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债难偿》 001 太憋屈 “我说你这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遇了事不是忍气吞声便是逃避躲藏,一个人躲在林子里哭天抹泪给谁看?” 薄雾弥漫的幽林之中,一团小小的鬼魂绕着个身姿窈窕的花衣女子,声音不耐又愤愤。 眉儿飞扬,眼波潋潋的娇媚少女直着眼睛呐呐道:“若不如此我又能如何呢?” “你能如何?” 鬼魂冷笑:“你能做的事多了!你若喜欢你那木头师兄便与他直说,你若讨厌被欺负便给她们几分颜色瞧瞧,你若不想再叫那老淫棍继续打你的主意便想法子叫他死了那条心,你这般憋憋屈屈窝窝囊囊的活着我都替你觉得累!” “我……我……我不敢。” 南灵歌磕磕巴巴抠着树皮,满脸都是惶然。 鬼魂冷声道:“那有什么敢不敢的,反正不管你怎么做都不得好,又何必委屈自己!” “我……我……我……” 南灵歌期期艾艾,心乱如麻,手下抠的越发用力,指尖渗了血都没察觉到。 鬼魂瞧着气不打一处来,唾了一声接着道:“你这么窝囊,真是浪费了你这一脸的妖孽相!” 明明长的妩媚娇美,眸子罩雾含烟,美的如同妖孽,骨子里却比尼姑还要守戒,比没被世俗污染的村姑还要纯良。 就连眼光也是奇差无比。 南谣峰里美男像野草一般茂盛,偏偏她喜欢了一个相貌平平,木讷的如同和尚一样的男人。 鬼魂这么一说,南灵歌愈发忧郁了,抚着自己光洁如玉的脸叹息,“唉,若我没生了这样的一张脸就好了。” 她做梦都想有张老实憨厚的村姑脸。 从小时候开始,她这张脸便让她吃尽了苦头。 肤白如玉,黛眉飞扬,凤眸含烟,瑶鼻秀挺,唇若染霞,美妙的像朵雾中摇曳含珠带露的娇花。 这年头人人笃信相由心生,最最讨厌面带妖媚之相的女子或狡诈之相的男子。 她南灵歌便是窝窝囊囊低眉顺眼,也掩不下脸上的妖媚之气。 有了这般的相貌,便是她再怎么任劳任怨,寡言少语,在堂中也不受人待见。 小女鬼又唾:“就你这性子长成什么样都白废,天生是个挨欺负的货。” 就连她这个被捡回来的小鬼都能压她一头,更何况别人了。 小鬼是南灵歌从生魂林里捡的。 生魂林是给入门弟子试炼的地方,里面有千百魂魄,有善有恶。 当初南灵歌在林中练习捕魂,见小女鬼身上没有恶气,看着似乎又要魂飞魄散,一时不忍便偷偷带了回去,用自身的灵气滋养着。 养了三年,好算是将小女鬼的魂魄养好了,不过她无法送小女鬼去投胎又怕送回林子被其他鬼魂欺负,便一直偷偷带在身边。 小女鬼一直被她的灵气养着,鬼气极弱,若不是有心探查便不会被发现。 小女鬼跟在南灵歌身边三年,对她的遭遇看的清清楚楚。 远的不说只说同屋那三个师姐,成日里便拿她当丫鬟一般的使唤着,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还从不给她一分好脸色看。 枉她有着过人的天姿和一身强大的灵力,偏又不忍心压在众师姐师妹头上,总是在中下游晃荡着,反叫人有更多理由去挤兑她。 她以为人家是因为她那张脸才欺负她,实际上不管她长成什么模样,只要性格不变,永远都会被人欺负。 “你当那些男人真如所说的那般不喜欢容貌娇媚的女子?” 小女鬼再唾:“他们明明喜欢的紧呢,不过是怕旁人说三道四罢了,譬如说你那个道貌岸然的淫棍师父!” 一提师父,南灵歌的小脸霎时惨白一片,身子也忍不住轻颤起来。 小女鬼怒道:“当初他摸你手的时候我便让你踹他,要么就找掌门告他一状,你偏不听我的,现在好了,他胆子越来越壮了,竟然敢晚上摸进房了,还敢用我来威胁你,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 南谣峰弟子众多,男女比例各占一半,共有九位师尊,每位师尊各领一堂。 分别上三堂,中三堂,下三堂。 三堂又各分甲乙丙。 南灵歌所在的便是下丙堂。 满堂都是鸡肋。 南灵歌实际上是个例外,本身的实力至少也能混到中三堂去。 但因为谨小慎微惯了,不敢出风头,又没什么理想抱负,便在下丙堂蹉跎下来。 下丙堂的堂主是霍敛堂,瞧着四十多岁,喜穿飘飘白衣,生的相貌堂堂,一身的正气凛然,对待弟子极为温和,尤其是对南灵歌颇多照顾。 从前的南灵歌对他简直比对自己亲爹还要尊敬。 无人时被摸个手啊,搭个肩啊抚个背啊什么的,只当是长辈的关爱之举。 小女鬼数次提醒,南灵歌只当是耳边风。 直到两晚前将她单独叫进房中,言行之间好一番露骨**,南灵歌这才知道怕了。 要不是小女鬼见势不好突然冒出来喷了霍敛堂一脸黑烟,吓呆了的南灵歌胸前就要失守了。 霍敛堂瞧见了小女鬼自然不会姑息,直接捉住便要捏死。 南灵歌跪地相求,霍敛堂笑呵呵道:“不想让她死也行,你知道师尊心意的。” 南灵歌不傻,瞬间便明白了,瘫坐在地一脸的生无可恋。 怕逼的急了南灵歌想不开一头撞死,于是霍敛堂挥手放了小女鬼,笑的风清月朗,“三日之后,师尊等你答复。” 霍敛堂志得意满,南灵歌窝囊蠢笨的人尽皆知,还能翻出他掌心去不成?。 这才第二晚,霍敛堂便摸进了南灵歌的房里,施术让其他弟子陷入沉睡后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她面前风清月朗的笑了一阵,摸了摸南灵歌光滑细嫩的小脸便走了。 结果,差点把南灵歌吓死。 小女鬼越说越气,“你根本就不用怕他,根本就不用忍气吞声,只要你听我的……” 说着说着,小女鬼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南灵歌死气沉沉的站在一棵树前,已经有好一会儿没回她的话了。 “哎,你怎么了,吓的傻了?” 小女鬼绕到南灵歌脸前,一眼望去,突然间便惊住了。 南灵歌那双波光潋潋的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死灰一片。 她……她竟在不知不觉间绝了气息。 002 宁做鬼 “做人太累,不若当鬼轻松,以后我便与你一起留在这生魂林中可好?” 幽幽鬼声在不远处响起,小女鬼豁然望去,便看到了南灵歌的魂魄六神无主的飘荡在枝叶间,似乎随时可能随风而散一般。 “你傻了么,快回身子里去。” 小女鬼大惊失色,飘身上前缠住南灵歌的魂魄,用力往她的身子的方向拉扯。 “我不回去,活着太累了,不如当鬼。” 南灵歌死命向反方向挣着,两条魂魄拧在一起,拉来扯去的,谁也奈何不了谁。 “你以为当鬼就逍遥了?” 小女鬼大怒:“你以为当鬼就没有是是非非了?当鬼就不被欺负了?” 她知道南灵歌性子懦弱,遇事下意识便要逃避,可没想到她为了逃避,不惜身魂分离,这也太过火了吧。 可惜她的魂魄太弱,根本拖不动南灵歌。 南灵歌要是真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可惜这辈子她就拗过两回。 一回是偷偷藏了只鬼,一回是把自己变成了鬼。 怒不行,便只得哄着:“你先回去,咱们有话好说,有事慢慢解决,以后你听我的,保管叫你再也不受气了行不行?” 南灵歌将自己缠在树上,呆呆道:“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你再不回去就真死了!” 小女鬼叹道:“有事情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便是了,九堂大聚马上就要到了,只要你正常发挥便能脱离下丙堂,到时候咱们从头再来就是了。” 小女鬼连拉带扯,连哄带劝。 “你很快便能再见到你那位大师兄了,只要你好好表现,大师兄一定能注意到你,到时候……” “大师兄不会喜欢我的,我这种相貌……” 南灵歌原本已有些意动,一提起大师兄来忽的又懊丧起来。 “你的相貌怎么了?” 小女鬼快要被她给气死了,“别人欺你侮你不过是因为嫉妒你,你何必那么在乎她们的屁话。” 与南灵歌同屋的另外三人,明里暗里总用各种难听的话挤兑她。 从相貌说到资质,连带着贬低她的出身。 南灵歌是个孤儿,她们便说她娘是青楼女子,什么有其母便有其女之类的话总是挂在嘴边。 小女鬼老早便叫南灵歌大耳刮子抽她们那张贱嘴,可南灵歌死活是不敢。 不光是不敢打,就连顶嘴都不敢。 做人窝囊到她那个地步,小女鬼想不拜服都不行。 闻言南灵歌又沉默了片刻,忽的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做人么,若是不嫌弃,那身子便给了你罢。” 从此以后两人角色互换,鬼变成人,人变成鬼,各自得偿所愿,各自逍遥自在…… “我看你真是疯了,求求你了快回去吧,咱们有事好商量。” 小女鬼愁的要死,她想做人不假,可不能占了南灵歌的身子啊,那不就成了恩将仇报了么? “我也求求你了,别再逼我了,我不喜欢那身子,那身子根本就不是我的……” 南灵歌濒临崩溃,连魂魄都开始不稳了。 “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难不成你要做孤魂野鬼?” “便是做孤魂野鬼也不回去!” 南灵歌丢下一句话,忽的挣脱小女鬼的纠缠,魂魄一闪便不见了。 小女鬼起身便追。 只迟了那么一霎那,便连她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小女鬼气了个半死,在林中苦苦寻找,一直找到天快亮了,才不得不回到原地。 南灵歌的身子死气沉沉的倒在原地,全身沾满了露水。 眼看着弟子们起床的时辰就要到了,小女鬼叹息一声,只得附进南灵歌体内,慢吞吞撑起了她的身子。 她一直被南灵歌用自身的灵气滋养着,与她的身体倒不排斥,但南灵歌的身子对她弱小的魂魄来说太过于沉重了。 感觉就像背了座小山一般举步维艰。 小女鬼怒吼:“南灵歌你给我听着,我现在就回去替你收拾烂摊子,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等我收拾好了你立刻给我滚回来!” 好不容易回到屋子里,小女鬼累瘫在床上,还没缓过气来,叫起的钟声便响了起来。 堂中弟子卯时起,一刻钟的洗漱时间,之后便要去早课。 早课主要是打座和师长训诫,一个时辰后吃早饭,饭后便去林中修炼灵术,直到午时,午饭过后继续……直到亥时休息。 小女鬼知道这时该起身了,但因为撑着身子回来耗尽了力气,又天性使然害怕见光,扑腾了两下没起来,干脆便躺着不动了。 反正山里又没规定弟子不能生病是吧? 她这厢装死不起,那厢已经喧哗起来了。 “南灵歌,速去打水。” “南灵歌过来给我梳发。” “南灵歌我的衣裳呢,不是让你洗完了收进柜里么?” 屋子里加上南灵歌一共住了四个人,其中三个一大早便吵的像菜市场一样。 以往南灵歌总是第一个起身,将水打好,伺候完这个伺候那个,就连铺床叠被的事都一手包办。 一个‘丫鬟’任劳任怨伺候三个‘大小姐’,到头来连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用小女鬼的话说就是惯的。 惯的她们忘了自己的身份,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小姐了。 换在从前,南灵歌不用吩咐便已将所有事情做完了,这一日不管她们怎么叫唤,南灵歌始终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游多多等的不耐烦上前一把掀开被子,怒声道:“南灵歌你怎么回事……” 被子被掀,南灵歌蓦的睁开眼睛,恶狠狠吐出一个字:“滚!” 那双含烟带雾的眸满含煞气,将游多多吓的一怔。 南灵歌也不理她,一把将被子扯了回去,重新将自己蒙了个严实。 游多多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叉着腰骂道:“南灵歌你让谁滚!” 被下的人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不屑的背影。 散着及膝长发的许倩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笑阴阳怪气道:“哟,咱们堂里还没人敢说游姐姐一句不是呢,这南灵歌竟然敢骂姐姐,游姐姐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才是。” “是啊。” 另一边的乌芳愤愤然自己打了水,一边哗啦啦洗着脸一边嘟囔道:“给她三分颜色她便开起染房来了,仗着师尊护着她,便谁都不放在眼里,都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类似的话,南灵歌每日都要听上许多。 不管她多么努力去讨好,从没人对她展现过一丝善意。 反倒好像是她越努力便越不遭人待见。 有时人若主动将自己放在一个极卑微的位置,任他人随意从自己头上踩过,便别想再找回一丝尊重。 南灵歌便是这样一个人。 越是放低了姿态想让别人认可自己喜欢自己,得到的反而是更多的作践。 小女鬼便是回来拨乱反正的。 003 斗色鬼 游多多进堂年头多,年纪又比旁人大些,牢牢坐着大师姐的位置。 在下丙堂除了堂主之外,谁都不放在眼里。 南灵歌对她来说就是个卑贱的使唤丫头。 堂堂‘大小姐’被个使唤丫头给骂了那还得了? 游多多怒火冲天,直接捋起袖子便要掀被揍人。 就在这时,钟鸣声远远的由山上传了过来,提醒弟子们该去上早课了。 “你给我等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游多多再嚣张也不能嚣张到师尊和门规头上去,扔下一句狠话,胡乱将头发一束匆匆出了门, 乌芳、许倩不怀好意的笑着,也跟了出去。 等到屋里静下来后,小女鬼慢吞吞掀被而起,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渐亮的光线,缓缓吐出一口气。 方才她有些冲动了。 她并不是不计后果之‘人’,甚至可以说是个极清醒极冷静的‘人’。 只是南灵歌的委屈她一直看在眼里,如今又被逼的宁愿做鬼也不回来,她也实在是怒到了极点才控制不住自己。 还好钟响的及时,否则她必会挨一顿好揍。 她不是隐藏实力的南灵歌,现在的她虽然撑着南灵歌的身子,却不会使用她的灵气与术法。 她回来的原意是替南灵歌解决困境的,可不是替她找更多麻烦的。 这才一回来便彻底惹怒了游多多,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小女鬼一边思量着,一边撑着身子向门口走去。 谁想才到门口,便看到一道高大的白影飘然而至。 在下丙堂穿白衣的,只有那个色鬼霍敛堂。 想必是弟子集合时发现了南灵歌不在,游多多三人又添油加醋说了什么,这位对南灵歌不怀好意的师父便打着关心弟子的名义亲自来看了。 一看见霍敛堂,小女鬼立刻觉得头疼万分。 原本就沉重的身子愈发沉重了,若不倚着门框,怕就直接就坐地上去了。 “灵歌啊,听说你病了?” 霍敛堂满脸的关心之色,直接伸手揽上了她的肩膀,温柔道:“既然病了便好生歇着吧,师尊扶你进去躺着。” 宽厚的手掌往肩上一搭,小女鬼瞬间便炸了毛,差点便忍不住在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甩一巴掌。 不过那只是想想,先前她已经冲动过了,再来一回就等于找死了。 霍敛堂虽然不要脸,但实力还是有的。 真正的南灵歌能对付得了同屋的几头烂蒜,对上霍敛堂就没有胜算了。 来硬的肯定是不行了,可若是不反抗,南灵歌这身子怕是今日就要被玷污了。 怎么办? 小女鬼垂眉敛目,有气无力的任霍敛堂将自己往床边搀,心里飞快的想着自救之法。 看着霍敛堂轻车熟路找到了南灵歌的床,小女鬼心下忍不住又唾。 这王八蛋连哪个女弟子睡哪张床都知道,莫不是时常暗中偷窥? 一念转完已经到了床边,霍敛堂温柔的将‘南灵歌’扶到床上,顺手还除了她的鞋子,盖上了被子。 小女鬼背地里骂他是老色鬼,其实霍敛堂并不老。 瞧着也就三十多岁,面白无须,相貌堂堂,成熟又有风度,对待弟子也极为宽和。 以前南灵歌便对他颇为崇敬。 若不是他有些急躁了,稳扎稳打慢慢来,说不定真能将南灵歌的心骗了去。 这山中的女弟子也不知被他骗过多少了。 之所以急躁,八成是因为南灵歌生的太好了。 眼见着一朵娇花在自己眼前含苞待放,老色鬼便忍不住要去采摘了。 “灵歌啊,前日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果不其然的,温柔的面纱不过戴了片刻,霍敛堂便迫不及待一把扯下。 小女鬼心里恼恨不已,在南灵歌脸上扯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道:“师尊啊,其实徒儿一向是仰慕师尊的,不管师尊要徒儿上刀山下火海,徒儿都是心甘情愿的。” 说这话的时候,霍敛堂的手一直在‘南灵歌’肩臂上揉揉捏捏,感觉就像爬了一只软黏黏的大虫子,令小女鬼恶心欲呕。 听了‘南灵歌’的话,霍敛堂满意的笑了笑,伸手便去摸她的脸。 “灵歌果然是个懂事的,不枉师尊如此疼你。” 小女鬼便任他摸,垂着眼含羞带怯的说道:“灵歌资质鲁钝,本就无意修仙,只要师尊欢喜,灵歌愿意追随师尊一辈子,为师尊洗衣铺床生儿育女。” 生儿育女? 一听这话霍敛堂便有些心惊。 这小丫头野心不小啊,居然想要攀上他不放? 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他的心思,既能摘到她这朵花又不被刺扎到呢? 正思量着哄劝的说辞,小女鬼已含情脉脉的说道:“灵歌自知身份卑微配不起师尊,也不求师尊给什么名分,便是为奴为婢都好,只要能与师尊在一起,灵歌此生别无所求……” 眼见着霍敛堂不安分的手要向胸前袭来,小女鬼立刻装成娇羞模样向霍敛堂怀中偎去。 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霍敛堂心花怒放,正欲展开怀抱迎接,‘南灵歌’却又软软的倒了下去。 “可惜徒儿虽对师尊有意,奈何天不作美,怕是无法长伴师尊左右了。” “灵歌为何如此说话?”霍敛堂又惊又疑,觉得这个窝囊徒弟今日的表现实在有些怪异。 小女鬼哀哀戚戚道:“灵歌忽染怪病,怕是命不久矣……” “你当真病了?” 霍敛堂伸手向南灵歌腕上探去,察觉到脉息异常缓慢若有若无后不由又怔。 “从昨夜起弟子便流血不止,怕是捱不了多久了。” 小女鬼继续哀哀戚戚,霍敛堂皱着长眉道:“何处流血,师尊替你瞧瞧。” “呜……就是……就是……” 小女鬼扭扭捏捏的假哭,伸手便要去掀被子。 霍敛堂怔了怔,突然间醒悟到那个血流不止是个什么情形,一时间如遭雷劈,立刻抬手挡下了南灵歌的手。 南灵歌十岁进山,如今十三,差不多是该来癸水的年纪了。 霍敛堂只道她貌美人傻少筋缺弦,却没料到她傻到这种地步,竟然想让一个男人看自己的……癸水? “呃……那个不是什么大事,是女子的必经之事过几日自然便好……” 霍敛堂脸皮再厚,说起这种事来也露出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来。 “真的么师尊,徒儿真的不会死么?可是我好害怕啊,呜呜呜……” 小女鬼一边假哭,一边作势要缠上霍敛堂,摆出一副求安慰求拥抱的模样。 霍敛堂吓的倒退一步,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呐呐道:“师尊说无事便是无事,你不必多想,好生休息几日自然便好了,若不明白不妨多问问师姐师妹……” 霍敛堂越想越心惊,潦草安慰两句后落荒而逃。 004 大师兄 “师尊别走啊,徒儿害怕啊……” 小女鬼凄凄惨惨的声音尤未散开,霍敛堂已不见踪迹。 “死王八,走着瞧!” 逼着她将女子最难启齿的事拿出来当借口,这个梁子算是结大了! 早晚有一天让那老王八变太监! 小女鬼恶狠狠磨着牙,在床上挺尸一般的躺了一阵,掀被下地,继续先前想做之事。 她要去生魂林。 一来暂且避开游多多三人的纠缠,二来要去寻找南灵歌。 生魂林中常年雾气缭绕,树冠又生的茂密,不管昼夜都十分幽暗,她待在其中也会舒服些。 南灵歌的身子依然沉重,每一步走起来都如同灌铅,不过小女鬼的心情不错。 有了刚才那一番表演,霍敛堂这几日应该是不会再对她下手了。 而且她已明明白白告诉霍敛堂,只要他敢占她便宜那么她一定会赖上他。 除非霍敛堂丧心病狂,占了她的便宜之后杀她灭口,否则便要多掂量掂量。 她是不会给他那种机会的,只要能拖到九堂大聚,所有事情便迎刃而解了。 九堂大聚,每年一次,弟子可以用打擂或挑战的方式向上晋级。 以南灵歌的能力,下甲和下乙都可手到擒来。 只要离了下丙堂便可以重新再来。 她已经替南灵歌打算好了,怎料南灵歌当了逃兵,身子一扔,魂魄无踪。 说穿了还是因为霍敛堂逼的太紧,令南灵歌生无可恋了。 小女鬼慢吞吞走进生魂林,早课结束的钟声适时响起。 同屋的那三只‘冤魂厉鬼’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屋子去找她算账。 发现扑空了之后,一定会将游多多气个半死。 直接气死了最好! 小女鬼撇了撇嘴,找了棵大树慢慢倚着坐下,魂魄随即飞出,一边唤着南灵歌一边四处飞舞寻找。 生魂林对魂魄有保护作用,大白天的出来也不会受伤。 但鬼魂毕竟不属于白天,晃了一阵后小女鬼便觉得极为疲惫,无奈只好再回南灵歌体内休息。 南灵歌体内灵气充沛,待着不动的话还是十分舒适的, 一舒适一放松,小女鬼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待察觉有异睁开眼时,一双白靴豁然入眼。 原来在熟睡之中,南灵歌的身子不知何时倒了下去,正以一个扭曲的姿态趟在地上。 一见白色,小女鬼立时吓的一抖,以为是霍敛堂色心不死又跟了来。 心惊肉跳的抬眼去看,待发现眼前是个年轻男子时,小女鬼大大的松了口气。 白色,除了堂主可穿之外,是上三堂专属颜色。 青衣属中三堂,下三堂穿不伦不类的花衣,也就是至少三种拼在一起。 南灵歌心心念念的大师兄就是上三堂的。 上山三年,南灵歌一共见了人家两次,就是每年七月举行的九堂大聚上。 唔,今年的马上就来了,南灵歌若是尽快回来的话,还能见上第三面。 眼前这位,似乎……便是南灵歌魂牵梦系的大师兄吧? 小女鬼倒是没见过大师兄真容,九堂大聚上高手如云,南灵歌可不敢带着她去。 但南灵歌画画的不错,将大师兄的睫毛都画的根根分明。 于是乎小女鬼一眼便认出了原主。 南灵歌梦里寻他千百度,小女鬼只消随便这么一倒,便把她心上人给倒了出来。 果真是相貌平平无奇,神情木讷的像尊石像。 不过身形倒是真的好,挺拔修长如同玉树似的,衬着一身洁净白衣,倒是凭添了几分风采。 “你是哪堂弟子?为何不去练术却在此处偷闲?” 大师兄声如其表,平板板没个曲折起伏。 凭衣观人,大师兄一眼便瞧出南灵歌身上的衣裳属于下三堂。 瞧见有弟子不好好修术在此偷懒,身为大师兄自然要来训诫两句的。 要是正主南灵歌在此等情形下见到心上人,八成会羞愧的会立刻挖个洞将自己埋下去。 小女鬼可没那么多旖旎心思,仍是倒在地上苦着脸道:“师兄看不出我受伤了么?” 大师兄随手抛出一团灵气罩在了南灵歌的身上,探查了片刻后微微皱眉道:“你身上为何会有鬼气?” 糟……被看出来了…… 小女鬼干笑一声,装傻充愣道:“生魂林鬼气弥漫,沾了些也是正常,大师兄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大师兄不答,手掌一伸一缩,南灵歌的身子蓦的飘起又落下,好端端坐在了地上。 一缕温和的灵气转瞬间将小女鬼环绕起来,竟是前所未有的舒适。 “你的魂魄怎的如此不稳,竟然与身子各成一体,魂魄外还包裹着一层鬼气,可是近日被厉鬼所伤?” 大师兄颇为疑惑。 小女鬼再次心惊。 鬼气自然是她本身的气息,只不过是被南灵歌的灵气滋养的久了,灵气鬼气相融,不被身体排斥。 大师兄若想剥离她的鬼气,便会发现南灵歌体内的灵魂不属于本尊,那么她的下场怕是要糟啊。 说不定会将她揪出来打个魂飞魄散…… 小女鬼愁眉苦脸捉摸着该怎么隐瞒时,大师兄已一巴掌拍到了她脑门上。 小女鬼眼前一黑,魂魄突然翻搅起来,巨痛也随之而来。 那种痛,就好似被人剥开了肚腹,搅鸡蛋般将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搅啊搅啊搅…… 搅的乱七八糟,搅的昏天暗地,痛的小女鬼恨不得再死上一次。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死是没死成,不过终是痛到昏死过去。 而等到小女鬼幽幽转醒时,大师兄早已不见。 不过随后她便发现了一件狗血至极之事。 那位莫明其妙来到下丙堂地界的大师兄,居然将她的魂魄与南灵歌的身子强行融合在了一起。 不仅是融合,还在她体内设了个古怪的屏障,由内而外的锁了她的身魂,令她的身魂再也无法脱离。 他有病吧? 他怎么可以随便摆弄别人的魂魄与身体? 他怎么能…… 抓狂的小女鬼在生魂林中四处寻找大师兄,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大师兄将她的身魂再分离开来。 身魂融合了之后,南灵歌的身子便控制的随飞所欲,飞快的跑了许久也不觉累。 可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师兄早如黄鹤一般渺无踪迹,也不知是上了山还是下了山。 她倒也想四处去找,不过南谣普通弟子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她便是想去也去不成。 就在小女鬼懊恼万分的时候,同屋的三只‘冤魂厉鬼’突然出现在了不远处。 005 再援手 游多多三人冷笑着,慢吞吞向她走来。 “我就知道她是装病,在师尊面前装模作样扮可怜,结果一转身便跑到了林子里,也不知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八成是勾搭了哪个师兄,想在这林中私会罢。” “就是,瞧那一身狐媚子气,看了就叫人恶心。” 同屋的三个少女一字排开挡在面前,你一句我一句,话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以前的南灵歌时常会听到这般的言语。 每一次都是垂头不语,满心凄凄,对自己的容貌愈发的憎厌。 “她们是妒忌你,妒忌你知道不?你只当她们是放屁就是了,干么将她们放在心上?” 这句话以前小女鬼常说,但作用不大,南灵歌根本就听不进去。 南灵歌一直为自己天生妖媚的容貌自卑不已,觉得他人的厌恶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代的人们多以形貌取人,推崇冰清玉洁的相貌,清新脱俗的气质。 若是分个三六九等,如南灵歌那般的妖孽模样,便是最下乘的狐媚子相。 南灵歌虽是忍气吞声成了习惯,心里却不会全无郁结,否则也不会被霍敛堂那根稻草一压,便心灰意冷自断了生机。 南灵歌是南灵歌,小女鬼是小女鬼。 南灵歌忍得,小女鬼却是忍不得的。 听了那三位你一言我一语的讥讽,冷笑着抱着手臂道:“狐媚子怎么了?狐媚子再怎么说也比那些面丑心毒的妒妇要好。” “你说谁丑?” “你说谁毒?” “你说谁是妒妇?” 游多多三人同时大怒,各自抓了不同的重点。 小女鬼抱臂冷笑:“三位不必客气,虽说你们丑的各有千秋,毒和妒却是不相上下的。” 不冷不热一句话,令游多多三人同时黑了脸。 其实游多多三人长的虽然不是绝顶美女,却也绝对与丑字沾不上边。 比方说游多多便是天的大生骨架,不管怎么减肥,也无法变成自己最想要的如柳身姿。 所以游多多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稍大的脸盘子和粗壮的腰身。 许倩有着一头人人羡慕的黑亮长发,有着游多多嫉妒不已的袅娜腰身,柳叶眉瓜子脸都颇为精致。 美中不足的是眼睛小了些,嘴巴大了些,被小女鬼直戳了痛处,气的眼歪嘴斜。 乌芳腰身过长,确实可以称之为水蛇腰,麻子脸么倒不尽然。 不过是脸上容易起痘,一茬接一茬的,总没个消停的时候。 三人嘴里时常侮辱着南灵歌的相貌,却是实实在在的妒忌。 毕竟南灵歌的五官身形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撕了那贱人的嘴!” 三人气的极了,将学过的术法忘的一干二净,各自手掌成爪,面色狰狞的扑了过去。 小女鬼撑着南灵歌的身子撒腿就跑。 哎……又冲动了…… 不过这一回冲不冲动结果都是一样的。 早前一个‘滚’字便已把游多多给得罪透了。 早晚也是要正面对上的。 不过现在还不行,现在只能跑! 她跑的快,那三个气疯了的追的更快,不多时便五体投地的被按在了地上。 游多多在她腰上狠踹一脚,咬着牙恶狠狠道:“将她翻过来,今天非撕了她那张贱嘴不可!” 乌芳、许倩便将她翻了过来,一人按手一人按腿,冷笑着配合游多多去撕她的嘴。 游多多不紧不慢捋起袖子,居高临下冷笑道:“贱人,怎么不骂了?不是说我们丑么?你说我要是在你脸上抓上几道,丑的人会是谁?” 小女鬼被死死压制着也不惊慌,似笑非笑的望着游多多道:“你今天伤我一分,他日我必百倍回报。” “哎哟,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敢装腔作势,我便是碰你了你又能如何?” 游多多一巴掌挥了下去,指甲微蜷,指甲尖尖。 这一巴掌若是打上了,南灵歌的脸肯定要多上几条血道子。 游多多就是奔着毁她脸去的。 “住手!” 就在那只爪子将要贴上南灵歌脸颊时,突然传来一声沉喝。 与此同时,游多多三人也跟着轻飘飘飞了出去,撞作一堆。 大师兄再一次从天而降,姿态风骚的落在了南灵歌身边。 “你们在做什么?” 大师兄表情严肃,眉头微皱。 “没……没什么,只是师姐妹之间切磋……” 游多多三人大惊失色。 她们皆在在九堂大聚上见过这位上甲堂赫赫有名的大师兄。 据说这位大师兄是继南谣仙尊之后资质最佳,最有可能成仙的南谣弟子。 如此这般的人物,谁能想到他会出现在入门弟子历练的生魂林里。 好死不死还正好撞见她们欺负人,一时间三人都吓的慌乱无比,话都说不顺了。 “我像傻子?” 大师兄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师兄人中龙凤,风采过人,天人之姿……” 为了证明大师兄不是傻子,游多多三人争着抢着说起了恭维话。 回过味来的小女鬼不屑的撇了撇嘴。 觉得南灵歌一直被智商如此之低的人欺负实在是太丢人了。 人家说反话呢听不出来? 大师兄木着脸道:“那我是瞎子?” “大师兄目光如炬,眸光如电……” 游多多三人挤在一团,又开始胡言乱语的夸赞起来。 大师兄又道:“我既不傻也不瞎,你们为何要欺我诳我?” 小女鬼翻白眼:因为你说话拐弯抹角。 不过这位大师兄虽然相貌老实神情木讷长的没什么特点,发起火来时还是颇有几分威严的。 至少将游多多几人吓的像见了鬼一样。 到了这个时候,游多多终于回过神来,再不敢胡乱说话,起身深施一礼,语气诚恳的说道:“对不起师兄,我们知错了,不该欺负师妹,还请师兄代为责罚。” 这话说的也颇具意味。 代为,也就是说明了大师兄虽有声望,是满山弟子中的第一人,却是越不过堂主去,是没权利去管别堂弟子之事的。 “修行一途并不单指修炼术法,还包括修养德行,若眼界太浅胸襟狭隘,便难有进境,你们好自为之。” 大师兄深深看了游多多一眼,沉稳的迈开脚步,洒然而去。 006 身前事 小女鬼随间的向大师兄身后看了一眼,蓦的瞪大了眼睛坐了起来。 天呐,见了鬼了! 南灵歌的魂魄遍寻不到,竟然就飘在大师兄身后。 她想干什么?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可是南谣山中的风云人物啊,据说修为之高已可以辗压某些堂主了。 她就不怕人家发现了她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收了她? 还是她根本就希望大师兄收了她? 她对只见过两面的大师兄执念如此之深么,变成鬼了也要跟着大师兄不放么…… 小女鬼满心疑惑时,南灵歌的魂魄突然回过头来,笑着对她指了个方向后便不见了。 “你这贱人……” 大师兄背影才一消失,游多多转头便骂,一句没骂完呢,发现正主已经不见了。 小女鬼没傻到继续留在原地等着报复,在南灵歌一指之后便脚底抹油溜了。 不多时,两‘人’便汇合到了一起,怕被游多多几人找到又多跑了一阵才停下。 分开还不到一日,南灵歌魂魄的模样让小女鬼大吃一惊。 原先那个总是眉头轻蹙,满眼抑郁的小丫头,突然间便眉目疏朗,一身的淡然从容了,好似卸下了什么千钧重负似的。 小女鬼一直希望南灵歌能够开朗从容,现在终于看到了,却只剩下心了酸。 她活的,真是太累了! 小女鬼叹息:“唉~你那大师兄二话不说就把你的身子和我的魂魄融在了一起,你……” “你不需再为此事纠结了。”她想叫南灵歌想办法将身魂分开,南灵歌却忽然打断了她,淡淡然道:“那身子,真的是你的,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暂时帮你养着…… 小女鬼皱眉:“这不可能!有事我们一同解决,你莫要再胡说八道了!” 她真是愈来愈恼了。 南灵歌再怎么害怕,再怎么不敢面对现实,也不该用这种话来诳她才是。 她们一人一鬼相依为命三年,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坐下来慢慢商量么? 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翻不过的山呢。 只要两‘人’同心协力,将这几日坚持过去…… “真的真的,我何时说过谎话。” 南灵歌见她真的恼了便有些怯怯:“我也是刚刚想起,其实我是这南谣山灵,本就没有躯体也不需要躯体的。” 所以一直以来,她虽没有从前的记忆,却下意识的便不喜南灵歌的躯体。 小女鬼眉头越皱越深,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南灵歌被盯的极为心虚,垂着眼不敢再说。 小女鬼又盯了她一阵,见她脑袋都快垂到脚面子上了,只能叹息道:“算了,我也不逼你了,这几日我帮你顶着,但是九堂大聚那日一定要你亲自上场才行,否则以我的实力只有挨揍的份……” 小女鬼说话没说完,南灵歌忽的向她扑去,直接穿体而过。 穿体而过的瞬间,小女鬼便像中了定身法一般无法动弹,眼前一片白雾茫茫。 片刻之后白雾变淡,小女鬼眼前出现了一团欢快跳动着灵气。 那团灵气在树木间穿梭,在花草上流连,追着蜂蝶嬉戏…… 虽是没有身形没有五官,却让人觉得无忧无虑,莫明欢喜。 而后雾气又浓了,似乎有道身影隐在其中,将灵气拦了下来。 雾中人似乎与灵团有过短暂的交流,不多时南灵歌便出现了。 那确实只是个躯壳,双目无神,四肢僵硬,木偶一般的站着。 灵团绕着躯壳转了两圈后慢慢的钻了进去,很快的,木偶便有了生机,直接以十岁时的模样出现在了南谣山下,被凑巧路过的霍敛堂遇见了,简短的询问一番后便带上了山。 之后南灵歌便在山中学艺,第一次去生魂林便捡到了小女鬼,便有了以后的种种…… 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小女鬼真的无法分辩了。 就算那具躯体原本确实不是小山灵的,可也不见得便是她的,所以说…… 当小女鬼转身寻找南灵歌,打算再与她好好讲讲道理时,身上突然起了变化。 一层淡淡的灵光由脚下而起,缓缓向上蔓延,渐渐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灵光虽淡,却如森严壁垒,将她牢牢的困在其中。 周边的雾气不知被什么吸引了,慢慢的汇聚在灵光周围,越聚越浓,渐渐的便看不清她的身体,她也看不见外面。 身在浓浓白雾之中,只觉一切如梦似幻,愈发的不真实了。 待白雾散去,南灵歌还是那个南灵歌,不过是眉眼愈发飞扬,眸光愈发清潋,皮肤也愈有光泽了。 至此,她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再也无法分隔。 在白雾之中的时候,她也知道了那具身体是由南谣山山精炼成的。 其实就是块石头,隐在南谣山中央,吸收了千万年的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或许挨一次雷劈,山精就真的能成精了。 可惜被人掘了出来,炼成了一具妖媚的少女躯体,真可谓暴敛天物。 这具躯体若是专门为她炼的,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可她的灵魂已经融入了其中,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蕴藏在身体之中温柔而又强盛的灵气。 感觉中只要她愿意,抬手便能推倒一座山似的。 那个名字,也是她的。 她是南灵歌,南灵歌是她…… 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 直到山上突然传出了召集的钟声,小女鬼,哦不……南灵歌才豁然清醒,转头一看,发现在她失魂落魄间天竟已经黑了。 夜晚召集弟子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要下山去对付妖魔鬼怪。 南灵歌来不及多想匆匆赶回时,下丙堂百多个弟子已集合完毕,霍敛堂正在前方训话,看见她匆匆而回,便多看了她一眼。 南灵歌心里郁郁,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可惜她这身子的眉眼太妖媚,便是瞪人也像是抛媚眼一般。 不过却是歪打正着,一个‘媚眼’将霍敛堂吓的立刻便转了眼,不敢再与她‘眉来眼去’,免得被其他弟子看到,损了他的名声。 007 清尸潮 此番下山,要对付的是尸潮。 走尸过百聚在一处便称为尸潮。 能汇聚成潮的都是些低级走尸,跑不快,行动不灵便,力气比一般的壮汉大不了多少,便是下丙堂的鸡肋弟子,也不难对付。 只要不是单独落入尸潮之中,便没什么危险可言,师长便也不会随行。 一队十人,南灵歌与同屋那三位便在一组,大师姐游多多自然便是队长。 游多多转头给了她一个阴森森的假笑,南灵歌回了一记白眼,慢吞吞晃到了队伍最末,心情沉重非常,走的魂不守舍。 南谣山位于南谣至南,山峰挺拔秀丽,半峰之上薄雾弥漫,像个身披薄纱的曼妙女子。 时下四国并存,分别是东霍、南谣、西凌、北照。 南谣山一直被称之为仙山,千年前的南谣山上小宗小门集聚,离仙途最近的三人,都是由南谣山走出来的。 前有无尚圣僧,后有无厄散人,现有南谣仙尊。 不过前两位的下场都不太好。 第一位在飞升时被雷劈死,第二位与一个女魔头同归于尽。 那两位之间隔了三百年,都有着绝顶的天资,德行兼备,是当时世人最崇敬的修仙者。 等两位相继陨落了之后,南谣山便日益荒凉下来。 传闻说山中有诅咒,在此山修炼虽是进境神速,但到了最后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于是修仙者们便宁愿修炼的慢些,也不愿横死在紧要关头。 各小宗小派相继搬离,现下这位不信邪的南谣仙尊飘然而来。 先是收养了两个孤儿。 两个孤儿小有所成之后便开始收徒,一代代的传下来,慢慢的南谣山又繁盛起来,只存了南谣一派。 但结局依然不算好。 南谣仙尊百年前便踏入半仙之境,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丝要飞升的迹象。 不过半仙之体已是极为难得了,因为便得了个尊号叫南谣仙尊。 南谣山脚下不远便有村镇,两侧山峰绵延,山川秀丽,景致怡人。 身后则是险山恶岭,弟子到了一定的实力才能进入其中历练。 每次历练,南谣弟子基本上都倾巢而出,只是去的地方不同罢了。 下丙堂这一次去的地方是山下几村共用的埋尸处小戽山。 附近有许多山,之所以都争着将人埋在小戽山,是因为那里的风水特别好。 据说只要将逝去的老人葬在其中,便能保佑后人财运双至,子孙兴旺。 先前的时候可能也确实是块风水宝地,也确实给后人带来了不少好处。 于是乎千百年的累积下来,小戽山密密麻麻全是坟头。 到了如今,风水宝地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地,怪事频发。 从百年前开始,有些人去山中扫墓,要么直接失踪,要么就算回来了也变得疯疯癫癫,直嚷着山里有吃人的恶鬼。 有不信邪的照去不误,结果要么失踪要么疯癫。 附近村子也是天灾人祸不断。 别处都是风调雨顺,就小戽山方圆百里不是暴雨连连便是干旱虫灾。 时不时的还暴发一声怪病,死残无数,有时一死便是一家子。 于是小戽山下又多了块乱葬岗子。 无人收尸的死人便被扔到了其中。 到后来,村民们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是苟延残喘,差点把这一片变成鬼域。 后来,南谣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尊下山来转了一圈,在山中布下了阵法,将怨魂野鬼困在其中。 至此之后,小戽山便消停下来。 但三不五时的,仍会发生些怪事,比如说群鬼作乱,尸潮闯阵。 曾经被仓促扔在乱葬岗子中的尸体,一般都是死前饱受怪病或鬼怪折磨,恐惧、不甘等情绪在死后都化成了怨气窝在体内,始终无法安息。 南谣仙尊的阵法有五重,由山脚开始往上一重重加重。 乱葬岗子在山脚,是阵法较弱的地方。 阵法阻得了人祸,阻不了天灾,比如说惊雷、地震。 惊雷很容易引起尸变,地震、暴雨会扭曲阵法,但凡出现一个小小的缺口,便会生出一场乱子。 这种时候,便由山中弟子出面镇压。 若是闹的太凶便由上三堂出马,稍次些的交给中三堂,小打小闹便由下三堂的鸡肋解决。 南灵歌在队伍最后一步一叹气,叹着叹着忽然莫明其妙想起了南谣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仙尊。 仙尊已有百年不出,一直居于山顶,现存的弟子基本没有见过其真容的。 修仙修仙,一辈子清心寡欲,最后还要孑然一身,避世而居,日夜期盼着挨雷劈,有意思么? 南灵歌觉得是没意思的。 这花花世界多好啊,恶人多,贱人多,妖魔鬼怪多,蹊跷怪异多…… 身在其中,纷扰纠缠,于混沌之中寻找清明,才是活着的意义。 南灵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小戽山附近,弟子们之间的气氛也随之凝肃紧张起来。 待到山脚时被幽凉的夜风一吹,南灵歌身上也开始一阵接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现在的她身魂相融,加上那具身体本身灵气过人,对周遭的一切愈发敏感。 小戽山果然不愧为远近闻名的凶地,南谣仙尊的阵法都挡不住其内的凶煞之气。 这还没进入其中呢,便被阴气冲的喘不过气来。 “各队队长负责分发解毒丹,服下后方可进阵,尸潮在外阵,诸位师弟师妹只消镇压,切切不可闯入内阵。” 下丙堂的大师兄在阵外做战前动员。 “便是服了解毒丹,诸师弟师妹也要尽量避免被抓伤咬伤,解毒丹虽能解尸毒,但走尸留下的伤口极难愈合,更要避免被伤到要害,诸师弟师妹一定要量力而行……” 下丙堂的大师兄认真的嘱咐了好半晌方才念咒打开外阵阵门。 南灵歌走在最后面,刚一进门还什么都没看清,便听到前方传来一大片惨叫声。 普通的走尸虽然攻击力不强,但鸡肋弟子们完全没有准备,霎时间被扑倒了一片。 一时间怪声连连,尸臭熏天,走尸们打了鸡血一般疯狂的扑腾起来,又蹦又跳又踩又踏,连扑带抓…… 008 谁害谁 前方叫的太热闹太惨烈,南灵歌从人与人的缝隙里看到不少弟子倒在地上,被自己人和走尸踩踏的惨叫连连。 好在走尸身子僵硬,无法弯腰,否则那些满地打滚的弟子早被当干粮给吃了。 南灵歌就呵呵了。 下丙堂弟子没用到这种地步,来了不就是送死么? 她正抄着手看热闹,冷不丁被人狠推一把,直直向一具高大的走尸撞去。 不用回头,南灵歌也知道推自己的是谁。 不过这时却顾不得再去找游多多算账。 只眨眼的功夫,男尸青紫腐烂的胸膛已近在咫尺了。 南灵歌被熏的头昏脑涨,心里骂着娘,抬腿便是一脚。 ‘砰’~ 走尸不懂闪避,端正正挨了一脚,在南灵歌惊愕的眼神飞了出去,连人带尸撞倒一片。 又他妈见鬼啦! 南灵歌盯着自己的腿发起了怔。 方才那一脚踢出,灵力随之自行涌出,爆发出了难以想像的力量。 那力量不是她的,是这具躯体本身的力量。 一怔之后,南灵歌立刻回神,回首一看,便看到了游多多见鬼般的眼神。 先前那一击动静太大,许多弟子都看到了。 人人都觉得惊奇,但顾不得多想,因为眼前还有许多走尸需要对付。 南灵歌静静站着,面沉如水的盯着游多多。 她知道游多多妒忌南灵歌,却没想到会妒忌到想让她死的地步。 不过是长的比她好看些,游多多至于如此么? 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南灵歌心头疑惑却没时间多想,因为就在她与游多多对视的时候,身后又扑来了一具男尸。 这回她不想再搞出那么大阵仗了,只仗着反应快,也仗着走尸身手不灵活,鱼一般滑到男尸背后,双臂往男尸腋下一插,跟着狂躁的男尸转起了圈子。 男尸明知身后有人却捉不到,便胡冲乱撞起来,不管是人是尸都无法近身,倒叫她占了便宜。 南灵歌得了空闲便探出头来,对着同样被走尸缠住的游多多露出了一丝冷笑。 从前的南灵歌是个老实孩子,怎么揉捏都行。 若今天被阴的是从前的那个老实孩子,这事肯定就这么算了。 但她不行。 她不是‘南灵歌’,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 南灵歌阴笑着,将身前臭哄哄的男尸用力向游多多推去,还时不时对身边的走尸踹上一脚,引了一群走尸到游多多身边后就地一滚,趴在地上见缝插针的往尸圈外钻。 其实闹腾了这么一阵子后,小半的行尸已经被镇住了。 下丙堂虽是鸡肋堂,有些师兄师姐还是有些实力的。 就是游多多也不弱,在四五只走尸的围攻下虽是略显慌乱,被抓的披头散发,躲闪的却是利落,手中结了灵印在走尸额上拍的‘啪啪’作响。 一边打走尸,游多多一面眼神凶狠的寻找南灵歌的身影。 小贱人敢害她,叫她找到非剥了南灵歌的皮不可! 游多多正恨的咬牙切齿,脚踝上突然一紧,似乎被什么给捉住了。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莫不是尸、鬼同行,尸在地上攻击,鬼在地下作乱? 游多多骇然下望,便对上了南灵歌那双过份潋滟的眸子。 南灵歌对着她甜甜一笑,手脚并用圈住了游多多的双腿,放声大喊:“师姐救命啊,救命啊……” 人多眼杂,害人这种事还是低调些委婉些好。 游多多惊怒之际,脖子被掐了,后背被抓了,就连胸前都失守了,被一只男尸的爪子狠狠的戳了一下。 “南灵歌你找死?” 游多多一声大吼,体内灵气迸发,将周边的走尸尽数震开后南灵歌已连滚带爬的躲的远了,一路上一不管见谁的腿都想去抱上一下,满山遍野都是她高亢凄凉的呼救声。 “师兄救命……” “师姐救命……” “我的灵气都用光了,快帮我一把啊……” 她这么一闹腾,四周又乱了。 看着她全无形象的连滚带爬,众人心里瞬间恍悟。 怪不得先前有那么惊人的一击,敢情是将所有的灵力都抽调了出来。 ‘窝囊’和‘废物’这两个词一直跟随着南灵歌,好不容易有一回惊人之举,紧接着的行为更是丢人,乡野孩子也不至于像她那般打滚撒泼。 忙碌着对付走尸的鸡肋弟子们抽空瞥出一眼,随即便满眼嫌弃的转了眼。 南灵歌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没想着真的能害死游多多,而是直接滚到了被镇住的尸堆后面。 被镇住的走尸僵僵的站着,整齐的排成了一排。 当初南谣那位仙尊之所以用阵法镇住了这里,便表明了不愿斩草除根,所以每一次弟子们的清理也都是点到为止。 譬如说打散恶魂身上的恶气和走尸体内的怨气,让它们继续在小戽山里停留着,不定时的再乱上一场。 南灵歌就蹲在被镇住的走尸后方,一边闻着冲天的臭气,一边透过走尸青紫腐烂的肌肤向外望。 这一望忽的对上了一双寒凛凛的眼。 真的只有一双眼,还是一闪便逝,出现的地方诡异至极。 她蹲着,那双眼就出现在不远的地方,与她目光平平相对。 那一眼寒光凛凛,透着无尽的……憎厌之意。 憎厌? 她做了什么事值得人如此憎厌了? 就连恨他至极的游多多,对她的憎厌也没有如此严重。 那双眼一闪即逝,却令她从骨子里发冷,连魂魄都抖了三抖。 莫明的,她便知道了那是一双男人的眼。 莫明的,她便知道自己怕他。 从骨子里,从灵魂里怕。 可是为什么呢? 她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亏了谁欠了谁的,为什么要怕?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南灵歌心里抓狂,脊背发凉,先前报复了游多多的喜悦之情瞬间消失,又变成了忧心忡忡。 不过等到收队回山时看到游多多时,南灵歌心情又变得美好起来。 游多多伤的不轻,一身血迹斑斑,披头散发像个怨鬼似的瞪着她。 南灵歌回了个甜笑,差点将游多多气晕过去。 009 谁嫁谁 来时南灵歌走在队末,去时仍然磨磨蹭蹭走在最后。 游多多每一次回头,都能对上她挑衅的眼神和鄙夷的笑容。 原想忍回去再与她算账的,结果眼神交锋没几个回合游多多便被气的失了理智,咬牙切齿的向队末走来。 “看什么看,好好走你们的路!” 有弟子侧目相望,遭了游多多呵斥。 南灵歌含笑看她走近,刻意走的更慢,以便与其他弟子拉开些距离。 待游多多走到身边时一派淡然自若道:“师姐有何指教?” 两人走在一起,都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但南灵歌肤光如玉,眼波潋潋,走起路来盈盈欲飞,没有丝毫狼狈之色。 游多多一瘸一拐,脸上身上血迹斑斑,看着分外凄惨。 “南灵歌你敢害我,可曾想到后果?” 游多多恨的咬牙切齿。 南灵歌淡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游多多大怒:“你想死?” “我死不死还轮不到师姐做主。” 南灵歌捋了捋颊边的发丝,转脸甜甜一笑:“师尊会保护我照顾我的。” “你还要不要脸!” 游多多气的想要尖叫,看到不远处的弟子却又不得不忍住,只能恶狠狠的瞪着南灵歌道:“你这贱人以为师尊真的会看上你么,你不过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男人便是看上你也不过玩玩罢了,很快便会像破鞋一样将你丢掉!” “不劳师姐挂念,怕是过不多久我便要嫁人了。” 南灵歌假意叹息一声道:“师姐是知道我资质鲁钝,又不像师姐般一心向仙,所以嫁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师姐说是么?” 她这厢如好姐妹般聊起了天,游多多哪有心思与她虚与委蛇,一听她要嫁人了立时大惊失色道:“你要嫁谁?” 南灵歌看着紧紧捏在臂上的手,笑呵呵道:“到时师姐自然会知道的。” “快说,你要嫁谁!” 游多多咬牙切齿,手指狠狠掐着南灵歌纤细的手臂。 南灵歌以灵气震开她的双手,慢条斯理抚着手臂道:“师姐为何如此关心我要嫁谁?” 游多多被震退一步,脸色铁青道:“你要嫁谁干我屁事!” 南灵歌奇道:“那师姐何必多问?” “我……” 游多多被问的颇为恼怒,哑了片刻后愤愤道:“我身为堂中大师姐,有责任照顾好师弟师妹,嫁人这么大的事自然要了解个清楚。” 对,就是这么回事! 游多多为自己的机智暗暗喝彩。 “何况你年纪还小,根本没到可以嫁人的年纪,也根本就不知世间险恶,万一被人骗了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她现在想起自己是大师姐了? 想起大师姐责任是照顾师弟师妹了? 以前作威作福,打压欺侮其他弟子的时候想什么了? 南灵歌笑咪咪望着游多多,觉得她那副义正词严,毫不羞愧的模样颇为有趣。 游多多不傻,自然看出南灵歌眼神之中的嘲笑,但这时她已顾不得再与她计较,只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嫁人,要嫁的到底是什么人。 “师姐真想知道我要嫁谁?”瞧着游多多编瞎话编的实在是费劲,南灵歌便好心帮上一把。 游多多立刻接道:“我是怕你受骗,师姐比你年长,比你多经了些世事,便是帮不上大忙,多少也能帮你把把关,看看对方是不是值得托付终生。” “师姐若真想知道,便去问师尊吧。” 南灵歌笑嘻嘻丢下一句,快步跑回了队伍之中。 不多时,游多多也走了回来,面色铁青的走到了队伍前面,再没有看她一眼。 回到山上,游多多立刻便不见踪影,想是去向霍敛堂汇报历练的情况去了。 南灵歌与乌芳、许倩一同回到房中,也不梳洗便躺到了床上。 “南灵歌去打水来,我要洗漱。” “顺便把我们的衣裳洗了。” 如今已过子夜,那两位仍是不肯让她安生。 放在以前,‘南灵歌’二话不说便会照做。 如今么…… 南灵歌躺在床上冷笑:“你们没手没脚?我是你们的丫鬟?” 别说,大师兄的那种问话方式还挺有趣。 “南灵歌你是不是疯了!居然敢如此与我们说话?” “你该不会以为大师兄凑巧帮你说了几句话便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吧!” 乌芳、许倩又惊又恼。 “是又如何?” 南灵歌闭目养神,懒得与她们多说废话。 现在的她已经不怕她们会对自己动粗了。 身体与魂魄融合了之后,这具身体里的灵气便能由她控制。 她不会什么术法,但收放灵气还是做得到的。 如此便也足够自保和揍人了。 那么高大的一具走尸都能一脚踢飞,还差她们三个么? 她的变化令屋内另外两人摸不着头脑,莫明有些忐忑。 但如果欺负一个人已经成了习惯,便不会轻易停止。 乌芳抱着手臂站在床前,睨着她冷笑道:“你今日好大的威风啊!早上骂了师姐,上午害我们被大师兄斥责,如今还敢如此嚣张,我看你真是不想再在堂中待下去了。” “听说你是个娼妓之女,根本不知道生父是谁,又早已没了亲人,若是被赶出去,怕是很快便要走上你娘的老路罢!” 许倩也站在床前,抱着手臂阴阳怪气道:“看她躺着那姿势,还真像个娼妓!” 面对如此侮辱,南灵歌只是深深叹息了一声,双臂枕在脑后淡淡道:“两位连娼妓该怎么躺着都知道,莫不是深谙此道?亦或是……从小便耳濡目染?” 同样是骂人,她的言辞要斯文的多,也要恶毒的多。 别人如何她不知道,但游多多三人的粗鄙和恶俗是令她叹为观止的。 三个十四五的姑娘,动不动把贱人,娼妓挂在嘴边,真不知她们是从哪里学来的。 又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大师兄说过的话我劝你们还是多想想的好。” 南灵歌颇为同情的说道:“你们眼界太浅,心胸太窄,不修德行,是不会有前途的。” “贱人闭嘴!” 异口同声三声大喝,游多多蓬头垢面的由屋外冲了进来,凶神恶煞直奔南灵歌而去。 010 一巴掌 游多多发疯之前,曾与霍敛堂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游多多披头散发委委屈屈:“师尊,南灵歌说您要娶她,是真的么?” 霍敛堂端然而坐,一脸正派:“你由何处听到如此风言风语?” “是南灵歌亲口说的。” 游多多泫然欲泣:“而且师尊看她的眼神也……” 霍敛堂淡淡道:“并无此事,你不要多想,早些回去歇着吧。” 游多多追问:“师尊真的不会娶她?” 霍敛堂略有不耐:“我早与你说过了,我并无成家之意,以后不要再提此事。” “徒儿受伤了。” 游多多愈发委屈了,抬手将乱发拨开,露出颈上的抓痕,还有身前身后的血迹。 她想要些安慰,霍敛堂眼底却深藏着厌恶。 一个姿色原本就算不上绝佳的女子,如今一身脏污,披头散发,肌肤上又添了伤痕,还纠缠不清,真真令人生厌。 “这是伤药,回去擦上几日便好。” 霍敛堂耐着性子递了瓶伤药,淡淡道:“夜已深了,早些回去歇息,莫再听信风言风语,也莫再胡言乱语,以免引起其他弟子猜忌。” 这已是赶人了,游多多却还是不肯走,可怜兮兮道:“师尊变了,师尊不再心疼徒儿了,以前便是徒儿划破了手……” “你又是何时变得如此任意妄为了?” 霍敛堂声音中已隐隐有了怒气。 “近年来你在堂中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与你计较罢了,你呢?却是变本加厉,尤其是对南灵歌……” 他不提南灵歌还好,一提起来游多多立刻便炸了毛,疯了般的跑了出去。 但凡女人,对自己在意之人的变化都是极为敏感的。 游多多又天生多疑,便是没事都要捉摸出事的那一种。 她一直忌惮着南灵歌的相貌,也便额外留意着霍敛堂对她的态度。 便是霍敛堂何时多看了南灵歌一眼,游多多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南灵歌的话加上霍敛堂对她的态度,她便认定了两人之间有了暧昧。 她不敢对霍敛堂如何,对南灵歌还是敢的。 于是便疯一般冲回了屋子,一手扯住南灵歌的头发,一手抡圆了便是一巴掌。 ‘啪’! 南灵歌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白玉似的脸蛋霎时便肿了起来,指甲划出的血痕刺目惊心。 除了她之外,另外三人都怔了。 她……为什么不躲? 游多多率先清醒过来,狞笑着又是一巴掌甩去。 不躲正好,今天便毁了她这张脸,看她以后还拿什么去勾引男人! 南灵歌仍是不躲,反倒还闭上了眼睛,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游多多莫明觉得怪异,却是只顾撒气不及深想。 然而那一巴掌并没有挥下去。 霍敛堂突然飘进屋内,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那么一甩,游多多踉跄而退,一直撞到桌子才停了下来,满脸不敢置信的盯住了霍敛堂笔挺的背影。 霍敛堂缓缓转身,目光森冷的盯住了游多多,沉声说道:“门规严禁弟子私斗,轻者紧闭十日,重者逐出山门,念游多多是初犯,罚思过堂禁闭十日,若有下次,逐出山门,你们两个,将她送去思过堂。” 霍敛堂一声令下,乌芳和许倩终于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搀起游多多便走。 思过堂是件森寒封闭的石室,一日只有一水一饭,身在其中只能不断的运功抵御,若是睡着不过片刻便要被冻醒。 在其中吃不饱睡不好,加上过度运功,被关十日至少要脱一层皮去。 每个进去的弟子出来时都半死不活,好一阵子恢复不过来。 屋中人走光,霍敛堂立刻便坐到了床沿上,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打开来以指沾了其中玉折的药膏,轻轻在南灵歌脸上涂抹起来。 南灵歌脸上写满了惊吓和委屈,眼中泛着晶亮的莹光,长睫颤颤,朱唇紧抿,似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瞧着极为可怜。 霍敛堂心下的质问便说不出口, “这雪玉膏能消肿止痛避免留下疤痕,过两日你的脸便会恢复如初,你也不必再害怕被人欺负,以后师尊会好生照顾你的…… 这几日你便好好休息吧,师尊得了闲便来看你。” 温柔的安慰了几句,霍敛堂将伤药留下便转身离去。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附近的弟子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他在屋中待久了总是不便。 否则这么好的博美人欢心的机会他才不会错过。 他一走,南灵歌的眼神便变成了冷漠,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嘲讽。 果不其然的,霍敛堂与游多多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相信等乌芳、许倩回来之后,霍敛堂便会去思过堂哄人了。 否则以游多多那冲动的性子还不一定会怎么闹腾呢。 霍敛堂应该早就后悔勾搭上这么一只大炮仗了吧? 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报应吧。 这般的害群之马在南谣活的逍遥自在,这南谣……真的配称之为名门正派么? 为了避开霍敛堂的纠缠,她不得不说出难以启齿的话,不得不逼自己挨一巴掌…… 游多多、霍敛堂,她记着了! 在她思量着的时候,乌芳、许倩回来了,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纠缠她。 第二天在屋内睡了一天没人打扰,夜晚出门也没人多问一句。 乌芳和许倩就像瞎了哑了似的对她不闻不问。 南灵歌又去了生魂林,想再找找小山灵,也想给自己找个清静的地方思考。 她需要好好的想想自己是谁,想想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想想到底是谁在‘捉弄’她…… 她在生魂林深处找了隐避的地方,倚着树身闭上眼睛,屏住了呼吸,慢慢的将自己的气息融入周围,将自己当成了生魂林的一份子。 当所有事情都变得诡异,绞尽脑汁找不到头绪时,不如便放飞思绪。 天马行空,未必不能有所收获。 在她静思之时,生魂林中的魂魄一个接一个的飘荡而起,好奇的打量着她,像第一次看见她一般。 先是小心翼翼的窥探,而后是欢欢喜喜的靠近,不多时便化成一大团灰色的浓雾,将她笼罩于其中。 011 九堂聚 南灵歌被生魂林的鬼魂包围着,只觉得莫明安心和放松。 它们不再像以前一样对所有进入林中之人都抱有警惕和防备之意。 它们喜欢她,想要亲近她,守护她。 这种情形很诡异,却也很自然。 南灵歌唇角不自觉便露出了笑意,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起来。 可老天似乎就是不想让她好过,很快便有人打破了她的舒畅。 “你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昨日大白天躲在林里不去练功,现下深更半夜又不去休息,你……” 又是那位上甲堂天资超凡的大师兄,有着玉树般的身姿,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大师兄一来,围绕着她的鬼魂便一哄而散。 当南灵歌将脸转过来时,大师兄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南灵歌脸上已消了肿,但因为她的肌肤太过白嫩,青紫的指印和划痕便愈发清晰了。 她刻意的没有用药,还时不时在脸上揉揉搓搓,让伤痕变得显眼。 原只是想让霍敛堂看着闹心,近几日没心情纠缠她,遇见大师兄是意外,却是她所期盼的。 大师兄皱眉:“你还是被打了?” 果真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南灵歌摸着脸淡淡笑笑:“不碍事的,习惯便好。” 她很奇怪在生魂林中一而再、再而三遇见大师兄,却是识趣的没问,反正她问了人家也不会告诉她。 人家是南谣最优秀的弟子,想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是人家的权利和自由。 “若是反抗不过,为何不去告知堂主?” 大师兄是亲眼看见游多多三人一同欺负她的。 “堂主……呵……” 南灵歌长长一叹,觉得大师兄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大师兄皱眉:“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南灵歌淡淡道:“多谢师兄关心,不过有些事,怕是连掌门都没法管的。” 她不能空口白牙去告霍敛堂骚扰,便是真被占了便宜霍敛堂也可以矢口否认。 像游多多那种蠢货,说不定还会帮着霍敛堂反咬她一口,到时候丢脸的被唾弃的恐怕还是她。 “何事你只管说便是!” 大师兄是个颇为执着的人,似也不喜别人故作姿态,欲言又止。 南灵歌感觉到了大师兄的坚持与那一丝不深不浅的不耐,不由有些想笑。 她是有些故作姿态,但没有欲言又止。 她是有些想与大师兄打好关系,可没想让他去帮着自己告状。 告一个堂主耍流氓,总要有证据不是么? 可耍流氓这种事除非被他人撞破,要么怎么证明? 于是南灵歌仍旧淡淡道:“现下不太方便,大聚之后再说可好?” 如果她能直接跳到别堂去,事情也就都解决了,如果没有,就得麻烦大师兄了。 “随你。” 大师兄皱眉看了她一眼,随手扔了瓶药走了。 瓶是粗瓷瓶,药却是好药。 南灵歌盯着大师兄颇有风华的背影,眉头也皱了起来。 前三年,‘南灵歌’一共见了大师兄两次,她却在两日之内便见了三次,是不是……诡异了些? 在她思量之时,林中鬼魂又开始慢慢的像她聚拢而来,欢欢喜喜将她围绕在其中,偶尔有胆子在的,还会轻轻触碰一下她的手掌、衣角或发丝。 南灵歌伸出纤细的手掌,将一团颜色较深的魂魄虚虚托住,淡笑而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何要缠着我?” “呜呜……” 鬼魂轻吐怪声,无法用言语与她交流。 它们都太弱小了。 南灵歌想了想,将自身的灵气散发开来将身边的魂魄罩于其中,再次闭上了眼睛。 当初她的魂魄也是浑浑噩噩一团,是被这具身体上的灵气滋养着恢复的,想必这些鬼魂是喜欢了她身上的灵气。 既然它们亲近她,喜欢她,那么她偶尔照顾它们一下又何妨呢。 她忘了以前的‘南灵歌’也是时常到这林里来的,从来没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也不知大师兄根本没走,一直隐在暗中静静的打量着她。 更不知霍敛堂也曾来过,不过离她尚远时便‘凑巧’的被大师兄给撞见拦了回去。 风平浪静三日过去,一年一度的九堂大聚到了。 几日的休息,脸上的伤就是没用药也好的差不多了,只隐隐留了些细小的抓痕。 为了这个期待‘已久’的大日子,南灵歌特意将自己打扮了一番。 说是打扮,其实只是将乱七八糟的头发稍稍微梳的齐整了些。 她脸上的浅浅抓痕仍在,旁人瞧着眼神都有些怪异,她却笑嘻嘻全不在意。 霍敛堂在前面训话,讲些规矩守则之类的东西,不经意间看了南灵歌一眼,被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惊的眼皮直跳。 上山时弟子们排成两排,一路垂眉敛目,脚步轻盈的向山上走去。 下丙的鸡肋弟子们每次参加九堂大聚时都是夹着尾巴来去,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身为南谣最废物的弟子,平日里待在下丙堂还好,要面对比他堂比自己出色的弟子时多少都有些自卑的。 唯一没有的就是南灵歌。 因为是头一次上山,南灵歌对身边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结果踏着上山石阶走好一会儿,两面除了草木根本就没什么景致,也瞧不到其他堂的模样。 于是很快便失了兴致,也跟别人一样垂眉敛目的向上走去。 九堂大聚的地点在半山的斗灵台。 是南谣专门辟出来给弟子比试的地方,占地极大,近千人在其中丝毫不觉拥挤。 每堂弟子按顺序战好,最先的三个方阵白衣飘飘,男俊女靓,自带仙气,而后的青衣磊落,出尘脱俗。 下三堂的弟子穿着多色花衣,蔫头耷脑,如同扎堆的缩脖鹌鹑。 弟子精神不济,身为堂主面上便也无光,连带着也显得面色黯淡眼神无光。 九堂大聚其实就是个展示弟子风采的聚会,每次大聚之后都会放出一批弟子,晋升一批弟子。 南谣弟子多,捉对争斗太耗时,于是便为九堂设了九个擂台进行车轮战,凭守擂时长定实力。 排名前十的晋入上一堂,也可以越级挑战,也可越级入堂。 南灵歌站在队伍后面,鬼鬼祟祟打量着各堂堂主,捉摸着该跳到哪堂去才好。 012 掌门徒 有了霍敛堂的前车之鉴,南灵歌对那些相貌堂堂一身正气的男子颇有些忌讳,相貌自带猥琐的就更不敢肖想。 男堂主暂且搁下,那便找找女的。 九堂之中只有两位女堂主。 一个是上乙堂的,面相是三十多岁的高瘦女子,满身满脸的冰霜之气。 人是不丑的,不过眼睛都快长到头顶去了,一看就极是不好相与。 另一个是下甲。 满山之中只有她一人穿着黑衣,覆着面纱,面纱外露着一双淡然清冷的杏眸。 下甲堂主掩着脸看不清相貌,但身姿极为窈窕,长腿细腰,丰胸翘臀,眼光一瞄上去便难以离开。 这个看着也十分冷傲不大好相处的样子,不过比起其他人要好些。 便是她吧! 南灵歌很快便打定主意,在今日的九堂大聚之中,一定要窜到下甲堂去。 打着念头时,南灵歌特意瞄了霍敛堂了眼,想瞧瞧霍色鬼见了美人后的丑态。 在她看来,色鬼若是看到身材极好的女子,自然是转不开眼的。 结果她一转眼,便与霍敛堂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霍敛堂对着她淡淡一笑便转了眼,那笑容中的意味深长却是将她吓了一跳。 不容她去分辩那笑中的含义,高处已传来了沉厚而响亮的声音。 南谣仙尊早已退到幕后不管俗事,是师祖级人物。 主持九堂大聚的是南谣掌门和副掌门。 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坐在高台上,穿着一样的白衣,留着及胸的长须,面目慈祥,满面红光,长的跟一个人似的。 其中一个正在讲话,大意就是弟子们一年的修炼辛苦了,现在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了,希望大家好好表现云云。 寥寥几句,比试开始。 俩掌门仙风道骨,极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可惜人家不收徒,便是收也轮不到她。 就她现在这两下子,能蹦跶出下丙堂就不错了。 于是便断了念想,将眼光转到擂台上。 这一细瞧,发觉九个擂台上有五个站的都是少女。 上乙,上丙两人,中乙,中丙有两个,下乙一个。 都是相貌姣好英气勃发的少女,只是看着便赏心悦目,使出的灵术五彩缤纷的更是好看。 不过只看了片刻南灵歌便皱起了眉头,心里想道:这是比斗又不是跳舞,干脆利落的把人打下去不就完了么,耍那么多花架子做什么? 好看顶饭吃么? 某些怜香惜玉的师兄弟们虽然不忍心直接下重手,也不过是让她们多显摆一阵而已,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不多时五个少女便下去了四个,只剩上乙的一个仍是冷若冰霜的站在台上,瞧那神情与她那师尊一模一样。 大抵便她便上乙那位眼睛快要长到头顶上去的堂主的得意弟子。 瞧着得意弟子出彩,上乙堂的女堂主好算是露出一丝微笑来。 南灵歌看热闹的间隙顺便寻找大师兄,他却不在上甲的队伍之中。 转念想想,那位大师兄在弟子中的地位已是最高,可独挡一面,既不愿离山,也晋无可晋,倒没有在斗擂的必要了。 找不到大师兄,又盯着擂台看了一阵,南灵歌便无聊的打起了呵欠。 这南谣宗打起架来千篇一律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一般的弟子都用长剑,不管身法还是剑法都讲究个缥缈灵动,全将好看放在第一位。 这是弟子之间的争斗还好,要是斩妖除魔时也这个德行……那可真就没法儿看了。 还有些女子用彩带灵环之类当作武器,比试时比跳舞还讲究身法,那腿踢的,那腰弯的……啧啧啧……看的南灵歌都要吐血了。 “如果让我选武器……” 南灵歌心里暗暗思量,那她会喜欢什么呢? 那些彩带灵环什么的是绝对不要的,剑么,耍起来虽然好看,但不喜欢,其他的么…… 思来想去的,南灵歌莫明觉得自己应该用刀。 那种劈砍起来潇洒凌厉气势惊人却又不显沉厚笨重的宝刀。 刀柄呢要漆黑的,刀刃要雪亮的,刀形要流畅优美的…… “南灵歌你不想去试试么?” 南灵歌正幻想着,突然被轻轻推了一把。 转头去看,竟然是乌芳。 她似乎刚刚打完,气都没有喘匀。 乌芳主动问话,南灵歌觉得颇为奇怪。 这几日里乌芳和许倩基本上是拿她当隐形人的,不找麻烦也不接近。 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肯定也不是因为关心她。 要么是希望她离开下丙,要么就是想看她出丑罢? 游多多还关在思过堂,这两个也都不是什么好饼,于是南灵歌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并不与乌芳搭话。 她的目标是下甲,到时候只要在下甲前二十名中随便找一个打赢了就行。 原本她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却是有了。 她不是那些打架还要耍花架子摆姿态的弟子,也不懂那些眩目夺神的术法,她只要趁对方不备一大团灵气轰出去基本上就搞定了。 感觉中是卑鄙了些,不过只要能离开下丙堂,她不介意再多挨些白眼。 于是她便继续漫不经心看台上那些飞来窜去的比斗,幻想着脱离下丙之后美好的未来。 不知不觉间,比斗已接近尾声,各堂都已排出了实力靠前的弟子。 南灵歌打量着下甲排名前二十的优秀弟子,正想挑出个软柿子捏捏,霍敛堂突然来到了她身边。 “灵歌啊,此次大聚你不必参加了,师尊已决定由你接替游多多的位置,帮着师尊管理堂中弟子,你觉得可好?” 霍敛堂神情和蔼,声音温和,旁边尚未打擂或是已经下场的弟子们听到了,面色忽的惊彩起来。 有的惊讶,有的羡慕,有的妒忌…… 乌芳、许倩两人则是意味深长。 然而最最惊讶的,还是南灵歌。 一惊之后,便是滔天的怒气。 他早就看出她在拖延时间了是不是? 他故意放任着她耍小心机,等到她满怀希望的时候现一把将她拖进泥潭里是不是? 这个霍敛堂实在是卑鄙无耻恶毒到家了! 013 扼灵刀 南灵歌目光冷冷的望着霍敛堂,心下一片惊涛骇浪。 他凭什么敢在众目睽睽下不准她参加打擂,凭什么觉得她会乖乖听话? 两位掌门如今就在高处坐着,他就不怕她恼羞成怒,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他老底? 片刻后,南灵歌深深吸了口气,强压怒火冷声道:“我若是非要参加呢?” 若她今日跳不出下丙堂,霍敛堂怕是立刻便会对她下手,她绝不会任他摆布。 霍敛堂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温和笑道:“你的身体不适合与人对战,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南灵歌冷笑:“我身子好的很,不劳堂主费心。” 她倒要看看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让她身子不适。 很快的,她脸上的冷笑便僵住了,身子也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 霎时间她便知道自己中了术。 可是中了什么术,怎么中的术却一无所知。 霍敛堂根本连动都没动一下。 在她惊骇的目光中,乌芳、许倩一左一右搀扶住了她。 南灵歌张嘴想喊,却是根本没有声音发出。 她的声音竟也在同一时间被封住了。 “师尊从前对堂中之事多有忽视,令你受了不少委屈,不过游多多已经受到了惩罚,以后便由你接替大师姐的位置,你便不要再逞强斗气了罢。” 霍敛堂叹息一声,转而又对乌芳、许倩嘱咐道:“灵歌身子不适,你们好生照应着。” 说罢便又回到了弟子前方,负着双手看弟子们打擂。 霍敛堂三言两语便解释了她的反常,南灵歌心里恨的要命,想要立刻便撕烂他那张虚伪的嘴脸,无奈身子却软到若无人搀扶便会滑倒的地步,就连头也只能软软的耷拉着。 身子虚软,口不能言,只要九堂大聚一结束,她便会彻底落到落到霍敛堂手里,再也别想翻身了。 他可真敢!他竟真敢!? 南灵歌恨的咬牙切齿,心里又是狂躁又是惊骇,竟然有了穷途末路的感觉。 一个霍敛堂,便能把从前的‘南灵歌’逼的宁愿当鬼也不做人,如今就连她也捏在了手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和坚强,便是不能与霍敛堂对抗,也能够安然无恙逃出他的掌控。 可现实却是…… 不、不能放弃,不能绝望,一定还有方法可想的…… 南灵歌脑子拼命的转着,却是越想越乱,越想越是不安。 现在的她身子软的连头都抬不起来,还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她烦躁至极的时候,身边突然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呼声。 “天呐,掌门要收关门弟子啦……” “这是真的吗……” “啊啊啊……该不是作梦吧……” 弟子们疯狂了,堂主们震惊了,南灵歌则是一头雾水。 掌门要收徒?她怎么没听见? “听说掌门已有百年不曾收徒了……” “便是收徒怕是也要从上三堂选吧,咱们怕是没有这个福份了……”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会用别的方式选呢……” 身边的弟子小声议论着,南灵歌听着只觉得愈发烦躁了。 不管掌门用什么方式选徒,除非亲自点到她头上,否则她便没机会翻身。 掌门可能点到她头上么? 绝不可能! 就是天上下金雨了都不可能。 “上甲弟子南枫白,德正行端,宽厚赤诚,资质绝佳……” 一大串夸赞的话语之后,人不在山中的大师兄南枫白成了副掌门的关门弟子。 南灵歌直到这时才知道大师兄的名字。 南枫白人虽长的一般,却是南谣山里资质最好的弟子,甚至有传言说其实力已经可以辗压某些堂主了。 还有传言说南枫白是继南谣仙尊之后最有可能踏上仙途之人。 南谣最优秀的弟子被副掌门选去了,那掌门的人选是? 好么,这下子两个人选便只剩下了一个,弟子们的情绪蓦的低落下来,同时又极为好奇。 副掌门选了大师兄,那掌门要选谁? 在众堂子弟子们的揣测中,掌门迎风而立,衣发齐飞,慢条斯理宣布道:“老夫收徒不看资质,不看年纪,只收有缘之人。只要有弟子能拔出扼灵石中的扼灵刀便是老夫的徒弟。” 啊…… 弟子们瞬间又沸腾了。 天呐天呐,掌门收徒这么任性这么草率么? 只要能把一把刀从石头里拔出来就行么? 哎~这可真是任性~任性的真是让人激动! 拔刀? 南灵歌也跟着被震撼了一下,却是很快又变得悻悻。 霍敛堂是不会给她机会出头的,便是拔刀也轮不到她。 其他弟子们欢欣鼓舞的等着拔刀,可等到扼灵刀真正出现在眼前时,又都冷静了下来。 石头是完整的一块,形状像个特大号的鸡蛋,高约一丈,如一间屋子般大小,边缘处像是精心打磨过一般圆滑,色泽漆黑,离着老远便能感觉到森森寒气。 石名扼灵,扼灵石是压制邪气的灵石,有一小块放在屋内,一般的邪灵便不敢靠近了。 扼灵石属阳石,本身不带寒气,触手微温。 这么大一块本该散发着逼人的炽烈之气的,可是呢,这一块寒气森森,像立个块万年寒冰似的。 寒气不是石的,那便是刀散发出来的。 连扼灵石都封不住的寒气,那这刀……到底是柄什么宝刀? 众弟子挤挤挨挨想看清刀的模样,就连九位堂主也极为好奇。 可惜谁也没法看清。 刀便在石顶,刀身尽没石中,只有漆黑的刀柄露在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冷光,瞧着有些诡异。 刀柄纤秀,弧度流畅,尾部坠着一个漆黑的圆环,整体简单而又大气,瞧着似乎比较适合女子抓握。 而这个时候,喜欢用刀的极少,特别是修仙者。 男喜广袖大摆,质料飘逸的纯色长衫,行走起来,袍袖飞扬,显得极为飘逸洒脱。 襟领、袖口、腰带上一般都绣着暗纹,乍看看不出什么来,身形转动,光线变化时才会有光华流转。 女也喜广袖,裙摆要层层叠叠,行走起来不只是飘逸,被风一吹,还有如花绽放般的美感。 至于武器,剑、匕、鞭、笛、琴、环,花杖,丝带……五花八门,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见不到的。 刀为百兵之胆,适合大开大合的招式,适合沉猛的武夫,不适合他们这种讲究飘逸灵动的修仙者。 很多人宁愿赤手空拳也不想拎一柄笨重的大刀去斩妖除邪。 不过这一把么,虽然众弟子只看到了刀柄,却是莫明生出了占有之心。 这把刀应该不止是宝物吧? 是灵器?神器? 弟子们仰首上望,不知不觉间变得眼神痴然。 014 异变生 扼灵石一出现,南灵歌的心跳便突然开始加快,陌生的欢喜和恐惧在心头快速的交替,令她身子也跟着变得忽冷忽热起来。 她不知那感觉是从何而来,只是在那般激烈的欢喜和恐惧之下,身上突然便有了力气,猛的甩开了乌芳和许倩,狂奔着向扼灵石冲了过去。 “南灵歌你站住!掌门还未说开始你怎可如此无理,就算弟子们都可以尝试,也要由上三堂开始才是。” 霍敛堂飘身去拦,口中还不忘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掌门不知怎么注意到了下方的动静,淡然笑道:“无妨,谁想试都可以,便让这小丫头先试试罢。” 掌门开口了,霍敛堂自然没理由再拦,被全场人注视着,也没敢再对南灵歌下暗手,便只能满怀疑惑看着南灵歌跑到了扼灵石下。 霍敛堂不明白自己的术法怎么会失了作用,也责怪乌芳、许倩没看住人,忍不住回头瞪了二人一眼。 南灵歌这时却站在石下仰着头发起了呆。 离着近了,她愈发觉得石中之刀是柄邪器。 邪器这种东西除非是心志特别坚定且有高深修为的人才敢碰。 就算敢碰,也未必愿意碰。 邪器与灵器一样都有器灵,邪器之灵便叫邪灵。 所谓正邪不两立,一般人就算能压制住器中邪灵,它也不会甘心被驱使,只要找到机会必会反噬。 修为普通的一碰立刻便会失了心神,要么变成邪灵的傀儡,要么直接被吸至‘****’。 这么大一块扼灵石压制着,只一个刀柄便让许多弟子失魂落魄,石中之刀,已非普通的邪器了。 南谣是名门正派,为何会存有一柄邪器,还用来当成收徒的条伯? 南灵歌百思不解。 可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她多想了。 不管这刀是什么,不管她能不能拔出来她都要试试,拔出来是意外之喜,拔不出来……她便撒泼打滚闹上一场,说什么也不能顺了霍敛堂的意。 可惜现在的她还说不出来话,大师兄也不在,否则! “南灵歌你若拔不出便回来吧,莫挡了其他弟子……” 霍敛堂的话像催命符,南灵歌一个激灵,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刷’一下便跳到了丈高的石上,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力一拔! 坏了! 手才碰到刀柄上南灵歌便察觉不妙。 她与别人一样,都觉得刀身整个入石必然极难拔出,否则掌门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来收徒。 可那把刀似乎只要轻轻一抽便能拔出,她用的力气太大收势不住,竟一头栽了下去,大头朝下狠狠摔在石下的石板地上。 “啊!” 女弟子们齐齐一声惊呼,男弟子们目瞪口呆,堂主、掌门风中凌乱。 从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没用灵气护身,还脑袋朝下…… 这一下不摔死摔残至少也得摔傻了吧。 没有! 在她将要折断颈子之时,一道无形的气息缓冲了她的坠势,似乎是由刀中发出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南灵歌扭动着身体,哆哆嗦嗦爬了起来,鼻青脸肿的便往掌门的方向跑。 “我拔出来了,我拔出来了,我是掌门的弟子了,我是掌门的弟子了,哈哈哈哈哈……哎哟,我能说话了哈哈哈哈哈……” 众目睽睽之下,南灵歌淌着鼻血,笑的颠狂,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台上的副掌门面有忧色:“小丫头是不是中邪了。” “应该……不会吧……” 掌门也有些说不准。 副掌门盯着越跑越近的南灵歌,嘴角抽搐着道:“大哥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把刀,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 两人长的一模一样,只要是有眼睛的便看得出来是双生。两人从小一起入山一起修炼,修为也都差不多。 彼此之间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不过这刀…… “唉,我也是刚刚知道不久,有些事顺其自然便好,不需多问。” 掌门叹息一声由高处飘然落下,正正落在南灵歌身前,淡淡然望住了她。 南灵歌抹了把鼻血,咧着嘴道:“我没疯,我只是太高兴了。” 能如此意外的摆脱霍敛堂,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不是在场的人太多,她只恨不得打滚捶地的狂笑一场。 要知道先前的她可是快要绝望了,都开始想着该怎么与霍敛堂同归于尽了。 掌门淡淡道:“你便这般希望成为老夫的弟子么?” 南灵歌奇道:“不是您老人家说谁拔出刀谁便是您的弟子么?” 莫不是想要反悔? 莫不是南谣从上到下都是败类? “老夫说话自然算话。” 掌门淡淡道:“去收拾下东西,与堂中师长弟子们告别过后便上山来罢。” “弟子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便与掌门走吧。” 南灵歌可不敢再回去。 她有预感,只要她敢回去,霍敛堂便有办法让她出不来。 她的迫不及待让掌门既疑惑又反感,微微皱了眉道:“也不与师长和同堂弟子们告别么?” 这死老头怎么这么烦人? 凭什么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她? 好像她就是个无情无义一心只想向上攀附的无耻小人似的。 她是迫不及待想成为掌门弟子,那只是因为想要避开霍敛堂的纠缠罢了。 身为南谣掌门,他看不见手下堂主的龌龊,看不见堂中弟子们的勾心斗角,对她这个受害者倒是摆起脸色来了。 这南谣,不留也罢! 南灵歌这时已经起了离开之意,但现下还容不得她任性。 现在的她只是只小蚂蚱,就算蹦跶出南谣,也蹦不出霍敛堂的掌心。 所以她只能忍。 还要冷静,先让自己站稳脚步,再缓缓图之。 想开了,便也放开了。 南灵歌转身走回下丙掌的队伍前,对着霍敛堂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南灵歌拜谢堂主三年教导之恩,拜谢众师兄师姐的呵护之谊,他日有机会必当偿还。” 她笑的不怀好意,霍敛堂强笑着叮嘱了两句,众师兄师姐垂首不语,心头百转千回。 南灵歌入山以来,基本上没人对她展现过善意。 比较过分的是同屋拿她当丫鬟使的那三个,次之的对她冷面相向,眼带厌恶。 对她最好的,只是不理不睬不找她麻烦而已。 所以她的话,便只是讽刺而已。 015 心底愁 还未上山便惹了掌门不喜,南灵歌直觉得以后的日子不会有多么好过。 令她意外的是掌门将扼灵赏了她。 上山的第一晚,掌门什么都没交待,只是将她带到了一间小小的木屋前便转身离去,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山上的白雾十分浓郁。 在山下看了只觉得山头云缠雾绕十分美妙,身在其中却只觉得刻骨冰寒,咫尺之距便看不见人影。 南灵歌冻的瑟瑟发抖,掌门一走便立刻进了屋,将滚滚白雾关在了门外。 “冻死人了冻死人了……” 南灵歌直接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被子很薄,只夹了薄薄一层轻棉,盖在身上根本不能御寒。 身下的褥子铺在冷硬的床板上,也根本就阻不了寒气。 这南谣啊……到底还有没有个好人了! 南灵歌长叹一声掀被下地,在狭小的屋内蹦跳了一阵,好算是缓过来一些。 屋子很小,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都十分简陋,门窗也不严实,冷风从缝隙内不断的吹进屋内,很快的,南灵歌便又觉得冷了。 “从老到小,从上到下没个好东西!” 抓狂的骂了一声,南灵歌抓起扼灵刀愤愤然拍在了桌上。 这一抓,扼灵便粘在了她手上。 雪亮的刀身突然泛起了妖异的红光,只一瞬间便将她罩在了其中。 南灵歌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一股极为冰冷的气息由掌心冲进了体内。 只一霎那,她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结了冰霜,紧接着蔓延到四肢,而后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她心知不妙,拼命挣扎着想要脱离时,体内的寒气突然躁动起来,在脏腑经脉中疯狂的转动着,痛的她眼前发黑,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恍惚之中,身边似乎聚了许许多多看不见的人。 每一个人都在叫嚷着,吵闹着。似乎有欢喜也有咒骂,有尖叫也有狂笑, 太多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南灵歌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只被吵头大如斗,胸口烦厌至极,渐渐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除了人声之外,好似还有呼啸的风,有轰隆的雷,有燃烧的火……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她在惊雷与狂风之中飘摇,在烈火与冰雪之间往来,无数只手想要捉住她,有的想带她上天,有的想带她入地,有些只想将她扯碎…… 她在其中翻滚,挣扎,痛不欲生。 “救……救……” 南灵歌浑浑噩噩徒劳呢喃,觉得自己真的离死不远了。 “废物!” 耳畔突然传来骂声,声音含冰挟雪似的,冻的人耳膜发凉。 “被自己的刀灵反噬,你活着还有何用?” 一声沉喝,南灵歌身子忽的一轻,转瞬间便落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你是谁?” 南灵歌抱着手臂茫然四顾。 “你很快便会知道我是谁。” 男人冷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作过的孽负责,欠了的,总归是要还的。” 尾音渺渺而散,南灵歌身子蓦的飘起又沉沉落下。 片刻后眼前一清,人已回到了木屋当中。 她仍站在桌旁,手还紧紧握在扼灵的刀柄上。 南灵歌本想立刻甩了扼灵,却蓦的想到了男子的话。 他说她被自己的刀灵反噬了,那么这把刀……是她自己的么? 南灵歌将刀拿起,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阵,莫明叹息一声。 这刀,她确实有种熟悉的感觉,刀身的形状,手握在刀柄上的感觉…… 尤其是刀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虽是冰寒,却让她觉得亲切。 可她又确定从自己有了意识以来,今时今日,是第一次接触这把刀。 前三年,她一直跟着‘南灵歌’,从未离开过下丙堂的地界。 还有,这把刀给她的感觉虽是熟悉又亲切,先前对她却是极不客气的。 那个她不曾看见的刀灵,将她狠狠折磨了一番。 要不是后来出现的那位,也不知会不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说起那位,南灵歌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听他的语气,她认识他、他熟悉她、并且她还是欠了他。 他的声音那么陌生又那么笃定,好似绝没有认错人似的。 难道在她‘活’着的时候,曾拥有这把刀,并认识这个男人,还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而他又对她现在的一切丝毫不觉意外,也就是说她的事情他一直是看在眼里的? 莫非就连这具躯体也与他有关? 可一个恨她的人为什么要给她一具躯体,他应该放她自生自灭不是么? 这一切,太混乱,太可怕了! 南灵歌越想起是狂躁,身子也越来真冷,不得已只能在屋里来回踱步。 思量许久,仍无头绪,好在身子暖和了不少。 身子一暖,南灵歌便觉得疲惫。 从她住进这具躯体之后,精神一直都是紧紧绷着的,这一日又经历了大悲大喜,十分的耗神。 好在她还算心宽,想不明白也不会拼命去钻牛角尖。 既然事已至此,那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现下来说,避开了霍敛堂便是美事一桩。 他以为她无依无靠,窝囊蠢笨,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不但逃出来了,还在他脸上狠狠‘蹬’了一脚,直接踩着他的脸窜到了‘天’上。 他再不甘,再恼怒,也没办法把手伸到掌门身边来。 想到这里,南灵歌便又开心起来,将被褥都卷在身上,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感觉中才刚刚睡熟,便有人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敲响了房门。 山中空寂,敲门声忽然响起,显得极为突兀,将浅眠的南灵歌吓了一跳。 睁眼一看,屋内还是黑的,似乎离天亮还早,那这个时候谁会来扰人清梦? “师妹,你起了没有?” 熟悉的声音响在门外,南灵歌蓦的一怔。 居然是大师兄? 深更半夜的他来干什么? “师妹,该起床了,师兄有些事要与你交待一下。” 大师兄的声音有些怪,好像有些心虚还是什么。 南灵歌便蒙着被子装听不见。 门外静了片刻,大师兄颇为苦恼的说道:“师妹,莫在贪睡了,该起床干活了。” 016 门中事 南灵歌对大师兄南枫白的印象不错,算是南谣山中接触过的人中,目前排在第一位的。 这位虽是长的普通,性格木讷,但人品应该是不错的。 至少对她的困境没有袖手旁观。 现下两人同为掌门弟子,想必往后的日子会时常见面了。 南灵歌倒没想过两人在山上见的第一面,便是来催着她去干活的。 大师兄玉树般杵在门口,木着脸道:“师妹,掌门吩咐我来交待你一些事情……” “要说进来说。”南灵歌披着被子站在门里,被门外灌进来的风吹的瑟瑟发抖。 “还是不了吧……” 大师兄一脸孤男寡女不可同处一室的表情。 “师兄不怕冷我可是要冻死了。” 南灵歌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人给拽进屋内,顺手关上了门。 “师兄有话便说吧。” 南灵歌披着被子坐回床上,越瞧大师兄越觉得古怪,交待事情就交待事情呗,他表现的那么尴尬干什么? “那个……” 大师兄似乎十分的难以启齿。 “到底何事?” 看着大师兄近乎于手足无措的模样,南灵歌心头猛的‘咯噔’了一下。 大师兄表现的如此为难,该不会是掌门老头反悔了要赶她下山吧? 昨日她表现的是轻浮孟浪,老头当时就露出了不喜的神情,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反悔,所以才勉强带她上了山吧。 因为是勉强带她来的,所以连多忍她几天都做不到是么? 那这老头也太狠了吧? 他就没想过将她赶下山去会有什么后果么? 他不知道如此一来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么? 便是没有霍敛堂虎视眈眈,她也无法再在南谣抬起头来。 就算她离开了南谣,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女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南灵歌深陷自己的臆测之中,不知不觉间咬牙切齿,眼冒绿光,一脸的狰狞。 大师兄不知她在想什么,不过看着她那愈来愈狰狞的模样,觉得还是快些把话说完快些离开的好。 “掌门吩咐我来告知师妹……” 事情就是以后这山上的一切事情都交给她来打理。 一切事情就是掌门、副掌门和大师兄弟的起居饮食。 “掌门与师尊一日四餐,早要清粥小菜,午、晚要荤素俱全,夜宵则要吃面,我……也一样。” 大师兄话说的很艰难,很痛苦,像是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说出来的。 “煮饭的水一定要去后山的灵泉挑,煮饭的柴一定要用南谣香木。” 挑水的地方很远,烧饭的香木极为坚硬,如同铁板。 粥要煮的看不见米粒,七日内不许重样,要求清淡还要食之有味,配粥的点心也要如此,另外还要伴四样清爽可口的小菜。 午、晚餐必须要三荤三素有汤有饭。 荤不可腥腻,素不可无味,白米饭也是七日内不可重样。 譬如说昨日吃了荷叶饭,今日吃了竹筒饭,接下来五天就不能再出现这两样。 夜宵的面也不可在七内重样。 原来只是让她干活而不是赶下山去。 南灵歌微微松了口气。 虽说这待遇对她来说并不公平,但从另外的角度来说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已对南谣上上下下都失望透顶,当弟子和‘丫鬟’都无所谓,反正时机成熟了她便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现在自然是不行的。 她怕会撞上霍敛堂。 既是如此,便只好暂且忍着。 “我不会做饭。” 南灵歌眉头仍是皱着,脸色却已不再狰狞。 大师兄呐呐道:“掌门说不会可以学,但是学的一定要快。” 南灵歌呵呵一笑,愈发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了。 这南谣可不只霍敛堂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着神仙似的掌门和憨厚老实的大师兄其实也都是神精病。 “掌门与师尊,还有……我,每日皆需沐浴,烦请师妹每晚将水烧好,分别送入各个房中……” 大师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越垂越低。 南灵歌心中冷笑,面色淡然,“还有什么?” 大师兄艰难道:“还有洗衣、拆洗被褥,打扫房屋庭园……” 南灵歌:呵呵…… 大师兄唇角抽搐:“衣要每日洗,被褥要隔日换,房屋庭园要每日打扫……” 南灵歌神色漠然:“还有么?” “差不多就这些了。” 大师兄表情尴尬至极,始终没敢抬眼与南灵歌对视。 他心里的疑惑比南灵歌还要多。 这一日受的刺激也不算少。 先是从山下一回来便被告知被副掌门收为关门弟子。 上山后副掌门只是简短的说了几句便被掌门叫去。 接着便被告知多了个师妹,派给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任务,也就是让他一同‘欺负’南灵歌。 “劈柴、洒扫之类活计还是交给弟子来做吧,师妹毕竟是女子,若是都交给她做怕是会没时间练功了。”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对新弟子的考验,便要与南灵歌分摊着来做。 掌门却是坚持所有事情都让她自己去做。 “那便让她只照顾掌门和师尊便好,弟子能够照顾自己的衣食起居,不需师妹照顾。” 便是这般合理的请求也被驳回了。 现在的大师兄也很苦恼。 他根本就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屋子,不愿别人动自己的衣裳被褥,也不想一天吃四餐…… 他也很委屈,很为难,却不能违背掌门的命令,还得跟着长辈一同欺负个小女子…… “这些应该只是对师妹的考验,师妹千万不要多想。” 大师兄额上缓缓渗出一颗冷汗,话说的心虚无比。 “我什么都没想,这便去给师兄和两位掌门做饭去!” 南灵歌甩了被子大步向门口走去,一拉开门立刻便被冷风吹的倒退一步。 “师妹且慢,还有些事……” 南灵歌愤而回首:“还有什么!” 大师兄被她瞪的头皮发麻,讪讪道:“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要传她个阵法。 这山里的雾是雾煞,是由阵法引来的,极寒极浓,若是不懂阵法,只要一进入雾里便会迷失在阵中。 她上山是紧跟着掌门才没迷路,也是直到到撞上了才看见这间小小的木屋。 可便是不会迷路了,那这山顶如隆冬一般的冰寒怎么破? 017 心头暖 南灵歌向大师兄请教,大师兄呐呐道:“这个……呃……” “行了,我知道了。” 不是没办法,只是不能告诉她,因为有人本意就是要让她受罪来的。 挨累受冻,呵呵…… 这谁啊?费这么大周折把她带到这里来折腾,很有趣么? 以为这样就能吓倒她么? 做梦,不管是谁,她都决定与其死磕下去,磕到她可以逍遥自在的那一天为止。 不过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我没有换洗衣裳,能不能麻烦师兄……” “明日我给你带来。” 大师兄立刻便答应了,脸上的神情稍微轻松了一点,似乎很高兴能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掌门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让人家换衣裳吧? “今日的庭园我已扫过,柴也帮你劈完了,不过从明日开始便要你自己劈了,这柴极是坚硬也极是耐烧,劈起来极是不易,需将灵气灌注于斧头之上……” 大师兄一边嘱咐着一边带她了解阵法,等她了解的差不多了,便将她领到了厨房,却是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对上南灵歌疑惑的眼神,大师兄淡笑着道:“你说不会做饭,应该也不会烧火罢?” 南灵歌点头。 大师兄笑着上前,在灶膛添了几根细细的木条,鼓捣了两下慢吞吞道:“柴只放几根便可,中间要留出些空间,香木极难点燃,需以灵气催火……” 大师兄耐心的教了她点火、洗米,择菜,切肉…… 他边做边讲,她边看边学。 大师兄不管做什么都显得极为认真,不管是烧火、洗米、切菜……都极其优雅从容。 蒸气弥漫的厨房中,大师兄白衣飘然,不像在烟火之中穿行,倒似是在云雾之间翩跹。 南灵歌便看的有些呆了。 “师妹?” 温和的声音响在身侧,南灵歌诧异转首,对上了一双温润清澈的眼。 大师兄端着托盘温和一笑:“你将饭菜给师尊和掌门送去罢,中午时我再过来。” 托盘上两碗青菜肉糜粥,四碟清淡的小菜,每样都色香味俱全。 “谢谢师兄。” 南灵歌诚心道了谢,微笑着接过托盘走了。 将饭送到饭厅,掌门与副掌门都不在,南灵歌本就不想与他们打交道,如此便算是意外之喜了。 等她回到厨房后大师兄已经走了,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灶台上摆着为她留下的粥菜。 南灵歌怔怔瞧了片刻,突然觉得心头涩涩。 看来老天对她也不算太差。 前三年,有小山灵一直照顾着她。 在她最倒霉的时候,大师兄总会适时出现在她身旁。 虽没能带她脱离苦海,但有了他的帮助,她便不至于太过煎熬。 如此,足矣~ 只不知道小山灵现在去了哪里。 若是遇见了,她一定支持小山灵追求大师兄。 大师兄不仅人品好,资质高,还有一手好厨艺,便是一碗粥也做的极其美味。 脑中胡思乱想着,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大师兄帮她做了不少事,可还有衣被要洗。 掌门和副掌门的衣衫和被褥都是一尘不染的白,稍有一点污尘便极为显眼。 同时还因质料娇贵,洗时还要极为轻柔才行。 屋后便有溪,水流轻缓,极为清澈也极为冰寒。 若将手放在水里不动,手掌很快便会变得红肿。 便是以灵气护在手上,也仍觉冰寒刺骨。 南灵歌一件外衫洗完,指节便红肿的几乎没法打弯了。 “这么凶悍?” 南灵歌盯着自己的手掌眉头大皱。 一件衣服就令她手掌红肿,要是将那一大盆都洗完,她的手岂不是要废? 思量了片刻,南灵歌转身回到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再将热水拎到溪边掺到大木盆里。 反正没人要求她一定要用冷水洗衣,她可不愿意在有法子可想的情形下废了自己。 因为对两个老头不满,南灵歌便将气撒在了衣上,按在搓板上往死里搓。 正搓的起劲,身后突然有人道:“衣裳这样洗是不行的。” “师兄!” 南灵歌回眸一笑,明媚灿烂的笑容晃的大师兄倒退一步。 “呃……师妹还是不要笑的好……” 瞥见南灵歌疑惑的眼神,大师兄立刻解释道:“不是说你笑起来不好看,是……” 是她天生面相妖媚,一笑起来便勾魂摄魄像故意引诱他人似的,身为女子,给人这般的印象总是不好。 可惜这般的话大师兄难以开口明说,便又换成了一脸的纠结。 南灵歌虽是觉得好笑,但不愿让他继续纠结,便乖乖点头:“好,那我不笑。” 大师兄一本正经点了点头,替换了南灵歌的位置,一边向她示范正确的洗衣手法一边温言道:“他日师妹若下山历练,还是寻个面纱戴上罢,免得再叫有心人觊觎着。” “好。”南灵歌蹲在一边,盯着大师兄搓在衣上的手,觉得这个男人真是除了脸之外哪哪都好看的近乎完美。 “你在山下时似乎过的不太好,现在到了山上,不管怎么说也比山下强些,掌门与师尊都是磊落之人,不会刻意为难于你,现下让你多做些活计,想必也是为了你好……” 大师兄垂着眼认认真真的洗衣裳,洗的快而干净,姿态仍是优雅从容。 他本不是个健谈的人,也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 但南灵歌在他心里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巧遇几次,每次都能撞见她被欺负。 只是被同门排挤也就罢了,就连堂主也…… 他暗中拦了霍敛堂几次,南灵歌是不知道的,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当她并不知情,委婉提醒几句,好叫她以后多些防人之心。 现在的他,像个温和正直的兄长,与先前唯唯诺诺,讪然心虚的模样判若两人。 南灵歌点头配合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山上山下真正磊落的恐怕就剩下他一个了,其他的……嘁…… 就是她自己也谈不上真诚。 大师兄的话她明明是不赞同的,还不是假装乖巧一意附和? 人生在世,有几人能够随心随性的活着? 特别是她这种什么都无法自己掌握的人,就更不用奢望了。 018 受惩罚 南枫白帮着洗完了一大盆衣衫被褥,与南灵歌合力晾好了后便到了该准备午饭的时间。 早饭时他的表现已令南灵歌十分惊艳,等到午饭时看到他杀鸡宰鱼时的潇洒姿态,简直就要惊为天人了。 一个男人,能把那么血腥污糟的事做的如同写诗作画般从容优雅,事后身上还能清净如前,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当她尝过南枫白做的红烧鸡、清蒸鱼后,差一点便给跪了。 “你慢些吃,没人与你抢……” 她蹲在灶前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南枫白在旁哭笑不得。 “哎,留一半给掌门和师尊……” 他话才说了一半,南灵歌立刻伸开双臂护着鸡、鱼,双眼冒着幽幽绿光恶狠狠瞪着他,像只护食的饿狼一般。 “算了,我再重新做些吧。” 南枫白含笑摇头,挽起袖子重新炒了两盘简单的肉菜。 等他炒好了,南灵歌也吃饱了,捂着圆鼓鼓的肚子倚在灶台边上,哼哼唧唧道:“大师兄,等我将来混好了,一定把你抢回家去,专门给我做饭吃。” 南枫白呵呵笑:“等你混好了再说吧,现在赶紧把饭给掌门和师尊送去罢。” 南灵歌扫兴的撇了撇嘴,悻悻的端了托盘去给俩老头送饭去了,路上忍不住又偷吃了几块肉,撑的不住打嗝。 掌门与副掌门仍旧不在,南灵歌送完饭菜便又回到厨房,南枫白已将厨房收拾干净离开了。 这一日大多的事南枫白已帮她做完了,南灵歌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事可做,便倚在灶旁打起了瞌睡。 两个时辰后南枫白再次来到厨房,进门便发现了灶台边酣睡的少女。 她坐着柴堆,倚着坚硬的灶台,以一个并不舒适的姿势睡的极其安心和满足。 南枫白的心愈发的酸了。 这小丫头从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被同门欺负,被师长觊觎,一盘普通的红烧鸡和清蒸鱼吃的狼吞虎咽,如今还能在厨房里睡的如此满足…… 南枫白叹息一声,解下外衫轻轻搭在了南灵歌身上。 衣一沾身,南灵歌立刻便醒了过来,满脸都警惕和防备。 “吵醒你了?” 南枫白笑的有些愧疚。 “没有,本来就要醒了。” 看清来人,南灵歌脸上的警惕防备立刻消失,笑呵呵起身将衣衫还给了南枫白。 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揉腰捶腿,南枫白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回房里去睡?” “房里太冷。” 南灵歌打算晚上便将床板搬到厨房里来。 “怎会冷?” 南枫白有些疑惑,随后便醒悟道:“是因为你修为不够,无法抵御这山中的寒气……” “没关系的,我到厨房来睡便好。” 南灵歌记得他先前的为难神色。 “在厨房睡怎么行呢……你先等我一下……” 南枫白摇头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厨房,片刻后再回来时,手里托着一件厚厚的黑色皮裘。 “这件皮裘我用不上,你暂且留着御寒吧。” 将皮裘塞到南灵歌手里,南枫白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晚饭。 “我煮饭烧菜时你用心些看着,我不能教你太久,顶多只有这两日,你若是将事事都做的好些,掌门也会对你另眼相待……” 南枫白一边从容不迫的洗菜切肉,一边殷殷嘱咐着。 南灵歌只是呆呆的站着,心头五味杂陈。 南枫白对他太好,好的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她知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他本身的性格好,也是因为可怜她同情她才会如此的照顾她。 但她仍是觉得这份关怀太重了,重到她不知自己有没有那个福分承受了。 一日,便这么过去了。 半夜时,南枫白又来教她煮了面,回房后将自己裹在厚厚的皮裘之中,嗅着淡淡的香气,南灵歌睡的十分踏实。 第二日天不亮,南枫白便敲门唤她起床。 等她到了厨房时,粥菜都已准备好了。 “稍后我要下山,午时应该赶不回来了,掌门交待你的事只要尽心去做,便是做的不好应该也不会被责怪……” 南枫白一身磊落沉稳,淡笑着嘱咐了几句后又道:“除了衣裳,可还需要帮你带些别的什么?” “不用了……” 南灵歌喃喃道:“我没钱给你的。” “那便等你混的好了再给。” 南枫白开了句玩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身潇洒而去,眨眼间便隐入了浓雾之中。 南灵歌怔怔发了会儿呆,叹息一声将早饭送去了饭厅。 这一日仍是不用劈柴担水,南枫白早早便帮她做完了。 不过只是煮饭,便让她忙了个头昏脑涨。 南枫白煮饭烧菜的步骤她都记下了,原以为只要照做便不会出什么差子。 可结果是饭烧焦了,肉炒糊了,青菜也变成了黑黑的一坨…… 南灵歌看着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欲哭无泪。 这种饭菜是没法给人吃的,可若是再重做的话就成晚饭了,没办法,南灵歌只好端着一托盘色香味皆很恐怖的东西去饭厅请罪。 前几次送饭俩老头都不在,这次却一同出现在饭厅里,像是故意在等着她是的。 南灵歌也不觉得意外,在厅中站定后将手里托盘一举,垂头丧气道:“弟子无用,请掌门责罚。” 有了那一托盘恐怖的东西,她便不用解释,俩老头也用不着多问,只要有眼睛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俩老头对视了一眼,掌门捋着胡子慢条斯理道:“你是初学,便该徐徐图之,一样样慢慢来做,一次便糟蹋这许多食物实在是太不应该……” 老头子啰嗦了半天,给南灵歌定下了个不算轻也不算重的惩罚。 那便是一餐做不好,便一日不准吃饭,两餐煮不好便两日……以此类推,好将她浪费的食物补偿回来。 一日四餐做不好,那么她便四天不能吃饭。 如此算来,只要两三天她还做不好饭,那她以后也就不用再做了,差不多也就饿死了。 “如此惩罚,你可有异议?” 掌门老头问了一句,南灵歌摇了摇头。 她又不是死人,他们不让她吃饭,她不会偷着吃么? 019 苦中乐 等回到厨房,南灵歌知道自己又天真了一把。 就在她去送饭的时候,厨房里多了一个纸扎的小娃娃。 小娃娃两颊和嘴唇涂的通红,眼睛黑的渗人,头上不知用什么做了个冲天辫,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裤在厨房里蹦来跳去。 南灵歌盯着纸人看了片刻,淡淡道:“你是来监视我的?” “嘻嘻~” 纸人血红的嘴唇一咧,发出空灵又古怪的笑声。 南灵歌跟在纸人身后转了两圈,忽的伸手便揪住了纸人的辫子,扬手便往灶坑里扔。 “不可伤它。” 掌门的声音时时响起,南灵歌悻悻然扔下纸人。 果然的,这是个小奸细。 背后操控的就是掌门那个损老头。 堂堂一派掌门,对她一个小小弟子用此歪门邪道,南灵歌深感‘荣幸’,翻着白眼离开了厨房。 除了做饭,她可是还有许多事要做的。 洗衣打扫烧洗澡水…… 真正自己动起手来,南灵歌才发现事事都不容易。 打扫是个力气活。 俩老头的屋子很大,睡房、书房、浴房、静室、饭厅……加上巨大的庭园,擦擦扫扫一刻不停也要忙上一两个时辰。 烧洗澡水也不容易,俩老头的洗澡桶特别大,热水就得烧好几锅,还要一桶桶拎过去,来来回回要跑好多趟,累的手软脚软…… 晚饭南灵歌只炒了一个肉片白菜,配着有些夹生的米饭送了过去,又被俩老头给拒收了。 也就是说这两日她都不能吃饭了。 半夜的面条送去,俩老头看着面上厚厚的肉片和软塌塌的白菜脸都绿了。 于是,南灵歌不能吃饭的时间由两日增加到了三日。 那个纸扎的小人一直跟着她,害她想偷吃都没有机会。 直到她两手空空离开厨房,纸扎人才在厨房门口停下来不再跟着。 这一日又累又饿,心情也不好,南灵歌垂头塌肩晃晃悠悠的往回走,走的魂不守舍、生无可恋,像具走尸一般。 直到撞上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才回过神来。 那好像是个极大的包袱。 南灵歌慢慢抬眼,便看到了南枫白温暖的笑容。 “这一日不太好过是吗?” 看到南枫白的那一瞬间,南灵歌突然觉得有些鼻酸,满腹的委屈差一点便要从眼眶之中倾泻而出。 可她只是扁了扁嘴,郁郁道:“岂止不好过,我被罚了三日不准吃饭了。” 大师兄微微皱眉:“为何不准你吃饭?” “因为我做不好饭。” 南灵歌抽了抽鼻子,撇着嘴道:“掌门说了,我一餐做不好便一日不许吃饭,四餐做不好便是四天,八餐做不好就是八天……” “怎么会这样?” 南枫白颇为惊讶:“你从前并不会做饭的事我已禀告了掌门和师尊,照理说他们应该会给你些适应的时间才是……” 南灵歌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掌门乍见她时便不喜,收她为徒似乎也不情不愿,又怎会对她额外照顾。 南枫白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南灵歌,温声道:“今日累坏了吧,你早些回屋歇着,明日我再去与掌门说说……” “师兄别去,没用的。” 南灵歌抱着大大的包袱道:“师兄要是真想帮我,明日能不能再教我一天?” 她不希望南枫白因为她的关系被掌门和副掌门所不喜。 不就是个做饭么,一次学不会、两次学不会,她便不信自己三次五次都学不会! “那我便去与掌门说说,多教你两日。” 南枫白笑笑,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忽的轻声说道:“回房仔细看看包袱里的东西,早些歇着。” 说完便走入了白雾之中。 南灵歌微微怔了怔,回房后便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整齐的叠着几套衣裙,两身夹棉的深蓝袄裙,既能御寒也方便她干活。 一身纯白的飘逸夏裳,应是让她出门时穿着的。 此外还有骑装,有轻靴和绣鞋,还有几身轻薄的里衣另外包在一张雪白的绢布里。 看那绢布上的花结,应该出自于女子之手。 只不知道以南枫白的性子,是怎么张得开口向人家买这些东西的。 南灵歌唇角含笑,手掌轻轻抚过一件件质料不同的衣衫。 有轻软的细棉,有耐磨的麻布,有挺刮细滑的素绫…… 每一件,都让她心里充满了欢喜。 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南枫白临走前嘱咐的话。 他既让她仔细看看,那便说明还有其他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南灵歌好奇的翻翻找找,很快便在一件棉衣里找到了四个油纸包。 拿出来打开一看,南灵歌立刻便直了眼。 居然是一包切好的烧鹅、一包黄澄澄的酥饼、一包糖果和一包蜜饯。 天呐,这就叫天上掉馅饼了吧? 大师兄是神仙么? 他早知道她会饿肚子么? 还是觉得她可怜,特意买来哄她的? 呵……不管怎么都好,至少她不怕再饿肚子了! 南灵歌兴奋的在床上打了个滚,抓起一块糖塞到了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瞬间便由口中蔓延到了心里。 甜的让她想要大笑,甜的让她想要流泪…… 疲惫和委屈也在那甜美的滋味之中消失殆尽。 南灵歌嘴里含着糖,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香甜入睡。 睡着前她本以为自己会做一个大大的美梦,可却有‘人’不请自来,恶劣的扰了她的美梦。 “你还真是不知廉耻,何时何地都不忘勾引男人。” 冷若冰霜的男声,说出的话十分恶毒。 这个声音她曾听过,就是那日被刀灵反噬时将她拖出来的那位。 南灵歌站在一片白雾之中茫然四顾,不知自己是做梦还是又被拖入了什么幻境之中。 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挨骂。 在她迷茫之时,男子又冷冷说道:“你就只知道勾引老实男子么?你也想毁了他的前途么?” 这句话南灵歌就更不懂了。 她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勾引过什么人又毁过谁的前途了? 这个男人有病吧? 凭什么无缘无故的跑出来辱骂她?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你有毛病吗?” 南灵歌气的破口大骂:“你是我爹还是我相公?你管得着我么?我干什么关你屁事!” 020 梦中会 “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你相公,不过你的命是我救的,身体是我给的。” 冰冷的男声缓缓道:“并且,你还欠了我两条命。” 她的命是这个人救的,身体是这个人给的!? 她是怎么欠了他两条命的? 谁的命? 南灵歌一下子就懵了。 这不合理! 如果她真欠了他两条命,他干什么要救她? 以德报怨? 这世上真有这么伟大的人么? “我救你,是为了让你还债,轻易便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不用她问,冰冷的男声便给了她解释。 可这个解释让南灵歌愈发的不能理解了。 假使他说的都是真的,救她的命给她身体都是为了让她还债,用得着给她一具这么好的身体么? 给她一具又丑又残的身子,让无依无靠的她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被世人肆意欺凌不是更说得过去么? 这一回男人没答她,只是冷冰冰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个无辜可怜的弱女子,等你想起自己是谁,便会知道自己有多么卑鄙无耻,狠辣无情……” “你住口!” 南灵歌忍无可忍的吼道:“我是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不清楚自己曾做过什么,可也不能任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我!” “侮辱?” 男子冷笑:“你觉得我在刻意侮辱你?” “难不成你是在夸奖我?” 南灵歌亦是冷笑说道:“你堂堂一个男子,言辞歹毒行事诡异,如此摆布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很有意思么? 你要报复,就该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若欠了你的还你便事是,何必藏头露尾故弄玄虚?” “我藏头露尾故弄玄虚?” 男子怒了,“你想知道欠了什么我是不是?那我便让你知道!” 男子话音方落,南灵歌眼前豁然一暗一亮,转瞬间便出现在了一座山头之上。 她飘在半空,一垂眼便看见了山头上的一个白衣和尚。 和尚很年轻,相貌极俊美,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块石上,垂眉敛目,唇角微翘,圣洁美好的像朵白莲花。 为什么会看见一个和尚? 那个男人是个和尚? 她怎么会得罪一个和尚? 疑问如潮水一般在南灵歌心里翻涌着,她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她对这个和尚没有印象。 一丁点也没有。 片刻之后,眼前突然又暗了下来。 南灵歌以为又要换场景,特意闭上了眼睛,免得被忽暗忽明的光线刺激到。 片刻后再睁眼,她仍在原处飘着,和尚仍在原处坐着,只是身上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灵光。 不是换场景,那是? 南灵歌后知后觉的抬眼看天,这才发现天空已布满了厚重的阴云。 阴云遮天蔽日,疯狂的涌动翻滚着,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其中挣扎着想要钻出来似的。 雷劫! 南灵歌心里莫明浮现出这两个字。 原来这个和尚正在经历着成仙的最后一步,渡劫。 修仙长生是夺造化之能的逆天之举,所以老天便会降下天劫,当做最后的制衡和考验。 只要渡过了他便能飞升成仙,一步登天。 可他为什么要让她看一个和尚渡劫? 那个藏头露尾的是个和尚? 和尚不可能那么恶毒吧? 在她思量间,第一道雷劫已然落下,轰然劈在和尚头上,霎时间地动山摇,草木横飞,银光迸射,像万千柄利剑般直冲天地。 南灵歌下意识的抱住手臂闭上了眼晴,觉得和尚的正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那么强悍的惊雷,直接劈在头顶,怕是连渣子也不会剩下吧? 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个和尚。 可她小看了和尚,人家不但没被劈死,在那么大的动静之中甚至连尘埃都没沾到一丝。 片刻后,第二道雷又落了下来,感觉中比第一道还要强悍。 片刻后第二道雷又落了下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再过了片刻……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忽然变得极为狂躁起来,一道接着一道疯狂而落。 南灵歌惊讶的睁开了眼,豁然发现天空中多了两道身影,一黑一红遥遥而立,一个拿刀一个拿剑疯狂的对劈着。 每一刀每一剑劈出,天空上的乌云都会出现一道大大的缺口。 刀剑之光挟风卷云,在轰鸣的雷声之中激烈碰撞。 天上云乱了,雷乱了,山上的和尚仰面向天,满脸的无奈。 天上那两位瞧着是一男一女,正不顾一切拼的你死我活。 他们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他不想知道,可天大地大的,为什么偏要跑到他的头上去打? 他们就没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对么? 他们就没发现下面有个人正在渡劫么?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行为会被老天认为是故意阻挠天罚,因而会加重对他的考验么? 他们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他么…… 然后,和尚真就被那两个人给害死了。 冰冷的男声适时道:“现在你知道自己有多么卑劣无耻了么?” 南灵歌点头:“确实卑劣。” 那两个人想怎么打是他们的事,实在不该害了一个无辜的和尚。 人家和尚本来是要成仙的,结果被他们给变成了鬼。 这罪孽可不是一般的大。 南灵歌问道:“那么你是那个和尚?” 男子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南灵歌又问:“我是那两人其中的一个?” 男子再哼。 “不是我想推托。”南灵歌淡淡道:“可你怎么证明那个和尚是你,又怎么证明其中有我?” 和尚已死,就算能转世投胎也不会记得前世。 就像她一样,只会记得这三年而已。 男子冷声道:“不需证明,你早晚会自己想起的。” “哦……” 南灵歌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忽的说道:“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对我的报复?让那些杂碎欺负我,让一个老男人侮辱我?” 虽说经常挨欺负的是小山灵,但她感同身受,后来也是真正挨过巴掌被吃过豆腐的…… 男子大怒:“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卑鄙无耻!” “至少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南灵歌冷笑:“就算我曾经害了一个和尚,也不是有意为之,大不了一命赔一命就是了,比起你耍的诸多花样,我倒觉得卑鄙无耻这四个字与你更相称些。” 021 心底念 “你住口!你以为我是因为被你毁了仙途才如此恨你么?你以为你只害过我一次么?你……” 男子一怒,白雾中便冷风呼啸,煞气滚滚。 “我……还对你……做过什么?”南灵歌立刻便冻的哆哆嗦嗦,上下牙不停的打架,话都说不利落了。 男子忽然又不说话了。 这也让南灵歌更加疑惑了。 他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纠葛? 什么会比生死之仇还难以启齿? 如果她是男对方是女,可能会有始乱终弃之类的嫌疑,可她才是女人,他上辈子又是个和尚,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故事? 她还能欠他什么? 南灵歌迫切的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可没等她再多问一句,眼前的白雾忽然散了。 雾散、人醒、南枫白的敲门声也随之响起。 先前的一梦时间并不长,只是看了和尚渡劫,只是与某人说了几句话,南灵歌却觉得极为疲惫。 头昏脑涨,腰酸腿软,全身像散了架似的提不起力气。 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从床边到门口短短的一段路,南灵歌走的歪歪扭扭跌跌撞撞。 开门被冷风一吹又差点跌在了地上。 南枫白以灵气撑住了她的身体,微微皱眉道:“你病了?” 南灵歌虚软一笑:“没有,我怎么会生病。” 她只近日来精神太过紧绷和压抑,昨日太过劳累又只吃了一块糖,身子有些难以承受罢了。 南枫白伸手探了探她的脉,微微摇了摇头,手掌轻轻一拂将她送回床上,温声道:“你心力交瘁,又染了风寒,再撑下去会变成大病。这两日便好好歇着吧,掌门那里我去替你说一声。” 说完也不等她答话,关门走人。 既然有大师兄罩着,南灵歌便不再勉强,安安心心的裹着皮裘,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糖打算睡个回笼觉。 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南枫白便端着一大碗粥返了回来。 “我煮了些药粥,趁热吃,吃完再睡。” 将桌子拖到床前,粥碗摆好,南枫白站在一旁眼带歉意:“原想让掌门同意你多歇息两日的,可惜只为你争取了一日。” “一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多谢师兄。” 南灵歌乐呵呵爬起来喝粥,一口热粥下肚,立时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就连心,也变得无比温软。 这一日便是吃了睡睡了吃,南枫白准时将饭菜送到,晚上又加了一碗汤药,一夜好睡,转天南灵歌便变的精神抖擞。 接下来的两日她便像个跟屁虫一般跟在南枫白身后,认认真真学着煮饭,脸上一直挂着欢喜的笑容。 可两日过后,南枫白招呼都没打一声便不见踪影。 南灵歌每日忙忙碌碌的洗衣煮饭劈柴挑水……心头总是怅然若失,时不时便要叹息一声,却不知自己在为什么忧愁。 原以为最多不过三五七日南枫白就会回来,结果是半个月过去了,仍是未见其踪。 南灵歌实在忍耐不住,但在送饭的时候期期艾艾向副掌门询问了一下。 副掌门捋着胡子慢条斯理道:“枫白啊,下山除妖去了,找他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多日不见随口问问。” 南灵歌微微躬身转身出门,走到门口时又转回身道:“大师兄多日不归,会不会是遇到了危险?” 掌门不冷不热的说道:“你大师兄的身手可不是一般妖魔鬼怪能招惹的,你只要将自己分内事做好便可,其他的不需要你来操心。” 掌门这么说了,南灵歌便无法再问了,只得悻悻然去做自己的分内事。 南枫白走后的两日,她做的饭菜仍未过关,加上先前欠下的两日,惩罚便加到了十日不能吃饭。 十日里,纸扎的小人将她盯得死紧,让她没办法在厨房里偷吃到一点食物。 要是没有南枫白留给她的食物,南灵歌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饿死。 单就这一点,她便恨透了俩老头。 觉得他们冷血无情之极。 更别说她洗衣劈柴时受的那些罪了。 香木每一段只有大腿粗细,远比她想像中还要硬实。 每一斧子下去,只能在木头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便是灌了灵气在斧中,劈起来也十分费力。 第一次劈柴,南灵歌掌上便磨起了血泡,稍后洗衣时又将血泡磨破,痛的那叫一个酸爽。 随后不停的做这做那,手上的泡起了破,破了起,偶尔再被菜刀划上一下,头几日里那双原本白嫩嫩的小手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好在她还有些伤药。 霍敛堂给她的被她扔了,南枫白的却是留着的。 靠着南枫白给的伤害和食物她才挺了下来,可多日不见南枫白,她忽的觉得所有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的委屈求全,她的坚持努力,也都变得苍白起来。 她所做的一切,不由她选择,更不是为谁而做,可感觉就是不同了。 难道,我看上大师兄了? 南灵歌在床上辗转反侧时被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哎哎哎,不行啊,大师兄是小山灵先看上的,她若是横插一脚,算不算夺人所爱? 小山灵虽然是被人刻意安排下才为她养魂的,可就是因为不知情,才说明小山灵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真意的。 在那三年之中,她们相依为命,是彼此最亲近最信任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小山灵没主见、没脾气,任揉任捏不懂反抗,却始终坚定的保护着她照顾着她。 小山灵当初对大师兄一见钟情,南灵歌可没少‘挖苦’打趣,觉得她眼光简直差的像瞎子一般。 现在看来,瞎的是她,小山灵才是最心清眼亮的那个。 小山灵虽然暂时不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出现,到时候若发现她也对大师兄起了觊觎之心,必定会十分伤心的…… “我劝你还是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否则只会害人害已。” 冰冷的男声再次出现,南灵歌转眼四顾,可以确定这一回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那声音真真切切就响在她的小木屋里。 022 仙尊现 南灵歌披衣坐起,冷着脸道:“阁下既然已经进了屋子,何必还要藏头露尾!” 男声冷冷道:“谁说我在屋中?你当谁都像你一般不知廉耻,深夜也不避讳与男子同屋?” 南灵歌不屑撇嘴:“阁下这话说的就有些好笑了,你是我的仇人又不是我爹,我跟谁同屋用得着你管么?” “你……不要脸!” 男子气的声音都哆嗦了。 南灵歌冷笑:“阁下这话更好笑了,我要不要脸关你何事?” “你……” “你什么你!你明知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成日的揪着我不放,你还有理了你?” “你……” “你什么你!我要真跟你有仇你直接跳出来捅死我就是了!只知道躲在暗处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算什么英雄好汉?刀就在桌上,阁下请便!” “我……” “我什么我!要捅就麻利痛快些,不桶就请阁下不要再来骚扰我,否则我会认为阁下别有用心,觊觎我的美色!” “你还要不要脸!” 男子大怒:“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姿色值得本尊觊觎?你以为……” “我什么都没以为。” 南灵歌忽然冷冷道:“我只以为,你是南谣仙尊!” 南谣仙尊四个字一出,对方忽然哑了。 “能抽出山精炼体,驱使山灵养魂,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邪器,还能让掌门为你做事,除了南谣仙尊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别人。” 说到这里南灵歌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仙尊还不打算现身,不打算将所有事情都摊开来解决一下么?” 该说的都说完了,南灵歌闭上嘴,睁大眼,静静的等待着。 不管对方肯不肯现身,也不管对方承不承认,她都认定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对于那个男人的身份,早前她便已有了猜测。 倒不是立刻便猜到了南谣仙尊身上。 仙尊是什么人?人家是半仙之体,只差一步就要升天的人了,哪会为她这么一只小蚂蚱如此费尽心机? 再说仙修之人不是讲究个清心寡欲么,什么仇什么怨也大不过长生不老吧? 可慢慢的她便觉得不对了。 那个人对她做的事太肆无忌惮了,感觉就像在自家后院里栽花种树一般随心所欲。 能把这南谣山上上下下都当自家后院的,除了掌门就只有南谣仙尊了。 像霍炼堂那种级别的,只能在下丙堂作威作福罢了。 原本看来掌门是比较有可能的。 因为那诡异的收徒,眼神中的不喜和上山后的折腾,都很像与她有仇的模样。 可是后来她便觉得越来越不对了。 那人对她说话的语气绝不是有仇那么简单。 他似乎…… 就在她思量时,屋内突然间多了一个白衣男子。 南灵歌抬眼望去,忽然便呆住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清冷完美的像一尊天工神匠精心雕琢的冰雕。 他身上每一种颜色,不管是乌黑的发,黛色的眉,琥珀色的瞳,粉白的唇还是雪白的肤,都显得极为的纯粹。 壁垒分明,又相得益彰。 他一身的冰雪之气,一身的傲世风华,美好的诗画难表。 他的那双眸子,寒凛凛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只看了一眼,南灵歌便全身发寒,从肌肤直接凉到了骨子里。 “你不是要我现身么,如今见了,可有话说?” 冰冰冷冷的语调,每个字似都挟着无形冰刀霜剑,令人莫明觉得肌肤生疼。 南灵歌裹紧了身上的皮裘,忍着刺人的目光淡淡道:“我无话可说,仙尊应该有话要说才对。” 早在对付尸潮那时,她便见过这双眼。 其后的日子里,有很多次她都莫明觉得脊背发凉,想必也是这双眼睛造成的。 人家既用那般的眼神看着她,想来确实是恨极了她的。 “我与你无话可说。” 南谣仙尊一身的冰霜之气并没有掩下他的仙气。 不管怎么看,他都美好的不该存在于凡尘俗世之中。 “仙尊不说那么还是我来说吧。” 南灵歌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仙尊说我害了你前世不能成仙,又不屑要我的命,那不如我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可好?” 仙尊冷笑,看她的眼神像看着一只讨厌的害虫。 南灵歌假装看不见那般嫌弃的眼神,用最最真诚的语气道:“不如罚我倾尽一生助仙尊成仙可好?” 仙尊冷笑:“你有那本事么?” “不管我有没有那个实力,至少我是真心要赎罪的。而且以仙尊的性子,所谓的报复根本就……” 就如同儿戏一般。 “仙尊若真想报复我便应该将我留在下丙堂才是。” 南灵歌淡淡道:“在下丙堂中我得罪了不少人,只要我在,她们便会一直排挤我针对我暗害我。除了她们之外,还有霍敛堂。” 她像个神经病一样告诉自己的‘仇人’该怎么报复自己。 “如果仙尊继续将我留在下丙堂,我绝对逃不出霍敛堂的手心,在下丙堂受欺受辱,生不如死,那才叫作报复。” 南谣仙尊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可仙尊不是个不择手段之人。仙尊将我送上了山,逃离了下丙堂,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仙尊能有今日这般的修为,必是个心胸豁达,清心寡欲之人,我不知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过节,但仙尊若真的恨我至极,不妨就直接取了我的命罢,若心中挂碍太多,恐怕会再度影响仙尊的仙途。” 仙尊神情冰冷,仍是一言不发。 “仙尊放心,只要证实真的是我害了仙尊前世不能成仙,我愿自裁谢罪,绝不让仙尊手上沾染血腥。” 南灵歌望着南谣仙尊,眼神清澈,面色坦然。 南谣仙尊仍不说话,只死死盯着她,似是要用寒凛凛的目光冻死她一般。 南灵歌被盯的眼珠子生疼,却是不闪不避,坦坦然与其对视着。 两人眸光胶在一起,对视了好一阵子,南谣仙尊忽然笑了。 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却是美的如冰莲绽放。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如从前一般擅于花言巧语,蛊惑人心。” 笑容一霎便散,南谣仙尊又恢复成了先前的冰冷。 我花言巧语,蛊惑人心? 什么时候的事? 她真的真的是很有诚意的! 023 师兄归 与仙尊的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 南灵歌的建议都被当成了屁。 人家既不想捅死她,也不想用正确的方法折磨她,当然,也不会原谅她。 她仍是像前些日子一样忙的脚打后脑勺。 说是掌门的关门弟子,掌门却没有一点要尽师尊义务的意思。 成日将她当丫鬟一般的使唤着,每天都从天不亮忙到半夜。 刚开始每天累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感觉从早到晚就没有一刻空闲。 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不管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空闲的时间就多了,也就有更多的时间胡思乱想了。 想一去不回的大师兄,想性子诡异的南谣仙尊,想自己叵测的前途…… 不过想了也是白想,现在的她就是只关在笼里的小蚂蚱,根本就没有多少蹦跶的空间。 南谣仙尊似乎被她给气到了,从那一日之后便再没出现了。 南灵歌倒不怎么怕他,只是那么一个冰清玉洁的人那么恨她,让她觉得莫明心虚。 莫明就觉得自己真的亏欠了他。 更莫明觉得南谣仙尊很可怜。 一个连恨都不知该怎么恨,报复都用不对方法的人,真是……让她不知该怎么评价他才好了。 哪有人会为了报复特意将仇人的残魂凝聚起来并用了想尽办法为其养魂的? 哪有人会因为怕仇人被欺负侮辱而特意帮其脱离泥潭的? 有些人有能力让仇人死却不下手,是因为不想让仇人死的太轻松,留着性命慢慢折磨么? 仙尊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如此,可事实表现出来的却并非如此。 山上很冷,干活很累,还要饿肚子……因为有了大师兄的帮忙,这些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折磨。 若是没有大师兄,可能会有些难熬,但于报复来说,还不算什么。 大师兄啊……到底哪去了呢? “你那龌龊脑袋就只知道想男人么?” 说曹操曹操未到,来了只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怨鬼’。 南灵歌蹲在灶坑前叹气:“仙尊幽怨如鬼,我这凡人龌龊些有什么奇怪。” 仙尊冷笑:“你以为自己是人?” 这话听着像骂人,让人一听就觉得恼火。 不过南灵歌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人,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我是鬼。” 南灵歌撇嘴:“鬼龌龊些没毛病。” “你还要不要脸?” 仙尊很容易动怒。 南灵歌不禁要怀疑他是怎么修炼成半仙的。 “要脸干什么?要脸就不用伺候人了么?要脸仙尊就会与我一笑泯恩仇么?要脸我能成仙么……” 南灵歌漫不经心捅着灶里的火,锅里是给俩老头烧的洗澡水。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她的语气和态度令仙尊暴跳如雷。 仙尊一怒,原本暖和的厨房一下子变成了冰窖。 南灵歌冻的瑟瑟发抖,很识时务的闭了嘴没再继续雪上加霜。 片刻后,厨房冷气散去,南灵歌心底悬着的那口气慢慢的放了下来。 她不怎么怕这位仙尊,但不想挑战他的底线。 仙尊易怒,真给惹急了万一控制不住一指头戳死她咋办? 现在人家不想杀她,她也不想死,所以还是点到为止吧。 “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居然学会忍气吞声装可怜了! 仙尊竟然没走? 她顶嘴人家不满,闭了嘴老老实实蹲着,仙尊仍是很生气。 “……” 南灵歌闷头不语。 她不忍着难道要拿着烧火棍与仙尊大战一场? “你装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也就南枫白那么愚蠢的人才会被你蒙蔽!” “你觉得他知道了你真实身份还会如此待你么?” “你以为自己真的可怜无辜么?” “你……” ‘哗啦、哗啦……’ 南灵歌一边听着仙尊的数落,一边往桶子里装水。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 仙尊又怒了。 “我又咋啦?” 南灵歌一头雾水的拎着桶往外走。 她都已经一声不吭听他训斥了还不行? 难不成她得跪着听? 仙尊怒道:“没人教你要认真听别人说话么?” “我认真听了啊。” 南灵歌边走边道:“可是我得给掌门送洗澡水去啊,不然又该不让我吃饭了。” “不让你吃饭难道还饿着你了不成?看不出南枫白倒是个多情种子,颇擅怜香惜玉,只是识人不明,眼瞎心盲!” 仙尊冷冷的声音就在身畔,偏偏就是不肯现身。 “仙尊恨的是我,何必迁怒师兄。师兄是个好人,没有那么多龌蹉心思。” 南灵歌不乐意了。 “你倒还学会维护人了,莫不是真的看上他了?” 仙尊冷笑,“有我在,你休想再戕害他人!更别想勾引我南谣最优秀的弟子!” 听听、听听,这像一个仙尊会说的话么? 她戕害过谁,勾引过谁了? 南灵歌被气的直翻白眼,却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人家是仙尊,她是只小鬼,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就没法跟人家斗。 人家说她欠了命她就是欠了,人家说她卑鄙无耻她就是卑鄙无耻,说她装模作样她就是装模作样,不需要根据也不需要让她信服。 这就是实力的象征。 何况人家不止有实力,还有个‘尊’字辈的身份,前面还要加个仙字,啧…… 见她忙碌来回忙的不亦乐乎,一点也没有委屈不甘的模样,南谣仙尊忽然道:“明日起你不必再做事了。” “好。” 南灵歌答应的很痛快。 仙尊好像又生气了,咬着牙道:“从明日开始你给我专心练术。” “好。” “我若让你滚回下丙堂你是不是也要说好?” “既是仙尊的命令,自然都要遵从的。” 南灵歌答的很诚恳。 仙尊恼了:“若让你从崖上跳下去呢?” “那我便跳。” “你……不要脸!” 仙尊又被气走了。 南灵歌继续回厨房拎水,面上一本正经,心里笑的不行。 这仙尊也太有意思了,活了几百年单纯任性的像个孩子一样。 仇也不会报,骂人也不会骂,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瞧着她如今乐在其中的模样,活便也不让她干了…… 太有意思了。 南灵歌装好了水,乐呵呵一转身,眼突然直了。 南枫白风尘仆仆的身影正站在厨房门前,对她含笑相望。 “师兄!” 南灵歌大叫一声将水桶一扔,欢欢喜喜扑了上去。 024 刀中灵 南灵歌突如其来的热情将南枫白吓了一跳。 瞧着她的架式像要扑到他怀里似的,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躲还是不该躲。 躲吧,怕伤了她的心,不躲吧,又好像有太…… 就在他纠结时,南灵歌已扯住了他的大袖,又是欢喜又是委屈道:“师兄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一走还就是一个多月……” 南灵歌噼里啪啦数落着,大师兄眼神温和含笑倾听,一直等她说的差不多了才温声提醒道:“你是不是要去给掌门送水?” “呃……是。” 南灵歌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事要做,转身拎了水桶风风火火便跑,边跑边回头笑嘻嘻道:“师兄别走,我很快回来。” “我不走,你小心看路。” 南枫白淡笑着摇头,觉得她的模样既可爱又是让人头疼。 很快的南灵歌便拎着空桶跑了回来,乐呵呵道:“师兄你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南枫白坐在木墩上,淡笑着道:“那便帮我煮碗素面吧。” “只吃面?” 南灵歌一边挽袖子一边道:“师兄是不是怕我做的东西不好吃?” “不是,我相信你的天赋,只要用心没有你做不好的事。” 南枫白揉了揉眉心,淡笑道:“我只是……” “师兄是累了吧?这一个月你到底去了哪里?” 南灵歌手中麻利的和着面,眼睛却盯着南枫白不放。 她早就看到了他眼下的阴影和脸上的疲惫。 南枫白道:“几乎走遍了南谣。” “为何?” “南谣近年来怪事频发,师尊便派我去各处看了看。” “结果?” 南枫白面带微笑看着她手法熟练揉面擀面切面,淡淡道:“不太好。” “什么叫不太好?” 南灵歌对山外的事十分好奇。 “明面上天下太平,暗地里邪崇横行。” “师兄,能不能不要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直接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不行么?” 南灵歌将切好的面条下到滚水里,无奈又好笑了瞥了南枫白一眼,忽的转口道:“等下我把水给师兄送屋里去,师兄吃完面回去好好的洗个澡美美的睡一觉,改日再与我好好的说说山下的事吧。” 南枫白看着极是疲惫,想必这一个月都没好好的吃饭休息。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南枫白笑道:“我才是师兄,怎么可以让师妹……” “吃面。” 南灵歌将一大碗素面递到南枫白手里,转身用木桶从另一个锅里装了水,不由分说便出了门。 南枫白笑着摇了摇头,只好随她去了。 转天南灵歌早早的起了床,欢欢喜喜跑到厨房打算给南枫白露一手。 可是有人比她起的更早,等她到时,粥菜都已经做好了。 南灵歌忍不住埋怨:“师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已经休息好了。” 南枫白盛了粥摆在厨房的案板上,淡笑道:“过来吃饭吧,掌门说从今日起你便不需要在做这些杂事只专心练功便可,恭喜师妹了。”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啊啊啊……” 南灵歌端起粥便灌了一大口,烫的又叫又跳。 南枫白无奈摇头:“又没人与你抢,怎么总是这般毛躁。” “没办法,大师兄煮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 南枫白又灌了一口,烫的泪花闪闪,含着粥呜噜呜噜道:“我原来以为自己的厨艺已经很不错了,可是跟大师兄一比,我做的东西就跟猪食一样难吃。” “你煮的面也很好吃。” 南枫白多盛了一碗粥放在一旁凉着,免得等下她要吃时再被烫到。 每次吃他做的饭时,她都像饿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让他觉得无奈的同时又极有成就感。 “师兄你近日还要下山么?” 南枫白优雅的喝着粥,微微点了点头。 “山下现在有很多鬼怪?” “一直都有,只是大多时候隐而不出。” “那现在都出来了?” “蠢蠢欲动。” “师兄啊,能不能不要我问一句你说一句,这样说话很累的。” 南灵歌颇为无奈。 “好。” 南枫白淡笑颔首。 “……” 南灵歌觉得不必强求了。 想让南枫歌滔滔不绝,比让她在吃饭时细嚼慢咽或是只吃不说还要难。 “唉~” 吃着吃着,南灵歌突然长叹一声,颇为惆怅道:“要是能与师兄一起下山就好了。” 南枫白沉默了片刻道:“现在还不行,你用心些练术,过阵子掌门自然会让你下山历练。” 南灵歌猛灌一口粥,口齿不清的说道:“那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了。” 南谣仙尊改了主意让她练术,可没说要给她自由。 她的未来都掌握在人家手里,就连想与大师兄多待一会都不行。 吃完了早饭,掌门立刻便将她唤地过去。 说是教她练术,其实只是口传了三式, 分别是收灵,控灵和斩灵。 每一式都要配上灵决和自身的灵气,以刀施展。 简单易懂,但是需要自残。 刀内别有玄机,却不是谁都能开启的,好似只有刀主人才可以,还需要用血才能开启。 开启之后便可以将恶灵收入其中,然后以血封住,便是收灵。 执刀者可以以术引动刀内恶灵身上的怨煞之气,劈斩之间鬼哭狼嚎,气势惊人,是为斩灵。 控灵术便是控制刀中的恶灵为已战斗。 据说刀中可以收入万千恶灵,若能控制得当,这些恶灵便能为执刀者所用,鬼挡灭鬼,神挡杀神。 但不管她是想收灵、放灵还是斩灵,都得在自己手上划一刀,用血施术。 恶灵收的越多,刀的威力便越大,也就愈发的难以控制。 南灵歌问道:“敢问掌门,现在刀中有多少恶灵?” 掌门道:“原本大约有千多只,如今已被刀灵吞噬殆尽。” 所以刀灵才会失了理智,连她这个主人都不认识了? “非用血不可?” 南灵歌怕疼。 掌门老头严肃点头:“若非如此不能驱使此刀。” 南灵歌思量了片刻忽然道:“用别人的血行不行?” 025 山下行 掌门吩咐取刀,南灵歌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在那把刀手里吃过一次亏之后,她便再也不想碰第二次了。 上一回她的灵魂被扯进了刀内,被刀灵‘亲切’的招待了一回。 又是风又是雷又是火又是冰的…… 要不是南谣仙尊把她扯出来,说不定小命就交待了。 现在还让她碰那把刀,南谣仙尊真是坑人不倦了啊。 就是让掌门传她那三式感觉也很有问题,什么必须以血开刃、封刃,说不定也都是幌子,只为了让她不好受而已。 听掌门先前那意思,扼灵里的刀灵现在基本上是个疯子,六亲不认,管她到底是不是它的主人,都不会给她一分面子。 上回拿刀时,刀灵好似就想弄死她,这一回人家就能改变心意了? 南灵歌满腹疑虑,却是不得不乖乖的回房去拿刀。 刀一直就放在桌上,被装衣服包袱给压着。 眼不见心不烦,南灵歌一直当它不存在的。 结果包袱一拿开,一股深重的怨气立时便飘了出来。 偏长偏窄弧度流畅的刀身上闪着幽幽冷光,像极了弃妇幽怨的眼光,南灵歌莫明的心虚了一霎,更不敢去碰那柄邪器了。 她在这厢犹豫着,那厢的掌门也在纠结着。 不管是南灵歌还是扼灵刀,都让老头觉得不安。 先说刀,虽然它现在的名字叫扼灵,却与传说中的大凶之器扼神极为相似。 那柄大凶之器存出现在千年之前,现在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知道的人极少。 他也只是在幼时听上任掌门偶然间提过一嘴。 刀是鬼刀,与当时的神器诛邪灵塔齐名。 据说是用鬼域幽铁配着鬼王之女的精血锻造而成,除她之外,这世上没人能完全控制这把刀,也没人能彻底发挥出它的威力。 乍见这把煞气四溢的邪刀,老掌门便想起了传闻中的扼神,回到山顶之后特意抽空去查了查鬼王之女。 查到的极为有限,能知道的是当初的她极为凶悍,千年前打遍天下修仙者未遇敌手。 大概是在七八百年前,却莫明的被一个小道士给杀了。 据说是魂飞魄散,刀也随之碎裂随之消失。 刀是女子所用,自然偏精致纤巧,内里别有洞天,能困万千恶灵,并能驱使恶灵化为刀锋为已所用,与这扼灵是一横一样的。 凶器就是凶器,便是毁不了也该封印永不出世。 也不知这刀在南谣多久了,若不是仙尊突然要求他借刀收徒,他根本就不知道此刀的存在。 仙尊莫明将这刀放了出来,还拐着弯交给了南灵歌,还让他亲自传授使用扼灵的方法。 这般作法要说不诡异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刀有灵,灵认主,刀要真是传闻中那把,那南灵歌…… ----------------------------------- 南灵歌提心吊胆的拎了刀出来,一路上刀灵安安静静老老实实,也没能让她悬着的心放下。 见到掌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掌门老头一杆子直接将她支出了南谣山。 “掌门要我一个人去小戽山历练?还要从外阵一直闯进内阵,将五大阵内的异动全部压下?” 南灵歌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掌门不悦道:“要你去便去,如此大惊小怪作甚?心浮气躁难成大器。” 这跟心浮气躁有什么关系? 南灵歌眼珠子仍是瞪的溜圆。 掌门代某人下这种不人道的命令时,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给一把刀就让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去斗尸斗鬼? 山里的鬼怪又不是萝卜白菜,不是随便切切砍砍就能下锅煮了的…… 南谣真是上上下下皆混蛋! 南灵歌心里忍不住又冒出了这个想法。 只除了她与南枫白之外。 南灵歌悻悻然去与南枫白道别。 南枫白听说后也颇为惊讶,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她手里的刀,思量了片刻后开始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一镯一盒和一颗小小的耳坠,都是纯净的白色。 “我不能与你下山,这些给你防身。” 南枫白温声道:“镯能提醒你身边的危险并保护你,坠可与我对话,盒内是九颗灵石,以灵气配合着能够瞬间成阵,不同的颜色是不同的阵法,黑色是最厉害的灭杀阵石,白色是最温和的困灵阵石,蓝色与青色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南枫白声音温和,详细的讲解着各种石头的各种用处。 盒中九石,九种颜色,只有黄豆大小,每一颗都闪烁着璀璨华光,瞧着十分值钱。 “这是不是很贵重?” 南灵歌便犹豫了,“还是算了吧,万一被我弄丢了……” 南枫白笑着摇头:“不会的,用过之后只要念咒它们便会自动回到盒中。” 说完又变戏法般拿出一条细细的红绳,将耳坠穿了递给南灵歌:“你未穿耳洞,便带在颈上吧,教给你的灵咒一定要记熟,进到阵中有什么不明白的便与我传音,遇事千万不可逞强……” 南枫白殷殷嘱咐,南灵歌认真聆听,满眼满心都是感动。 有所失便有所得。 在她看来自己所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因为失去的那些,她并不在乎。 得到的哪怕是点点滴滴,也值得用心珍藏。 如果没有大师兄,她这一路便只有凄风苦雨。 大师兄是阳光,虽然只是偶尔穿破厚重的阴云照耀在她身上,却给了她无尽的温暖与勇气,让她对未来的路充满了希望。 如今穿着大师兄送的衣,还带着大师兄给的宝贝,便是险恶的小戽山,南灵歌也不再顾忌。 她笑呵呵下山,先是偷偷摸摸去了一趟生魂林。 生魂林对她来说是个起点,一入其中,便有了种回家般的感觉。 她是在这里被‘南灵歌’找到的,南灵歌不方便将她藏在身边时便将她放回林中。 小山灵都照顾了她三年,掏心掏肺的对她好,用尽所有的能力保护着她。 对她来说,小山灵是朋友也是姐妹。 南灵歌想找到她,问问她的打算和需要。 进入林中不久,成百上千的魂魄便飞了过来,欢欢喜喜将她包围了起来。 026 看着办 小女鬼没变成南灵歌之前,经常会在生魂林里晃荡。 那时的她也是鬼魂一枚,与林中其他魂魄属于同类,却没有一个魂魄对她表现过亲近之意。 如今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见她像见了亲人一般的欢喜。 南灵歌要走还都依依不舍的跟着,一直跟到了生魂林边缘还不愿归去。 “你们想跟我走?” 南灵歌笑着伸出手臂,任凝聚成团的魂魄手臂上缠缠绕绕。 “为什么呢?” 魂魄缠绕之间带着淡淡的凉意,并不让她觉得冷,反而颇为舒爽。 ‘呜呜……咿咿……呀呀……’ 鬼魂发出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 上一回她还听不懂鬼魂在说什么,这一回却莫明理解了一些。 “留在我身边对你们有好处?有什么好处?” 回答她的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鬼叫。 “我能帮你们什么?” 南灵歌有些哭笑不得,“你们慢些说,不然我哪听得懂。” “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鬼魂们叫的更乱。 南灵歌有些头疼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等我回来再说吧,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就算想带着你们也不成。” 她这么一说,鬼魂们叫的更乱了。 “你们想帮忙?” 南灵歌忍不住想笑:“你们连刚入门的弟子都吓不到……” “那是因为它们不敢!” 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起,鬼魂们吓的四散而逃,却没有逃的很远,在丈外凝成一团,小心翼翼‘注视’着她……手里那把泛着妖异红光的扼灵刀。 南灵歌身子僵直的立着,魂魄又被扯进了刀里,被人狠狠的掐住了脖子。 妈蛋,又他妈被刀灵给反噬了? 上一回没弄死她这是又来补刀来了? 她就知道这刀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南谣仙尊给她这把刀就是为了折磨她的…… “我要杀了你!”男子与她眼对眼鼻贴鼻,眸中光华潋潋,如同阳光下璀璨的紫红宝石。 南灵歌死命扒着颈上冰冷的手,勉强挤出两个字:“唔唔……” “为什么?因为你与我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男了冷笑,唇中吐的气息如刀锋般冰冷森寒。 南灵歌被掐的直翻白眼,勉强再挤出两个字:“唔唔……” “你害我被封印好几百年,你说这仇够不够深?” 男子冰冷的手掌一点点加重力道,掐得她快要断气时再缓缓放松,却也不给她顺畅的喘息的机会。 就这么反反复复让她在生死边缘挣扎,玩的不亦乐乎。 “唔……” 南灵歌很想知道自己这只活了三年多的小鬼,是怎么害这位大爷被封印好几百年的。 “你想起自己是谁自然会知道!” 男子掐着她的脖子狠狠晃了几下,咬牙切齿道:“咱们的账慢慢算,你最好给我快些想起自己是谁,想起你欠老子的债,若是想不起来我便掐死你!” 南灵歌:“唔……” 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 “滚!” 喝声中男子松开了她的脖子,在她脑门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南灵歌惨叫着被拍飞。 “把那些魂魄都收进来,爷有用。” 迷迷糊糊听到了某爷的命令,南灵歌眼前一昏再一亮,已回到了生魂林中。 前次与今次一样,都是被扼灵刀的刀灵拖进了刀中,魂魄被揪出去折磨的半死,身体却安然无恙。 南灵歌抚着脖子几欲抓狂。 怎么这么多人恨她? 她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 啊啊啊! 南灵歌仰面大吼三声,恨不得立刻将扼灵远远的撇出去,立刻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呃……要不试试? 就趁着这次离山的机会,把刀扔了,然后跑的越远越好? “你试试!” 冷冰冰的声音缥缈而来,南灵歌霎时间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南谣仙尊在跟踪她还是在她身上下了什么术法,怎么连她稍微动一点小心思都能被察觉? 这一个个的欺负她欺负上瘾了是不是,就连她心里想什么都被人窥的一清二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南灵歌蹲在地上,苦恼的耙着头发,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起来。 “赶快把魂魄给老子收进来!” 刀灵大吼着催促。 “不收。” 南灵歌郁闷的顶嘴。 “你想死?” 刀灵大怒。 “死也不收!” 收了叫它炼化增长功力? 没门! 这林里大多都是善魂,就是恶魂也只是怨念稍微重些,生前应该都没做过什么恶事。 “你不收我就掐死你!” “有本事来掐!”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中,刀身上妖异的红光越来越浓,越来越亮,将林中魂魄吓的一哄而散。 南灵歌也觉得事情要糟,忙不迭拎着刀跑出了生魂林。 扼灵刀太邪,说是要用她的血才能打开隐藏的那一部分,可刀灵已经先后两次将她拖进了他的世界里。 第一次没有现身,好似单纯的只是想弄死她。 这一次她也没看清他的相貌,只是觉得那一双红眼妖气冲天。 刀是邪刀,刀灵自然也是邪的,至少存在了几百近千年,也不知到底吞噬过多少灵魂。 呃……应该比她想像中多。 因为掌门说过先前刀里应该有千多条恶灵。 但又比她想像中少。 因为刀灵亲口说自己被封印了好几百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灵歌越想越糊涂,脚下却跑的飞快。 因为刀灵正不断叫嚣着要把她和林子里的魂魄一同吞掉。 南灵歌只当他是放屁了。 他要吞早就吞了,根本不会跟她客气。 之所以还留着她的小命,或许是因为他不能弄死她。 南谣仙尊说了那是她的刀, 他应该也没办法主动将其他魂魄吸进刀里,她或许是他与其他魂魄之间的载体…… 想起南谣仙尊,南灵歌忍不住四处望了望。 先前她想逃走的时候,南谣仙尊曾‘怂恿’过她,让她试试。 然后她便不敢试了。 跑的正欢,脚下忽的一绊,南灵歌全无预兆的摔了个狗啃泥。 爬几来再跑,没几步又是一跟头。 再跑,再摔,再跑又摔…… 连摔七八个跟头的南灵歌干脆趴地上不起来了,对着扼灵刀大吼:“你再闹腾我就把你扔粪坑里去!生魂林里的魂魄招你惹你了?你非吃了它们不可?” “你扔个试试?” “……” 南灵歌立刻怂了。 刀灵冷笑一声接着道:“没本事就别威胁人,再说你那只狗眼听说我要吃它们!?” 027 昨是今非 狗眼……听说…… 刀里那位智商似乎有问题,看和听都分不清楚…… “你不吃魂魄?” 南灵歌不信,“原本刀里的千条恶灵不是都被你给吃了?” “老子那是没办法!” 刀灵怒吼声中,刀身上红光爆闪,蓦的将她掀了个跟头。 南灵歌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扔在地上的刀大叫:“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 刀灵冷笑:“当初你自己作死,害得老子差点也跟着没命,要不是有那些恶灵撑着,老子早被你害死了。” 南灵歌眸光闪闪:“那你说我是怎么作的死?” “呵呵!” 刀灵继续冷笑:“当初你看着人家道士生的好看,对人家百般勾引调戏害人家动了凡心弃了仙途,一心只想与你做对同命鸳鸯……” 然后呢? 南灵歌耳朵竖的老高。 “然后你便始乱终弃,被人家一刀捅死。” 是这样么? 南灵歌皱起眉头,怎么想都觉得那种事不是自己能干出来的。 勾引别人,始乱终弃? 不可能的。 她若是主动勾引那一定是真心看上了对方,既是真心看上了又怎么会始乱终弃? “你做的蠢事数不胜数。” 刀灵与她说话的语气始终跟吃了炮仗一样,显见是对她积怨极深。 “我还做了什么?” 南灵歌愈来愈好奇了,“刀兄,能不能仔细与我说说?” 刀灵冷哼:“我说了你就信?” “信信信。” 南灵歌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我说你是个王八蛋你也信?” “……” 南灵歌忍不住大翻白眼。 他老是这么人身攻击有意思么,大家就不能心平气和好好的说说话么? “我只想一刀砍死你!” 刀灵继续苦大仇深:“相信我,你若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你也会想要砍死自己。” 我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南灵歌深深叹息,觉得暂时还是将这一话题暂且搁置着好。 刀灵摆明了恨她恨的要死,也摆明了不肯告诉她真相,与其忍受他挟枪带棒的言语攻击,还不如等时机对了再说罢。 于是她便闭了嘴,匆匆向山下走去。 生魂林是下丙堂的地界,她不能多做停留,免得遇上哪只‘冤魂厉鬼’,凭白惹出一身麻烦。 南灵歌心情郁闷,一路闷着头走到了小戽山下。 上一回来时是跟着下丙堂满堂弟子来处理尸潮。 彼时人多势众,百多个人身上的阳气都没压下山脚下的阴气。 这一回只有她一个人,青天白日的便觉阴风刺骨煞气冲天。 刀灵却似十分喜欢阴煞之气,一到山脚便激动的刀身乱颤,害南灵歌握在刀柄上的手也跟着颤个不停。 这刀绝对是个变态,它的主人也是变态! 南灵歌郁郁的捏紧了刀柄,念动开阵咒,进入了最外层的大阵。 小戽山是座死山。 当初死人埋的太多,山里的树砍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慢慢也都枯死了。 现在漫山遍野几乎看不到看不到青绿之色,只有散落一地的残坟败棺和散了架尸骨。 很久以前这里便不再有人敢来扫墓了,横死的人不管是埋在这里的还是被直接丢弃的,怨气都极其深重。 最下层的走尸没有思想,行动力不强,是山里最容易对付的,往上是什么,南灵歌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 不过有了大师兄暗中的帮助,她倒也没多担心。 一进山她便发现上回定住的走尸都不见了。 掌门老头的命令是压下山里所有的异动,走尸既不见了,她便得去找出来。 小戽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只是上山下山用不上半日就能搞定,可若是将整个山都跑个遍……那就不知道要跑到猴年马月去了。 还好大师兄有先见之明,给她带了些干粮和水,否则她就要忍饥挨饿了。 南灵歌晃了晃腕上的镯子,笑呵呵走入淡淡的雾气之中。 镯子是个宝物,与扼灵刀一样别有洞天,能装进去许多东西。 “你能不能也像这镯一样装些吃食衣裳什么的?” 她嘴贱的问了一句。 刀灵不耐烦的回了她一个字:“滚!” 南灵歌瞬间觉得自己活的十分失败。 更加觉得这刀不可能是自己的了。 如果这刀真是她铸的,刀灵怎么会对她如此蛮横? 阴谋!一定是南谣仙尊的阴谋! 给她编造一个了不得的身份,让她以为自己会是什么大人物,曾经害死了一个渡劫的和尚,还亲手打造过一把了不得的邪器…… 然后……再揭穿她或什么的? 不对,说不通! 怎么想也说不通…… 唉,算了算了不想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南灵歌摇了摇头,将坠子从领中掏出,念动了灵咒。 很快的,雪白的坠上便泛起了莹光,南枫白略有些紧张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了师妹,可是遇到了什么?” “没有,只是无聊想与师兄说说话。” “师兄在做什么,忙不忙?” 南灵歌嘻嘻一笑,找了块相对平整些的地方坐了,打算先休息一下,四周的愁云惨雾残坟败骨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好像早已习以为常了似的。 “不忙,正在赶路。” 南枫白松了口气。 南灵歌有些惊讶:“师兄这么快又下山了?” “是啊,只比你晚走片刻,你现在在何处?” “刚进外阵。” 南灵歌有些不满:“掌门他们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师兄才刚刚回来便又让下山,想累死你不成?山中就没有别的弟子可用了?” “师妹不可在背后非议师长,若被有心人听到了便会成为把柄,你已不是孩子了,又身为掌门弟子,以后怕是会经常与外界打交道,一定要谨言慎行才行。” 南枫白立刻出言制止。 因为教训她的是南枫白,南灵歌便只是微微吐了吐舌没有吭声。 当初南枫白给她的印象是不苟言笑,古板木讷。 熟悉了之后才发现这位大师兄似乎有些话唠,很喜欢给她讲为人处事的大道理。 知道他是怕自己在外人面前吃亏才会如此,南灵歌除了感激便是感动,也便老老实实的听着南枫白的教诲。 若是换了别人如此唠叨,她要么左耳听右耳冒,要么早就断了通话。 028 苦大仇深 “真是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如今区区一个凡人都可以随意对你指手划脚了,你可真是越活越丢人!” 南灵歌哼道:“我愿意,你管不着。” 这时的她已在山下走了小半圈,与南枫白也暂时停止了交流。 “你看上那个凡人小子了?” 诶? 刀灵的话让南灵歌一怔。 大师兄对她好,她与大师兄亲近些是很正常的事,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她心思不纯呢? 刀灵不阴不阳道:“你已经作过一回孽毁一回别人的仙途了,再来一次我怕你真要万劫不复了。” “小道士是吧?” 南灵歌翻白眼。 什么话都是他说的,她哪知道哪句真哪句假是不是真的有那回事? “以后少做那么没气质的动作,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我做什么了?” “少翻白眼!” “我翻白眼你也管得着?” “天上地下唯你独尊,谁能管得着你!” “……” 刀灵没完没了的冷嘲热讽,气的南灵歌只能死命的翻白眼。 “前方有尸气。” 嗯? 南灵歌一怔间,腕上的镯子微微热了起来。 只是微热,便说明前方的东西并不厉害。 走尸而已,确实不难对付。 小戽山的走尸是因为死时憋了一口怨气,所以无法安息。 之后一次又一次的作乱,是被山里的怨气浸染所致。 以前的怨气在胸口,后来的在脑中,只要结了灵印将怨气打散,走尸便无法行动,也不会继续腐烂。 山下有百多只行尸,隔一阵子便会积够怨气乱上一场。 想要彻底解决只要一把火烧了就行。 可是仙尊不下令,便没人敢放火。 或许是专门留着给弟子试炼用的。 “他倒是会物尽其用,也不怕哪天出了纰漏收不了场。” 南灵歌心里腹诽了一声,迎着尸群走了过去。 百多具走尸聚在一起,如先前一般试图闯阵。 这一回却不是闯出,而是想要闯入上一层。 第五层与第四层之间隔了层厚厚的迷雾。 走尸看似撞在雾上,却像撞在墙上一般砰砰有声。 “我就知道有人控制着它们。” 南灵歌躲在躲在一棵枯木后面,向刀灵炫耀自己的发现。 小戽山里怨气浓郁,花草不活,随便是个什么东西在里面都能变成恶的。 这群走尸体内的怨气一次次被打散,一次次被凝聚,也一次比一次要强悍。 原先怨气控制着他们向外闯,想要破开最外层的大阵,后来大概是想起来只破开外层没用,大阵里层的依旧出不来。 于是便改了方法,直接冲击内阵了。 如此也就说明大阵隔绝不了怨魂的沟通,也不知南谣仙尊的大阵还能撑上多久。 如果给这漫山遍野的尸、鬼逃出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你想吃他们不?”南灵歌嘿嘿笑。 刀灵怒:“你再侮辱我个试试?” “……” 这叫侮辱? 她问的很有诚意的。 说不定他会喜欢腐尸血肉呢? 片刻后,南灵歌心痒痒的问道:“以前的我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以前?” 刀灵冷笑:“以前这种货色哪敢在你面前出现,就算南谣仙尊……” 南灵歌大喜:“南谣仙尊也不敢惹我?” 刀灵不知为何沉默了片刻,随后有些别扭的说道:“仙尊还是惹得的。” “哦~” 南灵歌一下子变为悻悻。 “那一日你似乎想害死我,说起来还是仙尊救了我。” “那是你活该。” 刀灵愤愤:“若非我不能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南灵歌呵呵笑:“不能杀就好,不能杀就好……” 刀灵怒:“以后少给我傻笑!” 南灵歌:“……” 这货不让她翻白眼,不让她傻笑,以后会不会连气都不让她喘了。 “赶快收拾了这帮蠢货。” 刀灵像主子一样命令着她。 “怎么收拾?” 南灵歌又想翻白眼。 她一个人冲到尸群里去等着被蹂躏么? 走尸虽然不够灵活,但力气不小,也不怕痛…… 但只有她一个,顾此失彼很容易受伤的。 刀灵不耐道:“你只管冲进去,一群走尸能将你如何!” 能如何,能撕了她! “你再磨蹭我先撕了你!” 在刀灵的威逼下,南灵歌弓着腰缩着肩,鬼鬼祟祟向尸群靠近。 离着还有丈远,正在撞着结界的走尸突然齐齐转身向她望了过来。 大多走尸的眼都是死灰一片,有些比较惨些,头脸都已经烂了,双眼处成了血肉模糊的空洞。 明明已经没了眼珠,根本就看不到什么,偏偏他们就是准确无误的‘盯’住了她。 南灵歌被盯的头皮发麻,正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走尸们齐齐发出一声怪叫,疯狂的冲了过来。 南灵歌牙疼似的咝了一声,将灵气引到刀上冲上去照着走尸脑旆噼里啪啦一通狠拍。 刀灵大吼:“你敢用老子打这些肮脏东西!老子要杀了你!” “随便随便……你老人家高兴就好……”南灵歌边拍边跑,哪里顾得上理他。 用刀拍总比用手拍方便,而且刀灵越怒刀上煞气越大,就算不用灵气也能激散走尸身上的灵气。 简直是好用的不得了。 没过多久,百多具走尸便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老子要杀了你!” 刀灵从头吼到结束,南灵歌耙着蓬乱的头发嘿嘿傻笑两声,念动灵咒进入了大阵的第二层。 大阵第二层的雾气要比第一层浓郁许多,三四尺外便看不清景物。 从入了阵开始,南灵歌手上的镯子和扼灵刀便一直泛着幽光,说明四周充满了邪崇之气。 刀灵吩咐道:“将这里的魂魄都收了!” 南灵歌耸肩:“我可不想惹怒仙尊。” 人家借掌门之口下的命令是镇,不是收。 刀灵怒:“你以为他让你来是吃干饭的?” 你才是饭桶! 南灵歌再翻白眼。 刀灵冷笑:“你以为自己有本事镇住这山里的鬼魂么?” 南灵歌道:“我有大师兄给的阵灵石。” “阵灵石不是镇灵石!” 刀灵怒道:“阵灵石要么困、要么灭,你要用哪种?” “自然是困。” “你那大师兄难道没告诉你困不能持久么?” 石以灵气激发,掷出便可成阵,能将鬼怪之类困在其中。 被困在里面的若只是平常的鬼怪,想要破阵而出基本上不太可能,但只要石上的灵气耗尽,阵法自解。 029 有困难,找师兄 南枫白给她阵灵石,本意是让她自保,遇到危险的时候将鬼怪困住,实在不行便灭除。 南谣仙尊要她来的意思却是要让整个小戽山安静下来。 若是将作乱的鬼魂都收进刀里,山里便会彻底的安静了。 只不知刀灵若是将魂魄都吃掉了,南谣仙尊会不会找她算账。 不过现在要考虑的似乎不是收与困的问题,便是要收要困,也得有机会才行。 阵中的魂魄们在感觉到扼灵的煞气后瞬间便逃了个一干二净。 南灵歌无奈道:“你能不能将气息收敛一些?” “不能。” 刀灵冷然道:“我只是一把刀而已,你觉得我能随心所欲控制自己?” 呵呵,他还知道自己只是一把刀? 她还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呢! “你最好少惹我,否则我一个控制不住与你同归于尽了对谁都不好!” 她不过小小的腹诽了一下,立刻便受到了刀灵的威胁。 行,她惹不起这位随时可能爆炸的爷那就不惹。 “鬼看见你都吓跑了,我还怎么去收?”南灵歌撇了撇嘴拎着扼灵在阵中胡乱晃荡起来。 刀灵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般说道:“你可以暂时将我封住,不过如此一来我便没了震慑和保护的作用。以你现下的实力和反应速度,遇到恶灵时根本就来不及再将我放出便会遭到毒手。” 刀灵的话南灵歌深以为然。 不是她天姿蠢笨还是什么,是因为她做人一共才做了一个多月,还净是洗衣煮饭劈柴了,连基础的术法都没学过。 刀灵的封和解,都需要她的血和咒语,需要划破手掌和嘀咕几句。 也就在片刻之间,不过这个片刻就够她完蛋好几回了。 “这里的鬼都是真真正正的怨魂厉鬼,至少有百只以上,只要撞见就不会给你一点反抗或逃走的机会……” “想收了这山中厉鬼,你便需要在没有我的震慑保护之下自己护住自己并将它们引到一起……” 说到这里刀灵突然恍悟道:“南枫白的灵镯和阵灵石!” 南灵歌也在同时想到了同样的事。 所以说南枫白给她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让她保护自己,困住鬼魂,然后用扼灵刀收魂么? 大师兄是见到她拿着扼灵的,不过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而已。 只一眼,他便什么都看出来了么? 好厉害! 南灵歌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 刀灵忽道:“那小子门道多着呢,你离他远些。” 南灵歌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提起扼灵在掌心轻轻一划,龇牙咧嘴的默念几句咒语,将刀灵封了起来。 刀灵一封,刀身上的光芒一下子便黯淡许多,显得幽冷而又沉重。 这时南灵歌才想起来扼灵到手时就是开启的状态,莫明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刀灵说被封印了千年,岂不就是最近才被放出来的? 谁放的?南谣仙尊? 不是说只有她才能做到么? 这些问题现在是没人可问了,只好等到事情解决了再问刀灵。 扼灵被封,南灵歌便不再继续晃荡,只安静的站着等。 扼灵刀对她来说像护身符一般的存在,现在没了护身符……只能寄望于大师兄的灵镯了。 希望镯子能够帮她撑到鬼魂聚齐,让她能够将困阵施放出来,能够顺利的将鬼魂收入刀内。 这一切对她来说新鲜而又刺激,当然也会有些小忐忑。 更多的则是兴奋。 原以为鬼魂很快便会出现,像狼见了羊般一涌而上,谁想等了好一会儿,四周依然静寂无声,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 难道是鬼跑的太远了感觉不到自己了? 这么想着,南灵歌便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了过去。 雾很浓,脚下又崎岖不平,南灵歌走的缓慢而小心。 因为雷雨地阵之类的天灾和人祸、尸乱,山上的坟基本上都被夷平了。 棺木破碎,尸骨遍布,一个不小心就能掉到坑里或者被什么刺破脚掌或绊个跟头。 小心翼翼走了一阵,仍是没有鬼魂的踪迹,南灵歌不由停下脚步,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 难道是这里的鬼魂察觉到了她的目的,所以特意躲开了她? 刀灵与她的对话类似于灵魂交流,别人应该听不见才是。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鬼阵里面,鬼魂居然对她无动于衷,她也太霸气了吧? 就在她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脚踝上忽的一紧。 鬼缠脚!? 南灵歌心里‘咯噔’一下,匆忙垂眼下望,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脚上,腰上,臂上,颈上,同时传来了被束缚的感觉。 南灵歌一惊,体内灵气爆射而出,在鬼魂的惨叫声中还了自己一身轻松。 可还没等她稍微喘口气,更多的束缚感再次传来,就像有许多手臂同时抱在了身上一样。 “滚开!” 南灵歌一声大叫,灵气再次迸射而出。 惨叫声中,几张鬼脸豁然入目,又在转眼间消失在浓雾之中,四周再次恢复成一片死寂。 南灵歌拎着扼灵警惕的环顾四周,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这些鬼魂在试探她! 试探她本身的实力,还有她手中的筹码。 如果她太强悍,它们便会就此隐匿不出。 聪明,但改不了本性。 扼灵刀的威力它们是感受过的,知道惹不起也不能惹。 现在刀还在她手里,只是封了煞气,它们应该也是知道的。 可就这么放着她一个大活人在阵里来来去去的,它们又不肯甘心。 南灵歌还是鬼的时候就非常想要有具身子。 有了身子就不用成日承受阴风阳火的侵袭,能尝到酸甜苦辣的滋味,能感受到清风暖阳加身的感觉…… 反正做人怎么也比当鬼好。 也就说一定有鬼想要她的身子。 可它们太警惕了,鬼多势众的情形下也不肯轻易出手。 她又没有经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鬼都引过来。 到现在为止,大师兄送的镯子除了警示还没发挥其他作用,也就是还没到可以称之为危急的时刻…… 对了,大师兄! 有困难,找师兄啊!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030 受伤 与南枫白沟通讲清事情经过后,南枫白第一句话便是:“你的那把刀果然与众不同。” “是啊,他邪的很。” 连她都有些害怕。 南枫白道:“阵中鬼魂皆有灵智,便是将刀封住它们也不会轻易靠近你,现在看来,只有强行召聚了。” 南灵歌道:“怎么强行召聚?” “可以设一个引鬼阵,将鬼吸引到附近再强行拖入阵中。” 南枫白声音中有些犹豫,“若是鬼魂事先不知情便不会反抗,可是阵中鬼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且畏惧着你那把刀,知道有来无回定会拼命反扑,我怕你承受不住。” 这样啊…… 南灵歌想了想道:“那我试试吧。” 南枫白道:“你不怕么?” 一个人进大阵,一个人面对满山的尸、鬼,既没经验又没有实力,竟然没有一点胆怯的模样,真不知她是哪来的勇气。 南灵歌嘻嘻笑:“说实话不怎么怕,我有刀还有师兄给的宝贝可以护身呐。” 这娃心真大~ 南枫白笑叹一声,将引鬼阵教给了她。 南枫白的九颗珠子都可自成阵法,只要配合灵咒和灵气即可。 阵法威力强弱虽与施术者的灵气相关,但主要还是靠那块小小的石头。 南灵歌本体灵气不弱,施展出来的阵法也不会差到哪去。 引鬼入阵不难,危险在于入阵的鬼魂只是被困在阵中,并不是被镇住,也就不能限制它们的行动。 南灵歌的目的既然是收鬼,那么势必要在阵中。 那么她就是一块明晃晃金灿灿的靶子,所有的攻击都会冲她一人而去。 如果她没有用最快的速度将鬼收尽,随便哪一只都够她喝一壶了。 “如果一直被攻击,灵镯保护不了你太久,所以你的动作一定要快,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南枫白始终放心不下。 思量了片刻之后又道:“不然再设个阵中阵吧,你仔细听着……” 阵中阵要复杂许多,好在南灵歌领悟能力不错,摆弄了一番后也弄的有模有样,只不知道效果如何。 “唉,我真是苦命,不管干什么都要放血。” 南灵歌叹息着在自己掌心又划了一刀,龇牙咧嘴将血甩到阵心石上。 南枫白好笑道:“没日没夜让你干活你不叫苦,流这一点血便怕了?” “我怕疼。” 南灵歌小心翼翼吹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看着不断外渗的鲜血觉得十分心疼。 正说着话呢,四面突然间狂风四起,鬼啸阵阵。 “这来的也太快了吧?” 南灵歌有些怔愣。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小心些。” 南枫白嘱咐了一句便不再出声,免得扰了她的心神。 几乎是他话音才落,南灵歌身后便猛的一震,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背上似的,令她不由自主向前扑去。 还没等她稳住身形,前方又是一阵巨力袭来,镯上蓦的散发出雪亮的白光,挡在了她身前。 ‘砰砰砰……’ 白光不断在她周身亮起,为她挡住了鬼魂无形的攻击。 但剩余的冲力仍是冲的她踉踉跄跄,东倒西歪。 只片刻的功夫,白光已闪了百多下,渐渐黯淡下来。 南枫白道:“进阵,灵心撑不到鬼魂全部进阵了。” 灵心是那镯子的名字,只短短一句话的功夫又闪了十几下,光芒愈发的淡了。 南灵歌知道镯子灵力一失自己就要倒霉了,当下也不犹豫,跌跌撞撞跑进了阵中阵。 进阵的瞬间,左肩突然传来了一阵巨痛。 南灵歌惨叫一声伸手去摸,摸了一手黑红的鲜血。 南枫白急急问道:“师妹怎么了?” 南灵歌痛的直翻白眼:“没事没事,摔了一跤。” “当真没事?” “没事没事,当真没事。” 片刻的功夫南灵歌痛的快抽了。 也不知是什么鬼那么凶悍,居然能凝出实体,在她肩上赏了几个指洞。 若不是她窜的快,下意识的偏了偏身子,那一抓应该是奔着后心去的。 鬼气森森入体,在经脉中胡冲乱闯,跑到哪里哪里便是一阵强烈的刺痛。 她这里痛的想要打滚,阵外怒气冲天的鬼魂正在嚎叫着拼命冲阵,撞的噼啪作响,令人十分烦躁。 南枫白道:“百鬼冲阵,护阵也撑不了多久,师妹不必再等了。” 她对阵法不熟,修为又不高,要不是灵力充沛,便是连阵中阵都布不成的。 能撑一阵子已经不错了。 南灵歌也不想再等了,再等下去她怕自己昏死过去。 要是她昏了,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拿起扼灵在背上沾了些血,南灵歌急急念咒,为扼灵解封。 她这是投机取巧,想着反正都是用她的血,用哪的还不是一样。 若是身上的不成再划掌心也不迟。 咒念完,刀身立时便起了反应,泛起一片耀眼的红光。 “呸呸呸,你给老子喝的什么东西!” 成了成了,不过刀灵很生气。 南灵歌气息奄奄道:“快去收拾了它们,我……要不成了。” “你当老子会飞会念咒?” 刀灵怒道:“不过是给鬼抓了一下你装什么死,赶紧滚起来!” 南灵歌便龇牙咧嘴的滚了起来,扬起扼灵散掉内阵大声念起了收灵咒。 咒声一起,扼灵身上的红光猛然爆涨,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弥漫了整个引鬼阵。 先前凶狠无比的鬼魂们此刻只能惨叫着挣扎着被拽进扼灵刀内。 百来条魂魄收尽费了好一番功夫,南灵歌一手抚腰,一手拄着扼灵,又痛又累摇摇欲坠 “你敢拿老子当拐杖试试!” 刀灵一声吼,南灵歌立刻坐到地上,将扼灵端正正摆在自己膝上。 只坐了片刻便觉得头晕的厉害,干脆便躺了下去。 一躺便是一声惨叫,又改成了趴在地上。 头顶是坟坑,脚边是残骨,左边是棺木碎片,右边是颜色可疑的稀泥…… 南灵歌闻着腐烂的臭气,脸贴着肮脏的地面,就那么……晕了过去。 “你给老子滚起来,什么地方你都敢睡,那么一点小伤也会撑不住,你真是废物到家了……” 刀灵恼怒的吼了一阵子,见南灵歌是真的晕过去了便也沉寂下来。 良久,刀锋发出一声轻吟,似乎某人无奈的叹息。 031 镇尸符咒 南灵歌做了个梦。 梦里白雾茫茫,一又寒凛凛的眼在雾中死死盯着她,盯的她全身发凉寒毛直竖,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藏起来。 “你真是废物到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南谣仙尊的声音从雾中冷幽幽的飘了出来。 南灵歌不是第一次被骂废物了,听了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仙尊的气度……真是不怎么好。 南谣仙尊冷冷道:“你拿着天下至凶之器,还有南枫白的护身灵物,竟然还会受伤,你活着何用?” 活着没用的人多了,也不见得都去抹脖子上吊了。 南灵歌在心里顶了一句,随后便被一阵大风给吹飞了。 醒来之后,南灵歌盯着自己昏睡时徒手挖出的两个小洞发了会呆,拎着扼灵奔向大阵第三层。 被大风吹飞的时候,恍惚中好像听到南谣仙尊让她立刻滚回去。 南灵歌分不清那是真是幻,干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前进。 大多鬼魂消失后,阵中的雾便淡了,走起来便不用特别小心。 南灵歌边走边反手去摸后背。 感觉中她只是昏睡了那么一下下,肩上的伤却好似已经愈合了,原本在体内乱窜的鬼气也不见了。 原来我恢复的能力这么好。 南灵歌瞬间膨胀。 刀灵冷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继续对她冷嘲热讽。 在第二层吃了亏,进入第三层之前南灵歌好好的准备了一番。 特别是灵镯。 先前灵镯中的灵气已经耗尽,需要用一种古怪的石头令其恢复灵力。 镯内本身有几十颗,颜色越纯净的效果便越好。 南枫白交待过颜色太深的她不足矣催化,南灵歌便选了纯白色的,以灵气慢慢化成雾状,渗透灵镯便大功告成。 灵镯重新恢复作用,再加上扼灵刀和阵灵石,南灵歌便又变得无所畏惧,雄赳赳气昂昂进了第三层。 才一进门南灵歌便被一股巨力掀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要不是在灵镯护着,这一下就能把她摔个半死。 还没等从巨大的冲力中回过神来,一具高大的走尸忽的高高跳起而后正正向她压了过来。 南灵歌摔的头晕眼花,凭着本能滚了出去,转瞬身侧不远便传来了沉重的落地声。 转瞬间走尸便又跳了起来,十指尖利如刀,身子倾倒直插南灵歌后心。 南灵歌连滚带爬躲避身后的攻击,仓促中回头看了一眼,又发现走尸有双可怖的红眼,肤色惨青,每一跃至少丈远。 这便不是走尸而是跳尸了,也就是传说中的僵尸。 大阵外层的走尸被怨气控制着,四肢僵硬,全无意识,行动和攻击都颇为迟缓,喜食活人精气,只要打散怨气便可解决。 僵尸四肢也不甚灵活,但力气要比走尸大许多,攻击和反应速度也快许多。 且僵尸还比走尸要聪明,对鲜血的渴望也极为强烈,被抓伤咬伤便会中尸毒,医治的不及时也会变成僵尸。 小戽山五重大阵,第一重困的是一般的走尸,第二重是怨魂,第三重是僵尸,那第四重第五重会是什么? 南灵歌一边满地打滚一边胡思乱想。 刀灵忍无可忍的吼道:“你跟它玩躲猫猫呢?赶紧把它解决了,你以为这里只有它一只?”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这不没倒出空来吗。” 南灵歌把自己滚的像个泥孩子,全身沾满了腐臭的烂泥。 身后的僵尸一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一击便中。 她虽没怎么接触这些东西,但潜意识告诉她对付僵尸可不是只打散怨气就可以的。 刀灵吼道:“砍掉它的头!” 有什么是砍头解决不了的呢? 就算砍了头僵尸仍未死,至少也会影响它的行动。 而南灵歌一听砍头,眼睛便直了直。 砍头啊? 要玩的这么刺激么? 刀灵怒:“老子都不嫌那东西污糟了你还敢挑三捡四?再磨蹭你的脑袋就……你干什么!?” 在刀灵说话时,南灵歌硬生生挨了一下,翻翻滚滚跌出老远。 南灵歌有一点颇为厉害,就是不管怎么翻怎么滚怎么折腾,扼灵始终握在手里。 “你又想干什么!” 南灵歌好不容易爬起来,拎着扼灵直接撞向了僵尸,在僵尸的手掌将要掐到她脖子的瞬间身子一矮脚下一滑,鱼一样滑到了僵尸身后挥刀便砍。 她快,僵尸转身更快,僵直的手臂用力一挥,正正撞在刀身上。 刀锋挟着灵气与煞气,凌厉无匹的斩断了僵尸的手臂。 看直心不烦像是她占了便宜,实际上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感觉就像硬生生拿刀砍断了一根铁棍似的。 南灵歌虎口生疼,正想举刀再来一下子,僵尸却突然转了身,只一跳便消失在了浓雾中。 第三层的雾比第二层的要淡些,颜色变成了浅浅的灰,丈内的东西隐约可见。 也幸好如此,若像前一阵般尺外便看不清东西,那她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 僵尸凭活人生气辨别方位,她可是要靠眼的。 不过僵尸一跃就是丈许,速度又极快,就算她发现了也是眨眼间就能窜到眼前。 而且它们还很聪明,知道暂避锋芒。 先前的一只已经逼得她手忙脚乱,若是一群的话……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可能保住小命。 她的速度没人家快,身子不如人家硬,不懂什么拳脚功夫和降妖除魔的术法,扼灵刀主要克制的是魂体…… 瞧吧,她没有一个正了八经可以称之为优势的地方,所以她若是现在逃了,一点也不丢人对吧? 南灵歌退到了阵边,思量了片刻后拿出了灵坠,开始向大师兄求教。 “僵尸么,对付的方法有很多。” 南枫白温声道:“不同门派有不同的方法,通常以符咒或法器镇住,若要彻底消灭便只能以火烧之……” “所以?” 既没符咒也没法器她该用什么方法? 南枫白轻叹一声道:“我教你个镇尸符咒吧。” 镇尸符要以血画在刀身上,一笔一划都不能出错,再配上灵咒,对付僵尸便有奇效。 南灵歌按照南枫白的指点在地上练习的差不多了,这才忍痛咬破了手指,认认真真画在了扼灵刀上。 032 试刀 血符画好自行隐没于刀身之上,念动灵咒时若微微发亮便是有效。 南灵歌按照指示一撇一捺勾勾折折画出来的鬼画符,一试便灵。 南灵歌大喜:“师兄,你说我是不是极有天分?” “你自然是有的。” 南枫白笑道:“只是你最厉害的地方可不是天分……” “我还有更厉害的地方?” 南灵歌笑的合不拢嘴。 南枫白道:“有啊,心大,胆大。” “……” 这好像不是夸奖。 南灵歌傻笑着从头上耙下一片木屑,一片泥尘,一片…… 低头看了看身上脏到看不出原色的衣裳之后,南灵歌遂放弃了稍微打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南枫白又道:“你知道便是有了镇尸符咒,以你的身手也很难在两只以上的僵尸手里讨得便宜吧?” 南灵歌道:“知道。” “掌门虽是命你五阵皆闯,却未说要你拼了命也要闯,若是……” “放心大师兄,我明白的,不会拿自己性命玩笑的。” 她只是想要试一试。 先前被鬼手袭击,疼痛之时她差一点点就要想起什么了。 别的什么可以暂且搁着不提,至少她也该知道自己是谁才行。 南枫白嘱咐道:“若到了不得已之时,你便用那块紫色遁阵石。” “知道了大师兄。” 南灵歌嘻嘻笑:“要是师兄是我师父就好了。” 既能照顾她又能教她真本事,人生简直不要太完美。 “莫说傻话,多加小心。” 南枫白笑嘱咐道:“稍后我要去一个地方,暂时不能再与你说话了,记得凡事量力而行。” 南灵歌道:“很危险的地方?” “还好,不必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便可。” 南枫白又叮嘱一句,便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南灵歌莫明发了阵呆,转念想起扼灵已经好一会儿没出声了。 “刀兄,刀兄你在吗?” 没有刀灵的聒噪,南灵歌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即便那只是一把刀生出的灵魂,即便他对她从没有好态度,但是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存在,南灵歌便觉得自己有了个并肩作战的伙伴。 “刀兄刀兄?” 关健时刻,他应该不会这么残忍的抛了她不管吧? 还是…… 南灵歌念动镇尸咒,刀身上立时泛起一片血红的符文。 难道这符文将刀灵封住了? 难道这便叫有所得便有所失? 那么是用这符咒好呢,还是将刀灵放出来好呢? 她正犹豫着,眼风不经意的一扫,立时便怔了怔。 似乎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她便被包围了。 一群衣衫破烂皮肤铁青的僵尸,打眼一瞧差不多三十多只,正呈扇形围在丈外,也正好是她目力的极限处。 一双双红眼中散发着阴惨惨的寒光,只盯着她却不行动。 这什么意思? 南灵歌紧靠阵门,手里死死抓着扼灵,想着是先动手好呢还是先避避风头好呢? 一般只要是有选择的时候,基本上都不需要她自己来选。 才一转念的功夫,原先静止不动的僵尸突然齐齐跃起向她扑了过来。 有动作就比相互干瞪眼好。 僵尸一动,南灵歌反而不像先前那么紧绷,就地一滚一窜脱离了包围,头也不回反手一刀。 刀上白光如练,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正正撞上的几只僵尸如受重击,砰然倒飞。 南灵歌继续头也不回向前飞窜。 每一窜都回手横劈两刀,半空一刀落地一刀。 身后砰砰有声,显见的是每刀都没落空,但也没阻止僵尸的行动。 镇尸符咒也不是随便打在哪都能镇尸,要么拍正天灵,要么刺中心口,南灵歌可没那个闲暇去攻其要害,她得先保住小命再说。 这群僵尸就跟附骨之蛆一般对她穷追不舍。 刀光只是稍微阻了阻它们的速度而已。 而且她每一刀挥出,符咒的威力都会减弱一些,很快便会消失,需要重新画过才行。 南灵歌有南枫白给的阵灵石,在阵里躲着画个符的时间还是有的。 可那不是长久的方法。 阵灵石也会随着使用而灵力渐消,到时耗无可耗了,她还是只有逃命一途。 呃……现在的她也是在逃命。 不同的是现在有倚仗,磨蹭的久了就只能靠扼灵生劈硬砍了。 既是如此,不如趁着有倚仗的时候再试试扼灵的威力。 南灵歌一直觉得扼灵的威力不止如此的,只是她施展不出罢了。 瞧着扼灵似乎十分的威风,在她手里却有种宝刀充作切菜刀的感觉。 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想不出来,便只有试。 感觉到符咒威力消散的瞬间,南灵歌突然不逃了,转身执刀在掌心狠狠划了一下,扬手横斩。 血红的刀光划了一个圆满的圈,落了一地的残肢。 刀光还未消散淡淡白光又起,南灵歌在瞬间躲入了护阵之中,捂着胸口跌坐在地。 是了,扼灵需要她的战意和杀气。 她的战意和杀气有多强,扼灵便能发挥出多大的能力。 就在先前挥刀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扼灵欢喜而畅快的长吟。 在阵中喘息了好一会儿,南灵歌才将堵在胸口的杀意压了下去,抬头看向四周,已经变得干干净净。 僵尸都退走了不说,就连被她斩成两段的也不见了。 既无外忧,那么就先解决内患。 南灵歌皱着眉盯着扼灵雪亮的刀身道:“先前是你想控制我是不是?” 她很清楚自己有战意便没有那么强烈的杀意。 刀灵冷笑:“我能控制得了你?” 不是刀灵?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生出那般强烈的杀意,又不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先前那么多人恶意欺负过她她都没生出这般的感觉,僵尸攻击她只是本能,她更不会…… 南灵歌十分疑惑。 “爱信不信,不过你就快倒霉了。” 刀灵突然幸灾乐祸起来。 南灵歌的心思仍在先前淤积在胸口的强烈杀意之中,漫不经心道:“再倒霉能倒霉到哪去!” 刀灵不阴不阳道:“人家让你来镇尸镇鬼,可没叫你将它们斩的乱七八糟。” 南灵歌冷然:“难不成留着它们愈来愈强,而后冲出大阵为祸人间么?” 033 遁走 刀灵讥道:“怎么,你还想当卫道人士?” 南灵歌怒:“我当什么关你何事!” 他只是一把刀,怎么什么都想管? “哎哟,这片刻不见脾气涨了不少啊,你就不怕……” “怕你不配合我?” 南灵歌冷笑:“你敢扯我后腿,我就敢用你挖个坑把你自己埋了。” 刀灵大怒:“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南灵歌哼了一声,闭着眼躺到地上,摊着四肢懒洋洋道:“别吵我,有些事我要想想。” “就你那猪一样的脑子能想出什么鬼来……” 刀灵又阴阳怪气讥讽了几句,南灵歌一字不回,终是无趣的安静了下来。 南灵歌只躺了片刻便起了身收了阵灵石,拎刀便走。 刀灵冷幽幽问:“干什么去?” 南灵歌道:“去下一层。” 她可没本事满山遍野追着僵尸或怨鬼跑,人家找她容易,若要避她更容易。 刀灵冷哼:“你就这么急着找死?” “错。” 南灵歌扬着眉道:“我是急着把自己找回来,免得再受你们的闲气。” 刀灵怒:“谁给你气受你找谁说去,看我好欺负是不?” 南灵歌嗤道:“我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你好欺负?” “别人你连半句都不敢说!” “……” 这句南灵歌没法反驳。 有些人她确实是一点也惹不起的。 南谣仙尊、两个掌门,就连霍敛堂她都是惹不起的。 刀灵忽道:“霍敛堂是个什么鬼?” 南灵歌皱眉:“你是我肚里的虫?” 怎么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刀灵不理,继续问:“霍敛堂是谁?” “是个老色鬼。” 南灵歌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但也不愿详说,寥寥几句将霍敛堂为人描述的清清楚楚。 刀灵‘啧’了一声道:“若他现在在你眼前,你会不会一刀斩了他?” 南灵歌想了想,摇头。 她没恨他到非杀之不可的地步。 若他只是出现在她面前,只能将她恶心个半死想将他揍个半死。 但若是他还敢对她动手动脚那就不好说了。 “以前你是绝不会容忍别人对你有非分之想的。” 刀灵似有些感慨。 南灵歌淡淡道:“你都说了是以前,不提也罢。” “你明明还是你,为何会改变如此之大?” 刀灵一直对现在的她十分不满。 南灵歌道:“因为我已死过一次了罢。” 她的魂是南谣仙尊聚起来的,身子是一块山精石炼的,她的三年时光要如何与隔了千年前另一个她交汇融合? “你不愿想起过往。” 是肯定不是疑问。 “想啊,怎么不想。” 南灵歌耙了耙脏到不行的头发,有些心虚的在衣上蹭了蹭手上的泥灰。 “你心虚!?” 南灵歌眨了眨眼,肯定道:“不虚。” “你怕想起过往之后,发现自己真是个没头没脑无情无义的混账东西?” “我觉得我应该混账不到哪去。” 说话间南灵歌已走到了第三阵和第四阵之间的结界处。 两阵交汇处灰雾滚滚直冲天际,只是看着便觉触目惊心,还未贴近便觉得寒凉刺骨,与南谣山上的雾煞有得一比。 前三阵都只是在阵门附近才显现雾气,这里却成了一片接天连地的雾海。 南灵歌缓缓靠近,缓缓将手探进浓雾之中,直到触到了阻碍才停了下来,这时她的大半个身子已经隐到了雾中,就那么站着不动了。 “你又想作什么妖?” 刀灵耐性不足,好奇心又重,忍了片刻便忍不住了。 南灵歌道:“没什么,只是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要问都想管?” 南灵歌叹息一声,念咒开启阵门,入阵的瞬间挥刀猛斩。扼灵红芒暴闪、灵镯白光夺目,红芒白光交相辉映,南灵歌甩手将护阵石扔到了脚下。 惨嚎声中护阵形成,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刀灵冷笑:“你倒是长进了。” “不长进不行啊。” 南灵歌心有余悸的看着阵外。 尸鬼同行,尸是凶尸,鬼是恶鬼,就算她事先做好了准备,扼灵和灵镯也差点没护住她。 方才胡乱斩了一通,伤了几只凶尸恶鬼,不但没有逼退它们,反倒激起了它们的怒火。 凶尸拳打脚踢,恶鬼嘶吼盘旋,护阵摇摇欲坠。 凶尸比前阵的僵尸厉害许多,身子更坚硬,力气更大,身子也更灵活。 能扑能抓能躲会闪,有些手里还抓着不知从哪得来的武器,挥舞的虎虎生风。 而且它们也不像僵尸一样只是噬血,它们也吃肉,**气,吸得多了便会慢慢拥有神智,却是变得更加贪婪噬杀。 刀灵三言两语解释完毕,催促道:“你对付不了它们,快走。” 先前的刀芒虽然在凶尸身上留下了伤口,却没有令其失去战力反而彻底激起了它们的凶性,不撕碎她便不罢休似的。 加上盘旋的恶鬼,阵若破了她便没机会再出手了。 几只恶鬼一时天上一时地下,时而化成狰狞恶鸟,时而化成恐怖的人形,周身黑气滚滚,惨笑连连。 “我现在确实对付不了。” 扼灵克鬼,就算她是个半吊子也能发挥出不小的威力。 对尸就没那么大威力了,除非她本身实力强悍。 南灵歌遗憾的摇了摇头,将遁阵石甩在了脚下。 遁阵开启,护阵已散,念咒收回护阵石,南灵歌的身影旋即消失,一转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小戽山下。 “呕~” 强烈的眩晕和心悸令南灵歌一头栽到地上干呕起来。 她也说不清遁阵是个怎么回事,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扯进了地底,短暂的黑暗与窒息又突然被扔出了地面。 虽然经过很短,但滋味实在难受。 “这位姑娘,你可是身子不适?” 南灵歌正呕的发晕,冷不丁从身后传来了柔柔的询问声将她吓了一跳。 这一吓,头也不晕了,也不恶心了,倒是意外之喜。 南灵歌跪坐在地回头去看,在她身后站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上穿着普通的青布衫裤,乌黑的头发梳成大辫垂在胸前,圆圆的脸上有对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十分讨喜。 少女浓眉大眼,高鼻梁樱桃嘴,夕阳余辉落在身上,肤色健康,气质淳朴。 少女被打量的有些羞涩,抿唇笑道:“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 南灵歌有些怔愣。 她敢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少女,却又莫明觉得熟悉,何解? 034 巧遇小山灵 少女不顾南灵歌一身脏臭,伸手将她搀了起来,柔声问道:“姑娘是要上南谣山拜师学艺么?” “不是,你是?” 南灵歌一直直勾勾盯着人家瞧,明知自己行为鲁莽却也不想收敛,只想找出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少女羞涩一笑:“我想上山拜师。” “你要拜师?” 南灵歌疑惑道:“你不曾听过山里的规矩么?” 修仙讲究太多,资质,灵骨、灵根…… 年纪越小灵气越纯,越容易辨出资质和根骨。 南谣收弟子不像其他修仙门派有诸多要求,但大致上还是有些限制的。 譬如说年纪,最多宽限到十岁,资质可以不是上佳,根骨是一定要好的。 她瞧不出面前这位少女的根骨如何,只年纪…… 少女笑道:“我知,可还是想来试试。” “为何?” “我也不知,就是想来。” 少女天生一张讨喜的脸,又始终笑意盈盈,与之相对,颇有春风拂面之感。 南灵歌虽是对她的答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修仙不如姑娘想像中那般简单和美好,看姑娘的模样应该是没吃过什么苦的,还是回家去安生过活吧。” 她认为这位姑娘是受了什么人的怂恿或是一时鬼迷心窍,若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人,是不会有她那般温暖清朗的笑容的。 “我知,可是我就是想去试试。” 少女的固执超乎想像。 “而且我也没有家人了。” 说这句话时也没有悲伤,反是笑的十分淡然。 这姑娘怎么这么怪? 南灵歌心里觉得别扭,却也不好再继续阻止,想着反正堂中也不会收她,便由她去吧。 少女进山她没跟着,打算在山下联系下大师兄。 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试试看能不能跟大师兄去潇洒一圈长长见识。 刚拿出玉坠子,南灵歌脑子突然轰的一声,莫明惨叫了一声疯一般向山上跑去。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她想起少女身上那股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 气息啊气息! 她们两人的气息何其相像。 她们共用过一具身体,吸收着同样的灵气,散发出来的自然也是同样的气息。 只是少女现在用的是具凡体,将原本的灵气掩了下去,又不知是什么缘故,竟连记忆也没了。 许是因为挂记着她和对大师兄执念太深,所以才心心念念想要上山罢? 小山灵啊小山灵,就算收了你你也只能落到下丙堂去。 霍敛堂不收她还好,若是收了她肯定就没安好心。 当初小山灵被霍敛堂逼到想要做鬼,兜了一圈再落回霍敛堂手里,那可真是太悲惨了。 南灵歌跑的飞快,与小山灵只是前后脚进的山,却是一直追到下丙堂近处也没找到小山灵。 南灵歌焦躁的踱着步,有心想闯进堂去抢人,却又怕人抢出来了自己反倒出不来了。 霍敛堂觊觎‘南灵歌’已久,若是抓到机会又怎会放过。 可是不抢的话…… 算了算了,拼了! 再怎么说她现在名义上也是掌门弟子,谅霍敛堂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吧? 南灵歌一咬牙一跺脚,向着下丙堂冲去。 “姑娘别去。” 才冲了两步,身后便传来叫声。 南灵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扭了脚闪了腰。 “快回来,别过去。” 小山灵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露出半边脸,冲着她焦急的摆着手。 “你在这干什么?” 南灵歌立刻冲了过去,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恼火。 小山灵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这里突然间觉得很害怕……” 南灵歌近乎恶狠狠道:“知道害怕就好。” “我……” 南灵歌问:“你家在哪?” 小山灵喃喃道:“遥旺村。” 南灵歌根本不知道哪是哪,接着问道:“你家人呢?” “只有一个祖母,前几日去了。” 说到这里,小山灵脸上也只有浅浅遗憾而非感伤。 遗憾生命失去,非为至亲伤悲。 南灵歌奇道:“祖母对你不好?” 小山灵皱了皱鼻子道:“不好,饿我饭,总叫我干活,还想将我嫁给一个老鳏夫。” “你从小便与祖母一起?” 南灵歌想搞清楚小山灵是怎么弄到这具身体的。 “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月前之事。” 小山灵附身的姑娘这名叫单灵,父母早亡,由祖母养大,应是从小便对她不好。 个把月前,单灵不知怎么死了,恰好小山灵游荡到了附近,机缘巧合下附到了单灵体内…… 当然,这是南灵歌的推测。 不过,山灵、单灵,名字相近,还真是巧的很。 南灵歌道:“既然你不想拜师了,那……” “我不能回去。” 单灵忽然面露惧色。 南灵歌皱眉:“怎么?” 单灵颤颤道:“村里有坏人,这几日总在夜里来拽我房门。” 南灵歌大怒:“怎么哪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无知村夫如此,修仙之人如此,天底下还有没有正经人了? 呃……大师兄除外! 不过事已至此,单灵既不能回家也不能拜师,一个弱女子在外游荡应该也不会有好结果,那该怎么办呢? 南灵歌苦恼的耙着头发,耙的泥尘乱发。 她身上沾的泥都是腐臭的烂泥,便是干了也臭气熏天,便是单灵不嫌弃她也被熏的退了几步。 “与我上山!”南灵歌上前几步扯住单灵的手拖着便往山上走。 单灵讶然:“上山去做什么?” “先去了再说。” 南灵歌心里也没底。 她忽然想起南谣仙尊应该是欠着小山灵人情的。 毕竟当初是他托人家养着她的魂和体。 如今小山灵附了凡体,失了记忆无家可归,他总不至于过河拆桥,这么‘一点点’小忙也不肯帮吧? 一路拖拖拽拽上了山,才一沾到白雾,单灵便狠狠打了个冷战。 南灵歌将灵气散到她身上,安慰道:“你先忍着些,进了屋子就好了。” “原来你住在山上啊。” 单灵颇为惊奇:“我听说山上的仙师们都穿白衣裳,不管男女都美的跟仙人一样呢。” 南灵歌翻白眼:“你意思我很丑是吧?” 单灵掩着嘴笑:“丑不丑倒是看不出来,可你这样子实在是……” 实在是太脏太臭太邋遢了。 要饭花子也比她要清爽许多。 035 撞见 “你在这等我,千万别乱跑。” 一路将小山灵拖进屋子,将大师兄给的皮裘披在瑟瑟发抖的单灵身上,匆匆嘱咐两句之后,南灵歌忙不迭端着木盆拿着换洗衣裳跑出了屋子。 她在一座坟山摸爬滚打半天,沾了一身乱七八糟的东西,那种味道连自己也忍受不了了。 跑到厨房烧了水,等水滚的时候煮了两碗面,匆匆送回屋子又匆匆跑回厨房。 “死老头,连个浴桶都不给我……” 吃完了面,水也热了,南灵歌将水舀到盆中,一边腹诽一边脱衣裳。 脱到只剩下亵裤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男子的惊呼。 南灵歌豁然回首,正对上南谣仙尊惊慌失措的脸。 厨房门是栓好的。 南灵歌没有浴桶。 她洗澡一向是在厨房洗的,用洗衣的大木盆加上平时洗脸用的小木盆。 俩老头是不会到厨房来的,大师兄是知道她这个习惯的,南灵歌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洗澡会被人撞见的。 还是被南谣仙尊给撞见。 谁会想到南谣仙尊会突然间出现在厨房里呢? 彼时的她身前风光大泄,不过好在她是背对着门口的。 头上的乱发遮住单薄的肩背,由南谣仙尊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盈盈一抹细腰和亵裤下的修长匀称的小腿。 少女光滑紧致的肌肤莹润如玉,隐隐露着小巧可爱的腰窝…… 南谣仙尊清冷完美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惨白,寒凛凛的眸子也在瞬间失了神彩,中了定身术一般站在原地,一脸的如丧考妣。 像被流氓占了便宜的小姑娘似的。 南灵歌捡了衣服挡在身前恶狠狠瞪他,他只是失魂落魄的站着全无反应。 片刻之后,南灵歌一声大吼:“你看够了没有!” 南谣仙尊猛的哆嗦了一下,‘嗖’的一下不见了。 “有病!” 南灵歌唾了一声,一下子便失了洗澡的兴致。 可是闻着自己发上的味道,不洗又实在不行,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尽量用最快的速度手清洗自己。 洗着洗着突然发起了呆,想着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啊? 虽然南谣仙尊没看到太多东西,但怎么也是在她**时闯进来的,她这是被人占了便宜毁了清白不? 南灵歌认真想了一阵,觉得应该算,虽然她不是很在意,更不会去找他负责什么的,但是有件事还是可以与他说道说道的。 洗完澡后南灵歌匆匆洗完穿好衣裳披着一头湿发便冲出了厨房,对着浓雾大吼:“仙尊!” 尊尊尊尊尊…… 回声未歇,南谣仙尊脸色惨白惨白的出现在她身前,伸手将她拂进了厨房紧紧关上了房门,像要做什么亏心事似的。 “你……我……” 南谣仙尊眉头紧锁,脸色难看的像是得了不治之症。 南灵歌面色淡然道:“仙尊还记得小山灵吧?” “记得。” 南谣仙尊微微疑惑。 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这时候应该先把先前的误会解释清楚才是吧? 南灵歌道:“她不知怎么附进了一个凡人体内,如今又无家可归,能否请仙尊将她留在山上?” 南谣仙尊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不可。 南灵歌立刻便道:“仙尊收留她,先前的事便一笔勾销,当作从未发生过如何?” “你用这种事来威胁我?” 南谣仙尊觉得她简直有病。 “不敢。” 南灵歌坦然迎着那双寒眸:“仙尊曾说过,欠了的总是要还的。” 千年前的债她便是不记得都不曾推诿,刚刚发生的事他总不至于转个身便不认账吧。 南灵歌这么一说,乌发白衣俊美无铸的仙尊霎时冷的像尊冰雕,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将热气腾腾的厨房都变得冰寒起来。 冷冷的盯了南灵歌片刻,南谣仙尊终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条件。 南灵歌心中窃喜,面上一本正经的施礼道谢。 “明日开始与我练术。” 南谣仙尊丢下一句话,又‘嗖’的一下不见了。 这应该是件好事才对,南灵歌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妥。 不过明日事明日再说罢,至少今日的事已经解决了。 南灵歌转眼间换了心情,回到屋里笑嘻嘻道:“单灵你可以留在山上啦,只是没有其他的住处了,只好委屈你暂时与我挤一挤了。” “呀,原来你长的这么好看。” 单灵先是赞叹了一声,随后便疑惑道:“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这般的帮我?” “因为你也帮过我。” 南灵歌笑着将自己的衣裳都摊了出来,“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喜欢怎么都行。” “你……” 单灵的忐忑大过于感动。 南灵歌笑道:“你别怕,我不会吃了你也不会卖了你,我们俩个的事以后你会想起来的。” “……” 两人晚上便挤在了窄窄的木板床上,一同盖着暖暖的皮裘。 两人身材都颇纤细,倒不觉得多么拥挤,只是都有些不习惯与人紧挨着,便都睡不着觉,还有些莫明的紧张。 忍了半晌,单灵幽幽道:“你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么?” “我说了你便信?” “信。” 单灵答的十分肯定。 南灵歌沉默了片刻道:“可我还是觉得你自己想起来会比较好,而且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南谣仙尊和刀灵都不肯将从前的事告诉她了。 她信不信是一回事,能不能感同身受是另一回事。 若是不能,那始终是别人的故事。 南灵歌在黑暗之中眨着潋滟的眸子幽幽道:“我只想告诉你,你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善良到了懦弱的地步,谁都可以欺负你……以后你千万莫要如此了。” 单灵沉默了片刻,呐呐道:“可是她是我祖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打也打不疼,骂也骂不疼,还有那些人,我……我打不过他们。” 她不反抗祖母,是因为祖母弱,那些夜晚拽她房门的人她又反抗不了。 还好,她懂得逃跑了。 还好,她遇上她了。 还好,南谣仙尊撞见她洗澡了,让她有机会与他谈条件了。 南谣仙尊突然现身厨房,应该是找她算账来的。 她既没听他的话立刻滚回来,也没能将五层大阵都镇了,反正不管怎样都能罚她就是了。 可是谁也没料到会出那么一场岔子…… 南灵歌胡乱思量了片刻,终是因为在小戽山折腾的太累而沉沉睡去。 才睡下不久,南灵歌便露出了不安分的睡像,手跟腿都搭在了单灵身上,压的单灵哭笑不得,不忍心挪动她加上心事重重,几乎整夜没有合眼。 天将亮时将将有了睡意,南灵歌突然窜了起来,七手八脚套上衣裳便往外跑。 036 挡我者死 单灵一下子清醒过来,跳起来跌跌撞撞便去捉南灵歌,以为她是被梦给魇住了。 南灵歌刚抓起扼灵,差点反手便是一刀。 回身看见单灵似乎吓了一跳,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忽的发起愁来。 单灵身上的灵气被凡体压住了,这山里的雾煞根本承受不住。 她记忆既失,以前学过的术法肯定也不记得,便是教了她破阵术她也很难领会。 那她该怎么照顾自己的日常生活呢? 若还是以前,她在干活的间隙便能够照顾单灵,现在要与仙尊练术,谁知道每日练上多久? 她若不在,单灵连厨房都找不到…… 屋内漆黑一片,单灵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小心翼翼问道:“灵歌你没事吧?” “我没事……” 有事的不是我。 南灵歌愁眉苦脸想着解决办法,耳中突然听到一声冷哼。 先前令她惊跳而起的便是那一声冷哼。 哼声虽轻,却像冰锥穿脑一般刺激。 如今又是一声,显见的是那位已经不耐烦了。 “你先等等我。” 南灵歌嘱咐了一句匆匆跑出屋子四处寻找南谣仙尊的踪影。 正没头没脑的找着,身后突然刮起一阵猛烈的风,直接将她高高抛起,断线风筝似的越飞越高。 飞了片刻又骤然疾坠,南灵歌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只能听之任之,狠狠的翻着白眼。 幼稚啊幼稚! 幼稚到姥姥家了! 仙尊真是越活越幼稚了,竟然用这种方法报复她? 他的智商貌似是个娃? …… 身下狂风呼啸,也不知自己要掉到哪去,南灵歌却是根本就不关心那些,只在心里不停腹诽着南谣仙尊。 长相气质那般冰清玉洁的一个男人,言行举止都幼稚的不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修成半仙的。 难道就因为他有稚子之心? 砰! “哎呀……” 在心里骂人的结果,就是狠狠的摔落在地,砸的草叶乱飞。 要不是她一直以灵气护在身上,这一下八成会摔成个残废。 “幼稚,卑鄙!” 南灵歌没记性的在心里又骂了一声,赶紧爬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草屑。 昨日那一身衣服因为她的摸爬滚打破了好些地方,几乎是不能穿了。 大师兄送的衣裳破成那样南灵歌心疼不已,可不想连这件也破了。 她正拍打的起劲,一声冷哼之中,南谣仙尊闪亮登场。 周围灰雾滚滚,阴气森森,他一身冰霜雪华,清净出尘。 南灵歌看了一眼,愈发觉得可惜了那一身皮囊。 南谣仙尊冷冷一眼望去,吩咐道:“去将这谷里恶灵都收了。” 收恶灵简单,不过…… 南灵歌挤出一点笑容,柔声道:“仙尊,咱们先商量点事呗。” “不准嬉皮笑脸!” “……” 南灵歌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僵在脸上,恼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得暗中咬着牙道:“仙尊能不能帮忙安顿一下单灵,毕竟……” 仙尊冷冷道:“闭嘴,快去!” 去就去呗,吼什么吼…… 南灵歌悻悻转身,划破掌心以血唤醒刀灵,痛的龇牙咧嘴,边走边在心里想道:“这刀如果是我的,我不可能设一个这么缺德的使用方法,就算怕失手被人抢了自己刀也不至于……”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的,只是现在的她还想不起来,刀灵又不肯告诉她。 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南灵歌抬头望天,头顶灰雾浓重,低头望地,地上青草茂密,荆棘遍布,四周的树木形状狰狞,墨绿的树藤垂挂而下,蔓延到了草丛荆棘之中。 灰雾浓、阴气重,与小戽山的感觉差不多,阴森、昏暗。 不过小戽山没有活物,草木不活,这里的感觉却是生机太过了。 灰雾阻碍视线,开了灵眼也只能看到丈内的情形而已。 听说只是恶灵,南灵歌便不觉担心,想着尽快收了恶灵好回去给单灵煮饭吃。 现在她们俩个都算是人了,小山灵也终于找到自己满意的身体了,真应该好好的庆祝庆祝。 她心里盘算着该煮几个菜煮什么菜才好,刚想到大师兄第一次煮的红烧鸡,突然间便打了个冷战。 本能在提醒她,四周有危险。 南灵歌立时抛了杂念,凝神向身边望去。 望是没望到什么,不过前右左右,头上、脚边,枝叶间,树藤中、草丛里,悉悉索索的怪声无处不在。 南灵歌身上瞬间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忙在身外又覆了一层灵气。 灵气覆身,就好似给自己贴身加了一层透明的皮肤,能够暂时阻挡外物的侵袭。 修为高深者能化气成罩,薄而透明的一层便坚硬无比,能抵刀剑,能挡术法。 她的只能只能阻隔,用力一撞就会散掉。 因为南谣仙尊说了是让她来学术法的,南枫白借她的宝贝她也没带着,要是真遇上大麻烦,她就只能倚仗扼灵。 不过四周的东西,似乎不是扼灵可以抵挡的。 因为那不是凶鬼恶灵,好像是……虫。 南灵歌很怕虫,不管是小的大的软的硬的爬的飞的……只要是虫便不喜。 四周细碎的声响越来越密集,南灵歌的头皮也是一阵又一阵的发麻,身子僵的像块石头,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而后又突然觉得痒。 只是霎那之间,她的全身似乎便爬满了东西。 隔着一层薄薄的灵气,有无数的虫子在她身爬行和蠕动。 那种恶心的触感便由肌肤上快速蔓延开来,深入骨血,渗入脏腑,恶入骨髓…… 除了已经在身上的,还有不少东西在试图捆住她的手脚,缠住她的脖子。 伤可忍,痛可忍,打可忍、骂可忍,妖魔鬼怪可以忍,这种感觉绝不能忍! “近我者死!” 无处不在的恶心触感将南灵歌逼的一声尖叫,周身灵气猛烈迸发,瞬间将身上的异物尽数弹开。 “挡我者死!” 又是一声尖叫,南灵歌将灵气灌注到扼灵之中对着前方大劈大砍。 一时间灵光缭乱煞气滚滚,乍明乍暗之间草木横飞,泥石飞扬。 不多时,南灵歌身边便成了不毛之地,干净的连一棵草都不剩。 037 阵灵 南灵歌疯了一般大劈大砍,扼灵身上的光芒如匹练般横飞斜挂,一片未消一片又起,层层叠叠,浓淡不下,像在翻涌的灰雾之中开出了一朵血红的妖花。 “你发什么疯?” 一根修长玉指点在了刀尖上,南灵歌如被巨石压身,刀不能动,身不能动,怔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似的回了神。 这时南谣仙尊已不在身前,望着四周一片寸草不生的黑土,南灵歌忍不住唇角直抽。 看来她的定力真的是不怎么样,先前根本就什么都没看到,便被激的抽了阵疯。 闹出这么大动静,怕是这林里的恶灵已经远远的避了开去。 捉迷藏这种游戏她没兴趣。 鬼真想躲她,她还真没办法。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身后有人冷冷给了评价。 南灵歌还没来得及撇起唇角,南谣仙尊又道:“捉不尽恶灵不必再回。” 若是前一日听到这句话,南灵歌或许会有些开心,现在却成了忧心。 她才将单灵弄上了山,要是转个头她自己回不去了,那不是要糟。 “敢问仙尊,若是我没收尽恶灵,能不能回山收拾下东西再赶我走?” “走?” 仙尊冷笑:“我说不必再回是让你永远留在此处。” 仙尊甩袖而去,南灵歌对着那一袭傲雪凌霜的背影用力翻了个白眼,犹豫了片刻走入林中。 南灵歌走的十分警惕,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便一刀斩去。 先前还能听到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走了一阵之后,林中便变成了死寂一片,静的只能听见她紧张的呼吸声。 如此这般走了大半个时辰,南灵歌望着脚下新翻的黑土地翻起了白眼。 她明明是一直向前走的,一步没偏一步没错,竟然又走了回来。 南谣仙尊选的地方还真不是一般的邪,竟然能困住她。 “困住你有什么稀奇?你当自己是谁?” 刀灵一开口便没有好话。 南灵歌已经听惯了他的冷嘲热讽,连话都懒得回,垂着眼捉摸着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境。 思来想去,觉得乱闯没用,术法不会,就只能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刷刷刷刷刷……’ 红芒乱闪,南灵歌暴走,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住手住手住手……” 片刻之后,南灵歌身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刷!’ 南灵歌又劈出一刀,收势回身,便望到了一个飘浮的袖珍小娃,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小一圈。 小娃梳着可爱的包子头,细眉大眼雪玉可爱,穿了件红通通的小肚兜,露着藕似的小胳膊小腿,让人看了就想搂进怀里,狠狠的疼爱一番。 南灵歌两眼放光,小娃气的小脸通红,指着南灵歌骂道:“哪里来的野蛮女子,为何无端伤我谷中生灵?” 南灵歌被指着鼻子骂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笑咪咪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你……” 小人儿似乎想骂句狠的,不过在看到她手里依旧泛着红芒的扼灵后便不敢说的太过分,绷着粉嘟嘟的小脸道:“我是这谷中阵灵,你是何人!” 阵灵啊? 南灵歌早闻其名,不过还是头一回见到。 南谣山顶的雾煞阵便有阵灵,小戽山的应该也有。 一般来说,只要设阵人修为高深,阵法存在久远,便会慢慢生出阵灵来。 南灵歌从没到过阵灵会如此的小巧可爱。 也没想到过自己对可爱的东西如此的没有抵抗力,笑的见牙不见眼:“我是南谣弟子。” 她明明是笑的前所未有的甜美,阵灵却是无比嫌弃的瞪她一眼:“既是南谣弟子,为何伤我阵中生灵?” “我没有啊,我只不过要找条路出来而已。” 南灵歌扁嘴,觉得有些丧气,看来都是她这副长相惹的祸。 南灵歌这张脸是天生的妖媚相,眉儿飞扬,眼波潋滟,颦笑之间隐带邪魅之气,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阵灵怒道:“你找路便找路,为何胡劈乱砍!” “我这也是没办法,不如此怎么能遇见你呢?” 南灵歌继续嘻皮笑脸,“你告诉姐姐恶灵都躲哪了,等姐姐收了恶灵放姐姐出去,姐姐下回来给你买糖好不好?”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阵灵气的小脸发青,眼睛越瞪越大,小嘴越撅越高,似乎拼命忍着才能不痛骂出声。 “弟子来谷中试炼全凭各人本事,且不可随意伤害阵中生灵,你这般的无知野蛮,究竟是何人座下!?” 看着粉嘟嘟的小人儿一本正经的教训自己,南灵歌怎么都忍不住笑。 “仙尊让我来的,你说我是何人座下?” 要吓唬人,自然捡最大的说。 阵灵怒道:“你胡说,仙尊才不会收徒。” “我说是仙尊叫我来的,又没说是仙尊座下。” 被拆穿的南灵歌一点都不尴尬,仍笑微微道:“我是谁座下都不要紧,小弟弟,你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不放!有本事进来就要凭自己本事出去!” 南灵歌斜着眼笑:“你确定?” 她是真舍不得欺负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的,可她除了逼迫还真就没别的本事了。 小阵灵被她盯的头皮发麻,却还是硬撑着道:“我……确定!” “那我可就要斩草除根了!” 南灵歌晃了晃手里的扼灵,笑靥如花。 “你敢!” 阵灵怒道:“你敢再杀我阵中生灵,我便到仙尊那里去告你!” 南灵歌笑:“你出不了阵,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仙尊,就算到时能告我一状,你这阵里的生灵早已被我砍光了,你是阵中之主,阵中生灵如你儿女,若都死光难道你不心疼?” “你……” 小阵灵气的眼泪汪汪。 南灵歌一见心霎时便软了,温声细语道:“我不骗你,真是仙尊要我来收恶灵的,我想是因为这山里的恶灵越来越强已不适时弟子试炼,还有就是你已快要困不住它们对不对?” 阵灵沉默。 南灵歌继续舌绽莲花:“我这把刀专克恶灵,收到其中便万无一失,还能为我所用做些好事,只是我术法不精,无法破阵,所以便只好请你帮忙,你也算做了件大好事,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038 欢喜 半个时辰后,南灵歌便解决了谷中所有恶灵。 恶灵一除,谷中灰雾便变得稀薄起来,小阵灵飘浮在阵边,撅着嘴悻悻然的瞪她。 南灵歌笑道:“别送了,我说话算话,下回来看你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谁送你了?你脸皮怎么那么厚?你快滚,我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你!” 阵灵一甩小胳膊,气哼哼隐进了雾中。 “……可是我想天天看见你啊……” 南灵歌腆着脸喊了一声,摸着下巴思量着有没有可能把这小家伙抓回去养起来。 想了一阵,觉得可能性不大,便又对着薄雾惆怅的叹息起来。 也不知这么阴森险恶的地方,怎么会生出这么纯洁可爱的小生灵。 恶灵谷在南谣后山,原是中三堂弟子试炼的地方。 中三堂弟子一般都已在山中学艺四五年,随便拿出一个扔到外面去都算是高手了。 南谣仙尊什么术法都没教她便将她扔在了里面,还真是看得起她。 就凭她有扼灵刀么? 还有,他就不能做事有头有尾么? 用术法将她扔到了这里便不管了,恶灵谷离南谣山有段距离,南谣山又那么高,她得爬多久才能回去? 单灵也不知会饿成什么样,惨的是连去茅房都找不到地方…… 好不容易想到正事的南灵歌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埋怨了,匆匆回返。 走时天未亮,回到山里已经过了中午。 一共用了三个多时辰。 回到屋子将刀一扔,南灵歌立刻瘫到床上喘成了狗。 单灵给她倒了杯水,颇为担心道:“灵歌你去了哪里,怎么累成这样?” 南灵歌一口喝掉杯中冷水,长长吁了一声道:“去做了点事,你饿坏了吧?想不想去茅厕?” 她问的太过直白,单灵羞的满脸通红,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南灵歌笑嘻嘻道:“走,我先带你去把大事解决了,然后给你做饭。” “……” 片刻后两人一同到了厨房,南灵歌熟悉的煮饭炒菜,看的单灵一脸惊奇。 她本想打打下手帮帮忙,很快便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多大作用。 南灵歌的手法可比她要纯熟多了。 “灵歌你真厉害。” 单灵对她切菜的手法叹为观止。 “我这才哪到哪啊,你是没看见大师兄煮饭,那才叫秀色可餐呢。” “是色香味俱全吧?” 单灵对她的形容哭笑不得。 “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南灵歌轻轻一叹。 单灵对大师兄执念颇深,她自己…… 唉~~ 一顿饭,吃的和乐融融,待走出厨房时,两人豁然发现厨房与木屋之间的雾煞不见了,周围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呵……” 南灵歌展颜而笑。 看来南谣仙尊还不算太过分,嘴里说着不肯帮忙,暗中还是解决了单灵的麻烦。 两人说说笑笑往木屋走,走着走着同时一抬眼,同时又是一怔。 南枫白白衣翩翩,眸色温和,玉树一般站在屋外。 “师兄你回来啦!” 南灵歌夸张的大叫了一声,欢欢喜喜奔了过去。 跑了两步觉得不对,转身扯上单灵一同跑了过去。 “怎么总是如此毛躁。” 南枫白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长的太高,南灵歌只到他肩头,摸起头来十分方便。 “别摸我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说起小孩子,南灵歌便想到了小山灵,颇为惆怅的叹息了一声转手将藏在身后的单灵拉了出来介绍道:“师兄,这是单灵,单灵,这是大师兄。” 她特意咬重了‘大师兄’三个字,想看看单灵是否能够回忆起什么。 可单灵除了第一眼看到南枫白怔了一下后,便一直深深低着头,连打个招呼都不敢。 “你们聊,我先进屋了。” 蚊子般的哼了一声,单灵一头扎进了屋子,紧紧关上了房门。 “……师兄你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南灵歌无语了片刻,拉着南枫白重回厨房,拒绝了南枫白的帮忙,重新挽起袖子,重做羹汤。 南枫白身姿端庄的在木墩上坐下,淡笑道:“那位姑娘是?” “她是……单灵啊……” 很简单的问题,南灵歌却觉得很难解释,只会越解释便越乱。 主要是单灵以肉体凡身出现在山上,不是谁的徒弟也不是谁的亲戚,她又没法将两人之间的过去说出来。 事关南谣仙尊、山灵、和她这只小鬼,真是没法解释。 “昨日在阵中可还有趣?” 南枫白见她似有为难立时便换了话题。 “还行。” 南灵歌简单讲了阵中经过,笑呵呵道:“幸亏有大师兄的宝贝,要不然我就要死阵里了,宝贝都在屋里,稍后拿给师兄。” “小小年纪莫要随意把生死挂在嘴旁。” 南枫白道:“日后你应该会经常出门历练,暂且留着防身吧。” 南灵歌立刻道:“那怎么行,那可都是大师兄的东西。” “现下那些对我已无甚大用,我还有其他防身之物,那些你且收着便是。” 南枫白态度十分坚决,南灵歌无法拒绝,只好喃喃道:“师兄,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南枫白淡笑:“你唤我一声师兄,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随便吧,反正大师兄是真心对她好就行了。 南灵歌耸了耸肩,认真炒菜不再纠结。 南枫白则盯着她在烟气之中玉白晶莹的侧脸不知不觉发起了怔。 不可否认的,南灵歌的相貌是极出色的,但却也是正道之中最不讨喜的。 她天生面带邪魅身段妖娆,让人很容易便让人认为是轻浮不端的女子,顺理成章将其归类到邪道之中。 便是他不重相貌,若两人是在寻常情形下相遇,怕是对她的第一印象也不会很好。 可是从他第一次遇见她,她就一直再被欺负。 被欺负时她也是生气的,但从未有过怨毒之色。 且还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淡泊感。 不怕吃苦,不爱抱怨,做事认真,不畏艰险,言行之间坦坦荡荡…… 总之,她有着与相貌极为不符的心性,有着许多值得欣赏的优点…… “吃饭吧师兄,看我有没有进步。” 直到南灵歌将饭菜摆好,南枫白才回过神来,略带尴尬的接过筷子,先挟了一筷红烧鸡块。 南灵歌,喜鸡喜鱼喜牛肉,其中鸡肉又占了第一位,红烧鸡块则是最爱。 第一次他烧了半只红烧鸡,被她一个人吃了个精光,从那以后最认真去学的也是这道菜。 南枫白慢慢吃了块鸡肉,笑着赞道:“比我做的好吃。” 虽知他有些夸大,南灵歌还是忍不住展颜而笑,欢喜至极。 039 谁的福气 “师兄,我若不在你又得闲的时候,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单灵?” 说这话的时候,南灵歌莫明有丝心疼,好似要把自己极珍视的东西推出去似的。 “好。” 南枫白咽下口中饭菜微微点头,“怕只怕日后你我都要不得闲了。” 南灵歌趴在案板上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南谣仙尊是不会让她清闲的,南枫白则是在很久以前便一直在山下历练,在山里待着的时间本就不多。 南枫白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南灵歌便也忍着不说,总是盯着他又不好,干脆就偏了头枕了自己的手想心事。 谁想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这一日在恶灵谷中劳心劳力,后来又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回来之后又做了两顿饭,实在也是累了。 好似只睡了片刻,便被身外轻微的触感惊醒。 “对不起……” 正在为她披衣的南枫白面带歉疚。 他知她睡觉警醒,却又不忍她受凉,动作已是轻到不能再轻了,却还是惊醒了她。 南灵歌活动着被自己压麻的手掌,笑呵呵道:“这里睡不舒服,大师兄你坐,我去洗碗,等下给你将洗澡水送屋子里去。” “你去休息,我自己来。” 南枫白断然拒绝。 当他语气很坚定的时候,南灵歌便知无法反驳,却也不想回屋,便撑着下巴坐在厨房里向南枫白打听山下的事。 “山下愈发不太平了。” 南枫白一边优雅的收拾碗筷一边道:“偏远些的地方妖邪蠢蠢欲动,有些已经潜进了城镇乡村之中。” 南灵歌奇道:“以前不是如此吗?” “以前很少,如今只要留意,几乎无处不在。” “这么邪?” “是啊,山中不少优秀弟子都被派出去了,其他仙门之中的弟子入世的也不在少数。” “意思是不是说妖魔要大规模作乱了?” 南灵歌莫明有些兴奋。 “总之不是什么好苗头。” 南枫白回首看她一眼,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好笑。 南灵歌悻悻皱鼻:“可惜我不能下山。” 南枫白道:“如此反而安全。” 南灵歌叹息:“可是我想与师兄一同下山去看看……” “等你功夫练好些会有机会的。” 两人在厨房里说了一阵话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南灵歌一大早便跑到厨房,粥菜都已做好,热腾腾摆在灶台上,一个崭新的浴桶入门可见。 单灵随后跟来,站在发怔的南灵歌身后,小声道:“这些……都是灵歌师兄做的?” 她无名无分待在山上,实在不好意思也唤南枫白师兄。 “是啊。” 南灵歌笑中有叹,“快去尝尝师兄的手艺吧,以后我们就有浴桶洗澡啦。” 她觉得南枫白应该早就知道她需要一个浴桶也早就想给她做了。 只是没有时间,也不太好意思。 她还觉得南枫白一定是又走了,心里不由微微有些埋怨。 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不告而别这一点不好。 跟她打个招呼再走那么难么? 还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走? 南灵歌一边喝粥一边替南枫白想好了借口。 “灵歌师兄做的东西真好吃。” 一旁的单灵吃的双眼发光,不住口的赞叹着。 南灵歌笑:“师兄好的地方多着呢。” 单灵道:“是啊,人生的好,气度好,待人也好……灵歌真有福气。” 前半句南灵歌颇为赞同,后半句莫明觉得有些怪异,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啊,能认识师兄是福气。” 没有南枫白,现在的她还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 南灵歌转而笑着对单灵道:“认识你也是福气。” “我?” 单灵微怔,摇了摇头道:“我认识你才是福气,要不是你收留我,我现在还不一定怎么样呢,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对你这些不算什么,你对我才是好,等你想起来就知道了。” 南灵歌喝了口粥,口齿不清的说道:“其实我们认识三年多了,你照顾了我三年呢……” 刚说到这里,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南灵歌瞬间翻起了白眼,三口两口将碗里的粥喝干,急匆匆拿起另一碗匆匆忙忙往嘴里灌。 南枫白知道她性子急,吃饭时总等不及凉了再吃,每回都会特意为她多凉着一碗粥。 “怎么了灵歌?” 她饿死鬼般的吃相将单灵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我要去练功了,你好生照顾自己,暂且忍耐几日,有机会我帮你想想办法,让你……” 让她不再觉得寄人篱下,不再孤单无依,还能有能力自保。 这是她的心愿,只不知能不能实现。 南灵歌匆匆嘱咐单灵两句,回屋拿了刀便跑。 仍是一阵飓风将她吹走,仍是跌落到了一个灰雾弥漫的地方。 “又让我来做苦力。” 南灵歌嘟囔一声,认命的走进灰雾之中。 这里应该仍是后山,也仍是中三堂或上三堂弟子试炼的地方。 通过南枫白对山外情形的描述,南灵歌猜测这山里的恶灵应是不能再放纵了。 南谣仙尊应是感觉到了各阵的不稳定,怕有什么疏忽酿出灾祸,才让她来将恶灵暂且收了。 扼灵刀曾收过千多条恶灵,或许还能收更多,也更稳妥。 修仙中人总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轻易不会将魂魄打散,南谣仙尊便是觉得不妥,也无法下手,所以便轮到她来大展身手。 谁叫扼灵天生克制恶灵,就像个万无一失的存鬼法器,它们逃不出去,也不会有什么损害,身上的怨煞气还能为她所用…… 这么一想,好处还真是多的不得了。 南灵歌喜欢简单的方法,直接挥动扼灵狂劈乱砍一通,强行引出了阵灵。 她以为又能看见个雪玉可爱的娃,没想到出来的是个又老又丑的阿婆,十分的凶恶,不但不肯告诉恶灵的方位,还挥起了手中的拐杖。 “老婆婆,我劝你最好别与动手,我不喜欢欺老……” 南灵歌潇洒的挽了个刀花,话没说完呢‘砰’一下摔到了个深坑之中。 漆黑的、潮湿的,充满了腐臭之气的深坑。 这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怪声。 南灵歌的头皮一下子便炸了。 040 惨了 南灵歌咬牙切齿往上窜,只想快些逃离这个‘火坑’。 没来由的,她就是怕虫,毛虫、蝎子、蜈蚣、蛇……,她似乎怕一切节肢的,多足的或软趴趴的蠕动着的东西。 她拼命向上窜,可每窜到丈高的地方便会被劲气打下来。 明明这只是个深坑,却始终冲不出去,也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莫非是老太婆对她用了障眼法? 南灵歌试探着挥了挥刀,眼前仍是漆黑一片,没看到红色的发刀芒。 这就不是障眼法能做到的了,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鬼遮眼应是不能。 有扼灵在,那只鬼敢来蒙她的眼? 而且方才她试过收灵了,扼灵的反应告诉她身边没鬼。 那是…… 阵灵在搞鬼? 南灵歌什么也看不见,被无处不在的悉索之声折磨的十分狂躁,忽的伸手在怀里掏出玉盒,胡乱摸出一颗丢在了脚下。 因为有了预感南谣仙尊不会让她清闲,她便把南枫白给的护身宝贝都带上了。 原本想着多靠自己,逼不得已时才用,没想到‘逼不得已’这么快就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丢了颗什么阵石,想着反正对她自己没什么害处哪个都是一样的。 谁想灵咒才一念完,身边狂风骤起,眼前也在霎时间变得一片雪亮。 极黑到极亮只在一霎,差点恍瞎了她的眼。 “你这死丫头是疯了不成!老婆子与你开个玩笑,你就想让老婆子魂飞魄散?快把这阵撤了……” 身后蓦然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将南灵歌吓的一跳,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不是被吓的,是被白光刺的。 如今的她正站在刺眼的白光中心,也站在狂暴的龙卷风之中。 龙卷风挟着轰鸣之声,正快速向外扩散着,接天连地,惊心动魄。 “撤阵撤阵快撤阵啊!” 阵灵尖叫着抱住了她的腰,又将南灵歌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又是一惊。 先前衣发齐整的阵灵如今像片破布一般挂在她身上,要不是死死搂着她,八成就被卷到风里去了。 “撤阵撤阵,等下风卷回来就连你也要遭殃!这阵灭一切邪气,这里最邪的就是你那把刀,你常与刀在一起,身上也沾了邪气……” 她一身清净淡然的立于狂暴的龙卷风之中,阵灵急的声音都哑了。 阵灵长期与恶灵共处,身上自然也是带着邪气的。 南灵歌不小心放出了绞杀阵,不灭尽邪气便不会罢休。 “我放了你,你别再难为我,还要帮我把恶灵都找出来如何?” 阵灵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向内收缩的龙卷风,尖叫道:“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快撤阵,不然就来不及了。” 南灵歌嘿嘿一笑,念咒收石。 诶…… 不好使。 再念还是不行。 阵灵大吼:“快啊快啊,你磨蹭什么呢?” 南灵歌盯着越来越近的龙卷风翻了个白眼道:“你能不能别吵,吵的我连灵咒都忘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确定自己没念错。 南枫白给的九颗灵石,每颗成阵的咒语都不同,但收阵是一样。 她也不是第一次收阵了,咒语又简单,断断不会念错。 收不了阵,就说明哪里出了差子。 还是只要杀阵一成,不灭尽邪气便无法收回? 南枫白一直叫她慎用此阵,是怎么嘱咐的来着? “师兄师兄……” 南灵歌扔出困阵石用最快的速度设了个阵中阵,随后立刻呼唤起了南枫白。 “出什么事了?” 南枫白被她急迫的声音惊了一下。 南灵歌言简意赅:“杀阵收不了了。” “……” 南灵白默了一瞬,同样言简意赅道:“封刀,掩气,石上滴血,阵中有何物?” “有个阵灵。” 老婆子插嘴道:“上谷阵灵。” “……” 南枫白又默了一瞬。 上谷是上三堂弟子试炼的地方,里面的恶灵十分强大,阵灵自然也不一般,身上的邪气更不一般。 南枫白快速道:“她若不想灰飞烟灭,便叫她认你为主收入刀中。” 这时龙卷风已经卷到了护阵上,狂暴的风如同无数高速旋转的刀剑,绞的护阵‘惨叫’连连。 南枫白听到立刻催促道:“先在石上滴血。” 南灵歌二话不说划破手掌,在漆黑的杀阵石上抹了一把又一把。 阵一成,阵石便会随之变成人头大小,在阵心处缓缓旋转。 南灵歌用血将漆黑的阵石抹了个遍。 血一沾石,阵石突然便停滞不动了,外面的龙卷风也随之停住。 南灵歌欣喜道:“阵停了。” “只是暂时。”南枫白道:“阵灵石在认主,稍后仍会继续,趁此机会快些收了阵灵将刀封住。” 南灵歌脑子有些懵,却还是依言对阵灵道:“你同不同意让我收了你?” 阵灵老脸狰狞:“老婆子还有得选么?” 她用了百多年的时间方才成灵,哪里甘心无端枉死。 南灵歌再不废话,直接念动收灵咒将阵灵收进了刀中,而后快速以掌抹过刀刃封了扼灵。 做完该做的,杀阵便又转动起来。 南灵歌瞧着护阵将碎便将阵石收起,抱着扼灵静待龙卷风袭来,一颗心也如龙卷风般狂乱。 阵灵石滴了血便是认了主? 上一回设阵中阵的时候,南枫白便叫她在引阵石和护阵石滴了血。 那是不是说那两颗石头他已经收不回去了? 现在杀阵石也被她收了,还有没有可能再还回去了…… “啊啊啊!!!” 神思不属的南灵歌突然惨叫出声。 原来在她一闪神的功夫,龙卷风已经卷到了身上。 快速旋转着的风刃霎那间令她皮开肉绽。 南灵歌瞬间成了血人,身外覆盖的灵气没起到丝毫作用。 这时她才知道这杀阵的可怕。 相信只要被龙卷风沾上很快便会被搅成碎片。 “忍着些,见了血便好。” 南枫白声音温和,隐带叹息。 灵石认主凭的是血,杀阵之中感觉到她的血便会立刻停下来。 她是不会死在里面,苦头还是要吃一些的。 灵石便是停的再及时,终也会在她全身留下无数的伤口。 伤口深浅不一,沾了杀阵的煞气侵入皮肤后会十分的疼痛并极难痊愈。 受伤只是开始,养伤才是痛苦的开端。 041 浮沉 南灵歌这一回受的伤非同小可,南枫白担心她无人照顾会出大事,于是便将事情搁下,匆匆忙忙往回赶。 心急如焚,紧赶慢赶,还是用了小半天才回到山上。 阵灵石上有他的印记,凭石寻迹,她竟然就在自己的屋中。 她自己应该没能力回来的,是谁…… 南枫白出现在门口时,南灵歌正水淋淋躺在地上,单灵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她。 看样子她是刚刚回来。 南枫白检查了下她手上脸上的上伤,见已愈合了便温声嘱咐单灵帮她换下湿衣,顺带看下她身上的伤口,若有未愈的便告诉他。 单灵声若蚊呐的答应了一声,南枫白便避到了门外。 等换好衣裳,知道南灵歌身上伤口无碍后,南枫白便将她给带走了。 南灵歌需要照顾,单灵则什么都不会也不懂,他也没耐性一一去教她怎么做。 单灵每次见他都像见了鬼一样,他也实在是…… 能避则避罢。 将南灵歌带回房中,第一件事便是为她清除杀阵石残留体内的煞气。 一探之下,南枫白却有些怔愣。 她体内的煞气也太过浓郁了吧? 不止煞气,还有鬼气,几乎已压住了身上的灵气,这是怎么回事? 为她治伤那位留下的? 南枫白疑惑不解之时,南灵歌正噩梦连连。 先是梦见自己鲜血淋漓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念咒收了杀阵石,随手在身上沾了血唤醒扼灵后一头栽到地上。 半死不活之际,她还记得收回宝贝和保护自己,只是做完这些便再也动不了了。 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了,就是脸上有有十几道极细的伤口,正缓缓向外渗着血。 浓郁的血气很快便引来了恶灵恶兽和蛇虫。 因为畏惧扼灵刀身上的红光,恶灵只敢远远的盘旋,恶兽在犹豫徘徊,蛇虫却不管那许多,飞快的向她爬了过来。 铺天盖地,潮水般蜂拥而来! 南灵歌在梦里疯狂尖叫,前所未有的惊惧绝望着…… 然后,她好像是吓昏了或吓死了? 反正她陷入了彻骨的冰寒之中,魂魄幽幽而起,飘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尊极大的黑色锻炉。 炉的内外皆被金红色的火焰包围着,火焰之中似乎飘浮着什么,正缓缓的转动着。 南灵歌拼命凝了目力去看火焰中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一把刀。 刀身纤秀,刀柄流畅,适合女子抓握。 感觉很像是扼灵。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南灵歌犹疑着抬眼上望。 炉的后方是座黑色的石崖,一个纤长的身影站在崖上,不断的向炉中投掷着什么。 她离着远,看不清那位的相貌,只觉得姿态十分的飘逸潇洒,似乎还有些漫不经心。 她正努力想瞧清那位的相貌,天空突然间下起了一片血雨。 血雨落在火焰之中,便像浇了油一般,令火势愈来愈大,渐成冲天之势。 扼灵在火海之中越转越快,刀光越来越亮……随后一声绵长的清鸣响彻天地。 片刻后场景一转,扼灵已经到了双极白极美的手中。 那双手在刀身上来回抚摸着,极温柔,极欢喜,极珍视。 有女子大笑而道:“你的名字是扼神,从今日起便是我最亲密的伙伴,与我一同去打遍天下罢。” 之后那把刀便一直在战斗,山林、旷野,高峰、深谷,云端,地底…… 搅着风弄着云、挟着电裹着雷,不管是白天还是黑暗,扼灵的刀身上永远都散发着刺目夺魂的光芒。 南灵歌莫明感受到了极致的欢喜,只不知是属于谁的。 扼灵刀早已生出了自己的灵魂,与女子心意相连,一人一刀,成了彼此最亲密,最信任的伙伴。 他们纵横天下,战无不胜。 她长笑当歌,翩若惊鸿,御风踏云,自在快活的遨游于天地之间…… 南灵歌身在局外如同看戏,始终没看到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却能感觉到她的潇洒不羁和肆无忌惮,令她颇为羡慕。 随后她又看到了一个男子,身姿极是挺拔颀长,穿着宽大飘逸的黑衣,黑发流水般垂坠到膝弯之下,行走时衣袂翩然,黑发披风般的飘舞着,像是一朵妖娆飘荡的云。 男子有着血红的眼,血红的唇,肤极白、眉极长,唇角微微一勾,妖邪之气便溢的到处都是。 他从出现便一直跟在女子身后,女子手里的刀却不见了。 奇怪的是她始终都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只能看到两人并肩作战时激烈而又美妙的场景。 两人都穿宽大飘逸的黑衣,都留着极长的头发,举手投足间凌厉无匹,穿梭腾挪之间美妙若天神之舞,看的南灵歌心头激荡不已。 然后……便没了。 南灵歌又回到了黑暗之中,浮浮沉沉飘飘荡荡,不知该往哪去,似乎也没有归路。 是归是去她似乎也不怎么在乎,反正前方没有人等着她,身后也没人牵绊着她,她是否存在对谁都不重要…… 所以,飘到哪里算哪里吧。 “滚回来!” 一声清喝炸在耳畔,蓦的将她由黑暗之中拉扯出来。 冰冰的,凉凉的,含着冰带着霜般的声音。 南灵歌浑浑噩噩之中也知道忌惮这个声音,被喝的神智微微一醒,立刻便嗅到了浓浓的香气。 有热热的东西轻轻沾了唇,南灵歌下意识的张了嘴,含进了一口香浓的鸡汤。 汤应是炖了很久,加了不少的药材,浓而不腻,极为适口。 南灵歌咽下一口后便主动张开了嘴,像只等着喂食的小鸟。 “呵~” 身边响起一声熟悉的轻笑。 听到笑声,南灵歌那颗不甘不愿的心突然便踏实了。 大师兄…… 她在心里叫了一声,咽下嘴里鸡汤后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她想睁眼,但眼皮沉重至极,不管怎么努力仍是睁不开,却不像先前一般陷在黑暗之中了。 不知不觉间,她好似又陷进了梦里。 梦到了满枝雪白梨花下一个身如玉树般挺拔优美的男子。 男子有着温润而清朗的眼,看着她的眼神令她安心而又温暖。 南灵歌喃喃道:“大师兄……” “我在,睡吧。” 低醇清渺的声音响在耳畔,南灵歌开心的咧了咧嘴,安然睡去。 042 情不由已 南灵歌一睡七天,南枫白回来的时候便亲手照顾,不在的时候便由单灵接手。 只是她睡着的时候十分不好伺候。 若汤是南枫白煮的,闻着香气便会主动张开嘴。 若是单灵煮的,便打死也不肯喝上一口。 没办法,南枫白只好多煮些,镇在屋外的冷溪中,吃的时候热热便可。 等南灵歌醒来,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浅些的已经没了痕迹,深些的也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粉痕,要不多久就会自行消去。 她这身子原本南谣山里一块吸足了天地灵气的石精,怕是就算零碎了有人也能把她拼起来。 七日吃吃睡睡没睁眼,南灵歌醒过来后仍有些迷迷糊糊。 问过了小山灵才知道自己是忽然间出现在屋中地上的,身上又冷又湿,满身都是细细碎碎将将愈合的伤口。 “你那一身的伤可吓死我了。” 单灵想起来当时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 “还好灵歌师兄来了,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其实……” 单灵突然间吞吞吐吐起来。 南灵歌奇道:“怎么啦?” 什么事至于如此难以启齿? 单灵心虚的垂着眼,呐呐了好半晌才道:“其实灵歌师兄在的时候,都是把你……带回他房里去照顾的……说是要给你输些灵气什么的。” “哦。” 南灵歌面色自若的点了点头,觉得没什么不妥。 南枫白这么做肯定是需要这么做。 约摸是看她这个伤员与单灵同挤一张小床实在不妥,还有单灵看见他一定表现的很慌张很害怕,让他没办法在她们的屋子里多待。 南灵歌笑呵呵道:“这几日辛苦你啦,我去给你做顿好吃的吧。” “你才刚好还是别乱动的好。” 单灵笑道:“再说也用不着你,有人知道你快醒来,正给你做好吃的呢。” 说完意味深长的冲南灵歌挤了挤眼睛。 南灵歌一怔:“师兄没走?” 单灵还未回答,门口便传来了温和的声音:“盼着我走?” “师兄!” 一见着那道玉树般挺拔的白色身影,南灵歌眼前立时一亮,掀了被子就想往床下跳。 “别动,老实躺着。” 南枫白立刻出声制止,将手上的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再轻轻将桌子挪到床前,示意她在床上吃便好。 “你才刚醒,不宜荤腥,将就吃些吧。” 南枫白帮两人盛好汤,转身便走。 南灵歌灌了口汤,烫的眼泪汪汪口齿不清的问道:“师兄你不吃?” 南枫白眼神温柔的看了她一眼,又对着单灵微微点头:“我吃过了,你们慢慢吃。” 他若不走,单灵便会一直在墙角站着,死死耷拉着脑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快来吃饭。” 南枫白走后,南灵歌一边喝香喷喷的鸡汤一边问道:“你怕师兄?” “有点。” 单灵的苹果脸时青时红,除了羞涩之外似乎真的有点害怕的模样。 南灵歌奇道:“师兄人那么好,你怕他做什么?” 她害羞还情有可原,害怕? “我也不知道。” 单灵坐在椅上,小口小口喝着汤,想了片刻后说道:“可能是因为他太完美太高贵,在他面前总让人抬不起头来。” “有吗?” 南灵歌又被烫了一下,哈着气道:“大师兄是南谣最优秀的弟子没错,可待人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只是对你好罢了。” 单灵抿着唇偷笑。 “不会啊,他对你也很好的,只要你以后见了他别像见了鬼一样就行。” 南灵歌就奇怪了,明明小山灵对大师兄是一见钟情的,还暗恋了两年,怎么现在反倒怕起他来了? “我不是怕他,就是……” 就是不敢靠近他。 南枫白看着虽然温和,实际上对人客气而疏离,而且不喜说话。 南灵歌昏睡时,偶尔两人会在一起照顾她,每到那个时候,整间屋子里的空气都是尴尬的。 “单灵,你最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南灵歌瞧着她面有难色便改了话题。 “我啊……” 单灵咽下口里的饭,想了想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想嫁人。” “你才多大就想嫁人?” 南灵歌嘴里的汤差点喷了。 单灵红着脸道:“我不小了,就快满十五了。” 女子十五及笄便可以嫁人了。 其实还有很多十三四便已经嫁了的。 南灵歌笑道:“那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咱们……能不能不说这个了?” 单灵羞的整个脸都埋进碗里去了。 南灵歌嘻嘻道:“为什么不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单灵飞快的白了她一眼道:“那你呢,你想没想过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我啊……” 南灵歌怔了怔,脑海里突然浮现一道玉树般的身影。 单灵‘噗’的一笑:“我知道了,你想嫁的人是师兄对不对?” 南灵歌惊讶抬眼:“师兄?” “是啊,师兄对你那么好,你一见了他便欢喜的像鸟儿一样,你一定是想……” “咳……师兄!” 南灵歌突然咳了起来,哭笑不得的又唤了一声。 单灵骇然回头,便见到南枫白手里端着药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尴尬的定在门口。 “啊……” 单灵一声惨叫拔腿就跑,原是想从门口钻出去的,可大师兄站在那里,她便又躲到墙角去了。 抱着脑袋对着墙角,恨不得挤进墙里去。 “哈哈哈……单灵你干什么啊……哈哈哈……” 南灵歌没心没肺的拍桌大笑。 不小心听到了两个小姑娘之间的悄悄话,还与自己有关,南枫白原是有些尴尬的,可一见到南灵歌的模样,那点点尴尬立时便烟消云散了。 “莫在笑了,好生吃饭,吃完将药喝了。” 南枫白淡笑着将药放在桌上,叮嘱一句后转身而去。 南灵歌忍着笑下床去扯单灵,好不容易才又将她扯回饭桌前,单灵却是再有没有胃口吃饭了。 背后说人,还是不该说的私话,还被人给听到了,单灵只觉得自己无法见人了。 “这有什么的啊……” 南灵歌十分不解,“你说的也不是坏事也不是假话,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我若嫁人确实是想嫁师兄,只是……” 只是未来变数太多,怕只怕身不由已,情不由已。 043 大墓 转了天,天未亮南灵歌再次被南谣仙尊的冷哼声唤醒,重回老地方去完成未完之事。 进到上谷阵中,将扼灵刀内阵灵放出来,两下配合着,很顺利便收尽了上谷中各处躲藏着的恶灵。 事情做完,自然要打道回府。 走到大阵边缘时南灵歌回首疑惑而道:“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飘荡在她身后的阵灵似乎怔了怔,随后悻悻然道:“我答应了认你为主,自然要跟随你,受你差遣。” 南灵歌立刻摆手:“我可不用你跟着我,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她想要个阵灵娃娃,不想要这个又凶又丑的老太婆。 “你不要我跟随你?” 阵灵十分吃惊。 “不要不要,你快去别处耍吧,别跟着我。” 南灵歌像是生怕被阵灵赖上似的,飞快的跑出了大阵。 刀灵怒:“留着她日后对你会大有用处,你莫不是嫌人家长的丑便不肯收着?” “是啊,她要是有你一半好看我就留着了。” 南灵歌四下打量寻找归路,答的颇为漫不经心。 “……” 刀灵被她给气着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化形揍她一顿了。 可是现在…… 刀灵恼道:“拜你所赐,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化形了。” “为什么?” 南灵歌这时选好了方向,双眼紧盯着前方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突然窜出一条蛇或是滚出一堆虫,说话时便显得尤为漫不经心。 刀灵便更恼了,恨恨道:“因为你死了我便会被封印,打回原形!” “……” 南灵歌思量了片刻,认真道:“我想我应该不是故意要死的吧,所以你何必如此怨我?” 刀灵怒道:“你就是故意作死的!!” 要是那位捅她的时候她避开了,结局说不定就不一样了,至少她也有办法从鬼境之中全身而退。 南灵歌淡淡道:“你知道过去的事我已不记得了,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你又何必总是拘于过去,重头来过不好么?” 刀灵道:“物是人非,不表示从前的一切也随之消散,你欠下的,别人欠你的,迟早都是要还的!” 也就是说早晚她都要面对过去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南灵歌摇了摇头:“有些债欠下了未必便能还得起的。” 譬如说她前世欠南谣仙尊的。 还有这一世南枫白与小山灵的…… 旧仇好报,情债难偿。 至于刀灵,似乎总是处于愤怒的状态之中,难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令她凭添焦躁。 正打算借此机会好好的与刀灵畅谈一番,却有一阵飓风平地而起,转瞬间又将她抛到了半空。 又是南谣仙尊! 南灵歌在天旋地转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要做什么之前不能先打个招呼么? 总是这么突然很吓人也很容易出事的。 万一她又在洗澡或是什么什么的呢…… 只片刻后,她便落了地。 南灵歌放眼四顾,惊讶的发现南谣仙尊居然把她扔到了小戽山的……第二层! 小戽山阵有五层,由上往下数,如今她就在上回落荒而逃,既有凶尸又有凶灵的那一层。 一发觉自己的处境,南灵歌伸手便要抛出护阵石。 想着万一仙尊非让她把这里解决不可的话便用杀阵石,大不了再躺七天就是了。 可刚掏出护阵石,一袭翩翩白衣便出现在了眼前。 一身冰霜之气的南谣仙尊仙人般从天而降,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南灵歌被冻的打了个冷战,亦步亦趋跟了上去,不知仙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走不多久,一具凶尸嘶吼着从身后扑了上来。 南灵歌头也不回向前一窜,躲在了仙尊身前。 南谣仙尊冷冷看她一眼,轻轻挥了挥云片一般柔软飘逸的大袖,凶尸便惨嚎着跌了出去,片刻后砰然落地再无动静。 仙尊对付凶尸的方式太潇洒,太轻松,太飘逸…… 南灵歌来不及表达崇拜之意,便在仙尊的冷眼中又窜回他到身后。 她若不快些闪开,只怕仙尊会毫不客气的挥一挥衣袖,将她这个拦路石也甩出去。 她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仙尊身后,遇到凶尸仙尊便轻轻挥一挥衣袖,遇见凶灵便由她收到扼灵刀内。 两人相互配合着,很快便将第二层清理干净。 而后猝不及防的,仙尊突然将她一推。 南灵歌踉踉跄跄向前冲去,差点就与大地亲密接触了。 只一转眼,她便站在光溜溜的山头上,四周无风无雾无声无息,一片死寂之中只有她与一个巨石墓‘面面相觑’。 南灵歌紧张兮兮的左顾右盼了一阵,确定了一个有点惊悚,十分惊讶的事实。 南谣仙尊不在这里! 他把她自己扔在山头上了! 他让她自己来对付小戽山里最厉害的东西? 他是太看得起她呢还是恨她不死? 南灵歌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乱七八糟,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个巨大的拱形石墓。 由外观来看,石墓比她住的那间小木屋要大上十倍不止。 若是平着摆棺材,约摸能摆个百八十具。 据说小戽山只是附近村民的埋尸地,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谁会在山头砌一个这么大这么张扬的墓? 刀灵冷笑:“你以为小戽山为何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埋尸地?” 南灵歌奇道:“你知道?” “你没长脑子,不会自己想?” “……” 南灵歌忽然很想找个粪坑把扼灵扔进去。 不过人家既然那么说了,就说明原因很简单,南灵歌脑子稍稍转了转,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最初将自家亲人埋在山上的人可能没想太多,可能就是觉得这里风水不错适时埋人。 当时的小戽山应该也曾风景秀丽过。 埋了之后这家人可能就开始走运了,后来可能大富大贵了,便又回来将坟墓修葺了一番。 是越修越大还是一步到位就不得而知了。 再往后,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知道了这家人的事,越来越多的人都将自己的亲人葬在这里。 没地方埋人了就开始砍树,渐渐的将小戽山变成了个满是坟头的荒山。 044 小戽山‘王墓’ 小戽山从前的风水应该是特别好的,死人埋在这里极为‘享受’,后人便也跟着沾了光。 后来坟头越来越多,花草树木越来越少,坟墓没有一丝遮挡暴露在骄阳风雪之中,死人越来越不‘舒坦’,自然就要想办法闹腾。 山顶的这一座大墓在小戽山类似于王殿般的存在,里面的主人自然也是‘王’。 墓主既恨埋在山里的死人,也恨将他们埋在这里的后人,于是便闹了起来,让小戽山尸、鬼横行,将其他地方的坟棺都破坏殆尽,令其后人也跟着倒霉…… 南灵歌一本正经道:“你觉得我猜的对不对?” 刀灵哼了一声,懒得答她。 南灵歌撇撇嘴,也懒得与他计较,只道:“如果这墓里住着最凶的鬼,附近怎么一丝阴煞之气都没有?” 也不像其他阵中一样雾气弥漫。 刀灵又哼:“你以为雾气是鬼散发出来的?” 南灵歌问:“难道不是?” 刀灵冷笑:“猪都比你机灵!” “……” 南灵歌仰起脸缓缓吸气再缓缓吐出,把卡在胸臆的怒气吐了出去,一手捏着护阵石,一手紧握扼灵,远远的绕着大墓走动起来。 她懒得再与刀灵说话,说一句被刺一句,她要是再没事主动与她说话,便改姓贱! 刀灵却是个贱的,她不说不问了,反倒自己说起来了。 “那雾是仙尊设阵时留下的一缕灵元之气,吸收了周围的气息之后转成了雾煞,专门用来压制阵中怨气。” 竟是如此? 南灵歌恍然大悟。 想来仙尊的那一缕灵元之气能吸收的不只有恶气,灵气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不然山上就不会有那么浓的白雾了。 那么小戽山最重要的大阵里没有雾煞,这说明…… 被这鬼给吸去了? 那这只小戽山鬼王得有多厉害? 连仙尊的灵元之气都给吸了去,那她…… 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悄悄遁走,刀灵忽道:“进去!” “进哪去?” 南灵歌一怔。 刀灵道:“墓中。” “……没门怎么进。” 说实话,她不想进。 “再说打扰人家安息也不好。” “都成鬼了还安息个屁,赶紧进去!墓旁肯定有门。” 刀灵说话的态度跟个怨鬼似的。 “你怎么知道有门?” 谁家埋个人还得留个门的? 刀灵恶声道:“用你的笨脑子想去。” “……” 混账东西疯狗一样! 南灵歌心里骂了一句,恼火的绕墓半圈,果然发现了一个极小的‘门’。 说是门,其实就是个破烂烂的大洞,也不知哪个混账东西掘出来的,八成是想发一把死人财。 南灵歌趴在地上朝洞里看了看,里面漆黑一片,隐隐能够嗅到潮湿的腐气。 想是因为这个洞的缘故,墓里进了雨水,可能还进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南灵歌想起虫类都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便更不想进去了。 她对虫的恐惧,远超过鬼。 刀灵哼道:“仙尊既然将你送到这,是让你来瞻仰凭吊的!” “……” 南灵歌气的抽了口凉气,蓦然伸手捂住了胸口。 如果她现下死了,肯定会变成个极厉害的怨鬼,因为她胸口闷着的那口怨气实在是太重了。 如果她英年早逝,也一定是被刀灵给气死的! 被刀灵一气,南灵歌气急败坏便去钻洞。 刚把脑袋伸进洞里,南灵歌便发现里面是空的。 也就是说石砌的拱顶像个倒扣的大锅一样扣着一个深深的大坑。 哪有这么奇怪的墓? 没见识如南灵歌都觉得不可思议。 浓重的腐气由下方传来,南灵歌不小心吸了一大口,恶心的立刻将脑缩了回去。 倚着冰凉的石头喘息了一阵,南灵歌拿出坠子,犹豫了片刻又放了回去。 她不能事事都倚靠大师兄,也不该随时随地的麻烦他,万一他正在对付妖魔鬼怪,被她扰了心神出了危险怎么办? 南灵歌犹豫了片刻,再次将脑袋探进去看了看。 墓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以灵气覆眼也没什么作用。 “你连本眼都打不开么!” 刀灵这句话吼的颇有些悲愤。 南灵歌将头又缩了回来,长长吐了口气道:“我的本眼是什么眼?” 刀灵没好气道:“鬼眼!” 鬼眼?是哦,她本身是鬼,本眼自然是鬼眼。 微微吃了一惊,是因为南灵歌以为他会说狗眼呢。 以前的她是不会被鬼雾迷了眼的,但是从有了身子之后,属于鬼的一些优点反而被压了下去。 “这身子本就不是人体,你便不能将其吸收转化成为自己的本体?” 刀灵对她的没心没肺安于现状态度十分的愤怒。 可很多事原是怨不得她的,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醒悟。 而且从知道了这身子是南谣仙尊给的之后,在她潜意识之中总是带着些排斥的,就连名字也是。 他既是与她有仇,她又怎能安心接受仇人的馈赠? 刀灵道:“你欠他的,他也欠你的,若算起总账来谁欠谁的还不一定!” “……” 南灵歌无语。 有这么个随时随地能知晓自己心思的人真不知是好是坏。 还好她没什么龌龊心思,否则…… “你龌龊的心思还少么?成日里除了正事不想什么都想……。” 为了让刀灵闭嘴,为了表示自己是能干正事的,南灵歌一咬牙,窜进了墓坑里。 身子失重的同时,扼灵向下划出一道红芒,隐隐照亮了下方的场景。 没有想像中深,但也不算浅。 下面……好多的人…… 南灵歌灵气覆身,提了口气半空翻了两翻,还是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只能踩到了某人的脑袋上。 ‘砰’…… ‘人’被她踩爆了。 ‘砰砰砰……’ 扼灵刀刀芒又划爆了数‘人’。 纸屑乱飞,尘雾升腾,飘的满坑都是。 南灵歌闭着气抚了抚胸口,万幸那些都是纸人。 纸人扎的十分高大,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墓坑。 模样都是些披着金甲的武士,手里拎着金光闪闪的大刀,画着浓黑的凶眉,怒眼圆睁,瞧着还真有些可怕。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扼灵和手上的镯子都没什么反应,也就说明这里没有邪气,不过视线受阻的南灵歌心里稍安,小心翼翼用扼灵拨开身前的纸人,不住口的对倒下的纸人道着歉。 一个纸人倒下便会带倒一串,她走到哪哪里便是一片狼藉。 扼灵正想骂她多余,南灵歌脚下突然‘咔嚓’一声。 045 莽闯 灵气灌注于扼灵之中向下划过,看清脚下的东西时,南灵歌立刻惊的向后一跳。 她把人家的臂骨踩碎了! 真的是碎了,碎成了一堆渣渣。 明明她是缓抬脚轻落步走的谨慎无比才一觉得有异便收了脚的。 那谁的骨头也太脆了吧。 刀灵恨恨道:“死人骨头你怕什么?” 南灵歌拧着眉:“我到不是怕,就是觉得他们横尸在此已经够可怜了,如今被我踩上这么一脚,算不算尸骨不全?” 刀灵道:“人都死了,魂都没了,谁还在乎什么尸不尸骨不骨?” 南灵歌道:“那不就更可怜了。” 人死了、魂没了、尸骨再碎了,真是惨的不能再惨。 “你倒学起悲天悯人来了!你是有本事将他们拼起来么?” “没有。”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应该是被这鬼王害过的人吧。” “屁!他们是来掘坟挖墓的!” “当真?” 南灵歌抽了口凉气。 刀灵怒:“你要是再露出这种无知的蠢样子,老子就与你同归于尽!” 南灵歌也火了:“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你扔死人堆里不管!” “我就是落在个死人手里也比跟你强!” “那你赶紧滚吧!” 南灵歌愤然一甩,扼灵划出一大片血红的刀光,震散了无数纸人,纸屑雪片般飞舞飘散之时,扼灵‘砰’一声将对面的墙砸出了个大洞。 “老子要杀了你!” 扼灵狂怒的声音传入脑海,南灵歌不屑的撇了撇嘴,踏着一地泥污碎屑,跑进洞内,一眼便看到了红光大盛的扼灵,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周围邪气太盛所致。 一般来说,扼灵只有在感受到了邪气或是被她注入灵气后才会闪出红光。 她的灵气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便无法一直灌注于扼灵之中。 若是身边没有危险,她便宁愿摸着黑走。 “有什么账出去再算,现在可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 南灵歌小心翼翼捡起扼灵,见扼灵没有要与她拼命的意思,便将其当成火把照明绕过地上的阻碍,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石门前。 石门是封闭着的,南灵歌试着伸脚去踹。 由轻到重踹了十来脚,石门都纹丝不动。 正想着要不要拿扼灵劈个试试,刀灵带着隐怒的声音道:“门侧有机关!” “哦。” 你不早说。 南灵歌呵呵一声,举着扼灵照去,果然发现门侧有个小小的圆环,可以转动的那一种。 左转转,门不动。 右转转,门不动。 用力向外扯扯,诶,这环还能扯出来的,里面还连着根铁链。 南灵歌便用力的扯啊扯啊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铁链扯出了三寸。 ‘咔咔咔……’ 一阵沉闷生涩的声响中,石门缓缓转动起来。 南灵歌静静等待着,等石门开到了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想也没想便钻了进去。 ‘咔咔咔……’ ‘砰砰砰……’ “哗啦啦……” 石门关了,扼灵亮了,镯子白光爆闪,南灵歌差点被浇了满头满脸的黑水,差一点被四面八方的暗器射成刺猬…… 要不是南枫白的镯子尽数替她挡了,现在她基本上是不会存在了。 南灵歌心有余悸的跃出了黑水的范围,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便窜出来一大群衣裙鲜艳的凶尸。 凶尸都是女子,梳着一样的发髻,穿着同样的衣裳,露在外面的皮肤惨青一片,指甲漆黑,尖利如刀,从四面八方的小门里蜂拥而出,尖叫着向她冲了过来。 南灵歌头皮一麻,挥刀便斩。 护阵石一直捏在她手里,若是见情形不妙随时都可以放出来保护自己,再不行还可以用遁阵。 这一斩,效果大大出乎南灵歌的预料。 在她的预料之中,要么便将这些凶尸一斩两段,要么就是伤而不毁。 可结果是凶尸齐齐向后一跳,齐齐避过了血红的刀芒。 聪明! 比第四层的凶尸还要聪明。 南灵歌一念未完,凶尸又扑了过来,南灵歌斩向哪里,哪里的凶尸便齐齐避开,刀芒到不了的地方,凶尸便疯扑而至。 凶尸来的速度极快,退的更快,南灵歌将劈斩了数十刀,一只也没伤到。 而且凶尸看着狂躁,却似乎并不急着将她撕成碎片似的。 南灵歌渐渐便觉得不好了。 再这么下去的话,用不了太久她的灵气就会耗光,到时候人家不用吹灰之力就能收拾她了。 所以她们的目的,本就是耗着她? 恰在此时,刀灵又道:“你还不如个死人机灵。” “谢谢夸奖。” 南灵歌翻白眼,“你若早猜到了早该告诉我,我死了对你会有一点点好处么?” “你活着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我现在死给你看?” 南灵歌愤而劈出一刀,脚下随后一窜,向着退避的凶尸追了过去。 “你找死?” 刀灵大怒,她对身后的凶尸不管不顾,闷着头只知道向前猛砍,像个失了心的疯子一样。 要不是镯子会自动保护爆出白光弹开攻击,现在的她说不定已被凶尸给撕了。 南灵歌却是根本不理会他,疯子似的追砍着身前的十几只凶尸,身后又跟了十几个,一群‘人’连成一串,绕着墓室转起了圈子。 墓室四周有许多小门,先前那些凶尸就是从门里出来的,南灵歌想找的是正主的老窝,觉得不大可能在那些门后。 就这么你追我赶跑了两圈,眼见镯子上的灵光已不足矣继续承受攻击了,南灵歌便将护阵放了出来。 先护住自己再想办法。 凶尸在阵外疯狂冲撞,南灵歌在扼灵闪出的一片红芒之中愁眉不展。 刀灵半死不活的说道:“去中间找。” “哦。” 南灵歌应了一声,取了块灵石将灵镯充满灵气,将杀阵石拿了出来,若那些凶尸再穷追不舍的话便彻底消灭她们。 刀灵忽道:“她们都是用来殉葬的可怜女子。” “哦?” 南灵歌怔了怔,将杀阵石换成了困阵石。 护阵撤开的瞬间猛的窜起,将困阵石扔了下去,在成阵的空隙踩了几个女子的头跃到了外侧。 凶尸困住之后,南灵歌忍不住喃了一句:师兄万岁。 046 小戽山之王 石室的中间有块稍微凸起的圆台,圆台中间有个与门上一样的圆环。 南灵歌窜上前用尽吃奶之力狠狠一扯,旋即脚下一空,‘砰’然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六七尺的高度,转瞬即到。 南灵歌龇牙咧嘴一抬眼,霎时满眼震惊。 她这一跌,竟然从墓室跌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里。 殿内灯火通明,挂了许多绚丽的彩灯和轻盈的纱蔓。 两侧摆了许多小几,锦袍华服的男子坐在几后,看着场中美人盈盈曼舞,品着美酒佳肴,左拥右抱好不逍遥快活。 南灵歌落在了主位之后,正对着一个金光闪闪的背影。 那位披着金光闪闪的衣,戴着金光闪闪的冠,瞧着背影是一个极为高壮的男子。 她落下的动静不小,扼灵刀上红芒暴闪,殿中的百多个人却都像没听见没看见一般,仍是自顾自的轻歌曼舞饮酒取乐。 南灵歌小心翼翼将杀阵石和遁阵石取了出来,正犹豫着是先动手好还是先逃跑好的时候,身前的男子突然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苦苦相逼?”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怪啊。 如果这位就是正主的话,如果他知道她做了什么的话,就应该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 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还是他怕了她……身后那位? “仙尊有命,不可不从。” 于是南灵歌便顺势将大佬搬了出来。 “仙尊……” 身前的男人轻喃了一声,幽幽道:“仙尊已困了我百多年,如今还想斩尽杀绝么?” 南灵歌心道:斩尽杀绝倒是不至于,但是收了他还是要的,谁叫他老人家这么作呢。 男人道:“若是你,甘心被永远困于一处,白日承受阳火炙烤,夜晚经受阴风洗涤之苦么?” 南灵歌想了想,觉得自己是不愿意的。 “若能一直像从前一般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也便罢了,可你看看这山成了什么样,我这墓成了什么样……” 南灵歌想:挺好的啊,霸气雄壮,金碧辉煌。 “这都是假象!” 男子悲愤的掷了手中酒盏。 酒盏碎裂的瞬间,周围的一切豁然一变,原本金碧辉煌歌舞升平的大殿变成了森冷腐朽的大土坑。 坑里四处飘荡着幽幽鬼火,隐隐照亮了其中的场景。 原先坐着的,站着的,舞着的唱着的,全都变成了面色狰狞衣衫破烂的凶尸。 凶尸之中大多是女子,穿着打扮与先前石室中的女子一样。 两室加起来,约莫有百来具。 剩下的几十个高壮的男子,或许是曾经埋在这里的村民。 看来这货光殉葬的女子就有百来个,后来又收伏了些村民,给自己当跟班。 被许多双红眼恶狠狠的瞪着,南灵歌一步窜到墙角,冷汗滴滴道:“你且冷静些。” “冷静?” 男子仍端然坐在原处。 只是身上金光闪闪的袍子腐朽破烂,头上冠也掉了颜色,泛着斑驳的绣色。 感觉中由‘帝王’一下子变成了个破落户。 男子沉声道:“你觉得我这日子过的好么?” 一顶铁冠‘叮叮当当’滚到南灵歌脚边。 南灵歌仔细看了看,发觉铁冠工艺粗糙,做的十分敷衍。 “我觉得……还行吧。” 南灵歌僵着脸干笑一声。 人都死了,还要金银珠玉之类的东西干什么?穿给谁看? 再说他在这南谣附近的小戽山称王称霸,胡作非为了这么多年仙尊都没出手收拾他,已经够福大命大造化大了。 人吧,得惜福,鬼吧,也要懂知足才行。 男子冷笑了一声,忽然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南谣弟子。”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男子耐着性子道:“你姓甚名谁?” “……” 他就是要灭了她吗? 灭之前问清她的姓名,也好叫她做个有名有姓的鬼么? 南灵歌心头惴惴之际男子又重复了一遍,便只好不甘不愿的回道:“南灵歌。” “南灵歌……” 三个字在男子口中打了个滚,接着又道:“你是何人座下,何时进山,家中还有何人……” 男子问的越多南灵歌便越觉得惊异。 他是鬼啊,一只把小戽山弄成了鬼山的鬼王啊。 她是仙门弟子,与他正邪不两立,二者见面,要么拼个你死我活,要么其中一方应该闻风而逃,怎么他要问她这么多问题? 难不成他以为她是他后人? “回我的话!” 许是她思量的有些久了,男子终是不耐了。 南灵歌将遁阵石紧紧捏着,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是掌门弟子,三年前进山,家中什么人也没有,也不知自己打哪来……” 她一边慢吞吞说着,在说话的间隙之中默念咒文。 刚念了个开头,忽然觉得身上一紧手上一麻,扼灵与遁阵石头一同掉落在地上。 “与我玩花样你还嫩了些!” 转眼间,扼灵便到了背对着她的男子手里。 南灵歌瞬间又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不能动弹了,喜的是一只鬼敢碰专门克鬼的扼灵,直是找死不要太急! 扼灵里的刀灵弄不死他才怪! 男子背对着她,宽阔的背景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瞧不清他在看什么,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在用手指弹着扼灵。 收了他收了他! 南灵歌身不能动口还能言,立刻便念起了收灵咒。 念啊念啊念啊,怎么念扼灵都没反应。 她再试着沟通刀灵,那货居然也销声匿迹了。 平时耀武扬威她说一句有一百句等着她的刀灵,关键时刻没影了…… 南灵歌真是欲哭无泪。 她正无限感慨时,男子忽的将扼灵甩到了她脚下,沉声道:“破开结界随我走。” “……我为什么要与你走?” 当人质么? “你若不走,我便掐死你!” 南灵歌沉默了片刻,没什么底气的说道:“你若掐死我……仙尊也会掐死你。” 听到这话,男子也沉默了片刻。 就在南灵歌以为他怕了仙尊威名的时候,脖子当真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给掐住了。 十分高大的男子抓小鸡一样拎着她,另一手抓起扼灵向身后猛的一斩,而后长啸一声破墓而出。 047 脱缰野马 南灵歌被男子一声长啸震的头晕目眩,胸臆闷痛,而紧随其后的百鬼齐啸则是令她两眼一翻,就此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剧烈的震荡拉回了些神智。 恍惚之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只当是山要崩了地要陷了,吓的没头没脑爬起来便跑。 才窜起来便似乎撞在了墙上,眼还没睁开的南灵歌重重跌回地上,这一摔,倒把自己给摔清醒了些。 四周仍在剧烈震荡着,南灵歌捂着发晕的脑袋抬眼上望,被先前撞上的那堵‘墙’吓了一跳。 那哪里是墙,原不过是个瘦小的老头。 老头一头灰发,牙齿掉光,穿着一身黑色的寿衣,带着黑色寿帽,露在外面的皮肤干瘪的像树皮一样。 老头眼里没有瞳仁,只有一片惨惨的白。 感觉到她朝自己望来,老头便对着她咧嘴一笑。 他那一笑,没牙的嘴便成了一个森森黑洞,瞧着极是可怖。 南灵歌只微微一怔,立刻垂了眼去摸怀里的盒子。 她要逃,说什么也要逃…… 可是一摸之下她的心瞬间便凉了。 她的东西居然都被搜走了,盒子,镯子……只有坠子还在。 她是想立刻向南枫白求救的,可是老头一直死死的盯着她,怕是只要她一有动作便会被打断。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身边的震荡忽然停了。 南灵歌僵着身子,艰难的转过头,这才发现高壮非常的男子已来到身边。 “还是你这刀好用,三两下便破了什么狗屁仙尊的结界。” 男子哈哈大笑两声,随手抓起她往背上一扔,带着百多个凶尸呼啸而去。 南灵歌这回彻底傻眼了。 她居然被一群凶尸给劫持了。 还是在南谣仙尊眼皮子底下被劫持的。 她不信先前那么大动静南谣仙尊会感觉不到。 他亲手设的结界被扼灵给破了,他不出现,只能说明他不想出现。 他派了她来小戽山,就是为了让她送死? 他不是吧……他想让她死也不至于如此吧…… 南灵歌的脑子乱成一团,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最不明白的是背着她的高壮男子,似鬼非鬼似尸非尸。 说是鬼吧,他有实体,说是尸吧,又没有腐气,而且他也太灵活了,灵活的像个大活人一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抓她干什么? 还有,他们能不能不那么欢脱? 男子背着她又窜又跳,百多具凶尸跟在后面,随之一唱一和的嚎叫着,像是一群脱了缰的野马…… 南灵歌前看看后看看,看出一把心酸泪。 这帮货从小戽山逃出来了!逃出来就逃出来呗,带着她干什么? 路上当干粮吃么? 担惊受怕的滋味实在难受,南灵歌越想越是觉得前途叵测,干脆破罐破摔直接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男子道:“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南灵歌又道:“你想怎么处置我?” “你别怕,我只会帮你不会害你。” 这话听着可就有意思了。 南灵歌皱着眉思量了片刻接着道:“你是什么人?你认识我?”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 男子一边飞窜着一边说道:“我是你师父,赤夸。” “师父?” 南灵歌喃了一声,眉头皱的更紧。 她对这两个字和那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我是?” 他既说是她师父,那就该知晓她的事情才是。 赤夸叹息一声道:“你是赤南歌,昔年鬼境王女。” 赤南歌……鬼境王女…… 这些名称对南灵歌来说仍是全然的陌生。 赤夸道:“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与你慢慢讲。” 虽然他自称是她师父,似乎对她也没有加害之意,南灵歌仍是不甚放心,毕竟她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过若不由他的话也是无法可想,便也只好听天由命。 赤夸一直带着凶尸在密林间穿行,前进速度极快。 他似乎也不知该往何去而去,只是胡闯乱闯,将林中鸟兽惊的四散奔逃,嚣张的像在自己家后花园里散步似的。 南灵歌忍不住叹息:“你这般蛮闯,便是仙尊不来追你,其他修仙中人发觉了也不会放过你。” 被她这么一说,赤夸总算是收敛了些,不再引得凶尸大喊大叫。 但百多个凶尸一同奔行,声势还是极为浩大的,再怎么低调也低不到哪去。 好在一路都是深山老林,没撞见半点人迹。 就这般一直奔行到了天黑,赤夸总算找到了一个相对满意的地方,指挥着凶尸清理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洞里原本住着条大黑蛇,被凶尸揪了出来,片刻之后便被撕咬成了一滩碎肉。 那种血肉横飞的场景,差一点把南灵歌给恶心吐了。 赤夸将她带到腥气浓郁的蛇窝里,解了她身上的禁制,沉声而道:“王女暂且将就一晚罢,明日再找合适的地方。” “我不住这里,我宁愿睡外边。” 南灵歌立刻捂着鼻子跑了出去,冲到洞口又退了回来。 洞内深处腥臭浓郁,洞外却是有一大堆碎肉沫子和一群满脸血沫子的凶尸,瞧着十分惊悚。 赤夸追着她出来,瞧着她待在洞口处不走了,便指挥着凶尸里里外外的将她护了起来。 南灵歌颓然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咱们以前……有过节?” 否则她怎么瞧着他的意思是要拿她当人质当囚犯呢。 “这世上谁都能与你有过节,唯我没有。” 赤夸拎着扼灵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南灵歌立时觉得身边多了座小山。 赤宽是她所见过的最高壮的人,六尺开外,身板子抵得上寻常两个男子,长相也是那种额外威严刚毅类型的,怎么瞧也与‘奸’字不沾边。 南灵歌瞄了瞄扼灵,小声道:“我的刀……” 赤夸道:“你的刀灵认得我,暂时还不能把刀还你,免得你把鬼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 南灵歌无语了片刻,叹息一声道:“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既然现在相对安全了,你总该与我好好解释解释了吧?” 048 鬼境 赤夸先前曾说过她是鬼境王女,而他是她的师父。 现如今呢,她是个对从前完全没有印象的南谣弟子,他则被困小戽山内许多年。 前后抬头如此之大,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赤夸扳着手指头算年头:“鬼境的五十多年前……我算算,人间大约六百多年近七百年前……” 南灵歌只听过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却没听过鬼境一月,人间一年的说法。 但现实就是有这么一回事,鬼境的算法,一个月,就是人间的一年。 鬼境的一年,人间便是十二年。 鬼境的五十多年前,鬼王忽然间便不见了。 那时的王女赤南歌由人间匆匆赶回,烂摊子还没收拾好呢,不知怎么又受了重伤,于是便让鬼境乱上加乱…… 赤夸才说了个开头,南灵歌胸口突然泛起一丝微暖。 一点温润的白光由衣间透出,转瞬即逝。 南灵歌看的一怔,赤夸忽的问道:“这坠子是何人所赠?” 不明所以的南灵歌回道:“我师兄。” 赤夸又道:“你是如何与南谣仙尊相识的?” “他救了我。” 南灵歌满心迷惑不愿多说。 现在的她对从前全无印象,什么鬼境、鬼王、王女的,通通没有共鸣,也就无法全然信任赤夸。 赤夸哦了一声转而问道:“你那位师兄修为如何?” “南谣弟子第一人。” 南灵歌莫明有些小骄傲。 “你与他关系很好?” “很好,师兄一直对我很照顾。” “这些东西都是他给你的?” 赤夸将玉盒子和灵心镯拿了出来。 南灵歌点头。 “这么看对你确实不错。” 赤夸不知为何犹豫起来。 “怎么了?” 南灵歌莫明有些不安。 赤夸道:“没什么,只是有些麻烦,仙尊没追来,你那位师兄怕是要追来了。” 怎么会? 南灵歌蓦的又是一怔。 赤夸道:“我想仙尊是故意要放我们走的,只是你那位师兄却是个麻烦。” 我们…… 南灵歌对这个词有点抗拒,她更愿意与南枫白共称我们。 “若我师兄真的来了,还请你万万不要伤害到他。” 南灵歌在意的是南枫白的安全。 南枫白有多厉害她不知道。 但赤夸的能耐她是看到了一些的。 不说别的,只是那百多只凶尸就足够棘手了。 她的扼灵都斩不动的凶尸,别人又当如何? “你若不想我与他为难,待他找来时便让他自行离去,莫要插手我鬼境之事。” 赤夸甩了甩手中的扼灵刀,瞧着对自己的实力颇为自信,似乎不管是谁都能手到擒来似的。 当然,仙尊还是除外的。 扼灵这个叛徒…… 南灵歌心里默默哀嚎,微微点了点头。 她是宁可自己落在赤夸手里也不想南枫白受到一点伤害的。 仙尊都不管他们的事了,南枫白还是不插手比较好。 总归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去面对和解决的。 沉默了片刻后,南灵歌觉得干等着和胡思乱想都没什么意义,于是便又问起了鬼境之事。 只是话从赤夸口中说出来,她也始终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譬如说她的‘出生’。 “每代鬼王登位之后,都会找搜集许多夭折的婴孩魂魄,而后抽出自己的精血喂养成形,然后将他们困于一处,百日之后脱困而出的便是下任鬼王。” 所以说,她是用养蛊的方式养出来的。 夭折的婴孩魂魄怨气极重,关在一处便会自相残杀,相互吞噬,她便是其中最凶戾的那一只,吞了许多同类的魂魄,才有了后来所向披靡的赤南歌。 这种出世的方式,让南灵歌身上忍不住一层层起鸡皮疙瘩。 看着她瑟瑟的模样,赤夸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你倒也不必多想,那些个魂魄本就各有残缺,投不了胎转不了世,留在人间要么兴风作浪被人打散,要么时日一久也会自行消散,便是没有你,他们也没有将来可言。” 南灵歌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话虽如此,但知道自己是以这种方式‘出生’的,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善良的,无害的,实际上她一出生就毁了许多生命,谁知道她上辈子到底还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而鬼境的情形的,也颇为出她意料。 并不是想像中阴森黑暗鬼魂四处游荡的地方,据赤夸所说,鬼境原是块极为祥和平静的地方。 鬼境很大,但只有一城,唤不夜城,城极大,能将鬼境万鬼尽容其中。 喜欢热闹的便住在城中,有全天开放的酒楼饭倌赌场之类的地方可供消遣。 喜欢安静的便居在深山之中,无人打扰,安心修炼。 城旁边散落着零星的村镇,一些不那么喜欢热闹又不怎么喜欢冷清的鬼便居在其中。 且鬼境之鬼并不以魂魄的形态存在,他们会为自己炼一具身体,给自己多一重保护,不至于轻易便被打到魂飞魄散。 就如同现在的南灵歌,她便有一具南谣山精石炼化的身体,如此便不惧怕阳光,还能掩藏身上的气息。 不过其他的鬼没她这么好命,能得到仙尊亲自炼化的身体。 一些得到些奇妙的材料,像炼法定一般给自己炼成躯体,大多数不过是撑了具躯壳而已。 比方说将新死的尸体炼至不腐不朽,附入其中,经过长时间的融合,便也如自己的身体一般灵便,还额外的坚硬。 总之,鬼境的鬼与寻常意义上的鬼是不同的。 传说鬼境的创始人曾是天上仙,还是个挺牛的仙。 后来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从天上下来了,发誓不入轮回,永不为人,免得自己一转世就忘了前辈子的事,再贱兮兮跑去修仙,再不小心飞到天上去。 为了逃避天上的追捕,大仙便脱了皮囊,把自己藏在了个阴气极重的地方,游魂野鬼一般的活着。 藏来藏去的闲着无聊便收了许多小弟,慢慢的就有了鬼境。 先前鬼境中的鬼,大多是渡劫不过,又放不心头执念的修仙中人。 有些坚持了几十年,有些坚持了几百年,最后希望成空,还要转世重来,许多人都是放不下的。 还有些用了歪门邪法想要成仙,仙没修成反而变成了鬼的。 就是这些心有不甘的人聚在了一起,合力辟出了一块天地,成了鬼境。 先前自称鬼仙,后来觉得老跟仙挂勾显得太没出息,好像自己有多么丢人似的,便抛了那些没用的头衔,安心的当起了鬼。 据说鬼道修的好了,一样可以长生不老法力无边。 049 阴错阳差 因为鬼境诸鬼一直潜心修炼世而居,等到天上发觉的时候,已经不是几只小鬼或者一群鬼聚在一起那么简单了。 一大群生前修仙未成,死后不肯入轮回的鬼聚在一起,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国”,其实是件让人挺有压力的事。 世上不乏杞人忧天之人,天上也不乏杞人忧天的仙,等探查到鬼境的神仙将事情一说,一大批神仙便坐不住了,成日里讨论着是该遣散呢还是怎么呢。 总之他们是觉得天上地下,不管什么大事神仙都是管得的。 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便派了个脾气好,面相善的老神仙下凡来谈判来了。 据说谈判的氛围很是不好。 鬼境中的鬼对仙人的怨气冲天。 不是针对老神仙,是对所有神仙。 人家怎么变得鬼? 不就是被老天害的吗! 人家辛辛苦苦修炼了一辈子,到头来被雷给劈死了,成不了仙还不准人家当鬼了? 当鬼当的老老实实门都不出也碍着你们的眼了? 动我一下试试!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来访的老仙人才开了个话头,群鬼的情绪激昂的恨不得立刻掀了天。 老仙人灰溜溜回到天上,将鬼境的情形详细禀明了天帝。 言道剿灭鬼境,天界必受大损,会有许多仙人陨落,说不定有几个不甘心的不入轮回,过不了多久还会再崛起一个鬼境。 此时的鬼境还算安分,将来的便未必了。 要知道成仙太难,人家好不容易成了仙,在天上没逍遥几天呢便战死了,能甘心吗? 天帝思虑一翻后,便遣老仙人与鬼境同签了条约,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不为祸人间,天界便不干涉。 同时还有个附加条件,便是鬼境虽在天地之间,却又脱离天地。 也就是说鬼境的鬼死了便是死了,魂不归天魄不归地,便是想转世也是不可能的了。 如此一来,鬼镜就不可能壮大起来。 当时的鬼王与众鬼都同意了,如今已是数千年过去了,听说鬼境的人多,却没几个知道鬼境的门朝哪开。 鬼境众鬼谨守条约一向安分,但也是因为条约才生了乱子。 传闻鬼道修的好了也可长生不老法力无边,但从来就没有一只鬼能够长生不老的。 他们虽然不像普通鬼魂一样会越来越弱自然消散,但是最多的一个也不过活了千年。 那便是最初的鬼王。 其实他还可以活的更久,继续下去说不定真的能长生不老。 可是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化为虚无,不忍心看着自己亲手创建的鬼境日渐凋零,便舍了自己的精血魂魄,与一些收集来的异宝化成了一方小池。 池名归池,鬼境的鬼觉得自己寿命将尽时便进入池中,能否重生全凭造化。 如此一来,便给了众鬼重生的希望。 只是重生的几率太小,十个之中能有两三个便不错了。 赤南歌看似鲁莽,只知打打杀杀,却是很久以前便觉得鬼境早晚会出事。 最大的原因,自然便是生死。 鬼都是有执念的,鬼境中的鬼执念更深。 若不然便不会有鬼境。 成仙不成宁愿堕鬼,堕鬼之后呢? 又怎么能甘心死去之后灰飞烟灭呢? 大部分鬼一辈子都在辛苦修炼,为的就是超脱于生死之外,或是在进入归池之后能多些重生的希望。 还有一些,慢慢便觉得后悔,便会想着要怎么脱离这种束缚。 做人也好做什么也好,至少都有轮回对吧? 前鬼王一直谨守着先辈的规矩,坚决不肯与天地重定条约,或许便是他失踪的原因。 赤南歌察觉到鬼境暗中的波澜后,颇能理解众鬼的心思,也曾与老鬼王谈过几次,希望他能顾全大局,稍微变通变通,结果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其实只要等到赤南歌接任,鬼境自然会有一番新的景象。 坏就坏在她的性子太过洒脱不羁,总喜欢往人间跑,看着便像对鬼境毫不关心。 坏就坏在她看中了人间的一个凡人,坏就坏在鬼境有个对赤南歌势在必得之‘人’。 正说到这里,一道白影忽而从天而降,落在了洞口之前,凶尸的包围之中。 赤夸正要指挥凶尸攻击,南灵歌猛的窜出山洞挡在来人之前,对着赤夸道:“这是我师兄,别动他。” 她人小,挡不住人,赤夸与南枫白的眼神全无阻碍的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溢。 南灵歌正欲说些什么,南枫白突然向赤夸猛劈一掌,大片白光罩向赤夸的同时,蓦的扬手将南灵歌甩了出去。 “师兄别……” 惊呼声中,高高飞起的南灵歌只觉腰身一紧,转眼间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南灵歌豁然转首,大惊失色。 这谁? 她竟然被一个陌生男子揽了腰身,在树梢之上纵掠,轻盈的像两只燕子似的。 “你谁啊,别跑了,快带我回去找师兄!” “你师兄没事,不必担心。” 男子笑嘻嘻越窜越快,身下的树林中一群凶尸上窜下跳穷追不舍。 南灵歌挣扎起来:“放我下去,我要回去!” 赤夸与南枫白根本就没必要打起来。 何况赤夸手里有扼灵,有凶尸帮忙,南枫白一个人会吃亏的。 她心急如焚,揽着她的男子任她挣扎喊叫,直到甩掉了凶尸才将翩然由树梢落下,姿态那叫一个飘逸潇洒。 男子看起来年纪与南枫白相当,二十岁上下,穿着一件白色的道袍,头上整整齐齐束着道髻,形貌颇为挺拔出尘,就是眼神有点放肆,让南灵歌觉得不喜。 “你放开我!” 他竟然对她用术,让她动弹不得,南灵歌眼中火冒三丈,恨不得咬死他。 男子全然不在乎她凶恶的眼神,笑嘻嘻道:“回去也只能坏事,你还是乖乖在这等你师兄回来吧。” 他知道个屁! 南灵歌气极败坏,“你快些带我回去,若我师兄少了一根汗毛,小心我……” 男子懒懒的倚上树身,抱着手臂嘻笑道:“你打不过我的。” 这是实话。 南灵歌只能干瞪眼。 片刻后,心下不安的南灵歌说道:“不然你把我扔这里去给我师兄帮忙吧。” “你师兄不需要帮忙。” 男子额外的笃定。 南灵歌气的想吐血:“你怎么知道他就不需要帮忙?” 男子气定神闲的说道:“因为我知道他的实力。” 南灵歌怒道:“那你知道他对手的实力吗?” 男子悠悠然道:“不足惧哉。” “……” 南灵歌真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难道她一直低估了南枫白的实力? 莫非师兄的境界已与仙尊相差不远了? 050 药当心 南灵歌被术法禁锢着无法动弹,又说不动陌生男子,便郁郁的垂了眼闭了嘴,当对面的人不存在。 那位看人的眼神十分放肆,与他那清逸出尘的形貌十分不搭。 便是不在这种情形下相识,便是知道他是大师兄的朋友,南灵歌觉得自己也不会喜欢他。 她闷声不吭了,陌生男子却是个不甘寂寞的性子,也不知从哪里拨了根狗尾巴草,走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我叫药当心,是当心观的观主,也是你师兄的好友,你可以唤我一声药哥哥。” ‘药哥哥’三个字令南灵歌猛的打了个冷战,感觉从里到外整个人都不好了。 药当心长的人模狗样,若是只站在那里不说话,瞧着颇有几分仙气。 可是一动起来一说话便形象全无,像个二流子一样,真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认识他的。 又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他! 给他取名字的人也是个奇葩,姓药名当心,要当心?当心什么? 她正腹诽着,药当心忽的拿着草在她额上轻轻打了一下,笑呵呵道:“心里骂人不好。” 南灵歌被打的眉头一跳,垂着眼愈发不想理他了。 药当心自顾自道:“你这丫头年纪小小,操心的事还真多,又是担心你师兄,又是担心将你抓走的人,还要骂我,你还真是很忙呢。” 这混蛋是怎么知道我想什么的? “因为我会观心术啊。” 南灵歌心念一转,脑门上又被毛茸茸的草尖打了一下。 她甚是讨厌那种毛茸茸软中带硬的触感,明知是草仍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原来你怕虫。” 药当心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拿着狗尾巴草蹭上了她的手背。 他动作极轻,草尖轻轻触在皮肤上,痒痒的麻麻的,像是有只虫在手背上爬着。 南灵歌便忍不住哆嗦起来,忍无可忍的大叫:“姓药的你别欺人太甚!等我师兄回来我一定让他收拾你!” 药当心嘻嘻笑:“你师兄只能与我打成平手,你说他怎么收拾我?” 南灵歌气的瞪圆了眼怒骂:“你这小道士好生讨厌,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很有意思?” “其实我也不算是个道士。” 药当心摸了摸头上的道髻,笑呵呵道:“不过最近觉得如此打扮比较好看而已。” 南灵歌斥道:“哪日你要觉得和尚好看,是不是也要剃个光头?” “也无不可。” 药当心似乎当真考虑起扮和尚的可能性。 他安静下来,南灵歌求之不得。 只是这安静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间他便又道:“都说不用担心了,你的亲亲师兄快回来了。” 亲亲师兄? 这混账嘴上就没个把门的! 南灵歌愤然瞪他一眼,转而向前方望去,望啊望的,好一会儿也没看见南枫白身影。 南灵歌怒道:“你又胡说八道!” “我从不胡说八道。” 药当心嘻嘻道:“可不单单只有你们心有灵犀。” 药当心挤眉弄眼,向她抛了个暧昧的眼神。 南灵歌眉头大皱:“什么心有灵犀?” 这人愈发口胡言乱语没个正经了。 药当心在她身前踱来踱去,慢悠悠道:“你有危险,他在千里之外便感觉到了,连老妖怪也不收拾了急匆匆奔回来救你,还不是心有灵犀?” 有这种事? 南灵歌蓦的瞪大了眼,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可不是么,我与南兄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可从未见他如此焦急过。” 药当心其人始终带着嘻皮笑脸的模样,南灵歌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分辩不出他是玩笑还是真话。 药当心笑呵呵眨了眨眼:“我从不说假话。” 这样啊…… 如果真是这样,那南灵歌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欢喜? 很欢喜! 忐忑? 更忐忑! 还有许多陌生的情绪在心头流转交替,让南灵歌一时分不出是欢是忧是喜是惊。 只是心头流转不休的情感太过激烈,令她一时头晕目眩,摇摇欲倒。 药当心伸手扶住了她,一迭声道:“哎哎哎,你至于这般激动么?” 然而他的手刚扶上南灵歌的肩便觉得身后传来了一股淡淡的煞气。 药当心一飘三丈,连南灵歌都不管了。 因为他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也知道煞气因何而来,他若是再抱着南灵歌逃跑,怕是真就要挨揍了。 “师兄。” 眼前突然出现南枫白的身影,南灵歌眼泪差一点便掉下来了。 要不是身不能动,肯定已忘形的扑入他怀里去了。 当南枫白解开她身上的禁制时,那股子冲动已经淡了,也就没有勇气了。 “师兄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南灵歌绕着南枫白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若不是事先知道他会有一场苦战,单看他一尘不染的衣衫,纹丝不乱的头发,会以为他只是出门散步来的。 “我没事,只是没能将你的东西抢回来。” 南枫白面有愧色。 南灵歌立刻柔声说道:“没关系的,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师兄平安便好。” 这话说起来别扭的很,那些身外之物,可是大多是南枫白送的。 她可是个连身外物都没有的‘光棍’。 不过南枫白应是不在意的罢。 两人相对而立,一个浅浅垂眸,包容怜惜,一个微微仰首,满面温柔。 南灵歌犹豫了片刻,低低问道:“赤夸……怎么样了?” “逃了。” 南枫白道:“他是由小戽山逃出来的是吧?怎会是你的师父?” 南灵歌道:“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她话没说完,药当心又晃了回来,站在两人身旁,笑的一脸暧昧道:“哎,我说你们二位,才过了河便拆桥不太好吧,若是没有我啊,二位说不定就劳燕分飞了。” “药兄还请慎言。” 南枫白微微摇头,对他的口无遮拦颇为无奈。 药当心不以为意的嘻嘻笑:“枫白兄,如今你师妹已救了,咱们是不是应该继续捉妖去了?” 南枫白道:“药兄不妨先走一步,待我将师妹送回山上立刻便与药兄汇合如何?” “哎,还真是过河拆桥啊……” 药当心夸张的叹息一声,一边摇着头一边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南灵歌摆了摆手:“小师妹再见,有空来找药哥哥玩。” 南灵歌嘴唇微动,默默吐出一个‘滚’字。 药当心走后,南枫白忽然咬破手指,在南灵歌额上画了起来。 南灵歌一动不敢动,茫然而道:“师兄你?” 南枫白道:“你身上沾了太多鬼气,魂魄愈发不稳了,我暂且帮你压制一下。” “……” 南灵歌怔怔。 她到底该不该告诉南枫白她本身就是只鬼呢? 051 恼火 悦城悦来客栈,南灵歌躺在床上静静睡着,南枫白端坐于地板上闭目调息。 与赤夸交战时后他看似无恙,实际上二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加上南灵歌的气息有异,用了缚魂咒之后不宜劳顿,便在附近的城里找了客栈停留一晚。 因为担心赤夸再来掳人,便也只好同处一室。 南枫白白衣逸地,垂眉敛目,面上瞧着神安气宁,心下却是颇多思虑。 先前寻到南灵歌,见她无恙,且与赤夸对坐相谈时便知事情有异。 南灵歌出来阻拦时的神情语气更证明了这一点。 可当时的他却贸然出手,硬是将南灵歌‘救’了出去。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做事从不鲁莽,这一回却…… 莫非在潜意识之中,他不希望南灵歌与妖邪之流为伍? 午夜之时,屋内突然无声无息多了一道白影,转瞬飘到床前,伸指便向南灵歌额上点去。 南枫白豁然睁眼,并起双指向着白影轻轻一点。 一道金光豁然飞起,直刺白影后心。 金光快若闪电,沿途留下一道金色残影,白影头也不回,只轻轻挥了挥衣袖,金光便停在了后心寸许再也无法前进。 南枫白缩手收回细小的金剑,起身淡淡一礼:“师祖。” 南谣仙尊淡淡道:“不错,愈发的长进了,都敢欺师灭祖了。” 南枫白望着莫明出现在仙尊手中的扼灵,面不改色道:“弟子不敢,只是误以为是敌袭。” “呵……” 南谣仙尊冷笑了一声暂不理他,手指在南灵歌额心轻轻一抹,一小团复杂的金纹便浮了出来。 “你又给她下缚魂印?” 南谣仙尊冷然回眸:“解了。” 南枫白微微摇头,解释道:“师祖,她魂魄不稳,鬼气缠身……” “解了。” 仙尊有些怒了,寒凛凛的眸子刀似的刺向南枫白。 “若是解了师妹身上的鬼气便……” “要你解便解,哪来那么多废话。” 南谣仙尊彻底怒了。 仙尊一怒,四周的空气便开始变冷,床上昏睡着的南灵歌无意识的哆嗦起来。 “师祖。” 南枫白有些无奈的提醒了一声,床上可是还有个走火入魔的病人呢,他特意对她用了术,想让她好好的睡上一觉,养好魂魄。 南谣仙尊愤而瞪着南枫白,讥讽道:“你倒真是越来越长进了,还学会怜香惜玉了。” “师祖莫要误会,灵歌是师妹,我这个做师兄的照顾师妹是理所应当的。” 仙尊讥道:“山里的成百的师弟师妹,怎不见你对别人也如此照顾?” “枫白能照顾的都会照顾,还请师祖莫要多思。” 南枫白面色淡然,心下疑惑。 明明南谣仙尊长他几百岁,怎么突然间变得像孩子一样难缠起来? 以前的仙尊明明是惜言如金,清冷出尘,像是没有喜怒哀乐似的。 这才两个月不见,人还是那个美到不近人间烟火的人,这性子么…… “将她的缚魂印解了。” 仙尊冷冷瞪他。 南枫白微微摇头。 “你敢不听我的话?” 南谣仙尊又要动怒。 “师祖曾说过,做人要明辨是非,只要所做之事乃是正道,便不可因势而改。” 南枫白坦然道:“若是枫白将师妹的缚魂解了,师妹便会走火入魔被鬼气侵体,恕枫白不能从命。” “……” 南谣仙尊要被南枫白给气死了。 那些话确实是他对南枫白说的,原意就是让他谨守本心,掌控好善恶的尺度,只要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便是受尽天下人的唾弃鄙夷也要坚持到底。 现在好了,南枫白用这套说辞来对付起他来了。 偏偏风家缚魂印只有下咒之人才能解开,若是他人强行破了,南灵歌的小命也就要随着印记一起零碎了。 室内一灯如豆,两个衣衫雪白长身玉立的男子隔桌对视,一个目光凛然,一个坦然自若,互不退让。 半晌过后,南谣仙尊咬着牙道:“是不是我若不给你个解释,你便死也不肯解印?” “师祖自是不需向枫白解释的,枫白只是……” “风南白!” 这个名字被南谣仙尊突然喊了出来,南枫白微微一怔。 “风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多情种子,你既是风家人就该明白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 南谣仙尊微微沉了声道:“我做什么自然有我的道理,不需向你交待!你立刻将她的缚魂印解开,否则我即刻将你遣回风家。” “……” 南枫白不是南枫白,南谣仙尊的本名基本已无人知晓。 南谣仙尊风华忌,风南白的曾曾曾……叔祖,风家古往今来最优秀的子弟,却只是家谱中一个普通的名字。 只有直系继承人才知道自家有个风光无限修为极深的先辈。 风华忌修仙前曾答应自己的父亲,会永世庇护风家。 风、南谣皇姓。 在南谣开宗立派之后,风家每年都会派一个直系弟子到山中学艺,学成后担负起当代国师和下任帝师之职。 这一代,是风南白。 风南白五岁便进了山,是山中年纪最小的弟子,也是数百年来风家除风华忌外资质最好的弟子。 十三岁时,风南白就已经是南谣历年来最优秀的弟子。 原是早就可以离山归家了,风华忌却想要他多历练几年,于是便多留了三年。 南灵歌以为他二十左右,其实他还差几个月才到十八,只是因为太沉稳,让人觉得比实际年龄稍大些。 再过几个月风南白将满十八时便要离山回归风家了。 风姓太招摇,在未回风家之前,他便只能是南枫白。 风华忌自然是惜才的,对自己这个后人的天资和性格都非常的满意,偶尔借着梦境幻境调拨一下。 结果他最看重的后代,如今处处与他‘作对’,坏了他不少的事,还都是关于南灵歌的事。 先前南灵歌被杀阵所伤之后南枫白便给她下了一重缚魂印,如今又是一重,还非下印之人不可解…… 他总不能对着与自己隔了好几代的后人讲述床上那个女人跟他什么样的恩怨情仇吧? 若他说了,以风南白死板的性子肯定会给他好好的上一课的。 那都是上辈子和上上辈子的事了,风南白肯定会劝他放下心结,恩怨两消。 他原也是不想与她计较的,可是……唉…… 算了算了,封着便封着吧,就当是时机未到罢。 风华忌一甩大袖,上前拎起南灵歌便走。 “师祖,师妹现下不宜颠簸……” “你给我闭嘴!” 风华忌忍无可忍的低喝一声,身子一闪消失不见。 052 逼问 被南枫白气了个半死的风华忌,提着南灵歌直接到了小戽山。 这时的小戽山五大阵都已散了,没有雾气的遮掩,小戽山显得十分荒凉可怖。 风华忌直入王墓,赤夸与一众凶尸竟然也在其中。 才逃出不久便又被捉回腐朽森凉的墓坑里,赤夸显得十分的暴躁,一见了风华忌便破口大骂。 风华忌面色冷然,设了个小小的风刀火雨阵将赤夸困在其中后,便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边冷眼旁观起来。 风刀火雨阵,顾名思义,风如刀,火如雨,双管齐下。 风刀将身上的肉片片割下,火雨转瞬将割下的皮肉消融,落在伤口之上亦能腐蚀骨肉,是个十分恶毒的阵法。 阵中之人,便是血肉烧融之后的一身白骨还在拼命挣扎吼叫着。 千刀万剐,烈火焚身,直到烧成只剩一颗骷髅头,仍能感受到刻骨铭心的疼痛。 赤夸在阵中翻滚嘶嚎,痛到全身抽搐,嘶嚎的间隙仍是痛骂不已。 “南谣仙尊,枉你身为仙门之尊,竟然是个卑鄙阴险居心叵测的小人,你拘我境王女,困我数百年,我鬼境与你何仇何怨……” “你鬼境如何与我有何干系?” 风华忌冷笑:“困你是你罪有应得,至于拘你王女?笑话!她的魂是我聚的,身是我炼的,若是没有我她早就化成飞灰了。” “……” 赤夸痛的骂不出话来,却是并不相信他。 他的意思是他与鬼境之事无关? 那他为什么欲擒故纵,故意让南灵歌来小戽山,故意让他将人掳走,却又派人中途劫人,随后又趁火打劫将受了伤的他与凶尸都赶回墓中? 他有病? 风华忌没病! 他只是厌极了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纠结纷杂的日子。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陷在前世之中不可自拔,爱不得恨不得? 凭什么南灵歌就可以什么都不记得,心无杂念的过日子? 这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所以他要尽力帮她想起前生,想起来之后,两人认认真真的清算一番。 不管结局是喜是悲,至少能让他了却前生,独对今世。 为了让她想起前生,他暗中做了不少功课。 不然扼灵刀也不会一开始便给了她。 可是光有刀不行,过了这么久她依然没心没肺快快活活。 她快活,他自然便不快活了。 她曾说了,他是仙尊,他是君子,他连报复别人都不会。 其实他不是不会,只是……不忍。 她是他前世可共死之人,今世只是个懵懂的少女,他能对她如何呢? 也对她施一个风刀火雨阵么? 风刀火雨阵会将人皮肉层层消融,直至化为乌有,而后再次凝聚成形,再次化为乌有…… 这般残忍的阵法,其实只是个幻术。 但身在幻术之中的人却是分辩不出的,那痛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能够随手便将这幻术施加在赤夸身上,对南灵歌却是想都没想过的。 他是风华忌,不是前世的无厄散人,如今的她也只是南灵歌而不是赤南歌。 爱与恨对他们两人来说,总是隔了一世的。 可是心清如他,无论如何也堪不破。 便只好顺心而为,为她再找一个突破口。 结果就近便找到了一个。 他的心被前世羁绊的太深了,几乎快要脱离今世了。 若他不是那般心不在焉不理世事,他早该想到能够在小戽山如此兴风作浪的不可能是个普通的鬼。 赤夸是个外来鬼,来到小戽山后先是蛰伏起来很是安分了一阵子。 后来胆子渐渐变大,便在在小戽山拉帮结伙。 顺他者炼成凶尸恶魂成为帮手,逆者吞噬魂魄变成低级走尸…… 南谣掌门发现异动后曾派了些弟子来山中察看过,都只见到零星的怨魂恶鬼,顺手也就除了。 赤夸隐而不发,打算等一切准备妥当再带着自己的‘大军’冲出小戽山。 那些年风华忌在闭关,冲击半仙之境。 等他出关后,赤夸已经成了小戽山之王。 风华忌登高一望,立刻便察觉到了小戽山的汹涌恶气,二话不说便是五重大阵。 赤夸筹划多年的计划成了水泡,只气的恨不得将南谣仙尊扒皮抽骨。 可惜南谣仙尊从不露面,只是派了弟子不断进阵,将作乱的尸、鬼压制下去。 一晃就是百多年过去,赤夸的怨气仅凭大阵已压制不住了。 再继续镇压下去,只会令阵里的尸、鬼怨气越来越深,实力越来越强,往后稍有个疏忽便会酿成大祸。 风华忌便让南灵歌用扼灵收了怨魂,亲自解决了一批凶尸,察觉到不对之后,便故意放跑了赤夸,任他掳走南灵歌。 赤夸与南灵歌说的那些话,他一字不落的全都听到了。 想着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南灵歌便能恢复记忆了。 结果他什么也没等到,半路忽然杀出个风南白。 想是南枫白在送给南灵歌的东西上留了印记,被她之外的人碰了便有所感应。 南枫白一出现,把所有计划尽数破坏了不说,还给南灵歌下了封印。 若是风南白始终不肯解除封印,南灵歌便别想恢复本体了。 真是……一团乱麻啊…… 这一场烧了小半个时辰赤夺才化成飞灰,而后是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原状,仍困在刀风火雨中。 风华忌摇了摇头,突然间停了风刀火雨阵,淡淡然道:“我再说一次,你鬼境之事与我无关,困你只是偶然,你们王女是我所救,你若聪明,便将有关她的事都告诉我,否则……” 否则如何不消再说,只一个风刀火雨阵便足够他生不如死的了。 身堕地狱,也不过如此。 赤夸恢复了原身,虚软无力的倒在阵中,喘着粗气骂道:“南谣仙尊你如此狠毒,定然不得好死!” 风华忌微微耸肩,淡淡道:“无所谓,两辈子都不得好死了,也不差这辈子了。你呢?是想不得好死呢,还是老老实实将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赤夸目眦欲裂的瞪着风华忌,瞪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不过不是因为怕了你,而是因为你救了王女。” 053 前世今生 且先来说一说从前的风华忌。 风华忌是个天才,打小便极有主见。 三岁时立志修仙,家里不同意便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吃不喝,打坐念经,跟魔怔了似的。 先前风家特意请了和尚道士来念经驱魔,结果不但没有好转,还差一点被个和尚给领跑了。 和尚道士不敢请了,便只能牢牢的看着他,软硬兼施的想劝他回心转意。 一劝便是两年,风华忌的‘魔怔’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书不肯读、话不肯说,成日只是打坐念经。 虽是如此,却是出口成章,琴棋书画皆通,令人十分惊奇。 当年差点将他领跑了的和尚又时常在外徘徊,说些疯言疯语。 什么此子仙根深重,早晚都要成仙云云。 风家无法,只好将和尚请回家里,想说服和尚,再由和尚去说服风华忌。 若是别人家遇到了这种事说不定会拍手称兴,可风家不行。 风华忌不行。 风,南谣帝姓。 风华忌,原南定王长子,将来要承袭王位,是要成为南谣帝王左膀右臂护佑南谣江山的。 修仙一途太过虚幻飘渺,怎可让一个命定的王爷走上一条如此前途莫测的道路? 可不管他们怎么禁止,还是没管得住风华忌。 风华忌给自己剃了个光头,风华忌只肯穿僧袍,风华忌不肯吃肉,风华忌畏女人如虎,三丈之内不许女人接近…… 南定王府上上下下为风华忌操碎了心,又耗了两年,见风华忌修仙之心坚定无比,王府不得不忍痛放人。 风华忌七岁时跟个和尚走了。 走的时候淡泊从容,无悲无喜,像个出家多年的老和尚。 从小风华忌便是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模样,与最该亲密的父母也不算亲近,走的更是无牵无挂,从此也再未回过王府。 和尚是个游方和尚,靠着一双脚天南地北的走,累了便天被被地为床,饿了便去化缘讨斋。 风华忌跟着和尚要了几年的饭,过的好不辛苦却从没怨言。 几年后,和尚将他扔进了道观之中飘然而去,此后风华忌也再未见过那个和尚,就连和尚的相貌也想不起来了。 在道观中待到十五岁,观主将风华忌遣下了山,让他自行历练。 多年后,走遍了天下各处的风华忌觉得南谣不错,便在南谣停留下来,也就有了以后的南谣宗。 年轻时,风华忌的修行速度快的惊人,有人一辈子达不到的境界,他年纪轻轻便到了。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许多年的停滞不前。 不管他是多么的心如止水,潜心修炼,始终也无法再进一步。 这一步停留了许多年。 百多年前的某一天,雷鸣电闪,风狂雨暴,风华忌坐在山头上冥想。 想自己怎么就突破不了最后一步呢,到底是差在哪了呢,哪里做的还不够呢…… 想啊想啊想的,突然间便被雷给劈昏了。 风华忌从昏迷中醒来,在电闪雷鸣之中狂笑了三声,颊上水光闪闪,一甩湿淋淋的大袖飘然下山。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不了仙了。 因为那只鬼! 那知无情无义卑鄙无耻的女鬼! 第一世他是个得道高僧,渡劫时被她所害,他可以原谅她的无心之过。 毕竟她本性好勇斗狠,倒不是刻意针对他。 可第二世呢! 他本是个清心寡欲,一心修道济人的小道士,没招了谁没惹了谁,偏就被她给盯上了。 原因呢,竟然是因为他长的好看! 天下长的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她凭什么偏偏要来撩他? 一口一个小哥哥小哥哥的叫着,天天拎着把邪气冲天的凶器追着他东奔西跑…… 彼时的他打又打不过她,说又说不赢她,甩也甩不掉,还能怎么样呢? 明知她是只鬼,可她又长的实在是好看,除了那柄邪刀之外全身没有一丝邪气,反而出尘脱俗至极,那时许多自诩仙子的女子与她相对,无不相形见绌。 她是鬼境鬼王之女,也就是鬼境的公主,如此明目张胆在人间行走自然要引出许多麻烦。 许多卫道之士想要将她赶回鬼境,还有许多出于各种各样的私心也容不得她。 可不管来的是谁,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成群结队,从来没人让她吃过亏。 她于厮杀中扬刀长笑,进退之间潇洒从容,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不知炫花了多少人的眼,迷了多少人的心。 也不知有多少正道之中的年轻修士借着追杀的名义,天南地北的追在她身后,只为多看她一眼。 而她呢,只是缠着一个容易动怒又容易害羞的小道士。 “小哥哥,我是鬼境赤南歌,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哥哥,你想不想去鬼境玩,我带你去啊?” “小哥哥,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小哥哥,清水无味,不如来尝尝我这花酿。 “你是喜欢花酿呢还是烈酒?你不说?你不说我就要非礼你啦……” “小哥哥来尝尝这雪酥,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保管你吃了一口一辈子再也忘不掉。” “小哥哥莫慌,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骂你不行瞪你也不行!谁骂你我便割了他的舌,瞪你我便挖了她的眼……” 她像一只翩跹的蝶,在他的生命中盘旋不去。 先前只令他觉得烦躁讨厌,恨不得将她捉了斩去翅膀一脚踏碎。 可慢慢的,她便将他从前的记忆尽化尘土,不知不觉间,他的眼里便只剩下她那双永远清洌的眸,永远含笑的唇。 她性子不好,看着笑微微的,实际上很容易动怒,一怒便要揍人,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是妖是邪,只要惹了她照揍不误。 如此一来她便每日都要揍人,只是从来没割过谁的舌,也没真的挖过谁的眼。 对付一般人,她只要凶巴巴一眼瞪过去便能直接将人吓昏了。 她追着他不放,他便要替她收拾无数的烂摊子。 渐渐的他觉得累了,便专门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走。 如此一来他们便更多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总是编一些奇形怪状的花环送他,给他唱些乱七八糟的小曲,偶尔去偷些美酒美食与他一起分食。 他打坐入定,她便躺她腿上睡觉,他睡觉时她便给他守夜,守着守着便守到了他怀里…… 那时的他是个小有名气前途正好的小道士落青修,她是鬼境王女赤南歌。 054 如何消火 南谣山上那一道雷劈昏之后,对自己和尚那一世只看到了短短的一瞬,身为道士的那一世却是感同深受。 也不是整世,只是在认识她之后。 她纠缠他许久,令他终于卸下心防面对本心,愿意放下一切与她携手天涯,逍遥自在共度此生。 后来呢…… 好像她有事要回鬼境,而后便一去不回。 他四处打探她的消息,打探鬼境入口,在世人的嘲讽讥笑之中,由担忧一直等到了绝望。 “就是他,一直不知廉耻的与女鬼混在一起,不知做了多少龌龊事……” “人家虽然是鬼,但长的好看呐,修为又高,听说还是鬼境的王女,做了鬼境的乘龙快婿也不算委屈啊,哈哈……” “听说他被女鬼给甩了啊,就知道鬼不能信,好端端一个道士偏偏自甘堕落,这下子遭到报应了吧……” 不管他走到哪里,都避不开世人的冷嘲热讽。 先前的赤南歌实在是太高调,不仅是修仙中人,便是普通百姓知道她的也不少。 她从来不会去讨好谁迁就谁,手里永远都拎着邪气凛凛的刀,一言不合便动手……喜欢她的人并不多。 当初不敢欺她辱她的人,现在得了机会,便将怨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他虽忍得,却也做不到完全不放在心上。 后来……差不多过了两三年,他才终于等到了她,等来了一个抱歉。 她说:“抱歉,鬼境出了些事将我绊住了。” 鬼境两三个月,人间已是两三年。 他原本的怨气恨意在见到她的瞬间便烟消云散,只担忧道:“没什么大碍吧,需不需要我帮忙?” “谢谢你,不必了,你帮不上我的。” 她仍笑着,语气疏离,看起来很累。 “那……” 他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恨自己修为浅薄,帮不上她。 “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她淡淡道:“这几年我应该无法离开鬼境了,你好生修练,便当没见过我罢?” 鬼境的几年,人间早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不想他继续空等,虚度一生,特意来与他道别。 寥寥几句,转身便走。 “我没见过你?我没见过你!?我若真的没见过你就真是天大之幸了!” 他却是气的疯了。 “你将我当成了什么?一个想要便要想丢便丢的玩物么!” 赤南歌被他颠狂的模样吓了一跳,喃喃道:“不是,我……” “不是?我现在就要你一句话,要你一句真心真意的实话,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情?” 喜不喜爱不爱的,他说不出口,便只能以情字代替。 赤南歌懂得他的意思,却是在犹豫。 她从未对人动过情,也不知到底什么才是情,动了情之后又是怎么样的? 当初她撩他,是因为觉得他有趣。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说起话来轻言缓语,行走之间飘逸出尘,眉清目秀一脸圣洁,美好清净的像朵出水清莲,让人忍不住便想亵渎一番。 她这人向来不羁惯了,总是想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什么是该与不该,行与不行的。 正巧她百无聊赖,于是便缠上了他。 她喜欢看他被自己言行无状气到脸红的模样。 喜欢他用那双清水似的眸子瞪着自己。 喜欢看他抿紧了唇角、深垂了眼睑,对她不听不看不理不睬的模样。 她喜欢给他尝自己认为最好吃的美味,让他喝自己喝过最好喝的花酒或烈酒…… 总是忍不住想在他头上戴一顶花环,打散他的青丝,看着他衣袂飘飘站在林间,美丽的如同山野中不染尘埃的精灵。 先前他总是避她如蛇蝎,时时斥责她的粗鲁蛮横,对她的每言每行都有微词,总想劝她弃恶向善,重新‘做人’。 彼时赤南歌总是嘻嘻笑着道:“我明知我是鬼,为什么要好好做人?” 后来两人在一起久了,他对她的言行举止似乎是习惯了,渐渐的不再对她说教了,也不再拒绝她偶尔的亲密之举。 比如说挽他的手臂,比如说从身后忽然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肩头洒出一串得意的低笑。 他是个极守礼的人,不会有什么亲密的举止,不过是偶尔拨下她发间的草叶,轻轻抚一下她柔顺的轻丝,对着她温柔的笑笑。 有一次她假装喝醉了,赖着让他背她。 他看着那么瘦削,脊背却是极为舒服,让极少睡觉的她美美的睡了一觉。 她睡了多久,他便背了她多久。 过后问他累不累,他也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知在自己睡熟的时候,她的发曾拂过他的颊,他的吻曾轻轻落在她的发上。 后来她还是会装醉让他背,只是不舍得让他背太久了。 她总是会醉在他温柔的眼神里。 她不懂含蓄,总是直勾勾的回望着他,于是他很快便会垂了眼,转了头,假装打量身边的风景,再不肯与她对视…… 他是她所认识的人中最干净,最温柔的那一个,与他在一起,便如时时沐浴着清风暖阳一般舒适。 赤南歌的犹豫,其实是回忆。 她在想从前的点点滴滴,想与他在一起的真实感受,想那些被自己忽略了的心情…… 然而她想的有些久了,久到让他彻底的绝望了。 他抛弃了自己的所有只为她一人,宁愿被世人糟蹋唾弃也要寻她等她。 她可以舍下他去做她该做之事,他可以等她,等到无法再等那一天或不愿等的那一天…… 他什么都可以忍,就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感情被玩弄。 所以他便夺过了她的刀,刺了她一刀,又反手给了自己一刀…… 而后他再次转世成了风华忌,从小便不喜与任何人亲近,一心要完成自己前两世未完成之事。 成仙! 可这一世,他仍是与仙道隔了道天堑。 天堑的名字便是赤南歌,也就是现在的南灵歌。 不知是从第一世便放不下,还是两世都没放心,总之在他心里憋着一股无形之火,若不想办法让这股火消了,他将永远无缘仙途。 可是怎么消是个问题。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心内的那股无形之火,只是愈烧愈烈了。 055 鬼境四将 百年前,风华忌便开始寻找赤南歌的魂魄。 那一场昏迷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想他前世的那个小道士,原本生命中的一切都是淡淡的。 风淡,云淡,食淡淡,途淡淡,花香淡淡,草木淡淡,人的喜怒哀乐也是淡淡的…… 而后突然有一天,有一个鲜亮无比的人出现了,花香草绿,红尘多姿,一切都因为她的明媚而变的绚烂起来。 当他正想好好享受生命的美好之时,她又消失了,渐渐的抹去了他生命中所有美好的颜色,比从前更淡,淡成了死寂的灰,冰冷的黑…… 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牢牢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被雷劈过之后,风华忌鬼使神差的寻找起了赤南歌的魂魄。 一找便是百来年。 她的魂魄飘的到处都是。 好在虽然是零碎,但都没有消散。 她是天生王体,魂魄自是与众不同。 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片片凝而不散,深藏地底。 他一片片的找,一点点的拼,在自己的静室中慢慢的养。 其实早在五十多年前南灵歌的魂魄便拼凑的差不多了,只是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风华忌便将她放到了南谣山中间的一块山精石中。 南谣山是灵山,吸了许多日月精华,山精石又取精中之精,额外的有灵。 风华忌便又突发奇想,将其炼化成了女子模样。 前世的赤南歌对自己的容貌引以为傲,最不喜欢妖媚的长相。 他便又刻意将山精石雕成了妖媚女子。 他只炼了个大致轮廓,便由这块灵气十足的山精石自行成长。 其实如今的南灵歌与这具身体在一起待了五十多年,与山精石熟的不能再熟了。 而且十多年前她便已经醒来,只是浑浑噩噩没有神智。 那些年,她是一团小小的魂魄,成日里窝在山精石里睡觉。 风华忌若是将她放出来,她便窝在他颈后,藏在他头发里睡觉。 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对她都没有影响。 他若将她揪出来不许她在颈后藏着,她便钻到他袖里继续睡。 风华忌每天面对这样无赖无知的魂魄,愁也不是,怒也不是。 直到三年多前,她才有了恢复神智的迹象,没变聪明,反而变得更加无赖了。 如果不是强行把她压在山精石里,她便成日里粘在他身上不肯离去。 风华忌不胜其扰,便将她和山精石都扔到了生魂林。 结果她找不到他,便又成日里窝在山精石里睡觉,把那当成了一间房子。 不管他怎么诱导,也不愿意撑着一间‘屋子’到处跑。 她似乎更喜欢赖在他身上, 似乎也并不愿意清醒过来似的。 风华忌无法,便找了个新生的山灵控制着身子并继续滋养她,让她多看到一些风景,多领会一些人情,也好对这世间多些留恋,主动去尝试做人的感觉。 而南灵歌,直到两个月前才能勉强撑起这具身子。 若是早知她不会恢复从前的记忆,风华忌或许会继续将她留在身边。 他只是莫明的怕,怕她恢复记忆后一眼就认出自己。 怕她…… 怕什么他也说不清…… 反正他就是需要更长的时间用来冷静和准备。 可当她迟迟无法恢复记忆的时候,他又急了。 这些年来,他已被一个懵懂无知的魂魄耗尽了耐性。 面对一个无知无畏的魂魄他无法报复,等她变成‘人’了之后还是没办法。 她与以前太不一样了。 太能忍,太欢脱,太单纯,不管什么苦什么辱似乎都不放在心上…… 还有南枫白,更是个意外之外,从南灵歌一出现两人便一直‘纠缠’在一起,令他疑惑而又无奈。 前事暂且搁在一旁,现在的他想要知道鬼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据他猜测,赤南歌并不是被他前世杀死的。 前世的他抹自己脖子抹的很干脆,捅人那一刀却连胸口都对不准。 明明已对她绝望至极了,却还是恨不起来,真是可悲可怜至极! 风华忌感叹着自己前世的没用,却连这一世的自己的心情都看不明白。 而在赤夸的讲述中,赤南歌虽不是被他前世所杀,却也有着极大的干系。 鬼境有四将,赤夸为首,一口咬定了就是赤南歌的师父。 师父? 风华忌不太相信。 当初的赤南歌可是所向披靡,在人间挑遍修仙之人未逢敌手。 虽然一些老妖怪不会跳出来与她个鬼境小辈一般见识,但年轻一辈的高手也有不少非同凡响的。 若老鬼是赤南歌的师父,他的大阵根本就困不住他。 赤夸哼道:“王女青出于蓝,是我教导有方。如今我之所以如此凄惨是因为身受重伤,否则又何必躲在这小戽山吸那些劳什子的魂魄,又怎会被一个阵法困了百年。” 若非伤的太重,他也不会想尽办法在人间养了四五百年也只恢复了一半而已。 当初鬼王失踪,赤南歌闻讯而回,立时便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境地。 鬼王失踪了,自然应该以寻王为先。 可群鬼最在乎的却是先选出一个代鬼王来。 说起来也无可厚非,毕竟群鬼无首的话是很容易出乱子的。 按理来说,代鬼王应该是赤南歌的。 她生来就是为了继承鬼王之位的。 可是鬼境之中一大半的鬼却持着反对意见。 觉得她年纪尚轻,性格冲动,又常在人间游荡从不理鬼境之事,所以现在的她并不适合。 鬼境热热闹闹的吵了近三个月,鬼王一丝音讯都没有,鬼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鬼境最乱的时候,王女不知为何又受了重伤,还是伤在自己的刀下。” 赤夸叹息着道:“扼神刀极邪,王女为其取名扼神,倒不如叫弑鬼更合适。” 刀能不能杀神不知道,反而对鬼的杀害是最大的。 就连铸了刀的赤南歌也不能免俗。 那不知因何而受的刀伤始终无法愈合,精气不断流泻。 当时赤南歌只告诉了赤夸一人自己受伤之事却也没说原因。 赤夸与她竭力补救掩饰,也还是很快便被他人察觉了。 他人,指的是鬼境另外三将,赤练、赤淆、赤错。 056 鬼境旧事(突然想加个更) 鬼境四将之中,修为最高,最为忠义的是赤夸,否则鬼王也不会让他成为赤南歌的师父。 赤练是鬼境之中唯一一个能与赤南歌打成平手的女鬼,还是在赤南歌未用扼神,而她又年长她十几岁的情形下。 鬼境的十几年,人间百多年。 赤错比赤夸还要年长,平日里几乎什么事都不管,像人间的某些老人一样,成日里养花逗鸟钓鱼下棋。 赤淆年纪与赤南歌相当,是鬼境有史以来资质最好,也最能能忍,最阴险狡诈的那个。 赤夸很早以前就提醒赤南歌要小心赤淆。 因为那位从小看赤南歌的眼神就像狼似的,不管做什么都想要压她一头, 赤南歌觉得他是好胜心太重,把自己当成了对手。 赤夸却知赤淆的想要的远非如此。 他想要掌控她,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切…… 若是她没看中人间的一个小道士,或许赤淆会坚决拥戴她坐上王位,可惜…… “鬼王究竟在何处,她的魂魄又为何会飞散?” 风华忌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当他听到有人对赤南歌心怀觊觎的时候,便会觉得心里发闷。 明明那些都是他前世之事,明明他已经没了那种刻骨的爱恨,却仍是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点令他尤其憎恨自己。 赤夸睨了风华忌一眼,淡淡道:“我已有多年未回鬼境了,不过在我离开前,鬼前仍不知所踪,至于王女……” 赤南歌被赤淆软禁了,赤夸被赤练、赤淆联手逼出了鬼境。 风华忌微微皱眉,对他这般一语带过表示不满。 赤夸道:“仙尊若想听详情,我能讲上一天一夜。” 风华忌淡淡道:“那你便讲一天一夜。” “……” 赤夸惊讶的看了风华忌一眼,疑惑道:“仙尊对鬼境如此感兴趣,是因为王女吧?可以仙尊的年纪,应该与王女没什么交集才对。” 风华忌每一次转世都隔了三百年。 第一世在千年前,第二世七百年前,如今的年岁将近四百。 却是在百年前才想起来赤南歌之事。 也就是说他要隔个三百年,才遇一次赤南歌? 鬼境生乱是他前世时的事,等他转了世,赤南歌正被软禁在鬼境。 赤夸自然想不到是前世的冤孽。 “是我问还是你问?” 仙尊很傲骄。 一个阶下囚哪来那么多疑问? 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得了,自己心里就没点数么? 赤夸撇了撇嘴,很有数的继续讲了起来。 顺仙尊的意,大大小小拉拉杂杂,只要是跟王女有关的,屁大的事都没落下,没讲上一天一夜,倒是讲了整整一夜。 总之,因为风华忌前世那一刀,高高在上骄傲无比的王女成了阶下囚,受到了奇耻大辱。 鬼王始终找不到,赤淆成了代鬼王,赤练成了鬼境统领,是鬼王之下最有权力的一个。 赤错退到鬼境最偏僻的地方养老去了。 旧的四将各走各路,新的四将对新王将统领言听计从,始终不听话的杀的杀,囚的囚…… 后来谁都知道鬼王失踪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已经没谁能掀起风浪了。 当然,只凭赤淆、赤练还做不到这一点,他们是肯定勾结了外人的,至于外人是谁,那谁知道呢。 先前赤夸差一点以为那个外人就是南谣仙尊呢。 “后来我曾潜回去一次,想将王女救出来,谁曾想正撞见王女被逼迫上轿成亲……” 想起当日,赤夸又恼又恨,摇头叹息不止。 “我本想救王女出来,可惜心有余力不足,不但没救成,还险些丢了老命。” 而后赤夸便躲到了小戽山,因为伤重躲在小戽山的一座坟墓里沉睡了一阵子,赤南歌魂魄是怎么飞散的他还真就不知道。 等他想要再次潜回鬼境的时候,鬼境入口的守卫已变得额外森严,便是他都没办法无声无息的潜进去了。 赤夸在境外守着,发现众鬼往来频繁,似乎急着寻找什么似的。 他原以为是在搜寻鬼王,后来才发现,他们找的是赤南歌。 赤夸大喜过望,以为赤南歌逃出去了,便悄悄跟随而去。 结果,便是惊天噩耗。 “赤淆不知握了什么把柄,硬是逼王女成亲,王女假意答应却在半途逃走,投了归池。” 归池有进无出,赤淆大怒之下,竟然下令要抽尽池中之水。 归池是现下鬼境重生的唯一希望,众鬼自然是齐心协力阻拦。 毁池不成,赤淆冷静下来之后,觉得以赤南歌性格是不会抛下一切一死了之的。 思来想去的,觉得她应该是用了其他方法逃了。 于是便派出一批又一批的鬼众出境寻找,他自己则在鬼境处理琐事,等待消息。 而后…… 赤夸叹息道:“居然被他料中了,王女确实是用了招金蚕脱壳,逃离了鬼境。” 逃了本是好事,但是赤灵歌魂魄还是飞散了,便说明还有变数。 风华忌并不插话,只静静等着赤夸继续说下去。 “后来,王女被找到了,寻着她的鬼众立时便将消息传回鬼境,赤淆闻讯而来,然后……” 发生了什么除了赤淆与赤灵歌,怕是再没其他人知道了。 总之赤灵歌的魂魄是散了,赤淆好似受了不轻的伤,不得不返回鬼境养伤。 再之后,便是风华忌将她的魂魄收集起来,变成了如今的南灵歌。 因为山精石炼化的躯体遮掩了她的气息,赤夸只能凭刀认人。 只是赤南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魂魄虽然是她的,身体却不是。 刀仍在手里,却变得十分孱弱,性格也变得十分奇怪,对过往之事似乎一点也不记得了。 先前他与她拉拉杂杂扯了半天,多番试探,她都无动于衷。 “仙尊将王女魂魄封住是何意?” 赤夸实在是很想了解风华忌的心思。 他是修仙界第一人,若他有心庇护赤南歌,那便再好不过了。 风华忌却不理他。 因为那印根本就不是他下的。 不过却是他亲手改良过的,每个风家人的用法和解法都不同。 想叫南枫白将印解开,将是件十分困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