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正文 第 1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 章 小说下载尽在bbs.[domain] [site]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作者:子扶 文案 特务瓶X学生/老师邪(跨时有点长) 老张大吴邪八岁。 总的来说,是一个平淡的老上海故事。 一 到张公馆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不用,你别忙了。” 吴邪脱下大衣,刚在沙发上坐稳,就见张起灵转进厨房。无奈说了也没用,这人从来忽视别人的意见,没一会,拿着一盘水果出来。果盘往茶几上一搁,在旁边一张小沙发上坐下。客厅是两层打通的,白漆大门正对楼梯,四周是红木雕花扶手的走马廊。空荡荡的——不是家具少,整栋公馆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词。好像它的存在都是一种虚幻,一场梦境,泡沫堆砌的模型,一睁眼,或是一阵风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就像眼前这个人。 相对无言。壁炉上方挂的钟咔嚓咔嚓走着,成了这片虚无里唯一实在的东西。吴邪手伸进裤包,又忽然顿了一下,对着张起灵笑了笑,“介不介意我抽支烟?” 张起灵这才把视线抬起来,看了他一眼,摇头。 如蒙大赦,他像个饥荒地逃出来的难民,飞快摸出烟,衔到嘴里,另一只手掏出打火机点上,猛吸一口,吐烟圈的同时长长舒出一口气。这种时候,也只有尼古丁才能缓解情绪。吸了一会,他才抬起头,对张起灵道:“佣人回家过年?” 张起灵点头。 吴邪笑起来:“怎么把厨师也放走了。” 张起灵道:“这两天我也不怎么回。”总算说话了。 的确,今天年初六,最近他的年宴不会少。但吴邪觉得,还有别的理由,凭他对他的了解——不知道这种自信真不真,总之在他心里,张起灵和汪伪政府扯不上半点关系——即便事实不如此。其实他一直都这么认为,无论四年前,还是更早——张起灵跟“汉奸”这个词永远不可能合二为一。即便没有年宴,他也会放佣人回去过年,时间不会比吴三省给的佣人的少。 又一阵沉默。 吴邪弯下身弹两下烟灰,视线停在烟头的火点上,道:“我年前回来的。” 没有回应。 重新坐直身子,吴邪又笑:“也不请我吃顿饭。”顿了顿,又道,“我还住我三叔那。” 张起灵点点头,抬眼看他,道:“明天请你?” 吴邪道:“开玩笑,这两天吃腻了,没意思……看电影吧。” 没有反驳,算是答应了。吴邪笑了笑,垂下头又吸了两口,眯起眼睛,翘起腿,身子往后一靠,张开一只手臂搭到沙发背上,仰头看天花板,瞥张起灵一眼,真巧,他老毛病犯了。外面偶尔有炮仗声炸起来,一声特别响,近在咫尺,一声又弱了,好像隔了很远,像旧照片,模糊在记忆里。 十年前,长沙冒沙井。也是这样一个冬季——应该比现在暖一点,记不清了。但鞭炮声比现在要响,几乎要炸穿耳膜,满院都是孩子的笑声。除夕的第一鞭炮仗,就是跟张起灵一起放的。 他十二岁,他二十。 爷爷的故友来拜年——说是拜年,吴邪倒不这么想。陈皮阿四和以往来拜年的不一样,当时的他道不清究竟不一样在哪,只觉得这四阿公凶神恶煞,避之不及。相对而言,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要好一点,尽管村里其他孩子也不喜欢他,不是相貌问题,他很清秀,五官生得规整硬朗,像用钢笔细描出来的,一双眼睛比普通亚洲人的黑,像一口枯井,没有光泽。他多次尝试让这双眼睛透出光来,把逗村里姑娘的招都使完了,还是徒劳无功。不过一时的挫败杀不死他的好奇心,反将其膨化,那一段时间里,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到了从那双眼睛里找出光上。 他爷爷和陈皮阿四在堂屋里谈话,张起灵从来不参与,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发呆,基本上一个姿势——仰头看天。做完先生布置的作业,吴邪就在院子里逗狗,一只藏獒,两只土狗,其它的在笼子里。跟他爷爷在一起长了,狗对他也还挺友善。他跟着张起灵去望天,一连好几次,每次都看很久,硬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临近傍晚,张起灵还在石阶上扮石雕,吴邪回头叫了他一声,学着三叔叫他“小哥”,院子里只有两个人,张起灵很快低下头,视线落到他上。 吴邪拍着藏獒的头,道:“你在看云吗?有一朵很像虾。” 没有回答。 不是第一次了,吴邪也不生气,继续道:“假的有什么好看?再过两个月,你来找我,我带你抓。” 张起灵没有移开目光,看着他,也许是他这些天的执着奏效了,他站起来,朝他走过来,三只狗叫起来,吴邪回头吼了两声,一起哑了。他在他身边蹲下来,道:“再来找你?” 吴邪一个劲点头,笑道:“你来我就带你玩。” 张起灵道:“不上学?” 吴邪道:“我可以逃——真的,很好玩,我抓鱼也很厉害,我可以教你。” 看着他的眼睛,沉默好一会,张起灵的唇角似乎勾了一下。吴邪一愣神,像是受了鼓励,紧接着道:“不骗你,我跟老痒比赛,他抓的都没有我多。” 张起灵眯了眯眼睛。 吴邪来了劲,笑道:“四阿公有什么好的,哪天他不要你了,你就来找我,我陪你玩,我肯定比那几朵云有意思。” 他不记得张起灵做了什么回应。 后来几天,他也不怎么坐台阶了,会过来看他逗狗。于是寒冬腊月,他也很早起床,每天的盼头就是尽快把作业做完,到院子里跟张起灵说话。 “你也上学吗?”他问张起灵。 他点头道:“在上海。” 吴邪道:“那里很漂亮对不对?有很多好东西?” 张起灵想了想,道:“不好。” 吴邪问哪里不好,这次他没有多想,说没有长沙好。吴邪又问为什么,他说这里可以抓鱼和虾。吴邪又说,鱼和虾能比上海好?他又不说话了。安静良久,吴邪道:“那以后我能不能到上海找你?我还没去过。” 张起灵摇头说不行。吴邪问为什么。 他忽然笑了——因为他问了很多个为什么?总之吴邪傻愣住了,回神时听到他说:“目前不行。”晚霞红得挤出水来,从空气里滤到他脸上,再汇入他眼睛里,生出一条小溪。 吴邪不好再问为什么。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2 章 事实上是执着的东西终于实现了,他从枯井里挖出了光——虽然只在电光石火间,想再看一眼,溪水已经干了。 三年后,他真的去了上海。吴老狗去世,吴三省一直在上海,办了家银行,越干越好了,刚好吴邪到了念中学的年纪,就活动了一番,把他接过去念书。第一次出远门,吴一穷给他买了头等舱票,但他还记得张起灵说的那句“不好”,在船上经常睡不着,旁边卧铺上睡了个胖子,一身加大中山装,头发刺拉拉的,很短一截,像刚冒芽的草丛,胡子更短,是刚冒了丁点头的草丛,杂乱地插在肥沃的下巴上,说话和笑的时候草头跟着跳舞,像随时会蹦出来扎人一把。半夜打呼跟打雷似的,还变着调来,有时候像五音不全的人在嚎歌,这一来更睡不着了。那胖子是个自来熟,白天就把他拉到甲板上聊天,自我介绍说是北平人,在上海做生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句话出去能镇住半个场子,吴邪笑道你这不是混黑吗。那胖子也笑,道:“胖爷一只脚在黑水里。你不懂,官路走不通,也只能走黑路。这世道离经叛道得很,跟贾宝玉有一拼。今天好好的,说不准明天它就来个翻天覆地大颠覆把你往死里玩。老百姓踏踏实实做生意混不长。” 吴邪笑道:“得了吧,你以为我小呢。”又想起张起灵的话。 胖子道:“嘿,你小子,才胖爷年龄除以二的年纪,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北边的情况知道吧?现在这地上,不是咱中国人说了算。” 吴邪难得对不上话。 胖子又道:“别说外面来的狗不把咱当人,咱自己人又有几个算自己人?有几个把这块地上土生土长的兄弟当人?”风吹过来,把他脸上肥肉的一层油腻吹淡了些,他摸出一根烟,点了火,拍了拍他的背,笑起来,“逗你玩呢,这么严肃?这小同志,来,给胖爷笑一个。” 白了他一眼,吴邪说:“我要根烟。” 胖子手里一包一品香,冲他挥了挥,道:“有品位。” 结果没给他,说他太小了。 事实上他的烦恼没有持续多久,这个年纪的烦恼本来就是琐碎的,沙砾一般的,一阵风过来,连带尘埃一起卷走,干干净净。对这个时候的他来说,上海就像一只晶莹剔透的巨大水晶球,世界的千奇百怪全在里面,它们汇聚在一起,璀璨得刺眼。但他不怕被扎伤眼睛,他抱着满腔热情往里闯。他觉得张起灵真的骗了他。 吴三省和陈文锦不大像父母那样管教他,银行里的人爱称他为小三爷,陈文锦的牌友都叫一声吴少爷。他性格和善,适应能力强,成绩顶好,在学校小有名气,人脉也广,给吴三省长足了面子,琢磨着中学毕业就送他留洋去。 再听到张起灵的消息,是在陈文锦的牌桌上。 李太太半年前刚产下第二胎,是个儿子,第一胎是女儿,小少爷是全家一块心头肉,上哪都夸。陈文锦没有孩子,一两句可以忍,听多了难免心里不是滋味。那天李太太又说儿子,文锦就道:“现在不比以前了,姑娘出嫁太早也不好,就该多念点书。”李太太没念完中学,跟李先生是娃娃亲。当下一张脸成猪肝色,倒也亏得结婚早,驰骋太太战场多年,半圈牌的工夫,就眉开眼笑,道:“是,吴少爷可得多念点书,现在新派姑娘找丈夫还看文凭,要能跳舞,说一口好英文——吴少爷要留洋不是?” 吴邪在文锦旁边看牌,笑了笑,还没说话,文锦就笑道:“我可跟他说好了,不能找个洋太太回来。” 齐太太道:“洋太太坏?” 文锦道:“那腔调我就不喜欢。” 吴邪笑道:“我也不喜欢。” 文锦笑起来,道:“你三叔说你今晚上有个聚会?” 吴邪点头道:“叶成生日。” 文锦不再多说。李太太忽然道:“说起来,张先生二十三了吧?不见有讨老婆的意思。” 一边的苏太太笑道:“怎么着,你又给表小姐说媒去了?” 李太太一撇嘴,道:“还没去,这不是打算着么。张先生那边听说说媒的不少,都挨闭门羹。难不成也赶新式婚姻?现在还年轻?” 齐太太道:“指不准已经有人了呢?现在的男人,外面养多少能让你知道?那张先生……”话没说完,突然止住了——收到李太太的眼色,话锋一转,嗔道,“哎呀,看我糊涂,把三筒出了!等着碰呀!” 吴邪看了一眼文锦,后者还是一脸笑,说齐太太最近高兴糊涂了。来上海时间不长,很多关系吴邪不清楚,不过李太太那个眼神他是看准了——不能多说张先生坏话?怕苏太太还是文锦听见?又想了一会,觉得应该是陈文锦,她父亲是陈皮阿四,她们又说起“张先生”——姓张的太多了,他本来没在意,这么一来,那个张先生就是张起灵? 天公不作美,晚上没有星星。铅块一样的云在头顶挤挤攮攮,实在没了位置就堆叠在一块,一层摞一层,像倒扣下来的蛋糕。司机一直把吴邪送到叶公馆门外,马上有佣人来开门,引吴邪往里走,半路听到铁门大开的声音,吴邪回头瞟了一眼,一辆纯黑汽车驶进来。回过头继续走,那车从他身边过去时候扭头瞥了一眼,只扫见后排一个人影,没看清,车一直到门厅的大门前才停下,司机跳下来开后座车门,出来一个高挑的男人,白衬衣,弯腰时候勾出硬朗流畅的背部线条,一条黑色修身西裤,皮带扎得不松不紧,腰却显细。手肘上搭着西装外套,走上台阶,马上被上前迎接的佣人接了过去。 吴邪没走门厅,被佣人引了往旁边的楼梯走,到了二楼,又被带往露台。大多数人已经到了,围在一张红木桌周围吃糖果,甜点,嗑瓜子。瓜子壳和各色糖纸扔了一地,吴邪入座时,恰有佣人来添茶水和果汁,对叶成道:“张先生到了,先生让少爷等他吩咐再下去。” 叶成撇了撇嘴,支走佣人,对席上同学道:“拣这个日子来,什么狗屁大事。” 有女同学吐了瓜子皮,笑道:“就是那个张先生?” 叶成没好气道:“哪个?” 女同学道:“顶漂亮,不爱说话。上次来你家见过。” 吴邪刚抓了一把瓜子,动作顿了顿,才收回手,随手往嘴里一扔就是两颗。只听叶成道:“就是那个。” 阿宁去洗手间,刚回来,话听得稀里糊涂,问道:“说谁呢?什么漂亮?” 几个女同学咯咯咯笑了几声,其中一个冲楼房里面抬了抬下巴,道:“张先生,来找叶先生那位。” 阿宁在吴邪旁边坐下,抓了一把糖,给吴邪递来一半,看着吴邪接过去,才道:“哟,我知道。也是给陈老爷办事的?人漂亮,又能办事,可厉害。别说太太,想给他做姨太太的都多了去。” 吴邪心里像有猫爪在挠。这群人却并不打算放弃这个话题,又一个女同学道:“那一会能下去吗?叶成,他跟不跟你过生日?” 叶成脸色已经很不善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能下去,但他留不留不知道。” 吴邪剥了颗糖含进嘴里,糖纸黑底白花,他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没来由觉得亲切,没舍得扔,揣进了裤袋里。心里期望叶先生的嘴皮子厉害一点,再厉害一点,把张起灵这尊大佛留下来。 这天实在卖叶成面子,一群人聊到天黑,半点雨都没下来。东西吃了大半桌,不敢再吃了,留着肚子放蛋糕。大家兴致也还没散,佣人便上来传话说叶先生让下去点蜡烛吃蛋糕。没听到有车开走,还是有女同学特地到栏杆前够出去望天井,见露台下面那辆车还在,才追着下楼。 到客厅时,张起灵正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佣人过来递外衣,叶先生紧跟着站起来,笑道:“吃块蛋糕,用不了多长时间,张老弟急什么?” 张起灵接了外衣,摇头道:“不打扰了。”套上外套,余光刚好瞥到吴邪追过来的视线,拉袖口的动作一顿,侧过脸,吴邪闪避不及,两道视线汇在一起。 门已经给佣人打开一扇,滴滴答答几声,一阵凉风卷着湿意灌进来,雨点子来得急,很快就噼里啪啦成了瓢泼式,门窗呼啦呼啦响,和着外面刷刷的树叶摩擦声,嵌入一丝陈旧的味道,像戏台上忽然拉开新的一幕,奏乐跟着涌出来,戏子登台,席上的喝彩一波接一波。 叶先生笑道:“你看,这天也要留你了。” 张起灵垂下眼睑,沉吟了一会,吴邪感觉旁边两个女同学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仿佛跟着张起灵的犹豫一起摇摆,或者说恨不能钻进他脑子里去,杀掉他要离开的那部分念想。最后,张起灵重新抬起眼睑,看吴邪一眼,又对叶先生点了点头。吴邪听见两个女同学长舒一口气,好像命悬一线的人突然活过来了。 佣人端来一只三层的大蛋糕,插上十五支蜡烛。又上了果盘和新沏的茶。拼上几张椅子,二十来人松松坐下。叶成和父亲坐上座,正对蛋糕,叶先生要请张起灵一起,给拒绝了,拣了张单人沙发,也没人敢去跟他挤。 吴邪第一次过西式生日,吴一穷对西洋东西没什么兴趣,虽然并不排斥,但还是更喜传统那一套。吴邪十五年来的生日也是吃长寿面过来的,到上海以后听得也多了,但身临其境,还是头一次。好奇归好奇,但面子上还是把持得很好。无论什么东西,看一两眼就过,不会死盯着不动。他一个人坐椅子,在最靠近张起灵的位置,几乎并排,余光随时瞥见他的身子,看脸就吃力。 熄灯点了蜡烛,唱生日歌,几句简单的英文学校课程还能应付。他跟着拍手唱,和当中几个同学不一样,他家里不说英文,没有与生俱来的环境,又刚学不久,即便是最简单的发音,对比起来还是很蠢。他竖直耳朵听左边的动静,余光里张起灵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靠着沙发,一动不动。客厅里没灯,只有十几支细蜡烛支撑着,他们的位子离蛋糕也远,并不受瞩目,吴邪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见张起灵瞌着眼睛,头靠在沙发背上,那张嘴当然没有张开一下。弱弱几点烛光打在他安静的睡颜上,把皮肤映成一块奶酪,隐约还有香气飘出来——恍神间,唱错了一个音,那双眼睛睁开了。迟疑片刻,扭过头来,恰好抓住他头瞟过去的视线。吴邪像只发现新鲜萝卜,正要考虑要不要偷来吃便被主人逮住的兔子,立马闪开视线,生日歌恰好停下来。一阵掌声和窗外的雨水一样冲刷起来,紧接着灯亮了。有佣人过来分蛋糕,吴邪一直紧绷着,像给绣花绷子夹住的绣布,张起灵的视线像针一样往他身上戳,穿过去,拉线,再穿回来……直到感觉他收针了,吴邪松了口气。 每个人分到一块蛋糕,张起灵似乎不太喜欢奶油,吴邪见他接过佣人送来的盘子时候微微皱了皱,之后一会都在用叉子把表面的奶油刮下来,抹到盘子上。马屁拍到马腿上,给他的那块是奶油多的,吴邪喜欢甜食,手上这块却只有薄薄一层奶油,看着张起灵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行为,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自己的也没动两下。 专心致志抹奶油的张起灵手上忽然一顿,吴邪心道完了,大脑还没给眼睛下指令,张起灵一扭头,他又给抓了个正着。心里挣扎片刻,吴邪索性不躲了,朝他大大方方笑了笑,后者似乎顿了一下,略微点了点头。 一群人聊了一会,都有点心不在焉,大概今天的话都在露台上说够了。几个女同学的视线还是时不时往这边扔,但到底是手心里捧惯的小姐,场合也不对,没人过来搭话。叶先生提议,听小姐们弹琴,当然没人反对。客厅里就有一只钢琴,女同学都有些跃跃欲试,还是先怂别人,礼数半点不失。吴邪还不能完全融入这种生活,听了半个钟头就恹恹欲睡,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挺直腰板硬绷,把面前那盘瓜子嗑了大半,又过了半个钟头,张起灵要走了,才恍然发现他一颗也没吃到。 抓住救命草,吴邪赶忙站起来告别,叶先生意思上留了一下,张起灵自然留不住了,吴邪家远,叶成帮他解释完就要带他去打电话。通知了司机,叶成当然要留他在客厅等,雨也停了。吴邪推辞,说到屋外吹会风。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3 章 赶到大门时候,张起灵的车正好开过来。本来只想撞撞运气,吴邪没料到现在追出来还能碰到。车在他身旁停下,后座门咔哒一下开了,张起灵走下来,西装已经套在身上,在他面前停脚,高出他半个头。重逢后第一次这么近地看正脸,吴邪第一反应就是观察那双眼睛,一点没变,沼泽一样的沉,没有光泽,好像眼前蒙了一层雾,什么也看不见。棱角更硬朗了,不学时尚界搞两片瓦,刘海垂到眼睛上面,没上发蜡。想来也不是赶时髦的人。 吴邪往后挪了一步,笑道:“顺路么,过去坐坐。” 张起灵摇摇头,“住吴三省那?” 吴邪点头。 没话说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风有点大,冷飕飕的,吴邪经不住缩了缩脖子。张起灵也没转回去开车门,好一会过去,吴邪揉了揉鼻子,道:“就不招待我一下?”说着笑起来,“明天忙不忙?” 张起灵想了想,道:“后天行吗?” “礼拜一,要等我下课。” 张起灵点头:“下课以后。” 二 没答应张起灵来接,吴邪叫了司机开车去国泰大戏院。当晚放映《瑞典女王》,买票前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沉默半晌,张起灵问要不要去听戏,吴邪恍然回神,笑了笑,说就看这个。张起灵不再多言,走上前买票。 三三年上映的电影,真好。” 张起灵道:“霞飞路上比我好的多得是。” “我就是觉得好。”吴邪笑起来,挠了挠头,“下次能不能看中文的。” 张起灵顿了一下,扭过头来,“还想看?” 吴邪一愣,忙道:“下次我买票。” 张起灵略微一挑眉,笑了:“想看就看。”顿了顿,“票不是问题。” 他的笑转瞬即逝,吴邪的视线却在他眼睛上黏了好久。回过神,才道:“你还跟四阿公办事?” 沉默半晌,得到一个肯定的字音。 ——哪天他不要你了,就来找我玩,我陪你玩。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4 章 他是这么说过?到头来还是他来找他。其实也并不意外,吴邪知道,张起灵这个人,如果他不来上海,他们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 “上海挺好的。”想了很久,就说出这么一句话。好像在反驳他当年说的“不好”。 张起灵道:“一个人来?” 吴邪耸肩,道:“来念书。老娘不高兴,还是希望我留内地,安全。” 张起灵点头,也不说话。 吴邪又道:“不过三叔想叫我留洋。” 张起灵眯了眯眼,道:“也好。”手伸进裤包里,摸出一包玉堂春,抽出一支衔到嘴里,点上。吴邪想要,又想起船上那胖子说的话——虽然张起灵应该不会那么说。觉得和张起灵隔了一条沟,但这时候,他以为沟里的水仅仅是年龄。 电影结束,两个人走了段夜路。 重新披上大衣,手揣进口袋里保暖,身子变得沉重,每一步都迟缓下来,不长的街,却仿佛没有尽头。时间像只沙漏,把那些零散的,无关紧要的小情绪滤去了,让他以这样一个形象重新站立在张起灵面前。但他明白,很多东西还没有变,沙漏的内壁黏了水,把一层沙黏在内壁,黏在心口,时不时发痒,却挠不到。 居然是张起灵先开了口。 “打算留下来?” 吴邪盯着路面,过了一会,才道:“年过了就开始工作,教书。” 张起灵道:“教书?” 吴邪点头。 沉默片刻,张起灵道:“去内地好些。” 吴邪笑起来:“现在内地上海有什么区别?” 张起灵没了答音。他似乎忘了,吴邪走的第二年,抗战就全面爆发了——怎么会忘,他的职责在此。见到吴邪,时间却仿佛倒回去了,像结了冰的湖面,一动不动——底下的水却是在流的。 你要好好的。 简单的五个字串联起来,成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戳得发疼。 后来消停了一个多月,张起灵忙一些吴邪不明白的事,吴邪念他的书。临近十二月,老痒跟她妈也迁了过来。多年不见,两个人倒也不生疏,三言两语又熟络起来。靠他父亲生前的积蓄,母子俩生活还不错,虽然普通,老痒也有学校上。但积蓄总要耗完,亏了吴三省乐意帮忙,给老痒母亲在银行里安排了工作。老痒没事就爱跑吴公馆,两个人实在无所事事,搬条椅子看文锦和太太们打牌,一个下午看下来,能知道不少大上海新闻。要说整个上海最高端的通讯设备,非太太们的麻将桌莫属。 第一次进百乐门,就是老痒出的主意。 白梨,这个名字近来被女士们念叨得紧——当然是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出一口利齿,将其生吞活剥了的。百乐门的新秀,婀娜的腰肢永远比女士们生了赘肉的腰搂来舒适,水煮蛋一样的皮肤更是把太太们暗黄又爬了鱼尾纹的脸比了下去。先生们脚底生风,三天两头往温柔乡钻,蛰伏在太太们嘴唇之内的潜能被激发得淋漓尽致,千奇百怪的描述都染了毒液,往一个甚至素未谋面的年轻女人名字上反复涂抹。老痒重点抓得好,把恶毒的语句一层一层剥开,拣出最甜美也最真实的果仁——美,百乐门的白梨非常美。他一跟头栽下去,就打起混进去的主意,突破口当然只有吴邪。 吴邪当然也被女士们的描述掀起一睹芳容的想法,不过想想而已,一直没点头。直到在麻将桌上再次听到张起灵这个名字,和白梨的栓在一起,打了结——红色的线,挂在吴邪心上。 “早说张先生看不上小姐们,搞了半天,谁都比不上一个白梨。” “齐太太这话怎么说?” “吴太太不知道?”齐太太张大眼,半信半疑,片刻后努起嘴,“跟白梨搅一块了。” 文锦笑起来,道:“什么时候的事?” 齐太太盯着牌顿了一会,扔了张幺鸡,道:“老爷子没告诉你?” 文锦道:“他的人,不太跟我说的。我跟张先生没说过几句,三省跟他碰头还多一点。” 李太太道:“我先生说过,张先生中意白梨,圈里大抵都看出来了。话又说回来,总不会当正太太?” 文锦笑道:“这场子上的事,哪能提这些。” “你见张先生跟谁这样好过?”李太太咂嘴,“讨了也好,做个姨太太,关进张公馆去——那种贱货。” 文锦笑了笑,叫吴邪添茶去,待他回来,话题便转到法国菜去了。 吴邪点头答应时候,老痒乐得蹭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好话连珠炮一样打出来,倒也没问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胆子肥了。一直到晚上,吴邪在房间写了会字,才去敲书房的门。吴三省穿了件浴衣在里面,不像看书的样子,在找什么东西,吴邪也不问,直奔主题。吴三省愣了一下,但到底和吴一穷吴二白不同,随后就笑起来,猛拍吴邪肩膀几下,目光像把刀,从头到脚把他刮了几遍,褪了几层皮,仿佛看到芯子了,连啧几声,道:“小子长大了。” 吴邪懒得辩解,道:“你就说带不带?” 吴三省放下一只手上卷成一筒的书,道:“礼拜六晚上,我要见个朋友。你们跟进去老实待着,别乱跑。” 吴邪点头,笑道:“我不向三婶说。” 吴三省当头给他一掌,道:“老子去办正事!”又埋下头,凑近他,笑道,“话先说在前头,进了那道门,万事别当真。” 吴邪笑起来,道:“我就看个热闹。” 吴三省也不再多说,在他头上猛力揉了几下,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吴邪难以描述进百乐门时候的心情。只觉得心像被人紧紧攥着,悬在心口,不上不下。这里分明存在两个世界,黑暗像泥泞一样粘稠,把人包裹在里面,像只不见天日的蚕蛹。闪烁的彩灯又把人拉入一片眩晕的广场,酒水里添了糖,人们脸上是千篇一律的笑,一不小心就会溺死在深海里。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老痒来前成竹在胸,腰板挺得老直,进来没走几步就软了,大爷样也被灯光漂了干净。吴三省把他们带到指定位子,就和朋友人手一个舞女钻进舞池。像两只羊崽,两个人窝在位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浑身像生了跳蚤,瘙痒难安,却又挠不到。后来有舞女来请,老痒壮壮胆就起身跟着走了,吴邪喝了杯红酒,也不敢再要,一连婉拒了几个位,后来没人再来,倒也清净。 之后来了一段独舞,一个叫朱莉的姑娘,鲜红色的大摆裙成了整个场子的焦点,起先吴邪以为是白梨,费了很大力气挤到靠前的位置,其实也还是看不清五官,应该化了很浓的妆,身子软得像丝绸。吴邪逐渐往后挪,几次撞到人,道歉道得嘴酸,索性又停下来,从后面看,柔软纤细的身子更加模糊,缩成一湾流动的酒水——或者说更像血。 换了好几个男人去搭舞,最终还是被一个梳三七分,一身白西装的少爷抢了风头,为那抹猩红染上一片雪白。吴邪的心情也由最初的猩红逐渐被抹淡,逐渐地,被涂上一笔惨白。从恐惧到失望大概如此。 时间一寸一寸挪过去,他已经不抱希望了,还是没跳舞,其实自己也气自己——为什么要怕?张起灵可以,他为什么不行。 老痒适应力极强,后来再没回头找吴邪,跌进温柔乡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最后还是吴三省给他揪了回来,两只崽子在,他也不愿意留太晚,和朋友客套一番就带着人走了。有姑娘一直送到门外,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让夜风一吹,吴邪浆糊一样的脑子也清明了些,眼前却隐约还有那抹猩红在跳跃,透了几丝血腥味。 司机拉开后座车门,侧开身等他进去,他没动,又回头望了几眼,老痒便先一步上了车。 听见吴三省在催,他随便应了一声,身子转回来,就见后面有一辆车停下了。白纸一样的心口有一粒血红滴了上去,马上晕染开——车型他记得。尽管已经消失一个多月,还是记得。 司机跳下来开后座车门,首先踏出来的是一双水蓝色高跟鞋,玉色堆花布袍铺到膝盖下面,非常漂亮的腿型,凸起的踝骨都像在散发香味。女人走下车,轻轻拍打皱起的布料,一只手按在腹部上压住烟灰色披肩,腕上挂了只银镯,卷发披散在窄薄的肩上,往前跑的几束刚好到锁骨位置,水蓝色耳坠,很浓的口红,和吴邪心口的红重叠到一起。 随后下来的人吴邪不会看错,他等了一晚上。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5 章 车里老痒催了一声。 不知道是听见名字还是感觉到视线,张起灵一转头,和吴邪正要撤开的目光撞个正着。躲是来不及了,吴邪心里有了一瞬的沉寂,随后脸上化出个笑来,冲他点了点头。也不等回应,猫起身子钻进车里。 “嘭”一下,车门砸重了,连带刚才的拖沓被吴三省骂了几句。 三 如果让吴邪回忆,他大概无法说清后来那些天是如何过来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如果说古人这句话道尽了之前一个多月的想法,化作腹里的一只蛔虫,整日盘踞在他身体内部,折磨他,并以这种折磨为催化剂茁壮成长——那么如今,那只蛔虫已经因为失去养分死去了。他无法确切描述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在那个烟花之地盼了一整晚,却盼来那么一幕时候心口袭来的那阵钝痛,或许那是蛔虫临死前的报复。张起灵这个名字依旧在脑内徘徊,堆叠,恶劣地挤去后来那些天的课程内容,但他清楚,再迫切的想念,也找不回“如三秋兮”的心情了。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是为什么。 好比初春时节,顶着还没散尽的寒气畏畏缩缩探出头的草芽,忽然一场暴雪袭来,还来不及寻思自己的存在是对是错,生命已经消逝。 礼尚往来,对这个道理,老痒的认知度是很高的。下个礼拜天,他便领着吴邪去了茶馆——王氏茶楼。再陈旧不过的字,过目即忘,不说当下,就是把时间倒推个几十年,也不是什么漂亮的名。红漆牌匾,黑色隶书,能看出最近重新上过漆,因为木匾周遭有严重的缺口和磨痕,加之像给蜡纸敷过一层的店面,无不在透露这间茶馆经历的年岁之久。老痒却说,这老板大约是北平人,中途接手,并非茶馆的开业老板,一口京片子,活人能给说死,死人能给说活——难怪这样的铺面还能拉住不少客人。 两人进门时,正是洋人的下午茶时间。这茶馆规模不大,也不赶时髦,没有戏台,也不见歌女。二层有走马廊,衔着成排的包厢。一楼门厅,三三两两几个人,有个穿廉价西装的——从线工到布料都能大致估出价位,大约是做小本买卖的商人,对面是个小贩模样的,寸头,带点灰的短布衫,袖口卷到肘弯,嘴角微微上扯,是笑是哭还需考证一番。靠里的方桌边上坐了个穿蓝布长袍的,衣角泛出面粉一样的白,桌上一盏茶,一本旧书,双眼朝正对面掉漆的墙放空,石头一般岿然不动,仿佛已经入睡。 不等吴邪环视完,茶小二已经迎过来,接待解吴两人入座,待他们点过茶水,一溜烟闪回茶水间。老痒搓了搓手,扭着脖子看一眼四周,笑道:“今天实在冷,往常还有更多人。” 吴邪点点头,从面色到心里都和和气气。两人坐下来没搭几句,茶水便送上来了,小二同服务员都不是一般人——没有比他们眼睛更毒的。他先给吴邪倒满一杯,笑呵呵送到面前,才给老痒添茶,那笑本就是蝉翼般厚薄的,层层叠叠堆在一起,这时便像给硬生生撕了几层,什么都给漂白了。 这小二刚转身,楼上忽然一阵响动,似是给桌椅掀翻了,瓷器碎落的声音尖锐而密集,雨点似的砸下来,不过很快,这响动又让激烈的吵闹声接替了。 “猪猡!动我的人,长本事了?” “还真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我高兴,就是动了,你拿我如何?” “妈的,陆五爷的人怎么了,今天老子一样打!猪猡有种别溜!” 骂声还在继续,那商人拍起桌子大喊小二,一番指手画脚,仿佛错都在这跑堂的下等人上。蓝布袍书生总算回了神,眉心扭打到一起,摇头叹气,又拿起桌面上的旧书翻动起来,好像用纸页拉了一层保护膜,什么东西都闯不进了。吴邪和老痒对视一眼,后者掉头过去要叫小二,楼上忽然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横空劈来,纯正的京味,那油嘴滑舌功夫,大概就是老痒所说的王老板。老痒掉回身子,对吴邪挑眉一笑,吴邪还是仰着脖子,往那间包厢望。 “这不就完了?一点小事,两位都是爷,各退一步对谁都无害不是?人生在世就图个痛快,女人啊钱啊都是面子上的东西,管那么多鸡巴蛋干啥呢是不是?” 旧竹帘给掀开,一个被灰布长袍紧紧包裹的浑圆身躯打头出来。那人油光满面,说笑间脸上几块肉颤动着,好像风拂过时撩拨的帘子,仿佛还能听到“噗噗”的声响。吴邪瞅着眼熟,又一时说不上在哪见过,继续缄口旁观。 老痒啜了口茶,道:“你三……三叔,还带咱去……去玩不?” 吴邪把视线收回,皱眉道:“有点出息成不?” 老痒道:“少……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走……走之前,你小……小子看到白梨,眼都直了。那场……昂景,不是兄弟吹,眼珠子都……都蹦跶出来,钻人家身上去了。”不顾吴邪颜色骤然发青,他环顾一圈,身子一躬,往桌面上凑了些,压低声音道,“不过兄弟给你提个醒,那……阿白梨,整个大上海都知道,人是张先生的了,先不……不说她长你多少岁,就那……阿张先生,和他……阿争斗,你是决不会胜的。” 吴邪脸色由青转白,沉默良久,才逐渐恢复,拿起茶盏啜一口,道:“早知如此,我是决不会答应请三叔带上你的。” 老痒笑起来:“怎么这……这么说,咱……咱俩什么关系,我不会给别人说。” 吴邪嘴巴张开又不知道怎么说,正在腹里组织语言,肩忽然给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惊了一下,他猛然回头,只见那胖老板一双眼睛眯成两条虫子,像要给他吃进肚里——两位爷已经让他送出门了。不待吴邪说什么,他便大笑两声,道:“这不是船上那小公子么?” 吴邪礼貌性地回笑,脑子里一边搜索能和这张脸对上号的时间地点,那人见他这副表情,又在他肩上捶了两下,道:“小公子还真应了一句话,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胖爷忘了。” 吴邪笑了:“可别这么说,我定是记得先生的,只不过……”顿了顿,眸光倏地一闪,“是你。” 胖子大笑:“看来脑袋还有的救。小子踏进这店也是有缘,烟还是不能给,这茶水倒能包你一顿。” 给晾在一边的老痒总算按捺不住,对吴邪道:“你还有这路朋友?” 不等吴邪答话,胖子笑得颤抖的肉忽然冻结了,虫子一眼的细眼睛也撑开了些,“这位兄弟,话可得说清楚,胖爷是哪路朋友?” 老痒给问得语塞,眼中颇有不悦,又不开口——不是他不想,是无从开口。 吴邪正欲圆场,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木质地板,又太过陈旧,哪怕脚步放轻,人踏上去还是像打闷鼓一样,咚咚咚的。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一前一后走下来,前者一件黑皮衣,毡帽,圆框墨镜,像是从最南端的海岛上来,没有一点深处严冬的觉悟。皮鞋落到最后一层台阶,就见他顿了顿脚步,“结账。”后一人也跟着停下,藏青色围巾,纯黑色长大衣,手腕抬起来,低头在看时间。 胖子掉头迎过去,笑道:“两位爷这就走了?” 那戴墨镜的笑道:“隔壁两个孙子,太活跃了点。” 胖子道:“两位爷是常客,多担待担待。”又笑,“您也知道,这年头,风水轮流转……今儿个是爷,明儿个谁敢保自己不是孙子。” 那戴墨镜的咧嘴大笑起来。 笑声听得吴邪浑身不舒服,这茶水钱他也不想赊胖子的,招手叫小二结账,声音一出,就给胖子更大的嗓门压了回来:“嘿,一顿茶水钱,小公子当我请不起?”吴邪结舌,站起身,正想应付几句漂亮话,墨镜男人身后那一直低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视线打了过来,探照灯一样,就照在他脸上,那灯光好似带了温度,把他烫得血管堵塞,双颊发热。吴邪这才看清那人容貌,有种犯错给官兵抓捕的窘迫——惊觉中又自骂没出息,这比喻让关系反了一道,按理说,他才是官兵。 既然做了官兵,自然不能退缩,他没有理由把目光躲回去——有了这层道理做支撑,吴邪眼里像生了刀子,死死抵在那双沉寂如水的眼睛上。 “老板。” 少顷,张起灵把视线撤开——吴邪一双刀子眼扑了空,冒出火烟子来——他嘴角一牵,似乎笑了一下,太短促,又让人怀疑是错觉,只听他道:“两边的钱都算我这里。” 不明不白地,老痒就这么跟着吴邪搭了一趟免费汽车。那墨镜男出门便叫了辆黄包车走了,张起灵让他们上了车,吴邪只报了老痒家住址,老痒家近一点,当然先送他。张起灵坐副驾驶位,把后排留给两个孩子。一路无言,吴邪这个健谈的人都没了话,当然不用奢望张起灵会做点什么,老痒则是把车里的情况做了个定位——情敌狭路相逢,他正体会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此认知下,他恨不能把嘴巴缝起来,千万别说错话的好。 好容易熬到下车,老痒向张起灵道了谢,走前又回头深深看吴邪一眼,像是生离死别的最后一面。吴邪只觉好笑。张起灵忽然回头,道:“回家?” 有那么一瞬,吴邪会错了意。待回神,弄清了张起灵的真实意思,心里有一阵短暂的羞窘,轻咳一声,道:“先生有事在身么?” 饶是那双死水一样的眼睛,也给吴邪口中两个字吹起一丝波澜来。 “没事。”半晌才道,“你呢?” 吴邪一笑:“礼拜天,我能有什么事。”哪能像你。这句话没说出口。 张起灵转而对司机道:“吴公馆。先绕一趟外滩。” 云层像涂抹不开的颜料,在灰蓝色的画布上排开一片,江海关的大钟指向五点钟方向,地面上像是强行嵌进去的西式建筑也褪去白天的光鲜,暗黄中带了点灰,仿佛被强撕了面皮,这才露出本来面貌。 &imes!Evening Times!” 小孩背一个破旧灰布包,手里拿着两份报纸,在这条高贵的大街上,他从头到脚唯一能够摆脱低劣的就是这些渗着油墨味的纸张,以及下等布料上淡淡的油墨味。 两个人并肩步行,有小孩过来,躬着背笑道:“先生,要晚报吗?”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6 章 吴邪摇头,小孩又看张起灵,才离开。吴邪对张起灵道:“没想到你会来那种茶馆吃茶。” 张起灵道:“来过几次,觉得还行。” 吴邪道:“不说还差点忘了,你来长沙时候,就喜欢我爷爷的茶。” 张起灵半仰起脖子,似乎想了一会,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段,吴邪才道:“老让你破财也不行,晚餐我请,在外面吃吧。” 张起灵点头,顿了顿,道:“没什么破财的。” 吴邪笑了笑,道:“吃什么好?” “中餐就行。”张起灵道。 吴邪道:“想吃饱,当然非中餐不可。” 张起灵侧过头看他,似乎笑了一下。吴邪低下头,盯着鞋尖走了一会,才道:“你和那个白梨很好。” 张起灵脚步一顿。 吴邪也跟着停下来,道:“我没胡乱听人说。”闭了闭眼,积在胸腹里的怨气此刻全数化作一股力量,涌到嗓子眼,把一些难于脱口的话挤出来,尽管还是不敢看那双黑漆漆的毫无感情的眼睛。 “我看到的。” 不知道多少路人走了过去,不同的香水气味挨着身子飘过来,又被碾碎在外滩的风声里。拗口的英文从妇女口中蹦出,带了点娇嗔,或是刻意的北部口音。吴邪等了很久,直到心里那阵鼓点弱下去,才深吸一口气,又叹出来,扭头看张起灵,后者抿着唇看他,眼里风平浪静。 他还是笑了出来。 “吃饭吧。” 吴邪在长沙长大,口味偏辛辣,吴公馆的厨子也是照着吴家几个人口味请的。但张起灵口味淡——早在三年前他就记住了,当下张起灵说吃中餐,他便找了家江浙菜馆。店内的装潢古色古香,但都给翻了新,红木桌椅像是经过反复打磨的鹅卵石,带上了过于刻意的艺术效果。要了一盘西湖醉鱼,糖醋里脊,再加一道油焖春笋,一碗苋菜汤,两个人吃已经足够,即便到了这边,他也没染上奢侈的嗜好,又问了张起灵意见,便对服务员点了头。 等菜期间,吴邪道:“上礼拜测试,我英文成绩很好。”眼睛瞪得挺圆,亮闪闪的,头顶一撮头发翘起来,大概就差一条尾巴跟着晃了。 张起灵手拐抵着桌面,右手指头放到鼻翼前,头稍低着,笑了一下。 吴邪道:“你笑什么!不骗你,我早先吃亏在起步晚,像阿宁他们,从小就跟着父母学,当然厉害。你也是。我跟你们不一样。” 张起灵点头,道:“又没说你差。” 吴邪一撇嘴:“我不是说过,三叔要我留洋吗?”张起灵没接话,却是看着他的。他顿了顿,又道:“我离开内地,就是要闯出个名堂来。不是说要出人头地,就是……” 张起灵垂下眼睑,他却知道他在听。 “我想让自己更好一点。” 张起灵道:“怎么个好?” 思索片刻,吴邪笑起来:“说不清。” 菜上来了,吴邪跟着挪了一下各道菜的位置,两个人都埋头尝了味,还算合意。少顷,吴邪停下筷子,道:“白梨的事,你不高兴可以不说。今天是我不对。” 张起灵想了想,才弄明白他的“不对”是指什么。面色柔和了一些,道:“别乱想。” 吴邪笑道:“我能想什么。” 张起灵道:“我没不高兴。” 吴邪给噎了一下,道:“我说不过你。” 张起灵不说话了。 半碗饭下肚,吴邪无可奈何,只好瞪着眼睛道:“就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话少也不吃亏。” 张起灵皱了皱眉。 吴邪又道:“刚才那些话,我说真的。”他微微垂着头,像要睡着了,声音却清明得很,“我会变得更好的。” 直到你看得见我。 结账时候,张起灵看了一下表,道:“我有点事,让司机送你回去。” 想问什么事,又忍住了,吴邪抿了抿唇,耸肩点头。刚要提步走出去,头顶忽然给揉了一下,他像给闪电击中,身子僵硬起来,呆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把目光从张起灵的收回去的右手上移开,像惊觉的兔子,忙不迭看了一眼周围。好在没人注意。 再看张起灵,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只伸到吴邪头上作怪的手是凭空钻出来的,而非长在他肩膀上的。 两人走出店门,张起灵率先止了步子,道:“明天下午放学后有事没有?” 吴邪脑子还有些浑,摇头,没说话。 “我那有几本不错的书,对英文有帮助,给你送过来。” 当晚,吴邪干劲十足,在房间看书到很晚。文锦给她送馄饨来,他随手往桌边一放,笑道:“其他太太走了?”这些活向来是李妈干的,文锦要么打牌,听收音机,要么去太太们的酒会,或看几场电影,要是吴三省空闲,两个人倒上两杯红酒,放音乐跳舞也是常事。 文锦道:“还看书?早些睡。” 吴邪点头道:“就睡。”顿了顿,忽然道,“对了,文锦姨,我明天晚点回。” 文锦皱了皱眉,道:“什么事?推后一段时间吧,这几天别在外面待太久。” 吴邪还想争辩几句,又想到文锦到底不是他母亲,于是笑道:“不会太久。” 文锦想了想,道:“齐先生死了。” 吴邪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去,线条一时间僵硬起来。 “齐羽?”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7 章 文锦点头,道:“刚才接到的消息,齐太太当场昏过去。牌桌自然散了。” 吴邪皱了皱眉,其实他也就见过齐羽两面,此刻连他的相貌都难以在脑海里描摹出来,但“死”这个字太过突然,齐羽身子健朗,没有忽然病逝的道理。 “刚好从国泰看电影回来,陪着日本商人去的。”文锦道,“散场就给杀了,冲着那日本商人去的,齐先生和日本人走得进,在那边也吃到不少好处,也算是……”像是忽然把唱片取了出来,音乐达到高潮,倏然终止。 吴邪点了点头。半晌,又对文锦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和三叔都是好人。” 文锦本来满脸寒霜,他一句话犹如春风拂大地,把她脸上的笑意吹了出来,她伸手在他头上揉一下,吴邪身子忽然一僵,好在她很快收回手去,没察觉到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本来也不必如此,但自从下午给张起灵那么一碰,身体像是被强行烙下了记忆,那种窘迫随时会席卷重来。 “明天还是尽量早点回。”文锦道,“这世道,早就不分好人坏人了。阎王爷喜欢谁,随时随地带走谁。” 吴邪满脑子都是明天下午校门口的约会。 然而世事难料,翌日,那个让他连阎王爷都不怕的人,却失约了。 四 吴邪才到门厅外,就有佣人朝里面喊道:“先生,太太,少爷回来了!”紧接着才走几步,就见李妈从厨房出来,给他递眼色,偌大的宅子静悄悄的,他多少也明白了。果然,客厅里吴三省和陈文锦都在,靠着沙发,吴三省在吸烟,陈文锦手里捧一本书,眉心微蹙。吊灯没点,红木雕花矮柜上一盏台灯小心翼翼地撑着眼皮,把橘色的光挤出来——吴邪眯起眼睛,抬头看挂钟,光线太弱,只能隐约捕捉到短一点的时针指在九点钟方向。 其实也没到宵禁时间。 干巴巴叫了声三叔,又叫三婶,如果有狗耳朵和尾巴,大概已经齐刷刷塌下去了,脑袋也垂下去,只有一双逆光的眼睛不住往地上瞟,亮闪闪的。不待吴三省答话,自行走到旁边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一条腿抬起来,正要搭到另一条上,又蓦地停住,老实落地。 比起吴二白,吴三省在他心里其实没多大威慑力。这个三叔既像长辈,又像朋友,在他面前,吴邪基本上是口无遮拦的。但也最清楚,在他吸烟或者吃茶,不说话的时候,千万不要试图去触他的逆鳞。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人开口。吴邪的讲稿也酝酿出七八成了,便道:“我等同学,说好今天给我资料的。他不像不守信的人,我就多等了一会。” 既然他开了口,吴三省目的达到,不再扮哑巴,把烟头挪到烟灰缸里捺灭,道:“约的什么时候?” 吴邪迟疑片刻:“也不早,他很忙。” 吴三省不说话了。 吴邪道:“下次不会了。”又笑,“我这不是好学么?” 半晌,吴三省笑了一下,气氛也逐渐融洽下来。文锦把书递给佣人,叫厨房去给吴邪温牛奶来。坐了一会,吴三省道:“行了,近期安分点。齐羽的事你也听说了,你三叔我也不是善主,这点你多少也知道?” 吴邪点头。 吴三省又道:“但和日本人做勾当,我吴三省还没孬到那地步。”沉默片刻,道,“站在这块地上,至少要知道自己姓什么。” 吴邪笑道:“怎么忽然说这些?” 吴三省顿了顿,道:“万事留点心眼,别把整颗心掏给人看。” 吴邪还没琢磨出话里的意思,人已经站起身上楼了。佣人送热牛奶出来,放到吴邪面前便走了。客厅里就剩文锦和他面面相觑。杯口还冒着热气,像点了迷魂香,吴邪一时间给魇住了,魂都给勾出体外。文锦叫到第三声,人才回过神来,眼里的窘迫一闪而过。 “资料拿到了吗?”文锦问。 吴邪摇头,笑道:“大约有事,人没来。” 文锦笑道:“什么资料?我去给你找。” 吴邪忙道:“笔记心得之类的,也不急用。我就怕他来了找不到我,失信于人不太好。” 文锦点了点头,“早点休息。”作势要走,又给吴邪叫住。 “晚上……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文锦摇头,道:“什么动静?” 吴邪像是给吊起来,用冷风割的心总算落了地——那割痛感却瞬间翻了倍。 要他怎么想?还好——他没出事就好?自顾自笑了笑,端起牛奶,呼气吹凉——他必须把这迷魂香泼熄了,好找回一点理智。 举行葬礼那天,吴邪陪阿宁去了趟唱诗班,吃了牛排,捞个半饱就被司机接到殡仪馆。齐家也是大户,到场人不少,灵堂是照片般灰白色,人们心照不宣地穿上同一副表情,无数如烟似雾的哀愁汇聚到一起,在看不到的地方凝成烟火,冲向天空,噼里啪啦,漫天花雨。纵是吴邪,也能多少嗅出些火药味——藏着喜庆的。 与吴三省夫妇汇合,按文锦先前叮嘱的礼节向齐家人说几句宽慰的话,他的任务便基本完成了。再晃悠一会便能找机会溜走。嘴巴抹蜜似的跟其他认识的长辈打过招呼,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翘起腿,手肘搭在扶手上,嗓子上了瘾一般哼起诗班唱的歌。气氛本就沉闷,又无事可做,没多久就被瞌睡找上门了,上下眼皮打起架来,忽然给人叫了一声,声音就在身后,他灌了铅一样慢慢往下垂的脑袋悚然抬起,往后一扭,眯着眼睛把头逐渐抬起来,目光顺着那人灰色毛线衫上移,落在那副圆框墨镜上。 眼熟。 礼貌性笑了一下,那人见他如此反应也不在意,绕过来在紧挨的椅子上坐下。嘴角带笑——仿佛从油画里强行剪下的一块,给硬生生嵌入这幅灰白照片里。 “还没跟您正式介绍。”他道,“黑眼镜,生意人。” 吴邪笑了笑,道:“你认识我三叔?”上次他也没做自我介绍,刚刚这人却叫了声“小三爷”。 黑眼镜道:“小本买卖,跟三爷打过几次交道。” 吴邪点点头,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本来就无心闲聊,黑眼镜那副仿佛天生雕刻上去的假笑更催人戒备——好在,还算不上冷场,只倏忽一瞬,张起灵和白梨登台,他一身黑西装,高挑笔挺,面色肃穆,女子穿一件藏蓝对襟旗袍,纯黑绒毛披肩,双鬓燕尾式刘海,眸光清亮。鬼使神差,吴邪心里兀地冒出“檀郎谢女”一词,回过神时,埋头笑了笑。扭回头来看黑眼镜,后者的脸却是对着他的,冷不防惊了一下,不过眼睛被墨镜挡住了,也许焦点并不在他身上。 吴邪压低声音,道:“那个张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黑眼镜诡笑道:“哪方面?” 吴邪道:“随便说。” 黑眼镜道:“无耻,下流。” “……” 沉默良久,吴邪道:“知道你像什么?” 黑眼镜:“嗯?” 吴邪:“妒妇。” 黑眼镜噗嗤一声笑起来,声音不大,还是惹来附近几位宾客的白眼,吴邪当即后悔了,脸上闪过几丝尴尬,手指交叉着活动几下,道:“抱歉。”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8 章 黑眼镜笑道:“那您觉得这人如何?” 吴邪手指的动作像给透明的线牵制住,冻结起来,整个人愣了一会,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屁股在凳子上挪了挪,坐直一点,道:“你觉得我如何?” 黑眼镜又笑。 吴邪抬头看周遭,这下真惹人厌了,吃足教训,决定闭嘴,说什么也不和这个人交谈了。然而黑眼镜到底是这黑白照上的一抹色彩,吴邪情绪外漏,他也不察言观色——不会还是不想,值得探讨一番,沉默不到两分钟,忽然道:“哟,闹脾气呢这是?” 吴邪皱眉。 他又笑道:“大老爷们,跟林黛玉似的?”伸出一条胳膊搂住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我要过去打个招呼,一起?” 吴邪想了想,站起来,黑眼镜的手顺势滑落,收了回去。吴邪率先走出去,黑眼镜跟上,他忽然又顿一下步子,扭头对黑眼镜一本正经道:“你真是做生意的?” 黑眼镜点头。 吴邪道:“奇了怪了,就你,怎么没把自己饿死?” 黑眼镜又笑了。 吴邪在心里骂了句娘。 白梨挽着张起灵,正在和一个看似四十出头的男人说话,黑眼镜打了声招呼,两人噤声,那人对吴邪黑眼镜含笑点了下头,得到回礼后转身离开,白梨道:“好久不见先生。” 几人一起往不起眼的边角走,黑眼镜笑道:“天生劳碌命,上个月跑北平,这不在上海脚跟都还没站稳。” 白梨道:“你们闯南走北的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像我,想出上海一趟也不容易。” 不待黑眼镜答话,吴邪道:“张先生。” 几个人视线一起投过来,吴邪把其他两道当做透明的,把张起灵的视线剥离出来,揉进心里。顿了顿,道:“上次说给我的东西,不知道还作不作数?” 其余两人看向张起灵,后者盯着吴邪,也不说话,好像要在他眼睛里挖土刨坑,开出一条隧道,钻进心里去考究一番。吴邪也不闪躲,手心攥住衣角,握成拳状,在张起灵沉默的酷刑下渗出汗来。 黑眼镜又笑了一声。 吴邪刚想一个眼刀扔过去,张起灵忽道:“晚上我让人送过来。” 吴邪拳头一紧,眉头拧打起来。白梨忽然道:“这是……” 黑眼镜道:“吴小三爷。吴三爷家侄少爷。” “哟,吴小……” “张先生就是这样出尔反尔的?”吴邪视线始终在张起灵上,“人背信则名不达。无论您把我当朋友,路人,还是小孩,都实不该那么做。少了我这样一条人脉事小,丢了风度事大。既然没办法实现,就不要许诺,孩提时代就懂的道理,我想您不会不明白。” 这次,没有任何一点杂音了。尽管吴邪已经做好准备,如果黑眼镜这时候笑出来,打得过打不过不论,都要提腿狠踹一脚。几个人位置很偏,离灵牌有很长一段距离,悼念的人走了一批,又零星来了几个,窸窸窣窣的低语声也如退潮般平息下去,好像一支平缓的二胡曲,陈旧的曲调循环往复,再悲的音符也给剥了皮,剩下光秃秃一具骨骼,平淡无光。逐渐的,二胡都要睡了过去——回礼的齐家人也走神了。 张起灵垂下眼睑,好像叹了口气,道:“走吧,我带你去拿。” 都被当孩子来教训了,他也有这一天。 两个人并排坐后座,却各挨两头的窗子,中间隔了个空气造的透明人。吴邪两只手放在大腿上,十指交叉,大拇指反复摩挲。街道上是游鱼般的黄包车和步行人群,轿车像只奢华游轮,从冰冷刺骨的海水上碾过去,排放出滚滚黑烟——上等人在这座城市呼风唤雨,腾云驾雾。 大概行过一条街,吴邪两只手交握到一起,挪了挪屁股,稍微坐直,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张起灵双手抱胸,仰头倚着靠背假寐,眼皮也没抬一下,半晌后才道:“抱歉。” 吴邪笑起来,道:“我不会说没关系的。” 张起灵愣了一下,睁开眼,扭头看向他。吴邪不再说话,扭开头继续看街景。感觉背后那注目光持续停留了很久才撤开,却是不再有一点声音了。 吴邪是第一次来张公馆。 车在一栋中等小别墅前停下,张起灵吩咐司机回殡仪馆等着送白梨,两人下车,看守的佣人已经把大门开了。吴邪脚下一顿,扭着头看喷着烟雾的车屁股,欲言又止。张起灵走了两步,掉头过来看他。 半晌,吴邪道:“你真的养……” 一声枪响,吴邪被震得浑身一颤,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回过神时张起灵已经拽着他钻进门内,两声枪响前后响起,张起灵把他按在怀里,背贴着门后的墙壁,吴邪视野里是一滩血,刚刚开门的佣人倒在脚下,瞪大的眼珠子已经失去焦距。一阵聒噪,佣人们仓皇鼠窜,张起灵却将吴邪按得死死的,身子一转,把吴邪整个裹在臂弯里。头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吴邪视野中漆黑一片,被张起灵带着钻来窜去,耳边时而冒出震耳欲聋的枪响——被捏紧的心松了口气,张起灵有枪。张开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吴邪尽力让自己像块便捷的膏药粘在他身上,张起灵特有的体香从衣襟上钻入吴邪鼻腔里,但不容他陶醉,浓郁的血腥味紧跟着混进来,吴邪下意识将手臂收得更紧一些,又怕张起灵透不过气,稍微松开,顿了顿,又勒紧。 张起灵开枪次数不多,每响一次,吴邪的呼吸就重一拍。他不知道张起灵带着他躲了多少子弹,只一味地跟着他移,他停便停,他跑就跑。 不久,伴着一声微弱的惨叫,枪声停歇。张起灵手臂松开,吴邪也稍稍松了手,却没放开他的腰,张开眼,把头从他胸口上拔起来,才发现已经在楼房大门外的柱子上。后脑勺被轻轻拍了一下,张起灵道:“没事了。”顿了顿,眉心略微一蹙,“跑了一个。” 吴邪点头,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这才看见他右臂上的血。 见吴邪脸色霎时冷下来,张起灵左手手掌又移回他后脑勺上,轻轻托住,揉了两下,道:“先进屋。” 吴邪转身跟着他进门,佣人们见张起灵受伤,却不见过于惊讶,管家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自己去提了药箱来。张起灵带吴邪坐到沙发上,一只手还揽着他,手心滑到他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像在安慰受惊的小孩。吴邪抿了抿唇,推开他的手,站起来拦下管家的动作,伸手要给张起灵脱西装,张起灵似乎往后避了一下,又定住身子,任他摆弄。脱了左袖,吴邪手握他的手肘,轻轻缓缓抬起来,张起灵眉心都没皱一下,西装和衬衣都破了,血肉模糊。吴邪把脱下的西装扔到一边,张起灵已经用左手把衬衣扣解开,吴邪帮着脱掉左袖,到了右袖管就麻烦起来,子弹似乎是划过去的,但擦得很深,伤口处肉裹着粘稠的血轻微翻起来,碎裂的衣布搅在血肉上,吴邪揉了揉眼睛,从管家手里接过镊子,他的手有些抖,像风烛残年的老人,镊子尖头悬在伤口上方良久,像被线扯住一样,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直到张起灵的手覆过来,要抢镊子。 吴邪躲开了,吸了口气,听起来像感冒。 张起灵牵了一下嘴角,笑意稍纵即逝:“吓到了?” 吴邪又吸了口气,皱眉,声音很沉:“不要把我当小孩。” 张起灵没说话了。 吴邪定了定神,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直到手的颤抖轻了一些,才把镊子落下去,像从沙堆里跳出细石子,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把碎片从伤口上慢慢撕下来,一边观察张起灵表情,但一无所获,太平静了,仿佛这只手不是生在他肩膀上。 张起灵一个眼神示意,管家转身要离开,又给吴邪叫住。 “我没经验,处理不好要感染。” 把碎片清理干净,他重新坐回沙发上,紧挨着张起灵,补充道:“辛苦了。”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9 章 管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当即笑了一下,有点慈祥的意味,道:“本就是我份内的事。”从药箱里拿出酒精,开始给张起灵清理伤口。 吴邪也有些窘——的确是说了滑稽的话。 管家似乎很有经验,处理起来有条不紊,没多久就上好药,绑了绷带,吩咐厨房熬汤去了。吴邪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又看,这才注意到张起灵赤裸的上身,视线一落,便难移开了。张起灵看起来瘦,身上该有的肌肉却分毫不少,线条清晰又漂亮,皮肤白皙,每一寸肌肉却显得坚硬结实,吴邪指尖上的肌理下像是爬了千万只蚂蚁,手腕几次微微扬起,又像惊觉的动物一样收回去,一来二去,手挪到身侧,握成了虚拳。 人的贪欲是难以想象的,他想摸一摸,然而如果指尖落下去,或许又想用唇舌去亲近。 也许他就是个小孩,没错,他不敢。 张起灵忽然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背,道:“去卧室拿东西。” 吴邪触电一样站起来,躲开他的手,闪到他身后。张起灵动作一顿,向客厅中央的楼梯走去,吴邪紧随其后,缄口不言。 张起灵的丰富,更出人意料的是,历史演义和当代小说也不少。《剧学月刊》《万象》这类文学杂志都堆了一层,最后一期《新月》也翻旧了,连《良友》都一期不落。张起灵从来,《中国评论周报》和《哈姆雷特》,吴邪翻了几页,通篇的英文像是抹了迷魂香,弄得他头昏脑涨。 “莎翁的书我都看过。” 张起灵道:“所以可以试试全英文了。” 吴邪点点头,把两本书夹在怀里,转回身继续巡视他的书柜。张起灵把书抽回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吴邪也没回头,道:“除了英文,你还会别的语言吗?” 张起灵道:“德语。” 吴邪道:“我喜欢。” 张起灵道:“先应付好英文吧。” 吴邪双手拄在膝盖上,沉吟片刻,从倒数第二层抽出一本皮都旧得卷起的书来,封面上《金粉世家》几个字端庄典雅,他笑了笑随手翻开,“你还看爱情小说。”张起灵没答。他兀自翻动起来,这书文锦也有,他刚来上海时候就看完了,但只要想到手心里捧的是张起灵的指尖触摸过,一页一页浏览过的,就变得兴奋起来,每一个文字都像翻了新,被赋予新的意义——他仿佛忽然又从未读过这个故事。 【新娘演说,真是不容易多见的事,所以在座的来宾,一见之下,应当如何狂热?早是机关枪似的,有一阵猛烈的鼓掌。这一阵掌声过去,蔼芳便道:“这恋爱的事情,本是神秘的,就是个中人对于爱情何以会发生?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惟其是这样神秘,就没有言语可以形容,若是可以形容出来,就很平常了。这事要说,也未尝不能统括地说两句,就是我们原不认识,由一个机会认识了,于是成了朋友。成了朋友之后,彼此因为志同道合,我们就上了爱情之路,结果是结婚。”】 翻到这一页,吴邪停下来。目光在蔼芳的话上徘徊多时,像要给纸卷戳出个窟窿,最后两手并,合上了书。 张起灵道:“想借?” 吴邪转回头,笑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去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屋檐下,秋叶已凋零。悲欢离合总无情。伊人何处、总在寒冷清秋。” 张起灵稍作沉吟,道:“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吴邪笑起来。 张起灵站起身,走到衣柜前,取出浴袍要穿,“你看的书不少。” 吴邪紧跟过去,从他手里抢过袍子,拉起他的左手,把袖口穿进去,张起灵也不反抗,小孩一样任他摆弄。指尖触到张起灵偏凉的皮肤,吴邪觉得整个人要烧起来。为张起灵系好腰带,他眉心已经拧打在一起。张起灵作势要转身,却被这双力道不大的手臂狠狠勒住了——和刚才遇险时一样,吴邪一双手像藤蔓,把他的腰死死缠绕起来。整个人像片膏药,紧贴在他挺直的背脊上,又像只鸵鸟,头埋在他肩胛骨之间,艰难地呼吸着。 张起灵左手抬起来,在半空僵持许久,才缓缓落下去,像在触碰一块烙铁,指尖一下一下点过吴邪覆在他肚子上的手,最后才整个掌心盖下去,用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 吴邪又在吸气,像重感冒一样,张起灵等了很久,脊背上的浴袍却始终没有传来湿意。他紧紧抿着唇,指尖的摩挲没有停止。 “我很恶心对不对。” 吴邪没有抬头,声音从张起灵背上传来,闷闷的。 张起灵沉默片刻,道:“乱想什么。” 吴邪道:“我对女人没反应,上高小时候就发现了,我不敢跟任何人说。前些年有个进城做工的大哥给人抓到了,村里人说他有病。” 张起灵没应声,把吴邪的手握进掌心里,揉他的指腹。 吴邪继续道:“我有病,我想跟着你。”顿了顿,“我不小了,别把我当小孩。” 手被张起灵掰开,吴邪愣了一下,挣扎着想抱回去,张起灵却在他臂弯里一个转身,左手环过来,不过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将他勒进怀里。吴邪眼睛里的慌张还没褪去,张起灵的唇已经压过来,舌尖撬开他的唇齿,在他口腔里攻城略池。吴邪整个人仿佛遭了雷击,浑身僵硬,任张起灵卷起他的舌翻弄。卧室里只剩轻微的啧啧声,吴邪没有经验,又神志不清,不久就有津液从嘴角溢出来,呼吸也变得艰难,手却在张起灵腰上生了根,无论如何也拿不开。直到他脸色通红,张起灵才退开,抬起手帮他擦干嘴角,又重新搂回背上。 半晌,吴邪才恍然回神。 张起灵道:“还说不是小孩?” 吴邪皱眉:“我已经……” 张起灵道:“第一次?” 吴邪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相拥了大约一刻钟,像是要睡着了,吴邪忽然道:“刚才那些人,跟齐羽的事有关吗?” 张起灵道:“冲着我来的,和你无关。” 吴邪怒道:“冲着你来我就不怕了?” 张起灵无意间又点了炸药,好久不说话,待吴邪脸色好看一些,才道:“和齐羽无关。不是第一次了,我会细查,接下来一段时间别来找我。” 吴邪道:“那天晚上,也是因为这个?” 张起灵不答。 吴邪皱眉道:“你是四阿公的人,四阿公是我三婶的父亲,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起灵道:“事情完了,我会来找你。” 吴邪道:“要多久。” 张起灵把唇覆到他额头上,停留良久,才移开,道:“不会久。” 吴邪笑道:“口气倒是大。” 张起灵淡淡一笑,道:“能不大么。” 吴邪想了想,道:“再亲我一次。”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0 章 张起灵笑道:“不是有病?” 吴邪脸一燥,道:“你他妈亲不亲,不亲我来……” 话音未落,张起灵的唇已经落上来了。这次吴邪有了心理准备,张开嘴欢迎他的入侵,学着他刚才的架势,尝试搅动舌头回应,他的吻生涩却也染了侵略性,像只刚断奶的小狮子,在张起灵腰上的手也不安分起来,顺着腰椎滑到臀瓣上,隔着浴袍和西裤揉捏。张起灵加强舌尖的力度,左手往他臀瓣上一划,狠狠掐了一把,吴邪一个哆嗦,胯下又被张起灵蹭了几下,两个人都硬了,呼吸困难起来,他两只手已经顾不上使坏,紧紧抱住张起灵的腰,像溺水者抓住一块浮木。张起灵的舌逐渐退出来,在他唇瓣上轻啄几下,才移开。 吴邪埋下头,看到两个人胯下的帐篷,整张脸更加燥热。张起灵却松开手,转而走向床沿,半倚着床头坐下。这次吴邪没敢跟过去,坐到沙发上,磕眼假寐。卧室里是吴邪没能压住的喘息声。 管家送汤来的时候,张起灵已经脱了西裤,只穿一件浴衣,坐在床头看《剧学月刊》。待管家离开,吴邪起身,走到床沿坐下,笑道:“要不要喂你?” 张起灵放下书刊,吴邪刻意瞟了一眼,没有拿反——真在看? 只见张起灵伸出左手,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吹凉后送进嘴里。 吴邪道:“就不能装一下,给我一种很需要照顾的错觉?” 张起灵道:“吴少爷想照顾人?” 吴邪道:“稀罕。” 张起灵不言,拿开勺子,直接端碗喝。吴邪心里灌了糖水,糖渍堵在胸口,无处发泄,想够过去舔,又觉得行径像狗,便忍住了。 五 一别便是一个多月,这是吴邪没有想到的。那个下午好比午后小憩时不慎陷入的一场梦,梦境被迷离的光塞满,他花了眼,光里仿佛洒了陈年佳酿,他醉得一塌糊涂。张起灵无所不能,宛若天神,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那时候吴邪觉得世界上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两个人相爱了,一切都是无关痛痒的,灰白的。张起灵说暂时不见,那就不见,要他等,他便等。然而诉衷情之后的分离仿佛一张空白的卷轴,即时的浓情蜜意融进时间里,纸卷被打了蜡,什么也涂抹不上去。再久一点,蜜汁蒸发,空气中的糖分也被北风卷走,剩下的只有一纸荒芜,近乎惨白。若不是手上几本书上还有张起灵恣意潇洒的笔迹,他简直要相信那天仿佛美梦一场的比喻成了真。 假期来临,寒意渐浓,破旧的巷弄里,老街上,饥寒交迫的贫民沿街乞讨,或是外出恳请好心人给点活干,即便如此,冻死饿死的也不乏其数。租界里的先生女士们披上时髦的大麾,缩在咖啡馆里抱怨这见鬼的贼天气,热气把妇人们娇嫩的脸熏得粉扑扑的,像不慎沾了番茄酱的去皮水煮蛋。先生们手持一份最新的报纸,或谈论最新股市行情,或对时政评述一二。吴邪同叶成等人参加了阿宁家的茶会,间或去趟唱诗班,再或到南京路听一场戏,看场电影,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便嫌天冷不乐意出门了。每日睡到日晒三竿,听几首流行音乐,看文锦和太太们打牌——剥开层层叠叠裹着蜜糖的战火硝烟,拣出一切有关张起灵的时事。剩下的时光便尽数交给书籍了。 年关将至,他给家里写的信刚投出去,又有信来了。从北平寄来的,是许久不曾联络的解雨臣。两人是儿时玩伴,交情颇深,即便分隔两地也少不了书信往来,吴邪来上海前还给他写了信,只是到了上海却又忽略了这事,现在解雨臣来信,更让他觉得失了礼数了。吴邪拆信时有些忐忑,读信时才知道多虑了,解雨臣待他,向来是同自家兄弟无异的,当然不计较繁文缛节。信的开篇便把吴邪打趣挖苦一通,说白了就是抱怨他跌入大上海这个温柔乡里便忘了一起掏过鸟窝,挖过地洞,斗过恶狗的难兄难弟。随后语气渐趋平和,谈及学业,家事琐碎,又问起吴邪的情况。最后邀请吴邪年关后到北平一聚。吴邪阴雨一个月的心总算照进些许阳光来,忙不迭提笔回信,道歉卖乖,新学校的情况,打算留洋的事也透露一二,内容与家书相差无几,陈述语气上却多了几分顽劣与自我调侃。一通肺腑之言写下来,倒真想念起解雨臣来了,将近收篇时又念及张起灵,便不明确答复邀请,暂时拖一拖。 转眼就是除夕,佣人们都回家了,这一来就只剩吴三省夫妇和吴邪三人,吴三省准备订餐,倒是文锦心细,几经思量后把老痒母子俩请到府上,这一来,非但平添几分热闹,两个女人搭手,也足够张罗一桌年夜饭。吴三省不拿架子,文锦为人也平和,席间自然不见生分,吴三省也问起老痒学习的事,老痒母亲笑道:“成不了气候,哪能跟侄少爷比?” 吴三省道:“千万别这么说,这小子决计夸不得,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我们说什么也不顶用了。” 老痒母亲道:“侄少爷打小就聪明,我是看过来的。” 吴邪想起当年欺负老痒的种种恶行,不由心虚起来。老痒也像是听到他的心声似的,嘴角一咧,手里夹一只鸭腿,朝他看过来,眼神有些幸灾乐祸。 吴三省素来把吴邪当亲儿子看,眼底也压不住笑意,嘴上却道:“机灵劲都用到玩乐上去了,我倒是希望他把那些头脑用到学习上来。” 文锦道:“子扬你们感情好,就要互相督促,碰上什么事了,能拉便拉一把。不是我多话,你们这个年纪,头脑不成熟,就容易范事。” 吴邪笑道:“我俩要有范事的能耐倒好了。” 老痒道:“可……可不是,太太你不知道,老吴见……见到女人,跟……跟旧社会的大姑娘似的。大气不敢出。” 吴邪脸色一臭:“都跟你似的?那尾巴摇得,我都怕咔嚓一下断了!” 叶成这些贵公子哥虽然年轻,但身处这样一个圈子,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背后免不了被太太们作为牌桌上的话题。再数一数他们老子的行径,把男人骂个通透。文锦听多了,纵使吴邪表现良好,举止温文儒雅,没有风流气,也免不了担心被阔少爷们带坏。但想归想,拿到台面上说,她也经过了一番斟酌。当下听老痒这么说,暂时放了心,笑起来道:“小邪也得跟子扬学习学习,但凡绅士,在姑娘面前是彬彬有礼却不可扭捏的。” 吴邪委屈了,苦笑道:“怎么老痒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我也是有女性朋友的,阿宁你们也见过,几时见到我扭捏了?” 老痒也和阿宁打过几次照面,当即揶揄道:“你把别人当姑娘看……看没有?” 吴邪一愣,第一次考虑起这个问题,随即觉得有些对不住阿宁。 吴邪吃瘪,倒把桌上三个长辈惹笑了。 文锦道:“那姑娘倒是生得漂亮。” 吴三省对文锦道:“早些年她还小,我就在你父亲那里见过几次,这孩子城府极深。你且再看吴邪,哪里应付得来那等女人?” 吴邪面子上挂不住了,忙道:“哪里应付不来?我可不曾见她算计过我。” 文锦见状不妙,忙不迭打圆场,笑道:“今天不说不高兴的。小邪最近都溺在书房里,不如说点书中趣事来听听?” 爆竹声中一岁除。 饭后,鞭炮声此起彼伏。吴邪和老痒趴在窗前看零星的小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新年计划。客厅里文锦把收音机音量开到最大,向屋外的炮竹声发起反抗——尽管微不足道。吴三省催吴邪和老痒到院子里放鞭炮,两人加了衣服,全副武装完毕,门铃忽然响了。老痒吴邪两人便加紧脚步出去,开了门,才知是陈皮阿四那边的来的人,厨子做了荷叶糕和葱包烩,便送一些过来。吴邪只觉这人眼熟,却说不清哪里见过,心不在焉地邀人进了屋,文锦和老痒母亲把吃食拿进厨房再蒸。那人在客厅喝了口热茶,便起身告辞,家里没有佣人,吴邪自然又亲自送人到门口,方便锁门。这次老痒嫌冷,天又黑得厉害,惫赖不出来。吴邪带那人出了大门,又把谢词重复一遍,让他带话给陈皮阿四去,那人满口答应,却没马上走,变魔术似的从衣襟里掏出一本略显破旧的书,吴邪接过来,刚要开口问,却忽然想起与这人在哪里见过面了——张公馆,这不是张起灵的佣人么?那天管家给张起灵送了汤以后,多数时候是这人在伺候的。 张起灵在陈皮阿四那里? 想多问几句,那人却匆匆忙忙走了。 把书本收到大衣内包里,吴邪迫不及待回了屋。老痒正被吴三省拖着在沙发上谈实事,吴邪以上楼找件东西为由,一溜烟钻进卧室,随手将门上了锁。几乎是踮着脚跳到书桌前的,吴邪捻亮台灯,迫不及待掏出书本。 泰戈尔的《飞鸟集》。书皮有点旧了,却不见缺损。吴邪左胸腔里的东西已经像开春时的麻雀一般兴奋起来,翻开书页浏览,一行行英文语句周围有张起灵字迹书写的注解。重点词汇还有特殊标注,句子有直译和意译,就是学校里最认真的同学的课堂笔记也难有这么仔细。吴邪的翻页的速度逐渐加快,手轻微颤抖起来。呼吸频率略显急促,恨不能将这小小的本子生吞活剥了,藏进肚子里,哪怕死亡也不能将它剥离出来。直至翻到最后一页,一张纸条静悄悄地躺在书皮内面,吴邪急促的呼吸骤然一滞。 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墨迹间仿佛都还渗着执笔人的指温。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农历甲戍年,民国二十三年的第一个黑夜,吴邪枕着巴掌大的诗集入睡,一夜无梦。 自辛亥革命以来,政府三令五申以元旦为春节,这旧历春节在上层人士里是不入流的。在更激进的人士眼里,此乃落后之传统文化,同跪拜作揖一样,是封建主义的残留物,理应摈弃。也有吴三省这等守旧人士,同贫民百姓一般排斥新历春节,吴邪接受新式教育,在这一点上,却也守旧得很。纵使吴三省不待见陈皮阿四这个岳父,也不愿在这种时候失了礼数。年初一,吃过午饭,待司机回来,便带着文锦吴邪到陈公馆拜年去。 雪还在下,吴三省一行人披着一身寒意进入陈公馆,朗风和叶成父子已经陪老爷子在沙发上喝茶了。阿宁在一旁弹钢琴,吴邪也听不出是哪支曲子,沙发上的人倒是颇为享受的模样。礼送上,吴邪叫了声“四阿公”,当即得了个红包。长辈们谈些无关痛痒的闲事,陈皮阿四言语刻薄,又倚老卖老,连吴邪都能察觉话里的刀光剑影,叶先生和朗风跟着陈皮阿四办事,自然装傻受着,吴三省哪里肯吃哑巴亏,一个太极打回去,陈皮阿四又岂会罢休,再回砍过来,到了最后,矛头都聚到吴三省头上。 茶凉了,吴邪起身去换。 陈公馆有几个佣人没回去,那个杭州厨子也在,昨天送来的甜点想是出自他手上。吴邪要沏茶,他便追过来接手,被吴邪挡了。厨房离客厅有一段距离,吴邪漫不经心道:“昨天的饭菜你一个人做?” 厨子笑道:“是,老钱前日便回家了。” 老钱是另一个厨子。 吴邪刻意放慢手上的动作,笑道:“四阿公这里很多人一道吃饭吧?想你也够辛苦的。” 厨子道:“可不是,小姐不回……”自知失言,他连忙闭了口,观察吴邪的脸色,见他笑容没有半点波澜,才放下心,又道,“老爷想得周到,念及朗先生,张先生,华先生都孤身在外,便邀请过来,吃团圆饭。”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1 章 吴邪道:“那荷花糕味道极好。” 厨子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吴少爷喜欢,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西湖龙井的香味四散开,吴邪深吸了口气。端起茶盘,又道:“昨天送糕点来那人,我倒不曾在府上见过。” “是张先生的人吧。”厨子道,“张先生走得急,赶巧这一批糕点出炉,他便顺道送过来了。” 吴邪两只眼睛笑弯起来,转身出门前对厨子道:“葱爆烩也不错。” 留下被夸得摸不着北的厨子。 到客厅,沙发上多了个人。即便来前做好准备,揣摩过能见到的几率,这一刻,吴邪胸口还是突突猛跳了几下。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顺路走到阿宁那里,给她的杯子添茶。瞥了一眼琴谱,道:“换一首。” 阿宁道:“给我添杯茶就想让我给你做苦力?” 吴邪道:“弹欢快一点的。” 阿宁笑道:“你先给我个理由,我可不是弹给你听的。” 吴邪笑道:“算了,我可不要求你。” 阿宁笑着去翻乐谱,吴邪端起茶盘走开了。在茶几前倒茶,挨个送杯子,递到张起灵手上时阿宁的钢琴曲恰好换了,这一首吴邪知道,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开头雨滴般的音符和吴邪的心情相映成趣,吴邪没忍住,笑起来。张起灵正把茶杯接在手上,盯着他,目光一滞。吴邪在他身边坐下——刚巧是他原本的位置。 “我刚才和阿宁赌,她的下一张谱是什么。”总归要给在场几个人解释,吴邪道,“看来是赢了。” 叶先生笑了笑,别有深意。 陈皮阿四道:“小孩子心性。” 吴三省道:“吴邪这个年纪,一点灵性还是要有的。否则与旧时那些儒生有什么区别?” 陈皮阿四冷笑一声,埋头啜茶。 晚饭时候,桌上的荷花糕和葱包烩分量很足,吴邪想那杭州厨子倒也是孩子心性,太容易收买。说了一下午话,吃饭时候每个人都将“食不言”落实得很好,除非迫不得已,全数向张起灵看齐。席后各自告辞,吴邪上了车,心不在焉地听吴三省清点陈皮阿四的不是,目光像一片羽毛,早飘出了车窗,落到街道上。 车驶了一段,吴邪的心也像烧了半晌的香,逐渐冷下来,只留一炉灰突突的香屑。他拉了拉衣领,稍微缩起身子,正打算小睡,余光瞥见一家湘菜馆外,岔入小巷的路口站了个人——不得不注意,这时候街道上人不多,那人又与昨天来吴公馆时穿的同一身衣服。心里堆积的香灰给突如其来的风衣吹,朝半空翻涌起来。来不及细想,也不愿去猜测,吴邪催促司机停车。他催得急,那司机马上靠边把车停了。吴三省当即不悦道:“你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 吴邪一本正经道:“我见老痒了,去和他聊几句。” 吴三省往外看,道:“哪里?你倒是随处都能找到熟人。” 吴邪一边开车门下车,一边道:“无巧不成书。年初一,好玩的多着呢,我这就回家也无非就是看些杂书消遣。放一百个心,我会早些回来。” 吴三省横他一眼,没再多言。吴邪刚要关车门,文锦又道:“你们去哪里玩?让司机过来接你。” 吴邪道:“不用,我早些回,不会找不着车。” 文锦还想再说,吴邪赶快关上门,朝他们笑了笑,转身走了。到巷子口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吴三省他们的车走了,才去和那佣人会和。虽是年初一,在靠近租借的地段,春节气息并不浓厚,街上少了几分喜气,湘菜馆里的灯光洒出来,混着熟悉的家乡菜香,泼了一地。吴邪走到那佣人面前,刚要开口,那人便道:“吴少爷请随我来。” 小巷里灯光灰暗,再深一点,就只剩月光了。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巷子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过于大了。吴邪的脑海里冒出好几个词汇,翻来覆去,打乱又重组。小巷另一头,是一条相对荒凉的老街道,一辆汽车停在卖糖人的货摊前,佣人带着吴邪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吴邪从外面看到张起灵,心跳停滞片刻,像是在储一口气,从气管送出来,伴着一个与星空相映的笑容。一口冷气从吴邪嘴里喷出来,张起灵的目光像上了胶,凝固下来,短短一瞬,又融化了。 吴邪矮身钻进车里,佣人关上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司机开了车。 这街道没有路灯,只靠破旧的小商铺里那与油灯相差无二的电灯支撑着,车里的光可以忽略不计。空气像沾了水的墨,呈暗灰色。吴邪平视前方,偷偷去摸张起灵的手,贼似的小心翼翼,探索半天却没有结果,有点慌了,不知道收回还是继续,正困扰着,手便被握住了。那手仿佛带了电,吴邪是导体,电流从指间流入,痛击心脏。 吴邪有点发颤。 张起灵又握紧了一些,拇指放到他手心上,轻轻地摩。 姘头,偷情,私奔。在小巷里想到的各种词汇,这一瞬间都变得不重要。隔了这个车厢,一切都无足轻重了,他仿佛一瞬间跨入一个安全领域,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无人能够侵犯。 他甚至不关心去哪里。如果张起灵带他走——他想——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张起灵家里也只留了一个佣人,偌大的楼房十分寂静,正如他这个人。一进入房间,吴邪刚要出手搂张起灵的腰,便被他猛地压到门板上,两唇相接,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张起灵贴得很紧,吴邪觉得自己像张宣纸,直接被糊到了门板上,但毕竟是肉做的,门板上的纹络硌得他背疼。张起灵却袒露出前所未有的粗暴,双手将他的腰箍得死紧,像条捕获猎物的巨蟒。舌头缠着吴邪的舌根翻卷,戏弄,吴邪的呼吸越来越急,津液从嘴角溢出来,顺着下颌滑落,又被张起灵舔去,吴邪抓住时机深吸几口空气,又被堵住嘴。背上的不适逐渐麻木,吴邪近乎痴迷地享受这种感觉,勾住张起灵脖子的双臂渐渐收紧,扭动胯部,去蹭张起灵的小腹。 从门板到书桌,再到床上,两人停了又吻,断断续续,吴邪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壮着胆再去解张起灵的皮带,见他没有反抗,心里窃喜,像吃米汤的小狗,得寸进尺起来。西裤和内裤一并褪下,吴邪手有些发抖,张起灵忽然松开他的腰,顺着椎骨往下摸,扒去他两条裤子,一手揉捏他的臀瓣,一手捉住他硬挺的阳物撸动。吴邪身子猛地绷紧,张起灵放开他的唇,抬腿把被子踢开一些,把头埋进他颈窝里,碎吻如雨点一般落下,吴邪略微放松下来,深吸一口气,探出右手握住张起灵巨大的阴茎,小心地揉搓。 吴邪喘得像刚经历一场逃亡,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张起灵停下吻,把头埋在他肩上喘息,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撕破粘稠的寂静。张起灵将拇指挪到胀大的龟头上,指尖顺着凹槽一划,吴邪哼了一声,曲起膝盖,蜷住身子,脚趾紧缩后又张开,张起灵的喘息又加重一成,吴邪只觉铃口被堵住,又给张起灵带茧的指腹摁了一下,一道电流从脚底窜上头顶,呻吟脱口而出,在张起灵阴茎上讨好的手也蓦地停下动作。张起灵顿了片刻,才把指头移开,吴邪浑身痉挛,登时射了他满手。 脑子里空荡荡的,吴邪闭着眼睛喘不停。张起灵把手盖到他手背上,引导他继续撸动他依然滚烫胀大的阳物,不久也射了出来。 两人摸索着重新抱到一起,静静地喘气。吴邪稍微恢复了,又把脸贴过去蹭他的额头,张起灵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又分开,抵住他的额头,两人都不动了。 张起灵拉起被踢开的棉被,裹住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仿佛随时能够睡过去——吴邪真的快睡着了,呼吸逐渐踩上节奏,张起灵搂在他腰上的手忽然抽离一只,紧接着台灯被捻亮,室内一片澄黄。 吴邪皱了皱眉,懒洋洋地睁眼。 张起灵又把手搂了回来。 吴邪盯着张起灵的眼睛,笑了。 张起灵道:“笑什么?” 吴邪道:“有些难为情,你开灯太早,这种时候最怕看清对方的脸。” 张起灵道:“那我关了。” 吴邪忙道:“别,算了。既然看了,就让我看久一些。” 张起灵不作答,脸稍微往后挪了挪,距离拉开,两人视线都清明了。吴邪把一只手从他脖子上拿下来,指头在他刘海上拨了两下,等他反应,半晌,见他还是木着一张脸,笑道:“我还以为你要打我的。” 张起灵道:“打你做什么?” 吴邪道:“我得寸便想进尺了。”顿了顿,“昨天你就在附近?看见我没有?” 张起灵一时没答上来。吴邪便补充:“我在四阿公那里套出话的,你骗不过我。” 张起灵想了想,点头道:“车停得不远,你开门时候可以看到。”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2 章 听到满意的答案,吴邪兀自笑了一会,张起灵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笑。 吴邪又道:“你借我的杂志我都看了,前几天还在想,待我把你借的书全看了,你还不来找我,那怎么办?” 张起灵笑道:“想好怎么办了?” 吴邪道:“我就把张先生看爱情小说的事给来打牌太太们说去,让其他人也知道,张先生也是能背出‘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样的诗句来的。” 张起灵不以为然。 吴邪继续道:“这一来,太太们该觉得你欲擒故纵了。” 张起灵沉吟片刻,道:“主意倒是多。如此,我便会出现了?” 吴邪想了想,哂道:“想想罢了。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你怕什么,你要是铁了心不来,我断然逼不出你的。” 张起灵沉默。半晌,搂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一些。 吴邪开始找台阶下,思忖间,也没有注意他的动作。 “那你,现在算是——来找我了?算是回来了吧?”吴邪道。 张起灵点点头,道:“明天有空吗?” 吴邪笑道:“打算带我玩?” 张起灵一笑:“买了电影票。” 吴邪道:“下手真快,要是我不去呢?” 张起灵道:“我一个人去。” 吴邪翻了个白眼,道:“怎么觉得我像是被捎上的?” 张起灵略一沉吟,退让道:“那算你捎我吧,吴少爷带我去。” 吴邪咧嘴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笑。” 张起灵道:“我没有要逗你笑。” 吴邪又笑了一会,才道:“什么电影?” 张起灵道:“《天明》。” 不只有心还是无心,真的不再是外国片。吴邪仿佛又被揭了伤疤,所幸在张起灵面前,关于英文,他早已放平心态,只道:“我在杂志上见过的,孙瑜的作品?年底我还跟叶成他们去看了《野草闲花》。” 张起灵道:“是孙瑜的。” 吴邪道:“那剧本倒是非常讨阿宁她们一群女同学喜欢。” 张起灵道:“那你呢?” 吴邪笑道:“阮玲玉是个美人。”不待张起灵反应,他又道,“比白梨漂亮——叶成也这么说。” 张起灵倒是神色如常,只道:“像你们这样看电影,还不如去听戏。” 吴邪笑了笑,不接话了。 更不用指望张起灵说话。 屋子里静了好久,吴邪掀开被子坐起来。张起灵也跟着直起身,坐在床头,从床头柜上摸了盒玉堂春,抽出一支衔到嘴里,点燃。空气里多了一股烟味,并不浓烈,却像毒药一样麻痹神经。吴邪把脸埋到掌心里,停留良久,闷着声音道:“那你带我去听戏。” 张起灵吐了口烟,手探过来摸他的头,动作带了些试探的味道,略显小心翼翼,见吴邪不躲,才在他头发上揉了揉。 “我让人去订位。” 吴邪没说话。 很长一段沉默过去,张起灵道:“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吴邪扭头,出乎意料的,他看到那双沉寂的眼睛里有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翻涌,来不及去辨识,就被掩了过去。吴邪没来由心里一阵钝痛,说不清为什么。顷刻后,他缓和脸色,笑道:“肚子饿了。” 张起灵掐灭烟头,伸手去摸他肚子。吴邪想躲,无奈快不过他的手掌,很快被他按住。只听张起灵道:“我看看肚子里装了什么,晚饭这么快就没了。” 吴邪道:“能有什么……唉,唉你别揉……揉也揉不出孩子……哈哈……揉出孩子也不是你的……他娘的,张起灵!” 吴邪缩着脑袋打滚,闪了几下还是逃不开,索性任他来了。张起灵摸来摸去,最后整个压上来和他接吻,两人翻来覆去在床上滚得双颊发烫,估摸着时间不早了,才消停下去。 六 年后,张起灵似乎也没什么事,一切回归正轨,那一个月的空档他不提,吴邪也不敢多问。吴三省和文锦忙着走访朋友,吴邪时而跟老痒去那胖子的茶馆里喝茶,那胖老板健谈,谈吐风趣,肚子里说不完的江湖趣事,一来二去,吴邪也跟他混了个半熟。往往跟老痒散了,吴邪便到张公馆去。张起灵让厨房做荷花糕给他,又给他展示调咖啡的手艺。卧室里点上百合香,张起灵看各类杂书,吴邪在案上学习。张起灵懂的东西超乎他的想象,能算半个老师,吴邪便随时请教。 张起灵看了他作的文章,劝他投稿。 吴邪受宠若惊,道:“行吗?” 张起灵道:“我并没有说行。” 吴邪“哦”了一声,垂下头。 张起灵又道:“但你可以开始尝试。在这个年纪里,你的文章确实不错。” 吴邪笑起来,从盘子里拿起一块荷花糕送到他嘴前。张起灵皱了皱眉,面色略显为难,吴邪一双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笑容有些谄媚,僵持片刻,张起灵张嘴,咬了一口。吴邪马上抽回手把剩下的一整块吃了,乐了好一会,将盘子里的荷花糕吃完,末了还打一个饱嗝。 一次洗浴完,吴邪穿着张起灵的备用睡衣钻进被窝里,张起灵接待完一个日本来的富商,从客厅回房,脱了大衣坐在床上翻杂志。吴邪贴在他身侧,脸挨着他的腿跟,道:“你多久去一趟百乐门?” 张起灵翻页的手顿了一下,目光仍在纸卷上,俄尔后哗啦一声,翻到下一页。 “每个礼拜。”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3 章 吴邪伸手,指头夹住他烟灰色毛衣的衣角慢腾腾地揉搓,道:“带我去。” 张起灵道:“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吴邪道:“为什么?” 张起灵道:“这种事,你该去找吴三省。” 吴邪沉默了好久。张起灵等了一会,神色略微缓和,眼色也带了些柔和,把书随手放到身侧,他低下头,见吴邪把脸埋在他大腿外侧,便伸手去捞,吴邪死活不动,他只好撤开手,稍作犹豫,又重新探过去,用指头轻轻揉他耳朵。 吴邪任他摸了一会,把脸露出来,道:“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很久以前就觉得。” 张起灵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吴邪又道:“你来长沙那次,我就在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能这么坦然地去重复自己讨厌的事?” 张起灵道:“那你说,我讨厌什么?” 吴邪道:“当时我觉得,你讨厌四阿公。” 张起灵不言。 吴邪道:“但你还是跟着他。我不认为你和朗风还有叶先生他们是一类人。但你在重复他们做的事,就是这样,你知道么?齐羽出事的时候,我怕得要死,就是因为……” 张起灵躺下来,张开双臂抱住他。 吴邪皱了皱眉,继续道:“我想相信你,包括白梨的事——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所以,我不觉得现在我躺在这里,折抵了身份,或者见不得人。而你,至少在我面前,可以不要做不想做的事,哪怕是偶尔,你可以跟我说你想要的。” 张起灵将他抱紧一些,听他说完,又过了一会,才道:“这里,只有我们躺过。” 吴邪笑了笑,道:“这句是真话。” 张起灵道:“几时骗过你?” 吴邪道:“我不戳穿你。” 张起灵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开始午睡。 就是在七年后的这样一个上午,同事带来家里的荷花糕,吴邪没来由地想起当年的这番话。他们没有在夜里同床过,所以他记忆里都是张起灵小憩时的样子,面色比清醒时要柔和,他的眉骨很高,鼻梁光滑,唇薄,微微张着以便呼吸——恰恰与清醒时相反,他总是抿着唇不说话。起初他会偷偷吻他,但张起灵睡眠太浅,一碰便醒,后来吴邪便不敢再如此了,怕扰他休息。 走神间,同事道:“那位张先生昨天又来找你了?” 说是教书,事实上不过助教而已。这助教也是托了些关系的,解雨臣的小叔解连环是圣约翰的哲学教授,加之吴邪有点学历,留洋时也发表过不少文章,便进来混个体面的知识分子头衔。看电影以后他便和张起灵断了往来,到学校工作一个多月,他在外面另租了公寓,每个礼拜回吴三省那里一次。生活平淡却也不难熬。他学会买菜,做饭,早上热两片面包,边吃茶边读报,花三角钱挤一趟电车,上班,和同事聊当红女星,他为人和善,同学生的关系也顶好。下了班,有时同解雨臣去兆丰公园散会步,或是吃顿晚饭,披着夜色回到公寓,听楼下妻子用薪水斥责丈夫的无能,这女人口才极好,大约每天都要将当代女性要求离婚的合理性细数一通。吴邪打开收音机,听周璇用哀愁的嗓音唱《何日君再来》,音量调高,便把那夫妻的声音盖过去了。心绪沉淀下来,他再拿起钢笔写些零散的文稿——日子便这么流水似的过去了。战争给这座城市留下的伤痕,仿佛只在文人眼中显得狰狞可憎。 这小同事叫王盟,不做教师,做点杂物,也算不上稳定的正式员工。礼拜一,张起灵首次到文学院找他时,就是王盟去打发的人。 吴邪将那本《飞鸟集》塞回抽屉,哗啦一下推回,没能关上,一本零散草稿夹给夹住了,他只好重新拉开,把草稿抽出来对叠,压平,再放回去,这次抽屉轻松关上了。 王盟兀自泡了杯茶,翘起腿仰倒在座椅上,道:“老兄你说句实话,该不是欠了他钱?” 吴邪笑起来,道:“怎么说话呢。“ 王盟道:“但我看那他不是凶悍之人,你且出去同他会个面,好好谈一番,他是会宽限些时日的吧?” 吴邪哭笑不得,道:“我几时欠他了?我的事我心里有数,倒是你,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多做点事,昨天解叔又冲你发脾气了不是?” 王盟当即垮下脸来,翘起的腿也放下,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道:“我可是个冤枉人。解先生正在气头上,赶巧我把他的讲稿送迟了去,这火气便撒到我身上了。” 吴邪道:“什么事?我倒没听他说。” 王盟道:“一个女学生,家里生意上出了问题,全垮了,债主整日上门讨钱,一家人买米的钱都管亲戚借来的,哪里再担得起学费?就是这书本也买不起了。解先生有意接济,却被那学生拒绝了去。” 吴邪道:“拒绝?” 王盟点头道:“家里成那个样子,哪有心思再念书?说要找份工作去。” 吴邪沉默片刻,道:“可惜了。” 王盟道:“也说不上吧?一纸文凭,在这个年代,也指不准哪天就没用了。”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当时炮火一来,就是洋钞,也变得跟废纸无二。” 两人埋下头吃茶,各自看书,半晌没有说话。王盟茶杯渐空,站起身,来开椅子,正要添水,只听吴邪道:“我曾经认识一个姑娘,她倒是顶看得起这一纸文凭,却因为家里拮据,只上了四年学。” 王盟一愣——倒不是大惊小怪,这类人太普遍,只是他清楚吴邪的身份,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本应是带着路人的语气。当下,他却听出几分哀痛和怅然。 王盟重新坐回椅子上,道:“你还认识这样的人?” 吴邪笑了笑,不作声。 王盟道:“现在呢?” 吴邪摇了摇头,站起身去添开水,办公室里只听到轻微的水流声,紧接着是咚一声轻响,吴邪将茶壶放回桌上。转过来,推开原先的书,抽了份文汇报来看。王盟见此,也闭了嘴。 吴邪第一次见到云彩,是那年夏至以后的事了。 黑眼镜回上海来,约张起灵到王氏茶楼吃茶,吴邪恰好周末赖在张起灵那里,听到邀约,死缠烂打跟了去。胖子对三人颇为照顾,送了盅茶水,让小二看店,坐下来天南地北地侃。这胖子自言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与黑眼镜颇有点英雄惜英雄之感——当然,这情感似乎只是单方面的。吴邪心知胖子爱吹牛,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却也爱听得紧,这人能把生平所见如说书般讲述出来,跌宕起伏,层层递进,好不痛哉快哉。黑眼镜是个说书的好搭档,话插得恰到好处,更激起吴邪兴致。只有张起灵全然一副路人姿态,安静地吃茶发呆,缄默不言,却也不见有半点不耐烦。 隔壁响起茶碗碎裂声和男人粗鄙的叫骂声时,胖子的故事刚巧说到“长沙脱险”,除张起灵外,三人俱是一愣,胖子率先起身推帘出去,随后黑眼镜也跟着看热闹去了。吴邪扭头看张起灵,他这点心思,张起灵一眼洞穿,当即起身,引着他也出了包厢。 赶到时胖子正在向坐在屏风后的男人询问情况。那人略有中年秃顶,脑门因生气而皱起来,像颗剥了壳的核桃,一件灰黑色对襟马褂,从胸前到腹部有一块水迹,脚下是茶碗碎片。他面前站了两个女孩,身上的粗布袍大概是文锦四五年前都看不上的款式,两人均梳着两股长辫,相貌有五六分相似。大约是对姐妹了,略显成熟的那位看上去二十来岁,面孔稚嫩些那位恐怕还不及吴邪的大,顶多十六。两个姑娘躬身站在黑眼镜身旁,埋头缩着肩膀,像煮熟的虾。小些那位纤细的裤管膝盖上处还带着灰,想是刚刚给吓得不轻,居然跪下了,又被黑眼镜拉起来。 胖子这一问,才知这两个女孩是那位叫阿贵的裁缝的女儿,这位客人——胖子称他一声刘爷,在这茶馆与人约了生意要谈,为节省时间,便让人直接到这里量新衣尺寸。而这位小一些的女孩,在给刘量腰围时不慎碰倒了茶杯,烫茶水泼了刘的新衣服。 吴邪心下好笑,细看那身布料,少说也洗过不下十次,这质地也是吴三省他们那圈人不会正眼瞧的。胖子称他一声“爷”,又是生意场上的人,不见得要对这么一件衣服珍惜爱护到沾不得水的程度。 两个女孩大气不敢出,权靠胖子在那与刘周璇。最后提出免了他这次的账,才作罢。吴邪本是要掏钱的,摸钱包的手却被张起灵一个眼神推回去了。张起灵和黑眼镜一个冷脸一个带笑,却不说话,一副旁观者姿态。最后打发了姓刘的,那姐妹俩却是对他们四人千恩万谢,凑了点钱出来还给胖子,这胖老板爱财,这时候脑子却也清明得很,硬把钱推了回去,只问了人名字。姐姐叫云朵,闯了祸的妹妹叫云彩。胖子直夸两个名字如人一般漂亮,目光却是长到云彩身上去了,而吴邪更是看得清楚,云彩的目光又是时而朝着张起灵来的,虽然并不频繁,且小心谨慎,不大有暴露的可能——但逃不过吴邪的眼睛,这种敏感是爱上张起灵那一刻就被赋予的,他也曾经这样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吴邪再见到云彩,是那之后一个月的事。文锦挑了几匹乔其纱,要做新旗袍,叫了裁缝到家里来。吴邪恰巧与叶成等人听戏回来,路过客厅时停下来,打算拍一拍文锦马屁,就见那给文锦量尺寸的女孩眼熟得很。倒是云彩先认出她来。 吴邪听她又为在茶馆的事道谢,忙道:“我什么忙都没帮到,你再谢,倒是折煞我了。”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4 章 云彩惊恐,不住地道歉。 吴邪跟阿宁调笑惯了,不常接触云彩这类姑娘,当下一愣,随后笑起来,道:“我说笑的。” 文锦瞪了他一眼,道:“不学好。” 文锦出门参加茶会去了,吴邪留云彩吃杯茶。云彩没坐过那么好的沙发,生怕给弄脏了,吃茶时身子一个劲往前倾,把茶杯轻轻放回茶几上,又缩着身子坐好。吴邪看她这样,只得找话道:“生意还不错吧?” 云彩道:“我爹和大姐都能干,铺子生意全靠他们。” 吴邪笑了笑,道:“你还在上学吧?也帮着做工?” 云彩一愣,道:“读了四年,物价涨了,学费和书也跟着涨,爹说女孩识点字也够了。” 吴邪摸了摸鼻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啜了口茶,笑道:“文锦姨的衣服要是做得漂亮,我也得托你们做两件。” 见他不摆架子,与以往接触的少爷公子大不相同,云彩面色也逐渐放松下来。当下抿嘴笑了笑,道:“少爷到时要是喜欢,我再来府上就好。” 吴邪笑道:“可不是给我一个人做,你记得那天我身边那位不苟言笑的先生么?他穿什么料子好?” 云彩一双眼睛像是捻亮的灯,“那位先生穿什么都好。” 吴邪一愣,自知无意间办了蠢事。但话说出去了,又收不回来,只好道:“这倒是。” 吴邪转移话题,云彩也不便说下去,但看得出心不在焉。待要离开时,再三犹豫,才壮着胆对吴邪道:“少爷能不能告诉我,那位先生叫什么?” 吴邪停顿片刻,觉得自己一个男人,不该和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孩制气,平添不痛快,又矫情,要被张起灵嫌弃的。便道:“张起灵。” 云彩终究是少女心性,不过一个名字,像得了天大的宝物,当即笑逐颜开,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后来吴邪把这事告诉张起灵,后者侧过头看他一眼,又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继续看手上的报纸。吴邪把咖啡放回茶几上,脱了鞋往沙发上躺,有些日子没理的头发长得有点扎人,毛茸茸的脑袋一股脑蹭张起灵的腰,作势要往他腿上钻。张起灵腾出一只手来推,又不施狠力,对吴邪而言倒像调情了,更加卖力地蹭个不停。张起灵无奈,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扔,朝沙发扶手挪过去,让吴邪的四肢能够舒展开一点,吴邪顺势把头搁到他大腿上,上身舒展开,长腿稍微曲起,舒服地哼了一声,像头吃饱喝足的猪,还不忘揉揉肚子。 吴邪从下仰视张起灵,只见一个带了细微小胡茬的下颌,以及微抿的唇。懒得再撑起身子,只好忍住吻上去的冲动,侃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坦白从宽。” 张起灵略一沉吟,低下头看着他,道:“没想到你会告诉她。” 吴邪道:“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 张起灵不言。 吴邪皱眉道:“还想默认?!” 张起灵张开玉口:“是。” 吴邪像吞了只苍蝇,半晌说不出话。最后黑着脸道:“上哪学的?还会说低级笑话了?胖子那里你决不能再去!” 张起灵嘴角牵了牵,眼里有别样的情愫在流转。抬起手,用手指轻挠吴邪眉间,吴邪给他弄得痒,别开脸躲避,又被他另一只手托住下巴,那只逗弄的手也停下了。 “你最近不太一样了。” 吴邪道:“觉得我越来越好了?” 张起灵道:“醋味少了。” 吴邪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张起灵暗将白梨的事扯了进来。起初,他的确为白梨给张起灵添过不少别扭,毕竟想到张起灵在外公开与这女人亲密,自己和他的关系却出不了这扇门,心里发堵。然而时间一长,心态便放开了。 “我明白你并没有拿我开玩笑,既然如此,管那么多做什么?”吴邪道,“那天我说的还不清楚?” 张起灵的拇指在他下巴上慢慢抚摸。 吴邪又道:“我是男人,不是同你偷情,让你养着的女子。这世间,没有谁是离不了谁的,我爱你,想与你过一辈子,但不能强迫你同我爱得一般深刻。我只能尽可能抓住你,留住你。”他笑起来,眼睛像沐了光的雨花石,“你若非要爱了别人,我又能把你的心挖出来不成?” 张起灵很久不说话。吴邪等得不耐烦,正想闭了眼睛睡过去,就被张起灵抓住胳膊提起来,他用力有些大,把吴邪胳膊掐得生疼,不等他张口抱怨,便又捧住他的脸,吻了过来。吴邪反应极快,马上张开嘴邀请那软舌入侵,又激烈地回应起来。 多年后吴邪回想才发现,再动人的情话,每次都会被张起灵用深吻或做爱划上肉欲的句号——这恐怕要被那些满腹诗情的文艺青年嗤笑的。 苦了他这位合格的文艺青年。 与解雨臣的书信春节之后便没有断过。因此虽身在北平,解雨臣却是对吴邪的交际圈子不能更熟悉。老痒、阿宁、叶成、胖子,即便是神出鬼没的黑眼镜也有幸占了些篇幅,唯独张起灵,只便一笔带过。信里吴邪俨然扮演着无忧无虑、胸无大志、风流快活的少年公子哥角色,解雨臣那边却隐隐透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忧虑和迷惘。偶尔与吴邪谈及国事,句句在理,略显少年老成,这是吴邪望尘莫及的,于是在他的认知里,北边人对这片土地爱得更为深沉。解雨臣也提过霍秀秀,吴邪最后见她已经大约十年前了,如今在脑海里翻找她的样子,太过模糊,像皱起波纹的湖面上的倒影。解雨臣对说得隐晦,吴邪倒看出来了,他对这霍家千金有意,本来门当户对,这门亲事是行的通的,但他的敏锐超乎常人,他提得简略,吴邪却推测他已经察觉解家就要败落了。果然,就在下一年春节,吴三省收到消息,解家分家,解连环要接解雨臣来上海。 当时吴邪带了托阿贵做的新袄袍去找张起灵,提了这件事。 张起灵穿上藏蓝色堆花夹袄,吴邪抢着给他扣扣子,张起灵微微仰起头,任他边扣衣服边做小动作,道:“他不告诉你,自有他的道理。” 吴邪道:“多少我能为他做点什么,他把我看得太没用了。” 张起灵道:“不能这么断言。” 系好最后一颗梅花扣子,吴邪又替他整理雪白的滚边毛领,道:“那霍秀秀怎么办。” 张起灵捉住一只摸索到他胸膛上不安分的手,一手揽住眼前人的腰,抓住一团一个冬季给养出来的软肉捏了一下,吴邪当即扭了扭,却挣不开他,抬头面面相觑半晌,咧嘴笑起来。 “若我是小花,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心意说出来的。”他道,“我可不要追悔一生。” 张起灵埋头在他唇上一啄,笑道:“所以你不是他。” 吴邪道:“现在兴的是新式婚姻,谁还甘愿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解家是败了,但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张起灵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照你说,霍家在北平也是一脉大势力,之前与解家客客气气,是看着那解九的面子。如今解九已经去了两年,北平世态动荡,别人明哲保身还来不及,谁还想摊上解家这烂摊子?” 张起灵难得说这么多话,吴邪将每一句都存进脑子里,翻来覆去捣鼓许久,才叹了一声,道:“是我错怪他了。” 解雨臣在年后大约半个月到达,同解连环一起住公寓,休息了一晚,就先到吴公馆拜访了。 天气回暖,解雨臣着一件月白缎滚银边长袍,蔷薇粉双绉马褂,肤色白净,笑容儒雅。吴邪多年不见他,只觉这人比上次见面时又英挺了几分,更加为他的爱情感到遗憾。吴三省让厨房张罗了一大桌好菜来招待,倒没有半点躲污泥的姿态。解家出事后,解雨臣好久不给吴邪写信,两人初见时各怀心事,略显生分,但吴邪并不想失去这位发小,又想起张起灵的劝解,索性压下不满,几天后就上门回访,顺便带解雨臣到南京路、静安寺路逛了一番,领略上海较之北平的另一派风光。 游至黄浦江头,两人吹着晚风,觉得冷,又挨近一些。吴邪道:“不告诉秀秀,你会后悔么?” 解雨臣道:“吴邪,你不明白,有的事容不得你后悔,因为一开始就别无选择。”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5 章 吴邪道:“解叔说,毕业以后你会同我一道留洋。” 解雨臣笑道:“未来的事,谁能说清楚。” 吴邪道:“你笑得真难看。” 解雨臣道:“有时候我就讨厌你的诚实。” 吴邪道:“我也讨厌你的虚伪。” 解雨臣道:“那太好了,我们注定是一辈子的哥们。” 吴邪一愣,半晌才笑出来,道:“你这逻辑说不通。” 解雨臣勾住他肩膀,两个人一起看体型各异的船工将货箱搬上甲板,听监工用带了些口音的外文骂些莫名其妙的话。吴邪已经逐渐习惯在自己的土地上用晦涩的外文与人交流,或是听人用各国语言说话,解雨臣却不同,他盯着船只看了很久,唇线紧抿,不发一言。 解雨臣道:“我给你唱一段。” 吴邪笑道:“又要炫耀你是二爷的得意门生了。” 解雨臣笑着锤他一拳,旋即对着浓稠夜色下的江面,不疾不徐地唱起来。他唱得随意,仿佛回到儿时的乡间小道。吴邪没来由地觉得亲切,黄浦江岸,总算有些中国人的味道了。 七 今年生日,张起灵早一礼拜便问他想要什么。去年他送了支钢笔给他,款式太老气,吴邪嘴上不说,他却看得出没合他心意。 吴邪正从浴室出来,头发没干,发梢有水滴落到脸颊上,又一路滑进脖颈,钻入浴袍的V字领里。张起灵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他,吴邪走过去,张开腿跨坐到他腿上,顺手勾住他的颈子,道:“想跟你做爱。” 时间不短了,尽管见面的次数算不上多,但每次约会都要啃咬一番的,从嘴唇到身体。张起灵一直不肯插入,吴邪给逼急了,说你不来我来,张起灵也不答应。借口从头至尾都很统一,他才十六。 吴邪道:“现在十七了。” 张起灵环住他的腰,道:“十七也是小孩。” 吴邪道:“在老家,我这么大可以当爹了。” 张起灵道:“现在你没在老家。” 吴邪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女人——你也不是女人。”谁插谁都无妨。 张起灵看着他,也不答话。 吴邪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咬牙道:“你做不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点头我就给你插。” 张起灵道:“不点头呢?” 吴邪道:“我插你。” 张起灵眼里带了点笑意。 吴邪等了一会,伸手解开张起灵的衬衣扣子,手像一条小蛇,迅速滑到他坚硬的胸肌上抚摸,张起灵呼吸重了些,却也没说什么,吴邪来了劲,曲起手指揉捏,张起灵肌肉紧实,手感当然不能与秽书中女人的酥胸媲美,吴邪也舍不得下狠力,只轻轻按揉,又把头埋下来,一口含住张起灵左边乳头,用牙齿研磨,感觉他胸口微微一颤,在他胸肌上作怪的那只手停下来,两指夹住另一颗乳头,轻轻一拧。张起灵倒抽一口气。 吴邪偷笑一声。 笑声一落,脑袋忽然就被拔离那胸口,不及他反应,张起灵已经如狼似虎地吻过来,在他的唇上一阵啃咬,舌头滑进去,从舌苔到牙根都被舔弄过来,最后缠住他舌头一通折磨。吴邪呼吸不畅,两只手摸到他肩膀上紧紧扣住,像溺水者抱着一块浮木。好在张起灵在他想讨饶之际松了口,吴邪像重获新生,张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张起灵却顺着他侧脸吻到耳后,一口含住耳垂,下面一只手撩开浴袍,将他的腿又掰开一些,褪去亵裤,不理那可怜兮兮摇头摆尾的阴茎,指尖从会阴抚过去,放在因为剧烈喘息而一张一合的肉穴上。 吴邪吓得脸色一白,道:“找润滑的……你会弄死我的!” 张起灵在他耳垂上舔一下,放过耳垂,与他对视,道:“要我插还是你插我?” 吴邪道:“我……你存心气死我?还有闲心讨论这个,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张起灵扯开松垮的浴袍,一口咬住左胸的乳头,学着他刚才,用牙齿研磨。吴邪哼了一声,在他指腹下的肉穴猛然缩紧,张起灵在穴口的褶皱上一刮,吴邪两腿一收,夹紧了他的腰。一声国骂又从少年嘴里蹦出来。 张起灵松口,甩手托住他屁股,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吴邪连忙勾住他脖子,张起灵顺势在他两片臀肉上掐了两把,将人往床上一扔,转身走进浴室。吴邪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心脏跳到嗓子眼,恐惧与兴奋交织缠绕,像水草,将他死死绑在原地,他无力动弹。 少顷,张起灵拿着一只牡丹白瓷肥皂盒出来,往床头一放,吴邪仰起脖子,视线追过去,像条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张起灵掀开肥皂盖,盒子里浸了半截水,肥皂上白花花的泡沫像还未融尽的雪。张起灵剜了些泡沫在手心里,爬上床,吴邪盯着他的手,乖乖张开腿,眼里却带着怀疑,小声道:“没事吧?” 张起灵道:“没试过。” 说着埋下头,两只手指掰开肉穴,另一只手将泡沫送到穴口,用食指推送进去,少量泡沫顺着穴口流下来,濡湿床单,分道扬镳的几股顺着股沟滑到会阴上。吴邪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到,肠道猛地一缩,张起灵正小心往深处探的食指被他吸得死紧,也不敢再贸然深入,掰着穴口的手松开,在一边臀肉上轻拍一下,缓缓揉捏按摩。张起灵轻声道:“放松。” 吴邪道:“你……别看那里。” 张起灵这才将视线从穴口移开,却也不压过来,就这么跪趴在他大打开的腿间,像在进行一项艰巨的工作。 一指没入,又稍稍曲起,在肠壁上抠弄一下,吴邪浑身一颤,一道呻吟滑出口。张起灵又试探着加了一根手指,轻微的痛感让吴邪又哼了一声,张起灵又停下来,另一只手更加殷勤地按摩两片臀肉。吴邪给他折磨得浑身是汗,忍不住道:“你不会?” 张起灵尝试将中指又推入一点,道:“你会?” 吴邪沉默半晌,苦笑道:“没事,你快些。” 两指进入,张起灵也出了一头汗,喉咙里挤出一道轻微的叹息,把头埋进他腿间,在白嫩的大腿根上吻了一下,吴邪暂得安抚,身子略微放松,张起灵趁机又将第三指塞进去。这次稍微下了点狠心,一口气进了一半,吴邪却咬牙没吭声,身子却是猛颤了一下,张起灵又在他大腿内侧印下一吻,三根手指总算全数塞了进去。 吴邪身子依然绷得紧,张起灵将指头蠕动着尝试扩张肠道,温热紧致的内壁却吸得越紧,他喉咙发干,强忍提枪上阵的冲动,指尖又抠弄一番,才将手退出来,褪去裤子,扶起滚烫的阴茎抵住大开的洞口,挺了进去。巨大的龟头埋入肠道,吴邪肠壁猛然收缩,张起灵将他两条腿缠上他的腰,欺身压下去,在他紧抿的唇上吻了一下。 张起灵定力极强,几乎插一小段又停一下来吻吴邪,最后还是吴邪咬牙往下一挪,把后半截一口气吞进去。见他脸色发白,张起灵动一下也不敢,只是含住它的耳垂又一通吸吮。吴邪见他怕成这样,先前的恐惧反倒半点不剩了,只是不敢哼出声,要是叫惨一点,他还真怕这人会直接退出去。 张起灵忽然松了他耳垂,在他耳边低声道:“要是伤了你,今后你来。” 吴邪笑道:“我先求你一件事。” 张起灵嗯了一声。 吴邪道:“动一下成吗?” 张起灵:“……” 张起灵抬起头,眼睛都被欲火烧红了,吴邪惊了一下,没料到一个人能忍到这个地步。在他唇上一啄,张起灵慢慢抽插起来。疼痛渐渐被快感覆盖,吴邪也不再咬紧牙关,舒服得呻吟。张起灵逐渐加快速度,抽插也凭着本能狠厉起来,吴邪紧搂着他的背,连吐息都在颤抖。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6 章 顶了一会,张起灵又抬起他一条腿架到肩上,将人从床上搂起来,胯下一挺,撞得更深,又来回抽弄几下,再拔到穴口,一口气顶进去,撞上前列腺,吴邪一道呻吟转了几调,张起灵又退回去,加快速度,定点撞击起来。吴邪眼角湿了一片,被他顶得失了神志,好像下一刻就要飞起来,张起灵又埋头含住他的乳头,吴邪略微回神,乳头又被牙齿轻咬一下,猝不及防,身子又是一抖,颤着手抱住张起灵的头,埋下脸吻他的发旋。 张起灵最终没有在他体内射精,待吴邪从朦胧中找回神志时,两人交合处之下床单已经晕了一滩白乳。张起灵趴在他身上喘了一会,直起身将他抱到一旁的椅子上,再赤着身子转回去拆床单,随手扔到地上。再将他抱回去,让他翻身,屁股朝上,也不顾他满脸羞窘便去掰开他两瓣臀肉,察看中间的肉穴。指尖在褶皱上摸了摸,凉意袭来,吴邪颇不自在,扭了下屁股。张起灵又察看一番,才放过那里。拉了被子盖住两个人,躺下来侧着身拥住他。 吴邪看着他重新沉寂下来的眼睛,眼里的情欲还没全数熄灭,笑道:“下次谁插谁?” 张起灵道:“我插你。” 吴邪道:“没裂?” 张起灵道:“疼吗?” 吴邪道:“你真是第一次?” 张起灵闭上眼。 吴邪忙赔笑道:“我说笑都不行?不过真没想到……就为这个,一直不想做?” 张起灵慢慢睁开眼,道:“我现在就是罪人,知道么?” 吴邪忍俊不禁:“因为和小孩做爱?我真的不小了。” 张起灵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久到吴邪觉得脸都要被他的目光钻出个洞了,他才道:“睡一会。” 吴邪道:“你又逃避问题。” 张起灵凑过来用吻堵他的嘴,眼睛也不睁一下,退开时已经自顾自调整好呼吸了。吴邪也不再自讨没趣,合了眼,倦意席卷而来,没多久便睡着了——自然没有看到那双在他入睡后又睁开的眼睛。 漆黑如墨,沉如夜。 临近傍晚,被张起灵叫醒。吴邪朝外看一眼天色,天空是淡淡的冷紫,边缘有未擦净的浅橙。卧室半黑,张起灵背光,脸上的轮廓却是明晰的,吴邪撑起身子,在他眼角落下蜻蜓点水一吻。张起灵道:“我让厨房煮了皮蛋粥。” 来时就说好的,吴三省和文锦踏青去了,他能留下来吃晚饭。 吴邪掀开被子下床,身下有点疼,却也不严重,起身时张起灵拉了他一把,吴邪走了两步就放开他,除了腿一时合不拢,倒也没多大不适感。一边走向浴室,一边道:“我就下来。” 张起灵陪着他喝粥。 桌上一直静得古怪,下午的事刚结束不久,身下还有轻微的胀痛感,吴邪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题。餐厅显得有点空,对吴邪而言有点陌生——他留下来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勺子在碗里搅拌几圈,饶是一碗好粥,也要被糟蹋糊了。 一只手伸过来,将碗抽了过去。吴邪抬起头,张起灵一脸正色,将自己的粥推过来,又埋头自顾自吃他拿碗搅凉了的。 两人都吃完了,张起灵才道:“下个月有些事。” 吴邪习以为常,当下却没藏住心里所想,眉心一蹙。 张起灵有些好笑,道:“不是逃避问题,有事要忙。” 吴邪忽然道:“小花大概会跟我同班。” 张起灵点头,道:“方便互相照应。” 吴邪道:“你说,阿宁与他怎么样?” 张起灵不假思索,道:“拉郎配?” 吴邪不满道:“我这不是怕他不好受吗?总要试一试,也许就成了,心里好过些。” 张起灵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吴邪道:“像你?天塌下来也漠不关心。小花是我好兄弟,他家里的事,我搀和不了,帮不上什么。但成天看他这样,挺不好受的——别看他每天嬉皮笑脸,说话不饶人,逮谁都戏弄一番,实际上他比谁都迷茫。你说得对,他不是我,来到这里,他没办法马上融入新的生活。他原本一心挑起解家的担子,多少苦都吃过来了,现在呢,说没就没。” 张起灵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你倒像他亲兄弟。” 吴邪笑道:“我们接触时候不多,但情谊不比和老痒的差。大多时候,他更像兄长。他在北平,我在长沙,书信往来却是极为频繁,有时候就是需要这么一个人,正因为他不常在身边,不接触你周围的很多人,才更放心地将所见所想告诉他。大概是生活环境问题,他自小都比我稳重许多。很多时候,都是我依赖他的。” 张起灵略微点头,听得认真。 吴邪又道:“我与他的书信,只断过半年,就是我刚来上海时候。”不等张起灵反应,他笑道,“好不容易再见到你,我见色忘友了一回。” 张起灵笑了笑,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抖了抖,三两只烟屁股滑出来,他动作一停,又将盒子收回去。吴邪听见他用柔和的嗓音道:“往后也可以和我说。” 吴邪笑道:“太不公平了,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一点吃味。” 张起灵道:“谁都像你?多大的人了。” 吴邪撇嘴,道:“就你知书达理。” 张起灵眼底带笑,也不答。 吴邪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对你有不一样的感情的?” 张起灵道:“愿闻其详。” 吴邪白他一眼,道:“很早了,你来长沙时候,我就挺喜欢和你说话。” 张起灵道:“和我说话?” 连他自己都面露不解,看来这人也不是没救,还是能清楚认识到自己的无趣的。吴邪心里窃笑,又道:“觉得你漂亮。” 这下张起灵接不上话了。 吴邪道:“其实那时候就有些古怪了,漂亮的姑娘不少,我就没想过接近她们。而且,我之前说过,我觉得你并不喜欢四阿公,我就在想,像你这么好看又冷漠的人,简直不食人间烟火,应该像神仙一样,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略微一顿,“再后来,发现自己对女人没反应,我觉得天都快塌了,但那段时间,我竟然想到你——连你的样子都快模糊了,还是想到你。” 张起灵还是坐在对面,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右手放在桌上,握成虚拳,指尖徐徐搔刮掌心。 吴邪笑道:“于是,我在信里向小花说了。”见张起灵手指的动作一顿,他又道,“没说名字,那段时间,好像一直在走夜路,我不知道该往哪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熬到头——好在还有小花,我还有个倾听者。” 安静了一会,吴邪像经历了一场长跑,但还没有结束,路的终点,还有悬崖等着他跳。话头引到这里,他也不想再避开,迟早要面对的事,他不想再缩头缩脑。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7 章 当你只能孤注一掷的时候,你只能孤注一掷。 解雨臣这么说过。 吴邪看着张起灵平静的脸,勇气汇聚到胸腔,好像背水一战的将士,他从未这么大胆过。 “我同他说了。”他道,“我对你的想法。” 张起灵习惯性放空的目光蓦地一滞,焦距收回,慢慢落到吴邪脸上。吴邪之前的底气忽然被这一眼刮去大半,不敢再看那双会挖掘到更令人恐惧的东西来。头脑发昏,他深吸几口气,将语言在脑内打散,再重组,再打散,循环多次。指尖下意识夹住靛青桌布,反复地捻。好像搓了一团麻,将他整个缠绕起来,透不过气。 一片沉寂中,他又道:“是最近的事,他向我问起那个人,我才说了是你——没说别的,没说你的意思——没别人,我只剩他可以说了。我是再了解他也没有的,他不会对任何人说。”没有听到答应,他提了口气,又继续,“闷在心里,挺难受。我只是想把话说出来一些,想有个人知道。” 那天他是由司机送回吴公馆的。 张起灵离席前走过来在他头上揉了一下,埋首与他接吻,吴邪形容不出那吻什么滋味,还是凭着本能去回应。张起灵退出舌头,在他唇上又啄了一下,才转身出厨房,他听到上楼的声音,咚咚咚的,像将什么东西闷进口袋里敲碎,并不尖锐。他静静地听,没跟出去,只有这一次,不是不敢。 二楼。 张起灵狠狠砸上卧室门,怔忪地望着黑黢黢的房间。倚着门板,只觉浑身乏力,他合上眼帘,流水一样缓缓下滑,最终瘫坐在地上,曲起膝盖,慢慢地,几乎是机械地将脸埋入摊开的掌心里。 黑暗的空间像只巨人的手,将他死死攥住,他透不过气,看不见光,恍惚中,他曾见到萤火虫,他目光所及范围里唯一的光点,像一粒砂,那么渺小,那么脆弱——不堪一击,捉进掌心,稍微用一点力就会被压死。他告诉自己,放手吧,放开它,你会害它死。时间久了,虫子钻进心里,刮不走,甩不脱,真正成了长在心口的一粒砂。 双手很快就湿了。 不敢再听下去,不敢再看那双仿佛冬日暖阳的眼睛,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恨过自己。 生日当天一早,吴邪就带解雨臣去了王氏茶楼。赶巧云彩也在,这胖子厉害,听他自己说,那次出事以后他便经常向顾客介绍生意给阿贵一家,一些常客去了也会报上他的名,云彩便亲自来茶馆道谢,他又留人吃茶,一来二去,倒也成了熟人。吴邪将解雨臣介绍给他们,好一番吹捧,就差直接炫耀“我这兄弟出身名门,仪表堂堂,学富五车,想在京城里,那是众人景仰,户限为穿”了。胖子一个土生土长北平人,一听解雨臣来处,就与人滔滔不绝了。解雨臣却不给面子,与他假惺惺客套两句,就直言没听过他这名号。吴邪在一旁笑不停,一番讽刺挖苦,胖子在云彩前丢了颜面,自然气不过,以一挡二,和解吴两人抬杠。三人语言幽默,把云彩逗得眼角都笑出泪来。 下午回到家,规矩的生日聚会便开始了。西式糕点是文锦向外面的西点厅订好的,厨房忙活一天,就为一顿纯正的中式晚宴。阿宁和老痒最早到,随后是叶成等男同学,吴邪朋友多,认识的女性朋友却屈指可数,去年就只有阿宁一位女同学,今年来了个转校生,叫秦海婷,平常倒喜欢主动与吴邪搭几句话,他便把这位一道请了,给阿宁做个伴。这天秦海婷却是最后到的,礼物包得精致,用了桃色花纸,标准的西式包装。少年少女们挤满客厅,说假期里的趣事,还有人说起某位同学添了位新姨娘,二十出头,漂亮得紧,又被大家一致攻击,以新式婚姻唾骂一夫多妻的腐朽。闲暇下来,阿宁偷偷对吴邪道:“你也赞成新式婚姻?” 吴邪道:“我爸,三叔,都只有一个老婆。” 阿宁一把揽过佯装吃茶,却一直偷听的秦海婷,笑道:“那你说,你是愿意娶我还是海婷?” 秦海婷一抿唇,双颊像涂了劣质胭脂。 吴邪好笑道:“为什么偏是你们?” 阿宁道:“你还认识别的女生?” 吴邪道:“总之不是你们。” 阿宁眼里依然带着戏谑,秦海婷扭开头,继续品那杯泛苦的茶水。 这热闹像潮水,来得汹涌,去得也干脆。散宴,少爷小姐们大都有司机接送,吴邪要送老痒和解雨臣,车开出吴公馆时见秦海婷站在路边,是等着打车,吴邪便让出副驾驶座给他,坐到后排,问了住址。 老痒笑道:“老吴,不……不厚道啊,怎……怎么就不送阿宁?” 吴邪瞟见秦海婷红了耳根,道:“你滚下车,我这就去拦阿宁,让她上来。” 老痒道:“想得美,才不让你得……得逞,还想左……左拥右抱!” 吴邪对秦海婷道:“我这兄弟脑袋不清明。” 秦海婷转回头,笑了笑,道:“你们感情真好。”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张公馆就像一面插满刀刃的墙,他曾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拥抱它,结果遍体鳞伤,而现在,他要给伤口止血,上药,包扎,或者说——他也大胆奢望了一下,给这面墙一点时间,等它拔去几只利刃。 身在上海,英文几乎是以揠苗助长一般的速度进步着。吴三省带他出席了几场商界晚宴,也见过张起灵几次,招呼都打得匆忙。连续多次,他的女伴都是西方女子,身材高挑,穿新潮的雪纺洋裙。后来也带过日本女子,着宽袖摆的访问和服,颇为娇小。吴邪忽然觉得,他仿佛只认识了他极小的一面。 六月,老天像在人间点了把火,将这喧嚣城市推入锅炉之中。吴邪以为,该去看看他的那面墙了。这件事蓄谋已久,却并未定下时日。那天从戏院出来,忽然定了主意,打算叫辆黄包车往张公馆去。又寻思着捎点礼物——买一束花? 叶成倒是交了女朋友,附近一所女校的姑娘,父母是打印职员,人比他们小一岁,齐耳短发,中等身材,叶成说喜欢她穿校服的样子。穿旗袍洋裙的小姐们看腻了,见到这位,就好比满汉全席上多出一盘素炒春笋,逛遍外滩后在梦中与苏子泛舟湖上,心口裂了条缝,任那人趁机潜入,攻城略池。当时阿宁便调笑道,只怕并非如此,看似别人占了少爷你的便宜,事实却是你偷了人家大好年华。秦海婷又接道,这仿佛是又一对金少爷与冷清秋的故事。众人哄笑,叶成气急,又敌不过阿宁一张巧舌,更怕解雨臣附和起来添乱,便作罢。后来一次,那位“清秋”闹了脾气,阿宁等女同学给他出主意,教他从霞飞路买些昂贵的西式糕点,带一束花,女人就吃这套。 张起灵可不是女人,吴邪想,就算是女人,恐怕也不吃这套。他的软肋是什么,内心最容易攻陷的角落在哪,他并不知晓——或者说,大概无人知晓。 吴邪停在路边,无声一笑。 人潮中,忽有一人猛扑过来,吴邪大脑来不及反应,一声枪响穿透耳底。他只觉肩头一阵剧痛,血腥味四散开来,紧接着被人压倒在地,张起灵的脸钻入视野。像一颗炸弹扔进人群,行人顿时骚乱起来,慌张地逃跑,然而枪响却及时收了。吴邪吓得怔忪,却也经历过一次,回神很快,顾不上肩上的伤,用目光扫视张起灵一圈,不见伤口,心才落地。刚要开口,张起灵却猛地起身,对跟着赶过来的一人道:“送他去医院。”话毕头也不回地扎入人群。 那人将吴邪搀扶起来,走向不远处停放的汽车,吴邪一看,是那位帮张起灵送书的佣人,他再回头找,已经不见张起灵踪影,便道:“他去哪?” 佣人道:“追人。” 那人帮吴邪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吴邪却不动,道:“我叫辆车就能去医院,你跟着他去。” 那人道:“先生让我送你。” 吴邪道:“他有危险!” 那人道:“相信先生,他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 吴邪埋头沉默半晌,才乖乖钻进这里。佣人帮他关了车门,转到另一头上车,开动。慌乱的路人也逐渐平静下来,不久就该有警局的人来了。 伤口从麻木状态逐渐苏醒,痛意一阵一阵涌上来,像火烧针扎,一次比一次狠。吴邪将视线定在窗外,看放电影一样的街景,道:“追不到会怎么样?” 佣人道:“你与他都会很麻烦。” 吴邪道:“有多麻烦?” 佣人道:“这要看他愿意如何向你说。” 吴邪想了想,道:“与他有关?” 佣人不答。 吴邪又道:“有人一直想对他不利?齐羽出事后那次意外,并不是唯一一次对不对?他得罪了什么人?”见佣人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吴邪没有放弃,“这次……目标是我?” 佣人终于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8 章 吴邪沉吟片刻,道:“有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这次不是疑问句。 佣人神色略微一变,抿了抿唇。车厢沉闷过头了。 恐惧铺天盖地向他涌来,化为一座巍峨巨山,将他压向深海。吴邪闭了眼,很久不说话,仿佛是睡过去了,但即便他想,肩上的伤也不会容他得逞。最后是佣人先道:“就快到了。” 吴邪挤出笑来,道:“我不是小孩,不用哄,痛不死的。” 佣人笑了笑。 吴邪道:“你倒不像佣人。” 他道:“先生并不太将我们当下人。” 轻轻“嗯”了一声,有点脱力的哑,吴邪略微挪了挪身子,换个姿势,将重心压在没受伤的左臂上,道:“他也来听戏?” 佣人点头。 吴邪却是难得地收了话题,合上眼,一直小憩到医院。 一整夜,张起灵都没出现。吴三省和文锦不久就赶过来了,吴邪被送进手术室取子弹,文锦刚来时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那佣人与他们说了情形。吴三省并未多言,沉着脸听完,在他佣人走前对他道:“代我先向你家先生带句谢,过几日一定登门道谢。” 佣人一走,文锦便道:“该是什么人?警局靠不住,你有办法没有?” 吴三省道:“等张起灵的消息。” 文锦蹙眉,道:“我还是向老爷子说一声吧。” 吴三省道:“我能处理,你再将你那黑心父亲扯进来,事情要更乱套。” 吴邪的事传得快,解雨臣与老痒第二天一早就来了。吴邪一夜没睡好,这时候靠在床头输液,目光黏在滴答滴答落下的输液水上,像不经世事的幼童。老痒见状,打趣道:“该不……不是,子弹留脑袋里了?” 吴邪回神,转头看已经在相邻空床上坐下的两人,粲然一笑,道:“小命差点没了,且不说问候几句,一见面就埋汰我。” 解雨臣笑道:“这可冤枉我了,我是要嘘寒问暖的,被老痒这厮抢了话。” 吴邪笑道:“眼拙,看不出。” 解雨臣伸手在他头上敲一下。 吴邪紧接着道:“张起灵怎么样了?” 病房里有了一瞬间的寂静,解雨臣拎来的袋子里拣出一只苹果,拿了水果刀削皮,刀法极好,削下的皮又软又长。 老痒先笑起来,道:“都在说是冲着他去的,你做了冤大头,白替人挨了一枪。” 吴邪一怔,观察解雨臣,见他还是专心削苹果,又对老痒道:“杀手怎会把我认作他?” 老痒道:“多半是他在外面结的梁子,有人雇了亡命之徒取他性命,他们那一道的人……”老痒压了声音,“人在做,天在看,报应总是要来的,你看当年的齐羽……” 吴邪蹙起眉,却没插嘴,等他说下去。 老痒又道:“那时候人太多不是?估计就是这么认错了,出事时候,正主不是就在附近?带女人听戏呢。” 吴邪沉默良久,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老痒道:“都这么说。” 苹果被解雨臣去了红皮,露出白里透黄的果肉,解雨臣再将刀刃对准中心切下去,斩为两半,分别递与吴邪和老痒。吴邪拿起来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仿佛咬进心里,汁水溢满口腔,却尝不出滋味。有护士来换针水,见房里多出两个少年,其中一个颇为漂亮,下意识多看了几眼,解雨臣一身暗色校服,规规矩矩,也不避她视线,还回了个笑容。 消息传得快,午饭后几个要好同学也来了,所言与老痒的无二,都笑他这一子弹挨得冤。一行人走后解连环也来了一趟,晚饭前又走了。吴三省一整天不见人,只有文锦一人送晚饭来,招呼解雨臣与老痒一道吃。 夏天的夜总来得晚一些,白天显得冗长乏味。 老痒先回了家,文锦去卫生间,房里只剩吴邪和解雨臣。解雨臣坐在床头,漫不经心地翻一本西方曲谱,吴邪将被子踢开,受伤肩膀向上,侧躺着看解雨臣把书翻得像流水。床头有一束花,叶成等人送的,香得过分了,当时叶成笑道:“鲜花赠美人。”吴邪骂他追求女人追坏了脑子。 出事前还想到给张起灵送一束花。 吴邪忽然道:“他在抹黑自己。” 解雨臣将视线从书上拔起来,看了他一会,笑道:“你真是爱他爱傻了。你觉得,这是他自己散布的消息?” 吴邪笑了笑,不再说话。 若如他所想,这次的暗杀是冲着他来,目的却在向张起灵暗示什么。那毫无疑问,对方已经知晓他们的关系——兴许张起灵追得那么急,就是比他更清楚。就张起灵之前的态度看,他是决不会容许他们的关系被传开的,现下放出这样的假消息,大概已经表明他的想法了。 他很怕,怕在他揪出昨天那股势力之前,有人先就这起意外,翻出他们的秘密。 章也如人一般漂亮。吴邪给逗笑了,又嘲道:“前一位如何了?‘密斯解,你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适合与我生活的,我们都是为诗而生的人。’” 解雨臣斜他一眼,道:“她找到更适合与她生活的人了。” 吴邪道:“比你还会作诗?” 解雨臣沉默片刻,挑眉道:“你就非揭我伤疤不可,很令你痛快?” 吴邪大笑。 解雨臣的诗,着实是拿不上台面的。正如他的议论性文章与杂文写得漂亮,抒情散文却略显生硬。他为自己找了理由,说自己大概实在不解风情,没有罗曼蒂克的细胞。那位女青年的眼光倒是独特,跳过以诗为长项的吴邪,却对解雨臣情有独钟。 路过南洋桥,有街头艺人手执胡琴演奏,看热闹的从来不少。胡琴本就凄凉,那人声色又天生带着哀怨。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 解雨臣两手踹进裤袋里,漫不经心地跟着低声哼唱:“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19 章 走了一段,吴邪道:“秀秀的信寄到没有?” 解雨臣道:“寄了照片,小丫头长高了。” 小丫头不是秀秀,是她女儿。吴邪至今还记得,两人身处异国,收到秀秀结婚消息时候,解雨臣约他痛喝了一场。 吴邪沉默半晌,忽然笑道:“你说这偌大一个孤岛,藏了多少痴男怨女?” 解雨臣道:“那秦海婷不再找你了?” 吴邪道:“我做人还是很有原则的,且不说对她没有半点意思,她有了家庭,我就决不会破坏。” 解雨臣笑道:“妾有意,君无情啊。” 吴邪笑道:“少来。” 沉默少顷,解雨臣道:“张起灵再来找你没有?” 吴邪垂着头看脚下,漫不经心的样子,声音不大,像是呢喃:“来过几次,我借口不见,也就不再来了。” 解雨臣点了点头。 吴邪道:“就剩你和我了。” 解雨臣抿了唇,道:“不是还有你和我么?” 张起灵再没有找过他。吴邪给接回家,又让佣人伺候了两个礼拜,才去学校。吴三省忙了很久,却没对他提起什么。本就不是什么太平世道,像他们这一圈的人,给人算计上也不是稀罕事,既然没出人命,事情很快又被女人们的潮流服装从牌桌上挤下来,失了宠。吴邪住院期间就想过很多,也做过最坏的设想,张起灵是真要与他断了。但无论如何,那人不来,他也是要去见他的,就算死,也不能死个不明不白。 但张起灵太狠。 没有一句道别,他再也踏不进他的门。 世人总说,时光如白驹过隙,吴邪却觉得那段时光出奇漫长,不像黑夜里前行,反如逆光行走,日光灼花了双眼,眼泪都给刺出来,却什么也看不清。他与张起灵都各归原位,生活并非毫无交集,却再无法靠近一步了。 明年,回了趟长沙,与父母道了别,他与解雨臣共赴海外。吴三省给他办了舞会,请了同学,吴三省与文锦的也分别邀了人,算是最热闹的一次。他将张起灵从太太小姐们的温柔乡里解救出来,走到钢琴前坐下,道:“送一首给你,想听什么?” 张起灵道:“你会?” 吴邪道:“学了些。” 张起灵点头,抬起高脚杯,抿了口红酒。吴邪也不再追问,随便找了张曲谱演奏起来,琴技生疏,弹错好几次,周围有人带笑看过来,将他耳根也看红了,张起灵却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视线落在琴键上,像一条崭新的春绸,将他的略微发颤的手指包裹得严实。 一曲毕,他作势要走。吴邪叫住他。 “你会来吗?” 张起灵侧过头来。 吴邪道:“礼拜一下午,五点之前。” 傍晚的黄浦江像条金色的缎子,给风吹得一段鼓起来,一段凹下去。偌大的轮船就像只北欧神话中的水怪,伫立在凹凸不平的缎面上,古怪,骇人,周遭雾气氤氲,像梦境。码头上有人依依惜别,也有人孑然一身,有人面色怅然,也有人意气风发,人生百味,这黄昏码头,不过是极小的一角。 解连环与吴三省站在稍靠后的位置吸烟,文锦将前几日才说过的话又翻一遍,不厌其烦,比那教国文的老师还要耐心,解雨臣与吴邪脸上带笑点头,声声应着,心里却已不胜其烦。昨天刚理的头发给呼啸的风吹乱,文锦帮吴邪抹平,又给他整理衣领,总结道:“总而言之,在洋人的地头上,万事更要小心,他们并不待见东方人。专心学习,什么洋太太,不过与你说笑罢了,你父母,我与你三叔,二叔,都是希望你娶贤惠的中国太太的。” 吴邪频频点头,视线一直在人海中搜寻。 直到有人高呼他的名字。他几乎顿时就浑身紧绷,忍不住发抖,又是两声,才听清来人声色,整条黄浦江的水仿佛一并注入心里,将其淋了个透。胖子和老痒一宽一窄的身躯逐渐拨开人潮,向他们靠近,两人都穿了规整的中山装,在人蚁中钻来挤去,像只蟋蟀将军带着跳蚤小将,思及此,吴邪心里的不快褪去些许,脸上又涌起笑意。与吴三省几位长辈打过招呼,两人气喘吁吁地站定,胖子对吴邪怒道:“你小子,一心想着相洋媳妇去,把兄弟放哪里?” 吴邪笑道:“昨天不是到你那大吃一顿了,瞧这精神面貌,我小命都豁出去吃,还没把你吃穷?” 胖子道:“不是胖爷吹牛,就你这样的,再养三五个都不在话下。” 吴邪道:“话别说死了,当心我真赖上你。” 胖子道:“胖爷说一不二,你问花儿爷,胖爷是再靠谱也没有的,在北平那是……嘿花儿爷你那是什么眼神?” 解雨臣握起虚拳放到嘴巴上,带笑咳嗽两声,道:“不笑出来憋得慌,别管我,你继续……” 老痒道:“兄……兄弟俩到国外逍遥快活,也别忘……忘了写信,回头都不……不认人。” 解雨臣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我们凭什么忘不掉你?” 老痒脸色一黑,正欲反击,吴邪心里算计着时间,忙打断道:“信是定然要写的,我只怕你们烦我话多呢。”话毕,又对胖子道,“借一步说话?” 胖子笑话他神神叨叨,倒也老老实实跟着走。解雨臣自然不会多问,还主动与老痒、文锦众人搭起话来。 吴邪带着胖子来到风力小一些的角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玉堂春,开了盒盖,抖了抖,几支烟头滑出来,他便将盒子递与胖子面前,胖子略微一愣,抽了一支,道:“这小孩,几时学的?” 吴邪笑了笑,也不说话,将烟盒里的锡箔纸抽出来,翻向粗糙的一面,又将烟盒送回包里,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拔开笔套,弯下身在凸起的石墩上写字。 胖子道:“玉堂春——印象里,那张小哥也吸这个?我说吧,还是一品香好。”胖子摸出一盒火柴,嘟囔着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又猫下身子看,烟圈净往吴邪脸上扑来了,“啧,又是洋人那一套,写的什么?别说你就是专程来给胖爷看你会写一手天书的!” 吴邪仓促写完,字迹略显潦草,又将锡箔纸对折两道,交与胖子,道:“胖子,我从不求人,今天就求你这一件事,帮我交给张起灵,亲手交到他手里,别让别的人看了。” 胖子笑道:“小事一桩,搞这么严肃做什么。” 吴邪将钢笔别回胸袋,牵起嘴角,道:“等你和云彩好消息,兄弟走了。” 胖子深吸一口烟,道:“走走走,找你的洋媳妇去。” 吴邪笑起来,抬手给了他一拳。 农历丙子年,新历一九三六,一阵声嘶力竭的汽笛声响彻黄浦江畔,吴解二人与众多游子一齐站在甲板上,看这座风雨欲来的不夜城越来越远,看黄昏张开血盆大口,将这片土地与亲友的面容吞噬殆尽。 &he day dropped its petals fotten the eve;B>/<B>olden fruitmemory 再见,珍重,我的爱人。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20 章 解雨臣说,孤岛时期的上海市真正的监狱。市民好像个个被判死刑,全然没有了求生欲,便毫无顾忌地消费所剩不多的时日——跳舞场,游泳池,跑冰场,饮冰室,大饭店,哪个不像被抽了灵魂,如行尸走肉。他们践踏别人,也被人践踏。他们习惯了卑躬屈膝,他们从最初的等待救援到如今的等待死亡。吴邪道,我仿佛也是其中一员。解雨臣道,不,我们还有手中的笔。吴邪嘲道,我们不过一介文丐。解雨臣道,你知道现在中国人最危险之处在哪里?就是奴性思想,日本人迫切地将这种思想灌输给我们,就因为只要更多人接受了,这个国家也就完了。大东亚共荣圈?恐怕连街头那拉黄包车的粗鄙莽夫都骗不过。你以为胖子和老痒是为了什么?只是云彩和解太太? 吴邪惨烈一笑,将收音机声音开小一些,放下手中的笔,往椅背上一靠,仰起头,合上眼,任公寓里澄黄的灯光打在脸上。 “我是懦夫。”他喃喃道。 解雨臣拿起茶几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沉默良久,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吴邪抬起一只手盖住眼睛,道:“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我清楚那种崩溃的滋味。”顿了顿,“所以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大家都在麻醉自我,正因为崩溃过,谁都知道,太可怕了,那种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或者比上一次更绝望……” 解雨臣道:“所以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不是没有希望。” 书房安静下来,收音机里的略显沙哑的女声将凝固的空气一刀一刀割裂,仿佛一场不见血的杀戮。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掀门铃。 吴邪将手从眼睛上拿下来,坐直身子。门铃停下来,吴邪将要起身又坐回来,大约过了半分钟又响了。吴邪与解雨臣对视一眼,苦笑道:“兴许是楼下那对冤家夫妻的孩子,爱到我这里讨糖吃。” 解雨臣也已经变了一副表情,笑道:“谁教你存这么多糖,种类也多。” 吴邪走到客厅,开了门,当即怔住。 吴邪适应力极强,这是初到上海时候吴三省就说过的。虽同校,但他们哲学系与解雨臣的物理系宿舍相隔较远,平常来往也不多,两人没能如出国前一样成天腻一起。好在两人也清楚漂洋过海的初衷,一心投入到学问里,倒不像在国内那样有心玩乐了。亲朋好友的信没有断过,圣诞前夕叶成写来一封,翌年初又是老痒来的,将胖子的话一并带到了。吴一穷三兄弟中,数吴三省来信最频繁,吴邪到底还是与这老小子感情最好的。家里从不克扣他的开支,吴三省更是十足的财大气粗,一给便是大数目。吴邪却越来越不是滋味了,一学期结束,便托朋友帮忙寻了份翻译工作,薪水并不高,却也足够他欣喜了。他不大喜欢洋人女子,她们大多骨骼宽大,踩一双高跟就能与他齐平,使他更加清楚地看到她们仿佛给锥子钻来的深陷的眼窝。她们的脸仿佛一块奶油蛋糕,却洒了芝麻,看起来并不美味。也许,他应该看看男人——没错,他评价女人就好像一般人评价同性,许是戴了有色眼镜的,并不客观。但所见的男性也似乎是同一个模具塑造出的,在东方人眼里,他们几乎是一样的凹眼睛,高鼻梁,在上海见过的洋人就不少,从没有让他记住过的脸。 到了下学年,他开始给一些不知名的小报社投稿,很短的文章,不起眼的版块,但因为投的多,每月的稿费总和还算满意。 得知日军轰炸上海时,他一个人坐在食堂里读报,手边还有半杯冷牛奶。看得心不在焉,他还在想昨天看的书,马基雅维利的“政治无道德”论。视线无意识瞥到上海字眼,便收了魂,将那则短小的报导读下去。视线是颤抖的,文字旁的照片像一枚蘸毒的针,一举扎进心脏。他不记得那天是怎么过来的。他听完了所有该听的课,回寝室,从书柜里将近一年来的书信一张一张拣出来,排开,忽然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位室友刚回来,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他盯着桌面看了不知多久,又噼里啪啦将信收起来,放回书柜,再将那本《飞鸟集》取出来,掉头跑出去。伦敦的傍晚是湿热的,像爱人的吻,暖风拂过咸湿的肌肤,他忽然疯狂地想念那种滋味——这是自那个黄昏以后就没有过的,久违的欲望——他想和那个人做爱,侵入他,或是被他侵入都好。 解雨臣的寝室没有开灯,起初他以为没人,走近一看,门却是虚掩着的,他小心推开,走进去。窗帘没拉开,屋里已经全黑了,他循着那唯一的黑影摸索到解雨臣床上,脱了鞋,躺到他身边。两人姿势端正,目光对着上铺床板,企图寻找焦点却一无所获——什么都看不到。 许久,解雨臣忽然道:“也不知道那家面馆还在不在。”顿了顿,“别家的不好吃。” 吴邪像终于被拧开了闸,翻身搂住他,哭得天昏地暗。解雨臣反抱住他,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他的背,起初还轻声道不是还有租借躲么,后来便没了声。 等书信的日子度日如年。 期间他的稿子得了一家知名杂志社的编辑赏识,总算摆脱了报纸小版块的噩梦,解雨臣邀他出门喝一杯,时间地点还没定下来,信终于到了。最先到的是吴三省的,三言两语阐述了他与文锦得某某先生照顾,在租借内十分安全,话头便又转到他上,叮嘱专心读书。过了很久,老痒的信才到,吴邪从没见他写过如此长的信,读前就有种极不好的预感,真正读时,这预感应验了。老痒母亲死了。那日轰炸来得太急,吴三省有心顾他们母子,找到了老痒,他母亲那边却晚了一步。胖子没有来信,老痒似乎与他接头过,将他的事也一并阐述了,胖子那间茶楼没了,好在人无大碍。云彩死了——其实看了大半篇书信,吴邪已经对死亡二字产生了免疫,有钱有地位的能往租借跑,想也知道,大多数人是在废墟里,炮火中,听天由命。老痒说,老吴你能想象吗,我们的同胞在遭受苦难,生我养我的土地正在一寸寸沦陷,我却只能站在洋人的房子里——与洋人一起站在房子里,像去影院一样,看敌人的飞机所过之处,炮声连绵,房屋坍塌,哀鸿遍野。手里的咖啡太苦了,我喝不下。我本想说这是地狱,但显然这还不算,敌人从上海的尸体上踩过去,他们去了南京,那才是地狱。他说,生平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原来这就是战争,比报纸上的报导可怕百倍。老吴,我与胖子得走了,我们得去打仗,敌人把使我们能够安生的人夺走了。你与我们不同,你是要干大事的人——用你的笔杆,你的命值钱。 篇末,他交代了其余人的情形。叶成死了,与他母亲无二,事发突然,躲不过。阿宁与那秦海婷无事,张起灵很好。 吴邪读完信,再也哭不出来了,心里仿佛筑起了一道墙。 九 张起灵进了客厅,解雨臣从卧室出来,两人视线相撞,略一点头。吴邪转进厨房泡茶,解雨臣在外面道别,又与张起灵简略打过招呼,关门声响起,客厅彻底寂静下来。不久,吴邪端着茶盘出去,给张起灵递茶杯,笑道:“这里都能给你找到。”张起灵接茶杯的手略一停,有意无意地触到吴邪的手指,少顷,才接过去啜了一口,道:“我们谈谈。” 吴邪略一沉吟,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吴三省在信上说起张起灵是汪精卫的人时,他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他想起老痒的话,很长一段时间,想当面质问张起灵,当时你在租借里,可喝得下咖啡?听说汪重返上海后,张起灵便与陈皮阿四决裂,倒向汪派,倒也有些能耐,在那边混的如鱼得水,南京政权一建,就过去挂了职的。回来以后才听说,张先生众人皆知的情人,是死于那场轰炸的,虽说不过一介烟花女子,到底也跟了他多年,然而红颜尸骨未寒,他却闹出这一出,如今人们明面上不敢说,对他的评价,却也心照不宣了。 放完话,张起灵却也不马上接着说,吴邪等了一会,索性先道:“我想,你我已经没有理由再来往了。” 张起灵抬起眼睑,静静看着他。 吴邪又道:“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想过做一番大事业,但好在还有那么丁点所谓文人风骨。”他笑,“张先生这样的人物,我是决不能高攀的。” 张起灵充耳不闻,兀自道:“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你大可不必理会。”他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有一刹那的柔软,“不要拒绝。” 吴邪蹙起眉。 张起灵道:“不用回应,你不必管我。” 让我看着你就好。 墙上的挂钟咔嚓咔嚓响,秒针不知跑了几圈,吴邪抽了支烟出来点上,吸了大半,才道:“以前我觉得,无论你做什么,都有不得已的理由,太爱你了,像个傻子。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是好人,哪怕你不愿承认我,因此放弃我,哪怕我离开这里——什么都没有变过。”略一顿,他吐出一口烟圈,目光变得锋利起来,“但你亲手给我一巴掌,我醒了。” 张起灵拧起眉,面色微沉,却不置一词。 吴邪道:“我当然也不是什么善类,论文论武,我都在苟活,我不救人,但也不害人。至少若是又一轮轰炸来了,我合眼时候,问心无愧。” 半晌,张起灵道:“你很好,从来都是。” 吴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道:“你将胖子他们当过朋友么?” 张起灵抿唇,略微点头。 吴邪双眼霎时泛红,声音也颤抖起来:“你知道朋友在前线拼命,还能搂着女人,跟逼他们送死的人……”没有给他机会将话说完,张起灵已经走过来,张手将人搂进怀里。吴邪坐着,被摁到他的肚子上,烟头从指尖滑落,掉到地板上,被张起灵踩灭了。大脑有过一瞬间空白,险些出于本能地去环他的腰,回应他的拥抱,吴邪却及时忍住了,挣扎着推人,张起灵力道大得出奇,手心按他的后脑勺,将人箍得死紧。吴邪隐约听见他道,再信我一次,吴邪。沉到谷底的声音略微沙哑,像留声机上唱针摩擦着沟槽。 吴邪埋在他怀里,声音沉闷:“我拿什么信你?” 张起灵不说话,却抱着他,一刻也不松手。 解连环帮吴邪申请了一门西哲选修课,日子又忙碌起来。张起灵在南京上海两地来回奔波,每个礼拜大约会有一两个下午到学校接人,吴邪心知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便默许了这一惯例。久而久之,同事都知道他与张起灵关系好,虽是读书人,只有少数人明面上对他鄙夷,那占多数的聪明人,还是对其客客气气,另有少数,则殷切起来了。那天与张起灵刚走出校门,刚巧碰到他西哲课上的学生黎簇和苏万,黎簇笑道:“吴先生交不到女朋友,倒打起张先生的主意了?” 吴邪正欲教训他几句,又听苏万道:“吴先生教的是西学,可别把他将那些教国学的放一块去比。” 吴邪笑道:“我说,你们要拿我说笑也挑个场合,让国学老前辈听去了,以为我在课上怎么教唆你们?” 两人笑了一阵,还想再说,家里汽车已经到了。摆脱了这两位,张起灵与吴邪沿街漫步,一时无话。如今接送他,张起灵不大用车了,虽然公寓并不远,但如此一来过程也变得绵长,吴邪不找话题,行程便显得寂寥,好像旧时候说媒,强将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凑到一起,这本来似乎是种煎熬,吴邪却痛恨自己讨厌不起来。 不是没有人在背后说,他也知道。张起灵更不会不清楚,却不见他收敛,好像刻意承认了一段包养关系。让吴邪简直难以相信,曾经他正是惧怕众所周知,才放弃了他。 吴邪沉默了一半的路程,才忽然道:“我们有必要再谈谈,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张起灵偏过头来看他,目光沉稳,与街头的灯光形成强烈发差。 吴邪双手揣在灰色西裤口袋里,微微仰头,头发有些长了,戳到衬衣领上,看起来毛茸茸的。 “算了。”半晌,他又嘟囔一声。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21 章 张起灵却道:“再找一份,并不难。” 吴邪扭头来看他,好一会过去,怒极反笑,道:“有张先生这句话,我便该庆幸衣食无忧了?” 张起灵不言。 吴邪逐渐冷静下来,不再死盯着他,将脸转开,道:“今天见了位老朋友。” 张起灵淡淡一笑,道:“你的老朋友太多了。” 吴邪道:“死的死,走的走,是太多了。” 张起灵埋下头,盯着路面,与他走近了一些,手背隔着裤袋与他的手相贴。 吴邪笑了笑,道:“你看,你还是连安慰人都不会。”顿了顿,“真不知道怎么讨那边喜欢。” 张起灵似乎笑了一下,道:“逢场作戏。” 蓦地一愣,吴邪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见他面带惊讶,张起灵又道:“在你面前,我倒没有这闲心。” 花费很久来消化这句话,吴邪眉心拧了又松,送了又紧,最后笑道:“你倒不怕我向别人说去。” 张起灵道:“所以,我的命在你手里。” 吴邪忽然停下来,张起灵不问,也跟着止步。吴邪转身面向他,眼里有多股暗流冲撞,翻涌,好像电影开场前的黑黢黢的屏幕,谁也不知酝酿着一场怎样的欢乐悲喜。张起灵却是最有耐心的观众,他就那么安静等着,不言不语,既不催促,也不离场。 他不会知道,无论这句话是真是假,是违心的承诺还是寻他开心的玩笑——太重了,吴邪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终究没说什么,良久后转身,继续前行,张起灵面色如常,几步追上他。 吴邪接上之前的话茬,道:“我见到了阿宁,她来找解叔。” 张起灵道:“你们很久没联系?” 吴邪道:“你不会不知道她带了谁来的。” 张起灵沉吟片刻,道:“还真不知道。” 吴邪一笑,道:“丁默邨的干儿子。” 张起灵不言。 吴邪又道:“那人的中学成绩,简直是个笑话。这给解叔出了个大难题。” 张起灵道:“不能找别人?” 吴邪道:“偏就相中了文学院。”他耸肩,“她跟丁默邨办事?也不跟四阿公了?” 张起灵道:“她本就不是陈皮阿四的人,如今在七十六号。” 吴邪沉默良久,笑道:“我的老朋友太多了。” 这句张起灵没再接。 张起灵将他送到公寓门外,以往他是决不会邀请他进去的,张起灵也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到门外就走,两人心照不宣,将当下的距离维持得很好。吴邪之前觉得,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当前的局面,他甚至不敢向解雨臣提。今天却不一样,许是张起灵那句话奏了效——好像一把钥匙,强行开了一只锁。吴邪开了门,犹豫再三,还是将掉头下楼的张起灵叫了回来。楼上住的是个年轻女打字员,喜爱戏曲,常常吊嗓子,虽然锁了门,还是能听到一阵一阵忽强忽弱的越剧唱腔,仿佛从破旧的深巷子里传出来的,沾了点岁月的痕迹。张起灵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顿住脚步,回过头,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凝视他。 左胸口没来由地绞痛一下,他清楚,那一刻,辛苦筑起来的墙又塌了一扇。斟酌良久才从嘴里挤出个合适的理由来:“回国时候一并带回来那边的咖啡豆,这边买不到的——尝一尝?” 脱了西装,张起灵坐在沙发上,手肘拄膝盖看他忙碌。 吴邪从厨房取了研磨机出来,用去茶柜里翻咖啡豆,用铁铲铲一小勺倒进去,随手将铲子里剩余的两三粒送到张起灵面前,凑近他的鼻翼,笑道:“香不香?” 张起灵略微点头。他又将铲子收回去,道:“我三叔他们不大喜欢,我又给几个同事送了些,余下的到现在也没吃完。看我现在,送点东西都没什么人了——有的东西就是这样,有意要给,要的人却不在了。” 张起灵将目光锁像那只双龙纹紫砂咖啡壶,道:“很漂亮。” 吴邪跟着瞥去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道:“我打算搬到公寓住时候从三婶那骗来的,她宝贝得紧,费了我好大一番劲。” 张起灵将手指搭到壶身的雕刻上,来回描摹形状,道:“你要是喜欢,我那里有只新的。” 吴邪道:“我已经满足了。况且,决不能再多要你的。” 少顷,张起灵淡淡应了一声。 咖啡做好,等张起灵试喝了些,吴邪问如何,当然点头,他也无心再推敲他这点头是真心还是违心,便道:“我给你打包一些。” 张起灵眼里带了点笑,道:“你不多要我的,却叫我多要你的?” 吴邪埋头盯着手里空了一半的咖啡杯,半晌才道:“不过是些送不出的东西,你不要,我扔了就是。” 张起灵点头道:“扔我那里。” 吴邪抬起头看他,嘴角禁不住往上牵,与那目光相对时又忍了回去。 胸口有柔软的东西强行侵了进去,像松鼠毛茸茸的尾巴,一下一下挠着心口,舒服中带着贪婪的痒,这种滋味已经许久不曾有了——他忽然无比后悔,他早不该邀他进来的——无论是脚下这间,还是心理那间。 相对无言。最后吴邪站起身,端起托盘,将工具拿到厨房清洗,洗了一半,张起灵进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整个人紧贴着他,他弯腰他也弯,他转身拿干抹布他也跟着转,他走到另一头将杯子归位他也跟着挪,像只巨型狗熊玩偶,黏着他摇来晃去。吴邪本打算视若无睹,耐不住他将鼻子凑到他耳朵背后吹气,用手肘拐他,无动于衷,再拐,还是不放,索性抬手去推他的脸,不料手指刚伸到耳朵旁就给咬住了。吴邪苦笑不得,侧过脸道:“越活越回去了。” 张起灵不说话,专心致志吮他的手指,舌尖在指节上研磨,仿佛这里蘸了糖。 吴邪想了想,尝试着将重心后移,张起灵收到信号,环他腰的手渐渐收紧,让他整个倒在他身上。吴邪将手抽出来,放到他的手背上摩挲。张起灵含住他的耳垂,又舔又磨。厨房里静悄悄的,轻微的水泽声惹得两人体温升高。楼下夫妻又开始吵架了,楼上那姑娘咿咿呀呀唱着。 想那时三月西湖春如绣 与许郎花前月下结鸾俦 实指望夫妻恩爱同偕老 又谁知风雨折花春难留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22 章 吴邪给张起灵扳住肩膀,在怀里转了个身,湿热的吻铺天盖地袭来。他本想推拒,却抗不过这潮水般的欢喜,他觉得羞耻,却阻止不了自己疯了一般回应,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口腔里肆意妄为。 难道他果真出家将我负 看断桥未断我寸肠断 一片深情付东流 那夫妻的争吵声逐渐弱了,像被锁进古老的深院里,像千百年前留下的一场梦。楼上那姑娘停了声,四下俱静。 张起灵解了他皮带,将手伸进西裤里,搁着内裤描摹他硬挺的阴茎,吴邪呼吸急促,难耐地挺动起腰部。他又将他衣领解开,含住乳头,用牙齿吮吸,研磨,太久没有被如此撩拨过,吴邪很快就顺从地哼哼起来,另一只手松开张起灵的脖颈,兀自捻压被冷落的另一颗。张起灵扒了他内裤,让他分开双腿坐到流理台上,捉住胀红的阴茎揉搓撸动,上面乳头被咬得红肿挺立,多重快感来得太过汹涌,当张起灵指甲轻轻一刮他铃口时,他浑身一颤,白灼一阵接一阵冒出来,顺着龟头流过张起灵的手指,滑向张开的大腿内侧,腿间很快就一片狼藉。张起灵松开红肿的乳头,抬头看他一眼,他脱力地喘着气,整张脸已经红透,耳朵尤为夸张,像去沸水里滚了一道。 太快了。 没有什么比这样更丢人——几乎才给他一碰,就兴奋得射了。 张起灵就着满手的粘稠,将手指抵到一张一缩的肉穴上,直起身子吻了吻他唇角,轻声道:“在那边没有做过?” 吴邪给他一句话戳得怒火中烧,扭着身子就要从流理台上下来,张起灵连忙按住他的腰,一只手指插进穴口里,在肠壁上刮了一下,吴邪一声闷哼,刚才还来劲的身子又被抽了力气,双腿反射性缠住他的腿跟,整个人趴伏在他身上。张起灵尝试着将手指往更深处送,在他脖颈上吻了一记,才喃喃道:“以为你放弃我了。” 吴邪不吭声,垂下头吻他的耳垂。 太久没有被入侵过,肠道紧得与第一次做时候无二。张起灵虽然比那次大胆了许多,却也不敢太急,扩张做了很久,直到第三根手指伸入,紧致又滚烫的肠壁像是要将他吸进去,他尝试曲起手指抠弄几下,惹得吴邪一阵低吟。他飞快撤出手,握住胀痛的阴茎插进去,一次顶入大半,吴邪猛地一抽搐,他停了一会,在他胸口上留下碎吻,待他呼吸逐渐平稳,才慢慢插到底。 太紧了,那菊穴死咬着他的阳物,两人都不好受,出了一头汗。抱在一起吻了很久,等吴邪又放松了一些,张起灵才扭动腰肢抽动起来。吴邪双手死死圈住他的肩,将他的头按在胸口上,以拥抱孩子的姿势将人拉在怀里。身子随着撞击一下一下颤动,他将嘴凑到张起灵耳畔,低声道:“我是放弃……你了。但这不代表……嗯……我会让另一个人干我。” 张起灵将阴茎抽到穴口,一击顶进去,他惊喘一声,他又猛烈抽插起来,很快,敏感点被狠狠一碾,他浑身痉挛,搂住在他背上的手也跟着发颤。张起灵找准目标,一击比一击更狠,他飘飘欲仙,又不敢放肆呻吟,只能将脸埋到他肩上,让声调低一些。 待逐渐适应,他又道:“我也没兴趣再去……再去干别人。一个人……也就……这么过了……” 张起灵道:“我爱你。” 吴邪笑了笑:“做爱时候……什么都不算数的。”他将腿夹紧了一些,感受着张起灵越来越滚烫的阴茎,“我以前想过,等我……找了工作,租一间这么大的……嗯……公寓,我不让你再……再跟四阿公办事了,你……不高兴,他对你……不好。我养你,或者你再去……啊……嗯……再找…一份工作,薪水不高,我们……我们有时候会吵架……抱怨对方的……收入,抱怨早出……晚归……吵啊吵的,也许……也许就像楼下这一对……吵着吵着就淡了,但还是分不开……或者……坏一点的打算,我们就……就那么……散了。像一对普通夫妻,至少……” 张起灵用吻堵住他的嘴,他道,别说了,吴邪,别说了。 吴邪道:“至少……我拥有过,也够了。” 张起灵不住地吻他。他逮到空隙,又道:“你知不知道我多失望?” 回答他的是冲进肠道深处的滚烫的热流,还有张起灵发红的眼角。 那位丁少爷的事不久便办妥了。丁默邨亲自往学校打了几通电话,解连环也被迫出了点力,为此郁郁寡欢很多天,王盟与吴邪看足了脸色,话不敢多说一句,就怕撞到枪口上。虽然畏惧,两人对解连环从来都是带着敬意的,连王盟也私下对吴邪道:“解先生是一心为着教育的,在他眼里,这种东西掺不得半分假。这次实在为难了他。”吴邪心道有多少人不是如此?只不过最终大都被强权折了腰罢了。这世上,人也分很多种,并非绝对的黑白两面,非好即坏,所以决不能因为好人少,就认为坏人多。 因为第一次授课,吴邪手上的资料也不够多,常常要去图书馆找资料来丰富讲义。那天竟在西方书籍区域见到那位丁少爷,他也选了吴邪的课,不过只到过为数不多的几次,吴邪正犹豫要不要打声招呼,他却先向他微笑点头了。这大大出乎意料,他一个小助教,就是友好些的学生也将他当朋友看,并不怎么尊为师长,这位丁默邨面前的红人待他如此客气,实在受宠若惊。馆内不便交流,相视一笑后二人便兀自挑选书籍了。吴邪将之解释为这位少爷头脑精明,并不愿太早得罪人,待借了书,出馆,却见这人站在门外。 吴邪略一愣,随意与他招呼一声便要走,他却空手揣着裤包迎过来。瞥一眼吴邪手里的书,笑道:“我说吴先生年纪轻轻,怎么讲出那样好的课,原来是学海无边。” 吴邪猜不出他的用意,只能回笑道:“过奖了,只怕你们嫌我的课乏味,为了留人不是?” 话一出,就后悔了。这位丁少爷就极少来上他的课,这话在他面前便无端生出讽刺意味。他本意并非如此,也没有这个胆量与这类人明说暗讽——张起灵不同,人就是如此,他越是纵容你,你越爱在他面前放肆。即便不再抱希望,潜意识里却并不畏惧张起灵,这是一种可耻的有恃无恐的心态,心里认定张起灵并不会与他计较。 他是擅长逢迎的,却也适应不了这圈人的套路。 丁少爷道:“吴先生过谦,就连那教英文的梁小姐也说,你是这一辈教师里最为她欣赏的。吴先生风度过人,其他助教决不能比。” 吴邪不知怎么接。 丁少爷又笑道:“我与张先生也是有几番交情的,你我何必这么客气?不要过于拘谨了。” 吴邪总算听出点头绪了。略微整理思绪后,笑道:“失礼,我早该先来打声招呼的。” 丁少爷道:“吴先生又拘谨了,你我需要计较这些?” 吴邪只是笑。 丁少爷又道:“礼拜天,在大都会,我做东,你一定要来。”不待吴邪答话,又补充,“张先生也会来的。” 说话时露出雪白的牙齿,在日光下亮得刺眼,像要将他剥了皮吃下去。 他将这件事与张起灵说了,电话里。张起灵道:“去便是。”不肯多说别的,回答敷衍,像在忙什么事,很快就挂了。翌日晚上他便来接他,进了公寓里,他才道:“以后这类事,与我当面说。” 吴邪没说话。 张起灵又道:“这人城府极深,我与他也算不得真正交好。我的电话,说不清有多少人愿意监听。” 吴邪冷笑一声,道:“认个干爹,将姓氏都改了,能不深吗?” 张起灵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抓起他的一只手,让他坐到他腿上,下巴搁在他肩头,玩他的手指。 吴邪道:“同在一个屋檐下还要斗智斗勇,活着比死了还累,搞不懂你们,真是……” 张起灵在他颈子上轻咬一口,吴邪忙闪开,好在他下口轻,不会留下印——这点分寸他总是有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合上眼睛养神,呼吸像把软质刷子,一下一下扫过他颈窝上的皮肤,好一会过去,梦呓似的说道:“我护着你。” 吴邪将这句话在脑子里翻过来倒过去地咀嚼,靠着人肉沙发睡着了。 说到大都会,吴邪是第一次去。回国后去过两次百乐门,解雨臣喜欢那里的玻璃舞池。后来与一位好玩的同事去过维也纳,游泳,跳舞,也就是那么几回事。丁少爷先请他们打高尔夫,吴邪学过一点,球技却算不上好,打了几杆就退到旁边观望了。张起灵与阿宁都是老手,与另外几个公子哥较量起来。那丁少爷也不太会打,好比发了笔横财,站得高了,地位有了,财产有了,要与从金堆子里滚大的人同进同出,还是有些难度的。吴邪想,这人以前就没学过高尔夫。两人在一边喝酒,丁少爷与他讨论这酒的年代与出身,这酒与人一样,也是分国籍的,冠个洋字的就要稀奇一些,高大一些,好比街边卖肥皂的白俄也是洋人,就要厉害一点;但这酒与人也不全一样,酒是越高龄越珍贵的,人却老不得,色衰而爱弛,是每位女子的苦恼。 后来张起灵过来,夺了他的高脚杯,道:“我教你。”吴邪也知道不能再喝下去,与丁少爷客气几句,那人态度倒是大方,只是笑得别有意味。张起灵带着他到另外一头打,与那行人隔远了些,他像模像样地教,吴邪心不在焉学了几杆,调笑道:“哪有你这么教的!不说窍门,只会示范。” 张起灵道:“你以为,我有写教科书的资质?” 吴邪一愣,大笑起来。 “有进步,会说笑了。” 张起灵埋头比划半晌,一杆子出去,也不追看结果,抬头盯着他。 吴邪道:“你说,那位丁少爷要是对我有意思,怎么办?”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23 章 张起灵玩杆子,没理他。 吴邪道:“问你呢。” 张起灵笑了笑,道:“我这么辛苦,还没有到手,他就不用费劲了。” 吴邪环顾四周一番,后知后觉道:“现在说,没事?” 张起灵道:“这里没人。” 吴邪道:“说正经的,他这样拉拢我,是在盘算你什么?会对你不利吗?” 张起灵道:“顺着走,你先别得罪他,其他不用管。” 吴邪道:“他要跟我做爱怎么办?” 张起灵沉默,又开始盯他。 吴邪给盯得发慌,耳朵也有点烫了,视线闪到远处阿宁那里,道:“人要看得远,总要有个对策。” 张起灵道:“这种事也要请教我?” 吴邪道:“多亏张先生,现在谁不知道我是个什么货?怕给您戴顶有颜色的帽子不是?” 张起灵眸光微暗,不再说话了。 其实话一脱口,吴邪就后悔了。活了二十多年,不说别的,谁为你好,谁居心叵测,心里都有个底的。明知如此,还是恶语伤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或许,总是本性良知在作怪——就如他已经一个半礼拜不去找小花了。 不久,阿宁过来叫人,说吃了饭去跳舞,还提前预定吴邪这位老朋友做舞伴。 被阿宁拉进舞池跳舞,她与他说起当年的趣事,将老同学们挨个絮叨一遍,却不提叶成。吴邪心不在焉地应付,视线时不时往舞池外的丁少爷那边瞟——倒不是看他,张起灵没进舞池,两人在喝酒说事。吴邪总觉得心里发慌,很不踏实,他们的弯弯道道他不懂,却也看得出这位丁少爷与张起灵不对付,今天这丁少爷做东,自己人来了不少,张起灵却只带了他。想过去,又怕给人舔了乱。随后又换了位小姐做舞伴,吴邪面上温驯有礼,心里却干着急。待最后阿宁带他过去,时间已经不早。他在张起灵身边坐下,彩灯光线不好,看不清他的脸,这人心里能藏事,吴邪再了解也没有了,就算能看到他面色如常,他都放不下心。那丁少爷对他依然盛情不减,吴邪怕害了张起灵,每一句话脱口之前都在腹中翻了几个稿,比写作投稿还要累。最后丁少爷总算开口作别,吴邪跟着张起灵出门,后者一路无言,待两人上了车,叫司机回张公馆。 没有送他回公寓的意思,吴邪心生疑惑,来不及问,却被他抓住手。肌肤相触,吴邪才发觉这人体温偏高,当即反握住他的手,蹙眉道:“他灌了你多少?” 张起灵不言,凑过来,将头埋在他颈间,酒气铺天盖涌过来,吴邪却不躲,伸手环住他的腰,让他倚在自己身上——天知道他如何忍下来的,上车之前都步履如常,不见半点醉意。张起灵在他颈子上吹气,他便伸手摸他的头发,他略微抬起头,将唇凑到他耳畔,道:“后面有人。” 吴邪心里一惊,他又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别怕,别回头。” 五个字,吴邪听到了心里去。 吴邪紧紧攥住他的手,仿佛这里本该生长在一起,本不该分开,若要强行切断,必定鲜血如注,痛入骨髓。 进了公馆,吴邪吩咐厨房煮醒酒汤来,扶着人上楼,生来第一次伺候人,手脚不太伶俐,他让他躺到床上,帮人脱衣服就废了好大一番力气。张起灵还抓着人就吻,与进门前判若两人,吴邪力气大不过他,每解几颗扣子就要被吻一阵,只能连哄待骂,刚柔并济,好容易将人衣服脱了,换了浴衣,却发现下半身的兄弟精神了。 哭笑不得。 正要去卫生间解决,却被那醉醺醺的人一下拽回床上,他一脚踹向他的小腿,却立马被他抓住身下阳物。浑身一颤,他便不敢乱动了。张起灵从伸手搂着他,手指温柔地玩弄囊袋,在阴茎上撸动,揉搓,时不时还用指尖刮弄凹槽,吴邪眼泪都要涌出来。有佣人敲门,来送汤,吴邪忙压着呻吟费力地吩咐她放在门外地板上,张起灵将指尖移到马眼上,猛地一刮,一道呻吟从喉咙里冒出来,吴邪大惊,忙伸手捂住嘴。 待吴邪射完精,缓过神来,身后却被滚烫硬挺的阳物顶住,犹豫片刻,索性转过身,手伸进张起灵内裤里,握住那根东西。没开灯,却能看见他的眼睛,他看着他,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唇。吴邪手指在他阴茎上缓缓套弄,两人没有接吻,张起灵闭上眼睛轻轻呻吟,没有隐忍,他第一次看他如此放任自己。张起灵伸出一条腿插到他两腿之间,脚掌在他小腿上来回滑动。 津液几乎是喷涌出来的,吴邪满手尽湿。张起灵喘了会气,将腿抬高一点,隔着西裤抵住他的会阴,与他腿跟内侧相贴。再伸手将他拥住,便不再有动静了。吴邪任他抱了一会,才出门端醒酒汤进来,捻开台灯,张起灵眯眼适应一会光线,兀自坐起来,靠着床头,眼巴巴望着他。灯光将人的脸染成乳黄色,他本就肤质光滑,此时看起来更加滑腻,像块芝士蛋糕,咬下去,满口醇香。 吴邪笑道:“我喂你?” 仿佛回到八年前,他手臂中枪——与那一幕重合了。 与那时不同的是,张起灵点了头。吴邪端起汤碗,坐进了一些,舀了一勺,才蓦地蹙眉,道:“凉了。” 张起灵笑了笑。 吴邪道:“还有脸笑?” 张起灵抿唇。 吴邪笑起来,舀了一勺含进嘴里,又凑过去吻住他,张起灵心领神会,打开牙关,立即将汤水吸进肚里,末了还在他口腔里舔了一圈。两人分开,吴邪便道:“热了吧?” 张起灵点头,继续看他。 吴邪又如此喂了几口,耐不住他总是绞住他舌头不放,效率越来越低,还剩半碗的时候索性强行将碗递过去,叫他一口气喝。张起灵尝够甜头,非常爽快,当酒一样一口闷了。 熄灯让他睡下,吴邪端了空碗下楼,交给佣人,便上了楼。楼上静悄悄的,他下意识放轻脚步,路过一如既往紧闭房门的书房时,止了步子。他从没进过这间房。方才从张起灵那里捎了钥匙,他承认这样很可耻,好像利用了人的信任一样可耻——他却不觉得错。将几匹钥匙试过来,总算开了门,他再将门关紧,摸黑走进去,借着月光扫视一遍,这的确是间普通的书房,他站在原地思忖半晌,累足底气,走到书架周围查看。 大概十多分钟下来,毫无所获。暗自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视线草草一瞥,案上有一本笔记,他伸手贴过去,顿了好久,才翻开书皮。一张铝箔纸引入眼底。他心里一紧,将纸翻过来,是当年自己的笔迹。愣神半晌,他又翻过一页,空白,匆匆将整本笔记翻过来,空空如也。他伏到桌案上,深吸几口气,又弯下去翻几只抽屉。都是一般的书稿,报纸。 心底的一扇门逐渐关紧,那道从门缝里漏入的光线也越缩越细,他合上最后一只抽屉,那扇门也咔哒一下合上了,光线被掐断喉咙,挡在了门外。 只剩绝望。 他在椅子上呆坐很久,最后抹了抹脸,起身欲走,却听见开锁的声音,短短几秒内,从惊恐到坦然,他的情绪闪得太快,等张起灵进来,用那双沼泽般的眼睛看着他时,他已经站定了。 他不知道最后自己是如何笑出来的。 他尝试让声音跨过眼前这片黑暗的障碍,道:“我想听你说,行不行?” 张起灵垂下头,半晌,一步一步踱过来,吴邪寸步不让。他在赌,赌接下来会是一刀入腹,还是一个拥抱。 ,从张起灵却在他面前停住,没有下一步动作。酒气还在,他知道,这个人又开始硬撑了。 半晌,张起灵道:“你想听什么?” 吴邪道:“实话。” 张起灵道:“我是军统的人。” 不料他如此爽快,吴邪一时回不过神。 张起灵一双眼睛看着他,目光像支箭,随时能钻进他心里。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24 章 他放轻声音,道:“我这句话背后,背负了多少条命,你不会知道。” 失神过后,吴邪却好像终于丢盔弃甲。 他道:“你信不过我。” 张起灵垂下眼睑,双手放进浴袍口袋里,过了很久,才道:“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承受的。” 吴邪道:“也许别人不想你保护呢?” 张起灵不言。 吴邪道:“现在你将那句话告诉我,我身后也多了那些条命。你推不开我了,我守住这个秘密,便能保护你。”他笑,“之前不告诉我,就是怕我身上多扛这几条命?”他想起那场暗杀,“我真是傻子,那样便信了你。” 张起灵道:“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吴邪道:“没有怀疑,我说过,我失望了,非常失望。刚才也是一时兴起,你从来不让我进这间房,除了你自己,没人来过,我想看看这里藏了什么秘密。” 张起灵沉默。 吴邪伴倚到书桌上,一只手撑住桌面,掌心贴着那本笔记,他侧过脸,垂下头,曲起手指,在封皮上抚摸,目光像与指尖黏在一起,像要流出水来。张起灵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良久,吴邪才停下指尖的动作,道:“那位丁少爷在怀疑你。” 张起灵眸光一闪。 吴邪又笑:“如果我没猜错,今晚过后,你又要找个借口甩开我了。这个借口可以很难听,对你或对我,但有个好处,丁少爷不会再打我的主意,因为他以为我这双破鞋对你不再有价值了,不是软肋,威胁也没用。”不等张起灵开口,他又道:“当初甩开我,怕的也是这个吧。那为什么,回国后还来找我?” 张起灵走上前,伸手抱住他,侧脸不住地在他脸上摩挲。 他岿然不动,任张起灵抱着,一手揣着裤袋,一手还在桌面上,也不回抱。将相识以来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像被扔进捣药罐里,每记起一段,就被捣药杆击打一下,直至回忆至今,心脏被碾成肉末,血肉黏在一起,疼得发抖。 这个人一直认命未与命运做过抵抗。直到他缠上他,不止一次,他反抗过,却又失败了,他只能推开他,再一个人去扛下后果。任世人唾骂,任他讽刺谩骂,每一句话像刀一样扎进心里,却没皱过一次眉。 吴邪想起得知上海沦陷的那一夜,他还有解雨臣,他呢?没有人不怕。他回国,他又来找他,他比谁都清楚,这是错路,踏上去,之前的努力便功亏一篑。他还是来了,张起灵难得沾了些人气,不再像行尸走肉,刀枪不入。 吴邪深吸一口气,再叹出去,太静了,连气息都清晰可闻,张起灵又将他抱紧了些。吴邪用脸摩了摩他的侧脸,道:“白梨也是你们的人?” 张起灵半晌才道:“你不该这么聪明。” 吴邪道:“她怎么死的?” 张起灵道:“掩护我。”他将下颌抵在他的肩上,像在养神,吴邪顺势搂住他的腰,半晌,才听他在耳边缓缓道,“我有位养父,是国军的高官。陈皮阿四也是党内人士,很早就有通日嫌疑,我早期的任务,就是监视这个人。” 张起灵说,白梨叫张海杏,与那位帮他送过东西的佣人张海客是兄妹,都是那位养父的人。黑眼镜与她都是接头人,只不过前者负责的区域还包括华北一带。陈皮阿四生性多疑,张起灵并没有获取多少有用信息,这时上海沦陷,陈皮阿四通敌,借机清理门户,张海杏为稳住他被日本人杀害。若不是忽然生变,他本可以护住很多人。不过那次他拿到了陈皮阿四通日的证据,养父那边下达暗杀陈皮阿四的指令,然而陈皮阿四不是简单人物,日本人掺了一脚,行动失败,张海客搭了性命,他也是九死一生。之后军统局建立,上面下达新指令,陈皮阿四身边已经不安全了,索性让他转移阵营,到汪精卫那边,也能借机让这群汉奸狗咬狗。 说话间,吴邪一直紧搂着他,却不曾从他身上感觉到半丝颤抖,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恐惧。朋友离开,同伴倒下,他却只能走下去,背负骂名,却不能回头。 别怕,别回头。 几个小时前,他这么对他说,当下,他却想将这个人狠狠揉进怀里,对他说同样的话。别怕,别回头,我陪你。 张起灵说完,他没有接话,二人相拥许久,四下俱静,大概佣人也睡熟了。 吴邪笑道:“现在你甩不开我了,我得护着你。” 张起灵道:“你应该过更好的日子。” 吴邪没有答话,脸埋在他颈窝里,时间像一辆汽车,一分一秒,从二人身上碾过去,咔嚓咔嚓的,骨骼都被碾碎,却喊不出痛。张起灵等不到答音,想再说点什么,却忽觉肤上一热,很快,颈间湿漉漉一片。 他合上眼,不再多言。 十 南京那边手上无事,张起灵在上海停留了两天。第一天,二人窝在卧室里做爱,累到睡着,醒来又相互撩拨,醉仙欲死。醒来时候两人都勃起,张起灵主动,下午茶点由佣人送到门口,在办公桌上吃,起先吴邪侧坐在办公桌上——没有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倒有点纨绔意味,还翘起腿在张起灵面前晃悠。张起灵坐着办公椅,索性扒了他内裤,让他跪趴在他腿上,手指上蘸一坨奶油就往那肉穴里塞去。吴邪双手抓着他的肩,浑身紧绷,他便将扶在他腰上的手移到他挺翘的臀上,轻拍两下,再时轻时重地揉捏。吴邪身子逐渐放松,那手指在肉穴里便放肆起来,不断在肠壁间抠挖,抽送,把人舒服得直哼哼。张起灵便道:“你有做猪的天赋。” 吴邪怒道:“你有做猪婆的天赋!” 张起灵抿唇,手指往肠壁更深处塞去,又是一番抠弄,再听了他呻吟,忽地一笑。吴邪闭了眼睛,没看见,只听他用藏了笑意的声音道:“湿了。” 脸一直烫到耳底。吴邪皱了皱眉,略微扭动腰肢,道:“快点。”只一根手指就那么久,这人分明带了玩性。 闻言,张起灵却将那根手指退了出去,他啧了一声,还没开口,就被这人抓了一只手,引着移到身下,食指抵在自己被奶油与肠液濡得黏湿漉的穴口,感觉到那处的柔软,手上的血液瞬间倒流,连带手臂也酥麻起来,张起灵又用两只手指夹住他的食指,引导慢慢按压,抚平穴口的褶皱,他脸上越来越燥热,前方的阴茎越加抖擞,像把上了膛的枪,抵住张起灵同样硬挺的阳物。 张起灵忽然放开手,静静盯着他。吴邪与人对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片刻,索性老脸一绷,将食指插了进去。即便刚刚被张起灵的食指开拓过,还是能感觉被自己的肠壁吸住,那种灼热感包裹了指头,他浑身颤了一颤,停下来稍作喘气。进到伸出,自己尝试抠弄几下,就舒服得哼出声了。他越发不敢抬头。张起灵一只手在他腰上游走,一只手仍然揉掐他的臀肉,还有碎吻在额头上播撒。他又停了一会,将中指也伸进去,肠壁吸得更紧,他咬住牙,呻吟是不断溢出来,像一只水袋给锥了些小眼。加到第三根手指时,三指被自己灼湿的壁肉绞住,他的喘息越来越频繁,张起灵托起他的下颌,对上唇与他深吻一通,才将两只手都放到他的腰上,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吴邪将手指退出来,拉开他的浴衣,将他硬铁一样的阴茎从内裤里掏出来,提起臀,扶住阴茎,对准大开的肉穴慢慢塞进去。才进了一半,他的腿便抖起来了。还在张起灵立即双手下滑,托住他大腿。他将上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头埋下去啃咬他的锁骨,张起灵在他发旋上回吻。停顿良久,他才又坐下去一截。张起灵两只手滑到他两片紧绷的臀肉上托住,歪起头含住他的耳垂。战战兢兢的,待坐到底时,两人浑身是汗。 吴邪闭着眼睛喘了会粗气,道:“真是……” 张起灵在他唇角一啄,托起他的腰,将人往上提了一些,两人都是一道闷哼。吴邪慢慢坐回去,又起来,再坐下。肉穴含着阴茎上下活动,动作很慢。如此吞吐良久,张起灵托住他的腚将人抱起来,放到办公桌上,狠狠撞击,不久便找到伸出那点,吴邪给顶得浑身痉挛,那根捣弄的阳物却越来越快,最终他觉得脑内一片混沌,精液噗滋噗滋地喷溅出来,浑身便被抽了力气,整个人瘫在张起灵身上了。又过了一会,肠道内一股热流往深处冲去,感觉张起灵也颤抖起来,两人互相倚着,待张起灵恢复力气,才将人抱连拖带哄扶进浴室清洗。 翌日,腻够了,二人才穿好衣服出了门。车开到南京路,在外滩附近下来,两人顺着路随心所欲地走。吴邪走得慢,张起灵也跟着挪,那一刻,时间仿佛错了序,依稀觉得好像已经并肩走了半个多世纪,彼此都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吴邪侧过脸看他,仿佛从他眼角看到了皱纹,看到他的皮肤爬上斑痕,眼睛却不变,还是那个样子,无波无澜,却在回看他的时候,会偶尔亮一下。他依稀看见路上少了许多蓝眼白肤的洋人,多了许多同胞,富裕的,贫穷的,年轻的,年迈的,漂亮的,丑陋的,他们张口便是耳熟能详的母语,掺了方言,却听不到不伦不类的美式口音,英式口音,甚至爱尔兰口音了。 如果没有张起灵的声音,他就要被忽如其来的幻象骗过去。 张起灵道:“这里,原先是华懋饭店与汇中饭店,还记不记得?” 有位穿鹅黄色雪纺洋裙的女人走过去,与一位洋人交谈,那洋人瘦长干瘪,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像身上被插了管子,体内的气都给抽了去,让吴邪想起过去吴三省的一位朋友,吸鸦片烟的。女人爱笑,笑声模仿了西方女子的爽朗,险些将张起灵的后半句话盖过去。 吴邪往他身边靠拢一些,道:“记得,来吃过饭。” 张起灵没说话。 沉默片刻,吴邪道:“炸得很严重。” 前行几步,张起灵道:“虞洽聊路与爱多亚路交叉口,分秒钟的事,倒得比积木还快。” 两人都没有多言,这路上,终究是不大能多说话的。老痒擅长抒情,与之相比,张起灵却喜爱轻描淡写,同一件事,两人描述的功力差了太多。吴邪如是想,只是没听到张起灵心里在说,我当时在想,你不在真好。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25 章 晚饭去戏院包了包厢,又撞见那丁少爷。 今天他换了一件湖蓝缎长衫,袖口卷起两道,像给人当面揍了一拳的塌鼻梁上撑了只墨镜。阿宁一身水红印花布袍,站在一旁沏茶。丁少爷邀二人过去,张起灵挨着他,吴邪被安排到另外一头的座位,阿宁沏了茶,来到他身旁坐下。 丁少爷道:“陈四爷也在,像是与那位裘先生谈生意。” 张起灵低头饮茶。 丁少爷又道:“张先生不去打声招呼?” 张起灵道:“我以为,丁少爷是明白人。” 丁少爷一愣,笑道:“干爹老教训我,就说我说话太过耿直,无意间也不知道冲撞了多少人。这不又说错话了,张先生不要生气。” 张起灵道:“哪里,丁少爷要是有兴趣,我去问问也无妨。” 丁少爷道:“先生这是要取笑我了。我一个读书人,哪里懂生意上的事,再说,也不要让陈四爷误会。” 张起灵点了点头,不再答话。 唱的是《赵氏孤儿》,老剧了,解雨臣也能给吴邪哼几段。他听得来了瞌睡,抽空瞟张起灵,他倒是气定神闲,目光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那丁少爷听得津津有味。百无聊赖,吴邪将身子往椅背上一倒,指间捻搓衬衣衣角,思绪飞到少不更事时的老长沙,将与张起灵相识以来的每一幕从记忆里翻找出来,像从旧书房里翻找古籍出来晾晒,一本一本排开,纸卷完好,字迹清晰,有的被老鼠啃坏了边角,有的则纸张腐坏,变得脆弱,一碰就破了。爱情这件事,哪有说书人讲的那么传奇,也远没有爱情小说里描述的那么漂亮,很多事情,就那么忘了,惊不了天,也动不了地。 阿宁忽然碰了碰他的手,他回神,略低下头,听见她轻声道:“你与他,是真的?” 吴邪笑了笑。 她沉默片刻,道:“不值得的。” 吴邪道:“怎么不值?” 阿宁抿嘴一笑,不再开口。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脑子里扔不开的都是这个笑。 那天枪响的时候,她将他一把拽起来,拖到椅子背后。外面尖叫声不绝于耳,戏院像被捅了的老鼠窝,桌椅茶碗砸了一地,人们连滚带爬地逃命。丁少爷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挨了一子弹,正击腹部,他身后的人马上抽枪回击,阿宁将吴邪治在身旁,头探出椅背接连开枪。吴邪只觉得好像刚刚将一颗心脏吞入喉,还没来得及咽下,那东西堵在嗓子眼猛烈跳动,撞得他头昏脑涨。他紧紧抓着椅子脚,从缝隙里寻找张起灵,每扫过一个溅血的角落,心脏就堪堪受了一击。阿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带着人往外冲,吴邪只见到丁少爷浑身浴血的尸体——不知道埋了多少子弹。没逃出几步,身旁的人一声痛呼,他被人从后护住——不是张起灵,这具身体要柔软娇小得多,像一张丝绸,连最后往他身上倾倒,都没有多少重量——他惊觉转身,接住她的身体,阿宁胸口上全是血,像给东西从内部啃咬出来一样,她紧紧攥住他发抖的手,将柱子后那个人击毙,然后将枪支塞进他手里,她张着嘴动了几下,从盯着他到目光逐渐涣散,太短了,短到吴邪猜不出那口型背后的意义。 怔忪间,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强力将人拽起来。吴邪被连拖带扯地拉着跑,枪声没有断,听到有洋人特有的拗口中文口音在喊叫,但他已经没有能力思考了。等他意识到身旁的人是张起灵时,他已经带着他从走马廊上跳下去,两人滚了一段,张起灵紧紧护着他,目光相触了一瞬,他又将他提起来,接着朝门外跑。天已经黑了,小路没有灯,背后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张起灵忽地放开他的手,从背后抱住他,这下他彻底醒了,反拥住人,猛地转身,张起灵立即扯住他衣领往下倒,腿上一阵剧痛,他没叫出来,下意识捂住伤口,湿漉漉的东西马上从指缝间挤出来,染脏裤料。张起灵回头放了机枪,拖起他继续狂奔,说是拖,其实已经接近扛了,他不知道张起灵哪来那么大力气,就好像他也不知道原来自己有那么快的反应力。 他觉得自己要瘸了。 但心里多的是侥幸,一条腿换张起灵一条命,怎么说也值了,太值了,简直是上天给他的恩赐。脚步声越来越远,他也不清楚跑了多久,最后是被张起灵背着奔走的。他将鼻子贴在他汗湿的颈子上,忽然觉得,这就是一生。 搭到车,再到医院,两人都没说话。被推进手术室前,他对张起灵笑了笑,说我们真命大,他的眼眶有些红了,捏了捏他的手,始终不发一言。 上天的确是眷顾他的。腿没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脑子里却浮出阿宁临死前目光涣散的双眼,他觉得羞耻。张起灵得知腿没事后,很久不见人,两人说上话,已经凌晨三四点钟了。麻醉效果淡下去,痛感像丝麻一样从骨髓伸出一根一根抽出来,他疼得发抖,其实当年手臂上中枪也有过这种滋味,只是现在张起灵在,痛感便恃宠而骄,撒起泼来了。他不说,张起灵倒是主动钻进被窝里抱着人睡,感觉他身子绷紧一些便与他接吻,他睡不着,他也没睡着。 直到天空翻出蟹壳青,他才说了手术后第一句话。 “阿宁死了。” 张起灵一只手贴在他背上,从上往下顺,像哄孩子睡觉。 吴邪声音有些哽咽,他道:“我以前都太天真了,没有亲眼见证过死亡,没有看到生命这么不堪一击,我像个孬种一样活着……享受胖子,老痒,你们的保护,理所当然地……” 张起灵道:“你没有错。” 吴邪道:“我与你说过,我不救人,也不害人,现在想起来,我都想杀了自己,那么大言不惭……” 张起灵道:“你只是做该做的事。” 吴邪道:“我以为我们会栽在阿宁手里,从来没想过……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她在我怀里,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却无能为力,明明该死的是我,我没有枪,没有身手,什么都没有,我才是应该倒下去的那个。” 张起灵只是埋头吻他的眼帘。 半晌,他说,不是的,吴邪,你保护了我。 吴邪道:“张起灵,我不傻。” 张起灵不言。 吴邪也没了话,紧紧拥住他的腰。两个人就这样吻来吻去,直到天亮,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便看到张起灵坐在床头发呆。见他看着他,张起灵回神,将人扶起来靠着床头坐。他问他饿不饿,吴邪摇头,道:“昨天是什么人?” 张起灵眸光略微暗了暗,本来就暗弱枯井眼睛,这种变化是很细微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却还是让吴邪捕捉到了。他将他的手裹进掌心里握着,埋头把玩,很久才道:“学生自发。” 吴邪眉心一蹙,哑口无言。 张起灵道:“那个丁少爷,陈皮阿四,都死了。” 吴邪埋下头,反握住他的手揉搓一通,道:“学生抓到了?死了……多少?” 张起灵道:“抓住两个,死了三个。” 吴邪深吸一口气,还没叹出去,又听见他道:“我会想办法救人,恐怕没时间照顾你。” 吴邪点头,笑了笑,道:“还当我小孩呢。” 张起灵道:“我会通知吴三省。” 吴邪脸色一变,抓住他的手一紧,道:“算了,别跟他们说。学校那边瞒不过了,我还得请解叔别告诉他们。”思忖良久,他道,“请小花来吧。” 也只有他了。 张起灵也想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张起灵肯定是在学生们的暗杀名单里的,只不过逃过一劫罢了。而他这个让汉奸包养的兔儿爷,也不过是遭了报应,挨了一枪。多少人当笑话看,可想而知。甚至会有很多人想,怎么没死呢,便宜了他,这种人本就该烧死的,还跟汪精卫的人,两个都该死。但人生就是如此,无论多少人要你死,你也得活着,无论如何,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才有可能看到国家的未来。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瓶邪同人)[瓶邪]旧炉香 作者:子扶 第 26 章 张起灵通知得快,解雨臣下午就赶来了。什么都没说,给他倒水,削水果,还捎了几本杂志过来。王盟来探了次病,说他暂时替了他的课,心照不宣,对暗杀的事绝口不提。还有几位为人处世较为精明的同事,都说学生不懂事,什么先生居然教出这样不长脑子的人来,听说抓到了两个,就应该严办。送了许多花来,吴邪又想起那次受伤,叶成将一束花递与他,笑道:“鲜花赠美人。”阿宁在旁边笑。 当时觉得没了张起灵,天快塌了。其实当时头顶的天很高,有很多人为他撑着。 虽然势力不及当年,吴三省与陈文锦多少还是会知道些的。陈皮阿四的丧事由他们夫妻一手承办,吴邪本该出席,却也没来通知他,就是最好的证明。解雨臣跟着解连环去了殡仪馆,回来后对吴邪道,你三叔老了。吴邪将脸埋进掌心里,很久不说话。 几天后,听解雨臣说,放了一名学生,另一名在牢里自杀了。其余不用多说吴邪也明白,张起灵的援助,对他们而已肯定是屈辱的,少年心里有一捧热血,有低不下的头颅,灵魂干净神圣,不容玷污,死亡简直微不足道。也许还会恨那位得救的同伴。只是他不知道,活着才有希望——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 吴邪对解雨臣道:“小花,你看我脏不脏。” 解雨臣笑道:“身子脏了,洗洗就成,还怕少了那池子水?”别把里头给弄脏了。 吴邪悬着的心忽然着地。 解雨臣说他腿不方便,张起灵又在南京,出院后去他那里住比较好。吴邪便暂时住进他的公寓里。没了楼下争吵不休的夫妻,楼上吊嗓子的女职员,日子像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害了病,一下子干瘪下来。解雨臣去上班,他便在屋里听收音机,看书,写作。他开始创作小说,尝试将生命中匆匆走过的那些人记录下来,稍作艺术加工,让他们成为某个小故事的主角,以另一种形式永久地存活下来。 张起灵来上海的时间减少,像约定俗成,每次来看他,解雨臣都恰巧有事出门。张起灵坐在沙发上,让他坐在他腿上,从后面圈住他,两人一起看书,或者看他投稿的小说。看到一篇,主角是个叫张素的舞女,张起灵道:“她要是看到,会笑你的。”吴邪便笑:“笑我这个情敌,居然写故事为她叫冤?”张起灵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吴邪说下一个故事主角是位老裁缝的女儿,叫张起灵说说他不在这段时间,他知道的事。张起灵思忖良久,道:“那裁缝的女儿受了日本人利用,险些害死一位特务与他的爱人。”吴邪一怔。张起灵又道:“但他爱这位特务,摇摆不定,最后给了他反击的机会。日本人记恨她,上海沦陷时,趁机扔掉了这枚棋子。”吴邪从头凉到脚底,脑袋想给人钻了个洞,灌了水银进来。良久,他惨烈一笑,道:“你说真的?”张起灵揉揉他的头,道:“小说。”两人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吴邪深吸一口气,叹着笑道:“小说。”逝者已去,有些东西,已经没有意义。 后来他问解雨臣,为什么没有疏远他们。解雨臣道:“我只信你。”他眼眶有点湿,走过去抱住他。解雨臣反抱住人,笑道:“怎么还跟孩子似的。”他险些哭出来。有的人就是这么好,好到让你无地自容。 腿好了,便回了公寓,回学校继续上课。张起灵一两个礼拜来一趟,有时候会带点东西。他将他所有刊登的小说从杂志上撕下来,集成一本,黏成小书册。吴邪笑道:“怎么这么幼稚。”张起灵道:“你的文集。”吴邪道:“是‘我的朋友们’,以后不是没有机会出文集,这样没意思。”张起灵道:“都不一样了。”吴邪只好任他去了。 他去看过两次吴三省夫妇。那边没有冷落他,却也与过往不一样了,那幢他生活了三年的房子,如今好像生了股推力,磁极相异,总要将他撵出来。他不太敢去了。 黑眼镜来上海,张起灵带了他一起去茶馆。那人还是老样子,黑色皮衣,背后扎个小辫子,一副墨镜遮住眼睛,嘴角擎着笑,道:“哟,小三爷长大了。” 年末,日军占领租借大使馆。吴邪坐在张起灵的车上,要去城隍庙听说书。汽车一路飞驰,他抓着他的手,打了会盹,睡着了。 完 小说下载尽在bbs.[domain] [site]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 26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