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反被无情伤》 正文 第 1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内容简介: 嗯!人家不都说, 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 所以,老天爷才会故意安排一连串的悲剧让她演吧! 先是扑通一声掉下水,成了失意的女人, 然后又被抓到土匪窝里,让那些强盗吓得半死, 为了保住清白,她甚至得不惜形象地大哭大叫、大吼大骂, 和救命恩人隔着门板合演一 楔子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4 字数:1272 干隆年间 风帆渐鼓渐扬。 隶属王室的舳舻,正从京师的运河畔。 今儿个是靖王府的二格格水翎与夫婿尹鸿飞赶赴江宁上任的日子。 尹鸿飞因病得福,一桩陈年婚约,让他抱得二格格如此的美眷归,同时,皇上命他接掌江宁织造这肥美缺。舳舻上,挥别的人不少,除了尹鸿飞夫妇外,尚有因为担心二姊姊身怀六甲而自愿随行江宁的三格格花绮,她的个性向来是烈心烈性,却又不脱稚情。 运河畔,送行的人变多了,有靖王、靖王福晋和靖王府的大格格纤月与其夫婿任昕贝勒,还有一大群亲朋好友。 独独靖王府的四格格镜予,因突来的一阵晕眩而避到凉亭里去。 她手捂着心口,感觉到心跳莫名的加速,隐隐知晓她预知的天赋又将出现了。 果不其然,灰雾迅速遮蔽了她的视线,她赶紧闭目凝神,而后渐渐感受到一股冷气吹散了灰雾,雾气逸去,眼前陡地出现一幕清晰、明亮的景象-- 穿著镶绣袍、加霞帔、系环佩,一身命妇装扮的二姊姊水翎,与身着月牙棉纱衬衣,上披水红坎肩,下着秋香撒花洋绉裙的三姊姊花绮同立在船舷边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且随性的浏览河岸景致。 事情就发生在剎那间-- 舳舻猛地像撞上了什么,砰然一响,船又恰巧行在水流湍急处,庞大的船体剧烈摇晃…… 水花溅起,二姊姊水翎因撞向船舷而昏了过去,眼看就要被甩出舳舻;三姊姊花绮地扯回二姊姊护住她,并随手拉起缆绳系缚好二姊姊…… 但就在同一时间,舳鲈再次躁动,三姊姊前后颠扑,还来不及稳住自己,便被弹出肋鲈外,扑通落水…… 倏地自幻境中回神,镜予只觉心跳得厉害,她捂着胸口,想到幻境中三姊姊落水的那一幕,不觉脸色惨白,额汗涔涔。 这一次的预感来得如此强烈,难不成三姊姊她要出事了…… **** 她在水里、在浪间,水波彷如软漾软漾的床榻。 那男子有一双大手,温柔的托住她,如梭鱼般轻快地将她往水面上托去。 看不清男子的脸庞,她只知他那双黑夜似的眸中点缀着星光。 她不觉侧头看他,却觉原以为温暖的眼神变了,变得阴恻恻的,其间彷佛写着人世晃晃,疏离一生。同时,一直托住她身躯的温厚大掌也突兀地移开,让她如重石般向下沉沦。 她开始呛咳、挣扎,秋香撒花洋绉裙却将她的脚缠绊得更紧,纠扯着她直往下沉,水无情的灌进了她的眼耳鼻口,而那男子却依旧冷漠的做壁上观,她继续呛咳、挣扎…… 男子终于再度托住她了,却又不像是要救她! 他庞大的身躯欺向她,逐件扯脱她的衣裳,水红坎肩逐流而去,月牙棉纱衬衣散了开来,秋香撒花洋绉裙撩上腿根,他介入她的腿间…… 她沉陷在漩涡底,眼前净是深黑、暗黝,又带着些雾红。 她依旧呛咳、拚死挣扎着,直到她被吸入更深闇,且带着浓红的漩涡中,失去意识…… 第一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4 字数:9932 甪直镇乃太湖一带的水乡小镇,位于苏州城东约二十五里处。 一向平静的小镇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平静!因为,约莫一个月前,附近开始有水寇、强盗出没,不仅抢人钱财,也夺妇女小孩,弄得人心惶惶。 而另一件轰动甪直镇的事,是镇里德高望重的楚姓老夫妇打太湖畔救起一位姑娘。 三日前的清晨,二老划着木船,携着鱼篓,打算在碧波万顷的太湖里捞些海产,哪知网还没来得及撒下,就发现湖边浅滩上搁浅着一个小姑娘。 那姑娘的脸上有不少擦伤,却看得出是极年轻,且出落得极为标致。 当二老拖她上岸时,她已脸色青惨、气若游丝。也合该这姑娘命不该绝,楚老爷子略懂些岐黄之术,在挤压催吐了一翻后,那姑娘终于悠悠转醒。 怪的是,那姑娘大概是脑袋被撞坏了,居然忘了她是谁?!自然,也忘家乡何处,有哪些家人。 楚氏夫妇怜她一副茫然样儿,又加上两老儿媳俱亡,唯一承欢膝下的孙子又长年在外,两人便私下商量,打算让这落难姑娘住进楚家。 ***** 从外观看来,甪直镇是由一些挨门贴户的房屋构成,显得十分拥挤。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 章 甪直镇又近太湖,水网密布,楚老爷子的家敧巧地傍着河道而建,因此,回楚家的交通工具是艘小木船。 才进楚家,失忆的姑娘直觉每一景、每一物都陌生,没有一项是她所熟悉的。 楚老爷子颇受地方敬重,但楚家并非所谓的富贵门第。当然,也不是说那失忆的姑娘势力,嫌楚家不够富贵,而是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而言,总希望能从周遭找出一些与过去有关联的蛛丝马迹,好藉此恢复记忆。 在那姑娘眼中,总觉得传统的江南家居并非她所熟悉的味儿。 对楚家那些不算精致的雕花木门、方形木桌、长板凳、竹制纱橱……等等,她虽能感受到它们的风雅淳朴,可也不能违心说她用惯了这样的东西,或住惯了这样的屋子,因此,若想从其中寻回记忆的钥匙,简直像是缘木求鱼。 每每见她托着粉腮,满脸彷徨的倚在窗畔蹙紧秀眉时,楚阿爷和楚阿奶便会轮流耐心的来陪她,哄她,劝她莫着急、莫着慌,两老最直接的说法是--反正咱们楚家又不怕多妳一双筷子、一个饭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对于阿爷、阿奶的细心和热情,她不是不知感激,但问题是,她能这么白白的吃喝人家一辈子吗? 因为不能,所以她才会急于记起自己究竟姓啥名谁,是何方人氏?楚老爷子学问渊博,见识也颇广,他仔细瞧那姑娘被救起时的穿著与她说话的腔调,便断定她是江北人,且她居住的城乡一定靠京师极近。 因为她不但说话时带有京腔,连最初要她叫楚老夫人阿奶时,还颇觉拗口,她原是想叫嬷嬷的。 嬷嬷?! 不晓得为什么,这两字令她甚觉熟稔,如同所有失忆的人,她过往的记忆常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例如那一日,她帮着阿爷和阿奶摘采正盛放的栀子做花露,月台花榭,绮窗朱户,唯有春知处。这几句词突然跃入她的脑海。 花……绮……花……祈……花……她喃喃念着,用力想着。 妳想起什么了吗?丫头。楚阿爷语带困惑的问。 花……绮?!她较尽脑汁,拚命想着这两个字究竟代表什么含义。 妳姓花?名祈?祈祷的祈?楚阿奶也关心的叠声追问。 我……不晓得我是否名叫花祈,但这两个字是那么的熟悉,彷佛……它已经跟了我一辈子似的。虽然音有些没抓准,但她毕竟找回了一点记忆。 楚阿爷为她认真的语气动容,再回头想想,总不能一直没名没姓、丫头丫头的叫她一辈子吧!所以,楚家二老便替她取名花祈,他们则亲熟的唤她祈儿。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楚家二老是愈看花祈,愈觉得欢喜。 虽然她几乎不会做家事,且从她白皙光滑的手掌,不难看出她从未做过粗活,但她却很肯学习,举凡淘米、生火、洗衣,做起来虽然拙拙的,还经常闹笑话,却可爱的令人不忍苛责。 有一日,二老看花祈身上连半件女孩儿家的装饰都没有,便商量着拿出一对青玉镯的其中一只要她戴上。 花祈虽几翻推却,二老却很坚持的要她收下。 到了后来,二老甚至意识到他们已经有了私心,深觉花祈与他们投缘,也相信所谓的千里缘分一线牵。 于是,二老便开始希望她的记忆能慢点恢复(最好是能一辈子不恢复),甚至希望等孙儿回来后,让两人见上一见,更好的结果是小俩口能情投意合,那么,他们就更有理由将花祈永远留在楚家了。 可二老又很无奈的知道不能如此自私,因他们深深明了,一个缺乏过去的人,就和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一般,心里是同样的痛苦、同样的煎熬。 于是,花祈就在楚阿爷和楚阿奶的照拂与该不该有私心的矛盾中,过了一个月。 然而,在立夏后的这个初晨,花祈遭遇了她人生中的第二个劫数,也意外的平息了楚阿爷夫妇因为私心而起的矛盾与罪恶感。 一大清早,太湖上晨雾氤氲,一直希望能多帮楚家二老分摊家务的花祈突然心血来潮,想早点上太湖一展身手,捞些肥美的鱼蟹回去孝敬他们,因为平时这工作都是二老做的。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第一次抓鱼的她,竟还真的网了数只肥美的鱼蟹。心情大乐下,连带的玩心也大起。 她先是定住木桨,悠哉的坐着小木船随波晃荡,接着她发现一处水弯道旁有一大片相思树林,树林下靠河道的地方,则有几位年轻女子或嬉水、或捣衣。花祈自觉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率性有趣的场面,不禁划向岸边,跳出木船,好奇且光明正大的注视着那六名女子。 那群女子彼此间似乎颇为熟识,但对陌生人却带着防备之意,其间,只有一个长得颇娇小,动作有些迟缓的女子敢主动对花祈笑。 阿观,妳娘没对妳说过,别随便朝陌生人微笑吗? 对呀!尤其最近咱们太湖水域并不平静,听说有一批不晓得是水寇,还是山贼的匪徒经常趁大浓雾的时候出来抢人钱财、掳掠妇孺。 哎呀!妳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咱们还是快点把衣服洗好,早点回家去吧! 没错,阿观,妳也快点,不然咱们可不等妳了哟! 另五名女子七嘴八舌的谈论着,而那位对着花祈微笑的女子,仍一径好脾气的笑着。 但接着发生的事,可就教人笑不出来了-- 只见一群蒙面人突然打树林两旁策马而出,将她们团团围住,然后开始学猫抓老鼠般的包抄、劫掠。 女子们边惊声尖叫,边作鸟兽散,马蹄声与土匪的狂笑声如同恶魔般在几个女子身后追赶。 但前有太湖,后有相思林,她们几乎是逃无可逃啊! 花祈比较冷静,她本能的抓起还在傻笑的阿观往水边逃去,可就在快接近小木船时,阿观却跌了一跤,说时迟那时快,阿观立刻像一袋米般的被土匪甩上马背。 另外两人把花祈当目标,策马直朝她狂奔而来,却因为湖滩浅短,两匹马来不及煞住,竟笔直的冲入湖内。 花祈就趁这时候跳出小船,奔向相思树林,按常理说,林内茂密,正常人是不可能策马入林的,可一直追逐在她身后的两名蒙面人却彷佛疯了似的在做某种竞赛,而奖赏就是她! 左边那蒙面人疯狂的使用马刺驱策马儿,很快地越过她,在她前方两步勒紧马嚼子,并踢踏马步跃武扬威,同时扬起一片砂尘。 前路被堵,花祈停下脚步,眼睛因为进了尘土而睁不开,脚下又不小心绊到了一颗石子,整个人就这样颓然地往前仆跌,这时候,在她前方的马蹄陡地腾高,眼看着就要朝她践踏而下……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后方那个蒙面人打马背上压低身躯,迅速俐落的从她的腰部将她捞起,然后当她是一袋米似的拎上马背,面朝下的横卡在他的身前。 毋庸置疑的,他是个男土匪,因为从她趴着的地方,可以看见他隐藏在长袍褂与中衣、长袜筒里面的有力长腿。 蒙面人大概是误以为她昏死了,所以并没有压制她,或像其它蒙面人般残酷的在她眼、手及口中缚上布条,她暗暗的想,或许她可以趁他不备时跳下马背…… 但她才轻轻挪动了一下,便感觉到一股施在她背脊上的压力。 别轻举妄动,否则恐怕会摔断妳纤细的脖子。蒙面人出声警告,那声音低沉有力且冷峻。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3 章 即使那声音教人听了背脊发寒,花祈仍旧出于本能的趁他掌力放松时,伺机挣扎。同时,马儿也在类似会合的哨音之后,开始加速奔驰。 因为马儿突兀的动作,花祈一个不注意,整个身子几乎要滑下马背,倒吊在马腹边上,幸好她机灵,且自然的以双脚勾住马缰,彷佛她已经练过这动作千百次般熟练。 蒙面人拉紧马缰冷哼一声,轻而易举的就将她再次拎上马背,但不同的是,这回他让她顶有尊严的坐着,却又残忍的在她嘴巴、眼睛及手腕处都塞捆上黑布条。 她最后瞧见的是他露在黑色覆面外的一双眼睛,漆黑、澄净,却冷厉、肃杀到近乎……似曾相识? 天老爷!莫非她的脑袋瓜子真的撞坏了,不然怎么会觉得一个土匪的眼睛似曾相识? 马儿仍然以迅疾如风的速度驰骋着,花祈依旧坐在他身前挣扎颠踬,直到她几乎再度摔下马背,蒙面人才不情愿的拦腰箍住她。 而他健强有力的手臂,好比钢条般固定她身上,令她绝望的了解到她已无法可逃,甚至意识到恐惧的来临,意识到她已经成为一群来历不明的匪徒的阶下囚。 真是悲惨啊!失去的记忆尚未寻回,又让她碰上抢匪,再想起楚家阿爷、阿奶对她的好……她的失踪一定会教他们急昏头的!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强咽下恐惧,等待更好的逃脱时机。 马儿奔跑了约莫半个时辰,才逐渐慢下步伐,之后以踱步的方式进入某个颇为嘈杂的地方。 花祈听见此起彼落的女子与小孩哭声,另外还有一些穷凶恶极的吆暍。 她感觉到自己被拎下马,眼上与口中的布条被揭去,让她得以看清四周的景象。只是,她双腿却因骑马过久而酸麻,就在她几乎要跌倒的同时,掳获她的蒙面人竟不甚明显的揪了她一把。 但另一个蒙面人就不怎么好心了,他极粗鲁的把她推向阿观那群拚命哭啼的女孩间。 几个蒙面人同时扯下黑色的覆面布。 花祈半点也不意外土匪们脱下面罩之后的恶形恶状,一嘴烂牙的、獐头鼠目的、尖嘴猴腮的、独眼断鼻的,几乎各个浑身脏臭,唯一例外的只有两个人。 花祈直觉先望向掳获她的人。在这群罪徒中,他并非最魁梧的,但无疑是最致命的。 他有一副高大却矫捷的体魄,但令人畏惧的并非他有力的身形,而是那如淬炼过,钢一般冷硬的眼神,他直挺的悬胆鼻下留着落腮胡,却没有丝毫的散漫感,与他同坐马背上时,她亦曾几度身不由己的贴靠着他沾满尘土和汗水的长褂,但他却不像其它土匪身上有股动物恶臭,反而散出一股惑人的男性气息。 这一瞬间,他的眼眸也定在她身上,那种钢铁铸过一般的挑衅眼神,犹如十二月霜降,令她心跳几乎止住。 她无助的避过他的眼眸,不觉又迎上另一只充满敌意的眼睛。 令人讶异的是,那双眼睛十分女性化,女性化到近乎妖娆狐媚,只见她带着诡异的微笑走向那位冷眼男子。 楚天漠,今儿个咱算是大有斩获,这几个姑娘绝大部分都是好货色,尤其是你抓到的那一个。女土匪朝花祈一指,媚笑道。 名叫楚天漠的男子只是草率的又扫过花祈一眼,便漠然的交抱着双臂。 这时,那班土匪全围了上来,他们以土匪一贯的方式,如狺狺吠吠,垂涎猎物的狼群,绕着几个早吓坏了的姑娘毛手毛脚、评头论足。 花祈避开一个拉扯她手臂,满脸疤痕的人,结果却撞上另一个鼻梁凹陷,试着掀她裙襬的人。他们全色迷迷的笑着,以惹得她们几个女子惊惶恐惧与尖叫为乐事。 游戏持续着,土匪们逐步缩小圈子,而楚天漠却只是漠然地立在一旁,漫不经心的检视着他拉出鞘的长剑。彷佛他只负责抓她,她的命运和他不再相干! 她不懂自己究竟在指望什么,是期望一个土匪肯见义勇为的将她自一群土匪手中救出吗?她实在是太天真了!他没有参与暴行她就该谢天谢地的了,更别说就是他让她陷入这样的境地。 她咬紧下唇,硬生生地忍住即将因挫折与恐惧而落下的泪水。 和其它女子一样,她终究无法逃脱的落入某个一头乱发,只戴着一只眼罩的独眼土匪手中,那人毫不怜香惜玉的拽着她已散落下来的长发,痛得她眼冒金星,无助的任由他拖往一处干草堆。 短短的一段路,她踉跄摔跌了好几次,她虽不知自己该逃往何处,却又不甘心就此惨遭凌辱……于是,逮着机会,她狠狠地一口咬住那独眼盗匪的手腕,痛得他松开她的发,却顺势一挥掌,将她打得几乎飞了出去。 一阵痛之后,花祈觉得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但又马上意识到那是一堵男性的胸膛,她急忙想再次逃开;但独眼土匪伸出手来抓她,令她反射性的弹回那堵墙般的胸膛上,这一次,她终于嗅出那股熟悉惑人的男性体味,一仰头,就看见楚天漠那双冷硬如曜石的眼眸。 救我!花祈以眼神祈求着。 独眼土匪的魔爪再次朝她伸来,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嚷嚷,臭婆娘!敢咬本大爷,看我怎么整治妳…… 独眼土匪的咒骂声在楚天漠剑尖寒芒一闪时,突兀地消失。你不能对她如何,因为她现在是我的。他的声音比他的剑更冷厉。 哈!你的?楚天漠,别忘了,在仇家帮谁才是老大!独眼土匪嚣张的强调。 我晓得仇家帮的老大是仇豪,但仇杰你理当记得,他不只是我的老大,也是你的,他立下规矩,凡是捉到女子的人,得以先行享用,再决定是否分享,直到找到她们的货主为止。楚天漠有恃无恐的反驳。 你要她?独眼土匪与女土匪似乎同样的错愕,仇杰甚至毫不节制的狂笑出来。就连我姊姊仇英这样风骚的货色你都看不上眼,你会喜欢这样的嫩货?说完,他又笑得前俯后仰。 我要她!楚天漠不为所动的重复。 原来你喜欢吃嫩草啊! 妖娆妩媚的女土匪仇英语带怨毒的讽刺着楚天漠,一想起她曾数次不顾颜面的勾引他都没有得逞,如今他却看上一个半生不熟的黄毛丫头,教她怎不心生护恨呢! 依我看,你只是想霸着她干过瘾吧!打你入帮以来,也没见你碰过哪个女人,九成九你是另有隐疾,才无福消受美人恩,你干脆大方点把这娘儿们让给我们兄弟乐和乐和!仇杰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嘲笑楚天漠的男性气概。 楚天漠依旧不无所动,无论是望向花祈,或与仇英、仇杰对峙的眼光,都一径是镇定、冷硬的。 我要她!他坚定的再说一次。 什么事那么热闹?一个宏亮如雷的声音介入楚天漠和仇杰的僵持之间。 来人粗壮如巨木,却是个只剩右臂的独臂人,许多土匪恭敬的叫他仇老大,明显的他是这帮土匪的头头仇豪。 一看见他,仇英就急忙跑上前在他耳畔窃窃私语,表情是有形于色的暧昧与不形于色的愤妒。 瞪着邪恶强壮如巨石的仇豪,恐惧顿时揪住了花祈的心。 仇豪走到楚天漠和仇杰之间,先左右开弓打了仇杰两巴掌,啐道:色迷心窍的东西!为了个女人就想坏了帮规,真没用。 仇杰的嘴角立刻渗出血来,但从他只敢悻悻然地拭去血渍,不敢公然反抗的行为来看,仇豪的确有其不可撼动的权威。 但是,当仇豪走近楚天漠时,楚天漠却对仇豪那充满恫吓与压迫意味的表情漠然以对。 你想要她?仇豪先以盛满色欲的邪肆眼神上下来回的睨了花祈两趟,再以充满兴味的诡谲眼神的盯着楚天漠。有眼光!这女娃儿的确是好货色,搞不好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楚天漠,假使我以首领的身分要求你先将她让给我弟弟乐和一下,你怎么说? 听完仇豪的话,偎在楚天漠怀里的花祈蓦地更往他的怀里缩去,她明白,此刻只有他是她的救星。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4 章 寨子里所有的喽啰几乎全好奇的聚拢过来,都是一副置身度外,等着瞧好戏的表情。 除非你希望他变成两眼皆残的瞎子!楚天漠只是冷冷的环视众人一眼,打定主意要护着怀抱中的女子,甚至不惜与仇杰同室操戈。 仇杰因他话里的轻蔑和愤怒而趋前一步,似乎想趁此机会和他一决雌雄,仇杰早看不惯楚天漠的冷漠与目中无人,但仇豪却伸出他力气过人的独臂,阻止了仇杰的莽撞。 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仇豪回头瞪着楚天漠问。 你是想破坏自己所订下的帮规?楚天漠也毫不畏缩的反瞪回去。 两人展开了一场意志力的斗争,一种以眼神、以气势、以无形的剑拔弩张的姿态形成的决斗,彼此都拒绝畏缩。 有那么一瞬间,仇豪彷佛想伸手拔刀,但在看见楚天漠眼中的坚决,又想起楚天漠快如疾风飞掠的剑法,经过短暂审慎的评估后,他决定,宁愿楚天漠做自己的同伙,也不愿跟他成为敌人。 有时,我不禁要怀疑谁才是仇家帮的头头。仇豪皱起粗黑的眉,悻悻然的说,但他不得不替略居下风的自己找个台阶下。你说得没错,我不会自毁帮规的。 闻言,仇英那贼婆娘又附上了她大哥的耳朵,不一会儿,仇豪才松开眉头,眼神诡谲的看向楚天漠与花祈,彷佛他已找到能扳回一城的法子了。 咱土匪强盗可不作兴那些公子哥儿所谓的君子风度,楚天漠,既然你说你要她,那么现下就要,否则滚远一边去,不要妨碍我兄弟的好事。 花祈不敢置信的看向楚天漠,发现他黑色眸子里的冷光转瞬间直视她,表情也变得莫测高深,让花祈不由得心一惊,脊背一寒。 仇豪的话,对楚天漠而言,不啻是项忠诚度的测验!这也意味着,即使楚天漠没有对女子用强的习惯,也可能会在此刻迫于无奈的对她施暴。 原本一直缩在他温暖胸口的花祈开始警戒的后退,边退边摇头,还边绝望的瞅着他,明白无论他做的选择是什么,今日她都难逃被摧残的命运了! 好半晌,他似乎作了决定。 从他的眼中,花祈读出了他的决定,蓦地转身快步逃离! 土匪们的嘘喊声从她身后传来,花祈一紧张,脚步踉跄了一下,摔了一大跤,她忍痛咬紧牙根爬起来。 但下一刻,楚天漠却一把拉住她的上臂,一个粗鲁的拉扯,就让花祈再度跌回他的怀抱。 他的唇以教人震惊的速度覆上了她的,在剎那的震惊过后,她开始左右扭转头,并试着捶打他的胸膛,拚死顽强的抵抗他的侵犯! 但是,一切的挣扎皆是徒劳无功,因为,他的胸膛若是岩石,他的吻就是滚烫的岩浆,烧得她浑身灼痛,也令她逐渐失去对峙的立场。 好不容易他停止对她的侵犯抬起头,她立刻别过头,大口大口的喘息,而后充满恐惧的仰头看他。 有好一会儿,她似乎是被自己的心智愚弄了,在他脸上,她竟然看见同情与悲悯,然,那仅仅是一闪而逝,快得好象不曾存在似的。 为免她遭仇杰凌辱,楚天漠无奈的心想,他只好自己下手摧残她了!但又为了表现他对仇家帮的忠诚,他不得不当众粉碎她的骄傲、尊严与希望。 于是,在其它土匪的鼓噪声中,楚天漠再次倾身吻她。 他的胡子刺痛她,但这一次,花祈决心要使尽全力反抗,即使见血也在所不惜!她不顾一切地用力咬住他的唇,直到两人都尝到他唇上的鲜血为止。 楚天漠冷冷的别开头擦拭嘴角,她则利用这个空档推开他,再次拔足狂奔。 见此情况,土匪们幸灾乐祸的笑声此起彼落。 仇豪更是夸张的笑说:这女娃儿够悍! 事实证明,即使花祈表现得再剽悍,也绝对不是楚天漠的对手,因为他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就抓到她,然后紧箍住她,腾空将她抱入一旁残破的茅草屋里,且顺势用脚飞快的将门踢上,闪电般地将她压倒在干草堆上。 他就要强暴她了?! 因挣扎而力气几乎用罄的花祈,心神恍惚地想着。 他就压在她的上方,高大、硕长的身躯沉重无比,充满力量,不过,至少他还有些羞耻心,不曾想过要在光天化日与睽睽众目下蹂躏她。 茅草屋外的那帮土匪仍然嘲笑、鼓噪、鬼吼鬼叫,不久之后,茅草屋外变得静默一片,静得彷佛连根针掉落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楚天漠就覆在她身上,冷然的眼中写满了挑衅,他的大手抓住她的手定在她的头上,让她无法动弹,然后,他再次俯下头攫她的唇。 借着四唇相接,花祈尝到他唇上的血腥味,闻到他身上像发情狼只的冲动气息。她不安开始做着最后的挣扎,为了要制住她,他扯坏了她的衣袖,她则因为腿部的用力挣动而撑裂了裙襬。 门外的土匪们似乎颇喜欢布帛撕裂的声音所赋予他们的幻想空间,他们不由得开始在脑中想象,并羡慕的啧啧出声,有人甚至故意发出如土狼般的咭咭怪笑。 楚天漠与她气息粗重的交融,身下的稻秆及脸上的胡须都刺痛她,然而,最痛的却是她受伤的自尊啊!她再无力量反抗,而他随时会拉下她的中衣、撩高她的裙襬……如果能够,她希望将灵魂和躯体分离,然她更希望的是就这样死去…… 只是,他并没撩高她裙襬,也没有掀开她的中衣,只是将膝盖置于她被迫分开的腿间。 他稍稍移开重量,在她鬓边低喃,哭叫出来!他的手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只抵在她身上,不断地移动、磨蹭,口中也哼唧出一种像呻吟、喘息的声音。 有一度,花祈拒绝他变相的需索,只能闭上双眼,等待他进一步的攻击。楚天漠是不是变态?花祈心神恍惚地想着,然而,她又本能地知道,强暴似乎不该仅是这样的…… 大声呻吟、呜咽!说完,他又更粗重的喘息起来,甚至拨动身旁的稻秆,制造出许多更暧昧的音效。 天晓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花祈不解的张开眼,满怀挫折且困惑的紧盯着那对在昏暗不明的茅屋中仍如曜石般晶亮的眼眸,发现其间有抹隐约的感情亮光。 花祈蓦地明白了楚天漠的意图--他是真心想帮她,此刻他只是要求她配合演出戏! 接着,花祈完全顺应他的要求,开始哽咽、抽气。 楚天漠则用身躯重压她,让她紧挨着他坚硬的身躯,让那逸出口的呻吟更加传神,在她腿间的撞击亦极道地,但花祈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在有能耐将她丢入地狱时,选择了救她一把! 稍后,当他呼吸愈来愈浊重、动作愈来愈急切时,她开始痛哭出声,强烈的恐惧与挫折、感激与释然交织成一种冲突、矛盾的感情。 最终,楚天漠自胸臆间释出一声假装餍足的野蛮呼喊,他让身躯颓倾在她身上,沉默的等待茅屋外那些土匪的反应。 土匪们一度因她的驯服而兴奋不已,半晌后,空气中仅剩她抽泣的静寂时,那些土匪终于觉得没啥看头了而陆续走离,那些被掳的妇孺们的哭号也再度出现。 花祈一度麻木的知觉回来了,她感觉到背部的稻秆像针般刺痛了她、感觉到楚天漠覆着她的沉重热力……天可怜见!虽然她的神经与心智虽饱受推残,可她却保住了清白。 你为何……她眼中布满问号,真的不明白,他与那些土匪不是同一伙的吗?为何要辛苦的演这出戏来取信于他们?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5 章 楚天漠以食指抵住她的两唇,示意她缄口。 而他一开口便是低沉且严苛的语调。千万别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否则咱俩势必要为此付出代价,甚至……性命堪虞。 他撑直身子站起,将自己的衣衫弄得更加凌乱,而后,阴郁的拋给她深黝难测的一眼,一手推开门,带着一脸胜利与满足的冷酷笑容走出破茅屋。 屋外,土匪们似乎欢喜极了,欢喜楚天漠以无异于禽兽的方式彰显他对仇家帮的忠诚! 屋里,花祈花容憔悴,震惊迷茫的紧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即使不愿意,她却不得不承认,楚大漠或许是亡命之徒,但他绝不是同于禽兽、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4 字数:10140 成为阶下囚的日子是胆战心惊、煎熬万分的,尤其是对失掉过去记忆的花祈而言。 自从楚阿爷、楚阿奶打太湖畔救起她后,她便想不起自己的真实姓名?想不起自己是谁家的女儿?更想不起自己是否早有婚配,或儿女成群? 土匪窟里,她瞧见人生里从未瞧过的黑暗面--她深信自己从未瞧过,否则,这样的人间地狱,即便是失忆,也不能教人轻易或忘--那些年纪小小就被迫与父母离散,即将被卖为童奴的孩子;那些已许了夫婿,或仍待字闺中,便被掳来的良家妇女及姑娘,她们不只遭土匪凌辱,最终还逃不掉被卖往他处的命运。 想家的,有家归不得!想哭的,在土匪的淫威下,只能暗自饮泣。 不晓得她算幸或不幸?她是被抓来了,可抓到她的人是楚天漠,一个外表看起来冷酷凝肃,行事却暗留一丝人性的亡命匪徒。 夜晚就伴随着她所看到的黑暗,极快地到来,寨子里燃起了几堆营火。 做晚膳时,花祈连同几个被抓的女孩们劳役着,放眼望去俱是泪盈于睫、花容失色的女孩,娇小瘦弱的阿观掺杂在其中,脸上不再挂着娇憨的笑容,她彷如惊弓鸟,甚至因为她的动作较慢,被性格暴戾的仇英以长鞭打了好多下。 好几次花祈就快看不下去的想挺身而出,然楚天漠总是以吓人的安静,悄悄地出现在她身后,沉声提醒,切莫轻举妄动。 的确,她明白轻举妄动的后果将更糟!她是过河的泥菩萨,连自身都难保了,还想保他人吗? 花祈无可避免的想到要逃跑! 等晚膳煮好时,几经折腾的女孩几乎都已累得虚脱。花祈靠在一根木桩边,食不下咽地盯着楚天漠以他的碗筷特意为她留下的一点饭菜。 她留意到与她一起的女孩都没有如此的待遇,被毒打凌虐了一整天,有人甚至连残羹剩菜都没沾到。 这是楚天漠吃过的碗筷……他的唇舌都曾接触过它,就如同今早他的强吻。她可以选择接受或挨饿,理智告诉她,该不屑楚天漠这类土匪的拖舍,然而,现实却让她不得不再次感激他让她免饥寒交迫的煎熬。 保有体力方能逃脱! 一思及此,她就想也不想的端起饭碗,努力扒了几口,还来不及咽下,捧在手里的饭碗就被突来的外力给打飞了出去。 是仇英!她以长鞭末梢,狠准的打掉花祈手中的饭碗。 哼!妳倒是好福气,有那么丰盛的菜饭可以吃!仇英皮笑肉不笑的嘲弄她,身后跟着独眼仇杰及几个獐头鼠目的喽啰。 人家现在可是风流快活的黄花闺女,自然是好福气啰!仇杰不怀好意的欺近她。楚天漠的功夫好吗?他身后几个小喽啰因为他的问句全咭咭怪笑了起来。 花祈初初没弄懂仇杰在问些什么,等明白了后,羞辱与愤怒同时染红了她的脸颊。 哟~~还会脸红啊!仇杰像被蝎子螫到般的怪嚷起来。可见楚天漠的功夫还不道地,来!我马上带妳去调教调教,包管让妳连怎么脸红都忘了!仇杰伸手拉她。 花祈避过了,仇英却甩一鞭甩在她身旁的土地上,扬起的灰尘让花祈不禁咳了起来。 妳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仇英半威胁、半恫吓地道:我保证我二哥的功夫很到家,不是将妳撕成两半,便是让妳几天都下不了床,楚天漠那三脚猫功夫,绝对没得比。 邪恶的恫吓果然达到预期的效果,疲累与饥肠辘辘令花祈头重脚轻。她再次努力地避过仇杰的手,眼神狂乱的寻找楚天漠高大的身影。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同时耳闻那渴望听见的声音冷然地响起。 仇英,妳不曾领教过我的功夫,岂有资格妄下断语。楚天漠双手抱剑在胸,语调依旧低沉、冷肃,却多了点儿讽刺意味。 在营火的映照下,仇英脸色翻红,眼神充满恨意,但不一会儿,她又翻脸如翻书似的以狐媚姿态面对楚天漠。人家是想领教你功夫的,可你每次都对人家那么冷淡,不给人家一点机会。仇英直往楚天漠的身上靠去,上了猩红蔻丹的指头在他的心口一描一画的。我看不如这么着,毛丫头就留给仇杰去调教,咱俩则回我屋里去切磋切磋,你功夫如何,不就立见分晓了吗? 令人惊叹的是,仇杰与那班喽啰竟为仇英露骨的求欢而大声叫好! 仇英,好个恬不知耻的荡妇!楚天漠嫌恶的暗骂。 他不假辞色的将她推开,冷淡地道:不如这么说吧!我对砸人饭碗、暴殄天物的荡妇就是没胃口,还是宁可选择这毛丫头。 说罢,不理会仇英一阵红、一阵白,几欲喷火的表情,也没理会仇杰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他直推着花祈走进一间尚称完好的茅屋里。 仇英不甘心,狺吠道:楚天漠,总有一天你会犯在我手里,在那之前,你将亲眼目睹你风流快活的黄花闺女为无数的男人鞠躬尽瘁! 也许是不愿花祈的耳朵再遭污染,楚天漠用力的踢上吱嘎作响的木门。 他继续推着花祈来到简陋的卧铺旁。 睡下!他冷声命令道。 混沌、麻木的倦意令她起初没弄懂他的语意,但黑暗中,那些关于他未完成的强暴记忆却突然回来了,她惊跳一下,浑身紧绷,如箭在弦上的来回盯着房门和楚天漠。 楚天漠看穿她想夺门而逃的意图,并不怪她会杯弓蛇影,因为她的确是饱受惊吓。 他动作迅速的以一手抱住她,一手覆到她嘴上制止她尖叫。我不打算继续今早的事,而且,我并没有强暴女子的癖好。他压低声音附她耳畔低语。关于床伴,妳没有比我更好的选择,与我一同睡下,主要目的是在预防隔墙有耳,有些事我必须同妳谈,妳也务必据实相告,我以人格担保,绝对不做妳不乐意的事。 见她先是迟疑,继之点头,楚天漠才终于松手。 花祈透过黑暗看他,原想嘲笑土匪也有人格,然她聪明的不去玩火,只静静的躺入靠墙的稻草垫中,见状,他旋即在床侧放好剑,和衣俐落的躺下。 花祈察觉到楚天漠对剑十分谨慎、重视,彷佛它是他最忠实的知己,它也像是随时准备为他而战。 花祈纳闷着这是否正是他令其它土匪产生诸多顾忌的原因--他是一个真正懂得用剑的不法之徒。 之后,她更惊觉楚天漠未经她同意就将手放到她的腰间,将她揽近些。仇家帮里的人向来是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的。所以,别试着逃跑,否则这伙人会迫不及待的轮暴妳,毫不迟疑的了结妳!他在她颈后低语。 也包括你吗?即使背对着他,花祈仍忍不住想在言语上挑衅他。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6 章 或许吧!他的语气冷酷,语意却模棱两可,没给她正面的回答。 何以见得我想逃跑?因为被唬弄得有些火大,不由得让花祈的情绪显得暴躁愤懑起来。 妳的心思全写在妳的脸上。楚天漠讥诮的回答。而仇家帮这伙人等的正是像妳这类能给他们嗜血机会的傻瓜。 身处在这彷如炼狱的情况下,逃,不是最直觉的做法吗?花祈心意惶惑的反问。 她几乎开始认为,在楚天漠的表相下,或许隐藏着另一个人,一个知解同情,仁慈与悲悯的人;她亦想信他不会在她身上施加暴力,可难保其它土匪不会,就好比仇英、仇杰。 唉!她真是不敢设想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未来! 妳有夫婿、孩儿在等着妳吗?楚天漠突然撑起一肘俯视她。还有,妳的姓名。 她转身,眼光与他在黑暗中互锁。你掳住了我,还被迫强暴我,若你当真做了,现在再问这些话你不嫌太迟吗?她低声恨恨的挞伐。 他不为她眼里的恨意所动,只是冰冷的重复,妳的名字?有无夫婿或孩儿?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太过信任楚天漠,即使他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耐性,可他毕竟同仇家帮是一伙的。 我名唤--花祈,感觉上,我应该是没有夫婿、没有孩儿,但我很难肯定……花祈说得支支吾吾,但绝大部分是事实。 楚天漠突然整个人半罩着她,眼神锐利并酝酿着风暴。感觉?应该是?很难肯定?妳打算诓我吗? 岂敢!花祈用力推他壮硕如石的胸膛,咬牙切齿地道:就算我说了,也不晓得你信是不信?一个多月前,我才打太湖被捞起,救我的是一对老夫妻,他们救起我时,我已经失忆,只因我曾记起花绮这两字音,二老便唤我花祈,而我既已失忆,自然记不得自己有无夫婿、子女,只能以感觉、应是这类的话来搪塞你…… 那对老夫妇姓啥?现居何处? 他们就住在甪直镇里头,姓楚,与你五百年前是一家。当然,俘虏是没有抱怨的资格,不过,比起亡命之徒来,善良百姓的待客之道实在是好的没话说!花祈忍不住要刻薄他。 姓楚!楚天漠蓄意忽略她的讽刺,神情若有所思。倒真是巧!黑暗中,他唇角漾起一抹花祈不曾察觉的笑意。 什么巧?你认为我失忆得太巧?花祈愈说肝火愈旺,但唯恐隔墙有耳,她只能剀切的低语,而那一点都不能表达出她的怒意。 稍后,她更发现楚天漠一向冰冷的眸子似乎被某种事物所吸引,循着他的视线,见他正凝视着她因愤怒而不断起伏的双峰。 此刻,他的神情是欣赏的,毫不冰冷,其间还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欲望。那是过去漫长一天中她不曾在他脸上见到的。 内心里一部分的她感到害伯,可奇特的是,她体内某部分却窜动着一股连她自己都不晓该如何解释的骚动。 他隐藏欲望和表现冷漠一样的快速。妳说的对极了,我是不愿信妳,像咱们这类亡命之徒,信任的唯有自己,否则,便是赌命。 今日为我,你已赌过两次了。她指的是他两度救她脱离仇杰和仇英的魔掌。 或许下次不会了。他冷冷瞥她一眼,翻下一直半覆在她纤躯上的身体躺平。毕竟,我效忠的是仇家帮。 也许是他正警告她该自求多福了,下回,他可能不会再对她伸出援手,甚至会乐于袖手旁观让仇杰蹂躏她、让仇英糟蹋她。如此的想法,令她不禁浑身轻颤,同时,更坚定了她逃跑的决心。 楚天漠察觉到她的颤抖,并做出与他的冰冷无情背道而驰的事。他迟疑地抚弄她的肩际,带茧的手指摩擦过她柔软的颊。睡吧!接下来将是漫漫难捱的几天。 他如谜的说完后,就侧过身,再度违反礼教的把她搂在自己的身前,如一对寻常夫妻般的相拥而眠。 花祈的心情依旧是矛盾的,一方面的她想要推开他,另一方面,她却恋栈他的温暖。 她怎能傻得指望一个不法之徒遵守礼教与诺言呢?就如同她怎能蠢得幻想他是她所期望的--一个曾知解慈悲、同情与怜悯,但却为某种不公,迫使他不得不将他曾知解的那一切封闭起来的男子。 才识得他一天,她对他的感觉已混沌不清。筋疲力竭的身心,令她很快的沉入了不甚安稳的梦乡。 感觉到她沉稳的呼吸,楚天漠缓缓睁开眼,情不自禁的嗅着她发际经过一日折腾,却仍保有的淡淡幽香,而后瞧见露出她袖腕的青玉手镯--一只他极为眼熟的手镯。 他一脸的震惊,震惊于它竟会挂在她的手腕上。 他知道青玉镯子并非单只,而是甪直镇某户人家的传家之宝! 他十分熟悉那户人家,并惊诧于那户人家的长辈会轻易将这传家宝赠予花祈!虽说,那只青玉镯挂在花祈的纤纤柔荑上煞是好看,但楚天漠仍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心存怀疑。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她说她是失忆女子,被楚姓老夫妇在太湖畔救起,之后又被他这姓楚的土匪掳获,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但那只青玉镯似乎印证了她说的是实情。 情况有些错综复杂,花祈的出现,使得他在仇家帮的工作变得更棘手。以往,他不会让任何人挡在他通往目的的路径前,可为了她,他竟数度冒险得罪仇家帮;且以往,他也不曾碰到过如她这般貌似芙蓉、眼如明星、纤秀娇小得让人想保护,却又牙尖嘴利得教人想揍她一顿的小女子。 他加入仇家帮的首要目的是找出一些东西!而花祈会否成为他工作上的另一股冲突? ******* 三格格花绮坠落运河,已过了一个半月,江宁织造署这边打捞寻人,因无所获,于是终将告一段落。 花绮的阿玛靖亲王,在晓得这样的不幸之后,已偕大女婿任昕贝勒,及志愿前来协助寻人,顺道下江南一探究竟的贝子任皓、向日青与连保岳这一干人等坐着官船,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赶往江宁。 二格格水翎因花绮而陷入了浓浓的悲伤中,即便是江宁的繁华与织造署里的美轮美奂,都无法稍减她内心的哀戚。 当初,我若坚持不让三妹妹跟来江宁就好了!那她就会好端端的待在京师,守在阿玛和额娘的身边,如今也就不至于葬身水底,落个死不见尸的景况。 这日,水翎和已上任江宁织造一个月余的丈夫尹鸿飞站在署里的小桥栏干旁,凝望着水面,她不觉悲从中来,频频苛责自己。 翎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妳切莫再为三妹妹的遭遇一再自责。若真要追究,我的过失绝对不比妳少,我不该下令夜航、不该一心想离开镇江,速速抵达江宁…… 鸿飞,这不能怪你!水翎慌忙的摇头。 不怪我要怪谁?尹鸿飞苦笑。 尹大人,你也是为了大伙的安全设想啊!靖王爷拨过来供尹鸿飞差遗的闇达查锦一直旁立着,听到他的话,忍不住也上前宽慰了几句。 这样的设想,却让二格格和我失掉了一个三妹妹,多不划算!尹鸿飞沉痛的说道。 尹大人、二格格,咱们不该先绝望的,或许三格格福大命大,还好端端的活着呢!查锦往好的方面想。 可能吗?都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人掉入水里不过是扑通一声,却连个尸身都没找着,让我平空失去了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不教人扼腕?说着说着,水翎再度哽咽啜泣。 四姊妹中,就属花绮性子最烈,行事也较不按章法,可她也最急公好益,对姊妹们竭心尽力,是那种可以为了姊妹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典型,但如今她有可能会死于非命……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7 章 想着想着,水翎更是悲恸难忍。 嫂嫂,关于寻找三格格的下落,妹子倒有个主意,就不知道使得使不得?不知何时,刚从外地回来的尹霜若也来到后园,加入交谈。 说来听听,霜若。水翎急切的趋前握住霜若的手,绝望与希望,全在她的心上攻错。 对!霜若,先说来听听,使不使得,咱们再商量商量。尹鸿飞和尹霜若日以继夜的遣人找寻花绮,也着实找得快抓狂,这会儿她有了别的主意,尹鸿飞自然是愿闻其详。 自三格格失踪至今,咱们没贴过告示寻人,人家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哥哥、嫂嫂,不如咱们发重金悬赏,让晓得三格格下落的人主动来报。 查锦却连忙慌张的否定道:尹姑娘,使不得啊!尹大人、二格格,这可万万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尹霜若蹙起眉头反问。 她一向厌烦透了皇室这些奴才平日的嚣张气焰与遇事畏畏缩缩的姿态,查锦这人平日看起来虽然颇为干脆,可也不见得他遇事就会真有果决的气概。 说来话长。查锦思考着该怎么说。 那你就长话短说呀!尹霜若一句话就顶了回去。 查锦无奈的苦笑。 尹鸿飞先低斥了妹妹一声不得无礼,再回头向年纪稍长,也颇见多识广的查锦陪罪。霜若年轻,说话没分寸,请闇达莫见怪。 尹姑娘为人豁达、心直口快,又一直为三格格设想,属下岂敢见怪。不过,小的认为贴告示这主意真的需要衡量一下。查锦仍小心翼翼的思虑着。 闇达,此话怎讲?水翎不懂,查锦一向难得说话吞吞吐吐的,今日却有些反常。 二格格,还记不记得几年前靖王爷曾奉圣上旨意,围剿某个在四川日益坐大的帮派?查锦严肃的问。 是有这么回事,那帮派叫……叫仇家帮是吧?水翎想了想,突然记起来了。 对,仇家帮!那次我就跟在王爷身边,陪着他围剿山寨抓捕要犯,仇家四兄妹有三人落网,其中最小的仇雄被就地正法:老大仇豪、老二仇杰,却在架往刑场的途中逃脱,据说,是他们的妹子仇英救走的。当时,仇豪断了一臂,仇杰废了一眼!查锦描述道。 是,我记得,当时还因为这么重大的疏失刑部有好几位大人被圣上免职呢! 二格格好记性。查锦先是夸奖,继之脸色沉重的又说:昔日圣上并没有把重犯逃脱这件事怪罪到靖王爷头上,还替王爷加了分封、增了仪仗。可仇家几个恶徒没有正法,就等于种下祸根。 有如此严重吗?水翎一愕。 仇家帮,我也听说过。尹霜若突然沉吟道:这仇英,该不会是人称铁鞭罗剎,喜欢以长鞭伤人的那个女土匪吧? 是,尹姑娘,妳说对了!查锦频频点头。我认为顶严重的,仇家这伙人不仅十恶不赦,最可怕的是他们睚眦必报,当年靖王爷对他们的诛伐,他们必定时时刻刻寻找报仇的机会,只因靖王爷是皇室族亲,他们比较难逮到机会罢了! 可这和咱们贴告示找三妹妹有什么冲突?水翎不名所以的问。 冲突可大了!沉默良久的尹鸿飞突然开口,且面露忧色。盛传近日江南这一带有帮匪寇酷好烧杀掳掠,他们的名号就叫仇家帮。 他们行踪飘忽、神出鬼没,令江南附近的官府十分头痛。尹霜若也接腔。其中又以女罗剎仇英的行径最令人印象深刻。 没错,她一个女流之辈,却最攻心计,也最心狠手辣。查锦忧心忡忡地来回看着众人。小的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万一告示一贴,正巧又被仇家那伙人看见……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看见的,听说那帮人为数众多,眼线自然也不在少数。尹鸿飞语气沉重的道。 那可就惨了,三格格本来福大命大,可万一落入他们手里,情况不是更危急?尹霜若来回踱步。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连着个把个月打捞与察访,想必三格格落水的事定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不就等于已经昭告众人了吗?那么,贴不贴告示又有何差别? 尹姑娘的意思是……查锦听出了尹霜若话中有话。 咱们该赌赌运气!尹霜若和尹鸿飞别有深意的互看一眼,接着,尹霜若定在嫂嫂水翎面前,握着她的手诚恳道:想必嫂子也不希望靖王爷、芹福晋和靖府这么多口人一直活在仇家几个狂人亟欲报复的阴影中吧?而咱贴告示的作用,就是利用那群狂人的复仇心态,把神出鬼没的仇家兄妹引出洞,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行吗?只用一张告示?查锦不禁怀疑。仇家兄妹绝非等闲之辈,他们可是狡猾诡诈出了名的。 可行的!尹霜若相当肯定的点头。我刚从江南一带的各县府衙拜会回来,也和一些捕头衙役研究过仇家兄妹的个性,他们确实很滑头,但也不是没有疏漏,像仇家老大仇豪嗜杀、老二仇杰好色、最小的仇英城府较深,却有点花痴。而这三兄妹还有个共同点,就是酷爱藉复仇来平复他们所受过的任何耻辱! 可我还是看不出贴张寻人启事对抓到仇家兄妹有何帮助?水翎听闻仇家兄妹如此的暴戾乖张,且与他们结下梁子的又正是自己的阿玛,不禁心情惶惶然。 当然大有帮助啰!只要告示上欲寻的是靖王爷的家人!尹霜若紧了紧嫂子发冷的手,有些残忍的继续说道:既然我们深知仇家兄妹复仇心切的习性,那么,告示一出,仇家帮的活动定会更频繁,如此一来,咱们找到他们巢穴的机会无形的就大增。而只要能找到他们的巢穴,要将他们一举歼灭就不是难事。 可万一……三妹没死,而他们又先逮到机会,那岂不是……水翎因疑惧而变得吞吞吐吐。 尹霜若打断她,更残忍的强调,嫂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希望妳听了莫要伤心生气。可事实毕竟是事实啊!三格格不见得还活在人世,但咱们却可以因此而将仇氏兄妹一网打尽,这不仅大功一件,还可确保靖府高枕无忧…… 由你们去决定吧!水翎抚着额头,一脸苍白惨淡。鸿飞,我累了,容我先告退回房。 说完,她便唤来丫鬟虹儿搀扶她往屋子的内进走去。 尹鸿飞目送着背影纤秀,却步履沉重的水翎,直到她消失在月洞门内,他的心情也随着水翎表情的滞重而变得沉凝。 霜若,即使三格格身亡已成事实,妳也不该当着妳嫂嫂的面点破。尹鸿飞轻声责备着妹妹。 人家说,逃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我只想嫂子早些面对现实嘛!尹霜若并不介意哥哥的责备,她相当了解他的爱妻心切。失去至亲,悲伤是难免的,但嫂子是个坚强的人,她会很快复原的,怕的是……靖王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尹霜若意有所指的瞥了查锦一眼。 查锦是靖王爷的亲信,随尹鸿飞出任江宁,原是靖王爷对女婿的一番好意,当然,他受靖王爷所托,如今自然是要忠于尹鸿飞,而尹霜若这番话,似乎明指着对他有所顾忌。 而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自然晓得人与人之间要取得互信是何等的不易,更明白化解不信与顾忌的最佳方式是练达与豁达。 尹姑娘,属下追随靖王爷多年,他绝非颟顸、迂腐的人,三格格这件事,只要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他肯定不会故意找些欲加之罪来追究的。对靖王爷清明客观的行止,属下敢以人头担保。 查锦先是注视着尹霜若,继之直视尹鸿飞说:尹大人,属下是个武夫、是个粗人,但今日,属下既受王爷器重,遣属下追随大人来到江宁,自然也是希望大人对小的不必见外,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就请尽管吩咐,属下必当竭心尽力,即使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这种话谁都能讲,也都会讲,可查锦眼底那抹真诚与坦荡,还有他似乎洞悉了某些事情的敏锐观察力,在在令尹鸿飞衷心敬佩,也令尹霜若不觉打心底折服。 霜若,依我看,就把咱们已经执行的计画一五一十的告诉闇达,让他也了解一下。 尹霜若点点头,谨慎的望了一眼四周,才把哥哥和查锦拉到比较隐密的一处凉亭里。 其实,咱们这边已经有位高手混入仇家帮,但因为仇家帮太过神出鬼没,咱们和他联络不易,不过已约好五天之后的深夜,在太湖湖区,以洞箫声为暗号……而贴出寻找三格格的告示也对,算是两招很不错的借尸还魂与关门捉贼…… 尹霜若的声音在凉亭里隐约地回荡着,不过,她没料到的是她以为已经溺毙的三格格,好巧不巧的正落在仇家帮的手上。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8 章 ***** 花祈再见到阿观时,已是她们几个女子被抓后的第三天早晨。 她们全靠在一个土块堆成的灶旁搅拌一大锅稀粥。阿观的气色看起来比刚被抓进寨子时好多了。 趁四下没有人的时候,花祈偷偷的问阿观道:妳可还好?仇英那贼婆娘甩在妳身上的那几鞭还痛吗? 阿观依旧是傻笑,似乎十分开心有人关心她。没事了,我皮韧得很,加上我认识了大傻,他说要保护我,而且要保护一辈子。 花祈装出替阿观感到高兴的样子,可她内心十分明白,在仇家帮这样弱肉强食的豺狼世界里,谁保得了谁? 这一点可由楚天漠这类冷硬得似乎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男子身处仇家帮里,都得时时小心,处处提防得以知晓。 经过三天两夜的相处,花祈确定,为了某种不明原因--或许是良知?或许是男女之间无形的引力?也或许为了其它,楚天漠正费尽心机在明地暗里保护她。 此刻,他就在不远处啜饮热汤,并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偶尔,他的眼光也会落在那只楚阿奶执意要借挂在她手腕上的青玉镯。 花祈不懂为何每次他看着青玉镯子时的眼光都很复杂,说是觑觎吗?也不像。否则,以他身为仇家帮一员的优势力量,大可随手将青玉镯子取去。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花祈还是决定待会儿楚天漠一离开,她就要将镯子取下,偷偷藏好。 至于昨夜,花祈的感觉除了漫长外,还有几许的懊恼与悸动,甚至是--惆怅! 昨儿个夜里,一如前晚,他彷佛很顺理成章的便将她纳入怀里睡下。但花祈的原意是想利用精神状况还不错的今夜,偷匹马逃出这土匪窝。然而,她也晓得楚天漠会以如钢索般的臂膀箍住她,就是想防止她逃走。 好不容易她装睡到了四更天,也认为一向浅眠的楚天漠既已发出粗浅夹杂的鼾声,定是已经睡得深熟。但她仍不敢掉以轻心,十分缓慢的由他的腋下挣脱出他的怀抱,并以连自己都要佩服的轻悄动作,蹑手蹑脚的下了草铺,走出屋子。 哪晓得,她才摸黑来到她已留意许久的马厩,连马边都没沾着,便被捂住嘴巴往回拖……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4 字数:10218 不必妄加揣测,花祈便已认出她身后那堵壮实的胸膛,以及抵在她肋间与覆在她嘴上那双钢强的臂膀。 楚天漠!他又来阻挠她的逃脱计画了。 他将她拔离地面,防止她又踢又踹的挣动发出太大的声响,而他捂在她嘴鼻上的大手令她心口窒碍,有好半晌,她几乎以为他想闷死她!等她被他拖回那间不算破的破茅屋里,他才一松手,她便急促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放开我!她仰头瞪他,并试着拉开他仍紧箍在她肋间的手臂。 可他不为所动,也丝毫不让。妳有双明媚的眸子,当妳愤怒时,它们晶耀似星。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天晓得,一个盗匪也有作诗的才能!不过,这时候她可不管他有无作诗的天赋,脱逃不了的挫折与愤怒感,令她忍不住恨声低骂,我说放开我听到没?你这阴魂不散、狗娘养的塞思黑。(注:塞思黑,满人语,喻猪。) 她的怒火却彷佛遇上了寒冰。妳晓得上回侮辱我娘和我的那人下场如何吗?他冰冷的强调,妳晓得秦始皇的儿子胡亥是怎么对付他看不顺眼的人吗?姑娘,和那位秦二世相较之下,我已经像个天杀的谦冲君子了。 花祈对历史的记忆并没有随着失忆而减少。秦二世胡亥动辄灭人三族、砍头割鼻、草菅人命的邪恶行径,的确令人闻之齿冷,而楚天漠的恫吓也令她震惊。 他得意了,而且了无笑意的扬着嘴角。我真该让妳走出这寨子方圆半哩,等妳吓得屁滚尿流后,再回来求我对妳阴魂不散。他的表情再次变得阴郁。妳不可能逃掉的,听见那些类似狼嗥的声音没?即使能在仇家众多的耳目下,技术过人、无声无息的盗得一匹马冲出寨子,妳也绝对出不了方圆半哩。因为,仇豪在寨子外放养了好几只獒犬,只要一进入牠们的势力范围,牠们就会连人带马的将妳撕碎。假设妳幸运的只缺条腿、断个胳臂,仇家几个兄妹也定会迫不及待的凌迟妳,直到妳咽下最后一口气。 花祈因他所描述的种种而干呕了起来,但她意志仍坚定的低语,我必须今夜离开,不然我恐怕会太迟了,我不想象牲口般的被贩卖,我堂堂一个格格-- 似乎不相信自己说出了什么,花祈倏地瞪大眼睛住口。 楚天漠也拱起了剑眉。格格?我听见妳说堂堂一个格格? 我晓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花祈并没有故作茫然,因为她是真的一脸无知。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提到格格,格格是什么东西? 妳当真忘了格格是什么东西?楚天漠终于放松对她的箝制,让她不禁错愕的领受到一股出自于他的强大魅力。 那魅力令她莫名的生起气来。或许格格根本不是东西!她微噘着嘴咕哝。 格格确实不是东西。他顺应她的语气。那揶揄的模样,浑似猫儿在逗弄鼠儿。接着,他却出乎预料,如豹般机敏,悄然地在茅屋中那唯一的一扇门与窗户边上,谨慎的聆听与察看屋外的动静。 花祈不懂为何身为仇家帮的人,他还必须这样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正待讽刺他,他却将她拉往茅屋最靠里边的睡榻旁沿墙坐下,同时强迫她倚着他的胸膛,如同日前被他掳上马背时的姿态,他的臂膀形成了一种掣肘,当他细心地在她身上覆条薄被时,她感觉那像极了温暖的茧。 格格和塞思黑都是满族语言,差别只在于一是尊称,一是贼呼。楚天漠压低声音回答,我猜想妳是满人女子,而且是习过武艺的练家子。 何以见得?花祈反问。连我都不记得了。 若妳真的失忆,我这倒是有项蛛丝马迹可循。其一,妳懂满人语,举止也有些与满人贵族相符;另外,妳乃天足,就我所知,汉人女子时兴缠足,八旗女子则严禁裹足。 花祈想不通何以他会对旗人了解得如此透彻,不过,他说的总是一种参考。又何以见得我是个练家子?花祈又试探性的问。 因为妳或许武艺不精,可日前妳在我马背上表演的那招倒挂金钩却十足精采,尤其当妳想摆脱我时,那些踹腿挥拳的功夫很道地。他在她头顶上的声音又泄漏出几许的促狭。 花祈更惊讶了!他竟然察觉到她骑上马背时的自然熟稔? 是蛛丝马迹,可也不能因此就断定我是个满人贵族啊!她仍有怀疑。 我没断定。他将下颚枕在她的发上,沉吟道:但希望明日仇家兄妹来盘查妳的姓名时,妳最好……哦不!是绝对必须改个姓、换个名。 听说仇家兄妹一向视抓来的人如牲畜、如草芥,他们根本懒于追究俘虏的身分,可依楚天漠的言下之意,表示明天将有一场点名大会。 为什么?她问,同时侧头看他,灰蒙蒙的天光恰好足够让她看见他凝肃的表情。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似乎某种他不想有的情绪也正困惑着他。因为……我不想妳年纪轻轻的便枉死在仇家兄妹的手上。稍后,他淡淡的答道。 楚天漠还是没有交代清楚要她改名换姓的原由,花祈知道仇家帮的寨子就这么点儿大,一有风吹草动,她极快便能得知,但突然间,她发觉自己并不特别在乎更不更改姓名、不在乎是否继续失忆,她唯一在乎的是--楚天漠关心她,真的关心,即使他表现的方式是那般的冷硬! 助我逃走,助我逃走你便毋需背负我这个包袱,也毋需担心因我而得罪仇家兄妹。她恳求的看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楚天漠下颚的肌肉紧绷。姑娘,切莫忘记,妳是俘虏,不是包袱。至于仇家兄妹,我不怕得罪。他的话语似冷风刮过。 花祈连着几日所感受到的恐惧和愤怒又回来了。是,我是俘虏,所以你打算眼睁睁的看我像牲口般的被卖掉?若真如此,那日前你又何必作假演那出戏来救-- 他迅速捂住她嘴,掩去她不觉高亢的音浪。难道妳希望自己如同碎布娃娃般的被递来递去?他瞪视着她,厉声低问。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9 章 正因为不想……她的声音逸去,绝望地闭了闭眼,已经明了说再多也无法改变他是土匪,而她是俘虏的事实。 她不想哭!尤其是在这个冷硬的土匪面前,然而,逃脱与求助无门的挫败像漫天大雪般朝她迎面覆盖,几乎将她掩埋。 当泪水坠下她的颊畔时,他碰触她的下颔,看起来欲言又止,他有自己的战争,不论是内在的,或是形诸于外的,她知解。 而她洞悉与绝望交杂的眼神,终于逼出了他的感情! 他俯下头,粗暴的将她的头压向他,粗糙的胡子刷上她的下巴,刚强又柔软的唇与她相触,他的舌推进她的牙关,他的吻正如她所想象的深刻且餍足,她沉浸在他的力量中…… 之后,她想起了他是个亡命之徒,而她是个牺牲者的身分!她硬生生地将唇扯离,头撇向一侧,装出不屑、厌恶的表情。 他以手再次托起她下颚,强迫她的视线迎向他,让她正视他眼底渴求不满的悒郁与挫折。 稍后,他才慢慢松开她,允许她别开目光,但坚实的手臂却将她纤瘦的身躯往自己胸前兜得更紧,彷佛是一种替代性的惩罚。 她默然无语,因为晓得求他已了无肋益,他根本不肯扭转她的命运,原因是,他早在命运之中扭曲了自己! 决定不再给他机会看穿更多了,她决定要再找其它的机会逃走。 他们就是这样各怀心事--似两只带刺的豪猪,两去遥遥嫌没寄附,依依相靠又嫌不舒服--,勉强的偎着彼此,直到更漏,夜残! 那已算是昨儿个夜里的事了,至于天光亮晃的今日,花祈早就不敢奢望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如她所料,一早她就从被掳来那些女子惊恐交加的耳语中,听闻了仇家帮更多骇人的事! 这班土匪才刚吃饱,也顾不得让被掳的人先垫垫肚皮,就将所有的女子集中在一起,开始逐个盘查。 仇英问到花祈之前,花祈已约略晓得为何仇家兄妹一大早便如喷气的马般鸣嘶个不停,原因是出自仇英手上的那张告示。 告示上头绘着一个满人女子,据说是当今皇室的亲族,上头的字仇家兄妹自然不可能让他们看清楚,不过,仇英拿着它与被掳来的所有女子一一核对,逐一审视。 仇英来到花祈面前时,花祈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慌,可当她看见正立在不远处冷冷地观看动静的楚天漠时,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 花祈的举动仇英全看在眼里,一阵冷笑后,她不客气的执起鞭柄托起花祈的下颔。果真是个粉雕玉琢、貌美如花的女子,也难怪咱们冷眼、冷心、冷面的楚大侠会为妳神魂颠倒。 说着,她又朝楚天漠送去一个瞋怨的秋波,然后回头故作吃惊状。咦!好巧,说到花,这告示上要寻的人不就叫花绮吗?花绮格格……啧啧!一个溺水的格格、一个落汤鸡格格……啧啧!咦--仇英装出更吃惊的表情看向四周的土匪。 各位兄弟,快过来瞧瞧,咱们这位如花似玉,风流快活的黄花大闺女,像不像告示上的花--格格呀? 闻言,土匪们立刻一窝蜂的聚拢过来。 哟!还真有七分像呢! 是九分的像,差别只在于画中人的颊畔有颗美人痣,咱们风流闺女脸上可没有。 没有美人痣可不表示她不是美人喔! 众多土匪开始七嘴八舌,甚至有些土匪以一种吃不着、摸一下也好的心态,蓄意对花祈毛手毛脚。 花祈闪着、避着,直到几乎被推挤得快跌倒了,楚天漠才双手抱剑的往前跨了几步。 他甚至还没靠近那围着花祈的土匪圈子,每个土匪便都下意识的后退一大步;他虽没有拔剑,但他的眼神却十分凌厉、肃杀,像足以置人于死地。 引起骚动的仇英不怀好意的笑笑。丫头,快报上妳的姓名。她再度以鞭柄托高花祈的下巴。 花祈的眼眸正好对上楚天漠的。他紧抿着唇,表情相当封闭,唯独他的眼神,似乎正朝她灌输着只有她能理解的力量。我叫--楚儿。情急之下,她胡诌了一个名字,却又无意间瞥见一抹笑痕从楚天漠的唇角掠过。 花祈有些懊恼,什么姓不好编,偏偏编成和他同姓,也难怪他会得意。 楚儿?妳姓楚?仇英跨前一步,神情是不信与愤怒。别当我是傻瓜,丫头,妳若不照实说,谁也保不了妳。仇英耀武扬威地在花祈脚下甩落一鞭。 花祈已倦于威胁恫吓,她漠然地回视仇英。 令人讶异的是,这回楚天漠竟主动出头替她解围。楚儿的确是她姓名,正因为五百年前和我是一家,我才会特别眷顾她。楚天漠讽刺的扬起嘴角。 他自嘲的话语引来众土匪暧昧的笑,几乎成功的取信了众土匪,但只是几乎! 我不信!仇英恨声道。似乎不把花祈栽赃成告示上的女子就誓不罢休似的。 那要如何才能取信于妳?楚天漠依旧双手抱剑,闲闲的问。 她得证明她姓楚!仇英分明是故意刁难嘛!她当然晓得楚儿--花祈不可能拿得出任何证明。 但楚天漠却出人意表的走向花祈,淡淡的扫了一眼她失色的花容,云淡风清的命令道:拿下妳手腕上的青玉镯子。 花祈下意识的以手覆住青玉镯,你想做啥? 我说拿下来!他转而以强硬的语气命令。 花祈原想驳抗,但周遭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却令她惊觉,此刻唯有楚天漠是她的救星啊!她乖乖的拔下青玉镯递给楚天漠,楚天漠却瞧也不瞧的将它拿给仇英。 妳看镯子内缘的刻字,它足以证明楚儿没有说谎。楚天漠直视着仇英说。 仇英依他所言仔仔细细地察看青玉镯的内缘,而后气极的发现竟真有楚儿两个微小的字迹。 这是不是你事先送给她的定情物?否则,你怎么知道她有个青玉镯子?又怎么知道里头刻着楚儿二字?仇英一向心思缜密,狡猾如狐狸,也难怪她会怀疑。 花祈闻言,心一惊,她带着镯子一月有余,都不曾留心到那些字,何以楚天漠知道?而鬼使神差的是,那些字居然和她瞎掰出来的相符! 楚天漠很快就解开两人的怀疑。 仇英,妳太抬举我了,我是个亡命之徒,何来这么贵重的青玉镯子送人?就算真有,我也不会吝啬,毕竟,她让我享受过无限的风流快活。楚天漠邪恶的耸起一边的眉头,众土匪闻言,皆再次笑着鼓噪。 至于我为何会知道镯子里的刻字?唉!大伙也晓得,咱们是别人口中的贼,既然是贼,便免不了贼性难改。趁她睡着时,我好几次拔下那镯子,心中挣扎着该不该将它占为已有,后来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一点良知,想着,既已占有人家的身子,又怎好再夺人家的镯子呢!此时的他又成了冷面笑匠,亦诙亦谐的嘲弄自己。 好个良心啊!楚天漠。众土匪不禁抚掌而笑,很难得楚天漠也会有调侃自己的时候。 花祈错愕于他怎能厚颜至此?想偷她的镯子还当众招认,可她又直觉楚天漠只是故意唬弄人,她怀疑是否他与这只镯子、与甪直镇的楚家二老有所关联?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0 章 念头在一瞬间闪过! 仇英将脸凑近楚天漠,狐媚一笑后,是一脸恫吓。良知对咱们这类盗匪而言是不必要且危险的,记着我的话,楚天漠! 说罢,她因目的未得逞而恨恨地掉头,临去前,还厚颜无耻的当着众人的面将青玉镯子套上自己的手腕,宣示那只镯子已为她所有。 花祈喘息着,怒气染红了她的双颊,有一股冲动让她想甩仇英那丑陋的嘴脸几巴掌,再劈头夺回青玉镯子--那是楚家二老好意借她的传家之宝哪! 楚天漠再度看穿她的冲动,坚实的手臂再度如炼般的锁住她。不要自找麻烦。 可那是楚家的传家之宝!眼看着四周的土匪逐渐散去,眼看着仇英大踏步远去,她意欲追去。 即使是传家之宝,也没有妳的性命重要。他表情严厉,却无限真诚的提醒她。 但愤怒却令花祈感受不到他的真诚! 她转头瞪他,并被他的背叛所伤害。为了某些奇异的理由,她以为他该晓得那个青玉镯子对她的意义,以为他会帮她夺回镯子,可她终于了解,自己实在不能对一个亡命之徒要求太多。 而她执意打内心唾弃楚天漠的灵魂……假设他有灵魂的话! ******* 仇英气冲冲的冲入寨内大厅,差点撞上端来茶水的大傻。 姑……姑姑!大傻结巴的唤着仇英。 仇英火大,执起一杯茶水便朝大傻泼去。哭哭哭!哭你的大头啦哭!再不滚远些,我就教你大哭特哭。 大傻吓得转身便跑,一溜湮就不见了。 妹子,干啥对大傻凶?好歹他也是咱们的亲侄儿,是自己人。仇豪提醒仇英,要她控制住脾气。 是,要不念在他是三哥仇雄唯一的血脉,我早把那一无是处的蠢蛋给宰了。仇英没好气的坐下。枉费三哥那么一条铁铮铮的硬汉子,却生了这么个窝囊废。 连自己的侄子都骂得这么凶?仇杰摇头晃脑,不正经的说:八成是月事不顺吧! 呿!仇英先啐仇杰一句,回过头才抱怨。大哥,楚天漠那小子在咱们仇家帮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他以为他是谁呀?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一个臭丫头羞辱我。 哦!原来四妹不是月事不顺,而是情事不顺哪!仇杰牛饮了一口酒,更加肆无忌惮的取笑她。 大哥,你看二哥喝成那个样子,简直像是个酒囊饭袋,能成什么大事?仇英怒视着仇杰,如今她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谁说我是酒囊饭袋?谁说的?仇杰瞪大仅剩的那只眼,酒气冲天的问。谁说我不能成就大事? 我说的!仇英挑衅的瞪着他。 妳竟敢这么说我?!现在仇杰不仅酒气,连怒气也冲天了! 我就是要说。仇英正愁一肚子气没处发,于是将矛头指向他。你没男子气概,怕死了楚天漠那柄长剑,你连想要的女人都要不真,只好在一旁流口水,你…… 敢说我没有男子气概?!妳找死-- 仇英的确用话重创了仇杰的要害,眼看着自家兄妹就要上演全武行,仇豪赶紧厉声制止。够了!你们一个为男人、一个为女人,镇日吵吵闹闹的,正事到底办是不办? 可楚天漠他-- 四妹子,妳给我听好了,眼前楚天漠在咱们帮子里算是卖刺猬的张飞--人强货扎手。但不能否认的,他对咱们极有贡献,眼前我还不想得罪他,你们也一样,都给我听清楚了,不准再和楚天漠正面冲突。 可是--仇英一脸的心有不甘。 有啥好可是的?仇豪粗声粗气的打断她。妳别再多说,反正祸端是那批抢来的女子之一,我及早找个货主将她们送走便是,至于楚天漠入不入妳的壳,得凭妳自己的本事。 仇豪的结论,令仇英稍觉满意。那关于这件事呢?仇英从怀里掏出告示。 仇豪以仅剩的独臂接过来,深思着。我是极想找到这落水的靖王府格格,想想看,若能先逮到她,咱不仅能一雪前仇,弄得靖王爷生不如死,或许,还能发笔意外之财呢!怕的是她早已溺毙。 何况,江南也不是咱们兄妹该久留之地,待咱们将手头上的东西交还给大内的毕公公和前江宁织造吴大人,取得那一大笔赏银后,咱们兄妹便可找个好山好水,稳稳当当的享一阵子福,再也不必餐风露宿,辛苦的干这贩卖人口的勾当了。至于靖王府,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时咱们再精心筹画个计谋来报复。 仇英点点头。那也未尝不可。 仇杰则醉兮兮的附和。享福?真是好极了!说完,整个人就咚地一声,醉倒在椅子边。 仇英不屑的又啐了他一口,才帮仇豪扶着他趴在桌上。二哥这么贪杯,总有一天会误事的。 我会多告诫他几次的!仇豪同意仇英的说法。 对了,大哥,毕公公和吴大人有没有告知啥时候过来? 近日吧!不过,他们谨慎得很,绝不会亲自来,一定会派亲信找咱们。 这也好,快快办完这事,咱们便快快离开。仇英突然心生不好的预感。 怎么着?人家都说江南好,可妹子妳好象不是顶喜欢江南的。仇豪迷惑的看着她。 是不喜欢,人多,总觉得心惶惶,有种不踏实感。仇英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可见,同样是人,也不见得心狠手辣的就多一分担当;而话说回来,也不见得傻里傻气的就少一分胆量。 何以见得呢?瞧!躲在门缝旁偷听仇家兄妹对话的大傻,外表虽傻,心可不傻。即使出身坏胚子世家,至少他是非善恶分明。 在听完他伯伯、姑姑的一番话后,他带点傻气的左顾右盼,然后傻不楞登的提起水酒往楚天漠的方向走去。倒了杯水酒给楚天漠之后,就自然、漫不经心跟楚天漠闲聊了几句。 至于聊的都是些什么?鲜少有人去质疑。 毕竟,和傻瓜除了说些傻话外,还能说出什么名堂? ***** 在花祈被抓进寨子的第六天夜里!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1 章 白昼,花祈从女子们恐惧的低语声中又获知了一项骇人的消息--三天后的夜晚,寨子里有一笔交易,她们几个将被转手卖给某个往来于丝路的商人。 近黄昏时分,花祈在茅屋里,又凑巧听见仇豪警告楚天漠。 无论如何,你都务必牢记,她只是俘虏,银两才是咱们的首要目的。 那意味着,仇家兄妹已经将她们悉数卖出?她怎么甘心呢? 如此一来,花祈又不得不开始计画第二次逃亡,就在被掳的第六天夜里! 她唯一想到的仍是偷一匹快马!为了寨外的那些獒犬,或许她得再偷一柄剑,而她唯一能偷得到的,只有楚天漠的剑。 她根本记不得自己是否会使剑,但逃走的信念却给了她莫名的信心。 花祈明白剑是一个剑客的生命,可她相信楚天漠有极多的自保之道,应该不差这把剑,像她这般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才真正需要它。 花祈想过要带阿观一起逃,否则,像阿观那样弱智又单纯的女子,实在很难熬过未来险恶的际遇,可后来,她又提醒自己不要不自量力,毕竟,她目前也是个过河卒子,自身都难保啊! 上半夜,她依旧被揽在楚天漠的臂弯中。她背着他假寐,一方面诅咒他结实的双臂像条链子般紧锁着她,令她难以动弹;另一方面,她却又矛盾的贪恋着他的温暖。回想起和楚天漠相处的这数天,她发现他是个极矛盾、极难缠的人物。 他如谜,冷漠是他的面具,令许多人对他产生畏惧与顾忌。他也像道地的不法之徒,有形诸于外的乖张与暴戾之气,甚至好嘲弄与挑衅,然而,当他看着她时,花祈能感觉到那是个与他外表截然不同的楚天漠。 基于某些奇特的理由,她晓得自己迷惑了他。 教人感到挫折的是,六天太短暂了,她仍无法在他的盔甲上找到缝隙,无法说服他给予她帮助。 为此,她只好在有限的时间里自求多福! 到了下半夜,感觉他已松懈了她腰间的箝制,甚至在她身后轻轻地打呼,吐纳间还带些微酒气。 她斗胆地缓缓转身看他。原只想试探他是否真的睡了,不料却被他宁静祥和的睡态给吸引。 花祈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楚天漠,少了脸上那些愤世嫉俗与嘲讽严苛的线条,即使落腮胡仍在,却显得年轻许多。 月色灰蒙蒙地透进茅屋里,她晓得自己该拿了剑就尽快离开,可偏偏她无法不多看他一眼。她终于承认自己也被他吸引了,但她也晓得这份吸引是无望的、没有结果的。 他们只是错误际遇下偶尔交会的陌生人,一个是亡命天涯的土匪,一个是被掳的无辜女子,他们不可能有永恒交集的一日。 瞅着他颈际有力跳跃的脉动,她想着是否有朝一日,会在某市井街坊中听闻十恶不赦的楚天漠被送上行刑台的消息?而她无法想象……哦不!是不愿想象他跪立于行刑台上的模样…… 楚天漠突然微微欠动,将她的神志惊回眼前。这回她没打算溜出他的臂弯,只是尽量不出声响的俯向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他置于床沿的剑。她不断地想着,能偷到剑,自由就唾手可得了。 一丁点、一丁点儿,她的手滑过薄褥,直到触及剑柄,又一丁点、一丁点儿的往下,手握住了剑鞘。 但她没料到楚天漠的剑竟会如此沉重,半倾过身子,她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将剑往上一提--一个宽阔的大掌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腕。 傻瓜!楚天漠低咒,他重压她的手腕,强迫她将剑放开。 花祈震惊不已、脸色泛白,因痛而松开手。只是想借你的剑……她试着解释、试着从他掌中抽回手,但他却怎么也不肯放。 借哪支剑?这一支?他将她的手按向身侧,让她微微触及剑身,而后,他又拉着她的手移向他的胯间,或是这一支?他意欲执行他的惩罚,直到她感觉到他的男性灼痛了她的手。 他好邪恶!花祈恨恨的想,受挫的呜咽同时逸出喉头。 放开我!她挣扎且挑衅的与他对视。 他瞇着眼,且像被火烙到般推开她的手。剑是用剑者的生命,不论妳想借的是哪一支,恕我都难以答应。 花祈的脸颊因他的轻薄烧得浑似漫天霞光,她直觉地想爬出与他共享的被窝,但他却将她硬按回草垫,手臂再次如温暖的链子般将她锁在身前。 她不仅束手就擒,这会儿,她是束手无策了!若说这是仇家兄妹布下的局棋,她也只能不顾一切的撂下仅剩的一个棋子。 借我剑,放我走!她殷殷恳求。或者,你带我走,你带我上衙门、上知府、上任何救命之处,我一定不会说出你是仇家帮的成员。求求你,救救大伙,也救救你自己吧!我不信你真如仇家兄妹般的泯灭人性,不信你真的恶贯满盈,至少数日前的那一夜,你就为我违背了仇家兄妹……我确信曾见过一个好心肠,有血性的男子。她哀求的目光直勾勾地探进他的眼底,期望能对他动之以情。 忘掉那一夜。他略过她的视线,神情转为严厉紧绷。我从不随意更改既定的目标。该来的一定要来,它不会因为妳而有所改变。 希望破灭了!他的意思极为明显,即使她真的迷惑过他、即使她曾在他心底有过一席之地,她亦无法颠覆或修正他那亡命之徒的身分与……宿命。 她沉默的将身一侧,背对着他,并在他怀中明显地退缩。 也许又是她那种绝望的模样儿再次逼出了他的感情吧!他愤怒的强迫她转身,用双臂困住她。 不要在这一刻背对我!之后,他又彷佛泄了气的球,以教人惊讶的温柔口吻说道:只要我楚天漠还有一口气在,妳便不会遭遇妳所恐惧的,我发誓。 他的誓言仍带有一丝冷淡的气息,唯其间夹杂的苦涩与感情,令花祈再度感受到那股想信任他的强烈渴望。楚天漠与她之间或许缺乏共同点,要土匪遵守誓言也未免像缘木求鱼,但奇怪的是,花祈信任他的誓言,真的信任!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5 字数:10015 之后几天,花祈便不再试着从楚天漠身边逃跑了! 一来是因为晓得楚天漠不可能放任她逃走,二来其实是她也打内心明白,逃,可能正如楚天漠所说的,是更早走入死路罢了。 可随着仇家兄妹与丝路商人的交易日愈来愈近,花祈的心情也愈来愈忐忑不安。偶尔,她也会瞥见不经意流露在楚天漠眉宇间的沉重。 花祈敏感的感受到,这几日里的楚天漠的确有些不一样,他经常若有所思,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当然,在仇家帮众前,他仍维持着孤僻、冷厉与淡漠的态度,但每当与她独处时,他会变得松懈,有较多的情绪表现,最教人惊奇的是,他甚至会与她谈论自己。 而花祈不否认,自己真的被如此的楚天漠所深深吸引。 像今晨,天方亮,发现彼此都醒着,她仍背对他,被他搂抱在胸前。 两人彷如难得寻到平静似的静默了一会儿,她才带莫名的伤感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子,对你而言是种麻烦? 也许!他翻身躺正,移开拘束她腰肢的手。可我也遇过比妳麻烦千百倍的人物。 像仇家兄妹?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2 章 仇家兄妹是棘手,但至少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他们是利用你!仇家兄妹逞凶好斗,总有一日你会落在他们手上,仇英就曾这么说过。 咱们这类亡命之徒,若不逞凶好斗,怕是活不下去的,妳说他们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利用他们呢?至于仇英……不过是喜欢对男人胡黏蛮缠的白眉赤眼儿(注:骂人的话,有猥贱之意),不足为惧。 是吗?花祈微侧过身,盯着上方微朽的横梁。可就算你不栽在仇英手上,也难保哪一天不会栽在官府手里。 妳想试着劝我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楚天漠先是吃惊,继之露出类似嘲弄,又类似涩然的表情。 总比被押上断头台好吧!花祈情绪激越的道。生命的选择有那么多种,难道这种食不安稳,睡不安寝的日子真值得你眷恋? 嘘--他用一臂侧撑起自己,食指抵住她的唇间。生命的选择的确有许多种,可既然我选择了它,便必须对它负责。说这些话时,他又变回了楚天漠,十分莫测高深。 花祈瞅着他,再度纳闷究竟是什么样的际遇塑造了现今这个男子? 你做如此的选择,一定是有一场属于自己的争仗,告诉我那场争仗的事,我想了解。她敏锐的探究道,绝望的想找出一条路径通往他的心。 以争仗来形容他曾经历过的,虽令楚天漠深感意外,却又备觉贴切。我所遭遇的,并不适合一个单纯女子的耳朵。毕竟,了解太多的我,对妳而言并非好事。他怀着明显的感情,这还是头一遭。 好不好我自会评估。何况,连我都不晓自己是否单纯,你就不必太为我的耳朵担心了。明知不应该,她还是用比他更浓烈、更激烈的语气低声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她的话语里不只缺乏平静,还添了比他更多的感情。 楚天漠看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的话是否出自她的真心。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他觉得或许告诉她无妨,于是,他再次翻身仰躺,将双臂枕在头下。 曾经,我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上有父母,下有一双弟妹,甚至还有几十个家丁、丫鬟可供差遗。十五岁之前,我生活惬意快活,不知人间疾苦,不晓人心险恶。但十五岁那年的腊月初,一群身穿黑衣,头覆面巾,和仇家帮现行装扮几乎无二致的刺客,突然闯入我家宅院,逢人便杀、见人就砍,那一夜,我楚家五十余口人,悉数不明不白的成了刀下冤魂,只除了我……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于心口的痛苦,他接着说道:我被老管家救出,顶着凄凄寒夜、披着皑皑白雪、担着血海深仇,由老管家护着逃到江南来…… 花祈以掌捂嘴,低声呜咽,几乎不敢相信如今的太平盛世,居然还有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那已经是十年多前的事了。他不曾表现出太激烈的举动,只有略嫌沙哑的声音隐隐泄漏出他的伤痛。 晓得是谁下的毒手吗?天!该不会是仇家帮吧?花祈瞪大眼,说出忽然窜入脑海的想法。 不晓是哪个帮派下的毒手,仇家帮是嫌疑之一,不过,约略知晓主使者是谁。 谁? 这我可不能说,说了,恐怕不只报不了血海深仇,还很快会失去项上人头。他颇不安的将双臂交抱在胸口。只能说,此人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人。 谁才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人?除了皇室中人,她实在想不透究竟是谁欠了他这么一笔滔滔血债?可瞧楚天漠的模样,也实在无法想象皇室里谁会是他的灭门仇人。 然而,至少她晓得了他时常孤僻色厉、冷热无常的原因了。 即使你一心想查出灭你楚氏一族的凶手,可在仇家帮里搅和,也不是个好方法,他们是亡命之徒--花祈原意是指出他和他们并非同一族类,想说他仍有好心肠的一面。 但他却一句话就抹杀了她的善意。我也是亡命之徒。 花祈因他自暴自弃的态度气极了。不能因为有人毁了你的家,你便如此自甘堕落,这样你与那班杀你全家的贼人又有何异?她再次激烈的低语。 我本就不清高。他淡漠的响应。 没人要求你清高,不过是要你学会自爱爱人。顿了一下,她缓缓坐起身子。天漠,离开仇家帮吧!就算不为遭掳掠的人,也请务必救救你自己。她纤秀的手掌突兀的叠上他宽大的手背,几近恳求的说。 楚天漠先是出神的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继之出声质疑。妳的话十分有说服力,可妳为何要同我说这些?我的生死又与妳何干? 你我都是血肉之躯,咱们都会痛。像要印证似的,她突兀地咬住他骨节分明的手背。 楚天漠因痛畏缩了一下,却反应迅速的捧住她的娇靥,稍一用力,将她拉回。 妳--替我担心? 两人双眼互锁,楚天漠眼中依旧是问号与挑衅。 花祈不晓得自己是否泄漏了什么,可她的感情的确在她的胸臆间波涛起伏。我不替你担心,我才不愿意替你这种麻木不仁、自甘堕落的不法之徒担心呢!她口是心非的低喃,还一度哽咽。 只是不想见你站在断头台上,只是不忍想象你……你人头落地的模样…… 楚天漠顿时变得非常安静,一径地盯住她的脸,捧紧她的颊侧。 四周的岑寂令她心慌、令她崩溃、令她泪落不止、泣不成声。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要哭泣?这可是她被掳来这几日第一次落泪呢! 或许是他的故事让她觉得,在他冷厉表相下的某处,还埋藏着一颗良善的心,若她能及时寻到它,所有的人都将获得救赎,但她怕的是,她来不及找出那颗善心。 而即使他是亡命之徒、她是牺牲者;即使两人并非信誓旦旦的爱侣,然这类深刻的交谈,却教她感觉彷如正与命运多舛,已经了无缘分的爱人在深夜话别,如此的场面,深深地困扰、激荡着她。 出乎意料的,楚天漠竟以温柔的手轻顺她历经几日磨折,已纠结、散乱不堪的发。别为我的头担忧,花祈。他首次唤她的名,而后又说:还是喜欢妳胡诌出来的名字--楚儿,那使得妳我……更像一家人。 他的言语令她的泪落得更凶了。 唉!多沉重的了悟啊! 她违背常理的钟情于楚天漠--一个认识不到十日,背负着一身血债的土匪;一个掳掠她,浑身上下充满苦涩骨头的恶人;一个动辄霜寒雪冷的男子! 然而,他真是霜寒雪冷吗?此刻,他的目光却是极柔和、极温暖的。 当妳这般看着我时,妳心里想的是什么? 想着--假使咱们之间能有更多的相似……她的话半梗在喉中。 他以与他暴徒形象不符的温柔轻抚她的粉颊,再慢慢将她纳入怀中,而她顺从了! 或许,咱俩并不是真有那么许多不同吧!他如谜的道,唇角甚至掠过一抹笑。 接着,他拭去她颊上的残泪,极自然的俯身吸吮她的朱唇,彷佛这种行为是天经地义,且他已做过千百回似的。 这一吻深且重,迫切又纵情,他俩的魂、灵是如此接近。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3 章 ******** 对亡命之徒用情的感觉,着实不好呀! 楚天漠总是冷,冷似冰;热,又热似火,教人无所适从。况且,还有仇英那双狐媚,却充满算计的眼睛,好象无时无刻都在等着他们犯下致命的差池。 这晚,是花祈这群被掳的姑娘将被卖的前一夜,寨子里来了几个穿著诡异,不像土匪,倒像官宦的男子;他们神秘鬼祟,其中一位令人印象深刻,因为他的眼神和楚天漠一般的冷,唯独少了份凛然,多了份邪气。 因为忧虑,花祈才特别留意到这批行为诡谲的外来客,猜想着他们是否就是丝路商人。 随着夜晚的降临、随着几个姑娘被论斤秤两的时间迫近,楚天漠那不动如山的镇定,反而平添花祈的心焦与不安,她猜不透他的心思,更看不见他的打算。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上半夜,他居然拿着洞箫,在营火旁苍苍侧恻的吹奏一曲青玉案。 他的箫声彷如透彻沧桑、洞悉悲凉,让寨子里无论掳人或被掳的人,闻之皆闹鼻酸。 稍晚,楚天漠示意她先回茅屋睡下,他却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回屋子,让花祈不安的辗转难眠。 她依旧不解楚天漠的行径! 有时他如罩着迷雾的隐隐山头,助她免遭匪类摧残,有时却又和匪类一样,深陷罪恶的泥淖,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或许,如楚天漠所言,无知反而是好的,比较不易牵肠挂肚,而她已在不知不觉间太过习惯,甚至眷恋楚天漠的怀抱了,所以,令她真正恐惧的是,当命运已决的那一刻降临;当不可避免的离别到来时,她怕自己会剪不断两人交织出的那张亲昵之网。 下半夜了,她辗转在半醒半寐之间,突然一阵震天喧哗,茅屋的门被推得半开,门外的天空呈火红颜色。 花祈惊跳起来,慌乱中,她才发觉床侧有个黑影,她想大叫,却遭制止。 是我!楚天漠捂住她欲张的嘴,见她点头,才放松。 怎么回事啊?花祈茫然的问。 官兵围剿山寨。他冷静的指示。先找个地方躲好,别出声,等外头事情解决了,我再叫妳出来。 不,我跟着你!官兵在围剿山寨了,这不啻是所有被强掳来的妇孺的一线生机!但是,她怎么能让他就此离开她的眼前呢?此刻她担心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他的命运啊! 她想叫他趁乱快逃,因为一旦被官兵捉到,奸淫掳掠这条罪名便足够送他上断头台,更遑论他和十恶不赦的仇家帮是一伙的,而光是想象他立足于行刑台上的模样,她的心便不禁开始悲泣。 不!他反对,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漠漠寒光。 不!她的执拗也锐不可当、不轻易妥协。 对峙了小片刻,令人惊讶的是,这回楚天漠先屈服了。走吧!跟着我,要跟好! 而更令她惊异的是,他用带茧的温暖手掌紧了紧她的小手,另外抽出一把短刀递给她,接着将他那柄泛着寒芒的长剑抽出鞘。 楚天漠掌中的余温犹在,两人便已置身在一片混乱中;烈焰冲天之中夹杂着尖叫、哭泣与哀吟,俨然成为人间炼狱。 跳跃的火光里,楚天漠加入了战斗,杀、杀、杀,每个人都杀红了眼,令花祈错愕的是,楚天漠杀戮的对手并非官兵,而是仇家那班土匪! 她怀疑他是否心神错乱了?抑或--他突然清醒了,决定要寻回他的良知、荣誉,决意要帮助官兵将仇家这班匪众绳之于法。 官兵如海潮,一波波涌入寨子里,约莫半个时辰,土匪死的死、伤的伤、活捉的活捉,厮杀声如同官兵正扑灭的火光,渐小渐邈。 官兵是胜方,以整齐有纪律的阵势,将就逮的土匪团团围住,楚天漠亦被圈在其中。 裹着血水、汗水与尘灰,他一身狼狈的立在距离官兵不远的左侧,他的剑在他的前方直直地插入上,意味着受降,众将官已将他重重包围,与他对峙。 花祈瞧出其中头戴单眼花翎的定是众官兵之首,他两手拔起楚天漠的剑,一脸严厉肃穆的迫近楚天漠,彷佛想将他就地正法!就如她方才目睹某官将以兵刀一刀轻易结束仇杰罪恶的一生般。 花祈的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轰然巨响,唯有她知道楚天漠罪不致死,他犹有人性,犹有良知…… 顷刻问,她迅般冲入兵阵,不顾一切地护在楚天漠身前,脑海里闪过千百句为他辩护的话,嘴上更是不断的叨念着某些无意义的,试图替他脱罪的言词。 她心神俱碎、涕泪齐飞,脑中全然不受控制的上演着他立于断头台上,静候刽子手锐利刀斧落下的种种场面,更难接受官兵们即将当着她的面执行所谓的就地正法。 花祈,妳毋需为我多做什么。楚天漠柔声道,明显地被她勇于护卫的模样给震撼住了。 他的话语彷如凄凄的挽歌,直捣得她心碎。 眼看将领执着楚天漠的宝剑逐步迫近,她掉转身,几近崩溃的投入他的怀中,绝望令她将他拥抱得更紧、更紧,这一刻,她想到的唯有护他、卫他。 他却一径地嘘声安慰。没事了,花祈,过去了,我并不需要保护,咱们安全了! 她听不进他的安慰之词,直到盲目惶乱的仰起头来,才发觉他没有丝毫的忧心或恐惧。 让她更错愕的是,头戴花翎的官爷竟然将剑拿到楚天漠跟前,却不是提剑要砍人,而是--双手奉还?!楚捕头,这把宝剑削铁如泥,几可媲美吴王勾践的干将与莫邪,而这招关门捉贼,更是高竿,硬是将这群匪类一网成擒,这回你可是又立下大功了!敬佩的眼神将楚天漠捧得高高的。 楚捕头?花祈困惑地瞪视他。 我不懂-- 妳马上就懂了。楚天漠一手持剑,一手美人在抱,虽说是历经折腾、满身尘垢的美人,但他心里仍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满足。 你……你是个捕头?她结结巴巴地道。 是,在下楚樵,字天漠,人称江南神捕或鬼影神捕。就连歌颂自己的丰功伟迹,他也仍不忘嘲涩。 之后他说些什么,花祈没再听进去,只是膝盖一软,她已然昏厥过去。 楚天漠及时将她接住,而这是所有识得他的人,首次在他紧若岩石的脸上捕捉到一抹明显的柔情。 ******* 彷佛正作着个纷沓怪异的的梦,昏睡间,花祈口口声声地喊着阿玛及额娘,姊姊、妹妹等种种字句。 花祈已昏迷两日夜,迫使楚樵仅能约略清点寨子里残余的土匪,又草草对于大人交代了一下,便匆忙雇了轿子送她回甪直镇楚家,延请大夫为她医治。 大夫说她是惊吓过度,致使心力衰竭,可幸好她身子骨算硬朗,调养几日当可痊愈。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4 章 楚樵守在床边,听着她殷切的呼喊,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昏迷两日夜的花祈已逐渐转醒;忧的是,她呼唤的字句,居然是某些皇室成员对父母的谓称。 睡梦中本能的叫唤,是否意味着花祈相当熟悉如此的称谓?她压根是皇室成员?是那位落水的靖王府格格? 若是的话,他该喜或忧? 唉!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怎能否认他对她的确存有私心呢! 披星载月、闯荡江湖这许多年,所见、所闻、所识不在少数。有人钦羡他威镇江南、少年有成,可谁又晓得,若能重新选择,他决计不再走以暴制暴这条路子!也非他缺乏正义,只是惯性的布局、格斗与杀戮,令他疲惫、倦然。 而从花祈身上,他虽见着一向不屑的娇贵,却也瞥见了他所欠缺的纯真与挚情,以及他所看重的勇气,她是个有光、有热的女子,这也是她可以蛊惑他的原因。 在沙盘演练纤灭仇家帮这计画时,千算万算,全然没算进花祈这号人物。她意外地被放进了仇家那贼窝,更意外的闯入他的心海,颠覆他一向自视理性的思维,为她,他甚至违反遇事铁石心肠,以求自保的原则,三番两次得罪仇家兄妹。 如她所言,他也希望两人之间能有更多的相似,那么,他或许就能暂且拋下仇恨、拋下矛盾,让她弥补他一生中乏人可爱的憾恨,弭平他背负血海深仇的残缺,可……她若真是三格格花绮呢? 这样的结局,不正是他这类人的悲哀吗?一个剑客、一个杀手,连带的必须将所有期望发生与不期望发生的一并纳入考虑、一并未雨绸缪。是理智,亦是智识,或许更可谓远见。 然毋宁说,此乃他这类人的诅咒啊! ******** 花祈醒来了! 在睁开眼的剎那,失落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急速涌回--靖王府、阿玛、额娘,纤月、水翎、镜予几个姊妹,两位姊夫,还有燕娘、杏姑等……甚至她落水的那夜、那刻……极重要的,她记起她是……是靖王府的三格格花绮,而非花祈或楚儿! 楚儿!楚……楚天漠?! 楚天漠!她蓦地惊慌的大叫。 映入眼帘的却是楚阿奶慈蔼的面容,天漠啊?哦!妳是指樵儿,妳等会儿、等会儿,别急啊!他去灶房那边帮妳端药汤,马上就来。 花祈……哦不!是花绮心里一惊,环视周遭,许多疑问涌上心头。阿奶,我是怎么回甪直镇的?您……您又怎么识得天漠……楚天漠的? 楚阿奶才微张她干瘪的嘴,便有另一道毫不陌生的声音介入。让我回答妳吧!花姑。 门口立着一位端着药碗的男子,伟岸的身材与犀利透彻的冷眸似曾相识,可那光洁、方正,仅剩少许胡碴的下巴,就犹有可议。他……是楚天漠吗? 花绮注视着他,眼神专注且困惑。 你们聊,你们年轻人慢慢聊啊!楚阿奶急匆匆的退出房去,闩上门,那语气、那神情皆难掩喜孜孜的。 花绮直勾勾的盯着他,依旧很难将眼前身穿青色袍子,外套捕役红布背甲,面容清秀、俊朗,仪表威风飒爽的男子,与仇家土匪寨子里那满脸落腮胡,一身剑戟森严,且仆仆风尘的不法之徒相提并论。你……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她艰涩的道。 是不同,比较有个人的样子了。他依旧习惯揶揄自己,神情里却多子份腼觑。将药碗送到她嘴边,他柔声的道:趁热暍了吧!药凉了难入喉。 这是什么?苦吗?花绮记起来了,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她就怕苦。 不苦,这是独参汤补心神衰虚,是阿奶特地为妳熬的。他以碗就口的送到她嘴边,专制的要她饮尽。 喝完,花绮才获得说话的机会。你……阿爷和阿奶……你们是旧识? 是,咱们非但是旧识,还是一家人。楚樵在柳木茶儿上放下药碗,回头看她。阿爷名叫楚福,是多年前那个雪夜助我逃过追杀的老管家。 提起血海深仇,他的眼神瞬间冷厉、暗黝。 花绮的确感到相当错愕,天地如此之小,撞来碰去,有好感的,净是姓楚的这一家子。惊愕之余,花绮亦同时想起被仇英据为己有的那只青玉镯子。 哎呀!糟了,阿奶借我佩戴的青玉镯子仍挂在仇英的手腕上,不晓得是否打仇英手里取回…… 仇英是此次行动唯一的漏网之鱼。楚樵脸色凝重的说。仇杰当场被杀,仇豪被抓,那一夜也以速审速决的方式斩立决,了结他们作恶多端的一生,唯独仇英那贼婆娘,突然就这么下见踪影了。楚樵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百密终有一疏。花绮颇觉错愕与忧心。也许在与官兵对抗时,她已命丧某处? 不!于大人做事一向仔细,他清点、搜索过方圆数十哩内的每寸土地,并无所获。 不妙!花绮记起仇家人对靖王府的仇视,又思及仇英的狡猾狠毒,不禁泛起阵阵鸡皮疙瘩。仇英行事的阴狠毒辣,较诸她几位兄长,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及时设法将她绳之于法,恐怕将来对国家社稷的危害更大。 是不妙。楚樵淡淡的,不甚热中的应道。 花绮又看不透他的心思了,只好讪讪的将话题导回失物上头。那只青玉镯子,是阿奶的私有物?抑或你们楚家的传家宝? 为何要问?楚樵睨了仍端坐在床上的她一眼。 正想着--该用什么来偿?花绮苦恼的托着粉靥喃喃自语。毕竟镯子是打我手上遗失的。 楚樵露出一抹充满兴味的浅笑,但他很谨慎的没教她看见。 偿?恐怕妳是偿不起的。他又瞅了她一眼,继之走向窗畔,叉开长腿,交抱双臂望向窗外。那对青玉镯,乃多年前那个雪夜,我一身染血的娘塞入我怀中的。 嗄?花绮目瞪口呆了,原来,镯子真是楚樵家的! 她的模样真呆又真可爱,楚樵克制住想走向她,将她强拥入怀,并强夺亲吻的冲动,毕竟,他现下是捕头,而非土匪,不能再恣意妄为了。 阿爷晓得那对镯子的来历,他说它们历史久远,可上溯至两汉时期,是咱们楚家代代相传的宝物。可它最特殊的地方是传媳不传女,意即唯有楚家的长媳妇才有资格戴那只青玉镯。 听完楚天漠的说法,花绮简直是呆若木鸡了。天哪!瞧她把人家丢掉的是什么样的人间精品……传媳的汉时宝玉耶! 抱歉,我大概真的偿不起了,这可怎么办才好?阿奶也真多事,干嘛拿楚家的传媳玉教我戴?唉!其实也不能怪阿奶,她是一片好意,唉!她语无伦次的频频拍着额心。 妳真是个奇特的女子。楚樵嘴角的那抹笑几乎是难再隐藏。许多人--尤其是女人,在遭匪凌虐之后,要不就是呼天抢地,要不就是哭哭啼啼,彷佛天已经塌下来,且被压着了。唯有妳,非但护着土匪,还为匪求情。 不晓得为何,他唇际那抹笑邪门的令人看了浑身发热。 花绮跳过他那带着热力的眼睛,盯着窗花嘲讽道:可那土匪并没有凌虐我,他……不过是占了我一丁点小便宜。 介不介意这土匪再多占妳一丁点儿小便宜呢?他倏地掉转身,但没有走近她。花祈,我的意思是,妳--可有一丁点儿喜欢我?可愿意--永远留在楚家,戴上另一只传媳的青玉镯,并帮我照料年已耄耋的阿爷与阿奶? 他是否正与她谈婚论娶?她自然喜欢他,非常喜欢!可婚姻这种事,马虎不得,尤其像她这类的皇室亲族,是不得随意婚配的,除非经过阿玛和额娘的同意。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5 章 可话说回来,以阿玛和额娘这类执守于门第之见与血统渊源的人,会同意她嫁入寻常百姓家吗?即便楚樵是江南赫赫有名的神捕、即便他功在国家社稷,却终究是个无权无势的汉人。 然而,权势当真那么重要吗?不!其实她和几个姊妹一样,虽生长在富贵人家,却深闇富贵如浮云的道理。 人生苦短,功名利禄全是过眼云烟,人活着,唯一可期可寄的唯有寻觅一位能够相知相惜的人。而即便人生苦短,相知相惜的人儿也不一定能够长相厮守,但人生这一遭,曾经拥有,总强过一无所有吧! 因此,她相信只要楚天漠和她同心同德,任何难题都能迎刀而解!如今最大的问题倒是--如何启齿同他说,她其实是个旗人格格? 硬着头皮,她迎上楚樵那仍暗黝,却跳跃着隐约焰火的眼眸。天……漠,我得说,我极爱那只传媳的青玉镯,也极愿意帮你照顾年近迟暮的二老,可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诉你…… 她娇靥嫣红,眼露星辉,表情显得兴奋……也许该说是紧张吧! 什么事?妳说吧!他一步一步,意动情牵的走向她。 就在他伫足她跟前时,她冲口道:我已恢复记忆了! 什么时候的事?楚樵脸上有着明显的错愕,顿时止住了步伐。 方才……醒来时。花绮莫名的心虚且嚅嗫着。 妳记起什么了?他淡淡的问,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记起……嗯……我记起我是谁。她咬着下唇,吞吞吐吐的开口。 妳是谁?楚樵的眼神突然变得咄咄逼人。 我……我的确是仇英在找的那位……靖王府的落水格格,呃!我是靖王爷的三女儿花绮……呃!还望你别太介意…… 花绮真的很很希望楚天漠能不在意她是谁,可当她触及他那由惊讶,转瞬间变得冷漠的眸光时,她知道他介意,而且是十二万分的介意!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5 字数:9821 当花绮坦言她乃靖王府的三格格时,楚樵已决绝断然的放弃了他的想望--那姑且放下灭门血案,与花绮厮守一生的想望。 唉!前路多舛,行不得也! 花绮乃皇室权贵,他却是个微不足道的捕役,即便两人之间有汹涌的情意,可门第的差异,仍是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何况,他早查出就是皇室中最显贵的人唆使大内高手毁了他楚氏一门的!所以,对于皇室中人,他都是有所怀恨与防备的。 为此,他不贪朝廷利禄、不求加官进爵,昔年会当上捕役,纯粹是际遇巧合,为的是想替乡梓造福除害,否则,他压根不屑拿朝廷的薪奉、不屑做仇敌的走狗。 为此,在花绮坦承她就是靖王府的三格格时,楚樵才会瞬间变了脸、铁了心。 妳当真是靖王府的三格格?他表情肃穆的问。 是,我是。看见他不善的脸色,花绮莫名心虚的回答。 证实后,失望与空虚如蚁群般聚集,并开始咬囓着楚樵的心。 天漠有眼无珠,之前若多有得罪,请三格格见谅。现实像狂风,霎时将他曾有的热情横扫至荡然无存。 他的态度变得冷淡疏离,在在说明他对她的感情已经生了变卦。 然花绮却执意力挽狂澜。天漠,我是格格并不会改变什么,我愿追随你,也决意追随,无论你能给什么-- 我什么也不能给,格格。他在她伸手向他时,立刻如避瘟般的退了开去,神情更显漠然。正因为咱们什么都无法改变,所以,天漠收回方才的逾越,那只青玉镯,虽是两汉时期的宝物,仍旧配不上格格妳显赫的身分与地位。 他是在玩她吗?即使她是格格,他也不该如此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我早言明,不在乎什么显赫的权势名位。掀开被褥,她颠踬着下了床边的脚踏,直直地逼近楚天漠。 可天漠在乎,非常在乎!我曾当天起誓,绝不沾染当今的皇室贵族,我不能自毁誓言。 复仇除外,对否?她逼视着他。 楚樵眼中短暂地掠过一抹惊讶与痛苦,但转瞬间又回复淡漠与不置可否。 花绮站在他身畔,苦苦逼问。你的原则--宁不沾旗人女子泪,却宁沾旗人子弟血,是不?说着,泪不由自主的潸然落下。 楚樵既欣慰,又痛恨她居然能看穿他如此之多!我确信我与旗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三格格,请谅解我几乎毁了妳名节,却无法以婚姻图报,毕竟,云泥殊途,妳我注定是不同道途的人。 而你就不怕我教唆阿玛砍了你的项上人头?毕竟,我领受了你如此多的--踰矩行为!而你又暗憎朝廷,我阿玛有千百种理由可取你的首级。他的蓄意冷漠令花绮心生愤怒,拭去迷蒙的泪水,她恨恨的撂下狠话。 无妨的,三格格,这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界,带头的也不尽然比断头的还快活。楚樵冷哼一声后,更以不知是嘲笑或自嘲的语气强调,况且,我确信妳不会教唆靖亲王取我首级,因为妳比我还看重我的项上人头。 如同楚樵,花绮也是既欣喜,又恨他能看穿她如此之多,却又无力反驳,只好苍白着脸保持沉默。 明日天一亮,我就送妳上江宁,让妳与家人团聚,听说尹鸿飞尹大人与尹夫人正找妳找得五内俱焚。他以送走她来响应她的沉默。 说罢,他保持面无表情,不敢多瞧她一眼的拉开门扉,大步走了出去。 云泥殊途!楚樵是如此想着。 她是天、是星、是明、是昊日,而他,现在虽被尊为神捕,但也许在下一瞬间,他将为血海深仇付出代价,即便不是成了告示上通缉的不法之徒,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便会是魂飞魄散、命归阴曹地府的亡命客。 不!即使再钟情,一个在皇室中养尊处优的满族格格和背负着一身血债的汉人男子,终究没有未来可言啊! 是宿命吧!他愤懑的想。而他身后那阵经过压抑却反而明显的啜泣声,令他不觉加快步伐走离。 ******* 云泥殊途! 未经争取,他便决意放弃,那她又能赘言什么呢?总不能要她拋下自尊,求他留她、求他与她共结鸾配吧?堂堂皇室宗亲、堂堂旗人格格,怎么做得出如此有辱门风,破坏门楣的事! 但是,从没有那么一刻,她如此希望自己不是旗人、不是格格、不是劳什子有权有势的皇室贵族!从没有那么一刻,她如此渴望自己仅是平凡女于,能与所爱的人莲花并蒂、永结同心。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6 章 然而,一切都是痴心妄想啊!她最终能做的,仅有掩面哭泣,乃至放声恸哭。 ******** 江宁织造署这会儿正张灯结彩,人人都处于欢悦状态中。 原以为落河后芳魂渺渺的靖王府三格格,竟幸运的逃过死劫,并且土匪窝里劫后余生,真可谓奇迹中的奇迹,自然是可喜可贺,而最高兴的又莫过于花绮的亲人。 靖王爷偕同女婿任昕以及任皓、向日青、连保岳等子侄辈才抵达江宁数日,尚未付诸任何行动,女儿就翩然返家,令他既欢喜又欣慰。 再加上女婿任昕的大弟弟任皓乍见花绮时便惊为天人,爱慕之意溢于言表,更令靖王爷喜孜孜了起来,不觉开始打起了亲上加亲的如意算盘。 不过,靖王爷此次下江宁,最高兴的莫过于见着了名震江南的鬼影神捕楚樵。经由二女婿尹鸿飞的引见,他们这一行人与楚樵已打过几次照面。 大伙谈得颇为深入,包括楚樵受尹鸿飞所托,卧底仇家帮,因而查出关于尹鸿飞的父亲,前江宁织造尹元瀚遭人诬陷的一些证据,以及他如何凑巧地救出花绮的过程。 楚樵令靖王爷印象深刻,其外表年轻清俊,但眉宇却流露着练达与沧桑,身形间潜在着内敛刚毅,相较之下,使得任昕、任皓及向日青等人看起来更像不解人间疾苦的绮襦纨侉,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澄澈凌厉得教人难以招架,甚至是无所遁形。 而靖王爷也发现,唯有在提及花绮时,楚樵的举止言行才会变得和缓许多。 如此意味着什么? 身为父亲,靖王爷自然要明察秋毫一番! 同时发现楚樵与花绮之间不对劲的,尚有身怀六甲的二格格水翎。 最初,她因为花绮落水的事自责不已,自责到连怀了麟儿犹不自知,但现在可好了,双喜临门。 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楚樵。 水翎曾见过他三回。第一回,他路过海宁,侠心侠义的救她与尹鸿飞脱离巴锴那厮的魔掌。 第二回是在香河,他秉持侠义精神,同意冒险替尹鸿飞入土匪窟卧底。 现在则是第三回见面,他替她救回落难的妹妹! 楚樵的恩情如同再造,令水翎没齿难忘,只是她想不透,原本该对楚樵感激得五体投地的三妹妹,对待楚樵的态度却怪得可以。 唉!也不知这两人是在玩什么样的游戏? 话说花绮,楚樵在她跟前时,她可以当他是隐形人,连打招呼都疏懒,可楚樵不在跟前时,她又一脸的抑郁。 反观楚樵,即使表现得剑戟森严,偶尔瞅向花绮时,又会硬生生掉开眼神,欲盖弥彰的模样,总不经意泄漏了他心底的秘密。 水翎确信,她的花绮和楚樵之间肯定有些什么! 除此之外,水翎又忍不住想起近日发生的几件事…… 一是日前,阿玛曾告诫花绮,要她别连名带姓的唤楚樵,至少也该称呼他为大侠或大哥之类的,以示礼数。 但花绮的回答可鲜了! 除了块头大之外,我可看不出他哪儿大?再说,姊夫已经有好些个了,我用不着大哥,至于大侠……你们留着叫吧!我还是用不着。 以前,阿玛也经常会被三妹妹的刁钻顽固气得跳脚,可这回,他只是无奈的摇头苦笑。花绮的确为了某种原由执意针对楚樵做违心之事与违心之论,至于原因为何?则待挖掘。 而另外一件事倒给了水翎一些启示。 那是楚樵将离开江宁的前一夜,水翎被一阵韵清音凄的箫声吸引,来到织造署里那处有曲桥、莲池与角亭的景点,一眼就瞧见她的花绮妹妹孤零零地立于月洞门的暗影下,形容哀伤的就着月光痴痴的望着坐在桥墩上,正低头吹奏洞箫的楚樵。 水翎立在月洞门的另一头,原想出声和三妹妹打招呼,可与楚樵一同来到江宁的那位楚阿爷却突然打另一个方向走花绮,水翎当下决定留在原地静观一切。 楚阿爷只开口说了一句,丫头,跟我过来。便不由分说的拉起花绮往曲桥上推。 当两人走到楚樵的面前时,楚阿爷拿出一只颇有质感的青玉镯塞给楚樵,并挥手努嘴示意,好似要楚樵将那只镯子转给花绮。 楚樵立刻止住箫声,默默地盯着花绮:花绮则一脸别扭,只是一径地瞅着地上。 缄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楚樵终于开口了。阿奶要阿爷带着剩下的这只镯子来赠妳,希望妳笑纳。 我能笑纳吗?花绮摇头。它是你们楚家的传媳镯,纵使仅剩一只,还是楚家的镇家宝物,我不能收。 为何不能?即使妳和樵儿缘分末到,就当是纪念,不也很好吗?阿奶和阿爷是真心疼妳,樵儿也不反对咱们二老这么做。阿爷不解的说。 花绮也是真心喜爱两位老人家,可我没有理由收这只镯子,或许该说……我凭什么收?就为了纪念?可纪念什么呢?我曾落水?我曾失忆?或者,我曾落难土匪窝,却有幸识得神捕并获得神捕相救?花绮暗咬贝齿。不!我不收这只青玉镯,因它赋子的记忆并不美好! 好一番暗藏哀怨的话呀! 楚阿爷摇头长叹,楚樵虽尽可能的保持无动于衷,但额上跳跃的青筋依旧泄漏了他内心的波动。 我就道,人家堂堂一个格格,金枝玉叶、罗绮珠翠的,要啥没有?哪会看得上咱们这只镯子呢! 也不知楚樵是无心,抑或蓄意曲解花绮的意思,可听在花绮的耳中。令她不由得怒从心中来,卯起性子来赌气道:我是看不上-- 哎呀!好美的玉镯子喔!楚大哥,既然三格格看不上,可否将它转赠给我,霜若定会善加珍惜的。 很不凑巧的,这时尹霜若同连保岳打回廊那儿兜进了曲桥,更不凑巧的是只听到前头,却不闻其后。 情况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亦显微妙。尹霜若并不晓得青玉镯有传媳的典故,只缘于对楚樵有份难言的感情,便违反她向来内敛本性,开口跟楚樵索求青玉镯。 楚樵拿起那只光华内蕴的镯子端详了小片刻,似乎在犹豫着送或不送? 楚阿爷却,一个劈头便打楚樵的手中拿回镯子揣进怀里,首次表现出老人家的孩儿性情,扁嘴道:那可不行!这镯子子是楚家的传家宝,是传媳不传女的宝物,唯有樵儿的妻子方可拥有,岂可随意送人?老爷子铿锵有力的强调。 怎么问题那么大?水翎躲在月洞门后啼笑皆非的想着。由此可见,楚阿爷对花绮十分偏爱,这也让水翎更加肯定楚樵和花绮之间的剑拔弩张乃导因于两人间那份矛盾的感情。 尹霜若的脸色顿时由霜白转成嫣红。是误会,霜若以为……以为那只是一件寻常饰品,不晓得它是传媳宝物…… 是一个误解,也是一片痴心,是月老要成?抑或是上苍欲拨弄?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7 章 水翎在月洞门后综观一切,做出的结论是--连保岳似乎对尹霜若情有独钟,但尹霜若却似乎对楚樵一往情深。 唉!可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楚樵心系的又似乎是另一朵名叫花绮的花。 换言之,楚樵与花绮互有爱慕,却陷入某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中,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个性情南辕北辙的人,居然会在贼窟里培养出情感来。 合该是一种缘分吧?只可惜,两人的背景实在是有如天壤之别,一个是王府的格格,一个是衙门的捕头……唉!在门风家道的壤别之中,恐怕两人是有缘没分的。 也许是楚樵与花绮已看出彼此间的不可能,才会衍生出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的矛盾吧! 反观楚阿爷的厚爱,似乎令花绮备感安慰,然尹霜若对楚樵的积极与楚樵对花绮的冷言冷语,也几乎逼出了花绮的眼泪。 只是,花绮的性子很倔,她仰高下巴说:不收青玉镯,是因为我要的不仅仅是一只镯子,还要其背后蕴藏的一切,欢喜、爱、承诺…… 说到这儿,花绮还特别瞅楚樵的眼眸,彷佛期待他能多少透露出一丝关于感情的讯息;可楚樵却决绝的打内心紧紧地关闭自己,同时将头撇了开去,将目光定在莲塘中。 既然你给不起,咱们就无语可说了。明日恕不相送,顺便预祝你鹏程万里、预祝你--话未说完,花绮便声音梗塞而掉头就走。 即便楚樵眼底有丝懊悔的阴影,终究还是掩饰得极好,他甚至还若无其事地执起洞箫,悠悠然的吹着梦江南。 水翎看着三妹妹泪眼纷飞的穿进月洞门,视若无睹的打她眼前奔过,她极想跟上前去安慰,可她也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而如今,既然铃儿无解:心病无药医……唉!那么只好静待时间去平复一切了。 ****** 时间递嬗得飞快,一眨眼,又过了两月有余。 自楚樵离开江宁那日起,花绮便失去了往昔的活泼黠慧,即使她周遭的人三不五时逗她开心,她最好的响应,也仅是强颜欢笑。 因为楚樵在仇家帮的一些搜证,致使靖王爷等人在江宁多滞留了两个月,原因不外乎是更精确的整理,并求证楚樵送来的证据,以便回京面圣时,能将前织造尹元瀚先翁的冤情一举昭雪。 而花绮是如此盼望远离这充满诗意,且总是教人发了癫般动不动就坠落情网的烟雨江南,她相信,只要回到干燥壮阔的北方,她就马上能将楚樵那冷淡得教人肚腹产生空虚的眼神给远远拋开! 这日早晨,花绮一人闷闷的走过江宁织造署的每一座小桥、拍遍每一道栏杆,她悠悠晃晃的走着,为的是--心有难忘,心有惆怅。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问,她来到阿玛暂宿的东厢房。 房里一阵人声喧哗,一个下小心,再加上一丁点儿好奇心,花绮便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仇英这贼婆娘果真厉害,可话说回来,楚樵这鬼影神捕似乎是浪得虚名,否则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落入仇英的手里?先传入花绮耳里的是任皓的声音。 或许是他也隐约看出花绮和楚樵之间隐约有些什么,直觉便认定楚樵是情敌,而既是敌,便难免有些批评。 贤侄所言差矣。靖王爷倒不避讳纠正后生晚辈。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楚捕头这类的英雄好汉,也无法时时提防小人的算计啊!尤其谁又料想得到,仇英那厮竟如此胆大包天、怙恶不悛,不仅设圈套捉住楚捕头,还胆敢投书来要胁--说到这里,靖王爷的声音变得沉重。 阿玛,难道真要如仇英信上所言,送三妹妹去同她谈判?花绮的大姊夫任昕提出质疑。 就不晓得仇英这贼婆娘葫芦里在卖些什么药?既然与仇家结下梁子的人是我,干脆让我去送死不就好了?干嘛拐弯抹角的指名要花绮前去呢?靖王爷的语气里也有诸多不解。 也许她另有用意、另有图谋。以仇英这贼婆的阴狠狡猞、诡计多端,她要的绝非谈判,三妹妹这一去,无异是羊入虎口。尹鸿飞也颇担心。 可咱们总不能毫无动静、见死不救啊!这急慌慌的声音,自然是出自对楚樵一往情深的的尹霜若。 每当提起楚樵,不仅表情,就连声音都少了几分霜冷,多了几分热切。毕竟他救了三格格及许多妇孺百姓;再说,咱们若是就此不闻不问,可是会贻笑天下的,说不定还会有人说咱们是得鱼忘筌,有负恩义啊! 霜若的顾虑也不无道理,楚捕头对咱们的确有情有义,说起来咱们靖王府欠他的,岂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从靖王爷的语气,不难听出他是真的感念楚樵的恩义。 光是他的侠心侠义,咱们即使得赴汤路火,也要把他给救出来!难题是绮儿……她虽习过一些拳脚功夫,可只堪称皮毛,加上生性单纯,要她去和仇英那女魔头斗法,可说是以卵击石;况且,她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咱们如果再把她送入贼窟,怎么样都说不过去……靖王爷左右为难的摇头叹息。 王爷爱女心切,心情矛盾自是难免,而假设靖王爷真的不舍得三格格去涉险,霜若自愿代替三格格前往马迹山营救楚大哥--尹霜若如此的奋不顾身,在在证明了她对楚樵感情匪浅。 偷听至此,花绮立刻毫不犹豫的折回房里,拿出纸笔,匆匆留书-- 阿玛尊鉴: 请原谅绮儿不辞而别! 今日一早,无意间听您及两位姊夫、尹姑娘的谈话,自觉命既然是楚樵捡回来的, 而仇英亦指名女儿单独前往,于情于理,女儿都不得推托,更没有教尹姑娘代为赴险的道理。 您也知晓,女儿一向不喜孤单,唯此次不曾感觉到恐惧,阿玛,或许这就是有人能仰赖、能同生、能共死的感受吧!那不仅是鼓舞,亦是勇气。 女儿上马迹山去了,请原谅女儿的任性妄为。若有命在,往后定当竭力承欢膝下;若不幸命丧黄泉,则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养育之恩。 不肖女儿花绮叩禀 将信封缄,换上轻便衣靠,再收拾了几样细软,花绮仅回头环视了房间一眼,便毅然决然的迈开步伐。 而这一走,不仅走离江宁织造署,也可算是走离了她最挚爱的亲人。 生死两茫茫啊!此番前去马迹山吉凶未卜,但这世间,没有哪件事是人算及得上天算的,所以,也说不定仇英那贼婆娘就胜券在握呀! ******* 经历了几日夜的奔波,她终于抵达位居太湖北岸的马迹山。 她不曾后悔如此冲动的决定,沿路来的披星戴月与餐风露宿,也未曾削减她的决心。 换言之,她也是痴人,比起尹霜若来,没理性到哪儿去!即便她有的仅是三脚猫功夫与不够世故狡猞的头脑,可为了能与所爱的人生死与共,她不畏刀插两肋、身历万劫。 然而,说完全不担惊害怕是骗人的! 进入马迹山,花绮不担心找不到仇英的巢窟,她晓得仇英眼线多,自会引她找上门。她也不曾揣测她入贼窟后会遭遇到什么命运,因那根本是她一点儿都不愿去想象,也害怕去想象的! ******** 楚樵如禅定般静坐石室囚笼内简陋的卧榻上,他双手双腿皆被铁锁炼铐住,却盘腿而坐,一副泰山崩于前,却面不改色的镇定。 仔细一算,他落入仇英的陷阱,被擒入石室拘禁已二十来天了。二十几日前,他骑马沿着太湖打听一些人,据可靠消息指出,这些人手中握有灭门血案的许多证据。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8 章 走着走着,又换渡船过马迹山,怎奈他走得疲惫,失了警戒,见船家善意,便喝了人家的一碗茶水,接着头一昏、人一茫,醒来后就已被五花大绑的带进马迹山。 或许是真的疲了、倦了,肩头重压的血债与在心头晃荡的女性身影,如两股力量拉锯,弄得他心意惶凉、疲惫不堪。 个人生、死、毁、誉,他早已置之度外,问题是,他不能在深仇未报,血债未偿之前就死于仇英和巴锴这批恶贼的手中! 仇英是如何与巴锴勾结上的?楚樵不得而知,可他晓得这两个恶胚一旦勾搭上,那么,太湖附近的黎民百姓将又有罪受了。 被囚的二十来天,身体上当然少不了巴锴和仇英的凌虐。 这倒也无所谓,身体上的伤,只要不严重,他一概不放在心上;传入耳内的话,就算再不堪,他也全都冷漠以对,能令他披露情绪的,唯有仇英那不定时的骚扰。 当她寡廉鲜耻的在他面前施展狐媚之术时,他的表情是一径厌恶的,可也因为他一再的表示不屑,教仇英对他恨之入骨,几乎已到了乐见他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地步。 这日天未亮,仇英又身披一件亵衣、一件透明的薄纱,一脸的困脂水粉、妖娆招摇的进到石室来,浑似卖笑的妓女,差别只在于她手里多了一柄利刃。 一走进石室,她便风情万种、花枝乱颤地笑道:楚天漠……哦不!鬼影神捕,我是最后一次问你,愿不愿与我成就好事? 仇英开门见山与厚颜无耻的功力几乎无人能及,令楚樵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不!我怕脏了自己。 才这么一句,仇英便立刻气呼呼的跳起脚来。你嫌我脏?!她举起匕首,先是架在楚樵的颈子上,继之往下一比,抵达他挂着少许碎布条,布满累累伤痕,正缓缓起伏的胸口,之后更往下来到他的腿间,指着男人的要害咬牙切齿道:啐!老娘看上你,是抬举你,你竟然三番两次的嫌我脏?!待我将你合成无卵神捕,看你神是不神,捕是不捕! 楚樵见多识广,仇英如此的威胁恫吓根本唬他不了。别又玩这类失之尊严的把戏了。仇英!我奉劝妳,要不就放下屠刀,俯首归案,我楚樵以人格担保,放妳一条生路;要不妳就一刀杀我,并对世人昭告妳已为自己兄弟复仇……如此妳或许还能获得同道中人的敬佩。为匪为寇,也得做得干净俐落,不要被人家当成半调子。楚樵字字句句,倒没有一句是替自己求情的。 不愧是鼎鼎有名的江南神捕,果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仇英哼哼两声,对楚樵,她虽萌生了难得的敬意与爱意,可这两意却抵不过她的三心,怒心、护心与恨心。她将冷着脸将刀锋拉离他腿间,直抵上他的颈动脉。想死不怕没冤鬼可做。她在他的喉管处稍稍施力。 楚樵冷静的双眼一闭,虽犹有血海深仇未报,但许多年来的出生入死,他早有抱憾入黄泉的心理准备,即使这一刻死在仇英手里,他也只当是宿命。 就千钓一发的当口,一阵大喝定住了仇英的动作。别中计,仇英,那太便宜了他。 长相堪称体面斯文的巴锴,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告示通缉,也已变得蓬首垢面、衣衫褴褛,唯独他脸上那抹邪恶的算计表情没变。咱们该陪他玩玩,才不枉他鬼影神捕的雅号,也不算浪费了咱们使计捉拿他的一番辛苦。 巴锴,你有何想法?仇英的眼中亮起了感兴趣的光芒。 我略知楚樵的底细,也曾听闻十二年前京师某宗骇人听闻的灭门血案,以及血案中唯一幸免者的一、二事,更知道咱们楚捕头一心悬念的红粉知已是谁。仇英,妳可猜到这三者之间有何关联吗?巴锴嘴上问着仇英,眼睛却紧盯着楚樵,似乎想从他的反应中找到一些破绽或惊惶。 然楚樵的自制力已臻至炉火纯青的境界,他岂会轻易就让巴锴抓到他的辫子。你这不过是徒然浪费时间罢了,巴锴。 可偏巧我喜欢浪费时间。想钓大鱼,自然得放长线、得多花点时间……我会整得你再也爬不起来,楚樵,我将会让你后悔曾经得罪过我!巴锴诡谲的笑着看向仇英。仇英,我的首步计画是以他做饵,引靖王府的三格格入壳,妳想,她会来自投罗网吗? 仇英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你的计画是啥? 巴锴附在仇英的耳畔,随着他的轻声细语,仇英的表情霎时丰富了起来,有错愕、不信,继之是放肆张狂的大笑。 如你所说,她是他的红粉知己。士,为知己者死,自然知己也可能会为士而涉险。啊!若靖王府的三格格当真来了,一定是一出十分感人的戏--仇英拉长尾音,更是诡异的斜睨着楚樵。 楚樵虽然能不形于色,可他的背脊却挺直了,不似方才轻松。这两个贼人想以他为饵诱花绮上马迹山来,可能吗?花绮真的会傻得为了他而来自投罗网吗? 不会的!回想之前他对两人盟誓的出尔反尔,以及他送她回江宁时,她对他的冷淡与漠视,他确信她不会那么傻,更何况,她周遭有一大群家人围绕着,即使她真的想来,他们也必定会制止。 可万一他们制止不了她呢?楚樵不自觉的拧起眉注视着仇英与巴锴边笑边关上石室的门。 他一向不信神迹,也不热中求神拜佛,可此时,他倒希望眼前就有尊神佛能让他抱抱佛脚。换言之,纵使他心里有再见花绮的渴盼,可却衷心希望她不致蠢得为他涉险。 第六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5 字数:9926 花绮被两名喽啰引进仇英的势力范围。 以仇英和巴锴这对心狠手辣、目无王法的贼人,是绝对不可能善待或礼遇花绮的,才被带入贼窟半日,花绮已被仇英整得花容凄惨、精神尽失。 石室的门被打开了,仍如禅定般坐在石床上闭目养神的楚樵倏地睁开眼,整个人几乎惊跳起来。 花绮被夹在巴锴与仇英之间,由一个莽汉架着进入石室,如今的她头发散了、乱了,便捷的衣靠被扯破了好些个地方,最令楚樵心痛的莫过于她原本粉白似盛开豌豆花儿的娇靥,如今是青紫一片,更教人气愤的是,形容憔悴的她已完全陷入昏迷状态。 她……究竟受过什么非人的折磨? 楚樵,见着了你的红粉知己,你定是喜出望外吧!巴锴先是嘲弄,见楚樵在瞬间的惊讶后便马上恢复镇定,巴锴不甚满意的皱起眉头。可我瞧你这样子,似乎不怎么乐见三格格。 她是三格格吗?少唬弄我了,我楚天漠见过的格格不下十位,哪个格格不是光鲜亮丽的?这破布娃娃般的女子算哪门子的格格?楚樵故作不识眼前的人儿。 闻言,巴锴有一瞬间的困惑。他见过,也觊觎过靖王府的两位大格格纤月与水翎,却没见过靖王府的三格格。是否抓错人了?巴锴横眉竖眼的望向仇英。 仇英冷笑。别跟我们装傻了,楚樵,你当真不认得靖王府的三格格花绮?哦!对了,在你以楚天漠之名混入咱们仇家帮,并佯装和她极为风流快活的那一小段日子里,她名叫楚儿。 既然你们知道她是靖王府邸的三格格,还抓她来干嘛?靖王爷可是当今圣上的兄长,是皇亲国戚,你们得罪不起的,放她定!楚樵声调平稳的道出事实。 事实上,咱们得罪皇亲国戚已是不争的事实,不然,你以为咱们干嘛在马迹山上灰头土脸的苦挨?至于三格格……我们可是费了一些心力才引她来自投罗网的,我和仇英了解她的价值,岂有抓了又放的道理?巴锴倒是一副心有城府、踌躇满志的样子。 她有什么价值?在靖王爷重男轻女的心里,女儿不过是赔钱货,顶多值些赎金罢了。楚樵故意冷淡的贬损花绮,而在看见巴锴以他的脏手触摸花绮的粉靥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猛烈的怒气朝他袭来。 天哪!克制!他小心的提醒自己,并努力掩饰脸上的表情。 我可不这么认为。仇英拍掉巴锴含带色心的手,算计地道:靖王爷疼爱女儿是众所皆知的事,真要拿三格格来换赎金,不值个十万、八万金,想必也有个五万、六万银,但问题是,咱这会儿不要钱财,却要你楚樵命一条。 楚樵倒是从未担心过自己的命没了。我说过,要杀要剐,请便,可是切莫将三格格这样无辜的局外人扯进来。 谁胆敢说她是局外人?仇英的个性向来火爆泼辣,一声不顺耳,便厉声喝斥。她的父亲杀我兄长、毁我仇家帮,谁敢说她无辜? 真正毁仇家帮的人是我。只要能助花绮脱离贼窟,他不惜以身作靶。 不必你提醒,我仇英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你楚樵是如何的愚弄我仇家帮众的!仇英先是狺狺吠吠,接着又如土狼般桀桀冷笑。先别担心咱们的报复不够彻底,楚樵啊楚樵,巴锴设下的这一计,够你瞧的了。 你们究竟打算做什么?终于问到重点了,可不晓得为什么,楚樵的预感却十分不祥。 也没什啦!只是要你今晚和咱们出身名门、地位高贵的皇室格格睡上一觉!听好了,所谓睡上一觉,可不只是同榻而眠喔!还得共享鱼水、共效于飞,做那类你不屑与我做的脏事。仇英恨恨的强调,并马上幸灾乐祸的继续道:当然啰!想必这回嫌脏的将会是咱金枝玉叶、冰清玉洁的三格格。 这回楚樵再也沉不住气的从床上霍的下地。你们打的究竟是什么馊主意?他脸色一凝。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19 章 咱们的主意可半点也不馊,甚至还可说十分人性化哩!据咱们的观察,你进仇家帮搞破坏的那半年里,几乎不近女色,连打我二哥仇杰那儿将楚儿争到手时,你犹能坐怀不乱,从容不迫的演出强暴戏码。仇英笑得诡谲邪恶。楚樵,算来,你还真能忍、真能熬呢!江南神捕、鬼影神捕等英名,果非浪得虚名,但今夜,咱们打算让你的英名毁于一旦,倒要看看你是否还能坐怀不乱!说罢,她示意莽汉带走花绮。 你们打算对三格格做什么?楚樵追了几步,长长的脚镣令他颠踬了一下。 花绮会被吓坏的!这念头令他喉头发苦,他无法忍受她独自一人充满恐惧的任贼人宰割,她的无助与他的愤怒……令他想杀人! 仇英和巴锴似乎十分满意他激动的模样。咱们不过是要将她装扮一下,接下来便要看你的了……仇英淫荡的笑着。瞧我和巴锴对你多体贴呀!或许现下三格格是有些狼狈,不怎么赏心悦目,不过,咱们三格格可是丽质天生,最令人讶异的是,她还是个黄花闺女!闺女……多教人惊喜呀!在仇家帮众以为你和她早有一腿后,她居然还是处子,这下是很宝贵吗?男子总喜欢独占鳌头,而巴锴和我的几个手下更是既错愕又欢喜,我可是费尽心思才制止了他们的蠢蠢欲动呢! 是呀!瞧她那一身奶白色的肌肤,光看就教人垂涎三尺……巴锴毫不忌讳的表现出他对花绮的觊觎。 谁要是敢动她一根寒毛,便死定了!楚樵说得阴恻侧的,冷厉森严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哟!明明是过河的泥菩萨,还敢逞凶斗狠?巴锴狐假虎威,狠狠的踹了楚樵一脚,又不过瘾的重重补上一拳。 够了,别逗他了,总该让他留些精力,今晚好好伺候咱们尊贵的三格格,说不定这是他最后一次风流快活呢! 我不懂,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怒潮刷过楚樵全身,但他小心的保持沉稳。 此招叫借刀杀人!仇英粗俗的,意有所指的看向他的下身。咱先借你那把刀毁了三格格之后,再放出风声,让三格格今生做不了人,连带的,你今生今世也甭想再做好人了。想想,你区区一个捕头,玷污了堂堂皇室的格格,即使你功在国家,我想靖王爷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她更狡诈的微笑起来。 假使三格格帮我作证,证明我是被人所逼呢?你俩的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如意了,倘若靖王爷一时兴起,不治我罪,反而招我做婿--如此的假设并没有让楚樵快活,他的唇仍僵硬的抿成了一条线。 你想得倒比我们更如意,一来,我可也是个世家子弟,岂会不晓得富贵人家一向讲究门当户对,哪有降格以求的道理?话说回来,就算什么好事都教你鬼影神捕给碰上,可你身负的血海深仇,据说与皇室脱不了干系,谅你是既不敢,也不甘心与皇室结亲,届时,情况将比咱们预料的更有趣。巴锴笑得十分得意。 你为何会对我如此了若指掌?楚樵除了错愕于他们对他的一切了若指掌外,更鄙视这群人的歹毒心肠。 我们有高人指点! 谁是你所谓的高人? 若说穿了,这游戏哪还玩得下去?巴锴得意的仰高下巴。 为何不一刀结束我,玩这样的手段,不怕夜长梦多?楚樵声音粗哑的反问。 想瞧更精采的戏,自然得更耐心的等候啰!巴锴眼里闪着邪恶的兴味。 倘若我不按你们的吩咐去做呢?楚樵挺直躯干,静静的又问。 那巴锴和我的手下可就求之不得了!仇英撇一下嘴角,邪恶的道:楚樵,你有整夜的时间可以享用三格格,倘若你没表现出适度的男子气概,或是仍坚持你所谓的侠士精神,那么,明早巴锴和我那批喽啰们将会代替你一展雄风。你自己衡量一下吧!撂下狠话后,仇英再次示意莽汉扛走花绮,她则得意洋洋的跟了出去。 巴锴故意走到木然立着的楚樵身边兜着圈子,面露狎玩的笑容。如仇英所言,男人都喜独占鳌头,我原想先借三格格来用用的,却因为仇英的阻挠而作罢。假使你不愿帮三格格开苞,我可是乐意得很,试想,将那么个白嫩嫩、软温温的身子撂倒在身下的感觉-- 楚樵双手握拳,愤怒的紧盯着花绮被带出那扇门。 痛苦撕扯着他,花绮如破布娃娃般的模样与巴锴霸王硬上弓的影像在他心中造成莫大的冲击,他心里再度产生了想杀人的欲望。 为免巴锴茶毒更多的良家妇女,他誓言,一旦自由后,他一定要先将巴锴去势,让他再也不能人道。 ******* 约莫半个时辰后,石室的门再度被打开。 困兽般拉着脚镣在石室中来回移动的楚樵,心情犹如铁链磨过石板时那般的沉重,他眼光焦灼,眸底燃烧着愤懑的火焰。 花绮醒着,这回她是半推半就的被仇英押入石室内,楚樵曾一度怀疑眼前这个浓妆艳抹、浑身脂粉气的女子是否就是花绮? 仇英将她打扮得冶艳魅惑,却突兀的在她嘴上绑了粗布条,腕上系着细皮索,而她那一身穿着-- 她如青丝的鬒发不凌乱了,却被梳成与扬州小秦淮上的歌妓同一款式的双飞燕。她身上穿的绝不比仇英在卖弄风骚时还多,一件桃红,绣满鸳鸯蝴蝶的肚兜,外头仅罩一件素纱单衣,下身则系条浅绛色的绉纱裙,借着被点亮的烛光,她绛色裙底呈现暗粉的色泽,柔美纤细的腿儿隐约可见。 三格格!楚樵唤她,心很痛,却不敢形诸于外。 仇英暗地里推了花绮一把,让她几乎跌坐在楚樵的脚跟前,楚樵慌忙地伸手托住她。 仇英不忘利用机会嘲弄他们。瞧你俩迫不及待的样子--啧啧!该称你们为旷男怨女,或当你们是干柴烈火呢? 楚樵首次显露出情绪,眼露凶光的瞪视着仇英。 花绮似乎回过神来了,她不觉揣紧他的双臂,原本茫然的眼底逐渐激起泪花。 仇英被楚樵的肃杀之气吓了一跳,不过,她犹不忘威胁道:少在我面耀武扬威了,楚樵,这会儿你不过是条秀才手巾--包输(包书)的!记着我的话,好好伺候三格格,倘使天明时她仍是个黄花闺女,我便把她丢给巴锴和我的手下。另外,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花绮因仇英的恫吓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仇英却出人意表的授意手下打开楚樵的手铐、脚镣,又示意轮流看守的喽啰全退到石室之外。 楚樵、三格格,瞧我仇英多慈悲为怀、多解情识趣呀!良宵苦短,你们好好享受吧!哈哈哈! 仇英与手下猥亵的笑声在石门关上的剎那,也同时消失。 直到此时,楚樵才有办法将全副的精神放回花绮身上,已无桎梏的他,赶紧解去花绮嘴上的布条与腕上的皮索,殷切的问道:三格格,妳可还好? 只见她眸中的光芒更炽亮,不久,泪水便扑簌簌的顺颊跌落。 三格格--楚樵再次呼唤,这回他已不必,也无法再掩饰他的心痛了。天哪!妳的手好冰。他揉抚着她布满索痕的手腕。 天漠!她抖瑟着,泪落不止。我冷,彷佛永远也暖和不起来。仇英……仇英他们让虔婆检查我……好丑陋、好污秽,我觉得自己好脏,浑身都脏……她发热似的语无伦次,手掌更用力的反揣着他的手臂。 嘘--骯脏污秽的人不是妳,是仇英他们,在我眼里,三格格的勇敢一直是无人可匹敌,纯洁无人可比拟的。楚樵嗓音低沉,带着些微的激动与颤抖,却充满了强烈的抚慰性。 是……是吗?花绮含泪看着他。 是的、是的。他十分用力的点头,又痛苦的摇头。我真恨自己无力阻止仇英与巴锴伤害妳!早该提防仇英那贼婆娘的暗算了,瞧我的掉以轻心居然还连累妳受苦捱难!而妳,真不该笨得往马迹山窜,不该傻得进这贼窟来自投罗网。 仇英的确可恶。花绮的声音颤抖且破碎。原本想说,谅她也不敢对我这个格格怎样,可她却如此的待我……我既气又恨,我不是妓女,我是堂堂大清的格格…… 妳是什么对仇英这类亡命之徒而言并无差别,他们是心狠手辣,为非作歹又草管人命惯了的。楚樵反手拥抱她,以免她的情绪更激动。妳的权贵身分,对他们而言更是一种挑战,此刻的仇英,早将生死给豁出去了,她的做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目的就是要让咱俩当他们仇家兄妹的陪葬!我死不足惜,可妳不该自愿来当垫背。 你很为难吗?她想锁住他的眸子,但他的,不愿与她接触。不消说,我的任性一定让你觉左右为难、负担沉重吧!她自言自语的说,整个人陷入浓重的忧郁中。 不!我只是不乐见妳或他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楚樵依旧避重就轻的说。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0 章 此刻的她,雾鬓风环,艳光照人,莲步微移的模样,更难掩她款款曼抄的姿态;绉纱长裙顺着她性感的臀部曲线微晃,若隐若现的展露出女性的妩媚风情,令他着迷的眸光几乎无法转移。 如仇英所言,他久未近女色,腰部的沉重悸动在乍见秀色可餐的花绮时,便骤然转变为近乎失控的疼痛。 他一再告诉自己,既熬过肉体的刑求,就不该被此刻的心理战术击败,即便所遭受的一切,使得他种种反应与情感都变得疼痛且敏感,他也不允自己就此被撕裂、被打败。 否则,便等于姑息了仇英与巴锴的邪恶。 然他真的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他该如何启齿告诉花绮仇英他们所算计的事?又该如何着手下一步?行走江湖多年,他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挫折,也从未顾忌过那么多。 一切,皆因他太过看重与珍视花绮呵! 但可笑的是,花绮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看重与珍视。 在你的心目中,我依旧只是他人吗?她含泪哽咽的说。他一贯的淡漠,从没有任何一刻令她如此深感灰心。因为欠你一命,我无法罔顾你的生死,即使我们会因为仇英的压迫而履行夫妻之实,你仍旧如此的认定我?认定我只是他人? 她晓得仇英他们的邪恶计画了?!楚樵感到一阵错愕。如此说来,他根本就毋需再顾忌什么了嘛! 也彷佛看出他的惊愕,花绮终于苦笑道:瞧仇英和虔婆把我打扮成这副模样……我不傻,仇英也明白点破,我将在他们的游戏中扮演什么角色。 楚樵更形错愕了,错愕于她似乎失去了惯有的反抗精神,甚至打算逆来顺受。三格格…… 我真的是个格格吗?格格代表的又是什么?地位的崇高、身分的显赫?不!请不要再唤我三格格了,如此的我算什么?是蝼蚁,抑亦或是蜉蝣?生命,甚或是我一世的清白都不能由我自己掌握,我算什么? 不,我再不介意,也不怪你照他们的意思去做,我更不会挣扎,也不会再抗议,因为我明白,你也是受人所迫。他们想陷你于不义,为此,我立誓,只要我还活着,绝对不教他们的奸计得逞,决计不教你承担后果!可……求你,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对我轮流施暴,假使他们真打算那么做,请你一定要先一掌劈死我……她又揪紧他,揪得死紧死紧。 三格格……花绮!他痛心,又痛恨,痛心她一径为他设想、痛恨她的恐惧与自己的束手无策。 别,别愁眉苦脸的,若是你不反对,便假设今夜是属于咱们……或许……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而我是你的楚儿,你是我的天漠,让咱们像夫妻般温柔恩爱,鹣鲽般深情相待…… 或许是绝望吧!绝望反倒让花绮变得更加勇敢了! 她说话的方式,恰似柔和、隐密又感性的音籁,徐徐的洗涤着楚樵的心。 他好生心痛! 此时此刻,什么血海深仇、什么尊与卑、什么骄傲,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他们必须分享此种被迫的亲密,而他唯一能,也应该做的,便是尽力支撑她濒临绷断的感情。 于是,他首次松掉脸上硬若岩石的线条趋近她,就算真有些不习惯的生涩,可他微扬的嘴角,已在在说明他一向冰封的感情正在解冻、他一向紧密的甲冑正逐片剥落。 执起她的纤纤素手,领着她坐入床沿,靠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没错,咱们再也毋需愁眉苦脸了,因为妳是被我偷偷放在心里头长长久久的楚儿,而我是妳的天漠。今夜,是咱们有情人的聚首。 突如其来的微笑照亮了他的脸庞。来,我保证,咱们会找到不输给仇英和巴锴那龌龊伎俩的方式,我也要妳对我保证,在四更天来临之前,忘掉仇英、巴锴,忘掉咱们身在何处。 他的笑容迷惑了她。咱们……该怎么做? 如妳方才所说的,用心……假设与想象。他立于她的身前,巍然如巨人,可他脸部的表情却因柔情而发光。 苍天在上!去掉那些刀凿以的冷硬线条后,他简直比她的姊夫们还俊俏。我该……假设及想象些什么?因为过度的惊奇,她显得有些呆板。 假设今夜是咱俩的洞房花烛夜呀!他伸手轻轻拂了一下她落在颊畔的蓬松发丝,逐步引她进入另一场美丽的幻境。想象妳我如今是在咱们的新房里,瞧!墙上那帘大红喜幛和桌上的那对大红喜烛,今夜,妳是我的新妇…… 他微微颔首,彷佛陷入了沉思。妳终于成了我的新妇!回忆当时初相遇,我便知道唯有妳方能安定我这如浪子般飘泊的心。可叹妳是大家闺秀,我却只是一介武夫;妳明耀似星,我却卑若尘土,咱俩的恋情受妳父亲百般挠阻……说着说着,彷佛他俩真的历经过千辛万苦似的,他的笑容缓缓消失。 她因为他深情的话语而无法调开视线,此刻,他已然和她认识的那位冷漠、严厉、自制的男子不同,就像他已掀开小心遮蔽自己的帘幕,让她得以在一窥光亮时,也同时见识到他的另一面。 摇晃的烛影下,他的五官亦明亦暗,刚毅的脸上有微光的浮凸与暗影的凹陷,形状优美的唇与发亮的黑眸同样的温柔、同样的吸引人。 之后呢?她如梦似幻的问。 之后我征战沙场数年,原想就此将妳遗忘,也为妳所遗忘;放弃妳,也为妳所放弃,乃至希望就此死去……可上天垂怜,我立下了彪炳战功,衣锦还乡,我因此有了自己的府邸、丰厚的衣食俸禄,甚至只要我愿意,坐拥三妻四妾、享尽人间风流艳事皆非难事,可我的心里却仍只容纳得下妳…… 他顿了下,形容显得有些哀戚。我一直无法忘怀妳,无论是在杀戮之后的喘息间,抑或在寤寐间的梦底……我的心中唯有妳!妳那骑着马儿奔驰,绺绺青丝散在身后,我则守候在妳的前方,勒住马嚼,艺高胆大的跃上马背,与妳一块驰骋于莽莽草原的景象,妳发香缕缕氤氲,妳笑颜似芙蓉晓日,令我忘怀一切悲伤与痛苦…… 是的,对你,我亦如此。她喃喃低语,不自觉陷入他编织的幻景里。 楚儿,妳愿不愿意告诉我妳对我的感觉?他也坐上床沿,与她依恋相望。 她无声的与他对视,突然有些害怕让自己陷入此种彷佛愈演愈真的虚拟幻境中,然而,他那令人无所遁形的柔情眼神,让她无法不坦承自己的心情。 我觉得……你好似我生命中从未察觉,却命定的那一部分,你远离的那段日子,我茶饭不思,失了魂、落了魄,连与咱们门户相当的人家上门来提亲,我都抵死不从,爹爹哀叹我是被鬼迷了心窍。 如此说来,我央媒婆二度上门提亲,是正确之举啰? 是啊!只因情意坚贞,咱们终于能结成连理。 是啊!今夜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哩!瞧瞧咱们的新房,一大片的红喜幛、一室的红烛光,多么喜气洋洋啊!他指着空无一物,萧索的石墙,神情却彷如真有个新房般的幸福洋溢。 这儿真是咱们的新房吗? 妳定和我一样,兴奋过头了。楚樵温柔的责备着她的怀疑。瞧瞧那个翠屏障,是上头赏赐的,至于那对鸳鸯交椅,可是妳的嫁妆呢! 是啊!她蒙眬的彷佛真的瞧见了眼前景物。可你为什么坐得离我那么远?这会儿你已是我的夫婿、我的相公了啊! 我是怕吓着妳了啊!他缓缓的挪动,终于与她膝膝相促。妳是如此的纤巧,像易碎的珠玉,我是如此粗砺,就如同妳爹爹以为的,我太过狂放不羁,不适合他娇柔脆弱的千金。 可你已是我的相公,相信我,我不像你所想的那般脆弱。 我却仍必须确定妳是真的要我。他将她的纤手按在他的胸口。妳尚不解人事,我得留心,以免伤了妳。 你不可能会伤我的。花绮比他更笃定。小手悄然溜入他早已破裂不堪的衣襟,绕过他的腋下,展臂环抱住他宽阔厚实的背。你与我相知、相惜、相许,你不可能会伤我。 楚樵因那突来的压力而感觉到肋骨与背脊隐隐作痛,那是连日来巴锴与仇英逞凶所留下来约结果,但他却感激她的触摸,犹如她已替他铺好一条通往云端的路径,就等他率性漫游了。 他不再慎重其事,索性解开自己的单衣,露出硕壮的胸膛。 爱恨都是无心,只是际遇,然温言软语却较暴力或强迫更胜一筹!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1 章 审视她云鬓松挽,晕染两颊春潮的怯怜模样,即便楚樵是个再剑戟森严的捕头、再不解风情的武夫,也不觉心神欲醉、魂魄荡漾了! 抽去她的簪子,撩乱她的鬒发,情致缠绵的掬饮她的艳潋。他的唇就落在她的唇上,品尝着她,也以舌尖说服她来品尝他。她学得慢,但终于,她也将舌滑入他的唇间,与他嬉戏纠缠。 从不晓得吻可以如此动人心魄,彷佛这个男子的心与魂全附在她的唇上了。 稍后,她惊讶的觉察到他的改变!他的呼吸转为急促、激烈,他轻轻解开她的薄缕,扯松两人的罗带,展开无比亲昵的探索……下颔、朱唇、雪肤,留下一处处他胡髭刷过的粉色痕迹;酥胸、肋腹、腿间,印下一波波他激荡的情潮所挑起的旖旎。 她任由他摆布,曾半防御、半热情的耽溺在爱情戏码中,亦曾半尴尬、半释然的嘤嘤啜泣。他所给予的感官磨折,是陌生、是细致,也是骇人的。 终于,她腹中深处的激情被燃点,如野火延烧,依着亘古以来的本能,寻求并顺应两人间的契合。 楚樵以双肘撑起自己介入她的腿间,在一记有力的推移后,他被包裹于液体般的热流中,整个人深陷在稠馥的狂喜中。 楚樵感觉自己被囚困住了!囚困在花绮困脂红颊与深黝的眸子间,囚困在她的款款柔情与爱意之里。 而她的娇喘、她的呜咽、她的吟哦、她的轻泣,则更教他心荡神驰、魂魄痴迷…… ******* 三更天,楚樵与花绮同时被冷醒了过来。 已是仲秋时节,夜里凉冷,幸好石室只开了一扇连头都探不出去的小窗口,紧拥着怀中的绣幌佳人,楚樵倒也不觉得寒凉。 花绮的颊畔犹有残泪,却匏犀微露、笑颜初绽。 玉抹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无力。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绮梦迷。她低吟,若有思的轻抚着他似乎一夜就长长的胡髭。 捉住她的柔腕,他将唇贴在她的掌心上厮磨。好个绿窗绮梦迷!可知道,自第一眼见着妳,妳便是我的绮梦了。 花绮感受到楚樵胡髭扎人的触感,她心跳狂乱,却不舍移开,只是亦嗔亦喜地道:哄我!想昔日,你骑着那匹恶魔般的黑马,大军压境似的朝咱们几个弱女子冲来时,你还同仇杰戏逐着我,那一刻,我逃无可逃……说起仇家兄妹,花绮的眼底不禁漫入了现实的愁虑。 楚樵可不想让仇家兄妹的阴影趁虚而入,破坏了此刻的旖旎气氛。我也是的,昔日妳逃无可逃,今日逃无可逃的却成了我的写照,妳相信吗?在这里--他轻触她的心口。妳已将我囚在这里,我……逃无可逃了! 从不晓得一向讳莫如深的人,也能如此坦率浪漫,喜悦令花绮眼睑刺痛,泪水凝聚。 妳……可还好?他殷切的俯视着她。 好,既美……又好。她桃腮酡红,眼波莹莹。 楚樵瞅着她,瞅到瞧目不转睛、心不转情。如此说来,我可需索更多啰?他像孩儿讨糖般的低语。我似乎要妳要的不够,妳可愿与我……麝香微度,再赴巫山? 多露骨的求欢哪! 花绮的脸更红了,然男女欢爱乃开天辟地以来最自然的事,更何况良宵如此苦短…… 念转至此,花绮拋弃矜持,藕臂缠绕上楚樵的肩膀,双腿缠住他的下腰。 而楚樵也不再赘言,只尽情的以唇饥渴的掬饮她的甜蜜,以身狂野的在她身上烙下他爱的印记!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5 字数:12414 四更天,石室的门被推动,惊起半寐半醒的楚樵,他倏地从石床上一跃而起,直觉的护住怀中的花绮。 荷!才数个时辰,便对三格格生出保护欲来了?仇英妖娆的走入石室,骨碌碌的眼睛直往楚樵赤裸的上身瞄去,其神情,烟视媚行中带着悻悻然的不悦,在瞥见楚樵护在臂弯里的花绮时,那眼神又变得怨妒。 可见楚大神捕多满意如此的安排了,瞧这一室春色,应该是有过无边的风流吧!咦?看来我可以改行当虔婆了呢! 仇英身侧那两名壮汉被逗乐了,同仇英挤眉弄眼的,一脸的暧昧。 楚樵和花绮并未响应,只是满心防备的紧盯着他们。 仇英挥手示意,壮汉便立刻上前抓人。不过,即使楚捕头你相当享受如此的安排,我仍须不近情理的打散你与三格格这对同命鸳鸯。至少,我必须确定你俩并非同上次那般,为了三格格的名节在演戏,所以,咱不得不拿三格格再相验一次。 壮汉趋前欲抓花绮,楚樵直觉地想放手一搏,仇英却出声威胁。楚大捕头,别轻举妄动。咱们只是借三格格去验个身,你若胆敢动根手指,我可就不敢保证你的三格格会毫发无伤的回来。 妳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楚樵真的好想出手与贼人厮杀一番,可目前他手无利器,仇英的喽啰又为数众多,若放手一搏,他可说是半点胜算那没有。 我说过,我要教你和三格格无以回头!不过,若是能让你俩独处几天的话,效果也许会更好,干柴烈火……哈哈!最好烧出个孽种,你与三格格这辈子便再也难立足于世间了,你楚樵这一生也再难出头了,哈哈-- 好个阴险的贼婆!楚樵咬牙切齿的说。 随你骂吧!仇英不在乎的手一挥。将楚樵的脚铙铐上,把三格格格带走! 那两名壮汉一个约制他,再度帮他套上手铐脚镣,另一个则将满脸惊惶,直想挣脱的花绮拉出石室,强行带走。 妳要有点良知,仇英,同为女子,妳不该再教她经历那种--话未说完,砰然的门声就打断了他的话。三格格会吓坏的! 这念头又一次窜入他的脑海,令他喉头发苦,可他却被困在石室中一筹莫展。 他气得想杀人,唇角苦涩的扭曲,他无法忍受她独自害怕、无法想象那群龌龊的人渣碰她的情景!痛苦切割着他,久未尝过的热泪滋味也刺痛了他的眼。 他想大开杀戒啊!而且,他保证自己一定会! ******* 好半晌,石室的门开了又关上,被推进来的花绮奔过冰冷的石室,笔直冲向楚樵。 带我回去!我要回去!她撞入他的怀抱,泪水跌落眼眶。丑陋,太丑陋了!那是我这辈子都难以抹去的脏垢,我想回去,天漠,带我回去!她语无伦次的说,浑身冰冷且直打哆嗦。 回靖王府去?他轻声问,当她是孩子般的抱起她摇晃。 不,不去那里,我要回咱们的新房去!她合上眼睛捱紧他。 定下脚步,楚樵俯视着怀里饱受惊吓的花绮,她仍处于震惊与不言的状态中,然在经历了那一切后,又有谁能苛责她呢? 他想提醒她,新房只是两人短暂的幻想,可今日,她已面对太多的丑恶,稍稍幻想一下又有何妨?咱们早就在新房里了呀!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2 章 是吗?她不安的环视石室,稍后又点头道:是了,那是你上头赏赐的翠屏障,来!咱们一起坐我爹爹送的嫁妆--那对鸳鸯交椅上。 她更贴近他,彷佛经过了地老天荒,她才迫使自己回归现实。你一定认为我疯了吧?天漠,我想,我真的快疯了…… 不!妳绝对不会因此被击倒的。他以唇贴紧她的太阳穴,内心溢满怜惜。妳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 是吗?她微扬眉睫,并不确定他是真心的恭维,还是只为了要安慰她。 是,我肯定是!瞧妳,为了我,不惧性命之危,甘冒贼扰之忧,无怨无悔、勇往直前。仔细一想,我楚天漠究竟何德何能?怎值得妳如此的挚情相待? 推心置腹的言语终于挽回了她些许酡颜与笑影。值得的,因你是我的相公、我的夫婿。她深情的凝视着他。 楚樵是如此喜爱她粉靥酡酡、含情脉脉的娇俏模样。来!我帮妳拢拢鬒发,插上簪子。他执起方才颠鸾倒凤时帮她抽去的发簪欲簪上。 下,我不要簪它。花绮出乎意料,激烈的拔起簪子,往远远的墙角一掷。 楚樵并不讶异她此刻的任何反应,事出必有因!他只是静静地拥紧着她,等待并聆听。 那簪子是虔婆帮我簪上的,就在仇英吩咐她把我打理好之后,她居然胆敢一脸诡异的附我耳边说:小心这簪子,锐利得很。不晓她是何居心?可光看她帮着仇英做那些羞辱我的事,她便是罪无可逭,而那簪子总提醒了我那些屈辱。她的泪水再度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 甭想,也甭哭了,可也甭忘记,今夜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妳是我的新妇,而我是妳的丈夫,我立誓,绝不再教妳受一丁点儿的委屈。他摇晃着她、哄着她,如安慰迷途孩儿般立下他或许没有能力实践的誓言。 稍后,花绮终于疲累的偎着他睡着了。 楚樵先安顿好她,再拾起角落的簪子开始思索,推敲那虔婆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同花绮说那句话? 将簪子拿到已染了晨色的小窗下,他前后翻转察看,终于在簪头缀了朵红绫花的地方找到一条接合线,前后一拉,簪身与绫花居然分了家;再仔细一瞧,簪身中竟是中空的,里头好象卷了一样东西。 楚樵将簪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是个细细小小的纸卷儿,他急忙摊开,上头仅有几个字-- 立待月援助之,请安心等侯! 立待月约指每月十七,而明日就是十七夜了!看来,虔婆必是受人指使,可她是受命于何人呢?靖王爷?尹织造?抑或仇英在故布迷阵? 楚樵假设着,期望的自然是前两者,在此杌陧不安的时刻,他最想做的无非是将仇英与巴锴绳之于法;心里悬着的,则是三格格受仇英几番屈辱的不舍。 ****** 数不清石室的门是第几度打开了。 仇英和巴锴如此频繁的骚扰,也无怪乎被囚入石室才两天的花绮便感觉度日如年,忧心仇英和巴锴会再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她和楚樵。 她的耽忧也不无道理,仇英与巴锴这对贼男女,不仅臭味相投,连凌虐人的那股变态劲儿都神似。他们本性好讽刺,却禁不起别人三言两语的嘲弄;他们的性情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教人不胜其扰。 或许巴锴和仇英希望瞧见的,也正是楚樵与她其中一人,或者两人完全崩溃吧! 楚樵和花绮被迫成就夫妻事实的翌夜,亦即十七月夜,仇英又无缘无故来找碴了。 那时,楚樵与花绮正依依而立,他以手指代替篦子,轻轻顺着花绮的缕缕青丝。 瞧你俩,恩爱得活像神仙美眷,可真教人羡煞。仇英手扠腰,一步一扭的逼近他们。可惜啊!只是一种假象,说穿了,你俩也不过是对苟且男女。 苟且男女总比狗男女强多了,不是吗?顿住手边的动作,楚樵直指巴锴与仇英。 有人一句话会说得人发笑?也有人一句话会说得人跳脚,楚樵正是那种有本事教人跳脚的人。 仇英因他的含沙射影的讽刺而老羞成怒了起来。楚樵,我看你大概是少吃了我仇英一顿鞭子而皮痒难忍了事吧?今日若不抽得你皮开肉绽、俯首告饶,我仇英便不叫铁鞭罗剎! 说罢,她抽起绕在肩胁的鞭子,如蛇吐信般地抽往楚樵的方向。她摆明了是要先来个下马威。 楚樵直觉将花绮推得远远的,另一瞬间,他前胸后背俱已吃上好几条鞭痕,可他却更挺直背脊,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仇英冷笑。我楚天漠水里来,火里去的行走江湖多年,妳这几鞭我会看在眼里吗? 你莫不是要我把你千刀万刚吧? 妳敢吗?也许是已然倦于再与这班贼人玩这类一面倒的游戏,楚樵故意激着仇英。 咱们连格格都敢动,你不过是区区一个捕头,咱们有何不敢的?这回是巴锴抽出预藏在靴里的匕首在楚樵的喉间压出一道血痕。 眼看巴锴更用力的压着楚樵的喉管,花绮忍不住心急的徒手格开匕首护在楚樵的胸前,不顾自己的虎口被刀刀划出了一道淋漓血痕。不!以大清格格的身分,我勒令你俩不准再动他一根寒毛! 哎哟,勒令耶!格格就是格格,唬弄人的气势果然不同凡响,可格格说的话,对我巴锴而言,不过就是响屁一个。巴锴十分不敬的回答,接着,更不敬的对花绮毛手毛脚起来。既然妳不让咱动楚樵一根寒毛,那咱就先动妳一根寒毛如何? 巴锴伸手要抓花绮的柔荑,一脸的猥亵表情。 楚樵一时间气急攻心,手一挥便是狠狠一掌,原想忍耐到救兵到来,可现下,他不出手不行了,打死他他都无法眼睁睁的看花绮遭巴锴的蹂躏,可没想到他才一出手,便有两个壮汉上前来制住他。 这一掌果真厉害,打得巴锴跌到墙脚去,昏沉挣扎了好半天还爬不起来。 仇英瞇着眼啐他一口,酒囊饭袋!说完,她又是一鞭抽来,但这次不长眼的鞭子却是落在花绮身上。 如同楚樵那般,花绮也被一名壮汉箝制着,那壮汉如老鹰抓小鸡般的箍住她,半点也不怜香惜玉。 最最可恨的是仇英,她不断朝花绮单薄的背甩下一鞭又一鞭,不但扯裂了她素色的单衣,还在她欺霜赛雪的肌肤上烙下鲜红的鞭痕。花绮拱着背脊,身躯紧绷且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交。 已经是第几鞭了?疼痛让花绮的眼前起了迷雾,身子不觉往下滑。 如何啊?姓楚的,这是教你看清我仇英的手段。我可不怕制不了你,因为我手中握有对付你的王牌,你挚爱的女人--靖王府的三格格花绮。仇英现出得意的嘴脸。 看见花绮受到伤害,楚樵现下的样子似乎也距离发狂不算太远了,即使手脚都被制住,他依旧目皆欲裂的戮力挣扎。 放开她!不,妳搞错了,我不爱她,半点儿都不爱她。可她毕竟是个弱女子,你们不该如此待她……他声嘶力竭的吼着,气急攻心的狺吠。 皮鞭再度甩出,这次的力道更大! 天哪!援兵在哪里?待望月早已高挂小窗外。 我不爱她,一丁点儿也不爱!放开她。 也不晓得楚樵究竟强调那句话多少次了,它们似乎随着仇英的每一鞭烙入花绮的背与心!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3 章 一丁点都不爱……这是他的真心话吗?她昏沉沉的想着,白色迷雾变成黑色迷雾,且愈罩愈浓了……泪水难以控制的模糊了一切。 有点良心,仇英,妳的目的达成了,三格格已不是黄花闺女,也可能已经怀了我的孽种,如妳所愿,妳毁了我俩,妳怎么还能如此对待她?楚樵声音梗塞,可他却不自知。 皮鞭再落!花绮的肉体己濒临麻木了,或许待会儿就不会有感觉了吧!可是,石室怎么愈来愈暗了呢?不是还点着烛火吗? 她勉强自己聆听四周的声音,有厮杀声、尖叫声,以及闪来闪去的刀光剑影,那些声音是真实存在,抑或出自她的想象? 楚樵愤怒的嘶吼与仇英恐惧的尖叫同时传来,她感觉到抓着她的人松开她,教她如一摊烂泥般无法自己的往下溜。她跪坐在腿上,徒劳的想撑住自己。 花绮--三格格?! 是天漠的声音,那个方才一直强调一丁点都不爱的声音…… 花绮努力想张开眼瞧他,可太难了,她的脑袋里似有千金重,脖子却像镂了空似的,好比柔弱的花梗,只要稍加施力就会折断。 也无所谓了……反正烛灭了,雾也更浓了,黑暗让她再也瞧不清任何东西,唯一重要的是……她累了,也倦了,想要休息了…… 终于,如断弦般,她喀的一声向前栽倒,让黑暗的迷雾吞噬了她! ****** 翠屏障,鸳鸯交椅,就差喜幛与红烛。 花绮睁大明眸,一一梭巡这似曾相识,又有些陌生的地方,然后,她的目光衔接到楚阿奶温柔的眸子。 阿奶--她喉头干涩,发出的声音感觉像极了呻吟。 丫头--不、不!是三格格,妳醒来了哟!楚阿奶急忙走到床沿边,喜孜孜的喃道:妳醒了!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喔!妳昏迷了三天,樵儿可是心急如焚哪! 我昏迷了三天?她困惑着,但突然间,一切的记忆又如排山倒海般的席卷而来。 天漠、马迹山、仇英、巴锴、石室,以及……鞭刑!她的眼神倏地变得幽暗。 感觉如何?三格格。楚阿奶人虽老,却也观察入微,老人家极心疼她所受到的非人折磨。 还好。她低喃。天漠呢?这屋子是-- 这是樵儿……的房间,他抱妳回来时,坚持要妳住进这房里。楚阿奶解释。 阿奶,那……天漠呢?她微窘的问。 我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的心跳也因此而顿了一下,只见楚樵正大步跨进房里,看来十分健康、无恙,且……冷淡。 见楚樵来了,楚阿奶马上十分知趣的找了个借口离开。 待阿奶出门去,他这才揭去淡漠的面具,走近床沿,殷切地俯视着她。妳还好吗? 她摇摇头。事实上,不好,我……怕极了。 可我记得,当仇英鞭打妳时,妳哼都没哼一声。他微扬着嘴角说。 我才不想看她踌躇满志的嘴脸呢!既然知道她不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那我又何必出声教咱们狼狈、教她得意呢?花绮的外表虽柔弱,可行事谈吐却都带豪气。 无怪乎闇达查锦要说妳是靖王府四位格格中最有巾帼气概的一位,若生在乱世,妳定是另一个击鼓助夫的梁红玉。 闻言,花绮因楚樵话里的亲昵意味而脸红,之后才想起楚樵此话有语病。闇达查锦?他怎会同你提起我? 说起来,咱们此次顺利脱困,可全是闇达的功劳。 嗄?!花绮变得目瞪口呆。 闇达说,妳上马迹山那日一早,他正巧打王爷的房里出来,见妳匆匆忙忙的转身。他看妳形迹惶惶,便一路跟踪妳到太湖畔,这才明白妳可能是偷听到王爷同妳两位姊夫的谈话,并傻里傻气的打算单枪匹马上马迹山救人。拉了一张圆凳坐下,他看着她的眼中有着苛责与柔情兼备的神采。 因为他知道若当下出面阻挠,定会遭妳反对,于是,闇达便遣人快马传书回织造署,并找来一票他在江南结识的英雄豪杰,大伙共同策画待望月那夜潜入贼窟,杀仇英、巴锴那批贼人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连帮妳验身那名虔婆,都是闇达安排进贼窟传信的。 是吗?花绮又有疑惑了。听你言下之意,好象早晓得闇达打算营救咱们,可你根本没见过虔婆,更甭说她怎么传信给你了。 楚樵浅浅的一笑。记不记得虔婆帮妳簪上的那支簪子? 呀!原来簪子里另有玄机呀!花绮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可还有人使性子硬是把簪子往墙角丢。楚樵揶揄她,但那日晦涩的记忆又让两人同时安静了半晌。 真该感谢闇达,救我及时脱离仇英的魔掌。她先拋下那段不堪的回忆,换了一个卧姿,背上那阵热辣辣的痛却令她瑟缩了一下。 疼吗?他不太热中的问。 疼。她坦言。背后的伤--糟吗? 大夫说这几日会觉不太舒服,但不至于留下永久的痕迹。 她点点头,顿了一下又问:闇达呢?我想好好的谢谢他。 他已然先回织造署向王爷禀报事情的经过。 听他这么一说,花绮的心里不禁涌入一种浓重的悒郁与怅惘。一切都没改变,纵使他俩曾一同经历了那么些休戚与共、性命交关的凶险,纵使两人的关系早已非比寻常,可他依旧只想着将她送回家人身边,全然不懂他才是她想倚靠终生的亲人。 然她又能怪谁呢?是她自愿入马迹山的,在贼窟里所发生的许多事,又全是身下由己,她如何能责怪他? 思及此,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她既无权求,亦无权留啊!于是,她最高明的招数,便是佯装毫无伤感、故作豁达。 那仇英和巴锴呢?她强挤出个笑问道。 仇英当场就被逮着了,可巴锴就狡猾得紧,又被他给逃走了。 这巴锴,一定是邪魔恶怪来投胎的,咱们靖王府三姊妹,几乎全栽在他的手上。花绮恨恨的道。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4 章 如今举国上下皆通令捉拿悬赏,想必他逃得过一时,也逃不了一世。楚樵安慰地道。 希望如此了。她再度点头,又顿了一下,不知是否因为她仍有些困倦,总觉得两人今日的交谈有点奇怪,甚至有些言不及义。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那只仇英擅自拿走的青玉镯取回来了吗? 取回来了,就在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对青玉镯递到她眼前。 忍着背部的疼痛,接过其中一只,先是察看有无损伤,继之微转玉镯,被其内蕴的温润光泽所吸引,直到意识到楚樵炽热的注视后,她才慌忙地将镯子递回,干笑道:谢天谢地,这镯子几乎没有损伤。 但楚樵并没接过镯子。妳坚持不收这两只镯子?他继续以灼灼的目光烧炙她。 花绮低头无语,只是盯着手里的镯子发呆,我凭什么收?良久候,她终于出声了。 妳已是我的人,只有妳配拥有它们。 你敢说你这一生就只有我一个女子?她蓦地仰头看他,眼底渗入一汪泪水。 天漠是曾有过其它女人,然而那不同-- 哪儿不同?在石室时,你同仇英指称我对你并无意义,不过是取悦你片刻的女子,你说……对我半点儿也……不爱,既然不爱,那这两只镯子又算什么?买身钱?她头垂了下来,泪也同时坠落。 不!他满是挫折的低喊。 不!我不收,既然你坚持不给情、不给爱、不许诺,那么,我便不希罕这两只镯子,我堂堂一个王室的格格,要我给!我可以给得心甘情愿,可我不卖。她字字句句皆是掷地有声,可她纷飞的泪眼,却诚实的泄漏了她的哀伤。 三格格-- 不,别再多说,我累了!她极快的制止他,怕再次听到那些会令自己伤心的话,而后极缓慢的趴身睡下。今日,如此的谈话已足够,我无福再消受更多。她无力的合上地再度袭来。一场噩梦,就当它是场噩梦吧…… 那只原本握在花绮手中的青玉镯无声的跌落在天青色的被缘,她花绮就这样被睡神召唤去了。 楚樵拾起青玉镯,疲惫又蚀刻上他如刀凿出来的脸庞,令人依稀感觉到一股深沉且持续的寂寞与绝望。 ********* 花绮极努力的在养伤,养的除了背伤,还有心伤。 五、六日过去,背伤养得极好,可这心伤……就难说了。 她已有好些天没见着楚樵,知道他是故意避着她。可矛盾的是,他会在夜里偷偷的来,她假寐着,而他以为她睡了,有一两回,她还偷听到他低声和楚阿奶在门外对话。 阿奶,三格格她……她好些了吧?他的声音里有着他不习惯表现的柔软与迫切。 好、好!三格格的背伤在痊愈中,她复元得极好,倒是我这老太婆的耳膜,经你这照三餐的询问,怕要不了好久就得长茧了呢!楚阿奶打趣道。 她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曾是自己少主人的男子,可这一刻,他却彷佛只是个因家变而为情所苦的大男孩,令她心中不禁窜起诸多的情绪--疼爱、感慨、责怪。既然来了,何不去瞧瞧?三格格睡了。 不,她随时会醒。问过阿奶,晓得她好就行了,况且,她也不一定乐意见到我。阿奶,劳您好生照顾着她,樵儿--先回房去了。他疾疾的脚步,踩在落地枯叶上,不一会儿就远去消失。 楚阿奶哪留得住他的人?哪留得住他的脚步?只能望着他匆匆的背影,站在门边咕哝,都啥年纪了,还玩躲猫猫?唉--这孩子,烈情烈性的模样,实在像极了他爹爹,教人好生担心哪! 花绮听完门外一老一少的对话,心里头真是五味杂陈。 若是无情,石室那夜,又何必为纾解她的惶恐,编织出那样一个浪漫多情的故事?又何必对她百般温存?可若真有情,为何他偏偏不愿与已有枕席之实的她行鸾配之约? 她知道他并非狂蜂浪蝶,从他的言行举止,更不难看出其担当作为,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之辈,可他的逃避又所为何来呢? 解释只有一个!或许真被巴锴那厮说中了,天漠顾忌的,仍是楚家与靖王府地位的悬殊,他认为阿玛绝对不可能认同两人的情意,更甭谈同意这门亲事了,可她已是他的人啦!他居然连试试都不愿意试,就打定主意要放弃她! 这是花绮最气他的一点,他永远将自尊摆在第一顺位,而他既然如此看重他的自尊心,那她又岂能弃自己的自尊于不顾?她是堂堂的大清格格,啥没有,自尊肯定比他多! 就因为赌气,花绮与楚樵的关系竟可比日月,甚至有好些时日,是那几不相逢的黑夜与白昼。 ****** 日子如行云流水般的滑去,现下的花绮,一心只想快些养好伤、快些上江宁与家人会合、快些回京师见额娘,同时,拋却发生在太湖畔的这许多难忘。 这夜,一季上弦月像被切割过那般平整的挂在天际,花绮原该高兴的,因为午间时分,大夫说她的背伤已然复元,只要再养个三、五日的元气,便可耐舟车劳顿,意即再过三、五日,她便可称心如意的上江宁。 但这夜,她却没来由的心闷,不顾楚阿奶告诫她暂勿下床的禁令,她俏然溜出房间,走呀走呀的,才想兜往楚阿奶细心经营的扶疏庭园漫游,不意却在经过前厅时,碰见了提着酒壶、酒杯的楚阿爷。 嘘-- 两人异口同声的举起食指示意彼此噤声,而后相视莞尔。 阿奶还不让我下床,可我在床上掰手指头掰得好烦,所以…… 所以就偷溜下床啦!阿爷取笑道,接着像老顽童似的努努嘴,指指酒瓶。妳阿奶也明令我不许喝酒,当然啦!她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好,可今夜妳阿爷是喝酒有理--陪个愁人藉酒浇愁。楚阿爷突然止住了嘴。 仇人,谁呀!阿爷这么大的肚量,居然肯陪仇人喝酒?该不会是在酒里下了砒霜,想毒死人家吧?花绮苦中作乐,开起楚阿爷的玩笑。 此愁非彼仇,是忧愁的愁。楚阿爷忍不住摇头、叹气。 这位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花绮问,问得小心翼翼。 楚阿爷的表情也倏地正经了起来。丫头,妳道这愁人会是谁?自然是我那心境沧桑,可感情却嫩呆的孙儿啦! 一听阿爷提起楚樵,花绮的心事便乍然被翻搅起来:心情也蓦地沉郁。他有什么可愁的?这话像反问,也像自问。 自己的孙儿和三格格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楚阿爷不是瞧不出来,即使再老眼昏花,也感觉得出这两个孩子之间汹涌的情意,可也许是苍天有意作弄,折磨这对有情人吧!除了悬殊的身世外,其间还有许许多多难以排除的波折,就连楚老爷子这么个活到耄耋之年的老人,也不晓该用什么样的大智能来排解! 可花绮这问句倒提醒了楚阿爷,或许,这是他老人家仅能帮这对有情人做的事。妳何不自个儿去问问我那呆孙子在愁些什么?楚阿爷一古脑儿的把酒杯和酒瓶全塞入花绮的手中,指指前庭。他正在那儿举杯邀明月呢!妳去瞧瞧吧!楚阿爷一径的把她往前推。 花绮原想拒绝,可心里却犹有那么一点余烬、一丝火花,脚步不觉顺着楚阿爷的意思往前庭迈去。 前庭的天空也有那弯弦月,柔柔亮亮的照着整座花园,花绮一眼便看见楚樵坐在油桐树旁的石椅上,背对着她,手中已有一坛酒。 他仰头饮了一大口酒入喉,粗犷的抹抹嘴,在听见脚步后,他头也不回地直接问道:阿爷,酒来了吗? 不待回答,他就继续说:有时,真觉得酒才是人间知己,黯然神伤处,至少可暂时麻醉意识。辛弃疾不是有词云:万事云烟忽过,百年蒲柳先衰,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游宜睡。天漠或许未到辛弃疾那般英雄迟暮,可想必也为时不远了,或许该说是英雄末路。哈哈--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5 章 干笑两声,又灌了一口酒,突然话锋一转。三格格恨我,我晓得,而她确实该恨,她乃堂堂大清王朝富贵供养的格格,却毁在我这么个升斗小民手里,她怎能不恨呢?若她听过巴锴那厮散播出来的流言,想必她会更觉得不堪、更心生怨恨吧! 阿爷,或许您和阿奶皆认为那是时势所逼,只要我有心,仍可补救。我……对她又岂真无情?她是那般楚楚可人、那般至情至性,对我,又是那般肝胆相照、情真意坚,前人云千古艰难唯一死,可我却深觉千古艰难唯一情。若有选择、若能承认,那么,此生此世,定当只选择、只认定她一人,可我……是没有未来的人,能给她什么指望?又灌了口酒,他支起额,颓唐的逸出叹息。花绮立于他身后,顷刻间泪已流满腮。 她还是不懂,为何他一径的说自己没有未来?若他愿意放下仇恨,那么,他与她的前程必定犹有可期。可其实她也明了,要一个血性男子为了儿女私情放下血海深仇,实在是一种苛求。 但至少……她懂了,他对她并非无心无意,他对他犹有认定、犹有深情!对她而言,这不啻是一种鼓舞。 也许,她雄厚有力的身家背景能够助他突破困境,助他报了血海深仇。想想,她阿玛是个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兄弟,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有谁得罪得起? 若天漠愿意明指仇家是谁,替他报灭门血仇定是易如反掌!只要错的一方不在楚家,只要天漠站得住脚,即使杀他全家的是宠臣、是朝相,相信她阿玛也有那个能耐让贼人俯首认罪,还楚家一个公道。 她宁愿相信,只要楚氏一门的血仇得报,天理得以昭彰,那么,她和天漠便不怕没有未来可言! 看着他硕直,却让人深觉沧桑与悲凉的背影,花绮手捧着酒,如被情丝牵引的傀儡般,一步步走近他。 也许是感应到身后那样的声息步履并非楚阿爷所有,楚樵猛然掉过头来,两人的眼眸在月的澹澹幽光中倏忽交会。 是妳!他表情错愕,继之转回头,又猛灌了一口酒后才绷紧声音问道:来多久了?阿爷呢? 阿爷让我替你送酒来,他说,他已一把老骨头,阿奶不给喝酒。他的冷厉,差点又令花绮裹足不前,可一想起他方才的至情至语,不觉勇气倍增。至于我来多久……够久了,久到足够听完我所期望听见的一切。 妳……从石凳上蓦地转身,他眼中布红丝,下巴满是青髭,瞧起来落拓无比,又一脸恼怒,一丁点儿都不像神捕,反倒像之前那不法之徒,可无论是怎样的形貌、如何的容颜,就是无法改变她对他的痴迷。 而既痴、既迷、既依恋,纵使前方是不得不走的陡道坑谷、是不得不跳的万丈深渊,她也绝对会无反顾。 别恼。绕到他身前,在石桌上放下酒坛,她毅然地立在他面前,妳可晓得我是多么欣喜?能听到你这番剖白,至少,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并非自作多情、并非厚颜无耻的独害相思……你晓得这对个倔气又好面子的格格有多重要……化绮露出小女儿的娇态,略显腼腆的微笑。但是,此刻有件更重要的事我想弄明白。请坦白告诉我,与你楚家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的究竟是何人? 最后两句,花绮问得小小声,但在楚樵听来,却犹如震天雷。他先一愕,才反应。为什么问? 问,自然是因为有所期望。如今,我肯定咱们互有……嗯!爱慕之心,可横在咱们之间的困难险阻却重重叠叠,而我偏又是个死心眼且一个心眼总要打上万千个结节的人,我绝不轻言放弃……钟爱之人……她说得吞吐,然注视他的眼神却温柔坚定。 楚樵这厢却仍面无表情。因此……重点是…… 花绮因为他冷淡的问法而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好象有太多事都是她自个儿一头热,可她既已下定决心,就只能戮力以赴! 重点是,历经这许多年,你对你楚氏一门的仇人必定有所了解、有所概念,而既然你心里悬念着未报的血海深仇,那么,想必结合众人之力,一定比你单枪匹马来得实际,试想,我阿玛是王爷,姊夫是贝勒、是额驸,二姊夫掌管织造署,哪个不是达官显贵、位居要职?只要你愿意让他们帮忙-- 那是我的仇,毋需假手他人来报。楚樵的语气似乎彰显半点商榷余地都没有。 这会儿换花绮一脸的错愕了。或许我如此的提议,是稍稍伤了你自尊,可这毕竟是最务实的做法-- 我说了,那是我的仇,不会让他人插手。他粗声粗气的重复,并将壶中最后一口酒灌入侯中。 花绮心乱了,也没辙了,只剩气急。是!是你的仇,你毋需假手他人,可我的情呢?难道你就忍心辜负?她咄咄逼问,但他却只是淡淡的看她。 花绮一向烈性,这一气急,跺脚顿地并不稀奇,可没想到她竟以手当槌,痛击一旁的白桐树出气,令楚樵不觉心痛。 别,会疼!他一把揪住她已红肿的一双柔荑,妳这自虐狂!他终于再也不能无动于哀了。 总算晓得我会疼了?可肉体上的疼远不及心上的疼!我是狂,为你痴狂,可你呢?怎能在犹有深情、犹有挚爱的当口,还能漠然的对待我?这一气,令花绮刚刚才收的泪,又难以忍俊地如珍珠断线般急落而下。是因为你比我幸运吗?酒能短暂的麻醉意识,让你将一切拋却,甚至忘情、忘我,不再恋栈情丝缠绵。可我呢?是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呀!我是既不能醉,又怕那残灯明灭枕头敲,暗尽孤眠的滋味啊! 楚樵握着她的手,她则逼视他。是否你认定我太贪心了呢?爱恨原在弹指之间,我却奢求岁岁年年。可对我如此一个既贪爱又执着的女子而言,情这一字,一旦沾上了,任尘满面、任鬓如霜,眉间心上,今生我断然是不会回避了。可你呢? 她泪眼迷蒙,神情濒临崩溃。自尊真有那么重要?为了自尊,你宁愿放任咱们的情分在雨中萧瑟、风里飘摇,教咱们徒然临晚镜、伤流景,怅留今日往后空记省?说完,她不禁掩面哭泣。 沉甸甸的心事,终于迫使她再也无法压抑的放声恸哭。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5 字数:12904 昏暗的月色,依旧静幽幽的掩映花园,同时映照出楚樵如岩石般的侧脸,只是,紧绷的线条已逐渐松懈,眼底的冷漠也渐次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懊悔。 一个男子,面对一个女子字字伤感、句句带愁的表白,即使再铁石心肠,想不动容也难,何况眼前的女子是他心头唯一悬系的佳人。 是有难言的苦、难言的愁与困,原本最无私的做法,便是要她认定他的自私、任她编派他是有色无胆也好,曲解成缺乏担当也罢,总之,他认为不溯及既往,没有允诺的分道扬镳,对彼此都好。 他当然明白她会有怨,明白她必定恨他曾经沧海却不愿为水的心态,但基于某种严重的因由,他宁愿她怨恨,而不愿害她。 立意或许是良善、是崇高的,可他的行为像极了只吃不抹的淫贼。而这一刻,她含泪的字句,反倒让他敛下成小人、反倒他不得不开瞠剖腹、挖心挖肺,成了个道地的君子! 瞧她一向如芙蓉晓日般明媚的模样,如今却哭成了梨花带雨,楚樵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酸辛,直梗在喉头的苦水,也不禁化为言语,倾泄而出。 妳当真认为,我看重的只是自尊吗?他打个酒嗝,可手却更加的揪紧她,锐利的眸子精准地锁住她。妳当真认为,我天生是狂蜂种,浪子胚吗?错了!打从太湖岸一把将妳揪上我马背那刻起,妳便成了我的脑、我的心、我的神魂。对我这么个既不愿执着,又不屑贪爱的男子而言,情这一字,一旦沾上了,我贪图的定会比妳多,因为,我求的不仅是岁岁年年,更是生生世世! 他激动的,毫不怜香惜玉的攒紧她的手,眼底掀起绝望。可今生今世,料想我是担负不起这份情了。 她猛地仰头看他,再度未语泪先流。借口!她别扭的想挣出他的掌握,不懂为何在两人有过枕席之私、肌肤之亲后,他却三思弧行,急于将她推离他的生命。借口!借口!借口!她摇着头低嚷,泪眼纷纷:心痛也纷纷。 不是借口!我以性命起誓。他改捧住她的头,唇轻点她的。不是借口!我何尝不怕残灯明灭枕头敲、暗尽孤眠滋味?又何尝不想与妳同调银笙字,同烧心字香?可妳不明白,纵我有千丝万缕的情,怕也敌不过现实的利剪啊! 利剪?什么利剪?她紧攀住他,回予他如炮烙般的吸吮,晕陶陶的、虚绵绵的,直到他抽开唇,她才拉回神志。利剪?指谁?你的仇?抑或是你的仇人? 两者皆是。楚樵抹去花绮颊上的泪滴,却同时撤开双手。他脸色沉郁的劈开双腿,交抱双臂,目光茫然的站在庭前一渠偶尔掠过波光的漆黑水道前。 我的仇人非等闲之辈……不!该说他是人中龙凤,若我识时务,理应避免追溯前仇、理应好好的做我的江南神捕,留个美名;或退隐山林,娶房妻室,生几个胖小子,无忧无虑、好山好水的过一生。可我楚家几十余口人的性命悉数断送在此人手里,他们凄惨的死状,犹如一首索魂赋,无时无刻不侵扰撕扯我的神魂,令我不得平静。 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究竟是谁?我就不信连我阿玛都治不了他。花绮相当有自信,可心上却又隐隐有种不祥之戚。 楚樵没有回头,只仰天长叹。妳阿玛根本动不了他一根寒毛!我说过,他是人中龙凤,而在咱们这红尘俗世中,有谁胆敢自比龙凤呢?除非-- 除非……除非是当今圣上?!花绮立刻茅塞顿开,却霍然心惊。 不错,陷我于水深火热者,不是他人,正是当今圣上,是妳的血亲叔父--乾隆皇!楚樵转身面对地,神情惨淡,可语气却剀切。 不可能!花绮目瞪口呆,无法置信。 何谓不可能?楚樵惨淡一笑,乾隆贵为一国之君,位居千万人之上,掌心翻风、掌背覆雨,要他人生便得生,要他人死便留不过五更,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6 章 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皇叔一向仅守典制、勤政爱民。况且,他是受百姓推崇的有道明君,身为升平盛世的统治者,他万万没有滥杀无辜的理由啊!尤其你们楚家和皇室似乎素无渊缘……说到此处,花绮不由得噤口了。 她又怎能肯定楚氏一族和皇家没有渊缘呢?她对天漠的了解,仅止于楚阿爷、阿奶随口拾缀,而二老几乎从未谈及楚家的过往……她这才发现,对天漠,她实在是所知有限啊! 好的是,天漠似乎也觉瞒之无益,他改为仰望弦月,娓娓地说来,我爹名叫楚隶,本是家有薄产,急公好义的寻常侠客,因无意间救了当今圣上一命而受到器重,官拜御前护卫。御前三品带刀护卫……是多少人求不得的肥美缺啊! 一夕之间,我那平凡的爹,成了穿金戴银镶玉的大红人,而咱们楚家,也因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繁荣鼎盛了起来。可叹那样的深宫内苑,本就勾心斗角、危机四伏,更可叹的是我爹那人,总一副直心肠,非但不懂得拍马逢迎,更不懂得汲汲营营,其是非观里仅有黑白,没有灰色地带,也因此,君子没遇上几个,小人倒是得罪不少。 偏偏他又伺候了个只知道听涂说,不懂得明察秋毫的主子,后来干脆辞官返乡,原想淡泊名利、远离富贵,却没想到还是难逃小人的暗算。 他握紧双拳,抿紧唇,脸上难掩愁苦与悲愤。可知晓,那日带头抄我、灭我楚氏一门的是谁?就是妳叔父内院的副总管毕公公毕恒!他领着一批身着夜行衣靠的大内高手,没有任何具体的理由,只说奉命来取几个楚家人的项上人头,也不管遇上的是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见人便杀、逢人便砍,一口气诛杀我楚氏几十余口人…… 我亲阿奶、父母,一双弟妹皆魂断彼时……时隔多年,如今回想起贼人们凶残嗜血的模样,仍令人不寒而栗。毕恒应该是妳叔父的心腹亲信,他职司干清宫。 你肯定……是毕公公? 极肯定!案发那夜,就在阿爷带我逃离家门前,凑巧听见杀手之一漏了口风,喊了一句毕公公,我至死都难忘一径强调奉命来取几个楚家人头那阴阳怪气、非男非女的声音,我更确定的一点是,毕恒铁定与仇家帮有所串通! 不知妳还记不记得,妳初次被抓入仇家寨时,曾有一群举止诡异的男子入寨,据大傻探得的情报与我后来的查证,那群人就是毕恒培养的祸害,毕恒透过那群人来与仇家勾挂。 而两群人的目标是如今送到妳阿玛手中的那批证物,那些都是毕恒残害忠良的罪证,一旦公开,谅那毕恒有十条命也不够偿!也幸亏于大人配合,咱们早一步行动,物证没有流回毕恒手里,否则后果堪虞。 不对、不对,若依你所言,我皇叔下令诛杀你楚氏一门,而毕公公又和仇家帮有勾挂,那么不就等于我皇叔和仇家帮也有牵连?不,我不信!对那些祸国殃民、涂炭生灵的人,我皇叔一向是深恶痛绝的,所以,对于你的指控,我不服! 花绮是真的不服,她的叔父即使称不上宅心仁厚的圣贤,可也贵为一国之君,岂有与乱贼勾结,残害自己臣民的道理?而花绮不愿信服楚樵;所言的另一个原因是,一旦她赞同了楚樵的说法,他俩,今生今世想相依相守的希望,更是比海市蜃楼还渺茫、还虚妄了。 楚樵被她激烈的驳斥,先是苦笑,继之强调,我早说过,他贵为一国之君,即使要命令平波起万丈,也没啥为难的。我亦说过,自己的仇,除非自己报,又岂敢仰仗任何人。 你……意欲如何? 还能如何?楚樵毅然决然的盯住她的目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瞧他坚决的,抱着必死决心的神情,花绮心一慌、腿一软,脑袋里霎时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无法想。那……咱们的枕席情、同心梦呢?是否当真只能任惆怅、任凄凉、任断肠? 花绮惶然的模样,教楚樵不由得眼眶生出剌痛感。原谅我,三格格,天可明鉴,我多喝望能与妳共结缠绵连理枝,与妳朝朝暮暮,锦瑟华年同度,可若妳了解我,定当明白,即使东风绿遍江南岸,我亦难逃西风愁起绿波间,此乃宿命。血海深仇若不做了断,料我此生定侵扰不宁、苟且难安。楚樵说得婉转,但眉宇间却泄漏出生何欢,死何惧,生死又何须算计的执着。 又见他壮士断腕、义无反顾的神情,花绮忽然明白那种虽九死其犹未悔,不犯琢磨、不层绸缪的心境,同时,她也幡然了悟,她想与他死生契阔的心情是那般浓烈、那般坚定! 作为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是不容易的,身为一个背负血债的侠客,道途更是艰难,而既自认为侠客的红粉知己,她焉有不成全他尽节尽孝的道理? 想通了这一层,花绮不仅对楚樵再无怨慰:心情也变得祥和宁定。谋策好如何让你的仇敌血债血偿了吗?花绮平静的问道。 楚樵亦不讳言。近日有几位前朝的反清人士与我联络上,他们指点我入宫刺杀乾隆的溪径,我想,距我索债的日子应是为期不远了。 花绮点点头,神情里亦无赞同、亦无反对、亦无置评、亦无风雨、亦无晴。如此说来,咱们只能将长相厮守的想望托付来生了。她沉静的轻喟。 他倏地走近,紧握住她的柔荑。他早看穿她终会故作无谓、假扮坚强,但她越是如此,就越让他揪得愁肠百转,无法心安。 可问题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一边是家恨,一边是儿女情长,拋舍哪样,都让他心伤。是啊!静候来生吧!期待来生,他俩能无仇、无恨、无负,能朝朝共暮暮。 几日来,他首次让感情探出头来,展臂揽紧她,紧得彷佛欲将她揉入体内、融入血脉似的。 而花绮是如此深谙他的悲哀,又是如此率心率性,她一向不吝于响应他的热情。是啊!咱们期待来世。但是,你别忘了,今生今世,咱们尚有相依相守的最后几日。天漠,你若知我,也定当明白我的任性,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污蔑咱们,但在我回江宁前的这几日,就让咱们姑且再假装一回--假装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新妇,假装咱们……可以同调银笙、同烧心字,可以恩恩爱爱的过完……过完这辈子。花绮语带哽咽的说完。 楚樵的喉更满:心更痛了。毋需假装,花绮,妳本就是我的新妇,今生今世,甚或来生来世,我只认定妳是我结心结发的妻子。他在她如春雾般的鬓边低喃,不自觉的更搂紧她,彷佛他的胸膛已无法承载如此多的汹涌情意,非得透过他的动作才能倾泄。 花绮攀紧他,任由他将她抱起来信步走进那有着鸳鸯交椅与翠屏障的屋子里。 将她放在榻上后,他拖了一张凳子过来,原想就如此看着她、守着她,便心愿足矣,然花绮的眼眶含泪的朝他绽开了如花般的笑靥。 来!她拉起他温厚带茧的大手置放在她心口上,她的邀约,明显的流转在她的顾盼间,不言可喻。 妳的伤口……楚樵顾忌着她的鞭伤。 就快好了,不信你瞧瞧。她轻解单衣,露出珍珠圆润光华的肩膀。 楚樵轻叹一声,难耐诱惑的伸手抚触她的美丽。妳正在逼我做个我所不屑的色魔。 不!别忘了,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新妇。她更执意的解开衫襦。是你渴望娇宠的结发妻,对不? 楚樵的叹息更长了! 终于放下顾忌,他轻轻取下她流云洒花的聚头篦,散开她漆黑摇曳的燕尾髻,迎向她雾鬓风鬟之间的袭人香气。他吸吮着她潋艳红唇,并找到她的细兜带解开,任其坠落,裸露出她如花般绽放的胸房,他动情的伸手捧起浑圆,俯头细细的啃咬。 她感觉到乳峰胀痛,珍爱、悲伤全汇集到一处,缓缓流入她的体内。 他则以更多的吮吻逗弄她,手滑至肋骨,沿着丝缎般的腹向下,直到贴住她湿暖的蕊心。 花绮不由得喘息、战栗……两人借着血液、筋脉、肌肤来倾听、膜拜彼此。 尔后的一切俱是美丽的激韵,喃喃的耳语、紧绷的肌理、融合的身躯、鸷猛的移动、片刻的停顿、深深的烙印、震颤的释放……从微火转为烈焰是如此的轻易呵! 春潮雨水过后,烛灭了,蜡芯子也氤氲出燃烧的味道。 炽情,已刻骨铭心,幽幽恍恍的溃散神形,撩乱一室春色。 弦月,犹明明亮亮,静谧的透过窗纸,映照出满室的清辉。 料想那独守广寒的月娘娘,念及这行风行雨的有情人间,在难耐无尽的苦寂时,定然也同意所谓的金风玉露一相逢吧!也说不定要殷殷执守朝朝暮暮与今生今世呢! ********** 接着几日,楚樵与花绮俨然是一对鸳鸯鸟,两人倒也不忌讳在楚阿爷、楚阿奶面前表现出爱恋模样。二老或许无从明白这对小儿女是抱着何种心态谈情论爱,可两人从心结化解到,花前月下,到情致缠绵,二老看在眼里,喜在心底。 有一回,楚阿奶还趁帮花绮敷药的片刻,喜上眉梢地道:已经好些年不见樵儿那种由衷的笑容了,丫头,这全拜妳所赐啊!她紧接着叹息。唉!这命运多舛的孩子,老把自己鞭策得那么紧,假使妳能教他放下仇恨,平稳妥当的过这一生,该有多好啊! 这不也正是花绮的想望吗?若能,她也希望不向绝路走、不往深渊跳,可叹,有些事就是回不了头。 对于楚阿奶的期许,花绮只能含笑以对。在楚樵心中已经有了谱,就如同她心里也有了底定,命运合该如此,风是一更,雪也是一更,花绮倒也放开了心,不提过往、不谈日后,只惜取眼前。而眼前这几日,也确实丰沛,花绮从楚樵那里真正感受到何谓的铁汉柔情。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7 章 瞧他平日硬邦邦,一副剑戟森严的模样,可一旦被撩起了感情,他也可以是温柔款款、贴肺熨心的。 他买了把玳瑁篦子,目的是在每日晨起或睡前梳理她那头锦缎般的乌丝。 花绮也确实尽情享受了楚樵的服侍,她喜爱篦子在头皮移动时,那神经末梢都沉醉的感受,也爱极他用宽厚的大手,笨拙却仔细的笼络她那如黑瀑般调皮鬒发时的专注表情。 自然,他亦有顽童的一面,例如,他最爱在她的樱唇上调抹胭脂,抹坏了,他便噙吮她的唇,直到吃光困脂,他才大言不惭的说,他是专门偷香的侠士。那时,她就会反过来取笑他不过是个专门偷胭脂的瘾君子。 从他时时娇宠、步步呵护的样子,花绮不难感受到他真是上了她的瘾了,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喜欢看他随剑起舞时的焕发英姿,爱极他练把式时的凝神专注,也恋他吹奏洞箫时那不经意呈现的凛凛冷寂与风霜,然而,她最爱的却仍是他刀凿般的俊脸上那流露得渐趋频繁的温柔。 当楚樵知道她心里仍悬念着那心思单纯,曾与她在仇家寨子里共患难的阿观时,他便想办法延请阿观上楚家。 而令人甚觉惊喜有趣的是,傻阿观和仇家唯一的善良子弟大傻居然凑成了傻不楞登的一对,大傻即将入赘阿观家,两人喜孜孜相视傻笑的憨态,以及互相扶持着告辞,双双步出楚家时那情深质朴的模样,着实令花绮既欣喜,又心伤。 都说是怨憎会苦、爱别离苦。 几日的光阴飞快的递递而逝,临上江宁的前夜,楚阿爷和楚阿奶简单的办了桌酒菜替她饯行。她朝二老举杯,离别愁绪直到此刻才真正浮上台面,唯二老似乎是极乐观的在期待另一次的别后重逢。 丫头,妳真的非走不可?楚阿爷不舍的问。 是啊!天漠和我在江宁那边都还有此事要办。花绮端起酒杯徐徐饮尽。 该不会是办喜事吧?楚阿奶笑吟吟的挤眉弄眼。连日来瞧着这双如胶似漆的小儿女,老人家是越看是越觉得登对,自然就难免语带玄机、形色皆喜。若真要办喜事,咱们的排场是比不上王府啦!可阿奶敢夸口,咱们也不会太寒酸…… 阿奶!对于楚阿奶躁进的月老性格,楚樵几乎无力招架,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能谈什么办喜事?况且,三格格的婚事,一定要经过王爷和福晋同意。 是,有道理,应该的!既然你小俩口已论及婚嫁,那么,这对青玉镯就当作信物,丫头,这回妳总不能再拒绝了吧!楚阿奶的联想力是三级跳的,才说八字没一撇,她便认定两人已互论婚嫁,她老人家打腕袖里小心翼翼的揣出包在厚绒布里的传媳青玉镯。 放下酒杯,看看楚阿爷和阿奶,迟疑的目光与楚樵相接,他眼底的希冀,催促着花绮伸手捧起青玉镯,并让楚阿奶帮她戴上。 是命中底定的了,即使她明白天漠刀山油锅我独往矣的决心,明白两人已经没有将来,但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成了他的红粉知己,成了他只能结发结心,却不能结姻的妻。 但至少,这青玉镯一戴上,便能暂时宽慰楚阿爷和阿奶二老的心,也更坚定她寄望来生的决心。 ******* 是夜,花绮蜷缩在楚樵的怀里,他温柔的顺着她的发,她则瞧着一左一右,两腕上的镯子,纵使离别的愁已开始扩散,她倒也还能调侃自己。像不像被上了箍咒的齐天大圣?差别只在于它被上了头箍,我则是被上了手箍。 哪有人譬喻自己是泼猴儿的!楚樵揉抚着她的颈背轻笑。妳不喜欢? 不,我喜欢,其实,这样也好。她淡淡的说。 哪里好? 好在我心里踏实些,至少你留了些信物在我身边,假设你忽然决定不报血仇了,假设你忽然想归隐山林、青山绿水的过日子,并且娶房妻室替你生几个胖小子,那妻这个名额,就非我莫属了!若想逃,你可是想都甭想,因为我有信物!她孩子似的在他眼前晃动琅珰作响的两腕,可心上却漫过一股凄凉。 其实,她想说的是,这两只青玉镯倒真是个好信物。来世,谁又知晓要经过几世代呢?也许历经辗转、历经轮回,即便坚持不喝孟婆汤,但经过世代的交错,只怕谁也没有把握彼此不会俩俩相忘,而这两只镯子,或许还能助她与天漠在来世寻觅到彼此。 花绮也了解如此的想法太过荒诞,可毕竟她和天漠今世已注定无望,若不寄望来世,又情何以堪呢? 楚樵则是轻握住她藕似的手腕,纵使对于离别,两人都不想再多着墨,可他又岂会真的不懂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股深愁。 三格格,来生,我定不负妳!这是他唯一给得起的承诺。 花绮仰起头抚着他刚正的下巴轻叹。可,若今生我先负你,你还会期盼咱们的来世吗?她问得古怪。 楚樵想了想,而后绽出一抹微笑,但那笑里却包藏着哀伤。今生,断然是我负妳了,若尔后妳另择良配,亦属正常,我不敢要求妳为我守活丧,如妳所言,假使真有来生,那么,咱们只能期盼,期盼来世能俩俩相望,而非俩俩相忘。 花绮点点头,更古怪的问道:如此说来,你会原谅我今世所犯下的任性啰?她说的是任性,不是过错! 我一直爱极妳的任性,那也是妳可爱的部分,妳我之间没有所谓原不原谅。 可假设若……若我那样的任性会伤害到你呢? 那我也认了,谁教我如此钟情于妳,又不得不如此的辜负妳呢!他说得理所当然。 看来,他对她的感情正如同她对他的,同样的刻骨铭心、同样的盲目,他们之间若非横竖着他的血仇,那么,他俩必定会是一对神仙美眷、如意佳偶吧! 这回,她以双手环住他颈项轻声问:你可知晓我钟意你什么? 楚樵一向比较内敛,仅以扬眉代替疑问。 花绮一汪如秋水的明眸对上了他灿烁如寒星的眼瞳。先吸引我的是你眼眸,里头冷漠得教人起寒颤,只觉得其间彷佛写着人世晃晃,疏离一生几个大字。但在仇家寨里,我却见识到了你玩世不恭与卓尔不群的魅力,可那时我身陷矛盾,既不屑你为虎作伥,又恨自己为你心系一方。到如今,接受自己钟情于你的事实:心疼你的遗世凄凉,又爱极你的视死如归。天漠,在我心目中,你犹如不论境遇如何险恶,总拚命上长的孤松,而我,则是一株只想紧紧依附你的藤萝……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又梗塞了起来。金风玉露一相逢啊!是缘分,却最怕是有缘没分,纵使心里已做了最坏的盘算,还是免不了苦苦销魂,黯然神伤。 悲欢离合无情!楚樵比花绮更早体会,也体会更多。他又何尝愿意雁断西风,四顾茫茫呢?然宿命已定,他唯有把握此时此刻,汲取她的哀伤,恋栈她的风情。 他翻身将她覆在榻上,温柔的吮去她睫上的泪花。依附我吧!我是孤松,妳是藤萝,就让咱们生生世世紧紧的缠绕。这是他仅能说的情话。 话落,他贴紧她,以时而温柔恍惚,时而沉重狂乱的占有速度,俘虏着她的躯体与灵魂。 他是孤松,她是藤萝,无意苦争春,唯一奢望的是来生来世--人间有处着相思。 ******* 江宁府,亦称应天府或南京,是个繁华的都城。楚樵送花绮回江宁,沿途风平浪静,其间只发生了两件小插曲。 其一是,在路过镇江时,楚樵出手救了一号人物。 他一向不是个好管闲事之人,可舟艇暂停镇江渡口的这日,他却看见近十位带刀莽汉正在围攻一位年过四十,穿著洒逸却手无寸铁的中年汉子,那批莽汉招招阴狠、刀刀凶险,看起来像是存心想置那汉子于死地。 楚樵或许不爱管闲事,却好打抱不平,眼见那人处于危急状态,他毫不迟疑的拔剑相助。 算来,楚樵与那人的武功都算上乘,楚樵使剑,削铁如泥;至于那汉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接过花绮随心掷来的一把油纸伞,便打得那批带刀莽汉落花流水、节节败退,乃至最后作鸟兽散。 莽汉全抱头鼠窜后,花绮远远的瞧了那中年汉子几眼,此人仪表赫赫、相貌堂堂,穿著虽是普遍的长袍马褂,可看起来就是自有威严、非比寻常,花绮只觉他十分眼熟。 而楚樵的个性向来不忮不求,甚至不等人家朝他言谢,拉起花绮便跃上舟艇,吩咐船家继续赶路。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8 章 那中年汉子回到渡头,只来得及朝他高喊一声多谢相救,便眼睁睁的目送舟艇走远。 在河道转弯处,花绮又回头仔细的瞥了那中年汉子的形貌一眼,蓦地记起了那中年汉子是谁!她不禁心下一惊,杏目圆睁,且额汗开始涔涔落下。 上苍真是开了天漠一个大玩笑啊!若是他晓得他鼎力相劝的是何人,铁定要顿足扼腕、捶心肝了。 第二个插曲是,花绮和楚樵终于耳闻人们的谣传了。 全拜那怙恶不悛、作恶多端的巴锴所赐,靖王府三格格与江南鬼影神捕的风流轶事正在江宁府的百姓间广为流传,并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传厚道点的,就说两人是英雄美人,情关难渡,即便不遵守道统,只要两人从善如流,补个婚礼,倒也毋需口诛笔伐。 可讲难听点的,便说连皇室闺女与执法人员都无法遵守典制律法,那么,朝廷又要如何教化民心呢? 幸好楚樵这鬼影神捕向来人如其名,办案时,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寻常百姓倒没几个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也幸好,靖王府邸的几个格格素来养在深闺,识得她们的人寥寥可数。 就这样,在心里百感交集与谣言漫天飞舞中,楚樵陪着花绮步入了江宁织造署。 署里,靖王爷、任昕、尹鸿飞、水翎格格等人一字排开,看得出来,他们的欢迎十分哀心,但想必巴锴那厮散播出来的谣言也已传抵织造署,所以,立于花绮面前的这几个亲人,不免偶尔会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而花绮呢!与风尘仆仆的楚樵才一同被引进署里大厅,连坐都还没坐定,便发出惊人之语。 阿玛、姊夫们,我求你们马上逮捕一个即将祸国殃民的嫌疑犯,他--打算行刺皇上。花绮迅速瞥了楚樵一眼,只见端坐在椅子上的他,眉宇之间掠过一抹惊讶。 此人定是巴锴。靖王爷捋着胡须,面露怒容。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的胆大妄为、藐视王法,把坏念头动到圣驾头上-- 阿玛,巴锴作恶多端,是该抓来千刀万剐,可我指的不是巴锴--花绮急促的打断她阿玛的话,却吞吞吐吐,如鱼鲠在喉的喃喃道:我指的是……是人称鬼影神捕的楚……楚樵。她不敢再看他了,只得把箭头指向他。 楚樵?!这…… 在座的每个人皆如靖王爷一般,皆由座位弹起,发出了无法置信的惊叹号。唯独楚樵,这会儿仍坐得僵直,且表情高深莫测,让人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怎么可能?花绮的二姊夫尹鸿飞首先发出不平之鸣。捕头是食国家俸禄的执法人员,一向尽忠职守,忠心为国,他……他怎么可能谋画行刺当今圣上? 三妹妹,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这是会要人命的!咱们一向仰慕楚捕头为百姓社稷,置死生于度外的英雄行径、好汉作为,妳如此指责,岂不是诋毁人格?一向对花绮她们这群姊妹最和颜悦色的大姊夫任昕贝勒也不禁大加责难她的口不择言。 花绮不想这么说。花绮落寞的低喃。可这是事实! 绮儿,我的好女儿,妳是否在马迹山上受了……受了什么委屈,才会变得如此偏激?就连靖王爷也不相信像楚樵这么正气凛然的人,会打算行刺圣上。 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花绮略嫌古怪的微微一笑。既然你们不相信,何不亲自问问他! 众人的眼光皆望向楚樵,每个人眼里都有些尴尬与歉然,唯有花绮,水汪汪的眸子钉在茶碗上,根本不敢正眼瞧他,不知是因为心虚,或是因为不屑? 靖王爷是长辈,看着眼前如此的僵局,心里不免有一番挣扎与叹息!他叹息的是女儿任性,挣扎的则是不知该不该再次摒除门户之见,继二女儿之后,让三女儿下嫁给一位平民? 他自然是看过了巴锴那乱贼投进织造署的信,信里充满了不伦不类、荒诞不经的字句与其夸大的吹嘘。其中巴锴还提到他和仇英蓄意在楚樵与花绮之间燃了一把火,强迫两人生米煮成热饭,巴锴并洋洋得意的恭喜靖王爷,说搞不好花绮已珠胎暗结,即将替他生个杂种孙子。 看完那封信,靖王爷自然是气得跳脚,可身为一个长辈,他自许见过的卑劣人性远比这些后生晚辈多,也自诩是个明事理的人,他相信,处于那种情况下,有些事是很难论定谁是谁非的,且靖王爷认为,花绮之所以对楚樵如此的指责与污蔑,无非是因为她痛恨自己的清白被毁。而让靖王爷头大的正是这件事,他究竟该不该成就花绮和楚樵的亲事? 可不久之前他才应允了任昕打算亲上加上的提议,因为任皓十分的爱慕花绮……唉!为什么这几个女儿的情事,总是如此的复杂烦乱呢? 可即使再混乱,事情还是必须寻求解决之道。经过一番叹息、一番斟酌后,靖王爷终于开口了。 楚捕头、绮儿,今日这儿也算没外人,任昕、鸿飞也已看过巴锴那封夸大不实的信,咱们是这么想--既然事已至此,你俩也成就了夫妻之实,依咱们看,也毋需太过铺张,尽快把你俩的婚事给办一办了吧! 不!这次由座位上跳起的是楚樵。 靖王爷这项宣布,的确骇到在场的所有人,其中又以楚樵最为惊诧。 他从未奢想过靖王爷会如此干脆的允了三格格与他的婚事,就如同他没料到此生唯一钟爱的女子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卖他!他心里并没有恨,只觉一股忧闷怅然,他虽不解花绮为何要这么做,但他相信她有她的理由。 可笑的事,出卖与允婚是相悖的、是唐突的,可两者却在同一时间发生;更讽刺的是,无论是靖王爷的允婚或花绮的出卖,都无法扭转他的绝一望。 不!他再次重申他的想法。草民虽然感激王爷的抬爱,但是,草民真的不配,不配三格格这样的金枝玉叶。他语气坚决,可眼神却落寞的对上了花绮。 泪水倏地窜入花绮的眼眶中,可她努力的隐忍着。 而靖王爷则先为他的严拒错愕,继之涌上来的是一股气愤。说个理由!你这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浑捕头,可知道现在江宁的小老百姓茶余饭后都在闲嗑牙些什么?虽然你毁了我女儿的清白是迫于无奈,可身为一个有担当、有作为的大丈夫,对这档事你岂能不负责任、敢做不敢当? 不是不敢当,而是当不起。楚樵面无表情的道。 说这是什么话?靖王爷勃然大怒。你真想这么吃一吃、抹一抹后,就当没发生这回事?给我个理由,不要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屁话,我都能摒除门户之见了,为何你不能?给我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否则,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没错,就连咱们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任昕和尹鸿飞同时力挺岳丈。 楚樵沉默了一下,虽面无表情,却不难看出内心有场拉锯战,最后,他瞥了已不再看他的花绮一眼,一字一字的坦言。能给的理由,也正是三格格一开始便对你们控诉的……我谋画行刺当今圣上已有多时,就等着时机成熟,便会展开行动,没料到的是,壮志未酬,今日居然就被三格格给揭发出来-- 挑起剑眉,楚樵似挑衅的反问道:身为皇室的宗亲,王爷您还愿意要我这样的女婿吗?贝勒爷和织造大人还敢承认我这样的连襟吗?你们难道不怕受我拖累,遭连坐之苦? 看着脸色大变,全都目瞠结舌的几位当朝权贵,楚樵露出了然于心的惨淡笑容,并首次在众人面前披露真心。 我钟情于三格格,爱极了她的玉洁冰清、慧黠可人,今日,如果她不是皇室格格,我也不曾背负着深仇大恨,那么,我定会无畏无悔的与她长相厮守,可叹--我俩之间层峦叠嶂,可比殊途云泥,想要结鸾配,只怕无望了。如今,天漠死不足惜,只求王爷来日替三格格另择一良配。 在一阵呆若木鸡后,基于现实的考量,靖王爷等人对于结亲这样的话题,变得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再提起。 至于乱臣贼子,自然有乱臣贼子的归处,即使心里感觉相当的疑惑,靖王爷还是一声令下,命查锦上前来将完全不做抵抗的楚樵当成重犯收押入监。 ****** 尹霜若和水翎这对姑嫂躲在大厅帘后窥看里头发生的一切;心里同样的焦急,但急的事却不尽相同。 尹霜若在看见楚樵被上了手铐脚镣带走后,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浑身颤抖得像是快要昏倒了。她不懂,楚樵身为神捕、誉满江湖,为什么要刺杀圣上?不懂他既有心行刺,又为何要将他的计画公开在睽睽众目之下? 若说他真爱惨了三格格花绮,那么,他未免也太大意了,居然没有顾虑想到花绮亦是皇室一员,竟让她得知了他的计画?而尹霜若最气不过的应该是花绮对楚樵摆出的那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真是好一副黑白混淆、瞒心昧己的嘴脸啊!亏她的楚大哥还盛赞花绮玉洁冰清,直教她气结的想上前送花绮一巴掌,痛骂她的没良心! 正因为暗暗恋慕着楚樵,再加上原本便对花绮的刁钻古怪深具成见,尹霜若在为楚樵的束手就擒痛心之余,更是恨极花绮的鲁莽与不留余地。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29 章 反观身为花绮二姊的水翎,自小四个姊妹便一块儿长大,她岂有不了解花绮的道理?花绮一向有直情而径行,虽说偶尔冲动了点、任性了点,但也是个有真知灼见,能返璞归真的人。唯有这一次,水翎是真弄不懂她的心思。 水翎肯定楚樵是三妹妹眼底、心尖唯一的人儿,为他,她罔顾危险、单枪匹马的前往马迹山,自愿走入巴锴和仇英设下的圈套,为的不就是和楚樵同生共死吗?可这会儿,她怎又反目指责他是乱党余孽,说他想行刺当今圣上? 不通,如何说都说不通啊! 即令楚樵真是乱臣贼子,以花绮的性情,她也不可能会当着众人的面出卖所爱,并让所爱之人受到折磨和屈辱,除非花绮真的受了什么刺激……也有可能她这么做的背后另有含义、另有目的? 楚樵被押了下去,可花绮如木雕石头的表情与她微微颤抖的身形,在在提醒着水翎--事有蹊跷!而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探究出为何花绮会急于陷楚樵于不义!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5 字数:14371 就在楚天漠被收押进大牢后的十来天,水翎终于弄懂花绮的想法了! 这期间,花绮较以往有些不同,先前那个笑容灿烂,说风就是雨的花绮不见了,虽然她还是会笑脸迎人,可明显的是强颜欢笑,她的眼底,总锁着浓浓的忧郁;她的心底,总藏着重重秘密。 一听水翎提起,她们的额娘芹福晋与大姊纤月及四妹妹镜予正在来江宁的途中,花绮先是喜,继之眼里又漫进一抹愁绪。 最让水翎感到莫名其妙的是是,花绮竟然跟她说,假使有一天她不幸先阿玛、额娘与众家姊妹而去,她要求姊妹们不要心伤,要求姊妹们代替她承欢父母膝下、克尽孝道,那语气虚无得彷如在交代遗言,弄得水翎心惊肉跳。 水翎追问花绮原由,可花绮的嘴却像个臭蚌壳似的一个字也不愿吐露。 只是这些天,江南神捕是乱党余孽、潜伏衙府就是想伺机行刺君王的消息却不胫而走,就连靖王爷也想不通为何风声会走漏? 水翎晓得阿玛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晓得阿玛视楚樵为栋梁之才,否则,阿玛绝对不会纡尊降贵的请求他与花绮缔结白首之盟;也正因为阿玛如此爱才惜才,所以才不愿草率的替楚樵扣上谋刺君王的大帽子,更不愿马虎随便的将他推向断头台。 水翎听夫婿说过,阿玛与姊夫打算先暂且假装这码子事没发生过,当然,楚樵仍须羁押看管,但阿玛会利用时间弄清楚樵亟欲行刺圣驾的原因,然后再衡量该怎么做?能如何做? 可谁也没料到,这件事居然被大肆渲染了开来,更教人措手不及的是,皇上身边的副总管毕公公竟凑巧的身在江宁,并于两日前捧来一纸圣旨。 圣旨的大意是说,圣驾正在前来江南的途中,因毕公公先下江宁来处理事务,无意间听说有乱党余孽打算谋害圣上,经毕公公快信回报,圣上龙颜大怒,要求于接旨后两日内将叛逆楚樵斩首示众,绝不宽贷! 靖王爷接下圣旨后,即使心中再觉可惜,也因圣命难违而不得不放弃徇私的念头,并宣布于后日午时将楚樵问斩。 水翎一直注意着花绮的神情,当阿玛宣布完时,花绮的脸色起先是灰败惨淡,可不过半晌,她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还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水翔自然是愈来愈觉得纳闷,连着近半日,她都极密切的观察着花绮,她虽推敲不出花绮的思绪,可总隐约感觉到一股不祥正悄然的在织造署里氤氲、弥漫。 是夜,水翎睡不着,披衣坐起,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天际,不意却瞥见两条人影蹑手蹑足的往东进的屋子走去,水翎认出其中之一是花绮,另一个则是查锦。 东进屋子的最里头就是囚禁楚樵的重地,花绮偕查锦前去究竟想做些什么?是要救人?或者是来贺喜他即将身首异处? 水翎悄悄地跟随着,看到花绮进了狱门,并遗出守卫,换查锦替她把风。水翎一直以为花绮是来向楚樵耀武扬威的,可她实在禁不住好奇,只好现身示意查锦莫要张声,之后,她悄悄的进了牢门,隐在烛光照不到的一隅,眼耳并用的听看牢房里正发生的事-- 天漠,我来看你了。花绮意外殷切的投入他的怀中。 十来天不见,楚樵的下巴上已长出胡髭,脸也变得清瘿,乍见花绮,他平静的脸庞居然发起了光,不过,他很快就回复漠然。 春梦秋云、聚散容易,看什么呢?他淡淡地问道。 你恨我?偎在他没有动静的怀抱里,花绮脸色苍白的仰头瞅他。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我,又能恨什么? 你恨我在阿玛,以及两位姊夫面前出卖你。花绮孩子气的垂泪、抹泪。你恨我任性。 楚樵凝视花绮良久,才徐徐的轻叹。傻瓜!我不恨妳,真的,我晓得妳之所以如此,定有妳的道理。他轻怜蜜意的拥紧她。何况,我早已应允,绝不计较妳的任性。 你当真不怪我? 当真,君子一言九鼎。 那么,想不想听听我的道理? 不听白不听,毕竟那是妳该我的,可若妳不想讲,又另当别论了。对于一个即将面对死亡的人而言,楚樵平静理性得吓人。 我不能不讲,天漠,毕竟,这或许是咱们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的交谈。花绮含泪看他。你可能已经听说,圣上降旨,后天午时要将你斩首示众。 楚樵苦笑。死,有重如泰山,轻如鸿毛,我楚天漠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没料到会死得如此难看。 天漠,正因为了解你,所以才任性的妄动轻举。花绮伸展纤指,摩挲楚樵下巴上的胡髭。当今圣上,并非无道昏君,他静而存养、动而省察,好慕不衰的治理国家,实功下达的创造了太平盛世,假设今日你成功的刺杀了他,虽报了你楚氏一门五十余口的血海深仇,可又有多少人将会因为国家失了龙头而付出代价?也许枭雄群起争位夺权、也许频生战祸、生灵涂炭,陷千万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又像你说过的,是你的仇,若不竭心尽力、戮力以赴,你此生定要时时刻刻挂怀,不得宁静,于是,最两全其美的方法便是,我先坑你一条命,再一命偿一命。 闻言,楚樵一愕,一惊,猛然揪住花绮在他下巴游移的纤纤素手。妳……妳在盘算着什么傻事? 或许傻,可今生今世我什么都不想求了,我求的是咱们的来生来世,你生,我奉陪;你死,我更要奉陪。 呆、傻、蠢、笨!楚樵一字一顿的咬牙骂道。这么做,于事何补? 人道是情天难填恨海,今生我竟体会良多。我害怕这一世我若多作的停留,会再换来他生他世的憾恨,如不紧紧追随,又怎能跟得上你的脚步?花绮的脸上出现了生死相随、无怨无悔的坚决神采。 楚樵哑口无言,唯一能显现他混乱心绪的是他在花绮手上紧了又紧的力道。 你切莫难过,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她轻轻挣开楚樵,拉起腕袖,露出手腕上的两只青玉镯。她拔下其中一只,只见那上头以双心如意结编系成一条如项链般的粗索。 她松开他缠绕在颈上的辫发,取而代之的是那只已成项链坠子的青玉镯。 这是咱俩来世相认的信物,你晓得的,黄泉渺渺、魂魄悠悠,还有那孟婆的忘魂汤,总要催人心肝、断人肠。我怕……怕来生来世,云云众生之中,寻你不易,觅你不得;更不晓得来生来世还能否保住这同一形式的臭皮囊!我更怕来生来世重逢时,却面对面不识啊! 所以,拿你赠我的这对玉镯来做咱们的信物,做咱们的印记,它太小,套不上你的手,我便替它系上皮索,将它挂在你的颈项上,盼它能助咱们一臂之力,让咱们对面相逢应得识,而不是纵使相逢应不识。 楚樵笑了,大概是笑花绮的天真烂漫吧!不晓为何,我眼底竟有种刺痛戚。也许是因为我当真喜欢用镯子来装饰颈项吧!可妳是否曾想过,我即将问斩,万一我颈子断了,这只青五镯会流落何方? 你的顾虑不无道理。花绮也笑了,泪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想必她心中定有天也护,来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的感慨吧! 她含泪沉吟半晌,忽然道:明晚我再来会你,并带来一把匕首及两杯鸩酒,事已至此,不如咱们自行了断,一来可免你身首异处,二来可免我受他人阻挠,你觉得如何?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30 章 还能如何!面对如此碧水萦回、情深无悔的冰雪佳人,他楚天漠今生今世又复夫何求?只见他格外鸷猛的拥抱住花绮,让两颗头颅热烈的交叠。 躲在牢房一隅的水翎看了心虽惊,却也不觉泪湿衣襟。她终于弄懂花绮不是来挞伐楚樵,而是来同他殷殷话别的;也终于弄懂花绮因为深爱楚樵,正打算不顾一切的以身相殉。 水翎是懂得这种生死相许的感情,她与夫婿尹鸿飞不也是经历了几番大劫大难,才得以殷殷相守的吗?可同样的,她也懂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骨肉手足葬丧相送的痛啊! 不行!水翎想了想,她决定要设法阻止花绮做这样的傻事! 她悄然退出牢房,碰上查锦时,水翎看出查锦的欲言又止,深知姜还是老的辣,想必他早看出花绮的不对劲了。 水翎示意他噤声,还小声的求他不要告诉花绮她曾进去过,并且强调--她会想法子。 是夜,水翎失眠了,其实她也明白,对这样一份已算死生契阔的感情,根本是无法可想的啊!眼前唯一可行的,似乎是对花绮晓以孝义、动以亲情,看能否软化她执意殉情的决心。 可令水翎为难的是,额娘和姊妹们不晓得何时才会到?让阿玛、姊夫和鸿飞几个大男人联合来劝说,又怕说服力不够,反而弄巧成拙。再加上时间所剩不多,真教水翎心情惶惶,担忧得五内如焚。 然或许是上苍垂怜吧!天老爷可怜水翎对花绮的姊妹情深,翌日近午,家丁便来报,芹福晋的船已泊在运河口,不一会儿,芹福晋与纤月、镜予的轿子更是直接进了织造署,霎时间,织造署偌大的厅堂突然热闹了起来。 花绮自然也出了房门,强打起精神迎接额娘,脸上的表情是极为复杂的--边欣喜能见额娘和姊妹最后一面,一边又心酸这居然是最后的一面。 水翎一直颇细心的观察推敲花绮的举止,自然也看出她内心的波动,人毕竟是情感的动物,在放弃自己熟悉、挚爱的一切时,不免心有难舍;而水翎阻挠花绮做傻事的唯一胜算,便是以骨肉亲情来开解她的心结,催化她的执意。 既知唯一的胜算在哪儿,水翎焉有不尽快行动的道理!反正整个厅里大都是至亲,毋需避讳。 一番久别重逢的嘘寒问暖后,水翎遣退了几个忙着伺候茶水的仆役,更让众亲人感觉讶异的关起所有门窗来。 翎儿,妳这会儿是在做什么?鸿飞率先发觉水翎的异样。 水翎衡量了一下,微瞥有些忐忑不安的花绮一眼道:翎儿要请大伙来评个理! 评理?评什么理呀?任昕也觉得莫名其妙。 有人……咱们里头有个人打算偕她的情人直奔九泉,却连知会都不知会咱们这些亲明好友一声……心可真狠哪!水翎忽而努嘴、忽而扁嘴。 此话一出,立刻吓坏了所有的人,唯独花绮低头不语。 谁?翎儿,妳说的是谁?大姊纤月骇然的问。 还会有谁?自然是咱们那刁钻古怪的三妹妹啰!水翎转身看着花绮。 花绮姊姊?四姊妹中最小的镜予呆了呆。 一向有些天赋异禀,只要陷入冥想便能洞见未来的她,在由京城出发来江宁之前,心里便有些异常的忐忑,在她的梦景里,曾出现她三姊姊落水,后来获救,却又遭匪劫掠的真实影像,可那些都逐一化险为夷。 唯独最后那个梦景,她见她的三姊姊手握一只青玉镯,悠悠晃晃的徘徊在某个风烟滚滚、缺乏人气的地方,神情茫然、凄惶,像在寻觅什么,又像迷失了方向。 莫非……那梦境暗示的正是这件事,她的三姊姊注定要迷途在黄泉路上? 镜予心中大感震惊,却不敢妄动声色。 身为母亲的芹福晋顾虑得可没这么多,她一脸紧张。翎儿,妳究竟在暗示什么?花绮又是怎么了? 三妹妹她……唉!她呀……她不只唬弄,还诓骗咱们,阿玛,您可知她出卖并指控楚樵图谋弒君的目的为何?她可不是真恨楚樵毁了她清白,也并非真不屑楚樵勾结乱党余孽的事,她盘算的是今天夜里,一把匕首及两杯鸩酒,偕楚樵黄泉路上相逢,说得更清楚明白一点,三妹妹与楚樵早已种下情意,并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而为了顾全某种大局,他俩打算今晚以身相殉、共赴九泉,额娘,您说我这三妹妹绝不绝?狠不狠?居然连提都不提,就打算和咱们从此人鬼殊途、天人永隔。 绮儿?!芹福晋不听还好,这一听,简直吓得魂飞魄散。绮儿,妳二姊说的可是实情? 花绮终于缓缓的抬起头,她泪染双颊,脸色愁惨,不用说,她的神情已言明了一切。 这算哪门子的玩笑啊?芹福晋却板起了脸孔,一副拒绝相信的表情。我千里迢迢的打京城来,就是来听妳们两个女娃儿胡言乱语? 额娘,二姊说的……全是实情。泪水糊了花绮的双眼,她喀咚一声,双膝跪地。阿玛、额娘,请您们原谅女儿的不孝。说着,她开始朝父母磕头。 芹福晋急了、慌了,她仍没搞懂,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一向开朗的女儿居然走了样。绮儿,妳别吓额娘。王爷、王爷,你瞧绮儿她…… 靖王爷则是一脸的气急败坏,事情怎么又变复杂了呢?花绮怎么又会牵涉在内了呢?原以为这小妮子真恨透了楚樵,才一心想置他于死地,怎么会又变成她生死无悔的想跟着楚樵上穷碧落下黄泉呢?唉!这倒真应验了一句俗话,女儿多,烦恼几牛车。 起来,妳起来说,把一切都给我说清楚!靖王爷烦躁的来回踱了几步,大袖一挥,示意纤月和水翎扶起花绮。楚樵明日就将问斩,即使妳想跟着死,也得把妳和他的前因后果给咱们交代清楚,否则,妳说死便死,那妳额娘十月怀胎,再加上十八年来含辛茹苦的拉拔妳长大,又算什么? 王爷这番苛责,令花绮的泪掉得更凶、更急了,可她也知道,阿玛说的非常有道理,父母辛苦的教育、养育她们,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她是不该没有交代半句便任性的往自己择定的路上走。 阿玛、额娘,女儿自知擅作主张是大不孝,可正因为女儿与天漠明白今生已然无望,我俩才会寄望来世…… 你俩几时无望了?阿玛本有意成全,是妳自己揭他的底细,假使不说出他图谋弒君这件事,或许你俩如今已成恩爱眷属,又何须相约走上黄泉之路? 阿玛,你有所不知,如二姊所言,我这么做是为了顾全某种大局啊! 话闸子一旦打开,花绮便如滔滔江河,尽情的吐露出她与楚樵初始的互相憎恶,到之后两情相悦,乃至死生契阔的种种原由;当然,还有楚樵弒君,花绮出卖楚樵,以及两人说定自行了断的前因后果。 听完花绮陈述当今圣上下令剿杀楚家一族的说法,在场的一干皇亲贵族皆感错愕。 楚隶?我听说过此人,是昔日圣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官拜三品,后来却不知为何缘故辞官回乡,更不知为何缘故,在他家宅内被刺杀身亡?妳皇叔确实对我提过这件事,且他语气中隐约透露着遗憾…… 唉!谁想得到,楚捕头居然是楚御卫的儿子,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可我万万不会相信,你皇叔是楚氏灭门血案的主使者,平日他虽然有些皇帝架子,可他至少是个亲民爱民,黑白分明的泱泱君主,绝对不可能会滥杀无辜。靖王爷难以置信的说。 除非向圣上求证,否则,咱们也难判断这血案背后的真相,也许是楚捕头的父亲当真做了什么罪无可赦,该罪诛九族的事;也或许是皇叔一时不察,遭小人蒙蔽,才殃及无辜。 总之,咱们根本不该如此轻率的就斩了楚捕头,无论真相如何,事情总该查个水落石出,给楚捕头一个交代。任昕提出他的看法。 姊夫说得有理,其实,圣上不是无道昏君,从他愿意提携、愿意供给洗别家父冤情的机会便足可证明,他是个借才爱才的君王,因此,我赞同姊夫的说法,咱们该暂缓行刊,先查个透彻清明。尹鸿飞附和。 大姊夫、二姊夫,花绮在此代天漠谢过你们的热心,可惜皇命难违,更难的是,楚氏五十余口人命再难复生,天漠心上的血痕,也永难抹乎。花绮绝望的摇头。谁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承认自己勾结乱党?只因我太了解天漠心中的两难--其一,行刺若成功,血仇是报了,但国家社稷的根基可能也会倾圯,毕竟,国不能一日无君;话说回来,放着血仇不报,他苟活人世也难得平静、难图心安,更无颜见泉下父老,因此,为求周全大局,我俩只得出此下策,至少我俩没有危害社稷,也不求苟活人世。 花绮噙着眼泪,哀恳的望着父母。阿玛、额娘,这会儿你们定能明白天漠与我今世今生作有情痴,人间无处着相思这类人的痛苦了吧? 我的儿呀!妳为何这么痴傻?这原不是妳该受的罪,妳该偿的孽啊!芹福晋也掩口啜泣,人世间的情爱,本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回头吧!绮儿,今日失了个楚樵,明日阿玛、额娘再帮妳找户好人家,生几个胖娃娃,包管妳一旋头便将他忘了……明知女儿会对她的话心生反感,可身为一个母亲,面对一心寻死的女儿,她又能如何呢? 是的,妳大姊夫任昕的二弟任皓贝子已开口同我提亲。靖王爷赶紧附和。绮儿,咱们可以马上办喜事,只要妳点头,妳大姊夫保证怡王府没有人敢嫌弃妳! 阿玛、大姊夫,请别再为我白费心机了。花绮断然的拒绝,阿玛,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遗只成悲。女儿已是天漠的人,即使他人不嫌弃,女儿也不能背叛天漠。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31 章 额娘,在女儿心中,其余本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唯天漠例外,他是女儿的心、女儿的眼、女儿的呼吸吐纳,女儿不羡富贵权势,也不敢妄想今生今世,只求阿玛和额娘成全,成全我俩的来生来世。说到这,花绮泪已成川成河。 芹福晋与另三位女儿纤月、水翎,镜予又何尝不伤心,她们简直可说是哭成一团了。 是、是!都说是为了成全妳的来生来世,可妳却忍心教妳的亲人手足痛苦这一生一世,妳人走了倒干脆,没知没觉的,可咱们却得活着终生抱憾,白受罪……芹福晋心痛至极,声泪俱下的控诉。 额娘,女儿不孝,不是女儿不愿再承欢膝下,而是女儿难两全……花绮再度双膝着地,哭得惊心动魄、摧肝折胆。阿玛,请原谅女儿任性,请阿玛成全我与天漠,求阿玛成全……花绮开始如捣蒜般的磕头。 芹福晋以泪眼看着花绮,说什么也想狠下心来,宁愿她磕破了头也不愿成全,只因一旦成全,不就等于宣告母女俩今生无缘……不,绝不!她是她十月怀胎,辛苦拉拔大的呀!她怎能拿生死来相逼? 而纤月、水翎、镜予三姊妹,左右为难的不晓得该维护谁,有的抱额娘、有的拉花绮,却都使不上力时,干脆三姊妹抱头痛哭,教一旁他们的夫婿任昕与尹鸿飞跟着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而另一边,也不知该说是心软,或当真看破生死的靖王爷,在仰天长叹一声之后,终于开口道: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唉!由她去吧!福晋,咱们这女儿烈心烈性的,妳又不是不曾见识过,即使咱们勉强留住她的人,可没留着她的心又有何用?成全她吧! 王爷--芹福晋嘶声喊道:你居然如此狠心?居然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上绝路? 福晋,别激动,妳且听我一言。花依爱惜散,花逐忌嫌生,妳记得不?咱们替三女儿命名花绮,是因为绮儿的生时逢春,花正争绮斗妍:可花无百日,人无干岁,此乃自然之律啊!花怒放时,咱们欢喜;花凋零日,咱们惋惜;花开花落就好比人生人死,怎能由得我们算计呢?而既然咱们无力改变什么,只好顺其自然了。 王爷--芹福晋哀哀的喊。即使有再多的难舍、再多的不甘,靖王爷的这番开释,终于让她稍稍镇定下来。只是,生离死别的哀戚氛围,此时开始弥漫。 成全她吧!靖王爷把袖一挥,伸手拉起爱女。绮儿,起来!就算妳真不想活,也不急于今晚,天漠的斩刑明日午时举行,今晚,妳就多陪陪妳额娘与姊妹,天漠那边,等会儿我会亲自去告诉他,明午上刑场前,我赠你俩两把匕首、两杯鸩酒,如你俩所愿。 唉--真是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干脆这样吧!任昕、鸿飞,你们俩去叫人备些好酒好菜,咱们进牢房陪天漠喝上几杯,也算……替他饯别。 王爷边说边往厅外走去,他步履蹒跚、神情憔悴,一下子好象老了许多岁。 任昕和尹鸿飞赶紧照着老丈人的吩咐去办,仅留下母女几个在大厅里,忍痛含悲,泪眼相对。夜里,靖王爷会同两位女婿,与楚樵在牢中席地而坐,除了饮酒吃菜,自然也不忘一抒各人胸怀-- 想来,这般死法也不错,今日我赏你烧刀子酒,明日又赏你鸩酒,天漠,合该你是注定要醉死的。所谓醉生梦死、醉生梦死,唯有举起酒杯饮尽,才晓得为何总有那多人想醉,也才晓得有些时刻真是非醉不可!几杯黄汤下肚,靖王爷不仅开起玩笑,也毅然的碰触生死。 是啊!情是什么滋味?酒便是什么滋味?若要问酒味如何,何妨先问问自己此时心中的滋味如何?任昕贝勒亦颇为感叹的加了几句。 甜者得甜,苦者得苦。人,悲欢离合,歌生哭死,乃至花开花落,俱是有理由大醉一场的。尹鸿飞对生离死别已多有体会,这番话,自然说的是自己的感触。 楚樵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个豪迈却安静的饮者,话一向不多的他,却做了一个总结。来!就让酒如明镜,照见自己曾经得意、失意的灵魂,就让咱们举杯饮尽人生一段有情。 人生走到这路径来,其实楚樵知道,酒是浅酌的好,喝浓会醉,同样的,爱亦是浅酌的好,否则便如花绮与他一般,是要一边酩酊、一边流泪。 ****** 时光递嬗得极快,夜过去了,便是日出东升,而东方既白,午时又很快的到来。在江宁的午门外,盛况空前,人山人海,百姓们争相一睹乱党余孽即将问斩的实状,更何况,这位即将被砍头的人物是平日被奉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影神捕呢!对江南任何一个乡民而言,他都堪称是个英雄。 唯英雄是不容许犯错的,即使是一点小小的错误,人们也会很快的抹杀一切功勋,从头开始论斤秤两。 坐在辘辘向刑场的囚车里,楚樵沿途感受着夹道百姓们两极化的情绪,有人朝他迎面唾弃,有人对他投以悲悯之色,不过,他十分了解,那些都是煦煦之仁,孑孑小义,凑热闹的人比真关心的人多。 话说回来,他早不在乎那些了,因为他知道吾道不孤! 靖王爷与芹福晋大悲大悯,同意让花绮与他身同殉、死同穴,而他何其幸运,能得花绮这么个愿与他同心同德,愿陪他歌生歌死的红粉知己。 人生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他的手腕只技巧性的上了粗索,他的长靴里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而押解囚车的人是与他肝胆相照的闇达查锦。 一旦抵达刑场,花绮便会端出两杯鸩酒,假藉感激来邀他举杯,幸运的话,不消数秒,两人就会毒药穿肠、共赴九泉,若不幸鸩酒没有发挥效能,两人则将亮出匕首,自戕而亡。 其实,原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但为了不违背当今圣上的旨意太多,只得公然在众目睽睽下演出这幕殉情记,想必,亦能给世人一些警惕吧! 刑场极快就到达了,楚樵睨了一眼挂在胸口的青玉镯才步下囚车,昂首阔步的走上刑台。 花绮这时走了出来,引起百姓们一阵哗然骚动。她身着白绫素服,犹如奔夫丧的哀妇,手捧双杯酒盘,嘴里低低吟唱百居易劝酒-- 劝君一杯君莫辞,劝君两杯君莫疑。劝君三杯君始知:面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时胜醒时。 凝视着如此貌比河清的皎洁佳人,楚樵的心绪突然难以平静,他亦喃喃念道-- 感君情重惜分离,送我殷勤酒满厄。 不是不能判酩酊,却忧前路醉醒时。 他凝视她,目不转睛的凝视:她亦回视他,两人像透过灵魂做一回深刻的对谈-- 怕醉吗? 不!怕的是酒醒后,睁眼时,在悠悠晃晃的人世中觅不到妳。 睁大眼眸觅我、寻我,不管将来的世界是黑是白、是暗是明,咱们定要互相寻觅,觅着咱们的来生、寻着咱们的幸福。答应我,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花绮上前,不曾理会鼓噪的人群,先让托盘着地,再捧起两杯鸩酒,分别送至楚樵与自己的唇际。 立于表情凝重的任昕与尹鸿飞身旁,纤月、水翎与镜予三姊妹终于忍不住啜泣了起来,她们的阿玛、额娘不忍来送女儿这一程,三姊妹则是不忍心不来送姊妹这一程。 一旁任皓与尹霜若心绪纷沓复杂,两人皆爱人却不为人所爱,并得眼睁睁的瞧着自己所爱的人为他人殉情,唉-- 楚樵与花绮痴对了半晌,花绮手抖了抖,楚樵毅然决然的以手腕顶起花绮持杯的手,一仰头,就将鸩酒饮尽,而怕追不上他脚步的花绮亦急急地让鸩酒入喉。 辛辣苦涩的滋味直呛进喉底,花绮轻咳一下,与楚樵面对面伫立小片刻。 咚咚鼓声响起,摧人心肝的行刑令掷地,花绮不解为何鸩酒的毒性会发作得如此缓慢? 与楚樵又互视一眼,楚樵迅速扭开没系牢的腕素,与花绮同步拔出预藏的匕首,匕尖直指心脏-- 如此突兀的举动,霎时换来群众的惊叹与尖叫。 楚樵苍凉的喃念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在刀刃刺入身躯前,他居然产生茫然与怅惘,为的倒非自己,而是有感于花绮如此的牺牲,是否值得?三格格,妳其实不必这么做--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32 章 不要搧动我喔!花绮妩媚中含带着凄楚的浅笑。你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早将死生置之度外。花开花谢缘何事?尽付无私造化中。二十年后,你是铁铮铮的一条好汉,我是绮丽丽的一株花朵。 见她心志已坚,楚樵再无疑问了。那么,该上路了! 是,是该上路了。 最后两人互望,握紧匕首,打算给自己致令的一刺--- 就这剎那,两颗浑似弹丸的东西同时打中两人握着匕柄的手,匕首应声落地,同时,某个威严陌生的声音打刑台侧边响起。 楚樵、花绮,没朕的允许,谁准你俩说死便死了? 两人此时才留心到人群静寂,也才注意到距行刑台不远处立着一小队人马。他们全是衣帽鲜明,气势迫人的带刀护卫,其中一人,身穿明黄对花团龙补服,头系熏貂冠帽,天生仪表赳赳,双眼赫赫如炬。 任昕、尹鸿飞等人皆感惊诧,谁胆敢自称朕?除非是当今圣上! 定睛一看,果真是龙颜圣体,两人岂敢怠慢,急忙往下一跪,疾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一呼喊,午门前,不论老的少的,全给跪了下去。 楚樵、花绮更是惊骇莫名,最震惊的莫过于楚樵,他几乎错愕得忘了下跪。 他识得眼前这个被称作皇上的人。苍天啊!皇上居然是那日他在镇江出手相救的中年汉子?!他恼恨得想一头撞死,居然救了仇人却不自知,这贼老天究竟在开他什么玩笑? 而皇上仍兀自倨傲的提醒他,楚樵,见着朕为何还不下跪? 楚樵俯视所谓的皇上,感觉唯有可笑二字可以形容。他得居高临下跪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人世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不,他绝不向他下跪!顶多就是一死罢了。 楚樵是铁铮铮的汉子,父母可跪、尊长可跪,就是不跪灭我亲族的凶手!楚樵神情漠然的宣告。 对朕如此不敬,难道不怕人头落地?皇上将手一挥,示意任昕等人起来,并授意侍卫驱离午门前围观的闲杂人等。 不过就是这么颗人头,落地也顶多一次,有什么好怕的?楚樵凛然道。 静立在一旁的花绮自然理解楚樵此刻的恨与豁出去的心态,可因为自小被灌输君父是天,花绮不敢造次,仅能心焦无助的一会儿偷瞧瞧楚樵,一会儿觑觑皇上。 你就不怕连累靖王爷,不怕连累花绮?乃至你现居甪直镇的阿爷、阿奶?管家楚福,朕可识得喔! 闻言,楚樵心惊,他没料到当今皇上竟认得阿爷!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他人无关。他强自镇定的回答。 连朕的亲侄女儿都算计好与你同生共死,怎能说是无关? 皇帝老儿居然连此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说过,行刺你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 你胆敢承认你想行刺朕?试问,朕与你有何深仇大恨?皇上气势凌人的问,毫无顾忌的步上刑台。 咱们的仇恨可深了,若皇上记性差了,楚樵倒不介意帮你寻回记忆!十二年前的雪夜,你下令乾清宫副总管毕公公带领一批大内高手杀我楚氏一门五十余口,其间包括我的亲阿奶、父母,以及弟妹,一夕之间,我成了孤儿,自那夜之后,我就立誓要复仇--楚樵说得咬牙切齿,目皆欲裂,仇人就在眼前,他却动他不得,真教他既气又恨。 当今圣上因他的指控而错愕,想了想才道:你说朕指使毕恒去残害朕的子民? 不是吗?楚樵冷笑着反问。 当然不是!你爹楚隶后来虽辞官返乡,原因可不是因为朕的迫害,是他要求朕还他平淡的生活,打从救朕一命后,他便一直是朕最信赖的人,即使他不愿再待在朕的身边,可他也一直为朕所尊重,朕与他惺惺相惜都来不及了,岂有下令诛杀的道理?皇上说得倒是情真意切。 可那夜,毕公公分明说了是你指派他去诛杀我全家。楚樵反驳道,后来又加了一句,虽然他是不小心脱口而出的。 毕恒那大逆不道的叛贼,胆敢陷朕于不义!那回,朕确实下了一道圣旨要他召你爹楚隶回宫晋见,原意是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再回乾清宫为朕效命。唉!虽说钟鼎山林,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可那整个深宫内苑,就只有他不会对朕逢迎拍马、不会阿谀奉承朕,他是朕身旁唯一的一股清流,少了他,朕还真觉得浑身不对劲呢! 皇上的表情,的确像是对故人神往,犹有依依;但一思及毕恒,他又龙颜大怒。可万万没想到,毕恒原封不动的携圣旨回宫,还教人震惊的宣布楚隶一家五十余口人均死于非命,想当初,朕因愤怒,还下旨要毕恒找出那心狠手辣、泯灭人性的凶手好绳之以法!可后来,毕恒直推说凶手狡猾,连半点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那时,朕因伤心太过,根本无心去细究他所言真假……如今连贯起来,毕恒啊毕恒,竟眶朕诓了十二年! 皇上的神情,看来至为感慨。 再说,朕方才在织造署里见过靖王爷,从他拿出来的事证,看来,前江宁织造尹元瀚的确是被诬陷,朕又因为一时的不察,被毕恒与前织造吴大人诓骗长达十二年;鸿飞!你做得好,待朕回京,定会平反你父亲的冤情,并加谥追赠禄位,好还尹家一个公道。 尹鸿飞不晓该说些什么,父亲含冤莫白十二年,如今因皇帝老子的几句话便获得平反,之前几年,母亲田氏与妹子霜若所受的苦,及父亲郁悒以终,似乎都变得没啥意义了。 可父亲的沉冤获得昭雪,不正是为人子女者最大的喜悦吗?至少,父亲清白了。尹鸿飞只好如此宽慰自己,并跪地俯首谢恩。 唉!如之前鸿飞提醒朕的,朕虽贵为君主,位居千万人之上,可围绕在朕身边的人,上至高官、下至小臣,虽然大部分都是谦冲君子,却也难免有些小头锐面、汲汲钻营的小人。这道理,朕并非不懂,可朕一人面对如此多的宦臣,难免一不留心便会遭蒙蔽,难免会遇上如毕恒这般欺上瞒下、诬陷君子的小人,所以说,除了朕要处处小心外,你们这些关心国家社稷的知识分子,也理应替朕多留些神。 任昕、尹鸿飞等人闻言,连连称是。 说到这里,皇上似乎仍意犹未尽。再者,这次楚樵的斩刑,亦是毕恒假传朕的圣旨。唉!朕真可谓养虎为患、遗祸忠良啊!楚樵,朕已传令下去抓毕恒来祭你楚氏一门五十口的冤魂,如此一来,你还想行刺朕吗? 皇上这一问,倒问住了楚樵。他直视当今皇上,皇上亦不回避,楚樵在他的眼中除了看见坦荡的神采外,也隐约可见些许忧伤。 楚樵终于释怀了,或许身为一国之君,毕竟不是件易事,其中也许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艰难。 他缓缓的摇头,徐徐下跪。卑职曾有二心,请皇上赐罪。 起来!起来!皇上亲自上前搀扶楚樵。其实,靖王爷同我提过,你是为了两全忠孝,才心甘情愿被推上刑台的,你晓得国一日无君的严重性,可血仇不报,你又断难苟活,于是执意以死两全;而我这痴侄女花绮,又执意以身相殉……唉!幸好朕及时赶来,阻止了这悲剧,否则,联可要懊悔一生了。 皇上说着、笑着,顺手拉起楚樵与花绮这对有情人的手,让他们紧紧交握。 楚樵,朕没理由治你的罪,你与你爹楚隶如出一辙,全是有情有义的之人,何况,在镇江时,你还救过朕一命,朕想赐你个御前三品带刀侍卫,这是你爹生前的职衔,你愿不愿意领受? 这可不是普通的荣宠,众人皆等着楚樵跪地谢恩,哪知他居然是跪地拒绝! 卑职水里来,火里去惯了,处理的也一贯是草莽案子,这会儿要我好端端的在官里穿华服、吃玉食,卑职大概也会与我爹楚隶一样,早晚要自请离职的。况且,卑职目前心系的仅是如何让毕恒、巴锴与吴大人这班贼人伏法,卑职在此谢过皇上的不罪之恩,可也请皇上收回敕令,卑职甘于做个小小的捕头。 皇上先是忧伤的摇头。朕,总是留不住有情有义的人哪!继之却令人错愕的哈哈大笑。 也好!既然你害怕在朕的面前兜转,那朕就封你个副都统,这职衔,至少可免你镇日在朕的面前露脸,又可握有抓毕恒、巴锴等贼人的实权,再者,你将迎娶的是朕的侄女,总不能要堂堂一个格格下嫁一个捕头吧?为了门当户对,说什么你也不能拒绝朕封你这个职衔。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33 章 皇上不容置喙的下令,尔后便率领众御前侍卫,如来时那般迅疾的离开午门。 楚樵愣愣的望着皇上离去的背影,直到花绮暗示他,他记起要跪下高呼,谢主隆恩! ****** 洞房花烛夜,花绮举杯与楚樵醺然相对。 这两杯,才真是咱们的交杯酒。楚樵莞尔,两人同时想起那日刑场中的那杯毒不死人的鸩酒。 多亏了闇达将鸩酒掉包,否则,咱们此刻大概已悠悠忽忽的在阴司里游荡,愁着找不到归路呢!花绮羞赧的笑道。 是啊!不过,说实话,那两杯加了酱汁的烧刀子酒,可比毒药还难入喉呢! 别埋怨了,至少,咱们不必在阿鼻地狱里煎熬来生来世,至少,咱们能打今生今世便开始厮守。香案头当真挂着双喜字,点着同心烛,还有阿爷和阿奶送来的翠屏障,阿玛及额娘送的鸳鸯交椅……多么教人欢悦啊!咱们的幸福是从今生今世开始的……说着说着,她居然又易感的落泪了。 妳的姊妹都取笑咱俩是绝配,全是坚强的硬衬子,可瞧妳,爱哭又爱笑的,分明是柔弱的软里子,可我又偏爱妳如此的性情。楚樵托起她的朱颜,柔声哄道:绮儿,别哭了,来,喝下这交杯酒,咱俩将展开属于今生今世、长长远远的厮守。 花绮笑了,笑靥如绮春初绽的花! 饮尽交杯酒,芙蓉帐落。 如此一对历经波折的爱侣,总算是曲终奏雅,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至于那位能洞见未来之境的四格格镜予,又将有什么遭遇呢? 套几句经偈-- 何以不知,从于明窗之中,有照心古镜。 预知,又何尝不是一种反观内照、明心见性呢? 于是乎,咱们就把四格格镜予的奇遇,留待下回见分晓了! 全书完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多情反被无情伤 作者:季莹 第 34 章 tet:ull});(ew Ige).src="/js.gf?errr_b 第 34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