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恋综,但流落荒岛》 01.作死无能怎么办 入春,度过今年的最后一场寒潮,夜色仍比想象中凉。 梁瑄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把手缩回睡衣袖角里。畏寒是天性,尤其对于她这样一个死在冬天的人来说。 是的,不转世但是重生了。 这就是梁瑄宜此刻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在那段最接近死亡的静止里,不存在时间观念,她并不能估算究竟过去多久,天真以为只要忍耐过黑暗,就能按顺序去转世投胎。 直到她听见了声音。 先是一道微弱的电流声,紧接着有人声响起,更准确来说是机械音,冷漠且无起伏,比siri还要更生成化。 梁瑄宜开门见山地被告知她不会死,因为这个世界是假的。 世界的运行由一块既定的“面板”控制,它本质上是一本早已完结的小说,而她只是故事背景里一个被作者一笔带过的小配角。 她本该死于既定结局,早早下线。 可现在,世界观因受某种不可抗力冲击,造成了原设定的偏差,导致世界女主角出现的时机被大大推迟。为了防止剧情在女主角空缺的时段更加崩坏,不得不由面板介入,找到一个角色暂顶这个位置。 梁瑄宜就这样在众多配角中脱颖而出。 因为她足够可有可无,死的也足够早,是全局里影响最小的变量。 回顾她过去二十三年的人生轨迹:学生时代离经叛道,毕业后又吵嚷着要进入娱乐圈,把收养她的陆家当跳板,做着一炮而红的美梦,却在参演剧待播之际,被曝出耍大牌、性骚扰的丑闻。 在铁板钉钉的录音证据里,她以最冒犯的语气开口:还是实习生吗?陪姐姐玩玩,说不定能让你轻松点转正…… 这就是她存在的原因,作为男主角成名前的心酸史之一。 梁瑄宜因此被迫退圈,被公司雪藏,焦虑躁郁的病情反反复复,最终死于药物中毒,在她最讨厌的季节。 那道声音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 梁瑄宜点点头说有。 她问:“可以干脆点放我投胎吗?” 系统:“不可以。” 梁瑄宜:“你不同意我也会自己想办法的。” 系统:“你改变不了任何事。” 梁瑄宜:“我不信。” 梁瑄宜就这样从这场噩梦中惊醒,在眩晕感消退,视线缓慢对焦后,最先看见的是悬浮在半空的一行虚拟大字。 【当前任务:获得恋综名额。】 下方跟着一行不断跳动的倒计时。 括号里还有一行类似诅咒的小字:超时未完成将回到任务原点重启。 梁瑄宜揉了揉眼睛,除了时间在按秒数流逝,其他什么变化也没有。 所以,死而复生是真。 梁瑄宜视线落在枕侧那板药片上,她刚想伸手去碰,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碍在原地。 嗯,被神秘力量控制也是真。 但梁瑄宜偏不信这个邪。 为了作死,她换了种更激进但简单的方式——开车撞树。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引擎轰鸣,车速飙升,就在车头即将撞上庭院里那棵古树的瞬间,梁瑄宜偏过头,不敢去看那血肉模糊的惨状。 预想中的剧痛和撞击并未传来。 车子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在距离树干不到一公分的地方,非自然地停了下来。 人车两全,连车头的油漆都没有刮蹭到。 经过几次类似的失败尝试,通过控制变量,梁瑄宜觉得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是她死志表现得太明显,才给了被系统控制的机会。 她于是被迫安分了几天。 期间内正常作息,积极用餐,每天抽出半小时时间感受阳光。由于没有人可以交流,她只好去社交软件上表达乐观心态,转发日行一善,感恩生活美好。 那个控制面板的系统机器人还能时刻盯着她吗?梁瑄宜不信他没有放松警惕的时候。 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某个晚上,梁瑄宜鬼鬼祟祟离开了房间,打算伪造一出半夜上厕所却失足滑下台阶的惨案。 这次,她如愿踩空了台阶,身体像被抽了发条的木偶,僵直地顺着楼梯滚落。她切实感受到了痛,以及意识被抽离前,大脑空白的那几秒。 然而第二天,梁瑄宜被来上班的阿姨叫醒,问她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在阿姨震惊的神色里,梁瑄宜立刻窜起来原地蹦跶了两下。 …无伤无痛,毫发无损。 全身的关节完好,她撩开袖角和裤腿,身上连处擦伤也没有。 这不科学。 但她确实服了。 合理怀疑系统本可以更早制止,昨晚所体会到的一切濒死感受都只是对她不听话的惩罚。 梁瑄宜颓然跌坐在地,脑袋里里有根筋,随着迅速充血带来的眩晕感突突直跳,眼前的倒计时仍在继续。 今晚就是最后的时间。 她此刻就站在庭院角落,避开车辆入口,看着面前的感应门缓缓升起。车灯在探照出梁瑄宜身影时被迅速转换成近光,一辆低调的黑色卡宴很快驶停在她身前。 车内的人,陆休璟,就是她任务完成的关键。 梁瑄宜是被陆休璟接回陆家的。 那年她十三岁,父母遭遇车祸离世,她被暂时托孤在陆家。陆休璟刚满十九,陆家老头也还在世,这个家也不如现在这般,让人难以忍受。 车门解锁的轻微声响打断了梁瑄宜的回忆。 车内没开灯,男人脸上的表情隐在昏暗里,难以看清。他只略微抬眼,大概是对梁瑄宜会等在这里的原因缺乏好奇,包括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以及已经事先表达出来的意图。 梁瑄宜在他开口前已经动作,左侧座位空着,她故意选了从右边上车。 人是从陆休璟腿前的缝隙挤进来的,拖鞋踩在他两脚之间,此刻重心全靠按在他腿侧的掌心支撑。梁瑄宜个子不算小,只是在数日打击中消瘦了些,现如今孩子般的把戏做起来也算是如鱼得水。 她显然是没在冷风中待太久,当睡衣的珊瑚绒擦过陆休璟脸侧时,除去避无可避的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气,一同传递的还有睡衣上停留的未完全冷却的体温。 陆休璟略压低了唇线,但并没有说什么。 梁瑄宜弓着身子,毕竟是个成年人,有些费力地钻进车内,在扭转身体时,脑袋撞上陆休璟垫在车顶的掌心。 “陆休璟。” 梁瑄宜很快坐好,睡衣帽子上的兔子耳朵被压在脑后。 她伸手打开车灯:“我把头发染黑了。” 陆休璟收回手,嗯了声:“看到了。” “我也已经好好反省了……” 陆休璟此刻才侧过脸,他生冷的一张脸,被车顶昏黄的光影切割成明暗两部分。 他短暂沉默,微不可察地停顿:“这次又想要什么?” “你正在投资的那个…恋综。”梁瑄宜声音不大,透着底气,尽管没有人知道它到底从何而来。 可事实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习惯了索取,而陆休璟也几乎不会拒绝。 他的底线究竟被让渡到了何种地步? 梁瑄宜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大胆试探,直到发生对她的实质性伤害为止。 一年前那场性骚扰丑闻,在网友们对她口诛笔伐时,也是陆休璟将她保了下来,和那个实习生私了,让公司发布澄清声明,把舆论压下去。 而让他决心做出这一切的,不过是因为她的眼泪。念在是初犯,陆休璟也不责罚,只淡淡扔下一句,好好反省。 梁瑄宜就这样被雪藏了一年,进入娱乐圈的念头夭折在半路。如今才刚学会点安分,便又开始缠着他提条件。 陆休璟按了按疲累的太阳穴,梁瑄宜坐在他身侧,不明亮的顶灯柔和她轮廓,或者美化了更多,让审视的气势显得不足。 “给我理由。” 他刻意斟酌了语气,没有太专制就说拒绝,更没有把话说得太不留情面。 “话题。”梁瑄宜应声,嗓音淡定而流利。 陆休璟皱眉:“你在说什么?” “话题很重要不是吗,而且我记得我被爆…那个的时候,公司的股票不降反涨,再说了……” “梁瑄宜,”陆休璟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这不是反省该有的态度。” “陆总。”梁瑄宜换了个讨好的称呼方式,她往下坐了点,整个人靠进座椅里,兔子耳朵也自然地搭在脑袋两侧。 她不明分寸地挨到陆休璟身边:“陆总,您知道我的。” 话故意只说了半截,仿佛目的就是为了让听的人不知所云地猜下去。 陆休璟抽手的动作停在原地,用命令代替:“坐好。” 梁瑄宜装听不清楚,反而靠得更近,柔软的指攀附上他小臂,将亲昵具象化成肌肤相接时的温热触感。 她语气还算得上得体,如果忽略此刻太过界的两人之间的距离的话。 “上次只是意外,我保证不会再让您失望了……”梁瑄宜很真诚眨眼,故意这样叫,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音量:“哥哥?” 层层递进的铺垫,精心策划的示弱,最后的重点只落在太轻飘的这两个迭字上,替换掉整夜迂回的其他代词——不是陆休璟,不是陆总。 她说哥哥,您知道我的。 声音和记忆里十几岁的梁瑄宜重迭在一起。 她那时候攻击性太强,字句里都藏着讽意,红着眼质问他:为什么要叫哥哥,如果我要和哥哥结婚,这不算是乱伦吗? 是从什么时候起,童养媳这三个字在梁瑄宜身上烙下的命运痕迹,也可以成为她为达目的而利用的一环了。 陆休璟想不明白。 他不着痕迹地抿唇,总算开口,声调平缓得像是妥协:“梁瑄宜…” “心血来潮不是好事。” 几乎是在听见他声音的瞬间梁瑄宜就认定,这是让步的信号。 陆休璟紧接着开口:“你要做好准备。” 梁瑄宜有些意外,既达目的,很快如他所愿地抽手,端正坐好,阻隔掉上一秒还堪称亲昵的温热。 她大言不惭:“放心,如果他们真的骂的很难听,我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还不行吗。” 手举在耳边,信誓旦旦地保证。 “绝对不会再烦你。” 陆休璟只沉默凝视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02.焦虑症 第一个任务在陆休璟的首肯中完成。 眼前那恼人的倒计时终于停止,任务栏那块处变成了空白,暂且没有新指令刷新的提示。 梁瑄宜躺在床上,指尖摁在聊天框的最底端,拖拉不断更新的、如同催命符般的工作群消息。 她忍不住叹气,丢了手机。 保持侧卧的姿势太久,腰椎一直连到脚后跟的位置都是麻的,她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梁瑄宜原本都做好了重开一周目的准备。 因为抗拒复工,抗拒回到现实世界,更抗拒被迫完成系统强加给她的指标。相比之下,梁瑄宜情愿被困在同样的日子里,没有指望地一直循环下去。 但计划的变量在于,陆休璟同意了,态度接近于不假思索。好像过去一年里他一直在等待着今晚,这个梁瑄宜主动向他服软的时刻,甚至没给她留下半途而废的气口。 人怎么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梁瑄宜觉得这是对她前半生作恶太多的报应。 耳边的消息提示音从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她认命把手机捡起来,开始自力更生地排工作表。 梁瑄宜直到天快亮才睡,睡不到三个小时便又要起床,此刻只能怠倦地靠在出租车后座,戴上眼罩补眠。 车辆缓缓驶停,司机转过头通知她到了。 梁瑄宜拉下眼罩看了眼手机,比约定时间还早点,她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唉声叹气地裹紧身上风衣下车。 节目已经做了部分宣发,首播日既定,剩下的筹备期本就紧张。嘉宾档期已经协调好,计划在两周后开拍,这是铁板钉钉的事。 结果因为她这个空降兵,不仅需要补录新的物料,已经完成的海报和文案也需要重新修改,无疑是加重了所有人的工作量,包括她自己。 为了追进度,梁瑄宜一整天连轴转,来回往返化妆间与摄影棚,赶工在棚内拍完了宣传片和几段采访。 因为是临时加班,梁瑄宜请客所有工作人员午饭和下午茶。 互联网没有记忆,大部分的人都是第一次合作,对她印象不深,但还是能分得清她就是害得所有人加班的罪魁祸首。 两顿饭收买不了人心,却至少能降低他们当面和背后议论的频率。 梁瑄宜坐在化妆间里休息,化妆师安静替她补妆,心思却显然一心二用,分神和她对面的另一个女生使眼色对口型。 下午的工作开拍在即,梁瑄宜本来是打算当作无事发生的,直到她从她们的口中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 梁瑄宜睁开眼:“怎么了?” 化妆师显然被她这句问话吓了一跳,解释道:“没什么姐,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对不起…” “没事,”梁瑄宜按下她帮她补涂唇彩的手,略微挑了挑眉,“你们刚才提到,徐怀溯?” “没有没有,”化妆师连连摇头,“姐你听错了。” 梁瑄宜声音里没多少起伏:“我没提前了解过,他也会参加这个节目?” “是呀,姐你不知道吗?” 化妆师显然更意外,拿起平板,点开徐怀溯的宣传片片段。 当年那个被梁瑄宜性骚扰的实习生,借此丑闻因祸得福攀上了登云梯,短短一年时间,凭借那张清俊面孔,已经成功混入娱乐圈升咖。 化妆师观察了会儿梁瑄宜平淡的脸色,继续开口:“姐,我觉得你能重新出来活动真的很勇敢。” 梁瑄宜啊了一声,心上掠过某种不能被轻易抚平的情绪,她抿抿唇,低声说了句谢谢。 下班收工前,梁瑄宜找制片组拿到了工作人员的名册,她一直往后翻到最后几页,发现给她化妆的那个女生只是个临时工。 说不定她真有些当攀云梯的潜质。 梁瑄宜询问是否能让那个女生转正,以后就专门负责她节目里的妆造。 制片组自然没理由拒绝。 梁瑄宜离开的时间不算早,她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也低,刚出电梯就听见了大楼外的哄闹人声,在保安控制下被拦截在进门的旋转门后。 还是在复出后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 她脸上停留着拍摄时的妆容,忘记戴墨镜口罩,此刻站在人群自觉让出来的在道路中间里,这一抬头,就直接撞入无数道视线之中。 梁瑄宜加快脚步,却还是听到不少关于“她是谁啊”的议论声,人群中似乎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然后很快附上感叹词和脏话。 闪光灯应接不暇地落下来,追在她身后,这让梁瑄宜很不自在。她将头埋得更低,步子也尽量迈大,不同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转化成巨大的耳鸣。 简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她毫无方向感地向前走,焦虑症这种东西比她想象里还要再可怕一点。 控制不了自己呼吸的频率。 吸气过后,下一步是什么? 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只能在濒临窒息之前,靠狠掐自己的掌心来保持片刻清醒。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哪里,她贴着墙缓缓蹲下去,解开了领口的风衣纽扣,颤着手点了支烟,只能靠这件事来辅助她重新学会呼吸。 火星在风中抖落,梁瑄宜刚开始被烟味呛得落泪,像个偷尝禁果的初学者。尼古丁顺着她的肺过滤一遍,压抑在嗓间,再被她以某种孩子的方式咳出来。 不知道是病痛退去,还是烟草的麻痹效果开始起作用,渐渐的,梁瑄宜发现她冷静下来了。后知后觉回笼的恐惧,让她在三月的街头,惊起一身冷汗。 她还没力气站起来,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如果不是站在她身前的人影太无法忽视,她大概还会再长陷不起一阵子。 她先是认出了陆休璟的皮鞋品牌,然后才紧接着听见他声音。 “吓到了?” 感官尚且处在混沌的缓冲期,这时突然听到外界声音,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梁瑄宜身体还是下意识一颤。 她仰起头,视线在接触到陆休璟时,自觉将背景过滤成虚化的影像。 大概真的是春天到了,即使是迎接上他不含一丝情绪的目光,也让梁瑄宜生出了些如沐春风的错觉。 陆休璟并没有执着于她的回答,他略微躬身,掌心托在她手肘位置,将她扶起来。力度不算大,始终留有挣脱的余地。 梁瑄宜被他拽起身,站稳后再乖巧任由他牵着走。她声音闷闷的喊他:“陆休璟…” 不再有求于人之后,她又摆出那种虚张声势的得意来:“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陆休璟并不回答,拉开车门,他的神情平静得寡淡,机械地命令道:“上车。” 梁瑄宜观察他神情。 他似乎在生气,总之心情并称不上多好。 梁瑄宜钻进后座,在引擎声启动时,才听见陆休璟意味不明的探问。 “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什么?”她愣了一下。 陆休璟解释清楚语义:“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复出。” 路口红灯在此刻陷入倒计时,陆休璟侧首的目光迟缓地定格在她的面容之上——僵硬、错愕的神情,微张的唇瓣,还有在反驳前先一步皱起的眉尖。 一系列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内。 陆休璟大概提前了五分钟,在楼下等她下班。让助理安排到她身边的人告诉他,梁瑄宜一整天都很安分,听话、少言,和从前相比,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对面只当他是某个负责对接梁瑄宜的倒霉编剧,说话也没个分寸,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多半附带了其个人情绪。 陆休璟大概略读过去,半信半疑地按熄了屏幕。 他坐在后座,缓缓按下车窗,紧盯着人群中央的那道身影。 只隔了一道街,他可以清晰捕捉到梁瑄宜茫然拘谨的面容,那双眼睛,不复昨夜的神宋飞扬,反倒像是蒙了层水雾一般。 她在害怕。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坚持要复出? 司机追踪他的目光捕捉到她,就要解开安全带,他回头道:“陆总,我下去叫小姐。” “不用。”陆休璟听见自己的声音,“跟着她。” 迎难而上绝不是梁瑄宜的个性。 昨夜他之所以纵容,也正是因为相信她迟早会服软,等她心血来潮的热忱过去,在吃到她理想化以外的苦头之后。 即使她向他保证过绝不再用眼泪来烦他。 不过是孩子的保证,能作什么数? 他可以当作从没听过,他可以既往不咎。 陆休璟看到街角的那道身影缓缓蹲下去,他竟然有些残忍地想到,这样的惩罚,足不足够她意识到自己的不自量力。 他在斑马线的另一端拨通了梁瑄宜的号码,她分明紧攥着手机,此刻却恍若无闻般,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 在此状况前,一切都尚且还有前车之鉴,他才因此能做到漠然地洞若观火。 但这不一样。 陆休璟没意识到他在那刻不合时宜的心悸。 他停在她面前,硬生生压下了想要叹息的冲动,在她身边弥漫的烟草味之中,替换成一种沉静的语气。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 那不如就先从最不重要的一个开始问起。 03.晕车 梁瑄宜微微晃神。 陆休璟对她的了解,显然比她自以为的还要再多一些,哪怕是关于她只字未提过的病症,也可以被他轻易窥析。 梁瑄宜联想到他们共处一室的那么多个瞬间——陆休璟是如何在她身后投来注视的目光,如何刻意表达忽视,却又如何将她的一切都自觉包揽进自己的责任范畴内。 他偷偷进入过她的房间吗? 病例单在卧室床头的第二层抽屉里,第一层则放着指套和她五花八门的玩具。 他都看到了吧? 他一定都看到了。 梁瑄宜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努力压抑下因兴奋而翘起的唇角,明知故问道:“我的身体状况怎么了?” 陆休璟沉默地凝视着她,若有似无的冰冷气息缠绕过来。 “我说过我不会再去烦你…” 梁瑄宜贴近了些。 即使坐在同一平面,视线仍错落出高度差,她不得不通过略微仰视的角度看他。 她手臂跨过中间的扶手区域,将掌心覆在陆休璟手腕。 “可是陆休璟,你为什么要先来担心我呢?” 陆休璟没应声,抬腕反捉住她不安分的指,指腹顺着她的指根与掌心下移,最后贴在她的脉搏之上。 说不清是恰巧还是故意,但总归没有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 动脉连接心脏,她过速的心跳,就这样暴露无疑。 没多少调情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在陈述事实,或许还有更多的对于她病情的关切。 陆休璟垂眼说:“你心跳很快。” 老男人就爱研究这些望闻问切的试探,梁瑄宜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不知为何会有种被他的目光一寸寸剥离至赤裸的错觉。 熟悉的燥热感自脖颈处开始蔓延,在他的注视之下,很快在皮肤上落下实质性的红晕。她的脉搏就是一切心猿意马的最好体现。 可陆休璟却把她的反常误解成某种病痛,他略疑惑地皱眉,松开了禁锢她的掌心。 “还觉得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梁瑄宜摇头,“我好像有点晕车…” 陆休璟眉骨中间的那道沟壑不自觉又加深了些,条件反射般在白日聊天框诸多信息中,提炼出关于她一整天基本没怎么吃饭的那条。 他替梁瑄宜调低了座椅角度,车窗开了点缝隙,侧身时余光注意到手边的矿泉水,是他喝过的。 陆休璟视而不见地略过,只是告诉她:“睡一会。” 梁瑄宜把这一切都收进眼底,她乖巧点头,却没有就这样放过他的意思。 说是睡觉,却不闭眼,侧着脸贴在座椅靠背,发亮的瞳珠一瞬不移地盯着陆休璟看。 陆休璟揉了揉眉心:“又怎么了?” 她很快可怜兮兮地说:“我这样睡不舒服。” “快到家了——” 他的话在下一瞬被梁瑄宜俯身的动作阻断。 她重新凑近,跨越了座椅间的界限,背部半弓着紧贴上车顶,再稍微倾身,人已经从他臂膀下钻了过来。 她屈膝,连同着臀部一起挤进陆休璟腿间的座椅缝隙里,塌着腰,身体紧贴上他胸膛,靠手臂揽住他脖颈来寻求支撑点。 “我要这样睡…”梁瑄宜不抬头,声音从他胸腔前传入耳蜗,“哥哥。” 她语气中很少有这种讨乖的腔调。 尤其是在对他无所求的时候,尤其是在称呼他为哥哥的时候。 “梁瑄宜……”陆休璟用力闭了下眼。 身上的人型挂件却一动不动。 他指尖尝试拉了下她的后衣领,依旧毫无反应。 陆休璟没了耐心。 掌心扣在她后颈位置,虎口卡住软肉,像提溜小动物一样把她拎坐起来。 他显然并不习惯这样,指尖力道把握不准,少女紧致的皮肉也并没有给他适当的发力空间,结果是在她脖颈处留下了几枚预期以外的甲印。 他侧过眼,语气比往日都要严肃,命令她:“回去坐好。” 梁瑄宜无视警告,不高兴地瞪他:“你让我觉得更晕了。” 她此刻整个人像瓣脱水的橘子,分明是在抱怨,声音听起来却力不从心。 她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我想喝水……” 陆休璟的语气在她的指接触到瓶身时陡然加重,“梁瑄宜,你是晕车,不是神志不清。” 他点到为止地提醒,从她手中夺过瓶子,塑料发出被挤压的脆弱噪音。 分明没有任何提供联想的媒介,可陆休璟还是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他的指尖握在梁瑄宜脖颈上的触感。 她皮肤组织太薄,透出血管的颜色,甲印错落在其中,看上去竟像是添了几道伤痕。这不可避免地让陆休璟想到了更多。 瓶中的水从晃荡归于平静,只需要几秒的喘息时间。陆休璟视线上移,盯着她因为委屈而撇下的嘴角,声音冷淡而平静。 “这是我喝过的。” 除了在需要梁瑄宜主动认错的时候,他的问话内容基本上不会往有意诱导的方向偏离。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意外。 他咬字很轻地问:“你还要喝吗?” 二十三岁,早就不是对待男女关系尚未开化的无知少女,点头意味着什么,陆休璟想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偏偏此时车子停在庭院升降门前,司机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示意他们到了。 时机凑巧得过分,在陆休璟得到答案之前,梁瑄宜已经推开车门,从他的身上跳下去了。 她粘人的那股子劲来得快,抽离得更快,身形像只轻盈的猫,只顾自己的来去自如。 陆休璟垂下眼,拎着矿泉水瓶口下车,任凭冷空气消解他怀中的余温。 梁瑄宜就在进入院内的角落垃圾筒前,她一只手把长发拢进手心,好避免呕吐物沾上去。 说是单纯的干呕或许更贴切些。 她胃里空无一物,只能在胸口上下起伏的动作中勉强吐出些消化液体,那其中还混着生理性眼泪,酸涩和腥咸的滋味,将她压迫得头晕目眩。 视线里最终出现了熟悉的瓶身。 梁瑄宜愣了一下,才仰头看向陆休璟,还有他将矿泉水递予而来的手。 她还有笑的力气,带着某种心思得逞后的挑衅意味。 她的脸很红,唇色却苍白,抬手接过来,毫不避讳地张嘴含住瓶口。 液体将她的脸颊两侧撑至鼓胀,液体充盈口腔后再被吐出,过程只存续不到一秒,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暗示信号。 陆休璟凝视着她翘起的唇角,和沾了泪水后轻颤的眼睫形成反差。因为过度呕吐,她整个人汗涔涔的,简直像只脱水的可怜幼鸟。 瓶底只剩浅浅一窝水,也全部被她吞入口腹,梁瑄宜几乎是带着报复的心理,复述他先前的那句试探。 语气是近乎坦率的天真:“哥哥喝过的水给我,没关系吗?” 陆休璟想她难道向来就是这么爱较真的个性吗? 他瞥见梁瑄宜唇角未干的水痕,又很快转移了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压下那些无奈的笑意与喟叹。 陆休璟没给出答案,用他一贯冷淡的语气回避问句,收尾这段诡异的闹剧插曲。 “回房间整理一下,准备吃饭了。” 04.不速之客 晚饭两人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的。 从前和陆休璟赌气,当然也有部分病情的原因,梁瑄宜很少离开房间。 他们连见面的机会都很稀缺,更不用说在一起,像家人一样吃饭了。 今夜是难得聚首,晚餐也准备得丰盛,大概是得了陆休璟提前授意,顺着她的口味来,不少都是梁瑄宜爱吃的菜。 她先梳洗过,胃口也恢复不少,在吃饭这件事上一直秉持着孩子口味,只顺着自己喜好来,全然不在乎饮食搭配和健康。 陆休璟安静看着,没有开口纠正的打算。 餐厅只他们两个人,晚餐进行过半,他盛了碗海鲜粥放在梁瑄宜面前。 这算不上多温情的场面,但总是要好过于争锋相对的,如果没有第三人打扰的话。 梁瑄宜先听见了玄关处开门的声响,紧接着是窸窣的换鞋声。来人拍去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脱下外套,再全身消毒。 这一系列流程结束,最后才有脚步声响起。 她抬头去看并不太受欢迎的那张脸。 陆斯让悠然踱步到餐桌前,全然不在意自己此刻的出场有多突兀,笑道:“没打扰你们吧,正好我也还没吃饭。” 不等任何人回答,他已经接过阿姨递来的餐具,坐在了梁瑄宜和陆休璟中间,桌子窄边,正对着落地窗的位置。 头顶水晶灯将他身形的阴影拉长,影子一直延伸到梁瑄宜脚边。 她低头将脚收回到桌布下,搅动着碗里的粥。 汤匙敲响瓷碗底,声音在气氛中显得有些刺耳。 陆休璟和陆斯让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陆休璟是陆老头初恋所生,直到她去世后,这个孩子才被陆家认回,改了男方的姓。 这在陆斯让的眼里无异于鸠占鹊巢。 小孩子的善恶观很单纯,讨厌的人就是势同水火,从见面第一眼就萌生的观念一直持久至今。 尤其自从陆老头驾鹤西去,用一纸遗书,让陆休璟这个非婚生子抢了本该属于陆斯让的太子之位后,两人关系已然彻底决裂。 陆斯让自那天后便从家里搬出去住,在圈子里也是早早自立门户,和陆家基本划清了界限。 在媒体面前维持体面只是偶尔的必要,兄弟俩之间保持断联才是常态,因此没人猜得透陆斯让此番赴宴打的是什么算盘。 出于教养的底线,陆休璟率先开口:“电影杀青了?怎么有时间回来?” 陆斯让冷笑一声,没心思同他演兄友弟恭的戏码:“你对我的行程还挺清楚。” 他视线一瞥,落在一边看戏的梁瑄宜身上。 笑音里的讽刺意味更深:“我亲爱的妹妹复出的日子,作为哥哥,当然要来亲自恭喜。” 梁瑄宜无辜在这场战火里遭殃。 她硬生生压下翻白眼的欲望,换上了一副笑脸,用比他更恶心的语气开口,“都是一家人,不用特意回来一趟的。” 陆斯让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家人这个词是雷点,从梁瑄宜这个外人嘴里说出来,听上去讽刺更深。 他冷哼一声:“不是特意,顺路而已。” 梁瑄宜还想要再顶嘴,但话很快噎在陆休璟制止的视线里。 他声音里没有批评的力度:“安静吃饭。” 梁瑄宜于是真的不再说话了。 这样的顺从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激怒陆斯让。 “还真是当上一家之主了。” “本来也不是在和你说话。” 陆斯让显然是有苦水可吐,且怨气不小。 “这么喜欢安静,你不如给自己再找张桌子,一个人单独吃。” 没人搭理他。 这场在沉默中的爆发,换来的还是只有沉默。 太安静了,安静到梁瑄宜几乎想笑的地步。 餐桌上气氛随之急转直下,陆休璟起身离席,对峙的场面不攻自破,餐桌上又只剩下两人,类似某种能量守恒。 陆斯让冷眼看着梁瑄宜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 他回来这个家的目的从开始就挑明了,是为了向梁瑄宜道喜,但是冷嘲热讽的版本。 他们已经快一年没好好说过话了。 上一个称得上是对话的时刻还是在家庭聚会,两个人被长辈拉到一起问近况,他们互换了一个不爽的眼神,异口同声答很好。 当然,陆斯让是真心的。 作为当红流量,不久前才获过金鸡奖最佳男主角提名,事业蒸蒸日上,自然是好的不得了。 至于梁瑄宜,苦中作乐罢了。 陆斯让不同情她,娱乐圈本就对新人苛刻,更何况这是她自找的丑闻,他甚至有些庆幸这场打击在她身上所塑造的影响。 她骄傲的底气被一挫再挫,但显然,还不至穷途末路的地步,她永远还有这个家和陆休璟可以倚靠。 只是她的要求居然是这个。 人落至谷底数日,忽然决心痛改前非,恳求一个迎难,但可能跌得更惨的机会。 这听上去很励志,只是不像梁瑄宜的作风。 陆斯让倒了杯果汁推到梁瑄宜手边。 没了旁人打扰,他慢慢开口:“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求陆休璟的。” “你好奇这个?” 梁瑄宜自顾自夹菜,咽下嘴里的才抬头,同他对视。 “可是我们好像不是无话不谈的关系吧?” 先前那副听话模样本来就是故意做给陆斯让看的,她可以尊重陆休璟在时不说话的规矩,自然也可以维护他离开时自己说话的自由。 看人下菜碟而已,这很方便,也很讨巧。 更重要的是可以顺便惹怒一下陆斯让。 这就很划算了。 陆斯让神色僵硬一瞬,咀嚼食物时多少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点头:“也是。” 梁瑄宜迎上他视线,给自己另倒了半杯果汁,幽幽开口道:“不是我爱喝的口味,没别的意思。” 05.此处禁止垂钓 晚饭过后梁瑄宜出了趟门。 这个家对她管制不多,自然也没有门禁可言,无人在意她出门时是否是夜色已深。 目的地是她白天收藏的钓鱼点。 节目组通知她,这次恋综拍摄地点在荒岛上,要求嘉宾至少掌握一项求生技能。 梁瑄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最省力的钓鱼开始学起。 然而事实上她觉得这根本就不需要学,毕竟是真人秀,摄像头的艺术。 她并不是很在意节目组的威胁,唯一需要的就是做好表面功夫,架好摄像机,记录下苦练的全过程,方便到时候剪辑出她的成长线。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有没有实际成果就已经不再重要,因为笨鸟已经尽力了。 至少——假装尽力了。 地图显示位置离家不远,在别墅区安保范围内的一个人造湖泊,她夜里用功,也不会耽误明天的拍摄工作。 梁瑄宜跟着导航到达目的地。 夜深风轻,她先将摄像工具安置好,紧接着是鱼饵串钩、架起鱼竿,跟着网上教程学习甩线。 这些都是她从仓库翻出来的陆老头的遗物,各种工具一应俱全,基本上不需要她多费神。 几番折腾,鱼钩总算投入湖中,梁瑄宜这才搬出钓鱼凳坐下,在路灯下犯困。 梁瑄宜掌心贴在纸杯壁身,咬着吸管,微凉的咖啡连带着冷气一同吸入腹中。 还没来得及咽下,身后的车灯突然闪了闪,盖过开锁的声音。 咖啡呛在嗓间,她不可置信地回头。 第一反应是见鬼。 车灯逆光处勾勒出一道身影,风拨开他的脚步声,让人分辨不清具体方位,总之当梁瑄宜回神时,陆斯让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只距一步的位置。 陆斯让毫无顾忌地逾越她的领地,默默扫视一圈,在路灯下同她视线相触时扬起轻佻地笑。 “梁瑄宜,好有兴致啊。” 苦涩后知后觉地在唇际漫延,梁瑄宜不可避免地被呛到了。辛辣直抵鼻腔,灼得她嗓间发酸,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第一次知道苦也是一种痛感。 梁瑄宜很少有这样语塞的时刻,除非心虚。 车是陆斯让的,钥匙是从他房间偷的。 她今夜的计划几乎没有纰漏,唯一变数就在于陆斯让回家了。 节目播出在即,她想用功等不了明天。 陆斯让耐心将尽:“咳完了没,解释下?” 梁瑄宜自认理亏,想反驳但欠缺底气,尤其是在晚餐两人不欢而散以后。 她背对着湖面,丝毫未察觉水面下沉的浮标。 陆斯让视线越过她:“你的鱼好像上钩了。” 梁瑄宜反应很快地转头,连忙站起身,大步跨到支架前。 教程还没学到这里,她手忙脚乱地收线,因为力气有限,提竿的动作也显得艰难,更别说控制方向不让它左右晃动了。 整个过程里,陆斯让就在她身边,抱着臂,饶有兴趣地看着,直到被梁瑄宜瞪了一眼:“光看着?来帮我一下啊!” 似乎早早就等着她这句发问,陆斯让略挑了下眉。 “我们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吗?” 现世报说来就来。 梁瑄宜被她自己的话噎住,转过头去看鱼竿前端绷直的银线,在两难的局面里,人最容易生出摆烂心态。 她没犹豫,把鱼竿重新摔回架子上。 “那我不要了。” 她坐回钓鱼凳里。 破罐破摔呗,反正也不是她的东西。 水里浮漂上下晃动,浮沉不定,显然是鱼嘴被鱼钩套牢一时挣脱不开。 陆斯让估摸不准鱼的大小,更没预料梁瑄宜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就这样任由她弃竿不理,丢饵丢钩都暂且不说,鱼竿也有可能被拽进水里。 而偏偏他认出来了,那是他父亲的东西。 陆斯让咬了咬牙,不情愿但还是走上前去。施展的动作源自于肌肉记忆,收线、提竿,不费力地一气呵成。 鱼身事实上只有陆斯让三分之一小臂长短,个头不算大,求生的爆发力再强也不至于到拉不动的程度。 这让梁瑄宜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弱鸡到了何种程度。 “半夜不睡觉,跑出来钓鱼,我还以为你姜子牙上身。” 陆斯让取下鱼钩,把鱼竿架回原处,他甩了甩手上水渍,目光才投向她。 梁瑄宜装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你是在说我钓的很好吗?” 陆斯让回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他保持蹲下的姿势,与她视线平视。 他摊开了掌心在她面前:“车钥匙呢?” 梁瑄宜无辜道:“你不是已经有一把了吗…” 陆斯让被她气笑:“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那把是怎么来的吗?” “我去你房间拿的啊。”梁瑄宜理直气壮,“我又没车,借你的开一下怎么了。” “怎么了?” 陆斯让学她的咬字重复,太理所当然的语气,差点让他真的生出些自省的念头来。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梁瑄宜总是能在被娇纵的本性中,找到合理化自己行为的理由,然后再反过来责问他的大惊小怪。 新仇旧恨堆迭,偏偏肇事者还不知悔改。 陆斯让不爽地啧一声,但还未开口,就感受到覆在唇上的来自她食指的温度。 梁瑄宜忽然朝他挪近几步,不事先做任何解释,人就扑了过来,顺便把板凳踢进路灯外的阴影里。 与其说是扑,投怀送抱或许更贴切些。 肩头突如其来的重量让陆斯让完全没法立稳,重心向后倒,张臂揽住她腰身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总比两个人都摔得狼狈要好。 她有些紧张地盯着他身后方向看,示意他噤声。 梁瑄宜风衣里穿着睡裙,白丝带系成蝴蝶结,此刻隔着厚衣物硌在两人胸前,像床铺下的那粒豌豆。 陆斯让放缓了呼吸。 很快有脚步声贴近,夜巡的安保人员举着手电筒在不远处巡视。 梁瑄宜不如他神色局促,趴在陆斯让身上,欲言又止:“这里不给钓鱼……” 陆斯让为她的荒唐举动已经见怪不怪,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远处路边停着车,却不见人影,保安有些疑惑地在附近兜圈。 半米高的草堆,在夜里成为绝佳掩体。 梁瑄宜仰起头,观察手电筒光域,视线静默而认真,浑然不觉此刻两人之间过于微妙的呼吸距离。 陆斯让很不喜欢这种纠缠不清的莫名氛围,尤其对象还是梁瑄宜。 他的手还紧密贴合在她腰后,保持着摔倒时的惯性依赖。在意识到这点后,陆斯让很快收了手,触电般结束这场接触。 他咬着牙,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梁瑄宜,从我身上下去。” 梁瑄宜目光这才落回到陆斯让身上,以及此刻两人之间尴尬的体位。 她默默哦了声,掌心支撑在陆斯让胸前,想起身,却忽然感受到背部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她限制在原地。 她太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了。 果然,下一秒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任务标识。 【当前任务:亲吻主角之一陆斯让】 倒计时只有三分钟。 这又是——? 脑海里很快有熟悉的机械音响起。 这还是在她重生醒来后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冷漠地提醒道:“由于宿主继承世界女主角气运,行动须依照世界观通俗设定开展。” 什么设定?梁瑄宜无语,不会是摔倒必接吻,咳嗽必吐血,误会必不说,车祸必失忆吧? 脑海里的声音不再搭理她了。 再次只留下不断迫近的倒计时。 梁瑄宜在心底咬牙,好歹给个接吻契机吧,这都摔多久了,怎么亲? 话音未落,原本已经远去的手电筒光线再度靠近,心想事成般从她头顶掠过。 梁瑄宜被吓了一跳,立刻松懈手上支撑的力气,低下头去。在和陆斯让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亲密接触时,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即使是相互厌恶的两个人。 讨厌眼前这个人,讨厌做他的妹妹和未来可能的妻子,讨厌童养媳的命运,更讨厌这是需要和陆斯让捆绑在一起的命运。 但是她不讨厌这个吻。 唇与唇的短暂相贴,梁瑄宜已经尽可能把它伪装成一场意外。 一触即分的亲密过后,也是她先退后,恶人先告状地做出惊慌神色,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陆斯让几乎能从她的脸上读出自己如出一辙的全部神情。 “你…”面对着面凝视,陆斯让低哑的语气里混着不加掩饰的无措,“梁瑄宜你做什么!” “那个…对不起啊,”梁瑄宜指了指手电筒光线再次远去的方向,无力吐槽这npc的来去自如。 她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紧急避险一下。” 陆斯让微仰着头,还保持着承吻时的静止姿态,那种羞愤与受辱的感觉像是细长的锐刃,直接扎在他身上。 他没忘他们所处的环境,身下是杂草堆,或许还有泥土和被腐蚀到看不出形状的垃圾,这让他的洁癖早就开始作祟。 而梁瑄宜则安生地趴在他胸口,干干净净,连头发丝都不曾沾染上灰尘。 在他最狼狈,所处可能最糟糕的情境,和最错误的人发生了最不该发生的事,这带来的冲击甚至造成了他短暂的认知失调。 梁瑄宜看着陆斯让一副发呆的模样,在腿脚发麻之前,她已经慢吞吞从他身上爬起来了。 她先是屈膝蹲了会儿,让血液缓慢回流,见陆斯让还是一副躺卧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把手递过去。 结果自然是被他果断拍开。 实在是自讨没趣。 梁瑄宜撇撇嘴,小声嘀咕一句:“…总不能是初吻吧?” 陆斯让没答,自顾自起身,掸去他身上草屑和灰尘。 他看着梁瑄宜已然去收拾岸边渔具的背影,最开始那点大惊小怪的心思在凌晨低温中也逐渐冷却了。 这没什么,他告诉自己。 意外而已,这是一次性的。 他转身往车子方向走去,没有帮忙的意思。 车门在他登场时候就解锁了,他坐进驾驶位,从车载屏幕里看梁瑄宜搬运渔具的身影。 她比上一次见面更瘦了些,在一个来回里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同一段路,被她反复走了几趟才收拾完成。 等到梁瑄宜最后把装有今晚唯一收获的水桶放进后备箱,车子也已经预热完成。 副驾驶的车门落了锁,梁瑄宜隔着车窗,摆出一副你不至于吧的表情。 然而陆斯让没再给她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启动车子,丢下她扬长而去,留下的只有一道呛人尾气。 梁瑄宜站在原地,小发雷霆。 早知道就别管那堆垃圾上车就跑了。 好人没好报! 06.听不见 在节目录制前几天,梁瑄宜收到了她的第三个任务指示:尽可能提升男主角好感度,且避免任意之一陷入其他感情线。 这是一次无计时任务。 梁瑄宜:定义尽可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系统总算对她多了点耐心,也不再无视她的问题,不论这事实上是否值得回答。 它默默道:世界真正女主角出现时间暂且未知,在此之前尽力就好。 梁瑄宜大概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角色。 前期由她负责继承原主角气运,推进剧情,后期主角出现后,继承她在男主那里已经刷到的好感值。 到时候她就能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这次是长期任务,没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狗血设定必须要完成,基本上等于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可惜系统没再搭理她。 综艺拍摄当天,梁瑄宜再次见到了之前那个临时工女生,她脖子上挂着员工牌,大概是成功转正了。 两人隔着人群打了个招呼,女生眼神一亮,在开机前拿着粉饼走近帮她补妆。 梁瑄宜视线向下,瞥见她工牌上的名字。 黎祎依。 女生笑着说:“谢谢姐给的机会,姐以后叫我小黎就行。” 梁瑄宜想了一下,说:“还是叫依依吧。” 编剧把剧本放在她面前温习,靠着从前在娱乐圈养成的坏名声,基本没有人相信她已经提前读过。 梁瑄宜也懒得解释,坐着装用功了会,其实是在有神休息。 在导演耐心耗尽前,她终于起身,比了个ok的手势。 导演招手示意场务打板。 剧本里写,需要记录下梁瑄宜刚到录制现场就被人蒙眼带走的入场画面。她只需要表演出恰到好处的惊慌,然后乖乖跟着工作人员转移场地就好。 梁瑄宜看着面前拿着眼罩的黑衣人,无力吐槽不是说好了要出其不意吗? 她有些尴尬地忍笑:“我自己来吧?” 黑衣人墨镜下的眼神明显清澈一瞬,然后默默把眼罩递了过去。 负责梁瑄宜的编剧观察了下导演的表情,见她没有叫停重来的意思,才默默松了口气。 梁瑄宜被带到了室内,黑衣人在完成任务后一言不发地锁门离开,节目组的指示声也顺着广播随之传来。 “嘉宾们可以摘下眼罩了。” 梁瑄宜眯着眼适应光线,扫视周围一圈。 普通的解密房间,布置得还算用心。 广播声再次响起。 “各位嘉宾,你们好。初次见面,在恋爱岛屿节目里,让我们跳过自我介绍的环节,直接开展亲密的心跳活动吧~” “各位被分别安排在不同的密室房间,先找到密码逃出去的两位嘉宾自动配对,进入下一关,最后一位嘉宾单人成队。成功逃出全部密室的嘉宾,有优先选择房间的权利。现在,游戏开始,祝各位好运!” 游戏具体环节剧本里没写,只是给梁瑄宜安排了一个爱出风头、脾气差且娇气的人设。 梁瑄宜大概观察了房间的几个摄像机位置,除此之外全靠嘉宾手持云台第一视角拍摄。 她摆弄了下手中的设备:“什么破密室还要我亲自解。” 梁瑄宜跷着腿坐在角落的甜品桌前,从外套口袋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化妆镜,抬手整理了下头发和被压塌的睫毛。 光是这个自恋的过程就花去了十分钟,久到梁瑄宜本人都已经觉得无聊了,她晃了晃脚尖,听见广播再次响起:“已经有嘉宾完成第一轮的密室任务了哦。” “是谁?”梁瑄宜从桌上拿了块曲奇,默默在心底发问。 系统回应她:“崔游。” 恋爱岛屿这档综艺是三男两女的阵容,在录制前一天,梁瑄宜大概了解了下各位嘉宾背景,基本都是圈内人。 女嘉宾是她和孟璃,后者是现下的当红花旦。 男嘉宾里陆斯让和徐怀溯不必多说,最后就剩下这个叫崔游的。 职业是交警,因为警区内有同事参加了上一季录制,反响很好,节目组便借着热度,再次向片区送达了邀约。 梁瑄宜咬下一口软曲奇,做出综艺反应,有些意外地嗯了声。 曲奇中央露出白色一角,看上去像是纸条之类的东西。 梁瑄宜把手持镜头对准在被掰开的曲奇上,从里面取出写着房间密码的半张纸条。 紧接着镜头上移,近距离拍下她不可置信的表情。 脾气极差但是运气极好的人设又如何呢? 感谢系统开挂。 梁瑄宜如法炮制地把桌上的曲奇一一掰开,直到找到剩下的那半张纸条。 她嘴里嚼着曲奇,演小品似的,捏着拼合的纸条对着房间内不同角度的镜头依次炫耀了一遍。 梁瑄宜站在门后整理好嘴角碎屑,又拍了拍坐下时蛋糕裙上堆迭出的褶皱,最后才输入密码推门,离开房间。 一眼看见坐在公共空间的崔游,梁瑄宜友好地笑笑:“第一名?” 崔游不置可否。 导演做了一个等待的手势,梁瑄宜于是坐到他身边。沙发凹陷下去的瞬间,身旁人瘦高的身形微微弓起,不动声色地往边缘移动了一寸。 “崔游。”他显然保持着面对陌生人的警惕本能,即使是在这样一档以恋爱为前提的节目上。 她不甚在意地耸肩,以极其简短的开场互换了姓名:“梁瑄宜。” 然后就只剩下沉默,直到广播传达出“第一组嘉宾匹配成功”的通知。 需要前往下一关,面前依旧是三道门,梁瑄宜想都没想就做好了选择。 动作之快,完全浪费了节目组为此提前架好的多机位,导演把负责她的编剧叫到一边,小声嘀咕几句,大意是—— 她怎么不按剧本来? 梁瑄宜暗自忍笑。 她看向崔游,语气不太真挚:“忘记和你商量就选了,不然…换一个?” 崔游盯着她看了会,“不用了,就这个吧。” 梁瑄宜也不再客气,上前几步打开门,暴露出门后的微弱光线,壁顶的灯带映照出狭窄的内部构造。 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条走道。 逼仄的空间,甚至无法容纳两个人并肩进入。 这原本是为落单的嘉宾准备的。导演两眼放光,已经在脑海中构想了画面,但又担心嘉宾拒绝,便故作为难地解释了下情况,询问他们要不要重新选。 “选都选了。” 梁瑄宜哼了声:“这么黑,你先进去吧。” 崔游没犹豫,率先走了进去。 崔游匆匆扫视过墙上排列的乱七八糟的数字方块。 如此局促的空间,要承载他们两人。 简直像场闹剧,逼迫上一秒还形同陌路的两个人,在此刻必须要给予对方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这让崔游不得不弓身,将脊背紧贴在身后的墙面上,好留出空间供梁瑄宜顺利进入。 梁瑄宜没什么方向感,在转身后还是直直撞过来,“哎——” 她额头磕到崔游紧绷的肩角,没抱怨疼,扶着脑袋退了半步。 崔游垂眼看她:“看路啊。” “哦…”梁瑄宜撇撇嘴,很快被墙壁上的数字转移注意力:“数独,你擅长吗?” 崔游:“不好说。” 梁瑄宜没应声,得出一个那就是不擅长的结论。求人不如求己,她在脑海里呼救系统。 要填入的数字被磁吸在梁瑄宜身后的那面墙上,她起初还扭过上半身去够。 系统故意放慢了演算过程,让需要填入的数字一个个往外蹦,好抹去她的作弊痕迹。 但这同时也带来了一点问题—— 梁瑄宜一只手伸到背后,按了按有些疼的腰椎。 保持一个动作太久,仰起的脖子也发酸,她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的抱怨。 崔游突然出声:“再说一遍。” 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造势的原因,梁瑄宜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阴森森的,把她吓了一跳。 但想到自己如此辛苦的前半程,她忽然就理直气壮起来:“什么再说一遍!” 崔游盯着她发颤的眼睫,故意顿了顿,才慢条斯理地补充上后半句,“你刚刚说什么,我那边耳朵听不见。” “呃?” 梁瑄宜愣在原地,似乎是在消化这个值得同情的消息,正是因为崔游的语气太稀疏寻常,让她的大脑应对机制在一瞬间陷入宕机。 然后—— 她听到了系统报给她的下一个数字。 身体里占理的那部分防御机制自觉启动,梁瑄宜瞪他一眼:“我说你偷懒够久了吧,去把4拿给我…” 在崔游侧头尝试听清的动作里,梁瑄宜的刻薄被展现得一览无遗,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在节目播出后被骂上热搜的惨样。 梁瑄宜咬了咬舌,声音几乎听不见:“呃…请你……” 崔游笑出来。 很轻、也很莫名其妙的一声。 他抬起手,把磁吸的那块塑料板摘下来,“早说啊,看着你自转都要把我转晕了。” 07.第一名 崔游的小臂从梁瑄宜头顶擦过,将她脸上的光影切割成分裂的组块。 他把她想要的数字递过来,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很少麻烦别人。” 视线被覆盖在阴影下,梁瑄宜借着一点光,模模糊糊地去看崔游暖色调的眼睛。 她想反驳这绝对是误解,她只是觉得不必麻烦帮不上忙的人。 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改成了委婉点的方式:“我是很少麻烦…陌生人?” “陌生人啊。”崔游重复一遍她的咬字,一副将笑不笑的语气。 “那你就当我是投诚吧。” “什么?” 崔游指指自己的耳朵:“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不算是陌生人了。” 梁瑄宜试图理解这句话,她发觉自己的判断力正在走失,偏离精准。起初她必须要靠仰视,才能和他面对面交流,但这不免又会牵扯到她酸痛的脖颈。 崔游显然发现了这一点,他的视线克制地落下来,身脊配合着她的角度,极其自然地俯身。 只是梁瑄宜并不会把这理解成一种异性间的吸引力,或许连好奇都称不上。 她的视线掠过崔游耳朵的方位,看见了角落的摄像头,在那里,可以观察到他们之间所有的暗流涌动。 表演是吧,谁不会啊。 “需要我交换吗?”梁瑄宜笑起来,“我秘密还挺多的。” 她踮起脚,指尖按在崔游肩膀位置,把他降至与她同一高度,两条小臂都挂上去,从镜头自上而下的角度看过去,好像在拥抱。 梁瑄宜故意贴在他听不见的那只耳朵上,掐断几秒腰间的麦克风,小声地、一字一顿地吹气:“我今晚打算爬你的床。” 光线很暗,镜头无法收声,大概更无法侧写出她遮掩的口型,但不知何故,梁瑄宜还是体会到一种不适当的刺激感。 “故意的?”崔游站直身子,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再说一遍。” 梁瑄宜不会被同样的话吓到两次,尽管在此刻的暗室当中,崔游确实有恐吓她的资本。 “我这次想要7。”她再一次地,想靠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崔游唇角轻抬,“一心二用做的不错啊。” 梁瑄宜装无辜地眨眼,“不然怎么赢呢。” “你很想赢?” “是啊。” “为什么?” 梁瑄宜把数字摆进方格,有些无语:“你不觉得刚刚才拿了第一名的人这样反问很讨厌吗?” “哦。”崔游开始意识到名次带来的乐趣了:“可是第一名要说的话,其他人再不爽也只能听着,不是吗?” 好像刺激了什么不得了的好胜心啊。 梁瑄宜被他噎住。 在等待她开口的过程里,崔游把需要的最后一块数字拼图扔到她手心。梁瑄宜和系统验证了一下正确性,忽然反应过来,或许一心二用的人不止她一个。 填完了数字,还需要计算。 全部的数字代入数独表格下方的公式进行演算,就能得到开门的密码。 梁瑄宜不说话盯着他。 崔游说:“这是真不擅长了。” 答案是四位数,加减乘除挤在一起,梁瑄宜用指尖在墙壁上写写画画,崔游则把壁顶上粘着的灯管扯了一节下来,替她打着光。 毕竟是好心,无知且多此一举的好心。 梁瑄宜分神看向崔游捏着灯管的指尖:“不烫吗?” “烫啊。”崔游懒洋洋道:“所以你算快点。” “……” 系统默默插嘴,报出计算出的数字。 梁瑄宜用肩膀撞开他,把密码齿轮转至对应的数字,锁孔处传来咔哒一声响。 她回头得意地看崔游一眼:“先出去的人才是第一名——” 话音刚落地,梁瑄宜已经推门跨出了左脚,在节目组的恭喜中,毫无悬念地坐上第一名的宝座。 身后的崔游单手叉着兜,吊儿郎当地走出来,一副淡泊的表情,很是欠揍。 梁瑄宜背过镜头白了他一眼。 等待其他嘉宾的过程里,他们被安排到不同的后采小屋,各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 无疑就是关于合作是否默契,对方是否体贴,还有作为第一,是否想要和对方选择住在一个房间。 梁瑄宜体面回答了前两个,却在最后一个问题上摇了摇头,她问:“崔游怎么回答的?” 导演组答:“他说这种问题男生回答很奇怪,选择权在你。” “这样啊,”梁瑄宜了然,对镜头笑着说:“我心里有别的人选。” 等梁瑄宜离开后采小屋时,崔游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观看其他密室的嘉宾情况。 他们交换了一个莫名的眼神,梁瑄宜走到他身边坐下。 “你怎么回答的?” 梁瑄宜装听不懂:“什么怎么回答?” “房间。” “不知道诶,我和孟璃住怎么样?” 崔游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被梁瑄宜按下,她指了指屏幕,“我女神出场了,先不要吵。” 第二组是陆斯让和孟璃,他们的房间难度和第一关差不多。过程中,节目组不时播放恐怖音效,人为触发一些吓人的机关。 梁瑄宜知道陆斯让并不怕这些,反倒是孟璃,胆子并不大,从密室逃脱出来的时候脸色明显有些苍白。 梁瑄宜注意到他们交迭紧握的双手。 和陆斯让好像已经有两周没见了,自从那个失误的夜晚过去之后。 凌晨时段出租车出入别墅区的手续很是麻烦,梁瑄宜别无选择,只好走回去。 车已经被停回车库,她攥着那把多出来的车钥匙,开锁取出自己的东西,回房间前踹了轮胎几脚当作泄愤。 仅此而已,她唯一的报复手段。 梁瑄宜想到那三公里的步程就觉得憋屈,和陆斯让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两个人默契地、同步移开眼睛。 陆斯让悄无身息地松开了手,绅士地示意孟璃先入坐,摄像立刻跟进拍摄特写。 崔游转头不咸不淡地笑:“不像某些人,心里只想着名次。” 梁瑄宜也笑:“感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单集节目录制的分量差不多,名次已经有了排列结果,第三名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导播将画面切到徐怀溯所在的密室。 作为唯一落单的人,他抽到的房间反而是需要合作才能完成解密的任务,所以干脆在开头就选择了放弃,躺在床上睡觉,直到结果宣判。 徐怀溯被节目组叫醒,额前散落的细碎黑发,遮盖住他还在打盹的一双眼睛。 梁瑄宜忍不住笑出声。 她的视线从徐怀溯出场一刻就黏住他。 看着他刻意选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避开全部同她视线接触的可能,和梁瑄宜隔着在恋综规则里,人为制造出来的最远距离。 可是怎么办呢。 哪怕是此时此刻,查找徐怀溯时,搜索框里弹出的第一条关联词条,还依旧是她的名字。 等待所有嘉宾都完成后采,导演组念完了一长串的赞助商名字,最后才开始公布排名。 梁瑄宜作为第一,又女士优先,可以最先选择房间和室友,且对方不能拒绝。 两个双人间,一个单人间。 第一名说话时候,其他人再不爽也只能听着。梁瑄宜无比感谢崔游带给她的这句启发。 她在众目注视下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选双人间,至于室友嘛……” 刻意留下了制造悬念的气口,梁瑄宜故作为难地沉吟片刻,抬手时,摄像镜头跟着她指尖方向一同旋转,最终落在徐怀溯的位置。 画面在半秒内定焦,不仅是嘉宾,场内工作人员也下意识屏住呼吸。 昔日丑闻头条的主角重聚,如今更是刚登场就要共处一室,导演在屏幕后暗自满意地点点头。 镜头中央的徐怀溯,脸上仍不见多少表情变化。 梁瑄宜放下手臂,在既定规则下明知故问:“可以吗?” - 【梁瑄宜单人后采间】 对完全没有拒绝权利的人提问,你是真心希望知道他的想法吗?导演组在录制结束后额外追加了对梁瑄宜的一段采访。 梁瑄宜坐在镜头前,听到问题后便忍不住笑意,她反问:“你们是真心希望知道我的想法吗?” 看着导演组尴尬的表情,她如同恶作剧达成般,笑得更灿烂:“对,就是这样,就是这种表情。” “刚刚徐怀溯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只是看上去更内敛,我猜是因为在镜头前的缘故。” “反问这种事,有时候很无聊,但有时候还挺有趣的。”梁瑄宜拆开吸管,喝了一口果汁,“尤其是对着那张木头表情,你会莫名好奇自己对他造成的影响,以及……” “还能够对他造成何种程度的影响。” “啊,你问这个果汁?”梁瑄宜自然而然地回答:“我不知道,是崔游给我的,明明已经是春天了不是吗?但是这个——” 梁瑄宜笑眯眯地补充:“居然是热饮。” - 【徐怀溯单人后采间】 导演组对着徐怀溯那张木头表情,打算从最容易回答的问题开始循循善诱:“现在的心情如何?” “还可以——”徐怀溯停顿半秒后才继续开口:“忍耐。” “你对这个房间的分配结果满意吗?” “满意。” “可以具体说说吗?因为你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像是口是心非。” 徐怀溯平淡道:“因为是规则。” 导演组轻咳一声:“所以如果没有节目组的强制规则,你会拒绝吗?” 徐怀溯没有回答。 导演组不死心地继续发问:“或者假设梁瑄宜没有获得第一……” “这种假设不成立。”徐怀溯这次反应很快,他避重就轻,在听见问句以前已经打断,“她会是第一。” “因为不喜欢被选择,她会让自己成为第一。” 徐怀溯最后以陈述句补充。 “看起来是这样。” 08.下厨 EP1的上半段录制内容大概就到此为止,在嘉宾选择完房间和室友后,导演打板,告知各位今晚好好休息,明早九点准时在小屋客厅内集合。 入住地点距离拍摄场地有一段距离,梁瑄宜这回学了乖,口罩帽子墨镜全副武装,顺利穿过了小屋大门外围堵的粉丝团。 今晚是前往孤岛前的嘉宾第一次集体生活。 入住指南贴在进门处,第一条是不准外宿,第二条则是大家一起准备晚饭,都标上了着重符号。 因为没有被安排后采,崔游比梁瑄宜先到,他坐在客厅正中央,看见梁瑄宜鬼鬼祟祟进门。 崔游意外地挑挑眉,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她的机会:“大明星啊。” 梁瑄宜摘下装备,虽然刚认识不久,但对他这种程度的玩笑已经免疫了。 她反问道:“要给你签名吗?” “值钱吗?” “怎么说,有价无市吧。” 梁瑄宜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他身边。 崔游反应了一会,随后才笑出声,未开口的话被开门动静打断。 梁瑄宜听见声音,也跟着转过头,目光往上抬,灯影勾勒出门口徐怀溯的侧脸轮廓。 记忆下意识将她拉扯回那个混乱的夜晚—— 待播剧上映前夜,她在庆功宴上喝的烂醉,经纪人被别的艺人叫走,她一个人不敢打车回家,只好在导演安排的酒店里先住下。 高浓度的酒精让她阶段性失忆,太多谜团陈列,关于徐怀溯的那部分记忆容量基本为零,总之事情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她问他要不要陪她玩玩,再一觉睡醒,就获得了性骚扰犯的终身头衔。 梁瑄宜用小号关注了徐怀溯的社交平台,他主页简介一片空白,发布的内容也几乎全是油画作品。 除了那一条置顶的、热度最高的画展宣传,徐怀溯在配文中很详尽地描述了他作品的主题。 他的画色彩很沉重,像过期的旧磁带,好像不该来自于当下时代,也不该来自于他这个过于年轻的艺术家。 图文的最后,是徐怀溯站在展览美术馆门口的合照,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看起来好像还是不开心,嘴角连牵动的一丝迹象都没有。 他的忧郁是与生俱来的,即使透过这样单薄的一张相片来看。仿佛让人能透过最浅层的窥探,联想到他眼底的浅淡鸦青、创作时卷至臂肘的衬衫褶皱,还有身体角落被不经意沾上的各色颜料。 直到崔游的声音将她从走神中唤醒。 “你总是盯着他发呆。” 平铺直叙的口吻,没多少好奇的意思。 梁瑄宜喝了口水,“很明显吗?” 连招呼也不打一句,徐怀溯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玻璃门后,她这才笑盈盈地放下水杯,朝着摄像头位置开口:“没办法,完全是理想型啊。” 崔游没去深究这句话的可信度,门铃声响起,他先一步站起身去开门,等再回到客厅时,手中多了满满一袋的食材。 “那两位有工作,晚饭我们自己解决。” 他言简意赅,将塑料袋放置在茶几上。 一段短促的缄默,梁瑄宜和崔游在空气中互换了个眼神,出于某种不约而同的默契,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我做不了厨子。 徐怀溯走过来,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擦干手上水渍。 他神色很淡,像个被重置成初始模式的机器人:“我来做吧。” 这是今晚梁瑄宜实际意义上听到的,他说的第一句话,因为即使在被她选中成为室友后,徐怀溯也只是不平不淡地点了点头。 他声音很好听,只是被有意压低了声调,听不出情绪起伏。 这是拒绝交流的表现。 被针对的对象主要是她,崔游被无辜连坐。 梁瑄宜靠在厨房门框边,看着徐怀溯将食材分门别类,他动作很利落,将衬衣袖角卷至手肘,有条不紊地开始清洗蔬果。 她的视线落在他背影,很细致地打量,似乎是在找寻合适的开口时机,直到徐怀溯回过头来,承接上她毫不遮掩的目光。 梁瑄宜也不心虚,“要帮忙吗?” 在被拒之前,她已经自作主张地踏入了厨房领域:“一直孤零零一个人,镜头会被剪光的。” 徐怀溯抿了下唇,将清洗好的蔬菜放在滤水的网篮里,擦干手后递给她一个围裙。 梁瑄宜没接,直接拎起菜刀,刀刃精准地落下去,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感谢她的主治医生吧,下厨是治疗焦虑的方式之一。 梁瑄宜将蔬菜装盘,余光注意到正专注于腌肉的徐怀溯。她眉毛皱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她追根溯源该“感谢”的,或许是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 下厨的人身上难免沾上油烟味,梁瑄宜炒了两道菜,此刻正站在水槽边,按了泵洗手液,很细致地清洗沾上油腻的指尖。 几滴水花落进徐怀溯正在煎肉的油锅中,锅内呲啦一声,油点飞溅出来,报复般烫在梁瑄宜小臂上。 不算疼,她只是轻轻吸了口气,眼都没抬一下,擦干手,打算上楼先洗个澡。 下一瞬,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梁瑄宜一愣。 徐怀溯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语气:“用水冲一下。” 完全意外的一场皮肤接触,如果不是条件和环境不允许,梁瑄宜几乎按耐不住好奇,想要向他刨根问到底:这算是什么?关心吗? 但她还是听话地重新拧开水龙头,小臂在水流之下淋了一圈。 在她低垂的眉眼之下,眼珠子不怀好意地转了转。 “你也被烫到了。” 还滴着水的指尖直接贴上徐怀溯的手臂,很迅速地擦过那几滴油点,未干的水渍抹过去,像匀开一道湿冷的痕迹。 徐怀溯掌锅的那只手略微收紧,他看她一眼,讲违心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也紧绷。 “谢谢。” 这两个字不知何故地,莫名戳到了梁瑄宜的爽点。 她没再吭声,又抽了张纸巾,强硬地抿下唇角的笑意,转身离开了。 梁瑄宜吹完头发下楼的时候,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徐怀溯将菜品摆盘端上桌,一个人从厨房再绕至客厅,大概还要两三个来回。 崔游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换了身行头窝在沙发里,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看见她,崔游扬起眉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等到他慢吞吞跨出第一步时,徐怀溯已经将餐具摆放好了,他无波澜的声音传过来。 “可以吃饭了。” 在梁瑄宜鄙视的口型里,崔游无辜耸耸肩,大步跨到餐桌前,毫不客气地落座。 梁瑄宜和徐怀溯则心照不宣地分坐在他两边的位置。 晚餐进行没多久,就被玄关处的换鞋声打扰,不同频的脚步声迭在一起,梁瑄宜不用抬头都能猜到是陆斯让和孟璃回来了。 “抱歉抱歉,我们迟到了。” 孟璃将头发撩至耳后,带着歉意点头。 她性格很随和,很快就转了话题:“好香啊,是你们做的吗?” 崔游咽下嘴里的饭,偏头问道:“你们吃了吗?” 孟璃摇摇头:“还没呢,斯让和我刚收工就赶回来了。” 梁瑄宜放下碗筷起身,“那一起吃吧。” 桌上赞助的酸奶喝完了,她刚好打算去厨房,多了两个人,不过是顺手再带两套餐具的事。 水池边陆斯让正要洗手,他袖子挽了一半,低头瞥见她手中的碗筷,没多说什么。 梁瑄宜加快脚步离开。 她在做什么?难道她才当了一回厨子,就已经伺候人上瘾了吗? 餐桌上又多了两个人的加入,气氛显然有所缓和。孟璃先前是不少恋综的观察员,如今应对这样的场面也得心应手,由她控场,笑谈着今天白天的密室环节。 孟璃夹了口菜,“这是怀溯做的吗?我记得你很擅长做饭来着。” 众多菜品里偏偏挑中梁瑄宜做的那道。 徐怀溯摇头,“不是我。” 崔游慢悠悠开口:“是梁瑄宜做的。” 孟璃哦了声,眼神发亮地盯着她看:“好厉害,我一直在忙着工作,完全没空学做饭,有时间你可以教我吗?” 梁瑄宜点点头,含糊其词地回答:“我只会一点点,这桌菜基本都是徐怀溯做的。” “确实做的一般。”陆斯让也塞了口菜,没看她,语气欠欠的:“有点糊了。” “我觉得挺好的。”崔游夹了一大筷放在碗里,连着饭送入口中,“已经很久没有人亲手做饭给我吃了。” 这么惨的话一定要在这时候说吗… 梁瑄宜没道谢,心情被一顿饭整得乱七八糟的,没了再吃下去的胃口。 她把碗里的饭吃干净就先起身离席,把碗筷放入水槽,从大衣口袋里摸到烟盒,一个人上楼去了。 梁瑄宜整个人瘫在天台的躺椅里,她做了调查,这里是镜头死角,不会把她不良引导的画面截进去。 一根烟燃至半截,梁瑄宜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做饭、抽烟,还有什么啊?梁瑄宜。” 夜色还是很凉,梁瑄宜裹紧了身上的毛毯。 烟头掉下来,漫不经心的姿态,任谁看都不像是初学者。于是她声音也懒懒的,一副不想多说的态度。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指尖夹着烟头,在空气中熄灭了又挥散,梁瑄宜把它丢进烟灰缸,没打算再逗留。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斯让拉过她手腕。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点点融入,成为她体温的一部分。 “急着回去和那个实习生共处一室?” 梁瑄宜没接话,把手收回来。她一扫而过陆斯让此时不太保暖的装束,随口一问:“你不冷吗?” 陆斯让眼底的情绪很深,听见她问句,露出讽刺的笑:“你关心?” 答案当然是不,一点也不。 梁瑄宜转身欲走,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般回身:“我的鱼呢?” 那晚在陆斯让车里找到的只有她的拍摄设备,不仅是鱼,连个鱼桶也没给她留下。 陆斯让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所指,毫不心虚地答:“吃了。” 他紧接着补充,“那是我钓上来的。” “什么叫你…!”梁瑄宜被他的无耻气顿住,“工具都是我的,架子也是我搭的,你只是负责把它拉上来而已。” “是你的吗?” 梁瑄宜理直气壮:“那是共有遗产,谁先占有就是谁的。” 陆斯让漫不经心哦了声,论耍无赖,两个人从来都是半斤八两。 他问:“那怎么办呢?” “赔我。” “工具都是你的,我怎么赔?” “…那你先欠着。” 陆斯让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但没说不。 09.秘密再说一遍 天台门被重重摔上,梁瑄宜懒得看陆斯让那张谋算阴谋的脸,迅速跑下楼。 楼梯上只开了几盏昏暗壁灯,以至于她丝毫没注意到站在拐角处的那道身影。 借着惯性作用,这次是真的整个人都撞进了对方怀中,感官带来的痛觉让梁瑄宜下意识后退半步。 “说真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看路啊。” 梁瑄宜是先听见声音,然后视线才从地面拖鞋带来的水渍向上。 似乎完全不意外会是她,崔游垂睫的神情显得很安静,刚洗完的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在他眼睑处落下阴影。 他的房间就在楼梯拐角,梁瑄宜手按着鼻子,突然问道:“我可以去你房间里待一会吗?” “鼻子撞坏了?”崔游这么说着,笑意却更深,他转身推开房门,站在门口略微侧了侧身。 梁瑄宜指了指房间的摄像头。 崔游瞥她一眼,直接把设备关机了。 梁瑄宜这才跟着他的脚步踏进门。 崔游坐在床边,用毛巾胡乱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漫不经心地问:“你从天台回来的?” 梁瑄宜点点头。 “我看到陆斯让也去天台了,”他视线转过来:“你们之前认识?” “不认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成本,她早就学会了如何在对视的时候坦然撒谎。 好在崔游也没再追问下去,从床头的迷你冰柜里拎出来袋酸奶,丢到她怀中。 包装袋上的水珠很快融化在梁瑄宜掌心,她刚想用牙去咬,却被崔游的声音打断。 “哎——给你敷鼻子用的,”他声音里透着点好笑的意味:“看你鼻子很红,别流鼻血了。” 梁瑄宜默默道:“哪有那么夸张…” “有你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吃不下饭夸张吗?” 崔游把毛巾搭到桌角,发尾还是湿的,他毫不在意地倒进靠枕里,压住了他听不见的那只耳朵。 他视线里仿佛透着热度:“而且我说了很好吃啊。” 梁瑄宜迟疑地眨眨眼。 “是说给我听的?” “不然呢?” “我以为你只是想当着镜头卖个惨而已。” 他短促地笑一声,在被子里滚了半圈才靠着床头板重新坐起来,问道:“很惨吗?” 梁瑄宜注意到他头发靠过的地方,被水沾湿成深一度的颜色。 到底之前是在过着怎样神经大条的生活啊 她不知道自己的好奇心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被勾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 梁瑄宜指指自己耳朵的位置:“我可以问吗?” 崔游偏头看了看摄像头,视线来回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到她的脸上:“镜头关了,谁来记录我卖惨?” 梁瑄宜:“……” 他的笑音,被室内暖气烘烤过一轮后才滚进她耳蜗,梁瑄宜感觉到她耳朵位置不自觉开始发烫,是因为语塞还是什么,她下意识伸手去摸了一下。 崔游的声音含糊着,半阖着眼看她:“别摸了,你的耳朵还好好的。”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聋的?” 又来了。 轻飘飘的、完全不当回事的态度。 或许他的语气中是有沉调、脆弱时刻的,但这实在太微乎其微,在梁瑄宜与他相处的十几个小时内,仍然尚未窥见任何可以被称之为端倪的存在。 崔游想了一下,才自顾自说下去。 “其实没什么,我以前是刑警。” 梁瑄宜略疑惑地嗯了声,似乎是在等待下文。 崔游翻她一眼:“剩下的自己想象去吧。” “哦…”梁瑄宜闷闷点头,“是完全听不见吗?” 崔游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 “我是听说的,耳朵没完全受损的话,是可以通过后期治疗恢复的,你……” 崔游半天没吭声,情绪像是突然停滞的钟摆,静默在原地。 沉默的时间会让人感到不安。 梁瑄宜没再说下去。 但崔游很快恢复如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朝她招招手,笑意也更明显。 “你坐过来点。” 于是梁瑄宜靠近了点,从角落的长脚椅转移到他的床沿,本就虚搭在肩角的毛毯,在她起身时滑落,堆在座椅软垫上。 夜晚、私密空间,还有来自某些人的误导信号。 两人之间间隔半米。 崔游继续道:“再近点。” 她凑得更近了,近到可以闻见他洗发水的香型,可以看见他鬓角旁有一块浅色的缝合疤痕,顺着耳廓线一直延伸到耳垂。 “你自己测试一下?”崔游说:“白天你说的那个秘密,再说一遍。” 他捂住了左边那只耳朵,微微俯下身,将距离的落差一再缩减,到如今只要微抬下巴就会在他耳旁落下吻的地步。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梁瑄宜一直觉得隐藏脆弱是人类共同的天性,崔游让她自己想象,事实上她也真的这么做了。脑海里画面一闪再闪,最终无一例外地都以某些混乱的惨相收尾。 分明是该被痛苦永远封尘上禁忌的话题才对,像他耳边的那道疤痕一样,在日复一日的时间里生长出新痂,被新生的头发覆盖,直到再也察觉不出异常的痕迹。 她指尖捏在他的耳垂上,从纤薄的肌理中感受到一小点凹陷,她意外地笑,用空着的那只手拉下崔游捂着耳朵的手。 “你还有耳洞呢。” 崔游微怔。 “手术后趁着神经恢复前去打的,反正也不疼。” “是真的很了不得的秘密啊。”他继续讲,保持这种靠近的姿态,“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岔开话题了。” 因为没有镜头的注视,梁瑄宜此刻反而可以确定了,崔游对她有一种轻率的好感存在。 ——轻率的、头脑一热的产物,被特定的环境设定好相处方式,没有先入为主的了解,只靠交换秘密就迅速推进的关系。 而在这个节目之外,崔游则失去了对她了解的欲望,明明只是在搜索框里,输入她名字这么简单的事。 在节目开始前长久的空白期里他没想过这么做,在见面相处过后,仍然没有。 太过于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这是一种自大。 梁瑄宜突然就开始好奇,崔游发现她本性那刻的表情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不介意这种假象维持得再久一些。 梁瑄宜先松了手,悄无声息地结束了这段亲昵的拉扯,问道:“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他从鼻腔里若有似无地哼出一声笑,“话少、事少、聪明、不黏人的。” “完美把我排除。”梁瑄宜很诚恳地说。 崔游掀掀眉,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反问道:“你呢?” “我说过了啊。” “徐怀溯?你看上他哪点?” “他话少、事少、聪明、不黏人。” 崔游抬手想去掐她的脸,被梁瑄宜脖子一缩,避开了。 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那你跟我在这浪费什么时间呢?”他语气淡下来。 “怎么能算浪费呢?”梁瑄宜坦言,“和崔警官在一起的时间很愉快啊,难道只有我这么觉得?” “而且你也没拒绝我啊。” 崔游不接话,然后慢吞吞靠进床头的抱枕里,被暖气烘干的刘海垂顺下来,遮住他大半视线,看上去像在犯困。 梁瑄宜等了几秒,或许是半分钟。 她没耐心再等下去。 这段关系的愉快之处就在于方便,彼此都克制地保持着界限内的好奇心,无论话题被中断在怎样模棱两可的位置,她都可以站起来,转身就走。 只是难免想要抱怨一句。 “喂,我是宿管吗,还要帮你关灯。” 崔游本来打算闭眼,听见她声音,翻身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晚安。” “别再去查别人的寝了。” 梁瑄宜靠在门边,抱臂看他,“你说的算吗?” 崔游还想再反驳些什么,但室内在眨眼的瞬间陷入漆黑一片。他本能地去摸自己右侧耳洞的位置,因为半边听力的缺失,他很快失去对梁瑄宜脚步声捕捉的能力。 只知道她离开了,却并不能揣测是去往哪个方向、哪个房间,推开哪一扇门。 10.恋综不是竞技比赛Ⅰ 这一觉梁瑄宜睡得并不安稳,大概是认床,中途一度半梦半醒,醒来好几次。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天花板,在空隙不到半米的另一张床上躺着徐怀溯。 一个陌生人。 睁眼下意识先去摸手机,还不到六点。 脑袋晕晕的,却再没了睡意,梁瑄宜磨磨蹭蹭地翻了个身,床单布料摩擦的声音清晰落在耳朵里,很吵。 无声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坐起来,披上大衣,手伸到口袋里握紧了烟盒。 不喜欢计划提前、不喜欢倒数时间,这会让她的焦虑症发作。 天光还不那么刺眼,梁瑄宜猫着腰将窗帘拉开一个缝,躲进阳台,再把推拉门关严实。 她已经尽可能把音量降到了最低,关闭摄像头,在角落里,贴着墙慢吞吞地蹲下去。 在烟草燃尽之前,身后传来细微声响,但梁瑄宜并不能确定那是耳鸣还是什么。 她保持着姿势没动,缓缓吐烟。 直到开门的声音更清晰地落下,她才半眯着眼转过头去,在一片白色烟雾之后,映出徐怀溯一张也显得模糊的面容。 昨夜徐怀溯没等她回来就熄了灯,除去厨房的短暂照面外,两人之间不存在任何多余接触。 当初选他一起住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再说得更远大些,或许还有为节目话题考虑的思量,完全摒除了徐怀溯的个人意愿,所以这样互不过问的关系完全在意料之内。 梁瑄宜对此不抱有任何异议。 也正是因为坚信徐怀溯对她没有好奇心,这才让梁瑄宜在阳台和小屋天台之间,果断放弃了舍近求远。 可是,他现在站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她重新垂下头,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又靠着墙缓了好一会头晕,徐怀溯仍站在原地。 到底干嘛啊。 梁瑄宜本来就有点起床气,此刻心情也因为犯病而坏到极致。 她语气不太好地问:“是我吵醒你了?” “还是你喜欢吸二手烟?” 梁瑄宜声音里带刺,把烟盒丢给他。 “来一根?” 徐怀溯没接,任由烟盒在接触他胸口后自由落地,发出虚弱声响。 他视线落在不远处厚厚的云层中,忽然开口。 “看日出。” “……” 因为太荒唐,梁瑄宜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她抬起头,顺着他视线轨迹看过去,橙红色的霞光透过朦胧雾气,正在缓速上升,这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观景位。 但是—— “你其实就是被我吵醒了吧?” 徐怀溯没接话,仿佛刚才那句看日出的解释就是全部,无需再回应任何她旁敲侧击的问询。 梁瑄宜指尖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忘记弹落。 他专注的侧脸轮廓在暖光中显得柔软,与场面格格不入。 梁瑄宜忽然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吧?” 徐怀溯不明所以地回身,与她视线相接。 没说话,但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了。 “记得就好,”梁瑄宜掐灭烟头,干笑了声,“这样才不会让我自作多情,觉得你是想陪我才——” “你继续欣赏吧。” 她站起身,抬脚跨进室内范围,将推拉门重新关上。 时间刚过六点半,睡意已经不再,梁瑄宜洗漱后端着水杯下楼,注意力很快被厨房方向传来的声响吸引。 “孟璃?” 看见负责她的摄像师身影,梁瑄宜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啊?”孟璃停下手里忙碌,转过身,看见是她,有些意外地眨眨眼,声音里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你起的好早啊。” 梁瑄宜嗯了声,“有点渴了。” 桌台上摆着不少食材,平板被按了暂停,视频停留在博主打蛋的画面,梁瑄宜瞥了眼标题:简单家常营养早餐。 一个人要准备五人份的早餐,换作是谁都有些吃力,何况孟璃还是个新手,昨晚她是这么说的吧? 梁瑄宜问她:“就你一个人准备早餐吗?” “嗯,没关系的,我昨晚没帮忙做晚餐,白吃了一顿感觉有些愧疚,今天正好起得早……” 孟璃注意到她有些苍白的脸色,自觉中断了话语,“你是不舒服吗?” 梁瑄宜点点头,凭此借口理所应当地逃脱了帮厨的责任,她从塑料皿中挑了几个圣女果,“我吃一点可以吧。” “可以可以,你回去再躺会吧。” 梁瑄宜眉毛松了松,道了句谢谢。 她端着水杯挪到楼梯口的衣架旁,在镜头死角处把药片送入口中。 有下楼的脚步声传来,她抬头,与陆斯让四目相接。 真是奇了怪了,这人房间不是在一楼吗? 梁瑄宜只是这么想着,却没有任何主动探询的意思。她沉默地垂下眼,踏上台阶,没做任何停留地同他擦身而过。 摄像头就安置在拐角,在大众印象里对两人的关系基本毫无联想,默认为素不相识,在节目里避嫌至此,反倒是显得刻意了。 于是陆斯让主动叫住她,道了句早。 梁瑄宜并没搭理他。 藏在袖角里的那只手缓缓攥拳,陆斯让收了百转千回的心思,错身而过的瞬间,却感受到一只手探进了他的口袋。 这个季节的衣物早已褪去臃肿,单薄一条裤子贴身,很难不留意这场算不上是意外的接触。因为梁瑄宜显然留下了某些东西,圆形固体的触感,硌在他大腿侧。 在这里停下会很奇怪,陆斯让继续下楼。 刚踏了两层台阶,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是来自梁瑄宜的讯息。 太献殷勤的一行字:特意给你拿的,不用客气收下吧。 他终于有理由顿步,指尖滑进裤子口袋,摸到了一颗光滑的圣女果。 …… 梁瑄宜回房间梳妆,掐着点准时下楼。 设备和工作人员都已经就位,导演正和编剧拿着台本讨论着什么,见她总算下楼,连忙招招手让她入座。 孟璃走过来,关切地问她好点了吗,把三明治端到她坐下的餐桌前。 梁瑄宜说好多了,本来没抱什么期待地咬了一口,味道却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看见她的表情,孟璃不好意思地笑笑:“斯让和怀溯帮忙一起做的。” 原来如此。 梁瑄宜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沙发上坐着的徐怀溯。 当厨子上瘾的另有其人。 导演拍拍手,让梁瑄宜先把早餐放下,等到嘉宾在沙发上排排坐好,才清了清嗓,神神秘秘地开口。 “我们今天有一位飞行嘉宾。” 导演故意拉长了话音,从工作人员身后走出来一位女生。个子不算高,偏圆钝的眼型,典型艺术生穿搭,从头到脚都收拾得挑不出错处。 她略微鞠了个躬,“大家好,我是郁瑾,对各位都不太熟悉。哦,除了徐怀溯,我们是同学。” 徐怀溯点点头,算是附和。 导演让郁瑾先入座,开始宣布今天的游戏规则。 嘉宾随机抽取卡牌,两张红牌,四张白牌。红牌玩家会获得一支荧光笔,在全体白牌玩家卡牌上留下标记即算成功。 红牌玩家只能在开灯时行动,每隔十分钟关灯一次,每次关灯时长是半小时。 关灯时,被标记的白牌玩家可以通过大冒险的小游戏清除标记,但是仅限一次,大冒险内容优先由红牌玩家提供,节目组建议作为备选。 一共只关灯两个回合,红牌玩家在规定时间内未成功标记全体白牌玩家,即视为白牌玩家获胜。 注意,卡牌在游戏全程必须贴身保管。 “为了让大家提前适应孤岛的全程直播生活,此次游戏将以直播的形式公开,大家可以通过大屏确认各自的位置。” 事关输赢,梁瑄宜听得很认真。她仰头看向大屏中直播未开始的字样,掐了掐手心,脑海里己经开始演练作战计划,只差系统给她开的金手指了。 梁瑄宜:系统,红牌黑幕我。 11.恋综不是竞技比赛Ⅱ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十分钟,梁瑄宜在打板后又坐回了餐桌前,食不知味地嚼着剩下半块冷掉的三明治。 崔游坐在她身边,手支着下巴:“某人的好胜心啊。” 梁瑄宜翻了他一眼:“我就不能是单纯饿了吗。” “可以,”崔游笑了声,突然转换了话题:“等会来我房间一趟。” 他偏头时眉梢上挑成一道弯状,有意往不言明的暧昧方向引导。 梁瑄宜无语地盯着他:“干嘛啊。” “把你的毛毯拿走——丢我房间里了。” 他在这么说的时候,梁瑄宜明显感受身后附着了道复杂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紧盯。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等回过头,却没捕捉到任何视线。 距直播开始仅剩三分钟倒计时,她没有深究下去的想法,吞下最后一口早餐后,优雅地擦了擦嘴。 “行啊,等游戏开始。” 小警察,第一个淘汰你。 梁瑄宜从导演那里领取了直播器,很小巧的只有手心大点的玩意,架在移动云台上。 她不太上心地拎在手里,坐在沙发边,把它摆在自己面前。 座位是导演组提前安排好的。 孟璃在c位,梁瑄宜则和徐怀溯分坐沙发两端,她身边是陆斯让,只要略微偏头,就能瞥见他因无聊而表情空白的侧脸。 早上的讯息,陆斯让回复了问号,梁瑄宜猜测他应该是吃了,且被酸到了。 镜头没捕捉到他们之间这隐秘的回合,清早的单人后采间里,导演组只是问梁瑄宜是不是没听见陆斯让和她打招呼。 唯恐冒犯任何一方或窥探出什么不合时宜的秘密来,这话问的颇有技巧,且卑微。 她在镜头前口是心非地恭维,说不是的,她只是有巨星恐惧症。 直播开始最后三秒倒计时,梁瑄宜盯着屏幕中间旋转的那个小圈,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 3…深呼吸,吸气、呼气。 2…不要发抖,梁瑄宜。 1…… 直播器加载结束,在短暂黑屏后映出她的脸,和陆斯让的半边手臂。 还有藏在袖角下,被她在最后一秒探入、紧扣的掌心。 她将直播器移开一点,在陆斯让反应之前,率先抽了手。 导演正在和观众复述着游戏规则,主摄像一一切过嘉宾镜头,梁瑄宜这才抬头,看向大屏幕里不断滚动的留言。 现实其实没有她想象的恐怖,大多都是各家的粉丝控评,偶尔夹着几句骂她的,但都很快被刷屏闪过了。 梁瑄宜在此刻清晰认识到,什么叫糊是最好的保护色,一年过去,网友早就忘记了她是谁,更别说在众多知名嘉宾面前,故意挑刺骂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导演介绍完规则,把嘉宾依次叫到一边抽取卡牌,梁瑄宜如愿以偿地抽到了红牌,顺便附带一支荧光笔。 她尝试在手心画了一下,不显色。 导演意味深长地说,是夜间荧光。 梁瑄宜了然,难怪白牌在关灯后才能清除标记,白天被神不知鬼不觉画上之后也发现不了啊。 她把卡牌塞进胸前的口袋。 崔游在离她不远处,背对着她站。 梁瑄宜视线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套头卫衣、运动裤,全身加起来都凑不出第四个口袋。 她是倒数第二个抽卡的人,在她之前的嘉宾都已不见踪影,大概是躲起来保命去了。 那崔游呢? 是为了邀请她去房间的约定,还是…? 他也是红牌。 崔游听见她的脚步声,没回头,小臂往后伸,露出掌心朝外,此刻又示意般动了动手指,似乎就等着她靠近主动抓握他的手。 梁瑄宜从茶几上拿起直播器,同准备去抽卡的徐怀溯擦肩而过。 她握着直播器的手自然垂在身侧,显然是没顾虑过观众的死活,镜头只能拍到乱晃的画面虚影。 又跨了几步,梁瑄宜撞上崔游肩膀。 几乎是在同一瞬被他反扣住掌心,先是紧握,然后又略微松了些力度,好让她的手指从虎口释放出来,再轻柔柔回握住他的。 主镜头切到他们,刻意放大了特写,弹幕齐刷刷地刷屏。 「OMG我错过了什么,这对都是谁啊,怎么居然还挺甜的!!」 梁瑄宜试探性发问:“你是什么颜色。” “白的。”崔游不假思索地回答,唇角往上一扬,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 “这么坦诚?”她有些意外。 “我一直是个坦诚的人,”他补了一句,“对你。” “那你不怕我是红牌把你淘汰了啊。” “我昨晚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梁瑄宜知道他是在说关于他刑警的身份,但还是故意歪了歪头,眼珠子转半圈,“嗯…不记得了,理想型?” 掌心略微收紧了些,崔游很轻地笑一声,踏上台阶,另一只手覆在她头顶,把她仰起的脑袋按下去。 “你真是——” “看路。” “不是有你牵着我嘛。”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被房门阻隔,主屏幕这才切换成各位嘉宾所在的分镜头。 粉丝都在各自偶像直播间蹲守,主镜头直播间进来的路人偏多,被莫名撒了狗粮,弹幕一条条刷的很快。 「这对是已经匹配了吗?节目录制到哪了啊!!不是才官宣不久吗?」 「求昨晚说什么了?求大神捋时间线!」 「楼上,正片还没播呢,节目组放这个出来纯勾引人好奇心的。」 当然,众多留言里也夹杂着几句明白人的科普,关于梁瑄宜的诸多黑料,只不过很快都被淹没了。 房间里。 梁瑄宜把直播器放在桌角,那条毛毯就孤零零地堆在高脚凳上,保持着昨晚被她落下时的形态。 距离第一次关灯还有七分钟。 她从温热中抽了手,坐在高脚椅上,视线却还是矮崔游一截。 她指尖点在他胸口位置,“你的牌在哪呢?” “这么急,”崔游单手撑在她身后桌角上:“你真是红牌啊?” 梁瑄宜摇头,恶人先告状:“不是,我怕你骗我。” 指尖沿着腰线往下,滑进他卫衣口袋。 空空如也。 梁瑄宜不死心,对上他低垂的目线,手已经从衣服下摆钻了进去。 只是在他左右两个裤口袋摸了摸而已,但从镜头里看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取景框录入从崔游颌角位置向下的画面,仿佛在配合镜头角度般,他略微弓身,将梁瑄宜手部的完整动线全然暴露在画面里。 崔游唇边的零星笑意在梁瑄宜的手从他身下探入时变得愈加明显。 卫衣是宽松款,长度刚好覆盖住裤子口袋,偏厚的布料也足够掩饰她手上动作的幅度。 梁瑄宜直播间里观众不多,这动静一出,连刷屏的黑粉都停了下来,一度怀疑这尺度是否有些太大了。 「这是在?」 「感觉没有镜头他俩真能do起来。」 「难道不是已经在…?」 “找到没?”崔游就乖巧地扮演模特,任她搜身。 “如果在你袜子里我现在就弃权…” 崔游有些好笑地打断她:“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吗?” 是的,他们这是恋爱综艺来着。 “那我先给你看我的。” 梁瑄宜在一无所获后,也学他投诚。 她穿一条黑色丝绒裙,最简约的款式,方形宽领口,低胸款式,露出她脖颈和锁骨的线条。在视线被刻意引至她裸露的皮肤上时,这身穿搭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梁瑄宜下巴略收,示意自己胸前口袋位置。 崔游一时哑然。 这时候再反应已经迟了,即使匆忙避开视线落点,大脑也已经自觉联想到了更多。 被故意放在那里,一时间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这胜负欲一旦起来,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的。 崔游舌尖抵着口腔软肉,闷闷笑了声,他很快妥协地抬起手腕。 “行了,给你看。” 梁瑄宜眼神一亮,从他袖口内望见卡牌形状,此刻才真正点明了笑色,用两根手指把它抽出来。 如崔游所说,是白色。 在指尖翻转好几圈,梁瑄宜很谨慎地确保这不是什么复刻的假卡后,才把它重新塞回崔游袖口。 “一定要藏好,别人问你,别再这么快暴露了。” 似乎意识到这句话反派色彩太重,她又模棱两可地补充一句:“我们白牌全靠你撑到最后了。” 崔游没应声,看她从椅子上跳下来。 广播传来关灯前最后十秒倒计时,梁瑄宜抓起毛毯准备撤退。 “我先走了,你也找个地方藏好吧。” 崔游站直了身子,懒懒掀眼,“我们俩待在一起不比你一个人更安全?” “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啊!” 梁瑄宜最后朝他挥挥手,转身关上了门。 灯光随之熄灭。 小屋四壁的窗帘被拉得严实,此刻关灯,空间立刻被封闭成黑漆漆的一团,分明该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才对。 可梁瑄宜的指尖却亮得惹眼。 屋内,崔游手指摸进袖口,重新抽出那张卡牌。白色的卡面上,在黑暗中,映着明晃晃的好几道荧光指纹。 12.恋综不是竞技比赛Ⅲ 客厅内静悄悄一片,只有梁瑄宜搓洗指尖的水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小屋之中。 荧光颜料比想象中难去除,她还没来得及清理完作案痕迹,在察觉到脚步声之前,人已经被一股陌生的力道拽入怀中。 事出反常,梁瑄宜甚至来不及惊呼,更来不及带上被搁置在一边的直播器。 弹幕闪过一堆问号。 梁瑄宜被强硬带进厨房边的杂物间,逼仄的空间内,纸箱和各种装修废材被随意丢置,只留给他们一块瓷砖大小的位置站立。 陆斯让后背紧贴着门站,被他有意拉开的距离,在这样的空间下仍显得诚意不足。 梁瑄宜没有质问的打算,只是默默打量他一会,表情看上去像是恼火,或许还有一点提防,没有任何前因作为铺垫,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样强硬的事,因为紧张,陆斯让挺直的脊骨几乎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线,长过额头的碎分刘海盖住他一双漆黑的深瞳。 梁瑄宜仰起头,对视的距离被缩短。 “你心情不好吗?” 乌黑黑的一片,其实很像是自问自答。 “陆斯让,说话啊?” 陆斯让像是才回神,冷笑一声,干涩的唇瓣开合。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好吧,我确实不关心这个。”梁瑄宜没在意他走低的音调,想了几秒才继续开口:“你是白牌还是红牌?” 陆斯让的脸色更差了。 梁瑄宜撇撇嘴:“不说我走了。” 陆斯让沉默几秒才开口:“红色。” “真的?给我看看。” “你现在看得见吗?” 夜间红牌毕竟不能行动,看了也是白看。 梁瑄宜咬了咬下唇,瞬间失了将对话进行下去的兴致:“找我到底干嘛啊。” 堵在心口的那股躁郁感并没有得到缓解,从她若即若离的态度开始,层迭积压在一起。 陆斯让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却像是无处可依般,自始至终地黏在她身上。 他略低下头,挨近她的呼吸。 “你…” 梁瑄宜猜测他是想问直播前的那几秒紧握。 太困惑,太专注,太不得其解,注意力无法分神,甚至屏蔽感官,比如此刻门外缓步靠近的脚步声。 事有轻重缓急,梁瑄宜抬手,食指竖在陆斯让唇上,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她的视线错过他,盯着门后的位置。 脚步声左右徘徊,大概是最后在确认梁瑄宜的存在,孟璃轻柔的嗓音隔着门传进来,很礼貌地询问。 “瑄宜…你在里面吗?” 梁瑄宜很快应声:“啊,我在呢。” 孟璃语气更轻:“你是红牌吗?” “不是啊,我是白的。” “我被标记了,导演组让我先找红牌玩家进行大冒险,我看见弹幕上说你是…”孟璃顿了顿,“我可以进来吗?” “不行。”梁瑄宜声线里噙着笑,此刻正仰头紧盯着陆斯让半知半解的表情。 显然,孟璃不是他标记的。 明明是白牌,装什么红色。 “我被导演关在这里反省,里面太小,你进来可能有点尴尬。” 孟璃沉默半秒,轻轻应了声好。 梁瑄宜昨天就观察到了,杂物间和厨房之间只隔了薄薄的一道墙,隔音极差,听不见耳语,但稍微拉高点音量就能收音。 她在镜头前消失太久,而陆斯让的直播器则是从开始就没有打开过,难免不让人多想。 她把导演都搬出来了,虽然这个借口拙劣,但没关系,够用就行—— 至于大冒险? 梁瑄宜看向陆斯让。 “你说呢?我要让她做些什么好?” 陆斯让眼神微动:“别太过分。” 梁瑄宜很轻地切了一声:“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心疼啦。” 孟璃轻轻敲了敲门,依旧好脾气地发问:“瑄宜,你想好了吗?” 弹幕也开始不耐烦了。 「想个大冒险都要这么久,不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吧。」 「她干嘛了就被导演关禁闭??」 「刚从梁瑄宜直播间出来,同志们等录播吧,估计是尺度太大被警告了……」 梁瑄宜想了会,也学着孟璃的样子敲敲门示意她:“孟璃姐,你手机带了吗?” “嗯,带了。” “那你去光彩陆璃超话,热门里面找一篇同人文读给我听吧。” 梁瑄宜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揶揄,漆黑的瞳仁藏在黑暗里,让人很难看清这对眼下究竟藏住几分真心假意。 她慢悠悠地补充上后半句。 “我可是你们俩的cp粉呢。” 孟璃童星出道,在娱乐圈里混的时间是嘉宾里最长的,此时自然没法靠扮傻躲过去。 光彩陆璃。 这四个字,光凭字面拆析就足够露骨。 于是孟璃只是又确认了一遍。 “是我和斯让的?” “是啊。” 弹幕沸腾了。 「卧槽这个绝,贴脸开大啊!」 「我们光彩陆璃出息了!!」 「好羞耻但是好期待……」 「天呢姓梁的cp脑去死,补药害我老公啊!」 「我们西皮粉圈地自萌没惹,骂了梁瑄宜就不要再骂我们了好吗?好的。」 “好…”门外孟璃安静片刻,为了节目效果,还是决定选择妥协,“你等我找一下。” “这样算过分吗?”梁瑄宜正为自己的想法洋洋得意,此刻贴近陆斯让耳语,“哥哥。” 陆斯让一时间没说话,垂眼时需要很仔细地辨认她五官的位置。 在嘴巴旁边,他弯起指节按在梁瑄宜脸颊上,托起她的下颌面向他。 四目相对的时候更容易看清——她语气中微妙的、同他落至一般境地的心思。 玩笑和那之外的微分之一的异样情绪。 这意外地让陆斯让觉得心情很好。 于是他只是模仿着梁瑄宜的口吻,将对他的问句重复一遍,回馈给,他亲爱的妹妹。 他笑音沉沉地问道:“梁瑄宜,你心情不好吗?” 梁瑄宜也笑,“很快就会变好了。” 经纪人花费太长时间筛选,才最终给孟璃发过来这样一个版本,得体、不卖弄,又刚好能满足观众限度内的好奇心。 孟璃在读之前大致先看了一遍,是根据她和陆斯让第一次合作的mv剧情改写的,他俩那时候都饰演在英的留学生。 孟璃将手机举在面前,开始认真念起来。 “我和陆斯让是怎么认识的?或许是从他开口自我介绍蹩脚的第一句英式英语起,从我忍俊不禁的那一声笑起。好像笃定他的目光会望过来般,我也对他眨了眨眼睛,张嘴用中文做了个「你好」的口型。” 文章全篇是第一人称,此刻被孟璃本人念出来,倒真有一种平行世界交汇的错觉。 弹幕一拨唯粉吵架,另一拨纷纷刷屏纯爱。 全然不知门后的梁瑄宜正盯着故事里的主角之一,好笑地看他的颌骨紧绷至发颤。 陆斯让掌心落在她头顶上方,忽然触碰了一下她的头发,“梁瑄宜,你觉得这写的好吗?” “7月19号,这支mv拍摄的日子,前一天就是我的成人礼,是父亲第一次被送进重症病房,也是你……” 他没再说下去。 可梁瑄宜却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陆斯让成人礼的那个夜晚,陆老头从急诊转入普通病房,医生叫走陆休璟,于是只剩下他们俩人站在病床前。 陆老头将她的手交付至陆斯让掌心,苍白的嘴巴一张一合,叹息着说没能亲眼看到他们结婚要他怎么放心得下。 如此托付,远称不上是老头其言也善的遗言。 她只是颗易拿捏的棋子,从梁家带来的那部分股份已经如数计入陆家名下,但他仍然不能放心。 只有彻底成为他们陆家人,才能杜绝全部后患。 梁瑄宜当时只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却在退出病房后对着马桶呕吐不止。 那晚陆斯让陪护到很晚,前往伦敦的机票定在凌晨,他却还是刻意回陆家一趟,敲响她的房门。 而那时候的梁瑄宜被婚约吓到应激,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变得歇斯底里。 她让他滚,说觉得他恶心,还有什么来着? 梁瑄宜记不清楚了。 她甚至无法明晰地界定,和陆斯让关系恶化的那个关键节点所在。 这些太复杂的东西纠缠紧绕,最后沦为回忆片段被现实的声音打断。 梁瑄宜迷迷糊糊地听着,门外孟璃念到塔桥、念到伦敦眼、念到泰晤士河,贪心地要将一切言明浪漫的地标安排在故事主角身上。 故事篇幅本就不长,此刻接近尾声,在粉丝滤镜的想象里,异国的几面之缘就足以承载久至永恒的承诺。 陆斯让不讲话,更不强迫梁瑄宜一定要说些什么,氛围因此变得模棱两可,室内空间里,只有沉默作为对彼此的回应。 梁瑄宜偏过头,曲指在门上敲了两下,出声打断:“好了,不要念了。” 孟璃声音顿住,“怎么了?” “感觉结局不太好,不想听了。” 她话音刚落,室内的灯光便重新亮起来。 梁瑄宜拧着眉适应光线,旁若无人地把荧光笔颜色补涂在指尖。 为了将她手上的小动作看得更明晰,陆斯让不得不略微垂首,这让他看起来显得沮丧,几乎是某种梁瑄宜从未见过坦诚。 她像是这时候才想起他般。 “写得不错啊。” 梁瑄宜露出一抹很真诚的笑意。 “我都有点磕你们俩了。” 13.恋综不是竞技比赛Ⅳ 导演组判定孟璃大冒险合格,新的卡牌递过来,被梁瑄宜眼疾手快地半路截胡,然后才转交到她那里。 这一出故技重施,弹幕已经在恨铁不成钢地哀嚎,可偏偏孟璃还是一副浑然不察地样子,接过牌,温温柔柔地说了句谢谢。 梁瑄宜毫不心虚地说不用谢。 距离下一次关灯的时间所剩无几,对手排查得差不多,只是还没找到队友。 梁瑄宜抬脚上楼,想在那之前先换身衣服,从陆斯让那里沾染上的香水味实在是让她很不舒服。 只是没想到徐怀溯会在。 房间内,他一反常态地靠坐在床边,看见她,徐怀溯略微颔首,直截了当地亮明身份:“我是红牌。” 梁瑄宜愣了会神:“我也是。” 四目短暂交对后又兀地转移开视线,分明只是应对生人时的正常戒备反应,却在镜头中将这种微妙氛围无限放大。再介于他们俩之前的孽缘,弹幕八卦的心思也被勾起来。 「居然是这两人住一起?」 「我比他们本人更尴尬为什么…」 「有瓜??蹲一个!」 梁瑄宜没试图靠近,半倚着门问:“所以孟璃是你解决的?” 徐怀溯抿平唇线,似乎在试图找寻替代词,纠正“解决”这个两个太平白的字。 可惜无果,他踌躇几秒后还是点头。 梁瑄宜挑挑眉:“要合作吗,还剩两个人。” 徐怀溯拒绝得太快:“不用。” “那你跟我亮身份,纯属是怕误伤队友啊。” “一对一更快。”徐怀溯淡淡补充,“时间不多了。” 确实是值得认同的逻辑,而且同样想赢,是值得合作的精神。 梁瑄宜来了点兴趣。 “那你去对付郁瑾?打算怎么做?” “直接抢。” 他这句话回得理所应当,面上连一点情绪都不露,平缓地吐息陈词,好像在刻意提醒梁瑄宜这不是一句误读。 两人之间隔着泾渭分明的距离,但这并不是生人勿近的禁令,至少在梁瑄宜眼里看来不是这样。 她被逗笑,忽然抬起脚,朝他所在的方位靠近。 先前她脸皮薄,作为不占理的那一方,做不到拉下自尊先低头,所以不招惹,所以连对话都很少主动引导。 可是一次、两次,这是第三次。 每当她打算退缩的时候,徐怀溯就会主动暴露些破绽来勾引她的好奇心。 梁瑄宜想,这到底算是一种什么默契?转念又觉得好笑,他们之间怎么会有默契。 直到此刻,梁瑄宜才在这场追逐中体察到点愿者上钩的意味,他有意抛下的诱因,她居然想要掘根究底。 “这么暴力,节目过后还做得成同学吗?”梁瑄宜坐到他身边,漫不经心地笑:“我教你个温柔点的方法?” 沉默。 他不对此表态,那就是一种默认。 坐下时肩膀有高低差,梁瑄宜不得不将手撑在两人大腿间的缝隙里,略抬起上半身,才能将鼻息附在他耳侧。 她的那点小花招,早就在镜头下暴露得一览无余,此时却还要故意演一出避着观众的戏,用手遮挡住口型,好像真的在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暗语一般。 弹幕纷纷鄙夷,却还是不言而喻地,嗅到了些许难以言明的氛围来,尤其是在注意到徐怀溯因为她的动作而一瞬僵直的脖颈后。 空旷的小屋里传来落闸的声响,室内重新归于黑暗。梁瑄宜笑眯眯地将发光的指尖凑到徐怀溯眼前,仿佛在佐证自己的计划有多高明般。 “看,白天一点都发现不了吧。”她锲而不舍地追问,“我不说你肯定没注意到。” 徐怀溯硬邦邦地嗯了声。 梁瑄宜也不觉得尴尬,她在黑暗里指着徐怀溯脸侧刚刚被她留下的犯罪痕迹笑:“抱歉,这里也有。” 徐怀溯很快抬手抚去,只是这次再看不清他的表情。 「两个人都想赢得要死,却还浪费时间在这里调情,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真爱」 此条弹幕默默飘过去,很快又被潮水般的留言覆盖了。 …… 因为要换衣服,所以顺便洗了个澡,趁着关灯不能活动,梁瑄宜索性躺在床上休息。 她脸朝着阳台方向,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敲点点,最后编辑成一句「你在哪」,只是盯着这几个字看,没按下发送键。 门上突然传来声响,打断她的犹豫不决。 梁瑄宜条件反射般坐起来,点击发送,然后熄屏。 “梁瑄宜。” 只差五分钟就会再次开灯,崔游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出现在门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叫了声她的名字,便再没了下文。 她踩上拖鞋,挪步到半掩着的门后,手搭着把手,拉开了更宽的一道缝。 “怎么了?” 崔游眉尾微抬:“大冒险啊。” “只剩几分钟,你就不能认输吗?” “好像不能。” 梁瑄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关上门。 “等等啊,我跟我队友讨论个五分钟先。” 身后徐怀溯不配合地率先开口:“你决定就行。” “哦。”本来就是随口一说,目的只是晾着崔游直到开灯而已。 导演组很快看穿她意图,广播中传来警告:请红牌玩家尽快想出大冒险内容,否则将由节目组安排。 梁瑄宜只好不情不愿地再次把门打开。 “想到了?” 崔游眼尾蓄着笑意,低头讲话时身子也朝前倾了点,视线落入门内,同坐在床边的徐怀溯交错。 梁瑄宜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点点头:“你——去把陆斯让捆起来。” 崔游诧异道:“这算什么大冒险?” 梁瑄宜立刻甩锅,“徐怀溯想的。” 她拉过崔游的手,向上摊开,将一捆绳子放入他掌心。 绳子是粗麻料,粗砺干硬,用来牵船的那种材质,表面布满了纤维毛刺,除非是出于施虐的念头,根本捆不了人。 崔游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这是你的?” “怎么了?这是徐怀溯的。” “梁瑄宜…” 同一个借口被连用两次。他略微收紧力道,纤维尖端陷入掌心,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 “确实是我的。”脚步声贴近,徐怀溯停在梁瑄宜身后半公尺位置。 视线被拉至平行,在黑暗里,他似乎笑了声,唇角凹陷进脸颊两侧。 徐怀溯点开手机的手电功能,光点聚焦在桌边的花盆上,围着塑料底座,用麻绳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平铺直叙的问句:“你以为是用来做什么的?” 网友被这边的阵势吸引,源源不断地涌入崔游的直播间,只为第一视角近距离观察这刺激场面。 「你们都不说是吧,那我也不说!」 「只有我觉得很搞笑吗,人家女嘉宾压根没那个意思,她只想赢啊!」 「受不了了,我妈让我滚出去笑。」 “没什么。”崔游垂下眼,把绳子丢回徐怀溯手里,“我放弃。” 他抓了抓头发,因为莽撞而生热的皮肤让他有些不自然地避开视线。 崔游拽过梁瑄宜手腕,“你跟我来。” 小屋内响起开灯倒计时的广播。 “我不要,”梁瑄宜果断甩开了他的接触,“你先一边待着去吧。” 人在话音落下前已经从崔游手臂下的缝隙钻过去,沿着走廊跑下台阶,灯光倾泻而下,她最终停在陆斯让和孟璃的房间门外。 想到发出去的短信无人问津,梁瑄宜带着点怨气拍门。 等了好一会,陆斯让才懒散踱步到门后,顶着张睡眼惺忪的脸开门,眼帘只掀了一半。 看见来人,他直觉性先皱眉:“你来干什么?” 作对这么久,梁瑄宜对陆斯让的吃软不吃硬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她站在原地,头也低下去。 “…陆斯让。” “说。” 因为不明缘由,陆斯让只能从她的态度来判断这是否是个恶作剧。 可能性暂且尚低。 瞥见对角摆放的摄像机,他往门侧让了步,“先进来。” 梁瑄宜停在门口的位置。 “我记得,你还欠我点什么吧?” 陆斯让转身往屋内走,听见她这么说,又皱着眉折返回来,“所以?” 梁瑄宜把手递过去,陆斯让犹豫几秒,还是将她的手包裹进掌心。 直播器就架在床头,在陆斯让睡觉时刻意移了视角,此时正不偏不倚地对上门的方向,将两人的身影框进画面。 「听不见啊,有没有懂唇语的?怎么就牵上手了??」 「求你了补药碰我老公啊!!」 陆斯让声音里听不出来是无语还是无奈更多:“可以说了?” 梁瑄宜只是加重了力道,紧拉住他指节。 在陆斯让做出反应之前,她已经从身后取出来了一截绳子,动作略显笨拙地缠上他手腕。 明显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她手法慢吞吞的不得要领,力度也轻,远达不到制服目的,只要陆斯让一个念头就能轻易逃脱。 但他只是抬眉看了她一眼。 梁瑄宜不怎么心虚地笑:“这就算扯平了。” 留言区被问号和尖叫刷屏。 「我老公就这么让她给绑了?」 「以前是同公司的,给点面子罢了,都是节目效果T T」 「老公你补药扶贫啊啊啊!!」 绳子另一端系在门外的把手上,梁瑄宜推着陆斯让胸口,把他按到门后站好。 全身上下口袋都摸遍了,还是一无所获,她有些不耐烦地问,“你牌呢?” 陆斯让神色未变:“自己找。” 梁瑄宜又仔仔细细再搜索一遍。 “不是必须要贴身放吗?你是不是犯规了。” “找不到就赖别人犯规?” 梁瑄宜沉默,抬头环视一圈卧室,被摆放在镜头下的,属于陆斯让的个人物品其实很少。 她视线自下而上地掠过他,最后聚焦在他右侧的衣架上。 梁瑄宜走过去,手伸进他早上穿的那件大衣口袋,指尖很快触到了卡牌圆角。 她用两指抽出来,在陆斯让眼前炫耀般晃了晃,“真是会玩文字游戏。” 陆斯让有理有据地诡辩,“贴着衣服还不算是贴身?” 为了防止意外,她先掏出荧光笔在白卡上划了一道,再偏头看向陆斯让。 “要我给你松绑吗?” “你说呢?” 她打结的技巧绝对算不上熟练,何况只套了陆斯让一只手而已,他不仅在整个被她逼供的过程里不反抗,现在还一副不能自理地样子要求她帮忙松绑。 事出诡异。 熟悉的、类似某种被碰瓷的操作。 陆斯让床头的直播器镜头闪烁着记录的红点,留证下她全部虐待的口实。 其实不是她心理太阴暗,而是陆斯让本就是这么阴险的人。 见梁瑄宜迟迟不动作,他此刻慢条斯理地解着手腕的绳结,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开口。 “看来待会发个自拍比较好。” 陆斯让略抬了抬手腕,绳料太粗糙,即使隔着袖角衣物,也还是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印痕。 梁瑄宜嫌恶道:“好做作。” 陆斯让笑意更深,“这种话留到我评论区说怎么样?” 梁瑄宜还想发作,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还不待她看清楚来人,手中荧光笔却先一步被夺走。 谁啊! 梁瑄宜不悦地想瞪回去,却在转头时撞入崔游阴沉的眼底,好像初见她般陌生的神色。 笔杆在他指间转了一圈,“犯罪工具没收了。” 语毕后转身就走,一副不想多说的神态。 “等一下——” 梁瑄宜没去看陆斯让,直接利落扯下了系在他手腕上的绳结。 听见陆斯让轻微的吸气声,梁瑄宜丝毫不掩饰脸上狭促的笑意,跟上崔游脚步,整个人都凑到他身边,把那截麻绳塞进他手心。 “还有这个呢。” 14.自恋与好奇 游戏流程进行到最后的揭晓时刻。 导演拍了拍手,室内灯光再度暗下来,镜头一一特写过嘉宾沾上荧光笔迹的卡牌。 毫无悬念地,红牌大获全胜。 梁瑄宜朝着镜头比耶,刻意晃了晃她泛光的指尖,袖角顺着重力往下滑,露出一截印着字迹的小臂。 不过几秒镜头,也被眼尖的弹幕捕捉到。 「梁瑄宜胳膊上写的什么??」 「从陆斯让的房间出来,到此宜游就失踪了,直播也不开,还没收了犯罪工具,大家懂的都懂哈!」 「新人刚进来,到此宜游是什么??」 「素cp名^^超话已有,欢迎大家来买房!」 崔游显然也看见了留言,侧头瞥了眼梁瑄宜所在的方向,但没碰上视线,后者正专心于用湿巾清洁手上的颜料。 他唇际浮着笑,将颈线抻得笔直,一如弹幕所言的好心情,仰头向后,靠进沙发软垫里。 直播到此结束,赞助商准备了午餐,导演在一边念着台本,关于下个阶段的拍摄任务。 在嘉宾正式上岛前,有两周休息和调排档期的时间,四月末登岛,然后开启全程直播的集体生活。 岛屿四面绕海,有耕田、果园和畜牧区分布,节目组提供小屋住处,发放简易生活用品。一周提供一次资源包,剩余所需用品则靠嘉宾自行购买或携带补齐。 在本次游戏中取胜的嘉宾,将获得许愿卡一张,在岛屿生活期间可向节目组兑换任意心愿。 崔游胳膊肘碰了碰她的,问梁瑄宜节目后有没有什么安排。 梁瑄宜咽下嘴里的饭,想了一下还是说,“我都听公司的。” 陆斯让在一旁冷笑一声。 出于对陆休璟的恨屋及乌,想必这番话在他那里已经被曲解成了另一种含义。 梁瑄宜伸手去夹菜,装作没听见。 发的是明箭,但整张桌上只有他们两人心照不宣,梁瑄宜喜欢这种没事就暗戳陆斯让一下的玩法。 好玩,但最好不要贪杯。 毕竟这不是在陆家,负责承受怨火的人不在,她一个负责挑事的人再多谈,容易引火上身。 草草结束午饭,梁瑄宜披上外套,揣着烟盒溜进天台,看着重新阴沉下来的天色,她深深呼吸一口,往扶杆边挪步。 空气里潮气太重,连点火都为难。打火机的光亮跃起又灭,梁瑄宜紧皱着眉,下定决心要同它分出胜负来。 “用我的吧。” 身后落下一道女声,声音散在风里,仿佛也被潮气沾湿了般,带着明显的鼻音。 郁瑾将打火机递过来。 铝银色的简约设计款,同梁瑄宜在楼下便利店买烟顺带附送的红色塑料壳显然不是同种存在。 她愣了一下才接过,道了句谢。 郁瑾背靠着栏杆,侧头看向她,“不是给你白用的,能借我支烟吗?” “有这么好的火,却不带烟?” 梁瑄宜笑出声,把烟盒递给她。 “最近在戒。”郁瑾熟稔地衔了支烟,护着火点燃,轮廓在烟雾之后逐渐模糊,“不过显然又失败了。” 实在是人之常情。 梁瑄宜没想好接什么,所以闭嘴,只交换了一个理解的眼神。 空气静默下来,一支烟快要燃尽时,郁瑾摩挲火机的指尖也停了动作,声线淡得听不出好奇。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梁瑄宜笑着侧首:“这是搭讪吗?” “不是,算了,你当我没说吧。” 郁瑾摆摆手,指间火光拖出一道短暂弧线,单方告终这个话题。 “节目组在安排后采,快轮到你了,让你提前过去准备。” 梁瑄宜点点头,将火星碾灭在玻璃器皿当中,抬头时与郁瑾的视线交错。 她目线落得很低,似乎在等待着梁瑄宜先开口。 于是原本准备好的告别台词被替换成了:“再来一支?” 两人又磨蹭了一阵,离开时,梁瑄宜还是把剩下的整盒烟都留给她,顺便加上了好友。 郁瑾说等她想到在哪见过她的时候再联系。 意思是在那之前就不要联系了。 梁瑄宜走下楼,很快把这段插曲抛在脑后。她坐在后采间,补光灯直直照过来,导演对着台本念问题:“目前有心动或者想要约会的对象了吗?” 梁瑄宜丝毫不扭捏:“有。” “你的复出首作就是和自己曾经的舆论对象一起,有什么想说的吗?” “感谢缘分?” 梁瑄宜自顾自展露出笑意。 “而且你也说了是曾经对吧?” “你在节目里提到徐怀溯是你的理想型,这是真的吗?” “是啊——” 都是太简短的回答,留下了长长的气口,听不出多少真情实意来。 可偏偏又是这样不假思索的态度。 导演捏着台本,等待着可能的下文,小小一方采访间陷入可疑的寂静当中。 气氛凝固太久,久到导演决定不再抱希望等下去,想要就此收工叫停,梁瑄宜才重新抬眼面对镜头,缓缓启声。 “猜不到这个人下一步会说什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明明我们保持视而不见的关系更方便,可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想这样做的意思。” 梁瑄宜故弄玄地笑:“我觉得这是一种勾引。” 导演忍不住接话:“或者是你的自恋?” “这样啊——”梁瑄宜没感到被冒犯,反倒笑得更开心了,“你们能把这个问题也问他一遍吗?” 于是为徐怀溯准备的问题就这样被草率地替换成了另一个版本。 关于你承认这是缘分吗?你真的有勾引梁瑄宜的想法吗?还有,她是否也是你的理想型? 可事实上,徐怀溯只是在听见“理想型”这样的字眼时略微抬了下眉,神情没有半分松动的痕迹,陈述回应时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语气。 他说:“她确实自己想的很多。” 却没有真正直面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导演露出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把他的冷淡理解成一种困扰,随口提了句,“看来要好好和梁瑄宜谈谈了。” “不用。”徐怀溯这次回得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导演略带疑惑的看向他。 他慢半拍地补上解释,似乎是在斟酌措辞,“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导演若有所思地点点桌面,告知徐怀溯可以打板下班了。等到采访间门被合上,才重新低下头,在徐怀溯档案那一页上涂涂画画些什么。 摄影师也凑近,视线自上而下地瞥过去,在潦草的排版中勉强辨认着字迹: 猜不到说话和举动?? 自恋(划掉) 勾引?(划掉)?? 话题引导关键词:梁瑄宜 15.手臂上留下的字迹 梁瑄宜收拾完行李后又补了会儿觉,这个季节的白天太短,等到她再次睁眼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小屋客厅内只剩几位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梁瑄宜略微点头示意,拖着行李箱从他们中间穿过,打算从庭院的后门绕道到街边打车。 这条路算不上偏僻,只是没有路灯,因此可以避开不少蹲守的粉丝。 她一只手拖行李,另一只举着手机照明,视线顺着有限的探照范围望过去,似乎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型。 梁瑄宜又走近几步,直到看见车牌号。 车是陆休璟的,她现在可以确认。 只是没开车灯,就这样熄火停在路边,她敲了敲后座车窗,依旧没动静。 搞什么? 梁瑄宜点开手机,并没有漏读关于陆休璟要来接她的消息,正要按下拨号键,身后车灯却突然闪烁了一下。 “觉得冷就先上车。” 陆休璟的身影出现在她来时的那条路上。 黑色头发、黑西装、和空气一样冷的沉调语气,夜色甚至将他的颌角轮廓也刻画冷冽。 梁瑄宜站着没动,接过陆休璟递来的牛皮纸袋,里面装几块糕团,氤氲的热气烘烤在脸上,她慢慢吞吞地眨眼,然后重新粘上了封口贴。 “上车,很快就冷了。” 陆休璟用眼神示意,接过她的行李箱,按下拉杆放进后备箱。 梁瑄宜嘴上答应说好,人却一刻不离地紧凑到他身边,“今天齐叔叔休假?” 陆休璟低下头,看见她柔顺的发顶,再往下,就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透着黠气,仿佛就在等着他点头,把接话游戏继续玩下去。 他拉开副驾一侧车门。 “是特意来接你的,可以上车了吗?” 梁瑄宜晃晃手里的牛皮纸袋:“那这个呢?” 陆休璟不回答,她便理所应当地说下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想我了?” “节目上那一套,可以收了。” “切——” 梁瑄宜讲漂亮话时,向来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难得的捉弄兴致,此刻被轻易戳破,她只好扫兴地撇撇嘴,坐进车里。 吃的放在一边,她偏头去扣安全带。 放在膝盖上的手机震动一下,梁瑄宜解开锁屏,眼睛恍然接触屏幕冷光,在大脑接收信息之前,她先注意到的是后视镜中映出的崔游的身影。 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降下车窗。 崔游站在花园后门风口位置,瘦高的身肢,冷风把他的发型吹得乱糟糟的。 周遭是黑黢黢一片,他却在原地静止,好像个破洞、被灌了水,就要沉底的漂流瓶。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梁瑄宜解开袖角的纽扣,往上一直拉到臂肘。车内没开灯,泛着荧光的字迹有轻微磨损,歪歪扭扭挤成一团。 当时她攥着麻绳一端,被崔游牵着走,离开陆斯让和孟璃房间,到走廊尽头。 崔游步子跨得很大,她很快落下了一段距离,直到绳子被拉扯到极限,在两人之间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他才因此转过身来看她,表情柔和些,问她他身边是有鬼吗,站那么远。 两人站在镜头死角外,直播器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梁瑄宜走到他身边没说话,崔游也赌气不说。 作案工具的那只笔还握在他手里,崔游眉毛又不自觉皱起来。 梁瑄宜猜测,他大概是想到了她如何不得体地把陆斯让堵在门口,将要如何念出小人得志的台词,却又如何被他从中打断。 总之崔游最后只是拉过她的手,垂着眼,让她把袖子卷起来。 小屋内开着灯,他也只能凭感觉盲写。 梁瑄宜还笑话他,那是我的笔,你个白牌没资格用吧。 她盯着崔游低头时毛茸茸的短发,和扬唇时牵动的脸侧肌肉,小臂内侧发痒的触感让她有些走神,偏偏崔游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梁瑄宜那时候满心关注着倒计时和最后的输赢,其实并没有认真听。 “我觉得我们想的是一样的。” 好像是这一句吧? 崔游说,结束后他有话和她说,在小屋和镜头以外的地方。梁瑄宜当时答应下来,却在一觉睡醒后忘的干净。 怎么就忘了呢? 梁瑄宜低下头,把每个字都收纳进眼底。 「我不在意其他人,可是好像有点在意你,想联系的话,这是我的电话。」 他写了两个私人号码再加上片区的公共号,简直像是在残害道具般物尽其用。 是把她的胳膊当做画布了吗,写这么多字。 陆休璟的声音落在耳边,唤回她思绪。 “你吹风会头痛。” 他缓缓升起车窗,在闭合至严丝合缝前,梁瑄宜伸手把那几缕被风卷出窗外的长发也勾进车内。 车辆缓缓启动,直到后视镜里的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见,梁瑄宜这时候才回神,摁亮屏幕去看崔游发给她的讯息。 :下车 :我有话要当面说 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 梁瑄宜让系统控制一下崔游的互联网推送,最好是把她的黑料做成pdf一口气投放进去。 他们想的不一样。 在没有任何事实可以佐证的情况下,就这样自以为是地得出了结论,一如梁瑄宜对崔游更早之前的评断——他真的是个很自大的人。 毕竟在初遇就对陌生人坦白到底的人不是她,梁瑄宜只是迟一点礼尚往来。 大概是她的沉默太反常,陆休璟侧头,瞥过她机械般的进食动作。 “不合胃口?” 食物根本没在味觉上留下任何记忆,自然谈不上合不合胃口的事。 梁瑄宜摇摇头,闲谈般开口:“不是,刚刚被人表白了。” 陆休璟略微颔首,他目线未移,仍落在方向盘的正前方。 “那为什么不高兴。” “你那么了解我,怎么不猜了?” 陆休璟没否认前半句,思考回应的时候恰遇到红灯,仿佛是刻意给他留下的假设空隙。 “你们小孩的心思太多,不是每次都能猜中。” 他踩实刹车,最终老气横秋地评价这么一句。 “你想说的只是我心思太多吧,不用连带无辜。” 梁瑄宜笑出声,笑音被覆盖在擦去嘴角碎屑的餐巾纸后,听上去闷闷的。 “被一个商人这么评价,算是称赞吗?” 陆休璟自然地接过她手心的废纸团,丢进车门一侧的小型纸篓里,低声道,“不要偷换概念。” 这个答案显然不让她满意。 梁瑄宜扭头去盯窗景,好一会才开口,“不是不高兴,只是——” 她摆出一副了无生趣的神色。 “不是我想要的。” 陆休璟按下转向灯,对她语气里的暗示意味充耳不闻,只不平不淡地嗯了声。 车辆重新启动。 16.躲着他 节目正片在周五晚准时上线,播出之后带来的效益几乎是现象级的。 梁瑄宜平台账号的粉丝量增长得吓人,评论和私信也是好坏参半,她的名字和不同的人捆绑,在热搜上挂到凌晨。 尤其显眼的是有关陆斯让的那条。 热搜词是陆斯让工伤,点进去就是他的自拍,露出手腕细细一道红痕,搭配粉丝和营销号的无数视频切片,这条把梁瑄宜骂上了榜首。 如此闹剧,正是翻红的好时机。可惜正主本人油盐不进,不仅不公关解释,更是推掉了找上门的所有工作。 梁瑄宜手机关机丢在枕头边,几乎是又过回了从前的生活。 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分昼夜地窗帘紧闭,像一株温养在室内的畏光植被。 两周的假期过了一半。 陆休璟进门脱下外套,听见拖鞋硬底敲在木质台阶上的声音,换鞋的动作略微顿了顿。 他抬起头,只看见梁瑄宜的背影,和被笼在黑暗中扬起的睡裙一角。 随后便传来卧室房门落锁的声响。 陆休璟平静地收回视线,往书房方向走去。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周。 梁瑄宜在躲着他。 这并不难猜,即使是再迟钝的神经也该有所察觉,何况陆休璟从不把自己归为这一类。 起初他以为梁瑄宜在生气,为他那句“心思多”的评价。 因为在后半段车程里,她一直表现得一直闷闷不乐,下车时更是把吃剩的零食纸袋随手丢到座椅上,连晚饭也不吃就跑回房间。 陆休璟没理会她突如其来的小脾气,只根据多年相处的经验草草断定,这场火存活不过当晚。 但现实却出现了偏差。 那晚之后,梁瑄宜刻意同他岔开了进餐时段。进门玄关处不再为他留灯,在察觉到他回家的动静后,会立刻产生条件反射般的受惊反应,急匆匆地就要缩回她龟壳般密不透风的卧室里。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放任她自流。 陆休璟叹了口气,在情况更为恶化以前,敲响了她的卧室房门。 门后的脚步声很快贴近,锁芯的铁块脱离凹槽。 把手往下转动,陆休璟的心思跟着视线一起下垂,直到梁瑄宜拉开了门缝,站定在他面前。 小巧一张脸,额头还密着汗珠,明显是带着恼意挪步到门后,开门时嘴角也不自觉撇下去,仰头时,将红肿的唇瓣完整暴露在陆休璟眼底。 银饰、一枚钉、和唇肉相连。 陆休璟低下眼,丝毫未掩饰目光中的审视,大脑很敏锐地接收着他意料之外的信息。 梁瑄宜泛红的眼眶眨了好几下,看见是他,几乎是僵在原地,惊慌、羞恼的情绪在她的脸上重新恢复鲜明。 下一瞬,门被紧紧合上。 陆休璟闭了闭眼,语气明显沉下去,“梁瑄宜,开门。” 门后没有任何动静。 他又重复一遍,“听话,把门打开。” 显然是吃软不吃硬,等了会,门上的锁芯才被重新撤下。 陆休璟于是拉下把手,深呼吸一回合,推开门,看见了窝在床头的梁瑄宜。 用被子包裹住全身,把自己缩成企鹅一样的防御姿态。 室内温度被调得很高,这样下去,难免会发汗缺氧,伤口沾上水,再导致发炎—— 陆休璟走近,没顾及身份规矩,将床沿搭着的内衣迭到一边。 他坐到她身边,拉下她紧攥被角的指,安抚性地叹了声:“我没生气。” 梁瑄宜犹豫了一下,还是依着他的动作松开指节,从被子中露出头来。 陆休璟盯着那枚唇钉,很难说他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类似于家长捉住自己正处于叛逆期的小孩,却在孩子先斩后奏之前就发现破绽,事发突然,他们彼此显然都没做好准备。 梁瑄宜是没准备好话术解释,而他—— 陆休璟抿了抿唇,无法摒弃掉心口那股微妙的失衡感。 他伸手撩开沾在梁瑄宜额前的湿发,掌心落在她发顶,轻轻往下按了按。 长辈该怎么做才合适。 陆休璟意识到他并没有在自己的父亲那里学到这一课,更没法把它身体力行地运用在教育梁瑄宜这件事上。 那枚钉在梁瑄宜的脸上很漂亮,贴着唇线扎进去,露出短短一截针柱,尾端的银饰缀着光,稍微牵扯唇角,就会在下颌投下一块很小的阴影。 小女孩的爱美之心而已。 他确实没办法生气,没法非黑即白地告诉她,在脸上穿孔是一件幼稚透顶的蠢事,他对梁瑄宜的宽容程度显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再多些。 陆休璟能做的,只是放缓了声线问她,“还痛不痛了?” 梁瑄宜没吭声,观察着他的脸色。直到陆休璟朝她伸出手,她才像是放下心来,唇角往下一撇,点了点头。 这是她从上一次教训中学到的绝技。 认错和掉眼泪,或许再扑到陆休璟怀里服软。 梁瑄宜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顺势躲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脖颈。 下巴抵在他肩角,挤了几滴眼泪出来,“我…我只是心情不好,跟付朝辞她们出去,她们都打了,我也就……” 陆休璟用指尖轻轻梳顺她的长发,从她断续的话音中提炼出信息:心情不好、跟高中同学出去鬼混、冲动跟风在脸上穿了个孔。 只有小孩才做得出的幼稚行径。 陆休璟压下无奈,声音很轻,“什么时候?” 梁瑄宜:“上周五晚上。” 所以是从拍摄现场把她接回来当晚就偷溜了出去。 陆休璟继续问下去:“为什么心情不好?” 梁瑄宜却不说话了,攥紧他肩角的衬衫布料。 陆休璟显然从她的动作中接收到了暗示,把她拉出怀抱坐好,话题从上周五晚被他刻意避之不谈的地方开始接头,并且继续延伸。 “因为不是你想要的?” 他可以不责怪,但这不意味着对她的莽撞行事能够彻底谅解。 陆休璟从床头抽了张纸巾,替她擦去泪痕,记忆不知怎么就被拉回到了更久以前,梁瑄宜同他做下的不会再用眼泪来烦他的约定。 她确实做的很好,藏在房间里忍痛。 整整一周。 如果不是被他提前发现,或许她会把这件事永远瞒下去,直到那枚唇钉成为她的某个身体标记,被摄像头记录,出现在电视荧幕前,而他会像一个陌生的普通观众那样被动告知。 这样的被剥离感让陆休璟感到恍惚,感到…怅然若失。 他抬起梁瑄宜的下巴,唇钉在顶灯下切割出光影,晃得他眼底发涩。 这绝不是出于长辈身份该做出的举动。 他问:“梁瑄宜,这个是你想要的吗?” 17.唇钉上 在梁瑄宜的坦白中,其实添加了些她主观捏造的成分。 其中鬼混是真,心情不好是假。 打唇钉临时起意是真,跟风却是假的。 事实上,她才是那个主动提议的人。 穿孔的整个过程不过花费几秒时间,她的下唇软肉被暴露在空气当中,再被锐器轻而易举地穿透。 酒精带来的大脑热度很快冷却,在钉帽旋紧的过程里,创口带来的疼痛也随之复生。 梁瑄宜强忍着说不痛,然后把损友们一个个拉下水。 在等待中,她跑到店门外,站在路灯下换着角度自拍,然后挑了一张最好看的发给崔游。 对面意外还醒着,很快给她回:疼死你。 梁瑄宜盯着对话框看,猜测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直到被付朝辞拽着耳朵拉起来。 她一口气穿了三个孔,情况要严重得多,此刻愤怒的表情做起来也显得僵硬。 梁瑄宜指着她大笑,结果又马上被自己下唇的伤口拉扯出眼泪来。 回程途中,梁瑄宜望着车窗中唇钉的倒影走神,手机还停留在和崔游的对话框界面,没锁屏丢在她腿边。 光线和车内黑暗的对比度太强烈,很快被付朝辞忍无可忍地捡起来。 她看见备注里崔游的名字,停顿半秒,忽然说她对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 梁瑄宜没当真,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那你帮我人肉他一下。 赶在天亮前到家,梁瑄宜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 醒来时日色已沉,早就过了其他人的下班时间,从二楼俯瞰庭院,陆休璟的车已经停在那里,整个家里于是又只剩下他们。 梁瑄宜坐着发了会呆,在梳洗前从床头抽屉里找到她的安眠药,很细致地把它碾碎成粉末,用餐巾纸包好。 这包粉末最终作用在陆休璟体内。 她掐准了药效发作的时间,在进入陆休璟房间时,甚至刻意制造了些声响给自己壮胆。 床上的人依旧保持安静的睡姿。 梁瑄宜坐在陆休璟床沿,点亮了床头的台灯。 她戳了戳陆休璟的脸,指腹顺着眉尾的毛流一直划到他下颌处新生的胡茬。 大概每个人都是一种触觉,梁瑄宜在最后摸到陆休璟下唇时忍不住这样想。 反正这和她触摸自己的时候不太一样。 梁瑄宜垂下眼,因为想起穿孔师为她列明的长长一串注意事项,心口处浮现熟悉的、犯错前的那几秒心悸。 她捧住陆休璟的脸,将吻附上去,几乎是在唇瓣相贴的瞬间就落下了类似伤口增生的痛感。 圆钉抵在唇肉间,以某种更深刻的方式再一次穿透创孔。 这个吻因疼痛带来的眼泪而苦涩,又很快随着磕碰的动作持续阵痛。 她下巴蹭在陆休璟的胡须上,因为注意力转移而被弱化了知觉,直到下唇内侧的瘀血将嘴唇充胀成夸张的惨状。 她沉着呼吸松口,蹭去陆休璟唇边的水痕。 这个吻事实上毫无意义,头脑一热的产物,只是因为她什么都不做就已经痛的要死,再痛一点会怎样? 所以陆休璟就自然成为了她报复的试验品。 那晚的自讨苦吃过后,梁瑄宜创口恢复的时段被延长。 整整一周,每一次清创、舌尖抵上底座、碰触到圆钉感受到疼的动作,都被附加上记忆片段。 尽管那个吻事实上没有带来任何幻想中的少女情思,但梁瑄宜还是时常会想起它,想起口腔中留下的金属味道。 她觉得自己可能无感于接吻这件事,挂念的缘由是来自于陆休璟,梁瑄宜对他具有某种诡异的雏鸟情结,这是爱屋及乌。 以至于此刻,陆休璟就坐在她眼前,问她这枚唇钉是不是她想要的时候,大脑已经自觉替换掉了宾语。 她想要做没有做过的事情,她想要更随意地对待面前这个人。 她想要的,是一个被允许这样做的理由,无论它在陆休璟长辈的视角里看起来多么漏洞百出、不堪一驳。 哦不对,陆休璟不是她的长辈,因为初遇那年他也只是个刚成年还被称为孩子的年纪,家里的长辈另有其人。 他们在同样的人生里共享过同样的时间,陆休璟年长她的那点天生,并不会随着年龄总数的累积而变得更有分量,这不能作为要求梁瑄宜尊重爱敬他的理由。 梁瑄宜觉得这四个字里没有一个符合他们,她伪装出来的一切柔和外观都来自于她必须要保守的秘密。 那个只有她一人知晓的吻。 陆休璟没有做长辈的威严,但却拥有掌控某些事的权力,至少在这个家里如此。作为受他监护的唯一小辈,她必须做当着大人的面给日记本上锁的事情。 暂时的。 陆休璟沉默地凝视着梁瑄宜,看着她点头的动作,因为对一切都一无所知,所以才会把她的这一行为看作是某种乖顺的表现。 他注意到桌上的生理盐水和棉签,淡淡道:“坐到床边来。” 梁瑄宜照做,默然观察着陆休璟将椅子搬到她床前。 “这段时间都是你一个人处理的?” “嗯。” 陆休璟先用湿巾擦干净指尖,小心地在她唇周附近喷上生理盐水,再用棉签沾去多余水分,轻轻按过发炎一圈的泛红处。 陆休璟抬眼看她,“痛了就告诉我。” “陆休璟。” “很痛吗?”他动作的指尖顿了一下。 “照顾我是你的责任吗?” 陆休璟手上的力道更轻,“你不用想这些。” 梁瑄宜问:“那我应该想什么?” “和你自己有关。”陆休璟将棉签捏在指尖,用干净的那头点了一下她的鼻头,“比如想清楚了再做事。” 梁瑄宜揉着鼻子,“不是说好不生气吗?” “没生气。”陆休璟说,“只是提醒,少做让自己受痛的傻事。” 他把棉签丢进垃圾桶,在起身的瞬间被床上的人拽住了胳膊。 “等一下,先别走。” 梁瑄宜从床上翻了半圈,坐到靠窗抽屉那侧,从泡着水的透明容器中取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用纸巾很细致地吸干水分。 侧脸的光线被自然垂落的长发遮挡,从陆休璟的视角看过去,只能望见她挺翘的鼻尖。 睡裙并不算贴身,她膝盖迭在一起,坐在自己的脚腕处,肩膀因为注意力下沉而略微内扣,拉扯住包裹腰身臀肉的布料。 陆休璟移开了目光。 梁瑄宜转过来,唇角透着些不怀好意的黠笑,腿面在挪动时拖蹭住床单,在本就凌乱的平面上迭出更多褶皱。 一阵窸窣的布料摩挲声过后,她重新凑近到陆休璟身前,掌心在他脸侧比了一下,想贴近,却又很快蜷曲了指节。 “陆休璟,你把头转过来。” 这句话本身并不带有任何暗示意味,陆休璟于是移转回视线,抿下唇,尽量忽视感官带来的细微不适感。 梁瑄宜跪坐在床沿边,为了拉近距离,膝盖露了一截在外侧,此刻要靠支立起上半身才能同他平视。 平衡感是她天生短项,唯恐她找不到重心再弄伤自己。 陆休璟眉心跳了跳,伸手先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坐好……” 一道冰凉的金属触感圈套在他下唇位置,打断了他复述般的说教。 简单的一圈素环,带两颗圆钉,一颗卡在他唇中央,另一颗则是顺着口腔向内,紧贴在唇肉里侧。 陆休璟尝试发出了一个音节,却先听见了圆钉敲在齿关的清脆声。 梁瑄宜盯着他看,放轻了呼吸:“跟我想的一样,很漂亮。” 她把床头的圆镜举到陆休璟眼前。 陆休璟近乎冷漠地垂下眼,在梁瑄宜倾斜的举镜角度里打量她的杰作。 作为载体,他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多好看,漂亮是对这圈唇环的形容,并不是对他。 梁瑄宜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怔神反应,像在额头贴上封印贴纸后静止的猫咪一样。 “怎么不说话了啊?” 陆休璟感受到她贴近的呼吸,痒意顺着耳根一直蔓延至脸侧,最终汇聚成那枚圆钉大小的点,一下下敲在他口腔牙龈上。 “…这像什么样子。” 陆休璟偏过头,略微张嘴,把它取下来攥在手心。 “哎——”梁瑄宜看见他动作,有些可惜地停顿,“你这是口是心非。” 陆休璟模模糊糊地点头,总疑心他们的话题或许已经延展到了物件之外的其他言外之意上。 “不要胡闹。” 他站起身,最后掀眼看向她唇角的那枚钉,“伤口不要沾水,早点休息。” 那颗唇环正严丝合缝包裹在他掌心,陆休璟没道晚安,抬脚朝门的方向走去。 梁瑄宜的声音落在身后,是在叫他的名字,可惜刚开了个头,就被关门声阻隔。 直到陆休璟重新陷入书房座椅当中,他才缓缓松手,看向那颗被攥至轻微变形的唇环。 东西沾上了他的口液,便不适合再物归原主了。 这是他的本意,可现在想来,却更像是弄巧成拙,在他们之间传达出了某种错误的,类似信物传递般的暗示。 陆休璟有些头痛地按了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