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欲望》 、敲钟 2016年4月16日,美东时间二十二点四十三分,距离上市还有不到九小时的时间,周宇麟独自站在酒店会议室窗前,俯瞰着纽约午夜的灯火,背影有些寂寥。 最后一轮封闭式机构路演已于前夜结束,在刚刚结束的电话会议上,各机构投资人反馈被汇总,主承销商根据认购率给出了定价建议,由董事会批准通过。 明日流程已全部安排妥当,但周宇麟的神经依旧像绷紧的弹簧般无法放松。 他安静站在窗前,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另一只手的食指无意识地在窗沿轻叩。脑海中再次回响起沉韫那句“投票权让了吗”。 这句简单的提问如同棋盘上落下的一枚意料之外的棋子,精巧而准确。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地传播,引发了外界对视联控股权结构的揣测。 周宇麟被迫召开董事会会议,提前启动持股结构清理机制,对部分早期合伙人股份进行回购、冻结未兑现的员工期权池。随后发布《上市前公司治理结构声明》,明确表示视联已构建由董事会决策机制与独立受托人投票信托组成的“双重投票防火墙”,结构稳定、控制权清晰。 人为制造的风暴被雷霆手段压下,但压力却不仅限于此。 距上市十五天时,一份匿名的做空报告悄然在美港财经社区流传。报告称视联网“用户增长数据注水”、“虚构数据转化率”,两家核心客户也被质疑与视联存在数据交换协议。 周宇麟启动紧急响应机制,联系毕马威审计团队,调取最新季度的系统链路报告,由第三方签章验证。 而后亲自飞往旧金山,与主要客户当面沟通风险解释,提供完整数据追踪链路与安全协议说明。 法务团队也在第一时间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了报告来源的技术指纹,并联合承销商追踪疑似提前建仓的灰市账户路径,在公开层面发起反攻。 几天后,财经调查披露龙腾资本于报告发布前在灰市集中建仓,意图扰乱视联上市节奏。视联反制迅速,龙腾操盘未果、声誉受挫,市场信心逐步回稳,流言就此平息。 数据质疑、信任危机、媒体攻讦以及监管方压迫,像是一张张无声的手牌逼着周宇麟不断下注、加码。每次所谓胜利都不过是在时间窗口里争取到的一次短暂喘息,让他一刻也不敢松懈。 这段时间周宇麟平均睡眠时间不足五小时,午夜梦回,大脑依旧在反复思索着做市报价背后的每一组参数以及监管披露文件中每一段措辞的分寸。 他必须冷静,也只能冷静。 一切都在向前推进,他走在一条无法后退的路上。九小时后,一切质疑都将被那一声钟响暂时掩盖。 周宇麟闭了闭眼睛,摒除脑海中繁杂的思绪,再次睁开,眼中只剩冷锐。他转身走回沙发坐下,一条胳膊懒散地搭在沙发靠背,一只手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通讯软件刚打开便刷出一条又一条信息,无视那一个个代表着未读消息的红点,指尖停留在置顶的对话框上,摩挲屏幕,迟疑着要不要点开。 事发后他们像终于拥有某种默契般,谁也没主动联系对方。 周宇麟蹙眉盯着沉韫头像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打开对话框,熄灭屏幕将手机丢在茶几向后靠去。 柔软的靠枕接住了他的身体却不能接住他的情绪。闭上眼用力捏住眉心,将那些翻涌着的极为陌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缓缓压下。 …… 17日上午九点二十九分,纳斯达克交易所主会场巨大数字钟表的指针滑向下一格。 蓝底白字的“VNet”在高悬的LED屏幕上持续滚动,背景是一道金属质感的波浪图腾,象征着数据流动。 周宇麟身着深蓝色西装、神色沉静地站在主位,身边是几位董事与技术联合创始人。 摄影灯一轮轮扫过,摄像机沿轨道前后滑动,CNN财经频道与彭博社已开始直播倒计时。 他略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远端的IR负责人黎雯,黎雯冲他轻轻点头。 主持人也上台站定,宣读了简短的欢迎辞后,将用来启动仪式的蓝色按钮郑重递到周宇麟手上。 “3, 2, 1——” 随着最后一声倒数,周宇麟按下按钮。 舞台背景瞬间亮起,蓝白交错的光轨与Visi图腾形成呼应,巨大的LED屏幕同步启动。 开盘动画播放后,屏幕上数字开始跳动,47美元的发行价一闪而过,而后迅速跳涨至51.20美元,实时交易量急剧攀升,后台服务器全线绿灯。 身边人低声交换着数字,哪家机构超额认购了多少点,ESG基金比例超预期多少,甚至有分析师在后台就写出了标题: “Visi Inc. 于纳斯达克成功敲钟上市,标志性IPO引发全球关注。” 新闻稿已通过法务审定,由IR团队在美东时间9:30同步发布至各大财经平台: “2016年4月17日,华国领先的视频基础设施与内容算法平台 Visi Inc.(股票代码:VSNT)于纳斯达克交易所正式挂牌上市。此次IPO发行价为每股47美元,开盘价51.20美元,总市值突破186亿美元。 Visi凭借跨设备同步、数据分析以及个性化推荐系统的技术创新,在视频流媒体领域取得了显着成绩,其创新的视频引擎已服务数亿用户,并迅速扩展至全球市场。 在敲钟仪式上,Visi CEO周宇麟强调了公司对‘技术透明、数据伦理’的承诺,他表示,Visi将继续推动内容平台的技术革新,致力于为全球用户提供更个性化、更精准的服务。 此次成功上市标志着Visi在科技行业再次腾飞。自2007年创立以来,Visi凭借技术创新和敏锐的市场洞察力,迅速突破视频流媒体的技术瓶颈,在跨设备同步技术和多元化内容推荐算法上取得了显着成效……” 现场掌声雷动,闪光灯连绵不绝。 周宇麟就站在舞台正中,看着镜头朝他聚焦而来,眼神始终平静克制。 这不是终点,只是新一轮牌局的起点。 沉韫刚洗过澡,穿着松垮的棉质家居服坐在书房,手边茶盏热气萦绕,落地灯散发出的暖黄色柔光将她笼罩,面前电脑屏幕映出的画面正定格在蓝色启动按钮按下的瞬间。 镜头里的周宇麟沉稳而自持,就像一场漫长博弈后最终稳住局面的执棋者。 他似乎十分了解镜头的意义,面色始终沉静,没有任何泄漏野心、焦灼或激动情绪的微表情。 沉韫靠回椅背,垂下眼帘,唇角抿成一条无声的弧线。 不得不承认,周宇麟这一仗打得格外漂亮。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思考着要不要发条消息说声“恭喜”。 既是试探,也是释放缓和关系的信号。 不过想了又想,直到桌上的茶已经凉透,消息也没发出去。 事发那天她受邀参加一场寰宇组织的小型投后饭局,席间大都是圈内的熟面孔,此外还有位视联网的早期投资人。 她坐在角落,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那位视联的B轮投资人林育衡醉意朦胧地抱怨周宇麟当初强行拉高估值,暗示其为了达成目的不惜权力让渡。她才微微直身,跟对方碰杯,微笑着随口问出了那句,“投票权让了吗?” 她声音虽轻,但这话一出有如钝器落地,让原本喧哗的室内蓦地一静。桌上一个年轻的融资顾问目光闪烁,侧了侧身余光从她身上扫过。 无需刻意做局,只要在合适的场合,以合适的姿态,说出一句压根儿算不上证据的话,只要足够合理,就能让听者自行脑补、让有心人借题发挥。 沉韫很清楚消息传出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但还是这么做了,或者说她原本就有意为之。 她想要和平分手,离周宇麟这个话题中心远一点,有什么错呢? 周宇麟公司上市前为股价造势,营销软广全网乱飞,受雇的互联网博主也跟着发起各种话题引导舆论,诸如“全球顶尖学府高材生”、“高富帅”之类的标签给他贴了一身。 如今的网民可不是吃素的,窥私欲驱动下开始扒皮这个看起来光环满身的科技新贵。东方社区首个个贴已经盖了两千多楼,不仅家庭背景、成长经历,甚至交往过的历任女友照片都被找到。 这种堪称疯狂的起底行为在沉韫看来十分恐怖,继续下去她生活的安全性必然遭到破坏。她讨厌无意义的麻烦,也不能接受家庭被卷进舆论漩涡。 周宇麟帮过她很多,因此刚开始她是要想好聚好散,从情人退回到朋友或者不紧密但有效的合作关系。她甚至暗示了在需要时,依旧会站边他、做他后手。但周宇麟想都不想就拒绝,好像她的顾虑根本不叫顾虑,这让沉韫如何能不生气呢? 对投票权的诘问,是对周宇麟的一次敲打。沉韫希望他明白自己手中并非没有筹码,商量是出于尊重。 事情已发生一月有余,周宇麟干净利落处理了危机,没有任何质问。 但不给回应,本身就是回应。 沉韫发了会儿呆,不安感在心头萦绕,她不是怕了对方,只是终于明白,事情或许不会如她预想的那般发展下去。 二、投机者 细雨初歇,庭院式酒店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湖光与竹影交错,铺设考究的青砖间隙露出的点点绿意,于庄重中增添了几分生动。 桌台上摆着手工西点和香槟,精致且种类繁多。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寒暄叙旧、或交流工作,时不时发出阵阵轻笑。 今天是林昕和蒋越鹏的婚礼。新娘林昕是沉韫留学时的室友,两人在伦敦合租过一年多,一起熬过申请季、爆肝考过CFA。新郎蒋越鹏是美籍华人,从事智能制造,和林昕徒步的时候认识,恋爱三年顺其自然步入婚姻。 这场婚礼办得低调体面,受邀的朋友也是清一色的“圈内人”。 沉韫画了淡妆,穿着一条无袖的原色亚麻连衣裙,乌黑柔顺的长发低低地束在脑后,特地佩戴了成套的南洋珍珠项链与耳饰。这是丈夫魏琪一颗颗搜罗凑成整套,颗颗圆润饱满、表面光洁近乎无暇,色调均匀。 优越的光反射率令其阳光下呈现出通透的亮白,行走间华美的珠光在耳畔颈间流淌。珍珠如其人,流露出一种冷淡、富有距离感的美。 “Vivian,你现在越来越不像投资人,打扮成这样好像参加完婚礼就要上山修仙去了。”开口打趣的是老朋友陈亦然,刚刚辞去某大型基金的副总,准备加入一家半熟创企做CFO。 沉韫没好气白他一眼,双手在胸前交叉,故作不满道,“我戴这么贵的项链,就是想给你们这些懂行的人炫耀,结果你说我像要上山。” 她眼睛极亮,目光流转间的灵动比珍珠更让人移不开眼,陈亦然愣了半秒,垂下眼,抬起手掩唇轻咳两声,笑着说,“好好好,是我不识货了。”说完他将椅子拉近了一点,“话说,你今年在恒泰那个新能源项目上面杠杆带得挺猛呀。” 沉韫抿口茶,偏头看他,“不猛怎么挣钱?大盘熊得人喘不过气来,得在细分赛道里搏杀。” 陈亦然十分认同地点头,继而想到了什么,靠向她耳边压低声音问,“不过你还做港那边的结构吗?现在查得越来越严了。” 她神色坦然,“老账户早收了,而且我做的又不是跨境套利,不算违规。” 旁边一位在清华五道口读EMBA的男士插话,“沉小姐自己管理资产吗?” 她抬头看他一眼,语焉不详,“部分吧。” 对方继续道,“现在像你这样做自由资金盘的人不多了,都是投资顾问主导,自己压根没有足够认知,乱来。” 2015年股灾之后许多高净值人群开始寻求“托管式”的资产配置方案,虽然手里有钱,但并不具备判断哪些项目能投、该投以及怎么投的能力,只能被投资顾问或机构带着走。 虽是夸她,但有点硬捧的感觉,不太好接话,沉韫冲此人笑笑,没再说什么。 晚宴开始前沉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路上,正好撞上新娘丈夫与几个朋友,几人正站在通向庭院的的门前抽烟聊天。 她冲蒋越鹏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抬脚准备离开时一人突然叫住她,“沉小姐?”对方冲她伸出手,“久仰了,听说您以前在金融城,后来转战创投圈了。” 沉韫和他握手,“早几年确实做短线之类。” “都说你风格猛,杠杆打得漂亮。” 她没否认,笑容很淡,“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也开始求稳了。” 男人递上名片,“我这边有个智能物流项目刚要启动天使轮,如果方便的话,之后能否指点一下?” 沉韫礼貌接过,扫了眼后放进口袋,又拿了张自己的名片给他,“好的,空的时候可以发个deck给我看看。”虽不拒绝但也绝不承诺任何,更不提添加私人联系方式的事。这人和蒋越鹏站在一起说话,即便不是朋友,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沉韫疲于社交,后半场除了和几个旧相识聊了点有的没的,就是躲在角落吃吃喝喝。 一场婚礼把老朋友们再次聚到一起,环境菜品都属上乘,一天下来算得上是宾主尽欢。林昕作为主角一刻也不得闲,没能抽出时间和沉韫叙旧,结束前十分不好意思地和沉韫说改天两人单独再聚一次。 沉韫对所谓礼数是否周全看得极淡,见证林昕一路走来事业婚姻都得偿所愿,发自内心感到欣慰。 婚礼散场时天已黑透,沉韫披着一件薄薄的风衣外套,上了林昕安排的车。 回程途中又下起小雨,沉韫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细雨迷蒙,街灯投下的昏黄灯光氤氲在雨雾之中。在愈发朦胧的夜色中,思绪随着雨线被一点点拉远。 今日聚会让沉韫回想起许多早已淡忘的过去,她向来是大步向前、鲜少回头的人,如今却惊觉旧人旧事并未从生命中完全退场,只是一直静静蹲守在某个隐蔽角落。 过往种种将她塑造成如今模样,自09年回国到今日,七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那年她23岁,从巴顿银行辞职,带着清点好的账户余额、几张开在泽西岛和新加坡私人银行的离岸账户银行卡和一台装着钱包客户端的旧笔记本以及几组离线备份码,肚子里揣着孩子,和魏琪一起坐上了归国的航班,在飞机上一口气看完了三十份A股中小盘企业财报。 “我只想要一种可以完全掌控的生活。”这是她对技术顾问说的原话,也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底线。 回国时身上可动用资金只剩一千六百多万华币,小部分是父母分给她的拆迁赔偿款,大部分是魏琪婚后赠与。 她在英国打拼多年积累的资产全部投进了一种当时尚属边缘的虚拟币挖矿计划中。那是她的底牌和退路,使用了完全匿名的架构。 回国后真正意义上第一桶金来自新能源概念股,她重仓了三只中小盘个股,在短短两个月内利用杠杆实现翻倍。 手中资本增多后沉韫开始利用资源大搞Pre-IPO,她曾在2010年华东某医药企业上市前,通过有体制内背景的师妹搭上信托通道,买入五百万定增份额。 彼时项目仅允许小范围内部融资,大部分风投因门槛太高未能入局。项目一年后上市,市值翻了六倍。她没在二级市场恋战,开盘两天后清仓,大赚一笔。 除了通过熟人绕路外,她还喜欢擦边,在规则缝隙中捞金。比如将未上市的项目股权等打包成信托产品,再拿着受益权凭证去风控较松的银行做质押融资,最后将这笔钱投入新的高收益项目——定向增发、夹层债等。 早期沉韫并不在乎项目成长性,只要其能够短期兑现。从09到12,短短三年间,她的资产总额已逼近两亿。但这样依赖不透明性的模式无异于钢索上起舞,风险极大,尤其在政策风向转弯时。 12年初,沉韫在一个政府口头背书的民企债券项目上踩了坑,哪怕及时抽身还是折进去八百多万。 她意识到这样迅速套利的模式已不再适合当下环境,不仅资金腾挪成本越来越高,监管也越来越严。 之后她开始冷却手上的资产组合,卖掉了几个不确定性高的未上市项目,缩减杠杆,把部分收益转回离岸账户。 就在急需转型的当口,沉韫从好友口中听说了周宇麟。 此人早年在Godewave担任软件工程师,后自己带资本带团队回国创业,技术底子极硬。 更让沉韫感兴趣的,是他在创投圈的投资路径。通过设立在香港、新加坡的几只家族型SPV基金,以有限合伙人或种子轮个人投资者的身份出现在多个初创项目中。 传闻他愿意给好项目天使资金、帮忙对接FA(财务顾问)、甚至亲自出面协调下一轮融资。是能凭一己之力撬动行业生态的人,被圈内许多人称为“超级FA”。 沉韫做了不少功课,制造了几场偶遇,成功让周宇麟对她产生兴趣。 通过周宇麟引荐,她结识了寰宇创投的联合创始人何庆慧——一个以冷静着称的机构派女强人,彼时正在寻找新的高净值合伙人进入二期基金。 最终,她以HK注册的SPV公司Xaris Holdings作为出资主体,投入一千五百万美元,成为该基金的有限合伙人之一。 …… “沉小姐,您的酒店到了。”早已不知飘向何处的思绪被打断,沉韫回神,点头应了一声。 司机先一步下车帮她开门,目送她进入酒店后才离开。 沉韫独自回到房间,换下外出的衣物走进浴室。 管家已提前将她要求的晚安茶和浴盐放好,嵌入大理石墙面的恒温浴缸正缓缓注着热水,蒸腾的水汽在诺大的浴室里氤氲。 打开音响,选了支舒缓的音乐,沉韫抬腿跨进浴缸,适应水温后将身体一点点沉入水中。 温热的水将身体包裹,沉韫闭上眼睛靠在缸沿,感受疲惫一点点卸下。 周宇麟,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莫名的情绪涌动。哪怕对她而言感情一向是利益的附属,但终归是有血有肉的人,既不能放任利益受损,也做不到全然无情。 脑海中又浮现出敲钟那天的画面。 如今的周宇麟已和视联一并被资本推上风口浪尖,盯着他的不单是网友、媒体和股民,还有竞品公司和对手基金。后者就像隐匿于黑暗的毒蛇,不知何时会窜出来狠狠咬你一口。 沉韫喜欢闷声发财,不愿将私生活暴露在公众审视的目光中,再者说,她秘密太多,做的许多事也见不得光。 她是有家庭的人,丈夫魏琪虽然知晓她外面的事,但只要别闹得人尽皆知,他们就能维持表面和平,共同养育女儿。 另外,创投圈讲究避嫌,想走得稳走得远,就得保持一定的独立性,不能被划成周宇麟的身边人。两人关系一旦曝光,不仅会引起外界对他们合谋操盘的怀疑,还会影响她在行业内的声誉。 在沉韫看来,周宇麟身边根本不缺想和他发生点关系的男人女人,他想做什么多得是人愿意配合。 沉韫自认退出的时机恰到好处,但周宇麟似乎把这当成一种挑衅? 至于喜不喜欢、爱不爱那些她倒是没有想过。他们这样的人,在择偶上早就不需要有丝毫勉强,不喜欢不投缘那就不会开始,但喜欢这种最基本的感受是无法影响决策的。 或许她应该将姿态再放低一点,又或者适当出出血,拿出几百万美金表达诚意? 泡过澡有些乏,沉韫捞过浴巾将自己裹起来蘸干,敷衍地护肤后连身体乳也没涂就睡下了。 闭眼前还想着,最近实在太累,明天不如好好睡个懒觉叫朋友去逛街喝茶消遣一下。 三、警告 美东时间早上七点,晨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斜斜地照进客房,落在办公桌一角堆迭的文件上。街道上车辆穿梭,往来行人步履匆匆,咖啡店前台打工人已排起长队。 周宇麟还是昨晚开会时的装扮,表情严肃地坐在客房办公桌前,电脑屏幕上是SEC合规小组发来的最新备案确认邮件,列明了公司治理结构的调整细节、独立董事任命进展,以及第一季度财报的披露时间。 虽又熬了一整夜,但眼神依旧清明。抬手将领口扯了扯,小幅扭动有些酸痛的脖颈,拿起已经凉透的咖啡浅浅抿了一口。 过去几日,周宇麟马不停蹄地参加了至少五场投资者闭门会,回应基金代表们关于利润模型以及用户留存率的关切,又接受彭博社、华尔街日报等多家媒体采访。 纳斯达克的钟声已经远去,但依旧不能有半分松懈。作为创始人,一系列合规文件都要他亲自协调确认。此外还要对接银行,做好资金安排。 将近一周的忙碌后,各项流程逐步收尾,IR页面经由内外两轮审核确保准确无误,几位高管的Form 4持股申报也陆续递交至美国证劵交易委员会。 按照惯例,赴美上市后,他不应立刻回国,需留在纽约处理后续投资人沟通、媒体采访及合规事务直至首季财报发布,毕竟敏感期稍有疏漏就可能引发市场误读。 可周宇麟已经一秒也不想再停留。 和沉韫的事已拖得足够久,久到他的最后一丝耐心和理智都将耗尽。 她决意抽身,不念一丝旧情,那他也该让她明白,这并不是一场可以由她随意开始和结束的游戏。 飞机落地时已是傍晚。 司机早已在机场等候,周宇麟沉默坐入车内,直到车驶入悦来酒店地下通道,才开口问前座助理,“之前的套房钥匙卡,换了没有?” “换了,已按您指示使用境外身份登记。” 酒店电梯直达顶层,周宇麟走进那间熟悉的总统套房。 套房入口宽阔,玄关与客厅相连,落地窗几乎横贯整面墙壁,远处山影在暮色中起伏,落日残阳将山坳染成富有层次的深橘。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扯松领带、解开扣子将袖口挽起,径直走向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整齐排列的文件:《Sequoia SPV Capital Certificate - Xaris Holdings / UBO: Y.》《HK SPV资金路径图(2015 Q3-2016 Q1)》《BTC转入路径分析:SG账户交叉汇兑轨迹》《地址标注:Cold Wallet 14xx…AB已关联 2013 BTC大额持仓》 周宇麟没有急着点开,缓缓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椅子扶手。 沉韫隐藏得已经足够好,但那笔USDT兑汇的路径,先后穿过三家OTC交易商的跳板,最终还是从她实控的新加坡家族信托里冒了头。 复杂的资金流动和跨境交易虽能绕开明面上的监管,却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无痕。他调用自己的链上行为分析引擎,设定预警规则:一旦该地址未来90日内出现超过5 BTC流出,则自动回传链路跳点。 冰冷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一行行数据,指尖轻轻滑动鼠标,标记了几个关键点交易节点后将冷钱包地址注入链上监控脚本中。 这是他对沉韫挑衅行为的一点警告。 晚上十点,沉韫打开工作电脑照常检查团队上传的资产路径报告,一条链上监控异常预警突然跳出。 冷钱包“14xx…AB”在链上被某个新创建的观察者地址设定了脚本跟踪请求,源IP来自杭市。 沉韫怔了一下,点开节点溯源模块,追踪到了一个匿名节点设定的Webhook调用历史,精准盯住了她曾试图洗白的那笔BTC转账路径。 呼吸在瞬间停滞,心脏几乎从胸口跳出,有人在查她?是谁?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在拨号键上按下那串数字。 然而电话滴了近一分钟才被接通,她没心情寒暄,单刀直入,“周宇麟,是你做的吗?” 对方反问,“我做了什么?” “你已经回国了,你现在在杭市,是吗?” 周宇麟心情倒是不错,还有心思同她调情,“怎么,这么想我?” 沉韫被他吊儿郎当的态度搞得火大,咬牙,“装傻有意思吗?留个尾巴不就是想让我知道你在调查我?” “哦,你是说自己洗白虚拟币的事吗?”对方收起戏谑,直接而坦荡,“是,我调查了你,但不仅仅是调查。” 沉韫喉头发紧,紧绷的身体却突然松弛下来,是在庆幸吗?庆幸是周宇麟,因为是他所以事态似乎没那么难以控制?真是疯了,停了半晌,再次开口时声音已恢复冷静,“我们明天当面聊一聊好吗?” 她的冷漠和平静却好像激怒了对方,“沉韫,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对你一再纵容?”周宇麟笑容越来越淡,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压迫,“我当然不介意再多给你一天时间,只是你能保证给出的解释是可以被我接受的吗?” 她沉默,认为这是无解的问题,即便给出足够的理由,他就能放过自己? 恐怕未必。 挂断电话后沉韫有些烦躁,抓了抓头发灌下一杯冰水。 林昕婚礼后她一直都没回家,好在魏琪在越南主持项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女儿也正在美国参加学校活动,给了她处理麻烦的时间。 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她和周宇麟之间的事总该有一个说法。 次日周宇麟一大早去了海市公司总部,沉韫睡到自然醒,她不想留在酒店干等着,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出门漫无目的闲逛。 虽是工作日,但外面人并不少,临湖的商业区更是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沉韫忍不住幻想自己是人海中的一条鱼,是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粟,也是天地间最小的一粒尘埃。无人认识她,无人在意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的做一回自己。 她租了条船,在湖上荡了大半天,吃过晚饭,又独自去酒吧喝了两杯,直到快十点才准备折返酒店。 和周宇麟约在十点见面,素来时间观念很强的她却忍不住有意地拖延迟到。 最近一直在断断续续下雨,夜晚的天空被层层迭迭的乌云铺满,只有一枚弯月高悬其中,若隐若现,晕开朦胧的光影。 沉韫沿河边慢慢走着,夜色下的河面如同起伏的黑色绸缎,寂静而神秘。微风带着水汽拂过面颊,留下一丝清凉。 这会儿美国正是中午,她吃饭前跟女儿沉璐白发了几条语音和游湖拍摄的照片,一打开通讯软件就看到女儿发来的十几条讯息。沉璐白今年七岁,很多字还认不全,两人日常交流就是图片和语音。 不大的屏幕被孩子们的明媚笑脸填满,娃刚吃过冰淇淋,鼻子上还粘着一点奶油。沉韫一张张翻看着照片,嘴角不自觉上扬,眉眼柔和得好似融化在夜色中。 “哇,见到你最爱的米妮了呀。” “宝宝玩得开心,有事情随时联系妈妈和爸爸哦。” 和女儿讲话嗓子不自觉就夹了起来,发出去沉韫又自己点开听了一遍。 这是沉璐白第一次没有父母陪同的出国游,魏琪和她都十分重视。除定制了加密定位器、购买了高端医疗险和紧急救援服务外,沉韫还请了两位熟悉美方法律的女性安保顾问以家族助理身份在其抵达后全程陪同。 收起手机,她倚靠在河边栏杆上,出神地望着桥对岸钢铁丛林里露出的零星灯光,笑容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暗淡下去。 不知多久,铃声在寂静中突兀响起。 “需要我让人去接你吗?”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 眼睛闭上又睁开,嘴唇不自觉向下抿起,“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十五分钟后到。” 电话那头的人正在抽烟,闻言停顿片刻,发出一声似呼吸的气音又似微不可闻的叹息,仿佛说如她这般的反抗十分幼稚,让人无言以对。 回酒店的路途其实很短,直到走进电梯沉韫还有些怔忪。电梯镜中的女人披散着头发、喝过酒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眼皮因困倦微微耸耷着,眼尾深且长。 她今天穿着宽松的白色吊带和长裤,都是轻薄的亚麻材质,外面套了件米色羊绒开衫。 出发杭市前她要求魏琪订了悦来的单卧江景套房,就在周宇麟套房楼下两层,或许那时她就已经做好了见面的打算。 沉韫从包里拿出房卡去刷,深棕色的房门缓缓打开,周宇麟靠在玄关处的玻璃墙边,身旁原本用来摆放装饰花瓶的柜子上放着半瓶威士忌和装有冰块的银色小桶。 没有开灯,暗淡的光从身后客厅的巨大落地窗透进来,在地板和墙面映出模糊的斑驳。 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慵懒地靠在那,背脊并未打直,头微微低着,尚有些湿润的碎发在额前投下一片阴影。袖子半挽在肘间,露出肌肉线条优美流畅的小臂,手背上黛青色的血管起伏,端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分明。 听见开门声,他抬头望向沉韫,眉头微微挑起,神色晦暗、难辨喜怒。不知是室内太过昏暗还是酒精上头,男人原本清晰立体的五官此刻显得有些模糊。 沉韫将包随手放在门口的沙发椅上,在可怖的沉默中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被地毯吞噬只剩浅浅的窸窣声。 她在周宇麟面前站定,片刻后俯下身。 两人身体无限贴近,头顶发丝从男人下巴掠过,周宇麟感到丝丝缕缕的痒直往心里钻。 沉韫屏住了呼吸,因而更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心跳声。 她没有维持这样的姿势太久,轻巧地从周宇麟手中拿过酒杯,在对方胳膊微微抬起似要揽上她腰时又退后一步拉开距离。然后走到一边,在杯中重又倒上酒,从一旁桶中夹了冰,琥珀色液体随着冰块落下泛起波澜。 周宇麟将双臂交迭环抱在胸前,双眼微微眯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动作。 四、和他离婚(微 沉韫端起酒杯轻轻摇晃,还未饮下,焦糖甜香混合着烟熏味以及乙醇挥发产生的尖锐的刺激性气味一股脑地往鼻孔钻。她没有如往日般细品,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冰块和高度酒同时冲进口腔,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带来灼烧般的刺痛。酒精的味道太冲、太上头,沉韫五官皱成一团,咳嗽了两声,险些被呛到,来不及咽下的酒从嘴角流下。 她将一只手杵在柜上,低着头将留在口中的冰块咬碎,细细咀嚼,寒意在齿间炸开,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四十多度的酒就这么牛饮下肚,两颊几乎瞬间便浮上两片红霞。 一双眼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酒壮怂人胆,她直直地看着周宇麟,“你说分开的话要当面说,那我现在说希望好聚好散,你愿意接受吗?” 那杯酒好似带走她最后一丝迟疑,她在对方愈发阴冷的目光中继续道,“这些年你对我的帮助我从未忘记,我始终感恩。”即便周宇麟拉她入局是出于利益考量,但此刻她并不提及这些。示弱就要有示弱的态度,她不想激化矛盾,更不想给自己树一个强敌。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和你谈什么条件,但还是准备了六百万美金,两周内打到你账上,以表歉意。” 沉韫还是决定选择怀柔的策略来弥合两人关系因之前交锋而产生的裂痕。她脸皮厚,什么话都是张口就来,如此委曲求全的姿态,好像完全忘了之前给视联带来了怎样的风波。 周宇麟沉默听她说完,一言不发,越发阴鸷眼神让她头皮有些发麻。 半天得不到回应,沉韫有点装不下去,伸手去扯他浴袍,“喂,我跟你好好商量,你一句话不说。” 刚一抬手,手腕就被对方用力攥住,踉跄着向前跌去,慌乱中原本握着杯子的手松了开,玻璃杯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声响后滚向一边。 她试图抓住周宇麟身体来维持平衡,但还未反应就被扯进对方怀中,脑袋狠狠撞在他胸口。 男人常年健身,肌肉紧实坚硬,沉韫被撞得眼冒金星,“啊——周宇麟!” 周宇麟单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拂过她的脸颊,将散乱的发丝理顺别到耳后,“六百万美元,我倒是没想到这段关系在你心里这么值钱。”他的笑不达眼底,带着恶意的嘲弄,“那你不妨猜猜看,我会不会把钱转还给魏琪呢?总归这也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是不是?” 冰凉的指尖一点点滑过皮肤,酥麻的、令人战栗的痒意自皮肤蔓延,沉韫浑身寒毛竖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别过头,看着远处环秀集团大厦LED显示屏上的“i love 杭市”,千般情绪于心头晃过,再次开口时态度也冷了下来,“周总,把我逼急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沉韫面上淡定,心里却在痛骂周宇麟装受害者上瘾,还胃口大得要死。几千万很少吗?她不光费力还要付出不菲的手续费。贪得无厌的狗男人不会有好下场,她很恨地想着。 周宇麟毫不在乎她话语里暗藏的威胁,无所谓道,“我也想看看你被逼急之后会做什么。”他将手指插进沉韫乌黑浓密的秀发,用力一握,迫使她扭头看着自己,“心里已经骂我一万次了吧?” 沉韫挣扎,但没有挣开,愤愤地看着他。 周宇麟并不在意,用拇指描绘她嘴唇轮廓,贴在她耳边,轻笑着问,“还是说在想该用哪件事来威胁我、报复我?” 口中呼出的热气落在耳后敏感处,撩拨着神经,沉韫眉头皱得死紧,后槽牙几乎咬碎,但眼神依旧倔强,不发一言地站在那儿。 看出她这是来劲了,周宇麟知道多说无益,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钮。 及地的厚重窗帘缓缓向中间移动,发出“簌簌”的声响,他扯下沉韫身上的米色开衫,随手扔在地上,又将右手从吊带下摆探了进去,继而一点点向上,“对我还是少耍点花招吧,沉韫。我的耐心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落在脚边,尖锐的疼痛自胸前传至大脑,沉韫猛地抖了一下,呼痛出声,条件反射般想要弯下腰去,只是头发还被对方抓在手中。 头皮被拉扯,她因疼痛短促地叫了一声,“啊——” 周宇麟顺势松了手,但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沉韫。 他单手扶住沉韫后颈,抽出右手,甚至体贴地拽了拽被弄得皱巴巴的吊带,而后并拢中指和食指撬开她唇齿,一点点摸索口腔内壁,来回勾着湿滑的舌头。 “我本是想帮你的。”男人轻轻摇头,佯作可惜道,“美国那边盯得正紧,我能找到的漏洞,你说其他人发不发得现呢?” 沉韫面颊泛起潮红,双眸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口中手指肆虐,除含混的呜咽外她发不出别的声音。 周宇麟玩够了将手指抽出,在她脸上随意蹭了两下,留下几道黏腻水渍,“纯粹的离岸结构并不能保障你藏在暗处这部分资产的安全,你既是行家,就该明白我的意思。” 沉韫当然清楚这点,对虚拟币这种对抗权力中心化的存在,各国政策都在逐步收紧。也正是因为形势一天一变化,她才会想要尝试打通自己的两套结构。 思索间周宇麟已经放开她走到沙发前,大咧咧坐下,双臂自然搭在两侧扶手,双腿分开,浴袍随着他的动作散开,露出紧致的小腹、有力的大腿以及已经勃发的那处。 沉韫下意识别开眼,咽下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液。 他虽坐着,可眼中仍有睥睨之态,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不容拒绝地下达指令,“过来。” 她没有动。 “跪下,爬过来。”周宇麟略微歪头,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这十几米的路,还要我亲自去请你吗?” 身体阵阵发软,被看穿、被掌控、被羞辱而产生的战栗感从大脑传递到四肢百骸,身下那处已经有了湿意,不可思议,但又好像本该如此。 膝盖屈起,身子一点点矮了下去,周宇麟却叫停她动作,“衣服。” 沉韫脸上肌肉发紧,咬紧腮肉,无言地将吊带衫和长裤脱下,然后是内衣……直到一丝不挂。 做完这些她才按照周宇麟指令,慢吞吞地行动。短短两分钟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房间寂静,她只听得到自己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皮肤与粗糙地毯的摩擦声。 即便没有抬头,也依旧能感受到头顶那道无所顾忌反复逡巡着自己身体的目光,灼热、沉重,好似一块被烈火炙烤过的巨石重重压上背脊,将尊严和自我意志一点点压垮、碾碎。 她终于来到他脚边,头颅低垂,盯着对方黑色羊皮拖鞋上的纹路,半露的脚掌因长年不见太阳呈现出不健康的白,青色血管凸起纵横。 顺从并未唤起周宇麟的怜悯,反而更激发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暴戾。他盯着女人的背,伸出脚不轻不重地踢在她大腿内侧,“挺直背。” 沉韫照做,乌黑的发随之滑落、披散开来,乳房因背部打直而向上挺起,敏感的两点接触到空气后迅速硬了起来。 周宇麟用手托起她下巴细细打量,这并不是一张多么美艳的脸庞,却对他有着难言的吸引力。含水的眼眸就那样无辜地望着他,好似真的有情意蕴藏其中,哪怕明知是假,也很难不片刻沉沦。 他喜欢她,毫无疑问。 但如今这喜欢早就变了味,是爱还是执念,他说不清,他只知自己已无法忍受这段关系只能隐藏于暗处,每每想到终其一生两人也无法并肩站在阳光下,都让他心如刀绞。 他憎恨那个能合法地、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和魏琪离婚。” 离婚?凭什么?沉韫觉得周宇麟脑子坏掉了,瞪圆了一双眼,想都不想就要拒绝,“不可……”男人的手指压在她唇上,拦住了最后那个“能”字,“嘘……” “当年设置两套体系的初衷难道不是想要在婚姻中给自己多留一道底牌?沉韫,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你真的相信魏琪和魏家吗?” 不等沉韫开口他又继续道,“如今和魏琪的婚姻对你和沉璐白而言不仅没有丝毫价值,反倒会构成威胁。”他开出筹码,温柔地引诱,“只要离婚,我可以帮你,让一切尽快变成合理合法、完全属于你且可以真正传承的财富。” 这一次沉韫没有立刻反驳,面上浮现出思考的神色。早期她只是想把比特币当作避险资产,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样庞大的资本池。 这笔财富过分庞大,作为非登记资产,完全离岸构架确实存在诸多风险。想要把悬浮于空中的金山落地成股权、基金份额等可确权、可追索的资产形式,是人性使然。 周宇麟知道她的态度已经松动了。 但沉韫说出的话却并非他想听到的,“魏琪和我没有婚前协议,以我们如今身家,离婚恐怕不那么容易。”不要说魏家能不能放过她,即便和平分开,离婚程序也不会简单多少。 五、认罚(巴掌 她的犹疑不无道理,但周宇麟不为所动,“我耐心有限,你大概也不希望女儿因为自己陷入难堪处境。” 沉韫被噎了一下,利诱不成又开始威逼,周宇麟表现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她认为没有和他硬刚到底的必要,于是态度诚恳地敷衍,“好吧,我会尽快和律师沟通。” 然而她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周宇麟却得寸进尺,“我需要你每天都向我汇报进度。” 沉韫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一退再退却换来对方步步紧逼,不免也有些生气,“凭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将她的话打断,沉韫身子歪向一边,呆滞了几秒后,捂着脸,扭过头,嘴唇微微张开,不可思议地望向对方。 这一掌至少使出了三成力道,精准地落在她脸颊中部肉最厚的位置,短暂麻木后,刺痛和灼烧感从脸颊向周围蔓延。 这是周宇麟第一次打她脸,在两人签订的非正式合约中,类似耳光这样程度的羞辱和疼痛是被她明确接受的,虽风险较高,但这种有着极强的羞辱意味的行为,能给她带来直接的刺激和快感。 周宇麟并非真的施虐狂,半路出家,哪怕沉韫多次暗示他可以加大实践的强度,不要仅仅局限于情趣范畴,他也还是一板一眼,极力避免出现意外。 如此确实会少些激情,但备胎远在泰国鲜少回来,沉韫要求高,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就一直跟周宇麟凑合。 果然是真正愤怒时才有那种感觉吗?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这是针对“凭什么”的回答。 他再次抬手,沉韫下意识闭眼,浑身肌肉条件反射般绷紧。周宇麟一只手扶在她后脑勺上,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右脸,“那你的回答呢?” 什么回答?他刚刚说了啥?沉韫一脸茫然。 于是左脸又挨了一下,比刚才更重。 这两下周宇麟都没真正用力,更多是为了找手感、确认力度和落点,以免伤到太阳穴、耳朵和骨头等关键部位。 “十五下,自己数着。” 他不等沉韫回答就动了手,没有丝毫放水,一下比一下重,不多时沉韫就感到脸颊像烧起两团火。疼痛成倍迭加,皮肤好似越打越脆,到后面只消一点点摩擦就能引发剧烈的痛感。脸皮好像变成薄薄一层纸,再碰一下血就要涌出。 生理性的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又被巴掌糊得到处都是,无需照镜子都知道此刻有多狼狈。 委屈,但说不清因何而委屈,屈辱感刺激着多巴胺的分泌,又带来一种奇异的爽感。 沉韫除了哭就是哭,太疼了,好像必须大哭才能得到舒缓,但她既不求饶,也不说安全词,就这么生受着。当然,周宇麟让她数数她也是没数的。 打到第九下时沉韫终于受不了,她看不到此刻脸处于什么状态,因没被这般打过,也无任何历史可参照,不免滋生出无数恐惧,胡思乱想起来。 幻想中脸颊无限膨胀,变成两个巨大的发面馒头,五官被挤压得看不见原本模样。沉韫“啊”得尖叫了一声,抬起手死死握住周宇麟手腕,“不要再打了,你说的我都答应,真的好疼。” 周宇麟早就想停,但沉韫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之中只一味痛哭流涕。他冷脸扶沉韫在沙发坐好,先是去吧台倒了杯温水,又拿来浸过凉水的毛巾和修护霜。 沉韫放空似地呆坐在那,慢慢喝完一杯水,看着周宇麟动作轻柔帮她把脸上的东西擦净,然后涂上凉津津的药膏。 他打得谨慎,除了红肿外脸部并无其它伤痕。边检查上药边同她确认,“没有耳鸣吧?” “你技术这么好,怎么会耳鸣呢?”沉韫微微歪头看着面前正弯腰专注看着她脸的男人,嗔怒道,“早就想打我了吧。”不然也不会提前准备好面部专用的修复霜。 周宇麟淡定拧紧修复霜瓶盖,自鼻腔发出一声轻哼,“你觉得自己不该被罚?” 沉韫不回答该与不该,只说,“我疼成那样也没说安全词,已经是认罚了好不好。” 她故意夸大其词,用略微讨好的眼神看着他,嘴上没说,但眼里写的都是“看我多好,为了让你解气受这么大罪”,绝口不提被扇时湿了一片的事。 周宇麟只做看不见她眼波流转间的那抹狡黠,这张嘴,总能那么轻易地颠倒黑白,“认罚?”他把沉韫喝完水的杯子放回茶几,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背,“那你说说自己错哪了?” 沉韫语塞,她还裸着,气势上先天就弱了几分。不是不能认错,但在这样的场景下认错显得格外羞耻。 “和你分手伤害到你自尊了?”她调整姿势往旁边靠了靠,想离他远点,“我是有错,但分开或不分开都能商量,谁让你完全不表达自己的想法……” 揽着她的手臂蓦地收紧,“还装傻?”他眼神如刀,懒得听她继续讲车轱辘话,“我没时间跟你攀扯谁对谁错,也不想和你商量什么,和魏琪离婚是你唯一的选择。”只要离婚,如今假设的所有问题都不再成立。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提起“离婚”二字,沉韫突然意识到,周宇麟这么说并不是为了推进游戏,也不是放狠话,他是真的要她离婚? 这样的周宇麟让她感到格外陌生,他向来是公私极其分明的人,从来没在进行实践时对她下达有关现实生活的指令。 离婚对任何一对夫妻来说都不会是小事,何况她与魏琪这样颇有家资的人。可偏偏周宇麟要求得那般理所当然,似笃定她不会拒绝。 本想坐直身子好好跟他说,然而男人手劲很大,扭了两下没从能他怀里挣开,沉韫无语道,“搞不懂你为什么突然发疯。”周宇麟逾越了关系的界线,让她十分不爽,“再怎样我和魏琪也有一个女儿,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你上下嘴皮简简单单一碰,我就得立刻离婚?” 其实离婚的念头一旦生出就会越来越强烈,嘴硬归嘴硬,心里却已分析起了利弊。 沉璐白在苏市国际学校念书,同学家大都和魏家有来往或相识。如今信息传播速度那样快,她和周宇麟的事一旦被曝光,女儿很难不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自是不愿沉璐白小小年纪就承受本不该承受流言蜚语,即便能换地方重新生活,心理上的影响却是不可逆的。 沉韫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她贪慕虚荣、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但从没想过用自己的观念去影响任何人。作为母亲,她更希望沉璐白能自己决定做一个什么样的人,选择一种怎样的活法。 除了这部分顾虑外,沉韫对魏家人也不太信任。 沉璐白刚读幼儿园时魏琪爸妈就开始明里暗里催他再要个儿子。即便魏琪目前表现尚可,安抚父母的同时也和沉韫保证他们的一切都是女儿的,她不愿生就不生。但只要公司的话事人依旧是魏光明,魏琪的承诺就不能全然相信。 且她海外那样庞大的资产,一旦魏家人知道,就不会眼红吗?财帛动人心,试图考验人性是非常愚蠢的。 他们不是纯粹的坏人,这些年对她也不曾亏待。认为男孩才能继承他们魏家香火是观念问题,沉韫虽不妥协但能够理解。 毕竟早就过了试图改变他人想法的年纪,只要不侵犯自身利益,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利益共同体?”这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周宇麟,他面露讽刺,“一个早就签署过资产协议,名下几乎没有资产的男人也能称之为利益共同体?猜猜看你的独生子丈夫究竟是不是真独生。” 周宇麟接下来的话在沉韫心头掀起巨浪,“醒醒吧,他不仅没有话语权,甚至都不是魏家信托的主要受益人。” 沉韫双目圆睁,错愕地看着他,她曾怀疑过魏琪会不会哪天搞出个私生子,但完全没想到魏光明竟然有私生子。她查过却没查到,说明对方早就防着她了。 如此一来很多事都要再做考虑,离婚或许已成必然。 但周宇麟不仅调查她,还调查魏琪和魏家,也不会是临时起意。 沉韫要面子,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如今这样隐秘的私事被外人戳破,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这对她来说极为冒犯。 尤其不用想也知道周宇麟并不是抱着善意做这事,沉韫越发烦躁,用力推开周宇麟,“够了,你管得未免太宽!那是我和魏琪的事,你没资格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说完从沙发起身,想要离开。 然而刚一转身被拽着胳膊扯回去,重重摔在沙发,周宇麟欺身上前,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掐着她脖子把她钉死在那里,“怪只怪我太纵容你。” 沉韫脸上红肿未消,他控制住了再给她一巴掌的念头,“沉韫,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的算。”他怒气难消,胸口像压了块巨石,闷闷地疼,“你就这么没心没肺,这三年丁点儿感情也没,只把我当成一件用完就能扔的工具?” 六、入戏 当成工具怎么了,沉韫只觉周宇麟无理取闹,她从不介意被别人当工具,只要活着就不可避免地利用别人、被人利用。丝毫不怵地迎上对方如刀般锐利冰冷的目光,“那又怎样?我可没有骗过你感情,感情是什么??你跟一个婚内出轨的人谈感情不可笑吗?” 周宇麟忍到极限,掐着她脖子狠狠吻了下来,将她未出口的话用唇舌尽数堵住。 沉韫被他吻得几乎无法呼吸,使劲拍打他后背,又抓又挠。 不知多久,对方终于将她放开。 沉韫大脑一片空白,飘飘忽忽,扶着靠背大口呼气,本来就红的脸越发红了,可能是被牙齿划到,嘴唇有些破皮泛着血丝。 “如果仅仅考虑利益,有太多人可以替代你坐到那样的位置上。”周宇麟有种说不出的心累,“这些年你从我这获取未公开项目的融资动向、提前布局持仓,通过我得到各种项目准入资格,资源、人脉凡是你要的我都不曾吝啬……沉韫,从没有人可以像你这样明目张胆地踩着我往上爬。” 他不是小气的人,也不介意被利用,但沉韫获得的每笔收益都要分一半给魏琪。而那样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人,凭什么可以和她孕育后代,可以得到她偏爱? 沉韫被他说得有点心虚、又有点烦躁。钱色交易结束了才后悔、嫌报酬不够,这她能怎么办? 周宇麟自顾自继续道,“可你回馈我的是什么?我只是拒绝分手,你就在视联上市前给我狠狠捅上一刀?”他用静电胶带将沉韫手腕并拢一圈圈缠上,“你知道上一个背叛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或许是发现沉韫并不能被真情打动,今晚的周宇麟终是撕下了一直以来温和克制的面具,露出强势、不容拒绝的真面目。 背叛他什么下场?视联曾经某位项目总监在收购计划前夕卖信息给对手资本,先被人设局在澳门输光家产,后被公司以职务侵占和商业秘密泄漏罪送进监狱。 沉韫其实清楚,别说背叛者,对对手他也没心慈手软过一回。 纵容难道真是源于喜爱?这份喜爱这样值钱吗?沉韫有点后知后觉。 周宇麟把她拉起来往侧卧走,她双手被绑踉踉跄跄跟在对方身后,“周宇麟,我脸疼手也疼,全身都疼。” 此刻的他心冷如铁,“嗯,那忍着吧。” 沉韫还在争取,“不,我不同意在酒店,合约上说好了必须是完全私密空间。” 周宇麟停下脚步,淡淡看她一眼,“从今天开始,决定权在我。”他讽刺,“再说,合约不是早就被你单方面撕毁了吗?” 她被一路拉扯进房间,屋内灯光昏暗、窗帘紧闭,两米宽的大床上铺着深色防水亚麻布,一旁的架子上放着一次性医用手套、生理盐水及其它瓶瓶罐罐,走近后她还看到束具、牵引绳、口球。 膝盖被套上厚实柔软的护膝,身体被固定成奇怪且不适的姿势,抗拒声也被硅胶口球堵在口中。 在沉韫惊惧的目光中,周宇麟举起了软皮革制成的散鞭。 …… 今晚大概是沉韫这三年来最尽兴的一次,因为两人都入了戏、动了情。 一些工具周宇麟过去是很少尝试的,比如电击设备,虽各种功能、适用各种部位的昂贵道具都买了不少,但一直没怎么玩过。 周宇麟今天使用的医用导电棒由抗菌材质制成、不导热,电极也是安全性极高的双极电极。 这个导电棒的电流强度约3-5mA,接触皮肤会产生麻痛感,引发肌肉轻度抽动,根据说明,这样强度的电流在身体停留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 沉韫今晚试过了,落在敏感部位,不要说五分钟,一秒钟就足以让她意志涣散、全面溃败。 结束时她仰面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头顶华丽的水晶吊灯,回味着最后那一下时电流带来的毁灭般的快感。 那一刻她不是她,只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被滔天巨浪卷起又狠狠砸落掀翻,被卷进漩涡沉入深渊。 她被欲望和快感裹挟,彻底放空自己,抛却自我意志,去感受去体会。是极致的痛苦,也是忘乎所以的快乐。毁灭即是重生,一扇门,沟通了地狱和天堂。 一番折腾,周宇麟也浑身是汗,未得到疏解的下身还硬着。他到浴室快速冲了个凉水澡,将胸中欲念压下。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才抱着沉韫去浴室清理。 沉韫精疲力竭,无骨般由着他摆弄。 她身上还残留着鞭痕,周宇麟小心检查、确认没有破皮后才帮她冲洗。他动作轻柔,洗得格外细致,光是头发就洗了三遍。 擦干后他将沉韫抱回客房,拿了精油,帮她按摩以舒缓紧绷的肌肉。 房间温度适中、灯光幽暗,沉韫本就疲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周宇麟见沉韫睡着也停下了手里动作,拉起被子给她盖好。 他没离开,踱步到床头驻足,就着微弱灯光静静看着女人餍足的睡颜,终于体会到何谓“咫尺天涯”。 还记得年少时读弗洛姆的《逃避自由》,对方在书中提出想实现积极的自由就要保持自发性,自发性源于真正的个人意志,能使人克服恐怖的孤独,在不损害自我完整性的同时与世界、他人连结。 而爱则是这种自发性的最重要成分。 埃里希口中的爱不是把自身消融在另外一个人中,也不是占有另外一个人,是不自禁涌现的情意、是自发的肯定与欣赏。 过去的周宇麟不认为这世上存在真正意义上积极的自由,也没品尝过爱上一个人的滋味。诚然这世上有许多他尊重欣赏的女性,但在遇到沉韫之前,他几乎未对任何人真正意义上动过心。 感情总是复杂又麻烦的,周宇麟不愿投入太多时间和精力在其中。 作为一个有着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他在性上并不算保守。遇到合适的,背调后发展一段短期或中长期关系都十分正常,同时包养两到三个在不同城市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他很忙,没时间谈你侬我侬、需要巨大情感投入的恋爱。找女人是为了获得安全、干净且稳定的性,因此更加关注背景和身体素质。背景简单不给他惹麻烦、身体干净健康别让他染病就够了。 虽给不了爱情,但物质上周宇麟没亏待过谁,和每一任都是好聚好散。即便生孩子,也都是提前协商好方案。 他共有二子一女。前两个孩子的母亲是早年某项目的合作方,两人都是不婚主义者,对彼此基因条件还算满意,一拍即合试管了对龙凤胎。除固定的抚养费外,周宇麟还给她实验室投了笔钱。 和沉韫的相遇是场蓄谋已久的意外。摸清他的行程后,沉韫借朋友身份挤进了12年钛安基金的秋季闭门交流会,会上主动找他攀谈。 这是一个欲望和野心写在脸上的女人。周宇麟对沉韫的第一印象八个字便可概括:目的性强、底线灵活。虽不算认可她早期的投资风格,但却欣赏这个人。 后面他们又接触了几次,他自然也对沉韫展开了背调,可了解越多,反而越发看不透,越看不透,就越忍不住探究。 她看似不择手段,却不曾主动伤害过任何人,坚持但不执罔,时而复杂时而单纯。冷淡是她、热烈也是她,坚强是她、脆弱也是她……千般种面目,每种都是她,每种都不足以概括她。 那时他有意布局资本生态,沉韫资金灵活、拥有非正式但高效的情报系统。即便清楚她富有野心、恐难以把握,也还是向何庆慧推荐了她。 周宇麟不知如何形容这段关系。明明在无数个夜晚他们赤裸着相拥,一如同亲密无间的恋人,却又从未在沉韫眼中看到过一丝情意。 或许节奏总由主动的人把握,从一开始半推半就接受沉韫提议时就已落入下乘。 他因沉韫而接触bdsm,她喜欢,他就也去了解、去学习,甚至还曾专门去日本找师傅学了绳艺。安排助理联系时,他自己都感到荒谬。 情不知所起,可真的不知所起吗? 周宇麟终于体会到了所谓自发的爱,体会到了那种不受控制、生发于心的情愫,但他爱的人却并不爱他。 开始时要求互不干涉彼此生活的是他,后面食言的也是他。这三年除沉韫外他没再与任何人发生过关系,哪怕沉韫根本不在乎他忠诚与否,但他终究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他不能怪沉韫什么,就如她所说,她只是不爱他,但不曾欺骗他。如此坦荡,倒衬得他像个小人。 周宇麟低下头,鼻翼翕动,鼻腔中溢出一声疲惫的叹息。最后看了眼熟睡中的女人,熄了灯从房间离开。 他睡不着,回到书房将之前整理好的文件包再次检查了一遍,心里郁郁的,对魏家这些年的作为憋了股气。不论和沉韫最终走向哪种结局,他都要先把魏琪这个垃圾扫除。 —— 埃里希·弗洛姆,《逃避自由》,工人出版社,87版,P332-P338 七、收益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厚重的窗帘紧闭,阳光被完全隔绝在外,室内一团漆黑。沉韫囊了囊鼻子,迷迷糊糊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费力睁开眼,看到屏幕上的13:47,几乎瞬间清醒,推开被子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这一觉竟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房间一片寂静,身旁的枕头和靠枕好好地摆放着,昨天周宇麟没睡在这吗?沉韫想了半天,发现没有丝毫记忆。 她屈膝坐在床上,撩开睡裙看了看身下,昨天洗完澡周宇麟有给她涂镇静修复的凝胶。原本下身就没有破皮,睡过一觉后就没什么痕迹了。只是双颊还有明显的肿胀感,不碰都疼。 伸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暂时放下杂念,把两只枕头拖到身后迭起,靠在那里开始处理邮件。 工作邮箱经助理初筛后只剩下管理合伙人变更及法律结构调整的通知以及项目P1087的退出资金分配方案。 「尊敬的沉女士 / Xaris Holdings: 您好! 谨通知您,寰宇创业投资有限公司第二期基金所投资项目P1087已于2016年4月20日完成并购退出,收购方为 Phaeton Bio Inc.。 本次交易总金额3.6亿美元,我方于2012年B轮进入,稀释后持有股权占比3.7%,项目整体投资回报倍数(MoIC)为2.9倍,内部收益率(IRR)为27.8%。 根据第二期基金《合伙协议》相关约定,扣除管理费用及业绩报酬后,该项目本次退出所产生的收益,现已开始向各有限合伙人进行分配。 贵方出资总额为1,500万美元,占基金总规模的4.6%。根据本项目在基金投资组合中的配置比例及实际退出回款情况,您于本轮获得的分配金额为:USD 4,690,000(不含税)。资金预计于2016年5月3日前后汇入贵方账户。如账户信息变更,请及时与我司投资者关系部门联系确认。 如需获取本次退出项目的详细分析报告、交易结构说明或税务建议,请于邮件中注明,我们将安排加密文档发送。 衷心感谢您对寰宇创业投资有限公司的长期信任与支持。我们将一如既往秉持专业、审慎的投资理念,为您带来中长期稳健的资本回报。 如有任何疑问,欢迎随时与我司投资者关系部联系。 顺祝 商祺! —— 寰宇创业投资有限公司 投资者关系部 邮箱:ir@huanyu-vc 电话:+86-10-XXXX-XXXX 日期:2016年4月28日」 她是第二期次轮加入的LP,根据约定可以分享基金整体回报。目光扫过469万美金,嘴角不由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熄灭屏幕心满意足地起床洗漱。 沉韫对着镜子刷牙,镜中女人头发凌乱,脸颊肿得明显。毛细血管在击打中破裂,经过一夜,血液渗入皮下组织呈现出斑驳的青紫色痕迹,嘴巴稍张大些就会牵扯到皮肉带来紧绷的胀痛。 太惨了,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不敢使用清洁产品,捧着水小心洗过后用擦脸巾轻轻吸去水珠,此时的皮肤格外敏感脆弱,连轻微的按压都承受不住。她耐着性子一点点上好药,而后系紧浴袍,走出浴室,穿过次卧推开通往客厅的双扇门。 客厅落地窗被单层的薄纱窗帘遮挡,阳光透过细密织物洒入室内,消解了刺眼的光芒,只剩柔和。沉韫将半干的发拢到一侧,遥控收起窗帘,拉开餐椅坐下。 她喜欢温热的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 打开电脑,先是使用加密VPN接入寰宇LP后台确认了分配细节与账户匹配,又发邮向IR索要退出简报和SPV结构文件。 做完这些后,她伸了个懒腰,拨通内线分机。 “您好,这里是行政楼层服务中心,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虽说没什么胃口,但午饭总不能不吃,“帮我准备一份午餐,清淡点。” “好的,为您推荐低温慢煮鸡胸,搭配牛油果和香煎芦笋,或是日式蒸鳕鱼配豆腐蔬菜汤。” 沉韫眼睛盯着屏幕,随意道,“鳕鱼配蔬菜豆腐汤,嗯,再来杯冰美式吧。” “收到。三十分钟内为您送达。” 挂断电话后,沉韫打开了手机通讯软件。 女儿又发来了一些新照片,和小伙伴们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好不快活。她浏览后回复了两个可爱笑脸。随手拍了张窗外的照片发过去,“妈妈在工作了,今天国内的阳光也很好呢。” 魏琪也有跟她报备工作情况,几张工地的照片还有张酒桌上拍的,偷偷摸摸的视角,挺大张桌子只漏了自己面前那一小块。 手指随意划过,连大图也没点开,下面跟着的一大串语音也只象征性地听了一条。不外乎是抱怨工作、抱怨下属、抱怨合作方,顺带问她和朋友玩得怎么样。 她对魏琪的工作内容没什么兴趣,也不是很在乎他交往了什么人,叽里咕噜说那么多,像是在进行一场无意义的深情表演。 如果是之前,本着你演我也演原则,她会把昨天拍的照片发给他,做作地说上两句“老公辛苦了”、“真的太爱你”之类的话。 一些东西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没办法继续粉饰太平装恩爱。 沉韫面无表情,什么都没回复就退出软件、熄灭了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他们也曾亲密无间过,有过无数还算美好的回忆。后面生了女儿,魏琪主动去做父母思想工作让孩子随了她的姓,嘴上不说但心里总是感动的。 她哄骗着魏琪结婚,让他用金钱和资源为她铺路,托举她跨越阶层、实现财富自由。但她也通过投资,帮魏琪实现了财富跃升,做到了加倍回报。 这些年她越走越远,魏琪却还留在原地打转。或许她还是坏得不够彻底,做不到那么轻易推翻过往一切,撕碎承诺,戳破亲自构筑的谎言。 沉韫想,她真的有点恨魏琪了。 这样多疑的人差一点就要相信他,相信所有的一切都能完整留给女儿。对魏家封锁财产的手段她并不是一无所知,但也说服了自己理解。毕竟那么大的家业,正常人都会有避险措施。 可她不懂魏琪为何能如此懦弱虚伪……原来他并不是唯一的儿子,这就能够解释他对魏光明的态度了。 步入婚姻时,她也真心想要把生活过好,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该做的她总归是做到了。 好坏从不能相抵,过往的好绝不是免死金牌,魏琪的隐瞒触碰了她的底线。 门铃声响起,沉韫深呼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眨了眨眼缓和面部表情后起身走向门口,轻按一侧的解锁按钮。 身着深灰色制服的女管家推着银色餐车走进来,利索地将菜品和餐具摆放妥当,最后还放上了一小碟新鲜的柠檬片。 “如有需要请随时呼叫。祝您用餐愉快。”在沉韫点头示意后转身悄然离开,将房门一并带上。 午餐看起来还不错,白瓷餐盘内盛着蒸鳕鱼,鱼肉雪白,旁边是色泽青嫩的煎芦笋。豆腐蔬菜汤冒着热气,汤底清澈。 切下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味道鲜美、咸淡适中,只是沉韫此刻没有细品的心情。 她边吃边将旁边的平板唤醒,深灰色界面上图标整齐排列,看不到任何国产程序。这是定制设备,无指纹验证、无摄像头、系统经过二次刷写。 划过安全验证界面,待VPN稳定连接后沉韫才打开浏览器。 Coindesk头条弹出“比特币价格突破440美元,减半行情进入倒计时”的简讯。点进图表,K线图呈缓慢上升状,这是大宗矿主在转移旧币。 另一条推送来自Bitcoin Magazine,讲R3联盟推动建立私有链系统,部分银行加入测试。 R3是由多家全球多家大型金融机构组成的财团,该联盟致力于创建出用于金融行业的区块链平台。沉韫看着私有链三个字皱了皱眉,比特币是去中心化,而私有链的本质就是中心化系统。 趁吃饭的功夫沉韫快速浏览着资讯,旁边手机闪烁震动,发出“嗡嗡”声,略一低头,熟悉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沉韫眨眨眼按下接通键。 “脸还疼吗?” 这问题实在多余,十几个巴掌,不疼才怪,但说疼像撒娇,说不疼太违心,沉韫冷哼一声,忍不住刺他,“怎么,打完又装上好人了?” 周宇麟无奈,转移话题道,“我还在海市,要晚点儿回去。晚餐出去吃怎么样?有没有感兴趣的餐厅?” “脸肿成这样怎么出门?”沉韫把对魏琪的气一块撒在了他身上,“你是不是想让别人都看到我这样?” 这一次对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抱歉……但如果时间倒流回昨天我依旧会那么做。”他语气诚恳,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对了,书房的桌子上的U盘里面是我给你准备的一点礼物,就当作赔礼吧。” 一拳打在棉花上,沉韫虽没解气但也找不到继续发难的理由了,“啪”地挂上了电话。 这种反应似乎在周宇麟意料之中,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嘴角扯出了个笑的弧度。 助理敲门进来,“周总,会议室准备好了,PPT已根据您昨晚的要求修改后重新排版。您点名的算法和产品负责人也已到位。” 周宇麟看了眼文件,“视频缓存层这块数据要单独标注,你提醒下廖工,演示时我会提问。” “明白,我已经在群里单独标记了。”助理边说边打开手机确认消息。 周宇麟拿起搭在椅背的外套起身,对助理点了点头,“走吧,去会议室。” 八、魏家的算计 吃过饭沉韫来到书房,果然在电脑桌上看到了那只被特意留下的黑色U盘。 她走近,拿起U盘端详片刻后放回原处。折回卧室将浴袍换下,到楼下房间拿了自己那台不联网的笔记本回来。 她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插入U盘将内容拷出。 眼睛盯着屏幕,手指一点点滑动鼠标,光是看目录都让她呼吸有些不畅。 周宇麟提供的信息庞杂,沉韫挑着重点粗略浏览了一遍,看完只觉气血翻涌,怒火直冲天灵盖。她将手撑在桌沿,双眼紧闭、两腮咬得生疼,缓了半天,待呼吸平稳才拨通陈蔚然的电话,“蔚然,是我,下午六点前你能来一趟杭市的悦来吗?” 电话那头的有些嘈杂,大约过了十几秒,陈蔚然大概走到了安静的地方,回复道,“我刚开完会,现在出发的话四点左右能到。”陈蔚然的事务所在海市,路况好的话开过来差不多四十分钟,她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是出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 电话中沉韫没有明说,点到为止,“和魏琪有关,你带着做离岸合规的律师还有审计顾问一起过来吧。咱们见了面再细说。” “好,知道了,我尽快赶到。” 陈蔚然年四十一岁,承曜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与沉韫长期保持着私人合作关系。 得到确定答复后沉韫接着拨通了风控团队负责人王旭的号码,“现在调两个人过来,帮我做下结构核查和资金交叉验证,嗯,对…需要进行技术分析,检查文件修改痕迹。”别人送来一盘菜,她总得先验过毒再选择要不要吃。 周宇麟的调查比想象中更为详尽。文件包包含了魏家控股路径、信托文件与章程、资金流向分析以及魏琪的消费证据等,单凭她是无法核实其准确性的。 下午三点五十,陈蔚然带着两个助手准时到达。她身着深灰色西服套装、黑色皮鞋,棕色短发被发胶固定在耳后,十足的干练。 进门后几人没有太多寒暄,相互点头示意后陈蔚然一行人跟着沉韫径直来到会议室坐下。助手将笔记本电脑和便携扫描仪放到桌上,在沉韫简单介绍情况后开始工作。 又过了二十分钟,风控团队的两个技术人员也匆匆赶到。 一番忙碌后,年轻的审计顾问跟沉韫汇报道,“我们已经拆分了文件包的目录结构,控股结构和信托文件最完整、匹配度也最高。不过ZhiFeng那边的董事变更记录,有两页是PDF截图,不能保证原始性。” 至此周宇麟给她的资料的真实性其实已经得到了确认,沉韫垂眸沉思片刻,翻开文件,“邮件头验证过了吗?” “正在跑。我们重点看了结构图和章程扫描件。” 陈蔚然坐在她对面,摇头道,“这些东西或许能给魏琪压力,但不足以动摇魏家的信托结构。” 魏琪名下几乎没有任何可执行的财产,除部分房、车外,投资账户和公司股权都不在他个人名下。 “我本是没想分魏家钱的。”沉韫捏了捏眉头,声音疲惫,“但你也看到了,魏光明在HK还有一个非婚子魏涞,生母是他早年的情妇。魏涞今年38岁,有两个儿子,一个04年出生,一个07年出生,都比璐白要大。” 根据备忘录条款5.3显示的内容可知,魏琪在无子状态下无法成为主受益人,家族仅有两个已注册孙子S1和S2,是享有信托收益权的第三代。 沉璐白作为非正式受益人每年仅能拿到20万的生活津贴,不享有信托原始资产权益,也不具备任何信托表决权。 沉韫让其他人先行离开,只留下陈蔚然,一人一杯茶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陈蔚然没立刻和沉韫谈魏琪的事,而是有些关切地看着她的脸,“刚才人太多我就没问,你的脸怎么了?过敏?”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打的,说过敏不过是留一个台阶,以应对沉韫不愿回应的情况。 沉韫将头枕在椅背,有些心不在焉,“被打了几巴掌。” 陈蔚然侧过身看着她,眉头紧蹙,声音也不由抬高了几分,“谁啊?” 沉韫见陈蔚然一脸怒容,意识到自己语焉不详造成了误会,解释道,“玩sm的时候打的,看着严重,其实还好啦。” 她没说是谁打的,陈蔚然识趣不再追问,但看着那张肿胀泛着青紫的脸,还是忍不住劝了两句,“玩归玩,脸总要注意点好。” “嗯,我晓得。” 这话说完两人陷入沉默,半晌,沉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凉,入口微涩,勉强咽下,心说可真够苦的。 从看到信托条款到现在,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大脑似有持续不断的嗡鸣让她无法静下心思考,全凭惯性在处理和协调。真相太过赤裸,让她无从逃避。 “蔚然,我很伤心。”一滴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她压下哽咽,“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说至亲至疏夫妻,果真不错。” 魏光明的做法已经超越重男轻女的范畴,沉韫由衷感到恶心。家业确是魏光明一手打下,但这些年魏琪为公司的事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魏光明虽有决定继承人的权力,但实在不该欺瞒,故意剥夺她的知情权和选择权。 沉韫更不能原谅作为丈夫和父亲却不敢为妻女争取利益的魏琪,胸口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起伏着,眼里满是幽暗的恨意,“我一直知道他是个软弱的人,从前我总念着他的好,告诉自己于我而言软弱的伴侣总好过过分强势。” 过去一幕幕在眼前走马灯般闪过,沉韫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双手捂在脸上,眼泪不断从指缝渗出,“魏光明用继承资格卡他脖子逼他生儿子,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璐白被当成一个外人,只有每年二十万的生活费?这到底是在侮辱谁?!” 这世界上有人冒进有人胆怯,有人智慧有人愚笨,有人自私有人博爱,任何人都有存于世间的道理,沉韫以为自己能看得开,能接受这世上存在各种人、各种观念和各种不堪。 可她此刻只恨不得魏光明一家去死。 想到魏光明林秀云总一口一个“宝贝儿”亲亲热热地唤着璐白,说她是魏家的公主,再想到魏琪信誓旦旦对她的承诺与保证,午饭都要呕出来。 当年结婚,魏琪赠与了她一千五万,爸妈怕女儿高嫁受委屈硬是给她凑出二百万。 七年,她把这些钱翻几十倍,给父母换了房车、送侄子侄女去国际学校读书,也以夫妻名义购买了年金保险,为家庭、为自己和魏琪设立了多重保障。 除了做不到绝对的专一……但她既不曾隐瞒欺骗,也从没要求魏琪忠贞不二。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只要能在关键时刻站在统一战线,将大部分精力金钱投入家庭,保护好家庭、女儿的利益就可以,难道这样的要求很高吗? 魏琪反抗不了父亲,又舍不得和自己离婚,于是就这样拖了一年又一年。如果知道魏家家族信托的设计,她不会占着这个位置,不会耽误他找人生儿子争家产。 她不是不能退出,只是没人告诉她实情,没给她做选择的机会。 沉韫生性多疑、掌控欲强,断不能接受这种通过隐瞒欺骗剥夺她选择权,还自认是为她好的做法。 陈蔚然是不婚主义,虽然没结过婚,但也品尝过被身边人背叛的滋味。 挪动身子坐过来抽了纸巾替沉韫拭去眼泪,轻轻揽住她的肩,陪她安静坐了会儿后才拍拍她胳膊,提醒道,“魏家核心资产你可能分不到太多,但还是得多抓些筹码在手里。就怕你不惦记他们的,他们反而要来惦记你的。” 沉韫清楚这点,请陈蔚然团队处理此事,就是准备追查信托漏洞、查证魏琪是否存在从家族资产中受益的客观事实。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厘清自己这边的资产情况,想办法合理转化、隔离,尽可能减少自己的损失。 她擦干眼泪,干咳了两声,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这周结束前得把资产清单准备好,我会让王旭整理几份初步资产列表给你们。”情绪要发泄,现实问题更要解决,她从不是过度沉溺悲伤的人,“还是要想办法,尽可能把我这边的资产和魏琪划清界限。” 陈蔚然点头,“这些交给我就好,我们会尽最大可能为你争取。” 眼圈还红着,但声音已恢复冷静,“一会儿我会联系何庆慧,再投一千六百万进寰宇三期基金。” “可以,不过你手里最好预留出至少一千五百万美元左右的现金。” “好。” 陈蔚然工作繁忙,确定好细节后起身告辞,“下周见,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迟疑了下,低声问,“我有认识的靠谱的心理咨询师,需要给你推荐吗?” 沉韫小幅度左右摇晃了下脑袋,婉拒了她的提议。 陈蔚然看着她,口中呼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保重身体。” 九、性癖 沉韫关好房门,转身就迎上窗外漫天红霞,橘色的太阳缓缓西沉,天地都被笼罩在朦胧的橙光之中。 说了半天话嗓子有些发紧,拿了水拧开仰头一口气闷下半瓶,这才感觉喉咙好受些。 随意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给何庆慧去了电话发起临时邀约。时间紧迫,已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合适不合适。 说来也巧,何庆慧周一在杭市开完会后没有立刻离开,被友人请去山上寺庙住了两天,接到沉韫电话的时候正喝茶观景。 何庆慧赶到时,落日刚刚沉入湖面带走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天空是雾蒙蒙的深蓝。 她穿着宽松的白色运动套装、素面朝天,周身似还萦绕着山中冷气。 “说好这两天拒绝一切工作,也就你有这个面子让我食言。”何庆慧将夹着认购协议的黑色文件夹放到餐桌上,扫了眼客房布置,又看了眼她还肿着的双颊和通红的眼圈,有些狐疑地问,“怎么不去办公室谈?” 沉韫起身去吧台倒了杯柠檬水,端来放在何庆慧面前,轻声道,“不太方便。” 何庆慧见她眼皮耸拉,看起来怏怏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收起打量神色,先同她说起正事,“嗯…三期基金的窗口还有两周,老LP基本都续了份额。你决定认得话,最好也尽快定下额度。” 沉韫拉开椅子坐下,打开认购协议仔细浏览,“这次的最低认购金额是多少?” “五百万美元。”说到这,何庆慧会心一笑,“你向来不做小单,二期一千五百万,这次怎么也不会小于这个数吧?” 沉韫没正面回答,一页页翻过文件,指尖停在最后的签字栏,思考片刻才开口,“这次还是用Xaris Holdings认购。另外我在英属维京群岛那边新设了一家专门公司,资金直接从那边的账户过。” “哦?”何庆慧挑眉,“怕你先生查账?”突然这么搞,她想不出别的可能。 沉韫点点头,没细说,“算是提前做点准备吧。” “那你准备认多少?” “1200万美元。”沉韫看着她,左手食指在桌上无意识画着圈,“我还想设一笔小份额的,用我女儿信托底下的公司认。额度不会太大,四百万吧。” “好。”说完何庆慧又拉着椅子靠到沉韫旁边,把另外的资料推到她手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你看看,我可以给你两个底层项目的优先投票权,只写进合作备忘录。” 沉韫扫了眼材料,“能量采集芯片我比较感兴趣,过段时间可以安排创始人和我见一面。新药的那个先放一放吧,最近不想碰太长线。” “没问题。”何庆慧收回文件,站起身,“投决会材料下周给你。”她本该走,但站在那儿看着沉韫有些欲言又止。 沉韫无奈,“是不是想问我脸怎么了?” 何庆慧目光微闪,有点尴尬地笑笑,“没事,不想说就不说,就是你今天这样子挺让人担心的。” 何庆慧老公是美国人,两人开放式婚姻又长年异地,一直是各玩各的。何庆慧对性的态度比沉韫更加开放,所以二人不仅私交不错,在这方面也很有共同语言。 沉韫实话实说,“脸是昨天做爱的时候被打的,正常sm行为。今天情绪不好,是因为突然出了点事,心累。两者无直接关联。”除了实践对象是周宇麟不能说外,别的都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也不以自己特殊的性癖为耻。 幻想疼痛和被羞辱的性癖在沉韫幼年时就初现端倪,随着年纪增长,她对这种生理和心理机制产生好奇,遂开始查阅资料,了解来源、寻求解释。 最早读的是弗洛伊德和霍妮。 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里提出了“死本能”理论,如果说生本能是遵循快乐原则,那么死本能就是遵循超快乐原则。 死本能常与性本能融为一体,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破坏本能,通过摧毁秩序回归前生命状态。当这种破坏本能指向自己就表现为受虐倾向,指向他人则表现为施虐倾向。他认为正因为死本能与性本能混为一体,才避免了纯粹死本能所带来的危险性。 早期一些心理学研究认为受虐的心理动因是童年创伤或因低自尊企图依靠受虐维持关系。 沉韫觉得有道理,但无法套用到自己身上。 大学时又接触到弗洛姆的作品,弗洛姆在探讨施虐与受虐冲动时提出二者的根本目的都是为了摆脱个人的孤独感和无力感。与弗洛伊德不同的是,他并不认为破坏性和施虐倾向是完全画等号的,破坏是摧毁和消灭,而施虐欲更多是掌控与统治。 弗洛姆认为社会中的大多数人都兼具施虐与受虐倾向,并不能因为个别倾向就轻易将某人归为施虐狂或受虐狂。 但他书中的受虐狂放弃自我、屈从权威、自轻自毁。沉韫父母开明,童年幸福,一路走来虽偶有坎坷,但总体还算顺利,鲜少遭受打压,也没有丧失过对生活的掌控。 她热爱自由,注重个人感受,都不曾信任过权威就更不要谈屈从。这样来看,她与受虐狂三个字似乎是不沾边的。 后来接触更多纬度的分析,了解到近现代学者已不再将自愿且适度SM行为视为病理现象,而是一种正常的性偏好。 沉韫在现实中很少体会到失权感,SM实践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更深层探索精神、身体的窗口,通过沉浸式扮演某种服从性角色可以补全体验带来心理上的平衡。而实践中产生的疼痛刺激大脑分泌内咖肽,在绝对安全的情境下会被转化为性快感…… 何庆慧对沉韫还是有点了解的,知道她不是真的恋痛,也没什么强烈的受虐倾向,只是单纯欲望阈值高、爱追求刺激,于是跟她提议,“你就没想过做动手的那个吗?也很爽很解压啊。我这有干净的资源可以给你介绍,保证安全。” 沉韫嫌弃地摇头,“平时工作够累了,可没兴趣调教什么青涩男大学生。”听着就没劲,调教这种还不如去调教魏琪,沉韫看他也挺有受虐倾向。 何庆慧不放弃继续跟她推销,“也有女孩呢,真不试试吗?” 沉韫向后趔了半步偏头看她,表情一言难尽,“你不搞未成年吧?”她不能接受利用身份优势玩弄未成年的行为,无关道德,纯属生理性恶心。 “那肯定不啊,都是跟中间人提前说好不能低于22岁,我这么有魅力一女的,还需要骗小孩吗?”何庆慧被她一打岔也没了兴致,“哎呦算了,不和你说了。”她刚准备走,突然想到什么,拍了下脑袋说,“哦对,林帆被辰星科技挖去做副总的事你知道吗?现在负责整合市场板块。” 搞虚拟币的没人不认识林帆,她前段时间与老东家和平分手后由于竞业协议一直处在空窗期,圈里不少人高价挖,想不到最后竟然去了家科技公司。话说辰星去年底刚完成D轮融资,是视联的竞品公司。 林帆是个目标坚定、信念感很强的女人,天生的领导者,适合站在台前。沉韫和她关系虽不远不近,但欣赏还是很欣赏的,“那白景山挺有眼光的,林帆对市场的认知深刻,手段还多。富途能咬下那么大的市场份额,她至少占百分之六十功劳。” 何庆慧和林帆的关系很好,她认识林帆比认识沉韫要早很多,这次林帆去辰星也是她向白景山推荐的,闻言笑了笑,“她现在负责快直播的运营,你没事可以去看看,蛮有意思,林帆用私人关系拉来了些币圈的人。” 沉韫之前有下载过别的直播软件,但平台生态不好,也没什么有意思、能让她眼前一亮的的主播。加上刷钱带来的快感有限,她也没兴趣看别人一掷千金,尤其有些老板虽然确实是老板,但明显是境外赌博或诈骗平台做管道的,她兴致缺缺,软件很快就闲置不用了。 对这个快直播沉韫也没太多兴趣,不过随口问道,“颜值赛道有没有帅的?” “一般吧,新人还可以,比老油条体验感好点。”何庆慧间接持股了几家直播平台,也被邀请参加过一些活动,或他人介绍或某些自荐枕席的,接触过也谈过一些主播。不过没有哪个能让她上头,全是短期关系。 她忍不住吐槽,“有些脸还行,身材也够用,就是可惜长了张嘴,一说话就暴露脑袋空空的事实。厉害点的吧,又太能算计,真没时间精力陪他们玩心眼。” 沉韫不知被她那句话戳到笑点,手扶在吧台,弯着腰乐得不行,“现在知道你身经百战踩坑无数了,等忙完这阵我自个儿去看看。” 何庆慧低头看了眼腕表,“哎呦”了一声,轻轻跺了下脚,又拍了拍额头,“天啊,怎么这么晚了,不能和你聊了,一会儿还有个饭局,改天咱们再约。”说罢拿起包急匆匆往外走。 沉韫送她到电梯,等电梯门关上才折回套房,将认购文件再次检查后收好。 十、夜色温柔 打开平板,识别通过后界面跳转至Xaris Holdings后台操作面板,沉韫一边操作一边拨通加密电话,简明扼要下达指令,“启动Eastlight Ltd. 资金注入流程,从Primrose Trust分两笔出,先汇800万认购基金LP份额,预留400万做直投。” 那边回复很快,“收到,马上安排。董事会签字文件也为您同步整理。” 挂断电话,沉韫接着确认了第二笔认购。将400万美元从沉璐白信托下设立的港资公司拨出。该公司由受托公司授权运营,操作路径早已打通。 信托的受托人虽全权管理信托财产投资事务,但重大资产配置须受益人母亲以监护人身份签署附加备忘录确认。 沉韫签署好授权备忘录,通过加密通讯指示秘书团队从HK发送电子认证副本给基金方,确保基金端合规接收。 外面天已黑透,月光惨淡,放眼望去几乎不见一颗星星。遥控关上窗帘后,沉韫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摊在沙发上将自己完全放空。 事态发展之快远超想象,明明昨晚前她都没有过离婚的念头,今天就已进行到清点资产,设法隔离防分割了。 沉韫在沙发窝了许久,忙碌大半天,此时浑身无力,头疼得不行。她既懒得动弹,也没什么食欲。周宇麟七点多给她发了消息说临时有事赶不回来让她不用等,先自己吃点。 当时正忙着跟何庆慧商量认购三期基金的事,看过后没有回复,结果等忙完又把回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赖着赖着就到了晚上十点多,这会儿吃东西怕是有点难消化。沉韫艰难地从沙发起来,踢踏着拖鞋慢悠悠挪到厨房,从冰箱拿了牛奶和一盒拇指黄瓜出来。 先是倒了杯奶放进微波炉加热,又拆开拇指黄瓜的塑料包装,拿出来挨个洗了洗。然后端着两样东西到餐桌前坐下,打开平板。 打开视频网站,主页扒拉一圈,找了个不用动脑子的情景喜剧,边看边心不在焉地啃黄瓜。她吃得很快,“咯吱咯吱”地好像仓鼠,一盒黄瓜很快就空了。 垫过肚子,沉韫端着牛奶到书房处理了会儿工作,她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就看眼桌面下方显示的时间。十一点多女儿发来消息,说是在商场里面,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沉韫十分捧场,说自己想要条项链,麻烦她帮忙挑一挑。 沉璐白身上资金有限,沉韫并不担心她乱买东西。刚回复没几秒,手机上又弹出魏琪的消息。 尚未缓和的心情再次跌至谷底,眉心可以夹死苍蝇,极不耐烦地打开对话框。首当其冲的是聊天截图,沉璐白雨露均沾,也问了魏琪想要什么,魏琪受宠若惊,又十分欣慰,忍不住来和沉韫分享。 沉韫上午没回他,他也不嫌尴尬,自顾自说那么多,消息占满了整个聊天框。此刻依旧不想回复,但心知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只得敷衍几句,然后借口太困、要睡觉中断其喋喋不休。 周宇麟将近零点才风尘仆仆赶回。 合身的白色衬衣塞在西裤里,衔接处微微皱着,领带扯开了一半,西装外套挂在小臂。他心情大概不太好,嘴角向下、眼神沉锐、眉宇间萦绕着几分郁气。 周宇麟本打算提前返回杭市和沉韫一起吃个晚餐,然而快下班时却收到某国企高层的私人邀约。 此时网络安全法尚未正式出台但已有了雏形,监管部门对视联这样掌握大量数据的科技企业管理日趋严格。视联刚回国就收到网信办和证监会联合约谈的通知,周宇麟也早已做好相应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中间人找他私下面谈。 先行的非正式见面往往是为了传递信号、试探彼此底线。 几人在海市某招待所见面,双方诉求相对明确。视联刚刚上市,立刻清洗外资并不现实,中间人表示可以给VIE结构调整留出一年缓冲期,但国资要入股百分之十以上。 数据安全方面,政府要求核心数据必须存储在境内服务器,未经批准不得向外传输,另外希望视联能够配合数据接口共享,例如向公安平台开放实名认证API等。 周宇麟同意配合稀释外资持股比例,接受核心数据本地化的要求,但也提出应建立非敏感数据跨境白名单,同时要求保留核心算法和数据管理的自主性与解释权,限制政府非必要的用户画像调取。 私下协商阶段,周宇麟也带了有政府背景的政策顾问,沟通还算顺利,作为利益交换,对方给出了减税以及政策资源倾斜的承诺。 吃过饭谈好事,时间已经不早,周宇麟借口有事需连夜赶回杭市,让CFO陈景代他安排活动招待,自己先行离场。 沉韫站在玄关处,歪着头有些好奇地看他,“干嘛去了?折腾到这么晚。”她穿着淡粉色印有卡通图案的棉质睡衣睡裤,洗过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肩侧,手里端着的马克杯正冒着热气。 好奇心让她暂时忘记两人还处在某种对抗中。 如此居家的装扮让周宇麟产生两人才是夫妻的错觉,心头不由软了一瞬,边换衣服边和她解释,“中间人突然约我谈信息安全的事,不好不见。”找他谈话的是国企高层,但代表的却是政府意志。 他走过来,揽住她,低头端详着还有些淤青的脸“今天没涂药吗?” 一天过去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是痕迹褪去还需要些时间,沉韫无所谓道,“起来之后涂了次,后面一直忙就给忘了。” 周宇麟心疼,懊悔昨天下手太狠,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严重。” 沉韫对他这样有点接受无能,太温柔,显得很肉麻,“还行吧,本来也是第二天看着最吓人,其实已经不疼了。”她从对方怀里钻出来,“你累了一天洗个澡歇着吧,我去看会儿电影就睡了。” 她今天实在太累,无论身体还是精神。 无论如何先睡个好觉吧,真丝的眼罩戴上,睡意来得很快。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电影里的男女正低声交谈着,她什么也不再管,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周宇麟洗好澡出来时沉韫已经睡熟,他将被子掖好,忍住吻她的冲动,关了电视和灯轻声离开。 十、雨季 魏琪站在胡志明市万豪酒店的旋转门前,手里捏着根没点燃的香烟,沉默地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表情阴沉,不知想些什么。 一会要见的Trung是某位高官亲属,资源掮客,对土地审批很有话语权。 晚上六点半,他准时踏入三楼的私宴厅。包间陈设考究,花梨木的屏风隔出茶歇区,圆桌上铺着印有繁复花纹的绸缎桌布。Trung已提前到达,穿着件洗得泛白的短袖衬衫,斜靠在椅背上,脸上挂着笑,弥勒佛般憨态可掬,只是那笑浮在脸上却不达眼底。 “Trung哥。”魏琪笑着走上前,双手奉上礼盒,上半身微微弯着,姿态摆得很低,“一点小心意,从香港带来的。” 对方摆摆手示意助理接过,而后慢悠悠开口,“魏总呀,你们项目一期的验收报告我已经签了,不过二期的图还没批下来。” 魏琪顿了一下,继续赔笑道,“我们理解流程,只是施工单位等得有点急,怕拖了资金节奏。” 中资银行驻越南分部的副行长高天洋晚了一会儿才到,他长得胖,眼睛小,一笑起来眼睛更是只剩下两条缝。进来后他大大咧咧坐下,不等侍者就自己倒了杯茶,仰脖一饮而尽,擦了下嘴对着魏琪道,“老魏呀,那个贷款包我们基本没意见,你这边税务别出纰漏就行。” 魏琪起身给他敬酒,“高总,有您这一句话,兄弟就能松口气。” 酒局顺利推进,几人一杯接一杯都喝了不少,Trung上了头,情绪越发松快,开始讲些半真半假的“上层消息”。魏琪表现得十分捧场,不时附和夸赞两句。 快结束时Trung扭过头笑着问魏琪,“魏总,今天也不赶时间,要不去轻松一下?” “当然,当然。”魏琪了然地笑,很是上道地表示,“您安排,我买单。” 司机绕过西贡广场,转进一条两侧种满凤凰木的小巷,在一栋外观有些老旧的院子前停下。 一位穿西装的中年越南人站在门边,核对身份后,请他们从侧门进入。 几人穿过一段跨湖的回廊,被引至隔壁三楼包厢。屋内装饰一如中式会所,昏黄灯光下檀香袅袅,沙发成环形排布,音响被隐匿在墙后。 茶几上已按魏琪安排摆上了之前存在此处的酒,还有水果拼盘和一些下酒的小吃。妈咪穿着淡紫色的修身旗袍,体态婀娜地款款走来,微笑着递上Pad,上面是姑娘们的照片、代号。 “高总、Trung哥,你们先挑,”魏琪笑容爽朗,“今儿个是朋友局,别客气。” Trung率先点了两个,“这个,还有12号那个越中混血的女孩,上次伺候得挺不错,再来。”陈总不露声色皱了皱眉,随便点了个越南小妹,解释道,“我陪着两位喝几杯,唱会儿歌就得走。” 不多时,穿着清凉的姑娘鱼贯而入,在几人身边落座。 Linh是最后进来的,穿着件墨绿色无袖旗袍,开衩开到大腿根,里面是丁字裤,黑色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后。她径直坐在魏琪右手边,轻声问候,“琪哥,好久不见。” Trung端着酒杯,在一旁打趣,“魏总,这是怪你最近不来看她呢。” 魏琪笑而不语,只抬手倒酒,一饮而尽。 包间内氛围缓慢升温,越语、中文、粤语的歌声混杂在一处。 “琪哥最近很累?”Linh靠在魏琪身侧,小心翼翼地拿纸巾为他擦汗。他没有推开,低头看着杯中液体,“还好,做生意哪有不累的?只是越南的雨季太长,工地上的事总一拖再拖。” 女人柔软的身体贴着他,宽慰道,“肯定会好起来的。” 魏琪抬眼望着她妆容精致的脸庞,沉默了一瞬,笑了笑,笑意中带了点讽刺又带了点疲倦,“或许吧。” 他坐在这,搂着陪酒女,听Trung和高天洋唱着不成调的老歌,心里想的却是沉韫,还有远在美国的女儿。也不知道她们此刻在做什么?沉韫在杭市已停留半月有余,身边只怕不缺人陪伴。 沉韫对他态度突然冷淡他能感受得到,只是对她,他总是有些怯懦的,试图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避免给她造成困扰。 心里有些酸涩,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抽烟,隔着烟雾看高天洋和Trung玩骰子。一个小姐攀着Trung,双腿间的部位就卡在他粗壮的大腿上,他抱着一个揽着一个,一会上一会下,手上的动作就没停过。 出神间听到Trung喊他,“小魏总,回神了!你这人啊,未免太正经。” 魏琪举举酒杯,自嘲地笑了笑,“Trung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这种人可没资格装正经。” 凌晨一点多,Trung醉醺醺搂着两个女人去了另外房间继续后半场,高天洋之前就借口有事先走了,魏琪喝得不少,头有些晕沉,见Trung玩好也准备离开。 出门前Linh突然叫住他,悄悄塞了个纸团在他口袋,附到他耳边悄声道,“琪哥,这是我私人联系方式,有需要您联系我。” 魏琪偏过头审视地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微微点头,而后径直走出包房。 夜晚依旧闷热,尤其刚从空调房中出来,对比更加明显。湿热的风拂过脸颊,魏琪有些烦躁地将额前碎发捋向后面。大脑好像是清醒的,但腿脚却有了自我意识般不听使唤。 侍者见魏琪步伐不稳想要过来搀扶,被他摆手拒绝。司机就等在正门对面,见他踉跄着走来赶忙下来扶他上车。 回到相对安全的环境中,紧绷的神经短暂放松,酒劲也上来了,魏琪垂着头,像被抽掉骨头一样摊靠在皮质座椅,呓语般唤了声“阿韫”。 十二、离婚准备 和周宇麟达成共识后沉韫没有在杭市继续待下去,她又不是闲得没事做,这段时间推了不少行程,攒了一堆工作,还要想办法把婚离了,沉韫抗压能力虽强,也不免感到头大。继续住在酒店干什么都受限不说,也不够安全。 她一贯不喜欢在陌生环境里待太久,待久了就会疑神疑鬼,没安全感。能在周宇麟这住这些天,就说明她潜意识有把他当成半个自己人,只是她肯定不会承认就是。 刚好周宇麟这段时间也很忙,每天海市杭市两头跑实属不便。沉韫离婚既成定局,他就不必继续紧逼惹她厌烦。 沉韫返回苏市后休息了两日,又到北山转了转,然后就是给阿姨放假,开始筹备搬家。 她不是苏市本地人,虽然因工作和结婚的缘故在此定居,但并没有很强的归属感。当然,前半生辗转多地求学,光是在英国就搬了四次家,早就习惯不断变更居住地点,对任何地方都很难产生依恋和归属感。 傍晚时分,别墅陷入昏暗的幽寂,唯有二楼卧室和衣帽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沉韫叫来了秘书林淑瑶、生活助理Annie,以及两位奢侈品和珠宝鉴定师和两位专业保全。两名保全佩戴胸前摄像,全程录制并实时上传至云端。 Annie熟悉衣帽间布局,凭借优秀的记忆,根据使用频率熟练地分类打包衣物、鞋包;两名鉴定师则对珠宝首饰、腕表以及稀有皮箱包等逐一鉴定验证,林淑瑶在一边协助,将处理好的物品贴好编号登记到平板。 一些物品价值较高,需要确定购买时间,估算价值,以及确认其原始来源是自行购买还是婚内赠与,有无发票等。 沉韫穿着浅灰色真丝衬衣和米色绸质西裤,神色平静地靠在首饰柜旁查看清单,余光看到Annie正要将一只铂金包打包。恍惚了一秒,出声叫住她,“这只不要了,退库吧。” 这支包是魏琪送的结婚五周年礼物,虽然可以算作赠与收归己有,但就像魏琪这个人一样,沉韫已经不想要了。 接着她又用手指虚点包柜里其他几只包,看着Annie将它们一一拿下,打开首饰柜,将魏琪送她的那些挑出,“这些也都不用收了,整理好单独放起来吧。” Annie在一边看得十分肉疼,近百万的包和首饰说不要就不要,哪怕知道老板财大气粗,也不免暗自吸气。但跟了沉韫几年,她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该多嘴时绝不多嘴。 一行人忙了两天才把各种物品分类整理并打包好。 沉韫单手扶腰站在客厅看着一个个打包完毕标注了编号的打包箱,林淑瑶在身旁低声汇报,“沉总,所有物品已建档完毕,后续计划将您的衣服、鞋履、大部分手袋以及核价低于一万美金的饰品存放在办公别墅地下一层,那边的恒温和防潮系统我已让人重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问题,这两天又做了加固改造,强化了安保系统。” “大部分珠宝、腕表还有五只当前价值超过十万美金的手袋有被主张分割的可能,准备存放在用HK信托租赁的三花银行私人仓库。 这间是去年新增的,和您身份做了隔离。” 林淑瑶跟了她七年,做事向来稳妥,沉韫点头,“好,就这么安排吧。” 搬家那日沉韫给周宇麟拍照发了过去,周宇麟回复“收到”后就没了下文。 沉韫无所谓他回或不回,两人关系还没好到每天谈心的地步,周宇麟展现温情脉脉她才受不了。开始说每天汇报进度,但床上答应的事,实施起来打点折扣再正常不过,沉韫只在想起来的时候发个消息敷衍。 和魏琪共同生活了七年之久,整理和转移个人物品却只用了不到一周,很是唏嘘。自己的东西基本全部搬空,沉韫干脆住到存放重要资料用的别墅。 周六她和陈蔚然等人如约在事务所会面。 会议室里几人面容严肃、围桌而坐,气氛有些紧张。陈蔚然翻着资产清单,“你名下自然人账户基本已经梳理完成,没什么太大问题,”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易衡资本有部分分红是直接打进你招商的卡里的,你准备怎么处理?” 早期没有搭建好信托结构,以自然人身份认购基金、投资股权还是挺正常的,沉韫认为这是无伤大雅的历史遗留问题,语气平稳道,“王旭已经帮我清理了所有实名账户。必要的话可以从东誉或者华韬这边调一笔对公借款,用历史项目的未结算款项或者管理费分成做抵押,先把账面净资产压下去。” 这是比较常见的离婚前资产转负债的方式,手段不高明,但有效。 陈蔚然点头,“可以。但要有完整的对公合同、流水,最好附上出资人或董事会知情备忘。” 王旭跟着补充,“也可以走应收账款质押,用沉总持有项目未来的分红或者管理费收益做担保。” “对了,P1087项目的退出收益会在三号前后打到Xaris Holdings账户。”沉韫脑壳疼,“法律上看这不算在我个人名下吧,容易被穿透吗?” 这不像她能问出的问题,陈蔚然有点无语,“资金路径那么短,你说呢?”她看着王旭,“最好暂缓交割资金。”离岸公司不是天然就具备隔离功能,法院是有权进行股权穿透、追查实质控制人与资金来源的。 王旭那边已提前做了准备,接话道,“Eastlight Ltd.可以接这笔款。我们会补一份结构调整决议,同步发出税务申报延迟函,避免被认定为既得收入。” 陈蔚然表情轻松了些,“好,这部分你们能处理好就行。”然后又转向沉韫,“你女儿信托那部分资产魏琪知情?” “他签过知情声明。”那时候两人感情还没破裂,这种事她也没瞒着魏琪的必要。 “Ok,有书面声明就能排除在共同财产之外。” 王旭提醒,“沉总,您名下有家壳公司曾有历史跨境入账,要不要处理?” 他突然提起沉韫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大概就是某个被闲置的壳公司,“注销掉吧,该清理的都清理了。” 陈蔚然又问,“你们婚后房产怎么分?” 沉韫答得果断,无一丝不舍,“按市值平分,我补偿他现金。”抓大放小,离婚决定来得突然,房产操作余地不大,她不想费劲去争。 助理在电脑记录,陈蔚然则拿起保险清单,“你投的这些保险……”储蓄型、分红型、投资连结保险在现行婚姻法下都是很明确的共同财产,没什么操作可能。 沉韫接过单子,随意扫了眼,“退保就好了,变现的钱和他平分。”这部分现在退出的话差不多有九百万现金,毕竟她是用魏琪给的钱发了家,离婚不可能一毛不拔。 “OK。”陈蔚然推了推眼镜,在平板点点戳戳,“你这部分已经解决了,现在我们谈一下魏家那边。魏琪虽然没股份,但我们已经掌握了他这些年主持的各种项目的资金链,包括出资方和退出路径……” 处理好所有事,沉韫陷入一种虚无,这几天还是会偶尔回魏琪几句,发一发吃了什么之类的日常。但她心里清楚,两人关系已无可转圜,表面的和平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劳动节假期结束,沉璐白也从美国回来了,沉韫亲自到机场去接。小姑娘胖了点,头发扎成两个小啾啾,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很是健康有活力的样子。 看到沉韫远远就跑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腻歪好一会儿不知从哪摸出个米奇玩偶塞给了她。 沉韫抱着女儿亲了又亲,一会儿捏捏胳膊一会儿拨拨头发,怎么看怎么爱,“宝宝怎么这么好呀,还给妈妈带了礼物,谢谢我亲爱的宝贝。” 小姑娘笑眯眯,“这是我自己选的,爸爸也有一个,在我的书包里呢。”说着她扭扭身子,让沉韫看她背后带着小翅膀的奶黄色书包。 沉韫摸摸她脑袋,“爸爸收到肯定高兴坏了。” “爸爸在哪呢?”沉璐白一双大眼睛转呀转,显然是想魏琪又不好意思说。 和带队老师打过招呼后牵着女儿离开,助理在后面推着行李,沉韫同她耐心解释,“爸爸在越南出差,回去你跟他视频好不好?” “好呀妈妈。”小姑娘像泥鳅一样根本牵不住,挣开沉韫的手在前面跑跑跳跳,“妈妈,妈妈,你太慢啦。” 刚好这两天沉韫哥嫂带着侄子侄女来看爷爷奶奶,嫂子吴玥打来电话询问有没有时间去吃饭,一家人一起聚聚。沉韫应下了。 沉璐白飞机上睡了一觉,精神得不得了。到底是小孩子,十几个小时折腾下来跟没事人一样。 回家后保姆帮忙收拾东西,沉璐白洗了澡窝在房间和魏琪视频,沉韫还没做好面对的准备,又不想被孩子看出端倪,陪着阿姨在厨房,装作很忙的样子。 沉璐白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也看不出自己老爸在强颜欢笑,自顾自地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天马行空,分不清现实和想象。魏琪情绪价值给得很足,无论女儿说啥都能配合,给女儿捧得越说越兴奋。 直到聊得差不多了,他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宝宝,妈妈在忙什么呢?” “妈妈做面包。” “那好吧,还是别打扰妈妈啦。”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爸爸一会要去工地,有时间再给宝宝视频好不好?” 沉璐白注意力已经被新买的玩具吸引,没什么聊天欲望了,闻言立刻跟魏琪挥手说拜拜,“爸爸再见。”挂断前她又趴在屏幕上亲了一口。 哎,魏琪一颗心呀,真要融化在女儿这个吻里。苦与甜一起涌上心头,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十三、情与欲 沉璐白回来的第三天,沉韫带她一同去了父母家,既是看望父母,也是跟哥嫂一家小聚。 沉韫给吴玥和侄子侄女都准备了礼物,给吴玥的是只豪镶的玻璃种翡翠佛公挂坠,给两个小孩的是联名的衣服鞋子,以及一人一张两千块钱的书城礼品卡。 沉璐白出了趟国,也给大家带了礼物回来。给表哥沉智延在迪士尼买了个史迪仔相框,给表姐吴晓妍的是限量版芭比娃娃。 芭比她从美国带回了两只,昨晚一手一个,看左边的喜欢,看右边的也欢喜,纠结地问沉韫应该送哪只,沉韫见她那恋恋不舍的样子就说可以把两只娃娃都留下送个别的,不过沉璐白最后还是选择把金发芭比送给表姐。 沉砚和吴玥也送了一个巨大的乐高城堡给沉璐白。 沉家人向来和睦,也爱讲究些仪式感,礼物不在贵贱,就是表达一份挂念,也是给孩子们增添些见面的惊喜感。毕竟只有大人先给出爱的模版,用爱浇灌,才能让孩子在耳濡目染中学会爱的表达。 对于侄子侄女沉韫还是比较看重的。沉砚比她大七岁,目前在老家开小型汽修厂,人虽踏实肯干,但能力也确实有限。 亲哥岁数大,基本已经定型,扶不太起来了,侄子侄女却还是有很多可能的。沉智延和吴晓妍从幼儿园到现在都是沉韫一手安排的学校,沉韫那天还在想等离婚的事全部结束就重新设立信托把父母、哥嫂以及侄子侄女都放进去。不过没做的事,她不会先说。 家庭聚会其乐融融,饭后孩子们在客厅摆弄新玩具,沉韫把其他人喊到书房公布了要同魏琪离婚的事。 这些年相处下来沉韫爸妈对魏琪是有些真感情的。在他们心里自家高攀了魏家,沉韫能有今天是离不开魏琪帮助的。再加上魏琪心地不错、对沉家二老足够尊重,大事小事都很上心,这女婿一直让他们在亲戚朋友面前很自豪,很有面子。 关于魏家重男轻女的事他们之前虽然知道但是没太多想法的,每代人的生活背景和成长环境不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局限,在沉韫爸妈的认知里,有钱人想要儿子继承家业是正常的。 过去他们也曾委婉劝沉韫不要太犟,生个儿子,从魏光明手里多拿点,以后沉璐白不也受益吗。只是沉韫从小主意就大,别人可替她做不了一点主,劝不动就没再劝。 今天听沉韫说魏琪还有个私生子哥哥,不知道哪里冒出的两个孙子才是真正的继承人,几人都十分愤慨。 沉父最多觉得家里有个男孩是应该的,毕竟早前他生活在农村,家中男丁越多说话越有底气,别人越不敢欺负。但夫妻俩努力在城里留下来,也是为了摆脱原先的环境,让孩子们束缚少一点。他和妻子对一双儿女向来一视同仁,拆迁时,给沉砚多少就给沉韫多少,女儿也是自己骨血,如何能不爱重? 他们没魏家那么有钱,夫妻俩都是中专学历、工薪阶层,不能说多么有见识,但至少明白父母分配不公,家庭就难以和睦的道理。 “这家人,怎就这么不敞亮。”尹淑华气得想抹眼泪,“正经人家都不能这么苛待女儿孙女!这死老头早晚遭报应!” 这段时间沉韫已经调理好了情绪,她今天坦白此事也不是为了让家人帮她骂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就是跟你们透个气,离婚的事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所以别接魏琪电话,爸妈你们最好回老家那边住段时间,别让魏琪找到碰面的机会。” 她跟家人说明厉害关系,眼下魏家不仅不给她分钱可能还想从她手里分钱,让他们不要对魏琪心软。不必纠结他的用心,也不用去想过去的感情是真是假,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 夫妻俩虽然本分善良,但也明白离婚是关乎女儿孙女未来的大事,女儿又是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他们有这样令人羡慕的生活都是依仗女儿,女儿的大事就是他们沉家的大事,当即跟沉韫保证不会拖后腿。 沉韫在父母这住了几日,沉璐白跟哥哥姐姐玩得开心,有些乐不思蜀。中间林秀云有联系她,关心沉璐白在美国玩得怎样,又说想璐白了,希望她得了空能带沉璐白回去看看。 沉韫对这个婆婆感情有些复杂,林秀云肯定是爱魏琪的,毕竟这个儿子是她在魏家唯一一点指望,但对她和沉璐白就不好说了。 她懒得猜对方想法,动机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行为和行为带来的后果。况且当她决定与魏琪结束婚姻关系时,她们就不可避免站在了对立面。 婉拒了林秀云,说沉璐白回来之后时差没倒过来,身子一直不太舒服。林秀云岂会不知这是沉韫不想带孩子回来的借口,但知道又能说什么?还不是得装傻说两句“好好休息”之类的场面话。 让沉韫有些没想到的是周宇麟的到来。 没有提前约时间,沉韫当时正参加一个大型的基金路演会,刚进行到现场答疑环节时收到周宇麟消息,说在地库等她。 原本结束后还有洽谈会,沉韫没参加,嘱咐了助理两句后从暗门低调离场。 周宇麟自己开车来的,打扮休闲,浅灰色Polo衫配牛仔裤、运动鞋,看着比平时年轻十岁。 沉韫走到车前,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火速拉开门坐到主驾正后方的位置,人生处处是观众,她可不要坐副驾上赶着让人拍。上了车她拉下安全带扣上,忍不住抱怨,“这种时候你就不能控制下自己,别给我添乱。” 周宇麟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好脾气地解释,“我后天回美国,走前想见你一面。”他要回去处理VIE结构的调整以及部署首次财报披露的准备工作。 沉韫哑火,“好吧好吧,去你那。”周宇麟到处都有房,苏市这个是特别装修过专门用来与她私会的。 周宇麟已经让人提前准备好了食材,回家后换了衣服亲自下厨做晚餐,虽然是做法简单的煎鳕鱼芦笋,但沉韫比较捧场,吃完盘子干净得反光。 餐后周宇麟从冰箱里拿了几瓶啤酒,一人一把藤椅并排坐在露台,难得心平气和地在一起聊天。 周宇麟问沉韫是否后悔和魏琪结婚,沉韫不觉得后悔,重来一次她的选择也不会变。只是觉得婚姻确实有点无聊,心态反复变化,越往后越疲惫。这种经历一生有一次就够了,这次离了她是不可能再结了。 沉韫看着广袤的夜空,胸中流淌着几分肆意的畅快,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沉韫,如今她拥有足够多的筹码,不必处处小心翼翼,唯恐行差踏错。 周宇麟转过头就见那双眼眸在黑暗里熠熠生辉,心头一动,忍不住将她手拉过去放在腿上,握在掌心。沉韫的手并不柔软,薄薄的皮肉包裹着略显坚硬的指骨,突起的骨节有些硌手。一如她这个人般。 他见证沉韫一路走来的不易,也心折于她的眼光、胆识和魄力。他见过她白日里的锋芒毕露、意气风发,也见过她于黑夜任由欲海将其吞噬时的放纵与脆弱。 有时他也会想,或许是离沉韫太近,她不惧怕袒露脆弱的洒脱坦荡让他产生了两人亲密无间的错觉,继而生出走入她内心的奢望。 他们在月光下接吻,将情意诉诸唇舌,从露台到客厅,再到浴室,缠绵得好似两根纠缠的海草。 温热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雾汽氤氲着暧昧的情潮,蒙上水雾的玻璃上印出两只手印。 “哗啦”的水声与二人喘息声相和。 情到浓时周宇麟的那声“我爱你”好似自遥远的梦中传来。沉韫两颊绯红、泪眼迷蒙,完全沉浸在情欲之中,或许听到了那极轻声的表白,又或许没听到,但她回应的只有不可抑制的呻吟…… 一番云雨,二人再次清洗后回到卧室。 沉韫累极,沾了枕头便沉沉睡去。周宇麟躺在一侧,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只觉分外安定,不多时也睡下。 这一晚倒是让两人感情有所回暖,次日沉韫难得早起,陪他一同用了早餐,又亲自送他到机场。 十四、摊牌 晚上十点刚过,魏琪满身酒气推开了公寓门,客厅里漆黑一片,他没开灯,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挂在门口衣架,扯下束缚了脖子一天的领带扔在矮柜上。 厨房里有做饭阿姨提前煮好的汤,一直闷在锅里现在还是温的,魏琪盛了半碗站在厨房仰脖喝下,胃部的不适稍稍缓解,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走向阳台,点燃一支烟。 还读书那会儿魏琪并不抽烟,当时沉韫说不喜欢抽烟的男人,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很是骄傲。如今他早就成了一天一包烟的人,再难找回年少时那种纯粹的心境。 他手撑在栏杆,目光沉沉地看着楼下高尔夫球场还未熄灭的灯光,回想着每日没完没了的应酬,太多事让他厌烦却又无可奈何。晚上吃过饭陪领导打了几圈麻将,想着办法输掉了五十来万。吃饭喝酒是工作,唱歌玩骰子是工作,打牌依旧是工作,神经就没有哪刻是真正放松的。 一支烟抽完,魏琪脱了衣服到淋浴间快速冲了个澡,来不及吹干头发,穿着浴袍去书房把今天合作方递来的文件重新翻了一遍,拍照留档后又将土地转让协议的文件摊开,逐页核查。 刚翻到第三页,他就忍不住皱起眉。 合同附件资金测算表“预计投入金额”一栏的数值,较白天谈判时多出15%,备注栏写着“以最终政府批复为准”,这等于将风险完全甩给项目公司。而在《合作协议》4.2中,“项目公司法人代表”被描述为“由主要股东另行指派”,但文件中并未明确“主要股东”的定义,意味着法人控制权实际上未锁定。这种模糊设计,不过是为了在后续引入灰色资金或者代持股东时更快撬走控制权。 这套文件,很可能已经被更高层级默认通过。魏琪停了两秒,没动笔批注,拿手机拍了几张压缩上传至云端加密相册。魏光明不仅把他放在前端承压,还防着他利用合同设下陷阱以便随时踢他出局,那他总要为自己做打算,留下证据自保。 他面无表情打开电脑,重新拟了一份给银行那边的邮件草稿,把融资批复表和支付结构做了一个更保守的预算版本,连夜发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烟又叼在嘴上,电脑旁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人最怕看不到希望,他不知道这样日复一日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处理好工作,魏琪挂上电脑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重新刷牙漱口,然后回到卧室靠在床头打开通讯软件。 点开沉韫头像,两人的对话停留在他发的那句“老婆早点休息吧”。 他其实有太多话想和沉韫说,他想念她、想念孩子,这座城市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每日虚与委蛇,灵魂深处是无法排解的孤独。 正抱着手机正发呆,沉韫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有点惊喜,但心底却不知怎么涌起一股不安。犹豫间铃声停了,沉韫可能以为手机不在他身边挂断了电话。 他回拨了过去,“老婆,我刚躺下,怎么啦?” 沉韫声音冷淡,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发难道,“魏琪,你早知道信托里那个私生子和他两个儿子的事吧?” 这话无异于一道惊雷,魏琪瞬间愣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应该解释,解释他的苦衷,但……他的苦衷和沉韫有什么关系呢?最终他克制住了那些无用的念头,有些苦涩,“你既然来问我,肯定已经全都调查清楚了。” “是已经查清楚了,但还是想听听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沉韫深深叹了口气,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极力压抑怒火,“你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说,为了自己的利益冷眼旁观魏光明算计我,看着我掏心掏肺去回报虚假的亲情。你明知我最痛恨什么,却还是这样做了。” 他无话可说,只能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意义?!”沉韫骤然提高音量,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十年,我们十年的光阴!我为家庭毫无保留的投入,你让我该怎么释怀?若干年后,当璐白长大,当她终于看清所谓亲情,看清这虚构出的宠爱,她的世界观又会遭到怎样的打击?你从没有考虑过!” 沉韫声嘶力竭地质问,她本是想激起魏琪愧疚争取最大利益,但愤怒却如失控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魏琪无言以对,太多苦涩无从说起,终归是他亏欠妻子和女儿。 在一起时他没有想过沉韫有这样的野心和能力,他将魏光明给的一千五百万安家费全部转赠给她,也是真心想和她一起把日子过好。 前半生从未得到过偏爱,在贬低和打压中成长,魏琪早已习惯压抑一切想法和需求,任由父亲摆布。直到与沉韫恋爱、结婚,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生动炙热的情感。 他没有太大志向,能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就好。 可幸福就像指尖流沙,纵然紧握双手,却什么也没留下。 不是不清楚沉韫容不下谎言与背叛,但梦太过温柔,他不想醒来,于是一年又一年地拖着,试图留住一个注定留不住的人。 虽然沉韫外面有不止一个男人,但就如她所说,家始终是最重要的,她平衡得足够好,没让外面的人或事影响过他和璐白。他之前也曾自欺欺人地想,只要夫妻关系存在,那他就还是那个唯一。 “离婚吧,还彼此一个体面,我不想被迫卷进你们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沉韫顿了下,又道,“也是还女儿一个健康清净的成长环境,魏琪,你不仅魏光明的儿子,也是个父亲,你该有点担当的。” 这话真是扎心,“老婆……” “别再叫我老婆,我要听到的是明确具体的回答,不是那些黏黏糊糊、毫无意义的敷衍和拖延。”她对魏琪失望透顶,“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面对,面对现实,然后解决!” “我同意离婚。”这句话抽干了他所有力气,“让律师准备协议吧,我自愿放弃所有共同财产。” 挂断电话沉韫忍住想要尖叫的心,用力锤了两下枕头,怒火难平,魏琪这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废物,她到底怎么做到和他在一起十年的??明明生意场上也像个认知正常的人,为什么偏偏在她面前装蠢!! 沉韫被气得头发晕,情绪急需一个出口发泄。 首先想到的还是周宇麟,他真是绝佳工具人,前段时间怕是脑子进了水才会为了婚姻稳定要和他分手。 但周宇麟人在美国,按首期财报发布时间推算,最早也要六月底七月初回国。 他的前前任女友上周接受华人媒体采访时暗指孩子父亲是他,虽然原视频很快就被下架,国内大多数网媒被捂嘴,但还是引发了些许舆论。 沉韫知道周宇麟共有三个孩子,一对四岁的龙凤胎和一个一岁多的儿子,目前都在美国跟各自母亲生活。周宇麟虽没专门聊过,但也没瞒着她,这事在圈子里算是公开的秘密,知道他在美国有几个孩子,但扒不出实质性证据。 周宇麟设立信托,间接供养孩子和孩子生母,子女不进入顺位继承序列,一视同仁地不给机会。因为生活费给得高,至少比打官司起诉他来得高,所以没闹出过什么风波。 沉韫不太关注别人私事,本来就各玩各的,定期体检确保安全就够了。但那个华人自媒体节目她出于吃瓜心理倒是看了,孩子妈说得挺含糊的,沉韫猜测信托里有限制媒体接触的条款,对方此举意在试探。 沉韫对这个曾做过模特的美丽女人没啥恶感,谁不想多给自己争取点利益呢。这番操作大概率也不是为了让周宇麟公开和她的关系,只是想给自己增加点神秘色彩好发展自媒体事业。 不过横竖是别人的事,如今自己的事还像一团乱缠的毛线难以理清,可没功夫分析那些有的没得。 烦,实在是烦,在床上滚了一圈,突然灵光乍现,脑海里冒出一个名字。 工具人二号——黎峥。 前段时间黎峥回国筹备稀有矿联营厂回归上市的项目,还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去西南见一面,表示可以安排交通。但沉韫那会儿忙离婚忙得晕头转向,实在没做那事的心思,就拒绝了。 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国内。 历任情人中,黎峥是唯一一个她无法真正掌握的,也是实践时手最黑、最不留情面的,不过她现在心情不好,就想找个手黑的虐虐自己。 「沉:这几天有时间见面吗?我可以去你那。」 十五、危险人物 第一次知道黎峥其人是在前年一个产业合作峰会上,地方政府牵头,以产业协同为名,实则撮合华资基金与境外稀缺资源方。黎峥以“澜锐控股”联合创始人身份出席,沉韫作为国内资本方,当时正计划进入一个缅泰矿产加工出口配套基金,想来接触下产业方。 中场茶歇时,产业园负责人向她介绍黎峥,说他在东南亚做矿产资源项目,在批文通道和跨境物流链上有着稳固的本地资源,境外矿权转让、出口许可很难绕开他。 想做资源型基金,尤其是矿产基金,不论有限合伙人还是管理合伙人,首先都得接触真实的上游资源持有者。尤其是泰缅这种资源半合法地带,资金很难通过传统尽职调查拿到标准化报告,要靠圈内人引荐。 东南亚的矿产、生物能源、农业出口项目,审批和物流往往掌握在特定人群手中。介绍人特地提及黎峥掌握资源审批和物流通道,不仅是说他在当地扎根很深,也是在暗示她黎峥是今天的关键人物,非常有结交价值。 隔着人群的间隙沉韫远远地打量起这个个头不高的男人。他留着干练的黑色板寸、鬓角剃得十分干净,眼睛不大但锐利深邃,不说话时脸一直板着,身上有种肃杀之气。那天他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握手时露出腕间那块改装过表带的旧款劳力士潜航者。说话带着点闽南口音,对谁都不甚热络,也不会主动递名片攀谈。如他这般手握关键资源的人,确实不必讨好任何人,反倒是资本争相追在他身后求合作。 她的打量太过明目张胆,对方想无视都难,黎峥看了她眼后朝她走过来,态度还算和善地问,“有什么事吗?” 沉韫神色坦然,“陈主任跟我赞您生意做得大,有点好奇就多看了您几眼,您不介意吧?” 她一口一个您,看似有礼貌实则强势得不行,话说到这份上黎峥还能说介意不成?黎峥愣了一瞬,笑了笑,两人离得近,沉韫可以清楚看到他眼角扯出的细纹,他略一耸肩,“确实,没什么好介意的。” 紧接着有人找他,助理小步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深深看了眼沉韫后点点头转身离开,让沉韫有种玩游戏被boss标记了的错觉。 后面闭门会议,项目负责人在推介时说合作矿区已经由澜锐出资重建基础设施,暗示有配套的资金出海以及回流机制。沉韫当场提出疑问,“这个结构的资金回流链条,如果最终接入港新或者华资基金体系,应该会遇到税务透明度、贸易数据真实性的问题。处理方式是完全离岸,还是对接某个合规通道?” 沉韫作为资方,询问回流资金能否合法进入LP账户,以及贸易合同、付款凭证等有无法律风险、是否存在被风控系统卡死的可能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对方没有回应她的提问,只是微笑看着她,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沉总你有这种顾虑正常。但说实话,这个盘,本来就不是为民资设计的。”胆大吃肉,胆小出局,明说这盘有猫腻又如何? 沉韫被他噎了一下,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眯起眼冷冷看着他,没再说话。 沉韫当晚便要求团队立刻对黎峥展开调查,她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是真有背景还是故弄玄虚。 团队首先从澜锐控股入手,但穿透后,最终指向的是依托北碧府当地律师事务所设立的私人信托结构,信托受益人未公开,因此无法明确实控人身份。这个结果在意料之内,东南亚大部分家族都会利用信托、基金会以及离岸公司组合结构实现资产保护和股权隐匿。 北碧府位于缅泰边境,是泰国西部重要的灰色资本聚集地,接壤缅甸的“美索经济走廊”。这里法律与执法空间相对宽松,私人契约式信托更易运作。 最后还是沉韫使用深度尽调授权,从安全信息咨询公司的境外高风险客户(HRC)数据库里找到了黎峥的信息。 姓名:黎峥(Lei Zheng) 出生年份:1981年 籍贯:华国福州 当前常驻地:泰国曼谷、柬埔寨金边 身份文件:BVI护照、已注销的柬埔寨护照、新加坡永久居民身份证明 企业股权穿透结构(根据开曼、BVI、泰国及新加坡商会公示+实地反查): 澜锐控股(泰国)— 与泰国北部退役军政家族共同持股,控制美索地区稀有矿选矿厂及跨境物流中转港。 Phoenix Traders Ltd.(新加坡)— HK与新加坡之间的资源贸易平台。 Golden Edge Co. Ltd.(缅甸)— 实控三处位于科斯北部与钦州邦交界稀有矿矿区,与当地武装长期合作。 此外还有17家特殊目的实体,分布于香港、BVI、塞舌尔及柬埔寨。 在另外一份灰色渠道得来的资料中,沉韫还看到了由黎峥控制的三大矿产区的彩色矿权图,以及一份资产物流链梳理图。 最后的风险事项记录里有这样一句描述:“2011至今,黎峥以后勤承包、安保合约及基础设施共建的名义,向泰缅边境一只退役武装团体提供年均约300万美元的资源支持。” 其实沉韫也有试图调查黎峥名下的虚拟币资产,但对方过分谨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资产都没有进入过交易所,比特币地址平均生命周期小于六个月、深度混币,穿透难度极高。 这无疑是一个看起来危险,实际更危险的人,调查前沉韫发誓要让黎峥为自己的无礼行为付出代价,调查后沉韫觉得聪明人能屈能伸,她一个正经生意人犯不上招惹黎峥这种“恐怖分子”。 两周后,沉韫受邀参加一个据称是“海外投资项目闭门路演”的小型沙龙。邀请函由香港某资产管理公司发出,项目背景合理,场地正规,参会者也确实都是业内人士。 闭门分享环节在晚宴后,服务人员引导她来到会所二楼一间无监控的私人包厢。开始沉韫以为是小范围交流,进门才发现,包厢里只坐了黎峥一个人。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黎峥起身,走到她跟前,摆出邀请的手势,“请坐吧,沉小姐。”他穿着T恤短裤,态度温和、笑容亲切无害,和他此时做的事极不相符,“沉小姐不必紧张,只是想找你了解些事。这里没有监控、没有录音,门没有锁,你随时可以离开。”他顿了下,笑容更深,“但我猜你不会那么做。” 沉韫抿唇坐下,垂下的眼帘将情绪掩盖,看着脚下地毯的花纹轻声道,“其实黎总不必这样,您找人带个话,我肯定不会不见您。” 黎峥在一旁坐下,为她斟茶,闲聊般道,“沉小姐,你身后团队搞出的动静着实有点大了。”加密资产对他来说不是投资,而是灰色体系运转的核心,他早已建立完善的链上异常交易监控。 前些日子沉韫的人在Blockchair API上连续跑了十几次14xx…AB的UTXO流向,又挂了一个Webhook监控它的交易触发。黎峥团队很快就从API访问日志里发现了异常请求。 虽然调查是由中间人去做的,但链上地址标签却留下了马脚。黎峥手下的技术团队通过回溯IP段和交叉比对,很快就锁定了Xaris Holdings的节点。自然,也锁定了沉韫。 沉韫没有立刻回答,大脑飞速运转,手心有点凉,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这是面对危险人物的本能反应。 “不要试图装傻糊弄我,我查到的一定比你以为的要多,沉小姐也算是圈内人,应该知道什么线不能越。”黎峥再开口时语气就沉了许多,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不过我还是很欣赏你的,也不想伤害你,所以才决定给你个机会亲口向我解释。” 沉韫没有逃避和他对视,努力酝酿情绪,等到气氛开始黏稠暧昧,她才轻声道,“如果我说是因为对您这个人有兴趣,您愿意给我一个接近的机会吗?” 十六、怕 对沉韫的不按常理出牌黎峥短暂错愕,继而朗声大笑,“沉小姐确实是个有趣的人。”明知她在同你耍心机、玩手段,但过分坦荡,让人讨厌不起来。“不过据我所知,你已结婚多年,和先生育有一个女儿。” “黎先生也会介意这些吗?”沉韫歪了歪头,眼神好似钩子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引诱,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道,“我以为您这样的男人早就不在乎所谓世俗的约束。” 男女间有时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确认彼此意图,不拒绝即是愿意。 沉韫不算撒谎,她对黎峥很好奇,也很感兴趣。况且,能用一场性爱让危机于无形中消弭,她认为很是划算。所以即使本来只有两分好感,也得装出六七分来。 她自信很少有人能拒绝她的主动,不过黎峥还真不是一般人。他用审视货物的目光打量沉韫,有些轻佻问她是否干净,直言上他床的女人至少要有一周内的体检报告。 这是沉韫第一次被别人要求自证,要说一点火气没有是骗人。 但两人尚未有任何资源以及情感的链接,她尚属于弱势,只要不是脑袋坏掉都不会冲对方发脾气。 沉韫走到黎峥身前,黎峥保持着之前的坐姿,静静看她表演。沉韫面对着他轻轻跨坐到他腿上,眼帘低垂,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语气有些委屈,“黎总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私生活很干净的。” 滥交容易染病,她对性向来谨慎。魏琪外只有两位固定男伴,都是对私生活进行过审查,做了详尽的性传播疾病筛查后才发展的关系。关系只要存续,每年都会更新体检报告。 她见黎峥没有抗拒她的动作,得寸进尺将他T恤从裤腰扯出,手掌从下摆缓缓探入,慢悠悠地抚摸着他的胸,指尖有意无意围着那点打转,“那黎总呢,黎总要我干干净净,自己总不能乱搞吧。”她俯下身,贴在他耳边,像是亲密的恋人在说悄悄话,“柬埔寨做生意的朋友可跟我说,那边情色行业发达,会所开得比便利店都多,什么玩法都有,花得很。” 说玩得花是客气,准确是玩得埋汰玩得恶心,喷酒喝尿,吃女人阴道里排出来的鸡蛋,一些灰产玩家欲望阈值太高,几乎个个都点有脏病。 这两年因华国政府开展“反腐+反洗钱”专项行动,澳门博彩业遭受严重打击,大批贵宾厅运营和二级承包商开始外迁,监管宽松的西港成了新的淘金地。 也有人曾要拉沉韫入伙,打造个综合娱乐城,说得好听点是文旅地产项目,但实际就是黄赌毒一条龙,人口贩卖、绑架勒索、军火走私、洗钱,能想到的黑色产业都集齐了,不过现金回报的确快得离谱。 沉韫想也不想地拒绝,她是爱钱,但也迷信,那边水太深不说,还极易被黑吃黑,况且沾着血的钱她也不想赚。早期她也擦边搞结构套利,但不沾黑钱,白色染成黑色容易,被染黑后想洗白难如登天。她很珍惜如今的生活,不想没事找事。 黎峥蹙眉,单手捏起她下巴,微微用力,“拿我和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了的废物做比较?”他这样的人最忌讳失控,那种场所混乱失序,充斥着毒品、性病、偷拍和勒索,近十年他都没再去过。 在黎峥看来,热衷在那种地方放纵的大多是中下层玩家,长期刀尖行走、朝不保夕的恐惧和早已扭曲的欲望使得他们必须要用极端的方式来发泄,当然,也不乏想要猎奇或被人骗过去的新人。 极低的风险意识,只要能爽,性病、偷拍、勒索统统不怕,被毒品控制、享受那种失控和欲生欲死的快感,道德法律完全抛之脑后,俨然丧失了对自己思维和身体的控制。这种人还能被称之为人? “我讲究公平,你有体检报告,我就会有。”强者不需要通过欺瞒得到想要的。 那天沉韫坐上了他的车,一辆改装过的黑色丰田埃尔法。前车是别克GL8,一人驾驶、一人负责观察环境。后方虽无尾车,但大概率有观察哨在打配合。 两人上车后隔断升起,耳边传来极细微的噪声,应该是反监听装置在主动发射白噪音或超声波进行干扰,不动声色看了眼手机,信号栏也已跳成无服务状态。 她对于黎峥的谨慎程度又有了新的判断,这也说明,自己试图调查他灰色资产一事确实触碰到他红线。 回去路上黎峥问沉韫害不害怕,沉韫说怕,但头脑发热做了错事,还被抓住把柄,怕也得硬着头皮解决。再者说,黎峥如果真想把她怎样,私底下找个亡命徒搞她就好了,总不至于留下了见面证据,再在床上把她玩死吧。 黎峥不由失笑,短短两面他已经发现,沉韫说的话最好不要太当真。她太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哄人的话张口就来,你要是认真那就输了。 若看她此时的姿态,是很难和上次合作会上强势的形象联系到一起的。那天沉韫对他产生兴趣,他又何尝没对沉韫产生兴趣? 制造偶遇可以,使用手段强迫见面也可以,但那都太过无趣。他选择抛出饵,让沉韫来决定后续发展,给偶然制造必然。 沉韫在一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无论是紧绷的下颌、无意识来回摩挲的手指,还是刻意压抑的呼吸频率,都能看出她并不放松,但若仔细看她眼睛,就会发现里面并没多少恐惧,只有隐约的兴奋。 她在兴奋什么? 黎峥觉得有趣。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生动,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探究的人了。 十七、绝对掌控(慎! 黎峥其实没想到沉韫会那么爽快地答应跟他一同回住处,对他而言那只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说不上是为了逗逗她还是为了吓吓她。 他没打算才见两面就和沉韫发生关系,刚产生一点兴趣和好感,就得立刻把她带到床上吗?他还不至于那么低级,让下半身操纵思想和行为。 但他没有拒绝沉韫调情,还把她带上车甚至带回家,既是顺应本能,也是存了想和她多相处一会儿的念头。 汽车驶过半程,由市内进入郊区,沉韫突然侧身来看着他,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黎先生,你会打人吗?” 黎峥眯起眼,牙齿卡了卡腮肉,“你是想问我会不会打人,还是我会不会打你?” 沉韫直视他,“你会打我吗?” 黎峥已经明白了沉韫的意思,或者说,他好像终于明白沉韫因何对他产生了兴趣,有一点荒唐,又好像在情理之中。黎峥无奈,摇头道,“恐怕你不会喜欢我的方式。” 他虽是好意,但沉韫反被激起了胜负欲,她略微歪头,眼神有些挑衅,“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呢?” 黎峥用平稳的语气说出事实,“因为我要的是绝对的控制与服从,不需要有思想的人,只需要听话的狗。”他在见面前就已经把沉韫查了底朝天,知道她大概有某种偏好。但她极有主见、有自己的逻辑和规则,比起被操纵更喜欢操控,除非摧毁她现有一切,否则难以彻底掌控……但那很难不说,也毫无必要。 他说话的样子有点迷人,如果说他很帅,那倒也没有,但手握重权,经年累月沉淀出来的气质确实无可比拟。他个头不高,一米七五左右,但身材匀称,大臂微微突起的肌肉将袖口撑满,胸前、小腹的线条印在T恤上。 看着黎峥手臂、下颏的疤痕,不免又联想起他那富有传奇色彩的发家史。 同样的话有些人说出来就莫名其妙显得可笑,被黎峥说出来就好像理所应当。沉韫喜欢挑战,黎峥现在就是挑战。 “只需要听话的狗”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沉韫心中一阵悸动,身下也感受到了湿意。 她想过去不能完全放弃自我,彻底交出身体的掌控权,都是因为对方不够资格。这些年唯一有感觉、能让她入戏的周宇麟,也是半路出家被掰成Dom,内心深处只把sm当情趣,不仅没有控制她的欲望,还很易被她的情绪反向操控。 黎峥是她第一眼见到就想靠近的男人,他神秘、强大、危险,对她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我也可以是听话的狗。” 她说得十分笃定,黎峥对她实是无奈,嘴上说着听话,实则不达目的不罢休。但他到底没和沉韫继续掰扯下去。 她是被惯坏的女人,没真的遭过罪、吃过苦,身边人个个顺着她,以至于沉韫有种天真的自信,总觉得一切都该按她的预期去发展,她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黎峥用行动给她上了一课,让她发现曾经玩得那些的确只能被称为情趣。 黎峥大约是她遇到过的最狠的Dominant。 他熟悉人的生理反应、性唤起机制以及疼痛阈值,比起单纯发泄或制造痛苦,他更喜欢通过探索受虐者承受边界,给其制造强烈的感官刺激。操纵受虐者身体反应、重塑对方认知来实现权力建构。 因为能够相对准确地掌握精神和身体状态,以至于沉韫无法像对待周宇麟那样,用自己的情绪影响他的行为。开始后无论她如何哭、喊、大叫、哀求、怒骂都不能阻止他继续施虐。 沉韫没有选择,只能完完全全按照对方节奏、接受对方主导。 那天黎峥换了无数工具,将她用各种姿势捆绑,好像真的只把她当成一件无生命的物品随意玩弄。 大概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没有任何前戏,也没有通过言语羞辱或命令来引导她进入情绪。 上来就被戴上眼罩,剥夺了视觉,双手被束具反绑在身后,肩膀随之向后拉扯,胸部被迫前挺。 乳头被粗暴地拧了两下,刚一硬起就被夹子咬紧,双腿呈M形分开并固定,两瓣阴唇也被扯开分别夹住,夹子上还挂了小型金属球增重。 然后就是反反复复地挨打。 宽面皮拍在神经分布密度极高的乳房制造出扩散性疼痛,每打一下都要求她报数并叫一声“主人”。 因为眼睛被蒙住,对疼痛的预期感丧失,神经系统始终高度警觉,听觉触觉连通痛觉被一并放大。 她不知道对方的手会什么时候落下,用怎样的力道,只知道乳夹和阴夹给她带来的钝痛和灼烧感正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加剧。而皮拍每次落下不仅带来发散的钝痛,还会再次牵引到乳头。 打到第十下的时候,乳房已经像彻底烧着般,尖锐的疼演变为麻木的疼,好似那处不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完全无法继续报数,甚至不能说出什么连贯的话来,只是一味哭喊,哀求停下。 但黎峥不仅没停,反而加快速度且更加用力地打了五下表达惩戒。 之后他揪着乳夹将她乳房扯成锥形,在她的惨叫声中将乳夹突然松开,乳夹虽被撤去,但血液骤然回流,产生极为剧烈的反弹性疼痛,沉韫发出更加凄惨的叫,身体也被汗水完全打湿。 之后是一分钟的停顿,她听着对方脚步声、物体与台面碰撞声以及自己“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跳声在恐惧中等待。 黎峥换了根更有弹性的医用硅胶棒抽打她大腿内侧。 硅胶棒比皮拍要细很多,痛也更尖锐,打得第一下就让她腰部抽搐,猛吸一口气,条件反射想要合拢双腿。 接着大腿内侧被连续抽了十余下,橡胶棒没有固定的落点,她没法判断下一次痛感来自哪,其中两下打在更为敏感的阴部,她哀哀地叫着,身体抖得不成样,有几次几乎要挣开束缚从椅子上跳起。 极端疼痛下神志已经有些恍惚,黎峥也没再要求她继续报数。 后面身上束缚被解开,但沉韫已经没有任何挣扎或反抗的力气,任由对方把浑身是水的她抱上医疗躺椅,再次固定。 下半身被抬高,双脚被并拢绑起,没有任何预兆,细长柔韧的橡胶鞭精准落在足弓中段。脚底神经末梢密集,痛如刀割,她身体绷紧,大叫着说“不要”。 一巴掌抽在肿胀的乳房,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喊一句‘不要’加十下。” 沉韫呜呜咽咽地哭,哭声又被对方抓挠脚心的动作打断,接着是崩溃地笑。 她不知道究竟被打了多少下,又被抓挠了多次,只知道意识在哭和笑的反复中逐渐崩溃涣散。 就在她浑身无一处不疼,感觉自己就要死掉时,黎峥又拿出强震幅震动棒…… 强制高潮沉韫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她没有在这样极端的生理状态下被持续刺激阴蒂近半小时过。除了最开始几分钟是令人战栗的爽,到后期阴蒂稍一触碰就传来刺痛,毁灭般的快感不断堆迭,直至超出极限,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 她感到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混合着眼泪和清水鼻涕让她面目全非。大脑已经丧失对身体的掌控,肌肉自主地收缩、抽搐。 当一切结束,沉韫如同烂泥般瘫在那儿,浑身泡在汗水里,累到连手指都无法抬起。 黎峥给她喂水、冷敷,看她眼泪依旧流个不停,用湿毛巾替她拭去,轻声道,“这种程度都受不了,怎么有勇气说自己能当狗呢?” 他看似打得狠,但并非没有章法地乱打一气。沉韫不希望流血,哪怕是极细微的针刺伤或破皮,所以工具选择和击打手法都是有规划的,为的就是痛而不伤,最大化疼痛。 沉韫在黎峥那过了一夜,第二天也没下得了床。 次日厨房做好饭,黎峥亲自给她端到卧室,看她像个病号一样坐在床上喝粥,道,“再缓一天,明天让人送你回家。” “回去了还能再来吗?”沉韫眨了眨眼,“黎先生多久来国内一次呢?”虽然昨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今天就开始忍不住回味了。 黎峥彻底无语,本以为她蔫了吧唧是被打怕了,没想到是被打爽了。 他沉默。 以他所处的位置,注定不缺性资源,尤其是低级的性资源。无论男女想要给他当狗、服务他的人不要太多。他其实很清楚,沉韫不是真的想给他当狗,只是利用他满足自己的欲望。 但即便知晓对方意图,他也生不起气来。在足够强大、能掌控全局的情况下,谁服务谁不是那么重要,能否从一段关系中获得愉悦和放松才重要。 黎峥不想否认自己对沉韫的好感,他也确确实实有被她的身体反应取悦到。 沉韫还在看着他,等待回答。 “你得想清楚。”昨天没和沉韫发生实质性关系,一是因为两人尚未交换体检报告确认健康状况,二是他本性强势暴戾、控制欲强,昨天看似严苛但并未对沉韫下狠手。一旦关系转长期,要求也会随之变高,他不确定沉韫是否能承受,“这段关系的走向或许不会如你预期的那样。” 沉韫搅着碗里的粥,“比如呢?” “不能拒绝我要见面的要求,对于每次流程只能被动接受,忤逆和反抗都会给你招来惩罚。”他伸手托住她下巴,“我比你想象中要更狠。” 沉韫垂眸,“那我们的见面地点可以只在华国境内吗?” 她很清楚,那种难以复制的爽感,除了源于黎峥的绝佳技术,还源于她对黎峥的恐惧,这份不掺假的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和兴奋剂。 黎峥和她过去任何一个情人都不同,她无法彻底了解他,不管是他的过去还是现在。他能在那样一个混乱无序的地方扎根,手握核心资源、脚踩黑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显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说自己狠,她当然相信。或许他不嗜血,但手上一定沾着血。 所以即便她忍不住想要接近他,享受他制造的快感,却不可能真正信任他。如果让她去泰国或缅甸见面,她也是万万不敢的。 黎峥笑笑,好似没有看懂她的那点心思,回答道,“当然。” 对待猎物他一向很有耐心。 十八、摆烂(微 收到沉韫消息时,黎峥刚和南安产业基金以及军工企业代表开完长达三小时的闭门会议,目的是把一家合资稀有矿厂包装上市。这家合资公司由三方控股,分别是华方国企、黎峥在塞舌尔注册的SPV,以及军方某领导亲属实际控制的离岸SPV。 这会开得黎峥有些烦躁,作为操盘者,他对自视甚高,实则愚蠢贪婪的军属确实非常不爽。 如今的监管不像几年前那般松散,证监会已开始着重明股实债、利润转移及隐形关联交易等行为,金融情报中心的穿透式资金监测也已进入实操阶段,这些人却依旧肆意妄为,坚持过去那套捞金模式。 这次军属控制的离岸SPV既没进入工商登记,也不在招股书股东名单内,但通过一系列虚高的采购协议、管理咨询合同以及矿产品的对外转售安排,试图抽走项目近半的核心利润。一旦启动IPO审计与AML资金穿透,资金流的异常必然引发监管联动,在多部门的交叉调查中暴露,继而拖累整个项目。 贪心不足蛇吞象,提前转移的利润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 黎峥要求军属实控的离岸SPV股份至少稀释到10%以下,且相关利润分配安排全部纳入正式财务披露。对方却一脸为难,表示上面很看重这个项目,结构不能轻动。黎峥冷笑,直言不做调整就没什么好谈的。丢下句“和财务团队自行对接”后先一步离场。他不缺合伙做生意的人,也没必要给蠢货面子。 车上,黎峥拨通沉韫电话,言简意赅道,“我在南安,收拾好东西,明早九点半有人会去接你。” 次日清晨,沉韫七点多从床上爬起,睡眼朦胧地洗漱,阿姨提前准备好了早饭,小笼包、蒸蛋、清炒菜心还有热豆浆,简单垫了垫肚子,换好衣服到沉璐白房间和她告别。 她轻吻女儿软乎乎的脸蛋,“妈妈出差两天,让沉阿姨接送你上下学好不好?”说得好像她在家就自己去接一样。 小姑娘还没太睡醒,迷迷糊糊搂着她脖子,在她脸上蹭呀蹭,“好的妈妈。” 沉韫忍不住又亲亲她额头,拍了拍她的背,“好宝宝,那妈妈走啦,我们都要好好吃饭对不对?” “嗯嗯。”沉璐白虚弱摆手,“再见,妈妈。”说完头栽到枕头上,一秒入睡。 沉韫又交代了阿姨几句才离开。她先是自己开车到了平时工作的别墅,做了杯美式,处理助理筛选过的邮件顺便快速浏览了订阅的资讯。 九点一刻,司机准时抵达,坐上车看到扶手的文件才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一般乘坐公务机出行,要提前两天向民航局申请,但她是昨晚才约的黎峥。 黑色商务车在贵宾通道前停下,两位穿着深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侯在那里,其中一个接过她手中的授权书和文件,检查后对她道,“沉女士,您的航班已经准备就绪,走优先审批通道。” 沉韫被引进专属通道,仅用十几分钟就坐在了飞机上。这是一架灰蓝色的湾流G200,注册地在百慕大。 从苏市到南安飞行时长约一个小时三十分钟,沉韫不打算补觉,喝了点水后拿出电脑继续工作。毕竟接下来的两天她或许很难再有好的状态投入工作。 飞机悄然降落,舱门刚打开,沉韫走下去,身后是帮她拎箱子的乘务。两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距机腹不到五米的地方,其中一辆车的后门已经打开,旁边站了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他耳背上贴着微型对讲机,看见沉韫后微微点头,态度恭敬,“沉女士,请上车,黎先生正在庄园等您。” 灰色雷克萨斯在无人的公路上高速行驶,窗外树影不断闪过,进入山道后,沉韫上车时打开的导航已然失去信号,只剩一个圆点在空白的地图上来回跳动。 没一会儿车开到了一片有些荒凉的空地,沉韫看到两排矗立的黑色金属栏杆,栏杆顶端向内倾斜,配有钩刺。靠近时,红光一寸寸扫过车身。约莫二十分钟后,来到了一处弧形门前,门前是几名穿着便装的安保。 系统识别后门自动打开,两辆车先后驶入。 这个表面为生态农业实验园的地方是黎峥在华的主要居住点。此地位于南部山区,地形复杂,但交通尚可。因位置偏僻,又靠近旧矿坑,虽面积大却并不显眼。 庄园里车道平整宽阔,两边种着茶树和香樟,喷水装置正安静地工作,细密水雾均匀喷洒,带来些许清凉。茶树之间隐约排列着微型摄像头与热感应探头。 沉韫已经看到那栋灰色、三层楼高的主宅。 车子停稳后,司机打开门扶她下来,在一旁站定,微微颔首,“沉小姐,您先进去吧,行李会帮您直接送到客房。” 沉韫“嗯”了声,对他道了句“辛苦”,整了整衣服,跨上台阶,穿过两道门,走进前厅。 黎峥坐在木质的沙发上,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发型依旧是干练的板寸,鬓角也一如既往的干净清爽。 沙发后面是两扇拱形窗,上面半圆部分被隔出莲花造型,下面长方形的玻璃窗表面经过压花处理,呈水波纹状,阳光穿过被中和成朦胧而柔和的光晕,黎峥就坐在明与暗的交界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沉韫莫名紧张,喉咙不由动了动,咽了咽口水,有些局促地开口,“峥哥。” 黎峥没有回应,撩起眼皮审视般地上下打量着她,晦暗的目光让她忍不住打怵。 沉韫无措地站在原处,思考此时是不是应该跪下。 半晌后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带着些许回响,“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沉韫摩挲着手指,实话说她确实不知道现在应该干嘛,按照之前的流程,他们应该先到专门用于sm的房间,黎峥会同她介绍工具,说说大概进行哪些活动,洗过澡后再开始。今天黎峥不按常理出牌,她想问,但直觉他心情不好,似乎在生她的气,又怕说错话进一步激怒他。 片刻后,沉韫缓缓跪下,一点点挪到对方身前,柔软的胸脯隔着两层布料似有似无地蹭着他的腿,抬起头试探性地叫了声,“主人。”她有洁癖,今天穿的是及膝连衣裙,跪下后膝盖和小腿直接接触地面,这样蹭了一路,心里很是抵触,但又确实没胆量径直走到黎峥面前。 “主人?”黎峥重复这二字,面露嘲讽,“如果做主人做成这样,岂不是太过失败?” 沉韫迷茫,两人并不是主奴关系,她那么叫就是找找感觉,让自己快点进入状态。自认没做什么会惹他不爽的事,于是低头装死。 下巴被用力钳住,抬起,黎峥问她,“还记得第一次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沉韫努力回想,终于恍然,原来是怪自己前段时间拒绝见面,气性好大的男人。 不等她想个合适的借口出来,就又听对方道,“站起来,把衣服脱了。” 今天穿得少,很快就脱了个精光。沉韫双手背后,双腿自然分开,将光滑的阴阜和小穴完全袒露在黎峥面前,任其打量,仿佛不知羞耻为何物。 沉韫想法很简单,既然被黎峥抓到了把柄,对方明显要借机搞自己,那她就摆烂呗…… 十九、失控(慎! 黎峥好似确拿她没有办法,松开她下巴,让她先去洗澡。 洗澡时他搬了椅子,就坐在玻璃房外安静看着。玻璃被提前处理过,浴室热气升腾,但它就是不起雾,沉韫一举一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对视时沉韫从他眼中看不到情欲,只有深不见底的漠然,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具女人的胴体而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她洗得很慢,但黎峥并不催促。 认真清洗后沉韫走出浴室,拿吹风机吹干头发,还涂了点精油,室内干燥,吹好头发身子也干得七七八八。她扯了条浴巾用将身体完全擦干,赤条条地站到黎峥面前。 只见他缓缓挽起袖子,将手表和戒指摘下,抬眸看着她的眼睛,“跪下,需要我重新教你一次用什么姿势吗?” 沉韫感到小腹有一瞬间紧绷,阴道热流涌出,小穴有些湿润。她屈身跪下,双腿分开,背挺得很直,双手在身后交握。 黎峥伸脚踩着她大腿根部,将她双腿分得更开,“告诉我你是什么?” 只犹豫了一秒钟,耳光就落在脸上,“才几个月的功夫,学过的东西就全忘了?” 他从柜中拿了项圈固定在她脖颈,然后将一双跟高约八厘米的高跟鞋丢在她打开的腿间,“把鞋穿好跟着我,高位爬行。”他眯起眼,语气森然,“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再做错。” 沉韫咬唇,快速将鞋穿好。活到叁十岁她几乎没穿过高跟鞋,八厘米的跟对她来说好像踩高跷。 高位爬行是双手双脚撑地,对她来说不穿高跟鞋都很难做到。没爬两分钟就满头是汗地跪倒在地上,脚尖和手腕都火辣辣的疼。眼泪顺着两颊流下,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对自己连这点事也做不好的郁闷。 膝盖和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薄薄一层地毯并没起到缓冲作用。黎峥皱着眉检查她膝盖是否受伤,然后揪着乳头将她提起来,不轻不重地扇了两巴掌,“已经不知道狗怎么当了?” 沉韫流着泪摇头,屈辱感混杂着委屈。 她身体不够柔软,这是客观生理条件造成的,黎峥知道完不成还强迫她做,只是为了给即将的惩罚加码。他将放开她,大发慈悲道,“行了,别哭了,留点水给下面,换成匍匐姿势吧。” 这就简单多了,只需四肢贴地,膝盖和手掌作支撑,唯一要注意的是背部必须与地面保持平行。 沉韫被牵着来到地下一层的调教室。 房间很大,四面无窗,室内温度被调至恒定的26度。地面时深灰色、易于清洗的特殊地板,四面墙壁都覆有黑色吸音层,大门正对的墙上嵌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前放着一把带把手的木椅,椅子左侧是操作台和皮革沙发,右侧则是陈列着各色打击类道具的置物架。 房间正中的地板由特殊复合材料制成,一个可调节高度的十字架树立在那。 沉韫被牵到镜子面前,黎峥戴上手套将台面上的提前准备好的温水与电解质水和极微量淡盐利尿液均匀混合。 混合后的液体被倒进不锈钢盆中,端到到沉韫面前,命令道,“十分钟内喝完。” 虽然闻起来并无异味,沉韫也不知道叁种液体分别是什么,但第六感却发出警报。在这种时候让她大量饮水,唯的一可能就是后续会有造成失禁的活动。 她跪趴在盆前有些抗拒地舔了两口,磨磨蹭蹭地拖延。黎峥抬起一只脚踩在她背上,慢慢加重力度,威胁道,“如果你不希望我用灌的方式,就最好快点。” 沉韫只得加快了舔舐速度,用舌头不断将水往口中卷。但将近一升的水并不是那么容易喝完的,尤其是以这样的姿势。 最终她不得不抬起头,满脸是水地哀求道,“求您帮我。” 黎峥握着皮拍打在她大腿内侧,“帮谁?” “求您帮帮奴隶。” 又是一记重击,沉韫惨叫一声,双腿差点不受控制并拢,“帮帮母狗,求主人帮帮母狗。” 接连被打数下,她颤抖着想要向后躲,又被紧绷的牵引绳阻止,黎峥打完腿心,又用皮拍轻拍她侧脸,“沉韫,这么久你还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 黎峥将她头发缠在手里逼她仰头,两只并拢戳开紧闭的唇,探入口腔肆意刮弄口腔壁,指尖划过舌头按压抠弄舌根,在沉韫不受控制的干呕声中冷冷道,“我说过你没资格拒绝,但你好像把这话当成了耳旁风。” 他将手指回撤后再次深入,“谁给你的勇气拒绝见面?” 沉韫握着他的手腕,眼眶被泪水盛满,可怜兮兮地摇着头。 这一趟好像自投罗网,但沉韫不知道的是,如果她没在黎峥离开前与其见面,等待她的将会是更加失控的情形。 黎峥在她濒临呕吐时将手抽出,把医用手套上的唾液蹭在沉韫眼皮上。 嘴巴刚一获得自由,就立刻道歉,“是母狗错了。”她低垂着头,完全臣服的姿态。 黎峥让她保持跪姿,掐着她两颊使嘴被迫张开,再用张口器固定。然后取了只400ml容量的奶瓶,重新装水后一点点喂给她。 每一口量都不大,因而她有足够时间吞下而不至于被呛。 等所有水喝下,已经是二十分钟后。沉韫满头是汗,嘴角被勒得生疼。 在黎峥要求下她面对镜子坐在单人沙发上,膝盖曲起,双脚踩在上面,腿成M形打开,将阴唇掰开展示阴蒂。 高频震动棒刺激着阴蒂和会阴,带来残酷的快感,无数次控制不住合拢双腿,又被强行掰开。 鹿皮制成的鞭子打在敏感的大腿内侧,时不时扫过阴阜,痛到扭曲,却不敢阻挡,膀胱也在抽打中一次次收缩。 和被捆绑束缚后的被动接受不同,一次次张开双腿,一次次哭着说出“我是主人的母狗”,都是主动地臣服,是她大脑控制身体作出的选择。 疼痛、羞耻感和快感将她淹没,欲海之中她是如此渺小,就如惊涛骇浪中的一片落叶。 她感受到对方正有规律地按压小腹,愈发强烈的尿意让她崩溃,痛哭着求饶,“求求您,我真的知道错了,让母狗去尿。”正常成年人能够自主控制括约肌,很难在刺激下失禁。当然,也很少有人会想要失禁、丧失最基础的生理尊严。 黎峥摇头,用湿毛巾擦了擦她满是汗水的额头,“知道错就更要认罚,什么时候坐在这尿出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换了新的手套,从操作台的冰柜里取出拇指长的冰块,融化棱角后套上无菌膜。 蹲下身,在沉韫惊悚的目光中将冰块贴在会阴,刺骨的冰寒让沉韫猛地夹紧双腿又分开,骨盆底肌肉反射性收缩,膀胱产生急迫的尿意,“不要,求求您不要。”他无视哀求,又拿了块冰贴在她小腹下方鼓起的膀胱处,轻轻按着。 看着沉韫此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濒临极限的模样,黎峥呼吸越发粗重,他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更深的暴虐。 尿意再次袭来,脸在一瞬间憋到通红,汗水已将头发完全打湿,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 终于在又一次震动棒引发高潮时,沉韫彻底撑不住了,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已到达极限。 恰到好处的一鞭落在阴蒂,她僵住,两秒后,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流下,沉韫呆呆地看着镜子,尊严好似被一点点碾碎再无法捡起。 一切终于结束,她将头埋进膝盖,发出压抑的啜泣。 二十、试探 黎峥将一块柔软的毯子轻轻披在沉韫身上,毯子很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他安抚性地搂着她,轻轻拍打后背,没有说话,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她恢复心情。 等沉韫不再抽泣,黎峥才将她抱去浴室清洗。 温水让紧绷的肌肉得到舒缓,理智逐渐回归,大脑重新开始运作。又累又疼,沉韫没什么精神,也不想说话,像个木偶似的任由黎峥来回摆弄。 冲洗干净后黎峥用浴巾一裹将她抱回卧室,放到沙发椅上坐下,给她吹起头发。沙发椅正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透过飞舞的头发沉韫看到镜中自己板着脸、嘴巴抿出一个向下的弧线,现在不高兴的人成了她,黎峥看起来倒是神清气爽的。 头发吹好梳顺,黎峥拿了内裤给她,还特地解释一句,“高温消毒过了。”也是知道她有洁癖。内裤穿好后将睡裙给她穿上,蹲下身将她脚底残留的水渍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才给她套上拖鞋。 起身道,“厨房做了鱼片粥,炒了青菜虾仁,去吃点好不好?” 沉韫上一顿是早上七点多吃的,除飞机上吃了几口水果外就没再进食,从下午两点折腾到现在,肚子早就空了。 今天的活动不适合饭后进行,所以来的时候黎峥没有让她先吃饭。 沉韫累得不行,且没有完全从失禁后崩溃的情绪中走出,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晚饭做得清淡,虽胃口不太好,但还是喝了一小碗粥,又吃了点虾仁和青菜。再不补充能量她真的要昏过去了。 黎峥见她放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抬头问道,“吃好了?” 沉韫并不看他,垂着眼皮,“嗯。” 他也放下碗筷,起身,“那我先带你去客房,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处理下工作。” 客房位于二楼,套间结构,和外面装修风格一致,空间很大。沉韫在沙发旁看到了自己的行李。 黎峥介绍完屋内配置后看向她,“你想自己呆会儿还是出去逛逛?”虽然这里配有卧室和床,但他显然没打算和沉韫分开过夜。 沉韫环视一圈,“晚点儿有个视频会要开,给我三小时可以吗?” 黎峥点头,“好。”他搂过沉韫,吻了吻她额头,这才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沉韫看着他离开,摸了摸额头还残留余温的地方,神色莫名。 随后她把行李箱打开,将物品稍作规整,换了件米色Polo衫。泡了杯茶,将笔记本电脑打开。她也懒得管这房间有没有监控了,毕竟黎峥如果想,完全可以做到无感监控,一般设备探查不到。 何庆慧牵头替她约了下周五和能量采集芯片项目的创始人面谈,她安排团队尽调并定了汇报时间,时间是之前说好的,但昨晚头脑一热联系黎峥的时候忘记了。 沉韫把昨晚发来的BP摘要、技术评估意见表和市场对标表大概过了一遍才点进zoom。投研经理先做总结汇报,接着其他成员就技术、风控和股权结构等分别表态。 沉韫虽然认为值得见一面创始人,但还是审慎道,“下周正式见面前,我希望你们再次确认他们那套算法有没有引用外部代码,另外那两家在谈的客户签没签合作意向书?要看到原件。” 她又看了眼笔记,补充道,“我不投没法落地的技术,尽快梳理下资源清单,列清可能做测试、对赌还有联合开发对象。” 本来今天还有个法务整理好的KYC文件等着她签批,但在这不方便,只能等明天回去再处理。 心里装着太多事,虽然短暂放纵、在某一时段将自由暂时交付,于坠落中得到释放。但游戏结束,回归现实身份,还是有太多不得不面对的人和事。 这次回去后需要联系律师拟定离婚协议,还要着手处理虚拟资产洗白的事宜,虽然有周宇麟和专门人员的协助,但她还是要先梳理出思路。她一边在思考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构思了几个可能的流程。 等桌上钟表的时针指向了九,沉韫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将手写的笔记全部用碎纸机粉碎,然后给家中阿姨打了个视频。沉璐白正在房间拼积木,很开心地和她展示成果,“妈妈,看,我拼了一半了。”这是上次吴玥送的乐高城堡,显然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哇,好棒。”沉韫发出夸张的赞美,又问沉璐白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晚饭吃了什么。 小姑娘一一回答,但注意力明显在玩具上。她识趣地不再打扰,让阿姨不要忘记提醒她睡觉。 魏琪发了消息说会在周四,也就是后天提前回来,沉韫回了个OK手势。在她心里这几乎已经是个陌生人,她只想尽快把离婚程序走完。 忙完后沉韫把行李箱重新收好,只拿了明天要换的衣服回到黎峥卧室。 他正在书房开视频会,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心情显然不是很好。沉韫没出声,轻手轻脚到浴室洗漱。 上次不欢而散后,军属方同意整改,配合黎峥这边把SPV包装成顾问公司,但底线是保住5%的隐形收益。 “只能以服务费形式出,挂名在澜锐下边。”黎峥表情略有不耐,“我有事需要回泰国几天,剩下的你们盯紧点,报批材料抓紧准备。” 安静了两分钟,沉韫从浴室探头出来,脸上涂着厚厚一层面膜,两人视线对上,她又默默缩了回去。 “沉韫。”黎峥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回应他的是盥洗室“哗啦啦”的水声。 洗漱台摆着的护肤品都是她常用的那些,黎峥手黑归手黑,其他方面还是很细致贴心的。 两人并非真的主奴,日常相处比较随意,毕竟各种不堪的状态都被看过,某种意义来说,黎峥是最了解她身体的人。沉韫脸皮厚、心也大,工作处理完她心情也平复了,又像个没事人一样。 今天有点懒,随便涂了水乳,听外面没有动静了走出去,“你忙完没,我想睡了。” 黎峥靠在椅背,挑眉看她,“要我陪你一起睡?” 沉韫眼睛转了转,略一耸肩,“随便你咯。”说着自顾自走到床边,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黎峥笑笑,“你先睡吧,我还有点东西要整理。”钢笔在手中转了一圈,跟她提议道,“过阵子要不要去我那玩几天?看看海,放松一下。” 危险警报瞬间被拉响,刚有点睡意就被打断了,沉韫瞬间清醒,婉拒道,“我也想的,但最近要忙的事好多。”其实一点也不想,她惜命得很。 黎峥没继续勉强,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提,“好,睡吧,明天下午送你回去。” 二十、不得善终 沉韫有点睡不着,她抱着被子靠在床头,看着远处还在盯屏幕的人,骚扰道,“诶,黎峥,别看了,过来陪我聊会儿天呗。” 今晚黎峥很好说话,闻言关上电脑走过了来,床头光线昏暗,沉韫头微微低着,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模糊的阴影。他伸手顺了顺她头发,“等我再去冲个澡。” 黎峥披着浴袍出来时,沉韫还在发呆。黎峥掀开被角坐到床上,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心情不好?” “嗯。” “因为魏琪?” 沉韫并不意外黎峥对她的事如此了解,靠在他胸口,感受着呼吸间的起伏,“或许是吧,也可能最近要处理的事太多,有点忙不过来。” “需要帮你出气吗?”卡魏家项目很容易,如果想甚至可以让私生子一家意外失踪,不过他不会背着沉韫做这些。 沉韫摇头,“我只想全身而退,不想再牵扯进魏家的因果中。”她拥有的够多了,没必要对谁赶尽杀绝,做人还是留点余地为好,“魏琪是孩子爸爸,只要他能像说的那样别整幺蛾子跟我把协议签了,就算好聚好散了。” 黎峥失笑,“都这样了还说自己不善良?”他还记得沉韫恶声恶气说自己是坏人的样子,其实从没见她对谁真的狠下心过。 “做好人做坏人都太难,我就是个普通人。”她侧过身看向黎峥,有点好奇,“那你呢?你杀过很多人吗?都说你在东南亚只手遮天,心不够狠、不能漠视生死恐怕很难走到现在吧。”沉韫自然也和黑红背景的人打过交道,毕竟早些年生态就那么回事。但国内整体环境和东南亚还是有差别的,黎峥那落在资料中寥寥数笔的发家史显然无法概括他波澜起伏的前半生。 黎峥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摇头道,“谁敢说自己只手遮天呢?”他把玩着沉韫手指,“形成制衡之势,做不可替代的存在就够了。” 黎峥表面身份光鲜,和政府交往密切,被授予的荣誉称号不胜枚举,私下豢养武装部队,通过捐赠、后勤承包和训练支持,持续向泰缅柬边境多支军警武装进行利益输送。提供的资源和服务全面、系统,覆盖通讯、物流、财务和法律包装多个环节。还建立了以虚拟币为媒介的地下支付和融资体系,如今是东亚无监管比特币清算枢纽之一。 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不是靠他有多狠,把版图做得多大,而是靠着与各方势力深度捆绑的利益。 心狠心硬至少还有心,他的心早就不知道被丢到什么地方了。 丧失人性往往是一个过程,黎峥的父母是偷渡客,只要能活下去,不管合不合法,没有他们不做的事。活在底层,一个无序社会的最底层,黎峥早就习惯了死亡和苦难。 在这里法律长期失效,权力即正义,不主宰就只能被主宰,失权者被视为资源和耗材,黎峥不认命、也不想被人主宰。很小时他就帮着父母在边境倒卖手表香烟,家里情况稍好后到曼谷求学,不过没几年又因身份问题被退学,机缘巧合下他被地方武装吸收做翻译专门对接中国商人,再后来成立了自己的货运公司,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到今天。 如今他已经站得足够高,既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孩童,也不是那个需要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将罪恶合理化的少年。今日的他不想为自己辩解,也不需要沉韫理解。 沉韫是活在阳光下的人,即便偶尔在黑与白的边界试探,但并不曾真正跨越,她也有意回避与黑暗缠斗。刚回国时沉韫曾于有所谓通天背景的黑色势力间斡旋,后面更是亲历那场以清洗为名的权力斗争。她亲眼看到盘根错节看似不可摧毁的黑道集团如何在派系斗争中轰然倒塌,利益被重新分配,数十年积累为他人做了嫁衣。这世间的残酷总是大同小异,向上的道路总是充满刀光剑影,她当然清楚世上没有纯粹的白,但却不了解黑的尽头究竟有多黑。 诚然脚踩的土地也有无数暗中滋长的罪恶,公平只是相对概念,法律约束普通人的同时又成为投机者和擅权者的工具,但整体环境终归还算平稳,多数人过着比较安定的生活。沉韫很难切实体会如若长期生活在法制崩坏、混乱动荡地区,人的心理会怎么样被一点点扭曲、异化。 忆及过去,黎峥不可避免想到父母的惨死,他们在非法运输途中遭到地方武装打劫,被割下头颅…那一幕反复出现在梦中,流不尽的鲜血浸透了他脚下的路。 室内骤然陷入沉默。 沉韫敏感察觉到黎峥情绪不对,联想到网上流传的某些八卦和他身上各种疤痕,发觉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抚摸他肚子上的那道缝合疤痕,轻声道,“其实都没有关系的,如果不杀人就活不下去,那我也会动手。” “还是有关系的。”黎峥神色泰然,“我这样的人,少有善终。”从被剥削到剥削,从被人鱼肉到视他人为草芥,无辜?他从不无辜,他清醒地走在一条通往地狱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