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本宫要飞升!》 1.新房客(一) 本宫叶赫那拉.阿枝,年纪么……记不清楚。 曾混迹于紫禁城、颐和园、圆明园,还在太庙当过司灯油灵鼠,长期监守自盗,未曾被人发觉。猫儿倒是见过几只,不提也罢,提起来怕。 本宫原在圆明园修炼得好好的,不料一日祸从天降,大火烧了三天,慈禧太后跑了,一些黄毛的黑毛的畜生夺走了本宫的金银珠宝,从此本宫的圆明园算是彻底毁了! 心痛了几日不得不另寻一个落脚之处,几经辗转才找到一快新的风水宝地,就是现在的泰安府,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本宫决定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从此在这里潜心修炼,位列仙班指日可待。 诚然,天底下的好地方,都被那些霸道不讲理的人类占据了,为守住这块清静之地,本宫也是煞费苦心,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本宫的努力下,终于令本宫现下居住的老王府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鬼屋”……啊,终于清静了。 一晃多年,吱大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数十年如一日的闭关清修,愈发觉得自己有了些仙家模样。 这天吱大仙抱元守一刚要入定忽听到门外仿佛有吵嚷声——咦,时隔多年竟然还有不知死活的人类闯进来。 霍青霖刚到胶东,副官胡燕归说道:“这地方以前是王府,卑职专门请了风水师看过,坐北朝南,背山面水,是个十足的好地方。” “又不是选墓地,看什么风水。” 胡燕归没绷住,腮帮子抽搐了一下:“是。那回头让人改一改重新翻修一下,改成欧式的别墅,前边的院子铲平铺上草地,然后……” 霍青霖不耐烦地抬起手止住:“不用麻烦,我看这房子都还像样,打扫一下就这样住吧。” “卑职想着少帅从苏联回来,也许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仗打了这么多年,睡坟地都习惯。” 霍青霖,军中的人都叫他一声少帅,或者霍帅,也有些性格活泼一些的叫他霖帅,只不过他这个“帅”与冯大帅的“帅”不是同一个意思,冯大帅的“帅”是职务,而他的这个“帅”字大约是由于长相。间或他是冯大帅手下的得力干将,颇得大帅垂青,叫他一声少帅也可看出大帅对他的另眼相待。 当然这都是不太相熟的人,一些相熟的,比如他手底下的兵,也有的就叫他“老大”,因为这个词颇有些匪气,与他平时的作风也很相称。 吱大仙偷偷躲在墙角里瞄一眼,刚好看到这一幕。一个身穿戎装的年青军官和另一个脸部抽搐的年青军官。 虽然穿戴有点怪,或许是进贡的番邦,不过还挺好看的。关键还是长相,那眼睛,那眉毛,那鼻子,那身板,啧啧啧,要不是本宫阅尽千帆,见多识广,保不齐会凡心大动,逼良为娼,把他…… 不,本宫是以挑战极限、重登天庭、位列仙班为目标的有理想、有道德、清心寡欲的正经耗子,怎么能和那些资质普通的妖艳耗子一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还是要一视同仁的把他轰出去方为上策。 吱大仙抖抖毛,化作人形,决定先礼后兵。 霍青霖等人正扇着帽檐说天气热,忽然看到走出一个女子,一袭素白道袍,袅袅娜娜,顿时都看得愣了神。 吱大仙暗自得意,一定是自己的美貌令他们惊艳。 胡燕归揉揉眼睛:“少帅,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看见个白衣美人?” 霍青霖微微蹙眉问道:“敢问姑娘是?” 吱大仙抬手,“你不必知道本宫是什么人,只需要知道这老王府阴气重,不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该待的地方,你们还是走吧。” “阴气重?”霍青霖不觉发笑,“你不如说我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吱大仙挑挑眉梢,斜着眼睛打量他一眼,深深地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一阵哄笑。 有什么好笑的,吱大仙想。 只因她不知道霍青霖的遭遇,据霍青霖自己说,自己从小到大遇到的每一个道士神婆都会对他说一句话,那就是“你印堂发黑,会有血光之灾。”但是他血光见了不少,是不是灾就不敢说了,亦或是说,究竟是他的灾还是别人的灾就更不敢说了。 吱大仙对他们的反应很不满意,既然如此,愚蠢的人类啊,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宫的无上法力! 阿吱大仙,法力无边! 吱大仙转身背对着他们捻起一道法诀。刚才还是阳光普照、万里晴空,转眼之间便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这泰安府的天气怎么这么奇怪,说变就变。”胡燕归看着天纳闷不已。 “看到了吧,这就是阴气。”吱大仙见缝插针地说道。 阴气?霍青霖不屑地看她一眼,拍拍胡燕归的肩膀说:“跟兄弟们说一声,就在这里落脚,安置行装。” 什么态度!吱大仙非常不满。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巨响,豆大的雨滴落下。 霍青霖看看天,又看看吱大仙,脸上分明写着嘲讽两个字,却叹口气说:“好大的阴气!” 胡燕归咧咧嘴招呼道:“咱们先去里面避避雨。” 竟然如此的……目中无人! 吱大仙瞪着霍青霖气得直哆嗦,暗暗又摸着胸口告诫自己,淡定,本宫是得道仙鼠,不能和这些愚蠢的人类一般见识。 话虽如此,吱大仙看着满庭满院的大兵还是有些郁闷。 这算什么,原想着吓吓他们,却成了人不留客天留客,不禁腹诽:“老天爷!你是不是欺负我!” “咔嚓”一声雷,吱大仙“吱”一声,直接吓得显了原形,幸好没人注意,慌忙钻到洞里。 “哎,那里有一只白毛老鼠!”胡燕归跳起来。 “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白毛老鼠比黑毛老鼠好吃?” “霍帅,您这话就没劲了不是。” 吱大仙躲在洞里“呸”一声,好吃你大爷!小猫崽子! 吱大仙看来,小猫崽子,是极恶毒的话,但是这帮子丘八大兵当之无愧。 2.新房客(二) 大雨下了三天,这在泰安府是极少见的。 吱大仙抖抖身上的毛,愈发抑郁,这老天爷也真是的,这么大的雨下三天,水都灌到洞里来了,往常没人在的时候,还能出去晾晾毛,现在满院子里都是些臭男人,走到哪都不方便。 这天傍晚,雨终于停了,吱大仙左瞧瞧右看看,没人发现,贴着墙角溜出大门觅食。 其实吱大仙已道行高深,就算不吃饭也不会死,可是她现在很不高兴,一不高兴就想吃东西,所以她必须出去觅食,缓解一下自己郁闷的心情。 吱大仙最喜欢金山西巷的烧鸡,咬一口满嘴油,还有浓郁鲜美的香菇味,尤其是不高兴的时候,吃一根鸡腿,“咯吱咯吱”最解恨。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不吃了,因为她是一只得道仙鼠,很久不生气,时隔多年也不知道那家烧鸡店还有没有。 吱大仙溜出大门,看着满大街的人都怪里怪气,更有一些光着膀子露着大腿的,细细一看竟然是女的。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 原先她刚成精的时候就听说,人类因为没有皮毛,所以必须要穿衣服,那时候她便觉得很有道理,倘若自己跟他们一样没有毛,皮肤赤裸裸露在外面,她也会觉得自己很丑,很羞愧。 但是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都是番邦? 吱大仙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以前在紫禁城看到一些金发碧眼的人类,也是没有毛的,但是有时候也把皮肤露着。 说到底这都是人类的事情,吱大仙懒得搭理他们,直向着金山的烧鸡老店而去。 太好了,还开着!吱大仙甩着口水冲过去,突然一个急刹车。 不好了,好久不出门,手头根本没有钱。 唉……只好偷了。 吱大仙想,反正自己是耗子,偷吃点东西最多是本能,算不上破戒。 趁人不备跳上灶台,叼起一根鸡腿转身就跑,小身板拖着大鸡腿,愣是累出来一身臭汗,不过吱大仙觉得值。 吃饱了,吱大仙抱着圆鼓鼓的肚子趴在墙角里晒斜晖,突然听到两个人交谈。 “听说没有,新来的霍少帅住在老王府了。” “啊哟,怎么住在那,那里可闹鬼!” “切,瞧你那怂样,人家霍少帅是谁,那是正八经在战场上杀过人的,我听说再凶的鬼也怕恶人。” “你小心点。” “不是,我的意思是,怕厉害的人。说真的,我听说这位霍少帅是个神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鬼算什么。” “有没有这么玄乎?” “都是传的,不过你看,咱们这儿都旱了多久了,他刚一来就下了三天大雨,八成是真的。” “是啊,这霍少帅没准真是个神人,是福将啊!” 切,吱大仙剔剔牙,什么猫崽子福将,还不怕鬼,我看你到底怕不怕鬼。 吱大仙返回老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只见王府里灯火通明一派热闹,原来是霍青霖正在命人打扫屋子,安置东西。 嘿,这个霍青霖,怎么睡在东厢房了?吱大仙很愤怒,那是我的屋子!我的桌子,我的床!吱大仙气的满屋子乱窜,突然胡燕归大叫一声:“看,白毛老鼠!” “看什么,打死它。” 打死我?吱大仙简直气得原地爆炸,吱一声跳到桌子上,一通乱窜,胡燕归大叫:“哎!我今儿新买的茶具!” 吱大仙得意忘形,吱吱大笑,突然被笼罩在阴影里,还没反应过来,一张鞋底落到她头上,打得她头晕目眩,紧接着便被人揪着尾巴拎起来。 “霍青霖!你想死啊!敢用鞋底子拍你吱大仙!喂,霍青霖!” 只可惜霍青霖听不懂耗子话,自言自语道:“这耗子好硬的脑壳,这样都拍不死。”又对胡燕归说,“去找个笼子,养起来。” “养耗子?” “不觉得这白毛小畜生还挺好看的吗。” 胡燕归脸抽了抽:“卑职没看出来。” “我觉得好看就行,快去。” 把我关在笼子里?这可不行。吱大仙摇头摆尾,死命挣扎,一口咬在霍青霖的手上,吱大仙掉在地上打个滚逃走了。 “少帅,没事吧?” “不要紧。”霍青霖甩甩手。 吱大仙一个急转弯躲在墙角,霍青霖,你欺鼠太甚!看样子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 阿吱大仙,法力无边!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看,有个女人!” “哪呢?” “不见了。” “你小子想女人想疯了吧?” “不是,真的有。” 一阵风吹过,一个披头散发的苍白身影摇摇晃晃地飘过来。 “少帅快看,真的有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士兵挠挠头,“会不会是白天遇到的那个白衣服神婆?” “你瞎啊!”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兵拍着他后脑勺说,“你没看见她是飘着的吗?人能飘着吗!” 霍青霖不觉手抚上腰间的枪:“谁在那?” 吱大仙不答话,飘悠悠继续向前。 “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吱大仙才不怕,就是要吓死你们,看你们怕不怕! 胡燕归刚好提着笼子跑回来:“少帅!笼子找来了!妈呀!”胡燕归扑通一下瘫倒在地上,“少帅,少帅,救命啊!” 吱大仙“吱”地扑向胡燕归,俗话说得好,柿子要挑软的捏,就先捏胡燕归这个软柿子,胡燕归惨叫一声抱住霍青霖的腿大哭。 “少帅!这东西不怕子弹!这是鬼啊!”胡燕归哭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吱大仙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落在身上挠痒痒似的。听了胡燕归的话才知道原来这是子弹。 无数子弹从吱大仙身边飞过,吱大仙已经得道多年,身为一只得道仙鼠除了戾气什么也不怕。 突然,一颗子弹打在吱大仙身上,吱大仙摸了摸,有点疼,可是吱大仙道行高深,伤口立刻就好了。 胡燕归又惨叫起来:“少帅!快看啊!她的伤口马上就好了,太吓人了!太恶心了!” 吱大仙有点心软,也不知道万一把他吓死了,这人命债会不会算在自己头上,万一要是损了自己功德,折了自己道行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吱大仙正在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厉呵。 “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遇到我霍青霖算你栽了!” 3.新房客(三) 吱大仙还没来得及反应,接二连三的子弹打在她身上,迸溅出一串串浅红的血花。 这次真的不一样,子弹上蓄着满满的戾气,打得吱大仙好疼啊! 吱大仙摸了摸,一手血,只见霍青霖满眼通红,这个愚蠢的人类,好大的戾气,感觉好可怕! 吱大仙眼见形势不妙掉头就走,霍青霖竟然穷追不舍。 吱大仙有点难过,这个愚蠢的人类好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恶的人类。原本很平常的子弹,到了他的手里全都不一样了,这个人好重的戾气,难怪他不怕妖魔鬼怪,他本身就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 吱大仙跑,霍青霖追,吱大仙没见过这么凶还这么能跑的人类。 现在怎么办,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打得魂飞魄散!吱大仙无比狼狈,索性“吱”一声化成原形,打个洞钻进地底下去。 “霍帅!霍帅!”士兵们一路喊着追上来。 最难得的还是胡燕归,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还敢追上来问:“霍帅,女鬼呢?” “不见了。” “不见了……是跑了还是死了?”胡燕归哆哆嗦嗦地问。 “不知道。”霍青霖嫌弃地看他一眼,“战场上没见你这么不中用,怎么这么窝囊?” “我这,这是一物降一物,有的人什么都不怕就怕狗,有的人呢,就怕虫子,我虽然怕鬼,可是我上战场不窝囊啊。” “行了,省省吧。” 吱大仙愤懑至极,为什么没人怕老鼠!老鼠不可怕吗!不可怕吗! 第二天清晨,吱大仙满怀愤怒,必须去烧鸡店解解恼,吱大仙雄赳赳气昂昂冲向烧鸡店,三下五除二跳上灶台,叼起鸡腿就跑。 店小二大吃一惊:“老板!有只白毛耗子偷鸡!”吱大仙根本懒得搭理他,转眼就不见了。 吱大仙蹲在墙角把鸡脆骨啃得嘎吱嘎吱响,好像在啃霍青霖的骨头,解气极了。 “你听说了吗?昨儿夜里老王府又闹鬼了。” “现在不是变成霍府了吗?” “对,霍府,闹鬼了。” “结果呢?” “结果让霍少帅给打死了!” “真的?” “这还有假。” “看来少帅真是神人,我听说人要是一身正气就不怕鬼,霍少帅当年在关东杀了好多鬼子,可不就是一身正气吗?怪不得不怕鬼,不怕邪!” “嘎吱嘎吱,嘎巴。”吱大仙越听越生气,一不小心咬断了一颗牙。霍青霖,我吱你大爷! 吱大仙虽然很生气,但是三番两次的失败令她不得不谨慎。 眼下的情况是,她做了这么多事,不仅没有把他赶出去,反而让他愈发声名显赫了,若真到人心所向的地步再想把他赶走那可就更难了。 吱大仙智计过人,绝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吱大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转眼之间变成人形,好久没有化成人形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破绽,检查了好多遍才从巷子里钻出来。 吱大仙还是不放心,路过裁缝店照了照,美貌如旧,吱大仙甜甜地一笑,满意极了。 吱大仙敏锐地发现,几乎每一个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都仰慕地看着自己,毫无疑问一定是被自己的美貌所倾倒。 行者见阿枝,下担捋髭须。少年见阿枝,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阿枝。吱大仙自信满满,势必一举拿下霍青霖!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人间最有趣的无外乎五个字“无巧不成书”,不就是现在吗?吱大仙看着不远处的霍青霖再一次甜甜地笑了。 吱大仙面带微笑一步一摇地向霍青霖走去,毫不意外,霍青霖和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别无二致,一脸痴迷地望着自己。 吱大仙不禁在心里默默叹息,“哦,可悲的男人啊,你们的眼睛只为漂亮的女人而生,而你们却会为她而死。” 在与霍青霖擦身而过的时候,吱大仙清脆地“啊呀”一声,极尽优雅地倒在地上,而且不偏不倚地挡在霍青霖面前。 霍青霖皱皱眉头,看着眼前的女人觉得很诧异。 十七八岁最多二十岁,年纪轻轻,白的过分的皮肤,眼睛不算太大,却是双眼皮,眼角微微上扬倒也别有风味,眼珠乌黑透亮像泉水里的黑珍珠,又很像某种无辜的动物,算得上是个顶漂亮的女人。 可是再看这女人的打扮,穿的是名贵的衣料,衣服上的花纹是顶尖的苏绣,该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可是品味却出乎意料的“土”。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显然不这么觉得,反而很引以为豪似的,突然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怎么是你?” 吱大仙不回答他,突然凶巴巴地拍开霍青霖的手大喊道:“非礼啊!”然后小声地啜泣起来。 霍青霖自负多少懂些审美,但是通常情况下对于同己无关的事他不爱多说,尤其是女人的穿戴,他总觉得对女人的穿戴评头品足很不绅士,可是眼下的情况却不太一样: 其一,这个女人的“土”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其二,一个这么土的女人竟然诬陷他非礼,这简直是对他审美的亵渎。 所以在他伸手去扶她的同时,很诚恳且彬彬有礼地说道:“姑娘,您这衣服是前清的样式吧,早就过时了。” 说完之后既不挣扎,也不解释,就站在那里淡定地看着,似乎在等着她哭完。 吱大仙哭了一会儿,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想了想一把抱住霍青霖的腿,惊天动地地痛哭起来,然而气氛仿佛更尴尬了。 好在霍青霖并没有一直像一棵树桩一样站着,他终于动了。 霍青霖蹲下来打量了她一会儿,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语气缓和又平淡。 这却把阿枝难住了,怎么回答呢?我想坑你,这肯定不行。我想你滚蛋给我把地方腾出来,似乎太直接了。啊,吱大仙陷入了沉思,事情和预想的不一样啊! 吱大仙思来想去,终于憋出一句话:“我没有地方住了。”做事不能太绝,多少要给人留些情面。 “哦!”霍青霖恍然大悟。 “懂了?” 霍青霖点点头:“跟我走吧。” 4.新房客(四) 吱大仙有点高兴,没想到这个霍青霖还挺好说话的,看样子自己之前错怪他了嘛。 吱大仙欢天喜地跟着霍青霖回到王府坐等他打包滚蛋,没想到霍青霖十分大方的对胡燕归说:“让人给这姑娘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是。” “嘿,这不对啊。本宫的意思是让你滚蛋,并不是和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吱大仙简直要气死了,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霍青霖好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让我走?”却也并不和她争执,轻笑一声又对胡燕归说,“收拾好屋子找个大夫来。” 胡燕归有点不高兴:“霍帅,咱们也太心善了,收留个疯子还得管治病。” “疯子?小猫崽子你骂谁呢!”吱大仙一个飞扑冲上去掐住胡燕归的脖子,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揍。 胡燕归边躲避吱大仙的夺命连环爪边说道:“少帅,这疯的也太厉害了,住在一起多危险啊!” “让你去你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听到没有!”吱大仙鼠假虎威得学霍青霖说话,还狠狠地拍着胡燕归脑袋,“让你去你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吱大仙把胡燕归欺负走了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挠挠耳朵问霍青霖:“他去哪啦?” “找大夫。” “找大夫干什么,本宫没有病!” “好,好。”霍青霖点着头说,“你没病,娘娘要是没什么事,卑职退下了。”也不等吱大仙说话,就溜溜达达走了。 吱大仙很不高兴,这叫什么事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一转眼成了寄人篱下了。不过又转念一想,好饭不怕晚,迟早把他们轰出去。 傍晚胡燕归从外面回来直接去了霍青霖书房,霍青霖果然在,胡燕归进来的时候他正抱着一本俄文书看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地问:“怎么样?” “大夫说没病。” “没病?”霍青霖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还有,我顺便在街上打听了一下,这附近的人没有一个认识她。” “生面孔……外地人,流浪过来的?”霍青霖放下手里的书,捏着下巴琢磨起来。 “可是卑职瞧着她那模样不像是经过长途跋涉的人。” 霍青霖想想她那崭新的衣服,一尘不染的鞋子,还有满头夸张的珠翠,的确不像,自言自语地念叨一句:“还真是怪事年年有。”说罢推开椅子说道,“我们去看看她。” 天色渐晚,天边娇艳的红霞沉淀成静谧沉寂的紫色,一团团厚厚地堆积着,像地面无端聚合的柳絮。它们也许很想拆解开来重获自由,可惜牵连太多,只好越堆越大,终于再也飞不起来。 吱大仙依旧穿着她那身翠绿锦缎的衣裳,砖红的襦裙,安安稳稳地坐在树杈上看夕阳。微风拂过带起一点飘逸的裙角和鬓边一点琐碎的头发。 胡燕归讷讷地说道:“原来她也不是总疯着,安安静静的模样还挺好看的。” 突然迎上霍青霖审视的眼神,胡燕归心里哆嗦一下,暗道不妙,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少帅肯定会嫌弃他肤浅、幼稚、没脑子。 霍青霖说:“你就留在这,我自己过去。” 完蛋了,少帅果然生气了,肯定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是那么的肤浅、幼稚、没脑子,胡燕归点点头,然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霍青霖走上前说道:“原来你也不总是疯的。” 吱大仙看看霍青霖,不屑地说道:“本宫早就说了,本宫不疯。” “本宫?”霍青霖忍不住笑出声,“你不觉得你这个本宫用的很不合时宜吗?” “要你管。”吱大仙不懂他为什么说自己不合时宜,可是又不想问他,显得自己很无知。 “你叫什么名字?”霍青霖装作随意的样子,在她身边坐下,他要一点一点瓦解对方的戒备,逐渐地拉紧双方的距离。打探消息就要这样,先从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问起,而后步步深入。 不料对方却冷哼一声,翻个白眼说:“你怎么如此无礼,本宫的名讳也是你可以贸然问的吗?” 霍青霖不禁咬咬牙,强挤出一个容忍地笑容:“那……敢问娘娘尊姓大名?” “哼,既然你这么执着,本宫就告诉你吧,其实本宫叫叶赫那拉.阿枝,本宫也不是什么娘娘,皇帝的老婆才叫娘娘呢。” “叶赫那拉?”霍青霖又笑了,“这么说你是满人?” 吱大仙转转眼珠不说话,满人么?她的确是满族,不过并不是人啊。 “阿枝,阿枝,”霍青霖又反复的念了两遍,看她不说话又说:“你姓叶赫那拉那么也就是说你是贵族,难怪你打扮的如此……”霍青霖咬咬牙皱皱眉硬是没有把土这个字说出来,而是说,“如此华贵。” 这次吱大仙笑了笑,露出得意的神色:“那当然,本宫的身份岂是你们这种泥腿子比得了的。实话告诉你吧,本宫不仅是贵族还进过皇宫,什么紫禁城、颐和园、圆明园,想去哪里去哪里,坐过龙椅,睡过御床,逛过御花园,御膳房里的东西任我吃,那些狗儿猫儿们看见我都要绕着走。” 她想,绝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自己看见猫就腿软的事,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 霍青霖看她说得眉飞色舞,也不好意思打断她,可是狗儿猫儿绕着走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宫里的太监宫女?霍青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又说不清楚。想来想去又试探道:“你这么厉害,却又不是妃嫔,难不成你是格格?” 吱大仙眨眨眼,挠挠耳朵,说道:“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你刚才说你姓叶赫那拉,我听说慈禧太后也是叶赫那拉氏。” “你说那个老货!”吱大仙突然激动起来,“别和本宫提她,本宫生平最恨的就是她,按说我与她是同宗,可是她呢,看到我就打!一点都不念及同宗之谊,亏得本宫还总是把她当成自己人,去御膳房偷吃从来不动她的膳食!还有,有一回在圆明园,本宫就睡在她床底下,结果半夜里走了水,大火连烧了三天,她跑了把本宫落下,还好本宫机灵,打了个洞跑掉了,要不然这会儿早就化成灰了!” 吱大仙越讲越难过,几乎声泪俱下呕出血来,却不料霍青霖突然翻脸,厉声说道:“一派胡言。” 吱大仙被他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愤怒道:“你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是你满嘴谎言,你刚才说慈禧太后打你,又说火烧圆明园的时候你差点丢了性命?” “是啊。”吱大仙挠挠耳朵,“哪里不对吗?” “火烧圆明园是一八六零年,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慈禧太后也早就作古了,按你的说法,你现在即便没有死也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麻烦你编故事也动动脑子。” 吱大仙撇着嘴突然有点委屈,说道:“可是我说的是真的呀。” “真的?可笑,大清都亡了你还在这里满嘴跑火车,还敢说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大清亡了?” 5.新房客(五) “是啊,大清已经亡了,现在是民国十九年,娘娘,醒醒吧!”霍青霖说罢扬长而去。 吱大仙还在出神,大清亡了?好吧,就算是这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霍青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吱大仙挠挠耳朵,觉得这个人好奇怪啊。 不一会儿厨房里放饭,吱大仙自负已经是个即将得道的神仙又有一个重回天庭位列仙班的理想,这个嘴馋的毛病是要管制一下,不然回头肯定会被太上老君那怪老头看笑话。 再者说,食堂里都是些满身臭汗的大老爷们,她这么一个身份尊贵的优雅女子,怎么能和他们挤在一起吃饭呢?吱大仙“哼”一声,款款地向她的房间走去。 啊,好香啊!吱大仙皱皱鼻子,是金山西巷烧鸡的味道。啊!是谁这么有品位,竟然躲在这里吃烧鸡? 吱大仙一推门突然发现自己的屋子里坐着个男人,霍青霖。这才反应过来,这间房已经不是她的了。吱大仙咬咬牙,又“哼”一声想走,可是烧鸡的味道真的好香,简直拔不动腿。 霍青霖看她一眼,还带着怒气,看样子还在介意刚才的事。 吱大仙没想到这人这么小肚鸡肠,还好吱大仙是个胸怀宽广的人,不打算和他计较,走到他身后伸长脖子看了看。 吱大仙自以为也是个有点文化的人,可是书本上的字一个也不认识,仔细看看觉得这些字和紫禁城里的满文有点像,可是又不太像。 霍青霖不管她,淡定地翻了一页,出现一张插图,图上是个坦胸露乳的女人,吱大仙“啊呀”一声捂住了脸,说道:“你这个人,长得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怎么不做正经事。” 霍青霖瞟她一眼懒得说话。 吱大仙想了想,本着积德劝善的本分说道:“你年纪轻轻的,少看一些这种东西,没有好处的。” 霍青霖又看看她,这次眼神里多了些疑惑:“你也懂俄文?” “饿……额,鹅?” “曲项向天歌。”霍青霖淡漠地翻翻眼睛,嘲讽地接下去。 “哦!鹅文!”吱大仙读书不多可是这首诗还是听过的,只是不知道霍青霖怎么能面对着烧鸡坐怀不乱,又怎么突然问鹅文,或许是他不爱吃鸡爱吃鹅? 吱大仙诚恳的摇摇头说,“鹅文不懂,它们是扁毛的,鸡鸭鹅都是家禽,我们不同宗。” 霍青霖“噗嗤”笑出声,举起手里的书说:“我说的是俄文,苏联,俄罗斯知道吗?” 吱大仙摇摇头。 “这本书是屠格涅夫的《罗亭》写了一个落魄贵族的一生。”霍青霖说着骄傲又略带讽刺地一笑,“就像你,也是落魄的贵族。” 吱大仙翻个白眼,知道他这是在埋汰自己,说道:“好啊,你不落魄,那你把你的烧鸡给我啊,就当是救济我了,反正你也不吃。” “笑话,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就算我不吃,我看着,它也是我的。” 吱大仙皱起眉头,挠挠耳朵,见霍青霖看书看得很投入,偷偷向烧鸡伸出毒手。 突然一只大手捏住她的手腕子。 吱大仙猛地抽出手骂道:“小猫崽子,你耍流氓!” 说话间伸手要打霍青霖耳光,不料他反应却很快,抬手挡住吱大仙疾驰而来的手。吱大仙一巴掌打在霍青霖拳头上,硌得手疼。 “偷吃,还说我流氓。” “哼。”吱大仙有点生气,说道,“才不稀罕,一闻就知道不好吃。”转头要走。 “你好歹也算是贵族,虽然是落魄了,也不该这样没出息,饿死鬼似的。” “你才没出息,我才不爱吃。”吱大仙心想,绝不能在这小猫崽子跟前落了下风,按首挺胸向门外走去。 啊!可是她真的好没有出息啊…… 忽然一阵风吹过,桌子上的烧鸡就不见了。霍青霖有点诧异,这身手,连他都自叹不如。 吱大仙蹲在屋顶上啃烧鸡,吃完一根鸡腿就顺手把鸡骨头扔在地上。 突然一声轻呼:“哎呦,谁砸我?”竟然是胡燕归刚巧路过,不幸被吱大仙的鸡骨头砸了头,吱大仙吓了一跳,忙趴在屋脊上,装作没有人的样子。 胡燕归摸摸头,从地上捡起鸡骨头,刚好一阵阴风吹过,怕鬼的胡小将僵硬地吞吞口水,后脊梁有点凉。 “那个……有,有人吗?”胡燕归哆哆嗦嗦地问,“是,是人还是鬼?” 吱大仙转转眼珠,狡黠地笑了。 她使个障眼法隐去自己的形体,抱着烧鸡堂而皇之地走到胡燕归面前,把烧鸡吃了个干干净净。 而胡燕归看到的是一只烧鸡飘悠悠飘悠悠飞到他的面前,然后飞快地变成了一堆白骨。 胡小将大叫一声:“鬼啊!”抱着脑袋逃走了。 吱大仙心满意足地舔舔手指头。刚好看到霍青霖和胡燕归从不远处走过来,只见胡燕归口沫横飞连说带比划,那模样显然是给吓着了。 “你们干什么去?”吱大仙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道。 “阿枝姑娘,你可千万别来,我看见鬼了!”胡燕归自从发觉阿枝还是个挺好看的姑娘之后,整个人的态度都变了。 “鬼?”阿枝翻着眼皮想了想说,“那的确很有可能,我早就说这里阴气重。” “我就不信。”霍青霖冷哼一声。 “真的有,少帅,您怎么忘了,您不是还和鬼打过架呢吗。” “和鬼打架?”吱大仙装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斜着眼睛偷瞄霍青霖,看他怎么说。 霍青霖说道:“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妖魔鬼怪,看看再说。” “我也要去!”阿枝想,倘若她跟过去还见缝插针还能搞点事,没准这一下就把他们吓破了胆子,从此就彻底清静了。 突然胡燕归指着前面说道:“就在这里,那烧鸡就这么飘过来了,然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堆白骨,少帅你看,骨头还在呢!” 霍青霖捡起鸡骨头,像鉴宝似的细细观察。 阿枝有点心虚,该不会真的被他发现什么吧? 6.新房客(六) 她想了想,在袖子里结起指印,鸡骨头瞬间化成齑粉,又弹了弹指尖,刮起一阵阴风把它们吹散了。 胡燕归又跳起来:“看啊!少帅,你看啊!” 阿枝为了不被怀疑,也尖叫一声抱住霍青霖的胳膊,好像受到了惊吓。 霍青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嫌弃,说道:“这次倒不说我流氓了?” 吱大仙恍然发觉自己一不小心演过头了,捂住胸口,撤回身子低低的骂了一句:“臭流氓。” 霍青霖却不在意,冷笑一声,走上前蹲在地上检查起来。 一众士兵们听到声音也都来看热闹,偏偏刚好听到阿枝说“臭流氓”什么的,看看阿枝又看看霍青霖,顿时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纷纷噤若寒蝉。 “霍青霖,你什么意思!”吱大仙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 这时胡燕归别扯阿枝的衣袖说道:“阿枝姑娘,你别介意,我们少帅就是这样,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走得太近,慢慢就好了。” “可是我不是人啊!”吱大仙看着胡燕归等人吃惊的眼神,连忙改口说,“我这么个如花美眷,分明就是一个仙女。” 说着优雅的翘起兰花指,把头发掖到耳朵后面去,吱大仙瞪了霍青霖一眼,因为她好像听到一阵短促而不屑的笑声。 “是,您是仙女。”胡燕归谄媚地笑着说,“阿枝姑娘,你要是真的害怕,那个……那个……可以抓着我。”胡燕归说完这话耳朵根都红了。 阿枝想起他刚才那哆哆嗦嗦吓破了胆的样子,挠挠耳朵,客气的婉拒了。 她走上前踢踢霍青霖的屁股:“哎,小猫崽子,你研究出什么来了?” 霍青霖猛地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吱大仙又被他吓了一跳,可是她转念一想,吱大仙天不怕地不怕难道会怕霍青霖吗? 又看了看,只不过好女不和男斗,好鼠不同人斗,故而不想和他一般见识罢了。 吱大仙却不知道胡燕归等一班追随霍青霖多年的将士肚子都快笑炸了,可是又不敢出声,只好使劲憋着,不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突然没憋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少帅被人踢了屁股,噗哈哈哈。” 原来霍青霖的屁股不能摸,吱大仙不服气,霍青霖又不是老虎有什么不能摸的,就算他真的是老虎她吱大仙也是不怕的,老虎又不是猫有什么可怕的。 知晓了原委的吱大仙又踢踢霍青霖的屁股说:“看不出来就散了吧,本宫都有点困了,睡太晚很伤皮肤的。”吱大仙捧着自己引以为豪的脸,一脸幽怨。 霍青霖“噌”地站起来冷着脸说道:“你想回去尽管回去,没人让你来。” 吱大仙眨眨眼,好可怕,这个人类好可怕,要不是她定力好这会儿早就变回原形打个洞逃走了,可是吱大仙不能输。 她挺挺胸脯,豪气冲天地说道:“走就走!” 吱大仙能屈能伸,不与傻瓜论短长! 次日,吱大仙想着昨天晚上在霍青霖的逼视下落了下风很不服气,又恨自己没骨气,堂堂一个镶蓝旗出身的格格,枉费自己修行百年竟然连一个凡人的戾气都招架不住,难不成真的像太上老君所言,她这辈子注定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只能当一只凡间耗子不成? 不,她不能屈服! 她绝不能向一个卑微的凡人屈服! 霍青霖是一个作息十分规律的人,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休息都是极其准确的,这或许是他常年带兵养成的习惯,这一点在吱大仙看来十分无趣且毫无必要,但是也不是毫无益处。 比如现在,阳光熹微的清晨,霍青霖必定在庭院中晨练,晨练后他会洗个澡,然后才去食堂吃完饭。 此刻霍青霖刚晨练完洗过澡,搭着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来,刚好一群家雀从空中飞过,一只家雀尾巴翘了翘,撇出一团异物。 吱大仙翻翻眼皮,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这是上天的暗示,结个手印,指尖一转,鸟屎准确地向霍青霖飞去。 不料霍青霖突然拿起毛巾擦擦头发,鸟屎准确地落在毛巾上,霍青霖嫌恶地看了一眼,把脏毛巾丢在一边,甩甩手走了。 吱大仙撇撇嘴,有点遗憾。 吃过早饭霍青霖会在大核桃树下乘凉看书,吱大仙攀在长廊的栏杆上,装成看风景的样子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霍青霖。 霍青霖原本正专心致志地读书,突然发觉有一道目光在跟着自己,他很快就发现那道目光是来自阿枝,起初也有点奇怪,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毕竟他这般年纪又有这么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容貌,这种事他早已经见怪不怪。 吱大仙看到他突然抬起眼睛看向自己,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可是他很快又重新把目光转回到书上,依然是上次在他书房看到的那本俄文书,阿枝想不明白,鹅文就这么好吗?又想着倘若他们耗子有耗子文或许也不比什么鹅文差。 阿枝想,等着将来自己有空一定要开创一种耗子文,不过眼下要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要给霍青霖一点颜色瞧瞧。 吱大仙的眼睛飘向悬挂在枝头的翠绿的核桃,眨眨眼,捻起一道法诀,一颗核桃从树上落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霍青霖脑门上。 吱大仙没忍住“噗嗤”一声,掩着嘴笑了。 笑得正开心陡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原来是霍青霖正捂着脑袋狐疑地审视自己,吱大仙大吃一惊顿时心虚起来,难不成被他发现了? 不应该啊,她做得这么隐蔽,而他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凡人。 吱大仙想了想,为了不引起他更大的怀疑还是收敛一下吧,她淡定地捋捋鬓角,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款摆着纤腰回屋里去了。 吱大仙前脚刚迈进房门就听到大门外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胡燕归匆匆地跑进来对霍青霖说:“少帅,程鹏飞来泰安府上任了,现在就在咱们门口,说这块地方是他们的,要在这里安置他们的部队。” 7.在一不再二(一) 霍青霖皱起眉头,程鹏飞,原本是直系吴总参的嫡系,和吴总参一样也是地地道道的蓬莱人,后来吴总参逃到云雾山后他就见风使舵地投奔了晋系跟了阎司令。 中原大战以后委员长把北平市长一职给了何其巩,但是北平警备司令和北平市公安局长都是晋系,自此晋系便愈发扬眉吐气起来。 而这个程鹏飞仗着自己见风使舵、投机钻营的本领竟也成了阎司令手下的红人。只不过这个红人,他霍青霖是很看不惯的,不光是因为他是冯大帅的人,单单就为人方面,他对程鹏飞也是看不惯的,而程鹏飞也把霍青霖当眼中钉,这梁子已经结了多年。 霍青霖问道:“他来上什么任?” “好像是警备署长。” “警备署长?”霍青霖鼻子里哼一声,“什么时候一个小县城警备署长的职务也需要阎司令亲自任命了?” “所以说,这程鹏飞可是穿着‘黄马褂’来的。” 此番他程鹏飞来泰安上任,是名正言顺的警备署长,放着警察署不去,偏偏来这么偏僻的老王府和他霍青霖争,摆明了是来给他个下马威,只不过他霍青霖也不是好欺负的。 霍青霖听完,不慌不忙地活动活动肩膀,把书丢给胡燕归说道:“管他是黄马褂还是绿帽子,到了我这里都一样,去看看。” 吱大仙眼珠一转,有热闹的地方,怎么能少了吱大仙? 吱大仙蹑手蹑脚地跟上去,躲在门后偷窥。 吱大仙活了很多年,自圆明园那场大火之后再没有见过这么大阵仗。 霍青霖为首的人端着枪排成一排把王府大门挡在身后,只见门前一排丘八,对面也是丘八,霍青霖站在他们中间。 为首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一副小人得志的嚣张派头。 吱大仙猜想,他大概就是那个程鹏飞,好一个盛气凌人的小猫崽子。 小猫崽子率先发难:“霍帅,我接到阎司令的指派让我到这里走马上任,你也知道的,我们晋系是远道来的,不比霍帅你们大多都是本地人,初来乍到的这么多人实在是没有地方落脚,承让了。” 霍青霖站在台阶上,背靠王府大门,一双大长腿,气场好几丈,从从容容地说道:“欢迎程老弟大驾光临,您远道而来令霍某这里蓬荜生辉。” 这话说得轻巧,言下之意却是你既然知道自己是远道而来就该知道,我霍青霖才是这里的主人。 “程老弟既然是来行公差的,就该有个正经行公差的模样,放着警备署你不去,偏要挤到我这荒郊野外算什么道理?” “霍兄误会了,警备署老弟我当然是要去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人多,警备署那么大点地方,挤不下啊。”程鹏飞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霍青霖笑道:“程老弟说笑了,泰安府这么多地方,你的兵马可以安置在文庙,文庙再不够还可以放在太庙,这两处都离你的警备署不远,传唤起来也方便,你说是不是?” 程鹏飞陡然变了脸色:“霍青霖你咒我呢?太庙那是停放死人的地方,能够驻扎军队吗?” “这么说就冤枉霍某了,霍某是真心实意地帮老弟你想办法,实在是没有想到程老弟你南征北战这么多年竟然还怕死人,得罪了。” 吱大仙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这冰块脸寒碜起人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胡燕归也见缝插针地说道:“啊呀,程长官,你们要是怕死人可不能在这里,我们这里啊,闹鬼!” “闹鬼?” “真的!”胡燕归说,“不信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老泰安府的人个个都知道,老王府这里闹鬼,那鬼可凶了,已经死了好多人了!” 嘿!这个胡燕归,竟然在这里诬陷你吱大仙! 你吱大仙是神仙才不是鬼,而且吱大仙心地善良从来没害死过人! 吱大仙躲在门后面把胡燕归这个小猫崽子默默地骂了好多遍。 “你少蒙咱们,这里闹鬼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程鹏飞的副官说道。 “那你就羡慕不来了,这鬼它是谁都不怕就怕我们长官,你说怎么办?不信你去街上打听打听,泰安府谁不知道,我们长官正气冲天,恶鬼都得让着他,你们这起子小鬼就不要来了,哈哈哈哈!”胡燕归嘴上占了便宜笑得前仰后合。 程鹏飞听出话里的嘲讽气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今儿就非得进去瞧瞧,看看这个恶鬼会不会拦着我!” 霍青霖见他要硬闯,一抬手,所有军士都机枪上膛和程鹏飞的人两相对峙,互不相让。 吱大仙看得有点着急,搞了半天又是个抢地盘的,俗话说得好再一不再二,吱大仙对着一个霍青霖就够头疼了,不料这个没有走,又来了个程鹏飞,还真当你吱大仙是开客栈的,想来就来? 再者说,这些个丘八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刀枪无眼万一真的打起来,有个死伤也就罢了,反正是他们狗咬狗也不管吱大仙的事,可是万一拆了她的房子这可怎办? 她一个气质优雅的贵族耗子,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有档次有品位的住处,要是让他们毁了……那她就变成一只野耗子了! 流浪街头,无家可归,别的耗子看到她也只会嗤之以鼻,是多么凄惨! 不,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吱大仙捻起一道法诀,门口刻着“老王府”三个字的牌匾忽悠悠飘下来,是飘,不是掉,飘到半空中的时候古怪地向程鹏飞的方向飞驰而去。 程鹏飞大吃一惊,勒住马头堪堪躲开,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牌匾额头上渗出冷汗。 霍青霖也没想到会这样,却不动声色看着向程鹏飞,好像是意料之中似的。 胡燕归有点害怕,可是他觉得这种关键时刻绝不能怂,梗着脖子说:“怎么样!看…看到了吧,真的有鬼!”他强压着害怕说的,说到“有鬼”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变了。 这时原本落在地上的牌匾又飘悠悠地飞起来,浮在了半空中,就像是被人托起来的一样。 程鹏飞大惊失色冲着牌匾就是三枪,把牌匾打的粉碎,子弹穿透了牌匾向霍青霖等人飞去,吱大仙一看忙又捻个法诀想要挡住飞来的子弹。 可是她原本就道行不高,平时又好吃懒做法诀也不甚娴熟,只堪堪挡住一颗子弹。 阿弥陀佛,霍青霖,不是本宫不帮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就节哀吧。 8.在一不再二(二) 却不料剩下的两枚子弹在距离霍青霖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好像撞在了墙壁上,然后无力地坠落到地上。 这怎么可能呢! 吱大仙揉揉眼睛,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建起一道结界,确切来说这不能叫做结界,这是一道屏障,是聚集了所有霍府里将士们的怒气而形成的屏障。 吱大仙惊喜万分,没想到自己的聚气大法如此高深,已经能够聚集空气中散落的意念形成屏障啦! 皇天不负有心人,吱大仙果然是得天独厚,仙骨清奇啊! 程鹏飞看到这一幕惊呆了,他当然不肯相信,对准霍青霖又开一枪,霍青霖反应迅速,见程鹏飞举枪先一步抬手对着程鹏飞就是一枪。 程鹏飞的子弹打在屏障上又落在地上,可是霍青霖的子弹却准确地打中了程鹏飞的肩膀,程鹏飞惨叫一声滚落下马。 胡燕归看得下巴都要掉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看见了吧?我们长官有仙君护体!你们这些小鬼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其他的将士也跟着起哄:“回去吧,回去吧!” 霍青霖用勾勾嘴角笑了笑,收起手枪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程鹏飞说道:“程老弟,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让给你,是这块地方不欢迎你,我也没有办法,您还是请回吧。” 程鹏飞抱着肩膀站起来,恨恨地说道:“霍青霖,你别得意,我可听说韩司令就要到山东了,咱们走着瞧。” 面对程鹏飞的威胁,霍青霖只是付之一笑,说道:“程老弟还是先去包扎吧。”说着又友好的捏捏程鹏飞受伤的肩膀,转身回府。 走到大门口突然若有所思地停下来,对胡燕归说:“去打个新匾挂上,就叫霍府字大一点,省得有眼睛不好的人看不见。” “得令!”胡燕归喜笑颜开,冲程鹏飞做了个鬼脸跑了。 霍青霖前脚迈进大门就看到了躲在门后的阿枝,问道:“你的在这干什么?” 阿枝转转眼珠说道:“听说门口闹猫,本宫怕你这刚断奶的小猫崽子受欺负,就来看看。” 随行的几个士兵“噗嗤”笑出来,闹猫,小猫崽子,这女人也不知到底是骂谁。 霍青霖的脸抽搐一下,冷着脸教训道:“你一个姑娘家到底有没有体统。” 阿枝斜着眼睛偷瞄他一样,转头掐着水葱似的指甲盖嗲声嗲气地说道:“啊呀呀,吓死本宫了,有些人抢人家的屋子,睡人家的床,白受人家的恩惠还不晓得道谢,还有脸在这里讲体统呢?霍小猫英明神武,仗势欺人,人家真的好怕怕呀。” “你这话什么意思?” 吱大仙却不解释,翻着眼皮白他一眼,扭着纤腰一步一摇地走了。 突然,一个年纪大些的副官伸着脑袋凑到霍青霖跟前说道:“霍帅,俺瞅着这个小娘们八成是稀罕你。” “稀罕我?” 老朱是个早年丧偶的鳏夫,后来参军打仗了也就不再有心思娶媳妇,一来是不想耽误人家,再者也没人愿意跟他,故而便渐渐养成了一些习惯,确切说是毛病。 每到寂寞难耐的时候就爱看着街上的姑娘媳妇们驰骋想象,但是就只是驰骋想象而已。 如今家里有了个阿枝,他也便益许多,有时候看着街上那些媳妇姑娘们都不如阿枝好看,最近连街上也去的少了。 此刻他又对着阿枝驰骋想象起来:“霍帅您瞧,瞧那小模样,那小腰扭搭着,瞧着都带劲。” 霍青霖带兵严苛是出了名的,可是他也很宽容,他深刻的知道人无完人,所以除了打仗相关的事,其他的他都不太在乎。 比如像胡燕归那样,怕鬼不要紧,不怕打仗就好;再比如像老朱这样,猥琐一点没关系,到了战场上不猥琐就好。 所以他看着老朱那猥琐的样子也是见怪不怪,一向也懒得管他,不过此时看着他那德行实在有些不顺眼,便说道:“你瞧着带劲?” “带劲啊。” “我也瞧着带劲。” “是吧!要不然说英雄所见略同呢!” “可是你瞧着带劲,我也瞧着带劲,那怎么办呢?” 老朱倒吸一口冷气,识相地笑道:“那当然是您优先了,嘿嘿,嘿嘿嘿。” “优先?” “不,俺是说是您的,都是您的,那您瞧上的,谁也不能和您抢不是,谁敢抢俺老朱第一个拧掉他脑袋!” 霍青霖赞赏地点点头,满意地走了。 老朱咂么咂么嘴唇捅捅身边的二愣子问道:“你说霍帅他是认真的,还是想考验一下俺的忠诚?” 二愣子傻笑着说:“俺不知道。” “嘿!你个二愣子你都知道啥?” 二愣子又傻笑着说:“俺是二愣子,俺能知道啥?俺就知道老大的女人不能碰。” 二愣子原先在山上当土匪,后来被霍青霖收了编,至今仍然保留着一些土匪的习气。 “可是咱霍帅以前不稀罕娘们。” “朱大哥,你是不是傻?哪有爷们儿不稀罕娘们儿的,二尾子才不稀罕娘们儿,你把咱霍帅当成啥?” “嘿,你个二愣子!那你的意思,霍帅当真稀罕那个小俊巴娘们儿?” “那……她长得俊巴,谁也不瞎,谁不稀罕?不过吧,你就光惦记着别让霍帅知道不就完了吗?”二愣子鄙视地看着老朱。 “你个二愣子你说啥?”老朱瞪着圆眼珠子说,“俺老朱是那样的人吗?既然是霍帅看上的人,她就是老朱的亲姑奶奶!你能胡乱惦记你姑奶奶吗?不像话!” 霍青霖通常都是和士兵们同食同寝,即便如今不打仗了也都是在食堂里用饭,吃饱了再走回自己房间去,而且他一般会绕远道就当是散步消食。 吱大仙不喜欢和那帮老爷们儿厮混,她也不必要吃饭,只不过如今与霍青霖他们住在一起,如果总不吃饭还活蹦乱跳的容易被怀疑,所以也会按时往食堂里去,饭菜好些她就多吃点,饭菜不好就不吃,反正都是端回自己房间去,没人知道。 吱大仙吃过晚饭从屋里出来恰好遇见散步刚回来的霍青霖。 9.在一不再二(三) 吱大仙方才还在抱怨,都是这个霍青霖,要不是因为他在,她就不必每天都去食堂,不去食堂就闻不到饭菜的香味,闻不到香味她就不会吃,不吃她就可以辟谷,可是现在呢,根本没有办法辟谷,不能辟谷她怎么升仙! 她现在飞升之事迟迟难以实现就是因为霍青霖打扰了她清修。 吱大仙一想到这就万分委屈,看到霍青霖就气的鼻子冒烟,可是敌人过于强大,她还是不要太直接,迂回一点,再迂回一点。 吱大仙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自信,男人嘛,尤其是霍青霖这种自视甚高的年轻公子哥,通常是不会忍心拒绝漂亮的女人的吧。 吱大仙嘴角噙着笑,有些期待又有些娇羞地说道:“霍帅,遛弯呢?”她刻意把“帅”字拖的很长很轻,就像一根羽毛在挠霍青霖的耳朵。 霍青霖想起白天老朱的话,顿时耳根子有点红,好在天黑看不出来,他有点犹豫,说道:“你怎么在这?” “讨厌,当然是等你了。”吱大仙娇嗔地说。 霍青霖的心莫名其妙就顿了一下,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种事他已经做得很娴熟了,可是都是慢慢进行的,很少有姑娘像她这么直接。 霍青霖不觉有些头疼,如果她真的要单刀直入,那自己该怎么办呢?冷着脸拒绝吗?仿佛不太绅士。 “霍帅,有句话憋在阿枝心里很久了,只不过你这么高大威猛,英俊潇洒,又是个少年英雄,阿枝多少是有些怕的。” 吱大仙双手捧心做出一副含蓄畏惧的模样。 “可是经过今天的事,阿枝发现您还是一个知情识理的人,所以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和你说清楚。” 霍青霖努力的想了很久也没想起自己今天哪件事做得知情识理。 他生平打了多少仗自己也数不清楚,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都没怕过,可是今天对着阿枝,莫名的有点心虚。 阿枝见霍青霖并没有打断自己,便继续说道。 “你看今天那个姓程的一点道理都不讲就要闯进来是不是很可恶?本宫看他那幅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想,这原本是你的地盘,你的院子,你的屋子,你的床,突然有一个人二话不说就就霸占你的院子,抢占你的屋子,还睡你的床,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讨厌?是不是不讲道理!是不是应该让他滚出去?” 霍青霖皱着眉头听她念叨半天,越听越觉得不对味,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啊,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不和你打招呼就占了你的地盘是不是很讨厌?” 他有点不耐烦,但是还是配合的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他赶出去?” “嗯……吧”霍青霖抿着嘴唇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吧,所以说你也觉得你应该滚出去对吧?” “嗯?你这话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是,你,霍青霖,霸占我的院子!” 吱大仙说着指指院子。 “抢占我的房间!” 又一把推开霍青霖的房间。 “最可恶的,你还睡我的床!” 吱大仙愤怒地拍着霍青霖的床说道,“这是我的床!我的!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带着你的人滚蛋!” 吱大仙气的吹胡子瞪眼,掐着腰指着房门,等着霍青霖乖乖地滚出去。 不料霍青霖竟长出一口气笑了,自行往桌边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气定神闲地自斟自饮起来。 “霍小猫!你是不是不识抬举!” 霍青霖不慌不忙,摊摊手说道:“我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你执意要颠倒黑白,混淆视听,那我无话可说,可这是我的房间,要出去也是你出去,不是我。” “霍小猫!你不讲理!” “我不讲理?你让正常人来听听,我们到底是谁不讲理。你无家可归,我收留了你,你却反咬一口说我的房子是你的房子,是谁不讲理?” “我什么时候让你收留我?我无家可归就是因为你抢了我的地方,要不然我能无家可归吗?” 霍青霖叹口气很是无奈,“好,就当我不讲理吧。”又笑了笑说道,“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不是秀才,我却是不折不扣的兵。你非要让我接受你那毫无道理可言的道理,我肯定不能答应。” “好你个霍小猫,这是你逼我的!”吱大仙咬咬牙,赌气往床上一躺,“那我也不和你讲道理,我今儿就睡这里了,你看着办吧!” 霍青霖这下变了脸色,放下茶杯走到阿枝旁边说道:“你不要太过分,实话告诉你,我最不喜欢胡搅蛮缠的女人,趁我没恼火你最好赶紧给我离开。” “我干嘛要走,怕你啊?我又没打算要你喜欢,要走也是你走,你走。”吱大仙摆成一个大字霸占着整张床,还不忘抬起小脚耀武扬威地踢他。 霍青霖也不是好惹的,一把抓住她的脚就往床下拖,不料阿枝却死抓着床头不撒手。 刚好老朱有事来找霍青霖,就看到这香艳的一幕:冷面少帅霍青霖握着姑娘的金莲小脚坐在床沿上……令人浮想联翩啊! 老朱“啊哟”一声掉头就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把房门带上,连连说道:“卑职冒犯,打扰,打扰了。” 霍青霖气红了耳朵根,拍开阿枝的脚,大步流星地走到门边对阿枝说道:“你给我走。” 拉了拉门竟然没拉开,又推了一下,依然没开,“朱老三!开门!” 门外果然传来朱老三猥琐的声音:“霍帅,老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你就放心吧!” “滚!”霍青霖气的飞起一脚跺在门上。 “是!老朱滚了,滚了!霍帅自便!”老朱的声音由近到远越来越小,看来是真的滚了。 霍青霖的脸由红变绿,由绿表白,又变成红色,最后恼火地拍拍脑门坐回到桌前。 吱大仙看看霍青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说道:“霍帅消消气,多喝点茶浇浇火,可是也别喝太多,不然等一会儿没办法出去上茅厕就更麻烦了。” 说完蒙着被子“嗤嗤”的笑了。 10.坑爹的血契(一) 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大仙突然发觉自己竟然睡着了,昏头昏脑地爬起来发现霍青霖也趴在桌子上睡了。 吱大仙悄悄走过去,只见他紧皱着眉头,睡得很沉。这个人真是的,年纪轻轻却总是一副老头子的模样,整天皱着眉头好像人人欠了他很多钱。 吱大仙突然又心生一计,人在睡着的时候最不加防备,再厉害的人梦里也是脆弱的。 霍青霖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说不定梦里是个胆小鬼也未可知。 吱大仙贼溜溜地笑了,无比敬佩自己的智谋。 稳住心神、凝心静气,潜入霍青霖梦中。 咦,怎么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吱大仙陡然吃了一惊,该不会这家伙根本没有做梦吧? 那就尴尬了呀,窃梦是很花费心神的,这么好的机会,好不容易进来了他却根本没做梦,那吱大仙我怎么捣蛋嘛? 难不成还要重新给他编个梦出来,那肯定会当场虚脱身亡的呀。 就在吱大仙发愁的时候,地上渐渐起了一层薄雾,这是个好兆头,说明霍青霖开始做梦了。 迷雾里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仔细看看好像是一个女人,那身影有些眼熟。 吱大仙吓了一跳,哎呀妈呀,那不是正是本大仙我吗? 浓翠的衣衫,朱红的襦裙,虽然有点土,但还是很好看的。 咦?吱大仙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源于她自己的感受,那么这应该是霍青霖的感受,吱大仙咬咬牙,竟然嫌弃我土!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是以窃梦者的身份投入到梦里,按说不应该得知梦主人的感受,除非是道行高深的梦占师,他们可以通过梦窥探别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并与之对话,难不成是自己的功力又精进了? 不一会儿梦中的阿枝转过身向她走来,正如阿枝本人一般款摆着纤腰妖娇地笑着问道:“霍小猫,本宫好看吗?” “好看。”这是阿枝说的,也是霍青霖说的。 阿枝此刻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她原本应该是窃梦者,可是她却莫名其妙地与霍青霖合二为一了,在这个梦里,她就是霍青霖,霍青霖就是她。 “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 梦里的阿枝娇俏地掩着嘴笑:“那你喜欢我吗?” 霍青霖似乎有些犹豫,阿枝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像是怀疑又有点不安,拿不准主意似的。 阿枝有点不满意,虽然本宫也不喜欢你,但是本宫这么好看,让你说个喜欢就那么难? 不一会儿,浓雾渐起,变成另一个场景。 这个场景也不陌生,只见程鹏飞正拿枪指着自己,突然梦里的阿枝冲出来挡在她和程鹏飞之间,可是程鹏飞还是开枪了,子弹打在阿枝的身上。 她的心突然紧了一下,只见阿枝转过头身上没有一丁点血迹,子弹从她的身上滚落下来就好像白天子弹打在屏障上。 阿枝心下一惊,这个梦……难不成他竟然察觉到今天是自己捣的鬼? 他只是一个凡人,这怎么可能呢? 迷雾又渐渐浓郁起来,阿枝知道这又到了另一个梦里。 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又好像有一点熟悉,但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阿枝却怎么也记不清楚了。 此刻她已经忘了自己在霍青霖的梦里,也忘了她是谁。 “我是谁?” 一个恢宏的声音回答道:“你就是我。” “不,我不是。” “你就是我。”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烦。 “我不是你。” “你就是我!”他突然暴怒起来,愤怒地嚎叫,“你就是我!你要记清楚,你是我的体肤,你是我的毛发,你就是我!” 阿枝有点害怕,迫于无奈说道:“好的,我就是你。” 可是她知道她并不是,她这样说只是与它虚与委蛇,因为她知道,一旦激怒了它,后果不堪设想。 “从今天起,你代替我到凡间去,去他的身边,帮助他,保护他。这是你的职责,是我对他的感谢。” “好。”可是她不知道他嘴里的那个“他”到底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人类还是动物。 “这只是你其中一个职责,你还有别的用处,但是现在你不能知道。” “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她壮着胆子问。 “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他说道,“现在你要牢牢记住,你就是我。” “好。”她又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我不是。 “你别想动歪脑筋!”他突然又暴怒起来,阿枝的手突然破开一道口子渗出血来,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和他的血汇成一起,“众相斯空,无此无彼,错眼而过,无遇无识,以血为引,以命为祭,同命连心,为我所唤。” 血契! 阿枝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血契的咒术,她不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但她知道绝不能和那家伙结成血契! 她拔腿就跑,可是却跑不动,她被那个家伙用咒术定在地上,拼尽全力也挣脱不开。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阿枝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霍青霖已经不在了,房门虚掩着,看样子是早就出去了。 阿枝迷迷糊糊的,隐约记得昨夜仿佛跟人结了血契,可是又记不得是跟谁结的,思来想去昨天她是潜入了霍青霖的梦里,那么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他,虽然他只是一介凡人。 可能结血契这种事也不是非得要有仙根才能结吧,她一向不爱读书,也记不得结成血契的条件。 吱大仙从房间里出来刚好看到猥琐的老朱,老朱一看到阿枝忙问好:“姑奶奶好!” “姑奶奶?” “是啊,阿枝姑娘,打今儿起,你就是俺老朱的姑奶奶,你放心吧,以后有谁欺负你,有谁让你吃亏,那就跟欺负霍帅一样的,老朱俺拔了他的皮,拧掉他脑袋!” 阿枝挠挠耳朵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有人送上来表忠心那她干嘛要拒绝呢? 想了想却问道:“那要是霍青霖欺负我怎么办?” “那肯定……那你们俩的事情,俺就管不着了。” 吱大仙翻个白眼,问:“霍青霖呢?” 11.坑爹的血契(二) “霍帅和胡燕归出去了,说是来了泰安府这么些天还没来得及出去转转。” “就这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吱大仙撇撇嘴有些不屑。 胡燕归带着霍青霖到了文人茶馆,说道:“这里算得上是个消息集中营了,只要想打听,这里就没有打听不来的。” “难怪这么多人。”霍青霖说道。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有个唱杨琴的丫头,叫何小玲长得十分水灵,唱的也好。” 霍青霖挑挑眉毛:“你是让我来陪你听琴书的?” “好容易来了,就听听呗。”胡燕归说道,“你不晓得这何小玲的杨琴有多有名,你看这满座的人都是为了她来的。人家一天就唱这一回,一回只唱两支曲子,再多一点也不唱,任你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坏了规矩。” “一个唱曲儿的也这么横。” “要不然说恃才傲物呢,您就听听又能怎么样呢?” 霍青霖找个靠边的桌子坐下来点了一壶茶。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吆喝,“让开都让开!警察署长来了!”霍青霖循声望去,来的正是程鹏飞。 胡燕归“切”一声,不屑道:“警察署长这么大派头,不知道以为是省厅的厅长来了。” 霍青霖轻嗤一声:“随他去。” 程鹏飞入座不久,何小玲便来了。 施施然道个福问声好,说道:“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今日夏至,小玲先唱个应景的曲子叫《百花令》。”说罢就咿咿呀呀唱起来。 一曲唱罢,一对童男童女端着托盘绕场一周,霍青霖看着给多给少的都有,大多也不过就一个铜板罢了。 程鹏飞出手阔绰给了那童女三个铜板,霍青霖便给胡燕归递个眼色,胡燕归心领神会随手扔给那童男七个铜板,说:“两个人的。” 童男眼睛一亮道谢不止,程鹏飞看在眼里,便觉得自己被霍青霖压了一头,很是气闷。 何小玲眼尖看到台下的程鹏飞和霍青霖知道有贵人在场。展颜一笑说道:“难得今日有贵人下面这首曲子由在座的各位说了算,还是一块大洋起价。” 何小玲的眼睛不断在程鹏飞和霍青霖之间飘来飘去,可是这两个人约好了一般,谁也不吱声,全都不动声色。 “难不成今儿在座的人里头竟然一个贵人也没有,是小玲看走了眼?” 程鹏飞也看到了霍青霖,恨的牙痒痒,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敌不动我不动,霍青霖就没有点新花样。”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动。 他因为沉不住气这一点已经吃过霍青霖很多次亏,都说最了解你的人未必是朋友,更可能是敌人,这话来形容程鹏飞和霍青霖是很恰当的,所以这会儿,两个人虽然都卯足了劲,却全都一动不动。 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我!我点个三上寿!”是一个穿丝绸马褂带金链子的人,看模样就是个纨绔子弟,说着给了小童一块大洋。 “还有吗?”何小玲问了一声,没人应,有些郁郁寡欢,转而又扬起笑脸说道,“既然这样,我就给大家伙儿来个三上寿吧。” 何小玲唱完了三上寿收拾好行头打算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十块大洋,来一段杨家将!”说话的是程鹏飞。 何小玲放下手里的行当,笑了笑说道:“两首唱完了,一百个大洋也不唱,长官若喜欢改明儿再来吧,小玲保管让您听痛快。”何小玲说完转过身去收拾妥当就要走。 程鹏飞一挥手,几个宪兵把何小玲等人团团围住,程鹏飞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从何小玲手里夺过行当,又把十块大洋一一排在桌上。 说道:“今儿爷就是冲着你的第三首曲子来的,你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 何小玲面对程鹏飞却一点儿也不怕说道:“小玲这里从来都没有过第三支曲子,或许是长官初来乍到不晓得这里的规矩。” 霍青霖喝着茶看好戏,心想着,这程鹏飞摆明了是借着何小玲在自己面前摆威风。 既然他有心摆台唱戏,那自己作为特邀嘉宾是绝不能离场的,不然他程鹏飞这台大戏唱给谁看呢? “规矩?你的规矩是规矩,我的规矩就不是规矩?”程鹏飞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冷笑,“你说是你一个卖唱的规矩大还是我警察署的规矩大?” “程署长,警察署的规矩固然大,可是即便是宋相如县长来也是一样的,不信您可以问问老乡们。” 老乡们早就觉得程鹏飞霸道,如今听了何小玲的话都议论纷纷,更何况在这里的多半都是听何小玲说书的,自然向着何小玲说话,这会儿都七七八八地声讨起程鹏飞来,连带着警察署的也都受埋汰。 眼看就要乱成一锅粥,程鹏飞抬起手照着半空中开了一枪,老百姓们便不敢做声了。 程鹏飞暗自得意,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他今次来到这里原就不是为了听书,是为了竖威风才来的,恰巧又遇到霍青霖也在刚好一石二鸟。 程鹏飞满心满意觉得自己这回是赢定了,却不料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厉呵:“什么狗屁警察署!敢在文人茶馆闹事的把他轰出去!” “对!轰出去!我就不信了,他们警察署还真能罔顾王法在这里大开杀戒不成!” 程鹏飞的确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县长宋相如是直系的嫡亲,而省厅的韩主席也还没有到,倘若真的在这里开了枪……他又看了看在一边虎视眈眈的霍青霖,自己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程鹏飞不觉眼皮子跳了跳,霍青霖果然动了。 只见霍青霖也朝天开了一枪。 茶馆里顷刻又安静下来。程鹏飞看着他,何小玲看着他,老乡们也看着他。 何小玲和老乡们都不知道这个穿军服的丘八是什么意思,可是程鹏飞知道,霍青霖是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这可是一条又凶狠又狡猾的狼,程鹏飞悔不当初。 霍青霖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便把枪收起来,踢着军靴不慌不忙走到程鹏飞跟前。 一抱拳说道:“程老弟,又见面了,真是有缘。” 12.坑爹的血契(三) “谁说不是,我也在想,怎么我到哪里霍兄你到那里,像只苍蝇似的。”程鹏飞脸上挂着笑,咬牙切齿地说道。 霍青霖笑了笑说:“是,我是苍蝇,不知道程老弟把自己当成什么。” 也不等程鹏飞反应,转头对何小玲说道:“小玲姑娘,在下听说姑娘的琴书是泰安府一绝,今日一听名不虚传,过几日我府上办堂会想请姑娘去添个彩,也为了请各位乡亲们一同乐一乐。” “恕难从命,小玲从来不跑堂会,得罪了。” “无妨。”霍青霖说道,“既然不能去,就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那倒是可以,不知道长官哪天来?” “明天吧,明天不行后天。”霍青霖又想了想,“若日程不合适或许到下个月。” 何小玲说:“都可以,长官提前吩咐一声就是,小玲把那段时间给长官留下来。” “时间也能留?” “可以的,给您留下来那段时间算您预定的。” “我若再有事呢?” “什么时候有时间都行,您说了算。” “好,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这恐怕……” “把明天的时间提到今天来,明天我便不来了,今天唱三首,明天你只唱一首。说到底也不是给我一个人唱的,为大家伙图个乐,就唱程署长点的杨家将。” 说着又看看把程鹏飞的大洋还给他,自己则拿出一个钱袋子交给何小玲,说,“若姑娘不给我面子,权当答谢在座的父老,何况这也不算坏了姑娘的规矩,如何。” 何小玲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江湖,看得出来霍青霖是在为自己解围,便点点头答应了。 “不行!”反对的竟然是程鹏飞,“杨家将这场戏是我点的,你要点,让她再唱一遍就是。” 霍青霖“哼”一声,看不出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总之很是无语,“好,那程署长自便吧,霍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不料程鹏飞竟然不依不饶,拦住霍青霖说道:“霍青霖,你就这么没出息?” 霍青霖眼光暗了暗。 程鹏飞又说,“不如这样,咱们比划比划,你赢了按你的来,我赢了按我的来。” 霍青霖便笑了,说道:“我说程老弟,你想打架直说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程鹏飞也笑了,说道:“我怕霍帅你公务繁忙,又或者胆怯借口公务繁忙不肯陪我练两手。” “你猜得不错,要不是因你胡搅蛮缠,我是不爱搭理你的。” 程鹏飞明知道霍青霖惯会后发制人,可是这次又没记住,先一步出手了,实在是因为这家伙说话太他妈噎人! 程鹏飞的拳法和他的脾气一样,又快又狠,只打要害,可是霍青霖却总是能在拳头快要打到自己要害的时候堪堪避开或者挡住,他的动作不算快,可是却总是能准确地节制住对方,就好像能看透对方的心思。 他也不急于出手,就只是和程鹏飞兜圈子,猫儿逗老鼠似的,这让程鹏飞异常火大,拳越打越快却每一拳都在霍青霖的掌控之中。 胡燕归虽然是霍青霖忠实的仰慕者,可是顶不爱看霍青霖打架,因为他知道,霍青霖跟谁打都能赢,可是他又不肯快点打,总是那么耗着,耗到对方和看架的人都没了耐心才一招致命。 你要问他打快点行不行,他说行,可是他不乐意。 吱大仙正霸占着霍青霖的躺椅纳凉,心想这家伙可真是会享受,这大核桃树绿荫如盖,夏天在这个底下睡觉是最惬意的了。 突然手臂上一阵剧痛,吱大仙抬起手一看已经青了,紧接着又一阵剧痛,又青了一块。 她纳闷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从躺椅上跳下来问老朱:“你说霍青霖干什么去了?” “出去遛弯。” “去哪遛?” 老朱仰着脸想了一会儿说:“听胡燕归提了一句,好像是什么茶馆还是茶楼。” “文人茶馆?”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名。” 吱大仙二话不说,拔腿就冲出去。 血契,通常是高等妖魔为了渡劫把低等的妖魔变成血奴,从而帮助高等的妖魔分担灾厄。 因为之前是在梦里结的血契,阿枝也没有细想,比如霍青霖只是凡人怎么能和自己形成血契? 还有,梦里如果自己和霍青霖是血契那么必然是霍青霖是血奴,可是自己又并没有行血契之法? 再比如,如果当初她在梦里是霍青霖,那另一个声音又是谁? 虽然这一切她都没有想明白,但是如今看来却有一点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她成了霍青霖血奴,而现在就是在帮霍青霖分担灾厄。 阿枝冲进茶馆的时候,霍青霖还在和程鹏飞打得不可开交。 虽然霍青霖并没有吃亏,且不说他原本就结实,用阿枝的话说叫皮糙肉厚,更何况如今又有阿枝帮他分担。 同样的一拳,打在霍青霖身上权当是捶背,可是阿枝却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 吱大仙也顾不得仙家威仪,大吼一声:“住手!”挡在霍青霖和程鹏飞之间。 “你是谁?” “你来干什么?” 霍青霖和程鹏飞不约而同的发问,然后怔怔地看着她。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吱大仙狠狠地瞪了霍青霖一眼,刚想发作突然发现霍青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血奴,那么自己给霍青霖当了血奴的事就不能说了。 且不说自己堂堂一名大仙给他一个凡人当血奴传出去丢人,更何况凡人多半贪婪狡诈,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成为了血奴,到时候还不一定怎么敲诈自己。 吱大仙干咳两下,正直地说道:“茶馆嘛,是大家伙喝茶的地方,你们打来打去不像话嘛。” 程鹏飞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认出这女人穿得是宫装,又是这般派头,回想起来如今全国上下也就只有满洲国的贝勒格格们如她这般打扮了,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什么人?” 吱大仙嗔怒地瞪他一眼,摇头晃脑,不阴不阳地说道:“本宫是什么人,你管得着吗?” 原来真的是满洲国的人,以“本宫”自称看年纪又不像是妃子,那八成是格格,可是满洲国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程鹏飞想不通,倒是也不是很惧惮她,冷笑一声说:“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本宫管你是什么人。”说着又瞪他一眼。 程鹏飞便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通霍青霖什么时候和满洲国扯上了关系,且这满洲格格还有点横。 13.坑爹的血契(四) 周全起见,程鹏飞打个拱不卑不亢又不失礼节地说道:“我和他有些过节,此事与他人无关,还请姑娘不要插手的好。” “你也说是私人恩怨,那为什么要占用大家伙儿的地方解决呢?你们打架,别人自然就不能在这里喝茶,这好像不合理吧。” 程鹏飞有些没有耐心,指着霍青霖说道:“我不和你废话,我就找他。” “不行!你要打他除非从本宫头上踩过去!来吧,父老们可都看着呢,看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欺负女人。”吱大仙掐着腰说。 程鹏飞不能真的从吱大仙头上踩过去,只好指着霍青霖挑衅:“霍帅,有一张小白脸是有好处,打架还有女人护着。” 霍青霖却挑挑眉毛说道:“那没办法,脸是天生的,可惜程署长没有,不然或许也有人愿意帮你说话。”霍青霖故意说“脸”是天生的却不说“容貌”,有意无意中又骂了程鹏飞一个利索。 程鹏飞咬咬牙说:“霍青霖有本事下回别躲在女人后面,咱们打个痛快。” 霍青霖却似笑非笑地把头转向一边,好像没听到又好像听了个笑话。 不得不说,霍青霖那自带嘲讽的气质简直是举手投足之间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吱大仙瞬间竟有些同情程鹏飞了。 霍青霖刚想走,却被何小玲拦住,施施然道个福说道:“霍帅的堂会到底是哪天,小玲愿意去。” 霍青霖刚才只顾打架,已经把这事抛在脑后了,况且办堂会的事原本就是个借口,便随口敷衍道:“再说吧。” 吱大仙不觉上下打量着何小玲,藕色的上衣,荷叶色裙子,瓜子小脸一双大眼睛,清纯里透着一股子妖气,怎么看怎么像狐狸精。 吱大仙顿时觉得很看不上她,装模作样地冲她说一句:“改天吧。”言语里却藏着深深的敌意,眼皮一翻,走了。 等不及回去,吱大仙从路上就说起来:“我说霍小猫,你能不能少惹点事,没事不要去和别人打架。” 霍青霖瞟她一眼,觉得好笑:“我跟人打架和你有什么关系?” 吱大仙便警觉起来,有些心虚地说道:“也没什么关系,但是终究是不好。” 倒是胡燕归颇为知情识趣地说道:“阿枝,你不用担心,我们霍帅打架从来没输过,对吧霍帅。” 霍青霖扬扬嘴角算是认可。 “那,那也不好。”吱大仙想,你固然是没有输过,可是本宫要遭多少罪,不觉有些凄然,委屈巴巴地说道,“反正你不能去打架,就算必须要打也该让我知道。” “这,这个……”胡燕归夹在中间莫名感觉自己有些多余,尴尬地看看霍青霖。 “阿枝姑娘,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是我霍青霖什么人,连我打架也要管,你不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宽吗?” “不觉得。” 霍青霖还是挺着一张扑克脸,可是眼尖的胡燕归发现,霍青霖说这话的时候耳朵尖都红了,胡燕归稍感不妙,霍帅这模样……别是凡心大动吧? 胡燕归那里内心戏多的都快翻天了,吱大仙却跟他们截然不是同一个频道。 她满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能够在霍青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解除血契。 然而想破脑袋还是一无所获,她一向躲懒又不爱看书,如今出了这种事连去哪本典籍去找也不知道。 想到这,吱大仙不禁长叹一口气,悲叹书到用时方恨少。 霍青霖见她不说话,又唉声叹气一脸凄然,不觉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话好像重了些,仿佛不太绅士。 吱大仙多年来深居简出,与各路神仙小妖都来往的少了,而今想来,唯与土地还有些交情,这老儿虽然道行不高,但命数极长,或许活得久了知道的多,能够帮她出出主意。 土地听完阿枝的话捏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阿枝等了好久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到底想出来没有?” “嗯……”土地捻子着胡须又想了想问,“你刚才问的什么来着?”土地年纪大了,道行又很有限,时间久了便如同人类一般犯了健忘地毛病。 “我是说,凡人有没有可能结血契,如果结成血契,有没有办法解?”阿枝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嗯……”土地抬头望天。 “你不会又忘了吧!” “非也非也,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没有那么健忘。”土地说道,“这个血契么,是你们妖魔道才有的邪术,老夫不是太懂。理论上说,或许凡人也有可能被一些邪恶的妖魔抓去当血奴吧,但是据我所知血奴都是为了给一些比较高级的妖魔挡灾厄的,凡人那么弱小,最多挡一次两次就死了,报废率太高,不值得吧?” “那……如果是当主人呢?” “主人?这应该不会吧。不过也不好说,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有一些事,老夫也不知道。” “那……怎么解呢?” “这个么,血契这个东西通常情况下,血奴死了自然就解了。” 阿枝无语:“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那样的话我还用问你吗?” 徒弟有些不满:“你早些时候也是妖,这都是你们的前辈们吃饱了没事研究出来一些破玩意儿,你问我?” “唉!我这不是不混妖道好多年了吗?再说我一向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谁能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什么倒霉事?”土地的眼睛瞬间亮了,“哦,你刚才问什么凡人,该不会你和凡人结了血契吧!”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看你这表情,难不成……你是血奴?”土地有点不敢相信。 “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要不然以后我仙妖两道都没有脸混了。” “啊噗,啊噗噗噗!啊噗哈哈哈哈!你一个有五百年道行的鼠妖,竟然被一个凡人下了血契,噗哈哈哈哈哈!” “不是鼠妖,是鼠仙!”土地结识她的时候,她才只是一只鼠妖,时隔多年仍旧改不了口,阿枝很不高兴,“而且我们鼠族都长寿,我是有五百年的道行不错,其实年纪还小呢,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是,是,要不是当年贪吃,行差踏错也不至于被罚下界来重头修炼。不过你也修炼了五百年了,怎么还没有飞升,该不会又行差踏错……”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以为我不想飞升,还不是没机会。别扯远,还是说正事。” 土地又笑了一会儿,才说:“实话实说,你说的这种情况,老夫是真的没有见过。老夫活了快一千年了……噗……从来没见过这么倒霉的……噗,噗噗。” 14.坑爹的血契(五) 吱大仙气的说不出话来:“算了,不问你了。料你也说不出个什么,孤陋寡闻的老木头。” “你怎么说话,懂不懂尊老爱幼?” “我就是一只耗子精,哪里懂人类那些,你也是,你都活了快一千年了,道行还没有我高,你就不羞愧吗?” “老夫和你们这些俗仙可不一样,老夫强闻博识、通读古今轶事,博览九州风物,哪有时间修炼。” “那你还不是一问三不知?” “谁说的!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激将法,老夫还就专吃这一套,你等着,我迟早把你说的这个问题给你解决掉!” “切,迟早,但愿不是等我死了才能解决吧?” “岂有此理。”土地敲敲拐棍挺起胸膛,“十天,最多十天,十天以后我还不能给你一个说法,老夫我就不当这个土地了!” “这可是你说的。”阿枝想,当不当土地也不是他说了算,要是他道行够高,只怕早也不做这香火冷清的土地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阿枝嘻嘻一笑:“那可就多谢啦。” 阿枝刚从土地庙出来脸上的笑容就没了,叹口气,连土地那个老家伙都不知道的事,看上去这个血契真的很难解决了。 回去之后,阿枝一连好几天茶饭不思,霍青霖觉得有点奇怪。 以前每天吃过饭散步都能遇到她,有时候靠在门框上直勾勾看着自己,有时候趴在窗台上。 虽然同时总是有一些不太好的事发生,比如被台阶绊一跤,也可能是烂果子从天而降,最近却见不到了。 于是,生性谨慎的霍少帅向胡燕归打听:“那个女的最近怎么了?” “那个……不是说不办了吗?卑职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说若霍帅哪天想办她随时奉陪。” “什么乱七八糟的?” “您不是问的何小玲吗?”胡燕归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您是说阿枝啊。” “对,最近怎么总看不到她?” 胡燕归挠挠头:“好像还真是。” 霍青霖皱眉:“你管着干什么的,这么明显的事都发现不了。” 胡燕归张张嘴,也不知道霍帅哪根筋不对,说道:“卑职知错,卑职这就去查。” “去吧,记得别声张。” 隔天中午胡燕归蹑手蹑脚来到霍青霖的书房,霍青霖正扇着扇子乘凉,看见胡燕归挑挑眉毛。 “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胡燕归张张嘴,说道:“不是您让我打听阿枝的事,还说别声张吗?” 霍青霖无语。 捏捏鼻梁问道:“有什么结果?” “也没什么。” “没什么?一切正常?”霍青霖不大相信似的。 “也不是。”胡燕归听到霍青霖在深呼吸,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说明他现在很不满意,忙解释道,“没看出来她有什么阴谋,不过她好像最近在寻死。” “寻死?” “嗯。”胡燕归点点头,历数他收集到的证据。 有一天她指着朱老三的枪问:“这是什么东西?” 朱老三就告诉她:“是枪,杀人的。” “怎么用呢?” 朱老三就给她演示了一下。 然后她问:“就算被子弹打到也不一定就会死吧?” 朱老三就说:“那当然,要不然老朱我早死了。这子弹得打到关键的地方,才能一枪崩死人。” “什么是关键地方?” “比如头,心脏。” “哦。” 胡燕归说:“然后她就用枪冲着自己脑袋比划,老朱说幸好他枪里头没子弹,要不然就出事了。” “有这事?” “这只是一件,我还听说那天炊事班的老郭说村里的新媳妇上吊,她就问上吊的人是不是死相都丑,老郭说是,她就没再问。 还有前天,二愣子看见她直愣愣地对着花园里的造景湖发呆,过了一会儿就走进去了,二愣子吓了一跳忙叫住她问她干什么,她却说天太热,下水凉快凉快,不过二愣子说,他见过一些要投湖自尽的,都像她这样。” 霍青霖皱起眉头:“这么说她是真的想死?” “我觉得不像是作假。” “她有什么想不开?” 胡燕归摇摇头,突然眼睛一亮:“哦!”就没有下文了。 “你‘哦’什么,想起来就说。” “没……没事。” “让你说你就说。” 胡燕归挠挠头,有些为难似的,说道:“我就是猜,不一定对。” “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对很正常,说。” “嗯,就是吧……这也不是我说的,都是听别人说的。” “说!再不说毙了你!” “好好好!”胡燕归豁出去似的,“就是吧,他们说霍帅你把人家姑娘糟蹋了,还不肯要人家……“ “胡言乱语!”霍青霖一掌拍在桌子上,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这是谁说的?” “他,他,他们。” “谁!” “朱老三!”胡燕归直咧嘴,心想,朱老三对不住了,谁让你乱嚼舌根的。 “我就知道是他!”说着拿起枪就往外走。 “霍帅你干什么去?” 霍青霖阴沉着脸,低低地说道:“崩了他。” “别啊,别!”胡燕归忙拦着霍青霖,“霍帅,老朱他虽然嘴贱,但是他也就是嘴贱,没别的毛病!再说了,他嘴贱是出了名的,他的话谁信呢?起码我就不信。” 霍青霖黑唬着脸盯着胡燕归,胡燕归的额角上渗出一滴汗,却不敢擦。 霍青霖把枪往桌子上一扔,坐在椅子里生闷气,说道:“你们知道,别人知道吗?那女人知道吗?” “这就不好说了……”胡燕归嗫嚅道。 “人家一个姑娘被你们这样编排,人言可畏,要是我,我不把你们一个个毙了,就把自己毙了!” 胡燕归好久不见霍青霖这幅模样,他不生气的时候,看上去是个顶绅士的人,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就像程鹏飞说的,颇有点小白脸的意思,只不过他的皮肤要比小白脸黑一些。 生气的时候,就变成了土匪恶霸,用二愣子的话说,老大要是占山为王,百里之内的山头都得是他的,太他妈狠了。 现在霍青霖的状态,就是“太他妈狠了”。 胡燕归在战场上也是个威武不能屈的汉子,如今站在霍青霖跟前,就像一只掉进虎穴里的鸡,站都站不直。 霍青霖看他这幅模样更来气:“几天不打仗,站都不会了。” 胡燕归便像被人打了一鞭子似的,整个人都弹起来。 霍青霖阴着脸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说道:“以后再也不许让我听到这种乱七八糟的话,让朱老三去军法处领二十鞭子,他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 “是!” 15.坑爹的血契(六) 霍青霖带上帽子出去了,胡燕归不敢动,依然宛如一颗树一样直挺挺地站着。 阿枝就住在西厢的第三进小院子里,穿过门廊是四方的天井,两壁是满墙碧绿的爬墙虎,一左一右各一棵广玉兰,两棵都是老树,巨大的树冠枝叶相接连成一大片树荫,即便是盛夏季节也荫凉可人。 一扇扇格子门被风吹动,吱吱嘎嘎的响,小窗内一个单薄的小小的身影,神色安然地望着什么,窗棂上的小铃铛发出“叮叮”声。 霍青霖犹豫了一下,走进去。 听到声音的阿枝转过头,有点诧异地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顺路。”霍青霖胡乱答应着。 “哦。” 说罢,低下头又捡着盘子里的东西吃起来,安安静静,认认真真,霍青霖从没见过有人把吃东西这件事做得像她这样专注,眼观鼻,鼻观心似的。 “你吃的什么?” 阿枝听到他说话没回答,却隔着窗子递给他一颗:“你吃吗?” 霍青霖看着手里红彤彤的一小丸只是无端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闻上去有些像花生米。 他有些拿不准主意,问:“好吃吗?” “还可以。” 霍青霖试着吃了一颗,脆脆的,没什么味道。 阿枝说道:“我一不小心买多了,只好当零食吃。” “这是什么东西,从前没吃过。” 阿枝笑了,说道:“你当然没吃过。”说着又递给他一颗,“我今天在大门口遇见的,我问那老头这东西管用不管用,他说管用,一包就见效,我想着自己体型大就多买了几包,结果呢,现在三包都吃下去了,一点用也没有,根本就是骗人的。” “管用?”霍青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看着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阿枝嗤笑一声,鄙视道:“认不出来吗,毒鼠灵啊。” 霍青霖的脸瞬间就绿了。 阿枝又笑了:“你真胆小,这是假的,我都吃好多了,没事的。” 话没说完霍青霖就倒下了,阿枝顷刻感到胸口有些闷,瞬间出了满头的汗。她扶着门踉跄地走出去,只见霍青霖面无血色躺在地上,这才知道他不是装的,是真的中毒了,自己这个样子大约也是受了他的影响。 她忙冲出去喊人,刚好看到朱老三被人抬着从军法处出来,立刻喊道:“不好了,霍青霖误食了毒鼠灵就要死了!” 几个人一听立刻变了脸色,朱老三捂着屁股咋呼:“快去看霍帅,别管我,我皮糙肉厚没妨碍!” 阿枝看看捂着屁股的朱老三有点奇怪,问道:“你的屁股是谁给你打的?” “咳,我嘴贱该的,你就别管了。” 阿枝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多问,刚一转身,却看到霍青霖自己走出来了,阿枝胸口却越来越闷,眼睛一翻,昏死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朱老三已经彻底懵了。 “快,叫大夫来,她吃了毒鼠灵!” “到底是谁吃了?” “不用管谁吃了,叫大夫!” 仁德堂的大夫瞧过,又是洗胃又是催吐,阿枝活了这么多年也算历尽人间种种,皆不如这一次这般狼狈丢人,故而毒虽然解了,却依然满脸委屈。 霍青霖因觉得自己没有拦着她,颇有些惭愧,忙前忙后,比谁都尽心尽力,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胡燕归劝他:“霍帅你的脸色也很不好,不要忙活了,这里有我呢。” 霍青霖却不耐烦地说:“你出去,别碍手碍脚。” 于是朱老三等几个自以为通晓人世的就愈发了然于胸了,也劝着胡燕归去一边歇着,搞得胡燕归一头雾水。 甚至朱老三还说:“你小子这么爱伺候人,老朱的屁股还疼着,不如来伺候你朱大爷。” 胡燕归很无奈,几乎是被他们拖出去的,临走还不忘回头叮嘱阿枝:“记得药需七分热的时候服!” 二愣子拖着胡燕归说道:“行了,走吧,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说谁?” “你。”二愣子掐着腰说道,“你是不是瞎啊?” “土匪蛋子你说谁?” 朱老三挥挥手,语重心长地对胡燕归说:“小燕儿啊,你跟着霍帅罩子一定要够亮。” “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咱们霍帅和那个阿枝姑娘有意思吗?” “有……有吗?”他也不是看不出来,可是他不想看出来。 朱老三拍着大腿叹息一声:“所以说嘛,罩子不够亮啊!” 胡燕归嘟囔着:“咱们霍帅可是留过洋回来的。” “人家阿枝还是格格呢,配不上吗?” “那,可是,大帅早就想把他的侄女佩瑜配给咱们霍帅。” “那又怎么样呢?谁也没说霍帅只能娶一个老婆,咱霍帅能就娶一个老婆吗?” “霍帅留过洋受的是西式教育,肯定就娶一个老婆,再说了,阿枝是格格,佩瑜是大帅的侄女,你说谁是大老婆谁是二老婆?” 朱老三哑然。 倒是二愣子反应快:“那你也得罩子放亮一点,老大的女人不能碰!” “对,霍帅的女人就是我朱老三的姑奶奶,不能碰!” 胡燕归咕哝一声:“我又没想碰。”悻悻地走了。 胡燕归心里有点堵,可是不得不承认,二愣子说的有道理,霍帅的女人不能碰,霍帅既是长官又是大哥,他胡燕归是仗义人,兄弟的女人不能碰。 他叹口气,可是,真难过。 送走了胡燕归,屋子里只剩下阿枝和霍青霖。 “还难受吗?” 阿枝猛地抬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笑笑说:“我没事,我没事了。”心里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不是,我……我以为那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阿枝扯谎:“我用那毒鼠灵喂老鼠,它们一点事都没有,你看,你也吃了不是也没事吗?”枝大仙暗暗得意,幸好本宫反应快。 “既然你买毒鼠灵是为了毒鼠,又为什么要自己吃。” “买多了嘛,不是说了吗,不小心买多了只好自己吃,哈哈哈。”枝大仙笑得无比尴尬,腹诽这小猫崽子好狡猾,该不会在怀疑自己吧? 16.坑爹的血契(七) 霍青霖叹口气:“原来如此。”又说道,“毒鼠灵这种东西,即便是买多了也不该吃着玩。” “哦。”阿枝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给你吃,不对,我是故意给你吃,因为我以为不会有事,以后不会了。” 霍青霖却抬眼望着她质问道:“以后不会了吗?” “我保证。” “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也不会无端地去投湖,更不会用枪指着自己脑袋?” “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这是谁的地盘,这里都是谁的人。” 她当然没有忘,这里是她枝大仙的地盘,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理应是她枝大仙的,只可惜你霍青霖鸠占鹊巢还不自知,而她枝大仙却有苦难言,可悲!可叹! 霍青霖又说道:“我也听说了一些事,也明白这些话对于你来说或许是很大的打击,或许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你都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但是我还是要说。” 阿枝挠挠耳朵,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样能够保持着这个样子直到现在......”霍青霖字斟句酌地说道,“或许因为你以前家世显赫,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让你无法接受,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大清已经亡了,你也不可能还像以前那样生活。这在你看来也许是坏事,但这只是因为你不肯接受它。” 阿枝又挠挠耳朵:“我没有不肯接受,这没有什么,大清也好大明也好只是人类的一个朝代,不过是谁当皇帝罢了,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所以说,在这个时代,你即便不是格格,还是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独立自由的人,既不是谁的附属,也不需要依傍谁,你要怎样活全凭你一个人说了算,任何人对你的指指点点都算不得数。” “那是当然。” 霍青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所以说,老朱说的那些话,你也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他......他一向都是胡言乱语,满嘴胡话,我已经替你惩罚过他,他也记住了,你无需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听上去,他好像以为自己受了刺激在自寻短见。 “什么意思?什么乱七八糟的,老朱说什么了?”阿枝挠着耳朵问,她的耳朵都要被挠秃噜皮了,可是还是想不明白霍青霖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青霖也有些惊讶,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你之所以寻死,不是因为听说了老朱的话?” “什么话?” “就是......嗯,你,你被我糟蹋了,我还不要你。这都是老朱胡说八道,他就这样。” “他竟然这么说!” 霍青霖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尴尬,摸着鼻子皱着眉头说道:“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可能是你之前来我的房间让他对我们产生了误会,当然也可能不是误会,但是......” 霍青霖一咬牙,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猛得抬起头却发现阿枝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早就走远了,边走边愤愤地嘟囔:“天杀的朱老三,看姑奶奶不扒了你的皮!” 霍青霖摸摸下巴,瞬间被一股比刚才更加尴尬的氛围包围了。 庆幸的是,她大概的确不是被朱老三的话所影响,且看上去也不像是想不开的样子。霍青霖叹口气,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阿枝几次寻死失败也就懒惰了,当然懒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濒死”这个程度很难把握,她这般修为想死也不太容易,但是真的对自己“痛下杀手”她也做不来,何况如果一不小心真的死了,那么她也太冤枉了。 阿枝思来想去,不得不另寻解开血契之法。 霍青霖起初对阿枝还有些不放心,后来见她果然没有再做傻事,每天吃吃喝喝发发呆走走神十分逍遥,也就渐渐地安心了。 这天闲来无事,霍青霖想起自己来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县长宋现如,早起就叫了胡燕归一同出去,走到门口恰好遇到阿枝要出去买点心。 “去哪里买?”霍青霖问。 “通天街。” “顺路,上车吧。” 胡燕归坐在驾驶座上回头看他们一眼,又想起朱老三的话,苦涩地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阿枝却有些犹豫,看着汽车发愣。 “怎么了?” 阿枝见胡燕归坐在车里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又看到霍青霖已经把车门打开了,才钻进去。 霍青霖“砰”一声把车门关上,把阿枝吓了一跳,胡燕归一踩油门,车子就开动了。 阿枝正襟危坐,两只手紧紧扒着座位。 霍青霖看她一眼:“没坐过?” “啊?” “我问你,从前没坐过汽车?” 阿枝摇摇头。 “不用怕,很安全。” 阿枝见的确没什么事,也渐渐放松下来,透过窗子看风景。 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汽车,对吗?” “嗯。” “跑得比马车还要快。” “那当然。”胡燕归笑道,颇有些得意似的,就好像阿枝在说他跑得快。 突然胡燕归按了一下喇叭,“嘀”一声,阿枝又吓了一跳。 霍青霖看到她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不觉发笑,阿枝白他一眼,很不高兴。 霍青霖透过阿枝那一侧的窗外望向窗外:“看,已经到火车站了。” 不远处一座德式的站房,在一片低矮的民房中显得异常突兀。 阿枝努努嘴,不屑道:“那个尖顶子房子吗?黑洞洞的像一个蛇窝,来来回回好多铁皮蛇窜过来窜过去,恶心死了。” “那叫火车。” “我知道,我还知道这小尖顶子是得意的人盖得,但是它就是很像蛇。” “是德意志不是得意的人。” “我知道,本宫在紫禁城混的时候,什么德意志人、意大利人、法兰西人,红毛的黄毛的见的多了。但是他们盖这小破楼的时候,是很得意嘛,小胡子都翘到天上去了。” 霍青霖笑笑不和她争辩,转过头看向另一边愣了一下,“这里怎么还有一座山?” “一直都有啊。” 17.凡心不大动(一) “我知道。”霍青霖学着阿枝的语气说道,“可是很少有见到城中心有一座山。” “那是蒿里山,蒿里山动不得。”阿枝说着不禁打个冷战,“那是亡灵聚集的地方,阴气最重,戾气也最重。” “还有这种事,不是说泰安府是块宝地吗?” “这也不错,这就像太阳和影子,太阳越明亮,影子越鲜明,白与黑,是与非,阳与阴,世间种种都是相对的。泰安府北面是天门南面是地门,通天街和奈河南北并行,所以这里通天接地自然是宝地。”否则我何必选在这里修炼呢,阿枝心想。 “黑与白,是与非……这话倒有几分道理。”霍青霖忽然转过头问她,“你是叶赫那拉氏,怎么知道那么多泰安府的事。” “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是我来这里很久了,也算得上是老住户。” “老住户?”霍青霖看着她的样子,的确不像是说谎,可是为什么胡燕归说当地人之前从来没见过她呢? 阿枝“哼”一声,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怀疑的,“到了,到了!”阿枝拍着胡燕归的椅背说,“前面就是了。” 霍青霖说道:“我们去县衙拜访一下宋县长,时间不会太长,如果你不着急,买完东西还在这里等我们。” 阿枝转转眼珠说:“不着急,这个汽车还挺好玩的。” 宋现如刚放下电话,不知该如何是好。 冯大帅再三叮嘱泰安府的地方绝不能让出去,可是阎司令却打来电话让他多多配合程鹏飞,宋现如只是个读书人,若非得说与哪一方紧密些,冯宪是老乡。 可除此之外,他毕竟还是泰安府的县长,眼下兵荒马乱,他总不能公然和带着亲兵来上任的警察署长唱反调。 正发愁的时候就听门房来报,说霍少帅来了,宋现如喜逐颜开忙去迎接。 这是霍青霖第一次与宋现如见面,四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青灰色长衫,头发梳的很整齐,鼻子上架着一副很大的眼镜框,斯斯文文,看着不像个县令却有些像学校校长。 “宋县长好。” “霍少帅客气,快请坐。” 下人们忙沏好茶端上来,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被沸水一泡,青绿的茶尖纷纷展开,看着就心旷神怡。 霍青霖心想,自己从未与他结识,他便舍得拿这么好的茶出来,可见自己刚好来在点子上。 果然,寒暄两句宋现如便迫不及待得把话题引到局势上,说道:“宋某听说韩司令就要到济南了,不知霍帅听到消息没有?” “听过一些,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算不得数。” 宋现如抿起嘴,斟酌片刻说道:“霍帅不是外人,不瞒你说,宋某日前接到了阎司令的电话,说韩司令下月初就能到了。” “阎司令?” “哦,程鹏飞如今是警察署长,他特意打了电话给我。” 宋现如这话说的含蓄,但是霍青霖听出这里面的深意。毫无疑问晋系也看中了这块地方,想通过宋现如探探口风,不过宋现如既然肯坦然地说出来,说明他应该是没有打算让步的。 “既然这样,那应该不会错。” “千言万语一句话,警察署是警察署,以后宋某少不了有仰仗霍帅的地方。” “理应如此。”霍青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有件事想请教宋县长,老王府里以前有一个叫阿枝的姑娘,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宋县长可知道吗?” “阿枝……老王府?”宋现如摇摇头,“老王府地方偏远一些,宋某去的不多,不过老王府那里似乎很少有人住,民间都说那里闹鬼……哦,霍帅莫怪。” “无妨,我也听说过。” “所以说,据宋某所知,这近百余年只怕除了霍帅你,还真没有人在那里住过了。” “不可能,那姑娘大约二十岁上下。” 宋现如见他如此笃定也有些动摇,说道:“或许因为近年时局动荡,逃难过来的,却从未向县里报备,也未可知。” 霍青霖点点头:“或许如此。” 宋现如看看时间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霍帅今天中午就留在这里用饭,权当我给霍帅接风。” “不用麻烦,”霍青霖说道,“外面还有人等着我们。” “是霍帅刚才问的姑娘?” 霍青霖愣了愣说:“是。” 宋现如便笑了,说道:“那么她一定很好看,是个美人。” 霍青霖便低着头笑道:“还可以。” “那宋某就不强留了,咱们改天再聚。” 霍青霖点点头,算答应了,带着胡燕归走出县衙。出了县衙两个人边走边聊,向约定的地方走去。 “霍帅怎么又想起问阿枝的事?” “她有点奇怪,你不觉得吗?” “好像是有点,她长得那么好看,性格也可爱,竟然一直是一个人生活……”胡燕归的脸上露出花痴般沉醉的笑容。 “你喜欢她。” 胡燕归一个激灵醒过来:“不不不,绝对没有。” “没有吗?” “我发誓,我胡燕归要是敢对阿枝姑娘有什么别的居心,天打雷劈!” 霍青霖抬头看看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慢悠悠地说道:“旱天雷也是有的,况且这个地方上通天庭下达地府,一定要小心啊。” 胡燕归“嗝”一下噎住了:“那个,我,我……” “怎么样,说实话吧。”霍青霖语重心长地劝慰道,“男子汉大丈夫,遇到喜欢的女人就要放胆子去追,要不然转眼之间就是别人的了。” 胡燕归傻愣愣地看着霍青霖,问道:“霍帅,你认真的吗?” “我像是作假?” “不像……可是为什么呢?你自己不追吗?” “谁说我要追她?” “朱老三说的,他还跟我说老大的女人不能碰。” 霍青霖叹气:“又是他,这老小子挨揍没挨够,他说的也能信吗?” “这么说,霍帅你真的不喜欢阿枝,那我就可以追了!” 霍青霖颇有些无奈,点点头算答应了,可是他又觉得又点不对味,哪里不对呢? 他想了想说道:“不过你还是应该谨慎一点。” “霍帅,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觉得阿枝她就是爱撒谎而已。” “爱撒谎,还而已?”霍青霖无语,看样子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胡燕归却不以为然,说道:“您看她说的那些话,一会儿说自己是格格,一会儿又说自己在这里住很久,句句都是破绽前言不搭后语,这很显然就是在说谎。” “对,问题就是她为什么要说谎。” 18.凡心不大动(二) “霍帅,世道艰难,她一个姑娘家,明明知道老王府闹鬼也在这里赖着不走,这只能说明她真的无处可去。这年头谁活着也不容易,只要不是大是大非,偶尔说几句谎,有什么呢?”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可是有很多事,我们从来也没有问,都是她自己主动说的。就像你说的,世道艰难她有难言之隐大可以不说,她又何必要编造这么离谱的谎话?” “这就是她可爱的地方嘛!” 霍青霖沉默良久,由此可见,胡燕归的脑子已经彻底报废了。不过这不能怪胡燕归,应该怪他自己,他不应该和一个刚刚陷入爱情的傻子讨论这么高深的问题。 阿枝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霍青霖他们走过来十分委屈,抱怨着:“怎么那么久?” 胡燕归急匆匆迎过去,狗腿地问:“阿枝姑娘,久等了,东西重不重,我帮你拿。” 阿枝警觉地打量他一眼:“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帮你拿东西嘛。” “这么好?”阿枝狐疑地探究他两眼,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并叮嘱道,“只许拿着,不许偷吃。” “我保证。”说着屁颠屁颠接过东西,傻乎乎地笑,“真可爱。” 阿枝又狐疑地看他一眼。 刚想上车却听胡燕归说道:“阿枝,阿枝,你到前面来坐。” “为什么?” “前面视野开阔。” “后面也可以啊。” 胡燕归挠挠头有些为难,霍青霖见义勇为地说:“我嫌挤。” 嫌挤?吱大仙有那么胖? 阿枝愤怒地瞪他一眼,罢了,好鼠不和人斗。 与此同时胡燕归向霍青霖投去感激的一瞥。 然而没过多久,霍青霖就后悔了,他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导胡燕归,现在可好,一路上不得清静。 “阿枝,阿枝,你喜欢吃什么?” 阿枝心不在焉地说:“鸡腿。” “女孩子吃那么多肉不好。” “我乐意。” “那……那你乐意最重要。”胡燕归傻笑。 “阿枝,阿枝,你有什么爱好?” “什么东西?” “爱好,就是平时没有事情做,喜欢做什么?” 阿枝翻个白眼:“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当然就没有事情做,谁会没事找事做。” “哦……好像也对。”胡燕归尴尬地转换话题,“阿枝,阿枝……” “你有话直说就好,不用总叫我,听的我心烦意乱的。” 这句话霍青霖很赞同,听得他满脑子都是“阿枝,阿枝”,就好像睡梦中听到老鼠啃床板,心烦意乱。 胡燕归害羞地笑了笑:“人家喜欢叫你的名字,嘿嘿。” 人家个鬼啊,阿枝敏锐地察觉到胡燕归宛如一只燥热的猫崽子,她透过后视镜看了霍青霖一眼,总觉得这件事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可是他却平静如水,专注地看着窗外。 哼,狡猾的人类! 霍青霖终于在煎熬中到了家门口,黑唬着脸下车,阿枝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胡燕归哼着小曲去后院停车,忽然迎面冲过来一辆三轮车,奇怪的是,车夫没在,只有车子冲过来,车后面坐着个女人,尖着嗓子喊救命。 胡燕归打了个转向避过去,霍青霖却避之不及,眼看三轮车就冲过来了,阿枝突然扑上去把霍青霖推出去。 霍青霖就地一个翻身站起来,三轮车已经停住了,车轮却被撞成了麻花,这才看出来车上的女人正是何小玲。 这时车夫才追上来,不住地向何小玲道歉,何小玲责备:“你怎么回事,骑着车也能掉下去。”又问阿枝怎么样。 车夫也委屈,哭丧着脸说道:“我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突然让人推了一下就掉下去了。” 阿枝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刚想动便发觉自己的腿断了,不过也不是很害怕,只是疼而已。 她看看霍青霖,庆幸刚才撞上的不是他,要不然自己还不一定要遭什么罪。 刚想偷偷施法治好自己的腿,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啊呀,她的脚骨折了!”只见何小玲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脚腕上。 阿枝狠狠地瞪她一眼,淡定中不乏怨恨地说:“多谢你关心啊!” 何小玲缩缩脖子,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又对霍青霖连连道歉,“对不起,霍少帅,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霍青霖皱着眉头对阿枝说:“怎么这样跟何小姐说话,她也是受害者。要不要紧,还能动吗?” 阿枝那叫一个委屈,心想,要不是她一惊一乍的本宫这会儿早就活蹦乱跳了,就是她多嘴才害的本宫不得不在这里装重伤。 阿枝越想越委屈,“哇”一声哭起来:“疼!不能动!疼死了!” 胡燕归惊慌失措,忙说:“我去找大夫!”钻进车里,一踩油门就冲出去了。 霍青霖抱起阿枝,刚要走,却被何小玲拦住,欲言又止似的。 “何小姐有事?” “原本来是想告诉霍少帅一声,小玲还欠您一首曲子,最近刚谱了一曲新调……” 阿枝抽抽鼻子,好浓的狐狸臊味儿,“哇”一声又哭了:“我腿都断了,你们还在这里聊唱戏听曲的事儿,你们都没有良心吗!”阿枝俯在霍青霖肩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霍青霖也顾不得什么待客之道,只说了句:“改日再说吧。”就径直走了。 方才那车夫一改之前战战兢兢的模样,摘下帽子,看看何小玲问:“姐姐,是他吗?” 何小玲叹口气:“之前在茶馆里见到的时候觉得像,这会儿又不太像了。” “刚才的情形那么紧急,如果真的是他,他又钟爱那女子,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起码不可能毫无破绽。” 何小玲凛然竖起眉毛:“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爱那个女人?”旋即又叹息道,“倘若他是,便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他只爱他自己。” 她的眼睛里全是冷寂,她明知道他是一个无情的人,却偏偏爱上他,真是冤孽。 阿枝看着包裹严实的右脚悲从中来,拉着大夫问长问短。 “大夫,我的脚腕多久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痊愈,怎么也要三个月。” “三个月?太久了。”阿枝很难过,三个月不能动,且不说这三个月霍青霖不一定会遇到什么事,即便没有霍青霖,让她在床上三个月干巴巴躺三个月她也会发霉的。 19.凡心不大动(三) “三个月是痊愈,不是三个月不能下床。”霍青霖看穿她的心思说道,“以前打仗的时候,被人追着打,我不到一个星期就下地了。” “真的?” “嗯,所以现在一到阴天就伤口疼。” “哦。”阿枝想,她才不会伤口疼。 既然霍青霖不到一个星期下地,她就勉强坚持两个星期再痊愈吧。 送走了仁德堂的大夫,阿枝突然想起什么,问霍青霖:“你不是很厉害吗,也会被人追着打?” “会。”霍青霖老实地承认,“后来我把他们引到了包围圈里包饺子。” “包饺子?你把他们吃了?” 胡燕归噗嗤笑出来:“不是吃了,包饺子的意思是内外夹击,把他们全部歼灭。” “好吧,厉害死你了。” 胡燕归看看阿枝:“阿枝,你还疼吗?” 阿枝本来已经忘了,被他一提又想起来,认真地感受了一下,顿时蔫了:“疼,特别疼。”说着倒在床上,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这怎么办,怎么办呀!”胡燕归抓耳挠腮,突然说,“我去找大夫,问问他有没有止痛药,我这就去,阿枝你忍一忍!”然后宛如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阿枝木然地望着胡燕归消失的背影:“他跑得可真快。” “嗯,他的腿脚是最好的。” “那你有什么用?”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阿枝翻个白眼:“这么辛苦的工作,从今天开始就交给我吧。霍小猫,本宫有点饿了,去给本宫拿点吃的来。” “你使唤我?” “不应该吗?本宫可是为了救你,知恩图报你懂吗?” 霍青霖哑然。 “去吧。”阿枝挥挥手。 不一会儿霍青霖出现在饭堂里,对老郭说:“还有什么吃的?” 老郭愣了一下:“没了。不过马上有,霍帅想吃点什么?” 吃什么?霍青霖想起今天胡燕归和阿枝在车上的话,说道:“不用了。”转身出门去了。 不多时推门回来。 阿枝鼻子灵,老远就闻到烤鸡香味,要不是必须得躺在床上她早就跳下去了。 “烤鸡!烤鸡!”阿枝两眼放光。 “你是黄鼠狼变得吗?” “才不是。”阿枝接过鸡腿大快朵颐。 “那就是狐狸。”霍青霖挑挑眉毛。 “呸,更不是。”阿枝大口大口地撕着鸡腿,“说起狐狸,你可要小心点。” “小心什么?” “小心狐狸精。”阿枝吃光了鸡腿还不过瘾,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头。 “哪来的狐狸精?” “就是那个何小玲啊,尖下巴,吊梢眼,一看就是狐狸精,八九不离十。” 霍青霖嗤笑一声摇摇头说:“你们这些女人,但凡看见个别的漂亮些的女人就说人家是狐狸精。” “喂,我可是说认真的。” “哼。”霍青霖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却说道,“你长得也不错,尖下巴,吊梢眼,难不成你也是狐狸精?” “你说我长得好看我没意见,但我可不是狐狸精,她身上有狐狸臊味,我可没有。” “是,你没有,你身上是鸡腿味。” 吱大仙对霍青霖的态度很不满意,翻个白眼说道:“喂,本宫有点渴了,去倒碗水来。” 霍青霖叹口气,颇有些无奈似的,但还是端了一碗水过来。 “嗯!太烫了!”阿枝翻着眼皮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 霍青霖掺了些凉水,又端过来。 “唉,又有点凉了,本宫可是病人,喝凉的对身体不好。” 霍青霖倒吸一口气,这次再回来,脸上已经挂了一层薄薄地怒气。 吱大仙尝了尝:“又有点……”抬起眼睛有意无意扫到霍青霖的脸,“还可以吧。” 第二天阿枝一睁开眼就喊:“霍青霖!霍青霖!” “阿枝,阿枝,你起来了!” 这个语气有点熟,好像是胡燕归。 果不其然,胡燕归正端着药站在床边:“我等你好久了,快吃药吧。” 没搞错吧,刚睁开眼就吃药,本宫还没吃饭呢! 阿枝转过头去:“不吃。” “不吃药怎么能行呢?” “霍青霖哪去了?” “出去了。” “他出去了你怎么不跟着?” “霍帅说了,他自己去,而且人家何小姐也没请我,我去多不合适。” “何小姐?”阿枝坐起来,“她,她摆明了别有用心,你怎么能让霍青霖一个人去呢?你看不出来她那是狐狸给鸡拜年吗?” “这……不会吧。”胡燕归挠挠头,“何小姐她看上去挺和气的。” “废话!坏人会把‘坏人’两个字刻在脑门上吗?去去去!现在就去!把他给本宫抓回来!”阿枝说着使劲把胡燕归往外推。 “好,你吃了药我就走。” “你走了我就吃!”阿枝梗着脖子说。 “你要说话算数。” “去,快去!” 吃药,想得美,本宫又没有病,为什么吃药?阿枝等胡燕归的脚步声远去才爬起来,施个仙法,溜走了。 吱大仙见左右无人,闪进土地庙,敲敲香炉,不一会儿土地钻了出来。 “老头,你枝大仙又来了。十日期限已到,你想到办法没有?”阿枝盘腿坐在供桌上吃贡品,没想到这老家伙香火还挺旺。 “嗯……这件事情的确有些难度。” “呸,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谁说的,老夫话还没说完呢。这件事的确有些难度,但老夫我见多识广博览群书还是找到一个解决之法。” “什么方法?快告诉我,那个霍青霖作死到不行,一会儿看不见他我就害怕,就怕他又捅了什么篓子拖累我。” “嗯,这个方法嘛,也算不得化解之法,但却是缓兵之计。” “说来听听。” “就是当年带你上天庭的织女。” “织女?她除了长得好看还会干什么?” “你小小年纪这么陈腐,现在流行进化论,凡事都是会变得,你要多读点书才行。” “行了行了,你唠叨死了。” “人家织女现在自己当老板开了个杂货铺,什么奇珍异宝都有。” “真的假的?她从哪得来的那些什么奇珍异宝?骗人的吧?” “她男人不是凡人嘛,还有他们家那头牛那是魔界的畜生,所以他们家脚踩黑白两道,什么货都能搞到手。” “这么厉害?” “我听说他们最近从魔界黑市上弄到一对戒指,据说能够相互续命。” “相互续命!这么说如果我有那东西,我一个,霍青霖一个,就相当于把我替他受的灾和他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