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娱乐家》 第一章 曲艺世家 老话说:“九河下稍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 天津,直辖市,北方重镇,集世间无数繁华之所在。 此次此刻,夜已经很深了,虹桥儿区的一家医院内。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里没有人,有的只是你看不到的妖魔鬼怪。 一阵风轻轻地吹过,唯恐惊扰到天上的人。有个作家曾说过,天上一定有人。 天上有没有人我们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楼上一定有。 楼上是医院的贵宾住院处,307号病房,房间里住着一对儿爷孙俩。年近八十岁的相声表演艺术家柳川原,还有他14岁的孙子柳辣。 柳老爷子恶疾缠身,眼瞅便时日无多了。而孙子柳辣,今天则是来陪床的。 躺在病床上,老爷子紧握孙子的手,胸口起伏的比较激烈。 “爷爷,都这个点儿了,您怎么还不睡啊?”柳辣看着原本健硕的老人,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被疾病折腾成了现在这幅骨瘦如柴的模样,心里面特别不好受,眼泪都险些止不住流下来。 “唉,哪睡得着啊。这一天我都盼了七十多年了,眼瞅着到这个节骨眼了,等你爸回来再说吧。”老爷子看起来明显是有心事儿,他不断哆嗦着的手,仿佛在证实这一点。 柳辣自然清楚爷爷的心事儿是什么,于是也不再劝他,而是陪着爷爷一起等待。爷孙俩唠起家常来,多半的时间是柳辣开口说话,老爷子只负责聆听,但俩人都乐此不疲。 爷孙俩都很清楚,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跟对方这么聊,这么听了…… 柳辣今年14岁,他是四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 是的,如你所想,柳辣穿越了。他原本是个电影学院大二的学生,因为一次意外,被机器撞到了脑袋,脑浆子都差点磕出来。 昏死过去之前,柳辣觉得自己完蛋了,最起码也得是个植物人。但万万没有想到,等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死,而是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方,变成了现在的这个同名同姓的男孩。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等这个男孩长大后,应该也会长出与上一世的柳辣,完全相同的一张脸。 没穿越之前,柳辣是个孤儿。在他四五岁的时候,一次和妈妈外出购物,结果却在商场里走散了,之后就再也没找到过家人。当时他被好心人送到了派出所,最后又被派出所送到了福利院。 他那会儿太小了,什么也不知道,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柳辣,父亲是一个厨师。 而当他长大成人后,之所以会考电影学院,除了自己真的喜欢表演外,也不乏让自己出名,从而找到儿时离散的家人的小心思。 只可惜在上个世界,还没等到熬出名头呢,意外就发生了。 而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柳辣是有父母的。隐隐的,柳辣觉得这一世的父母,与上一世仅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那极少的有关于父母的记忆点,似乎是相吻合的。 而且,这一世他的父亲柳洋河,恰好是一位湘菜馆的老板兼厨师。联想到上一世的父亲也是个厨子,再联想到自己名字里的这个辣字,答案好像已经呼之欲出了。 什么人会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辣”啊?毋庸置疑,湘菜和川菜馆的厨师,绝对是其中可能性最大的……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年,柳辣已经完全融入其中。他得出一个结论,这里应该是一个与地球平行的空间。或者换个角度去想,地球其实是与这里相对应的平行空间。 大方向上,大历史上,两个空间并没有什么大不同,但这个空间却比地球晚了很多年。柳辣穿越之前,地球的时间是2015年的年底,但穿越过来之后,这个空间的时间却是1997年年底,足足相差了18年。 两个空间最大的差异是在文化上,许多另一个空间里著名的作品,在这个空间里并没有出现,不过明星倒还是那些明星。 提到了变化,自然也就有没变化的。 打个比方,这个空间里依旧有李白、苏轼,依旧有四大天王,依旧有春晚,也依旧有赵本山。 但在这个空间里,李白并没有写过《将进酒》。苏轼也不再“老夫聊发少年狂”。这个空间里的四大天王是观众选出来的,也不再是公司包装。 但是,这个空间里的赵本山老师,却没有任何改变。作品依旧是那些作品,表演舞台也依旧是在春晚,就连风格也依旧是那种很接地气的本山大叔特质。 再举个列子,现在的时间是2000年,在柳辣的记忆里,他没穿越之前的那个空间,这一年最流行的电剧剧,应该是徐正和桃虹主演的《春光灿烂猪八戒》。还有李冰、任铨、周洁等人出演的《少年包青天》。 而这一年最红的歌曲,应该是林依莲的《至少还有你》。 然而,现在的这个空间的2000年,徐正和桃虹的《春光灿烂猪八戒》到还在,不过《少年包青天》却是没有了。几个主演倒是依旧合作了一部作品,收视率也很火爆,这是部另一个空间没有出现过的都市情感剧,名字叫做《非你勿视》。 而在这个世界被林依莲唱红的歌曲,也从当初的《至少还有你》,变成了《难得一人心》。 刚开始来到这个空间的时候,柳辣是怀着一种见了鬼的感觉。不过很快,在逐渐融入之后,他的小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了。 “时间变晚了,很多出名的作品都没有了,那正好啊!自己可以把它们呈现出来啊。” 上一世想出名,苦于没有机会,这一世老天爷开眼,机会终于来了! 作为一个电影学院的大二级肄业生,柳辣觉得自己有义务承担起,同化两个空间娱乐圈的重任。 “我要成为令万众瞩目的大娱乐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这个世界!请叫我红领巾,不谢!”穿越来的第一年生日,柳辣给自己设定了一个特不讲理的奋斗目标…… …… 说完柳辣穿越的故事,让我们再转回到307病房里。 这会儿爷孙俩已经不再聊天儿了,将他们打断的,是走廊突然传来的一阵脚步声。 打从这阵脚步声响起,柳老爷子立马就变得紧张起来。连他一直握着柳辣手臂的那只枯荣的手掌,都不由增添了两分气力。 同一时刻,柳辣也闭口不再讲话,心里同样紧张不已。 等了大概有七八秒吧,终于,伴随着“刺啦”的一声响,病房门被推开了。走进门的是一对夫妇,柳川原的儿子儿媳,柳辣这一世的父亲母亲——柳洋河和赵莉娟。 现在是刚刚过完年不久,整个北方都在下大雪。夫妻俩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衣上还夹杂着未曾化掉的雪花。 走进病房后,柳洋河赶忙来到父亲身旁,而赵莉娟则是直接向着儿子走过去。她将冰凉的手掌放在儿子的脸蛋上,冻得柳辣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怎么样了?办妥了吗?”顾不上母亲的戏弄,柳辣赶忙向父亲问道,他的问题,其实同样也是柳川原迫切想要知道的。 看着父亲和儿子同样充满期盼的眼神,柳洋河赶紧点了点头,露出疲惫地笑容:“办妥了,马老爷子已经让我从北京给接来了,刚吃了顿晚饭,给他们安排到了友谊宾馆。“ 话说到这,他将视线转到父亲的身上:“刚一进天津,马老爷子就要来看您,我没敢答应,死活给拦住了。毕竟他年龄比您都大好几岁呢,有什么话,还是明个儿你们老哥俩见面再聊吧。” “哎,哎,好好!”柳川原得到儿子肯定的回答,原本已经枯槁的身体里,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一般。他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狠狠拍了两下巴掌叫好,然后对儿子说道:“河子啊,我这会儿忽然还有点饿上了,特别想吃八宝粥,你快给我弄一碗去。” 接着又对儿媳说道:“娟儿啊,还有咱自己家腌的咸菜吗,给我盛点去,别恁太多,够我就着喝碗粥就成。” 老爷子话说完,儿子儿媳都愣住了。 倒是柳辣听见好几天没有进食的爷爷要吃饭,觉得挺高兴,连忙催促父母:“爸妈,你们别愣着了,赶紧的啊,一会儿我爷又不想吃了!” “哎,得了,爸您等着,马上就好。”被儿子喊醒后,夫妻俩赶紧忙活起来。但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两人的表情却同时附上了一层忧虑。 柳辣到底年纪尚小,并且上一世还是个孤儿,从没有经历过生死别离。在他的认知里,很难想到一个词叫做回光返照。 但柳洋河夫妇可都是成年人。 一个靠着吃流食续命,一个连上厕所都得要人帮忙的八十岁老人,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突然大声叫好,突然像个正常人一样,嚷着要喝八宝粥吃咸菜,这令夫妻俩不得不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很多时候,人活着,其实就是被心里这最后一股劲,最后一丝执着给吊着命。假如梦快要圆了,这股劲儿,这一丝放不下的执着,也就快要跟着断了,泻了…… 第二章 老爷子的拜师梦 柳川原有个梦想,他这个年纪谈梦想或许有点晚了,所以我们还是将其称之为想法吧。 事情还得从柳姓这个家族开始说起,柳家算得上书香门第,祖辈上曾得中过状元,也曾有人出任过前清的道台,在当地称得上是显赫一时的豪门望族。 然而,老话说的好,富不过三代。《桃花扇》里有过这么一句话——“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句唱词,后来也被老舍先生收入在了《茶馆》当中。 就如同老话说的那样,柳家偌大的家业,传承了三代,等传到柳川原他爹手里的时候,终于,这座“百年老楼”塌了。 柳家始终是一脉单传,要说这位柳大少爷,也绝对算是个当世奇人。在他短短30年的生命里,真是活的毫无价值可言,唯一做成功的一件事,就是成功把祖宗留下的基业给毁了。 抽大烟、喝大酒、逛窑子,这些但凡是个纨绔子弟就精通的事儿,他都门儿清的很。 但除了这些之外,这位柳大少爷还有个更特别的爱好,那就是爱听戏。不是有这么句话吗,没有君子不养艺人。这一点上,柳少爷绝对算是个坦荡荡的大君子。 这位爷干过最疯狂的一件事,就是听戏听美了,直接打赏了戏班10多个角儿,每人一套tianjin城内的宅子。这十几套宅子要是全部换成**,估计都够一个大烟鬼从清兵入关抽到宣统退位了。 您就崩寻思,按照这位小爷的这个花钱法儿,别说区区百年家业了,就算给他个国库也得tm早晚败光了呀…… 这位柳少爷,是在父亲去世的那天接手的家产,当时他正好20岁。而在他25岁那年,经过滋滋不断的努力与奋斗,终于,柳家破产了。 破产后,该卖的卖,该当得当,就连房子也从曾经足有七八进的大宅院,变成了如今城郊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就这间破屋子,外面下小雨,屋里下大雨。外面下中雨,屋里下暴雨。有时候雨下的实在太大了,没办法,一家三口只好躲到外面露天地儿避雨去…… 柳少爷哪遭过这罪啊,再加上他还抽大烟,身体早就废了。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活了五年之后,柳少爷最终病饿而死。 万幸的是,在破产的前一年,柳少爷纳了房小妾。这小妾还挺争气,当年就给他生了个儿子,算是保住了老柳家最后的香火,这个儿子自然就是柳川原了。 柳少爷死这年柳川原才五岁,也就是在柳少爷离世不久之后,这房小妾,也就是柳川原的母亲,也跟着自杀而亡了。 父母死后,身无寸瓦,举目无亲,年仅五岁的柳川原,不得不开始混迹街头,靠着乞讨过活。大概这么坚持了个把月吧,寒冬来临了,就在快要被冻死之前,命不该绝,柳川原让人给救了。 救他的人叫周山,是一个相声艺人,这人在京津地区算是有点小名气,常年跟着各种戏班搭伙演出。称得上是第一位把相声这门撂地儿的艺术,搬进剧场与舞台的人。 周山和柳川原颇有些缘分,柳川原满月那天,柳少爷找了很多戏子艺人来家里唱堂会,周山就在其中。 周山这人心眼挺好,身上有股子江湖义气。他念着柳大少爷曾对自己的好,于是就收下了柳川原,教他说相声,算是赏给这孩子一门混饭吃的手艺。 两人并没有以师徒相称,柳川原管周山叫叔儿。原因是周山觉得柳家虽然破败了,但毕竟曾是书香门第,百年望族,自己一个戏子配不上人家的一声师傅。 柳川原当时年龄还小,对称呼的事儿,也没太往心里去,管饭就行呗…… 接下来的几年,跟着自己的这位叔儿,柳川原把大半个中国都趟了个遍,最终,在东北奉天,也是就现在的沈阳,这一家人落了跟。柳川原这时已经学了一身本事,人也渐渐长大了。 这些年周山混得不错,算是成了名角吧。特别是他培养出了一个叫马三的弟子,更是红透了半边天。 马三和柳川原这两孩子从小一块长大,一起合作,一个捧,一个逗,关系处的特别好。 这人一长大了吧,心思也就多了,眼看着最好的伙伴管周山叫师傅,自己却叫叔儿,柳川原不乐意了。他去找周山说了拜师的事儿,周山一琢磨,反正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就跟亲儿子一样,想拜那就拜呗。 不过这师傅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拜的,得挑日子。周山找来了街口算卦的瞎子,对方摆弄了几下手指后,推断出适宜拜师的时间得再过15天。 15天说起来其实也不长,那就等着吧。柳川原高高兴兴的回了家,那天是1931年9月18日…… 就在当天,战争打响了,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奉天便被日军破了城。城破后,所有人都仓皇逃命,逃跑的过程中,柳川原和周山等人走散了,陪在他身边的仅剩下马三。 柳川原和马三一路逃到了江南,俩人在这边继续搭伙说相声,期间也都各自娶妻成家,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 当时谁也不曾想到,外战,内战,这一场场战争一打就是小20年。等战争终于结束了,两人才有机会开始寻找师傅。那年头找个人不容易,待到再次与师傅周山见面,都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见面后,三人抱头痛哭的事儿且不讲,这次柳川原又提出了要向周山拜师的请求。 周山自然是忙不迭答应,也是巧了,这一天shanghai文汇报刊登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做《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这一天,浩浩荡荡的文-革开始了…… 文-革期间,相声演员这种一听起来都觉得反人类的职业,自然是被革命到了全国各地的牛棚当中去。 在牛棚里关了近十年的时间,期间柳川原靠着偷老乡家的萝卜,这才好不容易熬过来。 等熬到文-革结束,他终于被放回tianjin时,已经人到中年了。而周山此时也早都已经过世了。柳川原的拜师梦,自此也就彻底破灭了。 干了一辈子的相声,结果连个师承都没有,这事儿算是成了柳老爷子心里最大的疙瘩,解不开的心病。 这疙瘩在心里一存就是几十年,老爷子这会儿已经病入膏肓了,眼瞅剩下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但他却依然放不下这件事,总是对儿孙提起“这个师傅没拜成,我到死都闭不上眼睛啊!” 柳洋河是个大孝子,他能感受到父亲心里的结。 “不能让老爷子带着遗憾过世啊!”苦思冥想,脑瓜子都快想裂了,最终,柳洋河到底是憋出了一个注意来,代师收徒。 虽说周山已经不在了,但是他还有一些徒弟仍在世啊,马三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可以跟马三爷商量一下,让他代替已故的师傅,收下柳川原这个徒弟,这样也算了结喽两代人的心愿。 柳洋河赶忙将想法告诉了父亲,老爷子自然是答应的。接着他又联系了马三,马老爷子同样也是欣然应允。于是,这才有了昨天夫妻俩连夜入京,把马三爷接回tianjin的事情…… 躺在陪护的床上,一整宿,柳洋河与赵莉娟这俩人都没敢合眼,心里始终在惦念着,时不时就跑到柳老爷子的床边看一眼。所幸,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冒出头来,也并没有什么想象中悲伤的事情发生,夫妻俩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今天老爷子起的特别早,天色还没等大亮呢,他就早早醒来了。按照老年间的规矩,今天中午11点50分,老爷子要到周山位于tianjin河-东-区的老宅子拜师门。已经有很多的相声同行在那里提前等候了,包括马三爷也在内。 等拜过了师门,柳川原的这身手艺就算是有传有序了。日后,等老爷子真的过世了,所有这一枝儿的后辈儿孙,都得给老爷子披麻戴孝。而他的灵位,更是得供在这一门儿流派的祠堂上。 按理说,老爷子的身体是不应该离开医院的。柳洋河之前对此也比较犹豫,特意询问了老爷子的主治医生。 医生想了想,最后给了柳洋河这样的答案:“从医患关系考虑,我自然是觉得老爷子不该离开医院。但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状况您也清楚,与其让他憋在医院里,还不如就让他痛痛快快完成一个心愿呢。您说是吧?” 听完医生的这番话,柳洋河点了点头,拍了下医生的肩膀道谢。同时,他也消除掉了心底的最后一丝顾虑。 这一天上午,柳川原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身体状态仿佛都好了许多。他时不时就向柳洋河问道,“河子啊,时间怎么还不到啊?河子啊,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因为心里太过激动,老爷子已经急不可耐了。 终于,在老爷子无数次的询问之后,时间来到了中午十一点。洗漱打扮,给老爷子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大褂后,一家三口搀扶着老爷子出了医院,直奔周家老宅而去…… 第三章 不合适!哪不合适? 经过了二十余分钟的车程,最终,在一条老旧的胡同口,在一棵参天的大槐树底下,车子停住了。 老旧并不代表破败或是脏乱差,事实上,这里比市中心那些高楼大厦还要美上很多。红砖青瓦,古树成荫,路两边种着植被,看起来很是整洁干净,充满了富有年代感的文艺气息。 特别现在的时间是寒冬腊月,天上还飘着大雪,虽然植物都枯萎了,但白雪却代替红花绿叶,点缀出了另一种如雾如幻的美感。 这里应该是整座天-津城硕果仅存的棚户区了,里面住着的大都是戏曲圈的同人。你这边唱京剧,我这边唱大鼓,你上午说相声,我下午讲评书,大家邻里街坊,靠手艺吃饭,谁都不耽搁谁,但也都一块乐呵着…… 周山家的老宅,位于胡同口进来左数第三间。这是一个四合院,原本周山家只拥有其中一间屋子,但后来当特殊时期结束后,柳川原和马三等人回到天津,就将整座院子都盘了下来,给师傅的遗孀居住。 周山育有一儿一女,现在儿子已经不在世了,并没有留下子嗣。女儿一家也生活在国外,很多年没有回来过。 因此,这个四合院早已经过户到了柳洋河的名下。不是让他住,就是让他帮忙经管着,这样假如有一天周家的人回国了,也还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搀扶着老爷子,一家四口走下了车。周宅里的人此时也已经等候多时了,看见老爷子出现,他们赶忙迎了过来。 “老哥,恭喜啊。” “老爷子,给您道贺了。” “呦,柳老您今儿个状态不错呀。” “柳叔儿,您万福。” 大家簇拥着柳川原,说说笑笑,一起朝着院子走去。 刚刚走到院门口,又有一群同行迎上来。打头的是一位穿着黑色棉褂子的精瘦老者,老者留着短短的胡须,胡子花白,脸有点长,上面长了一些老年斑。说是老年斑,但其实年轻的时候就有。 这位精瘦老者就是相声圈的泰山北斗,半壁江山,柳川原的发小儿,马三。马三的年龄其实比柳川原还要大四岁,但看起来身子骨却依旧很硬朗,走路都带着风。 “来了”。 “恩,来了。师哥您辛苦!” 两位老人见面后,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没有说太多话,同时都有些无语哽咽。 回想起来,老哥俩也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上次见面还是柳辣出生的时候。 他们俩是在20年前一起隐退的。退休之后,一个住在了tianjin,一个住在了beijing,相互间走动起来就不太方便了,逢年过节都是靠打电话联系。 两家的后辈儿孙倒是常聚会,马三爷生了四个儿子,最小的今年也都四十多了,全部在从事曲艺这个行当。 而柳川原则是老来得子,他四十多岁才有了柳洋河,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也正是因为他的溺爱,柳洋河才没能子承父业,因为老爷子总觉得学艺太辛苦,舍不得让他累着。 柳洋河母亲去世的很早,柳川原早年间去哪演出都得带着他。因此,他从小就是在后台长大的,基本上每天就是被马三的这几个儿子给抱着哄着,关系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路上花费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在门口又耽搁了一阵,因此,这会儿已经快要到11点50了。 “爸,柳大爷,点儿可快到了。”马三的大儿子看了眼手表,然后走过来对着两位老人低声耳语了一句。 听见提醒说时间要到了,老哥俩都清楚吉时耽搁不得,于是赶忙携手揽腕向着四合院的正厅走去。其他人见此,也紧紧跟随在两人身后。 正厅里,此时一切应用之物都已经装备妥当了。红鸭白肉,烧黄二酒,猪头牛尾,这些祭祀的物件一一摆放在桌子上。正当头是一个香炉,后面供着相声祖师爷“穷不怕”朱绍文,还有师傅周山的牌位。 今天主持拜师仪式的是圈子里的一位前辈高人,这人其实没什么能耐,之所以能来主持,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辈儿大。 马三爷今天是代表师傅的,所以一进屋就坐到了大厅最中间的椅子上。 房间的两侧还摆了几排椅子,见状,其他人也不用安排,自然而然地就走过去按辈分,按地位依次入座。椅子不够,几个被师傅带来看热闹的半大小子,就只好不情不愿地站在了最后面。 这位辈儿大的主持人,一边观察着时间,一边小声告诉着柳川原待会要注意的事项。等到他说的差不多了,正好,时间也终于到了。 “小心仔细点,别出差错啊。”又不放心地嘱咐了老爷子一遍后,这位主持人收起了笑脸,开始严肃认真起来。 摆放灵牌和祭品的那张桌子旁边有个钹,主持人缓缓走过去,拿起小锤子轻轻敲了三下。 “铛铛铛。”三声脆响后,整个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全看向主持人。 “拜祖师爷。”随着主持人的一句话,刚刚坐下不久的人又全站了起来,跟着主持人一起对着“穷不怕”的牌位三拜九扣。每一次收徒弟都有这么个流程,他们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拜过祖师爷后,就到了今天的重头戏,柳老爷子拜师了。 不过拜师之前,主持人还得按着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说一句:“祖师爷在上,今有后人马三代师收徒,赏不赏这碗饭,还请祖师爷明示。同意香则燃,反之香则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马三从桌子上拿起三根香,递给了柳川原。 而柳川原接到手里后,连忙将香点燃,插在香炉上。这个过程中,如果香成功点燃了,就说明祖师爷答应这事儿了。但如果香断了,则说明祖师爷不想赏你这碗饭。 老实说,这纯粹就是骗人的啊,还能有点不燃的香?要是真点不燃,祖师爷怎么看你且两说,反正卖香的肯定跟你有仇。 果然,这次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香一碰到火苗,立马就着起来了,着的特别旺,柳老爷子赶紧将其插在了香炉上。 这一步完成后,主持人点了点头,继续下一个步骤。他缓缓对众人说道:“祖师爷显灵,现已同意柳川原入门。入我门之前,各位同行好友,可有指教,可有不服?” 他这话就跟婚礼上的那个同不同意是一个性质的,按照正常情况,问完之后大家肯定都没有异议,于是就可以继续进行下一项了。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这次主持人的话问完,却出现差错了。 只听得他的话音刚落下,下面人群中就传来了一个比较尖细的嗓音:“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疑惑想问问,那我就替同行们讲两句吧。到不到的,柳老爷子您可别忘心里去!” 这个声音一出现,主持人愣住了,马三爷脸上也是勃然变色。 声音的主人叫江波,是新一代比较有代表性的相声演员。说是新一代,其实他也得有个四五十岁了。 这个人和柳川原有宿怨,几年前,老爷子曾当过一届相声大赛的评委。当时参赛的人当中就有江波的一对儿徒弟。 江波这人其实根本没什么本事,他就是靠着一段相声上过次春晚,然后就开始拿着这段相声到全国各地的舞台去走穴演出,糊弄观众。 你琢磨,中国多大呢?他每年演几个城镇,演到死也未必能走完半个地图啊…… 师傅都这个水平,当徒弟的还能好的了。再加上柳老爷子也是心直口快,在看完表演后,他直接给了江波的徒弟差评,说得话还比较难听。从那天起,这个江波就算是跟老爷子结了仇了,总是在各种场合找麻烦。 但是真没有人想到,今天这种场合,他居然还敢捣乱。要知道,柳老爷子都已经这种情况了,算是死前最后的心愿了,您还tm跟着搅和,也太过分了点吧。 一瞬间,众人看着江波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厌恶。 这江波心态到挺好,不为所动,继续又说道:“代师收徒?今天您这都玩出花活来了!什么呀,怎么上柱香您就是周山的徒弟了,就变成我们爷爷辈儿的了,有点太玩笑了吧。照您这法子,那我上个香,还能是穷不怕的徒弟呢,合着您老几位都得给我磕头呗?不太合适?对吧?” 江波的话说完,摊了摊手,又坐下来。几个老爷子的脸色都被他气得铁青,要不是媳妇拦着,柳洋河都想上去撵人了。 “不合适?哪不合适啊?”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人群中有一个人接上了江波的话,看起来是要为柳老爷子鸣不平。 这是个比较年轻的相声艺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头不高,略有点胖,皮肤黝黑。他剃着特别短的头发,头顶特意留出了一个桃心儿的形状。这人坐在最后排的椅子上,地位看起来不太高。 柳辣一直跟在柳老爷子的身边搀扶着他,打从这个小黑胖子的声音响起,柳辣就觉得这动静儿特别耳熟。而当看见这个人的脸孔时,熟悉感更家强烈了,但就是想不起他到底是谁。 而江波在听到这个小黑胖子反问的话后,却是笑了:“怎么着,郭班主您有赐教?”他这话是带着嘲讽的。 然而,当柳辣听到郭班主这三个字,身体却不由一激灵。 “哎呦我艹”情不自禁地,柳辣低声骂出了句脏话。他终于认出这个小黑胖子是谁了,他不就是后世那位红透了半边天的,中国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大纲吗…… 第四章 托妻献子 也难怪柳辣认不出来,现在的郭大纲正是落魄的时候,可不是后世那个一身爱马仕的郭老板。 20块钱一张票,最惨的时候两个星期一张票都没能卖出去,钱挣不着且不说,还倒搭着场地费。后台8个人,每天就在吃不饱,和压根吃不上之间徘徊。实在饿极了,拿着bp机到门口菜店换了一筐馒头,两顿熬白菜。 这就是这两年的德云社,这两年的郭大纲的真实生存写照。 所幸,最近这段时间日子总算还好过一些了。相声实在是不赚钱,没办法,他和搭档于老师只好开始接一些电视台的通告。这样虽然没什么大的赚头,但好歹后台的这一票演员算是有饭辙了,不至于再饿着。 郭大纲的师傅姓侯,也是一位天津顶尖的相声艺人。侯爷跟马、柳两位老爷子的关系都不错,称得上是这两家的亲枝近派。老侯爷这阵子身体也不大好,在住院,所以今天就派了郭大纲来替自己出席。 从后世的一些举动就能看出来,这位郭老板绝对是个直肠子,脾气不太好的主。 于是,当火暴脾气的郭大纲,碰上了江波这种惹人厌烦的东西,争吵也就不可避免了。 事实上,即便现在没有发生摩擦,后世这两个人之间也会掀起无数次骂战。当然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已郭大纲完胜而告终…… 后世的事情且不表,咱们先说当下。 听到江波嘴里这夹枪带棒的“郭班主”三个字,郭大纲不由笑了:“呦,班主这称呼可不敢当,就是带着老老少少几个朋友混饭吃。我们小门小户,小本经营,跟江老师您比不了,您是这行的大家!全中国人民谁敢说没看过您的艺术啊?” “啊?是吧?”老郭这几句捧人的话,把江波都给听糊涂了,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这个时候,老郭又继续说道:“江老师,您绝对是全国人民最喜欢的相声演员。我们家楼下那位阿姨就特喜欢你。她总问我,纲子啊,你也是说相声的,你认识那个叫江波的吗?你帮我问问他,就他那个掉动物园虎山里的相声,都说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tm没摔死他呢?” “噗。”这就叫神转折啊,一瞬间,众人都憋不住乐了。而江波的脸色也霎时就绿了,翠绿翠绿的,跟小水萝卜似的。 “郭大纲你怎么说话呢?”江波眼睛一瞪,准备反击。 但是郭大纲却粗暴打断了他:“我怎么说话呢?你tm怎么说话呢?” “按说你也像个人似的,怎么就不会干人事呢?”郭大纲拿手指点江波:“你不是问柳老爷子合不合适吗?我今儿就告诉你什么叫合适,什么叫不合适!” 郭大纲一步一步向着江波走过去:“柳老爷子80岁的人了,还惦记着自己的师门,还知道自己有师傅,这就叫合适!你他娘师傅还活着呢,就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你孙子三五年都不上一次门,这就叫不合适!” “老爷子一生宽厚仁义,对待亲朋好友,圈内同人,但凡谁要是有点事求到他,老爷子必定是义不容辞,这就叫合适。你呢?你连教徒弟都得收费,徒弟家里一年不给你交上五万块钱的学费你就开除人家,你自己说说你是人吗?咱们相声这们艺术的声誉,就算毁在你手里了,你这就叫不合适。” “放下人品不谈,咱们光谈艺术造诣。老爷子现在都这个岁数了,还知道钻研艺术,每年都能写出几部新的作品来,这就叫合适。你呢,你靠着一段相声红了,然后就开始拿着这段相声全国各地去招摇撞骗,这就叫不合适。” “万幸中国是大呀,这你要托生到越南,你丫都演不出三天去。” 一边骂着,郭大纲一边一步步向着江波逼近,而江波则只好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向后倒退。 “你……你……”江波脸憋得通红,拿手指着郭大纲想要反驳,却又哑口无言。最后,猛地一跺脚,他含恨说了句“羞于与汝等为伍”后,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说是离开,但更像仓皇逃跑。 他今天是带着两个徒弟来的。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两个徒弟相互一合计,也没跟上去,自己就偷摸回家了,看模样似乎是不准备再跟着他们这位师傅混了。就这场面,简直让柳辣的尴尬癌都快要犯了,实在是太解气了! 而在骂跑了江波之后,郭大纲转身朝着几位老人一拱手:“得了,碍眼的总算是走了,您老几位继续着吧。” “哎,哎。”眼见意外被平息了,经郭大纲一提醒,主持人当即反应了过来,赶忙又继续将仪式进行下去。 就这样,又经过了几道复杂的步骤后,终于,最后当马三爷饮下了柳川原给递上来一杯的拜师茶后,整个仪式就算是彻底完成了。 此时大雪已经停了,院子里摆下了酒席。周家的院子是半封闭的,上面有个玻璃顶照着,并不是很冷。不过因为但心有怕冷的人,也担心饭菜凉的快,每张饭桌的旁边,还是很贴心地点了几个取暖用的火盆。 酒菜都是柳洋河的饭馆准备的,他将几位老前辈安排在主席,接着又引着其他的同行朋友入座。作为柳川原的亲孙子,柳辣自然是有幸被安排在了老爷子的身边。 酒席宴前,大家都在说着恭贺老爷子的话,惹得老爷子连连发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瞅着大家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老爷子拍了拍桌子,发话了。他让柳辣将自己扶起来,然后对着在场的众人拱了拱手道:“今天承蒙诸位到场,柳川原在此拜谢了,您各位辛苦。” “老爷子严重了,您才真是辛苦!”众人赶忙对着柳川原回礼。正所谓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嘛。 互相客气了几句后,老爷子又继续说道:“老朽我五岁学艺,今天终于得以入师门,算一算,一晃也有七十余年了。人生苦短,老朽深知自己剩下的时日无多了,心里有些事挂念着,今日想烦请各位帮我个忙。” “哎,柳老你这是什么话?您身体好着呢,肯定长命百岁。” “就是,柳老您快别这么说,有什么事儿您直接吩咐。” 柳川原这话一说出口,众人赶忙为他宽心,也有的人连连应承。 “谢谢大家了。”朝着众人道了声谢后,老爷子又说道:“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你们不必安慰我。咱们行业内有句话,叫做托妻献子,讲得是什么你们大家都清楚。老朽的妻子早亡,儿子也已经成家立业,没什么让我担心的。 说到这,老爷子笑了一下:“老朽我是老来得子,四十多岁才终于有了个孩子,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没有让他子承父业,因为学艺太辛苦,我怕累着他。” 老爷子顿了顿:“可要说吧,咱们相声这行,大都讲究个子继父业。老朽我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结果他没却说相声,干厨子去了,这事儿对我来说始终是根儿刺扎在心里。万幸,就在14年前,我的孙子出生了,这样我心里的这根刺就算是拔了。儿子没能继承父业不要紧,不是还有孙子呢吗?” 说到这,老爷子摸了摸身边柳辣的脑袋:“也是我的问题,想让孙子跟我学相声,可是一到见真章的时候吧,我这个溺爱的毛病就又犯了。整整14年了,我总想着要教孙子,可是一旦开始,我就又有点舍不得。拖呀拖,拖到现在算是把我自己都快给拖到坟里去了。今天我就是有这么个事儿请求大家,死之前,我想给我这个小孙子找个师傅,让我们柳家的相声还能继续传下去。” 老爷子话说到这,大家全明白过来了。明白之后,也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这些位相声大师们直接争起来了。 “老爷子,别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放心吧,这徒弟我收了。” “哎?什么叫你收了,我看这孩子跟我眼缘好,还是应该拜我。” “别扯淡,怎么就跟你眼缘好了,你看这小子长得多像我啊,该拜我才对。” “老王,你快别瞎说,像你就坏了,你可就住他们家对门……” 柳辣听着这帮叔叔大爷争着要当自己的师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就就要拜师了呢?提前也没人通知过自己啊!小爷我可是要当大明星的人,混成个相声演员算是怎么档子事儿啊?”柳辣当场就想拒绝,可是一想到老爷子,又把拒绝的话生生给咽下去了。 柳辣在这心里无比纠结,老大不情愿的。但这帮抢徒弟的艺术家们可一直没闲着,他们抢来抢去,最后到底也没能抢出个结果来,大家一合计,得,我们也不争了,还是让老爷子你选吧,你选谁,谁就是您孙子的师傅。 老爷子活了80岁的人了,虽然现在恶疾缠身,但脑袋瓜还是灵光着的。老爷子一琢磨,让我选?我选出谁来,不就是得罪其他没选的人了吗? 想到这里,老爷子轻轻一使劲,噌地一下把柳辣给推出去了:“快,辣子,今天你就从这些位长辈当中选一位当你的师傅。咱们不论好坏对错,不论贫富贵贱,只看师徒缘分是薄是厚!” 柳辣…… 第五章 拜郭大纲为师 没有丝毫的准备,就突然被爷爷给豁出去了,柳辣真是有点懵。 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帮怪蜀黍,他还真不知道该选择谁好。 想了想,柳辣眼珠一转,向众人问道:“几位叔叔大爷,咱先商量好了,这院里的人我选谁都行是吧?那我要是没选谁,咱可不带将来找后账的啊!” 几人一听这话都笑了:“小子,那啥,那必须的。你只要别选你爸也干厨子去,我们这群人里面就随便你挑啊。” 柳辣一听,“嚯,好家伙”这里面还有东三省来的相声演员呢。我可千万不能选到你,你那太冷了,哥们可扛不住。 没有丝毫犹豫地,柳辣在人群中点了一下:“随便选的话,那我就选他当我的师傅吧。” 柳辣指的是院门口那张桌子上,一个仍在埋头努力,认真吃菜的小黑胖子…… 郭大纲原本就只是带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这院儿里面的前辈高人多了去了,他觉得怎么着也轮不上自己啊。 然而,当发现柳辣选的人居然就是自己之后,郭大纲不由傻眼了。他用力咽下了嘴里的这口酱肘子,然后用手点了点自己:“你选的是我吗?” 柳辣点头:“嗯。” “哦。”郭大纲也点了点头,随即目光看向柳川原,眼睛里竟带了点委屈:“老爷子,你瞧这事儿闹得?” “别我瞧啊,我瞧不管用,得他瞧。”对于柳辣的选择,老爷子乐了,笑着说道:“大纲啊,我孙子这是选定你当师傅了,他这徒弟你还看得上眼不?你是想收啊,还是不想收啊?” “啧”郭大纲愁得直嘬牙花子,他是真不想再收徒弟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穷啊。他和江波可不一样,他收徒弟都是不要学费的,反而还得养着徒弟。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他这帮徒弟算是得着了,不在家里吃老子,直接跑他家吃师傅师娘来了。 特别是几个打小就在家里住的儿徒,更是衣食住行,学费书费,全都得郭大纲操心。没事还得给他们几个仨瓜俩枣的零花钱,把郭大纲都快愁死了,真心是收不起徒弟了。 讪笑着摸了摸脑袋:“老爷子,真不是我不想收您孙子。但实在是不方便啊,我这相声园子在bj,您家在tj,我这即便是收了徒弟,也不得空儿教啊!” “没关系,这都不是事儿!”老爷子一努嘴:“我孙子今年正好初中毕业了,过两天我就把他送到bj上学去。老朽我也不跟你客气,孩子到bj之后就住你家里了,这样不就离得近了吗?你看行不?” “啊?又住进来一个啊!”听这话郭大纲眼泪差点没掉下了。 虽说不乐意,但郭大纲其实是个挺要面子的人,让他跟老爷子哭穷吧,他真张不开嘴。再者说,老爷子让孙子拜自己为师,那是瞧得起自己,自己这要是不兜住,可就有点不要脸了。 死要面子的结果,就只能是活受罪。 “得了,既然老爷子您开口了,这徒弟我就收了!”一咬牙,一跺脚,郭大纲一狠心,最后应下了柳辣这个徒弟。 这个师傅认的正好,之前老爷子拜师的东西都还在呢,主持人也没有走,现在直接全部又一次派上用场了。 和刚才一样,在老爷子的吩咐下,主持人又按照规矩,操办了柳辣的拜师仪式。 其间各种详情不必细表,总之,当仪式结束后,柳辣和郭大纲两个人,就成了既定的师徒关系。尽管在内心深处,两人对此其实都不大情愿。 徒弟已经收下了,这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改变不了。郭大纲算是认命了,他对着柳川原深鞠一躬:“老爷子,柳辣打从今儿个起就算是我的徒弟了。老话说师徒父子,我带他必定和亲儿子一样,您尽管放心。” 忙活了一中午,老爷子的身体此时已经吃不消了,脸色变得发白。听到郭大纲的话,他强忍着身体不适回应道:“好好,大纲啊,虽然咱爷俩交往不深,但你师父的人品我是相信的。从师父看徒弟,把孙子交给你,老朽很放心。” 这话说完,老爷子轻轻拉起孙子的手:“小辣子啊,小辣子,十岁,只要你能再大上十岁啊,爷爷就真的一点牵挂都没有了!现在走,爷爷放心不下你啊!” 听到这话,柳辣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爷爷,光十年可不够,你得陪我二十年,三十年,陪着我成家立业,陪着我结婚生子。” 说到这,柳辣指了指院里的一棵桃树:“爷爷,你还记得吗?我小的时候,你总在这棵桃树下抱着我玩。就去年元旦时候,你不是还说,以后也要在这个地方抱着我儿子玩的吗?” “哈哈,好,爷爷抱着,永远抱着你。”扫了眼院子内的众人,又费力地抬起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老爷子最后突然大笑起来。刚开始这笑声震耳,然而接着笑声却越来越低,最后直至无有声息。 拉着孙子的手,带着对这尘世种种放心不下的牵挂,老爷子最终竟笑死在了周宅的院子里。或许人生本该就是这样不完美的吧,赤裸裸的来,带着牵挂走,有所挂念,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柳川原年近八十而亡,称得上是高寿,北方管这叫喜丧。 老爷子葬礼办的很是风光隆重,京津地区的各界名流,政府官员,还有一些喜爱老爷子的观众,都纷纷自发的到灵堂前来祭奠。三日后,在tj的万寿园公墓,老爷子化作一捧白沙,终得以入土为安,享万寿永福。 马三爷等人是在过完头七后离开的,因老友的过世,马三爷悲伤过度,身体也是不大舒畅,想要恢复如初,看起来正经是要调养一段时日了。 郭大纲是和马三爷一同离开的,走之前,他和柳辣的父母认真详谈了一次。所谈之事,无非是关于柳辣之后的安排。 按老爷子生前的意思,是希望将柳辣送到京城去上学,同时住在郭大纲那里学习相声。然而,如今老人已经故去,而郭大纲也要回bj了,走之前,他自然得将柳辣父母的想法问清楚。 大家是否还按照老人的意思安排,不是的话还则罢了,如果是的话,郭大纲也好提前做准备。 对于柳川原最后的意思,柳洋河夫妻俩自然不敢忤逆。他们和郭大纲约定好了,等老爷子的孝期一过,立马就将柳辣送到bj去。 从始至终,他们谁也没有就这个安排询问过柳辣的意见。没办法,作为一个年仅14岁的孩子,柳辣目前只具有被动选择的权利。 所幸,说相声这个职业,和柳辣当个大娱乐家的梦想,多少还是沾点边的,对吧? …… 说是给老爷子守完孝就到京城去,可是头七过了还有三七,三七过了还有五七,等好不容对爷爷的孝心尽得差不多了,母亲又开始舍不得了,硬是又给多留了两个星期。 等两个星期过去,此时已经快要到四月份了,外面都春暖花开了。 京城那边,郭大纲家里已经收拾好了床铺,就等着柳辣来入住了。他那跟家里吃住的徒弟也多,对于照顾孩子这个活,郭大纲已经得心应手,手艺练的一点不比自己的本行相声差。 而就读的学校,马三爷的儿子马小爷也已经给找好了。找的是京城市一所非常有名的私立高中,恰好学校离着郭大纲家也不远。 这所学校的教育水平不错,孩子升学率很高。最重要的是,这里和其他的高中不同,这里是学分制的。想要毕业,您必须得修够三年的学分。 其实,这所学校主招的就是艺术和体育类的特长生,很多所谓的童星,还有国家队的运动员,都在这里上学。原因是这里的课程是自主选择的,你可以随意空出时间去比赛、训练或者演戏,只要日后努力点,把学分补回来就没有关系。 这所学校的教育方式算是比较灵活的,不过可想而知,高待遇,意味着的就是高价格。好在,柳家是不差钱的,光柳老爷子留下的积蓄,还有书房里那些数不清的古董字画,就足够柳家爷俩花到死了。 说起来,柳辣其实还是个小富三代呢。 不过,小富三代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得听老爸小富二代的。 就在四月一号,也就是愚人节的这一天,柳辣告别母亲赵莉娟,和父亲柳洋河一起开车驶向了bj,这座承载了柳辣上一世诸多记忆的城市。 这一天,将被载入娱乐圈的史册…… 第六章 为一个人演出 张一元天桥茶馆,位于京城市西-城区万明路,东方饭店附近。这里是一个能够容纳200余人的小剧场,因为入门儿处的牌匾竖立,所以,也有人戏称这里为张三八茶馆。 近几年,郭大纲和他的相声团体德云社,通常就是在此间演出。 柳辣父子来的这天,正好赶上郭大纲下午有一场活儿。 爷俩是头午8点多出发,10点来钟到的。 他俩先是去学校安排了柳辣的入学事宜,处理完毕后,这才赶着中午饭点儿,将郭大纲和德云社的人,还有马三爷的几位公子都约出来,在一块吃了顿便饭。 饭桌上,柳辣见到了郭大纲的夫人王慧,还有搭档于迁,张闻顺老爷子等人。 当然了,不可避免的,柳辣也见到了日后在危难之际退出德云社,将郭大纲坑得特惨的那几位。 除了这些人之外,郭大纲的徒弟们也悉数到场。尽管他们现在都还年纪尚浅,但柳辣也依稀认出了一些未来的名角儿,例如烧饼,小岳,还有将来会叛出师门的曹何二人。 老实说,对于这些将来会背叛的人,柳辣不太喜欢,但也谈不上什么恶感。说白了,无非就是分钱不均而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天攘攘皆为利往”,人生在世总是如此,无人可以避免…… 一席酒菜入腹,除了柳辣心思较重外,其他人倒是还都算是宾主尽欢。 特别是几个师兄弟儿,打从菜一端上来,柳辣这个新人立马便被他们接受了,一边吃还一边问柳辣呢。“你爸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啊?下次来别这么破费了,咱改便宜坊点两只烤鸭就成。” ……听他们这么客气,柳辣真想感谢他们八辈祖宗来着。 酒足饭饱,已然是下午两点多钟了,离着今天张三八茶馆的演出时间可不远了。 与马家的几人告别后,柳洋河父子跟随着郭大纲,一同向张一元走去。刚进到茶馆的后台,剧场的负责人就就匆匆找了过来,嘴里喊道:“郭老板,你可来了,出大事了!” “你别急,怎么了?”郭大纲忙问他。 “唉”负责人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又是票的事儿呗。咱今天的演出到目前为止,拢共就卖出去了一张票,这可怎么演啊!” “啊?又没卖出票去?” “这个月可好几次了,都是就几个人买票,一上台,下面200多个座空着,看得我都瘆的慌。丫们这是包场来了?” “可不是吗?早知道我今儿就不来了,钱挣不着,还得倒搭着车费。” “唉,不错了,你还能出得起车费!哥们家里可都无米下锅了,就等着拿今天晚上演出的钱吃顿饱饭呢。” 负责人这话一说出口,后台可就乱了套了。 听着演员们乱糟糟的抱怨声,郭大纲用力喊了一嗓子:“行了,都别慌,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不离着演出还有一个多点呢吗?没准到时候票就卖出去了,你们现在着急上火有用吗?赶快,别闲着,越闲着想的越多,都给我备场去。” 郭大纲在这个后台自然是最具有威信的。 “得了,听您的,希望票能再卖出去点吧。”随着他的话讲完,演员们只好各自散去,不过每个人却都显得忧心忡忡。 安抚好了演员,郭大纲白了眼这个负责人:“我也是服了你了,票卖不出去赔钱的也是我,你慌什么啊?这要是急出个好歹来,你得多犯不上啊!好家伙,你再来这么几次,后台这帮人非跟我起义了不可。” “嗨,我的错,我这不是替您犯愁嘛!”负责人矂眉搭眼地应了一句,随后离开后台,又到前门的售票处,继续关注起贩售的情况来。 将事情暂且平息后,郭大纲朝着柳洋河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二哥,你们爷俩第一天来,就碰上了这事儿,真是丢人了。” “哎,哪的话。”柳洋河连连摆手:“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你养着这一个后台几十号人,也真是难为你了。” “嗨,没法,谁叫我爱这个。”郭大纲又笑了笑,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却多了份说不出来的没落……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很快,演出的点儿到了。 几分钟之前,那个剧场的负责人又来了一次,很遗憾,他带来的消息,此时演出票依然只是就卖出了一张。负责人来的意思,是想问问郭大纲,今儿这场还演不演了,要不干脆把钱退回给这个观众,咱们直接散场得了。 负责人是好心,但郭大纲想了又想,最后却还是没有同意,决定继续照常演出。 第一个上场的就是郭大纲和于迁老师,两人相对视了一眼后,由于老师打头,先后走上了舞台。 台下就一个观众坐着,坐到了最前排中间的椅子上。这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他发现整间茶馆里就自己一个观众后,也是有点懵,时不时地扭头向四周看,就盼着赶紧再进来个人,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走上台,二人对着观众深居一躬,然后郭大纲开始说话了:“今儿来的人可不少啊,台上台下好几万人。” “嚯”。于迁嚯了一声:”那来这么多人啊,我可就看见一个。” “是呀!”郭大纲撸胳膊挽袖子,指着台下唯一的观众:“朋友,今儿个你算是来着了,你这是包场了呀!我告诉你,你可不许走,要想上厕所,打电话,都得提前先向我们报告,我们后台的人可比你多!” 于迁也哭笑不得:“要不也别说相声了,你上来,咱仨斗地主得了……” 他俩这样其实就是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也缓和一下观众的紧张情绪。果然,听他俩相互逗了句闷子后,观众“呵呵“乐了两声,整个人开始放松,不像刚开始那样拘着了。 调侃过后,两人开始正式说了。 郭大纲:“今天跟于老师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我非常的高兴,很荣幸。” 于迁:“呦,快别这么说,您客气。” 郭大纲:“你不知道,于老师一般不出来。” 于迁:“对,我懒。” 郭大纲“他一年就出来两回。” 于迁:“啊?那也太少了。” 郭大纲笑:“清明一次,七月十五一次。” 于迁一推他:“好嘛,我出来收贡品来了是吧!” 郭大纲做道歉状:“你千万别生气,我这人不会说话,总之于老师是个好演员。” 于迁点头:“嗯,这是实话。” 郭大纲也点头:“于老师不光是好演员,也是个好人。在我们这行,人家的品性是这个!”郭大纲竖起一根大拇指。 于迁还笑:“您捧了。” “嗯”郭大纲拉长音:“绝不是捧你,事实就是这样。于老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打从心眼里就这么仰慕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郭大纲顿了顿,做思考状,然后一拍大腿对了:“对了,您就是我亲生的朋友!” 于迁:“哎,哎,你等等吧……” 两位老师在台上说着,唯一的观众在下面也是看的挺开心。与此同时,柳辣父子俩也躲在后台的候场门儿那块趴着门帘听着。 柳辣还好,前一世总听,算是有些免疫了。但柳洋河这辈子却是第一次听见这种“非主流”的相声,听得哈哈大笑,比那个观众乐的还欢实呢。 看了一会儿后,柳洋河扭头对儿子说道:“原本把你就这么交给人家了,我还有点不放心,但现在看来,这位郭老板还真就不错。艺术水平没的说,做人的话,一个能赔着钱为观众演出的演员,我觉得他人品肯定不会太差,最起码艺德是过关的。我跟你打个赌,不出十年,这人肯定能红。” “哎呦?”听到柳洋河的话,柳辣不由一愣,好悬没问出去,你也是穿越来的吧? 父子俩在后台又看了几分钟后,柳辣瞅了眼手表,对父亲说道:“行了,我这的事儿全都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 “嘿,你怎么还撵上我了,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柳洋河朝他脑袋狠拍了一下。 “你快走吧,我的事儿都办完了!”柳辣拽着柳洋河的胳膊开始往外推,同时嘴里说道:“我刚才问了,这演出总共就两个多小时,完事了就是晚饭的点了。你在这待着,到时候我师父肯定得请你吃饭,他这么要面的人,小馆子肯定不成,大饭店就又是一笔大开销。你看他现在混得这么惨,你好意思还死皮赖脸的留下吗?” “诶呦,懂事了啊?你还是我儿子嘛,你这是感动中国来了吧!”听到柳辣的话,柳洋河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也不再用他推,自己就往外走。 这对父子其实平时相处的更像是哥们,毕竟柳洋河本身也才三十多岁,而柳辣两世的生活加起来,心理年龄也快到三十岁了。 推着柳洋河出了门,在张一元的门口,柳辣对他摆了摆手:“你得去停车场取车吧?那我就不送你了,你慢走,给我妈带声好。” “哎,你这小没良心的!”柳洋河让他气得直翻白眼。 掏了掏口袋,柳洋河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然后没好气地递给柳辣道:“看这样你师父现在的条件也不大好,这张卡给你,里面的钱你自己留一半儿,到学校花,另外一半钱给你师父,我要是给他,他肯定不能要。对了,你别自己给密下了啊,我会查的!” 一看到银行卡,柳辣眼睛亮了:“多少啊?够我花吗?” “不够你就饿着。”柳洋河又翻了个白眼。 “啧。”撇了撇嘴,柳辣没说话。想了想,上前,他轻轻抱住了柳洋河。 柳洋河故作厌恶地扭了下头:“现在才想起讨好我,跟你说,晚了。”嘴上硬着,但柳洋河的眼圈却红了。 父子俩这是第一次分开,彼此都有些伤感,其实早上从家里走的时候,母亲就已经哭过一次了。 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同时擦了下眼睛,柳洋河轻轻推开了柳辣:“行了,别矫情了,我这就走了,你快点回去吧,省的你师父找不到你着急。有事儿没事儿,长给我……给你妈打电话。” 嘱咐的话说完,柳洋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父亲略有些臃肿的身影缓慢移动,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慢慢离开的背影,一句话突然涌上了柳辣的心头,令他情不自禁喊了出来:“爸!” 听到这个喊声,柳洋河扭过头,只见儿子孤零零地站在张一元茶馆的门口,白色的衬衫,在树影的摇曳下,让他显得有些消瘦。 柳洋河忽然心里痛了一下,舍不得啊。他强忍住心头泛起的情绪,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了?有事儿?” “那个,密码是多少啊?”柳辣指了指手里的银行卡…… 第七章 五年学艺与初登台 时间这东西忒混蛋,它就像是铁道边上的石子。 年少的你沿着铁轨,弯腰将一颗颗石子捡进衣兜里,直到某一瞬间,石子装不下了,掉落出来,你这才恍然,原来哥们已经走了这么远,捡了这么多。 你停下来,把石子都倾倒在路边,然后捡起其中一些好看的揣回兜里,剩下的那些都只好当做沿途的回忆。 你抛却这些回忆,又继续沿着铁轨向前走,又不厌其烦的,继续一次次弯腰,继续捡起一颗颗石子…… 以上这席话,是此时柳辣内心深处的真实独白。当然了,捡石子儿是修辞手法,这活儿太文艺了,不适合柳辣干,柳辣捡的是小师弟不停朝四周吐的瓜子皮儿。 说是小师弟,其实就是郭大纲的儿子。这孩子叫郭齐林,今年才7岁,正是最淘气的时候,别说人烦他,就连德云社门口的狗一见到他都赶紧绕道走。 郭大纲家里有规矩,住在家里的这些徒弟们,每天得轮流打扫卫生,今天正好又轮到柳辣值日了。 结果柳辣跟这儿扫,郭齐林这败家孩子就紧跟在他后面磕着瓜子,扔得满地都是瓜子皮儿,把柳辣给气得啊。 “师娘你也不管管他!”回头望了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的师娘王慧,柳辣满是怨念。 这时距离柳辣拜郭大纲为师,已经过去五年了。五年的时间,柳辣已经从曾经的偏偏少年,成长为了如今的俊朗青年。 听见柳辣的抱怨,师娘笑了笑:“那怨谁啊?你也是活该,谁让你匡人家来着。说好了昨晚给他带好吃的回来,这孩子一直等到你凌晨两点多,结果到了别说吃的了,就连你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意外,纯属意外,我这不是赶巧碰上同学了吗,就跟他们一起回宿舍了。”被师娘给拆穿了,柳辣不由讪笑着解释了两句,然后回头捏了捏郭齐林的小肥脸:“祖宗,咱别闹了行吗?算我错了,我今儿给你买双份,妥妥不带差的!” 听到这话,郭齐林小脸皱皱起来:“我觉得吧,你这人说话不太值当信啊!要不这样吧,你还是干脆点给我现钱得了。” “啊?”这人小鬼大的熊孩子,把柳辣给弄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噗哧。”坐在一旁的师娘,却是憋不住乐了,他朝郭齐林招了招手:“行了宝贝儿,哥哥不给你买,我给你买,咱今天先不招他啊!他今天可要第一次上台演出,万一要是没演好,他怪罪到你身上,回头你爸收拾你,我可拦不住!” 这话一说出口,总算是把郭齐林给唬住了,这熊孩子不怕别的,就怕他老爸郭大纲。 “你记住了,双份啊!”语重心长的又嘱咐了柳辣一句后,熊孩子这才向王慧走过去。坐到王慧的身边,他抬头看了眼这个待自己如己出的后母,小眼睛眨了眨:“姨,你刚才说要给我买什么来着?” 王慧…… 柳辣…… 这五年的时间里,柳辣过得很充实,每天在师父家和学校之间往返,学习和学艺都没有耽误。唯一的遗憾,因为时常跟着师父到全国各地去跑演出,所以柳辣的高中上了五年也还没有毕业,至今还差着点儿学分。 好在,因为班里像他这种学生还是挺多的,所以柳辣自己,包括他的父母,对此也都没有感觉太心急。 五年的时间,在郭大纲的苦心经营下,德云社情况也在逐渐变得好起来。虽说暂时还称不上红,但演员们的工资好歹能跟普通的都市白领有得一拼了,距离最光辉的时刻,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根据时间来推断,柳辣估摸着,将郭大纲从民间闲散草根艺人“踢上王位”的这一脚,应该很快就要来临了。 柳辣期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但目前,此时此刻,他更关注眼下即将发生的事情。 辛苦学艺五年,就在今天晚上,柳辣终于要第一次登台了。 其实这事儿在一个多月之前,郭大纲就已经通知他了,柳辣也提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然而,当真的等到这一刻来临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 中午打扫完卫生后,柳辣怀着心事儿,早早就来到了张一元茶馆。 他来到演出后台的时候,张闻顺老爷子正“滋溜”着茶碗等他呢。 因为还在上学,时间无法固定的关系,所以柳辣并没有固定下来的搭档。张老先生算是跟他比较熟的,一老一少也还算能谈得来,因此,今天郭大纲特意拜托了这位老先生来给柳辣捧哏。 正好,老先生现在也闲着,如果俩人今天说的效果还可以的话,没准这对儿老少搭档也就固定下来了。 看见柳辣来了,老爷子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小子今儿个肯定得早到,特意过来等你的,想着给你解解心宽,怎么着,紧张了吧?” 听到老先生说是特意来等着自己的,柳辣心里不由一阵感动。 他抽了抽鼻子道:“还真就让您说着了,也不知怎么了,打从进了这个礼拜,我这心里就开始发慌,整天七上八下的,怎么也静不下来。” 说到这,柳辣带着些许好奇地问张闻顺:“老爷子,您第一次上台的时候紧张吗?” 听他这话,张先生乐了:“上台?我第一次演出的时候哪有台啊!我们那会儿都是在天桥上找块地,然后拿白石灰画个圆圈,人就站在白圈里说,收入全凭观众打赏几个铜板。毕竟早年间不像现在,那时候露天地儿可不带卖票的。” 想了想,张先生又说道:“紧张,我那个时候肯定也有,但真到演起来的,也就顾不上紧张了。你这孩子啊,从小就心事儿重!这性格上的东西吧,我也开解不了你,所以我就陪着你再顺两遍词吧,毕竟活儿熟一点,底气就足一点,是这个理吧。” “哎,成,这也是个法儿,就是麻烦您了。”柳辣赶紧给老先生续上茶水,紧接着,俩人在后台对起词儿来。 其实老先生还真说对了,柳辣的紧张不为别的,就因为心事儿重。 对上台表演柳辣并不害怕,他上一世可就是学表演的,早就解放过天性了,对舞台表演没有任何紧张感。真正令他紧张的,是两世为人,终于再次站上了舞台的那种不真实感。 这种迷惘的情绪,就只能靠时间来慢慢缓解…… 这人一忙活起来吧,时间就过得特别快,眨眼的功夫,柳辣和张先生在后台才对了几遍词,演出的点儿就到了。 第一个上台的开场活儿,是高峰高老板的快板书《玲珑塔》。随着报幕的主持人话音落下,只见一个瘦高个从后台走上来,手里敲响快板,嘴里快速唱道—— 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层, 一张高桌四条腿,一个和尚一本经。 一个铙钹一口磬,一个木落鱼子一盏灯。 一个金铃,整四两,风儿一刮响哗愣…… 按照郭大纲的评价,这位演员最大的特点,就是压根没有特点。他的表演特别的干净,没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基本功,各种贯口练得最扎实,最溜。 这段儿快板书有个十分钟左右,高老板演完,紧接着就是郭大纲的了。他和于迁两人自然是观众最乐意看的,刚一上台,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都来了。”往舞台中间一站,郭大纲笑眯眯地说道。 “嗯。今儿是来的不少。”于迁接他的话。 “哼”。郭大纲冷哼一声:“可是也有没来的啊。没来的后果自负!” 于迁:“呦,什么后果啊?” 郭大纲一撇嘴:“省了20块票钱……” 两位老师一上场就开始胡说八道,而此时在候场的柳辣,心里却越发紧张,倍感焦急。 终于,过了有四十多分钟吧,在又一次返场后,郭大纲朝着底下观众拱了拱手:“下面这两位演员啊,有一个您诸位都特别熟悉,张闻顺张老爷子。另外的一位,是我的一个徒弟,这孩子今天第一次上台表演,麻烦你各位多多捧场。有什么到不到的地方,大家别吓着孩子,您找我来说,郭大纲再次多谢诸位衣食父母了。” 这话说完,郭大纲和于迁朝着观众深鞠一躬,然后下台了。 与此同时,柳辣和张闻顺老爷子俩人,迈大步朝着舞台中央走去…… 第八章 观众们的掌声 缓缓来到舞台中央,才走了几步的距离,柳辣的手掌心儿就出了密密的一层汗。 站定后,他装模作样地调整了一下身前的落地麦克风,把麦的高度往上调了一些,嘴里嘟囔着:“唉,最讨厌我师父这种演员了,不讲诚信,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长大的,结果才长到一半,他就耍赖,不长了。” “哈哈。”随着这个调戏师父的小包袱一出口,顿时,台下便传来了观众们会心的笑声。 等到笑声落下,相声就正式开始说了。 逗哏的先开口:“大家好,我叫柳辣,相声界的一个小学生。” 捧哏的接上:“大家好,我是张闻顺,相声界的老学生。” 然后俩人同时开口:“柳辣,张闻顺,向各位衣食父母致敬。” 台下的观众们可都是年纪不大,张闻顺的岁数都足够当他们爷爷了。听见老爷子的话,台下有人带头响起了掌声。 还有两个小姑娘坐在最前排起哄—— “张先生您辛苦。” “张先生我爱你。” “嗯,行,谢谢你爱我,回家替我给你奶奶带个好啊。”张先生朝着女孩摆了摆手。他老不正经的话,惹得观众们又是“哈哈”一阵乐。相声这行就是这样,理儿不歪,笑不来。 正了正神色,柳辣开始把表演往套路里带了。他清了清嗓子:“大家可能不太认识我,再次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柳辣,相声界的新人,师从郭大纲老师。” 张闻顺:“哎,你到是介绍全了呀,你爷爷的。” “你爷爷的!”柳辣一瞪眼:“你丫骂谁呢,为老不尊是吧?” “哎,我可不是这意思啊。”张先生表情特无辜:“我是说让你介绍一下你的爷爷给观众。” “啊,哦。”柳辣愣了愣,讪笑:“你倒是说清楚了呀,我还以为你骂人呢。” 张闻顺摊手:“得,全赖我。你快介绍吧,让大家认识认识你这个孙子。” “哈哈。”听到这里,观众们又笑了。 柳辣这次倒是没有再追究老先生的措词,而是指了指自己:“大家不清楚,我本人其实是曲艺世家。我爷爷是tianjin的相声艺人柳川元,我奶奶是京韵大鼓名家白小霜,白派的传人。我父亲更了不起,我父亲是西厢馆的班主。” “哎,哎,您打住吧。”张闻顺拦他:“你前面爷爷奶奶我们都听说过,那都是名角儿。但后边你父亲这西厢馆儿,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这你都没听说过?”柳辣瞪大眼睛,一竖大拇指:“西厢馆是我们tianjin最好的私房菜馆啊。” 张闻顺一翻白眼:“嗨,我说怎么没听过呢,敢情是厨子啊!” 底下的观众,原本听到柳辣说他的爷爷奶奶是柳、白那二位前辈高人的时候,都禁不住“哇”地发出了一声惊呼。不过听到后面厨子的这段,立马又把惊讶抛却掉,专心乐了起来。 “你们别笑。”柳辣看了看观众和张闻顺:“我这一辈子到现在,给我最大影响的就是五个人。我爷爷,我奶奶,我父亲,我师父,还有就是张闻顺老先生您。所以说,虽说我的父亲只是个厨子,但在我心里,他和你们这些艺术家是一样的。” “呦,这可不敢当,我有这么重要吗?“张闻顺先是惊愕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不过你这话说的到没错。咱们国家讲究达者为先,什么行业都能出高人。” “是吧。”柳辣也点头,然后叹了口气:“唉,只可惜啊,很遗憾,除了我父亲和我师父,另外三位老人都已经仙逝了。” “不对,等会,你打住吧。我活着呢!我还活着呢!”老先生气的直跳脚。 “吁。”台下的观众发出了起哄的笑声。相声和别的艺术不一样,别的地方喊“吁”是瞎起哄,捣乱。但唯独相声里,这个“吁”却是叫好的意思。 相声舞台,观众全不乐,不起哄,都板着脸,那才真叫戳演员的心窝子。 在观众的起哄声中,柳辣继续说道:“不好意思啊,老爷子,我这人不会说话,你千万别生气。其实我就是喜欢您,敬仰您,羡慕您!” 张闻顺:“羡慕我?我一糟老头子有什么可羡慕的啊?” 柳辣:“你看,您这又谦虚了不是。我羡慕您的家庭啊,书香门第,宦官之后……“ “停”张闻顺再次拦住了柳辣:”宝贝儿,你快打住吧,那叫官宦之后,宦官可就没后了。“ “官宦之后?“柳辣沉思了一秒,做恍然大悟状:”哎呀,我弄岔劈了!我还心说呢,太监怎么也能有后,手术前生的?那进宫可太晚了!” 柳辣拿眼睛看张闻顺:“您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后,对吧,这回没错了吧?” 老先生点头:“嗯,这次对了。” “哦”了一声,柳辣继续又说道:“各位,不是我吹啊,就张家的威望,张温顺父亲的名望,那牛大发了。” 张闻顺:“有吗?还成吧。” “您看,您怎么又谦虚上了。”柳辣笑:“满京城扫听去,就张闻顺先生的父亲,欧阳老爷子,京津地面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观众“哈哈,哎呦,人家姓张,父亲怎么姓欧阳,这包袱可太损了。” 张闻顺也急:“别说了,你快拉倒吧,我姓张,我父亲能姓别的吗?好家伙,还欧阳,连复姓都恁出来了。” 柳辣做无辜状,恶意卖萌:“肿么了?欧阳多好啊,我就爱这个,不知道搁谁身上合适。我也爱你父亲,我就把它搁到你父亲身上了,不可以吗?” 张闻顺猛摇头:“不行,我爸就得姓张。” 柳辣叹气:“好吧,那太遗憾了。你们这些演员啊,斤斤计较,父亲姓什么,多大点儿的事儿,至于跟我这么吵。” 张闻顺:“敢情还我的错了?别废话,就姓张。” 观众们:“哈哈哈。“ 柳辣继续又说:“张老先生,那是文化人,做学问的,清琴书画样样精通。” 张闻顺点头:“嗯,对。只要姓张怎么都成。” 观众:“吁。” 柳辣白他们:“你们这是要起义啊!” 观众齐喊:“退票。” 柳辣嘚瑟地笑:“退票?告诉你们,不退票是我们德云社的服务宗旨!” “哈哈。”观众们又乐,指着他:“你下来。” 柳辣反指回去:“你上来。” 听他这话,真有个观众做势要往台上爬,柳辣赶紧朝后躲:“保安!保安!” 观众们又乐:“哈哈。” 张闻顺先生也笑:“你说你跟他们较什么劲儿。” 柳辣挠头:“唉,这年头观众学坏了,我记得以前不敢这样啊。” 观众们:“哈哈。”、 …… 继续往下说,俩人又说了这么七八分钟之后,这一出相声算是完事了。 “哗哗哗。”在观众的掌声中,这对儿老少组合鞠躬致敬,然后缓缓退下台,又有新的演员上来。 自己徒弟第一次演出,郭大纲就在候场门那里等着呢。看见两人下来,他迎上去对着张闻顺作揖:“先生您辛苦。” 然后他又看向柳辣,笑了笑:“不错,今儿这场活挺好的,观众们看的也都挺高兴。我还以为你得紧张呢,没想到还真挺放松的,特别是跟观众闹的那一段,非常好。” 柳辣让他夸得挺不好意思:“哎,我就是瞎说,师父你能入眼我就放心了。后台有谁买饭了吗?我和张先生可还都饿着呢。” 郭大纲笑:“那正好,你迁儿大爷来了个朋友,款爷,包厢里一色儿的大菜,beijing饭店送来的,你现在去还能吃上热乎的。” “妥嘞。”听到这话,柳辣也顾不上客气了,赶紧向包厢走去。今天晚上他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刚开始的时候挺紧张,不过当观众的掌声一响起来,这些紧张的感觉立马就消失,抛到九霄之外了。 说起来,柳辣还真是天生的应该混舞台的人。 在从张一元后门经过的时候,柳辣发现看门的那位老大爷正在听收音机,这大爷也是个怪人,前面有演出不看,自己听着收音机到挺乐呵。 仔细听了听,收音机里面播放的是这样的内容——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beijing广播电视台,开心茶馆节目,我是主持人大鹏。今年我要给大家推荐一个相声团体,这个团体于beijing天桥一带活动,常年在天桥张一元茶馆演出,下面请听德云社班主——郭大纲及搭档于迁带来的相声《你要学好》…… 广播的内容,让柳辣愣住了。印象中,上一世就是从这个节目开始,短短两个多礼拜的时间,郭大纲和于迁的这对组合,突然就蹿红了起来。 “终于要红了。”用力挥了下拳头,这一刻,柳辣突然觉得无比开心,为师父,也为自己…… 第九章 于老师的朋友 来到包厢门口,门敞开着,隔着几米远,柳辣就听见了里面嘈杂的声音,同时也闻到了几股菜香。 见门开着,他也没客气,直接走了进去。 只见包厢内,于迁和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聊得高兴。俩人端着几道小菜,拿着一瓶白酒,坐到了墙角茶几那边,离着众人稍远的位置。 而后台的其他几位演员,还有郭大纲的几个徒弟,则围坐在饭桌旁大快朵颐。 见柳辣进来了,于迁忙招呼他:“呦,大儿子来了!今儿演的怎么样,还没吃呢吧?快,请入席,今儿的菜可好。” 郭大纲的徒弟,有几个是拜了于迁为干爹的,柳辣就是其中之一。 “成,演的还凑活吧,反正我师父说是不错。我这儿饿的可不行了,就不跟您客气了,干爹,你和这位大爷慢点喝。多吃菜,少喝酒啊!”一边说着,嘱咐着,柳辣一边坐到了饭桌旁的一个空位上。 中国人的饭桌,总是能够轻易地从中看出地位高低来,德云社的也不例外。 坐在上首正东方位置的,是李靖、何伟两个演员。这俩人此时还没有反出德云社,算得上是德云社里,目前除了郭大纲和于迁之外最火的组合,所以,他们俩坐在最好的位置,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儿。 但说实话,其实这俩人演的相声主要就是看一个热闹,观众都不会太仔细听,就是图个乐呵。您要是闭上眼睛仔细听他俩的相声,就会发现好像每段都一样,也不过尔尔。 坐在他俩下首的是曹金和刘天,这俩人一个是郭大纲的干儿子,最喜欢的儿徒。一个是于迁的干儿子,师从相声名家。所以,他俩的地位在这个小圈子里也是颇高。 所谓的“德云四少”,就是指他们四个人,只可惜后来四人纷纷解约离开。离开的原因可笑得很,“因为师父不接电话,所以不知道该不该留下来,该不该签约,上门问的话,害怕尴尬。” 柳辣真想大嘴巴子抽上去“你都跟人家里住了快小20年了,住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尴尬呢……” 除了“四少”外,还有高峰、滦平,谢金、翟国强等人。这些人目前算是都有点小名气,他们很抱团,轻易不招惹是非,因此,轻易也没谁敢招惹他们。 除了这些人外,德云社里还有几位,像是张闻顺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只不过因为老先生们年纪大了,再加上自持身份,所以他们很少会掺和到年轻人的事情当中去。 再剩下的,就是小岳岳、烧饼、曹何杨等徒弟了。这些徒弟和柳辣一样,都是目前才刚刚开始有机会登台,艺术还比较生疏,脸孔也比较陌生,所以没有什么观众喜欢他们、追捧他们,地位最低。 这不过小小几十个人的德云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泾渭分明的,俨然便形成了一个初级社会形态…… 柳辣一进来,是坐在了靠门的位置,小岳和烧饼的中间。 见状,曹金拍了拍身边空空的椅子,招呼他:“呦,辣子来了。今儿演的不错啊?你座我边上来,咱哥俩好好聊聊。” 柳辣可是有一个身份那么老高的爷爷在那摆着呢,所以德云社里的人对他还都算挺尊敬,挺客气的。 “不了,师哥,我坐这儿就行,宽敞,咱俩一样能聊。”柳辣笑着婉拒了曹金。 “那成,你坐着舒服就行。”听他这话,曹金也没有再逼他,而是笑了笑,然后瞪了眼小岳和烧饼:“你俩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儿呢?没听见人家辣子说喜欢宽敞啊,不知道往旁边挪挪。” 这俩人本来正啃着排骨呢,突然被骂,很迷茫地眨了眨眼。待到反应过来后,他们特委屈地“哦”了一声,随后挪着凳子往两旁边撤了点距离。 现在他们俩可不像后世火的时候,现在没人拿他们当玩意儿,属于那种随时随地都受欺负,动不动就让人骂两句的撒气桶。 说实话,曹金这样柳辣挺不喜欢的,再者说了,柳辣可知道未来小岳有多火,曹金这样简直就是给自己惹麻烦,拉仇恨啊。 柳辣没法说曹金,毕竟人家对自己是善意的,于是他只好想其他方法弥补。 看了看,柳辣发现桌子上有一盘蒸熟的大闸蟹,桌上的人基本每人盘里都有一只,唯独小岳和烧饼没有,俩人其实也想吃,但不敢夹。 轻轻转动圆盘,柳辣将大闸蟹转到了自己的身前,然后夹起来,给小岳和烧饼一人来了一只:嘴里说着:“不嫌我脏吧?怎么不吃呢?没听说你俩对这玩意儿过敏啊,这么好的蟹子轻易可吃不到,尝尝什么味儿,喜欢的话,赶明我让我爸送两筐来。” 就这句话一出口,柳辣这小富三代的身份顿时原形毕露。 烧饼和小岳其实都馋半天了,他俩家庭条件都不太好,郭大纲家里养的人也多,伙食通常都是家常便饭,所以这俩人从小到大真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谢谢。” “谢谢。” 俩人看着盘里的大闸蟹,没吃过,无从下口,只好先小声地朝柳辣道谢,眼圈一瞬间却都有点发红。 柳辣点头,没说话。其他人也都继续自己吃自己的,跟没看见一样。唯独曹金的脸色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但随即就很快调整回来,继续乐呵呵的,以至于令柳辣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屋子里,饭桌上,大家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因此,于迁和络腮胡那边的声音反倒压过这头,听得清楚真儿亮了。 只听得络腮胡子正在对于迁说:“哎,兄弟啊,这年头拍个好广告可太不容易了。演员好找,北影厂门口有的是,实在不行,花点钱雇个明星也就罢了。但唯独就这广告方案,实在是不好弄,我找了些什么所谓的知名广告导演,结果最后给我的全是那种老掉牙,狗屁倒灶的方案。” “滋溜”络腮胡抿了口酒:“迁儿啊,这行我太久不接触了,你是跟这圈子里摸爬滚打的,你琢磨有没有好的广告导演,给哥哥推荐一个呗。只要拍出来的东西让我满意,钱的事儿咱好说”。 于迁想了想,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下:“缤哥,你这太突然了,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呀。成,这两天我问问朋友吧,让他们都帮着留意下。” “妥嘞,谢了兄弟。” 话说完,俩人紧忙叨了几口菜,然后同时将酒盅里刚满上的白酒一饮而尽…… 这两位爷聊得挺欢,与饭桌这边突然沉寂下来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爷,我冒昧问一下,您是要拍什么广告啊?”就在这时,或许是出于好奇,但更有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曹金突然出声问了这么一嘴。 络腮胡子的性格,就和他脸上的胡子一样豪爽,擦了下嘴,他脑袋转到饭桌这边的方向,然后说道:“怎么着,你小子有兴趣?你要是有好的方案,我按市场最高价儿给你。” 曹金笑:“您先说说您要拍什么?保不齐我们就有好注意呢,这哪说得准去。” “成。”大汉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你们都吃过华龙方便面吧?那就是我开的厂子,我就是为了这个面拍广告。” “嚯!那是您家里的生意? “难怪呢,看着就这么气派,打包几个菜都得上北京饭店去。敢情是有钱任性。” 络腮胡子的话一出口,饭桌上的这帮人算是疯了。 不是他们一惊一乍或大惊小怪,而是这个华龙方便面在这个空间太有名了,地位就跟柳辣前世的康师傅差不多。在场的这些人,多半都是吃着这个牌子的方便面长大的。 “啧啧。”曹金感叹的吧唧了两下嘴,然后说道:“大爷,不是我批评你,就您这买卖还用什么创意广告啊。您就学那个什么金扁脑体喉宝,也跟哪骗个外国球星回来,然后教丫说“华龙方便面,味道老嗲了”到时候一播出,你这销量绝对翻番啊。” “滚你大爷的,你小子就不带好好出主意的。”络腮胡子笑骂。 他们在这嬉闹,柳辣心里却心动起来。在柳辣的记忆中,还真就有这么一则关于方便面的广告。这是一则上一世诞生于泰国地区的创意广告,算是比较有意思的,应该能符合络腮胡子的要求。 心动不如行动,“蹭”第一下,柳辣站了起来,走到络腮胡子身边:“大爷,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一个挺不错的创意,您想不想听听?” 络腮胡子眼睛亮了一下:“你说,要是满意的话,我给你二十万买断。” 柳辣笑:“买断就算了,我这创意你要是真看上眼的话,这广告里得有个男主角。”说到这,柳辣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来这个男主角成吗?” 随着柳辣的话说出口,屋子里又一次寂静了下来…… 第十章 未来的票房女王 两天后,京西的一间摄影棚内。 当大胡子华缤,将他找来的广告女主角带到柳辣面前时,柳辣下巴好悬没掉下来。能留大胡子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出手这叫一稳准狠,一下就把将来的票房女王,男神收割机给找来了。 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皮肤很白,穿着一身黑色的机车服,头发扎成一个辫子随意飘在脑后。这姑娘不太符合这个年头普罗大众眼中的审美,但却多了份其他女孩身上少见的桀骜与孤独。 说的再直白点,这姑娘条顺盘亮,往这儿一站身上就带着派,绝对一大飒蜜。 华缤把人领来后,还没等他开口介绍,姑娘自己就先对柳辣伸出了手:“你好,白雪,中央戏剧学院02级,表演系,音乐剧班。” 柳辣赶忙跟她握了下手:“你好,我是柳辣,说相声的。目前就读于北京14中,在念高三。” “啊?”即便是小白姑娘这么敞亮的人,听到柳辣的这通介绍后,脑袋也直发懵…… 两天前,当柳辣将自己脑海中的创意告诉了华缤之后,华缤觉得非常好,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拍板同意了柳辣来当广告男主角的事儿。 毕竟柳辣长得其实也挺标志的,不敢说有多帅,但好歹配得上英俊二字。 他当天便和柳辣签了合约,之后俩人就开始四处凑剧组的工作人员,同时安排拍摄场地的事儿。他俩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仅仅两天时间,一切就准备妥当了,最后一项工作是华缤负责的,就是搞定的就女主角,从白雪这个人选来看,他显然是做得出乎意料的好。 广告的拍摄组都是比较简陋的,灯光道具一找齐,基本就可以开始了。 柳辣他们这个拍摄组更简陋,压根就是一草台班子,简陋到居然连导演都没有,导演就是华缤自己。 不过他倒也不是外行,人家是正经的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生,受过苏维埃老教授的指点。只不过因为他那个年代拍电影这行实在太不好混,所以他才去做生意,不然人家现在没准也早挂上个第五代导演之类的名号了。 刚开始华缤说自己要当导演时,柳辣是拒绝的。然而,华缤给出了两条令他无可抗拒的理由——“1—钱我出,拍的是我旗下的产品,请问有哪个导演能比我更加了解情况吗?2—我还有大胡子……” 这两条理由完胜,主要胜在“钱我出和大胡子”这几个字上…… 柳辣的创意挺简单,来自于上一世泰国的一条广告。 内容就是在一个平常的家里面,男孩在看电视,身边趴着一只狗狗,而女孩则在泡一碗方便面。眼看着面要熟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女孩看向男孩,男孩不为所动。再三衡量之后,女孩只好不甘愿地放下了刚拿起来的筷子,然后去客厅接电话。 只见女孩刚刚离开房间,男孩就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桌子旁,然后如风卷残云一般的猛吃了几口面,满意的表情溢于言表。 这个期间,男孩的手里始终握着手机,手机处于正在拨号的状态,上面显示的名字是家。原来客厅的电话根本就是男孩打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女孩骗出去,偷她的面吃。 女孩在外面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发现没有声音,于是就很疑惑地将电话挂断了。 这个时候,男孩也已经吃下了小半碗儿面,他最后又喝了一口汤,接着将沙发上的狗抱过来扔在了面碗旁,自己赶快跑回去继续坐着看电视。 狗狗闻到香味儿自然就会吃了,于是女孩回到屋子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说白了,其实这就是个简单的小创意,没什么特殊的。但与国内某品牌的那个脑残广告语“就是一个字,对了”相比,这个明显要好上很多。 前世每当看到那条广告时,柳辣总想问问,到底是一个字俩字…… 白雪和柳辣,男女主角互相介绍完毕,导演又讲了一下剧情后,这条广告就算正式开拍了。 细数下来,白雪是全剧组最迷茫的人。华缤找了在北影当老师的朋友,让他给推荐个女学生来拍广告,那位老师就推荐了白雪。 白雪本来挺高兴,然而到了剧组之后,她这才发现这个草台班子也太不靠谱了。 导演是个买方便面的,男主角是个说相声的,除了自己是学表演的之外,唯一剩下有镜头的,就是一只四五个月大的哈士奇雪橇犬。就这哈士奇毛都是卷的,一看就是个串儿。 白雪开始为今天的工作犯愁起来,“就这帮货得拍到什么时候才能拍完?”看来这五千块钱挣的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啊,队友太坑,带不动! 白雪闹心着,不过出于专业素养,她还是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努力完成好自己的角色。 “3、2、1、action……” 随着华缤的口号落下,广告正式开拍了。 第一个镜头,是柳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白雪从厨房端着一碗面走进房间。这个镜头比较容易拍,主要的聚焦也是在白雪的身上,所以一条就过了。 紧接着的第二条就没这么容易了,因为这条有两人眼神交流的内容,也有白雪去接电话,柳辣跑过来狂吃面条的戏份。 白雪对自己并不担心,这姑娘身上有着这么一股子北方大妞什么都不在乎的劲儿,要不怎么能说她飒蜜呢。 白雪比较担心的是柳辣,她心说“这哥们就一说相声的,演这种镜头能演好吗?” 想了想,在这条开拍之前,白雪叫了柳辣一声:“哎,朋友,你过来一下呗。” 柳辣正在逗弄那只串儿大发了的哈士奇玩儿呢,听见白雪叫自己,他牵着狗走了过去:“怎么了,有事儿?” 白雪盯着他:“哥们,你这真是第一次拍广告?” 柳辣点头:“对啊,怎么个意思?” “没事儿。”白雪爽朗的一笑,然后一步跨到柳辣身边,胳膊勾住柳辣的肩膀:“朋友,看模样我应该比你大两岁,你叫声姐不过分吧?姐姐教你个招儿,待会儿开拍的时候,你尽量侧着脸,别看镜头,这样哪怕你演不好,表情不到位,咱也能一条过。” “你说怎么样?拍完了咱好早点收工,姐姐请你吃饭去。”白雪朝着柳辣眨了眨眼睛。 柳辣本来还琢磨,这姐们叫自己是干嘛呢,听到这儿他终于明白过味儿来了,敢情她是不相信自己的演技,怕自己拖慢拍摄速度啊。 “嘿,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柳辣气。 “这真不是我的问题,咱俩换位思考,要是你,你敢相信你自己吗?主要是你那个自我介绍,实在是太low了。”白雪笑。 “啧,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柳辣想了想,无言以对。 俩人说说笑笑间,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白雪本身就是那种爱笑爱闹的女孩,而柳辣因为知道这姐们儿日后有多牛叉,所以也有心跟她结交,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况且白雪这姑娘人本身还是不错的…… 休息了一会儿后,第二条也开始拍了,先拍的是白雪的镜头,人家不愧是未来的票房女王,即便现在还在上学,但演技也已经非常棒了,和第一条一样,这条也是一次就过。 之后就到柳辣的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柳辣这条拍的居然也很顺利。 从电话响起后的眼神交流,到站起来跑向桌子,再到留出摄像机的机位,将电话的显示屏拍下了,还有大口吃面的过程,柳辣都没有丝毫问题,也是一条直接就全部顺下来了。 “哎,你真是说相声的?”白雪特疑惑。 “嚯,辣子你可以啊。”华缤也是惊讶不已。 他们哪知道啊,上一世柳辣在学校的年终晚会上,曾模仿过陈佩斯和朱时茂春晚上的那个吃面条的小品。 为了模仿的像,甚至演出新意来,光吃面条的这场戏,柳辣就足足练了小半个月,吃掉了三百多袋方便面,体重胖了五斤多。 不疯魔,不成活。最终在那次晚会上,凭借这段小品,柳辣得到了第一名。但当时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经历到现在的这个空间里,居然又一次派上用场了…… 闲话少数,书归正传。补了补妆后,第三条也开始拍摄了。前两条顺利的惊人,大家心情都不错。然而,当地三条开拍后,麻烦终于出现了。 麻烦出现在这只哈士奇身上,狗狗毕竟不是人,它是不受控制的。 第三幕中有狗狗吃面的镜头,然而也不知怎么了,这只狗就是不肯吃面,连这几次每当柳辣给它抱到桌子上,他都立马就跳下去,或者趴着不动。而因为它的不受控制,拍摄也只好一次次中断。 “这可怎么办啊?这狗不太爱吃面食啊。”几次失败后,主创们围在了一起发愁。 最后还是柳辣出了个注意:“要不咱去买几根火腿肠儿去,把肠儿掰断了扔碗里,狗不是都喜欢吃香肠吗。” “嗯,这主意不错。”华缤点头。他吩咐了自己的一个跟班:“快,赶紧去买几跟火腿肠儿去,要最好的,咱这位狗爷嘴太刁。” “得嘞,知道了。”听到他的吩咐,跟班快速跑出了摄影棚,约么也就用了个两三分钟的时间吧,他就将东西买回来了。 接过香肠,柳辣将肠儿掰成几段塞进了面碗里,一切准备妥当后,拍摄再次开始了。 这回闻到香肠的味儿,这只狗爷总算是给面儿了。 在镜头的拍摄下,他缓缓来到了碗的边上,然后皱起鼻子嗅了嗅,终于肯将自己长长的嘴巴,伸进碗里去了。 眼看着计划成功了。柳辣他们还没等高兴呢,只见狗爷又突然把嘴抽了出来,然后开始将火腿肠一块一块的从碗里叨出来,用力甩,直到将肠儿上面的方便面汤汁甩得差不多了,这才嚼碎咽下去。 “我去,身为一只狗,你这嘴到底是有多刁啊!”看着这一幕,众人都愣住了。 半晌后,也不知从谁开始的,所有人都憋不住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