薛衍和我的妹妹。” 薛梨难以置信地咕哝了一句,“这么友好吗,居然没人把我当情敌。” 陈西泽修表的手,微微一顿。 薛梨愣了愣,反应过来,顿时脸颊红透底,揪着陈西泽的衣领发起疯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西泽!啊啊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 她急得脖子根都红了:“我真的没有,我对你真的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陈西泽都还来不及回应,直接被这个身体特别结实的小姑娘、粗暴又野蛮地一整个按在了修理台上。 “你不准乱想,我我我我…我也没有梦到过你,一次都没有。” “……” 小姑娘用一种近乎要“强暴”他的姿势,抓着他的衣领,按着他的肩膀,一整个都贴了上来—— “陈西泽,不准乱想!” “薛梨,你再对老子发癫试试。” “你答应我,不准乱想。” “我什么都没想。” 陈西泽看着女孩急得像个应激的猫咪似的,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化被动为主动,将小姑娘反压在身下—— “下次再敢用这种姿势压制我,我不会客气了。” 第30章 分寸 晚上,陈西泽照例请薛梨去食堂吃饭。 他点了一碗大份的玉米馄饨,十五个,薛梨先自顾自地舀了十个,又看了眼对面的陈西泽,想了想,还给他三个。 陈西泽不介意这小姑娘无底洞一般的大胃口,淡淡道:“想吃就吃,装什么谦让。” “人家是女生,本来就吃得少。” “你还知道自己是女生,对我动手动脚、跟个流氓似的。” 想到刚刚的情形,薛梨耳根火烧火燎的。 因为他是陈西泽,她才这样的,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这样打打闹闹的嘛。 换了别的男生,她连碰一下都不愿意呢。 “我不饿。”薛梨嘴硬道,“让你多吃几个吧,你是男生。” “你当然不饿,刚刚那鸡腿不是被你一个人啃得精光。”陈西泽修长的指尖拎着勺子,吹了吹汤汁,漫不经心地吐槽,“骨头都嚼了。” 薛梨立刻反驳:“那你不是也咬了一大口吗,肉都让你撕走了。” 这家伙…看着嘴也不大,每次吃东西,一咬就是一大半,甭管是雪糕还是鸡腿,他从小就这样。 陈西泽懒得跟她拌嘴,低头喝着汤。 薛梨也默默咬着馄饨,过了会儿,闷声闷气地问:“陈西泽,你真的很缺钱吗?” “嗯?” “我听我哥说,你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学费都是自己赚的,包括生活费。” “学费是拿奖学金抵扣。” “可你赚的挺多的呀。”薛梨放下勺子,“刚刚一会儿的功夫,你修好一部手机,就净赚四百!” “除去成本,只能赚三分之一。” “那也挺多的,你还是气步枪的金牌选手呢,国家不给发你补助什么的吗?” “我有外债。”陈西泽近乎脱口而出。 然而说出来之后,便立刻后悔了。 面对她,陈西泽总是控制不住,几乎无法对她隐瞒任何事。 任何秘密…都想和她分享。 但他不该这样。 很多事情只属于他一个人,也只能由他一个人去承担,他想给她最轻松的相处模式,或者…恋爱模式。 薛梨见陈西泽止住了话头,也很乖地不再多问。 第54节 对于他不愿意多说的事,她从不会追根究底,自小便是这样,陈西泽以前绝口不提自己的家人,她虽然好奇,但不会多问。 从这个角度来说,薛梨极有分寸感,这么多年的默契相处,她知道怎样让两人关系保持最舒服的状态,也知道怎样让陈西泽开心。 “以后,我不要你请我吃饭了。”她嚼着馄饨,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闷声闷气道,“也不要你给我开工资了。” 陈西泽嘴角绽开一抹扬起好看的弧度,用筷子背部敲了敲她的额头:“别以为这样,你就能少干活。” “我可以给你干活,不要工资,本来也是我该做的。” “怎么,心疼哥哥?” 薛梨脸颊蓦地胀红,嘴硬道:“不是!自作多情!” “你这么个小东西,虽然胃口也不小,但我还养得起。” “就是不要了。”薛梨倔强地说,“以后你要吃鸡腿,我都给你买。” “你哪来的钱?” “我找我哥要,他会给我的!他现在对我可大方了。” “行。”陈西泽满意地点头,“那我们俩都靠他了,每天一个鸡腿,能做到吗?” 薛梨顿时有点无语,“你真不跟我客气!” “我为什么要跟你客气。” “……” 陈西泽将馄饨汤汁都喝完了,薛梨也不甘示弱,跟他一样,美美地喝完了汤,放下碗:“一会儿我就去办公室加班写明天的汇报!” 陈西泽轻描淡写地睨她一眼:“忽然这么积极。” “嗯,明天我会好好跟学姐学长们汇报,尽量说服他们。” “不害羞了?” “还是会,但我想试试。” “行,走的时候帮我把办公室的卫生做了。” “……” “窗户有点脏,擦干净,明天我要检查。” “……” 什么人呐! 还以为他会夸她几句呢。 陈西泽收了两人的碗,送到餐盘收纳处,薛梨望着他的背影,他穿着白衬衣,脊背挺得很直,肩线宽阔,窄腰劲瘦有力。 他转过身,薛梨立刻抽回视线,背好了自己的小包跟着他:“陈西泽,你去哪儿?” “医学院实验室。” 薛梨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领导不陪我加班吗?” “我最近在写核刊论文。” “好吧。” 她懂事地松开了他。 毕竟这位主席绝大多数时间还是放在学业上的,其次是射击训练和兼职赚钱。 再其次,才是学生会的工作。 陈西泽的目标永远清楚而明晰,丝毫不像她,茫然地不知道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学习也不太感兴趣,学生会的工作倒是努力地干着,但也不是最喜欢的事情。 她还没找到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没找到未来的目标,像所有大一新生一样,对未来无限茫然。 但也没关系,时间还长,前路还远。 俩人走出了食堂,一个往南边去,另一个去北边的大学生活动中心,所以就在食堂门口分别了。 陈西泽单手揣兜,走了两步,回头望向小姑娘。 路灯下,白皙的巴掌脸,单薄的眸子干净剔透,总给人一种清淡却不乏味的甜感。 天知道陈西泽有多喜欢她这张脸蛋,不管是化妆了还是素颜,不管是刻意打扮过、还是以前的模样,薛梨就是薛梨,在他眼底毫无区别,都是他的小猫。 薛梨正目送着他,见他望过来,慌张地移开视线。 “什么时候回去?”陈西泽忍不住问。 “不知道,写完就回去咯。”她望着天,瓮声瓮气地说,“最多九点吧,十点南南要直播,我要在这之前赶回去跟她学化妆。” “要走的时候,提前短信我。” “嗯?” “不能陪你加班,但可以来接你。” “为什么要来接我。”薛梨顺口道,“又不是你的孩子,又不会走丢。” 看着小姑娘心智好像真的还停留在幼儿园阶段,陈西泽似乎也无话可说,意图袒露得太明显,又怕吓到她。 “算了。”少年迈着疏懒的步子离开了,背对着她,扬了扬手。 薛梨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后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嘴硬什么呀。 其实,挺想让他来接一下的。 周四例会,薛梨拿着策划书,红着脸,紧张地做着汇报—— “以前的晚会,观看的同学基本都是学院强制参加,除了大一新生之外,大二大三都没有座位。” “这次,我们或许可以做露天形式的晚会,大家来去自由,更不限制年级。” “至于表演节目,也可以增加自由度,全由学生上台演出。” …… 她嗓音都在抖。 许舒阳举手道:“露天晚会也不是不可以,形式挺新颖的,但你说让学生自发上台演出,似乎不太好操作。” 邹雪柔抱着手臂,冷笑了起来:“这样操作的唯一后果,就是现场极度混乱,毁掉整场演出。这提议完全是没有组织经验的人的天真想法,毫无实践的可能性。” 薛梨不想被人一票否决,赶紧补充道:“节目肯定是要好好安排的,但我的意思就是,不必要请明星,我觉得我们学校的同学,就蛮厉害的。音乐学院就有蛮多有才艺的同学,将来说不定也会成为大明星,还有我们学校的街舞社、街球社,请他们都不用花钱,这些肯定都是同学们爱看的节目。而且形式不定,由他们自由发挥。” 何思礼举手道:“我觉得薛梨同学的提议不错,与其花巨资去请十八线明星,不如就在我们校园内部寻找’新星’。” 最终,干事们一致投票通过了薛梨的策划意见,决定这次夏日晚会,以露天音乐会的形式举办。 陈西泽全程未发一言,坐在会议桌尽头,单手懒散地搭在桌上,指尖颀长干净,轻扣着桌面。 直到她完成汇报,他才淡淡道:“策划我已经发到群上了,各个部门明晰职责,分工协作,一切听薛梨的统筹安排,在夏日结束之前,举办一个不一样的夏日晚会。” 各部门的部长立刻召集成员开小会,分派工作。 薛梨松了一口气,心想接下来应该没她什么事了,却不想宣传部部长邹雪柔忽然cue到她—— “薛梨,我听说艺术学院这届新生里,有个名气很大的新晋网红,叫许然,他挺喜欢玩这种自由音乐会,既然你提出了这样一种形式,不如就由你去把他请过来吧。” “啊…” 薛梨心脏一紧。 许舒阳立刻帮她解围道:“这恐怕还得外联部去对接才行啊,像许然这种超级网红,多少肯定是要收出场费的。” “她不是反对花钱请明星吗,说要请本学校的,这会儿怎么又要钱了?那她的提议还有什么意义。” “艺术学院也有很多不收出场费、但是唱功和舞蹈都不错的同学,他们很愿意主动报名。” 邹雪柔仍旧坚持:“既然是观众来去自由的形式,我想以许然的名气,如果他愿意过来,全校同学都会慕名而来。咱们这场夏日晚会,恐怕会成历届以来最盛大的一场晚会。” 许舒阳却道:“谁都知道,许然性格孤僻,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独来独往,特立独行。这种大型活动,他从来不参加。” 邹雪柔笑着说:“薛梨同学既然想出风头,这么好的机会,一战成名,我想薛梨同学会很愿意试一试吧。”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了陈西泽身上。 陈西泽清浅的视线微抬,望向身后的薛梨,柔声问—— “想去试试?” 薛梨果断拒绝:“不想!!!” 陈西泽:“既然薛梨同学这么有信心,那就交给你了,尽量免费把他请过来。” 薛梨:“……” 例会结束之后,陈西泽迈着步子朝医学院走去。 医学院位于南区最偏僻的小树林中,树木参天,清幽雅静。 薛梨背着书包一路狂奔着,追上了石板步道边的陈西泽:“我请怎么可能把那种网红请过来啊,听说他特别傲,根本不和女生说话!” 陈西泽扯开了女孩紧攥他衣袖的狗爪子,理了理袖间褶皱,慢条斯理道:“不是和他说过话?已经认识了。”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我肯定不会去跟他讲话的!” “为什么?” 感受着陈西泽审视的眼神,压迫感十足,薛梨心里升起巨大的压力,低着头,脚尖蹬着石子,踟蹰道:“本来嘛,那样的人,本来就离我很远啊。” 陈西泽伸手按了按小姑娘的脑袋:“让你去谈公事,不是谈恋爱,想这么多。” “甭管公事,还是恋爱,肯定都会被拒绝,不想去丢脸啊!主席,求求了,别让我去嘛。”薛梨撒起娇来。 这招以前总能奏效,但今天好像有点不管用了。 陈西泽不想她跟别的男生接触,但更不想看到她遇事退缩的样子。 就算现在学会了化妆打扮,改头换面,还每天都戴不同颜色的美瞳,把自己拾掇的美美的… 外貌的提升,仍旧没能改变小姑娘自卑的心态。 “下个邀请帖,亲自送到他手里,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如果他拒绝,不需要强求。” 第55节 难度已经降低了很多,薛梨叹了口气,只好和他谈条件:“那我去做了,有没有奖励?” “这是你分内的工作。” “没劲。”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加班的时候,你能不能多陪一下我?”说完这话,小姑娘耳根子都红透了,低着头,压根不敢看他。 陈西泽笑了,倒也没说不行,伸捏住了她的下颌,逼她抬脸。 薛梨感受着男人指腹间的粗砺,忽然紧张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干、干什么。” “再提醒一遍,少戴美瞳。”陈西泽凝视着她满是血丝的眸子,“看看你眼睛,都感染成什么样了。” 小姑娘固执地别开脑袋:“变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跟我的时候,不需要。” 陈西泽带着她上了楼,来到了医学院实验室的置物间,从柜子里取出一瓶滴眼液,顺带将她推到水槽边,洗手消毒。 “把美瞳抠了。” “啊,不要!” “听话。” 薛梨其实挺怵陈西泽,尤其是在他不开玩笑的时候,板着脸,特别严肃,特别让人心头发慌。 她只好乖乖地抠掉了一次性美瞳,咕咕哝哝地说:“这个好贵呢,才戴了一个上午,我亏死了。” 陈西泽也洗了手,用消毒巾擦拭干净,走过来将小姑娘放在桌上坐着,拧开滴眼液,伸手抬起她的下颌。 薛梨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受着男人用身体桎梏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他抬起她的脸,给她滴了眼睛。 眨巴着眼睛,一阵酸涩之后,眼睛就变得很舒服,很清润。 “陈西泽,你给我滴的是什么?” “加替沙星滴眼液。” “哦。” 反正她也听不懂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肯定是好东西。 “能送给我吗?” “拿鸡腿换。” “……” “那我不要了。” “你的眼睛有轻微病毒感染,这几天不许戴美瞳。” 陈西泽一边说着,伸手给她按摩眼周的穴位,指腹力度适宜,弄得她很舒服。 薛梨闭着眼睛,鼻息间几乎灌满了他身上的沉香味道,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呼吸也变得很轻很轻! 耳根已经烧红了,只希望…别烧到脸上啊! “带眼镜了?” “带了,在书包里,我看不见,你帮我拿一下。”她将帆布包递给陈西泽。 陈西泽熟练地扯开,在包里翻找着。 她书包里什么东西都有,口红、镜子、钥匙、卫生巾…全堆在一起了,简直像个杂物兜。 陈西泽掏了半晌,终于翻出了眼镜盒,递给了她,顺带将滴眼液放进了她的侧包里。 薛梨戴上了眼睛,迎面看到陈西泽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还有些猝不及防的小紧张,赶紧移开视线—— “话说,不是叫我去请大网红许然吗?还不让我戴美瞳。” “请他这件事,跟你戴美瞳有必然关系?” “那我不得用我的花容月貌去征服他呀?” 小姑娘从桌边跳下来,背着书包离开置物间。 不想下一秒,陈西泽将她拉了回来。 薛梨还没来得及反应,陈西泽按住她的脑袋,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全校都知道,你是我家的小孩。” “千万别给你主席爸爸丢脸。” “……” “他不来就算了,不许死皮白赖去求人。” 薛梨咕哝道:“那你到底是想让我请他来,还是不想嘛,你也太矛盾了陈西泽…” 陈西泽忽然语滞。 是啊,他对薛梨就是这么矛盾。 希望她变好,又不想她变得太好,被更多人注意到… 陈西泽黑眸凝望着她,脖颈间突起的喉结滚了滚,良久,才滚出四个字—— “注意分寸。” 第31章 表白 重症社恐患者薛梨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在面对面邀请许然之前,先用微信线上沟通,如果沟通失败,再死皮白赖地线下邀约。 体育课上,全班同学正在绿地操场上练着二十四式太极拳,为十一月的秋季运动会做准备。 方队最后排,陆晚听打出一个“野马分鬃”,跨步回身的间隙,对身边薛梨说:“通过我在艺术学院的人脉资源,终于搞到了大网红的微信号,已经发给你了。” “姐妹牛逼。” 薛梨一边”手挥琵琶”,趁机摸出手机,添加这个微信名叫xu的男人。 陆晚听提醒她:“你加了也没用,许然根本不会添加任何人,好多女孩都有他的微信。但是据说没有一个通过了好友添加的,我上课前就试着加了,现在还没回音,估摸着也是不会通过了。” 薛梨手机叮咚一声:“唔,通过了。” “草!” 陆晚听一个“白鹤亮翅”甩出来,手指头差点戳进薛梨的鼻孔—— “为什么!我刚刚加了他都没通过!为什么你就通过了!而且还是秒过!tell me why!” 薛梨问她:“你的验证消息怎么发的?” “我就说是他的粉丝啊,很喜欢他,想认识他。”陆晚听好奇地反问,“那你又是怎么发的?” 薛梨邪魅一笑:“我把我的微信名改成了西泽传媒-薛总。” “啊这…” “验证消息是——商务合作,请通过。” “啊这这这…” 就在这时,薛梨手机传来“叮咚”的提示音—— xu:“您好,我是许然。” 陆晚听:“这他妈还主动给你发消息了!靠靠靠!” 兴许是俩人动静太大,体育老师——一位英俊笔挺还有胸肌的中年毒舌男老吴,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们:“最后排那两个长头发和短头发的女生,再不好好练,我就把你们用白鹤亮翅的造型、钉在墙上供大家参观了。” 薛梨和陆晚听立刻老实了,不再交头接耳地说小话。 打拳的间隙,薛梨快速给许然回了消息。 西泽传媒-薛总:“抱歉,正在练太极,晚些时候说。” xu:“好,您先忙,不打扰了。” 陆晚听瞅着高冷男神这般恭敬的态度,简直无语了。 体育课结束之后,薛梨回宿舍慢吞吞洗了个澡,拿着手机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苦闷中。 陆晚听幸灾乐祸道:“刚刚不是挺得意的吗?怎么这会儿蔫了?” “听听,我该怎么办嘛。”薛梨惆怅地说,“看样子,许然真的把我当成某个传媒公司的老总了,我要是这会儿亮明身份,只是学生会的一个小小小小的新人干事,他肯定分分钟拉黑我,然后永黑学生会、包括我的领导、以及学生会举办的每一届夏日晚会。” 小姑娘趴在桌上嚎啕起来,“完蛋了。” 陆晚听轻哼道:“不作死就不会死,谁让你一开始骗人家。” “其实…也不算骗吧。”薛梨争辩道,“谁规定我就不能叫这个微信名,我爱叫什么叫什么,薛总王总李总。而且、而且我找他本来就是谈合作。” “死鸭子嘴硬,那你找他谈呀!” “呜呜呜。” 薛梨硬着头皮,给许然发了一条消息—— 西泽集团-薛总:“许然同学,你好。” xu:“薛总您好,请叫我小许。” “……” 薛梨看到这行回复,“哇”的一声哭出来—— “真的完蛋了,他叫我薛总,还让我叫他小许,怎么办啊,听听。”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晚听趴在桌上笑出猪叫声。 沈南星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说道:“看来这个小许,虽然心高气傲的,但挺有事业心的,面对金主爸爸还是知道低头。” 第56节 “对啊,如果让他知道我在骗他,他肯定恨死我。” “亮明身份吧,好好跟人家道歉。”沈南星用磨砂片修着指甲,“坦诚相待才是最重要的。” 薛梨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正要把名字改回“冰糖雪梨”,忽然间,手机震动了一下—— 123:“???” 西泽传媒-薛总:“……” 123:“薛总,您什么时候开公司了。” 西泽传媒-薛总:“qaq” 薛梨马不停蹄地赶紧将名字改回来。 冰糖雪梨:“哥哥,我错了。” 123:“冠名费33200,熟人打个折,给个零头200块。” 冰糖雪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123:“打着我的名义招摇撞骗,还不给钱?” 冰糖雪梨:“我都是为了您的江山。” 123:“还是那句话,自己丢脸,别扯上爸爸。” 冰糖雪梨:“……” 薛梨深思熟虑了很久,认认真真地编辑了一条道歉的短信,发给了许然—— 冰糖雪梨:“对不起,我不是什么薛总,我只是南央大学一个普通的学生,因为听说你拒绝了好多女孩,我怕被你拒绝添加,所以才出此下策,真的抱歉。” 等了很久,薛梨没有等到回复,又编辑了一条消息—— 冰糖雪梨:“其实我是学生会的干事,想要邀请你参加夏日晚会,上次我们见过面的。” 【对方拒收了您的消息】 陆晚听好奇地问:“怎么样,他回了吗?” “没有。”薛梨叹了口气,“他把我拉黑了。” “看吧,不作就不会死,这下子,不止拉黑你,可能永黑你们学生会每一届的夏日晚会哦!” “他暂时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最后那条消息被他拒收了,换个人去请,说不定行得通。” “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薛梨给陈西泽回了消息—— 冰糖雪梨:“主席,人没请过来,我还把他得罪了qaq。” 123:“嗯。” 薛梨看他这反应,好像早有预料、也没有很失望。 冰糖雪梨:“您只能另请高明了,我做不来这份工作。qaq” 123:“这已经是整个晚会组织里,最简单的工作了。” 冰糖雪梨:“我可以去帮体育部搬东西,劳动光荣。” 123:“这件事到此为止,办公室垃圾篓满了,下次值班记得倒掉。” 冰糖雪梨:“包在我身上!” 123:“【摸头】” 薛梨背靠着墙,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又反复看着和陈西泽的对话。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陈西泽、甚至和薛衍都不是一类人。 只因为是他们的妹妹,才和他们有那么一点儿联系。 陈西泽身边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像许舒阳,甚至包括一直很讨厌她的学姐邹雪柔,她组织宣传部的工作都做的非常好。 自己这样的大笨蛋,只有点小聪明,但每次都聪明反被聪明误。 其实薛梨蛮喜欢待在陈西泽身边,蹭吃蹭喝,和他一起值班工作,吵嘴打架。但如果每次都只能干一些倒垃圾、擦窗户、打扫卫生的小事情。 薛梨觉得自己都不配当他的秘书了。 她思忖了一会儿,还是给陈西泽发了消息—— 冰糖雪梨:“主席,我再试一试吧,之前是线上联系,让他误会了。我直接去线下找他,再努力争取一下。” 123:“算了,没必要。” 冰糖雪梨:“你都说了这是简单工作,我还是想试一试。” 123:“不许戴美瞳,不许化妆,别闹出什么绯闻来。” 冰糖雪梨:“我保证!” 次日清晨,沈南星看到薛梨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没有化妆,衣服也穿的是普通卫衣搭牛仔裤,美瞳也摘了,戴着厚厚的框架眼镜。 除了发型,基本回归以前的模样。 “诶?”她叼着牙刷,满嘴沫子,“不是要去见许然吗?你不好好打扮一下,就准备这样子去见他?” “我只是去谈工作,又不是谈恋爱,干嘛要打扮。” “可你每次去见陈西泽,不也是谈工作吗?化妆至少一个小时起步,还各种颜色的美瞳换着戴,还要喷香水。” 陆晚听从帐子里探出头来:“还要嚼口香糖哈哈哈哈。” “我这真是去谈工作的。” 薛梨才不理会她们的插科打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转了个身,“而且你们不觉得我这样子,特别给人一种学生会朴实无华、可以信赖的感觉吗?” 沈南星打量着她,“你这样一说,倒还真是,比起之前的酷girl造型,的确,这样子更像干实事的。” “是吧。” “那你去吧,祝成功,拿下那位高冷大网红。” 薛梨换上运动鞋,准备出门,沈南星视线一直追着她,出了门又把她叫了回来:“哎,梨梨,其实我发现,就算你穿上以前的衣服,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薛梨不明所以,又望了望镜子里的自己,“可能是发型变了吧。” “不,是身上的气质,其实…你已经变成美女了,不管怎么改变,你身上都自带美女气质。” “哇!”她脸上旋开笑意,跟花儿似的,“真的呀?” “对啊!以前你总是垂头丧气,用头发把你的脸蛋藏起来,眼神也没什么神采。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你化妆不化妆,感觉差别都不太大了,穿衣服嘛…配上这个发型,好像什么衣服都能穿出酷girl的风格。” 薛梨仔细想想,其实这就跟薛衍一样的。 甭管他在家怎么邋遢、不修边幅,但帅哥就是帅哥,身上的气质是不会变的。 “陈西泽说,其实我不化妆也好看的。” “果然…”沈南星浮现了然的神情,“他说话就是金科玉律。” 薛梨去找许然之前,还特意搭公交去市中心,买了瑞幸的咖啡。 为了完成这项陈西泽交代给她的工作,薛梨提前做了不少功课。 昨晚她把自己蒙在被窝里,将许然所有的短视频全部翻出来看了一遍,还把他的微博里面几百条动态,也都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 许然虽然看似孤僻,不近人情,但他特别喜欢在微博里分享生活。 薛梨刷到一条微博,他说喜欢在下午2点喝瑞幸的生椰拿铁,因为生活不仅仅是生活,而是一种态度。 这会儿时间正好一点五十,马上要上课了,薛梨根据陆晚听帮她搞来的艺术学院流行乐专业的课程表时间,找到了许然的教室,在教室门口截住了他—— “许然同学,你好,我我我…我就是薛总,不是,我是冰糖雪梨。”薛梨一个劲儿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用那种方式加你的微信。” 许然没有回应,冷冷淡淡的视线,落到了她手里的原木拼蓝色咖啡盒上。 “请你喝咖啡,瑞幸的生椰拿铁!” 薛梨又是道歉、又送咖啡,诚意拉满了,如果这样努力了都不能得到他的谅解,她也就不再死缠烂打了。 许然仍旧顶着那一头潮流发色,面庞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神情冷淡。 他没有接咖啡,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记得你,上次音乐会结束,你来找我说过话。” “啊,对对,我学生会的,这次找你是为了…” “所以上次你说你不认识我。”许然打断了她,“原来都是装的,一切都是你接近我的计策。” 他冷冷一笑,“你为了追我,真是里花样百出。” “……” 这个网红哥,心高气傲是真的。 多少…还有点自恋。 薛梨为了不得罪他,也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的,您真的很有魅力和音乐才华,其实我做这一切,是想请您莅临我们的夏日…” “谢谢你特意去市中心给我买咖啡,但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不是,你误会了,我其实只是想邀请你…” “我暂时不想谈恋爱,也许将来某天会谈,如果遇到让我心动的那个人。” “学生会的夏日晚会!”薛梨抢白道,“我只是想要请你…” “我是不会跟你一起去看什么晚会。” “……” 绝了! 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啊! 薛梨还举着生椰拿铁,但许然极其高冷地跟她错身而过,走进了教室,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谈不上丢脸了,因为薛梨已经麻了。 身边不少女孩围观,见此情形,低声议论着—— 第57节 “哇,又来一个冲锋陷阵不怕死的,居然敢跟许然告白。” “好痴情哦,大中午不睡觉,还特意去市中心给他买瑞幸咖啡。” “她是薛衍和陈西泽的妹妹哎。” “妈耶,两大校草的妹妹,居然表白也会失败吗?” “好丢她哥哥的脸哦!” 当天下午,校园论坛上就出现了校草妹妹不远千里去去市中心买咖啡、向许然殷勤表白失败的相关帖子。 直接标红加hot。 当天晚上,薛梨就收到了陈西泽发来的论坛帖子链接。 123:“……” 隔着屏幕,薛梨都能感受到他的无语。 冰糖雪梨:qaq 第32章 温柔 薛梨戴着猫咪口罩和黑色鸭舌帽,一下课就溜回了宿舍,把帷帘紧紧地拉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晚听哼着歌溜达回来,掀开她的帘子:“你没去食堂吃晚饭吗?” 薛梨像被抽走了骨架的死猪一样,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显然,不想见人。 陆晚听拧着眉头,无奈道:“不就是表白被拒了,至于吗。以后多被拒绝几次,就习惯了。” 沈南星优哉悠哉地说:“重点不是她表白被拒,重点是…她今天没化妆。更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还被她最尊敬的主席大人知道了。” 薛梨生无可恋地瘫着,不想多说一句话。 这时候,薛衍的微信消息也飞了进来—— 薛大帅比:“兄妹关系,恩断义绝。” 冰糖雪梨:“。” 薛大帅比:“我从牙缝里给你挤生活费,不是让你去买咖啡、追男生。” 薛大帅比:“追男生就算了,谁给你的自信当众表白,还不化妆!” 冰糖雪梨:“我没追!没有没有没有!是他误会了!” 薛大帅比:“以后再想找我要生活费,是不可能了。” 冰糖雪梨:“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学生会工作。” 薛大帅比:“那就让你领导给你兜着吧。【微笑】” 薛大帅比:“反正,你也只维护他。【微笑】” 薛大帅比:“我这个亲哥哥丢不丢脸,你一点也不在乎。【微笑】” 薛大帅比:“你心里只有他,没有我。【微笑】【微笑】【微笑】” 冰糖雪梨:“……” 看着这满屏的死亡微笑,怎么着还有点争风吃醋的味道了。 薛梨一个人闷了会儿,手机的提醒事项“叮”地一声响了起来,提醒她—— 【许然夜跑时间到。】 这是她之前“窥探”许然微博的时候,得到的重要情报,当时就加入提醒事项里了,这会儿还没删呢。 薛梨赶紧换了身轻薄的运动衫,对沈南星道:“我出去一会儿啊,给我留个门。” “唷,这打扮,敢情你是去运动场好好宣泄啊。” “许然微博上说,他每晚都要环湖夜跑,我去追追他。” 陆晚听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不是吧!你还没放弃啊!” “瑞幸咖啡都买了,十几块呢,不能白买吧。”薛梨给自己紧紧地系好了运动鞋带,“我想再试试看。” “不是,他都拒绝过你一次了,全校都知道了,这会儿hot热帖还在首页飘着呢。你还去…不怕落个死缠烂打的名声啊。” “放心,他微博上说,喜欢在人少的地方夜跑,这次绝对不会被人看到了。” “你可太执着了吧,有这份毅力,什么男神追不到啊。” “再说一遍,我没追!”薛梨努力澄清,“我只想邀请他参加夏日晚会而已!” 沈南星走到她身边,轻轻给她喷了点无人区玫瑰的香水—— “也不知道你是为了谁,这么卖命。” …… 夜风温柔,带了点凉瑟瑟的秋意。 南央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凄清冷寂的一轮弯月。 因为这里距离学生生活区很远,校车也不会经过这片区域,一路上几乎人迹罕至。 环湖跑道边,只有鸟虫啼鸣声相伴。 薛梨绕着南央湖的塑胶步道走了一圈,都没找见许然的身影。 他微博前天发了一条动态,说夜间环湖夜跑真的太有感觉了,以后每天都要坚持锻炼夜跑。 整个南央大学,也就这一片湖区了吧,如果他环湖夜跑,十有八九回来这里。 一阵风过,薛梨不由得捻紧了衣领,双手揣进袖笼子里。 经过一片秋黄的银杏林之时,似听到林子里似有动静。她小心翼翼走近了,才发现林子里有人影攒动。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有两个男人,好像在打架! 不、不是打架,是单方面的殴打,一个男人将一个男人按在树干上,一拳一拳地捶着他的腹部。 薛梨吓得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又觉得于心不安,于是躲到树后面,仔细地望了过去。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挨打的家伙,顶着一头白色的潮流发,脸颊苍白又病弱。 这不就是许然吗! 揍他那人…看着像体院的,熊背蜂腰,穿着件黑背心,手臂肌肉强劲,一看就是个猛男—— “许然,你他妈什么东西,不就一小白脸吗。” “女生怎么都喜欢你这种…” “跟了老子三年的女朋友,说喜欢上你了,死活要分手!” …… 许然吐了他一口唾沫:“滚你妈的!” 那家伙揍得更得劲儿了。 薛梨顾不得什么,哆哆嗦嗦地拨打了校园110,挂掉电话后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冲了过去—— “快住手!别打了,我已经报警了!” 黑背心男转过身,乖戾的眼神扫向薛梨,口吐芬芳:“不想挨揍,麻溜的滚远些!少多管闲事。” 薛梨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走到了许然身边,将他拉到自己身后:“这位兄弟,都是大学生了,有话好好说啊,真不至于动手吧。” “少他妈废话!你要护着他是不是,老子连你一起揍。”黑背心跻身上前,步步紧逼。 “哎别别别!”薛梨攥着许然连忙跑开,和他拉开一段距离,绕着树桩子躲闪着,“哥们,你体院的吧,高考多少分啊。” “你问这干啥?” “我就是说,大家考上大学都不容易!尤其是体育生,别拿自己前途开玩笑不是…他要真有个什么好歹,退学还算轻的了,万一有点什么刑事责任,进去了,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考上大学不容易,老子谈女朋友就容易吗!全被他毁了!” 黑背心男看着还是个痴情种,说着说着,把自己眼睛都说红了,“艾艾跟我初中就认识了,全被这小白脸毁了!” “哥们,你还缺女朋友不,我我…我给你介绍,行不,我们学院漂亮妹子多得很!” 薛梨话音未落,被体院猛男一把攥了过来,他人高马大,拎着她、就像拎着个小鸡仔似的,“我不要别人,我只要艾艾,你要替他出头,那你就替他挨揍吧!” “哎!冷静冷静!” 薛梨竭力挣开了他,退后一步还被脚边石头绊倒了,男人步步紧逼,她回头看了看许然,奈何这家伙就是个病弱花架子,根本不会打架,还得靠她了。 情急之下,薛梨抓起石头往他胸口砸了过去。 黑背心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用力一推,将薛梨掀翻在地。 他一股子蛮力,薛梨身板又小,像兔子似的被他扣翻,摔得不轻,手肘嗑在了石头上。 疼得直哆嗦,冷汗都冒出来了。 就在这时,校园110的警车呼啦呼啦地赶到了,薛梨放开嗓门大喊道:“在这里!有人在这里打架!” 黑背心见势不对,拔腿就跑,几个穿制服的保安追了上去,将他擒住了,抓上了车。 自然,薛梨和许然也被几个校园保安带到了保卫处询问情况。 薛梨倒没什么大碍,属于是见义勇为、英雄救“美”,所以问了几句,保安就让她走了。 不过许然和那个黑背心男,还留在保卫科继续交代情况。 薛梨忙不迭地给许然作了证,表示他没有打架,只是单方面被狂殴而已。 保安看着许然这狼狈的病弱身子骨,估摸着他也只有受欺负的份,所以也没有为难他,写了份情况说明就让他走了。 薛梨从保卫科出来,看着自己身上沾染的泥巴,真是狼狈极了,手肘也一阵阵地刺疼,掀开袖子一看,都磨破皮了,渗着细密的血珠。 她咬着牙,叹了口气。 真是太惨了,英雄救美把自己搭进去,本来还想借此机会、跟许然再聊聊夏日晚会的事情。 第58节 结果进了保卫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成。 她想去药店买点消毒酒精,处理一下伤口,再涂一些云南白药。 不过这会儿很晚了,去了几家校内的药店,都关门了。 薛梨思忖了片刻,于是坐校车去了南区医学院的实验大楼。 陈西泽那儿有蛮多药,应该…能蹭个红药水什么的。 薛梨站在他的实验室门边,探头探脑地望了许久。一个穿白褂、戴眼镜的高挑男生走出来,问道:“同学,你找谁啊?” “请问…陈西泽在吗?” “不在啊,他周末都去训练场打靶,不在学校。”徐旸挠了挠头,“很晚才回来。” “哦…”薛梨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陈西泽一下课就回去市中心参加训练。 “你找他有事吗?有急事的话,我可以给他打电话。” “不不不,没什么,不要影响他训练了。” 薛梨离开了医学院实验大楼,回了女生宿舍,陆晚听那边应该还有点药,胡乱涂一下吧。 却不想,女生宿舍楼下,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瘦削身影。 许然。 他个儿不高,约莫一米七八左右,穿着件米色单衣,一头凌乱不羁的白发,很有日本唯美电影中的少年感。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有氛围感的气质,才让他在网络上圈了那么多粉丝。 这年头不缺英俊的网红,也不乏唱歌好听的,独特的风格才是稀缺资源。 薛梨朝他走了过去,又不敢走太近,因为周围好些个路过的女生…都频频侧目,在围观他们呢。 她怕这家伙开口又是那一套“我不喜欢你,你死心吧”的说辞,她不想再给陈西泽丢脸了。 “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 许然的嗓音像一阵风,清清淡淡,“你受伤了吗?” “没什么,皮外伤。”她揉了揉手肘,出于礼貌,又问他道,“你呢,你受伤了没有?” “小事。”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那男的下手挺狠的,别弄出内伤。” 少年抬起下颌,清淡地扫她一眼,眼神如风—— “你就这么喜欢我? “……” 薛梨直接被他整无语。 许然手揣兜里,迈着懒散的碎步子,走到她身边,黑眸逼视着女孩的脸蛋—— “你到底是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的音乐啊。” “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 “不了解的人,就随便喜欢,你们女孩都这么肤浅只看脸的吗?” 薛梨实在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怒目瞪着他:“你这个自恋狂!谁喜欢你啦!你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喜欢我,还来湖边找我,在我挨揍的时候还奋不顾身地挡在我身前?” “我只是想请你来夏日晚会而已啊!” 许然有些懵:“夏日晚会?你是想邀请我跟你一起去看吗?” “不是!我有跟你说过我是学生会的吧!第一次见面就说过了,夏日晚会我想做一些新的改变,你给我提供了特别好的idea,我想着…也许你会愿意参加晚会。” “这样…这样吗?”许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你不早说。” 薛梨心里积攒的愤懑,一股脑地冲他发泄了出来—— “真的是够了!不让人把话说完,害我声名狼藉,成为大家的笑柄。” “你害死我了!” “主席都不理我了,我给他发短信都不回了,他以前从来不会不理我!” 说着说着,还把小姑娘给说委屈了,红着眼睛,转身气呼呼地离开。 许然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揪住了她的手腕:“哎,你说的是真的?” “那不然呢!”薛梨甩开他,生气地说,“不是所有要你微信、跟你说话的女生,都是喜欢你的吧!你怎么这么自信。” “可是……以前那些要我微信,跟我接触的女孩,基本都是要跟我表白啊。” “不包括我,我不喜欢你!” “谁让你不说清楚。” “你给我机会了吗!” 许然揉了揉鼻子,淡淡道,“算了,你骗过我一次,那我也让你丢脸了一次,扯平了,行吧。” 薛梨背靠着绿地操场的围栏网,手肘还疼着,不爽道:“怎么扯平,我还救了你一次呢。” “那行,算我欠你人情。” “什么叫算,你本来就欠了!我平时都不轻易出手的,要不是看你…”薛梨挑着下颌,望着他,“看你被揍得这么可怜。” 许然也是满心歉疚,喉咙里也像是吞了橄榄似的,上不去也下不来,就很难受。 “你别难过了,我唱歌给你听吧。” 她翻了个白眼,望着深蓝的夜空,“我又不是你粉丝,才不稀罕听你唱歌。” “那你要我怎么办?” 薛梨趁机道:“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就参加夏日晚会咯。” “行。”许然答应得很爽快,“我参加。” “真的?”薛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说,在夏日晚会上表演哦!不是当观众。” “我知道。” “免费的噢!没有出场费。” “我又不缺这点钱,为你,我参加就是了。” 她顿时兴奋了起来,“那那那…那得签个合同吧,你别反悔!” “不用。”许然无奈地说,“我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 “太好了!” 薛梨话音未落,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来电显示,顿时兴奋了起来,对他挥了挥手—— “我领导电话,拜拜。” 许然点点头,目送着女孩远去的身影。 月色很美,风也很温柔。 …… 电话里,陈西泽似有喘息声,呼吸不平—— “到校门口了。” “你回来了,还以为你要练到更晚。” 陈西泽竭力抑制着急促的语气,让自己显得稍稍平静些:“实验室的同学说有个戴眼镜的小姑娘找我,有事?” “你今天都没理我啊。” “我一整天都在射击馆。”男人嗓音低沉,一如这浓郁的夜色,“没有故意不理你。” 经历了刚刚惊心动魄的打架事件,直到此时此刻,听到陈西泽熟悉的嗓音,薛梨的情绪才有些绷不住了。 害怕、委屈、恐惧的脆弱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陈西泽,我…我受了重伤!” “你快来救我。” 第33章 轻点 月色明净,寂静无人的小路边,只有悠悠风,吹拂着薛梨红扑扑的脸蛋。 陈西泽沉默地背着她,沿着曲折的银杏路,大步流星地朝着医学院走去。 她趴在陈西泽的背上,让他背着走,他后脑的短发时不时会挠着她的鼻尖,微微痒。 背部肌肉很坚实,隔着单薄的运动衫,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肤的紧绷。 小姑娘的手臂自然地揽住了陈西泽的颈子,手腕处紧贴着他灼烫的皮肤,触感那样明晰,让她总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 薛梨看着路边两人合在一起的黑影子, 第一次觉得北区到南区其实不算遥远,她甚至希望路更漫长些,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夜色里远远望去,医学院的大楼像立于林中的一只逐渐衰弱的兽,几间实验室还隐隐戳戳透着些微光芒,像野兽半睁半合的眼睛。 很少有学生靠近这栋大楼,因为这里有解剖室、还有用以解剖的医疗遗体储存间,常年阴森森的,很恐怖。 以前薛梨肯定是不敢涉足这样的地方,但因为陈西泽总在这里学习、做实验,她也觉得这栋大楼没那么恐怖了。 所以她时常来这栋大楼找陈西泽,和他相关的一切,薛梨都觉得亲切。 医学院的换药室,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生涩的气味。 陈西泽背着她走进去,将小姑娘放在桌台上端坐着,转身去柜子里拿了碘伏棉签一类的药物,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卷起她的裤管子。 膝盖洁白无瑕,没有异状。 陈西泽漆黑的视线扫向她:“伤到哪里了?” 第59节 薛梨抬起胳膊,露出了左边手肘的擦伤:“这儿。” “手受伤,你让我背你走了两公里?” “你又没问我。”她心虚地说,“自己误会了。” “我误会,因为你走路一瘸一拐。” “一瘸一拐是因为我穿过半个校园,从南区到北区美食街去给你买鸡腿,差点把脚崴了。”薛梨从书包里取出炸鸡袋,咕咕哝哝地强词夺理,“我这是工伤!” “你从南区跑到北区去给我买鸡腿,然后又让我背着你从北区回南区,鸡腿还让你啃得鸡都不认识了,我谢谢你。” “……” 小姑娘无话可说。 陈西泽不再多说什么,卷起了她手臂的袖管,给她仔细地涂了碘伏,又抹上了云南白药。 “嘶…疼!”小姑娘下意识地抽回手,但陈西泽没有放开,攥着她手腕更紧了些,表情很冷,黑眸仿佛凝着霜。 “你轻点!” “陈西泽!你…你故意的!” 伤口火辣辣地灼烧着,薛梨疼得不行了,使劲儿挣扎,“疼死了!” “疼就记着,跟女生打架就算了。”陈西泽冷淡道,“男生打架也去掺和。 “哼,我从不跟女生打架。” 陈西泽给她上了药,用纱布轻轻地将她的手肘关节缠绕了起来。 其实薛梨觉得,随便胡乱擦点药就行了,只是轻微擦伤渗血而已,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包扎。 不过陈西泽素来谨慎,小时候薛梨每每受伤,都会来找他。 被妈妈打了、跑步摔跤了、甚至削铅笔被割破手指头…她都会委屈巴巴地跑去找陈西泽。 每次都哭的像下一秒就要嗝屁了似的。 陈西泽带她去包扎止血,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她的伤口,哪怕…哪怕只是一条小小的划痕,也会给她上药,就像修复破损的珍贵文物一般。 薛梨觉得,他真的很有医生的气质。 她情不自禁地抬眸,打量着身边这个近在咫尺的少年。 明晃的灯光在他额间投下几缕刘海,标准的桃花眼,时而冷淡、时而轻佻。 他的五官自是英俊,绝非是许然的苍白病弱,也不同于何思礼的清远云淡。他的眉眼轮廓间,透着几分硬朗的气质,有人间烟火气。 陈西泽摆弄着她的手臂,弯曲和拉直,调整着纱布的宽松度。 他如此认真的表情,让薛梨感觉自己好像砧板鱼肉,被他随意操刀,不由得…又红了脸。 陈西泽漆黑的眸底没什么神情,甚至没看她,漫不经心道:“又在意淫我。” 薛梨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干咳了几声,脸颊越发红透了—— “没有!” 陈西泽放开了她,回身将碘伏和纱布放回柜子里。 薛梨目光追随着他清瘦的背影,尴尬地岔开话题,小声说:“领导,你…不夸夸我啊?” “夸你只是皮外伤,没有脑震荡?” “夸我给夏日晚会争取到一员大将呀!许然真的超级火,他来夏日晚会唱歌,肯定能给我们带来不少观众和线上流量。” 陈西泽没有回应,气氛有点冷。 薛梨坐在冷冰冰的桌台上,自顾自地八卦:“你知道那个体院的男生为什么揍他吗?” “没兴趣知道。” 薛梨偏要跟他说:“谈三年的女朋友,喜欢上了许然,说分就分了!不过他真的很帅,这么帅的男生,要来跟你争夺校草之位哦。” 她将手握拳比成话筒形状,举到他嘴边,“请问前校草陈西泽主席同学,你会有危机感吗?” “有。” “哇!” “我的手下因为他,变得更脑残了,团队越来越不好带。” “……” 陈西泽没理会小姑娘的龇牙咧嘴,垂眸睨着她单薄的身子:“除了手肘,还有哪里受伤?” 薛梨听他这意思,似乎要把她所有的伤口都免费处理了,既然能趁机白嫖,薛梨自然不客气,问道:“痛经,能治吗?” “不能,自己吃布洛芬。” “没钱,买不起。” “……” 陈西泽将自己的医保卡递给了她。 薛梨惊喜地接过医保卡,“能提现吗这玩意儿?” “能治脑残。” “……” 陈西泽拿的是省队的薪资,自然也有五险一金,薛梨不客气的收了卡,又捂着肚子道:“最近肠胃好像也不太舒服。” “卡里没多少钱,痔疮手术做不了。” 她被他呛了一下,反驳:“谁痔疮!我没有!” “没别的问题,现在可以走了。”陈西泽下了逐客令。 小姑娘似想起了什么,赶紧脱了外套,露出了光洁而纤瘦的胳膊,将手臂伸到陈西泽面前,“这里,有个蚊子包,又让我挠破皮了。” 陈西泽看着小姑娘这副“不薅羊毛不罢休”的架势,随手从包里取出一瓶清凉油,涂在了她的手臂上。 薛梨顺势夺过了清凉油,揣进书包里:“对了对了,我室友的青春痘,你这儿有药吗?” “我有治贪得无厌的药,想必你很需要。” “……” 陈西泽眼神朝她飘了飘,她脱了外套,内里只穿着件打底的薄荷绿小吊带,吊带遮掩不住她细细窄窄的白色胸衣带子,紧紧地挂在单薄如削的肩上。 她皮肤细腻又白皙,一对锁骨很漂亮,再往下,xiongbu很小,但也被紧绷的吊带衫勾勒出了明显的轮廓。 陈西泽只看了一眼,就自控地抽回了视线,喉结滚了滚,嗓子明显有些干燥。 他将外套扔给她:“别在其他男生面前穿吊带。” “怎么会,我又不傻。” 她跟陈西泽之间,似乎早就跳脱了男女之间的亲密界限。她甚至见过他小时候楼下冲澡穿四角裤的样子。 薛梨穿好了外套,从书包里取出了被啃了一半的鸡腿:“你还吃吗?特意给你买的。” “特意给我买的,被你啃的只剩骨头了。” “还剩了一半嘛,我撕下来吃的,另一块是干净的。”薛梨咕哝着说,“它太香了,一路都在引诱我犯罪。” “你一路上也在引诱我犯…” 陈西泽脱口而出的话蓦地卡在喉咙里,反应过来,这种狭窄密封空间里,两人单独相处,讲这种话实在危险。 薛梨还在等他继续说,一双黑眸清润澄澈,不染尘埃。 陈西泽颀长的食指点着女孩的额头,将她推了出去:“薅完羊毛,你该回去了。” “陈西泽,你不回宿舍吗?”她还想和他一起走,多呆会儿呢。 陈西泽从墙上的挂钩边取下白大褂:“我去实验室做研究。 “这么辛苦。” 薛梨看着手里的半个鸡腿,藏着想要多相处一会儿的小心机,踟蹰道,“那…那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吧。” “一个鸡腿,一包鸡米花,一瓶可乐,谢谢。” “你还真不客气!” “为什么要对你客气。” 周末晚上,学生会召开了一次紧急例会,各部门向陈西泽汇报了夏日晚会的筹备进展。 外联部许舒阳狠狠地夸赞了何思礼:“全靠何同学了,给我们拉到了三个公司的赞助,其中还有超过五位数的赞助费!” 干事们纷纷鼓掌,薛梨听到自己的朋友被夸赞,当然也很高兴,回头看了何思礼一眼,手掌拍得十分用力,眼角绽开笑意。 何思礼很不好意思地跟薛梨对视了一眼,薛梨用嘴形说:“很厉害。” 他矜持含蓄地抿起嘴角。 她鼓着掌,一回头就撞上了台上陈西泽冷飕飕的眼锋,连忙放下手,安安静静地保持自己毫无存在感的状态。 陈西泽望向宣传部部长:“晚会的表演嘉宾,情况如何?” 邹雪柔连忙起身,向他做汇报:“文学院两个节目,诗歌朗诵和书法展示,体育学院有一个武术展示,呃,还有街舞社的节目,艺术学院目前还没有请到,我想请一些小有名气的同学,但他们都挺忙的,档期不够。” 陈西泽淡淡道:“薛梨把许然请过来了,艺术学院如果请不到人,就延长他的表演时间,做音乐串烧。” 邹雪柔愣了愣,难以置信地望向薛梨。 不只是她,所有学生会的干事们都惊呆了,没想到薛梨竟然真的能将许然请过来! 要知道这位百万粉丝的超级网红,红是真的红,但是傲也是真的傲。 之前视频平台组办了一个什么红人节,规格特别高,去了不少明星,但许然就拒绝了,原因是嫌酬金太少,浪费时间。 许舒阳学姐回头用眼神对了对薛梨,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薛梨被人用惊叹而又掺杂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围观,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有些不知所措。 邹雪柔心里不太舒服,说道:“许然的出场费可不低,你们的那点儿赞助,撑得住吗?” “他说不要出场费。” “免费?怎么可能!谁不知道许然是个事业狂,每天直播从不间断,他怎么肯花费时间去做没有收益的事情!” 第60节 薛梨解释道:“没有签合同,但是他的确答应了,不收取任何费用。” 许舒阳见邹雪柔一直在为难薛梨,嘴脸实在难看,于是解围道:“薛梨能把这位咖请过来,就算是有偿付费、我们也要竭力满足。更何况人家还不要出场费,这是薛梨的本事,承认别人的优秀这么难吗。” 邹雪柔脸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不再讲话。 例会结束之后,薛梨背着书包走出去,这时候,邹雪柔追上了薛梨:“薛梨,请你等一下。” 薛梨停下脚步,礼貌地说:“学姐,有事吗?” “我想跟你说一声,接下来晚会参演嘉宾的事情,由宣传部对接了,你不需要再管这些事情,包括许然,我会亲自给他下邀请函。” “学姐的意思是,我不用再管这件事了吗?” “对,都由宣传部来管。” 许舒阳慢悠悠地路过,听到邹雪的话,翻了个大白眼。 人家费尽周折、好说歹说把这位大咖请过来了,她倒好,半路拦截,抢功抢得还真是不手软啊。 “邹雪柔,你这事儿不厚道吧,许然是薛梨请来的,再怎么也应该由她去安排对接,关你什么事啊。” 邹雪柔瞪了许舒阳一眼,理直气壮道:“本来参演嘉宾就是由宣传部来统一安排对接,要是有不满,去找主席说啊。” “去就去!”许舒阳拉着薛梨,“走,咱们去主席那儿评评理。” “啊,不用了。”薛梨连忙道,“没关系,许然就由邹学姐对接吧。” 她是巴不得再也不要跟那个自恋的家伙接触了,之前“告白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丢死人了。 真的一点也不想和许然同框,以免又被人说闲话。 邹雪柔笑着说:“许舒阳,人家薛梨都不介意,你瞎出什么头啊。” 许舒阳无奈地将薛梨扯到一边,好心好意地提醒道:“笨啊你,许然这样的人物,是多么宝贵的人脉资源。你认识了他,将来学生会举办的各种节目,再要邀请他不就好说话了吗,这都是你未来晋升的筹码,干嘛平白让给她!” 薛梨感激地看了许舒阳一眼,仍旧推拒道:“没关系学姐,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而已。” “难道你将来不想当部长,甚至当主席吗?” “我没有想过啊。” “话别说这么早,将来的事,谁知道呢,我看主席就挺看重你的,一直在锻炼你的能力。不管大事小事,都叫你去做。” 薛梨欲哭无泪:“他没有锻炼我。” 她只是一个付出了劳力不算、现在还要付出鸡腿的可怜小奴隶。 然而,许舒阳却不这么认为:“薛梨,谁都看得出来,主席是在有意无意地培养你,他以前从没有对谁这么上心过,摆明了他想让你继任主席嘛。” 薛梨觉得自己离主席那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玩笑着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想培养我当主席,而是想培养我当女朋友?” “哈哈哈哈你真幽默。”许舒阳拍着她的肩膀笑了起来。 薛梨也咯咯地笑着,当然是玩笑的话,不过口嗨一下也很开心。 然而一回头,看到陈西泽抱着手臂,懒散地倚在墙边,皮笑肉不笑—— “你真幽默。” “……” 第34章 独占 虽然薛梨将如此大好的机会让给了邹雪柔,并不在意她扒走她的人脉资源。 但许舒阳还是气不过,在邹雪柔去邀约许然彩排的时候,她也死皮白赖地跟着一起去了。 今天阳光明媚,两位学姐靠在艺术学院大门外的一棵银杏树下,耐心地等待着。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一群赏心悦目的俊男靓女涌出艺术学院大楼,几乎不需要任何照片对比辨认,她们一眼就认出了许然。 他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灰毛衣,头发也有些乱,整个疏懒的气质,宛如从日漫里走出来的少年。 邹雪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都瞪直了。 难怪他只是弹弹吉他、唱唱歌都能如此爆火。 这样的无滤镜的神颜,不火都难! 许然身边有几个女生拉拉扯扯的,试图上前和他说话,但许然背着吉他径直错开了她们,高冷得不行。 邹雪柔深呼吸,脸上挂起了营业的笑容,走到许然面前,朗声道:“许然同学,你好,我叫邹雪柔,是学生会宣传部的,想邀请你参加夏日晚会的彩排,加一个微信吧,以后都由我来对接你,如果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告诉我。” 许然挑起狭长的眸子,冷淡地扫她一眼:“之前找我的那个女生呢?” “你说薛梨啊。”邹雪柔不屑地说,“她只是一个新人干事而已,为表学生会的诚意,以后由我来负责跟你的对接,我是宣传部部长。” 许然丝毫不给她面子,冷声道:“我管你是谁,答应你们什么夏日晚会,是因为薛梨。你让她来和我说,不是她,其他人一律免谈。” 说完,他背着吉他、面无表情地迈步离开。 邹雪柔面如纸色,简直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许舒阳倚在树下,一边看好戏,一边心里也是惊叹不已。 薛梨这小姑娘,真行啊! 看似平平无奇的,这一手大女主剧本…怎么拿得这么稳! 之前她嘴嗨、乱开陈西泽玩笑,陈西泽也没有生气,反而一口一个女朋友地叫起她来了,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玩真的。 反正她真的很走桃花就是了。 …… 体育课的自由练习时间,薛梨和陆晚听一字排开、练习着太极拳。 体育方面她的学习能力是真的很强,二十四式太极拳很快就熟练了,回过头来指导室友们的动作。 奈何她的室友们,是真的完全没有体育天赋,打得那叫一个没眼看。 “听听,你这是白鹤亮翅吗,你这是猫头鹰展翅吧!” “南南,你这手挥琵琶,你这是琵琶精转世了吧,不许对观众抛媚眼!救命!” “诗诗,你为什么坐在地上打太极?” 陆晚听小声对沈南星吐槽:“就她体育好,真了不起呢。” “就是了不起。”薛梨将她的手臂抬了起来,“运动会的太极拳比拼,你们还想不想拿奖了,优秀寝室还要不要啦!” 对门孟薇安寝室的几个女孩溜达了过来,鄙夷地就说:“就你们一帮残兵败将,还想拿优秀寝室,给你们颁个爱心寝室就不错了。” 250寝室对孟薇安的嘲讽技能已经全员免疫了,不仅不接招,直接无视她。 孟薇安自讨了个没趣,轻哼了一声,组织自己的室友们练着太极拳,誓要将250寝室比下去。 就在这时,许然大帅哥来到了绿地操场,阳光下,他冷白色的皮肤简直像在发光。 这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女孩的视线—— “快看!快看是许然!” “卧槽是真人,活的!” “他不加滤镜更帅啊啊啊!” 许然无视了周围人,气急败坏地走到薛梨面前。 “你…你…” “你喘好了再开口吧。”薛梨体贴地提醒,“不然容易岔气。” 他呼吸急促,面颊微微泛红,一看就是不擅长运动的那类病弱少年,只是走快了就喘得厉害。 “你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他脱口而出的质问,薛梨茫然地眨眨眼睛:“我怎么回事?” 许然很不爽地说:“我答应你参加夏日什么晚会,结果你就把我随便甩给别人?” “啊,你说邹雪柔学姐啊。”薛梨连忙解释,“她是宣传部部长啊,她级别比我高多了,这也是学生会对你的重视嘛。” 许然俨然是一副遭遇背叛的表情,冷声道:“我不需要其他什么部长,以后有事,我只找你。” “可我不负责对接演出嘉宾啊。”薛梨无奈地说,“我领导让我去体育部帮忙搬桌椅板凳。” “我不管。”许然冷声说,“有问题我只找你,不然我就不参加。” “别别别!” 薛梨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自然不好得罪,好言好语地哄着,“那…那你有什么需求就微信找我吧,周五舞台搭建起来之后,马上就会安排彩排,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嗯。” 许然利落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似想起什么,折返回来,将手里的蓝色瑞幸咖啡纸袋递给她—— “还你之前的。” “啊,不需要的,那次你也没收啊!” “所以你也不给我这个面子?” “不是的。”薛梨不敢得罪他,“我怎么会不给你面子,你可是大佬!” 许然揉揉鼻子,眼神斜在一旁,没敢直视她:“快点! 薛梨在周围女孩热辣辣的眸光之下,硬着头皮接了咖啡:“那…谢谢了。” 这一着,分分钟又爆上了校园论坛—— “许然居然给校草妹妹送咖啡!” “可可可…之前不是无情地拒绝了她吗!” “妈耶,追妻火葬场!我爱看!” “不愧是薛衍的妹妹啊!” “不愧是陈西泽的小青梅啊!魅力满分!” …… 第61节 晚上,薛衍截图了论坛的帖子首页,发给了薛梨。 薛大帅比:“解释一下,这又是什么情况?” 冰糖雪梨:“你们计算机系不是很忙吗!爸说你在准备acm竞赛,忙得拉屎的时间都没有了!为什么你总能掌握第一手八卦资讯!” 薛大帅比:“不巧,囤了几天的屎,正在清理ing,顺手刷到了。” 冰糖雪梨:…… 薛梨看着这条有味道的消息,撩开帘子,冲床对面正躺着敷面膜的沈南星道:“答应我,不管我哥怎么追你,都不要松口。” 沈南星眼神斜扫过来:“为嘛?” “你觉得他是帅哥吗?” 沈南星点头道:“算啊,他挺帅的。” 薛梨大声嚷嚷道:“帅哥居然还会拉屎,你敢信!” 沈南星:“……” 她摘了面膜,无语地睨着薛梨,“你觉得何思礼会拉屎吗?” 薛梨坚决摇头:“不会。” “许然呢?” “那更不会了!!!” 陆晚听端着牙刷杯路过,都快被她俩的对话笑爆了肚子,冲床上的薛梨道:“那你的竹马陈西泽,也不会拉屎咯。” “呃…” 薛梨记得初中那会儿,有好几次清晨等陈西泽一起去学校,他都拖拖拉拉好半晌,才推门出来。薛梨问他为啥这么慢,他说他最近没吃水果,有点便秘。 结果那段时间,薛梨天天从家里拿香蕉给他,监督着让他吃呢。 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了这种害羞滤镜,薛梨什么都会对他讲,包括感觉大姨妈一波一波的好像快要溢出来之类的话题,陈西泽对她自然也没有忌口,什么都能说。 “emmm。” 两个女孩见她犹豫,顿时来了兴趣:“到底会不会呀!” “快说啊。” 薛梨拧眉道:“可是你们干嘛要关注人家这种问题。” “这不是你挑的话头吗。” “stop,停止这个话题!” 陆晚听意犹未尽道:“干嘛不能说,就想知道嘛。” “就不说。” 沈南星拍着脸上的精华液,慵懒地躺回床上:“算了,她怎么可能泄露他宝贝竹马的半点隐私问题。” “我不说是因为他是我的领导!是我爱戴的人!” “去掉’戴’字。” “……”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薛衍给她发来了500转账—— 薛大帅比:“看在你这次还算没给我丢脸的份上,赏你了。” 冰糖雪梨:“哇!” 薛大帅比:“记得在你那位青春痘室友面前多说我的好话。” 冰糖雪梨:“呃。” 如果薛衍知道她刚泄露了他正在拉屎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想要杀了她。 薛大帅比:“嗯?” 冰糖雪梨:“定不负使命!【敬礼】” …… 薛梨收到了薛衍的转账,开心极了,转头给陈西泽发了消息—— 冰糖雪梨:“我又有钱了!” 冰糖雪梨:“你想吃鸡腿吗?明天我给你买,还可以附送一袋鸡米花哟。” 冰糖雪梨:“不用谢,我就是这么大方又可爱的女孩子!【开心】” 123:。 冰糖雪梨:“什么意思。” 冰糖雪梨:“陈西泽。” 冰糖雪梨:“干嘛不讲话!” 123:“不想吃。” 薛梨坐在蚊帐里,身上搭着薄毯子,看着陈西泽生硬的回复。 或许在别的事情上,她挺迟钝的,但跟陈西泽聊天的时候,她总能敏锐地感知到他字里行间的情绪。 冰糖雪梨:“在生气?” 冰糖雪梨:“我没得罪你吧。” 冰糖雪梨:“怎么了嘛。” 半晌,陈西泽回了三个字—— 123:“没什么。” 薛梨看着他冷梆梆的三个字,愉快的心情瞬间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重重地烫进被窝,捞起毯子遮住了脸。 烦死了。 爱生气不生气,关她什么事。 莫名其妙。 …… 射击训练场,陈西泽关掉了校园论坛的网页界面,平复着烦躁的心绪。 端着枪,偏过头,他眼神冷冽的凝望着远处的靶心,按下了扳机。 子弹命中正中心的10米0.5靶心。 教练欣赏地望着他。 他真是天生的射击手,要知道气步枪没有放大镜,最高的10环的靶心,直径只有0.5毫米,而站在十米之外的距离,想要看清正中靶心,对正常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陈西泽就能做到! 他的视力异于常人,完全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 “西泽,我真的建议你,把气步枪项目当做主要的事业来努力,你会取得比现在更高的成就!你会走向世界,成为享誉全球的明星运动员。” 这话,教练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每一次,陈西泽的回复都一样。 他放下了气步枪,旋转活动着修长的手腕,淡淡道:“抱歉,教练,我还是想主攻眼科。” 教练惋惜地说:“西泽,运动员的生涯是很短暂的,难道你就只想当个医生吗?” 陈西泽返回休息椅边,从包里摸出保温杯,仰头喝了一口:“嗯。” 教练真的百思不得其解,当初陈西泽填报医学院的志愿,他还以为他是报错了。 没想到这小子,是真的只拿射击当兴趣。 “可是为什么啊,你明明在射击方面更有天赋,你会拥有更广阔的一片天地。当然,赚的也会更多啊。” 陈西泽放下了枪,伸手摸到了兜里的那枚小狗零钱袋,眸色幽深—— “我有想要治好的人。” …… 次日清晨,薛梨在八教三楼的教师门边蹲到了陈西泽。 昨晚他冷淡的态度,让薛梨心里七上八下的,所以一大早赶过来探探口风。 陈西泽穿着件休闲的黑色运动卫衣,手里卷着一本毛概书,跟几个少年从容谈笑地走出教室。 秋日的阳光很温柔,当阳光倾洒在他身上时,清冽的气质仿佛令周遭的一切黯然失色。 薛梨本来是想找他问明白,为什么昨晚莫名其妙生气。 但看到他身边有这么多人,她反而不好意思当众叫住他了。 陈西泽只在一个人的时候,才是她的哥哥,很多人时,陈西泽就是陈西泽,一个距离她无比遥远的人。 本来她还拿着一份手抓饼早餐,准备带给他吃,这会儿也给不出手,只能背靠着墙站着,一个人傻兮兮地啃着手抓饼。 陈西泽单手拎着书,另一只手插着兜,偏头跟周围男生说着话,脸上挂着疏懒的笑,带着浪荡人间的气质。 经过薛梨身边时,他撩起眼皮,云淡风轻地扫了她一眼。 薛梨终于还是叫住了他:“陈西泽。” “有事?我幽默的女朋友。” “……” “没事。”薛梨嚼着手抓饼,“遇着了,打个招呼。” 他纠正她:“下次打招呼,要叫主席好。” 薛梨闷声闷气喃了声:“我不是你幽默的女朋友吗!” “所以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她理直气壮地回答,“等上课啊。” “几点的课?” 第62节 “四点。” 陈西泽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上九点。” “……” 关你屁事! 他心情似乎稍稍缓和了些,狭长的眼尾挑了挑:“下次吃早餐,别站在男厕所门口。” 薛梨一回头,才发现头顶的墙边有个男卫生间的标牌,而旁边就有男生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知道了!”她气呼呼地跟陈西泽擦身而过,还重重地撞了他一下。 … 下一节解剖课,室友徐旸挪着步子来到了陈西泽身边,看着他拿着细长的手术刀,对着一枚仿真眼球做精密的切割。 他的手永远沉稳,不管是拿气步枪还是拿手术刀,从来没有抖过,似永远不会出错… 就这一双手,可不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吗。 令人羡慕。 徐旸凑近他耳畔,低声说:“泽哥,你妹妹好可爱啊,我能不能追啊?” 陈西泽的手微微一顿,漫不经心道:“你追不上。” “她眼光很高吗?” “她喜欢丑男。”陈西泽的手敏捷地转动着手术刀,在他脸颊侧比划了一下,“也许我可以帮你整整容。” 徐旸从男人含笑的眼底看出了冷飕飕的威胁之意,连忙反口道:“当…当我没说过!” 陈西泽收敛了冷笑,低头继续分离晶状体。 徐旸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后背都湿润了一大片。 什么哥哥妹妹。 那女孩…明显就是他的独占物嘛 第35章 翘课 薛梨败兴而归,憋了一肚子气,又被早上的大份的手抓饼给撑着了,打起了饱嗝。 越嗝越生气,心里暗骂陈西泽一百遍。 走出八教教学楼,迎面遇上了背着黑书包的日系少年——许然。 许然迎了上来,扬手和她打招呼:“薛梨。” 薛梨没控制住那个脱口而出的饱嗝,尴尬地捂住了嘴,“唔…许然,早上好,嗝~” 许然被她逗笑了,眼底桃花灿灿,整张脸都鲜活生动了起来。 这冰山少年…可不常笑啊。 “喝点水。” “好,嗝~” 许然从书包里抽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她:“请你。” 薛梨伸手去接,看到竟然是依云的牌子,十多块一瓶呢,她赶紧缩回手:“没、没关系,缓缓就好了,嗝~” 许然没有勉强,对她道:“晚上我有一场演出,来看吗?” “又是上次银杏林的那种音乐会吗?” “嗯。” “我要是不、嗝~不打嗝了我就来,会直播吗?” “会。” “那我上直播看好啦,不过我没钱给你打赏。” “没关系,人来就行了,直播间知道吗?” “知道,我有关注,嗝~” 许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上课了,拜拜。” “拜。” 薛梨等他错身离开以后,才从周围女孩无比惊恐诧异的眸光里,恍然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头顶温热的触感还残留着。 许然摸了她的头! 他被人下降头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做,很熟吗! 薛梨着实被他给惊吓着了。 但好在…这一吓,嗝止住了。 当天下午,校园论坛帖子立马又蹿红了—— 【点击就看许然摸头杀!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三个室友、甚至包括许舒阳,都在同一时间给她转了帖子的截图,并且发了一大堆感叹号和尖叫表情包。 薛梨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事已至此,舆论的风向她已经无力挽回。 就…这样吧。 反正连日来她的花边绯闻从没消停过,流言漫天,管也管不了。 下午,薛梨百无聊赖地听着课,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 她懒散的视线挪过去,扫了屏幕一眼。 123:“下午六点,有空吗?” 她连忙抓起手机,嘴角极力压制着上扬的角度,估摸着陈西泽是要跟她约饭了。 会自我反省的竹马才是好竹马! 冷落她这么久,现在知道愧疚了吧! 冰糖雪梨:“看我心情咯。” 123:“我幽默可爱的女朋友。” 冰糖雪梨:“好吧,那我有空。【猫头】” 123:“六点到三食堂门口,去帮组织部发夏日晚会的传单。” 冰糖雪梨:“??” 123:“加油。” 薛梨差点让口水呛到,一岔气,又开始打起嗝来了。 可恶啊! …… 晚上,薛梨如约来到了三食堂门口。 组织部的同学们已经搭好了广告宣传摊位,海报也挂好了,三位新人干事站在摊位前,每个人手里都抱着厚厚一沓夏日晚会的宣传单,正各自分发着,不遗余力地向同学们宣传九月末的这场盛大晚会。 薛梨站在巨幅海报前,看着星光璀璨的海报上,用飘逸的艺术字体彩绘着“夏日晚会”几个大字。 虽然邹雪柔学姐总找薛梨的麻烦,但不得不说,她的海报做的真好看啊。 薛梨甚至摸出手机拍了照,准备发朋友圈。 组织部的副部长是一位短发学姐,见薛梨过来,冲她扬了扬手:“梨梨,这边。” 薛梨走了过去:“学姐好,陈西…陈主席叫我过来帮忙发传单。” “嗯,我知道。”学姐将一沓传单递给了薛梨,“其实这些都是组织部的工作,不知道为什么主席把你也叫过来了。” “我闲嘛。” 陈西泽就是故意压榨她,别说组织部,连体育部场地搭建的搬运工作,她都别想躲懒。 “你吃饭了吗?”学姐关切地问。 “没有呢。” “这里有小面包,如果饿了的话,就先撑一撑。” “好哦,学姐。”薛梨看到桌上有法式小面包,还挺开心。 虽然在饭点儿被抓过来“强制劳动”,但是有免费的小面包吃,晚饭都可以省了呢。 薛梨跟着组织部的干事们,在食堂门口卖力地发着传单。 她挺社恐的,虽然对熟悉的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在公共场域里,薛梨就乖多了,收敛又矜持,很少主动跟陌生人搭话。 发传单的时候,部长学姐见她只顾着闷闷发传单,死都不肯开口说一句话。于是接过了她的传单纸,一边分发,一边教她—— “你这样不行哦,你要热情地跟同学们介绍。” “还要介绍啊。” “当然,你要确保每一位收到传单的同学都对咱们的晚会感兴趣,这样才能达到宣传的效果。” “唔…” 薛梨看着部长学姐热情地向同学们讲解了晚会的卖点和热点,她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为了做好工作,也只能沉下心,克服心里的紧张—— “同学你好,夏日晚会了解一下,今年晚会采用了全新的形式,不限自由,可以约上你的室友或者男友女友一起来哦。” 学姐又摇头道:“不对不对,过于抽象,卖点不突出,没有吸引力。” 薛梨想了想,重新修正道:“我们邀请了音乐学院的许然过来唱歌,下周五晚上绿地操场,夏日晚会与你不见不散!” 周围有女生一听到许然的名字,立刻兴奋地围了过来:“许然会来?真的假的!” 第63节 薛梨赶紧将传单递给她们:“是真的,我们有幸邀请到他作为演出嘉宾、参加夏日晚会。” “啊,好棒啊!居然能看到真人!” “需要报名吗?还是直接就可以来?” “不用报名,就在绿地操场,不过需要你们自备小凳子哦。” “没问题!” 很快,薛梨手里的一沓传单都分发完毕了,她脸颊红扑扑的,显然也从容了许多。 克服了心理障碍之后,她发现跟陌生人说话似乎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且她的表达也越来越流畅,用夏日晚会的卖点吸引更多观众,让她们感兴趣、答应前来。 对于她来说,这真是成就感满满的一件事啊! 以前班主任常说说大学是一段全新的开始,薛梨不以为意,直到今天她才渐渐发现,在不断地自我挑战中,人是真的可以改变。 曾经以为不可能的事情,也都慢慢有了某种可能性。 如果她变得更好,就会有足够的勇气和某个人靠得更近一些。 天色渐晚,约莫七点的样子,陈西泽来到了宣传摊位边。 他穿着黑色的运动单衣,但手里拎着一件白大褂,似刚下课。 从薛梨的角度望过去,恰好瞥见他侧身的轮廓,虽然清瘦,骨骼却很有力量感。 陈西泽跟组织部长说着什么,但视线却有意无意飘到她这边,俩人鬼使神差地对视了一眼。 微风中,薛梨侧开视线,将鬓间发丝挽到耳后,脸颊微烫。 没过多久,陈西泽也拿起一沓传单纸发了起来。 因为陈西泽亲自分发,摊位海报前又聚集了一大帮女孩,争先恐后地接他手里的传单纸。 这时候,部长学姐来到薛梨身边,手肘戳了戳他:“你觉得你哥哥怎么样?” 薛梨愣了愣,顺着学姐的眼神望向陈西泽清瘦的背影:“嗝~” 她又打了个嗝,赶紧捂住嘴:“还、还行吧,嗝~” 学姐笑着说:“你知道吗,学生会主席历年都是由大三的学长学姐来担任,大二的…顶多只能担任部长。” “好像是这样。” “但陈西泽真的太优秀了,上一届主席点名了,这届主席只有他可堪重任。”学姐满眼的崇拜和尊敬,“真的,他是历届最好的学生会主席,领导才能、策划能力还有组织能力都很强,大家对他心服口服…” 薛梨看出了学姐对陈西泽的某种“心向往之”。 其实不只是学姐,学生会好多女孩都暗恋着陈西泽。 如果说大家喜欢许然,是迷恋他英俊的容貌、独特的气质和优美的歌声。 那么对陈西泽的喜欢,则掺杂着某种更为深刻的崇拜与欣赏,高山仰止。 前者是可以表现出来的,所以会有女孩当中对许然告白,大喊着许然许然我爱你,永远支持你。 但后者…却是只能深深藏在心里的,更复杂、更珍贵、更不可言说的情绪。 薛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惆怅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陈西泽看了看时间,快上课了,便拎着白大褂朝医学院走去。 薛梨纠结了一会儿,主动追了上去:“陈西泽,你不吃晚饭了?” “现在吃了,晚上结束课程也会饿,跟宵夜一起吃。” “……” 薛梨无语了,她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为了省点饭钱,宵夜都要和晚饭一起吃。 她摸出了零钱包,从里面掏了半晌,犹犹豫豫地摸出两块钱,递给他:“拿去买点吃的吧。” 陈西泽倒也很直接:“不够。” “够了够了!买两个饼子,撑一撑,别饿着听课啊。” 他也没跟她客气,接了钱,离开了。 薛梨也饿得前胸贴后背,重新回到摊位边,拆开了一包法式小面包,味如嚼蜡地吃着。 七点半,宣传活动结束。 学姐递给薛梨一袋纸盒饭:“喏,饿了吧,快吃。” 纸盒里有香喷喷的卤肉饭、一包鸡腿,还有她最喜欢的猕猴桃。 薛梨受宠若惊:“学生会竟然还有晚餐福利吗!” 学姐笑着说:“想多啦,这是主席刚刚过来特意给你带的,让结束了再给你。” …… 食堂里,薛梨吃着美味的卤肉饭,给陈西泽发了一个热泪盈眶的表情包。 陈西泽回复得倒也很快—— 123:。 冰糖雪梨:“给领导当牛做马。【感动】” 123:“那吃完去我办公室加班,帮我写期中总结。” 冰糖雪梨:“……” 小姑娘指尖在键盘上徘徊了很久,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犹豫了很久,试探性地发了一句—— “今晚,许然在银杏林有一场音乐会。” “想不想一起去听”几个字,打好了,但是薛梨心里盘算着,还有没有更含蓄的邀请方式。 123:“活动经由团委审批了吗?” 冰糖雪梨:“应该没有。” 123:“未审批聚众超过100人,学生会应执行城管的驱逐职能。” 冰糖雪梨:“……” 不愧是他。 123:“今晚我有课,这个重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冰糖雪梨:“【微笑】” 薛梨吃过晚饭,一个人溜达着散步消食,来到了银杏林。 音乐会已经开始了,正如初见那晚一样,银杏林三三两两都是年轻的身影,有站着的、也有坐在树下的,聚在一起欣赏着许然的吉他弹唱音乐会。 薛梨倚靠着一棵树干,脑袋搁在粗砺的树皮边,看着林子正中的少年许然。 暖黄的路灯照着他冷白的皮肤,他弹吉他的样子宛如一阵夏日清朗的风,很迷人。 听着熟悉的怀旧歌曲,薛梨心里泛起了淡淡的惆怅。 以前她很少感觉到悲伤、或者惆怅,也很少深夜emo,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薛梨心里有点伤春悲秋了。 她的青春期,在兄长的阴影之下宛如咸鱼一般躺平,不管是学业还是拾掇自己,她都从来懒得考虑,更没有中二期的恋爱伤感。 就像一个五感封闭的小乌龟,默默地沿着墙根爬行。 而进入大学以后,薛梨才感觉自己的青春期真正地开始了。 她变漂亮了(应该),也克服了很多毛病,不再躺平,不再社恐…努力变得更好了。 她心里多了些若有若无的情绪,说不清楚,尤其听到许然唱着这些感伤的老歌,就更emo了。 哎。 惆怅。 …… 上课的时候,陈西泽手里的笔转着转着,就飞了出去。 前排女生捡起笔递给他。 “谢谢。” “不谢。”女生不敢接触他的视线,脸颊发烫。 陈西泽没看她,偏着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眸底没有情绪。 徐旸注意到身边男人听课的心不在焉,而他手机还亮着,是微信聊天的界面。徐旸视线溜过去,扫了眼对话框的名字—— 【乖梨】 徐旸抽回了视线,惊心动魄。 妈耶。 陈西泽这么正经的男人,居然会给女孩取这么…这么肉麻腻歪的昵称。 这还不喜欢疯了? 课堂上,老教授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让同学们先上自习,自己出去接电话。 陈西泽立刻收拾了书包,低声道:“我出去一会儿。” 徐旸拉住了他的手:“出去一会儿这几个字,我可以理解为传说中的…翘课?” 陈西泽想了想,点头:“可以。” “啊这这这…” 徐旸是在无法将陈西泽这样的医学院优秀生…和翘课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然而,陈西泽望了望窗外接电话的老教授,不再耽搁,拎着书包大步流星地从后门离开了。 第36章 晚会 许然的情歌一首接着一首,现场弥漫着恋爱的氛围感。 第64节 作为一只母胎solo的单身狗,薛梨靠在树边,打了好几个呵欠,瞌睡都涌上来了。 她站的位置不太对劲,身边全是情侣,相互依偎着、腻腻歪歪地听着歌,说着小情话,做着小情事… 薛梨误入情侣区,尴尬得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了。 心情更加emo。 就她找不到男朋友。 呜呜呜,一个人好寂寞。 就在这时,有个瘦高的男孩神不知鬼不觉地挪了过来,在她身边幽幽道:“你好,我可以跟你一起听吗?” 薛梨被他突如其来的搭讪吓了一跳,居然又又又开始打嗝了。 “呃,嗝~” 男孩有些尴尬:“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吓你,就想和问问你,如果你是一个人的话,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听音乐会。” “嗝~” 薛梨还没来得及回答,陈西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她不是一个人。”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似还带了些强硬的意味。 薛梨诧异地回头,看到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夜色里,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气质冷寂,眼神笔直地望着搭讪的小哥,如利刃一般,钉死了他。 小哥慌了神,匆匆向薛梨告辞离开。 薛梨捂住嘴,竭力平复着打嗝,但无能为力。 陈西泽抱着手臂,懒散地倚靠在树边,一言不发地跟她一起欣赏着音乐会。 许然正唱一首沙哑慵懒的民谣,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朦胧感。 他的到来,瞬间驱散了薛梨心里的小惆怅,取而代之的是细细的喜悦。 她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课程很无聊。” “但那是你的专业课啊嗝!” “早就会了。” “嗝~” 过了会儿,薛梨忽然似想起什么,一把揪住了陈西泽的衣袖,急切道:“你不会是来干城管的吧!” “……” 她立刻做出一副保护我方战友的姿态:“绝对不行啊,许然可是我们夏日晚会的特邀嘉宾!你不许得罪他!” 陈西泽懒得理她,直接坐在了铺满银杏落叶的草坪上。 薛梨打了一会儿嗝,才后知后觉地看出来,陈西泽…好像是在陪她听音乐会。 她的心正如许然此刻的歌声一样,瞬间变得无比柔软。 每一句歌词,好像都在诉说她并不复杂、却又很难说得清楚的情绪。 她也犹豫地坐在了草地上,抱着膝盖,跟陈西泽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坐在一起。 “他唱的挺好的,嗝~” “很有气质,难怪这么红,嗝~” “我们夏日晚会一定会成为历年最盛嗝~大的。” 陈西泽没有应她,手却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她的后背,替她轻抚顺气。 薛梨感受着少年温热的手掌轻轻顺着她的背,顿时心跳乱了节拍,嗝也止住了。 她不打嗝了,陈西泽也就抽回了手,修长的手臂随意地搁在膝盖上,漆黑的视线平视着前方的演出现场。 薛梨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演出上,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全力以赴地感知着身边的男人。 她只想和他听音乐会,只想和他谈天说地,只想坐在他的身边… “陈西泽,你为什么要当学生会主席?你平时学业都这么忙了。” 他轻描淡写道:“主席可以加分。” “就为了这个?” “不然还能为什么。” 薛梨嘴角抽了抽:“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锻炼自己的社交和组织能力呢。” “我的专业,不需要这些。” 薛梨想他以后大概率会成为眼科医生,大概也不需要锻炼什么组织社交能力。 “那你加分是为了什么呢,保研吗?” 陈西泽薄唇微启,顿了几秒,终究还是没有说。 薛梨就当他是为了保研,闷闷地说:“我妈让我考研,你说我该考研吗?” “我说了,你会听?” “如果你用领导的身份说教,那我不听。”她的手揪着衣角,犹豫了很久,红着脸说,“我…我只听我正经男朋友的话。” 陈西泽的心像被什么捏了捏,偏头斜斜睨她一眼,喉结微微滚了滚:“小猫,我现在条件不太好,但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 这时候,许然缓缓弹起了周杰伦的《枫》的前奏,他清淡的嗓音响了起来—— “这首歌送给一个可爱的女孩,薛梨。” 全场女孩都沸腾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当众表白啊!” “石锤了吧这…” “什么表白,他什么都没说啊。” “还需要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优美的歌声里,陈西泽笑哼了一声,偏头望向身边的少女—— “一个精灵王子还不够,又来一个,你桃花怎么这么多。” 薛梨忽然有点气急败坏,她话都递过去了,超级想听陈西泽后面那半句话啊啊啊! “主席,咱们现在可以去执行城管任务了。”她咬牙切齿地说。 陈西泽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灰,转身朝银杏林外走去。 薛梨连忙跟上他,和他并肩走在清冷寂静的林间小道上,脚下的枯树叶子发出脆裂的清响。 “我可没有公私不分哦!”薛梨竭力向陈西泽解释,“是许然自己误会了,而且我也给他解释清楚了,可能是我那晚表现太过英勇?我也觉得我那晚挺帅的呢。” 陈西泽没有应声,只是冷冷笑着。 薛梨有些着急,加快了步伐,拦在他前面:“你真的别误会我啊,我跟他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为了工作!我绝对不会因私损公,请领导相信我!” 小树林里,月光清冷明澈,给女孩的脸庞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陈西泽指尖抬起了她的下颌,粗砺的指腹轻微地擦过了她柔嫩的唇:“我知道。” “那…那刚刚的话,你要不要继续说完啊。”薛梨揪住了他的衣角,期待地望着他,“你说如果我不介意,然后呢。” 他漆黑的眼眸紧锁着她,此刻的她再不是曾经胆小瑟缩的小猫,勇敢得像个女侠。 但许然告白的那一瞬间,陈西泽却失去了勇气。 她还有很多不错的选择,每一个…都胜于他。 他薄唇抿了抿:“我忘了。” “……” 薛梨气急败坏地甩开他,“这都能忘!” “嗯,被你的追求者刺激到了。” “陈西泽,你真的…”她抬腿踹了他一下,眼睛瞪圆了,俨然如伸出利爪要挠人的应激小猫,“我想打死你。” “对不起。” “不听!!!” 薛梨委屈得要哭了,转身一股脑跑回了宿舍。 …… 寝室门被推开,小姑娘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掀开帘子钻进去。 陆晚听兴奋地冲过来,拼命摇晃着她的肩膀:“我擦啊啊啊啊,许然都跟你表白了,你的桃花怎么这么旺啊,能不能分我一点。” “我恨他。”薛梨咬牙切齿道,“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陆晚听嘴角抽抽:“你你…你就这样对你的爱慕者?” “他害死我了。” “你是怕自己又被人挂论坛上吧。” 沈南星撩开帘子:“何止啊,几十万人的在线直播里、当众送歌,还是送给最可爱的女孩…这是要上热搜的程度吧!” 薛梨背靠着墙,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情烦躁。 沈南星剥着橙子,走过来倚在她桌边:“怎么样,考虑答应他吗?” “我是准备要答应啊!那个胆小鬼!”薛梨真的要气死了。 沈南星和陆晚听对视了一眼,似乎今天晚上发生了不少故事呢。 …… 晚上,被窝里,陈西泽给她发消息了。 第65节 123:“对不起。” 冰糖雪梨:“你今天给我道的歉,比以前加起来都多。” 123:“气氛有点不太对。” 冰糖雪梨:“发现了。” 123:“我们不要这么尴尬。” 冰糖雪梨:“同意,你还是当我哥哥吧。” 123:“嗯,请小猫吃饭。” 冰糖雪梨:“那勉强原谅你。” 123:“【摸头】” 薛梨的指尖抚过了他的北极熊卡通头像,心情似乎也被抚平了,心里涌动着丝丝入扣的柔情。 当天晚上,她又做梦了。 这一次的梦境就直接很多了,不再是第三人称旁观者视角,而是第一人称,在月光幽冷的小树林里,陈西泽拉着她一路奔跑,来到荒无人烟之处,远离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的吻就像夏日的风,在她脸上、颈上、呼吸间…恣意肆虐。 清晨,她从梦中惊醒,大口地呼吸着。 脸颊的潮红还没有退散,鬓间有汗。 而对面床铺上,陆晚听又敞着帘子在换衣服。 看到薛梨忽然如僵尸般坐起身,陆晚听惊悚地大喊—— “啊啊啊,你可不可以不要突然惊醒啊!” 这一次,薛梨没再和她争辩,心脏狂跳着,呼吸紊乱,摸着自己的胸口。 这梦… 好不正经啊! 对他的想法,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qwq 夏日晚会将在九月的最后一天举办,学生会各部门间通力合作,外联部赞助陆续到位,组织部的嘉宾上场顺序也安排好,两位播音系主持人也都下了邀请函… 一切都准备就绪。 薛梨起了个大早,准备等会儿下课就去帮着体育部的男生们将音响设备搬到露天场地。 然而,起床之后不过十秒,她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飘泼的暴雨。 整个人都石化了。 前几日艳阳高照,薛梨也每天盯着天气预报,确定了接下来一周都不会有雨,晚会各项准备工作才照常推进。 现在…… 薛梨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摘下眼镜,用手背使劲儿揉搓着眼睛。 我还在梦里,快醒来!醒来啊! 薛梨重新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 “今天果然是个艳阳天呢!” 身边的沈南星从柜子里抽出伞,崩溃地说:“不想去上课了!这么大雨,把我的靴子都弄湿了!” 薛梨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哭丧,看着窗外仍旧是稀里哗啦的大雨天。 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完蛋了! 她顾不得什么,赶紧给陈西泽打电话,商量对策。 陈西泽没有接,她也没有放弃,一连call了好几通。 最后一通电话,陈西泽终于接听了,刻意压低了嗓音—— “有事?” “你在那里啊?!” “桌底。” “你为什么在桌底接电话?” 陈西泽很无语:“因为,我在上课。” “啊这这…”薛梨想起他平时上课基本都坐第一排,咽了口唾沫,“敢为您的位置是…?” “第一排。” “那你还接电话!”她急了。 陈西泽嗓音仍旧低醇,带着轻微性感的气流音:“你要不要数数,你给我打了多少个?” 薛梨怕他被老师处分,赶紧挂了电话,换成了发消息—— “外面在下雨你看到了吗!” 123:“我们不处于平行世界,不用问这么明显的问题。” 冰糖雪梨:“那怎么办啊陈西泽,晚会怎么办!下午还有最后的彩排呢,完蛋了!” 123:“不要急。” 薛梨不可能不着急,她宛如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完了完了,全完了,陈西泽,我真不该提议什么露天舞台,没考虑到天气因素。” 123:“深呼吸。” 薛梨知道他一向处变不惊,也只好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123:“上午有课?” 冰糖雪梨:“有的,专业英语。” 123:“那先去上课。” 冰糖雪梨:“我请假算了,想办法,看能不能换场地。” 123:“学业优于任何社团活动,先去上课。” 冰糖雪梨:“晚会的事情筹办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 123:“是不是不听领导的话了。” 冰糖雪梨:“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123:“……” 陈西泽也知道,这小姑娘固执起来,性子跟个硬栗子似的,怎么都撬不开。 冰糖雪梨:“我想跟许舒阳学姐商量看看,如果晚上这雨还没有停,我们就换到室内,不知道这么短时间租借大礼堂,团委会不会批,他们的效率最慢了。” 薛梨快速地打着字,手指头都在颤抖。 然而,陈西泽缺纸发来了简短的一行—— “不听领导的话,那哥哥的话听不听?” “乖,去上课。” 课堂上,薛梨不止一次地望向窗外。 窗外的雨虽然小了很多,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淅淅沥沥,银杏叶被打得七零八落。 薛梨无比惆怅,将手机藏在书页里,戳进了学生会工作群。 各部门的干事们讨论着对策,有人说换场地,也有人说改时间,但陈西泽全城没有参与讨论。 他不出声,那么一切的讨论就只能是讨论,因为他才是最终拿决策的那个人。 他还真稳得住! 陈西泽似乎永远目标坚定,对未来也总有清醒的认知,从不迷茫。 可能优秀的人都是这样吧,不像她,举棋不定,遇事也很慌乱,难以冷静。 她和陈西泽的确是天差地别,难怪那晚…他犹豫了。 薛梨心里惆怅的小情绪又来了,这时,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许然给她发来了消息—— xu:“下雨,晚会怎么办?推迟吗?还是换地方?” 冰糖雪梨:“等通知哦,不要急。” xu:“下午不是说好彩排吗,你们没有安排好?要不要换地方,室内也行,能借到礼堂吗?” 冰糖雪梨:“你在上课吗?” xu:“在,声乐课,不过我可以翘课。” 冰糖雪梨:“先上课,一切以学业为先。【郑重】” xu:“哦。” 薛梨放下手机,没过多久,许然又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xu:“抱歉,是我太冲动了。” xu:“那晚以后,我以为你是个不太能控制情绪的女孩,还想安慰你来着。” xu:“实不相瞒,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薛梨:…… 一直在偷偷斜眼窥屏的陆晚听,看到这条直白的短消息,惊心动魄地跟薛梨对视一眼,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高段位的猎手,常常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薛梨才是她们宿舍的最强王者! …… 下午四点,终于雨小了些,但还是没有停,眼看着彩排也要泡汤了,薛梨心急如焚。 第66节 终于,学生会干事们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召开了紧急例会,陈西泽还没过来,几个部长和干事们情绪激昂地商量着对策。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着急。 邹雪柔的一腔怒火全对着薛梨发泄了出来—— “看吧,让你标新立异、让你与众不同,这下子可玩砸了。” “如果我们按照原定计划,在大礼堂举办夏日晚会,一切照旧,现在彩排都结束了。” “你非要弄什么露天晚会,现在可好了。” 薛梨无从争辩,毕竟露天晚会的主意是她提出来的,自然无话可说,耷拉着脑袋,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向大家道歉。 许舒阳站出来为薛梨说话:“露天晚会的决议是大家一致通过的,也不能全怪薛梨吧,前几天都是艳阳高照,谁能想到今天忽然下这么大的雨。” 邹雪柔没好气地说:“实在不行,晚会就只能推迟了。” “不能推迟,外联部赞助都拉了,合同也签了。更何况,马上就是十一国庆,国庆之后再召开,战线拉得太长了,赞助商绝对不会允许。” “那怎么办,现在去重新申请礼堂,也来不及了,团委老师都已经要下班了,而且礼堂申请至少提前三天,这是规定。” 薛梨一个人垂头丧气坐在教室最后排,听着大家的讨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都是她的错。 加入学生会组织之后的第一场活动,因为她考虑不周,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 果然,她就是一无是处。 薛梨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垂头懊恼,难受极了。 十多分钟后,陈西泽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教室,从书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从容道—— “夏日晚会的场地换到学校的圆顶体育馆,我叫了工人把绿地操场的舞台挪过去,现在还需要搬运设备。” “车就在外面,音响设备不能进水损坏,几个部门的部长,安排干事一起去看着工人搬运,确保万无一失。” 众人愣愣地看着陈西泽,消化了他话语的内容,有些不敢相信—— “主席,你的意思是…晚会在圆顶体育馆召开?” “可我们没有申请体育馆啊!团委会同意吗?” 陈西泽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我一周前已经申请了体育馆,作为b计划,如果遇到恶劣天气,晚会就由露天移到室内场馆,其他一切照常不变,包括人员的流动和演出的安排。” 低落的士气顿时昂扬了起来,众人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陈西泽。 果然,上一任主席换届,顶着巨大的压力也一定要选大二的陈西泽接任,不是没有道理。 他永远有最周全的计划,永远值得所有人信赖! 各部门的部长立刻组织干事,安排着各自的工作—— 体育部去搬后台的桌椅板凳和矿泉水,组织部去统筹现场的布置,宣传部立刻去各大校园群通知夏日晚会的新地点,务必让每个同学都知道换了场地…… 众人渐渐散去,陈西泽懒散地扫向教室最后排的薛梨。 小姑娘看着确实心慌意乱,惊魂甫定,脸颊都还泛着不自然的惨白。 “陈西泽,我是不是特别蠢。”她瓮声瓮气的嗓音回荡在教室里。 陈西泽没有回应,收拾了桌上的纸屑,扔进垃圾桶里,又去后排开关处,关上了教室灯。 窗外乌云满布,周遭陷入一片暗淡。 陈西泽经过薛梨身边时,终于顿住了脚步,对她伸出了手。 薛梨愣了愣,抬眸望过去。 少年手指颀长,指甲平直温润,指骨却带着几分野蛮生长的劲儿,很有力量感。 “你可以放开手脚、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我的plan b,永远可以给你兜底。” 仿佛有一道光刺破了弥补的层云,在她暗沉沉的世界里投下一抹亮色。 正如小时候无数次那样,薛梨毫不犹豫地牵起了他的手。 学生会干事们、外加很多来帮忙的同学,大家同心协力将绿地操场的舞台搬到了圆顶体育馆。 在舞台搭建期间,许然和演出嘉宾也完成了各自节目的彩排和试演。 晚上八点,夏日晚会,顺利举办。 陆陆续续进入体育馆的同学们,有的坐在观众席,有的坐在台下的篮球场地上,大家围着舞台看节目。 虽然不在露天场地,但轻松自由的观看模式,仍旧很有氛围感。 尤其是许然的吉他弹唱的环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不仅仅是线下的气氛掀起高潮,甚至线上观看的人数也达到了几十万。 热烈的掌声和欢笑声,交织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混合成了一段完美的夏日落幕的青春交响曲。 薛梨盘腿坐在人群的最后排,看着台上的表演,心情平复了很多。 虽然有不少波折,但好歹晚会顺利进行。 全靠陈西泽的plan b。 难怪他今天上午这么淡定,一整天的课都没有翘课请假,原来是早有安排。 陈西泽走了过来,席地坐在了她身边。 舞台上幽蓝的光笼罩着他锋利英挺的轮廓,薛梨嗅到他身上清淡的烟草味道:“你抽烟了?” “没有。” “骗人。”她揪着他的衣领,轻轻嗅了嗅,“这就是烟味。” 陈西泽感受着小姑娘像狗狗一样嗅来嗅去的不雅姿势,喉咙有些干痒,扯开了她的手:“行了,男人抽烟很正常。” 她轻哼了一声,终于放过了他。 其实在薛梨印象里,陈西泽永远是邻家的高冷白衬衣少年。 这一刻,凛冽的烟草味中,她深刻感觉到身边的少年身上那股子…雄性生物的气息。 如此强烈、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她甚至在脑海里已经幻想出了他颀长漂亮的指尖拿着烟、薄唇里吐出白雾的样子。 好性感啊。 薛梨想到了昨晚的那个梦。 如果…如果他吻她一下,不知道会怎样呢。 可能是带有薄荷味的吻。 如果…如果他的手也像梦里那样…伸过来,她要不要喊救命。 薛梨呼吸急促,情绪紧张,胸膛起伏不定。 她余光瞥见陈西泽的手微微一动,连忙护住胸,一惊一乍道:“想干嘛!流氓!” 陈西泽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面无表情地望向她:“你以为我想干嘛?” “……” “你不准乱动。” 良久,陈西泽似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恣意轻佻的笑。 薛梨宛如应激的猫咪似的,敏感地问:“你笑什么?” “随便笑一下。” “陈西泽,你不准胡思乱想。” “我什么也没想。” 小姑娘用拳头揍了他一下,俩人顺理成章地…靠得更近了些。 薛梨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男人单薄的衬衣底下炽热的皮肤温度,烧灼着她,嗓子痒痒的,不禁偏头偷偷望了他一眼。 从侧面的角度望过去,他的下颚线格外好看,单手搁在膝盖上,透着一股子疏离散漫的意味。 薛梨靠他更近了些,依偎着他,见他没什么反应,她索性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他肩膀上。 陈西泽的脑袋明显偏了偏,然后迁就着放低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舞台上传来了《枫》的温柔旋律。 “我喜欢这首歌。”薛梨跟随着旋律,在他耳边轻轻哼唱着—— “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第37章 旅行 夏日晚会顺利落下帷幕。 今年这一届晚会,被评选为最受欢迎、也最为成功的一次迎新晚会。不只是大一新生热衷参与,大二大三也有好多学姐学长前来,人气十足。 甚至网络在线播放量都破了三十万。 但那段时间,薛梨的心情却是郁郁的,感觉自己的心事都被那男人全方位洞悉了,但他不动声色,好像喜欢又好像不喜欢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 薛梨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写了一篇标题名叫《某学生会领导绝不可能让下属产生爱恋之我见》的论文,气鼓鼓地发给陈西泽。 论文内容则是条分缕析、证据确凿的陈述了陈西泽无法让她产生男女之情的十大理由。 诸如长得太帅,让人没有安全感;又诸如青梅竹马、完全拿他当哥们;毒舌的人活该孤独终老…之类的。 基本上属于违背良心、捏造事实。 论文发了过去,她忐忑地等待了半晌,陈西泽回了一句—— 123:“已阅。” 冰糖雪梨:“作为主要论点的你,不想发表任何反驳言论吗?” 123:“我不跟孩童争辩。” 第67节 薛梨快被他气死了。 寝室里,三位室友聚在沈南星的桌边,翻看对比学校周边旅行社的十一旅行团。 “有个岛,叫小鹿岛,据说还不错,岛上养了很多梅花鹿,也有不少可以拍照的小清新村落。”陆晚听拿着旅行社宣传单,向室友们大肆宣传,“而且新近开发,不是很成熟的景点,去的人不多,正好可以避开国庆人流。” 沈南星很理智地发问:“都上了旅行社的旅游路线了,你确定人不会多?” “但是小鹿鹿真的好乖!”陆晚听抱着毛茸茸的玩偶,“想去想去!” 沈南星没什么意见,她反正只想拍照,岛上有可以拍照的地方就没问题。 刘诗雨耸耸肩,表示她没有异议。 “那就定了!”陆晚听兴奋地说,“就这条线路吧!价格也不贵。” 薛梨躲在帘子后面,竖起耳朵听价格。 “三日游每人也才600!” “……” 薛梨拉开零钱包,数了数,只剩两百多了,卡里还有一百多。 叹气。 室友们三言两语敲定了国庆去小鹿岛玩,陆晚听拉开薛梨的帘子,问了句:“梨梨,你要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 “好。” “哎!你们怎么都不劝一下!万一我就心动了咧!” 沈南星笑着说:“不用劝,你没钱。” 陆晚听:“出于礼貌和友好,象征性地问你一下而已。” “到时候,我们会给你发照片的哟!” “你就在寝室好好看家。” “……” 薛梨真的好想和她们一起小鹿岛旅游啊。 呜呜呜。 眼角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你们就定了这家顺风旅行社吗?”她问。 陆晚听:“嗯,定了,就这家最便宜。” 薛梨接过一张旅游宣传单,拍下来发给了他哥哥—— 冰糖雪梨:“全世界最好的校草哥哥。” 薛大帅比:“已死勿扰。” 冰糖雪梨:“这个岛有小鹿鹿,你卑微的妹妹只想在这个十一假期撸一撸可爱小鹿头。【星星眼】” 薛大帅比:“你去撸陈西泽的狗头吧。” 冰糖雪梨:…… 薛梨懒得跟他废话,直言道:“我们室友都要去小鹿岛,已经定了,也包括你的星星女神哦。” 薛大帅比:“你把旅行社项目发过来,我去报名。” 冰糖雪梨:“哇!” 冰糖雪梨:“谢谢哥哥!【链接】” 薛梨真没想到这么顺利,沈南星居然成了她对付她这位混世魔王兄长的最强杀手锏! 她撩开帘子,兴高采烈地冲沈南星道:“南南,我哥真的爱惨你了!” 沈南星涂着口红,漫不经心应了声:“他也报名了?” “嗯嗯!还帮我也报了!” 陆晚听愉快地说:“哇,太好了,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出游了!外加薛梨校草哥哥,可以帮我们拍照,真是太美好了!” “是呢。” 薛梨磨磨蹭蹭来到了沈南星身边,用手肘戳了戳她:“南南,要不考虑考虑当我嫂子,我哥除了要拉屎之外,真的是各方面无可挑剔的帅哥呢。” 沈南星一个哆嗦,口红又画歪了。 …… 临行前一天晚上,薛梨给陈西泽发消息,问他国庆安排。 123:“泡实验室。” 冰糖雪梨:“我们要去小鹿岛玩,室友们,还有我哥。” 123:“拍照给我看。” 薛梨踟蹰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是试探他:“其实价格不算很贵,两天三晚,学生票还有优惠哦。” 言罢,她还给他发了很多小鹿岛的风景照,可爱的梅花鹿和小清新村落,还有夕阳日落的大海… 123:“哥哥不去,你好好玩。” 小姑娘泄气地躺在床上,瞬间感觉兴致消退了大半。 十一国庆当天,早上六点,薛梨提着行李,懒洋洋地地跟着室友们来到了校门口大巴车约定的位置。 沈南星见前些日子小姑娘兴致还挺高涨的,这会儿怎么忽然蔫了。 陆晚听小声嘀咕:“她昨晚邀约某个高冷竹马,惨遭拒绝。” “原来如此。” 导游举着小旗子,站在车门口迎接着游客们。 “我们这里四个人。”沈南星将四个女孩的身份证递给了导游小姐姐,但她翻着名单,一一对照之后,微笑道:“欢迎上车。” 这时,薛衍提着他的黑色条纹行李箱、踩着朝阳,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走了过来。 他穿着黑白色调的涂鸦夹克工装外套,戴着鸭舌帽,痞帅又轻狂。 他上车的时候,绅士地将四个女孩的行李箱也一起提了上去,挣表现的意图不要太明显了。 落座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让出了位置,坐在前排,让他和沈南星坐在后排双人座。 薛梨握着手机,低头看着昨天她和陈西泽的聊天记录,想着大家都出去玩了,空荡荡的校园里只剩陈西泽寂寞的一个人。 万一遇到流氓怎么办呢! 男孩子也很危险啊。 薛梨蓦地站起身,询问身后的兄长:“哥,你还有钱不?” “干嘛!” “要不,咱…咱再多加一个人?” 薛衍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慈善家?” 她也知道薛衍肯定不会同意,叹了口气,闷闷地坐下来,一言不发。 过了会儿,导游上车清点了人数,确定每个小团队人员都到齐了,于是让司机开车出发。 在大巴车即将驶离校园的时候,薛梨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起身对导游小姐姐道:“对不起,我…我想起我还有重要的事,我要下车!” “啊这个…”导游小姐姐道,“我们要走行程,恐怕没有办法等你哦。” “没关系,我不去了。”薛梨拎着自己大大的行李箱,艰难地从过道挪到车门边,“让我下车就行。” “可是我们的费用不退哦,因为酒店都定好了。” “没、没关系。” 薛衍起身走了过来,拎着她的衣领,很不客气道:“我的钱是风吹来的?说不要就不要了?想走,没那么容易。” 薛梨没有办法,只要摸出小钱包,将自己仅有的两百块还给了他:“我晕车,还晕船!就是不想去了嘛!” 沈南星无奈道:“薛衍,你让她下车,有些人不在,她玩也玩不好。” 薛衍只好松了手,将那可怜兮兮的两百块还给了她,没好气地叮嘱道:“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留在学校,别乱跑,有事给哥哥打电话。” 薛梨连连点头,感激地望了眼沈南星:“一路顺风,拜拜!” 她下了车,眼睁睁看着大巴车迎着朝阳、消失在了马路尽头。 十一的校园冷冷清清,路上都见不着许多人,整个校园像被蛀空的虫牙一般,嚯嚯地漏着风,吹着薛梨凄凄惨惨戚戚。 其实还是挺想去小鹿岛呢。 她提着行李箱,拖拖拉拉地来到大学生活动中心。 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却没想到,学生会办公室的门竟然斜着一条缝,有白色灯光从里面透出来。 薛梨在门缝边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观望,却见陈西泽居然…在。 他端坐在办公桌边,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医学方面的书籍。 白衬衣勾勒着他匀称的身形,腰背也挺拔笔直。 阳光透过纱窗谢谢地射进来,在这样静默的阳光里,他脸庞越显英俊,气质端方。 注意到小姑娘在门边鬼鬼祟祟的身影,陈西泽倒也从容,放下书,清淡的视线扫了过来:“有事?” “我就是…路过。”小姑娘别别扭扭地站在门边,“陈西泽,你确定十一不出去旅游吗?” 陈西泽仍旧看着书,语调散漫:“这么奢侈的娱乐活动,不属于穷人。” “你说得对。”薛梨认同了他的话,叹着气说,“我们都是穷人。” 陈西泽终于抬眸望向她,她穿着一条很可爱的牛仔短裙,戴着橙黄色的小帽,背着旅行帆布包,拎着行李箱,俨然就是郊游的幼儿园小朋友的样子。 他扔了笔,嘴角挑起一抹疏懒的笑:“你半路下车了?” “这都看出来了?” 第68节 “为什么?” “不知道!” 陈西泽不再多问,仍旧低头写着笔记。 薛梨趴在陈西泽的桌边,抬头谄媚地看着他:“泽泽哥哥。” “吐了。” 薛梨也觉得过于肉麻,有点反胃,换了称呼:“陈西泽!” “有事说事。” “那个…你看,咱们的夏日晚会这么成功,咱们多少也应该小小的庆祝一下,对不对。” “我不是请你吃了火腿肠?” “就一根烧烤火腿肠!” “还有一碗烤冷面。” “就一碗烤冷面!” “不要贪得无厌。”陈西泽用笔头戳开了小姑娘的脑门,“没有哥哥养你,你早就暴毙街头了。” “可我想去旅游。”薛梨苦巴巴地卖可怜,“人家从来没出去旅游过!从来没有诗和远方。” 陈西泽平静地应道,“我也没有。” “怎么会。”薛梨觉得不可置信,“你上大学…都没有出去旅游过吗?” “嗯。” “其实也不需要去很远的地方,近郊湖边也可以嘛。”小姑娘小心翼翼道,“就是…搭个公交车的钱而已。” 陈西泽看出了小姑娘的鬼鬼祟祟的意图,笔头在颀长漂亮的指尖转了几下,掉在了桌上。 心底升起几分苦涩与无奈。 负重前行,无梦可做,他也没有诗和远方。 他甚至给不了她想去的远方。 …… 薛梨走出大学生活动中心,溜达着来到了三食堂。 三食堂的汉堡店还挺热闹,不少学生围聚在门边,张着嘴探头往里观望。 薛梨也是个爱看热闹的,挤了进去,发现原来是汉堡店在做十一活动。 “什么活动呀?”她问身边一个高高胖胖的男生。 胖男生回答道:“大胃王比赛,等会儿十二点正式开始,赢了就有双人鹿岛三日游。” “哇!”小姑娘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在哪里报名啊!” 他打量着薛梨纤瘦的体型:“你要报名?你是女生啊。” “女生怎么了,我吃得很多的!” “你这么瘦,能吃多少?” 薛梨神秘兮兮对他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瘦吗?” 胖男生摇摇头。 “因为穷,饿的。” “我三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胖男生:“……” 薛梨去汉堡店报了名。 算上她,名额正好已满,共十位参赛选手。 十二点,薛梨和其余的选手们一起坐在了汉堡店门口的长桌边,看着汉堡店服务员们将一盘盘巨无霸汉堡端出来,摆在每一位选手面前。 薛梨身边坐的就是刚刚和她说话的胖男生。 胖男生对她放狠话:“我一定会拿冠军!我没吃午饭,正饿着呢!” 薛梨不甘示弱道:“我今天没吃早饭,昨晚也没吃晚饭,昨天中午只吃了一根火腿肠。” “……” “算你狠。” 随着裁判的一声口哨,选手们大口大口啃着汉堡,芝士酱料沾染得满嘴都是。 选手们几乎都是男孩,只有薛梨一个女孩子,但她也顾不得形象了,不仅有免费汉堡吃,还有机会免费旅游。 天上掉馅饼儿啊。 她一定要力争上游,努力拿第一! 很快,第一个汉堡已经被她吃完了,服务员赶紧又呈上了另一份巨无霸牛肉汉堡,薛梨打了个饱嗝,望向身旁的胖子。 胖子得意地看着她,拿起了新一份的汉堡,眼神似乎在说:“这才哪儿到哪儿!” 薛梨咬咬牙,也抓起了汉堡。 围观的同学们越来越多,叫好声和拍照的“咔嚓”声响成一片。 …… 陈西泽走出大学生活动中心,有几家旅行社在广场边搭起了广告摊位,向同学们推荐着十一假期的旅游路线。 经过旅行社时,陈西泽顿住了脚步。 犹豫了几秒,他走到了旅行社的摊位边,顺手拿起一张旅行线路图看了起来。 有小姐姐见状,赶紧热情地向他推销路线:“帅哥,想去哪里玩啊?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两个。” “哇,是情侣吗?” 陈西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小姐姐连忙道:“情侣的话,我推荐小鹿岛哦,岛上有很多可爱的梅花鹿,还有女生会喜欢的小清新村落,特别适合拍照。” “价格多少?” “三天两夜,单人600,双人的优惠力度更大,一共1000。” 陈西泽毫不犹豫地摸出手机和身份证:“我报个名。” 扫开支付二维码,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徐旸给他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个小姑娘表情狰狞地大口吃着汉堡包。 徐旸:“你小青梅在三食堂汉堡店杀疯了!” 徐旸:“大胃王比赛,干翻了九个男的,冲进总决赛!” 徐旸:“我收回之前想追她的话,这无底洞胃口,把我卖了都养不起。【惊恐】” 陈西泽:…… 第38章 暧昧 薛梨杀入总决赛,她唯一的对手就只剩下身边的胖子了。 胖子真是劲敌啊,他俩死磕着,已经消灭了五个汉堡了。 第六个汉堡,薛梨吃了大半,感觉肚皮都鼓了起来,真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胖男生也快不行了,手里的汉堡还剩了一大半,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剩下的半块汉堡,趴在桌上嘶嘶地喘着粗气。 薛梨面色青紫,却还在强撑着,一口一口,宛如极刑般,艰难地咀嚼着,强迫自己吞咽。 她发誓,这次之后,这辈子都不吃汉堡包了! 胖男生是真的吃不下去了,躬着身子,痉挛着,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围观的同学都跟着yue了起来。 最终,伴随着胖子痛苦的呕吐声,薛梨赢得了大胃王的比赛,拿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小鹿岛三天两夜双人游机会。 她也快不行了,撑着墙,一步步艰难地挪出了食堂。 一出门就遇到了大步流星赶过来的陈西泽。 男人脸色冷沉如铁,看到薛梨,径直朝她走过来,简直像要找她讨债寻仇的一般。 薛梨心头一慌,整个背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冲他喊道:“别、别动!别过来!” 陈西泽还是走了过来,薛梨怕他揍她,捧着大肚子竭力闪避:“你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有了!” “又不是我的。”陈西泽冷嘲,“关我屁事。” “就是你的!” “……” 薛梨顿感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幸而旁边就是食堂的洗手间,她躬着身子,捂着嘴,冲进了女厕所。 扑进洗手间一通狂呕,胃里清空了不少,顿时感觉卸下了重担。 不过呕吐的感觉还是很难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睛被激出了泪花,感觉半张脸都快麻了。 她能够想象自己的脸有多肿,多难看。 想到陈西泽还在门口,薛梨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去,却发现陈西泽不见了。 “哎?” 难道是觉得她刚刚的行为不像女孩子,讨厌她了吗? 薛梨心情顿时阴云密布,联想到自己刚刚的举动…哪有女生会在男神面前呕吐的啊! 第69节 她恨不得撞墙。 真的太蠢了。 就在她懊悔不跌之际,却见陈西泽从对面的小卖部走出来,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到她面前。 薛梨见他没有走,情绪松懈了下来,接了他递来的水,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才感觉胃里舒服了很多。 陈西泽却淡淡道:“给你漱口的。” “哦哦!” 她又赶紧漱了口,男人抽出几张湿纸巾,揪着她的衣领,仔细地给她擦了脸。 “哎哎哎,化着妆呢。”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熊瞎子妆。” “唔…” 从薛梨的角度仰视着男人英俊的脸庞,鼻梁高挺,唇瓣锋薄,最经得起玩味的就是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锐利如刃。 他拥有绝佳的视力、也拥有细致的洞察力,这双眸子是上天给予他的偏爱。 陈西泽将湿纸巾裹在食指上,另一只手轻抬着她的下颌,轻柔地擦拭着她花掉的眼妆。 薛梨视线下移,望着他的手。 他的手是上天给予他的第二份偏爱,指尖修瘦颀长,骨节根根有力。这双手拿过世界冠军,也拿过手术刀。 而现在,他正用着双手帮她擦着脸,眼神温柔,动作粗暴。 薛梨抑制着哐哐撞墙的心脏,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兴奋:“陈西泽,我得到十一双人游的资格了,你求求我,说不定我会大方的带你去哦。” 陈西泽扔掉了湿纸巾,冷冷道:“我不去。” 薛梨打量着少年冷淡的表情,忐忑地猜测:“你…怪我参加大胃王比赛啊?” “无法评价。”陈西泽睨她一眼,“正常人类干不出这种事。” “但是赢了就可以去旅游啊!” “我倒给你5000块,让你喝火锅油,你喝不喝?” “不喝,我又不傻。” 陈西泽眼神柔和了些,心说这还算有点理智,然而下一秒,却听她道:“加到7000,我可以考虑一下。” “……” 陈西泽对她无话可说,转身走出了食堂。 外面飘起了丝丝缕缕的微雨,带着初秋凉意,陈西泽走入了雨中,身影冷冽而肃杀。 薛梨追上了他,不依不饶地问:“要不要一起去嘛。” “不去。”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拿到的,你不去就浪费了。” “没时间。” 薛梨看出来了,陈西泽真的生气了。 他生气的时候不会恶言相加,也不会表现出愤怒的情绪,永远如秋日的微雨,淅淅沥沥、冷冷淡淡,却给人一种寒凉彻骨之感。 薛梨反而发起了脾气:“你不去,我叫别人,反正我朋友多的很,我我我…我叫许然一起!” “我真的去找许然啦!”薛梨顿住了脚步,威胁道,“真的去啦!” 陈西泽仍旧不为所动。 她在微雨中站了一会儿,终于重新追上了陈西泽,扯了扯他的衣袖,服软道:“你说你也没有出去旅游过,我才去参加大胃王比赛的,我哥帮我订了旅行套票,但我只想和你一起去玩。陈西泽,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陈西泽终于停住了脚步,良久,偏头望向她。 小姑娘额前的刘海也被雨丝润湿了,眼镜片上也沾染了点点的雨星子。 她的五官一直很清透,虽然不是那种一眼戳心的类型,但陈西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对于女孩的审美,已经重新被薛梨塑造了。 薛梨谈不上多么美艳动人,但她永远是陈西泽目之所及的终点。 她就是女孩最好看的样子。 “薛梨,你确定…只想和我一起?”陈西泽问出这句话时,嗓音都禁不住颤抖着,“其他人,也许会给你更好的陪伴。” 只要她给出坚定的回答,他会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这辈子都不会松开了。 “没办法,谁让我就是这么善良的女孩呢。”薛梨显然没听明白陈西泽的意思,做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夸张地说—— “为了你,我不惜损害身体健康,不惜让自己狰狞狂吃的样子被无数人拍下来,甚至不惜这辈子都对美味的汉堡包永黑了…只为了让从没有出去旅游过的可怜人能去看一看诗和远方。陈西泽,你看我对你多好!快点跪下来痛哭流涕吧!” 薛梨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无私壮举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陈西泽却冷笑着,“哦”了一声:“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她立刻伸手捂住陈西泽的嘴:“别唱这个,我又要吐了。” 陈西泽答应了薛梨的旅游邀约,跟她一起去小鹿岛、三天两夜双人行。 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跟旅行社取得了联系,旅行社也确定了两个人的姓名,汉堡店老板已经提前为他们缴付了旅费,次日清晨就可以出发。 同样是小鹿岛之行,说不定还会遇见室友们,薛梨兴奋了一晚上,恨不得拥有时光机,让她一瞬间穿越到明天早上。 夜间,陈西泽约了她一起去超市,购买旅途中要吃的零食和必需品。 “我请你去旅行,你请我吃零食,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薛梨流连在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食品架子前,“不许小气啊!” 陈西泽穿这件休闲涂鸦卫衣,推着小推车,高冷地跟在她身后,引来了店里不少女孩的侧目。 薛梨挑选着喜欢吃的零食,蜂蜜瓜子,碧根果,还有浪味仙,还有泡椒凤爪! 她一边挑选,一边回头看陈西泽的脸色,见他一副没有表情的死人脸,但也没有表现出心疼的样子,这才放心大胆地继续拿零食。 “我们一路要玩三天呢,吃饭住宿肯定旅行社都包办了,但如果有好玩的自费项目,你也要出钱哦,我可没钱。” 她絮絮叨叨道,“也包括路上看到有好吃的,以及买饮料这些…你都一定要主动给钱!你是男生,跟女孩出去玩,一定要自觉!” “陈西泽,你到底有没有钱啊,没钱不要硬撑哦!” 一直没出声的陈西泽,终于清淡地喃了声:“你话怎么这么多。” “哼!” 薛梨不再和他废话,一个劲儿地拿着零食。 经过洗护用品区,陈西泽在卫生巾架子前顿住了脚步,想也没想,挑了几包卫生巾,扔进了购物车里。 薛梨看到了,也只好假装没看到。 她刚刚就想买来着,又觉得不太好,想着回去的时候自己在楼下副食店买几包应急。 陈西泽一直记得她大姨妈造访的时间。 薛梨不免耳根有些烫。 他拿的牌子,价格是最贵的。 薛梨心里默默想着,她也应该对他好一些,于是在经过男士洗护区的时候,薛梨精挑细选,给他选了一瓶还不错的男士洗面奶。 陈西泽却将洗面奶放回了架子上:“男生不用这个。” “你看许然为什么这么白,人家每天就要用洗面奶,还要敷面膜,皮肤状态超好。”薛梨固执地将洗面奶放回了购物车里,“我的一番好意,你也试试看嘛。” “用我的钱,给我送人情?”陈西泽一眼就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我谢谢你啊。” 薛梨理直气壮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的心意。” 这句话,让陈西泽的心动了动,俯身靠近了她。 眉眼寸寸逼近,高挺的鼻梁和锋薄的唇,也近在咫尺。 薛梨盯着他漆黑的眼睫,心跳有些乱。 少年舌尖抵着下颚,低笑了一声,拉长调子:“你对我什么心意,说清楚。” “……” 薛梨的背一整个抵在了架子上,忽然有些不能呼吸。 在她面前,他总是这样一幅玩世不恭的痞坏劲儿,好像撩她就不要钱似的。 但他偏又不跟她表白! 真是渣。 “不买算了,我白操心呢。” 薛梨撞开了男人,使气地又回了零食区,继续挑选零食。 陈西泽看着那瓶洗面奶,想了想,还是放回了架子上,推着车追上了薛梨:“我不买洗面奶了,用你的。” “你可真会盘算!”薛梨小气巴巴地说,“我才不给你用。” “我是你领导。” “那又怎样。” “是不是想穿小鞋了?” “……” 没见给人穿小鞋都这么理直气壮的。 晚上,薛梨发现自己大姨妈果然准时造访,但她也绝对不能因此耽误这美好的旅行! 小姑娘洗漱完毕,早早地上了床,钻进了被窝里。 因为太过于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挣扎了两个小时,加之室友们又走了,屋子里空荡荡只有她一人,又有点害怕,一直到晚上零点,她都没能好好入睡。 外面风声呼呼的,二楼窗外,树影摇晃,看着像鬼影似的。 她胆子本来就挺小的,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睡过觉呢。 薛梨摸出了手机,想着给陈西泽发消息,缓解一下害怕的情绪。 第70节 但是转念一想,他肯定已经睡下了,今天逛超市的时候,薛梨就不止一次提醒,必须早睡,明天要早起,绝不能因为睡懒觉而耽误行程。 她将手机放回了枕头底下,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看外面招摇的树影。 这时,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陈西泽居然给她拨来了语音通话。 薛梨如获救兵一般,赶紧接通了电话:“你还没睡啊,不是说了要早睡吗。” 电话里,陈西泽嗓音懒淡,似乎也正躺在床上:“你室友都走了?” “是呀。” “一个人睡,怕吗?” “不怕。”薛梨强撑着面子,“我都快睡着了,被你吵醒。” “哦。” “陈西泽…你寝室有人吗?” “没有,旅游的旅游,回家的回家,剩我一个人。怎么,你要来跟我睡?” “不来,我嫌远。” “听这意思,如果不远,你就会过来了。” “陈西泽,半夜跟女生打电话聊暧昧话题,是渣男行径。” “我又不跟别的女生打。” “妹妹也不行!”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你真是长大了。” “所以别拿我当小孩。” 听着他的声音,薛梨恐惧的情绪消散了很多:“陈西泽,你一个人怕不怕?” “怕,我胆子最小了。”电话听筒里,他的嗓音宛如黑夜里若有若无的电台频率。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不挂电话吧,陪你开着通话睡吧。” “谢谢你这么体贴。” “请你记住我的恩惠,旅途中要花钱的时候,主动些!” 他似乎又笑了,很轻,薛梨也不确定。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晚安,陈西泽。” “晚安。” 在少年沉稳的呼吸声中,薛梨渐渐迈入了轻盈的梦乡,宛如踏入云端,全身都飘起来了。 今晚,是她入校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梦境里反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没有陈西泽了。 不会梦到他,因为他仿佛就睡在她身边。 第39章 拥抱 清晨,薛梨拉着她的超大号红色旅行箱,精神抖擞地来到了旅游大巴上车点。 由于太过于期待这次和陈西泽的双人旅行,兴奋的她早上五点就自动醒过来了,连闹钟都不需要了。 她一边收拾换洗衣物,一边等待天亮。 牙刷吹风洗发水…杂七杂八的东西让她装了满满一大箱子。 毕竟是第一次旅游,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路途上会不会缺什么、少什么,索性多准备一些。 因为太早,只有导游站在车门边和司机唠嗑,旅客都还么来呢。 “导游好,我是咱们团的游客!” 导游是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平头小哥,看到薛梨,热情地跟她打了招呼—— “唷,来这么早啊?欢迎欢迎,请把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 薛梨将重重的书包挂在了行李箱上,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了身份证,递给导游小哥。 “我这边看报名信息,你的小队是两个人?” “嗯!” “那就等你的同伴来了,一起登记吧。” “好。” 薛梨也没有急着上车,跟导游一起站在车门边等候着,低头给陈西泽发消息—— 冰糖雪梨:“人呢人呢!人呢!” 123:“刚醒。” 冰糖雪梨:“你怎么回事,要出发了啊!快来!!!” 123:。 半个小时后,陈西泽出现在了清晨薄雾的路口。 他头发有些乱,眼睛也不太睁得开,迈着懒散的步子,俨然就是一副没睡醒的困倦模样。肩上背着黑色单肩包,包里胀鼓鼓的,应该就是他全部的东西。 一身清爽。 男孩子好像都这样,带的东西超少,昨天薛衍也是。 薛梨冲他挥手:“哥哥,这里!” 陈西泽穿了件运动系的休闲外套,不是品牌,看着就像路边大甩卖的衣服。但他属实衣架子身材,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运动衫,都能让他穿出大牌的感觉。 走到车边,陈西泽扫了眼空荡荡的大巴车,又望了望路边兴奋搓手的薛梨:“要出发了?” “是啊,这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了嘛。” 他有点无语:“还有一个小时,你催什么。” “我怕你睡过头赶不及啊,那就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去小鹿岛了。” 去小鹿岛玩不是薛梨的目的,和陈西泽一起,才是旅行的全部意义。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旅客两三个,提着行李箱走了过来。 陈西泽顺势将手里的热乎的包子袋递给薛梨:“拿着。” 薛梨接过了包子,香喷喷地吃了起来。而陈西泽提起了她巨重无比的箱子,来到车尾,放进了行李舱。 她吹着包子的热气,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还给我带包子。” 陈西泽面无表情道:“因为这是我的早饭。” 薛梨赶紧大口咬了两个包子作为标记:“那我给你留一个。” “……” 小无赖一个。 薛梨一边啃着包子,注意到路边还有两个女孩也没上车,扭扭捏捏地盯着陈西泽看了半晌。 陈西泽放好了薛梨的行李箱之后,其中一个裹着团子头的女孩,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对他道:“你好,可不可以也请你帮我放一下箱子呀。” 嗲嗲的夹子音,听得薛梨骨头都酥软了,腮帮子鼓着,目不转睛盯着那女孩。 女孩穿着可爱的白裙子,笑意甜美,气质温柔。 陈西泽顺手将她的行李放进了后舱,后面几个女孩见有戏,也走上前搭话:“能不能也请你帮我们放一下箱子啊。” 陈西泽面无表情道:“一个箱子一块钱,请转账给我女朋友。” 说罢,他眼神晃向了如小猫般暗中观察的薛梨,薛梨一惊,赶紧抽回视线,望着天,假装没听到。 女孩们见他有女朋友了,尴尬地说:“那…那不用了,谢谢。” 导游小哥赶紧上前,帮乘客们安放行李箱。 马尾辫的小姐姐来到了薛梨身边,很自来熟地低声对她说:“其实你不是他女朋友对吧,他是学生会主席陈西泽,我知道的,他是单身。” 薛梨不太想否认,因为这女孩显然对陈西泽有点意思,于是她颇有心机地说:“我跟他正在暧昧。” “可你不是他妹妹薛梨吗?” 薛梨惊讶地问:“我这么出名吗?” “能总跟在陈西泽身边的…除了薛衍妹妹,就没别人了嘛,你还帮别的女生送过情书蛋糕呢。” “……” 这都知道! “我叫伍卉卉,旅途中一起玩啊!我想跟你们一组。” 薛梨才不想和她一组呢,她就是对陈西泽心怀不轨。 她小脑筋快速运转着,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合情合理地劝退她:“你知道他很抠门吗?” “不知道哎。”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看不出来啊。” 薛梨小声说:“实不相瞒,他不谈恋爱最大的原因,就是怕花钱。” 伍卉卉想了想,真诚地说:“如果对象是陈西泽这种颜值的,我可以花钱养他,多少都愿意。” “……” 薛梨顿时危机感十足,口不择言道,“不是,他他他…他还要拉shi这个事你知道吗?” 她话还没说完,陈西泽宛如揪小猫一般、揪着薛梨上了车。 薛梨有些窘迫,脸颊微红,跟着陈西泽上了车,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刚刚准备说什么?”他问她。 “没有!” 薛梨捂住了嘴,“绝对没有!” 第71节 陈西泽知道这小姑娘脑回路不一般,懒得她计较,闭上眼,整暇小憩。 薛梨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在生气,忐忑地凑近了他:“这件事,如果你不愿意让女生知道,我以后就不说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 陈西泽睁眼望向她:“你觉得我会不会上厕所这个事,算秘密吗?” “算啊,帅哥怎么会上厕所。” “帅哥也是人。” “我真的难以想象!” 陈西泽看着小姑娘惊恐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出此刻她脑子里浮现的诡异场景:“薛梨,我给你十秒钟,立刻把你脑子里的画面清空。” 薛梨和他心有默契,咯咯地笑了起来,很自然而然地靠着他的肩膀:“陈西泽,你看吧,全世界只有我不嫌你!” 陈西泽没有应她,放低了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大巴车约莫要行驶两个小时,才能抵达码头,然后乘客坐船去小鹿岛。 这一路上大概是布洛芬起作用了,薛梨没觉得肚子有多么不舒服。 但…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她出门太早,从上车到现在,就没换过卫生巾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现在身下的血流如泉涌般,有种即将完蛋的感觉。 薛梨摸出手机,打开地图app,搜索了终点的码头,一路上就死盯着那条绿色的行程线。 距离码头至少还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她觉得自己身下那一片薄薄的卫生巾,可能坚持不到抵达终点的那一刻了。 薛梨死死盯着地图,神情紧绷,心里是真的慌得一批。 她距离社死不远了。 qwq 就在这时,陈西泽忽然起身来到了前排司机驾驶座边,用商量的口吻道:“师傅,前面的加油站,能不能停一下,我需要去洗手间。” “哪有加油站啊?” “有,我搜到了。” 司机似乎不想耽误时间,只说道:“马上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下吧,你们还要走行程,不好耽误。” 陈西泽冷冷一笑:“师傅,赶行程也不能不让人上厕所吧,人有三急,请您理解。” “行行行。” 司机很不耐烦地将大巴车转入了加油站,靠边停了下来。 薛梨不知道陈西泽是不是真的要上厕所,反正她现在已经急不可耐了,赶紧从包里抓了一片超长夜用的卫生巾,忙不迭地跑下车。 起身的时候,陈西泽拉了她一把,垂眸扫了眼她的臀部,确定没问题了、才放她走。 薛梨冲去洗手间换了卫生巾,幸好没有弄到裤子上,就只差一点点了。 好险。 她洗完手,从容地走出卫生间,宛如重获自由般,空气都清新了! 远远地,她看到陈西泽下车透气,却没有去洗手间。 薛梨想到他刚刚下车时拉她那一下。 难不成… 他是在帮她叫停? 不是吧,他有读心术吗?这都知道! 薛梨心里拿捏不定,但不管怎样,陈西泽都帮了她一个超超超大的忙。 她去加油站的商店里,花了两块钱,买了两根棒棒糖,上车后递给了陈西泽—— “鉴于你刚刚的良好表现,奖励你的,这一路请再接再励!” 陈西泽接过了棒棒糖:“谢谢你五毛钱的奖励。” “一块钱!” 薛梨轻咳道,“你这人,就是贪得无厌,不吃还给我。” 陈西泽将咬了一半的棒棒糖递给她,她嫌弃地推开。 男人咬下了硬糖,牙齿间咯嘣响。 薛梨看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和滚动的喉结,吞咽的动作倒是颇为性感,没几口就把棒棒糖吃完了。 她严肃地教育道:“陈西泽,你每次吃糖啊吃雪糕的,都用咬的,到底会不会吃啊!” “不会,你会吗?”他淡漠地扫向她。 “我教你啊。” 薛梨拿着另一颗棒棒糖,柔润的唇包裹着圆糖,一点点地shunxi着,tian给他看,“这样吃,才能享受糖果的美味!像你一口吞进肚子里,什么味儿都没有了。” “……” 陈西泽迅速移开目光,但几秒后,还是情不自禁地望向她。 喉咙干痒难耐。 小姑娘浑然不觉,唇瓣包裹着棒棒糖,还在认认真真地品尝着。 “……” 陈西泽一把将她的帆布包抓过来,盖在了自己的腿上。 四十分钟后,大巴车终于抵达了码头,接下来要乘坐游轮前往小鹿岛。 一下车,薛梨终于感受到了十一黄金周的热闹了!码头上几乎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导游小哥组织大家排队上船,举着大喇叭喊道:“大家不要挤,我们团以家庭为单位,排成一个队,人太多了,千万不要走散了,我已经给你们买了票,咱们直接检票就行了。” 下车后,伍卉卉等两个女孩也一直跟着薛梨和陈西泽,看样子真的要和他们组队一起玩了。 陈西泽没搭理她们,提着薛梨的红色行李箱走在前面,肩上还背了她的帆布包。 薛梨一路跟伍卉卉聊着天,倒也不觉得排队漫长,很快就随着人流来到了游轮船舱里。 伍卉卉好奇地问薛梨:“陈西泽的性格,一直都这么冷吗?” “还行吧。” 薛梨没觉得陈西泽多高冷,反而…还挺贱挺毒舌的。 可能只对她这样。 上船后,因为人太多,外船几乎去不了了,薛梨只能在船舱内部找一个位置,勉强站定,等待着游轮将这满满一船人拉到对面的小鹿岛。 陈西泽回头,对人群中的薛梨道:“过来,别走丢了。” 薛梨听话地挤到陈西泽身边,他将行李箱靠墙放着,再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了箱子上,让她能舒服地坐一会儿。 而他则伸手抓住边上的栏杆,给她圈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挡住了周围人的身体接触。 随着不断有游客登船,舱内空间越来越狭窄,人们像下汤圆一样挤在了一起。 有人又挤了过来,推了陈西泽一把,导致他和薛梨紧贴在了一起。 他索性伸手揽住了小姑娘纤瘦的肩胛骨,她脸颊贴着他平坦的小腹,揪着他腰间的衣服,俩人直接抱在了一起。 男人身上有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淡淡的,很干净,也很好闻,驱逐了船舱里因为人多而带来的异味。 他的衣服质量不太好,洗过之后会显硬显糙,硌着她柔嫩的脸蛋。 但薛梨还是很愿意贴着他,幸而今天戴的是美瞳,毫无阻拦。 这就是超便宜旅行团的待遇,虽然条件真的很糟糕,但是薛梨其实…心里还挺满足的。 陈西泽才是旅行的意义。 从她坐着的角度仰看他,锋利的下颌线引入眼帘,分明是死亡角度,但帅哥就是帅哥,五官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完全挑不出瑕疵来。 喉结上那颗痣,伴随着吞咽的动作而滚动着,分外性感。 她将脸埋进了他的衣服里。 终于,伴随着一声汽笛轰鸣,游轮缓缓开动了。 “刚刚下车后,上过厕所?”陈西泽问她。 “没有,排队的人太多了,怕赶不及上船。” “船还要走一个小时。”陈西泽左右四顾,看到远处有洗手间的标牌,“一会儿你需要了,我带你过去。” “好多人哦,而且肯定不干净。”薛梨被挤得头昏脑涨,懒懒道,“我能坚持。” “你确定?” “唔…” 他毫不留情道:“要是弄脏裤子了,我会假装不认识你。” “过分!” 薛梨严肃地说,“你是哥哥,出门在外,你要好好照顾我。” 陈西泽轻笑了一声,手肘自然地搁在她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她的短发:“肚子痛不痛?” “有一点。” “到酒店就休息吧,今天不出去玩了。” “那怎么行!我一定要跟行程!今天还要去看小鹿嘞!” “你不配合,哥哥怎么照顾你?”陈西泽摸了摸她的头,顺势揪住了她的耳朵。 “哎!” 薛梨推开了他,想了想,说道:“我想到一个办法,既让你成为超会照顾人的好哥哥,又可以满足我看小鹿的心愿!” “嗯?” 第72节 “你背我。” “……” 第40章 纪念 一个小时后,渡轮终于抵达小鹿岛码头,被挤成油饼的旅客们涌出船舱,呼吸到小岛上的第一口新鲜空气。有不少人瞬间进入了旅游状态,去码头上摆pose拍照,疲惫感一扫而空。 陈西泽紧紧拉着薛梨的手腕,带她坐上了大巴车。 导游没有一登岸就先去酒店的打算,而是直接走行程,第一站先去梅花鹿公园。 薛梨立刻制止了陈西泽想向导游提出去酒店的要求,攥着他的衣角低声说:“这是跟团游,一大车人呢!哪能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陈西泽看着小姑娘略显苍白的脸蛋,提议道:“到了目的地,让他们去玩,你留在车上休息。” “绝不。”薛梨态度很强硬,抵死抗议,“我第一次旅游呢陈西泽,你不要破坏我的美好假期。” 陈西泽平静道:“这是旅游,不是玩命。” “哪有玩命。”薛梨心虚地说,“我…我肚子不疼了。” 再疼,她也能忍。 她一定要拍美美的照片,更重要的是,还要和陈西泽跟梅花鹿一起拍! 陈西泽也有些无奈,不知道这姑娘脑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构,为了旅游,能参加变态的大胃王比赛、然后把自己吃到吐。 为了看梅花鹿,连痛经都不顾了。 陈西泽自己就是学医的,他了解女孩痛经的时候多难受,尤其薛梨今天还是第一天,应该是最难受的时候了。 他的手落在她小腹上方几厘米的位置,问了声:“可以吗?” 薛梨猜到了他的意图,红着脸“嗯”了一声,于是他轻轻抚住了她的腹部,隔着单薄的t恤料子,用温热的手掌替她暖着。 这种事,他没办法代替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帮她治疗,只能用这种杯水车薪的方式替她舒缓。 薛梨自顾自道:“我在网上看到说,生了小孩就不会痛经了,这是真的吗?陈西泽。” “假的。”他给出了否定,“还有人说经期吃东西不会长胖,你信吗?” “信啊!我们宿舍都信这个。” “……” 陈西泽决定不要拆穿她美好的幻想:“前面那一个,是肯定不科学的。”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要生小孩。” “为什么?” “我怕疼,我妈妈说她生的时候,疼了两天两夜,每一分钟都像有人拿巨锤敲她的肚子,这太吓人了。” 陈西泽点了点头,认同道:“的确,生育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我平时打针都感觉超疼的,我肯定受不了这种…这种巨痛。” “但男性都有繁殖欲望,你要是想做丁克,恋爱还行,恐怕不太好找结婚对象。” 薛梨捂着肚子,好奇地望向他:“男的都想要小孩吗? “说不好,百分之九十大概,我有没做过社会调查,没有发言权。”陈西泽冷静地陈述,“但延续基因是人类的本能。” “那你呢?陈西泽。”薛梨脱口而出,“你想要你的基因延续下去吗?” 陈西泽忽然缄默了,沉思片刻,如实回答道:“我的基因如果不延续下去,有点浪费。” 薛梨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他未免太自信了。 不过仔细想来,好像的确如此。 不管是他的智商、还是他能成为射击冠军的天赋…如果不繁衍后代,好像有点浪费人类高质量基因。 “但…”陈西泽立刻做了转折句,“我对小孩没有特别喜欢所以…” 他眼神诚挚地望向她,“不要也行。” “这一点看来我们能够达成共识。”薛梨也没有多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不会吵架啦。” 陈西泽望着她落在他肩上的手:“小猫,你是不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薛梨眨巴着眼睛,蓦地反应过来,搁在他肩上的手顺势推开了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西泽敛眸,轻笑了下,闭目养神,不再和她讨论这生儿育女的尴尬话题。 薛梨却还过不去,摇晃着他的肩膀:“忘掉忘掉忘掉。” 陈西泽:“已经忘了。” 薛梨低头玩手机,不和他讲话了。 几分钟后,他又道:“这个世界上不要小孩的男人真的很少,你要珍惜。” 薛梨立刻捂住了他那张贱嘴:“stop!” 梅花鹿公园的入园长廊设立在森林中,林子里雕琢着绿色小鹿造型的灌木。 薛梨拿着手机一路拍拍拍,拍了不少风景照。 陈西泽看她兴致盎然的模样,是真的从来没有旅游过。 虽然十一黄金周,游客众多,但因为园区极大,所以这座梅花鹿公园并不像国内其他景点那样人山人海。 森林环境还挺清幽宁静,很适合情侣漫步其间。 薛梨小腹隐隐发胀,不太舒服,但她一路硬撑着,没真的让陈西泽背她。 毕竟是她非要来看梅花鹿,因为自己任性的愿望而给别人添麻烦这种事,薛梨不好做。 和好朋友的旅游,第一就是要相互照顾,陈西泽照顾她,她也要好好照顾陈西泽啊。 俩人一路慢悠悠地走着,陈西泽步子拖沓散漫,看着小姑娘既嘴硬又固执的身影,也没有主动提要背她。 看她能撑多久。 俩人来到路旁空余的花园椅边,陈西泽坐了下来:“我累了,休息。” 薛梨拿着自拍杆,停下脚步:“这才走一半呢,就累了?” 男人理直气壮道:“不可以吗?” “可以啊,但你身体好虚。” 陈西泽懒得理会,强行将她扯过来,摁在身边坐下。 薛梨早就累得不行了,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从书包里取出保温杯,拧开杯盖仰头喝了一口。 薛梨注意到他的喉结滚动着,喉结侧边的那颗黑痣,也跟随着吞咽的动作而晃动着… 就很性感。 陈西泽注意到小姑娘呆滞的眼神:“看什么。” “谁看了。” 薛梨坐在他身边,抽出自己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噜咕噜地喝着。 陈西泽视线落到她胀鼓鼓的帆布包上:“你带了这么多东西,连个保温瓶都没有?” “有啊,这就是我的保温杯。”薛梨晃了晃手里的农夫山泉塑料瓶,“这瓶子,我用了一年多了。” “……” 陈西泽直接哑口无言。 薛梨是他对女孩所有的认知当里,最具颠覆性的一个。 女孩不都是香香软软的、用保温杯喝水、扎好看的辫子、说话轻轻柔柔。 薛梨一样没有。 她就是她,一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女孩。 但有时候陈西泽又觉得,挺喜欢她这样子。 可爱,又无赖。 他将自己的保温杯递了过去:“帮我把剩下的喝掉,减轻负重。” “你不想喝,倒了不就行了。” “红枣泡水,倒了浪费。” 薛梨踟蹰着说:“我要是喝你杯子里的水,那我们…不…不就那什么了吗?” “什么。” “你这都不懂啊,就…就间接接吻了啊。” 她脸颊明明白白地红透了。 陈西泽略感无语,说道:“小猫,从小到大,你吃了我多少雪糕,如果这都算间接接吻,那我俩的初吻,应该在你八岁,我九岁的时候。” “……” 他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如此。 薛梨接过杯子,纠正了一句:“是你吃我的雪糕!” “都一样。” “完全不一样!” 薛梨浅浅地抿一口他杯子里的温水,甜甜的,的确是红枣泡水,而且泡得特别浓艶。 暖暖地入腹,很舒服。 她不禁疑惑地睨他一眼:“你一大男生,你喝红枣茶?” “我养生。” 第73节 “你像个老头子。” “……” 俩人休息好了,准备起身继续前行,陈西泽漫不经心问了句:“要不要哥哥背?” “如此甚好!”薛梨一直没好意思提,早就在等他主动开口了。 陈西泽立刻道:“晚饭你请客。” 薛梨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亲,晚上是团餐,包含在旅费里哦。” “那算了。”陈西泽起身、迈着步子离开。 “哎哎!”薛梨赶紧追上他,“我可以请你吃宵夜,唔…一根烧烤火腿肠?” “鸡腿,记账上,返校后请我。” “行行行。” 小姑娘摘下他的书包,扒拉着就往他背上跳,陈西泽一只手拎着包,蹲了下来,顺势托住了她的臀,稳稳地接住了她。 薛梨趴在他背上,感觉很奇异。 不是第一次被陈西泽背,小时候不想走路了,经常耍赖让他背着。 而今他的肩膀和背部宽阔jian硬了很多,骨骼野蛮强悍。 她的手搁在他肩上,夹着他的颈项,紧绷的皮肤很烫很烫,底下是坚韧有力的肌肉块。 她印象里的邻居哥哥是真的长大了,像个男人。 对于男人这种生物,薛梨是完全陌生的,当然除开他哥和他爸以外的其他男性…她几乎从不接触。 然后就是陈西泽。 薛梨很难再将他当成小时候单纯的玩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以一种强硬的姿态进入了她的梦境,像个无耻之徒,在她的世界里肆虐。 拉扯着她的情绪,随他起伏。 …… 陈西泽背着她,步行速度快了很多,很快就翻过山头,来到了梅花鹿观赏园区。 园区是完全开放式的,游客们可以跟梅花鹿亲密接触,小鹿也很亲人,还可以投喂食物亭专卖的食物。 “好多小鹿!”薛梨拍打着陈西泽的背,“快放我下来,我要和大自然亲密接触!快快快!” 陈西泽将她放了下来,小姑娘顾不得痛经什么的,冲到了梅花鹿面前,吓得周围几只梅花鹿一哄而散。 “诶?” 她渐渐放慢步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它们,像逗狗狗一样逗着它们。 但小鹿们好像还是不太买账,不等她靠近,便远远地躲开了。 那眼神…似乎在看着什么可怕的人类智障。 薛梨有点委屈,她只是很想和小鹿们玩,但是小鹿很怕她。 明明说好亲人的啊! 她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将树叶缓缓凑到小鹿嘴边:“吃饭饭了哦。” 梅花鹿压根不搭理她,傲娇地别开了脑袋。 薛梨泄气地回头,却惊讶地发现,陈西泽身边围绕了好多只小鹿! 少年身形高痩,懒散地倚靠着一棵榕树,衣袖半卷在小臂上,低头看着手机。 几只小鹿就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甚至有一只小鹿还试探地用鼻尖去蹭他的衣服。 陈西泽有轻微洁癖,所以敏感地避开了梅花鹿的接触,小鹿不依不饶地跟着他,于是他敷衍地伸手摸了摸鹿角。 薛梨都惊呆了,赶紧摸出手机给陈西泽和小鹿一起拍照。 阳光下,他伸手摸鹿角的这一幕,不加滤镜都漂亮得宛如仙境一般。 所以不是梅花鹿不亲人,而是因为…梅花鹿也是外貌协会,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吗! 薛梨不服气地走到陈西泽面前,愤懑地看着他:“小鹿就不跟我玩!” “正常。”陈西泽淡淡道,“你表现得太像个人类变态了。” “……” “所以它们这么喜欢你,你还不珍惜,还在玩手机,我要严厉谴责你。” 男人轻笑:“我不摸除了猫以外的其他动物。” “你只喜欢猫啊。” 他只喜欢他的猫。 这句话差点说出来了,不过陈西泽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 薛梨低头,小白鞋脚尖轻轻蹬着草地。 忍着腹痛来看小鹿,结果小鹿都不喜欢她,心里拔凉拔凉的、很不是滋味。 这时候,陈西泽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来到了一只正在吃树叶的小梅花鹿身边,按着她的手背,轻轻地抚上了它的颈子。 这一次,梅花鹿终于没有躲开了,很亲昵地任由薛梨触碰它。 然而,即便摸到了真正的梅花鹿,薛梨却完全忽视了小鹿身上毛茸茸的触感。 她的注意力…全在陈西泽覆着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并不柔软,甚至带着粗砺的硬感,触碰着她柔嫩的几乎,每一寸都能激起阵阵轻微酥麻的电流。 “怎么样,没有遗憾了?” “没有了。”薛梨心脏哐当哐当地跳着,“舒服死了。” “那就多摸一会儿。” …… 在梅花鹿公园玩了四十分钟,薛梨甚至花了五块钱巨资,买了一袋梅花鹿的专用食物,去投喂小鹿。 陈西泽拿着手机,给她拍了蛮多照片。 他拍照很有风格,几乎都是抓拍,将女孩最真实自然的一面记录了下来,几乎每一张照片都能让薛梨发出感叹—— “我也太美了吧!” 出园的路上,薛梨看到有好多情侣都在亲密地拍着合影照。 她拿着自拍杆,有些踟蹰,几番欲言又止,都不好意思跟陈西泽提议一起拍照片。 面前就有一对情侣在拍照,薛梨不小心闯入了他们的镜头,那女孩还回头叫薛梨不要挡镜头了。 薛梨偏头望了眼陈西泽。 他单肩拎着包,面无表情地走在路边,端的是一副高冷的调子。 小姑娘心里琢磨着,怎么样提出合影才算自然呢。 “hi,陈西泽,一起拍照吗?” “陈西泽,要不要一起拍照片呀?合影留念。” “陈西泽,赏你和本公主一起拍照。” “……” 好作啊啊啊。 薛梨揉了揉眉,惆怅又纠结,心猿意马地跟着人流、往园区门口走去,眼看着就要走出大门了,马上就要错失机会了。 这时候,陈西泽忽然开口:“一起拍照吗?” 薛梨惊诧地望向陈西泽,但他避开了她的视线,望着旁边的小鹿岛公园牌子,理直气壮道:“再加一根鸡腿,本主席可以陪你拍一张照片。” “……” “你是旅游景区的萌宠小鹿吗!拍照还要投喂!” “自愿原则,绝不强买强卖。” 小姑娘别别扭扭地将手机挂在自拍杆上:“行吧,那就拍一张。” 虽然有些变质了,但她和陈西泽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张合影留念的照片呢。 薛梨想留一张在手机里,将来时不时也可以拿出来看看,甚至做成屏保。 她将自拍杆伸到最长,将两个人都笼入了相机里:“要开始咯!” 陈西泽很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揽到身前,他站在她后面,双手都从后面环住了她,望着镜头,倒也没笑,只挑着眉,轻佻痞坏地望着镜头。 薛梨的表情不太自然,因为她脸颊红得透顶,满心满眼都是紧张,紧张又郑重,像个规矩的小学生第一次拍照似的。 回酒店的大巴车上,陈西泽拿过了薛梨的手机,很自来熟地戳进微信里,将那张照片发给了自己,自然而然地设置成了屏保。 “这张照片,我要好好保留。”薛梨说。 “为什么。”他将手机还给她。 “等你死了,我就用它来怀念你。” 陈西泽睨她一眼,回应道:“也许你走在我前面。” “那不可能,每天熬夜做实验、写论文的人,还想走在我后面?” “要不要比一比。” “好啊!比就比!”薛梨思考了一会儿,又觉得这种比赛实在无聊,“算了,将来也许我们都不在同一个城市里,你死了我都不知道,我死了你也不知道,可能早就不联系了。” “你说的有道理。”陈西泽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们结婚啊,这样,就可以比比看了。” 薛梨差点让自己口水呛死,瞪大眼睛:“所以,你要跟我结婚,就是为了跟我比谁死得更晚?!” “嗯。” “滚吧陈西泽!”薛梨按捺着狂跳的心脏,狠狠给他肩膀来了两拳头。 …… 第74节 很快,大巴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便宜的旅团,自然住宿不可能是什么星际大酒店,面前的老旧双层建筑,招牌上明晃晃四个霓虹灯大字——庆友宾馆。 而大厅也没有接待,空空当当,只有一个小哥在前台懒洋洋地玩王者荣耀。 游客们多是南央大学的学生,看到这样的住宿,心里凉凉的,不满地对导游道:“导游,住宿环境太差了吧!” “就是,至少给我们安排酒店吧,这宾馆…看着像小旅馆啊。” 导游小哥无奈道:“国庆的住宿是什么情况你们也知道,小鹿岛是新开发景区,还不成熟,就这庆友宾馆,我都是提前了三个多月预订呢!能有住的就不错了,大家就忍耐忍耐,其实内部环境也还不错,挺干净的。” 听他这样说,大家抱怨了几句,也都偃旗息鼓了。 毕竟,也就这点旅费,不能要求太高。 导游在前台道:“请每个家庭派一个代表,拿身份证过来排队登记哦!” 薛梨问陈西泽要了身份证,去前台排队登记。 陈西泽的身份证照片是高中的时候拍的,那时候他痩得跟个竹竿似的,脸庞轮廓更显青涩,不似如今这般沉毅有力。 穿着蓝白校服、垂头丧气的样子,看起来也挺狼狈。 他的青春岁月,似乎一直很狼狈,绝不是薛衍或者何思礼那种…温润水土里滋养的小王子。 兵荒马乱的成长,造就了少年眼神里的某种锐利感,有时候薛梨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他,有时候…又觉得他很陌生。 他的心,从未对任何人真正敞开过。 薛梨偷偷摸出手机,拍了一张他身份证的照片,留作纪念。 很快,前台登记了俩人的身份,递给薛梨一张房卡。 拿到房卡的时候,薛梨愣了一下子,下意识地问导游:“那个…一间房?” “对啊。” “可…可我们是两个人啊。” “你没有旅游过吗,你们双人的旅费,就是双人间的钱啊,如果要每人一个单间的话,就得另外支付费用。但是国庆爆满,宾馆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这样吗!” 薛梨都傻了。 看着面前这张房卡,又望了望坐在行李箱上看手机的陈西泽。 今晚,她要和陈西泽睡一间房?! 第41章 爱河 【250宇宙美少女】的寝室群里炸开了锅—— 听:“@冰糖雪梨,看到你朋友圈照片了,你也来小鹿岛啦?” 冰糖雪梨:“嗯嗯!” 听:“跟谁来的?” 一颗小星星:“还能有谁,当然是她领导。” 冰糖雪梨:“【羞涩】” 听:“哎哟,不错哦,就问一句,你们是住的同一间房?” 冰糖雪梨:“因为是报团,只能安排睡同一间房。” 听:“啊啊啊啊啊!天哪,薛梨,出息了啊,争取今晚拿下高冷校草的一血。” 冰糖雪梨:“@一颗小星星,室长请立刻肃清寝室歪风邪气!” 一颗小星星:“好奇地问一句,他现在在干嘛?” 冰糖雪梨:“洗澡。” 一颗小星星:“啊啊啊!” 听:“啊啊啊!” 雨雨雨:“这都能忍住不偷看?” 冰糖雪梨:“……” 冰糖雪梨:“你们思想太不健康了!” 一颗小星星:你们孤男寡女出来旅游住一间房,还怪我们不健康? 冰糖雪梨:谁说男女共处一室就一定要发生什么啊,我们不能单纯只是睡觉吗? 一颗小星星:你能控制你自己不乱来,你能控制他吗? 冰糖雪梨:“他是我哥哥!” 一颗小星星:“等会儿就不是了。” 冰糖雪梨:“你别吓我!” 听:“随时汇报情况哟,我们在线等!” 冰糖雪梨:“没有情况!!!” …… 只听“咔嚓”一声,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薛梨的背一整个贴在了床头墙壁上,防备又紧张地望着他。 陈西泽带着一身热腾腾的白雾走出来,用白毛巾擦拭着湿润的发丝:“洗手间我打扫过一遍了,你去洗吧。”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t,手臂肌肉线条很流畅饱满,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新气。 洗过澡的陈西泽,看起来好像更帅了。 薛梨红着脸,结结巴巴说:“今晚我睡床,你…睡地毯,有意见吗?” 陈西泽抬眸扫了她一眼,小姑娘赶紧缩到角落里,抱起一个白色的枕头,眼神里全是小心翼翼的提防之色,宛如受惊的小兽物一般。 他瞟一眼就知道这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升起了几分都逗弄得心思,走了过来。 她连连后挪,直到避无可避。 陈西泽英俊的五官寸寸下压,漆黑的眉眼凝视着她:“眼镜度数又涨了?” “没有啊。” “那请薛梨同学看清楚,这个房间,两张床,且没有地毯。” “……” 在少年的讪笑里,薛梨推开他,逃命似的钻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还算干净,马桶和洗浴面盆似乎都被陈西泽清洁了一番,干干净净,亮得发光,所有物品都归置得当。 而且,因为他刚洗过澡,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香,没有任何异味。 薛梨锁了门,搓了半个小时的澡。 虽然她确定、一定、肯定不会发生什么,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给自己洗了两遍头,抹了三遍沐浴露。 然而裹上浴巾之后,薛梨发现了一件极度不妙的事情。 她好像没拿换洗衣服进来! …… 陈西泽刚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英文单词本,准备躺床上看看,浴室门咔嚓一声,掀开一条缝。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追了过去。 门缝里传来小姑娘带了浓浓鼻音的闷声:“陈西泽,麻烦你帮我把行李箱里的睡衣递过来。” 陈西泽扔下书,懒散地走过去,打开了薛梨的红色行李箱。 没想到刚按下按钮,箱子口“砰”的一下弹开,衣服爆了出来,直接物理攻击他的脸。 “……” 陈西泽看着凌乱得堪比垃圾场的行李箱,皱眉问:“睡衣…在哪里。” “你找找,最像睡衣的,就是睡衣。” 男人在一堆杂物衣服里翻找着,其间还出现了诸如小吊带和内裤一类的玩意儿,刺激他的视觉神经… 终于,在一堆衣服里找出了一件草莓卡通长袖睡衣:“找到了。” 小姑娘白皙的胳膊膀子伸出来,在空中挥舞了半晌,陈西泽没有立刻将衣服递给她,逗着她玩:“该说什么?” “谢谢你,我的朋友。” 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你自己出来拿吧。” “哎!陈西泽,你别开玩笑。” 小姑娘白皙的手臂揪住了他的衣领,摸索着下移,抓到了自己的睡衣,“快松手,小王八蛋。” “信不信我单手就可以把你拽出来。” “哥哥。”小姑娘终于服软了,“没穿衣服的人类是很脆弱的!你不要让我破防!” 陈西泽再度被她逗笑了,松开了手。 小姑娘宛如土拨鼠似的,嗖的一下将手臂缩进去,重重关上了门:“陈西泽你个老色pi!” “你有种就在洗手间呆一晚上。” “哥哥!qwq” 真的是一物降一物,以前在家里,薛衍洗澡的时候,她总能想出各种损招治他,逼得他跳脚,骂骂咧咧一整天。 遇上陈西泽,薛梨的坏点子一个都使不出来,还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薛梨只叫他拿了睡衣过来,本想着先把睡衣穿好,内衣裤等出去了再从长计议。没想到打开睡衣的时候,看到她的小bra和安睡裤,好好地包裹在里面。 第75节 知道她羞耻不敢开口,陈西泽一并都给她递过来了。 所以即使他总有手段对付她,但薛梨就是心甘情愿被他制服,因为他对她好。 所以所以,就算今晚会有点什么,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感的,就…顺其自然吧。 薛梨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着,越想越躁动,看着镜子里那张白皙的脸蛋。 淡眉毛,单眼皮,樱桃嘴,短头发,颈子长长的… 沈南星说她稍微化点妆还是蛮有高级感。 薛梨尝试着抬起下颌,眼神迷离地在镜子前,做出沈南星直播时的妩媚状,让自己稍稍显出些女人味儿。 但……不管怎么模仿,都很搞笑。 薛梨几度笑场,想到她要是去陈西泽面前表演这一套,可能也会把他笑死。 算了算了,神经啊。 她不再多想,抓起吹风机,胡乱地吹干了头发。 推开洗手间的门,小姑娘三步并做两步、宛如兔子似的蹦到自己床上,用被单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陈西泽正蹲在行李箱之前,分门别类地替她整理着行李箱。 经过他那双灵活漂亮的手、化腐朽为神奇,原本爆棚的行李箱,瞬间变成了一格一格规矩的小豆腐块形状,箱子也终于顺利地扣上了。 床上的薛梨对他伸出了大拇指:“陈西泽,牛逼。” 陈西泽懒得搭理,重新躺回自己的床上,拿起厚厚的英语书阅读着。 薛梨则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玩手机,以不变应万变。 过了会儿,陈西泽视线扫向她,见她一整个裹成了北极熊,喃了声:“你很冷?” “啊,不是。” “那是…怕我。” 薛梨觉得这样子,似乎太小人之心了些,于是将被子推开了:“不怕!” “那我来了。” 他作势要跨到她床上,小姑娘“啊”地尖叫了一声,赶紧重新钻回被子里:“你真的要啊!” “你脑子里不是已经排练了几百遍了?” “可是,名不正言不顺,你这样我我我我…我会很easy。” 这句话,似乎的确有点作用,陈西泽看着面前这团圆滚滚的被单,不再行动,只是伸手过去,将小姑娘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 这个动作,温柔到了极点,薛梨的心都要揪紧了。 “傻瓜。” 他回了自己床上,不再胡乱逗她了。 薛梨放松下来,玩了会儿手机消消乐,回想着他刚刚叫她“傻瓜”的样子。 其实,的确是她被室友们影响、反应过激,陈西泽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和她发生什么。 她所认识的陈西泽,就不是这种人。 薛梨又偏头望向对面床,柔和的灯光下,他桀骜不驯的五官也变得温柔了许多,黑眸不再有压迫感,而变得无比宁静。 旅游途中,他居然还在学习!!! 拜托,要不要这么卷啊! 薛梨决定打断他,好奇地问:“陈西泽,你在看什么?” “英语阅读。” “你对英语很感兴趣吗?你们医学生也要学英语吗?”薛梨一旦打开话匣子,几乎就收不住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外国语学院要每天英语本不离手呢。” “……” “你在看什么英语啊,专八专四还是四六级?还是课外读本?” 陈西泽终于淡淡吐了一个字:“gre。” 薛梨不太懂那是什么,于是默默地摸出手机,百度搜索这三个单词。 gre,graduate record examination,国外留学研究生入学考试。 薛梨的心忽然刺了刺。 留学,在薛梨看来是多么遥远的一件事啊,几乎和她的生活完全不会发生联系。 她对她的大学生活,最长远的规划就是…两周之后。 绝对不超过三周。 陈西泽已经在为将来的研究生考试做准备了,而且,他还要考国外的研究生。 薛梨想着…其实也是,他不是学医的吗,出国深造,了解领域内最前沿的技术当然好啊。 她想起妈妈在暑假就每天叨叨着、让她入校就开始准备考研的事情。 难道大学生都必须要考研吗? 薛梨不知道,但她想着,她的同声传译专业,好像也是可以出国进修的。 “陈西泽,你看的那个什么…gre,难不难啊?” “不难。” “那你是不是就要出国了呀?” “不出。” “哎?那你看这个做什么?” “看着玩。” “我才不信,你肯定有这方面的规划。” 陈西泽放下书,眼神有些复杂,很久之后,才道:“出国需要很多钱,我没有。” 一句话,就堵得薛梨无话可说了。 她其实一直以为陈西泽哭穷是在开玩笑来着,她真的不觉得他会缺钱。 开什么玩笑啊,国际赛事上破纪录的气步枪选手,怎么会缺钱。 而且就算兼职修手机,他在铺子里坐一下午,就能有好多的收入了,他还是学医的,眼科医生哎,怎么可能缺钱用! “陈西泽,你到底欠了多少外债?几百万?”薛梨坐起身,好奇地问,“还是几千万?” 陈西泽看着gre的书面封皮,就像远方的风景,遥不可及。 良久,他回答道—— “那是个无底洞。” 薛梨不敢再追问下去。 她对他唯一的了解,就是他自小住在隔壁姑妈家,寄人篱下,过得不太快乐。 至于他的父母,陈西泽从来不对她谈及。 薛梨听父母吃饭的时候料及过,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陈西泽一直跟着父亲生活,但他父亲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导致陈西泽一直寄住在姑妈家里。 有时候薛梨顺嘴问到他父母,也被他插科打诨地挪到其他话题上,像不可触碰的禁忌。 薛梨心里有点难受:“那…那以后我不叫你请吃饭了,我再也不花你的钱了。” “你真善良。” “以后你想吃鸡腿,就给我发短信,我给你买。”薛梨很有义气地保证道,“随时都行,不用跟我客气。” “我不会给你发短信,这种事全靠自觉。”陈西泽重新拿起了gre复习书,“每周单数天,值班的时候,记得给领导带鸡腿就行。对了,不要甜辣酱,你每次都加错。” “……” 薛梨忽然很想收回刚刚的话。 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她不再搭理他,背过身去,默默地掏出手机,给妈妈赵美萍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冰糖雪梨:“妈,我决定准备考研了。” 赵美萍:? 冰糖雪梨:“我会努力的!【奋斗】” 赵美萍:“如果是为了骗生活费,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这招你哥已经用了两百三十一遍了。” 冰糖雪梨:“我才不是他呢,我认真的,你不给生活费算了!让我去悬梁刺股吧!” 赵美萍:“为什么忽然想明白?” 薛梨回头看了眼灯下专注阅读的少年。 冰糖雪梨:“我想变优秀。” 过了大概五分钟之久,赵美萍女士发来两行加粗感叹句—— “狗东西是不是谈恋爱了?” “考上研究生之前,不!许!谈!恋!爱!” 薛梨:…… 薛梨默默搜索了一会儿gre考试的相关情况,倦意上涌,打了几个沉沉的呵欠。 陈西泽放下书,关掉了壁灯。 房间里陷入黑暗中,只有窗外路灯,斜斜地在墙上映下一片光斑。 周遭很安静,彼此间起伏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孤男寡女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好像没什么问题,因为是陈西泽,薛梨对他的信任感几乎超越了任何人,包括她哥。 而事实证明,陈西泽的确很君子。 第76节 就算以前总会使坏说一些骚话,但今晚,他一句话不主动和她说,让她很安心地睡觉。 薛梨看着那一抹模糊的轮廓,开口问:“陈西泽,你睡着了吗?” “嗯。” “睡着了你还应。” “嗯。” “你是机器人吗?就知道嗯嗯嗯。” 陈西泽侧身面向她。 “哎哎哎!你转过去,不许看我!” 黑暗里,男人眸色幽深,如潜伏的兽,看得她心绪难安。 “梨子,你今年19了?” 薛梨顿时紧张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 “你为什么要随便问问。” “不为什么。” 薛梨敏感地咽了口唾沫,隔着浓郁暧昧的夜色,与他遥遥相对:“陈西泽,你是不是对我真的有什么超越兄妹的企图?” “你不招我,就没有。”陈西泽转过身去,将被子蒙住了头,“再多废话一句,哥哥真的不客气了。” “我…” “嗯?” 薛梨赶紧手动捂嘴,将肚子里叽里呱啦的废话全部咽下去。 她也转过身,面对着雪白的墙壁,脑海里满是梦里的情节。 她做了挺多关于他的梦的,所以随便拎出一两个片段来,都能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想到妈妈给她的短信内容。 薛梨清晰地意识到…她可能真的坠入爱河了。 “陈西泽,关于刚刚说的名正言顺那个事情,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男人呼吸深长,没有回应。 “你睡着了吗?”薛梨有点不甘心,因为话都到嘴边了,真的不吐不快,“你跟我相处,如果觉得还算开心的话…” 她舔着干燥的嘴唇,颤声道,“那你考虑一下吧,回去之后,你再给我回复,我不想哭着走完剩下的旅程。” “晚安。”小姑娘闭上了眼睛。 男人的手紧紧攥着被单,冷白的手背隐隐泛起了青筋。 他眼睛都红了。 第42章 河豚 天刚蒙蒙亮,薛梨就鬼使神差地睁开了眼,陡然转醒了。 参照她以前的生物钟,醒过来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做梦惊醒、二是被闹钟吵醒。 让她自然醒来,非得睡到下午不可。 也许是因为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薛梨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绝对不能让自己毫无防备的睡相,被某人看到!!! 趁着他还没醒,薛梨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踮着脚尖去洗手间洗漱加换衣服。 出门的时候,薛梨给自己喷上了香水小样,这小样还是从沈南星手里用五张面膜换来的呢,带有一点清新的果香,很少女气。 精心做完这一切,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薛梨推门而出,却见陈西泽已经穿好了衣服裤子,手里还拿着那本gre小册子,靠着床小憩。 他起来看了会儿书,又睡着了? 这也…太卷了吧!!! 薛梨来到床边,近距离地打量着男人沉睡的脸庞。 眉毛略显凌乱飞斜,眼窝很深,五官立体分明,睫毛长得简直不可思议,整个覆盖着下眼睑,是女孩子都会羡慕的长度。 薛梨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尖轻轻拨弄着他那小刷子一般的长睫毛。 男人睁开了眼睛,薛梨跌入了他那一汪古井般幽深的眸子里。 “……” 俩人面面相觑,几秒后,薛梨反应过来,狼狈退后了两步:“你你你…你干什么!” 陈西泽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声调散漫倦懒:“还要问你,趴我床上干什么。” “没有!谁趴你床了,忽然惊醒是很没有礼貌的一件事!知不知道,陈西泽!” “不知道。” 薛梨总算明白,每次她从睡梦中惊醒,总能撞见陆晚听换内衣的尴尬了。 陈西泽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慵懒地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你脸上有个苍蝇,我正在给你驱逐。” “不可能。”陈西泽的嗓音里还带了些初醒的气泡音,很性感,“我很干净,不招苍蝇。” “那那那…那就是夺命蚊,杀人蜂,或者机械电子虫一类的生化武器。”薛梨理直气壮地踩上了他的床,“反正我救了你一命。” 陈西泽看了眼她的卡通花袜子:“哦,谢谢你,我的救命恩人。” “不谢,今天再背着我走几公里,就算报答了。” 陈西泽挠了挠头发,站起身,踏着拖鞋去了洗手间。 “哎!等等等等!”薛梨连忙追上他,“你干什么?” “洗澡。” “等一下!”她抢先钻进了洗手间,鼓捣了一阵子之后,才红着脸退出来,“好了,可以用了。” 陈西泽懒散走进了洗手间,在水槽边冲了冲脸,彻底醒了睡意,视线侧移,落到了垃圾桶上。 垃圾桶里,被她覆盖了两三层白纸,掩住了下面。 陈西泽拿牙刷的手微微一顿,恍然意识到… 他的梨子,已经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打嗝放屁都要告诉他的小姑娘了。 在他冲澡的间隙,薛梨躺在陈西泽的床上,翘着二郎腿,卡通袜大脚丫子活动着。 她正饶有兴致地翻看他的gre英语小册。 每一页,都做了很多蚂蚁大小的英文笔记,字如其人,遒劲有力,优雅漂亮 书很旧了,应该是翻了很多遍,应该是很认真地在准备测试,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随便看看。 但是出国留学,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薛梨也没接触过这方面,不太知道行情,但估摸着没个几十万的,恐怕出不去,就算有奖学金抵扣学费,但还有生活费呢。 难道他要去国外帮人修手机吗? 哎,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 薛梨在他的床上舒舒服服地赖了一会儿,抓起化妆包来到镜子前。 陈西泽洗完澡走出来,见小姑娘都已经开始化妆了。 他饶有趣味地斜倚在桌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小脸蛋扑了一层淡粉,脸颊处有几颗新冒出来的痘,倒也没有刻意地遮掩,很自然。 她眉毛很淡,所以要用眉笔勾勒形状,一点点显出五官的层次感。 这是陈西泽第一次看她上妆,虽然技术一般,但动作已经不再生涩。 她真的长大了。 薛梨从镜子里看到陈西泽一直盯着自己,有些紧张,画眉毛的手都控制不住轻微地抖动着,险些画歪了。 “陈西泽,你看什么啊。” “看你化妆。” “不许看!” 他漫不经心道:“管我。” 薛梨当然管不着他,索性也不再理他了,摸出了美瞳盒,准备给自己带美瞳。 因为他一直盯着她,害她因为紧张都弄错顺序了,美瞳应该在上妆前就戴上的。 陈西泽漫不经心道:“良心忠告,建议戴眼镜。” 薛梨知道他作为医学生,就不喜欢看她戴美瞳,但小姑娘很坚持:“戴眼镜的话,那我的眼妆就白化了!” “区别不大。” “不大吗。” “嗯。” 薛梨半信半疑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单眼皮,上眼妆的区别好像真的不大。 “那我戴不戴美瞳,区别也大吗?”她又望向镜子里的陈西泽。 “不大,在我看来都一样。” 第77节 薛梨泄气地放下了眼影刷:“陈西泽,有你的,一句话就让我失去了化妆的动力。 陈西泽一边看书,反应了两秒,反问道:“你化妆是为了我?” 薛梨蓦地瞪大了眼睛,心跳跟兔子似的蹦跶了起来。 一不小心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薛梨的脸颊红得像饱满的石榴似的,站起来指着他:“陈西泽,你好自恋!” “……” 没人比她更会反咬一口。 “我我我我…我化妆是为了自己,怎么会是为了你!” 陈西泽将书收进背包里:“梨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薛梨咬牙不语。 他浅淡一笑:“像极了狗急跳墙的邪恶反派。” 薛梨又气又恼、还特别心虚,只能采用一贯的耍赖手段:“反正你不准胡思乱想。” “你还监管我的思想,未免霸道了些。” “这次旅游我是出资人,我有绝对话语权,你必须严肃保证。” “好,我严肃保证。” “你跟着我念:我,陈西泽,绝对没有胡思乱想,也不会以为薛梨同志对我有超越革命友谊的其他感情。” 陈西泽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薛梨才放过他。 “小猫,我发现你很喜欢出尔反尔…” 他话音未落,薛梨又是一脚飞踹了过来,命中他的膝盖:“所以你昨晚到底有没有睡着啊!” 陈西泽看她这磨刀霍霍的架势,他要是敢否定,今天非得横着出去。 “睡着了睡着了。” “你确定睡着了?” “确定。” 她这才红着脸,讪讪地放过了他。 想到昨晚一时冲动说出的那些话,薛梨真的恨不得把脑袋栽进马桶里好好冲一冲,刚刚对着马桶祈祷了半晌,只希望他真的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太没脸了。 陈西泽看着小姑娘别扭的模样,揉了揉受伤的膝盖骨,感觉自己余生唯一的出路,就是被她家暴至死。 …… 早上七点,薛梨和陈西泽轻装简行地下了楼。 她打扮得像个郊游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牛仔背带裙配小黄帽,跟在陈西泽身边,真像是哥哥带着小妹出游的既视感。 陈西泽仍旧是昨天那件涂鸦黑t,晚上洗过吹干了,第二天接着穿。 昨晚他洗衣服的时候,薛梨还笑话说他衣服翻来覆去就这几件,白瞎了这一张脸。 话虽这么说,陈西泽跟她花里胡哨、每天衣服不重样的兄长,还真是不一样。 他完全不靠任何外物的修饰,就凭一张脸,稳坐校草宝座top1。 甭管是薛衍,还是后来居上的许然,都别想撼动他在女生心目中yyds的地位。 他们走进了自主早餐厅,早餐也算在团餐里,所以薛梨一定要美美地饱餐一顿,争取中午的自费餐食能省则省。 虽说是自助餐,但选择也实在有限,包子、馒头、稀粥和鸡蛋咸菜一类。 在她端盘子在吧台边取餐的时候,伍卉卉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将她揪到一边,低声道:“你和陈西泽!你们住一间房!” “嗯,我们也很穷,订不起第二间房。”薛梨坦率地说,“而且也没房了。” “你你…你们确定不是情侣吗?” “我们睡两张床,就凑合一晚而已!” “这样哦。” 伍卉卉怀疑的眼神,让薛梨有些小心虚,但她也不再多解释了,赶紧拿盘子去夹菜。 陈西泽选择了靠窗的餐桌,清晨的阳光正好斜斜地照射进来,照在他清隽的脸庞上,冷白的皮肤仿佛发着光,带着柔光滤镜般的唯美感。 无论薛梨从什么样的角度望过去,他都永远都是宛如童话故事一般美好的存在。 哎,她又不是公主,怎么才能拥有呢。 薛梨坐到他对面,心事满满地剥着鸡蛋。 陈西泽看到小姑娘盘子里三个馒头、两个包子、三个鸡蛋、还有一大碗南瓜粥。 他皱眉问:“能吃完?” 薛梨用筷子叉起了馒头:“我看过行程了,今天中午没有团餐,自行解决。” “所以?” “所以我决定早餐一次性吃个够!撑到晚上再吃饭。” “……” 薛梨看了眼他空空的桌前,一碗粥,就着一碟小菜。 清粥小菜都能让他吃出矜持优雅的味道。 “陈西泽,你就吃这么点,不饿啊?” “每次进餐,适宜就行,吃太饱,伤胃。” “不愧是医学生。”薛梨叼着馒头,腮帮子鼓鼓的,“以后你要是结婚了,肯定天天管着你老婆,吃多吃少都要管,想想都好累。” 陈西泽抬眸扫她一眼—— “你累什么。” “噗。”薛梨差点一口稀饭喷出来,连忙捂住嘴。 幸好止住了,她要是敢喷陈西泽一脸,估摸着…这次旅行会直接中止。 陈西泽没理会小姑娘呛得紫红的脸,漫不经心道:“我不会管她太多。” “诶?” 她止住了咳嗽,探究地望向了他。 他咬着馒头,沉静地说,“我尽量让自己保持最好的身体状态,但她可以过想过的轻松生活。” 薛梨曲曲折折的脑回路,反应了半晌,才发现陈西泽说的“她”,就是他未来的妻子。 小姑娘心里像揣了什么鬼胎似的,心虚又紧张。 “干嘛…特意说给我听。” 她傲娇地哼了声,“好像谁会在意似的。” “……” 陈西泽用白眼回敬她。 吃过早饭,旅行团坐上了大巴车,一车人朝着小渔村进发。 小渔村这几年被开发成了小资情调的网红村,美式乡村风格建筑、清新的篱笆墙、可可爱爱的涂鸦…吸引了不少网红来这里打卡拍照,再加上后期的各种唯美滤镜,更使得渔村成了小鹿岛观光的重要景点。 薛梨坐在车上,愁眉苦脸,无比懊恼。 早饭好像真的吃撑了,她明显感觉肚子鼓起来了,肯定脸也肿了,一点也不像轻盈的小仙女了。 “唉。”她埋怨陈西泽,“你刚刚为什么不阻止我?” “你阻止过,然后你往我嘴里塞了个馒头,试图拉我共沉沦,陪你一起暴食。” 薛梨又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脸,问他,“我看着肿不肿?” 陈西泽指尖抬起了她的脸蛋,轻笑道:“比外面的动物稍微好点。” 薛梨望向窗外,发现并行的敞篷拖拉机里…拉了一车的猪猪。 “……” 她拍了拍陈西泽,嘟哝道:“我要拍照留念呢,这下全完蛋了。” 陈西泽并不觉得遗憾:“这种人工打造的网红景点,看看就行了。” 薛梨好奇地问:“陈西泽,你不喜欢这种景点吗?” “嗯。” “那你喜欢什么景点啊?” “我喜欢辽阔。” 陈西泽的半边脸浸在日光里,碎发在他眉下扫出一片阴影,他嗓音懒散道—— “大山大海,大江大河,珠穆朗玛,塔克拉玛干沙漠,都是我小时候向往的地方…” 大概也是因为生活太逼仄,这些…都是他少年时不敢想的辽阔。 薛梨看着他的眼睛,似看出了那漆黑的瞳眸里,带着许多深沉的情绪,还有挣扎。 她低头谋划了很久,拉了拉他的衣角,对他道:“陈西泽,跟你说个秘密。” 男人很自然地垂首附耳,小姑娘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哥说,我这个专业将来工资很高,能挣很多钱。” “所以?” “所以,以后我肯定会变成有钱人,说不定也会去这些地方旅游,自己搭飞机,或者开车去!不用报这种廉价旅行团了。”薛梨满眼笃定,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真诚得像是发自肺腑—— “我可以带你一起。” 陈西泽没有回应,只沉沉地望着她。 薛梨不敢接触他的视线,垂着脸:“我是说,你还算不错的旅伴,我要是去的话,可以考虑带你,但你要给我洗衣服!还有…帮我背包提行李。” 第78节 “好。” 薛梨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果断。 还以为他这种要面子的男人,会一口回绝她要他当牛做马的要求呢。 她试探性地说:“那…我们拉钩?” 陈西泽轻佻地笑了:“你想包养我,还怕我反悔?” “才不是包养。”薛梨想了个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们的关系,“我要奴役你。” 他太阳穴跳了跳。 这词,比“包养”听着…更刺激些。 陈西泽伸手跟她拉了钩,和她的大拇指郑重地盖了章。 …… 下车后,薛梨一头扎进了小渔村,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路边的一株小花小草,她都要和它们合影。 陈西泽尽职尽责地帮她拍照,没有怨言,也很习惯被她“奴役”的生活。 来到一处绘着涂鸦的小房子门前,薛梨摆出了可爱的剪刀手造型,让陈西泽帮她拍。 陈西泽放下手机,用商量的口吻道:“仙女,换个地方行不行?” “为什么?” “这里是厕所。” 薛梨回头,才看到涂鸦的墙壁上写着wc两个字。 怎么厕所都弄得这么…小清新。 薛梨出来旅游的原则就是:逢厕必上。 她将自己的帆布包挂在陈西泽肩上,从里面取出卫生巾和纸巾:“等我。” “嗯。” 远处,一直跟着他们的伍卉卉,趁着薛梨去洗手间的间隙,见缝插针地来到陈西泽身边,背着手,含笑对他道:“陈西泽,能不能也请你帮我拍一张照片呀。” 陈西泽直言拒绝:“抱歉,我帮人拍照容易手抖。” “可…”伍卉卉不依不饶道,“薛梨…她不是人吗?” “她不是。” 陈西泽低头调试着照片的参数,漫不经心道,“她是我的猫。” 五分钟后,伍卉卉失落地回到了闺蜜身边。 闺蜜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啊,他怎么说?” “我放弃了。” 闺蜜惊异:“你昨晚不是一直在筹谋,要借助这次旅行团,多跟陈西泽接触吗?” 伍卉卉回头,看着陈西泽用纸巾给小姑娘擦拭着湿漉漉的双手,叹了口气—— “很显然,他有喜欢的人。” “而且,死心塌地。” …… 整个上午,陈西泽都尽职尽责地给薛梨拍照片。 薛梨嫌他给自己拍得腿短,为了显身高,甚至要求陈西泽蹲下来,自下而上去找角度,尽量将她拍得又高又瘦。 陈西泽居然也愿意配合,给她闪了几百张照片,几乎要把手机内存占满了。 小姑娘还觉得不过瘾,用陈西泽的手机又拍了好些照片。 早上吃的那些…很快也都消化了,还没到中午呢,薛梨便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经过一家当地特色美食餐厅,陈西泽站在店门口,挪不动步子了。 薛梨使劲儿拉扯他:“走啦!别看了,说好中午不吃饭的!” 陈西泽:“我饿了。” 薛梨知道他饿,能不饿吗,他可是费心费力帮她拍了一上午呢。 “这里是旅游景区,饭店超贵的!”薛梨像哄小孩一样,对陈西泽道,“忍忍就过去了,晚上咱们就有团餐吃了,再坚持坚持。” 陈西泽评价:“没人性。” 薛梨也很心疼,妥协道:“那咱们吃蛋炒饭吧。” “我要吃当地特色美食。” “别忘了,你是个穷人!” “幸好还有你。” “……” 薛梨摸着自己干瘪瘪的小钱包,“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她强行攥着陈西泽离开,一边走一边哄:“我给你买饼子好不好。” 陈西泽叹了口气:“算了,哥哥请你。” “不要。”薛梨不愿意他多花钱,“我只想吃饼子。” 忽然间,她想到她行走的提款机哥哥,这会儿薛大帅比不也在小鹿岛吗? 她赶紧摸出手机,在【250宇宙美少女】的群里发消息—— 冰糖雪梨:“@全体成员,姐妹们,今天都在哪儿呢?” 听:“在小渔村,你哥请我们吃当地特色美食。” 冰糖雪梨:“哇。” 听:“来吗?【位置】” 冰糖雪梨:“等着,我来了!” 薛梨放下手机,见陈西泽居然已经走到店门口,开始翻看人家的菜单了,看着真是…饿了。 她立刻上前,将恋恋不舍的陈西泽拉走了:“咱们有大餐吃了!” “别拽我,我要晕厥了。” 薛梨扶着已经快饿晕的陈西泽,按照陆晚听发来的位置共享,穿过几条街,找到了地图上的特色美食餐厅。 店里,薛衍和三个女孩坐在一起,享用着热气腾腾的海鱼海虾大餐。 薛梨拉着陈西泽进了店,很自来熟地端凳子坐下来,开心地说:“好巧呀,我们又见面啦!” 薛衍看到妹妹居然和陈西泽一起出现在了小鹿岛,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 她中途下车,不就是回去找陈西泽的吗,但没想到这俩穷鬼居然真的凑够旅费一起来小鹿岛玩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吧,世界就是这么小!” 沈南星立刻招呼了服务员,给薛梨和陈西泽拿了碗筷。 薛梨很照顾陈西泽,一个劲儿给他夹菜,叫他多吃点,千万别客气。 薛衍小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薛梨和沈南星她们一边吃饭、一边分享着各自拍的照片,推荐着打卡的景点,叽叽喳喳似有说不完的话。 陈西泽见她顾着说话,于是给她夹了菜,叫她好好吃饭,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薛梨觉得他说的极有道理:“你也多吃点,我们还可以打包几个凉菜卤肉,晚上拿回去当宵夜。” 陈西泽:“正有此意。” 薛衍见薛梨和陈西泽俩人有商有量、这么熟络地相互夹菜的样子,看着就跟小情侣似的。 这状态,不对劲啊。 饭后,他将薛梨拉到无人的小巷边,严厉地质问道:“你们跟团还是自己来的?” “当然是跟团了。”薛梨撇撇嘴,“我会把欠你的旅费还给你的。” 薛衍根本无心管这个,他只在乎一件事:“所以,你们晚上睡一间房?” “是啊。”她坦率地说,“我们一起报团,只能安排在一间房。” “……” 薛衍头皮都麻了,“那你们有没有…” 他斟酌着用词,语气很是急切,“有没有做坏事?!” “什么坏事?” “就那些坏事!” “什么呀?” 他压低了声音,直言不讳地问,“有没有睡到一起,有没有做羞羞的事。” “哇你们男生…”薛梨有点脸红,“你们男生脑子里尽是些男盗女娼的事情,真不要脸!”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想再和他多说了。 薛衍一把揪住了小姑娘的衣领:“薛梨,哥没跟你开玩笑,别以为上了大学你就自由了,想做什么做什么,你才接触几个男的,被人骗了、被人占便宜了,你还傻乎乎的帮人家数钱。” “才没有咧!”薛梨挣开他,“许你追女生,就不许我…不许我…” 她有些急了,脸颊不由得热辣辣地烧了起来,“薛衍,我明明白白跟你说吧,我就是喜欢陈西泽,特别喜欢,我要和他结婚!” “……” 薛衍无语了,“薛梨同学,请问你今年几岁,幼儿园毕业了吗。” “不好意思,本人距离的法定婚龄,只有几个月了!” 第79节 “那陈西泽也同意?” “我还没问,但这不重要,你可不许提前跟他说啊!”薛梨郑重其事地威胁道,“让他知道了,我唯你是问!” 薛衍眉头皱了起来,似不能理解:“不是,你喜欢他什么啊,这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他是陈西泽啊,射击冠军,校草,还特别聪明,长得也这么帅,我跟全校女孩一起喜欢他,不可以吗?” “你喜欢他这?婲些外在的光环?”薛衍怀疑地问,“没了这些光环,你还会喜欢他吗?” 这话倒把薛梨给问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陈西泽,为什么会梦见他,为什么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因为他是男神校草,优秀又英俊吗? 薛梨身边又不乏这类的追求者,诸如明明白白表达了心意的许然,还有何思礼… 一个精灵王子,一个网红大咖,谁没有光环加身、谁不是万众瞩目。 “我喜欢陈西泽,只因为他是陈西泽。”薛梨看着薛衍的眼睛,坚定道,“没错,他有那么多的光环,很优秀,比任何我所见过的男孩都更强,也比我强。我就是喜欢强者,因为我从小到大就是个失败者,至少,有你在前面,我永远是loser。” “薛梨,我从来没当你是loser。” “你知道我们的差别吗,就是当你喜欢一个女孩的时候,你永远有底气大胆地告诉她而不怕被拒绝。可是我不行,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拒绝,我只能很努力很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才有喜欢别人的勇气。” 薛衍一时语滞。 陈西泽住在薛梨隔壁,照理说,薛衍与他年龄相当,应该能成为形影不离的哥们。 偏就没有,他跟薛衍的关系,远远比不上跟薛梨来得亲近。 但陈西泽的情况…太复杂了。 他没办法不忧心。 “你跟那个什么网红,什么精灵王子,哥都不会多说什么。谈恋爱嘛,想谈就谈呗,但陈西泽…你不知道他的情况,这根本就不是你这小丫头能承受的重负。” “不就是有外债嘛。”薛梨撇撇嘴,“我才不在乎这个。” “他连这么隐私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薛衍狭长的眼尾轻轻挑了起来,“看来你们相交不浅啊。” “我俩这么多年了,是最好的朋友,他当然什么都告诉我了。”薛梨郑重地说,“但我们只是朋友,我都还没追上他呢。” “你还追他?他有什么资格让你追,我说句实话,他能这么受欢迎,是因为没人知道他的背景情况,如果知道了,你看那些女生还会不会前赴后继地跟他告白。” “哥,你说这话…看着像极了华妃嫉妒人家嬛嬛受宠的样子,眼睛都要滴血了。” 薛衍看着自家妹妹的胳膊肘都快拐到天边去了,也是很无奈,只捏着她的脸蛋,郑重道:“别怪哥没提醒你,陈西泽这条件…首先你妈那关就过不了。” “什么呀,妈妈特别欣赏陈西泽,还叫我跟他学习。” “对,他这种别人家的小孩,家长都喜欢。但我告诉你,如果你妈哪天知道你对陈西泽有意思,你俩还在一起了,她会疯你信不信。” 薛梨不以为意:“少吓唬人了。”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薛梨觉得薛衍简直在杞人忧天,别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就算有一撇…问题也不大。 她什么都不怕。 薛衍又问:“他告诉过你他家里其他的情况吗?” “没有,难道你知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薛衍坦诚,“都是小时候听院里大爷大妈东一句、西一嘴的闲话。” “闲话不可信。”薛梨翻着小白眼,准备离开了。 “有一件事是真的,这么多年,他爸一直住在第九院。” 薛梨脚步蓦地顿住了。 薛梨记得,小时候跟身边小朋友吵架,有时候就会骂你家住第九院。 第九院,老家的人都知道,那是市郊一所精神病院。 …… 下午,薛衍和沈南星他们团就要结束旅游行程,返回学校了。 等车的时候,薛衍十分不放心,一而再、再而三叮嘱小姑娘,叫她自己长点心,别让人轻易占便宜。 薛梨被他戳脑袋、戳得实在不耐烦了,张牙舞爪地跟他打了起来。 薛衍手肘用力扣着小姑娘的颈子,差点掐死她。 俩人从小就这样打架,薛衍也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就让着她。 这一次,陈西泽走了过来,扯开了薛衍的手,将薛梨拉到了自己身后。 这个动作让薛衍感觉到冒犯,不爽地望向陈西泽:“你干嘛!” “她是我学生会的人,你少对她动手动脚。” 薛梨站在陈西泽背后,冲薛衍扮鬼脸、吐舌头。 薛衍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你学生会的人,她是我妹妹,你还喧宾夺主了!” 陈西泽丝毫没有退让的架势,和他对峙着,平静的黑眸里火花四溅。 沈南星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拉走了薛衍,埋怨道:“行了,她爱跟谁跟谁,你还能管她一辈子?” “可是…我…这…” “哎,算了。” 薛衍虽然心有不甘,但这么多天,女神还是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薛衍当然要给她这个面子,所以不再和陈西泽计较。 薛梨冲沈南星挤眉弄眼。 真是没想到哇,这个丽嘉世界上居然还能有人管得住她哥,还能管得这么服服贴贴。 …… 下午的行程安排是海边。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躲在云层里也不晒,微风轻拂着,淡淡的风里有某种海盐的咸味。 陈西泽观察着今天的海浪,担心会有暗流,俩人就在沙滩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薛梨光着脚丫子,踩着松软细腻的海沙,捡起地上一颗颗好看的贝壳,放进篮子里。 陈西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娇小可爱的背影,短发修饰着她白皙的颈子,长高了些,影子却仍旧与青葱时期的小女孩重合。 俩人在一起玩,绝大多数时候也是薛梨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他成长的岁月疮痍满布,性格也冷沉沉的,就像发黑发霉的墙面,开朗阳光如薛衍一类的男孩,都不太愿意跟他有过多接触。 薛梨是他唯一的朋友,尽管她还有许多朋友,但陈西泽却只有她。 这时,陈西泽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他划开屏幕,看到薛衍给他发消息了。 薛大帅比:“不许对我妹妹有非分之想。” 123:“不能保证。” 薛大帅比:“什么叫不能保证?!” 123:“我不能保证对她绝无非分之想,如果她愿意,一切水到渠成,我会顺其自然。” 薛大帅比:“……” 薛大帅比:“陈西泽,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背负的东西有多沉重,她跟你在一起得有多累。” 123:“。” 薛大帅比:“我妹妹刚上大学,什么都不懂,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追她的男生条件也都不错,她可以拥有更轻松美好的大学生活。” 陈西泽没再回复他了。 道理谁都懂。 但他真的无法保证…自己能撑多久。 “陈西泽!陈西泽你快来看!”远处,薛梨冲他大喊了起来,“快来!我发现一个好东西!” 她挽着袖子挥手,影子倒映在水天之间,美好得像即将破碎的童话梦境。 她是他无论多努力去追逐,也无法拥有的美好,就像他童年时无比向往的辽阔天地,可望不可即。 他被逼仄在一方狭窄的空间里,宛如困兽,只能发出粗重的嘶嘶呼吸声。 薛梨还在不断地冲陈西泽挥手,他快步走过去,看到地上有一只搁浅的鱼儿。 “这是…河豚?” 薛梨伸手戳了戳那只河豚,很快,河豚便像充气的皮球一样,鼓起了身子,变成了一只半大的气球鱼。 小姑娘笑了起来:“它生气了,就像你一样。” “我没有生气。”陈西泽平静地说,“我在沉思。” 薛梨不以为意,用经验主义回答,“你不理人的时候,就是生气了,从小就这样,生气了也不跟人讲,自己一个人闷着,闷几天又好了。” 是啊,他就是这样。 任何情绪,都只留给自己默默舔舐消化,所以他性格越来越沉,眼眸里的浓雾也越来越深。 “不理人的时候,不一定是生气,也许是伤心。”他不动声色地回答。 薛梨脸上的笑容,忽然散了些,心里敏感处,像被刺了刺。 她提议道:“陈西泽,你把它放回大海里吧。” 陈西泽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砂砾中,尽量不碰到这条搁浅的河豚,和沙子一起将它托在掌心,走到拍案的浪花里,轻轻放回水中。 河豚碰到海水,灵活地一扭身,就潜入了深水之中,消失无影。 薛梨看着少年挺拔而萧条的背影,走到他身边,从背后用力抱住了他—— “陈西泽,搁浅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你也会拥抱最辽阔的海洋。” 而我,会拥抱你。 第80节 第43章 情书 十一黄金周完美告终,从小鹿岛回来之后,妈妈恢复了给薛梨的生活费,她在网上买了一大堆有关gre的习题资料。 甭管是在宿舍,还是课间时分,沈南星都能看到薛梨同学抱着厚厚的题库书,专心致志地咬笔杆、做习题。 甚至深夜熄灯了,她还缩在被窝里打手电筒,挑灯夜战。 “怎么回事啊?跟学神出去旅游了一圈儿,最不思进取的小咸鱼也脱胎换骨、破茧成蝶了?” 薛梨才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反问道:“我还没问你呢,跟我哥出去旅游,感觉怎么样?” “你哥很温柔啊。” “温柔?我哥那个大蠢货,什么时候能跟温柔俩字挂钩啊。” “其实你哥跟你性格很像,面上看着大咧咧的,但内心真的很温柔。”沈南星揉了揉薛梨的脑袋,“你也是啊。” 薛梨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了,笑眯眯问:“你俩不会好上了吧?” “早呢,我还要再考验考验他。” 薛梨琢磨着沈南星的话,其实哥哥的确很好,只是她站在妹妹的角度,看他哪哪儿都不顺眼。 其实有蛮多女孩都喜欢他这一款的。 “别说我了。”沈南星翻着薛梨的gre习题册,“你之前死都不肯考研,现在不仅要考研了,还考国外的研究生?” “嗯,我要出国!” “为什么啊,国内还不够你蹦跶的。” 薛梨直言不讳道:“我要跟陈西泽一起出去,和他申请同一所学校,一起念研究生,学成归来就和他结婚。” 宿舍几个女孩同时望向她,眸光惊悚。 一起出去旅游了一圈儿,回来这俩人的关系,是质的飞跃啊!都谈婚论嫁了? 陆晚听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你们做做做…做了?” “做什么?” “做那个什么啊。” 薛梨听懂了她的话,红着脸否决,“没有!” “那表白了?” “也没有。” “那他知道你喜欢他?” “可能知道吧,但他什么也没说,没跟我提这事儿。” 沈南星有点无语,拍着薛梨的肩膀:“这位朋友,所以你都还没和他商量,也没有征询他的同意,就要单方面宣布和他结婚?” 薛梨老脸一红,莞尔笑道:“我最近这不是开始规划人生了嘛,从考研到将来工作,现在正好规划到结婚这一步,初步拟定的对象就是陈西泽。” “这这这…那你要不要去问问他的意见啊?” “不用,他的意见不重要,我决定好就行了。” 陆晚听咽了口唾沫:“那你什么时候跟他求婚啊?” “就这两天,不想拖了。” 虽然薛梨话是这么说,但陈西泽心里到底怎么个意思,她还是拿捏不准。 此前有那么多女孩跟他告白、都以失败收尾,前车之鉴比比皆是。 这男人可不好追啊。 薛梨还是想试试看,不然她永远不会甘心的。 当面说,可能有点害羞,到时候发挥不好,结结巴巴词不达意,反而浪费了机会;发短信说吧,又不太正式,很像在开玩笑… 薛梨思来想去,决定用些情书的方式向他表达心意。 虽然方式有点老套,但胜在稳妥,又能显出诚意。 毕竟这是终身大事,她可不想谈谈恋爱就算了,她是要跟他结婚的,所以必须要在信里写清楚:答应告白,就等于答应将来结婚了。 绝对不分手。 下午,薛梨戴着厚厚的框架眼镜,坐在奶茶店靠窗的玻璃边,gre的单词书搁在手边,她叼着奶茶吸管,正在专心致志给陈西泽写情书。 【情书】 “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深呼吸,靠墙扶好,因为我要正式跟你求婚了。” “我想了一上午,这封信到底该怎么写,才会让你感动得痛哭流涕。写废了好几张纸之后,我还是决定不去抄网上的情书大全,真心诚意地给你写一封信。” “我跟室友说,我不在乎你的意见,只要我自己单方面决定就好了。其实,这只是为了让我看起来很酷、很洒脱,我心里真的很在意你的想法。不要拒绝我。′⌒`” “陈西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你所有的喜好、习惯、性格…你也了解我的,我们甚至不需要磨合期,就能成为心心相印的亲密情侣哦。你说过睡眠不好,常常失眠,在你入睡前我可以给你讲故事,我小时候听过很多童话故事,都可以讲给你听。等你睡着以后,我也会乖乖趴在你身边,不乱动,不影响你睡觉觉。你觉得可以吗?还有更重要的,我不打呼噜!” “当然我也有很多缺点,比如我不会做家务,不会做饭,以后大概率也不想学,所以要提前跟你说清楚。我不会为了让你答应我,就什么都答应你。我也是有原则的。” “期待你的回信!” ——小猫。 …… 陈西泽骑着自行车路过店门边,看到了薛梨正低着头,奋笔疾书。 他按下了刹车,双脚点地,遥遥地欣赏着她。 小姑娘穿着一件温柔的秋季白绒毛衣,短发服服帖帖地切着她半脸颊,刘海边夹着一颗糖果夹子,没有化妆,清单自然。 慵懒得真像一只猫。 小时候,陈西泽一直想要一只猫,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后来他寄住在了姑姑家里,拎着行李上楼那一天,与薛梨擦肩而过。 小女孩肥嘟嘟的,叼着一颗棒棒糖,双手揣在卫衣肚子的大兜里,厚厚的眼镜片压着了她的鼻梁,也罩了她半张脸。 陈西泽上楼,薛梨下楼,在拐角的刹那间,俩人同时回头看向了对方。 阳光斜斜地射入楼道间,光晕里翩跹飞舞着尘埃物质。 小姑娘暗沉沉的眼眸,在看向他的一瞬间,透出了光亮—— “新来的?” “嗯。” “有认识新的朋友吗?” “没有。” “太好了!”小姑娘欢欣鼓舞,“我晚些时候来找你,期间你不许认识别人,不然我就不跟你玩了。” “哦。” 她在小区没几个朋友,大家都只喜欢跟薛衍玩,所以陈西泽一来、就被薛梨捷足先登给标记了。 她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猫。 谨慎机敏、熟识信赖之后又喜欢撒娇依偎的小兽物。 所以他给她取了专属的称呼。 因为取名之后,就代表着据为己有,小猫小狗都是如此。 但后来长大了,陈西泽才渐渐明白,即便他一时将她从薛衍手里抢过来,据为己有,即便给她取了专属的名称。 但她不会永远依偎在他身边。 她会有男友、丈夫,会有相守一生的那个人。 除非…自己变成那个人。 陈西泽看了看手表时间,距离下午的团会还有二十分钟,索性进了奶茶店。 薛梨看写情书还挺专注,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陈西泽,直到听见身边有温柔细腻的嗓音传来—— “陈西泽,你好,我叫李微晴,之前我们在团委大会上见过的。” 薛梨抬眸望了过去,看到陈西泽穿着高领黑毛衣,叼着奶茶吸管,坐在高脚椅边,不知道坐了多久。 一颗黑色珍珠被他吸进嘴里,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那颗性感的痣,滚了滚。 陈西泽面对不熟悉的人,总带着一股子高冷的范儿,即便李微晴自我介绍了一番,他还是没反应。 于是李微晴鼓起勇气道—— “我…我从入校开始,就一直关注你了,我们体育课是同一时间段,跑步的时候,我经常跑在你后面,可能你已经没有印象了,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其实…其实一直在看着你。” “体育课成了我最期待的课程,只要能见到你,我会倍感欢欣,课业的压力、生活的烦恼,似乎都不值一提。我真的很喜欢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走、走进你的心里。” 女孩脸颊红透了。 薛梨的心也揪紧了。 她认识李微晴,为数不多的几次团委大会,她见过她,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她太漂亮了,不仅是文院的系花,而且还是大才女,好几次获得全国大学生作文比赛的一等奖,很有名气。 大概也只有这种条件的女孩,才能真正鼓起勇气、当面跟陈西泽告白吧。 薛梨心里头的那点子自卑感,又涌了上来。 她将情书藏进gre的书页里,准备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偷偷开溜。 然而,在人家系花一番真情表白以后,陈西泽却忽然问了句:“你期末体育多少分?” “啊?”系花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我…我体育成绩一般,擦线及格。” “抱歉,恐怕我不能答应你。” “为、为什么?” 陈西泽将奶茶放在吧台边,漫不经心道:“我喜欢体育好的。” “……” 李微晴当然试想过被拒绝的无数种可能性。 第81节 但绝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被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给pass掉。 李微晴不依不饶道:“这只是你的借口,对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人在,陈西泽难得有耐心多说几句,换了过去,他大概是懒得多吐一个字的。 “我口味就这样,女友体力得好。” 周围路人听得都是惊心动魄,面红耳赤的…这是什么大尺度坦率谈话。 李微晴看着陈西泽,眼睛微红:“借口吧陈西泽,其实你就是不喜欢我,所以才这样说。” 连薛梨都听出来了,陈西泽不想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堪,才故意找这么荒唐的理由,让大家不至于对她评头论足。 偏这姑娘头铁,硬要追根究底问清楚。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陈西泽?” “嗯。”他懒得再找借口了。 李微晴喜欢了他这么久,自然也不愿意被轻易放弃,像是为了让自己死心似的,不依不饶地追问:“我能知道她是谁吗?” 现场气氛一度尴尬到让人抠脚。 薛梨更是待不下去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快步离开奶茶店。 经过陈西泽身边,猝不及防间被这家伙一把薅了过来。 男人矫健有力的手臂扣住了小姑娘的颈子,快要扼得她无法呼吸了—— “我青梅,我一直暗恋她。” 李微晴见他居然随便拉了个人过来挡枪,有点无法接受。不过随即她就认出来了,这女孩是薛梨。 谁都知道薛梨是陈西泽的小青梅,虽然她是薛衍的妹妹,陈西泽比薛衍更宠这姑娘,学生会什么活动都带着她,宛如小跟班似的。 经常有人看见他们在食堂一起吃饭啃鸡腿。 所以,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我明白了,谢谢你这么直接的拒绝我,祝你们幸福。” 李微晴终于死心,擦着眼泪,转身离开了奶茶店。 薛梨终于从陈西泽的桎梏中松了一口气,大口地呼吸着,一股无名怒火涌了上来,伸手打了他好几下—— “谁让你拿我挡枪!” 陈西泽笑着,撸了撸小姑娘的脑袋:“顺手的事。” “我不喜欢你这样!” 其实薛梨以前对这样的玩笑无所谓,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有点开不起玩笑了。 因为在意,心就变得很脆弱,受不了陈西泽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 前一秒她还在给他写情书呢,下一秒就被他捉弄。 “走了!” 薛梨生着气,离开了奶茶店。 陈西泽陪着薛梨一起走出奶茶店:“对不起啊。” 小姑娘瞥了眼他手里的奶茶袋子,傲娇地说:“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男人哼笑着,将热乎乎的黑糖珍珠奶茶勾在她的无名指上:“哥哥要去开会了,晚些时候再联系。” “拜拜。” 薛梨目送他瘦削的身影远去,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而落,色彩鲜明,带着一层秋日的滤镜,宛如胶片相机冲洗出来的旧照片。 薛梨捧着奶茶,从书页里抽出了那封情书。 还是…没有勇气送出去。 下午,陆晚听兴奋地凑到薛梨书桌前:“怎么样,求婚成功了吗?” 薛梨叹了口气,想到李微晴那么漂亮,都被陈西泽当众拒绝了,她是真的没什么信心:“求婚计划搁一搁,我计划先引诱他,增加成功的几率。” 沈南星单手搁在她肩膀上,玩着她的短发:“姑娘,咱能换个词吗?引诱…听着有点…” 陆晚听连忙插嘴:“色色的。” “好吧,那我要用我的魅力征服他。” 陆晚听端着凳子坐过来,颇感兴趣地问:“说说具体步骤,我们也好帮你呀。” 薛梨随手捡来面妆镜,打量着镜子里自己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一张脸:“陈西泽平时都不叫我戴美瞳,他应该不介意长相,不是看脸的人。” 陆晚听抱着手臂,托着腮帮子分析,“追他的漂亮女孩,手牵手都能围海岸线一圈了,他要是喜欢漂亮的,还能单到现在?” “对啦,所以我才不需要为颜值自卑。” 沈南星挑拣着薛梨面前的一大堆gre练习册,猜测道:“你打算用你的智商去征服他?” 还不等薛梨回答,她便泼了她一头冷水,“那还不如用你仅剩不多的颜值呢,希望可能更大些。” “我也有擅长的方面,好吗!”薛梨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神情,“秋季运动会不是就要开始了吗?” “是啊,所以?” “我报了女子3000米长跑。” 两个女生同时一脸诧异地望着薛梨:“你疯了吧!3000啊!” “没错,三千,我要用我的体能优势,吸引他。” 沈南星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准备累死累活跑3000,就为了向你喜欢的人证明…你体力好?” 薛梨有理有据地分析道:“陈西泽今天拒绝那个文院系花的时候,明明白白说了喜欢体力好的嘛。我觉得,他是医学生,那女友的身体健康状态、包括运动细胞活跃度,对他肯定有致命吸引力!等我跑完三千,并且拿下冠军,他肯定会对我情不自禁、如痴如醉。”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晚听要晕厥了,“救命啊!” 沈南星也对这小姑娘的脑回路无话可说,扶额道:“你真的以为他说的喜欢体力好的,是字面的意思?” “不然咧?” “梨梨啊,乖,咱们纯洁的幼儿园小朋友,就不要想着谈恋爱了,先平安长大吧。” …… 体育课上,太极拳练习结束之后,薛梨来到操场开始了热身训练。 今天计划先浅浅地跑个一千吧,明天加倍、后天再加倍! 室友们故意诱惑她:“那我们就先去食堂吃个土豆泥吧。” “再打包一份鸡米花,再喝个奶茶。” 薛梨不屑一顾:“别想诱惑我!” 沈南星笑着说:“真不跟我们一起啊?” “我这几天要戒油腻!” “行,那就为了爱,好好锻炼身体吧。” 陆晚听:“一定要练成金刚芭比哦,迷死陈西泽!哈哈哈哈!” “你们就笑话吧,等我追到他,你们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薛梨哼哧哼哧地绕操场跑着步,因为心里有了动力,她格外来劲儿,跑完一千米,还多跑了五百呢,累得瘫坐在绿地上,按照原定计划,打开美颜相机,拍了几张运动照。 但面红耳赤、大汗淋漓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狰狞,算了不管了,反正陈西泽也不在乎,他从小看着她长大,什么样子没见过。 薛梨随便选了一张照片,戳开朋友圈,发状态—— “生命在于运动,自律给我自由。【图片】” 选中了只对某人可见,心虚地点击发送。 发完这条无比做作的朋友圈之后,薛梨回宿舍洗澡。 其实她还真是有长远规划的,先给陈西泽造成一种感觉—— 她有在改变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热爱运动,积极向上。 慢慢改变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咸鱼印象,让他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 如果能练出马甲线就好了的,有意无意地给他露一下,他肯定受不了。 没几个女生有马甲线呢。 但薛梨有自信,她很擅长运动,区区马甲线可难不倒她。 洗完澡之后,薛梨打开微信,忽然看到朋友圈出现了一个鲜红的1,她心脏“哐”地一下子撞了撞胸腔。 仅对他可见,只能是他! 她颤抖的小手指戳了进去,果然,陈西泽回复她了—— 123:“望坚持。【大拇指】” 果然果然,果然! 薛梨赶紧截图,把他的评论发给室友们看—— “我说什么来着,陈西泽对运动系女孩没有抵抗力!” 听:“可你不觉得这语气…很像上级领导在评论下属的感觉吗? 一颗小星星:“只差没拍肩叫小薛了,哈哈哈哈。” …… 团委大会上,许舒阳见身边的陈西泽居然低头在刷朋友圈。 她好奇地凑了过去,看到那条薛梨的动态,他单开图片,放大了薛梨的脸蛋,正在细细地看着。 嘴角勾这一抹上扬的弧度,笑得很温柔。 薛梨发自拍了? 难得啊,这女孩没什么自信,从不在朋友圈发自己的照片。 许舒阳顺手戳进了自己的朋友圈,却没有看到薛梨的状态。 第82节 她忍不住望了望陈西泽手机屏幕,他正在给她写评论。 “薛梨把我屏蔽了?!”许舒阳不禁问出了声,“她居然屏蔽我!为什么,我对她不好吗!” 陈西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警示她:现在在开会,保持安静。 许舒阳连忙捂住嘴,哀怨地低声说:“那丫头居然屏蔽我,呜呜呜,我太伤心了,为什么不给我看。” 陈西泽接过她的手机,划了划手机。 的确,没看到薛梨刚发不久的那条朋友圈动态。 许舒阳很不甘心,转身对后排的何思礼道:“你加薛梨了?看看她发没发朋友圈。” 外联部部长有意培养何思礼坐下一任部长,所以什么会议都带着他,这会儿他正专注地做着会议记录,听学姐忽然这样问,刷了刷手机,摇头道:“她没发。” “哎,还好还好,不只屏蔽我一个人,舒服多了。” 陈西泽听着俩人的对话,垂下漆黑的眸子,望着照片里的女孩。 仅对他可见? 陈西泽指尖灵活地转着笔,想到奶茶店的告白事件。 她信了他第一个借口,却没有信他第二句真心。 第44章 初恋 晚上,薛梨又去操场跑圈了。 沈南星今晚休息不直播,索性陪她出来小跑一会儿。 “南南,你帮我看看,运动之后怎么拍照更有感觉。” 沈南星接过手机,帮她挑选着滤镜:“想要拍什么样的?” “嗯~~~”薛梨用毛巾擦着汗,思忖着,“要青春健美风的,一看就特健康,特有朝气,特有活力那种…” “行,那选个鲜亮点的滤镜。”沈南星将镜头对准了她,“试试看。” 薛梨捞开袖子,冲摄像头展示着自己手臂的肌肉线条。 沈南星直接被她无语住了:“宝,作为姐妹,我郑重地劝你一句,咱悬崖勒马吧。” “为什么呀?这不挺好的吗。” “真的,真的很少很少很少有男生,会喜欢这种生猛类型的。”沈南星苦口婆心地劝道,“陈西泽对你挺好的,你别再消耗他的好感度了,行不。” “你不懂,陈西泽生活特别规律,特别讲究,也很注重健身,他肯定会喜欢这种健美型的女孩。” “但是…大众审美绝对偏向于可咸可甜萌妹子,或者妩媚性感妖孽型,再不然就是奶茶清新型。陈西泽就算是天才、是学神,也不一定能免俗,你要向他展示自己,好歹也拍点正常照片吧。” “这就是我最正常的样子呀。”薛梨叹了口气,“我跟你说吧,要不是我妈反对,我现在指不定就是体育学院的院花呢,说不定马甲线都练出来了。” “哈哈哈哈谁给你的自信。” 薛梨靠着沈南星的肩膀,看着天上的星星,苦巴巴地哭丧着脸,“南南,其实我也不知道陈西泽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这是我第一次…想为一个人改变自己。什么gre,太难了,比我们专业英语还难,还有数学题,全英文的,我都要疯了…” 沈南星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这才念大一几个月啊,就想弄明白的人家国外研究生考试的题目?怎么可能。” “陈西泽肯定都懂,他是天才,我必须很努力才能追上他的步伐,我要和他结婚。” “宝子,结婚的事情先放一放,咱定个小目标,先恋爱行不行?” “这不是在努力追着吗?” “你这是追人的态度吗?我觉得你这是在自毁形象!” 薛梨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又没有前女友可以参考,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沈南星不想打击她,揽住了她单薄瘦弱的肩膀:“其实吧,我觉得你机会挺大的。” 薛梨对沈南星格外信任,逮着她的袖子追问:“有依据吗?” “不是随便什么女生,都能把陈西泽拐出去旅游的。听学姐说,他在学生会这两年,那是出了名的没人性、没感情。” “那是因为我们太铁了嘛。” “说不好,你刚刚的朋友圈,他回了吗?” “我看看。”薛梨戳开了微信,赫然发现刚发的朋友圈,又多了一个1的红字。 她尖叫道—— “回了!” “回的什么?” 薛梨颤抖的指尖戳开了那个1,看到陈西泽在她的那张露胳膊肌肉的照片下,回了五个字—— 123:“我靠好可爱。” 薛梨激动道:“你看你看!他已经快把持不住了!” 沈南星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救命。” 一个尬戏,一个捧场。 爱不爱的不确定,但陈西泽…是真的宠她。 这两周的学生会例会,全程围绕着秋季运动会展开。 学生会体育部自然要参与运动会的组织工作,给运动员送水,准备葡萄糖液,组织入场事宜等。 “做好工作的同时,希望干事能踊跃报名运动会,如果拿奖了,也会计入学生会干事积分中,对将来竞选部长有帮助,散会。” 陈西泽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薛梨身边的许舒阳拿着秒表计算着。 这次例会用时5分38秒,又刷新了全校所有社团组织最快例会的记录,还把工作布置安排得妥妥帖帖。 真不愧是冠军速度与学神效率。 例会结束之后,陈西泽拎着书包,进了办公室,填写了几份部长递来的运动会材料,收拾收拾,准备去实验室了。 薛梨全程尾随,偷偷猫进了他的办公室里。 陈西泽放下材料,清淡的视线抬了抬:“有事?” “没事啊。” 薛梨装模作样地拿起小喷雾,替多肉浇着水,“作为秘书,随便找点事做,不用夸奖我,我就是这么一个认真负责、人见人爱的好下属。” 陈西泽望向那盆湿润的多肉生石花:“我的好下属,这盆多肉昨天你才浇了水,前天也浇了,上前天也浇了,上上前天也…” “有吗?” “如果它死了,你也就跟着殉了吧。” “……” 薛梨赶紧放下喷雾,将生石花放到窗边晾干。 这盆多肉,她养了好多年。后来陈西泽把它带走,又养了好久… 这要死在她手里,她真得以死谢罪不可。 陈西泽收拾了书包,准备离开办公室了,薛梨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看朋友圈,你最近在运动?” “对!”薛梨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我最近在练马甲线!” “练出来了?” “还没,快了,练出来给你看。” 陈西泽嘴角提了提,幽黑的眼眸不怀好意地勾着她,意味深长道:“作为交换,我是不是也要把人鱼线给你看?” 薛梨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你…你有?” “怎么可能没有,想看吗?”陈西泽似乎愈发使坏了,甚至伸过手,缓缓将门关上。 伴随着关门的“咔嚓”声,薛梨脑子轰的一声。 神经瘫痪,无法运转。 完了完了,她该怎么办! “我、我现在先不看。”她耳根子烧得通红,“等我练出了马甲线,我们再相互看。” 陈西泽嘴角扯起了一抹轻笑—— “行啊。” 陈西泽离开之后,薛梨背靠着白墙。 冷静下来之后,她整个人都凌乱了。 相互看??? 这什么奇怪的提议啊! …… 运动会前期准备工作,会场的布置都要学生会去做,包括每个学员的开幕仪式,运动员的调度。 但不巧的是,陈西泽有一场气步枪的世界赛,比赛时间就在运动会期间。 学校特别看重这场比赛,让陈西泽抛开一切学生会的工作,好好训练。 运动会的繁琐事务,自然都交给许舒阳等几个部长。 这段时间,陈西泽每天都要去省射击馆训练,薛梨特别惆怅,陈西泽不在,就不能看到她在跑道上英勇的表现了,那她跑3000还有什么意义嘛。 而且而且,她还想去看陈西泽气步枪的比赛呢! 沈南星劝薛梨赶紧退赛,趁着现在还可以反悔—— “你以为轻松呢,女子3000这类的比赛,几乎就是为体院专门设立的赛事项目,甭管你对体育多热爱,没有人家每天的专业训练,别说拿名次,坚持下来都困难。” 第83节 薛梨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陈西泽不在,就没有理由报名这么恐怖的项目,掷掷铅球,跳高跳远这些…还行。 当天下午,她来到了体育部。 因为运动会的项目安排基本都是体育部在做,这时候提出修改项目,难度不大,只要跟部长打个招呼就行了。 薛梨在部长那里拿到了女子三千的报名表,果如沈南星所说,这个项目报名的全是体育学院。 就薛梨一个外国语学院的女生,格外醒目,也格外勇猛。 “很明智。” 体育部部长是体院的肌肉猛男,他坦率地告诉薛梨,“去年有个土木的妹子,报了三千,跑最后一圈冲刺的时候直接吐了。你这小身板估摸着也坚持不下来,要不学长给你换个跳高?” “我不太擅长跳高,那就掷铅球吧。” 虽然,她铅球掷得也很一般。 就在这时,何思礼推门走进来,将一份文件递给对体育部长:“奖项基本已经敲定了,按照难易程度划分奖金额度。” 薛梨诧异地问:“有奖金?” 体育部长拍着何思礼的肩膀,夸赞道:“明年的外联部部长非我们精灵王子莫属了,拉赞助简直一绝啊,今年运动会,他在学校附近商家这里拉到近五万的赞助!” “天呐,你好厉害!” 何思礼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是外联部全体成员的功劳。” 体育部长笑着说:“嗐,这里有没外人,不用打官腔假客气,厉害就是厉害!” 薛梨好奇地望向那张运动奖项单,发现最高奖项就是男子五千和女子三千,一二三等奖,分别是2000,1000和800。 小姑娘眼睛都瞪大了,眼珠子都变成了$$符号。 妈耶! 体育部长帮着她修改项目,薛梨大手一挥,义正严辞道:“部长,我不改了!” “确定?” “我想突破极限,挑战自我。” 体育部长深沉地望着她,“小薛同学,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嗯嗯?” “跑前别喝水,别吃东西。” “为什么?” “塑胶操场,呕吐物真的很难清洗。” 体育部长含泪回忆道,“去年作为小干事的我,就承担了这样的艰巨重任,结果就是…我清理了人家的呕吐物,然后还要清理我自己的呕吐物。” “……” 薛梨听着都要yue了。 她摸着胃,走出大学生活动中心,远远望见陈西泽背着黑色长包,站在校园公交站等着车。 他穿着深色冲锋衣外套,里面是白毛衣,耳机里的白色耳机线从修长的颈边蜿蜒而下。 初秋的暖阳照着他漂亮的脸庞,似也格外偏爱他,给了他最温暖的柔光滤镜。 这个时间,应该是要去市区射击馆训练了。 薛梨溜达着走过去,和他并排而站。 陈西泽视线斜斜地侧向她。 小姑娘穿着粉色卫衣,皮肤在阳光下白皙柔嫩,眼睫涂着睫毛膏,细密卷翘。 “说了多少次,少戴美瞳。” “就要戴。” “下次再戴,扣工作绩效分。” “原来你是这种公报私仇的领导!” 陈西泽义正严辞道:“于公,你的瞳色每天七彩变化,严重影响了领导的心理健康。于私,让哥哥每天为你的眼球健康担心,属实大逆不道。” “……” 虽然话不是好话,但薛梨听着还挺暖心。 “好嘛,以后我不在你面前戴了。” 陈西泽伸手扣住了小姑娘的颈子,语调带了几分威胁:“你还想在谁面前戴?” “不戴了不戴了!” 这时,校园大巴入了站,陈西泽坐了上去,薛梨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坐在他身边。 落座的时候,她看到陈西泽的黑色运动鞋都泛毛刺了。 这鞋,他都穿了好几年了。 她认识他这么久,他几乎没买过几件像样新衣服、新鞋子。 陈西泽自然也注意到薛梨的目光,脚不经意地往座位底下挪了挪,视线漫不经心地挪向窗外。 虽然他们喜欢互损,但陈西泽也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不想让她看到落魄的一面。 过了会儿,小姑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他:“陈西泽,你这次全国赛赢了会有奖金吧?” “嗯。” “那必须请我吃鸡腿吧。” 陈西泽揉了揉她的脑袋:“来现场看我比赛,我请你吃一周鸡腿。” 薛梨也想去啊,但她去不了。 “不来,我也报了运动会项目呢,不过我可以看赛事回放。” 陈西泽又道:“运动会让室友帮你录下来,我也要看你的。” 薛梨一开始就是想让他看的,但想到体育部长的话,她老脸一红:“绝对不行。” “为什么?” “比赛过程中,我可能会呕吐,以及伴随呕吐而来的面目狰狞、翻白眼、全身抽搐…” 陈西泽皱眉:“你报了什么?” “女子3000。 良久,陈西泽语重心长地说:“比赛的时候,记得把薛衍叫来。” “叫他干嘛呀!” “给你收尸。” “……” 校车在南门口停下来,薛梨目送陈西泽清瘦的背影消失在了人流中,转身坐上了去北区的校园公交。 她打开某宝软件,搜索男生的运动鞋。 运动会的奖金,应该够了。 …… 她对运动鞋款式还挺了解的,因为他们家鞋柜里,起码有三层,满满当当全是薛衍的运动鞋。 他的鞋多到每天换一双,换个三四周都不会重样。 而这些潮牌运动鞋,动辄三四千。 薛梨买不起这类的,于是筛选价格一再下滑。 七八百的,是她能承受的范围,只要她能在女子三千米比赛中拿到名次。 黄昏傍晚的绿地操场,有很多学生开始了运动会的前期锻炼准备。 这次各项目都有或多或少的奖金奖励,极大地调动了学生参与运动的积极性。 刚刚小跑结束的薛梨,和室友们坐在操场上看夕阳—— “你看啊,如果我能拿到前三的名次,就证明了我体能确实不错,完全符合陈西泽的择偶标准。等到圣诞节那天,噔噔噔噔,我把这一份用奖金买来的爱心球鞋送给他,他肯定感动死,然后再大雪天和我拥吻,泪流满面,并且发誓要爱我一生一世。” 三位室友:…… 沈南星摇着头,纠正道:“首先,我们处于南方海滨城市,圣诞节也不会下雪。其次,你确定陈西泽会因为一双球鞋,感动得泪流满面?” “艺术夸张啦。”薛梨狡辩道,“但他肯定会感动就是了。” “我记得你之前送他鸡腿,他也挺感动的,然而他并不会为了一条鸡腿,爱你一生一世。球鞋同理可证,你的一切美好幻想,均属于小说情节。” 薛梨撇撇嘴,她对自己和陈西泽的关系有信心。 陆晚听好奇地问:“所以十一黄金周,你俩到底经历了什么,忽然就这么爱他了?” “确定心意了嘛,我又不是胆小鬼。”薛梨一旦确定自己的心意,就会很勇敢,“我上大学之前给自己定了两个目标,一当咸鱼,二谈恋爱。第一个目标基本宣告失败,但第二个目标一定要成功。” “这也好实现啊。”沈南星说,“陈西泽是没人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但你身边也有男生明明白白表达了心意嘛,譬如许然,也不比陈西泽差啊,颜值也很高,也很优秀。” “还有何思礼。”陆晚听发出了嘤嘤怪的哭声,“我温柔体贴的混血精灵王子,他也很厉害呢。” 薛梨双手撑着草地,看着天边斜的夕阳,理所当然地说:“陈西泽是最强的!” 毫无疑问,如果要比拼综合实力,没人比得上陈西泽。 薛梨又去跑步了,直到夜幕缓缓降临,绿地操场周围亮起了路灯,她第一次不间断地跑完了三千米,躺在草地上,累得灵魂都要升天了。 陆晚听帮她计算着时间:“女子三千,按照去年的时间计算,第一名用时15.4分钟,第二名17.2,第三名20分钟。你想要拿名次,就得在二十分钟以内跑完。” 薛梨嘶哑地喘息着:“那我刚刚…跑了得有20分钟吧。” “嗯,差不多。” “差不多是多少啊?” “1小时20分钟。” 第84节 “……” 看着小姑娘沮丧的神情,沈南星安慰她道:“降低要求吧,咱学校后街大卖场里,30块一双大甩卖的运动鞋,多得不得了,什么样的款式都有,何必非要追求什么牌子呢。” 薛梨用力摇头:“我哥说,鞋子是男人的第二张脸,绝对不能马虎。” “相信姐,陈西泽那种男人,一张脸就足以横扫天下了,他不需要这第二张脸增添魅力,你就量力而为吧。” “我就是在量力而为呀。”薛梨攥拳道,“我要是能拿到名次呢,我就给他买好的。拿不到呢,就去大卖场看看百元以下的,但我一定要努力试试。” 女孩们叹了口气,不再劝她。 这小姑娘恋爱经验为零,也没怎么喜欢过别人。 后知后觉、来势汹汹的初恋,真是一头扎进去了。 她不再和她们多说,稍稍休息之后,又开始了慢跑。 训练结束之后,陈西泽乘坐的公交车抵达万达广场,时间还早,商城灯火通明,他鬼使神差地下了车。 商城里二楼的名品女装店,陈西泽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 米白色的双面呢子大衣,很显气质。 他很少见薛梨穿呢子的大衣,即便是大冬天,她要么羽绒服裹得像只小熊,要么就是好几件厚毛衣穿着。 不会搭配,也不会打扮。 那时候还小,但现在是大学生了。 女孩长大了就应该穿一些质量好的衣服。 营业员见这位英俊的少年在橱窗边站了很久,于是上前推销道:“帅哥,给女朋友买衣服吗,这是我们今年秋冬的新款,店铺有活动,现在买还可以打八折哦!” 陈西泽视线下移,落到了标牌上,吊牌价:4000。 他坦率地说:“我现在没这么多钱,过两周来买。” “啊,我们的促销活动今天结束哦,之后就不打折了。” “没关系。” 陈西泽踱步离开了名品店。 营业员怔怔地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 从他的衣饰打扮来看,确实不像能买得起几千的衣服的那类人,可他英俊的脸庞…莫名就给人一种就算穷也赚到的感觉。 他女朋友好幸福啊。 第45章 月光 那段时间,许然来找了薛梨好几次,每次都看到小姑娘在操场迎风跑步。 “没你这样玩命的,真的够了,陪我去看电影啊。” “不行。”薛梨仍旧一路小跑,“下周运动会就要开始了,我一定要冲到前三名,拿到奖金!” “就为了几千块,你至于吗?”许然不以为意地陪着她跑,“你需要钱,问我借啊。” “不借。”薛梨喘着气,“借了还要还。” 许然皱眉道:“我觉得你要跑完三千,非得把小命丢出去,所以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啊。” 小姑娘不假思索:“钱。” “别跑了,需要多少钱我给你啊。” “差不多1000吧,我要买鞋。” 少年露出嫌弃的表情,不屑道:“我当多少,行了,先陪我去看电影,完了我带你去逛街买鞋,真是的,就这点…每天把自己累得半死。” “我买男式的运动鞋,给陈西泽买的。” 许然困惑地看着她:“这属于是给领导送礼的性质?” 薛梨摇头:“不,这属于是色迷心窍的性质,我喜欢他。” “……”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诶,你不是要借我钱吗?” 许然摆摆手:“我傻啊我!借你钱去给我情敌买鞋。” “那还看不看电影啊?” “不看了,拜拜!我去喝酒了!” 他郁闷地转身离开了操场。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薛梨笑了。 许然这性格,跟他说开了,还挺轻松的。 …… 运动会前三天,属于班级间的项目比拼,诸如短跑接力一类。 在薛梨的严格培训之下,250宿舍也顺利拿到了二十四式太极拳的最高分,孟薇安寝室紧随其后,但终究还是差了零点几的平均分。 三千米的女子长跑在运动会第四天举行。 那段时间薛梨保持着最佳的健康饮食,每天八分饱,淀粉蛋白质均衡摄入,早睡早起。 为了这次比赛,看来她也真是拼了。 陈西泽的气步枪全国赛在这几天拉开帷幕。 晚上正好有一场直播赛,薛梨端着凳子来到了沈南星的高清笔记本电脑前,和几位室友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比赛。 “这一场是资格赛,打六组,每组10发,算总成绩晋级明天的决赛。” “哎哎哎!你们看到了吗!”薛梨打断了陆晚听的介绍,激动地抓住了沈南星的手,“刚刚镜头扫到他了。” 沈南星揉揉耳朵:“你这不是天天看到吗,瞎激动什么啊!” 薛梨哭唧唧道:“我好多天没见他了!” 过了会儿,镜头再度扫向每位选手,然后给到陈西泽一个放大的特写。 男人穿着红白色的专业射击服,他的身材是所有选手中最好的,劲瘦的腰间扣着射击带,身形挺正修长,带着刚毅的硬气。 比赛开始,他架好枪,偏头注目着瞄准镜,眸光坚定沉着。 举枪、瞄准、扣动扳机,没有犹豫,动作一气呵成。 他是目标明确的狩猎者,没有敌人、没有竞争对手,他的对手只有自己。 裁判宣布陈西泽获得了10.9的最好成绩,夺得了这一次资格赛的第一名。 直播间里的解说员介绍着陈西泽的过往战绩和经历。 他是世锦赛最年轻的大满贯获得者,也是名牌大学医学眼科专业读大学生,他的右手既能拿气步枪、也能拿精微的手术刀,潜力无限…… 在薛梨起身尖叫的同时,她也听到整个女生宿舍都发出了沸腾的欢呼声。 “什么呀,原来大家都在看。” 陆晚听笑着说:“只许你看帅哥吗?” 小姑娘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 她以前最怕跟人竞争了,所以找男朋友的标准也一定要是没有很多人喜欢的那种… 可现在她喜欢的人,却是全校最受欢迎的男神。 真是伤脑筋。 薛梨看完比赛,洗了个澡出来,钻进了松软的被窝里酝酿睡意,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 123:“赢了。” 薛梨正要说我知道,正在看呢。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够矜持,于是改成了—— 冰糖雪梨:“恭喜!” 陈西泽给她发了一段网络剪辑的短视频特写,正好是他偏头射击的得分场面。 视频里的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薛梨保存了短视频。 123:“哥哥牛逼吗。” 冰糖雪梨:“哈哈哈哈。” 薛梨嘴角勾着笑,肌肉都僵了,满心满眼的愉悦。 123:“要睡了?” 冰糖雪梨:“嗯,明天我有三千米比赛。” 123:“跑不动了就用走的,我不想回来之后、听到体育部长抱怨他给你打扫呕吐物。” 冰糖雪梨:“我会控制饮食!” 123:“吐胃酸也会腐蚀操场,修这塑胶跑道挺贵的。” 冰糖雪梨:…… 123:“别给学生会丢脸。” 冰糖雪梨:“你也是,不要被人当靶子一枪爆头了。【微笑】” 123:“【微笑】。” 冰糖雪梨:“睡了!” 123:“量力而为,别让哥哥担心。【晚安】” …… 次日下午,三千米比赛即将开始,薛梨在塑胶操场边做着热身,同时拿着手机看陈西泽的总决赛。 第85节 挺开心的,今晚他就会回来了。 不过,也许今晚有庆功宴,那最快明天… 反正马上就能见面了。 如果薛梨也能拿下名次,挣到奖金,她可能会迫不及待地赶紧给陈西泽买鞋子。 都等不及圣诞了,明天就想送给他。 然而,这次总决赛,陈西泽的成绩却…不尽如人意。 最后一枪,他比其他选手明显慢了半拍,迟迟没有射击。 一个特写镜头给到他英俊的正脸,他用力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再闭上,再睁开。 好像…忽然看不见了似的。 那一枪延迟了几秒,还是打了出来,偏离了正中靶心最佳成绩。 手机里传来了解说员遗憾的感叹声,直叫着可惜可惜,错失了冠军。 网上说陈西泽是“抬枪一晃,国歌奏响”的水平,绝非夸张,有他参加的比赛,没人拿得了冠军,只能是他。 薛梨本来一开始没太在意,拿不到冠军也没关系,亚军季军,在薛梨看来,都是超棒的成绩了。 但仅有的几次镜头扫到他,他坐在休息椅边,不停地用手指揉眼角,眼眸都被他搓出血丝了,额间渗着汗珠。 他不是易汗的体质,且现在都快入冬了。 他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薛梨看着比赛已经结束了,立刻给陈西泽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他没有接听。 薛梨也有些焦虑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恨不得立刻长翅膀飞到比赛现场,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陈西泽都没有接听,赛场上他应该没带手机。 薛梨低头给他发消息:“陈西泽,身体不舒服吗?” 就在这时,裁判的哨声吹响了,女子三千米比赛即将开始,运动员们来到了各自的跑道上,准备等待枪响。 沈南星接过了薛梨的外套和手机,给她加油鼓劲—— “没关系,跑不动就走,千万别逞强!” “嗯!” 薛梨满心忧虑地上了跑道,伴随着一声枪响,她稳稳地跑了出去。 有好几个女孩都比她跑得快,很快就超过了她,薛梨并不追她们,三千米拼的是耐力,不是速度,她只要保持自己的节奏就好了。 薛梨心里揣着无尽的担忧和各种各样的猜想,赛程前半段,她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脑子快速运转着,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影响他的比赛。 她一边跑,一边想着,在后半段,不知不觉居然超过了一半的选手。 沈南星站在操场内圈,陪着她跑:“加油加油,你距离第三名的目标还差两个!再超两个就行了!” 还有最后两圈,薛梨明显感觉到呼吸变得有些不由自主了。 现在的她不倒下就不错了,哪还有余力加速啊。 沈南星也察觉到女孩唇色变苍白了,一整个就是灵魂出窍的状态,她赶紧闭嘴,不敢再影响她了。 当然,不只是薛梨,其他选手也好不到哪儿去,基本上都处于硬着头皮死磕的状态。 最后一圈,第二名的选手超越加速,不想竟摔了一跤,她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可是速度明显追不上了,而且体能也彻底耗尽。 她落后了第二名,也落后了第三名,薛梨轻松地超过了她,成为了第四名。 最后半圈,薛梨开始了最后的冲刺,追上了第三名。 第三名的女生察觉到了薛梨的加速,也开始加速,两个人开始了一段漫长的角力,最终几乎是同时抵达了终点。 最终裁判宣布,薛梨快了0.1秒,拿到了第三名的资格。 三位室友同时冲了过来,拥抱着薛梨—— “我的天!太猛了!” “啊啊啊啊你居然真的拿到名次了!” “牛逼。” 薛梨禁不住她们这样的热情,退后了两步,摆了摆手,躬起了身子。 “难受吗?是要吐?我我我我…我准备了袋子!”陆晚听连忙从包包里摸出口袋递过去。 薛梨嘶哑地喘息着,平复着身体里的翻江倒海,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好像被放进打蛋器里剧烈摇晃了一番,难受得快要原地去世了。 她推开了陆晚听的袋子:“不、不吐,我要…我要…” “你要什么?喝水吗?” “手机,我手机…” 沈南星赶紧从包包里摸出手机递给她:“喏,拿去。” 薛梨打开手机屏幕,看到陈西泽的消息进来—— 123:“有些吃坏肚子了,别担心。” 吃坏肚子? 薛梨回想着他刚刚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肚子痛,反而更像头痛。 更何况,陈西泽在饮食方面素来克制,从不暴饮暴食,吃的也很清淡。 薛梨忙不迭地给他拨打了电话。 这一次,电话那端终于接听了,男人呼吸沉稳:“你的比赛怎么样?” “你吃什么把肚子吃坏了?”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陈西泽顿了顿,胡诌了个借口:“胃病犯了。” “你…你什么时候得的胃病啊!以前没听说啊,陈西泽,你别骗我,到底什么情况?” “这两年,饮食不太规律。” 薛梨又气又急,呼吸里都带着嘶哑的声音:“让你做实验总忘记吃饭,让你为了省钱把宵夜晚饭怼一块儿!现在弄出毛病了!你还叫我保持规律饮食!怎么到自己就…咳咳,咳咳咳…” 她把自己给气呛着了,却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到自己就这么不爱惜身体!气死个人了!” 陈西泽等她平复了一会儿,沉声道:“我让很多人失望了,刚刚教练已经把我臭骂了一通,网上也有很多骂声。” 顿了顿,他低沉的嗓音缓缓突出几个字,“小猫,你别怪我了。” 薛梨愣在了原地。 他们之间绝大多数的相处,陈西泽永远占据上风,永远逼得她面红耳赤。 他永远是胜利者和强者的姿态,绝不服输,绝不低头。 这是第一次…陈西泽有对她服软和示弱了。 “你是不是傻?”她尽可能让自己语气温柔些,“我怎么是在怪你呢。” 明明,是在心疼他。 陈西泽默不作声,呼吸很急促。 “吃过药了?” “嗯。” 薛梨蹲在地上,手指头抠着操场的塑胶颗粒,五脏六腑都被拧到一起了,心也碎了:“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的飞机。” “那明天见,陈西泽。” “好。” …… 薛梨挂掉了电话,顾不得全身的虚软,转身走出了田径场。 “梨梨,晚上庆祝吗!” “我晚些时候请你们吃饭。”薛梨回头冲室友道,“帮我领一下奖啊宝贝们。” “你去哪儿啊。” “机场。” “你去机场干什么呀!” “接我老公回家。” 薛梨在接机的航站楼冷冰冰的椅子上坐了很久,一直低头刷着网上的评论,正如陈西泽所说,骂声不断—— “陈西泽怎么回事啊?最后那几枪打得太烂了吧。” “铁杆粉丝表示很失望,昨晚的资格赛明明那么精彩,决赛真的没眼看。” “他就是飘了吧。” “网上那些脑残粉把他捧的太高了。” “他拿的是亚军,也很厉害了好不好!” “他可是陈西泽,天才枪手,陈西泽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拿过第二。” “我觉得他就是太飘了,太轻敌。” “你们不懂不要乱说,陈西泽明显不舒服!肯定是身体原因。” “你没看记者采访吗,他自己说的,这次没发挥好,记者还问了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说没有。” “脑残粉别找借口了吧,不行就是不行。” 薛梨疯狂地打着键盘,怼着网上这些键盘侠,简直杀疯了。 第86节 她了解陈西泽的性格,倔强又固执,就算真的生病了,他也绝不会把它当成输掉比赛的借口。 网上是一片失望之声,所有人都习惯了他永远保持优秀,稍有一星半点的不尽如人意,网友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人们总是习惯严格要求别人。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薛梨…会希望陈西泽不要那么完美。 因此,只要他稍稍向她示弱,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凌晨十二点,陈西泽孤身拎着行李箱,走出了航站楼。 经过一排座椅边,他蓦地顿住了脚步,转过身。 冷冰冰的白炽灯光下,薛梨抱着帆布背包,后脑勺靠着墙,憨憨地打着盹儿。 陈西泽的心像是被一阵夏日雨季的穿堂风扫过,潮湿,温润,淅淅沥沥… 在飞机上他本来有一点隐约的期待,想着落机之后会不会见到她,但只是一点点无端的幻想。 他没想到她真的会来! 薛梨脑袋一歪,跟着苏醒了过来,活动了一下微酸的颈子,抬眸便和陈西泽遥遥相望。 他双腿笔直颀长,身形瘦削而挺拔。 顶灯投下白光,眉骨笼着暗色的阴影,将他漆黑的眼眸深深埋藏,看不出情绪。 他拎着行李,寂寥的一个人,仿佛从战场之上落败而归的将军,无人相迎。 薛梨赶紧从椅子上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他身边,莞尔一笑:“欢迎回来。” 陈西泽一如既往地伸手摸她的头:“特意来接我?” “不是啊。”薛梨脑子空空的,辩解道,“我今天不是跑了三千吗,跑着跑着,就感觉要升天了,这不…就来机场了嘛。” “你来机场升天?机场工作人员同意了吗。” 薛梨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也不准备狡辩了,从帆布包里摸出了保温杯递过去:“喝吧,我特意给你泡的。” 陈西泽也没跟她客气,拧开杯盖,浅浅地喝了一口:“红枣水?” “嗯,还加了枸杞、红糖。”薛梨一本正经地说,“给你暖暖子宫。” “我替我的子宫谢谢你。” 陈西泽顺手拎走了她的帆布包,挂在肩上,跟她一起走出航站楼:“长跑拿了第三名?” “你怎么知道。” “哥哥什么不知道。” 薛梨抿嘴一笑,有些羞涩地说:“我挺猛的哈。” “嗯,很猛,没有男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真的呀?” “真的。”陈西泽睨她一眼,“听说有奖金800?” “嗯,好像是。” “学生会的规定,干事代表组织拿到的奖金,一半需要上缴部门,鉴于你的部门直系领导就是我,奖金直接转给我吧,微信还是支付宝?” “……” “这是哪来的规矩!” “刚定的,解释权归本主席所有。” “你怎么没胃穿孔暴毙赛场呢!” “你好恶毒。” 俩人坐出租回了学校南门,进校门之前,薛梨才恍然发现一个问题。 宿舍应该已经宵禁了,这会儿回去属于晚归,会被生活老师记小本本通报辅导员,影响优秀寝室的积分。 “陈西泽,你能回宿舍吗,不会算成晚归被扣分吗?” “我有学院开的条子。” “啊这…”薛梨只能含泪跟他挥手,“那你回去吧,我我我…我住酒店。” 陈西泽漫不经心道:“扣分跟花钱住酒店,你选后者?” “我现在跟你不一样了,住酒店算什么,我的八百巨资明天就到账,我现在就去开个总统套间,享受100平米的超级大床和豪华按摩浴缸。” 薛梨溜达到了南门对面的酒店民宿一条街。 回头,见陈西泽也提着行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干嘛跟着我!” “我没见过世面,也想感受一下100平米大床和豪华浴缸。” 薛梨货比三家,终于,停在了一家名叫天天旅馆的门前。 旅馆招牌是一张近乎褪色的美女照。 风一吹,美女摇摇欲坠。 陈西泽:“好豪华。” 薛梨:…… 没办法了,这家天天旅馆是全街最便宜的住宿了,58一晚。 “有门有床有热水,还有wifi!巨豪华好吗!” 薛梨拎着箱子走进去,陈西泽拉住了她的手腕:“隔壁的快捷酒店,我觉得也不错。” “是不错。”薛梨看着隔壁宽敞明亮的酒店大厅,还有门房小哥帮忙提行李,“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便宜了,不符合我如今的身份。” 陈西泽拉着她朝着酒店走去:“委屈你将就一下。” “哎哎哎!我不住这么便宜!本公主要住天天旅馆!” “行了,我请你。” “不早说。”薛梨立刻停滞了挣扎,主动走了宽敞的酒店大厅,“那就勉强住一住这家吧。” 俩人递了身份证,开标间的时候,前台小姐姐还特意看了他们一眼:“我们还有大床房。” 薛梨老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们就要标间。” 小姐姐耸耸肩,快速地给他们办理了入住,将房卡递给了薛梨:“12点退房,早餐是七点到十点。” “谢谢。” 薛梨接过房卡,跟陈西泽一起进了电梯。 房间窗明几净,极简的装修风格,被单干净洁白,地上铺着松软的地毯。薛梨扫了眼洗手间,也很干净,水台上的香薰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 “陈西泽,你可以回学校住啊,不用留下来。” 陈西泽将书包往床上一扔:“老子给你付了房费,你就赶我回学校?” “主要是…咱俩总睡一间房算怎么回事。”薛梨有些心虚,低头闷闷地说,“又不是名正言顺的情侣。” “小时候,你还在我床上睡过午觉。” “那时候小啊!” “现在也不大。”陈西泽拆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件干净的t恤扔给她,“去洗澡。” …… 薛梨挺喜欢跟陈西泽呆在一起,在他身边,她有绝对的安全感。 她私心里也不希望他回学校,既然吃坏了肚子,薛梨等会儿还要监督他喝热水呢。 洗过澡,她穿着他大码的t恤当睡衣,衣摆都吹到膝盖上房了,这直接都可以当睡裙了。 薛梨听到有关门声,快速吹干头发,走出了洗手间:“陈西泽,你走了?” 房间空空荡荡,他果然离开了。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薛梨咕哝了一声,转身看到他的箱子还放在行李架上,眉心微蹙,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走廊尽头,薛梨看到陈西泽站在窗边打电话。 这么晚了,他和谁说话呢。 不会是女生吧! 薛梨站在门边偷偷地倾听着,陈西泽声音不大,但走廊很安静,她能听清他的每一个字—— “没拿到冠军,奖金没几个钱。” “我爸被他们弄成那样,谁来补偿我。” “从今天开始,一分钱也不会再给出去。” “我他妈不可能搭上一辈子。” “我有自己想要的未来。” “那就走法律程序。” 陈西泽的嗓音里带了几分暴躁的戾气,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短短的几句话,信息量巨大。 薛梨意识到这不是她应该偷听的内容,心慌不已,想要赶紧躲回房间。 回身的时候,膝盖被门角尖锐的边缘给重重地擦了一下,疼得她嗷地叫了一声,赶紧捂住嘴。 陈西泽抬眸望去,看到门边一道影子:“行了姑妈,挂了。” 薛梨关了门,捂着膝盖,扑进被窝里躲起来。 几秒之后,房间门被推开,薛梨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 她听到陈西泽走到了床边,小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着,紧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紧紧地闭着眼睛。 陈西泽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她也没有醒,硬着头皮闭眼装睡。 男人坐在床边,检查了小姑娘微红的左膝盖,轻轻地揉了揉:“疼吗?” 第87节 仍旧死磕装睡。 他又很没人性地拍了拍膝盖痛处,薛梨疼得呲牙,心里骂他不是人,却还是垂死挣扎地闭着眼。 陈西泽嗓音变得沉静有力:“小猫,事情解决之前,我暂时不会告诉你。别好奇,别追问,也不要调查,因为这是我的私事。” “听话一点,以后哥哥会对你好。” 小姑娘睡得跟死猪一样,没反应。 “晚安。”他转身进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薛梨听到哗啦啦的淋雨声,才放心的睁开眼睛。 坐起身,她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 疼死了。 不过… 想到他刚刚的那番话,薛梨皱着眉头,望着磨砂门里那道黑色的影子,闷闷地嘟哝了一声:“对不对我好,我都会听你的话啊。” 虽然也会担心,但薛梨很懂人和人之间交往的边界,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深深埋藏的秘密。 陈西泽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她会尊重他。 …… 陈西泽擦拭着湿润的发丝,带着一股腾腾热雾走出洗手间,桌上摆着拆开的肠胃药,蒙脱石散和益生菌之类的,是薛梨提前在药店里买的。 “吃了睡觉,很晚了。”女孩侧躺在床上,背过身玩手机,头也没回地说着。 陈西泽就着她保温杯里的红枣水吞了药。 “胃舒服些了?” “嗯。” “那我要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薛梨坐起身,盘腿望着他,“你老实回答。” 陈西泽眼角肌肉微紧,脸色沉了沉,倚着柜子,黑眸平静地望着她。 “就是…这次亚军奖金有多少。” 他紧绷的肌肉蓦地松了松,下颌微挑着:“怎么,很感兴趣?” “学生会的规定,主席代表组织拿到的奖金,一半需要上缴秘书,鉴于你的直系秘书就是我,奖金直接转给我吧,微信还是支付宝?” 陈西泽走过去,俯身望着她,薄唇寸寸下压,几乎都快贴着小姑娘的脑袋了。 “解、解释权归本秘书所有!” 他伸出指尖,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跟着我,好的不学,尽学些歪门邪道的嘴皮子功夫。” “没见过这么吐槽自己的!” 薛梨试图反抗,却被他按住了手,她使劲儿挣脱,双腿并用地蹬着他,俩人在床上扭打了起来。 陈西泽按住了她的腿,将小姑娘制服在了松软的大床上,灼烫的身体隔着单薄的衣衫,紧紧地贴着。 单纯的扭打忽然变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亲密和暧昧,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滞重了起来。 薛梨也隐隐感觉到,氛围似乎有些不太对,脸颊泛起了潮红,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紧张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 俩人的身上散发着同一种沐浴露的清香,味道缠绵地交融着。 陈西泽的眼神黏腻如蛛网般,纠缠着她,带着格外浓烈的欲念。 再多一秒,她便要被这旋涡般的眼神深深吸入,万劫不复。 “放、放开,陈西泽。” 陈西泽竭力忍耐着,松开了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跑了三千,还有劲儿,属牛的?” “某人不也肠胃不舒服吗,我看你现在状态也好得很!” 薛梨撇撇嘴,关上了灯,钻进了被窝里,背过身继续玩手机。 淡蓝的手机微光笼罩着她的脸。 五分钟后,陈西泽威胁的嗓音传来—— “还想再瞎几百度是不是。” “关手机,睡觉。” “马上,等我发个朋友圈。” 薛梨发完朋友圈,将手机搁在了床柜上,跟他的手机摆在一起:“晚安,陈西泽。” “晚安。” 陈西泽一直清醒着,直到听见小姑娘的呼吸渐渐平稳以后,他从床柜边摸出手机,戳进了朋友圈。 配图是她拍摄的机场航站楼外的月光,两行文字—— “月色很美。” “等我的冠军。” 第46章 恋爱 运动会女子长跑八百的奖金很快到账了,薛梨开心得不得了。 而更让她开心的是,妈妈又给她打了生活费1000,让她去买几本gre的资料书。 薛梨还从没这么富有过,飘得不行,叫她哥帮她推荐一些好看的男式运动鞋。 薛大帅比:“想干嘛!” 冰糖雪梨:“你生日快到了,我想送你一双鞋。” 薛大帅比:“我生日明年八月,谢谢。” 冰糖雪梨:“我又没什么钱,还不让提前准备吗!” 她哥嗖嗖嗖发来了七八个链接地址,让薛梨从中挑选一双孝敬他老人家。 薛梨挨个地戳进链接里,虽然都是男生很喜欢的潮流球鞋,但价格也着实不便宜,四五千的比比皆是。 冰糖雪梨:“有没有一千以下的?” 薛大帅比:“一千以下的能有什么好鞋。” 冰糖雪梨:“你看我像买得起一千以上鞋子的那种妹妹吗?” 薛大帅比:“你为什么这么穷。【微笑】” 冰糖雪梨:“因为有你,我亲爱的哥哥。【微笑】” 薛衍又甩给了薛梨一个链接,是一款白色球鞋,看着没有前面几双那样花里胡哨,也是很好的品牌,但价格还是需要一千五。 薛大帅比:“这是我能忍受的最低价格了,比这个价格低的,你送我也不会穿。” 冰糖雪梨:“行,我给你买这双。” 薛大帅比:“有点受宠若惊怎么回事。” 冰糖雪梨:“但我运动会奖金只有800啊,要不你给我补一点,我就买这双,这双很配您高贵的气质!” 薛大帅比:“你给我送礼物,你还要我给你补钱?” 冰糖雪梨:“那我就只能给你买八百以下的了。” 薛衍也是写代码写得头昏脑涨的,看到小姑娘的消息,也没有多想,觉得与其买一双不合心意的,不如给她补点钱买双好的。 在买鞋这件事上,薛衍从不吝啬。 于是他很大方地给薛梨转了七百块钱,凑够了一千五。 寝室里,薛梨收了钱,躺在床上蹬着腿,咯咯咯地笑个没完。 没过半小时,薛衍从计算机室出来,凉风一吹,他顿时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丫头,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薛大帅比:“狗东西,还钱!” 冰糖雪梨:“我要给你买生日礼物嘛。” 薛大帅比:“你把钱给我,我自己给自己买。” 冰糖雪梨:“【天真】” 薛大帅比:“……” 薛大帅比:“我会报仇。” 冰糖雪梨:“随时恭候。” 薛梨立马下单了那双一千五的鞋子。 薛衍对球鞋是狂热到一定境界了,所以他能看得上眼的鞋子,那肯定就是不错的。 而且,薛梨也觉得这双白鞋的样式挺好看的,陈西泽肯定会喜欢。 …… 那段时间,薛梨简直像躲游击似的,躲着她哥。幸好薛衍学业也逐渐繁忙了起来,也没有真的为了几百块钱来找她报仇。 她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盼到了圣诞节。 只有在节日期间送礼物,才显得名正言顺。 更何况,一起长大的那几年,每年的圣诞节他们都会相互送礼物,都是一些小玩意儿,陈西泽送过她糖果发卡一类的,薛梨也送过他自己手工做的枫叶画。 这一份成年后的礼物,送出的心态,和小时候截然不同了。 这份感情,藏匿在他们青梅竹马的旧时光里,都汇聚成细腻的溪流,温柔缱绻地流淌着。 第88节 薛梨不希望太惊扰、太唐突,还是自然些更好。 今年圣诞节正好是周一,整天的课程。 教室里,薛梨一直在想,晚上用什么样的理由把陈西泽搞出来。 陆晚听听她用“搞”这个词,觉得格外灵性。 “他应该是泡在实验室,我用’一起过圣诞’的借口打扰他,有种拉优等生堕落的感觉。”薛梨踟蹰再三,拿捏不定。 陆晚听叼着笔,压低声音道:“纠结什么啊,他不是你老公吗,随便什么借口叫出来完事儿。” “现在还是单方面老公,不合适。” 沈南星将手机递了过来,截图是学生会公众号发布的校园影院的电影预告——《罗马假日》。 “约他看电影。” “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看《罗马假日》这种类型的老片啊。” 陆晚听不耐烦道:“薛梨,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一点也不像我认识大梨子!” 薛梨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得好多。” “因为陈西泽还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回复,所以惶惶不安。”沈南星回答道,“你看陈西泽以前拒绝女生,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跟梨子…居然还搞起了暧昧,完全不像他。” “这是不是说明,我有希望啊!”薛梨连忙问。 “我想,他应该是心里有事,所以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沈南星理性地分析,“不想拒绝,又不能直接答应。” 薛梨想到了那晚酒店里陈西泽的电话,以及他后来对她说的话,蓦地瞪大了眼睛—— “沈南星!” “干嘛!” “爱情大师!收下我的膝盖,姐妹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沈南星冷冷一笑:“请用面膜孝敬我。” 薛梨挽住了她的手:“那你给我出出主意,我今晚该怎样自然不做作地约他出来呢?” 沈南星想了想,提议道:“发个朋友圈,说你今晚想看《罗马假日》,看他怎么回。” “需要仅对他可见吗?” “你发了这么多条’仅对他可见’的朋友圈,一条其他人的点赞和评论都没有,换我也会怀疑。估摸着以陈西泽的智商,早就看出来了。” “……” 薛梨也慢慢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其实瞒不过他。 虽然俩人的相处还是很自然,但他们之间…多了许多难以捉摸的暗流涌动。 这次薛梨就不发【仅对他可见】了,她截图了学生会的《罗马假日》预告,作为图片,配上文字—— “今晚想看,有小伙伴约吗?【可爱】” 朋友圈一发出去,就有好些个同学会的干事们点了赞。 薛梨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他就知道这不是仅他可见了。 嗯,自然不做作! 然而薛梨万万没有想到,何思礼竟然回复了她—— “我也想看,一起吗?” 薛梨:…… 完了。 陆晚听将脑袋凑过来,看了她的朋友圈,坏笑了起来:“虽然精灵王子这段时间、倒不像网红许然那样打直球跟你表白了,但他喜欢你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啊,要不你就跟他去看电影呗。” 薛梨义正严词地拒绝:“怎么可以,我又不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 “那你要拒绝他吗?” 就在薛梨踌躇着该如何回绝的时候,陈西泽居然回复了—— 123@何思礼:“她没空,今晚有工作。” 薛梨一头雾水,给陈西泽小窗私信:“我今晚有什么工作?” 123:“校园影院一直是学生会在做,但负责影院的部长刚刚跪着求我,说他约了女朋友过圣诞,现在没人放电影了。” 123:“你不是正好想看吗?去负责现场放映。” 冰糖雪梨:??? 123:“辛苦了,算入工作服务量。” 冰糖雪梨:“【微笑】【微笑】【微笑】。” 小姑娘一脸沉痛地抬起头,生无可恋。 陆晚听连忙问:“怎么样?他陪你去看电影吗?” “他抓我去干活,还对我说辛苦了。” “呃…” 薛梨简直痛心疾首:“他不爱我。” “他只想利用我。” 早就该看清她恶竹马的真面目! …… 薛梨在心里痛骂了陈西泽一阵天。 如果陈西泽将来当了总裁,肯定是无比万恶的资本家,压榨员工的每一分剩余价值。 尤其是当她看到她亲爱的室友们,约着要去商城吃烤肉、看电影的时候,薛梨真的懊悔啊。 如果她再清醒些、理智些,没有跌入爱情的陷阱,就不会吃爱情的苦,在美好的平安夜,还要值班工作。 骂则骂矣,薛梨还是去了一趟大学生管理中心,在陈西泽办公室里拿到了审批文件,用审批文件去管理室老师那里借到了大礼堂影厅的钥匙。 之前哭着喊着要在圣诞夜跟女朋友约会的学长,此刻脸上堆满了笑容,藏都藏不住,耐心地教薛梨如何使用投影设备,播放已经准备好的高清影片。 临走时,他还拍了拍薛梨的肩,补了最后一刀—— “唉,真羡慕你们这些单身啊,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我们这种有女朋友的,又要过圣诞节又要送礼物的,还要去酒店开房,唉,真是麻烦。” 薛梨现在觉得跟陈西泽一样性别的雄性生物,都是如此面目可憎! 她竭力忍耐着没一脚给学长踹过去的冲动,脸上笑嘻嘻地送走了他:“祝您今晚幸福。” “讨厌。”学长的脸都笑烂了,“学妹你真调皮,还开起学长玩笑了。” 薛梨:…… 忽然被油到。 晚上八点,陆陆续续有同学拿着零食、端着奶茶,三三两两结伴走进大礼堂观看电影。 薛梨认真负责地按照学长教她的操作步骤,打开了投影设备,调节了合适的音量,关上灯,大幕缓缓播放着这一部经典的爱情电影《罗马假日》。 做完这一切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 小姑娘一个人坐在最后排,手揣兜里,安静地看着电影。 亏她今天早上还特意起了个大早,给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现在圣诞妆也白化了,甜妹发型也白梳了,可爱软萌的学院风小裙裙和黑靴子也都白穿了… 薛梨又开始emo起来。 后排坐基本被情侣给包场了,她左边一对情侣在拥抱,前排一对在狂吻,右边还有一对在摸摸搞搞的不知道做什么。 薛梨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又不想出去,因为外面吹着风,嫌冷。 正当她像啄木鸟一样打着瞌睡的时候,感觉有人坐在了她身边。 小姑娘恍然抬头,看到荧幕的蓝光笼罩着陈西泽的脸。 黑暗里,他的侧脸越发显得锋锐而硬挺,少有男孩能将黑色高领毛衣穿出他这一身的寒冬肃杀气。 陈西泽的气质永远是这样凛冽独特。 “你怎么来了?” “下课,来视察工作。” “你怕我会放鸽子?”薛梨压低声音,不爽地说,“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我退出学生会好了。” 陈西泽感觉到薛梨是真的生气了,偏头望着她。 显然,精心打扮过了,穿着像是新买的学院风裙子,甜美清新,脸上的妆容也很甜,配合着今晚平安夜的气氛,裤袜配黑靴,精致得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生气,是因为我毁掉了你和何思礼的电影之约?” 薛梨故意道:“可不是!” 他云淡风轻问:“那怎么没叫他来陪你。” “你提醒我了,我现在就叫。” 薛梨气呼呼地摸出手机,却立刻被陈西泽夺了过去。 俩人在最后排悄无声息地争抢起了手机,薛梨真的好生气,又抢又打他,最后直接一整个坐在了他腿上。 直到她抢回了手机,才反应过来…这姿势太过火了。 女孩抽身要走,一双手却强硬的按住她的腰,桎梏着她无法脱身。 “陈、陈西泽。”她呼吸急促了起来。 陈西泽从包里摸出一样东西,凉丝丝的,戴在了她修长的颈子上,这才放开了她。 薛梨伸手去摸,发现是一枚窄窄的丝带,上面还系了个小铃铛。 男人附在她耳畔,轻声说:“你是我的猫,离其他男人远点。” 第89节 薛梨摸出手机,借着自拍镜头,看清了颈子上的黑色丝带和小铃铛。 虽然真的很像一只小猫咪,但不得不说,这颈饰挺可爱的,很适合她如今走的甜酷风。 她偏头睨他一眼。 陈西泽平静地望着电影屏幕,漆黑的眸底没什么情绪。 “你是来陪我看电影的吗?”她语气软了许多。 “反正,不是来跟你打架的。” 她哼了声,摸着颈子上的小铃铛,没好气地问:“这是你给我的圣诞礼物?” “嗯。” “你真的想让我当你的猫吗?” “你一直都是。” 望着他英俊的侧脸,薛梨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一嘴巴亲在了陈西泽的左脸颊边。 陈西泽反映了两秒,侧眸看她,眸底有诧异。 薛梨小小的唇瓣张开,急促地呼吸着。 显然,做出这一越轨的动作之后,她心里也是慌得一批,连忙解释:“我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下一秒,陈西泽也凑了过来,如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滚烫的脸颊。 他淡淡道—— “扯平。” 薛梨借口去洗手间,站在水槽边,感受着脸颊某处那一道灼烫的触感,不知所措。 回想着刚刚的情形,脸蛋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难不成还像小时候那样,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这都能扯平吗。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余光瞥见陈西泽从礼堂后门走了出来,薛梨赶紧朝走廊尽头走去,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反正无法面对他,开溜为上。 她一路小跑着,朝楼梯上方跑去,来到了三楼露台。 陈西泽沉稳的步子也渐渐近了,薛梨背靠着门,心惊胆战,呼吸不平。 “开门,我们聊聊。”他嗓音低沉清润。 薛梨只能硬着头皮开了门:“你怎么找到上面来了。” 陈西泽伸手拨了拨薛梨颈上的铃铛,发出泠泠的清响:“给猫带上铃铛,永远不会走丢。” 一语双关,在她心上荡起层层涟漪。 露台月色很美,有牵牛花和爬山虎的藤蔓植物蜿蜒而下。 淡白的月光照耀着他颀长的身影,黑眸隐藏在眉骨之下,让人捉摸不透。 薛梨硬着头皮走过去,摘下了脖子上的铃铛颈带—— “你还真拿我当猫。” 陈西泽转过身,手肘撑在花台上:“看看上面的字。” 借着月光,薛梨才发现,铃铛上居然刻了一行漂亮的哥特体英文小字—— chen’s cat 薛梨脸颊烫烫的,低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带着它的每一天,你都属于我。” 这一次,陈西泽不复曾经的桀骜不驯,他眸光虔诚,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笃定。 薛梨脑子木木的。 所以,这算是… 告白? 陈西泽也不再和她打哑谜,猜来猜去,他伸手叉开她脸侧的发丝,捧着她的脸,在她耳畔轻轻道:“我也喜欢你。” 那一瞬间,薛梨感觉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地坠落在了她的身边。 噼里啪啦,像仙女棒燃起又爆裂的焰火,如此美好,又是如此转瞬即逝,抓都抓不住。 因为太过美好,也太虚幻,简直跟她日常做梦的情景一模一样。 薛梨使劲儿掐了掐陈西泽的手。 指甲衔起皮肤最薄的那一层,使劲儿一掐,尖锐的刺痛让陈西泽眉头都皱了起来。 “……” “你不满意可以拒绝我,为什么要对我施暴。” 薛梨解释道:“我我…我试试会不会醒。” “那你可以掐自己。” “怕痛,不过还是试试。” 薛梨为了保险起见,正要捏起自己手背薄薄的皮肤,狠掐一把,然而却被陈西泽一把握住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其实,还有个办法可以测试。 “什么?” “从楼上跳下去,自由落地的瞬间,梦会醒。” “那那那……如果醒不了呢?” 他耸耸肩:“那你就死了。” “……” 薛梨鄙夷地看着他:“陈西泽,原来你在你喜欢的人面前,也是这么的讨厌!” 她以前还以为,陈西泽这张嘴,至少在面对女朋友的时候,会稍微收敛些。 现在看来,属实想多了。 “我一点也看不出你喜欢我!” 陈西泽耸耸肩:“因为我爱得深沉。” 薛梨又有点被他逗笑,使劲儿憋着,最后实在憋不住了,转过了脸去。 寒风微瑟,吹着她发丝,缭乱在了她上扬的唇边。 “你就不能温柔点吗,我喜欢温柔型的男孩。” 陈西泽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不温柔?” “你是温柔的反义词。” “那就是凶残了。” “不、不是凶残。”薛梨看着他,笃定地说,“简直可以说是禽兽不如。” “……” “你刚刚主动亲了一个禽兽。” “可能我疯了。” 薛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陈西泽,对于她来说,真是一生的谜题啊。 从小到大,她就在讨厌他和依赖他之间,反复横跳。 “陈西泽,让我们来梳理一下逻辑,你刚刚是在跟我告白吗?” “有这么不明显?” “那告白就要有告白的样子。” 陈西泽眉眼挑了起来:“告白是什么样子,没试过,你教教我。” 薛梨当然也没试过啊,她只是看到学校里时常有人撒花瓣啊白蜡烛告白,军训期间围观了好几对呢! 哼,陈西泽的告白就很简陋。 简陋又破烂。 她摸了摸自己颈上的铃铛,虽然还挺喜欢的… “陈西泽,你要求我。” 陈西泽耐着性子:“我他妈好喜欢你啊,求你当我的女朋友。” “哎呀肉麻,不真诚。”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你看!你不仅不温柔!还不耐烦!” 陈西泽漆黑的眸子黏黏腻腻地勾着她,沉声唤道:“小猫,过来。” “干嘛?” “哥哥给你表演温柔。” 小姑娘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与他隔了一米的距离。 似乎…有点远,于是她又跨了一步,来到他的面前。 陈西泽的手撩开了她的柔顺的头发,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试探性地靠近了她莹润的唇。 薛梨眼睁睁看着男人英俊的五官缓缓压近,顷刻间屏住呼吸,紧张慌乱之际,脖子一个劲儿往后仰,却被陈西泽强硬地扣住了后脑勺,阻止了她的退缩。 他的唇很干燥,刚一碰到,吓得灵魂出窍的薛梨,连忙躲开了,只在唇角留下一抹浅浅淡淡的擦痕—— “表表表演结束,你快恢复正常!” 第90节 少年挑眉望着她,眸子里有忍耐,似意犹未尽。 “小猫,你知不知道,给人当女友是有义务的。” “什么义务?” “满足男朋友正常的恋爱需求,包括但不限于牵手、接吻、以及后续各项亲密活动。” 她揪着衣袖,低头想了一会儿:“那女朋友的权利呢。” 陈西泽:“你提。” 薛梨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从今以后,你的一切奖金啊包括修手机赚的钱,一半要上交女朋友,由女朋友来分配,最终解释权也归女朋友所有,并且分手后不准要回来。” “行啊你,看着傻乎乎的,脑子这么清晰。”陈西泽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一来就夺了哥哥的经济大权。” “就说答不答应吧!” 陈西泽大方地说:“一半太吝啬了,全给你。” “好哇!” “还有什么,一次性提完。” 薛梨嘴角都笑咧了:“第二,你要温柔!我喜欢温柔男生!” “你还要我怎么温柔。” “就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还有、还有不准和我争辩,我说的都对!” 陈西泽冷笑:“找你的精灵王子去吧,再见。” “……” 薛梨就知道,要他交出经济大权容易,想让他听话,难如登天。 陈西泽从来不是轻易被束缚和捆绑的人,他有他自己的风格。 “好啦好啦,这一条略过。”薛梨也要学会妥协,“嗯~~让我再想想。” “其实,我觉得我对你不错。”陈西泽说。 “还不够,要更好。” “多好?” “不知道,反正你要好好爱我,我要那种甜甜的恋爱。” 陈西泽笑了,摁了摁她的脑袋:“薛梨,你让我感觉我现在还处于小学恋爱阶段。” “好歹终于是小学了。”薛梨拍拍他的肩膀,“几周前,我室友说我幼儿园还没拿到毕业证。” “甜甜的恋爱,哥哥答应你。”陈西泽再度揽过了小姑娘纤瘦的腰肢,“现在能尽义务了?” 说罢,他捧着腰稍许用力,薛梨被迫仰身。 电光石火间,她侧过了脸,又让他的亲吻落了空。 “太太太…太快了!” 薛梨红着脸,心惊胆战地推开他,“我觉得我们应该慢慢进阶,你觉得呢?陈西泽。” 陈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几乎已经快要忍耐到极致了:“只是亲一下,有这么难?” “不是,你要给我时间消化准备,这是初吻啊,这么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草率…” “行。”陈西泽按捺住了心里翻涌的欲念,“按你的节奏来。” 薛梨用力点头:“那我现在有点感觉到了。” “什么?” “你真的喜欢我。” 陈西泽将手臂搁在小姑娘单薄的肩上,耐着性子问她:“那么小猫同学,我们谈恋爱的第一步,要先做什么?” 薛梨鄙夷地说:“陈西泽,谈恋爱还要分步骤,你以为是解数学题吗。” “……” “你功利心好重呀。” “……” 这也是陈西泽第一次被这么个丫头片子怼到无话可说。 “既然你这么有仪式感。”薛梨提议道,“那我们先用情侣头像吧。” “情侣头像不是早就在用了。” 薛梨低头看了看他们各自的微信头像,陈西泽头像是一只卡通北极熊,她之前为了让自己显得更牛逼一些,于是把自己头像换成了一只站起来的真北极熊。 小姑娘笑了一下:“原来你喜欢我这么久了。” 他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谁喜欢谁。” 薛梨想了想,又提议道:“那每天都要见面,有空的时候一起吃饭,还要早晚安打卡。” “这些不是也早就在做了?” “那还有什么没做啊?” 陈西泽意味深长地望她一眼,薛梨get到了他深邃的眼神,连忙岔开话题,“那那那…就先这样吧!” 俩人一通小学生操作之后,总算是把名分定下来了。 陈西泽也的确说到做到,直接往薛梨卡里转了5000块钱—— “男朋友暂时只有这么多,后面会努力打比赛,不会让你饥一顿饱一顿了。” 其实薛梨一开始只是玩笑来着,她虽然平时总跟着陈西泽蹭饭,但她也经常会请他吃鸡腿,所以俩人就算扯平了。 她没想到陈西泽真的愿意把经济大权交给她了。 小姑娘脑子也挺灵活,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返了4990块给他。 “好啦,这是给你的零花钱。” 她踮脚摸了摸他的脑袋:“男朋友表现的还不错,以后我会对你很大方的,不用客气。” 陈西泽揽着小姑娘纤瘦的身子,跟她一起走下了露台:“倒也不用这样,以后我们的钱放在一起用,不分谁跟谁,饭也一起吃。” 薛梨低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之前你说你有外债…还清了吗?” 陈西泽眸色深了些:“你不需要管这些,还有几年大学时光,我会让你轻松快乐。” 薛梨知道他很避讳这件事,所以也没再多问。 她答应过不追根究底。 但薛梨也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有,理所当然地享受陈西泽给她的照顾和爱护。 她深深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沉静的木质气息,抓着他垂在她肩上的手臂,认真保证—— “哥哥,我也会让你开心的。” 第47章 亲吻 薛梨回了宿舍,才发现一件大事情。 运动鞋,她忘了送! 明明是圣诞礼物来着,哎。 不过没关系,现在她和陈西泽之间,不需要圣诞了。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可以给他送礼物了。 晨间蒸腾朦胧的食堂里,薛梨叼着紫菜包子,对室友们道:“是的,是他求的我,差点跪下来,说我不答应他就去死。” “陈西泽差点给你跪下来?”陆晚听一边嗦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怎么可能!他这么高冷的家伙。” “是啊,抱着我膝盖,哭着求我答应他,如果不答应,他就马上从三楼跳下去。” 陆晚听都要疯了:“天哪!好浪漫啊。” 沈南星翻了个白眼:“陈西泽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 “她在做梦。” 陆晚听也觉得沈南星说得对,如此荒诞的情节,只能是这怀春少女的异想天开:“薛梨,所以你说的昨晚露台发生的一切,该不会…是你在做梦吧。” “绝对不是。”薛梨笃定地说,“是真的,我还掐了手呢!” 然而过来几分钟,小姑娘也开始自我怀疑了起来:“应该不是梦吧?” 沈南星吃完早饭,拿出小镜子开始补口红:“我怎么知道,你问问他呗。” 于是薛梨戳开和陈西泽的对话框,给他发了几个字—— 冰糖雪梨:“领导今日身体可好,尚能饭否?” 123:“找不到话说,可以不说。” 冰糖雪梨:“我就想问问你,你昨晚做梦没有?” 123:“做了。” 冰糖雪梨:“梦见什么。 123:“梦见和你有一些动物本能的行为。” 冰糖雪梨:“你果然是个禽兽。” 123:“晚上有空?” 冰糖雪梨:“有哇。” 123:“来医学院找我。” 冰糖雪梨:“你这么想我啊。【害羞】” 123:“嗯,鸡腿不要甜辣酱。” 第91节 薛梨无语。 果然还是为了鸡腿。 女孩抬起头,见室友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张咬牙切齿的脸。 她连忙换了一副面孔:“不是梦,他太爱我了,一秒钟都离不开我。” 沈南星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摇了摇头:“你啊,你这小白兔,跟陈西泽那种老狐狸谈恋爱,你就自求多福吧。” 晚上约莫九点的样子,薛梨去了医学院,但没有带鸡腿。 既然之前肠胃不好,闹过肚子,以后她都不会请他吃鸡腿一类的不健康食品了,准备等会儿陪他去食堂看看还有什么宵夜可以尝尝。 医学院大楼外部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爬满了藤蔓绿植,内部环境却没那么老旧,尤其是新修的这几个实验室,全景落地窗,站在走廊外,能清楚的看到里面先进的医疗实验设备。 通明的灯光下,穿着白大褂的陈西泽,一边认真观测着显微镜里,一边偏头写着数据。 他工作时的样子,端方优雅,沉稳持重,丝毫不复平日里桀骜不驯的bking气。 在他写完最后一份实验数据之后,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到了玻璃外的女朋友,于是对身边的徐旸说了几句什么。 徐旸也回头看了眼薛梨,薛梨连忙挥手跟他打招呼。 陈西泽脱下了白大褂外套,挂在钩子上,快速地消毒洗手,走出了门。 薛梨张开手臂、想跟男朋友要一个爱的抱抱,她男友却径直和她错开了身,只简洁地说了句:“跟我来。” 她尴尬地抽回手,闷闷地跟在陈西泽身后,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更衣室。 陈西泽关上门,打开灯,摸出钥匙开了自己的储物柜,头也没回,很冷酷地说:“把衣服脱了。” 小姑娘大惊失色,连忙退后两步抱住自己:“陈西泽,下流!” 陈西泽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熨烫得平平整整的米白色呢子大衣,挂在小姑娘头上:“试试这件。” “诶?” 薛梨反应了几秒,才发现是陈西泽给她买新衣服了! 衣服的质感摸起来很舒服,颜色是她喜欢的清新浅色系,薛梨连忙脱掉了自己身上臃肿厚重的羽绒服,穿上了这件双面呢的大衣。 衣服很合身,一点也没有紧绷感,大概因为质量不错,所以衣服即便轻薄、却也分外保暖。 薛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以前很少很少穿这一类的长款大衣或者风衣,衣服很修身,穿上之后显得成熟温柔,好像一下子从小屁孩变成了大人。 陈西泽站在她身后,手环着她纤瘦的腰肢,给她系上了腰带,并在前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陈西泽,我忽然感觉好幸福啊。”薛梨转过身,望向面前笔挺英俊的男人。 “这是你想要的甜甜的恋爱?” “如果你再温柔些就好了。” 男人轻笑了一声,替她整理着领口,俯身自然而然地触碰了她的唇瓣。 薛梨抓紧了他的袖子,紧张得屏住呼吸。 他只是浅浅触碰了一下,便移开了,湿热的呼吸拍在小姑娘的耳畔:“够温柔了?” “唔…你在表演吗?” “算是。” “那不表演是什么样?” 话音未落,陈西泽再一次覆了上来。 这一次,薛梨感觉到他温热的舌尖开始进攻她的城池领地,但她严防死守,没有让他得逞。 陈西泽勾着眼,带了些痞坏的笑意:“这么防我?” 薛梨呼吸紊乱,心脏如兔子般都快蹦跶出来了:“我不会,你你你等我去学习一下。” “不用,哥哥教你。”说完他又意犹未尽地覆了上来,竭尽缠绵地融化着她,但薛梨像一只固执的小狗,紧紧地咬着牙关。 陈西泽很无奈,但也没有勉强她,只不厌其烦地舔舐亲吻着她软软的唇瓣。 薛梨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好像有十几分钟?直到她听到对面图书馆钟楼传来十点的鸣响,这才主动推开了陈西泽。 陈西泽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宛如拉丝一般,深情地看着她,显然,还想要更多。 这一刻等了太久了,仿佛他们本该如此,早该如此。 薛梨害羞极了,抱着陈西泽的颈子,脸颊埋入了他的颈窝里。 陈西泽按下了墙边开关,周遭陷入黑暗。 他们在黑暗里彼此拥抱着,享受着拥有对方的那种极大的满足感。 “陈西泽,其实我好喜欢你。” “知道,对了,你是不是忘了给你好喜欢的人带鸡腿?” “我觉得你闭嘴的时候,比较帅。” …… 宿舍里,室友们打量着薛梨身上这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惊叹声此起彼伏,但关注的重点各有不同—— 陆晚听抱着刘诗雨大喊:“太会了太会了!你们亲了十多分钟!啊啊啊啊,甜到晕古七,救命,我也想脱单。” 刘诗雨:… 陆晚听:“诗诗,我们俩凑一对吧。” 刘诗雨:“拒绝。” 沈南星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薛梨这件衣服上,摸着毛呢的手感,翻翻兜,看看领子袖口:“吊牌摘了吗?都不知道什么牌子,买成多少钱?” “他说几百块。” “几百块?开玩笑吧。”沈南星严肃地说道,“这衣服的质感和款式,绝对不会低于三千。” 薛梨惊愕:“这么贵!” 她大学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加起来,都不会这么贵! 陆晚听嘴角流下了羡慕的眼泪:“青梅竹马太香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份子钱先拿来。” 她一把拍开薛梨的手:“虐狗不说,还问狗要份子钱!” 薛梨脱下了衣服,小心翼翼地捋好挂在衣柜里,满心都是丝丝的甜意。 这时候,赵美萍的电话打了进来,薛梨连忙去走廊接听—— “给母后请安。” “少学你哥油嘴滑舌,我问你,元旦回家吗?” “元旦才三天,路上就得耗一天,只能回来跟您吃个饭,就得返校。” “那也行,好好复习,期末考试我要看你考班级前十。” “您杀了我吧。” 赵美萍语气平静:“你想考gre申请国外名校,不得好好努把力?考gre这事儿可不是我要求你的,你自己提出来的。” “唔…” 听女孩语气迟疑,赵美萍敏感地质问:“该不会是为了骗生活费吧?”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薛梨立刻保证道,“我对gre一片热忱,天地可鉴。” 赵美萍轻哼:“我不管你真心还是假意,我只看结果,你要是给我掉链子,仔细你的皮。” 薛梨哆嗦了一下,又问道:“妈,我查过,出国留学的费用可不少啊,咱家有这个经济实力吗?当然我不是看不起您和爸爸的意思,主要是…您给我这生活费,也只够温饱线,让我不禁怀疑,我这去了国外,异国他乡饿死街头,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瞎说什么!”赵美萍呸了好几声,才说道,“不就出国留个学吗,放心,爸妈饿不着你。” 薛梨想到他哥那满柜子的名牌鞋和名牌衣服:“妈,我们家不会真的是什么大户人家吧,您给我交个底?” “不算什么大户人家,资产也就小几个亿,公司最近几年效益不错。” 薛梨都惊呆了:“开玩笑吧!” “少东想西想的,好好备考,只要你考得上,家里全力支持。” “妈,我这必须要求提高生活费标准了!您知道我室友都以为我们家揭不开锅了。” “我说过,只要成绩提上了,能追上你哥,你跟他的生活费就是一个标准,你要什么妈都给你买。” 薛梨撇撇嘴。 成绩成绩,还是要成绩。 不过她又恍然想起什么,立刻问道:“妈…我有个朋友,他成绩特好,他也在准备gre,学习方面帮我特别多,给我补习来着,那什么…出去了我跟他之间还能相互照应,就…就…” “你说陈西泽啊?” “噗。”薛梨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不是!!!” “除了陈西泽,谁还愿意浪费时间帮你这猪脑子补习。” “……” “陈西泽也要申请gre?不可能吧。” “为、为什么不可能啊。”薛梨诧异地追问。 赵美萍随口道:“听他姑说,他爸爸还在九院住着呢,能走得了?” “他爸爸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出现精神问题呢?” “我哪晓得,我又不爱打听别人闲事,只说是他爸以前是中学老师,手底下有学生出了事,具体我也没细问。” “哦…” 薛梨心情沉闷了下来,没有插科打诨开玩笑的兴致了,叹了口气:“妈妈,快熄灯了,挂了哦。” “好好学习,不许谈恋爱!” “……” 薛梨闷闷不乐地回了宿舍,从柜子里取出那双干净的新运动鞋,抱在怀里发呆。 第92节 沈南星见她情绪低沉,问道:“你妈骂你了?” “我发现两件事,心情挺复杂的。” “说来听听。” “第一,刚刚得知,原来我还是个富二代。” “这还不好!” 薛梨叹了口气:“第二,我妈多半不会同意我和陈西泽谈恋爱。” 陆晚听躺在床上,插嘴道:“这都大学了,她还这么管你呢!像管高中生似的。” “她觉得现在的男生心智都不成熟,用大学的时光来奋斗,为自己筹谋一个更好的未来。等将来站在高处,眼界扩宽了,选择的余地更大。” 这些话,薛梨都能倒背如流了。 沈南星居然认同了赵美萍的话:“你妈说的对。” 薛梨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冷冰冰的墙壁,看着怀里的鞋子:“忽然不想长大了。” 长大,就意味着面临选择、承担责任,也意味着直面成人世界的不堪和污浊。 她很想回到曾经和陈西泽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 但陈西泽很早很早就长大了。 他所背负的一切,是如此沉重,却一星半点也不愿意让她看见。 薛梨心很闷痛,也下定决心要让他轻松快乐些。 她低头给陈西泽发了一条短信—— 冰糖雪梨:“陈西泽,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123:“是什么?” 冰糖雪梨:“猜猜看?你目前最需要的,也男生最喜欢的,跟脚有关!” 123:“谢谢小猫!!!” 冰糖雪梨:“【开心】” 123:“记得不要甜辣酱。” 冰糖雪梨:“……” 冰糖雪梨:“不是鸡腿!” 元旦在即,学生会即将组织跨年音乐会。 薛梨不想让陈西泽再穿着那双毛毛糙糙的旧运动鞋走来走去,于是约了他三食堂一起吃晚饭,准备把鞋子送给他。 而薛梨万万没想到,提着鞋盒走在路上,都能遇见“飞车党”打劫的。 手里的鞋盒被骑在自行车上的男人一阵风似的卷走了,薛梨愣了两秒。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薛衍这王八蛋骑着自行车一路飞远。 转弯的时候,还不忘挑衅地扬起手里的鞋盒,冲她邪魅一笑:“谢了,提前的生日礼物。” “啊啊啊啊!” 薛梨百米加速冲刺,追了上去,薛衍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来追车了,于是快速蹬踩着自行车,夺路而逃。 她再怎么说也拿过女子三千米季军奖项,耐力当然没的说,追着薛衍跑了大半个学校。 薛衍见甩不掉这块狗皮膏药,于是飞速冲向男八宿,扔了自行车,狗一样跑进了宿舍铁大门。 无论男女宿舍,都需要刷卡,铁门才会打开。 薛衍就像进入了某种保护结界一般,双手撑着膝盖,平复着狂跳的心脏,抬头望向门外大口喘息的薛梨。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此刻薛衍已经被他妹大卸八块、凌迟处死了。 薛衍露出得意的笑容,拆开了鞋盒,拿起里面崭新的鞋子,扬了扬手:“生日礼物,就当提前孝敬你哥了。” “王八蛋!” 薛衍从容地溜达回了宿舍,先登录网站检查了一下鞋子的防伪码,确定是真货,准备换鞋试试。 室友抱着篮球走进寝室:“诶,衍哥,你妹坐在楼下哭呢。” “那不可能。”薛衍漫不经心道,“以前她妈把她屁股打开花了都不哭。” “真的,你不信自己去看。” “小魔头诡计多端,我不去。” “她边哭边骂,说你要是敢玷污她的鞋,他就把你的巨臭无比的汗脚剁碎了喂狗,好多女生都听着呢。” “……” 薛衍正要伸进鞋子里的大脚,抖了抖。 楼下,薛梨是真的被她讨厌的兄长身体气到发抖、两眼发昏,看着男生宿舍紧闭的铁大门,眼泪都不争气地蹦出来了。 那是她拼出半条命才买到的鞋子,是她送给陈西泽的第一份像样的礼物,要是这双鞋被薛衍的臭大脚污染了,薛梨是绝对不会再送了。 她要给就给最好的,不然宁可不给。 这会儿正好是饭点,男生宿舍进出的同学们很多,虽然南央大学有严格的规定,男女宿舍绝对不可以混入,但现在薛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必须救下她的鞋子! 在一个高个儿男生刷卡进门的间隙,薛梨从他身边游鱼似的钻了进去,高个儿男生一脸懵逼地看着她粉白的羽绒服背影,擦了擦眼睛。 女的?! 男生宿舍弥漫着一股子脚臭汗臭的奇怪混合气息,跟女生宿舍香香的味道截然不同。 薛梨知道薛衍的寝室号,不管不顾地冲上楼梯,直捣黄龙,路上还遇到了几个只穿了内裤的裸男,一路上卧槽、卧槽的尖叫不绝如缕。 小姑娘红着眼睛、气势凌云地一脚踹开了薛衍的房门。 房间无比凌乱,墙上挂着女明星和动漫人物海报,地上放着哑铃一类的杂物,有个穿着四角短裤的男生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用盆子挡在了前面。 薛衍还算有良心,将鞋子放回了鞋盒子里,准备下楼还鞋子,猝不及防间,跟她迎面对上。 “你是不是疯了!”薛衍见她居然上楼了,气急败坏道,“这里是男生宿舍!你瞎闯什么。” 薛梨夺过了他手里的鞋盒,拆开检查着那双新鞋子,还放到鼻子边闻了闻,确定没有臭味才算放心。 “这么便宜的鞋,老子不稀罕穿。”薛衍揉了揉鼻子。 “我后面再找你算账!”薛梨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抱着鞋盒超走廊尽头的楼梯跑去。 这时候,得知情况的宿管王大爷火急火燎地追了上来,看到薛梨,怒叱道:“你这个女生怎么回事!哪个学院哪个年级的?你辅导员是谁!” 薛衍连忙上前,拉扯着薛梨,将她护在身后:“王老师,对不起,是我让她来找我的。” “你们什么关系?!” “她是我妹…” 话音为落,薛梨连忙打断道:“我是他同学,跟他一个学院的,辅导员跟他也是同一个。” 薛衍:…… 卖兄莫若妹。 “走走走,去学院说清楚,把你们的辅导员叫过来,看看这像什么话!” 薛梨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着。 现在她们250宿舍跟对面孟薇安宿舍争夺优秀寝室、正处于白热化阶段,绝对不可以丢分啊,否则前功尽弃了。 这宿管大爷不认识她,只要找不见人,就没事儿。 于是薛梨一把推开薛衍,撒丫子就跑,逃之夭夭。 “哎哎哎!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你你你…你回来!跑什么!” 薛梨跟逃命的兔子似的蹿得飞快,分分钟就冲到了底楼大门处。 万万没想到的是,姜还是老的辣,宿管大爷竟然用一把铁链子,将大门开阖处缠绕了起来! 完了。 就在这时,薛梨看到陈西泽叼着雪糕、溜达着路过了宿舍大门。 她连忙叫住他:“哎,男朋友!陈西泽!救命啊!” 陈西泽迈着懒散的步调走过来,困惑地看着她:“你长得有点像我刚刚确定关系的女朋友。” “老子就是!” 陈西泽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行啊小猫,每天都在刷新我对你的认知,你是怎么把自己关在男生宿舍的。” “别说这么多了,快救我出去。”薛梨急切地回头看了看,宿管王大爷和一帮男生已经追下楼了。 “快想办法把我搞出去!” 陈西泽轻描淡写地扫了眼铁门上缠绕的锁链:“这玩意儿,是王大爷平时栓狗用的,你不可能逃出生天。” “……” 薛梨看着这道铁大门,想到她们岌岌可危的优秀寝室荣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鞋盒从下面的缝隙塞出去,然后捞起袖子直接开爬。 她天生有运动细胞,动作还挺敏捷,分分钟就爬上了大门顶部。 宿舍里好多男生都出来围观了。 还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情形呢,有人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了。 陈西泽见她居然如此头铁,居然真敢翻大门,三两口吃掉了雪糕,准备随时接住她。 “小猫,现在幡然悔悟还有机会。” “你这要是一战成名了,男朋友只怕都要引咎辞职了。” 薛梨如猴子搬敏捷地翻过大门:“没事儿,陈西泽,你别说认识我。” 宿管王大爷远远望见小姑娘爬上了铁大门,生气又担忧,怕她摔着:“你快下来!哪来的熊孩子!你你你…你是不是大学生啊!” “王老师,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扣分,我要是扣分了,我们宿舍一切美好品质就都消失了。” 第93节 薛衍也追了下来,看到薛梨爬这么高,着实吓了一跳:“薛梨,你给老子下来!信不信我告你妈!” 薛梨哭唧唧地翻下了铁大门,但下面太高,她迟疑了几秒,有些进退维谷。 陈西泽伸手道:“跳,我接着。” “能接住吗?” “信我。” 薛梨看着王大爷逐渐逼近,只能双眼一闭,直接跳了下去。 陈西泽下盘还算稳,接住了她之后,身子晃都没晃一下。 薛梨双腿勾在男人腰上,紧紧揽着他的颈子,惊魂甫定:“好险!” 王大爷也来到了铁门前,用钥匙开着锁链—— “你这丫头,你别以为我找不到你!我要通报学校!让你背处分。” 薛梨从陈西泽身上跳下来,拔腿开溜。 下一秒,王大爷已经打开铁大门,追了出来:“这里有监控,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儿去?” “行,你跑,陈西泽,你帮她翻墙,助纣为虐,跟我去教务处说清楚!” 听到这话,薛梨顿住了脚步。 她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回来,对王大爷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错了…” 王大爷急促地呼吸着,怒瞪着她。 守了一辈子男生宿舍,跟这帮野小子斗智斗勇,没想到第一个把他气成这样的…竟是个女生。 “我马上给你辅导员打电话!等着!” 这时,陈西泽拦在了王大爷身前:“王老师,对不起,她是我女朋友,一受惊吓就容易应激反应。有什么问题就找我吧,我全权负责。” 薛梨望向陈西泽。 少年身形笔挺,眉宇坚定,字字句句都带着力量感,“她是来找我的。” “王老师,我不认识这人。”薛梨矢口否认,“谁你女朋友!别乱认!” 王大爷疑惑地看看陈西泽,又望了望薛梨,又看了看薛衍—— “到底是来找谁的?” 薛梨毫不犹豫地指向薛衍:“我找他。” 薛衍连忙摆手甩锅:“不熟,真不熟!我这么乖,你看这野猴儿一样的小鬼,能跟我熟吗?” “不熟你刚刚还护着她?” “这不是…”薛衍挠了挠后脑勺,“这纯属英雄主义行为。” 陈西泽将薛梨拉回了自己身后,对王大爷道:“王老师,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念在她是初犯,也愿意认错,就…不要报到教务处去了。” “她真是你女朋友?” “是。” “不是!” 俩人一个否认一个确认,陈西泽偏头,漆黑的眸子没有情绪,威胁力却十足—— “再说一遍不是。” 薛梨怂了,吐了吐舌头,乖乖躲在他身后。 王大爷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俩人。 别说,小模小样的,还挺登对,真要把这俩押送教务处还挺不忍心—— “我说陈主席啊,你这好好一主席,办事儿也从来没掉过链子,还射击冠军呢!女朋友怎么这么没规没矩,野得跟个猴儿似的!” 陈西泽眼角绽开一抹笑,伸手将小姑娘羽绒帽拉下来,盖住了她的小脑袋:“我喜欢活泼的。” “行吧,既然学生会主席都帮你说话了,走吧走吧。嗐,也没什么大事,只要你别跑。” 薛梨没想到陈西泽求情这么管用,愣愣的反应过来,陈西泽按着她的脑袋又给王老师鞠了一躬:“说谢谢。” “谢谢王老师!”薛梨嘴巴像抹了蜜似的,“王老师您真帅!全校最帅宿管!” “行了你。”王大爷露出嫌弃的表情,“下次再乱闯男生宿舍,逮到打死!” “再不敢了。” 事情搞定之后,薛梨便拉着陈西泽离开,薛衍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你俩什么情况?” “就你看到的情况。”陈西泽很自然地将手臂搁在了薛梨的肩上。 薛衍看着薛梨紧紧抱着的鞋盒,反应过来:“搞半天,这鞋是给陈西泽买的,我说你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 “不行吗?” “行啊,用你自己的钱呗,还骗我!” “谁让你笨。”薛梨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哥,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不要信。” “臭丫头。”薛衍警告道,“你要跟他好,让你妈知道,你完了。” “虽然我最近才知道咱家的经济状况挺好的,但要让你妈知道你打赏女主播的事儿,你也完了!” “你这小鬼,上大学本事没学着,还学会威胁人了,憋一肚子坏水,不知道跟谁学的。”他意有所指的瞪了陈西泽一眼,“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学畜生,你好自为之。” “薛衍,这话反弹!” …… 俩人一直走到银杏林的花园椅边,坐下来。 夜幕降临,寒风瑟瑟。 薛梨将鞋盒打开,把鞋子小心翼翼取出来,边系鞋带边说:“你们宿管王老师,之前的样子简直要吃人了似的。真没想到,你一说情,他立刻放过我了。” 陈西泽手肘搁在膝盖边,看着地上与她融为一体的黑影子—— “可能是我太帅了。” “人家是老大爷!要换成我们宿舍的李阿姨。”薛梨很挑衅地拍了拍他的脸,“兴许你这颜值,还能顶用。” “王老师是射击迷,算是我粉丝了,之前有几次让我教他射弹弓,我怕他老花眼伤着学生,一直没同意,这次欠了个人情,估计得收徒了。” 薛梨都要笑翻了:“学生的年龄都大你两轮了吧,陈西泽,你可真行!不愧是天才!” “没大没小。”他又将她的帽子翻了下来,盖住了小脸蛋,“该叫什么。” “唔……男朋友。” “男朋友是身份,不是称呼。” “那…老公。” 听到这个称呼,陈西泽都呆了,其实他只想骗一声“哥哥”来听。自小到大,薛梨都管他叫哥哥,这个称呼陈西泽倒也挺顺耳了。 没想到,她居然直接跨到如此亲密的称呼上了。 她是真的要跟他谈“甜甜的恋爱”,一点都不会藏着掖着。 他笑了下:“多叫几声。” “老公老公老公。” “好乖。”陈西泽抱着她的腰,不肯撒手。 “来,试试鞋。”薛梨将穿好了鞋带的白色运动鞋递到陈西泽脚边,“这可是我赌上了我们宿舍的荣耀给你抢回来的。” “你去男生宿舍打劫来的?” “才不是。”薛梨撇撇嘴,闷声说,“之前女子三千米,我不是拿了名次吗,用奖金买的,还不够,问我哥’借’了一丢丢,但我会还的。” “你跑三千米,是为了这?” “昂。” 陈西泽忽然沉默了,垂着头,指尖勾着运动鞋的鞋带,也没有穿。 黯淡的路灯光下,她只能看到刘海映在他额前的几缕黑影,看不清他深藏的眼神。 “陈西泽,你在想什么?”薛梨有些忐忑。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什么事啊。” 陈西泽抬起幽深的黑眸,视线定定地望着她:“为了旅游去参加大胃王,把自己撑到吐,为了双破鞋,让自己跑了三公里又差点累到吐,还闯男生宿舍还翻墙…” “薛梨,你已经不是小孩了,这些傻事,不要再做了。” 听着他如此认真的语气,薛梨眼睛顷刻间红了。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陈西泽责怪她,比任何时候被妈妈唠叨责备、甚至揍她…都让她伤心,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 小姑娘不是憋得住委屈的人,她蹭地一下站起来,将鞋子摔在地上—— “我参加大胃王是因为你说你也从没旅游过!这双破鞋,也是为了让你这主席看起来体面些,你看看你的鞋都穿了多少年了!我都听到有女生在笑话你!还有,我闯男生宿舍也是为了不让薛衍那双臭脚把鞋子弄脏了!你现在反过来说我做傻事,陈西泽,你才是个大傻逼!” 薛梨冲他无脑发泄了一通,转身便走。 陈西泽一把将她拉过来,按在了树边:“我知道,都知道你是为了我所以叫你别他妈做这些傻事。” 薛梨用力挣扎着推开他,但陈西泽手劲儿很大,紧紧按着她的肩膀:“小猫,别让我感觉…你喜欢我,也是一件很傻逼的事,我给你的,你就享受,你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 他一贯自控,从不表露任何心底的情绪。 但这次,薛梨叩开了他的心门,碰到了他深藏的冰山一角。 这是生平第一次,薛梨会因为心痛他到想哭的地步。 她知道陈西泽背负很多很多,那些根本不该他这个年纪去承担的一切,但他从不在她面前表露任何事,他永远给她最轻松的相处模式。 小姑娘踮起脚,捧着他的脸,额头顶住了他的额头:“喜欢你,才想做这些。” 她闷闷地说,“换了别人,我还不做呢,你还说我傻逼。” 第94节 额间的触碰的温暖,通过皮肤相处传达着,陈西泽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了。 “不该凶你。”他嗓音沉闷,宛如碾碎的枯枝,“哥哥认错。” “我也对不起,不该凶你,小猫也认错。” “和好。” “那你亲我一下。” 陈西泽捧着小姑娘的脸颊,撩开鬓边发丝,吻在了她的耳垂边。 第48章 挑战 以前薛梨总觉得,她和陈西泽之间,没什么矛盾是一个棒棒糖和一块雪糕解决不了的。 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矛盾是亲吻或拥抱解决不了的。 薛梨捡起了地上的鞋,在陈西泽眼前晃了晃:“这么好的鞋,既然你不要,那我送给薛衍好了。” “我觉得他不配。” 薛梨想到刚刚他凶巴巴的狗样子,闷声闷气地说:“他不配,你也不配!” “但我不要脸。” “你是挺不要脸的。” 陈西泽顺手接过了鞋子,俯身给自己换上,蓬松的鞋带被他修长的手向上一提,紧紧合拢,系上一个蝴蝶结。 他踮脚跳了跳,试着鞋子的感觉。 “怎么样啊?不打脚吧。” “很软,跟你一样。” “我哪儿软了。” 陈西泽视线移到了她胸口。 薛梨心头一颤,连忙别过身,将羽绒服拉链拉到了顶:“你又没碰过。” “让我揉揉。” “臭不要脸啊!” 薛梨笑着跑出了银杏林,俩人一路追追打打的闹个没完,她呼吸不平,一着急就笑出猪叫声了,惹得路过的同学频频侧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西泽上前揽住了她,和她亲亲热热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薛梨觉得他们日常相处简直像哥们一样,丝毫没有恋人的甜蜜气息,于是摘下他搁在她肩上的手。 要牵着走,还要十指紧扣,就像所有浪漫的校园情侣一样。 但没过多久,陈西泽又情不自禁将手伸进了她的羽绒帽子后面…烤火。 “……” 算了。 他们之间的浪漫,好像永远持续不过三秒。 但没关系,这样的感觉也很舒服。 路上,薛梨迫不及待向他分享她最近的新发现:“陈西泽,你知道吗,我们家挺有钱的。”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瞎。”陈西泽清淡地扫她一眼,“你哥浑身上下、就连皮带扣都写着几个大字:我是富二代。” “我都没看出来。”薛梨后知后觉道,“我一直觉得我们家特穷,我妈虽然开公司,但她生活还挺朴素,我们家老房子都住了好多年呢,还有我爸,更惨,没有经济大权,连买烟的钱都没有。” 薛梨真没想到,她哥的日常消费…是他们家最最正常的水平了。 “所以你辛苦跑了三千米才赚八百,在你妈那儿,只要成绩好,生活费标准可以和薛衍持平。”陈西泽想出了一条生财之道,“我可以给你补课,让你轻松月入上万不是梦,你只需要给我交百分之五十学费,怎么样?” “陈西泽,你真鸡贼。” “谢谢。” 薛梨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忘了一条,根据我们的恋爱合约,男朋友赚的钱都要每月按时上交给女友。所以,我给你的学费,大概只能在你卡里转一圈,最后还是要交给我。” 陈西泽低头想了想:“言之有理。” “那明天开始补课吧!” “看哥哥时间吧。” “哎!”薛梨追上他,就扯着他的袖子,“不带这么现实的啊,我们可是最亲密的恋人!你要好好爱我!” “我爱啊。” “那你把之前的四千九转给我,我再重新分配分配。” “那四千九是我的零花钱,这是你自己说的。想重新分配,等下个月。” “行,你等着!下个月我绝对不会心疼你了,我肯定好好制裁你!” …… 俩人一路拉拉扯扯回了宿舍。 女生宿舍楼下,许然似乎等候已久了。 他穿着件潮牌风衣,衣服拉到顶,领子遮住了嘴巴,头上还有鸭舌帽,整得跟明星出街似的。 “许然,你等谁啊?”薛梨好奇地问。 许然双手揣兜,迎向了他们俩,表情冷酷:“我找陈西泽。” 陈西泽抬起下颌,视线如利刃般扫向他:“有事?” 他的眼神天然就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许然定了定心绪,直言道:“我喜欢薛衍,你抢走她,我不甘心。” 薛梨:? “不是,你说你喜欢谁?” “啊呸!” 意识到口误,许然立刻改了口,“我喜欢你,薛梨。” “你喜欢我,倒也不用呸来呸去的。” 陈西泽揽着小姑娘的腰,附耳低声道:“你听到了,他喜欢你,以后不许和他说话。” “他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你老公会吃醋。” “吃你的呗,最好多吃点!” 陈西泽揪了揪她的头发,她伸手去拧他热乎乎的耳垂。 看着俩人亲昵地打情骂俏的样子,许然脸色又冷了几分:“这的确不关她的事,所以陈西泽,我要挑战你。” 听到这话,陈西泽嚣张地笑了:“你挑战我,即便赢了,小猫也还是我女友,不会是你的。” “对,我抢不走你的女朋友,但我知道,薛梨选择你是因为你很强,如果我赢了你,那我就比你强。” “又如何。” “也许她不会选择我,但我永远比你强。” 薛梨观察着陈西泽的神情,好像真的被这话激起了胜负欲和占有欲,他面无表情道:“你想怎么比?” “比音乐,跨年音乐会,我们打擂台,谁的观众多,谁赢。” 薛梨连忙打断:“这好像不太公平啊,要不你俩比射击?” 却不想,陈西泽从容应道—— “就比音乐。” …… 今天薛梨在学校里闹出的动静可不小,首先,在男生宿舍上演“大逃亡”就算了,居然还翻墙越狱! 要知道,男生宿舍最野的几个网瘾哥,都没翻过那道三米高的铁大门。 那张翻大门的照片就这样明晃晃地挂在校园论坛,有人说她女中豪杰,也有人说她采花大盗。 这“英雄事迹”如果让辅导员知道了,250宿舍今年就别想再拿文明寝室光荣称号了。 为着这件事,室友们也对薛梨进行了三堂会审—— 沈南星表情严厉:“请这位采花贼谈一谈,做出私闯男宿这样的猥琐决定之后,你有想过你三位室友的美好品德会不会因为你的流氓行径而消失吗?” 薛梨哭丧着脸:“姐姐们,我再也不敢了。” 陆晚听:“顺便再请你聊一聊对两大校草的对决pk的看法。” 沈南星和刘诗雨同时望向陆晚听,陆晚听立刻严肃谴责,“但在此之前!你还是要好好反省,我们的文明寝室差点就没有了呢!虽然文明不文明,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对面孟薇安寝室得逞!” “没错!好好反省吧!” 在薛梨答应给她们拿一周外卖之后,三位室友才终于松口放过了她。 其实,两大校草要对决的事情,论坛上闹得也是纷纷扬扬,讨论热度完全超越了翻墙事件。 激起两大校草“为爱雄竞”的薛梨,瞬间成为了话题榜首风云人物。 但很不幸,给她的配图并不是美美的女神照,而是她狰狞的翻墙照,宛如公开处刑。 薛梨决定戒网,绝对不看任何与自己相关的帖子。 晚上,陆晚听躺在床上汇报八卦战况—— “论坛已经开贴下注了,以积分金币为赌注,绝大多数人都押了许然,认为陈西泽必输无疑。” 正常人都会选许然,毕竟他是音乐圈最火爆的网红,能唱会跳,粉丝也多。 第95节 而陈西泽呢,陆晚听推测:“陈西泽去ktv都从没唱过歌吧。” 薛梨看着论坛上的下注贴:“他就从没去过ktv这种地方,并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他唱歌跑调。” “真的假的?” “小时候他对我唱过儿歌《虫儿飞》,我睡着了都做噩梦,他五音不全是真的。” “啊这…”陆晚听看着自己下注的三十颗金币,“押他的话,凶多吉少啊。” 南央大学有自己的学生便利app,上面虚拟流通货币就是:金币。 金币很有用,平时可以用来代买二手物品,取快递收外卖,咨询问题,以及各种校园服务… 薛梨打开了app的论坛界面,向陆晚听打听:“这怎么下注啊?你教教我。” “你跟帖,选中你要送出的金币,就可以下注了,赢家按照比例,平分输家的金币。” 薛梨看了看自己可怜兮兮的10个金币,决定全送出去—— “我精神上支持陈西泽!” 陆晚听看了看薛梨的手机界面:“但你实际行动上却押了许然。” “因为我是个穷人qwq。” “切,塑料男女朋友。” 薛梨觉得这事儿跟感情无关,完全是个人理性的选择。 虽然陈西泽学习方面没的说,绝对的学神天才,但他唱歌…真的一言难尽。 他想打败已经有了很大名气的音乐网红许然,除非奇迹发生。 陆晚听也决定跟随理智,将所有的金币全押在了许然身上:“天灵灵、地灵灵,许大网红,姐们能不能在接下来四年脱非入欧!靠你了!” 沈南星敷着面膜,懒洋洋打开手机,查看自己的金币:“发现一个问题,大家既然都押许然,那赢面肯定少,赚不到几颗金币,但如果押陈西泽,万一他赢了呢,以小博大,这才是真正的脱非入欧。” “哇,南南你是真的很有赌徒气质。” “我押陈西泽,反正输了也没几颗金币。” 陆晚听也有些动摇了:“你说的有道理。” 薛梨仍旧展现坚定,绝对不会因为感情而影响理智,尤其事关金钱—— “我这么跟你们说吧,陈西泽擅长的事情有很多,数学、生物、射击…各方面都是天才,随便挑一样和许然比,都不会输。但唯独唱歌这件事,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真赢不了。” 沈南星也有些犹疑了,但她还是坚持她以小博大的博弈原则:“我就押陈西泽,试试看。” 陆晚听望向刘诗雨:“哑巴,你呢?” 刘诗雨(电脑语音):“20个金币,陈西泽。” “诶?你也要跟南南一样,以小博大吗?” 刘诗雨(电脑语音):“我之前报名学生会干事竞选,因为用手机打字说话,几个部长都很不耐烦让我走,只有主席陈西泽,很耐心地听完了我的回答,然后还给我指点了问题,虽然也没选上,但他是很好的主席,我要支持他。” 全宿舍的女孩安静地听着刘诗雨的话,薛梨差点被感动了:“他还是有人性的。” 虽然不多。 …… 跨年夜的音乐会由学生会主办,因为陈西泽和许然的擂台热度太高了,同学们都希望能看他俩来一场pk,所以学生会最终决定,跨年音乐会以双舞台形式呈现。 学生会办公室向团委申请了贝壳足球场。 足球场两边各自设立两个主舞台,相互间距很远,互不影响,同学们可以自由选择去哪边的半场,胜负自然一目了然。 学生会例会,布置工作任务的时候,陈西泽将播音设备的工作交给了薛梨去操办—— “务必确保两边的舞台是一样的品质,能借到同型号的更好,传媒学院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好哦!” 薛梨知道陈西泽是出于信任,才把最重要的环节交给她。 音乐设备会直接影响演出效果,很显然,陈西泽希望能够公平竞争,不想让任何设备环节出问题。 然而结束例会之后,走廊边,邹雪柔学姐却叫住了她:“薛梨,你想让主席赢吗?” “想啊。” “那音乐设备环节,你就要好好准备哦。”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 薛梨拧着眉,不解地看着她:“学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邹雪柔也懒得跟她猜谜语:“我们都想让主席赢,场馆策划一切环节流程都是学生会做,咱们给许然弄一套劣质的设备,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或者干脆直接没声,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输定了。” 许舒阳听到俩人的“大声密谋”,顿住了脚步:“这行不行啊,太故意了吧!” 邹雪柔理所当然道:“本来跨年音乐会就是学生会搞,许然算什么啊,凭什么跟咱们主席打擂台。” 许舒阳犹疑地皱眉:“可你这样做,主席会生气。” “我不管,反正主席要是输了,丢的是学生会的脸,我绝对不能让他输。” “咱们要是在背后耍小手段,丢人的不是许然,是陈西泽。”这一次,薛梨立场鲜明地反对邹雪柔:全校都会知道陈西泽借主席之便,让自己赢了比赛,这才是真正的没脸。” 他是运动员,他最在意的不是输赢,而是荣誉。 “邹雪柔学姐,一场比赛根本不重要,输了就输了,但我不会让他面子里子都输掉。” 邹雪柔被薛梨气到了:“你这胳膊肘往哪边儿拐啊!你到底站在谁这边啊!” “我永远站陈西泽这边啊。” “那你就听我的,要是你觉得这样做太故意了,那就给主席弄一套更好的设备。” “不行,两边必须一样,我不想任何人说他闲话。” “你这人,你是许然派来的间谍吧!” 薛梨不想和她废话,转身离开了走廊,邹雪柔气得不轻,转向许舒阳,质问道:“你站在哪边儿?” “当然是主席啦。” “那你就听我的。” “我听你的有用吗?设备是薛梨在弄。”许舒阳笑着说,“那小姑娘较真儿,你没有可乘之机。” “我自有办法!” …… 傍晚,薛梨和陈西泽在露天篮球场打球。 薛梨运动细胞的确挺发达,还能陪着他练一会儿,俩人打得有来有回,酣畅淋漓。 “传媒学院那边同意借给我们同型号一模一样的音响设备,不会有任何差别。” “小猫越来越会办事了,再努把力,争取大二混个部长当。” “部长?”薛梨竭力阻截着陈西泽,夺走他手里的篮球,“主席秘书,难道不是未来的主席预备役?” “原来你还有这份夺权篡位的野心。”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刚上大一的时候,加入学生会,你都要跟我讨价还价。” 薛梨停了下来,扯了他的白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粒:“我不一样了嘛。” 陈西泽嘴角扯了扯:“的确,吃得更多了。” “……” “反正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我想跟你一起考gre,我们一起出国深造。” 她想努力追上陈西泽,缩短和他的差距,变得更好。 陈西泽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行,元旦之后,学生会工作结束,哥哥每天给你补课。” “没有补课费!” “不收。” “也不会用身体来还。” 陈西泽不知道她脑子里装了多少颜色废料,忍俊不禁,打量着小姑娘纤瘦的身材:“就你这身体,我反而觉得我亏得更多。” “我马甲线就要出来了。” “那今晚让我见识见识。” “这大庭广众的!” “当然不是这里。”陈西泽轻笑着,意味深长道,“酒店啊。” “不去,我哥说叫我保护好自己。” “我还不够保护你?” 小姑娘抬起下颌,很不信任地望着他:“你是最大的危险。” “哥哥从初中就开始健身了,尤其注重腰腹核心力量训练,保证会让你开心。” “哎呀!” 薛梨被他说的面红耳赤的,她一害羞就喜欢打人,一脚给他踹了过去。 陈西泽敏捷地避开了:“你又家暴我。” “你活该。” 薛梨抱着篮球砸他,俩人气喘吁吁地闹腾了很久。 她见他丝毫不担心pk演出的事,好奇地问:“陈西泽,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 “唱歌啊。” “唱歌有什么紧张的。” 薛梨看陈西泽如此从容轻松,心里泛起了嘀咕,犹疑地问:“老公,你该不会是在憋个大吧!” 第96节 “嗯。” “快说说,这些年你是不是苦练歌喉,准备在跨年夜来个一鸣惊人,巩固你校草男神的至尊风云地位。” 陈西泽修长的指尖轻松地兜着球:“你猜对了。” “真的假的。”薛梨来劲儿了,“你现在唱给我听听。” “想听什么?” “唱我最喜欢的,《孤勇者》。” 陈西泽望向她:“你果然是小学生。” “快唱快唱。” 陈西泽依言,随便哼唱了几句。 薛梨听了之后,却沉默了。 良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唱得很深情、很投入,我觉得这份感情,倒是可以和许然拼一拼。” 虽然,没有一句在调上。 陈西泽很有自信地说:“我不会输。” 薛梨叹了口气,“算了,我给你紧急培训培训吧,不然明天咱真的要丢人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五音不全的程度比我更严重。” “胡说。”薛梨反驳,“我高中歌唱比赛还拿了名次呢。” “多少名?” “第59名。” “哦,天籁之音。” “……” 薛梨清了清嗓子,“来,你跟着我唱,爱你孤身走暗巷。” 陈西泽乖乖跟了一句:“爱你孤身走暗巷。” 她纠正:“爱你孤身走暗巷。” 陈西泽努力抓住她的每一个调子:“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薛衍拎着球过来,边投篮边唱,还带了些技术性转音,格外好听,“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陈西泽望向薛梨:“他跟我们唱的是同一首歌吗?” “好……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的确不太像。” “看来是他跑调了。”薛梨笃定地说,“不管,你继续跟我学。” 俩人继续唱了起来——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这俩人还来劲儿了,一边打球,一边唱着跑了十万八千里的《孤勇者》。 薛衍笑的前合后仰,坐在了塑胶操场:“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啊,这技术,属于是陈奕迅听了都要沉默的水平。” “滚吧,薛衍。” “新的一年,你俩别说是我妹妹和妹夫,我丢不起这个人。” 薛梨不想再听薛衍胡说八道,拉着陈西泽离开了篮球场。 俩人在银杏路边走着,冬日里寒风瑟瑟,陈西泽又将手搁在了她羽绒连衣帽下取暖。 薛梨继续教着他,但慢慢地,他好像把她也带偏了,最后薛梨都忘了这首歌原本该怎么唱了。 小姑娘叹了口气,“没关系,就算你输了,你也永远是我老公,我一直支持你。” “我知道,你在心里永远支持我。” “不啊,我行动上也支持你,你看我费这么大劲儿教你唱歌。” “但我看到你在论坛上赌的是许然赢。” “啊啊啊啊!”薛梨顿时又开始应激了,揪着陈西泽的衣袖,“我亲爱的,这是个误会!” “我们这才刚开始。”陈西泽冷笑,“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鼓起勇气跟你走下去。” 小姑娘诚恳保证:“可以走下去的!我真的很爱你。” “难以相信。”陈西泽迈步离开了,“你只是嘴上爱我。” 薛梨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连忙追上去,“那我请你吃鸡腿!这样我们能走下去了吗?” 陈西泽手揣兜里,又倒退着溜达回来:“连请三天。” “……” “仔细你的胃!” “我的胃说它已经准备好开战了。” 食堂的炸鸡店,薛梨和陈西泽一人一根大鸡腿,门口大快朵颐地吃着。 小姑娘嘟哝道:“就为了一根鸡腿,某位主席真的连脸都不要了。” 陈西泽吃完了鸡腿,矜持地用湿纸巾擦了嘴:“我也感觉,跟你在一起,我好像变幼稚了。” “哇,甩锅大师。” “我以前很成熟、也很高冷。”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把我们成熟高冷的主席大人变成了小学生。” “你还教我唱《孤勇者》。”陈西泽现在反应过来,有点怀疑人生,“薛梨,跟你谈恋爱,好可怕。” 薛梨嘻嘻地笑了起来,故意轻哼:“爱你孤身走暗巷?” “闭嘴,我要吐了。” …… 次日跨年夜,学生会干事们在贝壳足球场忙碌了一下午,搭建着两边的舞台。 薛梨全权负责了两场音乐会的音效设备搭建,一整个下午都在现场盯着,不断地调试音量,确保两边互不影响。 不管是陈西泽的演出,还是许然的演出,还是任何人的演出,她只把自己当成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力求将这场备受瞩目的跨年音乐会办好。 下午,陈西泽一直没有出现,倒是许然,很早就来排练了。 他穿着国际品牌联名款的超酷夹克配牛仔,很有爱豆明星要开演唱会的意思,也很帅,把她哥都比了下去。 许然溜达到她身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什么?”她问。 “和陈西泽分手,跟我在一起。” “现在挖墙脚都这么直接吗?” 许然耸耸肩:“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那我也直接告诉你,不会分手。”薛梨表情郑重又坚定,“我要和他结婚。” “有除非吗?” “除非他主动提,不过,我这么好,他瞎了才会跟我分的吧。” 许然笑了:“今晚之后,他就会羞愧地跟你提分手了。” “你好自信哦。” “我承认,陈西泽是很强劲的对手,但他选错了比赛方向,我五岁就开始学唱歌了。”许然冷笑,“跟我比。” “比音乐是你提议的啊!” “谁让他这么骄傲,居然会同意,我都做好他拒绝的打算了,没想到他偏要以卵击石。” 薛梨好奇地问:“如果他拒绝,你打算跟他比什么?” “学习成绩,奖学金,赚钱能力…什么都能比。”许然冷冷笑着,“比这些,可能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但音乐,他输定了。” 薛梨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 “他人呢?”许然四下环望着,“不会是怕了吧,现在还没出现。” “陈西泽从来不怕,他应该…是在准备。” 薛梨拿捏不定,不清楚陈西泽到底在干什么,还没出现,电话也打不通。 好歹过来排练一下,试试音响啊。 许然又问:“他准备了哪些曲目?” 薛梨反问他:“那你又准备了什么歌?” “很多。”许然如数家珍道,“我准备了多种风格的歌曲,有rap,流行,还有经典,还有摇滚,西城男孩的都有,怀旧感拉满,但以流行为主,都是大家会喜欢的,这次音乐会,将会是我演出生涯里最热闹的一次!” 他望向薛梨,“陈西泽呢?” 薛梨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只准备了一首歌,但此歌一出,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那我拭目以待了。”许然笑着扬了扬手,潇洒地离开了。 薛梨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求陈奕迅保佑哇。 她可不想看他所向披靡的天才男朋友,人生第一次的滑铁卢输在这里。 万一打击太大一蹶不振怎么办,万一得抑郁症怎么办。 真操心。 第49章 孤勇 第97节 邹雪柔和许舒阳两位学姐来到了现场,俩人在角落里小声密谋着等会儿的计划。 许舒阳有些犹豫,觉得在背后做小动作,实在有欠光明磊落,属实和学生会“全心全意为同学服务,引导同学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的宗旨相违背。 邹雪柔用眼神支了支台上又唱又跳的许然:“你看看他,只是排练,都吸引了这么多同学来围观,等会儿灯光一打,舞台效果拉满,咱们主席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许舒阳无奈道:“我觉得甭管是排练、还是正式演出,咱主席都没有翻盘的机会,他就根本不会唱歌,学生会聚餐去ktv唱歌,他一次都没来过。” “所以咱们才要出手啊!”邹雪柔笃定地说,“我的计划天衣无缝,就算主席唱跑调十万八千里,我也能让他赢!” “你想怎么样?” 邹雪柔从包包里摸出两块大号电池:“很简单,找个机会把许然话筒里的电池换掉,等会儿他唱着唱着,话筒就没电了,一点声都发不出来,观众们自然就会去看对面的演出了。” 许舒阳眉头皱了起来,觉得她实在过于幼稚。 这破伎俩,宫斗剧都不会用了吧。 “真是的,话筒没电了,人家不会换新电池啊?” “谁给他换?”邹雪柔成竹在胸,“跨年演唱会由学生会主办,手底下的人我都打好招呼了,没人给他换电池,观众也不可能随身携带这种大号电池吧,除非他自己去买,贝壳足球场距离校园超市两公里,我看他一来一回耽误多少时间,咱主席赢定了。” 许舒阳听着她的话,好像也没毛病。 “可是你看看薛梨,守着台子呢,你哪有机会去换电池啊。” “这就要你帮忙了啊。”邹雪柔握着许舒阳的肩膀,“薛梨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把她支开,我去换电池,其他人看到了顶多以为我在检查设备,不会多想。” “啊…这不好吧。”许舒阳还是不太确定。 “少废话了。”邹雪柔嫌弃地说,“今晚主席要是输了,都是你的错!” 许舒阳也不想让陈西泽输掉比赛,毕竟…毕竟陈西泽代表的是学生会的脸面呢。 “那…我加入吧。” “行动!” …… 邹雪柔和许舒阳默契配合,一个叫走了薛梨,说要跟她商量等会儿舞台调度的事情。 另一个趁着人多走上舞台,动作飞快地换走了话筒里的电池,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晚上七点,夜幕降临,陈西泽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走进了贝壳体育馆。 “主席来了。” “主席好。” 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清淡地“嗯”了声,跟几个部长确认现场的情况。 他仍旧穿着平时常穿的灰色毛衣,外搭一件运动外套,清爽利落,丝毫没有特意为今晚的演出打扮过。 薛梨本来问他哥借了好几套不错的衣服,想让陈西泽穿来着,但他有轻微洁癖,绝对不肯穿别人的衣服。 但帅哥就是帅哥,即便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仍旧很抓眼球,一进贝壳体育馆,不少人都朝他投来关注的目光。 薛梨看到他这般从容的样子,有点后悔押注在许然身上了。 陈西泽太稳了吧! 如果是装的,这影帝演技…必拿奥斯卡啊。 薛梨溜达到他身边,好奇地问:“你下午去哪儿了?” “实验室,把我那篇论文收尾了。” “你一下午,都在实验室写论文?” 他轻淡地“嗯”了声。 “不是。”薛梨无法理解,“你知道等会儿要上台的人是谁吗?” “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本人。” “那你不好好排练,你泡在实验室写论文?” “这有什么好排练的。”陈西泽轻轻哼着,“爱你孤身走暗巷,我已经倒背如流了。” 薛梨都要哭了:“救命啊哥哥,你现在还在跑调!” “没有吧。” 薛梨绝望地说:“算了,我丢了你那么多次脸。你丢我一次,也没什么,小猫会跟你共进退的。” 陈西泽单手将她揽过来,腻腻歪歪地跟她抱了抱:“你好乖。” 薛梨环着他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就算一个观众都没有,我也会认真听完你的演唱会。” “那我已经赢了。” 过来观看演出的同学们,在学生会干事的组织下有序入场了。 陈西泽上了台,稍稍调试了一下话筒音质。 这时,对面台上的许然拍了拍话筒,现场音响设备发出一阵尖锐嘈杂的嗡嗡声。 隔着遥远的篮球场,他对陈西泽喊话道—— “首先,我要谢谢学生会干事们辛苦搭建舞台,给我这次机会。其次,考虑到学生会都是你陈西泽的手下,我多少还是有些怀疑这个舞台的公平性。所以在比赛开始前,我要提出我自己的要求。” “你什么意思!”学生会的干事们辛苦了一天,听到他这样说,纷纷露出了不满的神情,“敢情我们还会联合起来陷害你呢。” “你这太小人之心了吧。” “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许然道,“你们当然会帮着你们主席,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没办法。” 陈西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容问道:“你想怎样?” “我们换舞台。”许然笑着说,“既然两边舞台都是一样的设备,我现在来你那边演出,你来我这边,怎么样?” 此言一出,邹雪柔和许舒阳顿时急了,正要拒绝。 然而,陈西泽果断答应了和许然交换舞台—— “可以。” 邹雪柔和许舒阳匆匆跑了过来,阻止许然道:“你说换就换,凭什么啊!咱们都定好了,一人一边,现在反悔算什么意思啊。” 许然看这俩人着急的样子,笑着说:“既然你们说舞台设备都一样,换个台子也没什么嘛,除非你们搞了小动作,陈西泽的设备比我的更好。” “不可能。”薛梨义正严词道:“本秘书亲自监督的!就是一模一样的设备,型号都一样,你换就换呗,没什么区别。” 许舒阳赶紧将薛梨拉过来,低声说:“薛梨,不能换,真的不能换!” 薛梨不解:“为什么?” “就…” 许舒阳从没做过这么惊险刺激的坏事儿,脸蛋红透,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我、我不能说,反正不能换就是了,换了就完了。” 薛梨的心沉了下去,望望焦急的许舒阳,又看了看她身后一脸心虚的邹雪柔:“你们不会真的动了手脚?” “没有!”邹雪柔怕许舒阳支支吾吾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连忙上前否认,“怎么可能动手脚,你想多了。” 许然看出了端倪,冷笑道:“果然是有问题啊,陈西泽,你们作弊。” 陈西泽当然相信薛梨,沉声说:“如果你觉得有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交换舞台。” “行,那就交换,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赢我。” 说完,他大步流星朝着对面的舞台走了过去,陈西泽也去了他的舞台。 许舒阳连忙将邹雪柔拉到一旁,急切地说:“这可怎么办,你快去把电池换回来呀!” “那截电池我怕被人发现,我我…我都扔了!” “你扔哪儿了?” “垃圾车里。” “……” 薛梨看着这俩人叽叽咕咕的样子,意识到了不对劲,走过去问道:“学姐,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电池?” “没、没什么!” “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瞒着了。”许舒阳拉扯着邹雪柔,“等会儿主席唱着唱着,电池要真没电,那就真的完了!” “不能说!”邹雪柔都要急哭了,“要是被主席知道了,我还怎么在学生会混啊,我都努力了这么久,我还要靠部长加分拿奖学金呢!” “那你也不能让主席丢脸啊,那话筒随时可能没电!” 薛梨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你们真动手脚了!” “不、不算动手脚吧,就…就换了个电池而已。” “电池呢!” “扔、扔了。” “……” “我现在去买新电池。” 薛梨不再耽误,转身朝着体育馆出口跑去。 两公里不算远,她是连三千米都跑过的人,这不算什么! 许舒阳也不再耽误,来到了对面的舞台上,紧张地把这件事告诉了陈西泽。 陈西泽望向台下的邹雪柔,她正坐在草地边不知所措地抹眼泪。 许舒阳很有担当地说:“主、主席,这件事是我跟邹雪柔共同的主意,对不起,我们不该在背后使阴招,这事儿之后,你要怎么罚我们都行,只要你别把我们赶出学生会,不然真的太丢脸了。” 陈西泽低头摆弄着话筒,黑眸平静,没什么情绪:“知道了。” 许舒阳愣了一下,见他好像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是…主席,您不骂我们吗?” “我为什么要骂帮我的人。” 许舒阳一直忍着紧张的情绪,这会儿是真的有点绷不住了,吸了吸鼻子:“对不起,主席。” 陈西泽望向对面的舞台,那边的演出已经开始了,绝大多数观众也都站在许然演唱会的半场内,给他喝彩呐喊。 “薛梨呢?”他四下里没看到小姑娘的身影。 第98节 “她现在去给你买电池了!” “我等她回来。” 许舒阳不妙地望了眼自家这边的半场。 本来一开始也有不少同学期待陈西泽的演出,但见他迟迟没有开始,也都纷纷去了对面半场,没剩多少人了。 她着急地说:“主席,要不您先开始吧,话筒应该还有部分电量,不然等会儿观众全都去那边了,咱们就输定了!” “输赢不重要。”陈西泽漫不经心道,“今晚的演出是我送给她的跨年礼物,等她回来再开始。” …… 见许舒阳神情凝重地下了台,邹雪柔追上去,急切地问:“他怎么说,是不是要开除我了!你有没有帮我求情啊!” 许舒阳睨她一眼,深吸一口气:“主席说谢谢你。” “什么?!” 邹雪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什么?” “他没怪你,也不会罚你。”许舒阳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邹雪柔跌坐在草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她用手背倔强地擦掉眼泪,望向舞台上正调试话筒高度的男人。 他身上透着一股子冷淡的气质,神情却是放松的,完全没有因为观众稀稀落落全走了而感到失落和担忧。 他根本不在意这场比赛和最终结果,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从容不迫,气定神闲。 薛梨一路狂奔,冲回了篮球场。 对面半场,许然用一首唱跳摇滚,气氛嗨得简直像在蹦迪。 而陈西泽这边却很冷清。 薛梨像个小陀螺似的冲上了舞台,急促地呼吸着,拧下了话筒的电池盒,将崭新的一对大号电池塞了进去。 “哥哥,可以开始了!” “累不累。” “还、还好。”小姑娘胸脯起伏着,“小猫脑子不行,但体力好!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陈西泽用手背擦了擦她额间的薄汗。 薛梨推开他的手:“你快唱吧!别耽误了。” 他嘴角微弯,轻笑道:“谁说我要唱歌。” “那你……” 陈西泽从黑色的琴盒里取出了一柄棕红色的小提琴,拿着弓弦,稍稍试了试音,似乎觉得不太准,于是又调试了一下音准,重新运弓试音。 薛梨都惊呆了,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陈西泽…竟然会拉小提琴! “小猫,我的演出要开始了。” “那那那……加油!我去台下看你!” “嗯。” 薛梨下了台,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陈西泽的演出已经开始了,只见他身形笔挺,垂首运弓拉小提琴的样子,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优雅之感。 演奏一开始,就是无比熟悉的《千与千寻》的调子。 伴随着小提琴含蓄忧郁的音色,顷刻间将每个人的记忆、都带回了那个遥远而纯美的童年时光。 她恍然想起那一次,陈西泽被姑妈罚在走廊里过夜,薛梨夜间溜出来陪着她,俩人靠在一起用学习机看动画片,看的就是《千与千寻》。 当白龙死的时候,薛梨也哭傻了。 陈西泽怕她惊醒了周围邻居,于是一边用手捂着她的嘴,一边给她擦眼泪,说白龙就算死了,灵魂也会一直陪在千寻身边,就像他也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一样。 薛梨一直记得他最后这句话。 许舒阳凑过来,打断了薛梨的回忆:“诶,主席会拉小提琴哎!你知道这事儿吗?” “我不知道。”薛梨用袖子擦了擦酸酸的眼角,“他是这两天学会的吧。” 薛梨完全相信以陈西泽的头脑来说,短时间学会小提琴绝非难事,然而许舒阳却摇了摇头,分析道:“看他调音的动作,还有拉琴时的姿势,还有他刚刚这一首曲子,绝对是专业的音乐会水平!不可能是短时间学会的!” “你是说他一直都会拉小提琴啊?” “肯定啊!” 薛梨满眼崇拜地看着舞台上的男人:“这什么宝藏男朋友啊!” 许舒阳:“嫉妒哭了我。” 就在俩人说话间,陈西泽凄美忧郁的调子一转,毫无违和感地衔接了久石让的另一只曲子《summer》,调子轻快活泼。 而他一遍拉着弓弦,嘴角绽开了清雅的笑意。 “《菊次郎的夏天》!”许舒阳听出来了,“我最喜欢的电影!” “我也是。” 薛梨和陈西泽看过好多好多漫画、电影和剧,《菊次郎的夏天》也是他们最喜欢的一部。 隐约记得好像那是13岁的夏天,午休时间,薛梨家里没人,她请陈西泽过来,俩人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可乐,一边看完了这部夏意满满的电影。 薛梨还记得那天陈西泽穿了条很可爱的西瓜短裤。 很快,同学们也都被陈西泽的小提琴演奏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朝着这边的半场走过来。 许然那边唱跳结合,气氛热辣,宛如演唱会一般。陈西泽这里更安静,更像音乐会。 半场上,人越聚越多,他们倾听着陈西泽带来的每一支熟悉的曲子,《菊次郎的夏天》、《天空之城》、《权力的游戏》、《灌篮高手》的主题曲《好想大声说爱你》…… 他所选的每一只曲子,都带着他和薛梨两人之间的回忆,是他们童年时光青葱岁月一起看过的所有或感动、或热血、或惊险刺激的故事。 薛梨看着台上优雅的少年,心情激动。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真的是一份礼物,是陈西泽送给她的跨年礼物。 其他人也都被陈西泽的小提琴炫到了,因为以前从没见他拉奏过,都不知道他有这项技能。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连谱子都没看,全靠记忆和手感,一首接着一首,全是每个人记忆里最美好的片段。 大学阶段,大概是每一个人青春最后的小尾巴了,即将告别年少轻狂的岁月,步入社会,担当责任。 也许归来仍旧少年,也许负重前行、无梦可做。 但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今晚这场演出,所有人都被陈西泽的音乐带入了最美好的青春回忆里,满满都是感动与怀念。 渐渐地,陈西泽半场的人数超过了许然,还在不断地增加。 演唱会也即将步入尾声,陈西泽停下了演奏,清润的嗓音对着话筒道:“最后一首,送给我喜欢了很久的女孩。” “我不会唱歌,甚至五音不全,但这首歌她教了我很久,不管唱的多难听,我一定要唱给她听。” 陈西泽嘴角勾着温柔的笑,缓缓拉起了《孤勇者》的旋律。 女孩们尖叫了起来,没想到音乐会听到最后,竟然还能被旋一嘴的狗粮。 而《孤勇者》战歌一起,全场都沸腾了起来。 所有人都秒秒钟变成了小学生,跟着陈西泽的旋律一起全体大合唱。 陈西泽有小提琴的旋律加持,倒也没有跑调,每一个字都在音准上,唱得居然还不错。 薛梨站在沸腾的人群之中,遥遥望着舞台之上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如此耀眼,光芒万丈。 她泪流满面。 第50章 软卧 今夜跨年,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查寝,也没有宵禁,所以即便演唱会早早地结束了,也有很多同学没回宿舍。 薛梨和陈西泽就是其中之二,陈西泽带薛梨来到了海边。 海边有很多人,有的手里拿着烟火棒,滋啦滋啦地疯玩着,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即便已然深冬,但海风却并不酷寒,而是带着海洋气候特有的湿润与温暖,吹在脸上很舒服。 陈西泽躺在薛梨的腿上,小提琴也搁在沙滩边。 薛梨捧着他的脸,摸着他下颌微刺的青茬,好奇地问:“我不知道你还会拉小提琴?” “小时候学过,后来丢了一段时间。前几天捡起来练了几天,手感还在,但不专业。” 薛梨觉得不可置信:“所以你练了几天,然后就把这么多曲子的乐谱记下来了?” “谱子又不难记,看一遍就会了。” “……” 什么凡尔赛发言! “我从来不知道你小时候还学过这个,你都不拉曲子给我听。” 陈西泽望着漫天繁星,眼神却带了几分晦暗:“我妈走了以后,我就没碰过琴了。” “她…为什么会走?” “一场意外,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走了,所以我时常被送到姑妈家。”陈西泽说的轻描淡写,不带情绪,但薛梨知道,一定不会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那段时间肯定很难熬。 “这个…也是你妈妈的?”薛梨抓起陈西泽的左手腕,看着那枚散发着沉香的木珠串。 “嗯。” 第99节 陈西泽不愿意多聊,岔开了话题,“今晚我表现怎么样?” “你稳赢了,我仅剩的十枚金币啊,不过沈南星和陆晚听这俩以小博大的…估计赚翻了!”薛梨感叹道,“你居然真的在许然最擅长的音乐领域将他击败,太厉害了。” 陈西泽不在乎输赢:“好几次,我看你都哭了。” “啊啊啊!没有!”薛梨矢口否认,“我绝对没哭,我怎么可能哭!” 陈西泽枕着她的腿,用指腹拭了拭小姑娘的眼角,还残留着水润:“这是什么?” “是我的口水。” “你口水从眼睛里流出来?” “……” 薛梨拍开了他的手:“陈西泽,今晚是你《孤勇者》唱得最好的一个版本,居然没跑调。” “那我再给你唱一遍,你听听看。” 薛梨连忙捂着耳朵:“我不听了!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爱你孤身走暗巷。” “闭嘴。”她站起身跑远了些,“我不想听啦!” 陈西泽追上了她,摘开她捂耳朵的手,薛梨只好使出杀手锏:“陈西泽,你是不是要当浪漫终结者,我都准备亲你了!” 这句话果然有用,陈西泽立刻不唱了,站直了身体,认真说:“准备好了,来。” 薛梨背着手,慢慢地走了过去,嘴角含着笑,踮起脚尖,在他俯身闭眼的瞬间,她一口叼在了他的喉结上。 陈西泽浑身像是着了个霹雳似的。 长风野火,一点即燃。 男人睁开了漆黑的眸子,暗流涌动。 薛梨叼着喉结,吻了吻那颗漂亮的痣,作为结束。 下一秒,陈西泽捧着她的后脑勺,大口地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吻让薛梨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来不及思考也忘了周遭的一切,只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 温软的舌尖灵活地撬开了她紧闭的贝齿,缠绵悱恻地勾着她、教着她,和她你来我往地推送着。 薛梨全身紧绷,脑袋眩晕,感觉天上的星星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全体坠落。她甚至忘了呼吸,任由自己像洋娃娃一样,凭他摆弄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结束,漆黑的眼眸还意犹未尽地勾着她。 薛梨连忙将脸蛋埋入他的胸膛衣襟里:“别看我!” “你是在害羞吗。”他笑了。 “总之别看!” …… 输掉这次跨年夜演出的比赛,许然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最引以为傲的音乐,居然会输给连唱歌都会走调的陈西泽,委实打击巨大,消沉了很久,直播也一直没开了。 陈西泽演奏小提琴的视频和照片流传到了网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颜值和优雅的仪态姿势,让他在网络上着实又火了一把。 所有这男人不仅会拿手术刀、会射击、还会拉小提琴…如果造物主真的有偏爱的话,陈西泽一定是他最满意的作品。 几乎完美无缺,除了唱歌跑调。 但即便跑调,他还是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认认真真地唱了一首歌,送给他喜欢了很久的女孩。 薛梨一时间成为了无数女孩羡慕的对象。 元旦之后,期末考的压力临到眼前,同学们忙着学习,话题热度也渐渐散了下去。 大一上学期大多是公共课,薛梨也整天泡在图书馆,认认真真地复习,自我感觉考得还不错。 现在的她是真的有压力了,很难再像刚入学时那样咸鱼摆烂。 怎么可能没压力,她男朋友脑子聪明还努力,优秀得一塌糊涂,她想努力追赶,必然要付出百倍的辛苦。 结束考试之后,薛梨在学校留了几天,跟老妈名义上是说要等着哥哥考完一起回家,但实际上还是要等着陈西泽。 薛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倒也没有戳穿她。 虽然他俩见面吵不过三句就要动手开打,但同样作为小孩,而且是被母亲高压统治之下的可怜小孩,在某种程度上,他俩还是要结成统一战线。 既斗争又合作。 轰隆隆的火车上,薛衍从软卧车厢过来,无比嫌弃地看着陈西泽和薛梨俩人一上一下的硬卧床铺,皱眉道:“这条件也太艰苦了吧!” 薛梨穿着卡通袜,盘腿坐在陈西泽的下铺,低头看手机漫画,一个正眼也没给他:“回你的软卧去呀。” “那不行,我得看着你们。” “我们有什么看的。” “谁知道你俩会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 薛梨将身边安静看书的陈西泽拉过来,和他轻轻地碰了碰唇:“你是说这样吗?” 薛衍瞬间炸毛了:“陈西泽,不准轻薄我妹妹!” 陈西泽懒懒地撩起眼皮,扫他一眼:“好像是我被轻薄了。” “……” 薛衍抱着双臂,倚着床杆看了一会儿,身边有大叔一边抠脚、一边吃方便面,那味道…着实销魂。 他是在受不了了,揪着薛梨要拉她去软卧。 “我不去,你自己去呗。”薛梨挣开了他的手,“烦死了,别在这儿打扰我们。” “陈西泽,买软卧去!” 陈西泽:“没钱。” “你这也太过分了吧,让我妹妹跟你在这里受苦。” “跟我受苦?”陈西泽漫不经心道,“没我的资助,她只能骑共享单车千里返乡。” “倒也不至于。”薛梨一本正经说,“共享单车也要花钱扫码,我可能会选择步行。” 薛衍极度无语,问薛梨道:“你又没钱了?” “什么叫又,我一直都没钱啊。” “你不是用gre骗了一大笔生活费吗?” “漏漏漏!我不是骗!我是真的在准备gre!” “所以钱呢!” “用完了。” 薛衍抱着手臂,皱眉道:“你买什么你就用完了?” “我怎么知道,莫名其妙就用完了嘛。”薛梨撇撇嘴,“我又不像你,生活费这么多。” “得得得,我去给你补票,到软卧去睡!”薛衍只能妥协道,“过年拿了红包还我钱!” 薛梨笑了起来,提醒道:“那你得补两个人啊,我要跟我男朋友在一起。” 薛衍望了眼陈西泽:“她没钱,你也没有?” 陈西泽:“我的钱都给她了。” “……” 薛衍去找乘务员补了票,带着妹妹和妹夫去了软卧。 软卧的环境好太多了,车厢封闭,不会被邻座嘈杂的声音打扰,床铺也大了很多,睡起来更舒服些。 薛梨选择了下铺的床位,不用爬来爬去,让陈西泽睡在她上面。 陈西泽从书包里取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次性床单和枕套被套,让她铺着睡,更干净卫生一些。 “讲究啊。”薛衍见状,赶紧道,“还有吗,给我一个。” “原价69,给你一个友情价,58。” “陈西泽,你这也太过分了。” “亲兄弟明算账。” 薛衍倒也不差这些钱,给陈西泽转了账。 陈西泽反手就把赚来的钱给了薛梨转了过去,薛衍拆开被罩,冷笑着说:“我转给你,你还给她,那还不都是我们家的。” 薛梨坐在床边反驳道:“我是我,你是你,别混为一谈。” 薛衍坐到薛梨身边:“你说说,他这么会赚钱,钱都给你了,你还整天搁我这儿哭穷?” “那不一样,我们的钱都要攒起来。” “攒起来干什么?” 薛梨莞尔一笑:“结婚基金,我和陈西泽以后要买别墅的!” “……” 薛衍白眼都快翻到车厢顶上了,“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卧薪尝胆。” “去死吧!” …… 薛梨在床边捯饬了半晌,也没能顺利地将被罩套进去。 她望了眼对面的陈西泽。 男人靠在车窗边,翻阅着厚厚的一本医学书籍,修长的指尖拎着书页。 阳光透过车窗时不时在他清隽的脸上洒下光斑,不管周围环境怎样,丝毫不会影响他内心世界的平静。 薛梨又望向他身边的薛衍,这家伙瘫坐在床上,刷着微博,时不时露出某种低智商的傻笑。 人和人之间,差距真的很大。 第100节 “陈西泽,我不会套。”薛梨在挣扎了很久之后,终于放弃了,“你过来教教我。” 陈西泽放下书,起身过来,将她弄得乱糟糟的被套拆下来,重新整理好,一言不发地帮她套上。 “诶!不用不用,你不用帮我,教我就行了。” 薛衍懒懒地睨他们一眼:“你让他帮你弄呗。” “我就要自己学!”小姑娘很有气性地站起来,捡起了被子的边角,在陈西泽的指导下,塞进了被套里面,四角齐全之后再两边一拉,被子顺利地套了进去。 “会了吗?” “好像有点会了。” “那拆了再练习一次。” “嗯!” 薛梨又乖乖拆了被套,重新独立地套了一次,这次就完全学会了。 薛衍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可真行啊,这混世魔王都能让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陈西泽重新坐回来,拿起了书:“我一直很会带小孩。” 薛衍赶紧追问:“对付这熊孩子,你有什么制胜秘诀吗?快教教我!” “唯一的制胜秘诀只有一个。” “什么?” “后续内容,需付费订阅。” “……” “我还不稀罕听了。” 下午,三人组了个斗地主的牌局,打发时间。 陈西泽和薛衍俩人智商都挺高,还会记牌,就薛梨一个小菜鸡,跟他俩打也打不赢,尤其每次抢地主,都让陈西泽和薛衍俩人狠狠碾压。 玩到最后,自信心被全盘摧毁,她扔了牌,哭唧唧地说:“这也太不公平了!” 薛衍笑嘻嘻说:“又没人出老千,怎么不公平。” “你俩都记牌,就我记不住。我当然打不过你们!” 薛衍趁机挑事:“你看陈西泽赢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让让你,什么塑料情侣啊。” 陈西泽直言不讳道:“我为什么要让她。” “她是你女朋友啊!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不这样觉得。”陈西泽望向哭唧唧的薛梨,教她道,“再来几局,不要急着出牌,多思考。” “唔,好。” 薛梨知道陈西泽不会让她,因为他从没把她看得比自己更弱。 她以前在薛衍的阴影底下生活,很不开心,大家都知道她有个天才兄长,即便她不是笨蛋,只是平凡普通而已,也因为天才兄长的缘故,让她遭受了更多不公正的眼光。 陈西泽是唯一一个真正发自内心尊重她的人,所以他不会故意放水。 给与对手最大的尊重,就是全力以赴。 所以薛梨很听陈西泽的话,什么都跟着他学,哪怕一开始不会,只要多努努力,总有学会的一天。 牌局打到最后,薛梨总算凭着运气赢了一把。其实俩兄妹都没捞着好,陈西泽成了最大的赢家。 薛梨将脑袋凑到他手机屏幕前:“赢了多少?” “35块8。” “现在本女朋友以女朋友的名义,命令你上缴所有灰色收入。” “能不能给我留几块钱买烟。” 薛梨揪住他的衣领:“你要买什么?” “买…盐。”陈西泽表情严肃,极有求生欲的说,“嗯,买盐。” 她松开他,警告道:“别让我逮到你抽烟,不然就没收全部零花钱。” 入夜之后,薛梨陈西泽靠在一起用手机看了一部迪士尼电影,小姑娘呵欠连天,脑袋跟啄木鸟似的一搭一搭地靠在他肩上。 陈西泽收了手机,让她睡了下来,妥帖仔细地给她捻好了被单,摘了她厚厚的眼镜,擦干净收入眼镜盒中。 小姑娘五官柔美,眼眸无法聚焦,显得有些迷茫,白皙的皮肤和微红柔嫩的唇相得益彰,她的面庞很清淡美好,总给他一种童话般的感觉。 “陈西泽,你也睡了?” “我等你睡着,再上去。” “原来你这么黏我,那以后我要是跟你分手了,你是不是会疯。” 陈西泽:“是是是。” “那你会不会哭着求我不要分手。” “我跪下来求你,行吗。” 薛梨咯咯地笑了起来。 陈西泽也被她逗笑了,伸手拨了拨她颈子上的小铃铛:“你还把自己爽到了是不是?” “有点。” “闭眼。” 薛梨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晚安。” 五分钟后,小姑娘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去,柔软的掌心也没有了力量,陈西泽将她的手放回温暖的被窝里,起身离开了。 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入了梦,梦境很不安宁,薛梨很快就醒了过来,看到走廊处有暗淡的光。 她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是晚上一点二十五,车厢里绝大多数人都睡着了,偶尔能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不真切,像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忽然又很想陈西泽,薛梨踏着拖鞋,站起身,望向二楼的床铺,却看到床铺空空如也,没有人,被子也折叠得很规矩。 薛梨吃了一惊,连忙摇醒了对面的薛衍:“哥!哥哥!陈西泽不见了!是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呀!快醒来!” 薛衍睡得很死,被小姑娘一阵猛摇给弄醒了,很不爽地咕哝:“臭梨子!又皮痒了是不是!” “陈西泽不见了!” 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他在之前的硬卧车厢。” “啊!怎么会…” “我准备给他买票,他说算了,没来,别吵了,老子好不容易睡着。” 薛衍转过身去,继续安安稳稳地睡觉。 薛梨在床边坐了会儿,大概明白陈西泽出于尊严,不愿意平白花薛衍的钱,他自己也不太舍得这么贵的软卧费用。 真是的,干嘛瞒着她。 明明之前就说好一起回家的,他要是不愿意来,她也不会跟着她哥换到软卧呀,现在一个人偷偷溜走算怎么回事。 薛梨给自己穿好了衣服,按照之前的车厢找了回去,果然在之前的下铺找到了陈西泽,他保持着侧睡的姿势,睡颜沉静,呼吸平稳。 即便是睡得如此随意,也依旧保持着极规范的表情管理,完全没有薛衍那种打呼流口水的糟糕睡相。 薛梨坐在他身边,指尖勾勒着少年深邃的眉骨、挺拔的鼻梁和锋薄的唇。 陈西泽睡得很浅,被她的触碰惊醒了。 他皱着眉头,看清了面前的小姑娘:“小猫,你干什么。” 嗓音也带了几分朦胧的慵懒。 她分外不满:“说好一起回家,睡觉又跟我隔这么远,还骗我咧。” “睡个觉而已,那边和这边,没什么区别。” “那之前就不该过去呀,都说好一起了。” 陈西泽无可奈何地坐起身,摸了摸她的下颌,哄道:“很晚了,我送你过去,明天你一睁眼,我就又在你身边了。”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怎么和我在一起?” “我们一起睡。” 薛梨脱了鞋,脱了羽绒服,踩着陈西泽的身体,挤上了他的单人床位。 “……” “祖宗,这里很窄,你要跟我叠罗汉?” “不管,骗我就是你的错,明明我可以睡你上面的床铺,现在都不行了,你要负责。” 陈西泽知道小姑娘倔强的性格,无可奈何,只能让她睡到里面来:“侧身睡。” “嗯。” 薛梨挤了进来,陈西泽半边身子都被挤出去了,不过也还好,勉强能装得下。他紧贴着她的后背,将被单拉过来给她盖上了,从后面抱着她入睡。 被窝很温暖,周遭全是他的气息,背后就是他炽热而坚硬的身体,他湿热的呼吸就落在她颈项边。 她产生了一种心灵被塞满的感觉,很奇妙,也很愉悦。 薛梨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过了会儿,她感觉到陈西泽的手,克制地落在她腰间,轻轻地捧住了。 “陈西泽,你睡着了吗?” “嗯。” “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胡说。” “真的,压到了。” “你大概忘了你是短发。” 第101节 “……” 薛梨笑了起来:“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气氛挺好的。” 过了会儿,薛梨转过身,跟他面面相贴。 俩人隔着夜色相互对视了一会儿,薛梨凑过去想吻他,但陈西泽躲开了。 “别勾我。”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乖乖睡觉。” 薛梨将脑袋埋入他的胸口,安心地闭上了眼—— “陈西泽,我愿意和你同甘共苦。” …… 第51章 月亮 次日清晨,薛衍对俩人充满了恋爱酸臭味的行为,表示了严厉的谴责—— “浪费可耻!” “我钱多了烧的,被你们这样来造!” “以后我再管你们,我就是猪!” 薛梨委屈巴巴地说:“没有让你管着我们呀。” “行行,你们自求多福,我绝不会再心疼你们了。” 薛衍大步流星地回了软卧车厢。 陈西泽在窗边看着书,时不时活动一下微酸的肩颈和手臂,发出咔咔的脆响。 “你没睡好吗?”薛梨凑过去,做出关心的样子。 “对比某个睡得比猪还沉的家伙来说,是的。” “腰酸背痛啊?” “压了我一晚上的你,自己感觉呢?” 他们俩这睡觉姿势,的确容易腰酸背痛加落枕。 薛梨倒没觉得很挤,因为陈西泽给她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可以转身、可以平躺,睡得…还挺好的。 “男朋友可以把它当成是对自己的考验和磨砺。”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如果这样的腰酸背痛都受不了,以后面临更加艰巨的考验怎么办?” “你所说的考验指的是…?” “如果以后我们家很穷,穷到每天晚上都要睡比这个还小的单人床,怎么办?” 陈西泽毫不犹豫道:“我选择打地铺。” “那我嘞?” “你睡床。” “那假如我一定要跟你一起睡?” 陈西泽想了想:“我们可以先在地上一起睡,睡完你再去床上睡。” 薛梨认认真真地考虑着陈西泽的话,忽然get到一些奇怪的信息,惊悚地望了他一眼。 陈西泽对她绽开一抹正人君子的微笑。 过了很久,薛梨才笃定地冒出一句:“陈西泽,你很色。” “小猫同学,指责别人前,请先反省自己。” “哼。” …… 次日中午,火车终于慢悠悠地摇到了夏城站。 薛梨一出站,远远地望见了站在车边等待儿女的爸爸妈妈。 “爸,妈!” 她旋风似的冲了过去,先跟爸爸抱了抱,然后挺不好意思地来到妈妈面前。 赵美萍女士打量着小姑娘的模样,倒也没怎么变化,还是一头短发,还是戴着大眼睛,也没有妖妖调调地跟着其他女生化妆打扮之类的。 但她还是明显感觉到,小姑娘的气质发生了改变。 似乎…没有再刻意地藏着自己,眼神里也有了光,所以即便素面朝天,看起来也变漂亮了很多。 唯一让赵美萍感觉不满的地方,就是小姑娘颈子上的黑圈颈环。 她伸手扯了扯,不满地说:“戴这什么玩意儿,不三不四的,快摘了,看看你,哪像个学生啊。” 薛梨赶紧护住了颈子,躲到了老爸身后。 薛有恒笑着说:“嗐,你还能让她永远跟个高中生似的?戴点项链装饰,也没什么嘛。” “一天想着打扮,就没心思学习了。” “说我总想着打扮,那我哥才是呢,柜子里全是他的衣服和鞋。” “还跟你哥比,你要是有他一半的聪明,你想上天我都不管你。” 小姑娘闷闷地躲在爸爸身后,闷不吭声。 陈西泽提着行李走了过来,跟薛衍一起将行李装进了后备箱。 看到陈西泽提的是薛梨的行李,赵美萍脸色稍稍变了变,嘴上却还挂着笑意:“西泽也一起回来了啊,上车啊,我们先送你回去。” “谢谢阿姨,我家住的比较远,和你们不在同一个方向,就不麻烦了。” “你看,也是好久没见了,听薛梨说起过,你们在同一个大学,你经常帮她,真是谢谢你啊。” 陈西泽听出了赵美萍话语里的疏离和客气,于是道:“她是我和薛衍的妹妹,帮助妹妹应该的。” “那就好,幸好还有你这么个哥哥,薛梨还愿意听你的话,真不错,你以后也要多多在学习上帮助她哦。” “我会的,阿姨。” “那阿姨就不请你去我们家吃饭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嗯,叔叔阿姨再见。” 陈西泽提着行李,深深地望了薛梨一眼,“妹妹,再见。” “昂。” 薛梨也是第一次从陈西泽口中听到“妹妹”两个字,愣了愣,反应了两秒,赶紧道,“陈西泽,拜拜。” 他朝着公交站走去,背影挺拔瘦削,孤零零的,在闷沉沉的灰云下显得很萧索。 老爸薛有恒开着车,准备带着一家人去商城好好吃一顿大餐,给兄妹俩接风洗尘。 薛梨不想和赵美萍坐后座,于是抢在薛衍前面,坐进了副驾驶。 薛衍和她眼神对抗了几秒钟,只能无奈的坐到后排赵美萍身边。 赵美萍对刚刚陈西泽的出现,很敏感,询问身边的薛衍:“你跟陈西泽关系很好吗?” “还行吧,以前不是邻居嘛。” “以前他不是总欺负你吗?” “他哪儿欺负我了。” “你啊。”赵美萍戳了戳他的脑袋,“傻小子,人家欺负了你,你都能忘了。” 薛有恒一边开着车,说道:“哎呀,都是小孩子家的,闹着玩,什么欺负不欺负的,现在你看人家陈西泽,多有出息,还是射击冠军呢!” “我不管别人,只管好我的孩子。”赵美萍叮嘱道,“你俩以后少跟他接触。” 薛梨的心沉了沉,问了一句:“为什么啊,你刚刚不是叫我多跟他学习吗?” “那是客气。”赵美萍不满地说,“那小子,从小没了妈,寄人篱下在他姑家长大,爸又住在九院,这么不健康的环境,我不希望你们和他多接触。” 薛梨转身,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追问道:“他爸什么情况?” “我哪儿知道,只听说有学生家长去告过他爸,反正没什么好事。” 薛梨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脸颊都憋红了。 薛有恒注意到她脸色的异常,似乎明白了什么,用眼神警示着她,让她保持镇静。 薛梨连忙从包包里摸出湿纸巾,擦了擦脸。 赵美萍倒是没发觉薛梨情绪的变化,漫不经心道:“打他还小那会儿,我就觉着这孩子不太对劲,你看他姑父以前揍他那样,衣架子都打断了好几根,他愣是不哭,这能是正常的小孩吗?眼神跟大人似的,看着就渗人,阴郁得很。偏你俩傻孩子,还乐意跟他玩。” 薛衍也听不下去了:“妈,你别想多了,人家陈西泽挺正常的,成绩又好。” “成绩好倒是真的,不过成绩再好,家庭也会拖累他。”赵美萍严厉地叮嘱:“总而言之,你俩离他远点,少跟他接触。” “妈…” 薛梨急得不行,还想说什么,薛衍打断了她的话:“妈,放心吧,有我在呢,我管着妹妹,没人能伤害她。” “还是我儿子听话。”赵美萍挽着薛衍的手,“晚上想吃什么?” “烤肉。” “那玩意儿不健康,去吃花胶鸡。” “切,没味道。” “你又想吃重口味,你的痔疮不疼了?” “啊啊啊!”薛衍崩溃了,“你别在妹妹面前说我的痔疮。” “你跟她还害什么羞。” “主要是这丫头缺心眼,什么都拿出去说!您不知道这短短半年时间,我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换了平时,估摸着薛梨早就和薛衍吵起来了,但今天,她居然安安静静,一言未发。 第102节 吃饭的时候,她都不像过去饿老鬼投胎似的,大快朵颐的享用美食,她只喝了一碗汤,没吃几口菜。 薛衍注意到了小姑娘情绪的低落,低头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薛大帅比:“我早就说过,你妈不可能同意你们。” 冰糖雪梨:“她那样说陈西泽,我心里难受。【委屈】” 薛衍抬头望了她一眼。 可能是由于她平时太活泼、太没心没肺,所以心情难受的时候,表现得就分外明显。 薛大帅比:“那就多吃点,化悲愤为食欲。【摸头】” 冰糖雪梨:“吃不下。” 薛大帅比:“你可长点心吧,你妈又不是傻子,你做出这幅样子来,生怕她猜不出原因呢。” 冰糖雪梨:…… 赵美萍看着兄妹俩你来我往的眼神交流,然后各自低头发消息,摆明了是有问题:“你俩有什么不能跟爸妈说,隔着桌还要短信交流?” 薛梨放下了手机,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鸡汤:“哥威胁我不准说他痔疮的事,说如果我说出去,就把我的脑袋按进鸡汤里。” 薛衍冷笑:“把你脑袋按进鸡汤,多浪费鸡汤,直接按进马桶里,好好洗一洗你的猪脑子。” “我要把你的猪大头按进粪水里!浸泡个三天三夜!” “……” 赵美萍直接搁了筷子:“你俩消停点!还要不要人吃饭了!” 晚上,薛梨回了家,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 老爸让薛衍把小姑娘叫出来,加入他和薛衍的psp游戏战局,薛梨拒绝道:“不来,没心情。” 薛衍强硬地挤进她的房间,低声警告道:“你要是不想让你妈多想,就表现正常些,你知道你现在这德行,就差头顶上飘着几个大字:我要为爱对抗全世界。” 薛梨:…… “你妈管了这么多年公司,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你脑子想什么,她一个眼神就明白了。” 小姑娘背靠着冷冰冰的墙壁,揉了揉微红的眼睛,咕哝道:“我明明不开心,我还要装的很开心。” “救命!你真的够了,别哭了!” 说着说着,她眼泪越发滚了出来。 “哎呀,别哭了。”薛衍都急疯了,“再哭真的瞒不住了!你的青春疼痛期还没过呢!” 话音未落,赵美萍从书房出来,好奇地问:“你俩躲在房间里叽叽咕咕聊什么啊。” 薛衍反应迅速,揪住了小姑娘的衣领,将她整个挟持在腋下,用力揪着她的脸颊:“服不服!你说你服不服!” “啊啊啊!不服!” “我今天揍死你!” 赵美萍见兄妹俩一言不合又打起来了,连忙叫薛有恒过来拉架。 薛有恒坐在客厅里,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玩游戏,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他俩越打,感情越好,用不着劝。” 赵美萍见薛衍把女儿欺负得都掉眼泪了,赶紧将女儿护到身后,责备道:“有没有点儿当哥哥的样子,妹妹都这么大了,你还扯着她打。” “她揍我的时候,你是没看到。” “人家再揍你,也是女生啊,以后没有妹妹的允许,不许进她房间。” “行行行,不说了。”薛衍退出了房间,警告地望了薛梨一眼。 薛梨连忙擦掉了眼泪,甩给他一个“感谢”的眼神。 风平浪静之后,薛梨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记单词。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gre的单词本,她是随身不离手,有事儿没事儿就拿出来翻翻。 其实不是不努力,只是以前总也没个目标。 现在她有目标了,她一定会“咬定青山不放松”,努力朝着目标前进。 晚上十点,听着爸妈都回房间睡觉了,薛梨锁上了房门,给陈西泽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他接听了。 “陈西泽,到家了吗?” “嗯。”男人的嗓音清淡,像掠过窗台的风,不着痕迹。 “你家里离我远不远啊。” “不远,四个公交站,共享单车起步价,步行43分钟。” “这么精确啊?” “数过,小时候,每周都数。” 薛梨叹了口气:“陈西泽,我不想放寒假了,我想回学校。” 他哼笑了一下:“想我你可以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那你想我吗?” “想。” “语气很敷衍。” “什么样的语气不敷衍?” “你要哭着说想我。” “哈哈哈。” “你还笑!”薛梨忿忿不平说,“你要是真想我,你现在就应该马上来见我!” “我怕你妈拿着扫帚把我赶出去。” 想到赵美萍今天的话,薛梨深深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陈西泽柔声道:“小猫,你推开窗看看月亮。” 薛梨连忙爬到飘窗边,推开了窗户,果然有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悬挂在明净的夜空。 “看到了,陈西泽,今晚月亮也好美啊!” “我也看到了,很美。” 路灯下,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年站在阶梯边,单手拎着半根烟,抬头看着三楼窗边的女孩。 袅袅的白雾在夜色里弥漫散开。 满眼思慕。 第52章 真相 寒假期间,薛梨每天生活也挺无聊的,上午学习,下午跟薛衍在楼下的塑胶篮球场练练球。 薛梨家住的小区有些年月了,早些年也算是城内的高档小区,不过现在看起来有些旧,甚至没有电梯。 赵美萍女士已经开始琢磨着换房子了,换一套江景大平层,都看好了,只等期房修好,就能搬过去。 但薛梨很喜欢这里,这里有许多她跟陈西泽共同的记忆。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美萍还夸奖了薛梨,说她上大学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精神面貌也越来越好,回家之后还会主动看书学习了,还叫薛衍多向妹妹学习,哪怕脑子好学习起来不费力,但也不能懈怠。 薛梨趁机道:“那是因为陈西泽跟我说,学习就要持之以恒,古人云,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薛衍都笑喷了出来:“天才跟你说要努力勤奋这种话,你难道不觉得他是在嘲讽你?” “才不是咧,他一直很努力,不像你这家伙…”薛梨瞪着他,“你等着吧,迟早有一天,薛衍会变成薛仲永。” 薛衍拿筷子敲她脑袋,小姑娘立刻反击,俩人扭打在一起。 “行了行了。”赵美萍不耐烦地打断他俩,“我都说了多少遍,你们兄妹少跟那个陈西泽来往。” 薛梨不服气地还想说点什么,薛衍一脚踩她脚丫子上,让她闭嘴。 小姑娘疼得不行,跟他在桌底下互踹了起来,打打闹闹没个消停,差点把桌子都掀翻了。 赵美萍也受不了这对狗兄妹天天打架,简直像天生的冤家对头似的:“好好吃个饭,行不行!” …… 下午,薛梨跟薛衍俩人在篮球场上对练着。 薛衍的球技永远是花里花哨的架子,薛梨竟然还比他多进了两颗球,也没他喘得厉害。 “行啊小姑娘,球技不错,陈西泽教你的?” “嗯。” 薛衍指尖转着球,笑问道:“你男朋友最近没来找你?” “回来之后他就挺忙的,估计是忙他家里的事儿,所以没见面…” “你知道他家里的事?” “不知道啊。” “想知道吗?”薛衍挑着眉,逗着小姑娘,“大喊三声薛衍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我就告诉你。” “我才不想知道咧。” 薛梨兀自玩着球,认真练习着三步上篮的姿势。 薛衍见她是真的不想知道,反而心痒痒的,有些憋不住了:“我听隔壁陈阿姨说,他前些日子把他爸从九院接回家了…” “停停!”薛梨连忙打断他,“你别说,我答应过陈西泽,不瞎打听这些,等他准备好了,他会愿意告诉我的。” “你怎么这么听话。”薛衍走过去,很不爽滴拍了拍她后脑勺,“这也太听话了些吧!” “他是哥哥,我当然听他的话。” “那我也是你哥哥啊,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薛梨冲他吐了吐舌头,一个人玩着球,懒得理他。 第103节 隔了很久,她才缓缓道:“他肯定…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理由。” 薛衍冷笑:“他就是怕你知道了离开他吧。” 他这样一说,反而勾起了薛梨的好奇心,但她强忍着,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就听说他爸以前是中学老师,还是省内特出名的高级教师,也是班主任…” 薛梨赶紧捂住耳朵:“听不见听不见!” “后来听说是他带的高三班里有个女学生,从他爸的办公室里跳楼了。” 小姑娘放下了手,心脏狂跳着,望向了薛衍:“然、然后呢。” “不是不想知道吗?”薛衍捡起篮球,漫不经心地投着篮,“不说了。” “薛衍!”薛梨跑过去揪住他的衣角,使劲儿拉扯着,“你烦死了!吊人胃口算怎么回事!” “哎哎,你别给老子扯坏了,我这衣服贵着呢。” 薛梨越发使力揪扯她,薛衍无可奈何地推开了她:“真的跟个猴似的,好了告诉你,那是二楼的高度,女学生没有死。” 她长舒了一口气,却又听薛衍道,“高位截瘫,这还不如死了算了。” “……” “然后呢!” “然后,就瘫了呗,当年这事儿闹得特别大,还有电视台记者都来采访过,他爸说是因为女学生早恋,所以批评了几句,那学生受不了跳了楼。但是在学生家长那儿,人家说是他…啧,说是他对女孩做了不规矩的事情,才导致女孩跳了楼,你说说,如果真是后者,那问题不就严重了吗。” 薛梨急切地问:“那办公室没别人了吗?” “巧了,还真没人,那个时候连监控都没有,所以…双方只能各执一词,最后学校迫于压力,辞了他爸,据说还惹上了官司,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没有判刑,但是赔了不少钱。而且人家是高位截瘫,一辈子都完了,这可是个无底洞。” 薛衍意味深长道,“这些年,陈西泽赚了多少钱,全填进这窟窿里了,人家还是揪着他们不放,估摸着是要一辈子赖上了。” 至此,薛梨才总算明白,为什么陈西泽不管赚多少,好像总是很缺钱的样子。 薛衍神秘兮兮道:“那事儿之后,他爸名声全毁了,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指指点点,叫成禽兽。后来,精神就出了些问题,变得神经兮兮、不太正常,还得陈西泽照顾他,你说说这样的家庭。你妈要是同意你俩,那太阳得打南边出来。” 薛梨怔怔地抱着球,消化着这些信息。 她以为陈西泽因为某些原因欠着外债,甭管多少,总有还清的时候,可薛衍说的这些所谓“小道消息”,如果是真的,这就真是无底洞了。 她忽然又想到那晚在酒店听到的陈西泽的那一通电话,他似乎有不再赔偿的打算了。 陈西泽总说,等事情解决了就会告诉她一切,现在到底有没有解决,薛梨也不清楚。 “哥,你干嘛跟我说这些,我都不想知道。” “你这小姑娘!”薛衍指着她,“不是你一个劲儿追问然后咧、然后咧。” “现在知道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薛梨跺着脚,泄气地说,“他要是知道我打听了这些事,肯定生气,你害死我了。” “那你就装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他好好处。” “都知道了,怎么假装嘛,我现在一想到他的生活是这样子的,心里就堵得慌。” “那我就没辙了。” 薛衍懒得再给她出主意,转身一个跳投,篮球稳稳入框。 …… 一整天,薛梨心里都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不知道该如何纾解。 晚上,她给陈西泽发了一条消息—— 冰糖雪梨:“你在哪儿玩呢?” 123:“射击训练馆。” 冰糖雪梨:“在训练啊,那我不打扰你!” 123:“不是,带学生,他们练,我有空。” 冰糖雪梨:“你都带学生啦!” 123:“嗯,这几天一直在做这事,也没约你出来玩。” 冰糖雪梨:“不不不,搞钱比较重要!” 冰糖雪梨:“话说,你这水平,学费应该很高吧?” 123:0 0 冰糖雪梨:“我没有别的意思哦!” 123:“既然女朋友都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薛梨收到了他发来的一笔九千的转账。 123:“暂时先这么多。” 冰糖雪梨:“我真就随便问问,你留着呗,贴补家用,或者给自己买件过年的新衣服。” 123:“放心,我有预留足够的生活费,这些都要存到结婚基金里。” 薛梨心里甜丝丝的,又问道:“假如我们分手了,这结婚基金是不是还得还给你啊。” 123:“好问题。” 冰糖雪梨:0 0 123:“我们永远不会分手” 冰糖雪梨:“你居然知道标准答案。” 123:“哥哥什么不知道。” 冰糖雪梨:“陈西泽,年前陪我去逛街,我想买新衣服。” 123:“好。” 薛梨放下手机,径直冲进了薛衍的房间:“哥,给我推几个好的男装品牌,还有还有,我要去逛街,你给我做一些逛街攻略。” 薛衍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关掉了电脑屏幕上的爱情动作片窗口,气呼呼地冲她怒吼:“你又不敲门!” “下次,下次一定!”薛梨径直闯进了他的衣帽间,“快给我参观参观你的衣饰搭配。” 薛衍懒洋洋地走进来:“你要给你男朋友买衣服?” “嗯!” “你有钱啊?” “我们有结婚基金嘛。” 薛衍笑了起来:“可以啊小丫头,用人家的钱给人家买衣服,这情还算你的,你不傻啊,精明又睿智!” “结婚基金是我们共有的!”薛梨反驳道,“他赚了钱放进去,那我赚了钱,也会投进去的嘛!” “那迄今为止,有多少了。” “大概两万多。” “别说,他还挺能挣。” 薛梨骄傲地笑了起来:“那是。” “所以你又往里面投了多少?” “唔…”这个问题把薛梨问住了。 好像,还是零。 她那点可怜巴巴的生活费,养活她自己都难。 有时候还会从基金里挤一点点出来,补贴日常。 看出了小丫头的犹疑,薛衍摸着她的脑袋,一句话拆穿了陈西泽的小伎俩:“所以这算什么共同的结婚基金,这压根就是陈西泽给你的零花钱吧。” “才不是!” 薛衍很难得地扮演了一次人生导师的角色,语重心长道:“所以,你要想给他买衣服买鞋买任何东西,都是你自己的心意。既然这样,你就得用你自己的钱,还不能是爸妈给的,必须你自己赚。” “我有赚钱啊。”薛梨强辩道,“之前我不是跑五千赚了八百给他买鞋嘛。” “但你从我这里骗了七百。” “这也也…也是靠我的聪明才智。” “懒得管你。”薛衍走进了衣帽间,鄙夷地说,“过来吧,我教你认认男装品牌。” …… 赵美萍疑惑地趴在薛衍的房门边偷听,薛有恒问道:“你干什么呢?” “小梨子进她哥房间这么久,不知道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打游戏呗。” “这俩死对头,我怕她哥又欺负她,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哎哎!”薛有恒叫住了她,“你操的什么心呐,这点小事,至于吗。” “俩都是我小孩,我能不操心吗。” “你啊,你对你女儿这么严厉,人家小姑娘一看你就怕,背后这样默默关心,有用吗。” “哦,谁都跟你似的当好人啊,儿子女儿都喜欢你。”赵美萍不满地说,“好人谁不想当,我也要为他们的未来考虑啊。尤其是薛梨,脑子又笨,还容易轻信别人,将来上当受骗怎么办,遇到坏男人怎么办,我必须让她爬得更高,看得更远,选择才会更多。” “她有自己的选择,你也不能左右啊。” “我怎么不能!” 薛有恒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半个小时后,薛梨从薛衍房间出来,赵美萍疑惑地问:“你俩干嘛呢?” “薛衍给我补习。”薛梨虚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 赵美萍脸颊都要笑咧了,给她递来刚削好的苹果:“我女儿真是要考牛津耶鲁了!” “唔…” “还有钱吗,要不要妈妈给你转生活费。” 第104节 “不用了,以后我都自己赚钱!” “这是转了什么性儿!” 连薛有恒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这小咸鱼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励志又上进了。 薛梨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看着薛衍给他列出的品牌清单,什么品牌什么风格,都做了细致入微的笔记。 其实哥哥说的对,她不能花着爸爸妈妈的钱谈恋爱。 她已经长大了。 而长大的第一步,就是独立。 只有独立了,她才能够理直气壮地坚持自己的选择,坚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薛梨发了一条仅对他可见的朋友圈——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守护你。【攥拳】” 没过多久,陈西泽就给她回复了。 123:“哈哈哈哈哈哈。” 薛梨:“……” 第53章 撑腰 寒假还有一段时间,薛梨琢磨着能找点补课的工作来做。 本来一开始她计划的是找一份英语补习的兼职工作,毕竟她是同声传译方向的专业,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大学半年还没学多少专业课的知识,她自学gre,英语水平倒是提升了不少,但也怕没有能力教学生,怕误人子弟。 这些事情陈西泽肯定手到擒来,薛梨觉得自己跟他比起来,真是差好多啊。 想来想去,最终薛梨找到了一份商城里的快餐汉堡店的公仔服务员的工作,穿上可爱的哆啦a梦机器猫的卡通头套和衣服,站在门外招揽客人,陪小朋友拍照。 这份工作薛梨干起来倒也轻松,因为她的性格本来就挺小孩的,跟小朋友交流起来也完全没有障碍,可可爱爱拍照动作,她也是信手拈来。 由于她每天的卖力工作,倒真给快餐店招到了不少生意,因为有很多小朋友慕名前来,想要和哆啦a梦和照相,然后进店消费。 只是薛梨没想到,陈西泽所在的射击馆,竟然也在这座商城里面。 午饭时间,她正陪小朋友们拍着照,晃眼间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她身边擦过,径直走进了快餐店,落座扫码点餐。 他穿着很单薄的灰色高领毛衣,拿着手机扫了码,寡淡的眸底不带任何情绪,修长的指尖划着手机,挑选今日的午餐。 就这么清清淡淡一个人,跟周遭大人带小孩喧嚣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但气场却很强,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薛梨注意到身边好几个服务员小姐姐,窃窃私笑着,望着陈西泽所在的桌位。 “前几天他一直在对面的馄饨店吃,今天是想换换口味吧。” “希望接下来几天,他都能过来。” “我去招待他!” “什么呀,凭什么你去。” “石头剪刀布!” 一个短发的小姐姐赢了石头剪刀布,于是来到陈西泽身边,笑着询问他想吃点什么,可以推荐。 陈西泽却冷淡道:“本人社恐,不需要人工服务,谢谢。” “好的,那你有任何需要,就叫我。” 小姐姐失望而归,心情变得很低落:“他好高冷哦,说他社恐。” “哎呀,人家这么年轻就是世界冠军了,天才都是这样的。” 薛梨却喃喃地吐槽了一句:“社恐还能当上学生会主席,真行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薛梨又问小姐姐,“他经常来这座商城吗?” “嗯,他在这里工作,中午会下楼吃饭,他是楼上射击馆的金牌教练,据说超级火爆,预约好像都排到年后了。” 另一个小姐姐道:“毕竟是冠军呢,他每天来的最早,下班最晚,有次我忙到晚上十点关门,才看见他走出电梯。” “天哪,好拼啊。” “人家冠军都这么努力,何况我辈!” 薛梨心里戚戚的,有些不是滋味。 她干这份工作,一则赚钱,二则也就体验生活来的,有时候下午、有时候晚上,两天还休一天,都觉得累得不行。 很难想象陈西泽每天如此高强度的工作。 谁说天才不需要努力,陈西泽是她见过最最最努力的人。 很快,又有家长带着小朋友进来了,薛梨连忙上前欢迎小朋友,和小朋友牵着手拍照。 再回头时,陈西泽的餐食已经上来了,一碗米饭,一碟酸菜萝卜,一碗豆汤配鸡蛋。 他捏着勺子,舀着豆汤,洒在米饭上,端起碗就着咸菜萝卜吃。眉宇低垂,带着一股疏离而矜持的气质。 服务员小姐姐仍旧低声耳语:“点的是最便宜的套餐。” “世界冠军的生活这么朴素吗?” “可能是为了保持身材吧,你看他身材管理得多好啊,这蜂腰,这翘臀,绝了啊!” 薛梨实在听不下去了:“哎你们干嘛,哪有你这样背后议论客人的,仔细被经理听到扣工资啊。” 小姐姐们吐吐舌头,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了。 陈西泽吃完饭,用纸巾擦了嘴,很自觉地将餐盘放回到了收捡台边,踱步离开餐厅。 薛梨站在门边,在他错身而过的时候,跟他挥了挥手道别。 陈西泽单肩背着黑包,走了几步,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 薛梨的心跳猛地漏空了一拍,简直以为他认出她了。 她不是戴着厚厚的哆啦a梦头套吗,这都能认出来那陈西泽的眼睛,别射击了,直接火眼金睛吧。 果然,陈西泽摸出手机,问道:“请问能不能给你拍张照?” 薛梨没有出声,愣愣地点头。 他用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嘴角勾起浅淡的笑:“给我女朋友看。” 他向她道了谢,边走边发送消息,进了升降电梯。 “叮咚”一声,哆啦a梦兜里的手机响起来,陈西泽果然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123:“跟你很像。” 薛梨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回复他:“哪里像啦!” 123:“都是猫。” 冰糖雪梨:“那你和薛衍还都是人类咧。” 123:“不一样,我是高质量人类,他…” 冰糖雪梨:“嗯?” 123:“他是你哥哥,我发自内心尊重他,嗯。” 冰糖雪梨:“哈哈哈哈。” …… 一连好几天,薛梨都只能眼巴巴看着陈西泽进店用餐,一个人叫一份不超过二十元的套餐,细嚼慢咽,从容优雅地吃完之后,便上楼带学生训练,深夜才会出来,是真的很辛苦。 薛梨也不再懒惰,每天出勤,在他离开的时候,照例挥着机器猫肉肉的小手,跟他道别。 陈西泽一如既往,每天给她拍一张照片,又用短信发给她:“你好可爱。” 冰糖雪梨:“不是我!我才不是傻乎乎的机器猫。” 薛梨每天都要陪小朋友拍照,但陈西泽是第一个拍了她然后发给她的,她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认出她来了。 这家伙太聪明了。 但也不可能,哆啦a梦的头套和衣服遮掩得严严实实,加上她又不开口说话的,除非陈西泽真的有火眼金睛。 薛梨不再多想,希望早点攒够钱,能给他买件像样的衣服。 那天上午,她接到了薛衍的电话—— “今天干完就别干了。” “为什么啊?” “你妈不高兴了,说你每天出去兼职,浪费了太多学习时间,还偷偷向我打听为什么你想赚钱,爸妈又不是不给零花钱,甚至猜到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打哈哈混过去了,总之,到此为止了,明天就在家好好学习吧,至少装装样子。” 薛梨闷闷地应着,挂了电话。 赵美萍女士就是这样,对她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好,比如哥哥欺负她,赵美萍总会帮她说话;可她的控制欲也是真的很强,强到几乎要把控她人生的地步。 薛梨不敢想,如果有一天知道了她和陈西泽的事情,妈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机器猫正低头想着事情,忽略了边上有小孩一直在拉拽她的衣角。 直到这胖乎乎的小孩大哭了起来,边哭边打她、踢她,她才回过神来。 “小猫猫不理我!哇!我打你!打你!” 虽然他这小胳膊小脚的倒也打不疼,但动静却闹得很大,薛梨拉开了他,他直接坐在地上大吵大闹。 一个卷发中年女人从店里出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薛梨—— “你怎么回事啊!欺负小孩啊!” 薛梨赶紧解释:“我没欺负他,是他先动的手。” 第105节 小孩坐在地上嗷嗷大哭着,引来不少路人围观,倒真像是薛梨欺负了他似的。 门店经理赶紧出来,第一时间向这位卷发女人赔礼道歉:“对不起,是我们员工的失误,您今天的餐食免单,行吗?” “不行!你们这儿服务员怎么能对小孩子动手呢!” 薛梨也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辩解道:“我没动手,是他先动手!” “他是小孩子,你一大人,你跟他计较什么!” “做错事不分大人小孩。” 卷发女人怒骂道:“你就一服务员,你以为你是谁!有理了还…” “我是服务员,跟我有理没理没关系,我是什么都不影响你家小孩做错了事。”薛梨的脾气也倔强得很,不好招惹,“门口就有监控,你要是不信,可以调监控来看。” 卷发女人气得脸上的粉都在簌簌直掉,质问经理道:“你们店里的服务员都这么没有礼貌吗!我今天带孩子见教练,全被她耽误了,要是孩子没有好的状态,影响了前途,她可要负全责!” 经理见着有么多人的围观,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对薛梨道:“薛梨,快跟客人道歉。” 薛梨闷闷地说:“我不道歉,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叫我道歉。” “你要是不肯道歉,你明天就别来了!” “不来就不来。” 经理似乎也被她给气着了,指尖颤抖地指着她:“你要是不道歉,这几天你的工资也别想拿了!” 薛梨顿时急了:“凭什么啊!” “因为你给我们店造成了名誉损失。” “可我什么都没做!你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我,这凭什么!” “这就是社会。” 薛梨一直在家人的保护下长大,不知道社会是什么样子的,今天第一次见到,原来…这是个不讲理的地方。 头套里面,她委委屈屈地哭了,想着马上就可以攒够一千块了,咬咬牙,只能妥协。 就在那三个字脱口而出的霎那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后。 陈西泽迎了上去,对经理道:“我代她道歉。” 经理认出了陈西泽,脸色微变,而卷发女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陈…陈教练,您…您这是…” “方竞潼妈妈,恐怕我不能收您的孩子为徒,只能请您另寻高明。” 卷发女人急忙道:“陈教练,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学费这些…都好说啊。” “射击是一项危险的竞技运动,性格急躁易怒的孩子不适合走这条路。” “可你就因为这么点破事,否定我的孩子,我还不能知道更具体的原因吗。” “更具体的原因…”陈西泽揉了揉哆啦a梦胖乎乎的大脑袋,“她是我女朋友。” 卷发女人闻言,一把将小朋友薅了过来,厉声斥责:“快跟陈教练道歉!你怎么回事你…真是的,叫你改改你任性的坏毛病,不听,现在好了!” 小朋友边哭边道歉,但陈西泽并不接受,冷漠地说:“方竞潼同学不适合学习射击,我永远不会教他。” 说完,他拉着薛梨胖乎乎的小猫手,来到了走廊电梯间夹层边,摘下了小姑娘笨重的头套。 头套里,她哭得梨花带雨,额头汗津津的,刘海都快黏到一起了,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别提有多狼狈了。 陈西泽从包里抽出纸巾,给她擦了鼻涕,又给她擦眼泪,薛梨赶紧挡开他的手,闷声说:“你换一张。” 男人轻笑了一声,换了一张纸巾,给她擦了眼泪和额头上的汗。 “不哭了。”他眼底不复过往的桀骜不驯,剩下的只有温柔和缱绻,“乖了。” 他不说还好,越说薛梨越委屈,扯着他的衣角,低头啜泣着:“现在的人,真不讲理。” 陈西泽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哄道:“知道了,我们小猫委屈了。” “真的是…气人。” “别气了。” “你就不知道安慰我一下。” “我一直在安慰你。” “我要别的安慰。” 他眉眼一挑,轻笑了下,吻上了她柔嫩的唇,温柔地辗转着,也安抚着她的情绪。他的指尖还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一边吻她,一边把玩着她。 薛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置身在一片温暖的花海里,微风缀吹拂着面颊,带着清冽的香气。 她喜欢陈西泽充满她的世界的那种感觉,被他极致地占有,任由他在她的世界里驰骋,而她全然包容他的一切。 只是亲吻,就有这样的美好的感受,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有朝一日将自己的世界全然对他打开,那会是怎样疯狂的体验。 鼻子痒痒的,薛梨止住了思绪,稍稍挪开了脑袋,陈西泽意犹未尽的凑过来,鼻尖蹭蹭她,还想继续,薛梨慌张道:“我要流鼻涕了!” 他笑了,用纸巾给她拧了拧鼻子:“真行啊小猫,给我表演大变活人,我还以为你真的每天在家努力奋战gre。” “我有奋战啊,每天晚上都看着书睡着。” “看三分钟就睡着?” “少看不起人,至少五分钟!” “这太厉害了。” 薛梨哭兮兮的一张脸,又被他逗笑了。 “明天不要来了。”陈西泽伸手撩了撩她被汗水润湿的发丝,“我们家有一个人赚钱就够了。” “明天我也不会来了,经理肯定辞退我。” 提起这个,薛梨扯了扯他的袖子,闷声道,“陈西泽,经理说我还没出身社会,太天真了。那如果是你的话,刚刚那种情形,你会道歉吗?” 陈西泽敛了敛眸,毫不犹豫道:“会。” “为什么!”薛梨急切道,“明明没有做错,明明有监控,明明能够把道理说清楚,为什么还要委曲求全地低头?” “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对抗过这个世界,摔得很惨。对不起三个字,有时候很难开口,有时候却又很容易。” 这些沉重的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沉默了。 薛梨不知道他过去经历过什么,让他放下少年的尊严和骄傲,轻飘飘地说出这三个字。 片刻后,陈西泽粗砺的指腹轻轻抚了抚小姑娘柔嫩的面颊,“对不起,你的男朋友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帮你撑腰,让你扬眉吐气。” 薛梨正要说这有什么,却听他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越发深挚—— “撑不了腰,男朋友可以帮你撑膝盖。” “下跪的事情我来做,小猫你要给我好好站着。” 第54章 摸摸 薛梨拿到了这几天辛苦挣来的工资一千五百块,兴致勃勃地带着陈西泽去商城买衣服。 薛衍给她推荐的几家潮牌男装,陈西泽是一件都没挑上。 有好些个防寒外套,她觉得不错的,拿到陈西泽面前比划,但陈西泽都没看上眼—— “一般” “土。” “一看就是薛衍的风格,花里胡哨。” “人类高质量男性能穿这么幼稚?” 薛梨没什么耐心,不满地说:“陈西泽,人类高质量男性我的建议就是不穿。” 陈西泽回头道:“建议很好,建议下次别建议了。” “……” 俩人溜达了很久,薛梨的晚饭都快完全消化殆尽了、也没能选好一件令他称心如意的衣服。 终于出了商城,门外大卖场正在清仓甩卖,薛梨没想到陈西泽竟然径直走了过去,挑拣一番之后,选出了一件黑色加绒卫衣,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怎么样?” “还行。” 薛梨打量着陈西泽高挑的衣架子身材,属于穿什么都好看的类型。 “就要这件。” 她走过来撩开了吊牌,原价198,还打七折。 薛梨摇了摇头,将衣服挂了回去:“这也太便宜了,配不上我们家的人类高质量男性,这洗不了几次就得起毛球。” 话音未落,陈西泽从她毛衣上捻起一粒毛球,弹开:“你身上的毛球加在一起可以织一件毛衣了。” “……” “就要这件。” “不行,再去别的商城看看。” “就要。” “不给买。” “就要。” 薛梨见他居然还犟上了,抓着他的袖子拉他走。 陈西泽另一只手立刻攥住了衣架子:“就要。” “陈西泽,你是在跟我耍赖?” “嗯。” 薛梨也是个犟脾气,偏不让他得逞:“不行,就不给买!” “那我不走了。” 第106节 “陈西泽你别给我耍赖,你好歹也是学生会主席,要点脸吧。” 在边上观察了他们很久的一个女孩,走过来笑着对薛梨说:“我男朋友要是有他一半帅,要什么买什么。” 薛梨委实无奈,见陈西泽恋恋不舍的样子,只能妥协道:“买买买,行了吧。” 陈西泽轻笑了一下,立刻脱下外套扔给薛梨,三下五除二换上了这件黑色卫衣,在镜子前照了照。 薛梨看着镜子里的少年,黑色的衣服能特别衬出他冷硬的气质。 她剪了吊牌去付款,本来想的是用结婚基金里的钱凑凑,给他买件像样的过年新衣服,没想到一百来块,陈西泽穿着也得瑟的不行,甚至还摸出了手机,揽着薛梨的拍了几张照片。 “你喜欢吗?” “还行。”陈西泽说,“今天的我比昨天更帅。” 薛梨见他还挺开心,于是道:“也行,虽然质量不怎么样,但便宜,省下来的钱可以吃鸡腿。” “正有此意。” 薛梨去对面的炸鸡店,买了一块香酥鸡排,喜滋滋地说:“可是肠胃不好的人,只配看别人吃哦。” 陈西泽一本正经道:“实不相瞒,我肠胃已经痊愈了。” “真的?什么时候痊愈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手里的鸡排:“刚刚。” “……” 薛梨还是独吞了那一块香酥鸡排,吃完后满足的用湿纸巾擦了擦手,跟陈西泽俩人一起走在霓虹璀璨的步行街。 陈西泽走在前面,一言不发,没什么表情。 薛梨走上前去,用肩膀撞了撞他:“生气了?” “没有。” “一看就生气了。”她撇嘴,“为了一块鸡排,至于吗?” “你这样说,对得起英勇就义的鸡?” “……” 薛梨推搡着他,陈西泽也不甘示弱地还手,俩人在街上追打了一会儿,薛梨看到迎面走过一对情侣,俩人十指紧扣,女孩对男孩撒着娇,亲密又自然。 她有些羡慕,于是矜持地站在陈西泽身边,轻咳了一声:“陈西泽。” “干嘛。” 见他不明其意,小姑娘故意摘下了毛茸茸的兔毛手套,伸出了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下一秒,陈西泽自然而然将手套接过来,给自己戴上:“谢了。” “……” 薛梨简直无了个大语。 她气得停下了脚步,陈西泽走了两步回头,见小姑娘站在路灯边,气鼓鼓地踹了踹杆子。 他笑着走了过来,揽着小姑娘单薄的肩膀,和她宛如哥们一般继续往前走。 薛梨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只能当兄弟了。” “嗯。” “结婚了我们也只配睡上下铺。” “听你的。” “陈西泽,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笨蛋!” 陈西泽嘴角勾着不易察觉的浅淡的笑,下一秒,他牵起了她的手,跟她十指紧紧扣在了一起:“不就是想要这个?” 薛梨顿时被他深挚的眼神弄得心猿意马,感受着被他大掌紧紧扣住的小手,莫名升起了一种安心和稳定的感觉。 陈西泽牵着她往前走,薛梨看着他英俊的侧影,心里想着,以后才不会跟他睡上下铺,她要每天都抱着他睡觉。 好喜欢他。 …… 俩人一直在街上溜达到了晚上九点,也没有特别想要逛一些什么,但呆在一起就很舒服,都不想回家。 最后一班公交车,俩人总算赶上了。 车后座没有人,陈西泽牵着薛梨坐到了最后排。 “明天你有空吗?妈妈叫我跟哥去超市置办些年货,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呀。” “晚上可以。”陈西泽很直白地说,“白天有一整天的课程。” “哦哦哦,知道了,我们男朋友是大忙人。” “年后会抽出几天时间陪你玩。” “我又不是小朋友,不需要你抽时间陪我玩,我可以等你结束课程了过来。” “不用,我来找你。” “啊,你别来,被我妈妈看到就完了。” 陈西泽想了想,又问道:“想学射击吗,我可以教你。” “是你玩的那种气步枪吗?” “不是,弓箭,我教的是这个。” “哇!你还会射箭?” “开枪跟射箭,其实一样的性质,姿态很好练,主要是眼神。” 难怪薛梨总觉得被这男人的视线有某种穿透性的力量,原来是跟常年的射击练习有关。 她扶了扶自己厚厚的眼镜框:“近视眼也能练好吗?” “正常情况下,不能。” 他将她的眼镜扣到了鼻梁上,指腹轻轻抚过眼廓,“但你遇到了我,瞎子我都能教会。” “……” 我谢谢你。 公交车缓缓前进着,前面的两个乘客也下了车,空荡荡的车上就是剩下了他们俩人。 薛梨很耍流氓地将冰冷的手伸进了陈西泽的衣领处,借着他温暖的皮肤,烤火取暖。 陈西泽被她冰凉的手冻得一个激灵,面无表情地评价:“这太过分了。” 小姑娘理直气壮地说:“冬天来了,我们要相互温暖彼此。” “相互温暖?” “对啊。” “相互…” 薛梨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陈西泽的手从她领口伸了进去。 …… 晚上,薛梨匆匆回了家,爸妈在客厅看电视,妈妈还给她温了牛奶搁茶几上:“这么晚才回来?” “唔,跟闺蜜去看电影。” “谁啊?” “高中的同桌,筱筱。” “女孩子家,别在外面呆太晚,下不为例啊。” “好。” “快过来把牛奶喝了。” 薛梨真的特别不喜欢喝牛奶,但也不想和妈妈争执什么,走过去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大口喝了奶,钻回房间锁上门,躺在床上彻底放空自己。 手,下意识地抚在了胸口。 胸口起伏不定,脑子里宛如炸开了一簇簇的烟花,噼里啪啦的。 陈西泽刚刚真的太坏了。 但她却没有排斥,只是紧张,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连脸红都忘了,他还说她心跳好快,都感觉到了。 薛梨有点后悔,刚刚太被动了,她也应该伸进去摸摸他的心跳,才算公平。 不过,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好摸的。 手机振动了一下,陈西泽发来一条消息—— 123:“对不起。” 冰糖雪梨:“干嘛道歉。” 123:“不知道,这种事,总是女孩子吃亏啊。” 冰糖雪梨:“我没觉得吃亏。” 123:“那就好。” 陈西泽孤零零地站在街头,指尖落在屏幕上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喉咙一阵阵地发痒,发紧,脑子也一阵阵地发热。 123:“小猫,你喜欢那样吗?” 薛梨将脑袋都埋入了被窝里,嗷嗷嗷地叫了几声,红着脸,都不敢正视手机屏幕了。 这家伙,有什么好问的啊! 冰糖雪梨:“那你感觉怎么样?” 123:“当然很爽。” 冰糖雪梨:“…” 123:“抱歉。” 冰糖雪梨:“没有,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有,你干嘛这么客气。【捂脸】” 第107节 123:“因为即便是亲密关系,需要缓慢地试探,没有边界就是耍流氓,我不是流氓,所以我必须问你的感受。” 薛梨思考了很久,没有正面回应,只发了几个字:“陈西泽,我还挺喜欢你的。” 123:“明白了,明晚见面。” 薛梨放下手机,将脑袋埋入了枕头里。 紧张中…似乎还带了一点点期待。 次日上午,薛梨正用功学习着,薛衍猫进了她的房间:“我给你发了一个地址。” “什么啊。”薛梨头都懒得抬。 “陈西泽家的地址。” 她惊讶地抓起床头柜边充电的手机,看到薛衍果然给她发了一个地址,都具体到什么路什么巷几单元了。 “你从哪儿弄来的?”薛梨惊悚地问。 “隔壁陈阿姨那儿,我说我想去找陈西泽玩,她就跟我说了地址。”薛衍笑着说,“怎么样,跟哥一起去探探底,看看他家到底穷成什么样了。” 薛梨顿时生气了,推搡着他离开:“你胡说什么啊,快出去!” “哎,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啊?” “那也不关你的事!”薛梨严肃地说,“你什么心态啊,看热闹啊?” “我想知道,我们牛逼轰轰的学生会主席,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底嘛。” “真无聊!” 薛梨把他赶了出去,摸出手机,低头看着他发给她的地址。 不去。 陈西泽知道了肯定会生气,而且她又不是那种喜欢探听人家隐私的人。 半个小时后,薛衍看到小姑娘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跟个银行抢劫犯似的,偷偷溜出了家门。 第55章 一切 薛梨按照薛衍发给她的地址,鬼鬼祟祟来到了陈西泽的家。 那里并不是住宅小区,而是一个居民楼巷,楼巷还挺热闹,有小摊贩在卖着热腾腾的烧饼,也有杂货摊,甚至还有算命先生在摆摊算命… 薛梨按照单元楼号,顺着小巷子走了进去,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走了很久,看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院子外的门牌号能对得上地址的号码。 小姑娘紧张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门外挂了一个陈旧的招牌,招牌上用毛笔写着一行颇有风骨的楷体字—— “代写春联,十元一副。” 薛梨朝着虚掩的房门内望了一眼,看到有一位发鬓微显斑白的男人,穿着polo领的衬衣,外搭毛衣,正站在院子里俯身写书法。 她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伯伯一定就是陈西泽的父亲。 他身高跟陈西泽不相上下,五官端正,身上带着某种儒雅的气质。 尤其是眼睛,几乎和陈西泽如出一辙,只是陈西泽的眼神更锋利些,而他似乎柔和许多。 “你要买春联啊?” 身后传来一道略尖锐的女声。 薛梨回头,看到对面有妇人端着盆倒水,她也正用某种探究的眼神望着薛梨。 “昂。”她心虚地说,“写对联。” “哎哎哎,你别去,你找他,你还不如去超市里买对联呢。” “为什么?”薛梨不解。 妇人指了指脑子:“他这儿…不正常,刚从九院出来的。” 薛梨面露不悦之色:“这也不影响我买对联啊。” 妇人脸上浮现某种八卦的神秘表情,压低声音对她道:“你还不知道啊,老陈以前是老师,后来害女学生跳了楼,还惹了官司呢,啧,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禽兽的事情,那女学生被他害得…一辈子都毁了,我劝你啊离这种人远点。” “你在现场吗,是亲眼看到了吗?”薛梨问。 妇人愣了愣:“我…我没有啊。” “可你说的像是你亲眼看到似的。” “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啊。” “大家都这么说,这就是对的吗?” 妇人自知理亏,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你要去就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真是的。” 说完,她便进了屋,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薛梨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想进去,不想院子里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进来吧。” 薛梨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叔、叔叔您好,我…我买春联。” 他头也没抬,指了指墙上贴着的二维码:“10块。” 薛梨赶紧扫码:“麻烦您了。” 男人拿了两张红色的对联纸,问道:“有指定想写的对联?” “没有,您看着写吧,都可以的。” 他想了想,用粗毛笔蘸了墨,笔走龙蛇地开始了书写。 薛梨凑了过去,看到男人的笔锋特别沉,也特别稳,一看就是功力特别深厚的书法家。 写完之后,他将对联递到了薛梨面前:“看看,行不行,加五块可以改一次。” 薛梨喃喃地念着对联上的字—— “和顺满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 横批:万象更新。 “谢谢叔叔,这很好。” 薛梨小心翼翼地收捡了春联,陈叔叔又给她找了一个袋子,将春联套了装进去,避免折叠。 她趁此机会朝屋内看了一眼。 房屋的布置干净简约,最外面的开间放置着老旧的书柜,柜子里有满满的书,密密麻麻,看起来似乎很有书香的气息。 一面白色的墙上还挂着飞盘,飞盘上插着一直羽毛镖,稳稳地命中靶心。 “来找陈西泽啊?”男人漫不经心地说。 薛梨的心猛地一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 “他不在,晚上回来。”陈修言拧开茶杯,吹拂着茶叶喝了一口,似习以为常,“你以后也不用来了,听他说,有女朋友了。” 薛梨大概明白了什么,好奇地询问:“陈叔叔,有很多女生来找他吗?” “隔几天会有两三个,说是老同学。” “那他还…挺受欢迎的哈。” 陈修言久未与人说话,跟她聊着天倒也愉快:“你是他高中同学,还是初中?前天那女生还说是幼儿园的。” 薛梨莞尔一笑,“我是他大学同学。” “大学的?” “嗯。” 陈修言立刻来了兴趣,却还是极力控制着:“你见过他大学的女朋友?” “呃…算见过吧。” “知道他有女朋友,你还来找他。” 薛梨笑着说:“我贼心不死嘛。” 陈修言估摸着也没遇到过这么直接的小姑娘,被她逗乐了:“小姑娘,听叔叔一句劝。” “嗯嗯?” “智者不入爱河。” 薛梨哈哈大笑起来:“叔叔,您也太潮了。” 陈修言不再多语,神情放松地坐在了躺椅上。 “叔叔,我猜您的课肯定特有趣。” 陈修言脸上的神采渐渐散了些:“我很久不上课了。” 薛梨看出了他眼底的晦暗,暗骂自己大笨蛋,连忙岔开了话题:“叔叔,我明天再来找您写春联啊。” “甭来了。”陈修言好言劝道,“你在这儿讨我开心也没用,陈西泽疼他宝贝女朋友跟什么似的,你没戏。” “您怎么知道?” “天天晚上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跟人打电话,跟个冰雕似的,我让他进屋聊,他还说被我听到了,女朋友会不好意思。” 薛梨眼底的笑意都绽开了:“我觉得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那你知道他什么专业?” “眼科啊。” “唷,看来还真是大学同学。” “我又不骗人。”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学眼科?” 薛梨茫然地摇了摇头,猜测道:“眼科医生,挣得多?” “挣得再多,也比不上他打比赛来得多。” “那是…?” 第108节 “听说他女朋友是个小眼镜儿,跟你一样。”陈修言望了望薛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框架,“他升学报志愿的时候,说想选眼科,治好他女朋友的近视眼,总要让她摘下眼镜看看太阳。” 薛梨震惊不已,张着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一直挺好奇陈西泽为什么会学医,记得小时候她问过他将来想干什么,他说想当世界首富,薛梨还笑话他呢。 没想到他学了医,更没想到…是为了她。 陈修言见小姑娘眼睛都红了,都快哭出来了,连忙道:“哎呀,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别哭了,真是…听我的!智者不入爱河,别犯傻了姑娘。” “行了,那我再送你一副对联,怎么样!算我把你弄哭的赔偿。” 薛梨揉了揉眼角,讨价还价:“两幅,给我姑姑和舅舅家也送一对去。” “好好好。” 陈修言拿她也真是没辙,拿起了毛笔,蘸了蘸已经微干的墨水,“丫头,过来给我研墨。” “唔…好。” 薛梨来到了陈修言身边,拿起了墨条:“陈叔叔,是画圈圈吗?” “加水。” “哦。” 薛梨将矿泉水倒入砚台中,小心翼翼地研墨着,却不想,陈修言迟迟未曾动笔,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 顺着他的视线,薛梨看到了自己脚上的那双休闲款小白鞋。 “叔、叔叔?” 忽然,陈修言将手里的毛笔甩了出去,墨汁儿溅了薛梨一身都是。 “啊。”她惊叫了一声。 “杨依同学,你好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好起来的!”陈修言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脸上绽开了无比亢奋又激动的神情,全然不似方才儒雅又幽默的样子,“你能走路了!你已经好了!” 薛梨惊诧不已:“陈叔叔,您怎么了!” “你快跟他们说!说老师没有、老师没有做那些事,都是误会,你快跟他们说!” 男人十分用劲儿,抓得她手臂生疼,“那天你来找老师,老师批评了你,但老师没有做错!老师很生气批评了你,但老师没有做错!你快跟他们说啊!” “对不起陈叔叔,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您弄疼我了!”薛梨用力地挣扎着,但她也能感觉到他的迫切,仿佛一整个陷入到了疯癫的状态之中。 就在这时,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陈西泽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连忙将男人紧攥她的手拿开,扶着他坐在椅子上:“爸,您看错了,她不是杨依,您冷静一下。” “不、不是吗。” “不不不,她是,她好起来了!都好起来了!” 陈西泽从男人的上衣口袋里摸出药片,回头对薛梨道:“猫,水。” “哦!”薛梨连忙将竹编小桌上的茶水杯递过来。 陈西泽给男人喂了药片,就着水喝下去,然后扶着他进屋休息。 五分钟后,他重新回到院子里,和惊魂甫定的薛梨…面面相觑。 薛梨脑子一抽,拔腿就跑。 陈西泽预判了她的动作,率先一步挡在了门前,揪着小姑娘的手腕,强迫地将她拉到面前:“看到我,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跑路?” 薛梨看着他压近的黑眸,立刻影后上身:“诶!陈西泽啊,我才认出来,啊这里是你家啊,我来贴春联来着,好巧哦…” “继续演。” “原来陈叔叔是你爸啊,你爸也姓陈啊,好巧哦!”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聊!” 陈西泽用力将她拉回来,出于惯性,小姑娘直接栽进他怀里。 感受着男人紧紧桎梏着她的手臂,薛梨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只能哭唧唧地说:“哥哥,我错了。” “没事陈西泽,做错事的时候,才会叫哥哥。” “对不起,我不该来,不该打探你的隐私。” “还有呢?” “不该…不该骗你。” 陈西泽垂眸望着她,漆黑的眸底不带任何情绪:“想来我家,提前跟我说,我会去买菜做饭招待你。想见我爸,也提前说,他是刚出院的病人,来之前我会让你做好心理准备。你做贼一样偷偷来,怎么,想来摸底,看看你男朋友到底有多穷,再重新衡量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薛梨听出了陈西泽语气中的隐怒,他的确在极力压制着火气。 是她不好,薛衍说想和她一起过来摸底,她还把他臭骂了一顿,可是她现在的行为,分明就跟薛衍的行为没什么两样。 难怪他会生气。 薛梨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小白鞋,心里有委屈,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不辩解?” 她摇头,闷声闷气说:“不需要辩解,我们从小就认识,小猫是什么样的人,哥哥再清楚不过了。” 陈西泽稍稍平复了翻涌的情绪,冷静了片刻,松开了紧攥她的手:“嗯。” 其实他觉得挺神奇的,他们之间虽然拌嘴不断,还从没真正吵过架。 他以为他会是矛盾中保持冷静和包容的那一个,但没想到,薛梨才是。 陈西泽不是完美男朋友,那一段艰难不堪的成长经历在他心里豢养了一只随时可能失控的野兽,所以他会口出恶言,说出来的话会像刀子一般尖锐。 薛梨是真正愿意包容他的人。 他伸手抚过她的面颊,将她耳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哥哥也道歉,不该凶你。” 薛梨踮脚吻了吻他的脸颊:“原谅你。” “嗯。” “你还没原谅我。” 陈西泽轻笑了一下,捧着她的脸,干燥的薄唇吻了吻她的额头:“原谅。” “不过陈西泽,你今天不是在工作吗,怎么现在回来了?” “因为某人给我转了十块钱。” “啊!” 薛梨就说怎么他赶回来如此及时,原来那个二维码绑定的他的账户! 看着小姑娘懊恼的样子,陈西泽挑了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薛梨沉痛地说:“吸取教训,下次小心!” 他将胳膊搭在了她肩上,惩戒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威胁道:“再有下次,你试试。” 薛梨才不怕他威胁,说道:“我刚刚跟叔叔聊得挺开心的。” “我爸不太容易跟人相处,周围邻居都不和他来往。” “不会啊,叔叔挺健谈的,我跟他聊了一下午呢。” 陈西泽揉了揉她的脑袋:“看来你是有点社牛的天赋,学生会就靠你们这些没皮没脸的后浪了。” “这话听着让人想弑君。” “遗诏上肯定让你殉我。” “……” 俩人背靠着墙壁,拌了一会儿嘴,陈西泽宛如哥们般揽着她,送她走出小巷。 薛梨又担忧地问:“叔叔他…好些了吗?” “吃药控制,不受刺激就没事。” 她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陈西泽忽然顿住脚步,望向她:“都知道了?” “唔……你指的是……?” “关于我的一切。” 薛梨顿时又紧张了起来:“我我我…我绝对是被迫知道的,当时我有捂着耳朵,薛衍那个大喇叭,声音太大了!你别怪我啊。” 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其实她知道了,陈西泽反而觉得轻松了些。 “我是个脾气很好的男朋友,轻易不会生气。” “你刚刚就生气了。” “没有。” “你又不承认!” 陈西泽对她露出一抹职业假笑。 薛梨知道这男人的狗脾气,故意道:“记住这句话,以后我做什么你都不准生气!” “绿我除外。” “哈哈哈哈哈哈。” 小姑娘拽着他的胳膊大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很多。 等她笑够了,陈西泽才缓缓开口道:“刚刚是你的鞋,当年我爸的学生杨依从楼上跳下去,鞋子掉在窗台边,跟你这双很像…他的病就是这样,不受刺激就和正常人一样,一旦受刺激,就会犯癔症。” 薛梨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白鞋,咽了口唾沫:“我听薛衍说过一些,但知道得不多。” “那个学生,的确是在我爸的办公室跳了楼,但绝非如他们控诉的那样。我父亲是有道德的人,我可以用人格保证这一点。” 薛梨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对父亲的尊敬和爱戴。 她从刚刚短暂的相处中,也能感觉到陈修言其实是很儒雅幽默的人,绝不是对面那个说闲话的邻居口中不堪的样子。 “陈西泽,我信!” “那天她没有交作业,加之前一天的模考,她成绩下滑明显,我爸听同学说她再和隔壁职高的混混谈恋爱,着急上火,所以很严厉地批评了她,谁都没想到她会想不开,一跃从阳台跳了下去。后来他的家人做出了不符合事实的指控。但因为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双方各执一词。但我父亲的确是导致她跳楼的直接动因,所以,责任难以推脱。” “所以你这些年,一直在补偿他们家。” 第109节 陈西泽伸手牵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小猫,我有自己的生活,我要规划和你的未来。所以我绝不会再给于任何形式的赔偿了,如果他们要上诉,相信法院会给于公正的判决。” 薛梨看出他不复之前的淡定。 或许,这件事也是悬在他心脏之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陈西泽。”她打断了他,“我之前说过,可以和你同甘共苦。” 一阵风过,带着冬日瑟瑟的冷意。 俩人对视了几秒钟,陈西泽牵起了她的手,滚烫的吻印在了她的手背,瞬间驱逐了冬日的寒凉。 “放心。” “哥哥大好的前途,一定让你体面。” 第56章 家人 她被他全然地占据着 快过年了,薛衍和薛梨推着超市购物车,流连在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货架边。 薛衍揽着小姑娘的肩膀,一米八七的他和一米五九的薛梨,最萌身高差,宛如登对的情侣般,引得周围女孩频频侧目。 “陈西泽家怎么样?他爸是不是真的疯了?” “你说话好难听,陈叔叔人挺好的,特儒雅,还会写毛笔字,他们家看着就像书香世家。” “儒雅?能养的出陈西泽那么个混蛋。” “怎么说呢,属于那种走出前门、就会立刻猫着身子溜到后门偷看学生有没有安静上自习的老师,跟我高中班主任有的一拼。”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画面感了,我班主任也是这种。” “同一个世界,同一种班主任。” 薛衍又问道:“那他爸之前那事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跟你说的差不多。”薛梨推着车,平静地叙述着,“但陈西泽说他现在不会赔付了,他要规划和我的未来。” “我听说隔壁陈阿姨说,那家人…不是好惹的,之前能闹得他爸丢工作,逼得他爸发疯。感觉他们不会轻易作罢,陈西泽也没那么容易抽身而退。” “那就上法庭好啦。”薛梨忿忿地说,“本来老师教训学生,天经地义,我高中那会儿天天被请办公室呢,就为这…就去跳楼?那我不知道挂了多少次,这责任本就不该怪在老师身上。” “可人家一口咬死,是这老师做了不规矩的事,把人家小孩逼得跳了楼嘛,要真是这样,估摸着还要判刑。” “这不是没判嘛,说明这不是真相,法律是公正的。” “你当然相信你宝贝男朋友,但更多人还是愿意相信受害者。” “凭什么?” “就凭人家受到了伤害。” “但伤害是她自己造成的呀!” “行行行,不跟你争。”薛衍漫不经心道,“如果真相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陈西泽也还算厚道了,这些年挣的钱…全投给他们家了。他打比赛挣了多少钱,起码这个数。” 薛梨看到薛衍比了个七位数的手指头。 “这时候选择抽身而退,那家人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再追究了。”他叹了口气,“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 薛梨也跟着他叹了口气,只希望一切到此为止,她跟陈西泽都能好好的。 赵美萍看着前面揽着肩逛超市的兄妹,欣慰地对老公说:“你看看,兄妹俩感情多好。” 薛有恒扫了他们一眼,淡定地说:“希望能坚持三分钟。” “他俩长大了,还能像小时候那样,见面就打架啊?现在我们阿衍也学会关心和保护妹妹了。”赵美萍满心都是幸福。 这幸福的确没能持续三分钟,兄妹俩就为了一袋不同口味的薯片,大打出手。 薛梨撕扯着薛衍的衣领,薛衍抓住了她的头发,凭借体力优势将小姑娘脖子一整个挟持在了腋下:“黄瓜味薯片才是王道,服不服!” 薛梨嗷嗷大叫,死命挣扎,脸颊都涨红了:“炭烧味永远的神!” 赵美萍:…… 算了。 她家这一对宿敌,长大是永远不可能长大的。 …… 逛完超市,一家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装进后备箱里,薛梨躺在副驾驶椅子上,累麻了。 “跟薛衍逛街太辛苦了!” 赵美萍没好气地说:“一路走一路打,我看着你们都累,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能。”她回头瞪了薛衍一眼,“我只接受胚胎形状的哥哥,只要他重新被塞回妈妈肚子,我一定好好爱他。” 薛衍:“我也只接受婴儿形状的妹妹,长大的小孩太讨厌了。” 俩人相互吐舌头翻鬼脸。 这时,薛梨接到了陈西泽的短信—— 123:“晚上来家里吃晚饭,有时间?” 冰糖雪梨:“请吃晚饭,提前三天预约,女神很忙。” 123:“女神同学,我爸说请你来,走的时候还能再送一副春联。” 冰糖雪梨:“好吧!给叔叔面子!” 赵美萍的嗓音从后排幽幽地飘过来:“梨子,和谁发短信呢?” “唔…”薛梨连忙揣了手机,“南南,我大学同学,问我过年好。” “男生还是女生。” “当然是女生啦,是我室友,你不信问我哥,他和她很熟的!” 薛衍隔着后视镜,眼神跟她电光石火地交锋。 小丫头片儿还学会祸水东引了。 …… 晚上六点,薛梨准时出现在了陈西泽的家门口。 她穿着暗红色的小斗篷披风,白色绒毛环饶了脖子一圈,穿着学院风的小冬裙,化了妆,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似的,还特意戴了新买的美瞳。 陈西泽在门口迎接她。 “我今天怎么样?”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叔叔会喜欢吗?” 陈西泽捏着小姑娘的下颌,将她拉近了自己:“薛女神,您戴这样的美瞳,意欲何为?” “挺好看的呀,网上超火的冷感雾系瞳色。” “的确雾系,你这样子去见我爸,他会以为我们家进了一只吸血鬼。” “……” 薛梨泄气地说,“那怎么办,我没带眼镜来。” “我爸一直怀疑我的审美,今天就当佐证他的怀疑吧。” 陈西泽牵着薛梨进了屋,薛梨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陈修言,忽然有了主意:“陈西泽,你爸不是也戴眼镜吗?” “嗯?” “你把他的眼镜藏了,他就看不清我了。” 陈西泽咧了咧嘴:“你为什么这么机灵。” 薛梨拉着他的手,笑了起来。 系着围裙的陈修言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热腾腾的番茄鸡蛋汤,放上了桌。 “诶,小泽,不是让你叫女朋友来家里吃饭吗?” 薛梨:??? 我这么大个人看不见吗! 她连忙向陈修言问了好:“叔叔,我是薛梨。” “不是…”陈修言面露困惑之色,“上次来家里买春联那姑娘,不是小泽女朋友吗?你又是谁?” “呃。” 看来不藏眼镜,这叔叔眼神也不怎么好。 她不就是化个妆,戴个美瞳吗,怎么就认不出来了! 陈西泽解释道:“上一个太傻了,我又换了个,这是新的。” 陈修言仔细地打量着薛梨,看着她雾系的美瞳大眼睛,皱眉道:“这姑娘是不是有白内障啊?” 薛梨:…… 今天薛梨出门之前,特意换了一双咖色的小皮鞋,避免穿白色的运动鞋。 陈修言似乎忘记了那天院子里后来发生的事情。 陈西泽说他的病情已经很稳定了,只要不受刺激,就不会发病,也能够料理日常的生活。 但以防万一,在他去上大学之后,还是会请专人来照看父亲。 吃饭的时候,陈修言盯着薛梨的眼睛,再三地向她确认:“这真不是白内障啊?” “不是白内障!叔叔,这是美瞳,特别流行的色系!” 陈修言露出一副地铁老人手机脸,表示完全不能理解:“姑娘,你别怕,要是眼睛真的有什么问题,就让小陈同学帮你看看,他在这方面是专业的,你千万别以为叔叔会因此歧视你,不让你们在一起。” “叔叔,真的没有!不然我抠出来给您看。”薛梨说着就用手撑开眼皮,准备将美瞳抠出来。 陈修言被她的动作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她,以为她要抠眼珠子:“小陈同学,你快阻止她!” 陈西泽立刻拉住了薛梨的手。 第110节 这姑娘,随便一个动作都是把他爸逼疯的节奏。 “行了,好好吃饭。” 三个人围在桌边开始吃晚餐,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薛梨好奇地问:“这一桌都是陈叔叔的手艺吗?” “这盘凉拌鱼腥草是我的手艺,别的都出自小陈同学之手。” 薛梨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陈西泽,意味深长道:“小陈同学~这称呼好可爱哦。” 陈西泽给她夹了一根鱼腥草。 “不吃,你自己吃吧!” 她将鱼腥草还给了陈西泽,伸筷子去夹可乐鸡翅,陈修言挡住了她的筷子,问道:“快问快答,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出自于——” 陈西泽立刻道:“荀子《劝学》。” 陈修言将鸡翅夹给了陈西泽:“好小子。” 薛梨眼睁睁看着自己选中的鸡翅被陈西泽吃了,眉头蹙了起来:“什么啊!这就是陈叔叔家里的待客之道吗!” 陈修言笑着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就是我们家的待客之道。” 陈西泽似乎早就习惯了父亲的日常小考,对她道:“在老陈眼里,学习好,才有资格活着。” “……” 怎么跟她妈一模一样! 薛梨鼓足了干劲:“我准备好了,再来!” 陈修言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薛梨立刻抢答:“春和景明我知道!出自《岳阳楼记》。” 陈修言:“我问的是下一句。” “啊这…这也太变态了吧!” 陈西泽漫不经心道:“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 薛梨难以置信地望向陈西泽:“你不是学理科的吗?” “理科也要学语文,谢谢。” 薛梨叹了一口气。 果然,天才从不偏科。 陈西泽夹起一块鸡翅,递到了薛梨碗里,让她快吃。 陈修言立刻道:“你俩这样可不行!” 陈西泽看着身边又饿又挫败的小姑娘:“她要哭了。” 薛梨轻哼了一声,很有骨气地将鸡翅还给陈西泽:“再来!我高中语文成绩最好了!” 陈修言又出题道:“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 薛梨抢答:“这我知道!庐陵欧阳修也!” 他欣赏地看着她:“行了,考试通过,快吃饭吧,看把孩子饿的。” 薛梨心满意足地夹起了一块鸡腿,吃得小嘴上都是油腻,陈西泽扯了纸巾给她擦嘴,一顿晚饭其乐融融,氛围温馨和谐。 晚上,陈西泽送薛梨出门。 “叔叔,我先回家了,下次再来看您。” “好。”陈修言还没忘叮嘱俩人,“你们俩,在一起要多看书,相互学习,努力进步。永远不要局限在两个人的世界,要一起望向更远的地方,知道吗。” “知道了爸。” “知道了叔叔。” 冬雨之后,巷子里淅淅沥沥地积攒着水坑,陈西泽牵着薛梨,俩人小心翼翼地踩着石板路,跳着走。 “陈西泽,你爸真是个很好的爸爸。” “嗯,他一直都是。” “以后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肯定每天都会很开心。” 陈西泽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将薛梨抱住,抵在了凹凸不平爬满青苔的墙面上。 薛梨感觉到有湿漉漉、凉丝丝的水滴掉在她的颈上,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周遭静寂无人,只有风的声音,呼啸在巷子里。 陈西泽捧着她的脸,狂热地亲吻了起来,另一只手也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具体的位置,似乎还不太满足,他伸到后面,解开了系带。 小姑娘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里,他们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绝对的黑暗也意味着绝对的安全,她被他全然地占据着,把玩着,灵魂极致地颤栗着。 陈西泽用亲吻封住了她的声音,吞咽着她全部的一切。 这一切都超越了俩人最原初单纯的爱恋,他们之间进入到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有渴望、有颤栗的世界。 “如果感觉不舒服,告诉我。”他湿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耳畔。 “没有。”她的声音细小微弱,靠在他颈边,“挺舒服的,哥哥。” 第57章 西藏 跨年夜,薛家一家四口围坐在客厅里看春晚。 薛衍一如既往地开启了他的吐槽模式—— “全国人民看着呢!连春晚都假唱,人和人之间基本的真诚呢!” “救命,小品能不能别用网络用语串烧,我脚趾头都快扣出狮身人面像了!” “目前为止,最好看的居然是戏曲节目,这个世界怎么了!” 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薛梨被他吵得都快烦死了,无数次叫停他:“薛衍,求你闭嘴!” “啊啊啊!你吵死了。” “我都不能好好看节目了!” 薛衍扫她一眼:“你不是在玩手机吗?管我。” 薛梨:“我也在认真看节目好吧!” 她还想和陈西泽一起讨论春晚剧情呢,被薛衍吵吵得都看不进去了。 “爸妈,你们看他!一个人把电视都挡完了!烦死了!” 赵美萍女士和薛有恒俩人正在专注地抢着家族群的红包,忙得不亦乐乎。 薛有恒还说:“闺女,快来群里,你大伯发了个大红包,快来抢,手慢无了!” 薛梨压根不想加入他们,她低头给陈西泽发消息,从结婚基金里拨了五毛块,给他发红包:“发压岁钱啦。” 123:。 冰糖雪梨:“省着点花。” 123:…… 冰糖雪梨:“怎么你不满意?【微笑】” 123:“我都感动哭了。” 冰糖雪梨:“哈哈哈哈。” 冰糖雪梨:没和你爸一起看春晚守岁吗?” 123:“他习惯早睡。” 冰糖雪梨:“那你现在一个人吗?” 123:“嗯。” 冰糖雪梨:“好寂寞。” 123:“有你,不寂寞。” 冰糖雪梨:“会讲话。” 她又给他转了50的红包。 123:“知书达理,温柔美丽,致敬全世界最好的小猫。” 薛梨都快笑得从沙发上滑下来了,又给他转了50,凑够一百。 123:“感动中国。” 冰糖雪梨:“【摸狗头】” 陈西泽是真没什么钱,他赚的所有的钱,除了给爸爸的生活费和留够家里请阿姨的钱,几乎全给了薛梨,由她来分配他们俩共同的日常开支。 赵美萍看着薛梨盯着手机边看边笑的样子,皱眉问:“梨子,你在跟谁发消息呢?” “啊!”薛梨心头一紧,连忙道,“没啊,跟我大学室友,我们在群里发红包呢。” “笑成这样。” “她们很可爱。” 赵美萍没再多想,视线重新转移到了红包群里。 薛梨松了口气,也不再呆在客厅听薛衍逼逼叨叨地吐槽春晚,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音乐。 接近零点的时候,薛梨收到陈西泽的消息。 123:“睡了?” 第111节 冰糖雪梨:“没。” 123:“一起跨年。” 冰糖雪梨:“好呀,开视频吗?” 123:“开窗。” 薛梨看到这两个字,愣了几秒钟,从床上一跃而起,爬到飘窗边,推开了窗户。 楼下那段长长的阶梯边,陈西泽站在路灯下,孤零零的影子被澄黄的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午夜的街上空无一人,他身形瘦削高挑,萧落疏冷,与这寂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薛梨心脏狂跳了起来,连忙冲他挥手。 陈西泽微微抬头,凝望着窗边那个遥不可及的女孩,嘴角绽开一抹浅淡的笑。 冰糖雪梨:“你是怎么来的啊?” 123:“打车。” 冰糖雪梨:“今晚打车超贵啊,你不会是用我给你的压岁钱打车吧。” 123:“嗯。” 冰糖雪梨:“浪费!” 虽然嘴上责备她,但薛梨心里还挺是那么一回事的。 她知道陈西泽平时生活有多抠门,他平时买东西都要扫红包,几分钱几毛钱,能省则省。 但在她的事情上,他从来没有省过。 薛梨又跑到门口听了听,电视机里春晚仍旧继续播放着,爸爸妈妈也还在抢红包说话。 她重新回到飘窗边,低头给他发消息:“可是我爸妈在守岁,我出不来。” 123:“放烟花给你看。” 陈西泽从袋子里取出了一根仙女棒,用打火机点燃,滋啦滋啦的焰火窜了出来,他在空中比划着,画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焰火照亮了他的脸,不复过往的桀骜,只剩了无尽的温柔。 世界忽然变得很小很小,小得只剩了他所在的那一隅空间,万物星河都比不上此时此刻他眼底的星光。 薛梨双手托着腮帮子,微笑着,看着他一根一根地放烟花给她看。 凉风吹过,她感觉眼角有些湿润了,喃喃道:“陈西泽,新年快乐。” 陈西泽抬头凝望着她:“新年快乐,猫。” …… 大一下学期,时间飞驰而逝,比薛梨想象的要快很多。 大概因为甜美而幸福的时光永远短暂,只有痛苦才是漫长的,所以在最快乐的时候,她竟不觉得时光流逝。 五月份,听陈西泽说法院判决的结果出来了,驳回了杨依家庭要求陈西泽继续给予赔偿的要求。 那段时间,薛梨明显感觉到陈西泽心情不错,状态也越来越好。六七月份接连有好几场比赛,他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最好的成绩。 薛梨看着结婚基金里日益增加的数字,渴望的未来,也近在眼前。 八月份,薛衍约了几个街头篮球社的哥们,一起去西藏自驾游,赵美萍让他把妹妹也带上,相互间有个照应。 薛衍是真的不想带这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万一到时候她高反了,很麻烦。 薛梨很不服气,说谁高反还不知道呢,走着瞧。 她也不是真的想去西藏玩,主要是想把陈西泽也捎带上,这半年的时间,陈西泽要么打比赛,要么就泡在实验室里做数据、写论文,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旅游过了。 薛衍听说陈西泽也要去,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车费油费就和他对半分,划算,于是欣然同意。 薛梨跟着薛衍、以及他街球社的那几个哥哥,一起从夏城出发,直飞拉萨。而陈西泽一直泡在南央大学医学院实验室里,所以他们是约好了在拉萨见。 一行人在拉萨休整了三天,落地第一天,薛梨稍稍有些高反,但后两天适应了许多。薛衍则忙着租车、购买物资等诸多事宜,第一站就准备去羊湖和那木措。 然而落地拉萨的第三天,薛梨却收到陈西泽的消息—— 123:“猫,我这里有些事,暂时来不了了,你和你哥好好玩,高反了不要硬撑,及时吸氧。” 冰糖雪梨:“漏!qwq” 123:“【摸头】” 薛梨有些生气了,直接给陈西泽打了电话,劈头盖脸一顿输出:“你早说不能来,我也不来了,什么意思嘛!现在我去了你又不来了,你早说呀!” “我跟薛衍,还有他那帮哥们一起,就我一个女生!” “你坑死我了陈西泽!” 陈西泽等她发泄完了,才沉声道:“抱歉,小猫。” 薛梨注意到他嗓音微哑,似乎情绪有些低落,这才稍稍恢复冷静,缓和了语气:“哥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论文有些问题,很要紧。” 她埋怨道:“论文论文,你跟你的论文谈恋爱吧。” “我保证,将来会还你一个美好的旅行,先挂了小猫。” 说完,也不等薛梨回复,他率先挂断了电话。 居然挂她电话! 薛梨为此生了很久的闷气,决定要和他冷战,让他知道随便放鸽子的严重性。 薛衍租了两辆越野车,一行人朝着羊湖出发了。 这一路上信号断断续续,别说上网了,就连通讯信号都时有时无,晚上住在环境并不是特别好的民宿酒店里,终于有了无线网。 薛梨刚连上wifi,就收到来自沈南星和陆晚听俩人的消息,内容异曲同工—— “你没事吧?” “还好吗?” 薛梨在250宇宙美少女的群里发了消息:“轻微高反,没什么大事。” 听:“不是问你有没有高反,问你陈西泽啊,你们…没事吧?” 冰糖雪梨:? 冰糖雪梨:“陈西泽怎么了?” 听:“你不会跟我说,这两天你没上网吧?” 冰糖雪梨:“我也想上啊,不是没这条件吗,昨晚还跟我哥露营在野外呢,冷死我了。” 听:“emmm,那你…好好玩吧。” 冰糖雪梨:“出了什么事啊?” 听:“没事没事。” 一颗小星星:“算了别瞒了,瞒也瞒不住。” 冰糖雪梨:“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快说呀!” 一颗小星星:“陈西泽出事了。” …… 前两天,有一个百万粉丝的营销号发布了一段杨依父母声泪俱下的视频,控诉他们的女儿被禽兽老师轻薄侮辱,最后一跃从办公室纵身跳下,导致高位高位截瘫,这辈子都毁了,对方现在终止了赔偿,一家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且因为陈西泽这段时间赛事接连获胜,热度本来就很高,父亲的事被爆出来之后,营销号嗅到了舆论热度,宛如倾巢而出的豺狼虎豹,分分钟就把这件事炒上了热搜。 网络上,陈西泽夺冠时意气风发的照片,与高位截瘫的女孩坐在轮椅上的惨淡模样,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引发了网友们谩骂的狂潮—— “真是禽兽啊!这种人不配为师!” “亏我还挺支持陈西泽,现在看来,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都是他爸做的,跟陈西泽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他是禽兽的儿子,这种情况下,他还有资格代表国家打比赛吗!” “法院的判决都下来,你们现在说这些,是在质疑法律的权威吗?” “到底事实的真相怎么样,谁都不清楚。” “疑罪从无,并不能说明他爸是清白的。” “这女孩真的太惨了,一辈子就这么毁了,禽兽真的该死,下十八层地狱,全家死光!” …… 网络上虽然有部分理智清醒的网友,对此事存疑,但绝大多数人都在同情受害的女孩,攻击和谩骂声不绝如缕,甚至开始p图,诅咒陈西泽和他的父亲早日下地狱。 陈西泽的家庭住址,手机号,微信号…全部都被曝光了。 看到这一切,薛梨脸色惨白,感觉到心脏似乎都在颤栗,牙齿咯咯地打颤,额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是个多么黑暗的世界啊,伸手不见五指,永无天日。 她给陈西泽打电话,但冰冷的提示音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的手机号码被曝光了,肯定有很多人给他打骚扰电话。 薛梨迫不及待地冲到薛衍房门边,使劲儿敲打着:“哥!哥我要回去!” 薛衍开了门,手里把玩着单反相机,正在调试各种参数:“吵吵什么。” “出事了,我要坐飞机回夏城!” 他这才稍稍抬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打开地图好好看看,我们现在处于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荒郊野岭,我上哪儿给你搞飞机去?” “陈西泽出事了,我必须得回去!” 她翻开了微博,把网上发生的事情给薛衍看了,薛衍只扫了一眼,并没有太惊讶,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我不能让你回去。” “为什么!” “拜托,你看看他都被骂成什么样子了,这特么都快株连九族了,你这会儿冲回去,是找死。” 薛梨根本无法冷静:“我必须回去!我现在就回拉萨,你留这儿玩吧,我自己找车。” 第112节 薛衍揪住了小姑娘的后衣领,将她拽了回来:“实话告诉你,两天前陈西泽就跟我通过话了,不是我不让你走,是他不让你回去,明白吗!” 薛梨愣住了:“什么意思?” “他叫我无论如何拖住你,这事儿你回去了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引火上身,他不希望你被牵连。” 薛梨死命挣扎着,眼睛都红了,来来回回就一句话:“我必须回去。” “咱们得相信陈西泽能处理好这件事。” “必须回去!”她还是一股子执拗的犟脾气,声线轻微颤抖着,“必须…” “你这丫头,怎么就油盐不进呢。”薛衍将她揪回房间,锁上了房门,“这次西藏之行,咱们计划了二十天,老子就算把你绑起来扔后备箱,你也必须跟哥哥们走完行程。” 二十天的时间,足够网络上的漫天烟尘,尘埃落定。 ……銥嬅 果然,薛衍还真不是夸张,抢了薛梨的身份证还不算,考虑到小姑娘那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半路跳窗都有可能,他和几个哥们还真合力将她的手捆了起来,扔在车后座。 薛梨对他们是又踹又蹬,还把薛衍的手都咬出了血,跟狗似的。 薛衍直接用胶带将她的嘴封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脸:“你乖一点,到景区了哥哥还能放你下来溜达,你要是再这样浑,直接扔车上不管了。” 小姑娘啜泣地哭了起来。 哥们刘强不忍心,毕竟是看着这姑娘长大的,惴惴不安地说:“衍哥,咱是不是太过分了?” 另一个哥们周平也很崩溃:“这他妈是旅游吗!我怎么感觉我在犯罪的道上一路脱缰呢。” 看着薛梨可怜兮兮的样子,薛衍其实也很心疼,撕了她嘴上的胶带:“答应乖一点,哥哥就把你放开,让你吃零食,你强子哥还特意去给你买了牦牛肉干。” 薛梨又是一口,朝他手腕狠狠咬下去,幸亏他闪得快。 “属狗的啊!” “薛衍,你最好现在就放我走。”薛梨恶狠狠地威胁,“不然回去有你好看的!” “行,那你走!”薛衍上火了,解开了缠在小姑娘手腕上的皮带,将她攥出了车里,扔在了大马路上,“走啊!我放你走!” 他们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野生线路,一路上两个鬼影都没有。 薛梨揉着手腕,眼泪吧嗒吧嗒地流淌着,却还恶狠狠地瞪着薛衍:“我恨你!” “随便,反正你恨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实话告诉你,这次就算不是陈西泽的嘱托,我也不可能把你放回去,你看看网上那些人说的话,我只要一想到他们会这样骂你、p你照片,我…” 荒原的风吹得人喉咙干燥,嘴唇开裂。 薛衍竭力稳住情绪,走到路边抽了根烟,不再多说什么。 薛梨倔强地擦掉了眼泪,终于还是坐回了车里,“砰”的一声,用力地关上了车门。 几个男孩面面相觑,也陆续上了车。 薛梨低头刷着网上的消息,眼泪滴在了手机屏幕上。 她不知道陈西泽和陈叔叔现在情况怎么样,心都快被绞死了。 良久,她止住了哭泣,绯红的眼睛看着窗外绵延广袤的荒原,用沙哑的嗓音道:“薛衍,如果陈西泽出了什么事,我会怪你。” 薛衍单手给在方向盘上,视线平视前方,淡漠地说:“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在怪我。” “但我永远是你哥。” 第58章 太阳(你来人间一趟……) 经过这十多天的旅程,薛梨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再哭闹,不再挣扎,不再天天和薛衍大眼瞪小眼。 每到一个风景区,薛衍都拉着她四处观赏游玩,试图让她开心些。 “你要相信陈西泽,他不让你回去,自然有他的道理。”薛衍絮絮叨叨地劝道,“再说,网络上的事能有多大,网友今天骂你,明天就去骂别人了,只要你忍得住,就能扛过去,只要法院判他爸无罪,那就是无罪。” 薛梨不得不承认,薛衍说得对。 她也知道陈西泽能扛过去,他比她坚强得多。 经过六七个小时的无人区穿越,终于,一行人来到了林芝。 薛梨远远望见了远处有林芝米林机场几个大字,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 当天晚上,收拾好行李的薛梨在酒店大厅见到了周强。 周强穿着睡衣短裤,鬼鬼祟祟地下了楼,从包里摸出薛梨的身份证,还给了她—— “千万别跟你哥说,这是我给你的。” “谢谢强子哥,我走了,你们好好玩。” 归心似箭的小姑娘不再耽搁,拉着行李箱便要去机场。 “机票买了吗?还有钱吗?” “强子哥,我有钱的。” “那行,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儿给你哥打电话。” 薛梨走了两步,回头对周强道:“你跟我哥哥说一声,说对不起,之前那些伤人的话不是有意说的,让他别放在心上。” 周强摆摆手:“小时候你气了他多少回,数都数不过来,他每次跟我吐槽的时候,也恨得牙痒痒。一回头,不就又带着你去买棒棒糖了吗?放心吧,全世界最不会跟你计较的人,就是你哥。” 薛梨用力地点头,眼睛有些酸。 薛梨打车到了米林机场,没有直达到夏城的飞机,她先买了一张去成都天府机场的机票,在机场酒店住了一晚,次日清晨七点的飞机,十点便落机了夏城机场。 她刚从机场出来,坐上出租车,便接到了薛衍的电话。 电话那端,兄长的嗓音还算平静—— “没有被人贩子卖掉?” “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 “你强子哥已经被我吊起来拷打了一整夜。” 薛梨闷声说:“是我逼强子哥的,你别欺负人啊。” “见到陈西泽了?” “没,路上,马上快到了。”薛梨想了想,又叮嘱道,“你别跟妈说我回来了,我这几天陪陪陈西泽。” “你陪他?你要怎么陪他。臭丫头,你可别同情心泛滥了,不管他出了任何事,是男人就该受着,跟你没关系。” “哎呀,你想什么啊,我就陪陪他,他一个人照顾陈叔叔肯定忙不过来…” 出租车停在了巷子口,薛梨匆忙道,“挂了挂了。” 她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还提着从林芝机场买回来的一些特产天麻松茸类的特产,大包小包的,想着叫陈西泽给陈叔叔炖鸡汤补补身体。 然而,当她来到了陈西泽的家门口,却发现家里…是满院的狼藉。 墙上被人用红色喷漆写着一些不堪入目的大字,诸如“禽兽”“下地狱”之类的话,触目惊心。 字迹有很多,杂乱无章,明显不是一个人。 薛梨的心狠狠地沉了沉,踮脚往院内探看,见院子门没有锁,她推门而入,喊道:“陈叔叔,您在吗?” “我是薛梨啊,我来看您了。” 透过窗户望向屋内,房间空空荡荡,窗边的书架上倒也还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文学类书籍,桌上的砚台有墨水凝固在里面,毛笔也搁在砚台上,黑色的笔尖未曾被清洗,已经凝固干透了。 没有搬家,还有生活的痕迹。 可是他们人呢? 薛梨走出院门,恰好看到对门上次出言不逊的妇人,正和她男人大包小包的收拾行李,似乎准备搬家。 “阿姨您好,我想问问对面的陈叔叔,他人呢?” 妇人露出了嫌恶的神情,啐了声:“半夜自缢,死了。” 薛梨耳朵里一阵轰鸣,踉跄着后退两步,难以置信:“怎、怎么可能!” “他爸脑子不是有问题吗,要死也不能死远点,跳河也行啊,偏偏在家里吊死,让我们这些邻居还怎么生活,真是的…” 薛梨的心剧烈地颤栗着,眼泪淌了下来:“陈西泽呢?” “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爸亲生的,一滴眼泪也没掉,看着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给他爸收了尸,换了新衣服,灵都不停,警察过来调查了之后,直接送去了火葬场化了。” 妇人表情丰富,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我平时看那小子就是个心冷意冷的人,这不坐实了,自己亲爹缢死在家里,居然有不哭的,只怕心里还松了一口气吧,送走了这么个拖累,这人死债消,那家人再找不了他什么麻烦了。” 人死债消… 薛梨赶紧摸出手机,给陈西泽打电话。 一如既往,电话虽然通了,但他没有接听。 这些日子,她也不知道给他打了多少次,一次都没有接。 她指尖颤抖给陈西泽发送消息—— “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陈西泽,你在哪里?” …… 今天的阳光很好,微风吹拂着洁白的窗帘,窗外的香樟叶发出了飒飒的声响。 陈西泽穿着白大褂,优雅地给自己戴上了胶质手套,顺便从包里摸出了锋利的手术小刀。 桌上的手机一直在嗡嗡作响,薛梨的短信一条接着一条横出手机屏幕,他将手机揣回了衣兜里,转身走出了疗养院更衣间。 穿上白大褂,他轻而易举混入了疗养院,无人阻拦。 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陈西泽推门而入,高位截瘫的女孩杨依坐在轮椅上,正在阳光下舒适地晒着太阳。 关门的声音很轻,杨依以为是护工所以没有在意,仍旧低头阅读着海子的诗集。 直到…听见房门“咔哒”一声,反锁。 “海子的诗,我最喜欢的一首,就是《太阳》。”陈西泽嗓音带着被砂砾打磨过的低哑,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杨依诧异地回头,看到他的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你…你怎么…” 第113节 男人从容地取出相机,搁置在桌上,镜头正对着面前轮椅上的女孩。 杨依看到他修长漂亮的指尖,擎着一枚精致而锋利的手术小刀。 刀刃泛着日光,他脸色苍白得可怕,深邃的黑眸宛如淬了冰。 他不急不慢地从包里取出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张字条,搁在桌上,腕上的那串佛珠,也被他摘了下来,轻轻放在字条之上。 就在杨依要尖叫出声的刹那间,那枚锋利的手术小刀,抵在了她脖颈大动脉间。 刀刃微微一侧,女孩的尖叫声被终止在了喉咙里。 她无法动弹,不敢出声,宛如虚弱的羊羔,只能任人宰割。 陈西泽站在女孩身后,平静地看着摄像镜头,也迫使她转头看向它—— “知道我父亲自缢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摄像画面里,女孩面露惊骇之色:“你说什么,陈老师他…他…”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男人的嗓音压得很低很沉,每个字都像是绷紧的弹簧,“你应该还记得,他是你的语文老师。” 杨依视线落到了字条上,上面用一行血字,苍劲有力地写着那首诗—— 要留清白在人间。 泪水从女孩的眼底流淌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懊悔… “对不起,对不起陈老师,是我错了,对不起陈老师,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嚎啕痛哭着,“前一天晚上,我男朋友和我分手。回家后我妈也骂了我,说我一无是处,说我还不如一条狗,叫我去死。” “我一到学校,陈老师又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为什么不交作业,说我要是不好好努力,考不了好大学,谁都帮不了我。我真的觉得很累了,我不想再努力了,我的父母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我只想一死了之…” “后来没死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爸妈说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要学校和陈老师赔钱,他们叫我说谎,否则以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根本养不了我一辈子,我当时也恨陈老师,不、我恨所有人,所以我对媒体说了那些污蔑的话…” “后来我也想说出真相,但我不敢啊!网上的人会骂死我的!我真的害怕,我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陈老师,您是好老师,对不起…是我害了您…” 她泣不成声,虚弱地忏悔着。 陈西泽面无表情地看着摄像镜头—— “不用说对不起,死人听不到。” “你再也没有机会对他忏悔了。” “不,也许有机会。” 最后那句话被他如此轻飘飘地说出来,令她毛骨悚然。 陈西泽指尖手术刀又往皮肤深处翻转了半寸,瞬间鲜血渗了出来。 女孩连颤抖的能力都没有,宛如俎上鱼肉般。 陈西泽拿刀的动作很熟练,他会把一切做的干净漂亮,甚至都不会弄脏手。 这一刀下去,便是沉沦深渊,万劫不复。 “活着很痛苦,对吗?” “我帮你结束痛苦。” 这时候,衣兜里的手机再度嗡嗡地响了起来。 陈西泽一开始没有打算接听,但手机很倔强地一而再震动着,如同她坚韧固执的脾气。 男人深呼吸,终于摸出了手机,接听了电话—— “猫。” “陈西泽,你在哪里?”听得出来,她极力压抑着嗓音里的颤抖,故作平静。 “疗养院。”陈西泽从不骗她,如实回答,“我在看望杨依同学。” 冰冷的刀刃,仍然死死抵在杨依皮肤细嫩的颈上,令她动弹不得。 良久,薛梨用轻微哭腔的声音,颤抖地对他道:“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海子的诗,叔叔说你想让我看到太阳,你别忘了。”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这把手术刀,是他曾经的梦想。 他想帮喜欢的女孩做手术,想帮她摘下眼镜,重见天光,清晰地看看这个世界的万千胜景,看看人间的太阳。 下一秒,手术刀离开了女孩的颈子。 …… 杨依的颈子上有轻微皮肉的擦伤,她深深地呼吸着,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惊魂甫定。 桌上,那张血色的字条被风吹到了地上,但那一行字,将会永远留存在她的心里,成为桎梏她心灵的恶魔。 死亡是解脱,活着才是地狱。 …… 陈西泽给薛梨发了定位。 一个人站在阶梯之上,狂风呼啸着,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天没有合过眼了。 那台摄像机,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女孩的忏悔。 陈修言的骨灰盒就放在旁边。 也许风声能将这个世界的音讯带到另一个世界,让父亲听到。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薛梨赶到的时候,看到陈西泽一个人站在阶梯之上,痛哭流涕,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成这样,瘦削的身影啜泣着,无边的痛苦和黑暗吞噬了他,薛梨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用力地环着,紧得宛如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里一般… “如果你死了,我陪你去死。”她咬牙说,“如果你坐牢,我一直等你。” “陈西泽,以后我是你的家人。” “我看不见你,小猫。”陈西泽的嗓音宛如干枯的树叶被碾碎。 薛梨走到他面前,男人的眼角残留着泪痕,但漆黑的瞳眸再无焦距。 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陈西泽没有半点反应。 他…看不见了。 第59章 服软(他是她心里唯一的柔软。……) 那半个月,陈西泽一直在住院治疗。 没有警方找上门,这说明…杨依并未把那天的事告诉任何人。 或许这是她最后的弥补。 但陈西泽不在乎。 医院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办公室里,医生认真地看着陈西泽的脑部ct图。 薛梨紧张地望着医生,仿佛等待着最后的末日宣判。 终于,她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问道:“医生,请问我男朋友的眼睛,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恢复。” “他有很严重的神经炎,这些年,压力应该不小,睡眠情况也很糟糕。这次是受了刺激,脑压过高导致颅内出血,诱发了失明的症状。” 听着医生的话,薛梨的心一阵阵地哆嗦着。 她难以想象这么多年,陈西泽究竟在怎样黑暗的地狱里孤独又痛苦地挣扎着…才会诱发神经方面的疾病。 “那医生,请问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需要配合什么样的治疗?” “说不准,有的病人几天就好转了,但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终身,先用药物保守治疗吧。” 薛梨攥着他的白大褂,急切地恳求道:“医生,您一定要帮他,他将来也会成为眼科医生,他…他还是气步枪的世界冠军,没有眼睛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会尽力,但你也要有最坏的心理准备。” 薛梨去药房开了药,回到了陈西泽的病房里。 他仍旧穿着她给他买的那件黑色卫衣,苍白的侧脸望着窗外,怔怔地发呆。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是海子的诗集。 薛梨认得,那是陈修言书架上最陈旧的一本书,应该是常常被取下来翻阅。 陈西泽黑沉沉的视线落在书上,似还能看见一般,只是那瞳眸却再无焦距。 她走到他的病床边,轻轻坐了下来,接过了他手里的书:“哥哥,我给你读。” 陈西泽稍稍有了些反应,伸手摸到了她的脸。 颀长的指尖从她眉梢间缓缓下移,划过小巧挺立的鼻梁,落到了柔软的唇畔。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女孩温柔的嗓音宛如涓涓流淌的小溪,似能给人某种灵魂上的安慰和轻抚。 “薛梨,分手吧” 她嗓音一滞,用轻颤的嗓音继续念道:“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一切都在生长。” “我会申请暂时的休学。”陈西泽眸底毫无情绪,“我们的关系,希望也到此为止。”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一滴眼泪掉在了书上,吧嗒一声清响,瞬间融化开来,落在“今夜”两个铅字上。 薛梨深呼吸,稳住了情绪,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哥哥,你想什么呢,医生说你过两天就会恢复了。” “薛梨,我是学眼科的。”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严重,那些年,每一天的精神磋磨、长夜难眠,早就让他的神经处于临界点了,就像高速运转的机器,总有崩坏的那一天。 第114节 “这也没什么,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去哪儿你就跟到哪儿。”薛梨轻轻牵起了他的手,故作轻松地说,“我也是很厉害的,我以后会赚很多钱,我照顾你,陈西泽。” 下一秒,男人甩开了她的手,脸色也变得冷峻了起来:“薛梨,你当我是什么!下半生靠着你的同情和怜悯去生活,你觉得可能吗?” “别再说这些话,让你走就走!” 她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心里的那根弦也将要绷断了。 那是陈西泽第一次……凶她。 有没有吓到她、伤到她,陈西泽不知道,但他把自己给伤到了,心脏就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地戳着,疼到手脚麻木,脑仁一阵阵地胀了起来。 伤人一千,怕是自损十亿了。 他失去了对周遭世界的感知,连伪装都不会了,薛梨看出了他眼底深沉的痛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凑过去,轻轻吻住了他干燥的薄唇:“原谅一次,不许再凶我了。” 陈西泽闭上了眼睛,任由女孩品尝着他,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女孩的眼泪沾染在了他的脸颊上,温热,湿润,落在唇上是苦涩的味道。 “什么叫靠着我的同情和怜悯去生活。”亲吻之后,她渐渐冷静了下来,望着他,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 “薛梨对陈西泽,永远只有爱和景仰。” 陈西泽努力地凝视面前这片黑暗的森林,想要透过黑暗,看见她。 可他做不到,他再也看不见喜欢的女孩了。 “薛梨,去看更辽阔的世界吧。” 他不再是她的森林了。 他矜持地从她掌心抽回了手,然而下一秒,小姑娘又紧紧地抓住了。 男人下定决心之后,冷漠得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不是她青葱岁月里陪伴长大的陈西泽哥哥,变得她完全不认识了。 她开始慌了—— “陈西泽,我不漂亮,不聪明,我又丧又不努力,你在最光芒万丈的时候,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我。” “我也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陈西泽,你别怕啊。” 她再次俯身上前,吻住了他,仿佛只有通过这样,才有唤醒他心里最后那一点柔情的可能性。 以前他最喜欢和她接吻了。 然而这一次,迎接她的不再是炽热的回应,而是无动于衷。 “薛梨,你知道我拒绝女生的样子,不会留情面。”他眼底带了几分漠然,“别逼我叫你滚。” 她还是死死地抓着他,无论他如何口出恶言,都不离开。 很快,薛衍匆匆赶到了病房:“薛梨!” 陈西泽听到他的声音,冷声道:“把你妹妹带走。” 薛衍之前已经和陈西泽通过电话了,俩人已经达成了默契。 薛衍也不多劝,从后面拦腰将小姑娘捉了回来:“先回家,冷静冷静,后面的事儿再说。” “我不走!他瞎了你看不见吗,我走了他怎么办!” 小姑娘死命地挣扎着,但比力气、她终究还是比不过薛衍一个大高个儿,被强行拖出了病房。 她也不要脸了,死死抓着病房的门:“薛衍,再不放开,我诅咒你痔疮烂屁股。” “随便。” 薛衍将薛梨连拉带拽地带出了医院,塞进了出租车里,自己也坐了上来,“别傻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是要跟你分手,你但凡要点脸也不至于死缠烂打成这样吧!” “你看不出来吗,他根本不是真心要跟我分手。” 薛衍揉了揉小姑娘气鼓鼓的脸蛋,没好气地说:“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既然他提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还不了解他的性格?” 在出租车启动之后没几秒,薛梨趁着薛衍不注意,拉开车门,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我擦!” “你不要命了!” 出租车猛地刹住车,薛衍冲了下来,看着小姑娘拍拍膝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又跑回了医院。 薛衍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不再阻拦了。 薛梨这性格,他不可能拦得住她。 她才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那一个。 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薛梨重新跑回走廊,却见陈西泽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伸缩盲棍,摸着墙走出了病房。 失去焦距的瞳眸虽然让他的眼神缺少了某种桀骜和专注的神采,却添了几分高冷矜持的冷美人气质。 陈西泽学东西很快,就连适应失明的世界,都是如此的迅速。 在医院的这半月,他已经学会了如何用盲杖探物行走,不至于摔跤,也不需要人搀扶。 薛梨冲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不管你去哪儿,都带着我。” “我是你的猫,不是吗。” “半路弃养是不道德的行为,猫猫会很伤心的。” “刚刚从车上跳下来,膝盖都擦伤了。” 硬的不行,她只能跟他来软的了,“痛死了,陈西泽。” 这话似乎有点作用,男人终于转过了身,轻轻摸到了她的脸,顺着她的身体蹲了下来,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擦伤的膝盖。 没出血,但划破了皮。 他摸着单肩包,从里面取出了消毒纸巾,轻轻替她擦拭了膝盖上擦伤的灰尘和碎粒。 仍是一言不发。 薛梨将他攥了起来,搀扶着他:“陈西泽,我们回家,你帮我上药,好吗?” 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嗯。” 他是她心里唯一的柔软。 无力抗拒。 薛梨扶着陈西泽走出了医院,有她搀扶着,便不再需要盲棍。 却没想到,出门下楼梯的时候,薛梨只顾着看他、没看路,差点踉跄着摔下去,还是陈西泽及时揪住了她。 薛梨惊魂甫定,抱住了他的手臂:“妈耶,好险好险。” 陈西泽:…… 花圃边的薛衍,溜达着走了过来:“去哪儿啊你们。” “先回陈西泽的家,商量商量今后的事儿,哥,我今晚不回去。” “你不回去?你要跟他住在一起?” 薛梨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说:“我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吧。” 薛衍拗不过妹妹,也只好跟着他俩一起去了陈西泽的家。 薛梨不回去,他当然也不能回去,赵美萍女士还以为他俩在西藏呢,他回去了,却没把妹妹带回来,估计赵女士会直接疯掉。 门口的血红油漆依旧鲜明,看得薛衍目瞪口呆,一个劲儿给薛梨使眼色,让她快看。 薛梨没接他的眼神,牵着陈西泽的手进了屋。 这种时候,她就蛮庆幸陈西泽已经看不见了,不会受到二次伤害。 她计划明天就和薛衍一起把门边的油漆字给抹掉。 对面那位长舌的妇人已经搬家离开了,周围瞬间清净了不少。 陈西泽的家已经很多天没住人,冷幽幽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薛衍一个劲儿地冒着冷汗。 “陈西泽,今晚我睡哪儿啊?”他问他。 陈西泽淡淡道:“你想睡哪儿睡哪儿。” 薛衍是绝对不敢睡陈西泽爸爸房间,毕竟…他父亲就是在那个房间自缢的。 “我我我…我有点怕鬼,薛梨,你今晚陪哥哥睡沙发。” 正在烧水的薛梨狠狠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爸爸刚刚过世,鬼啊鬼的,什么人呐! 她端着水壶,没好气地走过来:“就一张沙发,你一个人睡都够呛,我睡哪儿啊。” 薛衍指了指小桌边的椅子:“你上课的时候,不是一沾桌就睡吗,给你一个舞台,让你表演你的秒睡神功。” “太过分了!” 兄妹俩吵吵嚷嚷的,冷清的家倒也有了几分人间烟火的热闹气。 薛梨注意到陈西泽一直没有说话,一个人站在窗台边,似乎在看着窗外。 但他目之所及,是漫无边际的一片黑暗。 经历了失亲之痛,失去了光明,前路渺茫。 这一切的打击都在他平静的外表之下,暗流涌动着… 但陈西泽向来是压得住情绪的人。 他不会失控,不会向外在发泄,这也是他神经炎的最终原因。 活得太压抑了。 薛梨没有打扰他,让他安安静静地呆着。 晚上,薛衍叫了一大份的鲜锅兔外卖,美滋滋地端上了桌:“来来来,开饭了。” 薛梨想牵着陈西泽过来,但他推开了她的手,凭借着对家里的熟悉,坐到了餐椅上,拿起了筷子。 他必须学会掌控自己的生活,不可能让薛梨来照顾他。 第115节 薛梨给陈西泽碗里夹了菜,他倒也没有拒绝,一言不发地吃着。 薛衍率先发问:“陈西泽,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没有打算。”他嗓音平淡。 薛梨连忙道:“现在先不想这些啊,把身体养好,他肠胃不好,外卖也不能经常吃,明天薛衍跟我去买菜,我们要在家里做饭了。” 薛衍嫌弃地说:“你还会做饭啊?” “学呀,我挺有做饭天赋的。” “煮方便面都会把锅烧穿的女人,你还真有天赋。” “都几百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 薛梨夺走了他正欲下手的肉,夹到了陈西泽碗里。 晚上,陈西泽去浴室洗澡,薛衍见小姑娘蹲在沙发边看电视,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她:“你还真打算照顾他啊?” “不然?” “不是…薛梨,你疯了吧,你妈妈要是知道了…” 薛梨跳起来一把揽住兄长的肩膀:“我妈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只要你别多嘴!” “你能瞒多久。” “大学还有三年呢!” “好,暑假一过,你去学校,他呢,他现在这样,没办法再学医了吧。” 薛梨其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拨着自己的手指甲盖,想了想,说道:“陈西泽说会休学。” “所以啊,你不可能跟他一直在一起。” “我不知道,但在一起是肯定的,我不会放手!”薛梨笃定地说,“还有两年,我就大四了,我可以找工作了。” “然后呢?你养他?疯了吗,你要养这男人过一辈子?” “他也可以工作,这几天我查过了,有很多适合盲人的职业,比如播音这些…对了他还会拉小提琴,甚至还可以当主播,现在赚钱的方式可多了。” 薛衍嫌弃地撇了撇嘴,不再和她争执了。 她现在的一往情深,谁劝都不听,但过不了多久,美梦就会碎灭一地,因为赵美萍女士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一切。 除非她疯了。 要是让母亲知道了,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来,薛衍想想都毛骨悚然。 “妹妹,哥对你只有尊重和祝福,到时候翻车了,只求你一件事,再伤心再难过也别连累我的手办和球鞋。” “我谢谢你,放心,绝不伤及无辜,只要你别当叛徒。” 浴室水声停了下来,薛梨立刻捂住了薛衍的嘴。 门推开了,陈西泽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居家衫走了出来,带着腾腾的热雾和沐浴露清香。 薛衍打量着他。 这家伙,帅是真的帅。 虽然瞎了吧,但浑身上下透着某种不容侵犯的冷感。 好像…更帅了。 薛衍感觉,不用找什么工作,就凭这张脸,多的不是富婆姐姐想包养他。薛梨这小穷鬼,还真不一定能竞争得过。 真是不公平啊,但这就是一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 薛梨连忙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陈西泽,过来一起看电视啊。” 薛衍冷笑:“你让他看个寂寞?” 陈西泽很听话地走了过来,薛梨连忙牵着他坐到自己身边,隔开了薛衍,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边。 他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很好闻,薛梨像狗狗一样在他颈边嗅了嗅。 微痒,他下意识地挪开了脑袋。 其实薛梨也感受到了失明以后陈西泽对她的抗拒,他很难再毫无芥蒂地…像以前一样和她亲热了。 薛梨知道他介意什么。 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 兄妹俩一左一右地夹着陈西泽,一起看着某档相亲节目,薛衍和薛梨每次一起看电视,都会叽叽喳喳地讨论个没完,这是他们家的常规剧情了—— 薛衍:“这女生也太拜金了吧!摆明了就冲着人家的条件拍灯的。” 薛梨:“这男的不也外貌协会吗,一边说不看脸,只看契合度,结果反选的时候,明明和他聊的最好的不选,还是选了个连话都没说但是漂亮的女生。” 薛衍:“这不也正常吗。” 薛梨:“那你也别说女生拜金呀,选个条件好的,不是很正常吗。” 薛衍意味深长地望向她:“行啊,那你说说,长得好看的,跟条件好的,你怎么选。” 薛梨看出了她哥这是要挖坑给她跳,她挽住了陈西泽有力的手臂:“我不需要选,我都有了。” 陈西泽一言不发地削了个苹果,递给了薛梨。 “谢谢哥哥。”薛梨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当着我的面叫别人哥,不礼貌了啊!”薛衍立刻抗议,薛梨冲他吐舌头。 “你们看,我先睡了。”陈西泽起身回了卧室。 “哎陈西泽,我到底睡哪儿。”薛衍问。 “爱哪儿睡哪儿。” “什么态度啊。” 薛梨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取出了薄毯子,扔给了薛衍:“你不敢睡另一间卧房,那就睡沙发吧。” “你咧?” “我坐着睡。”薛梨跳到了单人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蜷缩了起来。 “看你这样子,还真是他的猫。” 薛衍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他没心没肺,入睡也特别快,分分钟呼吸就变得沉稳而冗长了。 薛梨一直注意着薛衍的动静,听他似乎睡熟了,轻轻唤了声:“哥?” 没有回应。 几分钟后,薛梨坐起身,拿着拖鞋,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卧室门边,轻轻按下了把手。 黑暗中,陈西泽敏感地听到了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不仅如此,她溜进来之后,还“咔哒”一声,锁上了房门。 他不知道小姑娘想干什么,仍旧闭着眼睛。 其实闭着和睁着,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黑暗放大了他的听觉和感知力,所以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她的呼吸,都宛如电流波段般、刺激着他的神经。 陈西泽察觉到薛梨爬上了他的床,因为他是朝外侧身睡,薛梨钻进他温暖的被窝之后,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穿着单薄的小裙子,身体温热,宛如柔软易摧的花苞,此时的她,处于是少女最美好的时段。 陈西泽整个后背都僵了,肌肉皮肤紧紧地绷着。 “我知道你没睡着。” 她嗓音带着些微沙哑的沉寂感,“那天,给你打电话那天,你说你在疗养院看望杨依,我以为…” “是你想的那样。” 陈西泽睁开了眼,望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她哭着忏悔之后,我还是无法原谅,永远不会原谅。” 说完这句话,陈西泽明显感觉到身后女孩身体轻微的颤栗。 “我以为我可以抛下一切,我可以坐牢,甚至偿命。可是…” “可是什么?” 良久,陈西泽紧攥着的拳头,蓦地松懈了下来,握住了薛梨搭在他腰上的手,“我不原谅,但我也不计较了,算了。” “薛梨,是我先招惹你的,我不能让你伤心。” 薛梨抱紧了陈西泽。 她知道,是她的那通电话改变了他的想法,陈西泽答应过要照顾她。 “陈西泽,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快乐些。” “我哥睡死了,雷打不动。” “陈西泽,我们做吧。” 第60章 所属(chen’scat) 陈西泽转过身,隔着浓郁的夜色,他似在看她,尽管他什么都看不到。 薛梨已经明显感觉到他的某些变化,她壮着胆子,颤抖的手试探地蔓延了过去,但陈西泽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烫,紧紧地握着她,阻止了她不听话的行动。 “小猫,我没有心情。” “你的身体并不是这样说的。” 薛梨凑了过去,用温热的呼吸告诉他,“在小猫这里,你不必须要压抑任何事,也不用忍,想怎样都可以。” 陈西泽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她:“但不是现在。” 他不能把她也拉入无穷尽的黑暗中。 薛梨的性子也不是轻易好惹的,她不信邪地翻身而起,压住了他:“陈西泽,你是我的男朋友,男朋友有男朋友应尽的义务。” “怎么,你还要对我来硬的?” 第116节 月光倾洒在他冷白的脸上,他嘴角终于勾了笑,虽然惨淡,然而漂亮得不似人间。 气氛似乎轻松了很多。 薛梨一本正经道:“陈西泽,你现在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吗?” “没有。” “那就行了,乖乖听小猫的话。” 陈西泽仍旧笑着,眼角上扬,多想看看她现在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啊。 “你知道该怎么弄?” 这话倒是问住了薛梨。 她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但不详细,具体步骤更是茫然。 “大概,知道吧。” “那你知道基本操作是什么?”陈西泽又问。 薛梨认真思考之后,宛如回答考卷一般,猜道:“接吻?” 陈西泽没有立刻反驳,于是她俯身吻住了他,笨拙地进攻。 陈西泽抓着她纤细的手腕,让她勾住了自己的颈子,熟练地撬开了她的牙关,深深地入侵,这一个亲吻绵长又炽热。 薛梨都快融化了,脑袋晕晕乎乎的,分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她感觉有星星在眼前坠落。 陈西泽单手捧着她的腰,将她从身上放下来,拉了被单给她盖上。 “猫,记住,这种事对于女生而言,基本操作永远是戴t。” “如果你没有准备这玩意儿,今晚乖乖睡觉。” “……” 哎! 薛梨也没有理由坚持了。 “那我抱着你睡。”薛梨紧紧地搂住了陈西泽,一条腿搭在了他身上。 “……” 陈西泽闭眼冷静了一会儿,竭力压住了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欲望的野兽,也回抱住了她。 “我是你的小猫吗?”小姑娘将脸埋入了他的颈窝里,呼吸着他身体熟悉的味道。 “永远是。” “晚安,陈西泽。” 次日清晨,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 陈西泽动作轻缓,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房间,摸到了柜边的黑色盲杖,紧紧握在手里。 他没有收拾太多行囊,肩上只背了一个单肩包,缓慢地摩挲着,打开了房门。 晨风款款,扑面而来的凉意,驱逐了夏日的燥热。 “要走了?”沙发边,薛衍缓缓睁开了眼,望向了门边的盲眼男人,“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 “准备做什么?” “活着,赚点钱。” 薛衍冷哼了一声:“陈西泽,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你从小就讨厌我。” “是啊,昨晚我一直在想,我要是你,我爸死了,我瞎了,我可能早就发疯了。”薛衍起身走到院子里,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院门,“你他妈就不是个正常人。” 陈西泽平静地说:“没有小猫,我也撑不下去。” 即便是这样黯淡的人生,也终究还有一束渺茫的光,将他从无边的痛苦中拯救出来。 只要想到她,陈西泽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可亲可爱,有值得坚持下去的理由,这份美好的憧憬不知源于何时,也许是看到她的第一眼。 “所以你现在要丢下她离开了?” 薛衍也不再拐弯抹角了,直问道:“一会儿薛梨醒了,我怎么跟他交代。说你不辞而别,一句话都没留下,她这样喜欢你,你是想要她的命吗。” “我困着她,才会一点点消耗我们的爱,最后要了两人的命。” 现在他们是热恋期,薛梨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无论多么浓烈炽热的爱,最终都会消弭于生活的庸常和琐碎。 如果是过去的他,有信心变得更优秀,他会将事业做到最登峰造极的顶点,让她有更多理由爱慕他,即便生活平淡,也总会有神秘的新鲜感。 而现在,就连照顾她这一件事,陈西泽都做不好了。 他只会拖着她一个劲儿往下坠,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洞深渊。 “你别看我妹不聪明,学习不好,但她坚持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以前努力当咸鱼,那就咸鱼到底,从幼儿园一直丧到大学。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让她改变的人。” 薛衍低头点了根烟,白雾缭绕在晨雾中,“陈西泽,虽然我也觉得你现在这样,真是个拖累。但那又如何,薛梨第一次鼓起勇气为自己选择人生,总比以前什么都无所谓更强。” 他竭力地说服着他,为他妹妹留住面前这个男人,“她在努力为你变得更好,你为什么不能再试试看。” 然而,陈西泽却摇了摇头:“你错了,她不是因为我而变得更好。她一直都很努力,只是你们从来没发现。” 说完,他按下了薛衍挡着院门的手,“等她看过更遥远的风景,就会明白,眼前的生活是多么狭隘。” 人没有爱情不会死,但生活陷入无穷无尽的困境,那才真的会死。 即便是最会游泳的健将被抛入了汹涌的深海里,无论如何奋力挣扎,也无法抵达几万公里外的彼岸。 陈西泽试过这种溺水的窒息感,真的… 他不愿意薛梨轻易尝试,所以,哭几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二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她可以拥有更辽阔的远方,而不是困囿在他身边,彼此消耗最终相互憎怨。 除了离开,别无选择。 他迈出了院门,身后,薛衍不依不饶地叫住他:“没有别的话告诉她?” “没有。” 几步后,似终究不忍心,他停了下来,回头道:“你跟她说,哥哥去找寻新的出路,找到了就回来。” 薛衍看着他盲杖点地,缓步走出了巷子口。 无论何种境遇,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初。 他回过头,却看到薛梨站在窗边,望着陈西泽离开的方向,倔强地用手背揉掉了眼泪。 薛衍走了过来,轻轻将女孩揽着小姑娘的肩膀:“现在追出去,兴许还能追上。” 薛梨固执地摇了摇头,擦掉眼泪,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枚他昨夜戴在她手上的沉香珠串。 那是他妈妈留给他最后的东西,戴了很多年,现在留给她了。 “如果离开能让他轻松些,我尊重他。” “等他找到了,会意气风发地回到我身边。” …… 薛梨和薛衍回了家,大包小包的松茸天麻等特产,让薛有恒欢喜不已,直说两个孩子真是懂事了,居然还知道给爸爸妈妈带礼物了。 赵美萍可没他这么高兴,她敏感地察觉到…这次从西藏回来,女儿情绪不太对劲。 好像一夜之间,原本以为永远长不大的小屁孩,也终于变成了大人。 看着稳重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上蹿下跳,跟个猴儿似的,一分钟都闲不下来。 她安安静静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漆黑的眸子里蕴着某种沉静的力量感。 赵美萍来到薛衍身边,将盛了热水的杯子递给他:“你们这次西藏之行,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啊,挺好的,你看小梨子,也没缺胳膊少腿,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 “那你妹怎么变老实了?”赵美萍皱眉问,“是不是路上被欺负了?” “放心吧。”薛衍揽着薛梨,使劲儿地掐了掐她的脖子,“她高反劲儿还没过呢!” 薛梨快被这恶魔兄长掐得快窒息了,一个劲儿用手肘锤他腹部,俩人在家里追打了起来。 见兄妹俩又恢复了以往鸡飞狗跳的相处模式,赵美萍这才稍稍放心些,走过来帮薛梨整理行李箱。 “听隔壁陈阿姨说,陈西泽他们家出事了,你们知道吗?” 薛衍扫了眼面无表情的妹妹,连忙将话头接过来:“我们跟陈西泽也不太熟,哪能知道,出了什么事啊?” “说是他爸死了,陈西泽…听说是眼睛出了问题,盲了,陈阿姨还得陪着他去办理休学呢。” 薛梨这才稍稍有了些反应,小心翼翼地问:“那他…他们家后续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啊,我也没多问,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嘛。”赵美萍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啊。” 薛衍故意道:“赵女士,您之前不是不喜欢他吗,还叫我们别跟他玩。” “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以前觉得他们家情况复杂,不想你们沾染,但现在…又觉得他挺可怜的,你说年纪轻轻的,怎么会瞎了呢。” “妈,我回房间看书了。”薛梨怕自己再听下去,会绷不住情绪,被敏感的母亲看出什么。 赵美萍感慨道:“这孩子,忽然这么用功我还真是不适应啊。” 薛衍想到了陈西泽的话,走过来和赵美萍站在一起,沉声道:“我妹一直很努力。” …… 暑假过去,薛梨迎来了她的大二生活。 陈西泽离开之后,学生会重新换届选举,许舒阳当上了主席,何思礼成了副主席,薛梨也加入了外联部,成为了部长。 她的gre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但没之前那样拼了,没有陈西泽陪伴在身边,出国毫无意义。但她的专业学习一直都很努力,名次也保持在年级前十。 如果还有机会见面,不至于让他失望。 之所以还留在学生会,是因为这里…还残留着陈西泽的某些痕迹。 他们之间的分手处理得太过于冷静,没有撕心裂肺、没有痛不欲生,她对他浓烈的喜欢,化作了某种绵长的情绪,平均分配在他走后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 第117节 偶尔处理文件的时候,看到陈西泽落款的签名,或者听到周围人有意无意提起前任主席的名字,薛梨的心都会被针给戳一下。 不会太尖锐,就是隐隐地疼着。 她却再不跟任何人提陈西泽三个字了。 欲盖弥彰,但…别无选择。 薛梨步入大三,薛衍则步入了大四,他进入了国内最顶尖的电子科技公司实习,脱去了那一身花里胡哨的潮流品牌服装,穿上了西装白衬衣,终于有了点人样子。 他开始追求沈南星,沈南星看到他的成长和变化,似乎有了些意动,俩人感情逐渐升温。 有时候他在楼下等沈南星,薛梨脑袋探出阳台,看着楼下的薛衍这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样子,也不禁会想,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故…陈西泽大概已经考上研究生了。 不管是申请国外的名校、还是国内的医学院,他会拥有最光明灿烂的前途。 也许他们都会开始计划结婚了。 没有如果。 许然仍旧是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对薛梨死缠烂打,无数次告白和“惊喜”,把薛梨都弄得有点儿应激了,见了他就躲。 相比于许然的死缠烂打,何思礼显然要聪明太多了。 他以朋友的身份和薛梨相处着,整个大二大三,外联部部长和副部长默契配合,一起去公司谈赞助,将学生会的各项活动办得漂漂亮亮。 俩人的关系…处得还不错。 大三下学期的五一假期,学生会组织了一次社员干事的小鹿岛旅行。 这是自大一之后,薛梨重新踏上小鹿岛。 公园的梅花鹿依旧可爱,村庄街道也仍旧是小清新的风格,每一处都可以作为打卡拍照的景点,稻田连绵,风吹嫩芽、碧绿一直延伸至天际,游客也是一如既往的多。 薛梨心里却莫名多了些说不出来的感伤。 物是人非。 傍晚,和酒店前台谈完这几日入住的折扣价格之后,薛梨和何思礼一起走出酒店。 何思礼看出了她自从登岛之后、一直不太开心。 他看了看远处的缭绕的火烧云,似乎今天的晚霞还不错,问薛梨愿不愿意去海边走走,看看夕阳。 薛梨也没什么事儿,于是答应了。 海边很多散步休闲的人,听着浪涛,踩着细沙,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海盐的味道。 她脱了高跟鞋,拎着鞋子,踩在了松软的沙子上,笑着说:“好久没来海边了呀。” “嗯,最近真的太忙了,不过春日音乐会之后,应该会闲下来,这几天好好放松吧。” “你都是主席了,怎么可能放松,不得时时刻刻盯着这些孩子们啊。” 何思礼笑了起来:“看着这些小屁孩,感觉真的大学时光过得好快,一晃而逝,就快要面临毕业季了。” “是啊,第一次踏入校园的情形,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何思礼看着身边的女孩。 仍旧是切脸的短发,比之于前两年,越发显出某种成熟的味道,细密的睫毛在她眼边投下错落的阴影,穿着简约的白色吊带搭防晒衫,薄荷绿短裤,带着夏日休闲感。 他喉结滚了滚,准备好的表白的话语几乎已经滑到了嘴边:“薛梨,有件事…” 下一秒,薛梨从兜里摸出了黑色的颈带铃铛,撩开头发,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嗯?什么…” 何思礼顿了顿,将话咽了回去,温煦地笑问:“你还戴着这铃铛。” “昂,工作的时候不戴,放松休闲的时候,就戴着玩儿呗。”薛梨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何思礼经常看她戴着这铃铛,黑色的蕾丝颈带倒是经常换,但铃铛…一直没换过。 其实一开始,何思礼并不知道这铃铛是陈西泽送的,直到那天经过她的办公桌工位,看到铃铛搁在桌上。 铃铛后面印着一行哥特体英文字—— chen’s cat 他喜欢的人,心有所属,她是别人的猫。 何思礼压住了情绪,俩人沉默地走在沙滩边。 远处海边露天音乐酒吧似乎很热闹,薛梨听到一阵优雅清扬的小提琴独奏,听出了旋律,是久石让的《summer》。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某种控制不住的力量,驱使着她朝人群狂奔而去。 何思礼连忙追了上去:“薛梨!” 女孩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引来周围人不满和皱眉,但她顾不得这一切,她冲到了露天酒吧里,终于看到了那个演奏小提琴的西装男人。 陌生的脸庞,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何思礼来到了她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啊,挺好听的,你看过《菊次郎的夏天》吗,我很喜欢这支曲子。” “我也很喜欢,可是…”何思礼忍着心疼,给她递去了纸巾,“别哭了。” 薛梨没有接,眼泪顺着脸颊流淌着。 这是自他离开以后,她第一次掉眼泪。 陈西泽让她去看辽阔的世界,看她看到的只是空旷,无边无际的空旷… “何思礼,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沙滩边待一会儿。” “你确定吗?” “嗯。”薛梨擦掉了眼泪,微笑着对他说,“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我们是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客气。”何思礼将纸包递给她,“那我先回去了,晚上你到酒店了,给我来个消息,别乱跑。” “谢谢。” 何思礼转身离开,朝着沙滩另一边的长廊步道走去。 然而他没走几步,便看到远处另一家音乐酒吧里,走出来一位背着黑色提琴盒的少年。 他穿着黑t短裤,脚上踏着一双十字拖鞋,下颌缀着青色的茬子,喉结边的红痣仍旧很明显。 那一身自由不羁的流浪气质十分明显,他似乎回到了年少轻狂的时光里。 浓墨重彩的夕阳火烧云之下,陈西泽身形挺拔瘦削,戳着盲棍,朝椰林步道另一边走去。 与女孩的方向…背道而驰。 第61章 燃烧(去找他吧,他肯定在等你。……) 出于私心,何思礼没有告诉薛梨他看到的一切。 按捺着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喜欢、努力和她当朋友,让关系一步步地进阶,可是只要陈西泽一回来,他胜算全无,满盘皆输。 他不是圣人,他不会说。 薛梨一个人在沙滩边坐了会儿,吹着悠悠海风,拒绝两位前来搭讪的帅哥。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多漂亮,但她不否认自己受欢迎的事实。 这两年的确变得有气质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长大了吧。 手机里传来了陆晚听的消息,她给她发了一条广播剧的链接:“梨子,我最近听一个广播剧,越来越感觉里面的男主cv,听着有些耳熟,你要不要听听看。” 薛梨戳进了广播剧,拉进度条听了几分钟。 毫无疑问,那就是陈西泽的声音,没有很刻意的播音腔,完全是他自自然然的嗓音,又苏又撩,很性感。 她往下拉配音表,男主的cv名字叫:chen。 听:“这个chen特别神秘,没有微博,没有社交号,半年前火起来的,但是半点痕迹都找不到,也没人知道他是谁,但听说他接了不少单子,现在很火的几部网络小说制作班子,都预约了他后面的档期,宣称会请他来配男主。” 冰糖雪梨:“他嗓音很好听,适合配男主的。” 听:“你,你为什么不意外。” 薛梨知道,只要陈西泽想做的事,他一定能做到最好,优秀的人在任何领域都是绝对的优秀。 而且,不意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们的结婚基金,从前几个月开始,陆陆续续会收到汇款。 少则几百,多则上千,最近的一笔动账是63907块。 所以,陈泽西这是赚到钱了。 有零有整,是他一惯的作风—— 有多少给多少,全部上交,由女朋友来分配。 也许,是他的试探。 他这样聪明的男人,当然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他在向薛梨释放某种希求复合的讯号。 薛梨等了两年,等他恢复勇气,等他彻底接受自己盲眼的事实,接受命运的不可回转后,还能坦然地面对她。 她知道陈西泽不会被打倒,永远不会。 后来,薛梨查清了汇款的账号,开始定时给他打生活费和零花钱了。 每次汇款的三分之一,薛梨都会给他回过去,作为他的零花钱和生活费。 她也在向他释放讯号。 还深爱他的讯号。 …… 夜渐渐深了,沙滩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薛梨起身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第118节 小鹿岛全靠旅游业支撑发展,所以每一条街道都非常干净清新,街上有很多个性化的涂鸦,营造出小资文创的氛围,有很多流浪艺人来这里生活小住,甚至谋生发展。 她转过了一条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小巷道,在经过一个三层涂鸦楼边时,她又听到了熟悉的《summer》的小提琴轻快旋律,顿住了脚步。 大概……是她太敏感了吧。 薛梨加快步伐走了几步,想要逃避《summer》的旋律,然而最终逃不过,她双腿不受控制地走进了那栋三层涂鸦楼。 这栋小楼看起来像是群租楼,长长的过道里,有很多流浪艺术家来回走动,有人拿吉他,还有人背着画板… 薛梨加快步伐,寻着《summer》的旋律,来到了顶楼。 推开了虚掩的小门,顶楼似乎有一场小型的音乐party。 约莫五六个年轻人在谈笑聊天,有男孩有女孩,爆炸头的,花臂纹身的… 顶楼胡乱摆着一组三人皮质沙发,两个单人沙发,中间是一个看起来破破旧旧的茶几,茶几上摆满了啤酒瓶。 几个年轻男女看着像一组乐队,一边喝酒,一边玩音乐,恣意颓靡。 而薛梨的目光,落到了角落边的木桶上。 陈西泽坐在空木桶上,一只脚踮着拖鞋,另一只脚上的拖鞋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露出冷白色的脚面。 “……” 薛梨也属实没想到,两年后的再遇,这男人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他的脚。 他外貌落拓不羁,但拉小提琴的动作仍旧优雅,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大概也正因如此,他身上带了些摧折的破碎感,气质越发显得孤冷。 左膀子满是纹身的男人往他嘴里塞了根烟,陈西泽低头抽了几口,在墙边杵灭了烟头,继续演奏着未完的那一支《summer》。 这时候,有个留着跟薛梨同样侧脸切短发的女孩,嚼着口香糖,走到陈西泽面前,伸手晃了晃他的眼睛,然后冲周围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唇畔,准备吻上去。 就在即将碰触的刹那间,陈西泽薄唇轻启—— “滚。” “……” 女孩摆烂地躺回了沙发上,叹了一声,“你他妈到底是真瞎还是装的啊。” “阿沁,别浪费表情了。”纹身男笑着说,“人家压根对你不来劲儿。” “别说她,陈西泽对就没对女人来过劲儿,”有个正在打架子鼓的胖子,笑着说,“甭管是岛上的,还是来旅游的,多少漂亮mm想钓他,你见他搭理过谁。” “老子乐意。”阿沁不服气地说,“等他能看见我了,我保证,他会一眼爱上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阿沁望向安静演奏的陈西泽:“陈西泽,你以后都准备留在岛上吗?有没有想过要去对岸啊。” “想过,不是现在。” “那你要在这儿呆多久?” 陈西泽英俊的脸庞转向大海的方向,迎着海风,淡淡道:“再呆一年。” 等她毕业。 …… 薛梨一个人躲在门缝边望了很久,看到他现在轻松恣意的生活,有了新朋友,也有了爱慕他的女孩,或许还不止一个。 岛上的生活,似乎还不错。 他过得很轻松,不复过往的压抑和痛苦。 薛梨擦掉了眼角残留的泪痕,放下了心,没有打扰他,转身离开。 却不想,嗡的一声,撞到了别人的吉他上。 “诶?你找谁啊?”迎面走来的吉他小哥不解地问。 “没谁,抱歉,吉他撞坏了吗?。” “小事。” 薛梨点了点头,匆匆跑下了楼,铃铛在楼道间发出哗啦啦的一串响动,清脆悦耳。 陈西泽的琴声戛然而止。 吉他小哥走进来,漫不经心道:“刚刚有个女孩,擦着眼泪下去了呢,阿泽,你又拒绝人家了?” 阿沁好奇地走到楼边,探身望下去,果然看到有一道纤瘦清丽的背影,“谁啊这是,没见过。” “游客吧,估摸着是上来看阿泽的。” 陈西泽控制住轻微颤抖的手,摸出烟,咬在干燥的薄唇上。 阿沁立刻递来了打火机,咔嚓,点燃。 他却连抽烟都没了心情,跳下了木桶,来到楼边,黑眸空洞地望着大海对岸的方向。 胖子凑近了阿沁:“你说他这一天天的,到底在看什么。” “我问谁去。”阿沁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不知道对岸有什么,这么勾他的魂。” …… 次日清晨,学生会的同学们去小鹿山游览,拍完合照之后,三三两两地便分散游玩着。 薛梨跟主席何思礼一起走在山林间,不远处便有一座清幽宁静的寺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庙外阶梯满是青苔,薛梨踩了上去,走入庙中,望着那一尊慈眉善目的佛祖塑像。 何思礼双手合十,很虔诚地礼敬。 他向来周道又礼貌,哪怕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来了寺庙,也会入乡随俗地给予尊重。 “傍晚返程,我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你多看着他们些,路上注意安全。”薛梨对他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吧,周一肯定要回来上课。” 何思礼大概也能猜到,她肯定是有陈西泽的消息了。 这个岛,很小很小。 即便他不说,薛梨也总有机会打听到有关他的事。 何思礼无法左右这一切,就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喜欢她,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在薛梨迈步出门的时候,何思礼终究不甘心,直言问道:“你要去找陈西泽吗?” 薛梨微感诧异:“你也见到他了。” “嗯,昨晚在沙滩边,跟你告别后没多久,看到他一个人走在海边。”何思礼平静地说,“但我不想告诉你。” 薛梨垂眸想了想,回应道:“这没关系,何思礼。” “即便我成了学生会主席,你也从来没叫过我主席,也是因为陈西泽吗?” 她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对不起,是我的心结,我喊不出别人主席。” “所以,你也原谅了他的离开吗?” “从来没怪过啊。” 薛梨拨弄着手腕间的木珠手串,诚恳地说,“陈西泽很骄傲,那时候,他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担子,之所以答应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他有自信能照顾好我,让我大学四年能过得快乐些,别再像从前那样闷闷不乐。” “但他食言了,男人不该食言。” “我能因为这个怪他吗?”薛梨想到两年前那场失亲之痛,眼底饱含苦涩,“何思礼,很多时候,生活真的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薛梨回头看着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 “漫天神佛俯瞰人间,可他们从不施舍怜悯。” 何思礼看着面前这个眉目温柔的女孩,深深感觉,这两年,她成长了太多太多。 “我不知道失明是什么感觉。”何思礼垂着眸子,将心比心地想象着,“如何抵挡那样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寞,我肯定做不到,两天就会疯。” “我也是。”薛梨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珠子,清甜地笑了,“他居然过得还不错,状态看着…比刚开始那两天好多了。” “主席一直是个信念坚定的人。” 即便作为情敌的何思礼,也很难否认这一点。 陈西泽是非常坚韧强悍的男人。 “是啊,我喜欢他现在的状态,喜欢极了,我要去找他了。”薛梨眼底漫着小女孩特有的愉悦的喜色。 何思礼见她这样子,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他感受到了她的幸福,微笑着对她道:“去找他吧,薛梨,他肯定在等你。” “嗯!谢谢你,何思礼。” …… 傍晚下山,薛梨将同学们送上了大巴车,跟他们挥手道别,目送着大巴车渐行渐远地朝着海滨大道尽头驶去。 她回房间换了一套清新的白裙子,花费四十分钟给自己化一个精致的妆容,最后吧砸吧砸地抹了蜜桃豆沙色的口红。 镜子里的女孩巴掌脸精致小巧,带着她特有的清美气质,皮肤白净宛如皎月。 她戴着眼镜的时候,就很温和平易,而摘下眼镜、戴美瞳,再配上风格妆,会给人一种冷清的厌世感。 用沈南星的话来说,女孩的每一段人生经历,都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她的容貌和气质。薛梨觉得自己如今的模样和举止,大概也跟陈西泽脱不了的干系。 他真的改变了她很多很多。 结束了化妆,薛梨拎着小包走出了酒店。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她还是要美美地去见他。 按照昨天记住的路线和地址,薛梨找到了那栋三层楼的涂鸦出租楼,熟门熟路地上了顶楼。 她想的是,如果他不在,她就在楼上等他。 反正他也看不见,兴许她还能不动声色的围观他的生活。 但今天,陈西泽不仅在,而且楼顶只有他一个人。 第119节 薛梨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尽可能不发出半点声音,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今天的顶楼似乎经过特意的布置,茶几沙发上方搭着透明棚,还有星星灯,营造出了某种浪漫的氛围感。 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朵盛放得无比灿烂的红色凤凰花,凤凰花在小鹿岛随处可见,此刻正是花开时间,落英缤纷,这样的盛放,宛如青春一般热烈而璀璨。 陈西泽坐在木桶上,他打扮不似昨天那样不修边幅。 至少…这次穿鞋了,薛梨送他的那双白色运动鞋。 干干净净、崭新如初。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薛梨都不认为陈西泽这瞎子能察觉到有人进来。 她轻手轻脚地溜达着,环顾顶楼四周,查看他的生活环境。 顶楼的茶几沙发都是他的家具,还有一个小房间,房间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探头朝里面望去。 约莫二十来平米的小屋里摆放着他的单人床,卫生间和厨房也在里面,面积虽然小,但很干净,单人床上是格子床单,柜子上也没什么杂物,是他简约单调的风格。 陈西泽从木桶上跳了下来,径直朝屋内走去。 薛梨连忙侧开身,背抵在墙边,惊险刺激而又无声无息地避开了他。 感觉自己简直像在做贼… 过了会儿,陈西泽重新走出来,单手扣开了一瓶冰凉的易拉罐可乐,搁在了茶几上。 他坐在了沙发边,脑袋撞向了薛梨所站的方向,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果然,他知道她来了。 薛梨不再踮脚做贼了,大摇大摆地坐到了他身边。 陈西泽凑过来轻轻嗅了嗅,确定是她的味道,将桌上的可乐易拉罐递到她手边。 薛梨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可乐的冲劲儿刺进她的鼻子里,酸酸的,她眼泪都快被激出来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陈西泽抽了纸巾递给她。 失明两年,他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几乎完全靠听觉和嗅觉,就能判断身边一切人和事的动向。 “小猫,好久不见。”他终于率先开口了。 “属实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薛梨嗓音有些哑,拖长了“还”字的尾音。 这句开场白,瞬间又将俩人俩回到那段如初雪般干净美好的大一时光。 重逢的时候,薛梨也是这般不客气地“问候”他。 陈西泽笑着伸手过来,摸到了她的明净的额头,单薄的眼皮,小巧的鼻梁和柔软的唇… “你能想象我现在的样子?” “嗯。”陈西泽咂摸着食指和拇指间腻腻的脂粉,“化妆了。” “但现在被你摸花了。” “抱歉。” “没关系。”薛梨缓缓地凑近她,看着他漆黑漂亮的眸子,“特意化给你摸的。” 陈西泽仍旧不动声色,喉结克制地滚了滚,礼貌地询问:“别的地方,可不可以碰?” 下一秒,薛梨凑过去叼住了他的喉结,给与他最直接的回答。 男人一触即燃,捧着她的腰,将她翻身压制在了沙发边,扯开了她的衣领,俯身吻住了他干燥柔软的唇,横冲直撞地进攻着。 宛如天台狂躁的大风,在她细腻的皮肤间激起一阵阵颤栗。 远处的晚霞还没有尽散,薛梨侧过头,看着乌云遮掩的那一块块暗红的光斑,闭上了眼睛,沉入了疯狂堕落的另一个世界。 …… 第62章 良宵(这男人疯起来太要命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薛梨洗澡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 没反应过来。 他的卫生间不大,但很干净,水台上放着很简单的洗发水沐浴露,一枚剃须刀。薛梨拿起刀子看了看,刀刃很锋利,泛着冷光。 她甚至为担心他会不会刮到脸。 他那张妖孽般的英俊脸庞,如果因为这个而毁容,那就太冤了。 不过转念一想,应该不会,陈西泽曾经是拿手术刀的人。 薛梨穿着他的黑色长袖t恤走出洗手间,陈西泽正在更换沙发上的薄毯子,她走过去,踮起脚,从后面不动声色地用刮胡刀抵住了他的颈子。 “不许动,你现在已经被挟持了。”女孩嗓音淡哑而性感,“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我是小猫的人了。”陈西泽缴械投降,“任你处置。” 薛梨无趣地松开他:“怎么都不反抗一下呢?” “你喜欢欲拒还迎那种?”陈西泽一本正经道,“我可以演。” 薛梨看到薄毯上有些微蹭到的血迹,她有些窘,但幸好…陈西泽什么都看不到。 他拿着薄毯去水台清洗了,她穿着他的大号拖鞋,溜达到他身边:“陈西泽,刚刚为什么不痛呢?我听南南说,会很痛啊。” “你很想我。”陈西泽粗壮有力的手臂,搓洗着毯子,“毯子都被你弄成那样了,怎么可能痛。” 薛梨一脑袋埋进他后腰里,不好意思地嘟哝了几声:“那你想我吗?” “很想。”陈西泽很直白地说,“我跟我的手…都不止十分钟。” “啊哈哈哈哈。” 她又被他逗乐了,背倚着洗手台,望着他英俊的侧脸,“太想我所以没发挥好。” “也可能是…从来没试过,太温暖了,有点受不了。” 薛梨好奇地问:“所以是什么感觉啊?” “你是什么感觉。” 她靠着他的背:“我…不告诉你,除非你先告诉我。” 陈西泽诚实地说:“什么都看不见,我的听觉触觉嗅觉都加倍了,爽得不行。” 薛梨脸颊都红了,从没想过两年后的重逢,跟他聊得最多的是这方面的体验。 都还没问他生活怎么样呢,是否习惯了现在的状态。 陈西泽拧干了小毯子,挂在天台的晾衣区,回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小猫这两年…长大了很多,不是小女孩了。” “你走了,没人再把我当小女孩宠了。” 这句话,让陈西泽的心隐隐的痛了起来:“你哥?” 薛梨闷闷地说:“他对我挺好,但我不会跟他撒娇,只会跟他打架。” “那撒个娇给我听听。” “多大脸,我还没说原谅你的一走了之!” 陈西泽笑了:“小猫,给我点根烟。” 薛梨熟练地掏出他的烟,低头点燃,吸了一口然后递到他唇边:“陈西泽,这两年,你的心平静了吗?还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只会拖累我?” 陈西泽薄唇咬着烟,缭绕的白雾环绕在他空洞的眼神里,仍旧没有任何焦距。 他只能将一只手搭在薛梨的肩膀上,感受她的存在:“小猫,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好,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好。” “不能又怎样,陈西泽,你现在的生活也不错啊。” “嗯,小鹿岛很美,我能感受到。” 她试探地问:“所以,你喜欢这里?” “从对岸吹来的风里,有你的消息。”陈西泽伸手蹭了蹭她左边的侧脸,感受着小姑娘细腻的皮肤触感:“我能听到,所以我喜欢这里。” “你宁愿听风,也不愿意回来找我?” “想等你毕业,我也再多挣点钱,那时候,会有加倍的勇气。” 听到陈西泽这样说,薛梨心情稍稍缓和了很多,伸手捏住了他的双颊:“陈西泽是个胆小鬼,承认吗?” “承认。” 薛梨松开他,懒洋洋地躺在了沙发上,开始了细致的盘问:“半年前,你开始给结婚基金的账户里转钱,那之前呢,你都在做什么?时间精确到月,我要知道你所有的经历。” 陈西泽坐在沙发边,摸到茶几上的烟盒打火机,颔首侧头给自己点了根烟,眉宇间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不太想讲。” 薛梨坐在他身边,用脚丫子戳了戳他的脚踝:“可我想听。” 陈西泽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最初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随便找了个地下室跟人混着住,每天都会喝酒,让自己彻底松了下来,也烂了下去。” “后来到了冬天,隔壁地下室发生了一场很惨烈的事故,输送楼栋暖气的总管道爆裂,出了人命…我看不到,但我听说,现场很可怕,堪比人间地狱。” “我…我好像在新闻里看到过。” “我他妈都不知道我每天进的是哪个房间,也许那天我多走两步…死神就降临在我身上了。”陈西泽的手紧紧地攥了拳头,轻微地颤抖着,“我很怕,真的很怕,失明都没这么怕过。” 薛梨握住了他的手,试图安抚他涌动的情绪:“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不怕死,薛梨,但我想到我他妈要死成这样,你看到了,得多难过。”陈西泽深深地呼吸着,缓和了语气,掌心也松懈了。 “那天之后,我不再喝酒了,努力适应盲人的生活,回家拿了小提琴,每天还能用它赚点生活费。我不敢留在南央,怕某天在街上遇到你,但也不想去离你太远的地方。” “所以你坐船来了小鹿岛。” “嗯,这里很适合我这样的职业,海的对面就是南央大学,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宿舍正对大海。” “对呀,我每天都在阳台上痛骂你一万遍,你肯定听到了。” 他浅笑着,点头:“还真听到了,你骂我胆小鬼。” 第120节 “你还真听到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薛梨能从他眼底读到宠溺。 她又问:“所以后来你当配音cv了?” “小鹿岛认识的朋友把我介绍给了一个制作组,他们对我的声音很有兴趣。” “赚到钱,就巴巴地往结婚基金里转钱了,怎么,你还贼心不死想跟我结婚吗?” 陈西泽偏头望她:“你真以为那是结婚基金?” “不然咧!” “那是给你的零花钱。” “……” “真的假的?” “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看来是想多了。” “不是…”薛梨打了他一下,“薛衍提醒过,但我真的以为是结婚基金,我还省吃俭用地往里面转钱呢!” “作为女孩,你迟钝的程度令人发指。” “作为男人,你拐弯抹角的样子,也让人费解!” 陈西泽靠在沙发边:“我在照顾你的自尊心,以为你是独立女性。” “我是啊,但有钱不要是笨蛋!” 他眼角弯了弯,像个重新拥有了猫咪的小孩似的,抱着她又揉又闻,觉得她好可爱。 “干什么干什么,我跟你很熟吗。” 薛梨的确成熟了很多,但伶牙俐齿的劲儿,从来没变过。 他没再和她拌嘴,摸出手机准备给楼下餐厅打电话,送一份晚餐上来:“想吃什么?” “不饿,但有点冷。” 陈西泽回房间拿了一条新的灰色毯子,扔在了小姑娘身上。 她将毯子裹在身上,却又听他道:“垫在沙发上。” 薛梨没反应过来,而陈西泽走到顶楼门边,将门彻底反锁了。 “你干嘛锁门啊。” 陈西泽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幽深的瞳眸如夜色般宁静:“把你关起来,彻底属于我。” 什么知道他都看不见,但薛梨还是感觉到了男人强烈的渴望。 “陈西泽,你你你…你不会是心理扭曲了,要跟我玩什么qiujin play吧!”小姑娘一个劲儿地往沙发一端缩着,“你别乱来啊。” 陈西泽将毯子好好的铺在了沙发上,揪着她的一条腿,将她拉扯了过来,“你在某方面幻想,还挺丰富。” 他刚洗过毯子,手掌温度还带着几分凉意,薛梨却感觉脚踝皮肤被那阵凉意烫到,身体不禁瑟缩了一下,还想躲闪,却被他再度牢牢地握住,抓了过来。 “陈西泽,我怎么感觉你不瞎呢!” 每一个触碰她动作都是如此精准,她往哪儿躲,他仿佛都能看得到。 这一次,陈西泽压了上来,两人距离很近很近,她能清晰望见他的长睫毛,还有他眼眸里她的倒影。 “小猫,我看不见你。” “至少,让我能感受到。” …… 那天晚上简直跟疯了一样,薛梨都不记得到底有过多少次了,而她也的确被他渐渐引入了某种极限状态,那种灵魂颤栗而又双向共鸣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美妙。 他们一起睡在狭窄的沙发上,不冷,因为他滚烫的身体抱着她,整个世界都被他的力量和温度填充得满满的。 薛梨睡得断断续续,每每醒来都是被他的吻唤醒,他有时候浅尝则之地亲亲她的脸颊,有时候会蔓延而下,又啃又咬。 凌晨时分,他抱着她回了屋,像野兽叼着食物回巢一般,将她圈禁在了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里。 薛梨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揉揉眼睛,阳光从窗框边漫入,洋洋洒洒地落在被单上,暖意融融。 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黏腻,肌肉疲劳又酸疼,包括她好不容易练出来的马甲线! 这男人疯起来太要命了。 “哥哥。” “陈西泽?” 她走到天台边,溜达了一圈,茶几上放着陈西泽给她温好的牛奶和一块小面包,牛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买菜,不准出门,等我回来。” 字体遒劲有力,但也明显看得出来,字与字之间并不工整。 薛梨从他的衣柜里挑了件t恤给自己穿上,随便胡乱搭了条沙滩短裤,坐在沙发边晒太阳刷手机。 这时候,天台的木门被人叩响了。 陈西泽走的时候似乎上了锁,避免她被其他人打扰。 薛梨开了门,看到阿沁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庞,她也穿得很清爽,吊带短裤,很有夏日沙滩的感觉。 “陈西泽,我早上去逛渔港,买了些海鱼,特别鲜…”看到开门的是女孩,阿沁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柔美的笑脸瞬间垮了下去,换了一副更具攻击性的表情,皱眉问:“你是谁?” “薛梨。” “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你。”薛梨平静地见招拆招。 阿沁敏感地注意到她穿的是陈西泽的衣服,而白皙颈子上还漫布着不规则的“草莓”,简直触目惊心。 她的心跟着沉到底了,却还是不信邪,推开她,自顾自地走到了天台上:“陈西泽呢!” “他出去买东西了,我醒来也没见到他。” 阿沁情绪有些绷不住:“你到底是谁!是来旅游的游客吗!” “是游客,也是陈西泽的女朋友。” “睡一晚就是女朋友啊!这女朋友也太廉价了吧!” 薛梨感觉到面前这女孩性格的刚烈和直爽,说话还不太过脑子,也很没礼貌。 “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我和陈西泽的关系。” 阿沁见薛梨不接招,继续挑衅道:“笑死,我从没听他说过自己有女朋友。” “因为他不会主动把私事说给无关紧要的人听。” “……” 阿沁明显感觉到,面前这女孩看似温柔无害,实则爪牙锋利。 她已经信了,因为薛梨身上穿着陈西泽的衣服,他那种冷心冷意的人…不可能随便把自己贴身的衣物给别人穿。 阿沁抱着手臂,走到她面前这张清美而平淡的的脸庞,直言道:“你没我漂亮。” “对,但他碰巧是个瞎子。” “……” 阿沁继续反攻,试图掰回一局:“那你知道他很受欢迎的事吗?我也是他的女朋友,还有,他经常带女孩回来,岛上的妹子,还有女游客,有的是在酒吧认识的…多的我都数不清。” 薛梨从容地笑了:“你不必说这些,陈西泽不会的。” “你这么确信?他是男人,前一秒跟你山盟海誓,下一秒就搂着别的女人了,你信他吗?” “信啊,我们很小就认识了,知根知底。” “那也保不准,你应该很久没见他了吧。” “嗯,很久没见了,但根据他昨晚初次的糟糕表现,我能确定他应该没什么经验。” “……” 其实薛梨没想说这些,但面前这姑娘也是真的头铁,不撞南墙不死心那种…她要跟薛梨过招,她自然也不会客气。 很快,陈西泽推门进来,将盲杖搁在了墙边:“醒了?” “昂。” “早期去鱼港买了些鱼,给你尝尝鲜。”他循着她的声音,将装鱼的袋子递了过去。 薛梨没有接:“主席,你给我尝尝鲜,但看这意思…是要我来做?” 陈西泽理直气壮道:“不然,瞎子做饭你敢吃?” “我还真敢。”薛梨推着他进了厨房,“别找借口,该做的饭还是要做。” 陈西泽无可奈何,将鱼倒入盆里,打开水龙头清洗着:“猫,过来陪我。” “你没看到有客人吗,哦,你看不到。” “谁啊?” 阿沁道:“是我,陈西泽。” “哦。” 他没再做声,似乎也不太在意。 薛梨望向阿沁:“那不留你一起吃饭了?我猜你也不想留下来。” 阿沁却往沙发上一坐,双腿交叠:“不,我要留下来。” “你…觉得合适吗?” 她咬着牙,固执地说:“我是不会放弃的!就算有女朋友又怎样,迟早分手!” “……” 薛梨想了想,说道:“我有个网红朋友,你要不要处一处。” “我觉得…你俩还挺般配的。” 第121节 第63章 全部(温柔到了极致。……) 阿沁这一顿饭感觉如坐针毡。 陈西泽一如既往地不怎么说话,薛梨跟她不熟,所以三个基本没话讲。阿沁也不可能主动挑起话头,所以气氛一度陷入诡异的尴尬中。 但尴尬的人,好像只有她。 薛梨和陈西泽之间的小互动是如此自然而然,他们俩即便不说话,相互夹菜也很温馨甜蜜,没有一点生硬处。 这证实了薛梨的话:他们从小就认识,很多年了。 薛梨看着陈西泽小心翼翼吃鱼的样子,好奇地问:“陈西泽,你看不见,平时吃鱼会卡住吗?” “我是视障,但不是小孩。” “那也要小心啊。” 话音刚落,薛梨捂着脖子,脸颊红透,手舞足蹈地胡乱抓住他的手背:“靠!卡住了。” “……” 陈西泽连忙摸到她,用勺子舀了自己碗里干净的白米饭,喂到她嘴边:“一口吞了。” 薛梨狼吞虎咽的一口咽下米饭。 “怎么样?” “不行,哥哥。”她吞咽了唾沫,表情痛苦,“还是疼。” 他又给她喂了一口米饭,还是不行,鱼刺仍旧卡在她的咽喉处。 “你吞了多大的?” “不知道,都怪你跟我说话。” “……” 陈西泽起身去厨房里拿了醋,一边给她灌醋,一边喂饭:“实在不行,去医院。” “陈西泽,疼!”薛梨张大了嘴,“你给我看看。” “我看不见。” “对哦。” 陈西泽将她脑袋掰了过来,颀长的指尖伸进了小姑娘的嘴里,掏了半晌,她几次都差点干呕了。 阿沁在边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俩人如此接地气的生活场景。 这也绝非一般的情侣能做到的。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薛梨能毫无保留地信任陈西泽了,因为他们之间严丝合缝、毫无罅隙。 最终,陈西泽将一根长长的鱼刺掏了出来。 薛梨感觉喉咙顿时舒服了很多。 陈西泽也松了一口气,去洗了手,没好气地说:“怎么这么笨,鱼都不会吃。” 小姑娘揉了揉喉咙,埋怨道:“真是的,还说,你怎么买有刺的鱼?” “是,都是我的错。” “也不能全怪你,鱼也有一定的错误。” 陈西泽嘴角绽开浅淡的笑意。 阿沁认识他一年多了,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轻松愉悦的笑。 虽然他平时也会和他们拌嘴抬杠,但对这女孩,陈西泽虽然嘴上嫌弃着,举手投足还是流露出了强烈的宠爱。 那是阿沁从来没见过的另一面。 他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心甘情愿地照顾她,给她做饭,给她夹菜,小心翼翼地给她舀了鱼汤,递到嘴边让她喝。 温柔到了极致。 阿沁实在待不下去了,搁下了筷子,对薛梨说:“我吃好了,我走了,谢谢你们的招待。” “再见啊。” 薛梨也没有挽留她,送她到了门边,也没有说下次再来玩的客气话。 怎么说都是情敌,她当然不希望她再来啊。 阿沁离开以后,薛梨慢悠悠地溜达到沙发边,坐在陈西泽身侧,挤了挤他:“这个小姐姐,你很熟吗?” “不熟,他是胖子的朋友,胖子经常带她上来玩。”陈西泽老实交代,“有时候我们开音乐会,她会弹电子琴,就一起玩。” “可她喜欢你啊!” “楼下的房东太太也喜欢我,隔壁的狗也喜欢我,昨天还有个男游客,也说喜欢我…” 薛梨捏了捏他的脸:“啊你真是…祸害遗千年。” “谢谢。” 薛梨很不甘心,给他饭碗里夹了几颗花椒和辣椒。 陈西泽吃了两口,放下碗:“欺负我很好玩?” “好玩。” 陈西泽把薛梨揪了过来,薛梨咯咯地笑着,俩人撕打了一会儿,然后又亲密地抱在了一起。 …… 几乎有一周的时间,陈西泽将她困囿在自己这一方小小的天台上,俩人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做,无时无刻不在极尽欢愉。 最疯狂的时候,俩人把彼此灌醉了,疯狂也加倍,她抽陈西泽咬过的烟,薄荷味的白雾喷在他脸上,陈西泽捧着她的腰,带她攀上最极致的顶峰。 俩人宛如末日狂欢一般,在这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岛天台上,耽溺于人间最堕落的情爱中,不可自拔。 但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沈南星给薛梨打电话,说她要是再不回来上课,就真的没办法帮她点到了! 其实薛梨不愿意和陈西泽谈这件事,她怕陈西泽不想回去。 在岛上,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当个流浪艺术家,穿着人字拖,走遍幽静的大街小巷,即使看不见,生活也不会被打扰。 可是回去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他们会面临什么,薛梨心里更加没谱。 但她也不想和他分开哪怕一分钟。 晚上,有朋友们来天台开音乐会,薛梨认识了陈西泽身边的这些人,他们很热情,也很单纯,和他们喝酒聊天,薛梨感觉还挺愉快。 所有人里要数胖子话最多,从他的口中,薛梨侧面了解到了陈西泽这一年来的生活。 他一如既往对赚钱抱有高度热情,当然,更加不近女色,保持着良好的自律,堪称男德榜样。 薛梨浅笑着,摇晃着酒杯,看着坐在木桶上拉奏小提琴的男人。 风吹着他一头微微零碎的短发,皮肤泛着某种冷感的白,小提琴抵在颈旁,漆黑的眼眸分明如此清澈,带着叛逆与不羁,谁能想到那是一双盲瞎的眸子呢。 他脚上还踏着人字拖,轻松随意,这是从前的陈西泽绝对不曾拥有的生活。 薛梨真的很喜欢陈西泽现在的样子。 没有压抑,没有焦虑。 如果他和她回去,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考虑了很久,薛梨还是决定独自离开,走了之后再打电话告知他,让他自己好好想一想,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她绝不勉强。 她已经不再是刚入大学校园的小姑娘了,也不是那个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的任性女朋友。 陈西泽历经黑暗与坎坷,薛梨想要努力去爱他。 爱是尊重,不是捆绑。 次日清晨,薛梨调好了电子表震动的闹钟,不想惊醒陈西泽,准备独自离开,等上船之后再告诉他。 她不想影响他的选择。 醒来之后却发现,身边男人早就醒了,他将柜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规规整整地装进了箱子,日常生活的用品也全都收拾妥当了。 “醒了,去洗脸。”陈西泽平静地说,“给你定了七点的船票,你回去还能赶上早课。” 薛梨诧异地说:“可你收拾的是你自己的衣服。” “你这几天穿的都是我的衣服,你又没带多少衣服过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走?” “嗯。” “为什么啊,陈西泽,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我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能让我想到一些与你有关的事,现在你在我身边,我不需要靠回忆生活。” 陈西泽将行李箱阖上,稳稳地立放在门边,推着小姑娘进了洗手间,“时间不够,别化妆了,洗把脸出门。” 薛梨终于明白了,他选择跟她一起回去,开心地大叫了一声,跳起来宛如树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亲他的左脸颊右脸颊:“我太幸福了吧。” “……” 陈西泽退后两步,稳住了身形,托着她的臀:“请你给残障人士留点缓冲的余地,别搞突然袭击。” “你跟我回去,我太高兴了。”她还用脑袋一个劲儿拱他的颈子,“我一直都不敢跟你讲,怕你不想走,我又不想和你分开。” “以后有话直说,我们之间不需要猜来猜去。” “嗯!”薛梨双手揽着他的颈子,近距离地贴着他的薄唇,“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啊?” “因为你昨晚太疯了。” 薛梨有些不好意思,吊着他撒娇,陈西泽抱着她进了洗手间,给她挤了牙膏递过去。 “陈西泽,我觉得你跟正常人一点区别都没有。”薛梨从他身上跳下来,“真的,你拿东西也特精准,甚至都不会碰到别的。” 陈西泽一边给她拧洗脸巾,一边解释道:“我现在的脑子相当于一台测量仪,用秒数和步数,测量熟悉的生活场景,用手臂的高度测量物品的放置,尽可能做到精准无误。” 薛梨发自内心地感叹,这不愧是天才的大脑。 要换了她,估摸着得天天摔跤,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 第122节 俩人收拾好之后,搭车去了码头。 清晨的码头人烟稀少,首班渡轮缓缓鸣笛,客人也不算多,排队检票入舱。 陈西泽提着行李箱,单肩背着薛梨的帆布包,她还说要扶着他,陈西泽严词拒绝了薛梨的搀扶,用盲杖点地:“我自己可以。” “你还怕女朋友扶着你被人笑话啊?死要面子。” “不是。”陈西泽无奈地说,“我怕你摔跤了连累我。” “……” 她简真想绊他一跤了! 远远地,薛梨看到码头海边有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呃。” “怎么了?” “阿沁来了。”薛梨实时向他汇报,“她朝你走过来了。” 没多久,阿沁来到了陈西泽面前,薛梨看出了她眼底带着绯红的血丝,她想了想,说道:“那你们聊一会儿吧。” 她一个人踱步走到了远处的海边,给他们留下空间。 阿沁嗓音颤抖着:“陈西泽,胖子说你要离开了。” “嗯。” “再也不回来了?” “也许会和我女友回来过周末,所以楼顶也还要续租。” 她知道,她知道陈西泽从来就没有看到过她,无论是眼里还是心里,都没装下她,可她就是不甘心。 “昨晚我看了一部美剧,讲平行空间的,说每个人不同选择,都会导致出现不同的平行宇宙。陈西泽,你说有没有一个平行世界里,你和我是在一起的?” 陈西泽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 “为什么?” “我只喜欢薛梨。” “如果你不认识她呢!” “那我会努力找到她,追她。” 阿沁情绪更激动了:“如果她不喜欢你怎么办!” “我会想尽办法让她喜欢我,一切卑鄙的手段,在所不惜。” 直至此刻,阿沁总算看明白了。 所有的如果,都被他掐灭成了同一个结果,在陈西泽这里…绝不存在平行世界的多重选择。 只有薛梨,只有薛梨,只有薛梨。 每一个选择都指向她。 被如此坚定不移地选择,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阿沁真的好羡慕那个女孩。 “最后一个问题,陈西泽。” 阿沁看着海边正在扔石子的姑娘纤瘦的倩影,“她也没我漂亮,身材也没我好…你为什么喜欢她,她的什么特质吸引了你?” 陈西泽不假思索,打断了她—— “全部。” 第64章 小家(“陈西泽我听错了吗?你在……) 早上九点,薛梨躬着身子从教室后门溜了进去,坐到了阶梯教室后排沈南星的身边。 沈南星压低声音,问道:“找到陈西泽了?” “嗯,原来他一直住在小鹿岛。” “小鹿岛哇!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亏你还找了这么久!”沈南星感慨道,“寒假那会儿,不知道听谁说他在上海,你还巴巴去了上海一趟,结果一无所获,回来之后难过了好久。” “什么啊,我去上海是为了去迪士尼玩,谁说是找他了。”薛梨翻开了书,用书挡着脸,嘴硬地辩解道,“我才不找咧,他想通了自己就会回来,我又不是那种没了爱情就会死的女生。” “嘴硬什么,这两年,也不知道是谁每天晚上蒙在被窝里抹眼泪,不让我们发现,还特意等我们睡着了才哭。” 小姑娘脸颊胀得通红,伸手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不许说!” “哎哎哎!疼啊,你这狗丫头,好好,不说了。”沈南星换了个话题,“这次翘课一周,跟他在岛上浪飞了吧。” 薛梨笑了起来,低头翻书,不再回应。 沈南星看她这贱兮兮的笑,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凑过来,八卦地问:“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好好准备秋招,找个好工作,早些赚钱。” “你不考研或gre了?” “不考了。”薛梨摇头,“我想早点出社会,这样我妈就管不了我了。” “也对,早些独立。” “陈西泽上午去看房了,我们要在校外租房。” “哇噻,同居了。” “嗯!” 薛梨自觉已经是有独立担当的成年人了,她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也更坚定未来的方向。 “等等。”沈南星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你让他去看房?” “对呀!” “可他不是瞎子吗?” “你别一口一个瞎子,瞎子只能我叫,其他人不行。” “啧啧啧” 沈南星一边啧她,一边说,“你确定他能挑好房子,他什么都看不到啊。” “实不相瞒,我也有些怀疑,但陈西泽生活方面都没太大障碍,走路比我还稳,拿东西也特精准,都不会磕着碰着。” “不愧是最强大脑。” 果然,下课后,陈西泽给薛梨发了两段视频过来,用语音道:“选了两个,一个是奶油风装修的一室一厅公寓,另一个是大平层,距离学校都很近,小猫看看喜欢哪个?” 陆晚听和沈南星同时凑了过来,看着陈西泽发来的两套房子,环境还真的很不错,尤其是第一间公寓,暖色调的奶油风装饰,温馨可爱,简约精致,很有家的感觉。 “真行啊!就跟他能看见似的。” 薛梨骄傲地说:“都说了,他正常生活完全没问题。” 沈南星道:“这也太牛了,我要是两眼抓瞎,别说选房子,走不到三米就得撞杆子上,他怎么练就这种不要眼睛就能办事儿的神功啊。” “大概…习惯了吧。” 当初陈西泽选择离开,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拖累她,不想让她反过来照顾他。 如果他想要重新回到她身边,就必须做出的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能独立地生活下去,适应这个社会,还要赚到钱。 薛梨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里面肯定经历了不少艰辛。 这时,陆晚听凑过来,加入了闺蜜的聊天局:“话说,跟失明的陈西泽那个…是什么感觉啊,需不需要你很主动啊,是不是还得你扶着?变换姿势的时候,也要你来弄吧。” 薛梨:…… “陆晚听,你是个姑娘家,一天到晚说些什么虎狼之词!” “这有什么。”陆晚听不以为意,将戴着助听器的耳朵凑到薛梨跟前,“快说快说,我太好奇了。” “无可奉告!” “也不用扶着!” 傍晚下课后,薛梨在校门口见到了陈西泽。 他穿着很休闲的黑色外套,衣领敞开,露出了里面的简单素净的浅色t恤,暖意融融的夕阳柔光照着他高挺的眉宇,眼窝越显深邃。 他表情淡淡的,眼神也很散漫,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疏离感。 来往有大一大二的同学自然不认得他,只是在帅哥如云的南央大学,也很难见到陈西泽这种颜值天花板水平的男孩,不免会对他更加留意些。 薛梨提着箱子走过来,陈西泽听到了她颈铃的轻响,正面迎向了她:“猫。” 她拎着行李箱走过来,不等他反应,踮脚吻了吻他喉结上那颗鲜明而性感的红痣。 陈西泽已经习惯了小姑娘的忽然袭击,顺手揽着她,朝着街道另一边走去:“先带你去新家看看。” “交定金了吗?” “交了,家电也添置好了。” “啊,老公真棒。” 薛梨见他正常走路,诧异地问:“哎?你那根黑色的伸缩盲杖呢?” “包里。” “为什么不用啊。” “不想用。” “那你这一路都没用,你怎么过来的!” “走盲道,走得慢些,但也不赶时间。” “……” 薛梨是真的担心他摔跤,一大男人摔街上多难看,还是个帅哥,想想就好尴尬。 “可是带都带了,为什么不用啊。” 第123节 “你十万个为什么?”陈西泽略显不耐烦了,“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不用,哪有那么多解释的。” “我是不是听错了,我男朋友居然在跟我顶嘴?” “……” “没有顶嘴。”陈西泽露出一抹职业假笑,“友好交流,共建和谐关系。” 薛梨还是惩戒地打了他手臂一下:“不准顶嘴,分贝也不能太高,不然就单方面判定你在凶我!” “我是如此温柔的男人,怎么会凶你。” “你是如此臭不要脸的男人!” 陈西泽笑着牵起了她的手,踩着盲道,朝着街道尽头走去:“先回家看看。” “喏,前面那条盲道就被自行车占了。”薛梨拉着他避开,理直气壮道,“你要是不用棍子,这不就摔跤了吗?” “我走得慢,不会摔。” 她感受到陈西泽紧紧握住的她的手,似乎明白了什么:“陈西泽,你是不是怕被同学看到,被同学笑话?” 陈西泽深呼吸,良久,说道:“小猫,这里不是小鹿岛,这里有很多人。” “陈西泽会在意这些吗?”薛梨不可置信道,“你什么都不在乎的!” “我在乎你。”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他脸颊有些微烫,改口道,“我是说,人言可畏。” 薛梨明白了。 他不是怕自己被笑话,他是怕她被人说闲话… “我才不在乎呢。”薛梨从他的黑色单肩包里翻出了伸缩盲杖,拉开之后递到他手里,“好好走路,这没什么,我男朋友天下第一帅,腰给我挺直了!走出帅哥的嚣张步伐!” 陈西泽嘴角弯了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甜意,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心里。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点着盲杖,朝前路走去。 “今天看房辛苦啦。”薛梨吊着他的手臂,“晚上想吃什么?我大发慈悲给你做一次吧。” “你。”陈西泽一本正经地说,“吃你。” “……” “也做你。” “……” “能不能说人话陈西泽!” 俩人亲亲热热地挽着手,一起去了租住的小公寓。 公寓的装修风格属于暖色调奶油风,如果再稍稍布置一下,肯定会变成特别温暖舒适的小家。 “陈西泽,我太好奇了,你说你去看房子,到底怎么看的呀?你知道这房子什么样吗?” “知道。” 陈西泽描述道:“套内60平,南北朝向,客餐厅一体,内封阳台,应该是无主灯设计,客厅是松糕形状,白色主调,间色薄荷绿,茶几圆弧形,电视70多寸内嵌,阳台左侧有花池种着发财树,右侧是柜子收纳,你想知道我还可以说更多…” 薛梨按照陈西泽的话,对照着房间里的布置摆设,几乎都能一一对上。 她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盯着他漂亮的桃花眼。 榛色眼眸里倒映着她自己的影子。 “你真的看不见?” 陈西泽在她面前张开修长的五指,宛如蛛网般覆盖了小姑娘的脸颊:“靠触摸的感受,我能复刻整个世界。” 薛梨盯着他的手指头:“所以,你也能看到我?” “嗯。” 她好奇地问:“那我现在…什么样子。” “我要怎么形容你的样子?” “就说说我穿的衣服啊这些。” 陈西泽想了想:“我可以形容你不穿的样子。” “……” “不会说人话就请闭嘴。” 一个小时后,俩人齐心协力地收拾了房间,清扫加放置生活用品。 这两年,薛梨学会打扮自己之后,衣服也渐渐多了起来。 但陈西泽一如既往地简约,没几件衣服,都穿得很旧,但仍旧保持干净匀称,稀稀疏疏地挂在衣柜里。 “陈西泽,周末逛街,我要给你买衣服。” 陈西泽折叠着自己的短裤,放进了小格子收纳盒里:“谢谢。” “不用谢,记住我对你的好。” “用我的钱给我买衣服,你对我真的很好。” “怎么你对此有意见?” “不敢。” 陈西泽捡起了一条不知道从哪儿乱入的她的内衣,手指下意识地测量和描摹了起来。 薛梨:…… 她一把夺回了内衣,胡乱塞进柜子里,“你别乱碰我的!” “会变形。”陈西泽固执地将内衣扯出来,好好地给她叠好,放进了专门的抽拉柜里,“以后我们生活在一起,你的衣服入柜前必须整齐叠收。” 薛梨知道陈西泽是个完美主义者,在生活方面的精致和讲究,简直到了变态的程度,所以即便他衣服旧,也绝不会出现一丝丝的褶皱。 他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让自己体面,也让她体面。 但这一点,恰恰和薛梨相反,她习惯摆烂,习惯所有衣服揉成团。 “完蛋了,我预感到后面水深火热的生活了。” “我后悔了,我要回学校!” 小姑娘起身要走,陈西泽单手将她捞了回来,环着她的腰,用低沉性感的嗓音道—— “晚了。” 她是他的… 再也别想离开。 晚上,薛梨启了一瓶桃红葡萄酒,作为搬迁新家的庆祝,还找了一部豆瓣评分很高的英国电影来看。 陈西泽陪她看电影,那就不是看了,得用听的。 她舒适慵懒地半躺在松软的沙发上,陈西泽则用一种更加舒服的姿势,脑袋枕着她的腿,整个躺在了她怀里。 薛梨摇晃着高脚酒杯,边看边给他讲解剧情,还挺快乐的,本来她话就多,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跟个小麻雀似的。 陈西泽提醒道:“你不用给我讲,听台词能猜到剧情。” “可那是英文啊。” 陈西泽随口开始了一段同声直译,薛梨对照着台词,甚至比电视里翻译的字母还要好的。 “陈西泽…你让我瞬间觉得,我这个同声传译的专业,白学了。” 还比不上一个医学生! 陈西泽嘴角弯了弯,浮起一抹倨傲的笑意:“谢谢夸奖,我英文的确还不错。” “所以你来干我们这行也可以啊。” “跟我老婆卷饭碗,不厚道。” “谁是你老婆。” 陈西泽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努力的去凝视她:“小猫,我要是不能恢复,怎么办?” “那就不恢复呗。” 薛梨捧着他的脑袋,指尖摩挲着他的脸庞轮廓:“现在也很好啊。” “学业上无法深造,前面学的,基本等于废了,也许能赚点钱,但无法成为业界精英,获取更高的社会地位,也无法再成为让你仰慕的那种人。” 陈西泽用一种很平和的调子,诉说着他心里最难以启齿的痛楚。 在小鹿岛,他每天都过得很轻松,似乎早就将这些名利和前途尽数抛掷了,他睡到自然醒,踏个拖鞋走遍大街小巷,在烟酒和音乐的世界里沉沦。 但事实上,没有一天不在为此辗转难眠。 他必须向薛梨承认,自己再也不是当年的陈西泽了。 薛梨将杯子里酸涩的液体一饮而尽,笑了:“所以呢?陈西泽,你这是…要让我选吗?” “不是,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平庸的男人,条件可能比不上你的任何一个追求者。” 薛梨反问道:“我的条件,跟你以前那些追求者比起来,怎么样?” 陈西泽想了想:“客观来说,中等偏下。” “哦,中偏下。” 他极有求生欲地改了口:“独一无二的top1。” 薛梨笑了起来:“那时候,我也知道自己不是最好的,可你对我从来不做选择题,你那么坚定地选了我。那我现在还选来选去,摇摆不定,我成什么人了。” “我明白了,薛梨,以后不会再对你说这些话。” 这是他鲜少几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小猫。她知道,陈西泽在郑重地坚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俯身吻了吻他的薄唇:“你是瞎子里最牛逼的!” “……” “有时候,你也挺破坏气氛的。” 第124节 “彼此彼此。” 薛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被陈西泽夺过了杯子,他坐起身,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你都喝了多少了?” “干嘛,回来还不让喝酒了。” 陈西泽知道她变成了小酒鬼,之前在小鹿岛,俩人每天晚上都在醉生梦死,喝醉了就做,直至筋疲力竭的相拥而眠。 那样的生活,真是不羡鸳鸯不羡仙。 陈西泽严肃地说:“回来了,就不能再像在那边了,以后只可以周末喝酒,你明天还要上课。” “你管我呀?” “我当然要管你。”陈西泽理直气壮道,“主席永远是你的领导。” 薛梨反驳:“我现在是外联部部长了,你才什么都不是咧。” “所以这个家到底听谁的?” “什么,陈西泽,你要跟我夺权了?” “我以为我一直大权在握。” “背过政治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在结婚基金在我手里,你每个月工资上交,有什么资格跟我夺权?” 陈西泽低头细想了几秒钟,好像…是有点道理,但他决定耍赖:“家里有些事必须听我的,我是弱势群体。” “陈西泽我听错了吗?你在卖惨?” 他点头,“对,我挺可怜的,你不觉得吗?” “……” “所以不要跟我争了。” 薛梨忽然无话可说,陈西泽这老狐狸,果然挺会戳她软肋。 “行,那你有什么规矩,说吧。”薛梨双手叉腰。 “工作日,不许喝酒,早睡早起,上课期间不许走神,认真听课,翘课这种事抓到一次打一次。” “你还要打我?”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每次你不是还挺喜欢?” “……” 薛梨脸颊微微泛红,“还有呢?” “好好准备12月的考研。” “诶,我都准备找工作了,我也想早点赚钱啊,早些独立。” “不需要。”陈西泽一口否决,“赚钱的事情交给我,你读书就好。” “可我不该总是依靠着你啊,哦,你赚钱,供我读书,那我…我太没用了吧。” 陈西泽有些被她气到了,脱口而出:“我说了要照顾你,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做什么配音?”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立刻就后悔了,后悔不迭。 这不是他应该对她抱怨的话。 俩人沉默了片刻,薛梨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扯着他的小拇指:“哥哥…你不喜欢做配音,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没有意义了。” “有啊,你说,我努力帮你实现。” “我想做眼科医生,我想让你、还有更多人重见光明。” 可他却救不了置身无边黑暗的自己。 薛梨不是爱哭的女孩,但那句话一出来,她眼泪吧嗒地就掉了下来,悲伤的情绪宛如挡不住的浪涌,倾泻而出。 抱着腿,将脸蛋埋进膝盖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西泽用手背擦了擦她的眼泪,懊悔不该惹她伤心。 “好了小猫,这没什么。” 薛梨依赖地侧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哥哥,我考研就是了。” “以后我都听你的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第65章 情话(此刻是他们最最相爱的时候……) 陈西泽感受到了薛梨的爱,只有真的很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会共情得这么厉害。 一场电影,半场都在哭。 她真的不是爱哭的女孩,她性格很要强,就算不争气掉几滴眼泪,也很快就会止住。 陈西泽也擅长逗她笑,但这次…薛梨是真的哭伤心了。 她一直牵着陈西泽的手,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想让他快些好起来,她想化妆给他看,穿漂亮裙子,戴五颜六色的美瞳给他看… 她还想和他去西藏,他都没看到西藏多美啊,雪山,草原…他想看的大山大河,多么辽阔又壮丽。 陈西泽的心都快被她淅淅沥沥的哭泣给绞死了。 他抱着她又哄又亲,最终还是进入了他们每晚的“正题”,才算让她把心思分到了别的地方。 在这方面,薛梨从来不是主动的那一方,陈西泽也不给她主动的机会。 陈西泽喜欢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下进行,他要保证薛梨也处于看不见的状态,所以家里的窗帘都是全然遮光的。 她看不见,优势便荡然无存,黑暗中,只能任由他的手勾勒着她玲珑的轮廓,把控她的一切。 因为视障的缘故,他的其他感观都得到了增强。 黑暗已经成为了他的战场,在这样的环境下,薛梨几乎没办法抵抗他的任何举动。 所以陆晚听说的那些,让她主动,根本不存在,陈西泽是绝对占据主导地位的人。 薛梨绝度尊重陈西泽的喜好,并且愿意去配合他。 疯狂之后,她抱着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感觉陈西泽好像醒了过来,以为他去洗手间。 每次他醒过来,不管是去洗手间,还是喝水,再躺下的时候都会吻她一下,所以薛梨意识朦胧地等着他回来亲亲她。 好像等了一会儿,陈西泽还没有回来,小姑娘睁开了眼睛。 怎么回事呢? 她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趿着拖鞋走出了房间。 阳台边,陈西泽用手机听着广播剧的剧本。 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打开了阳台一张小小的夜灯,让柔和的灯光笼罩着他瘦削孤冷的轮廓。 仿佛周遭没那么黑暗了。 薛梨听他说过,下了一个软件,只要把剧本文字输入进去,就能自动转为音频内容。 所以在录播广播剧的时候,他没有办法照着剧本念,只能提前熟悉剧情,并且将主角的每一句台词都背诵下来。 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比较轻松的工作,对于失去视力的陈西泽来说,难度会加倍。 薛梨没有打扰他,默默回到了房间,摸出了考研真题卷开始刷题,一个小时后,陈西泽回来,钻进被窝却没摸到她,不安地唤了声:“猫,在哪里?” “这儿!” 薛梨摘下耳机,回头望向他:“你回来了。” “不睡觉,做什么?” “等你啊,顺便看看书。” “……” “几点了?” 薛梨看了看时间:“两点。” “你明天还要上课。” “你自己卷我,还怪我熬夜咧。”薛梨合上书,钻回被窝里,抱住了他的颈子。 陈西泽给她盖好了被子,抱着她躺了下来:“你为什么总要和我比。” “陈西泽,我不想成为你的压力,我想你变成小鹿岛的陈西泽,自由,洒脱,那样多好啊。” 薛梨永远不会忘记在天台上见他第一眼的样子,他穿着短裤、拖鞋拉小提琴,宛如日漫里走出来的夏日少年,多好啊。 陈西泽却道:“薛梨,你觉得那时候我开心吗?” “我看你挺开心的呀!身边那么多朋友,每天唱唱歌,玩玩音乐。” “但是没有你,没有你,任何生活都只有形式,没有内容。所以,那不是我想要的。” 她拱进了他的臂弯里,枕着他,“可你说,做配音也不是你想要的。” “但你是。” 薛梨长长地“哦~~~”了一声,有些脸红:“明白了。” “所以以后别跟我卷了。” “那你也不抱着我,我也睡不着啊,所以你也不能熬夜,我们白天尽量把所有事情做完,晚上早点睡。” “行。”陈西泽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约好了。” “拉钩。”薛梨对他伸出了乖巧的小拇指。 “多大了。” “多大也要拉钩。” 陈西泽配合地跟她拉钩盖章,两人相拥而眠。 第125节 薛梨猫在他的怀里,心里可以很甜蜜地确定,目前为止,此时此刻是他们最最相爱的时候。 这种爱意还会无限地蔓延下去,直至生命的终结。 …… 薛梨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研考,午间休息的时候,陆晚听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将手机递到了她面前:“你男朋友新录的这部广播剧,才更新到第八集 ,已经屠榜了,直接飙升首页销售榜第一啊。” “这当然因为是人家ip很爆啊,本来小说就很受欢迎。” “小说是挺爆的,但男主的配音,就是你的chen,作为新人cv,真是网配圈一匹黑马啊,声音真的很绝,而且不管是温柔型还是霸道型,他都能拿的下来,特别有情绪。” 薛梨见陆晚听都变成陈西泽的粉丝了,放下书,笑着说:“你又不是没听过他说话,也没见这么激动啊。” “那怎么能一样!日常是日常!广播剧是广播剧,我说半天你也get不到,你自己听吧,我把链接发给你了。” 陆晚听说完,便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薛梨从书包里摸出蓝牙耳机,戳开了陆晚听发给她的那一段音频。 前奏铺垫很长,她直接将进度条拉到了中间,剧情好像真好进展到了男女主甜蜜互动和接吻的情节。 薛梨听到陈西泽好像…发出了一声喘息,顿时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的耳机又是三百六十度环绕的立体声,而这录制设备显然也极其专业,所以…他就仿佛在她耳畔说话一样。 她摘下耳机,平复心情之后,又重新将进度条拉到前面,认真地听完了一整集。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听见自家男朋友在她耳边跟别人谈恋爱似的,但又不会觉得不舒服,反而会很期待听见他的声音,尤其是某些撩拨的情节。 薛梨翻到了评论区,底下的很多网友都对男主的声音无法抵抗—— “我说男主的声音好贴。” “太杀我!!!” “每次听到他开口,都会一个激灵是怎么回事。” “是新人,但前两部的口碑也炸裂,配了这一部,直接封神吧。” “谁知道chen是谁啊?都搜不到他的微博,想粉他。” …… 网友们都说他真的很有天赋,完全可以靠嗓子吃饭。 有时候薛梨也真是觉得,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必然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但陈西泽这种就属于是…不需要门窗,什么房间都困不住他的灵魂。 即便不做配音,他还能成为小提琴艺术家,他还能做其他很多很多事。 不知不觉间,薛梨把那部广播剧听完了,直到中午陆晚听来找她吃饭,发现她居然又开始搜他之前配的广播剧。 “不是吧,你一直在听他的剧啊?” “对啊,以前没接触过这种广播剧这东西,现在听进去了,觉得还不错哎。” “你是觉得你男朋友的声音还不错吧!” “真的!”薛梨一本正经地说,“以前我跟他说话,都没感觉,完全不像配音里的那种…一听就让人特想跟他谈恋爱!” 陆晚听想了想,说道:“播音腔跟现实中说话肯定还是有差别的,陈西泽不可能用那种腔调跟你说话吧,怪怪的。” “不仅不会用那种很苏的腔调,甚至都不会跟我说很肉麻的情话!不会壁咚!不会说女人你是我的,就那种…很让人掉鸡皮疙瘩的话。” “哈哈哈哈哈。”陆晚听要笑翻了,“救命啊薛梨,你想听陈西泽对你说这样的话吗?” “呃,他扮演言情小说男主的时候,就会说啊。”薛梨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听得人狼血沸腾呢!” “那你直接让他说给你听不就得了。” “让他说,就很不自然,比如那段喘息…你听了吗?” “听了!绝绝子!!!”陆晚听一把抓住了薛梨的手,“所以,陈西泽跟你那个的时候,声音是不是那样的啊?” “我没注意哎,不记得了。” “切。”她松开了她的手,“所以你想听陈西泽的喘息,想听他说情话,方法多得很,哪里需要去听他的广播剧啊。” “什么方法啊?” 陆晚听看着小姑娘单纯的模样,啧了声:“你啊,你要占据主导权,不就一个小小的情话吗,你还得到他的广播剧里去找,让他天天说给你听呗。” “不可能。”薛梨否定了陆晚听的提议,“他是陈西泽,脾气比石头还硬,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笨蛋!”陆晚听恨铁不成钢地说,“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啊,有的是办法让他听话。” “那我也不能因为人家看不见,就欺负他吧。”薛梨自然不忍心,“我心疼他还来不及呢。” “笨蛋笨蛋笨蛋!” “你就知道骂我,你又不教我。” 陆晚听叹了口气,凑近她耳畔:“我告诉你,有些时候,不用欺负他,你也能让他乖乖臣服。” …… 晚上吃过晚饭,薛梨捧着书,懒洋洋地坐在沙发边看着。 陈西泽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戴着耳机,似乎正在听剧本。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居家衫,柔和暖灯光笼罩着他,原本锋利的轮廓似乎也显得温柔了不少。 薛梨想到广播剧里苏撩的声线,有意无意地引他说话:“你昨晚睡得好吗?” “嗯。” “那前天晚上呢?” “还行。” “上前天晚上呢?” “也还行。”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 陈西泽偏头,虽然看不见她,但还是假装能看见,平静地望着她:“你是不是吃太饱…撑了。” “撑”字,他直接用气流音发出来了。 薛梨抬起穿了花袜子的小脚,狠狠踹了踹他的背。 什么啊,一点广播剧男主的感觉都没有,说话永远这么讨打!根本不深情! “陈西泽,你真是太讨厌了。” 陈西泽握住了小姑娘的脚丫子,跟她扭打了起来,双双滚在了沙发上:“原来是小猫吃饱了,想和我运动。” 说完,他的手在她身上不规矩了起来。 薛梨呼吸急促,用力地推搡着他:“陈西泽,你就不能说点子情话给我听吗?就像你对别的女生说的那样。” “我什么时候对别的女生…”陈西泽摁住她的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听我广播剧了?” “嗯。”薛梨索性坦率地承认,“你对别人都能说那些话,一句都不对我说。” “譬如?” “譬如…”薛梨想了想,用广播剧里的腔调,一本正经地教他,“薛梨,我希望这个世界变得很小,小到无论我走到哪里,抬头就能看到你。” 陈西泽眼尾勾了起来:“不好意思,你男朋友是个瞎子。” “……” 薛梨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换了一句:“薛梨,昨晚我托一只蚊子去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并请它替我吻你…” 她听广播剧的时候,简直要被这句台词戳到心都融化了。 陈西泽面无表情道:“你会一巴掌拍死它。” “……” 薛梨揪住陈西泽的衣领,“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陈西泽将她的手拉开,矜持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将褶皱捋平:“小猫,我觉得还是正常些比较好。” “所以你觉得,说情话不算正常吗?” “这些情话,不太适合我们。” “那什么样的情话适合。”薛梨盯着他,“你说呀。” 陈西泽灵活的指尖一路下移,落到了高腰牛仔裤的纽扣上:“跟我在家的时候,希望小猫穿裙子,这样更方便。” “嗯?” “说完了。” “……” 什么鬼! 陈西泽单手拧开了牛仔裤纽扣,想要粗鲁地tuoxialai,薛梨却止住了他的动作,很严肃地说:“陈西泽,这样不行。” “不行无效。”他热切地撬开了她的唇,吻着她,否定了她的否定。 薛梨连忙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陈西泽,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嗯?” “再这样,我觉得我马上就要变得没有地位了!” 男人饶有趣味地问:“你要什么地位?” “我是一家之主!” “好啊,一家之主。”他将她扯了过来,试图方才的动作,宛如任意肆虐的野兽。 薛梨握住他结实的手臂,“陈西泽,等一下,你跟我来。” 陈西泽倒也没什么好怕的,跟着薛梨亦步亦趋地走着,似乎感觉到她将他牵到了卧室里,推到床上。 “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冷冰冰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摸到那是一个毛茸茸的…shoukao。 挣脱了几下,没能挣开,那玩意儿在床头,陈西泽心里浮现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他喜欢绝对的控制和主导,而现在无法把控的环境,尤其是眼前的无边黑暗,都让陈西泽陷入到某种不安的情绪中—— 第126节 “小猫,你在玩什么?” “我要你说情话给我听。” “那也不必捆我,快放开。” “还要…听你求我。” “……” 第66章 黑夜(“哥哥在。”……) 初夏,阳光明媚,太阳暖意融融,薛梨特意将小餐桌摆在了阳台上,邀请陈西泽跟她一起共进早餐。 陈西泽脸色低沉,一早上都没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 薛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手背,见他没有反应,于是给他夹了一个三明治:“哥哥,说句话嘛。” 陈西泽仍旧不语,优雅地拆开了三明治,用叉子叼着吃,故意跟她作对。 “你生气了?” “没有” “那你就是生气了。”薛梨闷闷地说,“昨晚你不也挺那什么的嘛。” 陈西泽放下叉子,笔直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那什么?” “就那什么。”薛梨小声地、支支吾吾地说,“挺爽的。 …… “别生气了嘛。”她坐到他身边,抱着他结实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撒娇,“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 陈西泽倒也没有真的跟她生气,但昨晚那种事…他也是真的受不了。 “下不为例。” 看着男人一本正经的模样,薛梨又起了坏心,用一根昨晚玩剩下的小羽毛,在他手背皮肤上扫来扫去:“哥哥,据我的判断,你挺喜欢这个。” “我不喜欢。” 她顺势将下颌搁在他宽阔的肩上:“哥哥,我觉得哈,你要不要稍稍改变一下自己。” “不用。” “请坦然接受自己的属性,正视自己的欲望。” “薛梨小朋友。”男人粗砺的指尖扣住了她的下颌,将她嘴唇都捏得嘟了起来,“让我知道是谁把你带坏了,我不会放过她。” “我绝对不会告诉你陆晚听的名字!” “哦,那个助听器姑娘。” 薛梨分分钟卖了队友,但她知道陈西泽也就是说说而已,她笑吟吟道:“说真的陈西泽,昨晚你真的很硬汉。” 分明已经快不行了,皮肤绷紧,还咬紧牙关抵死不从,样子真是性感得无以复加了。 …… 然而,那天之后,薛梨就后悔了,她真的不该听室友的昏招儿!不该招惹陈西泽。 她深深明白了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 之前准备的那些玩意儿,全被陈西泽给翻了出来,抢了去,后来连续几个晚上,这事儿就反噬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绝对不是陈西泽那种意识坚强的人,可以抵挡到最后一刻,绝不屈从。 薛梨不行,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而已,过不了多久就缴械投降,被他引着说了许多羞耻的话,做了许多羞耻的事情。 后来她找陈西泽严肃谈判,两个人都终止这种…这种…丧心病狂的游戏!回归正常的同居生活。 然后,被陈西泽拒绝。 …… 周五晚上,陆晚听约薛梨去校外的清吧里喝一杯。 沈南星和刘诗雨也都找好了暑期实习的工作,只有薛梨和陆晚听这两位研友还在学校里奋战。所以周末的时候,她俩常常苦中作乐地去酒吧玩,小酌几杯。 陆晚听皱着眉头,听薛梨讲了她连日来被“反噬”的悲惨遭遇。 “你这也太没用了吧!薛梨同学,居然会被一个瞎子给反客为主了。” “不许叫他瞎子!” “好好好,我错了。” 薛梨拎着薄荷莫吉托,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真的不瞎,对付我的手段,比我能想出来的厉害多了。” “我看你也弄不过。”陆晚听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就别自讨苦吃了,躺平享受吧。” 吧台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薛梨正要拿起来,陆晚听连忙摁住她的手,嘟囔道:“说好了今晚闺蜜之夜,不许理其他人!” “陈西泽的消息,不能不回。” “怎么他还要求你必须秒回短信呀,过分了!” “没要求,但人家不是看不见吗,不想让他没安全感。”薛梨笑着拉拉陆晚听的手,“理解理解。” 陆晚听哼了一声:“你对他也太好了。” “就这么一个男朋友,我当然要对他好啦。” “啧啧啧!” 薛梨划开了屏幕,陈西泽问她:“在哪里玩?” 冰糖雪梨:“校外的清吧。” 123:“结束了叫我,来接你,少喝酒。” 冰糖雪梨:“管我。” 123:“我也准备了酒,你每个周末不是都要放纵?” 冰糖雪梨:“哇!” 冰糖雪梨:“不是,你怎么能打字呢?” 123:“我为什么不能打字。” 冰糖雪梨:“那我打字你能看见?” 123:“手机有一种功能叫语音输入和语音识别。” 冰糖雪梨:“所以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语音?” 123:“。” 123:“好问题。” 冰糖雪梨:“所以你连句号都能打出来!!!” 123:“我还知道你打了三个感叹号。” 薛梨想了想,给他发个了小猫的卖萌表情包过去:“你现在就不知道我发了什么吧!” 123:“你怎么这么无聊?是跟你一起的朋友太无聊了?” 123:“不如回家跟我玩。” 冰糖雪梨:…… 123:“等会儿来接你,顺便去买点宵夜,想吃什么?” 冰糖雪梨:“你。” 秒速撤回。 123:。 123:“好。” 薛梨笑着给他发了个定位过去。 陆晚听看着薛梨低头发短信,眉眼都笑开了花,已经很久没看到她生活这样开心了,仿佛又回到了大一时无忧无虑的模样。 “这么幸福哦?” 薛梨用力点头:“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幸福。” “所以…你要按照你大一时候的规划,跟这个男人结婚吗?” “当然呀。” “什么时候结婚。” “毕业就结婚,份子钱你可以提前准备好,带家属不宜过多,一个就好,我们预算有钱,如果多人参加,红包请自觉加厚。” “哈哈哈哈。”陆晚听跟她干了干杯,“放心,我肯定给你包个99,祝你俩长长久久。” “我觉得999挺好的,你考虑下。” 陆晚听又深沉地问:“那你家人知道吗?他的情况…” 薛梨想了想:“我哥知道啊。” “他知道有用吗!” “当然有用,俗话说,长兄如父,他同意就等于我爸同意了,我爸同意了就等于我妈…呃。” 小姑娘话说一半,又给活生生地吞了回去。 是啊,赵美萍女士那里,可是个超大的麻烦。 算了。 目前暂且就…能瞒一天算一天吧。 陆晚听看着小姑娘瞬间低沉的情绪,也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谁家的家长能接受…孩子的另一半对象有这样的生理缺陷。 第127节 “我想着,我要是能考上研,考个985什么的,兴许我妈一高兴,就答应我们了。” “你确定她一高兴就会答应,而不是觉得你一研究生,他一大学还没念完的…”陆晚听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改口道,“你觉得你妈会高兴吗?” “不会。”薛梨哭唧唧地说,“我妈那种人,不要求更好,只要求最好的…我怎么做她都不会满意。” 她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于是跟她干了杯子里的酒,拍拍她的肩膀:“既然怎么做都不会满意,那就不管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努力冲鸭!” “嗯!” …… 薛梨和陆晚听挽着手走出了清吧,下楼时,迎面遇到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拉拉扯扯地从他们面前经过,险些撞上,幸而陆晚听拉住了薛梨。 浓郁的酒精味让她皱了皱眉,抬眸望去,看到那几个小混混还拉扯着一个同样喝醉的长发女生。 女生身材很好,纤腰长腿,嘟嘟哝哝地被着两个男人拉扯着,一个劲儿地想挣脱,但身上软绵绵的又没什么劲儿。 薛梨扶了扶眼镜,连忙问陆晚听:“那个人,是不是咱们对面寝室的孟薇安啊?” 陆晚听仔细望了过去:“你别说,还真是!她最近和她男朋友分手了,经常喝得烂醉回宿舍,我睡下了都能听到她走来走去发酒疯的声音。” “那俩人是她的朋友吗?” “不知道啊。” 说话间,两个小混混模样的男人已经拉扯着孟薇安,朝旁边的宾馆走了进去。 陆晚听和薛梨察觉到不妙,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孟薇安!”薛梨叫住了她,“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还不快跟我们回宿舍,都要宵禁了!” 说完,她走了上来,想要从一个颈上有纹身的男人手里拉走孟薇安。 “你…你谁啊。”孟薇安醉的不省人事,眼睛迷糊,“不认识你啊。” “我是你室友。” 陆晚听心里有些害怕,但也不能让薛梨一个人孤军奋战,于是赶紧上前道:“你总认识我吧,昨天我们还为晾衣服的事情吵了一架呢!” 孟薇安迷迷糊糊道:“想起来了,对门的讨厌鬼。” “……” “你才讨厌鬼!” 不管薛梨和陆晚听如何不喜欢她,但绝不能让这两个男人把她拖进宾馆里,所以强行拉扯着她离开。 纹身男和边上另一个高大的肌肉男见到手的妞儿丢了,自然不肯作罢,上前抓住了薛梨的手腕,流里流气道:“哪来的多管闲事的,是不是也想跟哥哥们去酒店玩玩啊?” 薛梨使劲儿挣开了,抓起手机道:“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没成想,110都还没拨出去,手机就被肌肉男一巴掌拍飞了:“报你妈b!” 陆晚听都快被吓哭了,从没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臭流氓,她也哆哆嗦嗦摸出手机要报警,谁知纹身男跑过来,跟她抢夺手机。 这条街上行人不多,有的也是醉醺醺的汉子,所以他们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人。 薛梨趁机跑去捡手机,又被肌肉男一把挟持了过来,扼住了喉咙。 孟薇安倒是清醒了大半,尖叫着转身就跑。 薛梨一边挣脱肌肉男的桎梏,一边用尽力气冲她喊道:“报警啊对门的!” 孟薇安还算有点良心,跑远了摸出手机,似乎在报警。 就在这时,薛梨感觉到后颈一松,肌肉男脱了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用力攥着她,将她稳稳护在身后。 陈西泽! 从来没有一刻,薛梨觉得这男人的背影是如此的高大宽毅。 安全感爆棚。 然而下一秒,她立刻反应过来,陈西泽他… 果然,从地上爬起来的肌肉男也看出来,这男人杵着盲杖,纵然刚刚那一下把他摔得不轻,但…他什么都看不见。 “我当什么人啊,原来是个瞎子。”纹身男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瞎子也学人英雄救美。” 话音未落,他被陈西泽一脚给踹飞了出去,疼得叽哇乱叫。 肌肉男见同伴居然也被一个瞎子给弄了,冲上来就要教训他。 陈西泽听见他的脚步声,躲开了他这一记狠命的拳头,同时将薛梨推出去,沉声道:“快走。” “不!”薛梨绝对不可能让他一个人面对他们,四处找寻着防身的武器,想找个砖头或者木棍,街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肌肉男和纹身男俩人一起上,一个人从后面桎梏住陈西泽,另一个则对着他的腹部结结实实地踹了几下,脸上也挨了好几拳。 如果他看得见,再多几个这样的,对陈西泽来说也不是问题。 但他…看不见。 薛梨看到他挨揍,差点昏过去,抓起书包狠狠地往桎梏他的纹身男身上砸,纹身男一晃神,陈西泽挣开了他,趔趄着撞在了路灯杆上,摔了一跤。 “什么东西啊,臭瞎子!路都走不稳还学人打架!”肌肉男走过来,对着他的腹部狠狠地踹了几脚。 薛梨急哭了,上前抱住了陈西泽,用整个身体护住他:“你不要打他,你打我,你别打他!” 陈西泽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小姑娘惊慌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哆哆嗦嗦地点头。 就在肌肉男冲上来还要动手之际,忽然薛梨闪躲开来,下一秒,陈西泽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子,朝着肌肉男用力一掷。 沙子飞进了肌肉男的眼睛里,迷得他睁不开眼,一个劲儿用袖子揉着。 与此同时,薛梨先发制人地回过身,将手里的沙子投向完全没有防备的纹身男眼里。 “哥哥,成功了!” 下一秒,陈西泽缓缓站起身,从容地拍了拍身上的泥灰,缓缓拉开了幽黑的伸缩盲杖。 …… 在黑暗中环境里,陈西泽游刃有余。 而这两个流氓混混,却是两眼一抓瞎,彻底慌了神,被陈西泽三下五除二地揍得鼻青脸肿。 他们愤怒不已,嗷嗷大叫着想要还击,可是他们根本抓不到男人的身影,连衣角都碰不到。 而他们越是发出惨叫,就越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被陈西泽像打狗一样,打得他们抱头鼠蹿,直到警方的车乌拉乌拉地驶了过来,制服了两个闹事的小混混。 薛梨不顾一切地冲进陈西泽怀里,身体止不住地哆嗦着,紧紧地抱住了他,眼泪涌了出来。 陈西泽收好了盲杖,手很脏所以没有回抱住她,只用下颌蹭了蹭她的额头,胸膛起伏,嗓音却是沉稳—— “哥哥在。” 第67章 清晨(“陈西泽,我永远不会背弃……) 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夜已经深了。 薛梨和陈西泽送陆晚听回学校,陆晚听已经完全从派出所里那股子惊魂甫定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激动地回忆着刚刚的情形—— “天啦,主席你太酷了!” “大晚上的,把我都看热血了!” “你刚刚是怎么做到,刷刷刷几棍子,一下都没打偏的!” “他们太吵了。”陈西泽点地得盲杖“嗖”的一下,指到了陆晚听眼前,“跟你一样。” 陆晚听吓得赶紧躲到了薛梨身后,寻求保护:“你男朋友威胁我。” 薛梨没好气地推搡了他一下:“你干嘛吓我室友。” “这位助听器同学,下次再乱教我女朋友奇怪的知识。”陈西泽对陆晚听露出了一抹死亡微笑。 陆晚听连忙拉了拉薛梨的手臂,附耳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他能看见我呢。” 薛梨也小声嘀咕:“相信我,不只是你有这种感觉。” “所以,你男朋友成精了。” “嗯,狐狸精。” 南阳大学校门口,陆晚听挥手和薛梨道别:“拜拜,你们也快回去吧,早点睡,不许熬夜。” “嗯,那你别回去一个人偷偷复习啊!虽然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同一个方向。” 陆晚听冲她做了个鬼脸:“那我偷偷复习了你也看不到呀。” “那我也要回去复习,你也不知道。” “哎呀,卷什么卷啊,约好了,都不许复习,我会打视频监督你。” “好!” 俩人相互约定了一番,薛梨回头,望向了陈西泽。 他穿着黑色的卫衣,路灯下,轮廓堵上了一层暖色,戴着卫衣帽子,皮肤更加显白,眼皮耷着,似乎有些倦怠。 薛梨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腹部:“有没有被踢伤啊?” “没事,主要是脸。”陈西泽问她,“是不是淤青了。” “昂,嘴角有些青,没什么大碍。” “有大碍。”陈西泽郑重地说,“我一无所有,全靠美色留住女朋友,必须爱护容貌。” 薛梨踮脚,用湿热的气流音在他耳畔道:“对不起,其实女朋友更在意你的身体,超过容貌哦。” 陈西泽眨了眨眼,评价了四个字—— “女中豪杰。” 薛梨彻底被他逗笑了,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踩着他的影子走。 陈西泽懒散地走在前面,左手揣兜,右手却下意识地往后伸着,让她随时来牵。 没一会儿,小姑娘牵了上来。 第128节 “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没有安全感。”他难得没用开玩笑的调子,认真地跟她说话。 薛梨望向身边的少年:“为什么这么说啊。” “哥哥打架……不如以前了。” “这倒是。” 刚刚那样的,以前的陈西泽,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 陈西泽沉默着,没再做声。 “但是呢!”薛梨跑到他前面,“但是呢,你刚刚真的超帅,陆晚听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尤其是嗖的一下,抽出盲杖的那一瞬间!” 她跳到了路边花圃石阶上,张开双臂,对着全世界宣布—— “像拔剑而出、守卫疆土的君王!” 陈西泽侧过身,笑问:“为什么是君王,不是将军?” 薛梨凝望着他,认真得仿佛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陈西泽,你不是将军,你就是君王,我的王。” 陈西泽顿了几秒,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捧起小姑娘的脸,用力覆上了她的唇。 那一个吻,被他压得很深很深,带着席卷一切的气魄和不容反抗的强势。周遭的一切车声人声都远去了,天地间寂静一片,仿佛时光也停滞了。 他的呼吸和心跳灌满了薛梨的全世界,当然…还有他的无限忠诚。 她就是他辽阔的万里山河。 …… 回去之后,陈西泽乖乖躺在床上,捞开了深色睡衣,任由薛梨检查着他腹部的每一寸皮肤。 非常标准匀称的八块巧克力状腹肌,人鱼线也特别明显地没入裤腰中。 薛梨很少正儿八经观察他的身体,他以前也从不给她这个机会,因为每次都是绝对的黑暗环境,陈西泽喜欢让她也处于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任他为所欲为。 薛梨乍眼看到他这样的身材,脸颊有些发烫。 但她很好地伪装着,显出其实自己见过世面的样子,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腹肌:“皮厚,挨几拳也没什么问题。” “你很害羞吗?” “谁说我害羞了!” 陈西泽:“你的手在抖,不是害羞,就是帕金森综合征。” “……” 能不能说点人话。 薛梨坦然承认:“没害羞,只是有点被惊艳到。” “嗯?” “陈西泽,你是瞎子界里身材最好的,加油锻炼,我看好你。” “我谢谢你。”陈西泽放下了衣服遮住肚皮,坐起身来,身手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先报警。” “哦。”薛梨受教地点头,“早知道会害你挨揍,我也不会这样冲动了,刚刚吓死我了。” “扑倒我身上哭着喊着,打我,别打他。”陈西泽嘴角挂了笑,“小猫好爱我啊。” “啊这!这这!你听错了!” “我很确定,没听错,我要感动哭了。” 薛梨窘迫地扑了上去,坐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领:“你快点把刚刚的事情忘掉,快删除记忆!” 陈西泽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边的胸口:“会永远记住,每天都为此感动一遍。” 薛梨都要喊救命了。 陈西泽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用鼻梁蹭了蹭她柔美的脸颊:“患难见真情。” “陈西泽,你要是再说这些话,我真的要揍你了。”薛梨的脚已经抵在了他的腹部。 陈西泽浅笑着,吻上了小姑娘软软的唇,细细地舔舐着,宛如品尝一块美味的糖果。 她招架着他温柔的掠夺,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唔,陈西泽,陆晚听那家伙肯定回寝室偷偷看书了。” “嗯?”他已经徐徐地开始了前奏的工作了。 “她跟我考同一所学校,我们是最强劲敌!” “我…我想去背几个单词先!你要不等等我。” 陈西泽从床头将她的英文单词书抓过来,塞进了她手里,然后俯身往下—— “你背,不影响。” “……” 几分钟后,薛梨放下了英文书,身形后仰,手紧紧抓住了陈西泽的头发。 清晨,薛梨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不爽地趿着拖鞋,嘟嘟哝哝开了门。 她那位自从进了互联网大厂之后就音讯全无的亲哥,这会儿穿着短裤工字t,狼狈地站在门口。 薛梨看着这个宛如从东南亚劳工工厂里逃出来的难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薛衍正要开口,“砰”的一声,薛梨关上了门,匆匆跑回房间把睡得正香的陈西泽揪了起来:“你快去看看,我是不是熬夜熬出幻觉了,我好像看见我哥了!” 陈西泽坐起身,眯着眼睛,脑袋垂在她单薄的肩上:“你哥不是加班猝死了吗?”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借尸还魂,吓死个人了。” 陈西泽穿着短裤,赤着上身,打开了门,随手在薛衍脸上摸了一把。 薛衍正要开口,“砰”一声,他重新关上门,回头对薛梨道:“没有借尸,是你哥本人。” …… 五分钟后,薛衍站在客厅里,气呼呼地指着沙发边这对靠在一起打瞌睡的小情侣,严词谴责。 “薛梨,你可真行,背着家里人都跟男人同居了。” 薛梨随口反驳:“陈西泽算什么男人!” 陈西泽:? 她立刻心虚气短地辩解道:“我是说,陈西泽是哥哥嘛。” “他算你哪门子哥哥,你今年才多大点?” “我都21了,马上就要毕业了,法定婚龄都过了。” “你还在上学,那你就是小孩,你辅导员给我打电话说你最近都住外面住,我还不信,你的好室友还企图蒙混过关,被我当场拆穿。” 薛梨撇嘴:“我其中一位好室友,不也住在你家吗?” “她是你嫂子,这不一样。” “真是双标啊。” 薛衍道:“你辅导员能给我打电话,自然也能给你妈打电话,你自己看着办。” “放心。”薛梨笑着说,“家长电话我留的就是你的,说你是我爸,你没露馅儿吧。” “……” 薛衍也懒得跟她多废话,参观着他们的房间:“收留我住几天。” “什么!” “我跟你嫂子吵架了,她……把我赶出去了。” 薛梨看着薛衍身上单薄的t恤短裤:“敢情您这还是净身出户。” “这女人…性子上来比你还胡搅蛮缠。”薛衍四处溜达着,“你们这儿几个房间啊?” “就一个,没你住的地方,自己住酒店去。” “没钱。” “你进的可是年薪百万的互联网大厂,还能没钱住酒店吗!”薛梨才不相信。 薛衍直接望向陈西泽:“所以你们家到底谁做主啊?” “我。”陈西泽毫不犹豫地夺了薛梨的权,说道,“你可以留下来。” “看看,还是妹夫懂事。” “房租日结,200一天,水电费另算。” “……” 薛梨笑眯眯地补充,“网费也要另算。” “太坑了,那老子还不如住酒店!” 陈西泽挂出了他招牌的职业假笑:“一个人住在酒店容易感觉孤独,在这里,你将会得到妹妹和妹夫的亲情滋养。” “……” 虽然薛衍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俩人的死亡亲情,但也懒得讲价了。 其实他就是过来看看妹妹的生活,同时也盯着陈西泽,省得他仗着这薛梨的喜欢,作威作福欺负人。 薛梨这傻白甜,喜欢一个人就掏心掏肺对人家好,瞎了残了哑了废了,她都不在乎,真的是蠢到家了。 陈西泽偏又是个精明又现实、攻于心计的男人,如果他要拿捏薛梨,必然会将她吃得死死的。 薛衍其实真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但拆也拆不散,走了两年她都能把他找回来。当哥哥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陈西泽,但凡他有欺负薛梨的地方,薛衍不会放过他。 …… 美好的周末上午,薛衍捧着电脑在餐厅岛台边苦苦加班写代码,薛梨将陈西泽拉进房间里,低声问:“咱们真让他住下来呀?” “嗯。” “你不喜欢过二人世界吗?” “喜欢。”陈西泽揽过她的腰,贪婪地嗅她、蹭她。 第129节 “那…那干嘛让他留下来。” “向他证明一件事。” 薛梨不解地眨眨眼睛:“什么啊?” “证明我们很幸福。” 小姑娘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陈西泽是在担心她家里人都反对他们,没有人站在他们这一边,所以想把薛衍争取过来。 “陈西泽,你已经在考虑我们的未来了吗?” “不知道眼睛能不能好。”陈西泽揽着她的腰,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不想放开你,也不想让你众叛亲离。” 如果他们的事情曝光,薛梨可以想见,家里人会怎样反对、怎样阻止、不说别的,就是赵美萍女士,就绝对无法接受。 她摸了摸陈西泽的眼睛,他乖乖闭上眼,任由她的指尖温柔地划过单薄的眼皮—— “陈西泽,我永远不会背弃你。” “我知道。” 男人俯身要吻她,薛梨挡住他的薄唇,“把刚刚薛衍转给你的200交出来。” “……” “你的确不会背弃我,因为我是你的提款机。” “所以什么时候还学会藏小金库了!”薛梨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微笑道,“陈西泽同学,记住谁才是一家之主。” 第68章 白龙(所以童话是真的。……) 清晨,陈西泽在浴室水台边对着镜子刮胡须。 薛衍穿个裤衩走过来,将陈西泽往边上挤了挤:“你还需要照镜子?” 陈西泽寸土不让地站定了,一字一句道:“生活的仪式感。” “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让你重见光明啊?” 陈西泽鄙弃地喃了声:“臭直男。” “说的好像你不是似的。”薛衍用呼啦呼啦的电动刮胡器在脸上转悠着,忍不住偏头望了眼陈西泽。 他下颌线流畅漂亮,涂着白色沫子,拿剃须刀的动作优雅、指尖也灵活,缓慢而从容地扫过了下颌间青色的胡茬,没有半分的遗漏。 “怎么不用电动的?你这刀片,不怕刮伤脸吗?” “唯一一次刮伤脸,是你可爱的妹妹怕我弄伤自己,争着抢着要帮我剃须,给我划了条血口子。” 陈西泽侧过来,果然左脸下颌处有一块轻微的痂痕。 …… “我妹妹是个善良而愚笨的女人。”薛衍扫了他一眼,“不过你可真行啊,什么都看不见还敢拿刀子。” “我的手拿得最稳的东西,一个是气步枪,第二个是手术刀。” 薛衍看出了男人眉宇间的倨傲,冷冷地嘲讽道:“只可惜,没了这对招子,你什么都拿不了。” 大清早的,陈西泽也懒得跟他打嘴皮子架,仔细地将胡茬剃得干干净净。 “你弄这么仔细做什么,留点胡茬才够男人。” “她皮肤细扎着会不舒服。” …… 一大早灌一嘴狗粮,薛衍放下了剃须机,观察着陈西泽的动作,丝毫不像看不见的视障人士。 过了会儿,他不动声色地将搁置剃须刀的小台架往旁边挪了几厘米,准备让他扑个空。 陈西泽清洗干净剃须刀,消了毒,正准备挂上去。 薛衍的呼吸都止住了,眼睁睁看着他的剃须刀就要掉下去了,陈西泽动作顿了顿,往旁边移了几分,准确地将它挂在了台架上。 “……” 薛衍伸手在陈西泽眼前晃了晃,确定他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很不信邪,在陈西泽要抽牙刷的时候,先他一步,将他的天蓝色牙刷和薛梨的淡黄牙刷进行了对调。 陈西泽摸到牙刷柄,有点无语:“我亲爱的哥哥,您有事?” 薛衍:“我一动没动啊。” 陈西泽:“您这种行为,跟幼儿园小班的薛梨同学有一拼了。” 薛衍讪笑了一下,将牙刷递给他,见他如正常人一般拧了牙膏,仔仔细细地刷了牙,漱口之后还把水台给擦得干干净净,光洁锃亮。 “行啊陈西泽,还能做家务。” “谢谢,基本生活技能。” “那你的生活完全不受影响?” 陈西泽很精致的涂抹了护手霜,漫不经心道:“也会有影响。” 薛衍:“比如?” 陈西泽:“比如总有一些无聊的人喜欢试探我是不是真的瞎了,给我的生活制造很多人为的障碍。 薛衍听出了这家伙的嘲讽之意,嘴角冷冷地提了提:“最好能够独立生活,别让我妹妹照顾你。” “她能照顾好自己,我就要给她颁奖杯了。” 话音未落,薛梨一阵风似的从房间里冲出来,在洗漱台哗啦哗啦漱了口,捧水洗脸一气呵成—— “啊啊啊啊迟到了!” “你俩别挡着路!” 在她跑出去的时候,陈西泽抓住了她的后衣领,将她揪扯回来,将在她手上涂抹了护手霜,同时又拿起梳子给她梳了头:“短发都能打结,你可真行。” “没时间了!我要去上课了!”薛梨挣开了他,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了,抓起书包跟个螺旋似的在客厅里转悠,“我校园卡呢?谁看到我校园卡了?” 陈西泽走了出去,在玄关入门的小篮子里拿起校园卡,递了过去。 “谢谢哥哥。”薛梨接了卡,匆忙地换上鞋准备出门,薛衍赶紧将温好的牛奶递过去,“路上记得买早饭。” “哦,好!” 然而出门没一分钟,薛梨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啊啊啊啊手机没带!” 陈西泽早有预料,一直就在门边等着她。 她一冲进来,手机便递到了她眼前。 薛梨吊着他颈子,用力地亲了亲他香香的下颌:“晚上回来给你带大鸡腿。” “不要甜辣酱。”陈西泽一如既往地补充。 小姑娘离开之后,屋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陈西泽回头,望着倚靠在玄关边的薛衍。 薛衍抱着手臂,无话可说。 的确,指望薛梨这丢三落四、脑子还缺根弦儿的小丫头照顾他,难度委实有些大。 “上午你去哪儿?” “录音棚。” 陈西泽从容不迫地吃过了早餐,薛衍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正好,我要去上班,载你一程。” 薛衍一入职互联网大厂,家里就给他买了辆酷炫帅气的梅赛德斯城市轿跑,拉开车门,陈西泽坐了进去,薛衍启动引擎,一路上还叨叨地抱怨着,住在他们家,车库每天还要几十块停车费,房东也是黑了心,还不如住酒店来得划算。 陈西泽漫不经心说房费已经全部上交了充公了,他一分钱都没落下。 “你现在这工作,能赚多少钱?”薛衍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望了望后视镜里那个英俊而沉默的男人。 陈西泽也没有对他隐瞒的必要,如实道:“现在一集的报价一万,也许将来名气出来,会更高。” “也还行,将来不至于吃软饭。” “有这想法,没这条件。” 薛衍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终于认清自己的水平了。” 陈西泽:“主要是令妹暂时没有让我吃上软饭的条件,将来…也不一定会有。” “……” 车停在了创意产业园区大楼下,陈西泽拉伸盲棍,走下了车,朝着对面的b座大楼走去。 薛衍按下车窗,望着他瘦削颀长的背影,东方冉冉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拉长。 他的步履沉稳,似任何泥泞和荆棘都无法阻止他,更不能摧折他。 他想要的,也一定会死死抓在手里,绝不放开。 薛衍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小时候的薛衍跟所有调皮的男孩一样,特别喜欢欺负妹妹,当然也从没觉得他这敏感、淘气又任性的妹妹有多可爱。 但薛梨跟他正相反,薛梨那会儿正处于探索世界的年龄,对哥哥这样的存在其实是很向往、很依赖的,所以她成天跟在薛衍屁股后面,宛如小跟屁虫一般。 以至于后来小区有不少男孩都笑话薛衍,说他上哪儿都带着妹妹,特别不酷。 有好几次,薛衍看到妹妹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他,索性当着所有小男孩的面,将小姑娘推开,义正严词地说:“以后你不许跟着我了,自己去和莉莉她们女生玩吧。” “莉莉她们要玩洋娃娃,我不想玩,我想玩泥巴。”彼时女孩的嗓音还有些稚嫩,糯糯的像年糕一般。 薛衍还是把她赶走了,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哭着跑远了。 没几天,陈西泽搬了过来,薛梨飞速和他熟悉了起来,如获至宝一般拥有了新的玩伴,甚至没多久连称呼都变了,竟然叫起了哥哥。 除了上学,所有的闲暇时光,她都和陈西泽呆在一起,一起玩泥巴,一起抓蚂蚱,一起看动画片… 陈西泽性格特别孤僻阴冷,性格耿直坦率的男孩们好像跟他都玩不到一起,他也只有薛梨一个朋友。 渐渐地,薛衍开始有点不是滋味了。明明他就不喜欢这个小跟屁虫妹妹,可是妹妹成天跟着陈西泽,哥哥长哥哥短的,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陈西泽这明显是要跟他抢妹妹啊! 第130节 薛衍很不爽,明里暗里警告过陈西泽很多次,陈西泽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某天周末,薛梨跟爸妈去买新衣服了,薛衍便将陈西泽叫到小区外的公园林子里。 他一个人1v1打不过陈西泽,于是叫来了小区里七八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七手八脚地将陈西泽抓到沙地里,威胁他说如果再跟薛梨玩,就把沙子塞进他嘴里。 陈西泽疯起来也真的疯,一个人单挑七八个男生,被他们按在沙里揍,愣是紧紧咬着牙关,不可能求饶,也不肯接受薛衍的条件。 那几个男孩都被弄得筋疲力竭,累得直喘气,陈西泽满身泥沙,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眼神里那股子倔强的劲儿,直到现在…也从来没变过。 薛衍拿他没辙,只能气呼呼地放狠话:“薛梨是我妹妹!我的!” 从刚刚到现在,陈西泽如顽石般一言不发,听到这句话,他却坚决地说:“现在,是我的了。” 他要抢走薛衍的妹妹,抢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明目张胆…简直像个不讲道理的强盗。 薛衍真的恨他恨得牙痒痒。 后来的某天周末,爸妈都不在,薛衍上完篮球兴趣班回来,指尖转着球,哼着《灌篮高手》的调子进了屋,却看见薛梨和陈西泽俩人坐在沙发边,靠在一起看动画《千与千寻》。 小姑娘看得入迷,手爪子机械地给自己喂薯条,一根给自己,一根喂给陈西泽。 陈西泽蛮讨厌吃番茄味的薯条,皱了皱眉,却还是乖乖张了嘴。 他大概真的很想要一个妹妹,而薛梨是他理想中最可爱的妹妹的样子。那种柔软的,可爱的生物,大概是他冷冰冰、硬邦邦的童年生活里,唯一的美好。 很奇妙,薛衍第一次感觉到拥有一个妹妹的幸福,居然是在陈西泽和他妹妹日常的相处上。 只可惜,薛梨和陈西泽的亲密和友谊,似乎已经超越了跟他的兄妹之情。 动画片看到最后,小姑娘哭了,陈西泽用袖子给她擦着脏兮兮的小脸,真的像哥哥一样在照顾她。 她哭着说:“陈西泽,白龙好可怜哦,他明明那么喜欢千寻。” “陈西泽,我不喜欢分离。” “陈西泽,我想要有个像白龙一样的哥哥,关心我,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薛衍很坏地给她泼冷水:“那只是动画片!傻子!都是假的。” 薛梨哭得更厉害了:“骗人!” “再说,你又不是千寻,你还想要白龙,做梦。” “我…我是!我就是!” “你不是,千寻比你漂亮一万倍。” 薛衍用了一周的时间,说服薛梨白龙根本假的,童话故事也是假的,打碎女孩不切实际的幻想。 谁知一周后,陈西泽去爸爸家过完周末回来,那个美妙的黄昏,他只用了一秒钟,便薛梨相信了童话… 是真的。 柔和的阳光从楼道的天窗边泄下,陈西泽穿着白龙的狩衣和日式木屐,站在梦幻而柔美的光影里,白皙的皮肤仿佛都在发着光。 他漂亮得宛如从动漫里的夏天走出来的少年,来到现实世界,来到她的身边—— “有点不太像。” 他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拿不准会不会很滑稽,忐忑地望向面前的女孩,“你要不要拍照?” 薛梨一边笑,一边揉眼睛,心里酸酸甜甜的。 “陈白龙。” “建议换个称呼。” “白龙哥哥。” “嗯。” 薛梨将绯红的脸蛋别向一旁,都不好意思了。 好帅哦。 所以童话是真的。 薛梨没有千寻的奇遇,但她有了要守护她一生的白龙。 第69章 相逢(“人家爱你才欺负你。”……) 最近学校里多了许多关于陈西泽的流言蜚语。 尽管他绝大多数时候都避开到学校里面来找薛梨,在校门口等她下课,也会戴上鸭舌帽,稍作遮掩,但因为他的五官太过耀眼,一根黑色盲杖,更加惹人联想猜测。 “你说他当年是多风光啊,射击领域的世界冠军哎!怎么说瞎就瞎了呢。” “真的太惨了,不知道现在怎么生活的。” “薛梨还没和他分手,前几天还看见俩人呆在一起。” “这不是一辈子的拖累吗?她傻不傻。” 薛梨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听到后排女孩小声嘀咕的话题越来越过分,她拍桌而起准备发飙,忽然听到另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关你们什么事呢,吃饱了撑的,人家就算眼睛看不见了,又没毁容,就这种颜值的大帅哥,换成老娘,砸锅卖铁也要养啊!你们就酸吧!” 说话的人,是一直和她们宿舍作对的孟薇安站了出来,这倒让薛梨微感诧异。 那几个女生见孟薇安如此不留情面地戳破了她们背后说人小话这件事,也觉得面子上很挂不住,纷纷跟薛梨道了歉,拿着书去了别的位置。 薛梨感激地望向孟薇安:“谢谢你啊。” “小事一桩。”孟薇安摆摆手,“那天晚上我喝醉的事…” “放心,我没跟任何人说。” 孟薇安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坐在了她身边的位置上:“我也要谢谢你,那天晚上仗义相助,不计前嫌,要是你们不出手,我就惨了。” “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幸好陈西泽及时赶来。” “他可真爷们。”孟薇安感叹道,“什么都看不见了,还能把那两个小流氓打得落花流水!就这份保护自家女人的气概,就比一般的男人强百倍千倍!” 说罢,她还冲刚刚那几个女孩努努嘴,“你别在意她们的话。” 薛梨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我不会多想。” 在她心里,没有任何人比得上陈西泽,青葱岁月彼此陪伴的时光,点点滴滴,是那样的美好而温柔。 他是她的白龙,薛梨会永远仰慕他。 因为那晚的事情,薛梨跟孟薇安算是彻底和解了,两个吵了三年的寝室也终于迎来了世纪大和解,晚上还约了一起去吃饭唱k。 陈西泽拎着杯子走出录音棚,接到薛梨的语音消息—— “晚上晚些回来哦!不要等,先睡!” 陈西泽站在落地窗边,清了清嗓子,给她发了消息:“多晚?” “不知道诶,如果你来接我的话,可以考虑早点回家。” “很多人?” “嗯,都是女生。” “地址给我。” 薛梨微微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听到很多人,不会来呢。” “为什么?” “你不是说人言可畏吗?怕我沦为笑柄。” 陈西泽手肘撑在栏杆边,轻轻笑了笑,回道:“我想通了,没必要活得像个自卑的可怜虫,老子任何时候…都不会成为让你丢脸的男朋友,我永远是你的骄傲。” “这就对了!”薛梨的情绪瞬间被男人桀骜的姿态感染了,“我们男朋友人帅活好还会挣钱,根本不需要自卑!” “你说人帅什么?” “啊,我说什么了?” 陈西泽嘴角挑了挑:“谢谢夸奖,会再接再励。” “不谢。” 挂掉电话,陈西泽喝了一口水,录完广播剧第二季第一期,准备早些回去做点宵夜。如果薛梨喝了酒,他还得去买些葡萄糖水。 另一间录音棚里,音乐总监和几位助理拥着许然走了出来:“许老师,第一季《奔向你》广播剧的片尾曲demo放出去,网上反响很强烈,您加入我们制作班子,真是如虎添翼啊。” 许然的助理插嘴道:“许哥档期很忙,也是看你们这个剧本不错,制作班底也很强,所以来了些兴趣。” “是是是,许老师对质量的要求我们是知道的,您放心,肯定不会让您失望,我们的广播剧前期不计成本,只要能用心做出好的剧本,回馈听众。”制作人犹豫着,似乎有话要说,“那个…我们的第二季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过程中了,如果许然老师对我们的这个广播剧有兴趣,第二季能不能也…” 助理回应道:“是否加入第二季,要再看看第一季的反响和成绩,也要配合我们的档期。” “是是是,应该的,我送你们下楼。” 许然懒懒地应着。 以前许然不怎么喜欢听这些奉承的话,不过近两年随着他名气越来越大,周围逢迎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心态发生了某种变化,也逐渐习惯了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并且渐渐乐在其中。 他有些累了,也不再跟他们多说什么,径直朝着电梯间走去。 有男人杵着盲杖与他擦身而过,许然走了两步,猛地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向男人瘦削而挺拔的背影,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加快步伐朝男人追了上去。 “许哥…” “不许跟着我。” 许然摆脱了助理,走到陈西泽身边,惊愕地打量着他… 当初,他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选择了休学,许然以为他是去干什么牛逼的大事业了,没有想到啊…他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瞎了。 许然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确定他什么都看不见。 而这时候,陈西泽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跟了个家伙,似乎在对他做小动作。 “你好。”陈西泽停下了脚步,“有事?” 许然也懒得伪装,冷笑道:“真是你啊,陈大主席。” 第131节 陈西泽平静地念出了他的名字:“许然。” “天哪,你眼睛怎么瞎了。”许然很不礼貌地在他眼前挥手打响指,语气浮夸,“这是半瞎还是全瞎啊,你还能看得到我吗?” 话音未落,陈西泽手里的黑色盲杖“嗖”的一声抬了起来,棍子最尖锐的底端直直地对着许然的眼睛。 毫厘之差,便要碰到他的眼球了! 许然瞪大眼睛,被他这一个挑衅的动作吓得冷汗直流,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陈西泽抽回了棍子,漫不经心道:“不要离我太近。” 许然瞬间就被他的话挑起了怒火。 当年那场音乐会,他一个专业靠嗓子吃饭的音乐人,居然会被陈西泽打败,而那场演出还是在全网同步直播,丢脸至极,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许然都没在公众面前露过脸了。 陈西泽于他而言,简直宛如噩梦一般。 让他颜面尽失不算,还抢走了他最最喜欢的女孩。 许然有些绷不住情绪了,冷嘲道:“你狂什么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当不了世界冠军,也拿不了手术刀,你他妈算什么!” 陈西泽手里的盲杖轻轻地点着地面,丝毫没有被他这番话激怒,淡笑了一下:“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回家了。” 这轻描淡写的笑,在许然看来,格外讽刺。 即便是瞎了,但他骨子里仍旧骄傲,所以他仍旧蔑视他。 就像蔑视手下败将。 陈西泽坐进了电梯,很熟练地按下了一楼的按钮,电梯门关闭,将男人疏冷而桀骜的脸庞缓缓阖上。 这时,助理有些紧张地跑了过来,问道:“许哥,您…您您您认识他?” “以前的同学。”许然扯了扯衬衣领,感觉夏天已经来了,即便走廊冷气十足,仍旧感觉透不过气来。 “您可千万别再叫他瞎子了!”助理嗓音都颤抖了,“您还不知道他是谁啊,连制作人对他说话,都是恭恭敬敬的,您怎么一上来,就就就…就把他给得罪了呢。” 这话一出来,许然脸色顿时垮了下去。 这些年,他在圈子里虽然不算是超级顶流,但名气只升未降,也算是数一数二的top级网红了,甚至还有不少娱乐圈发展男团的公司向他投来了橄榄枝,只等一个出道的机会,就能爆红全网。 还有他惹不起的人吗? 笑话。 而助理将《奔向你》的剧本递了过来,颤声说:“您看吧,他就是chen,咱们接的这个剧的男一号,他现在势头正火呢,大有出圈的架势。” 见许然脸色不好看,助理立刻见风转舵地改了口,“虽然,跟许哥您是没办法比的,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但是…这圈子不就是拼人脉拼关系吗,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您说是不是。” 许然接过了剧本,看到男一号的饰演者chen(陈西泽)。 “他现在在干网配?” “是啊,现在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就是他!红着呢!” “多红啊?” “他没微博,但他的超话粉丝都快六百万了。” 许然冷嗤:“我当他有多火。” 也不过尔尔。 助理见状,立刻奉承道:“当然当然,跟许哥您肯定没法比的,您一只手就能吊打他。” 他懒得再搭理这马屁精,转身走进电梯。 上车后,他远远望见陈西泽站在公交亭边,身影孤零冷寂,背后是大片血染的火烧云,浓烈灿烂。 许然的手随意地搭在车窗边,望着他,眼神冷冽。 他隐隐有种感觉—— 比不上,还是比不上。 就算是瞎了,他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无比的坚定,不可摧折。 如陈西泽所说,他是他永远的手下败将。 许然不甘心,拨通了制作人的电话:“《奔向你》第二季,我也很有兴趣,届时如果你们需要,我会亲自为这部剧制作片头和片尾曲,包括一些录制的bgm。” 制作人方才就一直想跟许然谈这个事情,但又害怕过早开口太冒昧,被他拒绝,现在他主动提出,自然是兴奋至极,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许、许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愿意接第二部 ?” “嗯,我可以现在就上楼签合同。” “太太太好了!如果您愿意,我们真就是如虎添翼了啊!”制作人向他表示,“您放心,我们第一季的播放量已经破千万了,第二季只会更好!您的选择不会错!” “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您说您说,任何要求都没问题,我们一定照办。” “第二季的男主cv,我要求换人。” …… 夜间,陈西泽刚将薛梨喜欢的泡椒凉拌鸡用保温膜裹好,放进冰箱里,便接到了制作人打来的电话。 对方告知他出于市场的考虑,男一号cv需要换人。 今天见了许然之后,陈西泽便早有预料。 “刘制作,我们已经签过合约了。” “唉,这也没办法,谁让你…”刘制作叹了口气,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刘制作,广播的片头片尾曲固然很重要,但越不过声优,我最后向您确定,你真的考虑好了?” 刘制作见他猜出了几分,于是态度强硬了起来:“制作组这边已经决定了,现在不是再和你商量,而是告知你。” “好,我知道了。”陈西泽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合同里的违约金,请在七个工作日内结算,包括我第一次录制的酬劳。” 挂掉电话之后,陈西泽拨通了另一位几天前联系过他的制作人的电话:“你好,我现在有时间,可以接你们的剧了。” “明天就可以过来签合同。” “好,我在家里等你们。” “合作愉快。” …… 晚上十点,薛梨和女孩们走出酒吧,远远望见路灯下的陈西泽。 柔和的灯光切割了他英挺的脸庞,一半埋入阴影中,比之于当年的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经过这两年的沉淀与磨砺,他身上透露着某种如山脉般沉稳而又坚毅的气质。 任何时候见到他,薛梨都会觉得安心。 她和女孩们道了别,一整个扑倒了陈西泽怀里。 前几次陈西泽每每被她的“偷袭”弄得猝不及防,踉跄几步,但现在他已经做好准备,任何时候她都别想扑倒他了。 稳得很。 身后一帮女孩笑闹着说—— “啊,主席来了!” “天哪,主席怎么又变帅了!” “真的…更帅了!” 陈西泽对她们所在的方向礼貌地点了点头,薛梨也跟她们一起挥手道别:“拜拜哦!早点回去。” “拜拜!” 等姑娘们离开之后,薛梨才依偎在他的怀里,跟他闹着要抱抱。 相比于接吻来说,其实薛梨更喜欢陈西泽抱她。 她脑袋只到他的胸口处,情侣身高差还挺明显,每次拥抱他的时候,都特别有安全感。 而且…陈西泽将她揽入怀中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轻拍她的后脑勺,很体贴细致地慢慢将她捧入怀里,像捧着珍藏易碎的宝贝,甚至都不敢太用力。 他总能让她感受到那种被小心翼翼呵护的滋味。 这是薛梨最喜欢被他拥抱的原因。 陈西泽双手捧着她单薄的背,低头嗅到她身上的酒味,也感觉到小姑娘一直在黏着他,抱着就不肯撒手了。 “喝多了?” “没有。” “感觉你不开心。” “陈西泽你成神了吗?什么都看不见还能感觉到?” 陈西泽又撸了撸小姑娘的脑袋,将她的短发弄得乱乱的:“你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对我撒娇。” 薛梨叹了口气,把自己心里郁闷的事情如实相告:“今天听到有人说你不好,挺讨厌的,她们懂什么,一个个就知道看脸,看一些外在,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 陈西泽嗤了一声:“现在知道人言可畏了?” “不,人言不可畏,我不害怕,她们怎么说我都行,但不能说你!陈西泽就是最好的!” “有你这句话,够了。” 薛梨笑了笑,用力地抱着他,呼吸着他身上熟悉而让她安心的气息。 “能走路吗?”他捧着她的后腰。 “不能,腿断了。” “你喝酒把腿喝断了?” “我发现喝着喝着,我就变成了一个书包。” “所以…” 薛梨宛如树袋熊一般,手脚并用,熟练地爬到了他的背上,“背我回家!” “薛梨,正常人能不能不要总欺负弱势群体。” 她依恋地环着他的脖子:“人家爱你才欺负你。” “……” 第132节 陈西泽无话可说,背着她走得很慢,但步子却很稳,踩着盲道缓步向前。 “陈西泽,我好爱你呜呜呜。” “今晚小猫说话很好听,再多说几句。” 薛梨想了想,说道:“陈西泽,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以及我对你们男人的看法,甚至我对你的爱。” 陈西泽皱眉:“什么问题,这么严重?” “据我观察,薛衍每天早上至少拉shi半个小时以上,晚上也是。” “你们男人都这样吗?” “……” “听说这种事会传染,你千万不要跟他学。” 陈西泽:“你知道在破坏气氛这种事情上,你是第二,没人敢拿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