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子:司医生宠夫不要太过分》 第1章 《末代皇子:司医生宠夫不要太过分》作家:谁说不是呢【完结+番外】 简介: 【温润病弱美人金主受vs外阳光内阴郁年下攻】 【双结局+甜虐+1v1+宠夫+亡国+救赎】 民国初,赫赫有名的津城司家出了桩大逆不道之事。 「狗屁!他是真心爱司循的!」 司锦年哪料到自己喝多了,表个白,会直接把司循气中风。被驱逐出国,留学第二年,他为给司循治病弃商从医越级取得了硕士学位。一次偶然让他遇到了被推翻帝位逃亡至此的沃卓尔王妃,人群中他只多看了一眼,就被选中为傀儡政府效命,于是因祸得福,司锦年总算有借口离开黾东这个鬼地方。 「这次回国,他要正式开始追夫!」 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冲进司循的房间,离开前他还坐着轮椅,再见时已恢复的不靠手杖也来去自如了。 正大喜过望之时,司循皱起了眉头:「我花重金送你留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他上下打量司锦年一身的留洋千金装,忍不住的抚胸闷咳。 司锦年心虚,赶忙递上一杯热茶解释:「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日后再告诉你。」 「如今局势动荡不安,你最好给我老实些,不然就还去国外待着咳咳」 许是入夜了精神不济,司循并未追究他这一身反常,司锦年哄他睡下后,悄悄来到他的书房,熄灭烛火快速翻找,终于在一个尘封的角落发现了那些不可告人的书信…… 标签:双男主 虐文 民国 现代 年下 第一卷:黾东之行 第1章 脑出血 “即便司循未留下遗嘱,我也有权命令你们,现在这个家就是我做主!还不赶紧去备车!快啊!” 治疗风疾的药始终喂不进去,好似已到了弥留之际,司循一无所知的瘫倒在司锦年怀里,眼看人就要不行了,司锦年顶着一对哭肿的眼睛怒斥都到了这个时候,还顾及洋人医院不合规矩的老封建们。 手术中。 空寂的医院走廊,传来极为克制的抽泣声,司锦年一个人蜷缩在角落,出来的急,被吐了一身中药的白色衬衣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换过了。 他当然知道签下病危通知书意味着什么,可他实在没办法了,一面是军阀蓄谋已久的枪堵在了司府前,一面是表了好几表的叔伯们拿着家谱来分家产。 如果此时司循不在了,他想自己可能真的会疯。 事情还要从知道自己即将被送往黾东留学那日说起,在司锦年眼中,司循从来不是固执的老古董。他们家产业庞大,涉及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光商行津城和上海都开了好几家,哪怕当前局势混乱,津城老宅不保,他们也能安然退往上海。 可不知司循哪根筋不对,在一日读了政界日报后,非要让他带着见都没见过的未婚妻,从津城辗转上海,再乘船折腾到黾东留学。 那个垃圾地方! 狗都不去! 司锦年五岁认识司循,对于这个气质从容、温润如玉、貌若谪仙的男人喜欢的不得了。 在过去的十三个春秋里,因着对司循的崇拜,他的言行举止一直远超津圈那些纨绔子弟,但到底是到了自我意识觉醒的年纪,为表示抗议,他开始日日蓄意流连戏楼,露宿街头,也不愿回家见司循一面。 如果事情只是如此,等司锦年没钱了,也就回去了。 可偏偏没过几日,情愿一分钱也不收,单独为司锦年唱戏的白老板一身傲气不知怎的惹了军阀。眼看被枪顶着脑袋就要被纳入府内,司锦年实在不忍白老板当着他面抹脖子,一时恻隐之心将他虎口脱险,并不是故意私藏到老宅,为司循惹祸的。 司循大怒,逼他交出白老板。 司锦年自是不肯,假借醉酒当众宣布:他就算不为了白老板,也是不可能出国的。男子汉顶天立地,心有所属就该正大光明!从今天起,他要正式开始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了! 他信心满满的说着,根本不管司循眼中是如何的震惊、暴怒跟无地自容。 “你……嗬……你呃!” 一直以来体面的教养,让司循对司锦年骂不出一句,他颤抖的抬起手臂,想让他住口,话音未落,突然两眼一翻,浑身抽搐的倒了下去。 泪珠成线,缠绵不绝。 司锦年痛苦的想着,如果那时自己不逞一时英雄多好,又或者司循还在气头的时候,老老实实交代事情的原委,而不是胡言乱语以下犯上多好。 只可惜,世上终究没有后悔药。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到了入夜,司锦年布满血丝的深黑眼瞳也始终挂着泪珠。明明司循答应了他下个生日的时候,陪他去繁华的上海坐游轮,让他自己选一辆进口的福特汽车的,可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司循能平安。 如果可以奢望,能再抱抱他就好了。 “病人家属过来,手术结束了,可以去缴费住院了。”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司锦年激动的从地上窜起,他想立刻知道司循的情况,医生平淡的安慰这个看起来就年纪不大的少年:“司循是吧,二十八岁还比较年轻,有恢复的可能,但大脑破裂出血是不可逆的,醒来多少会对行动能力有影响,家属多注意些,不能受累,也不能情绪激动。以后按时服药,有条件的话,修养好了就可以安排复健了。” 第2章 “复健?!” 一个陌生的词在司锦年大脑里炸开,医生继续解释这回脑出血会限制司循右半身行动能力,他现在暂时是站不起来的,如果想继续恢复,就需在专业医生看管下积极锻炼,如果没钱,回家躺着也不是不行。 闻此,司锦年情绪激动,再也忍不住跪下大哭起来:“我有用不完的钱,求求医生您想想办法!司循他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我有健康的手脚,都可以换给他,求求您了……” “呀!傻孩子你快起来!这不死的绝症目前国内哪还有什么治疗方案可言,你若真想为病人做些什么,不如去国外找找有没有什么出路吧。” “国外?” 司锦年迅速捕捉到关键地方,追问:“有具体地址吗?” 医生道:“黾东的西里亚医院,听说在脑血管领域很有造诣。”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第2章 石沉大海 目送医生离开,司锦年缓缓地垂下眼眸,心中纠结起复杂的情绪,他是彻底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没过多久,司循被推进了病房。 司锦年跟在后面,无措的看着护士检查司循下身各种管子、贴在胸口监控生命体征的贴片、制氧机以及输液瓶的流速。而后像对尸体般搬弄司循的身体,在司循手背滞留针上补了一针白色的不明液体才关门离开。 他害怕的屏住了呼吸,这一切都仿佛无时无刻在提醒他,是他把司循害成这样的。 “司循。” 想说抱歉,又担心他不肯原谅自己。 憔悴的面容被氧气面罩挡的只剩紧闭的双眼,司锦年生平第一次走进充满浓浓消毒水味的房间。 他跪在司循床前低声抽泣,小心翼翼地将司循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暖着,直到次日天亮,贺伯拿日用品过来,司锦年一夜未眠。 他顶着红肿的眼和青涩的胡渣从地上站起,两条腿麻的几乎都快感觉不到。 “少爷,你去哪儿?” “麻药没消,司循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贺伯昨夜在老宅为我善后辛苦了,我去洋人开的药食间里打些汤,贺伯与司循一同用些吧。” 司锦年疲惫的说罢,转身往医院专门给病人开的高价餐厅走去,护士说白粥最没营养,琳琅满目一眼瞟去果然半根粥毛都没看见。 他选了司循平日里会多尝几筷子的菜心和豆花鱼,又要了份撒满胡萝卜碎的蛋羹,最后结账的时候又怕他没有胃口,索性又点了许多水果切盘一起打包。沉甸甸两人份的吃食,还未走到病房,就见贺伯匆匆过来,皱起眉头道:“少爷,先生醒了。” 司锦年大喜过望:“真的啊?” 只是不待他推门,贺伯用身体挡在他面前,无奈的叹了口气:“先生说让少爷立刻回去收拾行李,中午坐汽车走,赶明日早晨的客轮去黾东商法大学。” 说着贺伯将司循一早准备好的船票和一张外币兑换券塞入司锦年手中,温声宽慰:“先生给少爷准备了不少用得到的东西,你回老宅的时候直接去先生书房拿便好。” “我要见见他。” “少爷,你别再惹先生生气了!” 司锦年强忍着泪,果断的推开贺伯,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平静的,没想到争执间弄撒在地上的几个食盒,会彻底让他崩溃。 “即便是要走,我告个别还不行吗!贺伯、贺伯你帮我说说好话,医生说……说他可能站不起来了,我等他身体好些,等他出院了再走可以吗?!” 司锦年哭的两肩颤抖,他的脑子已经没有逻辑可言,只是想好好照顾他,却被贺伯严词排除在外:“正是因为这样,先生他才不愿意你留在眼前啊!少爷,先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但这不等于他愿意让你看见他狼狈的现在。你是该出国好好想想,如何说出那般伤人的话气他……” 记忆如洪水般打向司锦年的脑子,与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异域风情的交响乐,摇曳在手中的红酒杯极不和谐。 醉倒是没醉,他就是太想司循了。 看了眼手腕上古董级的机械手表,司锦年对金发碧眼的室友摆了摆手,大步离开舞会厅向阳台外走去。 今夜月色要比他离开上海那夜美的多,他习惯性的从私定西服内口袋掏出火机,叼起一根烟倚靠在围栏上,这是他离开司循这两年沾染的恶习。 反正在这里司循闻不到,司循要周转商行,还要打理酒楼、当铺、米仓、布坊……也不知道身体养好了没有? 许是心中有所挂念,司锦年手里一根接一根的点燃香烟,直到最后一根烫到手指,他才恍惚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司循消息了。送出去的信石沉大海,一个月一封仿佛也只是执念而已,丝毫没有回信。 司循恐怕气还没消。 为了能尽早回国,司锦年刚到商法大学就开始日夜苦读,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后他以商科第一的成绩,顺利转专业到医学系。 如此优等生竟要弃商从医?! 那段时间他一度成为学校风云人物,教员也找过他好几次,奈何司锦年无动于衷,铁了心的要往医学这条路走。他的固执也不知怎的,在到黾东的第二年传到了西里亚大学医学教授的耳朵里,教授当时正巧缺人手干活,就直接一封信让司锦年借读到了他名下的神经内科。 第3章 再有半年就可以去实习,司锦年一早打算回国,可惜他想说的话都在信里,信却迟迟没有回音。 正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好,我叫润子,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第3章 润子学姐 “你是津城人?” 他乡遇老乡,司锦年一听她熟悉的口音,眉头一挑,瞬间来了兴趣。 岂料润子大方否认:“前年去过一次津城的黾东人,不可以邀请帅哥你跳一支舞吗?” “当然可以。” 对于漂亮的女孩,司锦年没有理由拒绝,他与润子只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的摊开手掌,牵着她的手往舞会上走去。 “不过我们那儿可不兴叫帅哥。” “我知道,你们国家一般称呼王公贵族家的孩子叫……小少爷,小公子。但是我不喜欢,听起来弱不经风的,没有男子气概。” “哈哈……现在都民国了,哪还有什么王公贵族。我姓司,你叫我锦年就好。” 被她直率的性格乐到,司锦年绅士的单膝跪地,随着舞曲抱住了润子的腰。 “锦年……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他们视线交织在一起,润子脑中立刻浮现出:丰神朗俊这个词,她少时读书不喜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如今见到司锦年却觉得他真的就好似从古代骑射图里走出来的少将军一般,一身阳光的味道,摸上去暖洋洋的。 不像司循…… 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可怕,想要赶紧逃离。但过后回想,又忍不住想要再见。 “对了,你还没说你前年去津城做什么?那边管制的严,我记得应该是没什么好玩的。” 那些人跟她跳舞永远是夸赞她的美丽,司锦年真奇怪,一口一个津城,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润子这般想着,故作漫不经心的引诱他:“受查尔斯教授引荐,前年有幸去津城参观了司循先生的千里江山图。” “你说谁?!司循?” 提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司锦年一双清澈的深瞳闪出卟灵卟灵的光。 “怎么?你跟司先生是认识?” “他是我最崇拜的人!” 司锦年脱口而出,兴奋的差点一步乱了节奏,踩在润子脚上。 润子看透不说透的笑着感叹:“你一个医学研究生崇拜一个国画家?” 如果能给司锦年屁股后面按个尾巴,润子猜想他一定见了司循就会疯狂的摇。 司锦年骄傲承认:“怎么不可以吗?司循会煮饭,会画画,会做生意,反正就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世界上最最好的人!” 都说司家少爷一表人材,是绝对的后进之辈,怎么她看来,智商都换了颜值呢? 在水晶灯璀璨之光的照耀下美美转了个圈,润子懒得在司循的问题上跟他再多说一句:“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全天下司先生最无所不能了。” “那你去见他的时候,他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司锦年抓住机会赶紧问,比起那些石沉大海的信,现在润子绝对算可靠了。 “除了坐轮椅,其他倒没什么。” 润子确实是在司锦年离开津城后才去拜访的,她恍惚记得那日司循坐在轮椅上,盖着毛毯招待她的样子,也不知是否刚出院的缘故,有轻微咳嗽,一对比司锦年更精致的双眸晦暗不明,深不可测。 “他是气血攻心颅内高压导致的脑血管破裂,上学期我选修了针灸,配上西药是能恢复许多的。” 如果可以,他想带司循来黾东好好复查一下,司锦年说着,就又开始愁他那几封信了。这两年国内战事吃紧,好多洋人医院撤离,西药也变得千金难得,起初他只是问司循药买不买的到,到后来没有消息,他也不问了,直接从教授实验室取降压药包到信封里。 他不是没担心过司循可能遭遇不测,可每年按时邮过来不菲的学费、生活费,让他又不禁觉得是自己多虑太敏感了,司循不向来如此吗?宁可自己生闷气,也不搭理他一下。 一曲舞罢,润子提着裙摆优雅的谢礼。 临走前,她向司锦年发出邀请:“司先生送了我一幅素描,你要不要周末去我宿舍楼下看看?” 这对于司锦年简直致命。 他立刻答应:“好啊!一言为定!” 大洋彼岸,津城这两年确实不怎么太平,军阀内乱小规模打了几场,几方无一受益,被民意党趁机赶到了北平。 这对像司循这样的区域大财团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但为避免被赶走的军阀狗急跳墙,司循一早开始暗地里培养能拿的起家伙事儿的家仆,以备不时之需。 “先生,该用药了。” 贺伯端着木质的托盘敲门。 司循端坐在轮椅上,平静的看着司锦年从黾东飘过来的信,沉声开口:“放那儿吧。” 一小碗黑不见底的中药总得配上一碟果脯蜜饯,才能勉强喝完,贺伯担心司循又嫌苦,忍不住劝道:“这药不烫,您还是趁热喝吧,赶明我再去邮局看看,兴许少爷的信就找到了。” “不用麻烦了。” 几万公里越洋而来,不知中转了多少地方,想找到谈何容易?司循心知肚明不该让人去做无用功,有几封寄丢了,前后不怎么连贯,不过总归是问候他身体或啰嗦国外学习生活的废话,丢几封问题不大。 第4章 可他日日捏着这几封信,来回变着法儿看两年了,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难受。贺伯无奈叹了口气,提及另一件事,是关于司循堂兄的儿子想走后门来商行上班的。 “到底亲戚一场咳咳……” 司循慢慢开口,但蓦一想起自己当年病重,堂兄煽动众人欺负锦年的事,他皱起眉头忍不住闷咳起来。 “先生!” 担心哮喘发作,贺伯赶忙拿起桌上洋人医院开的止喘喷雾送到他唇边,被司循轻轻推开:“既然侄儿有心为商行做事,那贺伯你去说一声吧,让堂兄把两年前趁我住院抢走的那批货连本带息还回来,就还是一家人。” 正如司锦年所料,当今这个时代西药紧缺,千金难求,为避免产生依赖日后麻烦,司循硬撑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去浪费药品。 “那岂非太便宜他了。” 贺伯适时地上干净的手帕给他。 司循淡淡解释:“我这群亲戚没什么大能耐,但司家势力盘根错节,兴许日后还有用处,犯不着撕破脸皮。” “是。” “大卫医生来了吗?” 司循的目光移向右手,玉白四指虚握扣向手心,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实则写字吃饭都会抖个不停。 他已经很久没写过字了,让他回信比登天还难,但若让贺伯代写,司锦年定又会胡思乱想。这两年也不是一封没回过,起初他练了一个月,好不容易能写出‘吾甚安’三字,没想到很快收到了司锦年的回信: 「就知道你也是惦记我的,我这边也什么都好,就是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太想回家了(>﹏<),听到你如今安好的消息,我决定努力奋斗好好学习↖(^w^)↗,但每次去到实验室,总觉得教授半点比不上你好看,拿着钢笔想你(///▽///),去操场打球想你,\(////)\,就连做梦都是你o(*////▽////*)q,司循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买票回国好不好?我给你邮寄了一盒巧克力,比你曾经买给我的要甜(^3^)-☆,你每个味道都试一试,喜欢哪个写信给我,我再给你邮……」 不知司循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阴沉,贺伯一脸担忧:“先生您昨日才复健累的昏过去,今日要不就……” “照旧吧。” 司循堵气,看也不看那碗药一眼。 他心里着急,司锦年快回来了,他不想让他的心放在自己身上,经过两年坚持复健,他都可以完全靠自己走路了,没想到司锦年不仅半点没改,还变本加厉了不少。 国外,就没有女孩看得上他吗? 《海归日报》雷打不变有个板块记录留学生的爱情头条,怎么他重金砸过去的小少爷,泛不起一点水花? 今年算起来二十岁了,没指望他传宗接代,但为了他的名誉,还是尽早让他成亲为好。 司循恍惚想到方润仪,那个只比司锦年大两岁,但生辰八字非常合的女孩子。 他问:“锦年的未婚妻是不是再有一年,也该毕业了?” 贺伯说:“润仪小姐留学八年,确实跟少爷一起毕业,我记得她是西里亚大学国画系,与少爷所在的商法大学几乎挨着,兴许已经认识了。” 从津城去的留学生不多,贺伯以为他们能抱团取暖,根本想不到如果不是方润仪主动,司锦年对女人半点心思没有。 一想到是这样好的姑娘嫁给司锦年,司循满意的点点头:“方家的小姐的确不错,不仅出身书香门第,人也生的乖巧懂事。” “是啊,先生眼光向来很好……” 贺伯端起快要凉了的药碗,趁着司循垂眸思考之际,想劝他喝下,岂料司循刚要接过药碗,一声尖锐的吵嚷从门外传来:“给我滚开!我什么身份凭你也敢拦?!” 第4章 哮喘 “又是这个胡搅蛮缠的赵姝!” “让她进来吧。” 总归津城周围的军阀还没有彻底倒台,司循审时度势,这两年对赵姝这个强行插进来的妻子一直还算友好。 当然,他成亲的事,是瞒着司锦年的。 司循始终觉得自己是长辈,没必要什么事都让小朋友跟着操心,却不知他一直祈望平安没有束缚的小朋友,彼时早为了他,转到西里亚大学读医去了。 赵姝不满司循暗地限制她在几个商铺上的权利,带着一身火气闯进来,厉目相对:“司循!你凭什么不吭一声将新收的那批草药半卖半送掉了?我说过!草药以后只倒卖给我爹,你个死残废听不懂人话吗?!” “你怎么说话的!” 贺伯是司家家生仆,从司循入私塾就跟着伺候,如今虽上了年纪四十有余,但自小习文弄武,横眉冷对稍一握拳,吓的赵姝不敢再上前。 “什么时候主子不中用了,轮到你这条狗先叫唤?” “你!” 趁赵姝阴阳怪气的空档,司循已将信收好,藏在书桌抽屉里。他叫了声赵姝,而后神色平静,毫不在意解释:“那批药材是几年前就定好的,你若不信,贺伯,去将字据找出来。” “是。” 门吱扭一声被关上,赵姝咬牙切齿,军阀的女儿平时嚣张惯了,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扇司循几巴掌:“司循你少在这里跟我装蒜!现在你我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就别想着给司锦年留一分钱!” “夫妻?那是得好好谢谢赵将军,在他六十大寿的时候,送他个沃卓尔余党卷土重来的消息,应该会让他老人家多忙一阵吧。” 第5章 提及沃卓尔皇族,赵姝心猛地空了一拍,当年外国侵略入境,就是她爹趁乱发兵将封建帝制推翻的。若回来岂不是第一个报复的就是她爹?可是……那群余党不是早逃亡黾东了吗?怎么可能还会回来?!骗她的,司循狡猾至极,一定是骗她的! “司循啊司循,如今你也扬眉吐气了是吗?你不要忘了,两年前是谁求情帮你保住了司锦年。如果没有我,司锦年早就挨枪子了,根本没有时间逃到国外!” “当然记得。” 两年前司循病重,担忧赵振国因那戏子的事不肯放过锦年,他在医院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贺伯送锦年走的越远越好。 家里的烂摊子搅的他那些时日几乎未得一次安眠,往往是刚服药躺下,赵振国的部下就带着枪来闹事。趁他病的坐不住轮椅,赵振国没少搜刮司府值钱的古董,最后还是以赔款四万两白银,娶他的女儿过门做主母才肯罢休。 说来赵姝也并非自愿的,当年眼看司循不行了,她嫁过来本是为继承他的遗产的,没想到在司家叔伯表亲一顿胡搅蛮缠下,她根本没捞到什么好处。 后来,等她再有机会想弄死司循的时候,她爹这个军阀已被打出了津城,没了伸手可及的靠山,赵姝只能暂时收敛起来。 门刚推开一个小缝,就被从里面狠狠一脚踹开,贺伯拿着字据看赵姝比来时更气的走了,赶忙加快脚步往书房走。 “咳咳……咳!” 药碗砸碎在地上,司循双手按着止喘喷雾在嘴里,整个上身狼狈的倒在桌上两肩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先生。” 贺伯知道司循是哮喘犯了,他赶忙上前将他上半身扶起,接过他手里的喷雾,继续往他口中按。 “嗬嗬……嗬……” 他的哮喘是脑出血后遗症之一,刚出院那会儿,本就精神不济,他还非要不停的复健,来来回回疼晕过去,大小发热更是每日家常便饭,药喝多了饭用不下去,最后又去洋人医院才知,他体质差到咳出了哮喘。 不过好在他们家药是不缺的,片刻过后,司循浑身汗津津,翻动无神的眼睛醒来。 贺伯抱怨为何不直接让赵姝暴毙。 司循艰难的摇了摇头,虚弱说出了缘由:“是我……没注意……被她身上一点烟味……呛到了……不碍事……” “我推您回床上睡会吧,药等您醒了再喝。” “不必,带我去见大卫医生……就好……” 司循并不是不打算处理赵姝,只是现在赵姝多少还有一些利用价值,他想着自己熬到锦年回来,到时候再清理门户也不迟。 等锦年毕业回来,顺利到商行上班,再跟方小姐成亲,他这辈子也就放心了。 第5章 沃卓尔皇族 “那个穿一身朝服的就是民国的王妃?” “风韵犹存啊。” 流利的外语闯进司锦年的耳朵里,顺着那几个黾东人的话向舞会中央望去,果然一眼便见璀璨水晶灯与光洁大理石地板辉映下身着‘怪异’的沃卓尔王妃。 她的美在现代晚礼裙的各位千金中显得格格不入,司锦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见她面无表情,被一股无形的死气笼罩,让他不禁想到动物园里被铁笼关着供人取乐的猴子。也或许,她如履薄冰的生活是连猴子也不如的,毕竟猴子没有走到哪里四周都围着一圈持枪的卫兵。 “民国政府三天两头的换,哪还有什么王妃。她是沃卓尔皇族被逼退位后避难到黾东的,生过两个儿子,一死一丢。你笑什么?” “国家无能,女人也跟着倒霉。” “她跟她婆婆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一个摄政太后,一个复国王妃。” “原来前日报纸上登的沃卓尔皇族复辟,主角就是她呀,那岂不是不日就要打回津城了?” “难说啊……” 任凭司锦年酒量再如何好,也抵不住众人对布兰克教授一杯接一杯的恭维,酩酊大醉前他听到黾东人对沃卓尔王妃的只言片语,推开人群想追过去看看,岂料右脚刚一迈步,眼前的一切就止不住的旋转,摇晃的身体被布兰克教授及时扶住,他用蹩脚的中文对司锦年表示感谢:“小锦年,多亏挡酒替我你,我开车回去休息送你吧。” “教授……你胡子怎么毛茸茸的?” 司锦年一直觉得布兰克教授像退化不完全的猴子,看着猴子、不、看着教授一脸担心,他有些于心不忍将一米八七的身体压在他的肩膀上。 布兰克教授也没想到这玩意死沉,像尸体一般,几乎将他整个压倒。 就在他还奇怪司锦年暖乎乎的手掌贴着他络腮胡什么意思的时候,突然一阵疼痛让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惊慌睁大了眼睛:what fuck “hi!臭小子,don't pull my beard!” “背……儿的?” 司锦年思维混乱,根本无法理解这老头儿的暴躁。 他头疼的翻了个白眼,不知怎的,布兰克教授更加大喊起来:“stop!!!” 次日一早,阳光透过古典的蕾丝窗纱,打在司锦年脸上。 他伸伸懒腰从一米宽的小沙发床上醒来,手腕上的时间定格在九点一刻钟,身上酒气烘烘的西服已经换成了柔软的睡衣,这老头儿心肠还挺好的,司锦年这样想着,起身打水洗脸刷牙,顺便泡了杯咖啡。 “嗯,我是叫司锦年。” 第6章 早知道就不开门了!从卫生间出来,咖啡一口没喝上,就被一队持枪卫兵堵在沙发上的司锦年狠狠皱起眉头,这些人私闯民宅就算了,连穿件衣服的时间都不给他! 卫兵瞅他白嫩青涩一副没长大的少年样,继续盘问:“津城人,二十了?” “知道的还挺多。” 那张吊儿郎当的脸让卫兵糙脸一黑,他微眯起双眼,透过清澈的晨光,豹子扑食般死死盯着司锦年:“你信不信我现在崩了你?” 以布兰克教授爱徒的身份,司锦年知道王妃的手下还没资格动他,他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还热乎着的沃卓尔令牌,故作生气问:“这就是你们王妃请人的态度?” “能做王妃的私人医生,已经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你不赶紧领旨谢恩,还敢挑三拣四?” “那自然是……不敢。” 卫兵冷笑着,将提起的手枪又放了回去。 冒得是黑烟吧…… 沃卓尔皇族早十几年前就不行了,王妃更是黾东政府的傀儡,他若做她的私人医生,早晚小命不保。 还是跟着布兰克教授稳当些,有他庇护,只需再忍半年,就能回国实习。 如是这样想着,司锦年已经在心底将王妃的邀请拒绝了,但表面功夫还得做到位,他突然转性子般谦卑微笑道:“容我考虑考虑吧,毕竟这事得跟学校和教授说好,不然可有的麻烦。” “那你好好考虑清楚,下周我会再来这里。” 送走这群不速之客,司锦年脑子好使的第一时间向布兰克教授汇报了情况,他可是一等一的好学生,只要先口头上应着要死心塌地跟他读博,准保教授他不会看自己落入虎口不管。 时间转眼到了周末。 在布兰克教授的重压之下,司锦年听到实验室三个字就一阵头蒙。好在教授虽学术压迫,但出手极其阔绰,随便翻了翻课桌,就拿出两张音乐会门票,丢到了他的手里。 “玩得尽兴。” 司锦年大喜过望:“教授,你简直太棒了!” 彼时他正发愁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润子,著名钢琴家演奏入场券是什么?没地方买就算了,若非跟着布兰克教授这样的大师,他见都没见过。 润子宿舍。 他到这里时,润子已将素描小心翼翼从盒子里取出来。 司锦年一脸无语,他见过太多司循的画随意堆在家里,第一次见从镶嵌珠宝盒子里取出来的,不……这已经不能说是盒子了,这明显就是润子特意为画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箱子。 “如何?司先生真迹。” 润子笑着问司锦年,眼底藏不住的少女甜腻。 司锦年扫了眼素描上的黑马,如果不是润子肯定,他根本看不出来是司循画的。他知道司循擅长水墨,不知何时司循也开始搞西洋的玩意儿了。 他有些吃醋:“一幅画而已,我家有一大堆呢,赶明回了津城,你要多少我给你寄多少。” “少画大饼,我告诉你锦年,票子你拿走,画是我的,你只能看看。” 润子不但不买账,还用手打下司锦年想碰画的讨厌爪子。 司锦年眼看情况不妙,连忙解释:“润子,这音乐会的票可难得了,你跟我换换吧。我为什么非要这幅画呢?因为有感情了,这画的不是马,是他送我的礼物——金宝。” “你说这是……你的宠物?” 润子敏锐的察觉了他的话很不对劲。 这明明是司循以前送给她父亲,她父亲又送给她的追风,怎么就成锦年的了? 司锦年目若朗星:“可不,你同意了?” “不可能。” 润子白了他一眼,小心将画收好,看也不许他看。 司锦年追问:“怎么不可能?金宝是我八岁时司循送给我的,只是后来贪玩不小心摔过一次,金宝因害怕受到责罚,离家出走了而已。” “离家出走?这是司先生跟你说的?” “怎么了。” 司锦年傻傻还没反应过来,润子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拍拍司锦年的肩膀,以示安慰:“没事,就离谱又情理之中。” 算起来时间是对的,大概当年是司循担心司锦年再受伤,所以背地偷偷送走了。润子了然于心,这就是司锦年的马,可那又怎样?现在不仅画是她的,马也在她家的马厩里。 “你就行行好,把画卖给我吧!” “不行不行不行。” 司锦年到底是没能成功夺人所爱,一脸抑郁的跟润子吃了午饭后,他便say goodbye穿上了外套,没有司循,他拿两张钢琴演奏的票子做什么? 又不是很有音乐细胞,司锦年悄悄将入场券压在润子宿舍鞋柜上,转身往外走,岂料他刚一推开房门,就被等候在门外不知多久的卫兵堵住了去路。 “王妃有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第6章 都在算计他 私人医生不过是个名头。 彼时沃卓尔·怡宁背后的参议团早已将司锦年的来历调查的清清楚楚,他是五岁在津城的洛水谷被司循救下的,锁骨处有块月亮形状的青色胎记,左腰中两寸有一指长缝合伤疤,精通<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语言,尤其擅长骑射。 古朴灰暗的阁楼内。 年轻的王妃一想到自己刚难产生下儿子,还来不及抱一下,就眼睁睁看他被抱去皇宫,心如刀割。什么狗屁祖宗规矩一定要她儿子养在太后名下,不过是太后她的长子没了,才盯上次子的儿子。 第7章 那一别,她再没见过儿子,直到五年后,她得到沃卓尔太后颁布退位诏书的消息,慌忙往皇宫赶,却还是晚了一步。老妖婆到底把她的儿子藏哪儿了!她疯狂打砸慈宁宫的一切,外国入侵者下令放火,还是贴身侍女将她打晕才救走的。 “王妃,司锦年到了。” “让他进来吧。” 王妃眼神示意在场的侍女全部下去,端坐在一把黑檀木厚重的椅子上,上下打量这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干净青年,他的左手拎着解下来的黑领带,仿佛从医者与生俱来的洁癖,西裤没有一点褶皱,连深棕色的皮鞋也似全新的一样。 “参见王妃娘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司锦年按宫侍提前交好的礼仪跪下,刚要叩首,被端庄的王妃拦在半空:“什么时代了,早就不兴这一套了。” 那你绑架我来做什么? 司锦年摸不清这王妃的套路,被请进藏宝阁里还是懵懵的。 这些沃卓尔皇族祖传的老物件,即便是博物馆里也很少见到,王妃停在传国玉玺的摆放台前,招呼司锦年别只盯着龙袍凤袍看。 “喜欢吗?” “娘娘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但锦年不敢。” “算起来我也是你的长辈。”王妃说着打开了一个精致的玛瑙盒,随手推到司锦年的面前,不紧不慢道:“这里有虎符、御龙剑和一块凤纹同心如意佩,你选一块中意的留个纪念吧。” “我?” 司锦年头脑快速风暴,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从前在国内什么事都有司循顶着,后来即便是在国外,也是有布兰克教授带着,真让他自己做抉择的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许是看出司锦年的心事,王妃不屑一笑:“怎么你不敢收东西,敢抗旨不尊了?” 司锦年实在拿不准王妃会不会随口崩了他的脑袋,仅仅是跟一个女人独处,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一眼略过玛瑙盒,他被一块清透无瑕的玉佩吸引。见他有兴趣,王妃跟着解释这块玉佩是她母家传下来,在场唯一一件不是皇族的东西。 “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 光滑似镜,历经百年依旧晶莹剔透,司锦年拿在手里细细摩挲,想到如此温润衬人之物,送给司循再合适不过,嘴角不觉悄悄一提:“多谢娘娘赏赐!但……娘娘说的那件事,我还是要再考虑考虑。” “我向你保证,只是想你寻找我的儿子李因萁,不会有任何危险。” “可为什么一定选中了我呢?” 面对司锦年的疑问,王妃之前毫无准备,不过她也无需隐瞒,转身走到视野宽阔的落地窗前轻轻道:“你与我儿同年生,又是土生土长的津城人。” “仅此而已?” 司锦年紧蹙眉头,他是年纪不大,但不是好骗。 见他防备心如此之重,王妃瞬间变了脸色,猛的拂袖转身,将不可忤逆的冷眸移向司锦年:“替我办事,给你兵权。” “我要兵权做什么?” “如果我的探子没错,司先生已经很久没给你消息了吧。他两年前进过洋人的医院,身体没养好就为你闯下的祸四处奔走,听说他的病后遗症很严重,发作的时候浑身抽搐,没人在身边护着,药也喂不进去。” “司循他……你还知道什么?!” “你搅了赵振国的好事,哪儿那么容易就息事宁人,司先生赔款不算,被迫娶了他嚣张跋扈的女儿,他们父女算计他,一心想要他的命,现在司家如何?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就知道司循送他留学,一定是想自己扛下这一切!一想到司循生病住院的样子,司锦年再也绷不住,紧紧握起了拳头。 这孩子还真是一点就着,见他被自己三言两语说红了眼圈,王妃在心中冷冷一笑,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我不着急,你若还要考虑,入秋后我再来问你。” 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富家少爷,如果你拿钱去引诱他,他可能会嘲笑你老土。但权利不一样,在这个混乱的、割据的、充满危险又灯红酒绿的年代,没有谁会不对掌控人的生杀大权动心。尤其,还是在沃卓尔·怡宁将这两年司循在国内水深火热的日常,一五一十的如数告诉司锦年之后。 “不必,我听你的就是。” 意料之内他会答应,王妃心头一喜,一个响指将门外伺候的侍女叫了进来。她请司锦年用餐,准备的却是她千辛万苦打听到儿子小时候最爱吃的那几样菜。可即便是如此,司锦年毫无食欲,随便糊弄了几口,起身告辞。 就在他行礼要退下的时候,王妃突然提醒:“司先生恪守礼法,又大你许多岁,你若感恩,尽尽孝心就是了,不要对他动不该有的心思!” “娘娘是在敲打我吗?” “不,我只是听说脑病患者,情绪不能太激动。” 闻言,司锦年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憋着一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提起餐椅上的西服外套,离开了沃卓尔·怡宁的别墅。 …… 约定回国的日子是半年后,如果不提前跟布兰克教授讲,司锦年是拿不到毕业证的。 “你真的想好了吗?” 布兰克教授再三挽留,承诺他硕博连读后,直接到西里亚医院就职,或者也跟他一样留在本校当老师,如此优越的条件,可一想到司循在国内过的并不好,司锦年在实验室每日魂不守舍,一秒也待不下去。 第8章 他大哭着抱住布兰克教授:“教授,我是为我的爱人学医的,他瞒着我病了快两年半了,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对不起教授,你忘了我吧!我是你最差劲的学生,再也不配见到你了!” 终于像个孩子般发泄了这些日来的所有痛苦。 布兰克教授听到原因,先是一愣,而后手掌轻轻安抚青年的后背,仍是用着蹩脚的中文,语气却慈爱温和了许多:“小锦年,抱歉不用说,记得写信给这里。” “嗯!” 第二卷:年下追爱 第7章 司少回来了 收到司锦年寒假前就能回来的消息,司循只高兴了片刻,就又开始忧心忡忡。信中提到他提前修完了所有课程,会带着女朋友跟巧克力一起回来。可如今国内形势危急,远不如国外安全,担心锦年大好前途被毁,思虑再三,司循还是决定由贺伯代笔往黾东商法大学去一封信,自愿捐建一栋新的教学楼,看看可不可以录取司锦年留校,做个助教也好。 信刚寄出不久,津城日报便接连发布了紧急新闻: 十一月三日,沃卓尔皇族封建复辟,在黾东军协助下攻占北平,建立沃洲国。(ps:自此民族割裂成民国跟沃洲国,民国主要是军阀、民意党,沃洲国主要是沃卓尔皇族、黾东远征军) 十一月九日,沃洲国定年号为天命,怡宁王妃在黾东举行登基仪式。(ps:王妃掌权不称帝,虽然也是傀儡,但比历史上溥仪自由,有一定的兵权、政治话语权) 十一月十八日,军阀赵振国、松荆应、陶兴被抓,北平定鼎门前公开斩首。 十一月十九日,黾东军增援沃洲国,枪击民意党数百人。 自此,未得几年平静的华夏大地,又被枪火搅合的动荡不安起来。不过好在司循也仅仅是关注,无论如何诱惑,他从不参与任何一方的争斗。能避则避,能舍则舍,人人自危,司循转变心意,已经不再要求司锦年能有任何作为了。 活着就好。 天空乌云密布,这几日津城的雨就没有停过。 眼看离司锦年所说的寒假越来越近,司循不清楚具体哪日回来,乘坐哪趟客轮,只能提前动身坐汽车往上海走。 “贺伯,车来了吗?” “先生,津城到上海路程太远,一去一回身子怎么受得了。少爷懂事,必也不愿您舟车劳顿,不如还是我自己去接少爷回来吧。” 若平常时候也就罢了,此时正值寒冬,司循畏寒又有肺病,贺伯不得不顾虑着再三劝诫。 司循却丝毫不在意:“正好去上海的商行看看,一个冬天只出门这一回,我自己注意些不会有事的。” 他坐在书房翻出那盒系着蝴蝶结的巧克力,轻轻打开盒子,在满满一盒中挑选了最小的一块放在口中,巧克力在温热的口腔立刻化开,没有想象的那么苦涩,反而是一股玫瑰花淡淡的清甜。 “您自己哪儿会注意身子,少爷一说要回来,您就忘了大卫医生的嘱咐,这巧克力会刺激气管,最好还是尝也不要尝。” 提心吊胆的盯着他再次向巧克力伸出的手,贺伯着急上前提醒。 想要盖盒子的手停在半空,司循神色黯淡,心里一阵苦涩,是啊,他是吃不了甜食的,趁他的小朋友还不知道,应该尽早再将他送出去。 “轮椅……” “已经按您吩咐,放到不碍眼的地方去了。” 他可以保证少爷绝对发现不了,知是自己扫了司循的兴,贺伯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听从吩咐打起油纸伞扶司循上车。他将司循安顿在后座,拿起两个靠枕分别垫在他的腰后和左侧,狭窄的老牌汽车内本就不方便,司循却固执的非要穿着束缚身体的西装。 “先生,不舒服的话,一定不能忍着不说,一路上好几个休息区都可以停车的。” 闻言,司循轻轻点头,心里却仍是挂念着司锦年。 贺伯为司循盖上厚实的毛毯,从腰腹到皮鞋都严严实实的了,才放心坐回了前排跟司机一起:“走吧。” 钥匙转动,一阵嗡嗡的发动机声后,汽车稳稳上了省道。 小雨缠绵,尽管风不大,司循也是不敢开窗的。他已经许久不坐车了,看着周围的一座座小房子快速从窗前消失,司循额角晕眩的厉害,低头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竟模糊白茫茫一片,不适感骤然放大,好在他左手及时扶住了车侧的扶手。 咚……咚咚……咚…… 意识到是神经被突然刺激到了,司循默默将视线收到身下的毛毯上,病情稳定下来后,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原本八个小时的路程,到上海公寓的时候用了十四个小时。虽说路过积水的时候,车子在薄冰上有些打滑,其他倒还算一帆风顺。 贺伯背着司循借来了轮椅,将服了药昏睡的人从车上抱下,再推回房间抱到床上。热水擦完脸和手脚,见司循仍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贺伯轻轻关上房门离开。 这处公寓总共四层,买的是顶层四加一的小户型,好处是有电梯,方便轮椅进出。 因这里没有暖气,计划不会在上海住很久,但没想到司循一直等到十一月底,还是迟迟不见司锦年回来。 “许是受沃卓尔皇族回国影响,少爷有事耽搁了,他那样机灵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贺伯整日陪司循来码头接人,刚开始司循身体好的时候,他还能自己走到客轮出口去,但一周过去什么消息都没有,不禁让那人心里也跟着着急。 第9章 “邮局那边有信来吗?” 司循坐在汽车里问贺伯,一开口咳意又上来了,他烦躁的拿起手帕挡在嘴边,努力想压下这阵不适。 “您别担心了,我下午再去问问。” 贺伯这么说,显然是什么信都没有。 司循家大财大,可面对这片汪洋,他没有丝毫办法。 “你现在咳咳……就去一趟吧,问问咳咳……问问有没有锦年的信,或者商法大学的信、锦年宿舍的信咳咳……” “好,先生放心。” 贺伯轻轻帮他顺背,等他咳嗽彻底止住,从车里找出水壶,打开盖子递到司循的左手中。他仍旧被靠枕、毛毯围在座位上,只可惜来的时候特意接的热水,不过一个小时已经彻底凉了。 喝过水后,司循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担心主子着凉,司机轻声将人叫醒。 看着太阳西下又移了几寸,司循拿开毛毯开门下了车,正犹豫要不要拿上手杖,从远处传来一阵客轮停靠的嗡鸣声。司循有预感,会是他的小朋友回来了,沉声警告司机不要跟过来后,他加大步子向客流最大的出口走去。 锦年…… 脑出血的后遗症虽严重,但毕竟是有钱能随便花,司循的右腿恢复的很好,不仔细看没有任何跛态。人群中,他看到提箱子的年轻人与司锦年身形很像,不顾拥挤,激动的向那人走去,一个没注意被旁边突然站起的妇人打到了赢弱的右臂。 “……!”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虚弱无力的四指狠狠扣向手心,只那一下,司循疼的脸色瞬间发白。 明明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妇人怕他讹人,语气嘲讽起来:“我就轻轻碰了一下,你要不要紧啊?” 司循咬紧牙关用力摇了摇头,让妇人赶紧离开别挡他的道。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着急的步子没迈出一步,右手连带右臂勾在胸前,簌簌抖动不停。 “锦年!” 左手死死按住不听使唤的右手,等他再抬头向前看的时候,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找的人突然不见了。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只身一人,司循不安的四处张望,大滴汗珠顺着短发流到耳下,就在他的视野又被一片光斑吞噬时,突然! 一个身材姣好的千金小姐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腹:“司循我好想你!” 熟悉的低音如一股温和的甘泉流入他的耳中,司循失神的身体动弹不得,他急切的想转过身求证,整个后颈却被那人莫名其妙的眼泪打湿:“司循,你好狠的心,真的一封信都不再回我。难道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担心你么?” 第8章 女朋友和未婚妻是两个人 军舰转客轮,在太平洋上除了吃喝就是思念司循的这一个半月,司锦年近乡情怯,一拎着箱子蹿下船,就到处寻找司循或者贺伯的身影。 “你是……锦年?” 头戴洋人礼帽,身着白色的洋人蕾丝礼裙,司循一脸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这位红眼圈的富家千金,再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噩梦。 司锦年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有多不得体,赶忙拿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一阵寒风吹来,司循左手攥拳抵在唇边,压抑的咳嗽起来,见此,司锦年一对红眼圈瞬间紧张起来:“你在这里等多久了?怎么脸色这么差?贺伯呢?” “倒也咳咳……没多久……” 司循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却被司锦年再次缠住。 男女授受不亲…… 不对,男男也不该搂搂抱抱啊!他警惕的瞪了司锦年一眼,皱起眉头刚要训他,一位真正如花似玉相貌水灵的小姐提着箱子走入他们的视线中。 云晓微笑着,大方开口行点头礼:“伯父,您好。” 再三确定司锦年带回的女朋友不是他看中的方润仪,司循心下不解却没拆穿他,示意司锦年帮忙提箱子,而后温声的回了句:“你好。” 仿佛一切他早就知道一般,司锦年还想着怎么解释,司循累的已经不想再理他了。 三人回到车上,一路往提前订好的餐厅开去。 路上云晓坐在副驾驶,司锦年则陪司循坐在后排,他仗着小姑娘这一身行头,脸皮厚的靠在司循的左肩上,满脸藏不住的开心:“司循,冬天寒气重,你肺气弱要多休息,根本没必要给我们接风洗尘。” “只是伤寒没好全,平时也不怎么咳嗽。” 司循平淡的说着,司锦年看透不说透,贴他更近一步:“那等下我要吃老华斋的烤鸭!再加一份芸豆炒腊肠,还有炸肥肠、炸元宵、炸春卷!” 他发现司循说谎是真的完全不挂相,他一个西里亚大学医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还能分不清哮喘跟伤寒的咳嗽? “怎么?外国的饭不合胃口?” “司循,你不知道黾东的饭有多难以下咽,还好我回来得早,不然得瘦死!” 司循是几乎不吃西餐的,那些时髦的东西他以为小朋友会都喜欢,岂料司锦年长着一个非津城不可的胃。 闻听司锦年抱怨,他也觉得小朋友是受虐待瘦了不少。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还坐没坐相!等下到了餐厅,任你跟云小姐去点喜欢的菜,不必给我省钱。” 司循嘴上教训着他,但实际上对他的撒娇毫无办法。 “那我就不客气了!” 吃饱喝足回到公寓,因还有许多事要问司锦年,司循以云晓女孩子不方便的理由,派人将她送往司家在上海近郊的一处别墅休息。 第10章 等到诺大一层公寓只剩下他们两人,司循将司锦年叫到书房,沉声问及方润仪的下落。 “什么方润仪?我不认识啊。” 司锦年还以为他认识润子,可转念一想润子是黾东人,不仅如此她思想开放,虽家庭不富裕但勤工俭学,比深宅大院里一辈子下不了几次床的大小姐不知道厉害多少倍! 司循合理怀疑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方润仪的事,语气立刻严肃起来:“她几乎就是你的校友,你不会……” “你给我找到未婚妻,就算再如何不喜欢,我也是不会怠慢的!” 司锦年打断他的话,简直要被冤枉死了。他一屁股歪在沙发上,摸到裤子口袋里的香烟,翘起二郎腿想抽,但想到司循肺可能有病灶,忍了忍无奈解释:“我是真的没见过她,你不知道我平时在学校有多忙,教授都夸我们津城人努力。” “那你怎么想的?” 穿的不伦不类,可能就是想气死他。司循怀疑这个初经人事的小朋友瞒着他走入歧途,在路上的时候就悄悄问过他,可惜小朋友也有小秘密,不愿告诉他。 司锦年并不知道司循心事那么重,他穿千金装只是因为蹭王妃军舰回来,用了私人医生这个假身份,因而对司循的话并未放在心上:“我、我感觉云晓就很不错,你不喜欢啊?” 一句话将他噎住,司循自觉管不住司锦年了。 虽心生不满,但并不急着打压他。 他在心里默默为司锦年盘算着未来,若云小姐家世清白,真与锦年情投意合,倒也不是不可以,况且现在已经不是封建社会了,自由恋爱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思及此,司循生气的叹了口气:“罢了,你这副不靠谱的样子,兴许方小姐也看不上你。” 他没好气的双手扶着书桌站起,认真安排道:“娶云小姐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去一封信给方小姐,征求她的同意,再选个日子到方家给你方伯伯、方伯母赔礼道歉。” “这么麻烦的吗?” 司锦年在非司循的事上,一点时间不想浪费。他拿起司循给他准备的老汽水,大口吸吮,甜甜的橘子汁带着气泡味道很好,正准备问他是不是该休息了,一回头就看见司循双手撑在书桌上,重重的喘息,脸色也比刚刚白了好几度。 “司循?” “是胸口不舒服还是头晕?!” 司锦年第一时间冲过去,触诊他的脉象,让他借着自己的力气坐回椅子上。 司循摇摇头,双眸已近乎完全失神。 “你发烧了,我抱你回床上,乖乖睡一觉,打一针就好了。” 司锦年着急的没有心思再听他编什么谎言,未等征求他的同意,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一手托起他的腋下,稳稳将人打横抱起。 期间,司循浑身大汗淋漓,晕的一个字都发不出。 第9章 自责 39.6摄氏度。 高烧并发哮喘。 司锦年备足了降血压的西药和针剂,却没想到最痛苦的是哮喘,要是有支气管扩张剂来止喘就好了。他在心中这样想着,果断将体温计放下,翻出唯一一瓶便携氧气瓶,从后面将司循慢慢扶起,尽量让他保持身体前倾的姿势吸氧。 “司循,深呼吸,把氧吸进去就不难受了。” “呃……嗬嗬……” 便携氧气瓶容量有限,司锦年耐心引导司循去呼吸,不过作用显然不大。唇色由青转紫,病情发展的速度极快,没几下司循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挑战身体的极限。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痉挛的右手紧紧贴在胸口簌簌抽筋,看上去十分吓人。 如果在家不能平喘,就务必去趟医院了。 司锦年听着肺里尖锐的啸鸣,不敢再等,火速将人半靠到床头,跑到书房拿起了电话。 …… “吊瓶打完,看情况再推一支利尿剂,他血压有点高,心悸的话含片硝酸甘油,不难受就算了,毕竟是药三分毒。” 摘下听诊器,解开绑在上臂的充气袖带,无论高压低压都不在正常范围内。 苏子同接到司锦年电话,第一时间带着药箱开车过来,检查完吊瓶的流速后,从箱子里翻出常用的水银血压计,顺便给司循测了个血压。 司锦年抱着司循将近两个小时,看他昏睡过去,才敢放手。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司锦年眼圈还是红红的:“学长还好你在上海,不然我都不知道今晚该……” “跟我你还见什么外,当初在黾东要不是你拿钱给我,我到现在兴许还毕不了业呢。对了锦年,你现在回国了有什么打算?有想去的医院吗?我可以给你问问。” 苏子同接过司锦年递过来的温水喝了口,他也是布兰克教授的学生,比锦年早一年半毕业,因优异的成绩加上西里亚大学的推荐,很容易就入职了当时上海最有名的逸夫医院。 司锦年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当医生,含糊道:“还没来得及考虑,大概率是要回津城待一段时间。” “津城啊……” 那里道医疗条件怎么能跟上海比呢?苏子同为同门师弟感到惋惜,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入布兰克教授的眼,随便就硕博连读的。他还想问问躺在床上那个男人跟锦年什么关系,话还没说出口,司锦年看了眼手表,惊讶的问:“都快十一点了,学长你要不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第11章 苏子同打了个哈欠,放下茶杯拒绝道:“不了,我开车回去,你嫂子还在家等我呢。有什么情况你再给我打电话,我是你学长,不用不好意思。” “谢谢学长。” 送走苏子同,司锦年轻轻推开卧室门。 窗外灯红酒绿万千繁华,而一墙之隔的公寓里,吊瓶、氧气瓶、听诊器、血压计、各式各样散落在箱子外的药瓶……俨然一个被死神紧紧盯着的冰冷病房。 如果不是他的错,司循根本不会遭受这一切痛苦…… 凌晨三点,一束光照进漆黑的房间,打在司循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有今夜的发病在先,司锦年惊魂未定,根本就不敢睡觉。 “嗬贺……伯嗬嗬……水……” 听到呼吸声又变重,司锦年喊了他几声,未得到回应,立刻将人从平躺扶起。随着体位的变化,一对失神的桃花眼向上翻起,开开合合,最后一只半睁,一只则虚弱的只剩一道乳白。 按苏子同的嘱咐,托起装有支气管扩张剂的喷雾器向嘴里喷去。 一下、两下。 司锦年停下来观察司循的反应,好在发作不严重,呼吸稳定后又睡了过去。 特地找来的小勺盛起一点往他的嘴里送去,司锦年知道他没有意识咽不下去,只一个小时补充一点水分润润因一直口鼻并用呼吸的干裂淡唇。 早晨八点,司循生物钟准时醒来。 目之所及空空如也,就在他险些以为昨日见到小朋友是一场梦时,司锦年搂着托盘推门进来:“你醒了啊?” 司循嗓子又有些发紧发痒,担心咳嗽起来没完没了,他轻轻点头,目光全在托盘上的饭菜上。 小桌子架在身前,一盘西兰花清炒木耳,一笼鸡肉小笼包,一碗猪肝青菜粥,还有一小盒水果沙拉,精致而干净,一看就很有食欲。 “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 一大早就起来和面,司锦年青涩的胡渣上还残留着一点面粉。 自从他回来,自己还没这么近距离的好好看过他,司循不太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以为只是普通的睡了一夜,微笑着抬起左手轻轻擦拭司锦年胡渣上的面粉:“好嗬……咳咳……” 如是已经很小心了,一开口还是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司锦年不动声色的扶住他上身,往他身后肺部病灶处握拳一拍。司循两肩前倾簌簌颤抖,终于才将淤堵在气管里的一口青痰咳到了手帕上。 将污浊之物丢进垃圾桶里,热毛巾擦拭过手和脸,不用司循编谎话安慰,司锦年帮他找好理由,夹起一块木耳放在粥里,吹凉后喂到他嘴边:“是发烧才咳嗽的这么厉害,来……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很快就会好的。” “我自己来。” 司循尴尬的侧脸躲过那口粥,抬起左手想拿勺子,岂料没有左臂支撑,蜷缩在胸口僵硬的右手根本没办法保持平衡,险些推倒了身上的小桌子。 第10章 司锦年的留学生活 “你的任务是乖乖养病,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在国外大家都是这么互相帮助的。” 眼见司循差点打翻一桌饭菜,神色慌张胸口又开始起伏,司锦年心平气和的将饭菜撤到了床头柜上,坐过来温声安慰他。 “嗬……请护工咳咳……” “也不是谁都有钱请得起护工,再说护工哪有我这么细致呀!是吧司循,快夸我!你快夸夸我!” 陪在司循身边,司锦年满眼幸福的小星星,无意间扫到他瘫软的右手,五指倾长而白皙光滑,当真是应了润子曾经说过的话,美人从头到脚无一处是不令人留恋的。 被司锦年炙热的目光盯的有些难为情,司循将难以控制的右手藏在被子下,面无表情的侧过脸冷冷拒绝:“我还不饿,锦年你先吃吧。” 生病没有胃口,可以理解。 虽一直被拒之千里之外,但司锦年始终任劳任怨,他知道这是一个坎儿,得给充足的时间让司循迈过去,于是笑着诱惑道:“你不总想听我在国外的事吗?乖乖把饭吃了,我全部告诉你。” 司循含住粥,很好吃也很好消化。 国外是个什么样子,他也只有在报纸上了解过,难以想象他的小朋友平时做什么、玩什么,司循突然想到另一件疑惑的事,追问:“国外不安全吗?你怎么提前毕业回来了。” “吃完这个小笼包,我就告诉你。” 司锦年满意的欣赏司循吃饭,耐心等他将鸡肉嚼完,才又喂了口猪肝粥给他。 担心自己吃饭太慢,最后司锦年只能吃冷饭,司循着急忙慌的咽下粥,再三催促:“我饱了,你快吃吧,别管我了。” “吃着呢。” 司锦年顺着他的话,将一个小笼包塞进自己嘴里,又几勺子将司循不爱吃的水果沙拉清空。 鲜嫩西兰花一分为二,点缀在营养的猪肝粥上,司循又想自己吃饭了。 这次司锦年没有阻止,不过却有个条件:“国外平时朋友间都叫宝贝,你要不要也这么叫我?” “不要。” 伸向勺子的手一顿,司循后知后觉自己被小朋友给耍无赖了,担心他又说出什么不正经的话,司循右手支撑身体,左手伤过勺子,仓促咽下软烂的米粥。 司锦年挑眉一笑,他又没撒谎,在实验室的时候,经常就见布兰克教授叫他六岁的女儿宝贝,索菲亚小宝贝,亲爱的,小天使…… 第12章 气氛一度安静起来,司循硬撑着又吃了几口粥后,胃开始有点不舒服。 不过,他面不改色轻易就躲过了司锦年的眼睛,双手撑着身体调整位置后,沉声提议:“好不容易回国,今天你就带云小姐去上海好好玩玩。” 他跟王妃手下绝顶杀手有什么好玩的?杀人放火吗?他好像也不太敢。 司锦年将剩下的包子几口吞完,配着凉菜半碗冷粥也一扫而空。 “云晓不用我陪,她对上海门儿清。” “她一个小姑娘家既然跟你回来了,你岂有怠慢客人的道理?去找贺伯拿些银票,戏楼也好、茶庄也好、游山玩水也好咳咳……出去玩吧。” 司循吃完饭眼见的又累了,左手攥拳抵在嘴边,压抑的咳了咳,他想借着云小姐这个由头,让司锦年赶紧出门。 岂料,司锦年铁了心要跟司循在一起。 “我们一起去海边走走吧,你答应我捡贝壳的,后来忙生意老忘记,一次也没带我去过!” 若放在从前,司锦年又想哭了,但现在不一样,能陪在司循身边,不论什么身份,他都心满意足。司锦年也承认,司循面容清俊,是他这般年轻都无法比的。可那又怎样?司循是他一个人的,润子只有羡慕的份。 司循也只当他还是个孩子,轻轻揉了揉他微微弯卷的短发:“小朋友这么记仇可不好。” “你自己失信,还不兴我抱怨了?” 司锦年越想越委屈,直接站起身准备出去,这下该司循难受了,他这些年也在反省自己,小朋友对自己表白,表现的过度依赖,是不是因为从小高需求没有被满足。 所以,即便是胃不舒服,他还是在司锦年要迈出门那一刻叫住了他:“锦年!等我洗漱一下,我们去捡贝壳。” “好嘞!” 说是捡贝壳,事实上一到海边就起了风。 司锦年如临大敌,连车也不让下,就命令司机打道回府。 司循制止司锦年乱指挥,他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家里在上海的几家商行你还没去过,我带你去认认路。” 这不禁让司锦年在心里默默叫苦连天:“商行有什么好玩的,我们……我们还是去戏楼听曲儿吧……” 天知道,他一个医学生根本不懂经商。 司循道:“去了商行再去戏楼。” 话音刚落,汽车便发动了。 根本不给司锦年丝毫反驳的机会,司锦年气的像仓鼠一般,一路上鼓着腮帮子,一个字也不想说。 玉烟 第11章 欺负司循,都别好过 锦川商行。 这家总行位于上海外滩经济中心,因身体关系司循这几年权利下放各个股东,已经很少再去分行了。从车上下来,门童一见是商行总裁,立刻毕恭毕敬开门迎接。 “锦年这是你商叔叔,主要负责商行外汇业务。” “商叔叔好。” “锦年啊,都长这么大了。” “这是你顾伯伯家的女儿,留美回来的法务主管,你该叫声子瑜姐才是。” “子瑜姐好。” “你好,小少爷。” 明明在国外出类拔萃的医生,今日跟在司循身后却明显生涩起来。 目光落在行色匆匆的职员身上,他们或柜台办业务,或会议室谈生意,商行一楼装修的都如此奢华,二楼、三楼更可想而知,司锦年不得不佩服,这几年上海发展的是真快。 “你还发着烧呢,不宜劳累,不如咱们还是回家吧。” 司锦年小声提醒司循,他待惯了实验室、手术室,众目睽睽之下极不自在。即便穿了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也似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般,上不得也不想上台面。反观司循,月白色长袍搭配青玉压襟,铂金丝眼镜下桃花眸深邃好似一汪深潭,他不必开口,只端坐于主位,便叫人感叹风度翩翩的谪仙也不过如此。 “平时都是你叔叔伯伯在忙,我好个月不来商行一次,已经很清闲了。” “可是……” “等你能独当一面,我就不再过问生意的事了。放心吧小朋友,去喝瓶汽水睡一会儿,等下随我去听股东会。” 司循以为锦年刚回国不适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司循进了办公室去提前看报表,司锦年一时又陷入了恍惚,两年半前自己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一直以来司循都是希望他能到商行工作,可他却一声不吭的转了医学。 司循会觉得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吗? 还是说会觉得很幼稚、很可笑。 两个小时后,司锦年见过的、没见过的各行老板都到了。 司锦年拿着一本笔记和一只钢笔坐在司循身后的位置上,意料之外司循没有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而是着重商议了未来半年总行跟分行之间的运作。 席间,司循侃侃而谈,半点没有昨晚虚弱的样子。 举手投足无不是上位者的从容和矜贵,怪不得润子总说他是破铜烂铁,司循才是绝代风华的美玉。 司锦年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转动手中的钢笔,无意间视线落在离门口最近那墨色长衫青年的脸上,凤眸妖而不艳,眼下一颗显眼的泪痣,压襟还是他留学前送的虎纹双翠玉坠。 白敬臣?! 他不是戏楼的头牌吗?怎么跟司循走的这么近了…… 当年仓惶离开津城,没能跟他再见一面,司锦年至今还心有埋怨,若非白敬臣惹了赵振国,也不至于有后来诸多祸事。虽说大错还是在于自己,但司循的健康回不来了,司锦年看谁都不顺眼。 第13章 没想到司循开会,比他做一台手术时间还要长。 司锦年闷闷不乐,半场休息的时候,才被允许出去吃点零食。 商行二楼露台的视野非常好,远看一片汪洋碧阔,低头是一片常青不败的花园。 司锦年正享受着冬日少见的阳光和咖啡,花园里传来一职员气急败坏的抱怨:“那没人要的小畜生回来了又如何?说到底商行是我们司家的,他跟我叔叔没有血缘关系,就绝不能插手司家的生意!” “司珏隔墙有耳,你可小点声吧!” “怕什么?他算个什么东西,一回来就这么兴师动众!” “商行谁不知道司锦年的名头啊……听说两年前司先生刚一病重,就写了遗书要将房产、地产、存款,还有所有商铺转入他的名下。” “那是我叔叔他病糊涂了!两年前风疾懂吗?就是被司锦年给气中风了!别看他现在风光无限,实际上天天用药压着,动不动就晕的连路都走不了的残废,说不定哪天又……啊!” 司珏不平自己工作这么久还是个小职员,而司锦年一回来就可以进股东会,正嘴里不干不净的诅咒司循的时候,司锦年从二楼一跃而下,一回旋踢正中他的后脑,发狠的攥紧了拳头:“你放心司珏,我这个小畜生没什么道德,这就送你体验一下当残废的感觉!” 司珏哪里打得过司锦年,眼看情况不对,赶忙拿起花园椅旁的铁棍防身:“司锦年你、你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惊惧的嘶喊声被二楼的人听到,一见是司少跟员工打起来了,赶忙跑着向司循报信。 “呵!敢这样说司循是吗?” 司锦年冷冷勾起嘴角,似看玩物般的眼神里突变一股杀意:“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去吧……” 随着司锦年慢慢靠近,司珏高高举起的铁棍都在颤抖:“司锦年我警告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要、不要乱来!” “……” “司锦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 “你不要逼我!” 撑着手杖匆匆赶来,刚一到露台,司循眼瞳蓦然一惊,就见司珏手持一米多长的铁棍对着手无寸铁的司锦年,不待他做出反应,铁棍已狠狠从高处落下。 “住手!” 司循失态的大声惊呼。 心急如焚到了极点,若非有身旁的白敬臣拦着,几乎就要扑向楼下。 岂料司锦年聚精会神,丝毫不被外界打扰,瞅准时机一把抓住了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铁棍,趁司珏注意力被司循的声音分散之时,一脚踹在司珏要害上。 “唔!” 铁棍在空气中甩出簌簌的声音,对于当年司循病重一事,司锦年本就后悔,又因长期无处发泄,如此一来他更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起自己不得不加入沃洲国,在黾东参加特训的这半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司珏的腰椎。 …… 第12章 精神病院 “你刚刚那么激动,是因为怕我受伤吗?” 即便他们坐上了回家的汽车,司循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的目光平静转向窗外,刻意跟司锦年保持距离:“没有。” “明明就很关心我,司循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司锦年回来这两天,第一次正式提到这个问题。 相较出国前,他清澈的眼瞳不再全是稚气,但司锦年越是坚定,司循就越是不敢去面对。 像是将头深埋沙漠的鸵鸟,司循试图转移话题:“回国了,有什么想法吗?” “想要跟你在一起。” “我花重金送你留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了真心话,司锦年自己也很意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是认真的,司循。”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怎料司锦年自以为郑重的又说了一遍,司循心烦意乱的抓起身上的毛毯丢在一旁:“我看你是洋墨水喝多了,不会好好说话了。” 明明在商行差点哮喘发作的时候,还允许白敬臣紧挨着给他吸药,怎么到自己这里,连给他盖毛毯都被嫌弃了?这份疏离感让司锦年不由赌气:“那如果我跟云晓分手、跟方润仪退婚呢?我们只差十岁,你会试着接受我吗?” “接受什么?” 对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司循脸色异常难看:“当你长期的饭票吗?” 一句话将司锦年的自尊击成碎渣,他清楚自己只是个拿手术刀的医生,即便未来再如何努力,财力跟地位也远远比不上司循,但一切都还没开始,他不愿被三言两语就击败了。 “我可以不再花你一分钱。” “那从前的生活费、学费,你自己算利息,也一并还给我吧。” “那不是自愿赠予吗?” “是资助。” 汽车狭小的空间内瞬间火药味十足,司循觉得胸口闷闷的,不顾冬日冷风,命令司机将车窗摇下来许多。 下雨了。 虽然只是小雨,但司循呼吸道极其敏感,被风雨吹了片刻,他的身体便颤抖着闷咳起来。 司锦年仍沉浸在自己没钱的痛苦中,他想让司机将车窗再摇上去,刚一开口,就被司循生硬的按住了手臂:“开着就好。” “司循,我……” “如今局势动荡不安,你最好给我老实些咳咳……不然就还提着行李……去国外待着咳咳……” 第14章 他的话不重,但足以让司锦年不得不停止这个话题。司循很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可以包容小朋友所有行为,可这并不代表小朋友可以胡闹到,成为一个为一己之私、不管不顾、没有责任感的人。 “你又要送我走?” 被包养、还钱、留学接连刺激到,司锦年生气的脱口而出:“是因为白敬臣还是谁?他为什么可以叫你司循哥,你们什么关系?是不是……” “停车。” 在司家家主一声令后,司锦年被丢出了车外。 或许是得司循授意,司机探出半个脑袋,向只穿白衬衣的司锦年招呼道:“少爷,这里有把伞,您不认路的话,就打听着回来吧!” 车门“啪”的一声关上,看着汽车渐行渐远,在人烟稀少的小道上消失成点,司锦年不甘心,但两口袋空空,除了走回去没有任何办法。 …… 接到司锦年消息,云晓第一时间去了医院。 等她替天行道解决了司珏的问题,打车回到公寓后,依旧没见司锦年人影。她向贺伯打听,原来是他跟司循闹别扭,被汽车扔半路了。 “晚餐准备好了,云小姐先到餐厅用饭吧。” 临时请来的保姆已经做好了饭菜,云晓望向司循卧室的方向,轻声问:“司伯伯跟锦年不一起吃吗?” 保姆道:“先生身体不舒服,贺伯只让做了白粥送进屋里,少爷回来还得好一会儿,贺伯让您不必客气。” 正说着公寓的门被人敲响。 “也许是少爷回来了。” 保姆说着,转身去开门。 司锦年心情还算不错,见云晓在等他,笑嘻嘻的拎着七个礼品盒放在茶几上。 再怎么不识货,看包装都知道价格不菲,云晓问司锦年:“你去洋人商店买东西了?” 司锦年“嗯”了一声,接过保姆递来的毛巾,擦拭被雨水打湿的短发:“司循让给你买的,选几个看上的,拿去背吧。” “这个巴掌大小的包能装下一把枪吗?” 云晓拿起其中一个印着不知名logo的盒子,打开赫然是一款月光粉色精致的小挎包。 以为云晓嫌弃这个,司锦年暗喜还是自己最懂女孩子的心,笑着催促道:“你再拆别的看看,有单肩,双肩,还有个腰包。” 装枪最适合不过了。 云晓顺从的一一拆开,虽说是同一家店买回来的,但明显后面打开的六个盒子,里面的包跟第一个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我还是喜欢这个粉的,就这个吧。” “别啊!” 无语从云晓手里抢过,司锦年神色明显慌了:“就这个不行。” “为什么啊?” 他倒还不至于跟云晓抢个包,连忙解释:“那六个都是我选给你的,这小破玩意儿……它是司循给方润仪定的,店里的人让我顺便捎回来了。” 谁想的到你这么没眼光。 司锦年钱花不少,云晓半点没开心起来。 抱着一堆不怎么喜欢的包一前一后往司锦年房间去,云晓也给他带了礼物,不过却是普通报纸包着的。 “这是什么?” “我已经按你吩咐去医院见过司珏了,这是刚割下来新鲜的舌头。” 云晓说晚一步,司锦年毫无心理建设的看到那恶心的东西,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他现在如何了?” “情绪不太好,不过我走前打了精神病院电话,咱们有内线在各大医院,你放心,他不会好过的。” “这哪儿是不好过,还不如死了算了。” 司锦年心里狠狠膈应了一下,赶忙将司珏割下来的舌头卷着报纸,丢进垃圾桶里。他是让云晓去“照看”司珏,但万万没想到王妃那儿是变态训练营。 第13章 问心无愧 “王妃催你要赶快行动了。” 送走云晓,司锦年站在司循卧室门前,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突然一阵剧烈的呛咳从门内传出,门把手在下一秒被压下,司锦年不顾浑身湿透,几个大步冲了进去。 短短两日,发病三次,难以想象他不在的时候,司循是如何过的。 司循自己住的套间,进去是个小客厅,左右分别是书房跟卫生间,书房的后面才是他休息的大床房。彼时他刚吸了止哮喘的喷剂,半躺在床上准备吸氧,见司锦年冒失的闯进来,司循抬手制止了护士拿到脸前的氧气导管。 “少爷,您怎么来了?” 出于尴尬,司锦年拿起肩膀上的毛巾,继续掩耳盗铃的擦头发。 他自觉的走到床边坐下:“我、我看看他。” 司循眼神示意贺伯带护士出去,自己则别过脸不搭理他,暖色灯光下依稀可以看出他一脸苍白,唇与唇周淡淡发青,是典型的缺氧症状。 “司循,你不吸氧难受吗?我帮你带上,你再生气。” 司锦年起身绕到制氧机旁边,假装未见过世面的样子,上下一通乱按,最后求助的转向司循:“按哪个键啊?” 不知何时就闭上了双眼。 司循不太能动的右手被摆放在被子里,左手则如他这个人般平静的放在胸口上,任司锦年如何说,都丝毫没有要跟他废话的意思。 他实在太累了,以至于汽车停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他都一直昏睡着。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有点力气,没吃几口粥又开始咳嗽,请来的大夫说是驱寒之力不足,湿邪外侵,以至畏寒胸闷。可一见还是总服用的那几味药,司循心烦意乱,少见的发了脾气不许贺伯煎药。 第15章 电灯“哒”的一声被拉灭。 出去了吗? 怎么没动静了? 稀罕司锦年不再缠他,司循在黑暗中悄悄睁开眼睛,他压抑的咳了咳,双手撑着被子想再坐起来些,怎料突然就摸到了一团湿漉漉的短发。 “谁允许!你睡在这儿的咳咳……” 刚关上的电灯被再次拉开,慌乱之下司循找不到原本放在床头柜上的手帕,只能气喘吁吁的按着胸口咳嗽。 “你不是不打算再跟我讲话了吗?” 怕寒气过给司循,司锦年背对司循,蜷缩着身体睡在被子上,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 司循左手扶着床沿稳定身体,右手吃力的拍了他一巴掌,示意他哪凉快哪待着,可惜又踹了他一脚,他还是纹丝不动。 “你想说什么……现在……去书房等我!” 见拿他实在没办法,司循狠狠蹂躏胸口,无奈只能妥协。 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 司锦年打定主意,就算他是半个无赖也要缠上司循这半个君子:“不用去书房,我想说的已经做到了。” “你出去咳咳……不然我出去!” 司循佯怒,被子都没掀开,就又开始晕的看不清东西。 司锦年强忍住要扶住他的手,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故作天真问:“咱们两个大男人,挤一挤怎么了?反正我是问心无愧,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当然没有!” 司循晕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害怕的抓住被子,想让司锦年扶他一把,又不愿意在此时开口求他。 “那我去洗个澡,司循你先睡,不用等我。” 司锦年乖乖的笑了笑,拿起毛巾准备出去的时候,还不忘随口问了一句司循:你喜欢什么味道的沐浴露? “嗬……别……回来!” 就这么又硬撑了半分钟,最终以司循脱力摔回床上告终。 他又被安置在床上任人摆布,意识结束前是司锦年大惊失色叫来护士给他推针,意识重启后是戴着氧气导管躺在小朋友怀里流口水。 心疼发病时含不住的涎水会弄湿下巴,司锦年一晚上拿着手帕擦了又擦,看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知是要醒来,赶忙将人从怀里扶靠到堆成小山的软枕上。 “洗完……澡了吗?你怎么……还没睡……” 小朋友满眼憔悴,司循也是会心疼的。 原本他还挺坚强的,蓦一感受到关心,司锦年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头扎进司循怀里大哭起来:“你一直昏迷不醒,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肺部有炎症,咳嗽都还是小事。 司锦年最怕会累及心脏,一旦供血不足,很有可能会引起心梗,如果再糟糕一点,二次脑出血的话,以目前国内这个医疗条件,基本就宣告死亡了。 想到这里,司锦年哭的更痛了。 司循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被噪声吵的头疼,无奈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安慰:“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泪无声滑过脸颊,晦暗的灯光下,棕发青年楚楚动人。 司锦年觉得匪夷所思,一头雾水看向司循:“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告诉过我什么?!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你也根本没打算告诉我!” 司循就是把他一直当幼稚园的小朋友了! 根本没想过跟他平等相处。 司循这才明白,他到底在哭什么。他无奈叹了口气,轻抚司锦年带刺的发顶,投降道:“那以后你监督我,不再隐瞒你了好吗?” “真的?” 司锦年半信半疑。 司循轻轻用食指指腹挂掉他眼角的泪花:“当然,不信的话你随意问我,保证咳咳……不骗你……” “那这是什么?” 司锦年从枕头下摸到一支支气管扩张剂,炸毛的盯着司循眼睛补充道:“我从地上捡的药,是你的吧。” 之前为司锦年回来,司循下令所有药品都撕掉了包装和说明书,他以为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岂料他的身体根本不配合。 司循想了想说:“口腔清洁喷雾。” “口腔?清洁?喷雾?” “之前风寒开了几副中药,味道太重,这个可以压一下苦味。” 司锦年简直要被气笑,上一秒还向自己保证坦诚相待,下一秒就又开始编故事了。 “果然,还是橙子味的。” “你又不喝中药,乱喷什么!” 他象征性的往自己嘴里喷了两下,吓得司循赶紧抢过来收回枕下。 司循心有余悸,掐住他的下巴,让他赶紧吐出来。就在两人扭打在一起,卷着被子快滚下床的时候,司锦年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原来骗司循这么简单。 第14章 回津城 第一次告白失败,因为他幼稚、任性、还喝多了。 第二次告白失败,因为他没钱、没车、没房、没工作。 总结前两次的经验和教训,司锦年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行李箱提出公寓,又搬上汽车,他们出发回津城的时候,天将将亮。为了让司循不刻意回避自己,司锦年在外人面前主动避嫌,一路上他跟云晓坐在前排交替开车,司循则跟贺伯坐在后座休息。 “先生睡着了。” 一张厚毯盖在胸前,好似精致的洋娃娃,司循手臂垂在身侧,脖子没有任何力量的歪倒在左肩。此时正值路况崎岖,司锦年无暇分心,只能压低声音对后面的贺伯说:“他那是昏过去了,贺伯你把他鞋脱下来,脚上垫上靠枕。注意车子颠簸,不要碰到右手了。” 第16章 贺伯应了声“好”,而后赶忙放下一直抱在怀中暖着的水壶,按司锦年说的做。 他们到老宅的时候,天将将黑。 司锦年率先从车上下来,看只有两三个家丁来迎,看似无意提起:“司循新娶的夫人怎么不在?” 司循身体不好,按道理赵姝提前得知他要回来的消息,是该到中堂等候的。 “许是打牌还未回来。” 贺伯无奈摇头,他都不想提那个毒妇,从前仗着赵振国的势力,对先生百般羞辱,当面养小白脸不算,知先生有肺病,经常一身烟味就闯进先生卧房大吵大闹。不过好在如今赵振国被斩首了,从月前奔丧回来后,刚收敛没几天,又染上了牌瘾。 云晓若有所指的看向司锦年:“还未拜见司伯母,不如我到客室坐一下吧。” 以为云小姐是客气,贺伯赶忙道:“您是少爷的贵客,理应先去休息,夫人那边不要紧,知会一声就是。” “这不好吧……锦年,你说呢?” 知道她这是又想杀人了,司锦年下意识阻拦:“听贺伯的吧,你先整理一下,其他事我来处理。” 说话间,司锦年趁司循无声无息的昏着,小心的托起了他的膝弯,鞋也不打算穿,将人打横抱回了卧房。报复赵姝本就在他计划之内,但眼见司循坐了一天车,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司锦年实在不想闹出什么幺蛾子。 再次醒来,已过晚上十点。 司循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一片漆黑,只有桌角的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正在软榻旁忙碌的司锦年。 “别忙活了,我吃不了多少,浪费。” 低弱的声音满是疲惫,司循双手撑着床沿,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榻桌上精致的西餐,心中欣慰之余又有些好奇,他的小朋友到底是去国外读书,还是去当厨子了? 见他睡醒,司锦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即堆起了笑意:“寿星公肯赏脸,怎么能叫浪费呢?” 听他这么说,司循才恍然想起过了今日,他都三十一岁了。 “咳咳……” 司锦年不知他的心事,但见司循毫无兴致,撇撇嘴角表示不满:“怎么还不高兴了?我做了所有品类的西餐,你每道尝一口就好。当然礼物也是不能少,你刚刚醒太早了,毁了人家的惊喜。” 司循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发顶,轻声问:“那我要怎么补偿你呢?” “立刻把眼睛闭起来!” 司循肯搭理他,司锦年又像打了鸡血似得活跃起来。 知道小朋友使出浑身解数要哄他开心,司循顺从的闭上眼睛,等到再被允许睁眼,司锦年已单膝跪地,将一块古典雅致的玉佩捧在了他的面前。 “是老物件了,锦年你从哪里得到的?” “国外拍卖会上看到的,觉得很衬你,就买回来了。” 司循接过玉佩,仔细的端详着,司锦年充满期待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喜不喜欢?” 司循轻轻点头,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他年轻时曾收藏过不少名贵的玉印,这质感摸起来润而不冰,还有上面惟妙惟肖的凤纹图腾,他总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二人落坐软榻后,开始用餐。 司锦年没买到玫瑰花,便让贺伯摘了院子里的梅花,插在房间的花瓶里。 洁白的盘子上,整齐的摆放着一副刀叉,考虑到司循右手没办法用力,司锦年提前将牛排一小块一小块的切好。 不过司循并不感兴趣,他看中了放在面包旁的白葡萄酒,刚抬起左手想拿过来喝一点,就被司锦年手快一步抢了过去。 “你刚刚才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得先吃一点主食才能喝酒。” 说着,已经将叉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大小适中的牛肉放入口中轻轻咀嚼,浓郁的香气伴随着鲜嫩多汁的口感在口中蔓延。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不禁让他疑惑,他的小朋友追求云小姐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般体贴温柔? 不知不觉,嘴角已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第15章 阴阳怪气是吧 见司循胃口大开,司锦年献媚的又将切好的香肠放在司循面前:“这是我特意从黾东带回来的,有点辣,但味道特别好,你吃一点点。” 似黾东的omakase一般,司循不断吃下司锦年送来的食物。 “现在可以喝一点点酒了。” “外国96年藏品级的葡萄酒烂大街了吗?” 怎么小朋友这么容易就买到了,司循对酒略有了解,知这一小瓶价值不菲,又开始胡思乱想司锦年的留学生活。 司锦年没放在心上:“拍玉佩送的,买的话可能也有点困难。” “这样啊……” 司循觉得胃有些涨了,但看白葡萄酒已经倒在了高脚杯里,不想辜负司锦年的好意,只能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注意到司循右手始终放在桌子下,以一个十分难受的姿势虚握空拳,司锦年不免担忧起来:他不是一直在复健吗? 他决定试探一下司循右手的肌力,趁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掰下一小块面包塞进他右手心:“我差点忘了带回来的面包有保质期,你尝尝里面的巧克力酱,会不会太甜了。” 即便是被分散了注意力,司循还是明显慌张起来,他的右手抽筋般的狠狠扣了下面包,接着奶油般绵软的手又开始簌簌发抖。 第17章 “多锻炼对你身体有好处,赶明儿我去洋人商店问问,有没有粗柄的硅胶勺子,用起来更方便。” 司锦年强忍着心中的痛,看他艰难的用手心托起面包往嘴里送,一不小心嘴角沾上了褐色的巧克力酱,赶忙拿起手帕帮他擦掉。 “不用买,我休息下就好了。” 司循白了他一眼,又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用起左手叉鱼饼。在喝了一小碗黄花鱼豆腐汤后,司锦年难以置信他点名还要吃羊腿肉。 “怎么食欲这么好了?” “你不是说给我过生日吗?”司循有心逗他开心,笑着反问司锦年。 司锦年闷闷不乐:“大晚上的,吃多了你会消化不良的,只能再吃一点点。” “没关系,我感觉好多了。” 司循强撑着回答。 然而,逞强的后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司锦年仅是出门叫下人进来收拾餐盘的功夫,回来便见司循捂着肚子倒在了紧挨着床边的地上,他的唇色脸色都白的吓人,额头上还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来。 “司循,胃难受了不是?我们先到床上躺着,我给你倒杯热水。” 司锦年被吓了一跳,连忙找来了健胃消食的药喂给司循。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进怀里,接来暖水袋隔着衣服放在他胃部痉挛的地方。 “好疼……” 司循痛苦的咬着牙齿,来回不安的摇晃脑袋。直到意识彻底模糊时,才敢放任自己露出原本不堪一击的模样。 司锦年看着司循痛苦的样子,心疼到了极点:“再忍一忍,药效发挥作用,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别走……呃……” 他又给了司循一些热水,想着等下如果胃药不能缓解,就再给他吃点止疼药。 就在他专心帮司循揉胃的时候,不知何时赵姝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大事,突然阴阳怪气的叫嚷起来:“哟!锦年少爷回来,这司家万贯家财,可算是后继有人了。我啊……输就输在不会讨好先生,两个人偷偷摸摸同一屋檐下,哼!真是不知羞耻!恶心至极!明日就让全津城的老少爷们看看,司家家主背地里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她紧紧绷着下巴,故意大声指责。 听到后面她那些污言秽语,司锦年第一反应是拔了她的舌头,怎料他一直以为昏过去的人竟在此时有了意识,再想捂住司循耳朵,已经来不及了。 “呃……出嗬……出去!呃……” 司循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强忍着巨大的痛苦推开司锦年,扑向床外半个身子,浑身大汗淋漓的吐了起来。 “司循!” 被爆发性情绪刺激到的胃快速收缩挤压,司循又接连呕吐了两次,仿佛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死死抓着床沿的手上,玉白的十指僵硬的显出凸起的青筋。 “还不滚出去,你想现在就死是吗!” 知是自己闯了大祸,赵姝心惊胆战转身往外跑去,怎料刚一迈过门坎,迎面对上云晓一对阴森冷漠的眼睛。 华灯初下,本该是平静的夜晚,不想却被赵姝打破。司锦年着急的不停顺着司循的后背,后悔没早听云晓的话,留着赵姝这条疯狗到处咬人。 “脏咳咳咳!别弄到……你身上了咳咳……出去……别管我咳咳咳!” “脏了洗洗就好了,司循不怕,我在这里陪你!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我的错,放松一点,马上胃就不疼了!你不会有事的!” “对不起呃……” 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低垂着的睫毛,司循双眼失神只剩一抹乳白向上翻去。 “呃……” 喉咙里传来被污浊物堵住的噜噜声,司锦年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代之。他下意识手指裹着手帕塞进他的嘴里清理,如是再如何小心,还是因细微的动作,令司循冰冷的胃又开始剧烈收缩。 “咳……呕!” 猛地又扑向床外,司循被折磨的浑身冷颤,司锦年纵使医专毕业,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一旁护住他的身体,不让他一头栽进混着胃酸胆汁的呕吐物中。 多年后,司锦年与司循彻底决裂,他独自一人庆祝生日,又想起这一日赵姝说过的话,才恍然明白过来,司循到底是顶了多大压力,才答应跟他在一起的。 可惜,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因一些误会,终究还是被他给弄丢了。 第16章 家里有皇位没办法 夜幕降临,一辆灰色的大奔缓缓驶出庄园。 云晓早已在此处伏击多时,她身着一袭黑色紧身衣,身姿矫健地隐匿于黑暗之中,始终紧紧盯着副驾驶座上的男人。那是她此次反乱任务的最后一个目标——民意党高级指挥官:彭为良。 冰冷的夜风拂过她的发丝,随着车辆逐渐靠近,云晓微微眯起双眸,计算着距离。当汽车驶过第六棵杨树时,迅速掏出一枚烟雾弹,瞄准投掷至车前。刹那间,滚滚浓烟弥漫开来,将整辆车笼罩其中。司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云晓便已架起狙击枪透过烟雾,精准地锁定了目标。 “啪!” 细长的手指适时扣动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子弹径直穿过玻璃,击碎了彭为良的脑袋。鲜血四溅,红白之物吓傻了主驾驶的司机,他尖叫着推开车门,没跑几步随着又一声枪响,心脏爆裂倒在了一片烟雾之中。 皮靴踩过泥泞的土地,发出诡异的吱吱声。 第18章 云晓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毫无波澜。她深知,帮怡宁王妃铲除异己,守护沃卓尔皇族是她毕生的使命,这些人企图推翻帝制,实在死有余辜。 …… 清晨,甜甜豆浆喝过后,云晓照常选了英伦风的套装。 距离向王妃复命的日期又近了一天,司锦年已经记不清这是云晓第几次来催他了。该找的地方都派人去盯着,可他就是一无所获,难道真要他掘地三尺,从棺材里把太后挖出来问问,大皇子被她给藏哪儿去了? “十五年前清人太后昭告天下离宫退位的时候,司伯父不是正在读书么。锦年,那会儿新青年日报比较火,说不定会报道一些相关消息。要不然你去问问你司伯父,兴许能有什么蛛丝马迹。” 云晓尽可能的帮助司锦年,可也仅仅是把自己收集的消息告诉他。 他想到司循书房里确实有不少旧报纸,犹豫要不要去翻翻,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大皇子五岁时失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也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一重身份了吧?” 怎么会不记得呢? 大皇子两岁进上书房,每日寅时洗漱读书,酉时才能回去休息。 清人太后及一众老臣对他寄予厚望,一年休息不到五天不说,经常半夜还要被叫起来询问功课。 思及此,云晓冷冷开口:“大皇子从小被清人太后养在宫里,不认怡宁王妃这个母亲倒有可能,不记得自己的身份,除非他死了或者受过严重的刺激,精神失常。” 她的笃定让司锦年脑子一片迷茫,他又问:“就没可能他想过平常人的生活,刻意避开王妃的寻找吗?” “锦年,大皇子从小按储君来培养,他不是普通人,更不会轻易忘记自己的祖宗,放弃几百年的基业。” 看着云晓这般严肃的样子,司锦年不禁觉得她是被洗脑了。 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他五岁的时候,还因怕打雷非要司循哄着才能睡。那时司循身体还很好,能陪他骑马、划船、爬山、涉水……他记得自己是八岁才开始读书,十岁提前国文毕业,十五岁考了津城数一数二的国立明德大学,十七岁留学黾东进修。 五岁之前发生过什么,他反正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司锦年摆弄手里的钢笔,随手抽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了张人脸问:“大皇子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比如……卷毛、蓝眼睛、六根手指头、秃顶、少白头什么的?” “按清人太后跟怡宁王妃的长相来看,大皇子应该身量倾长,有一等一的容貌。” 云晓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事实上以她多年的杀人经验,她觉得司锦年的眼睛就跟怡宁王妃相似度很高,都有那种阳光下微微泛着墨绿的感觉。 “看你年纪也不大,你怎么知道的?” 司锦年疑惑的在纸上画了几笔,一组解剖后的脑神经跃然纸上。许久不拿手术刀,他的职业病都快犯了。虽说目前为止只做过七次开颅手术,但死亡率没超过百分之七十,在黾东神经内科这个成绩,是绝对可以保他后半生荣华富贵的。 云晓不假思索:“青年月报、新青年日报、津城北平联合报、民国日报、世界周刊……但凡你平日多关注一点,都能看见上面沃卓尔皇族的照片。” “那好说啊,我现在就去司循书房找找报纸上的老照片,再给我三日时间,有线索了就立刻动身去北平。” “又要往后拖?” 云晓不满司锦年的态度,可对比现在的大海捞针,从沃卓尔·李因萁的相貌下手,几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第17章 司循的书房 上午趁司循到医院复健,司锦年悄悄来到他的书房。 他按计划坐在一堆旧报纸前,正发愁从哪开始翻找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司锦年心中一紧,担心被人发现,急忙躲到了书架后面。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见是司循走了进来,司锦年屏住呼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连续发病,他满眼疲惫,脸色很是不好,撑着手杖坐下的时候,还要扶着椅子借力,才能勉强把僵硬的右腿弯下去。 不是说去复健不需要他陪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司循用力捶了一下簌簌颤抖的右腿,明明没走多少路,但就是麻的几乎抬不起来。本来是约好了去复健的,不过到了医院大卫医生看他状况实在不佳,就商量着另改了时间。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慢慢拆开。 从面无表情到深深叹息,司锦年还在想他是看到什么了,司循突然喉咙发紧,捂着嘴压抑的闷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情况愈演愈烈,仿佛不把整个肺咳出来不罢休。 眼看他拿起桌上的凉水打算压一压,司锦年急的都想蹦出来了。 咳嗽的时候喝水会呛到! 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好在没过多久,贺伯闻声匆匆而来,没给司循反抗的机会,搀扶起他的身体往卧房走去。自那次手术后,司循身体大不如前,虽说复健让他不仔细看,跟常人无异,但内里的亏空,只有专业的医生才会清楚。 司锦年虽然不愿相信,但依照这几日对司循的观察,他怀疑司循大脑里可能存在血管瘤压迫神经的情况,否则不可能三年了,还经常会失神、头晕,甚至昏迷不醒。一想到布兰克教授说这是个定时炸弹的病,司锦年站起身差点没撞到书架上。 第19章 他来到桌前,看到那封被主人遗落的信封:专呈,津城司循先生敬启,黾东西里亚大学方润仪。 嗯?! 方润仪不是我的未婚妻吗?怎么跟司循有书信往来,竟然也是西里亚大学的…… 司锦年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扭头准备走,可步子刚迈到一半,他又实在好奇,转身坐在桌子上读了起来。 字里行间……是……爱慕吧? 眉头简直要飞到天上去了,司锦年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他的未婚妻这么关心司循干什么?司循身体好坏,他这个医生还没说什么,方润仪那么惦记干什么?难道是为了司家的家产?方家从前可是名门望族,就算后来落魄了,瘦死骆驼比马大,不至于到现在穷的揭不开锅吧…… 司锦年没好气的丢下信。 不想理这些男女感情,又继续去干正事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搜罗了一个小时,不仅亲眼看到了清人太后抱着大皇子的照片,更是发现了一篇关于退位诏书的报道。 「沃卓尔太后懿旨: 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大将军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然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睽隔,彼此相指,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 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用是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大皇子将统治权公之全国,定为立宪国体。 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总期人民安堵,海宇又安,予与大皇子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 虽说没看出诏书有什么异常,但司锦年就是觉得这其中的内容很重要。 快到午餐时间了,估摸司循不会起来一起吃,他小心撕下这张报纸,带着大皇子三岁的照片,信心满满的约云晓去逛街去了。 第18章 去问问司先生 一脚油门,不带停歇的踩上了平津省道。 趁着带云晓出去玩这个借口,司锦年派人传话回去,说要这几日宿在外面,让司循好好休息不要担心他。 不担心?怎么可能! 在津城跑着玩还好,若不小心去了北平的地界,黾东军和沃洲国政府狼狈为奸,到处军兵警戒,一不小心被抓的话,司循不敢想象这俩孩子会怎样。 “派人去平津省道上的各个加油驿站问问,看看咳咳……有没有锦年的消息……” 司循咳了一夜,知司锦年还没回来,实在躺不住了,挣扎着撑起上身,想从床上下来。 贺伯及时按住他的肩膀,皱着眉头劝道:“少爷机灵,看情况不对,不会非要去危险地带。眼看就天亮了,您稍微睡会儿,兴许睡醒少爷连早饭也带回来了呢!” “他刚回国咳咳……不知道这些……” 司循阖上眼睛按着嘴角摇头,被咳嗽刺激的右手簌簌发颤,如大卫医生所预料,脑出血后右手肌张力过高,康复治疗效果远不如下肢,这一两年萎缩越发明显,不用外力撑着,总会控制不住的团缩向手心扣去。 贺伯扶他躺下,用手帕擦掉他额角的冷汗,留下来陪他说话:“少爷跟从前不同了。” “我为何没有看出来?” 司循虚弱的牵牵嘴角,努力平息着咳喘。 贺伯局外人看的透彻,见他情况稍微好些,从桌上拿起温水扶他上身抬起,就着喝了一点:“对您更贴心、行事更慎重了。” “他净会……胡闹……” 贺伯想说孝顺,但看少爷跟先生之间微妙的变化,将孝顺措辞成了贴心。 不止是亲自下厨,司锦年一回来就命令厨房改良了司循每日的餐食,贺伯仔细拿给老大夫看过,都是些专对哮喘病人营养又容易消化的。 尤其,司锦年做到了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 这几年司循总觉得右手模样难看,用起来麻烦又耽误时间,平日贺伯这个下人不好说什么,可司锦年不一样,他直接买来了专业撑开手指的康复手套,一有空就来按摩,哄他独立拿筷子拿笔做些精细动作。 大卫医生说这对后遗症的改善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司锦年刚开车门,就有皇家卫兵过来行礼迎接:“司医生、玄月公主,请随我来。” 他们被带进了皇宫,一路走过长长的宫道,两旁都是高高的红色宫墙和绿色琉璃瓦,给人一种庄严肃穆、阴森压抑的感觉。云晓早就习惯了出入所有场合,一脸处事不惊,司锦年按耐住心中的胆怯,抿嘴走在卫兵后面。 以为会到乾正殿请安,没想到穿过御花园,在千秋亭见到了沃卓尔·怡宁王妃。 按道理说她现在是沃洲国最高统治者,该换上龙袍或凤袍了,怎么还一身简单的寻常贵女装发?司锦年觉得奇怪,百思不得其解。彼时她正坐在一张年代久远的红木秋千上,睹物思人,见司锦年过来,起身请他一同上观景阁去议事。 司锦年从兜里翻出记载退位诏的一小块报纸,恭敬的牵动嘴角:“我留学时曾听说许多民族是有在古文藏重要秘密的习惯,这篇退位诏是清人太后最后一次亲笔提写,您看看有什么能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这篇诏书是太后留给我看的,那也许会藏着我儿的下落,但很可惜,这篇诏书是为昭告天下所写。” 第20章 王妃平静的扫了一眼,被揉的皱巴巴的报纸,露出不屑的表情。 线索再一次断了,司锦年也无能为力,他正想表示自己会再回去调查,王妃突然目光转向楼阁以外的高山,意味深长问他:“你还记得那便是什么吗?” 顺着王妃的话看去,司锦年不明所以:“我从前没来过北平。” “那你猜一猜?” 司锦年随口道:“是皇家祭祀的庙吗?” 闻言王妃眼睛明显一亮,而后又不动声色道:“那倒不是。” “对了,我这里还有大皇子三岁时拍的老照片。”司锦年差点忘了这事,被揉的更烂,快要看不清脸的报纸被摆上茶桌。 王妃冷笑:“你是个有心人,什么东西都能被你搜罗出来。” 说不上来恶意,司锦年总觉得王妃对他极不正常。 她将有照片的报纸放在桌角,仔细拿起压在下面的报纸,边看边每段点了一个字:“省、知、慰,按我们沃族的翻译来说,太后留下的秘语,应该指向洛水谷这个地方。” “为何是省、知、慰这三个字?” 司锦年满脸不解,云晓也皱起了眉头,她精通沃语,怎么不知道省知慰三个字的意思是洛水谷?! 王妃解释:“我儿正是八月二十二日生的,太后若想传递消息给我,只能是这么做。” “洛水谷是什么地方?” 司锦年的问题王妃没办法解释,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开朗小少爷,王妃疲惫的捏起一盏茶,轻轻放入口中:“不如你回去问问司先生吧,当年我儿随太后逃往津城消失,他是土生土长的津城人,应该再清楚不过。” 丁点儿事就问司循,怎么司循抢她儿子了?! 司锦年不敢回怼,但心里已经骂了这女人一遍又一遍。 王妃见司锦年开小差,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提到一件毫不相干的事:“锦年,你还记得你的亲生父母吗?” “我啊……” 司锦年完全不记得,但既然王妃这么问了,他想了想瞎说道:“我今年二十一岁,我亲爹娘可能五十多岁了吧,满头白发,拿着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肯定不能像大皇子一样,有娘娘这么年轻的母亲。” 王妃看着耍嘴皮的司锦年,忍不住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清人太后派人抢走了她的儿子。十三岁嫁进恭亲王府,十五岁生第一子,十九岁生第二子,为了沃卓尔皇族,几乎贡献了自己的一切,到头来沦为黾东军的傀儡,什么也没有得到。 她让锦年跟云晓回去,继续寻找大皇子的下落。 云晓认知里的王妃从不是磨磨叽叽的性格,感受到她每次见到司锦年的反常,不禁让云晓敏感觉察到寻找大皇子的任务,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19章 复健(上) 华洋医院康复科。 大卫医生见司循状态没比昨日好多少,只能临时改了原定的复健内容,以按摩、针灸为主,心肺康复训练器为辅,手臂训练器、踏板车就不让他用了。 “如果感觉哪里不舒服,还跟以前一样,及时告诉我,我会来调整。”大卫让司循躺在按摩床上后,贺伯才放心关门去外面等候。 司循认真点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示意自己准备好了,可以开始。 四点一刻。 大卫习惯性的看了眼手表的时间,而后拉来转移坐在了按摩床末端。他在司循的左脚犊鼻穴下三寸找到足三里,用食指轻轻的按揉了几下,而后转向脚腕横纹中间大筋处,按揉解溪穴,接着昆仑穴、太溪穴,每一处简单点到为止。 观察司循的反应,确定他完全可以接受后,大卫放下非患肢,抓住他恢复的还算不错的右脚,重复刚刚几个穴位,但这次手上的力道明显重了许多。 “嘶——” 尽管来之前就做了充足的准备,司循还是被突然的按揉刺激的眉头一紧。 见状大卫手上没有停,但耐心的询问了他的情况,得到没关系的回复,大卫告诉他右脚有点抽筋,不揉开的话强行走路不仅步态不好看,长期用蛮力的话脚骨变形,影响身体平衡。 司循道谢,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知道的是司锦年回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司家快破产了。大卫搞不懂像他这样的有钱人,还有什么可愁的。 二十分钟过去,司循额头微微出汗,大卫判断这是正常现象。 “司先生,试着打开手掌吧。” 将转椅拉到按摩床中间,大卫拉起司循的右手仔细看了看,虽说比重瘫患者鸡爪手松弛很多,但四指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内扣,一看就是除了复健被动按摩针灸,日常基本没主动锻炼过。 司循听话的颤动右手,大拇指活动还算灵活,其余四指张开一半的时候开始发抖,没等彻底伸直,小拇指跟抽筋似的突然狂颤不止,大卫抬头看向司循,果然他口鼻并用的呼吸,脸色瞬间白了不少。 “好了。” 还是被动治疗吧。 知司循长期卧床,心肺不是很好,大卫一早将呼吸机推到按摩床旁。等司循喘息平静下来,大卫判断目前不需要供氧,按照常规操作将司循的右臂拉进怀里,一一按揉手上的阳池穴、内关穴、合谷穴、曲池穴。 按摩总共四十分钟结束,接下来是针灸。 怕时间太长身体不适,中途贺伯进来过一次,帮司循穿好鞋袜送去洗手间,而后又喂了些温水,大卫医生才又来到治疗室。 第21章 “贺管家,这次你不用出去,不会很久。” 大卫取来针灸用的工具放在一旁,而后拿出一块手掌形状的硬塑料板,强行撑开司循的右手放平在床上。 他的右指,明明大部分时间知觉麻木,却能在此时不停的颤抖,司循别扭的侧过脸,神色淡然,刚做手术那会儿他可能还会逞强,现在知道挣扎无用,只会让自己更狼狈可笑,他干脆放弃了。 医用胶布撕开,一圈绕在司循的手腕,防止针灸错位。 司循走神没听到大卫说什么,下一秒一根银针已准确无误的扎在了他手上的大椎穴上。 “呃……” 低弱的气流声从喉咙间流出,司循没被扎的左手紧紧抓住了床沿。 大卫见怪不怪,让他忍着点,毕竟这才是第一针,让贺伯也别紧张,毕竟没有哪家医院是复健不疼的。果然有了第一针的适应,后面几针他几乎没有反抗。 “只针灸手的话,可以让我扶先生坐起来些吗?他胸闷。”贺伯不是医生,他实在受不了从小看着长大的主子忍受这般折磨,斟酌的询问大卫的意思。 大卫低头看了眼手表,按道理来说十分钟他不会坚持不了,但既然家属这么提要求了,他也不好拒绝,点点头配合着贺伯将司循上身扶到了墙头。 “你感觉怎么样?” 不问就只是气喘,大卫一问,司循就要回答。 他一张口,再也忍不住断断续续闷咳了起来:“咳咳……还……好……咳咳……” “你这哮喘得抓紧治疗了。” 大卫上前帮他顺胸口,伸手找贺伯要来支气管扩张的药物,不紧不慢的往死循嘴里喷了两下。他想跟司循商量做完针灸到此为止吧,但见原定三个小时的复健,现在才过了一个小时,大卫将呼吸机拉到床边,决定给司循加吸半个小时氧。 第20章 复健(下) “锦年……有消息了吗?” 司循半躺在康复治疗室里吸氧,其他病患复健最多两个小时,而他因心肺不太好,往往时间拖的更长。 幸好,他不缺钱。 贺伯为让他安心,谎称司锦年没上平津省道,绝不可能去北平了。 司循信以为真,斟酌再三问:“那他过去的几个同学家找了吗?” “对啊,这我怎么忘了,您别着急,许是贪玩去同学家住了。”贺伯顺着司循的话说,将从家里带的毛毯往他胸口提了提,尽量遮盖薄薄一层的真丝睡衣。 看不到司锦年人影,司循总也心慌,感觉吸过氧后自己没什么不舒服了,便又想让贺伯去找司锦年,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复健。 “这怎么可以?!” 贺伯坚决反对,刚才那一个小时还只是被动治疗,等下器材康复才是最累人的。大卫医生本就不建议继续了,他再一走,万一出点事谁也不敢担责。 司循无奈道:“那贺伯你去借个电话,往家里通知一声吧,让下人们去锦年同学家找找。” 他抬手摘下口鼻上的氧气面罩,让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闷闷的。这回贺伯没有拒绝,快步叫来大卫医生后,转身带上门出去找电话。 “那我们继续吧。” 大卫又看了眼手表,正准备帮他测个血压,然后进行心肺康复训练时,司循突然问今天能不能改成关节活动训练,最近他几乎不用轮椅跟手杖,路走多了右腿有时候麻木的抬不起来。 闻言,大卫紧紧皱了下眉:“麻就是因为你太累了,身体支撑不住,休息过了就没事了。不坐轮椅可以理解,但不撑手杖的话,万一摔倒了会更麻烦。” “我会多注意的。” 司循低声说着,微微垂下眼眸,摔倒固然疼,但坐轮椅、撑手杖不仅丑,而且会让司锦年像哈巴狗一样围上来。他想小朋友多亲近他,但不是出于同情。 见司循态度坚决,大卫无奈叹了口气:“好吧,你感觉现在还ok的话,我们来做简单的平衡训练吧。” 他从医用器械架上拿了两块高低不一的软垫,一个高十厘米,一个高三十厘米,放在司循面前,让他光着脚先踩在十厘米的软垫上。 司循听话的照做,先迈出左脚,而后稍一用力将右脚带上软垫。 软垫狭窄,内部是实心的,寻常人踩上去完全不会晃动,但偏瘫患者不同,尽管高度不高,司循刚站上去的时候,突然一阵耳鸣,血压瞬间升高了不少。 “坚持住,头晕的话,可以扶住我的肩膀。” 大卫医生的话传到司循耳朵里的时候,好像蒙了一层厚厚的塑料布,司循难受的点点头,专心对抗这阵本不该有的眩晕,虚弱的没能说出话。 当然他也绝不承认自己连十厘米的阶梯都上不稳。 大概两三分钟时间,司循心脏不再杂乱无序,他平静的向大卫示意自己没事,而后跟着大卫的指示,在只能容纳一双脚踩的软垫上,极慢的转了一圈。 “很好,现在把你的左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慢慢抬脚上去。” 司循跟着他的指示,扶住大卫的肩膀,而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左脚向高处迈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脚掌蓦一换到更凉的软垫上时,司循觉得脚感更软了,他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无措的望向大卫医生,可没等他开口,突然膝盖打弯,整个身体前倾摔倒了下去。 “呃……嗬嗬……” 第22章 “司先生!” “司循!深呼吸!把药吸进去!” 被毫无征兆的哮喘发作惊到,大卫第一时间将人扶坐靠在器械上,起身去拿按摩床上的止喘药间隙,治疗室的门被一中山装的年轻人推开。年轻人一脸着急,但用随身携带的止喘药手法十分熟练。 大卫猜测他就是司先生经常念叨的小朋友。 很快就得到了贺伯的验证:“少爷,您别怕,先生只是累到了。” “司循,我们把痰吐出来。” 司锦年充耳不闻,他专心抱着司循坐在地上,充当他的人肉靠垫。 “锦呃……嗬咳咳咳!” “别说话,专心咳痰。” “咳咳!咳咳咳咳咳!” 司循看到司锦年内心无疑是激动的,可胸闷气喘让他几乎难以呼吸,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滑落发髻,眼看被刺激的四肢就要痉挛,司锦年一手搂住他腰腹,另一只手在他后心狠狠一拍,司循痛苦的向前折了下去。 所幸,一口粉色的痰液从嘴角流出。 大卫惊讶司锦年小小年纪临危不乱,正要帮忙将人扶上床,怎料司锦年丝毫不敢放松,手在司循太阳穴打圈按摩,确定司循还有意识后,从兜里掏出玻璃瓶里的硝酸甘油,往司循舌下塞去。 “你再敢这样发着烧复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等司循彻底缓下来,司锦年气鼓鼓的将人打横抱到一旁的软沙发上,虽嘴上责怪,但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把人弄不舒服了。 司循自知理亏,误以为司锦年生气要走,手指勾住他的衣角死死不松手,气促的败下阵来:“锦年咳咳……你去哪儿了……” “如你所猜,我去同学家玩了。” 贺伯提前跟司锦年通过气了,他出去找电话,一接通便是少爷的声音,简单说明情况,司锦年赶忙飞车跑来医院。 见小朋友平安,司循窝在他怀里,艰难的开口哄他:“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以后我来陪你复健!司循,你听到没有?” 司锦年佯怒,手却不停的给他按揉因抽筋紧紧扣在手心的手指。司循疲惫的点点头,嘴角却有淡淡的笑意。 不多时,因刚不大不小的发作一场,司循累的昏倒在司锦年怀里。 贺伯出来询问司循的情况,大卫无奈的摇头嘱咐:“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如果他的心肺受不住累的话,就没有必要再来复健了。” “啊?这么严重,那该如何是好啊?” 贺伯不安地搓起了手掌。 大卫道:“你家少爷留学什么专业的,如果对心肺方面有学习的话,回家多听听他的建议。反正最近一段时间,是绝对不能再复健了,最好以轮椅代步,做不到的话,起码要撑手杖了。” “我家少爷?” 跨国贸易兼修精会专业的啊…… 第21章 单相思 “膝盖都摔青了,不疼吗?” 司锦年蹲下身,在给司循穿鞋袜的时候蓦然想到他刚刚摔了一跤,将睡裤挽到膝盖,果然就见右膝青紫一片。 他让贺伯去买红花油,话没说完,就被司循拦了下来:“不用那么麻烦,回家热敷一下就好了。” “司循。” 司锦年很认真的看着司循,拐着弯内涵他:“咱们家是快破产了吗?” “那倒没有。” 司循不动声色推开司锦年的手,按着沙发扶手弯腰,边将膝盖上的睡裤整理回原位,边安慰他的小朋友:“只是看起来瘆人,实际上没有伤到要害,一点也不疼。”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说到后面越来越心虚。 一个眼神甩过去,贺伯赶忙过来帮腔:“是啊少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再说吧。” “锦年,你先去车里,我随后就到。” 纵使贺伯帮他穿鞋袜、羊毛衫、毛呢大衣已经很快了,司循还是担心小朋友在这里陪着无聊。 卸磨杀驴?! 现在不是虚弱的倒在他怀里,承诺不再什么事都瞒他的时候了??? 一口一个你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实际上桩桩件件事,都还只把他当成小孩。 司锦年越想越气,干脆怼他:“大冬天车壳子都是冰的,我又不是受虐狂,还不如在这待着。” 他把玩沙发边上那根黑色手杖的时候,司循已经穿好了衣服,被贺伯扶着从沙发上起来。 “我扶你?” 司锦年试图从贺伯手里抢人,一没留意,司循把手杖拿了过去。 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波澜不惊毫不在意的样子,淡淡说了一句“我自己可以走”,而后真就撑起手杖,将司锦年跟贺伯拉在了身后。 得了,别自讨没趣了。 司锦年看着司循逞强又吃力的步伐,心中顿时心疼又烦躁,他彻底不懂了,自己回国到底该如何跟他相处?各自娶妻生子,然后渐行渐远吗?不甘心,更舍不得。 车子平稳开过闹市,回到司家老宅。 司锦年安静了一路,下了车各回各的房间,他刚答应听从司循的话接手一家粮行,粮行上一年的账本就全部送到了他的房间。 看着厚厚一沓账本,司锦年欲哭无泪,司循有全能管家,他可是连个助手都没有。就这么拿眼睛看,翻到下周也看不完啊! 不管了,正事要紧! 第23章 深夜,趁司循还没睡,司锦年换了件衬衣,又溜进他的卧房。 因特意在长廊散了会儿身上的烟味,身上沾满寒气,蓦一进到温暖的环境,司锦年难受的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 彼时司循也正坐在书桌前,不过他不止看账本,还有报纸、书信什么的。 「专呈,津城司循先生敬启,黾东西里亚大学方润仪」 这才几天,第二封了!越洋邮费白菜价了是吗! 一眼瞄到桌角糟心的信,司锦年什么甜言蜜语都不想说了。他一脸郁闷的将自己摔进司循的被子里,狠狠蹂躏荞麦枕头,发泄心中的不满:“跟云晓去王浮生他们镇上玩了玩,对冬枣有点过敏,他还非要我吃!” “过敏?严不严重,让大夫来看看吧。” 听司锦年说难受,司循赶忙按着桌子起身,撑着手杖往他身边走。 小朋友被从床上拉起,又耍赖的倒在司循的身侧,神色恹恹委屈又伤心:“我若真病了,司循你会不会心疼我啊?” “你好好的,说什么胡话。” 本就瘦弱的大腿猛的被沉甸甸的脑袋压上,司循知道这不是他们该有的相处方式,急忙想推开他,岂料他还没沉下脸,司锦年就先红了眼圈:“如果是替你生病,我真的是愿意的。” 难道是自己白天摔倒吓到他了? 以为小朋友是被自己拖累,才有这般忧郁的心思,司循心里顿时软成一滩死水。他轻轻揉了揉司锦年的发顶,试图鼓励他:“我很好,不需要你替我生病,锦年……你若不愿在商行工作,我送你再出国留学可好?” “可是我才回来不到一周!” 司锦年眼底瞬间没了悲伤,从他腿上弹起,像个气鼓鼓的小刺猬,竖起了身上尖尖的刺。 司循始终惦记送他出国的事,之所以现在还没逼他,是因为越洋送信一来一回至少两个月,一旦有黾东商法大学那边同意,他便会立刻捐钱盖楼送走锦年。 当然这只是他目前的想法,司锦年对此一无所知。 “好了锦年,咱们不说这个了。快到年关了,等我整理好各个铺上的事,咱们郊外散散心怎样?” 他记得小朋友从前最喜欢钓鱼、野炊、摘玉米了。 司锦年一听他说要陪他出远门,立刻想到了王妃提到的洛水谷,本来他还在想怎么打听,既然话赶话到这儿,他不假思索道:“那我们就去洛水谷吧!” “什么?” 原来的洛水谷前几年改名布洛溪,现在的洛水新区近的连城都没出。 见司循恍惚了几秒,司锦年好奇的问:“津城没有这个地方吗?” 有是有,但锦年怎么知道的? 司循心里莫名起了不好的预感,十几年前他去给白沐锦上坟,无意间发现溪潭涧倒着一辆马车,大概是从山坡上掉下来了,马已经摔死了。担心有人需要帮忙,他壮起胆子上前掀开了门帘,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大概四、五岁,满脸是血的小男孩。 “救救……我的孙儿……” “?” “请带他……走吧……他叫凤皇……” “!” “这个玉坠……会有人找他……一定会……” 第22章 白沐锦 这么些年,为了隐藏锦年的身世,他已经很久没去祭拜过白沐锦了。 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去洛水谷,没想到今日竟还是锦年主动提出来的,司循思维错乱,试图为司锦年突如其来的行为找补,心里一急,又毫无预兆的闷咳起来。 “哎!司循你怎么了?” 司锦年赶忙顺着他的心口,不明白他怎么就又难受了。 司循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有点累了咳咳……” “那我扶你躺下吧,等下贺伯煎好药送来,喝了早点睡。” 不等司循点头,司锦年赶忙丢掉司循的鞋袜,扶抱着他的肩颈,小心往两个高枕上躺下。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口打圈,紧张的问:“现在呢?” “好多了。” 司循低哑开口,忍不住又不停闷咳,他的心肺不断被震颤,胸口也在被子下不安的起伏。他知道自己在此时绝对不该再想那些会刺激到身体的事,但一眼看到完好摆在桌上的玉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锦年奶奶嘱咐他妥善保存的玉坠,竟跟锦年从国外拍卖回来的玉佩是一套的,怪不得他会觉得似曾相识。凤纹同心如意佩中间空出来的一小块,不正是那块被他卖掉的玉坠么!质地、图腾、玉色…… 一定是有人跟锦年说了什么。 怕锦年有天被抓走,司循在救了他的第一年,便到黑市卖了玉坠。如是已经万般谨慎,没想到该来的虽迟但到,这般紧绷着神经,想搬家的心再次涌上心头。 “司循?司循!” 玻璃般的黑瞳中倒映起司锦年的慌张。 司循意识到自己发病的时候,四肢已经一点也动不了了。他努力颤动眼瞳,想要安慰司锦年,微微张开的嘴里流出一股黏稠的口涎,脖子后仰,彻底昏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的能听到规律的呼吸声。 司循半夜醒过来一次,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司锦年满脸紧张的盯着他:“呃……” “贺伯,把药端过来。” 司锦年让下人时刻备着安神舒筋的中药,司循是脑病,但津城买不到抗痉挛的药始终是个隐患。 第24章 贺伯将温热的药送来,转身关门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司锦年小心的将司循扶到怀里,让他脖子靠在自己肩膀上,再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吹凉中药往司循半张的嘴里送去。 “锦年……” 他要含住半勺苦味,又着急开口说话,一不小心药汁从嘴角流出,滴在灰色的纯棉睡衣上。 司锦年此时还无暇问之前的事,他拿手帕擦了擦司循的嘴角,板着脸要求道:“食不言寝不语,你自己教我的,怎么自己做不到。” “好苦。” 喝了没两口,司循摇头,怎么也不肯再张嘴。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司锦年看着司循被药汁沾到,湿润的唇,瞬间起了歹心。想要试试味道,司锦年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药,被他这个危险的行为惊到,司循急忙抬手阻止。 “你干什么!咳咳咳!” 喉咙快速上下动了一下,司锦年被苦涩到面目狰狞,来不及喂给司循,自己就恶心的咽了下去。 司循探出半个身子去拿桌上的水,气急了责备道:“药怎么能乱喝!” “谁让你不喝的。” 司锦年一面小声嘟囔,一面就着司循手里的水杯,赶紧喝了几大口来冲淡嘴里的苦味。 司循又气又心疼,没办法了只能缴械投降,接过药碗狠狠皱着眉头往下咽。 “你慢点,我不会跟你抢的。” 司锦年嘴欠的说着,被司循甩了一记白眼。 知道他醒过来就暂时没事了,司锦年才敢打趣的问他:“不想去你直说啊,怎么还突然生气了呢?” 他指的是洛水谷。 司循平静的放下空了的药碗,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慢慢道:“没有不想去,只是今天在医院累到了,休息好了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 司锦年打断他,故作三分钟热度的解释:“本来王浮生说那大鱼特别多,想带你去烤鱼,但刚刚他打电话说下周他的照相店新开业,听起来跟好玩,咱们去捧捧场吧。” “这么晚了打电话?” “啊……他不是我铁哥们嘛,两年多没见了,他最近每天晚上都给我打电话。” “这样啊。” 司循从窗户看向外面的黑夜,却没能戳破司锦年的谎言。想来他跟锦年还没一张照片,蓦一听到这个好消息,司循存了私心想那一日赶快到来,激动到心跳加速。 第23章 抗痉挛药不好搞 东方吐白,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司锦年被政变的烧杀抢夺声惊醒。 电灯“啪”的一声被拍开。 原来是做噩梦了。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走到窗前眺望莲花池对角司循的房间,灯竟也是开着的,司锦年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不等他提上裤子,便有脚步匆匆到门前的敲门声:“少爷!少爷您快醒醒!先生他不太好,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深冬的早晨,司锦年拎起箱子往司循的卧房,几乎要将脚上的拖鞋跑掉。 法式檀木大床上,司循双眸紧闭,左手用力的攥着胸口的睡衣,面容狰狞的艰难喘息。贺伯坐在床边不断帮他擦拭额头颈下流出的冷汗,下人们则左右按住司循的双腿跟右臂,防止他痉挛的时候伤到自己。 “司循,司循醒醒。” 神经内科,他这个专业,虽早在国外见惯了各种突发情况,司锦年扑到司循身边时,还是忍不住颤抖了声音。 手掌在他的脸颊轻轻安抚,试图呼唤他的意识,得到的却依旧只有痛苦又急促的呼吸声。 “他发作多长时间了?” “大概五分钟。” “吃过什么药了吗?” “没有,先生很少全身抽筋,偶尔发作也都是硬挺过去。” 司锦年将热毛巾从水盆里取出,拧干水分塞进司循几乎要将手心抠出血的右手,边向贺伯询问基本情况,边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听诊器跟水银血压计。 心跳、血压均不在正常值范围内,司锦年眉头越拧越深,以最快速度取出针灸包,拿出银针,快准狠地扎进司循的穴位里。 “呃……不……料嗬……” 攒竹穴、太阳穴、神门穴、内关穴,被连扎四针司循不安的颤动翻动眼白,司锦年知道他意识清醒一点,贴着他的耳朵低语安慰了几句,转而拿针扎进他的印堂穴、百会穴、太冲穴里。 四肢的抽搐有渐弱的趋势,司循在极度恐惧中左右摇头微弱的反抗,嘴里不断喊疼。 没有抗痉挛的药物,就只能喂止痛药。 司锦年心疼,但没有镇静剂、没有巴氯芬、没有足够他手术的环境,他这个空有一身名牌大学学历的医生,毫无作用。 泛白的墨瞳回落,呆滞的‘注视’着面前忙碌的人,睁不开也合不上。 “先生?” “嗬……嗯……” 眼看痉挛终于要停下来,司锦年拔针的功夫,司循喉咙翻滚,毫无预兆的又吐了。 “按住他!” 伺候在旁的下人被吓了一跳。 司锦年眼疾手快将他的头摆朝侧边,没消化的晚饭连带之前喂下去的中药,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睡衣上,黄绿一滩,发出腥臭腐蚀的酸味。 呼吸渐稳,人也累的昏了过去。 司锦年摆手让贺伯一众下人出去,拿热毛巾擦拭干净脸上的污浊,而后换枕头、换睡衣。怕人出汗不舒服,没想到被子下司循竟一动不动的失禁了。 第25章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内。 司循半露白眼失智的睡着,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 司锦年麻利换完干净睡衣,裹着毯子。将人抱到睡榻上,正要起身去换床单、床铺的时候,司循睡梦中不安的呓语:“不走……别离开我……” “我就在这里,司循,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司锦年蹲下身安慰司循,知道他没意识,温柔的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熬夜的脸上:“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别带他走……锦年……锦年……” 看来是很喜欢了。 司锦年自觉没错,第一次轻轻亲吻了他的额头。 次日十点,司循还没醒来,连夜发作,大脑神经萎靡不振。司锦年简单嘱咐过贺伯后,开车去了华洋医院,他先是挂号见了神经内科主任,而后在主任的引荐下到顶楼办公室约谈了唐杰诚院长。 “西方把控,国内抗痉挛的药十分珍贵,恕我没办法卖给你。不过……医院正是用人之际,如果你愿把在西里亚大学做过的研究带到国内,我可以做主送几支镇定剂先用着。” 唐杰诚难为情的说着,一盏茶送到了司锦年的面前。 司锦年急问:“那巴氯芬这类药呢?” “司少愿意到医院工作一段时间的话,你说的这类药可以当工资发给你,一个月十五粒如何?” 司循的病拖不得,故而此时尽管再如何不愿意,唐杰诚所说的条件,司锦年都没有办法拒绝。 他尽自己最大努力为司循争取:“三十粒!” 下一秒唐杰诚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他向这个病急乱投医的年轻人微笑,满意道:“合作愉快。” 第24章 合照 虾仁鸡蛋羹、番茄炖牛腩、剔了刺的豆花鱼,外加香喷喷的大米饭,司锦年将下人送来的病号饭,一一摆到司循床边临时搭建的小餐桌上。 “好香啊!小厨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知这人食欲不佳,司锦年将人扶坐靠在床头,故作兴奋的诱惑他。 司循接过递来的丑勺子,又粗又短,一看就是残疾人用的。他无奈的牵牵嘴角想换普通勺子,话到嘴边想到贺伯说他清晨发病把小朋友吓坏了,心疼的问:“上午你去哪儿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司锦年见他没有抵触,赶忙上前指导:“这是助食勺,不是这么用的。” 将勺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圆圆鼓鼓的勺柄几乎填满整个手心,虽说用助食勺无法提高手指灵活度,但每次进食都需摆动手腕,对手脑协调力、手臂肌力都有好处。 “你还没有回答我。” 司循在司锦年的帮助下,生病以来第一次用右手吃到了一口牛腩拌米饭。 就着香而不腻的豆花鱼,司锦年快速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头也不抬的掩饰道:“去买助食勺了,跑了好几个商店,就回来晚了。司循,你不是最爱吃鱼了么,快尝尝!” 司循半信半疑,看司锦年吃的那么有食欲,久违的感觉饿了。 难以控制的手腕抬起,他用助食勺舀起一大勺鱼肉丁丁,胳膊肘紧绷着往下巴方向折,如是已经这般小心,但等晃悠到嘴里,也已经撒的只剩半勺了。司循左手下意识抬起去接,没等他感伤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司锦年不动声色用纸巾将掉在桌上的汤汁、肉丁擦去,对他不加吝啬的夸奖:“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好吃,我没骗你吧!” “嗯。” 司循还是有点懵懵的,他想换勺子,可这破勺子是小朋友辛苦跑了一上午才买回来的,他想换左手,可小朋友饭也不吃眼巴巴的盯着他。 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被“折磨”。 他又勉强吃了几口,刚开始还在可控范围内,两分钟后,手腕连带手臂一条筋又酸又麻。眼看一勺变半勺,到嘴里只剩一点点,司循脸色越发阴沉,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厌烦的丢开助食勺,刚要开口说饱了的时候,司锦年番茄拌好了米饭,没等他拒绝,就笑着喂到他嘴边:“我在国外的时候就总在想,番茄到底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可以做番茄炒蛋、番茄炖牛肉,还可以做番茄意面、番茄汤,怎么做都好吃,你说是不是呀?” 你说是,就是吧。 司循被迫塞了一嘴番茄,算起来这是意识清醒下第二次跟锦年这么面对面吃饭了,心脏还是会紧张的砰砰砰跳个不停。 这样于理不合。 他想拒绝,司锦年豆花鱼拌饭又抵到了嘴边。然后就是乐呵呵的向他普及,豆花鱼都富含哪些营养。 就这么一人沉默一人絮叨的又过了五分钟,桌上的饭菜都见了底。 司锦年照常教他如何揉胃,缓解不适,司循突然问起什么时候去王浮生的店里,拍合照。 随口提的一句话,没想到司循会当真。 司锦年从桌上倒了温开水过来,已想好了对策:“等你养好身体,我让他来家里给我们拍。” “我感觉我已经好了。” “再休息几日,王浮生自己也得准备准备不是?” 王浮生准备不准备他不知道,但是相机他是非买不可了。为了避免谎言露馅,司锦年有了开照相馆的想法,他在国外确实学过摄影,但这个动荡不安的战火年代,除了司循,谁会有心思拍照呢。 “锦年……” 第26章 “司先生有什么吩咐呢?” 司循平静的靠在司锦年的肩膀上,胃被揉的暖暖的,有些昏昏欲睡:“你下午……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陪你。” 三日后,司锦年定的加价照相机到了。他自己锁在房间里折腾了一上午,而后打电话让王浮生麻溜开车过来。 “这玩意儿不便宜吧,为了你家司先生,可真下血本!” 同样富家子弟,王浮生就没想过这烧钱的爱好。 “别废话了,快过来!” 司锦年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让他赶紧滚过来学习怎么拍照片。 他们又凑在一起摆弄了一会儿这个庞然大物,而后王浮生把照相机搬到雪地上,司循想拍外景,司锦年不得不去督促他多穿几件保暖的衣服。 他大步走进司循的房间,将身上的雪花轻轻拍打干净后,到炉子旁边暖热身体,才敢往司循床边走去。 彼时,他已选好了拍照要穿的衣服,一套与司锦年同色不同款的手工定制西服。 见锦年来,司循拿起旁边的手杖,缓缓从床上站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可以去了吗?”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司锦年甜言蜜语,面对得造物之主独宠、容貌精致没有一丝岁月痕迹的司循,趁机调戏一番:“尊贵的津城第一美人,小的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豪华拍照套餐,请您移步到花园。” “花言巧语,少把你对女孩那套用在我身上!”司循佯怒,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中满是期待。 “是是是,你乖乖养好身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司锦年哈哈大笑,细心地帮他穿上熨烫一丝不苟的毛呢大衣,最后系上厚实的围巾才算彻底放心。 下午三点,准时拍照。 王浮生架起相机,随着一声声快门被按下,一张张模糊对不上焦的照片,让司锦年气不打一处来。 司循仍旧大冷天冒着雪坐在椅子上,在他看不到的照相机后面,司锦年攥着王浮生衣领,恶狠狠的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照片被你拍成这样!按这里……然后这样……懂了吗!” “懂了懂了,你快站回原位,雪越下越大了,挡了你家司先生绝世容颜,你又该发疯了。” 若非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王浮生可不接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催司锦年回去,再次按下快门,终于勉强拍出一张清晰的照片。 但是…… 再想拍第二张的时候,相机里已经没有胶卷了,只能等开春暖和了再说。 拿到唯一的一张照片,司锦年看也不看,就着急忙慌的催司循回房里。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会是他们仅有的一次合拍。 他以为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但命运弄人,抗黾战争爆发后,司循为了保他一命,卖掉了所有的家产。仍是这样的大雪天,可他身无分文,只能勉强栖身于破败的庙宇之中,彼时的他连顿饭都吃不起,更别提购买昂贵的西药来维持生命了。 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这张仅存的的合照。 第25章 欺骗 那日之后,司锦年开始背着司循偷偷到医院上班,他每天九点到办公室,中午十一点再开车回家跟司循吃饭,哄他午睡后,下午两点到门诊,没有手术或不出外诊的情况下,大概五点左右就可以准时下班。 刚开始还好,司循身体状况不佳,能安稳睡个小半天。可随着天气渐渐转暖,再如何反应迟钝,司循都察觉司锦年有事瞒着他了。 午后,他将贺伯叫到房里,嘱咐完上海商行跟津城春收的事后,偶然间想起他自己那点家事:“之前锦年不是说送赵姝去别院住了吗?你下午差人去一趟,给她拿些生活费。” 在司家小霸王没回国之前,赵姝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她性子泼辣,知道司循心慈手软不会真拿她怎样,可惜一不小心作过了头,碰上云晓这样的冷血杀手。没等司锦年腾出时间好好折磨一番,就神不知鬼不觉死在了云晓的刀刃之下。 彼时贺伯也不知情,提到那女人就气的胡子吹起:“她过去那般无礼,三番五次害您生病,您不计前嫌,给她一口饭吃已属大恩大德,做什么还要好好养着她?” 在他生病的时候火上浇油是事实,但到底名义上还是夫妻,司循不愿把事做绝。 他疲惫的牵牵嘴角:“赵振国当街处死后,她又接连没了亲娘跟兄弟,说起来也是可怜人。这样吧,贺伯你下午亲自去一趟,择一伶俐的丫鬟、小厮过去,钱不用多给,够日常吃穿就好。然后顺便去趟邮局,再看看有没有黾东学校那边寄过来的信。” “先生放心,我这就去。” 贺伯叹息,劝不动只能听命。 他为司循拢了拢滑在腹部的羽绒被,刚转身外走要出去办事,突然又被司循从后面叫住:“贺伯,锦年呢?你看看他在不在房里,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要跟他讲。” 贺伯如实回答:“中午吃过午饭,少爷他就开车出去了,应该是还没回来。” “他有说去哪儿了吗?” 听了贺伯的话,司循疑心更重。 本来就因低气压而犯眩晕,这下靠在床头纠结不安,连带刚服过药的胃也开始翻山倒海。 “许是去粮行了,伙计说少爷最近还挺上心的。先生,外面天阴的很,看起来快下雨了,您刚喝过药,要不要躺下再歇一歇?” 第27章 贺伯见他脸色瞬间白了几度,上前想让他躺躺,被司循摆手拒绝。 司循左手按着胸口,示意自己这里:“胸口闷,躺不住。” 原本不要紧,但司锦年说胸闷是心梗前兆,会有生命危险,吓得贺伯不敢大意,一连追问道:“现在难受的厉害吗?要不我打电话给少爷,让他回来陪您好不好?” “什么电话?” 司锦年果然有事瞒他,司循下意识觉得还不是小事,不禁皱紧了眉头。 贺伯恍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无奈将写着号码的信纸交给了司循:“少爷没说是哪的地址,只吩咐有急事找他,可以打这个电话。” 信纸上除了一串数字,下面还有几道药膳的食材,以及各种急救药的使用方法。 见此,司循失落的垂下眼眸:“还是别打了,兴许他在忙,不要打扰他。” 他让贺伯出去,自己则撤掉一个枕头躺下来睡觉,胸闷算什么,侧卧久了右手抽筋他都不带吭一声的。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司循头晕的厉害,左等右等不见司锦年回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了电话:“嘟——嘟——” 心里念叨着自己要说的话,电话在快要挂断的时候被接起,冷不丁的吓了司循一跳。 “喂,锦年吗?你现在……” 话没说完,那边冰冷的声音打断道:“你哪位?司医生还在手术室,不方便接电话。” 司医生、手术室?!只字片语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禁锢他本就麻木迟钝的思维,司循心中大骇,满眼震惊,连拿电话的手都开始颤抖:“我……” “喂?还在听吗?”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 怕电话挂断,司循急忙追问:“我想找司锦年,请问这是哪里的电话?” “华洋医院神经内科,司医生还有半个小时结束手术,你看要留言转告还是让他等下给你回过去?” 神经内科,自己曾经做手术的地方! 一定是他们搞错了,锦年怎么会在那儿呢?贺伯明明说他去粮行了。司循按着胸口轻咳,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不相信锦年会骗他,况且医学至少也要四五年才能毕业,锦年没理由、更没必要那样辛苦。 “不用告诉他,抱歉……是我打错了。” 仓皇挂断电话,司循闷咳口中带腥,他想去给自己倒杯水喝,刚一转身,身体突然失去平衡一般,向左边重重的倒下。 惊慌之余推倒了身边的椅子,一股冷汗从脊背冒出,司循颤抖眼睑忍痛,狼狈的撑起手腕想从地上爬起,这时,卧室的门被快速推开,贺伯终于回来了。 「专呈,津城司循先生查收,黾东商法大学国贸系教务处」 尽管提前有了准备,司循拆看信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信上说司锦年到学校的第一个学期就转专业借读到西里亚大学医学系去了。 更让他为之心头一震的是,司锦年以全科a+的成绩提前毕业,学校开出优越的条件录取其为西里亚医院实习医生,并准许他工作之余继续硕博连读,他竟然以爱人病重为由给拒绝了。 胡闹! 谁是他的爱人! 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回来是想气死他吗?! 司循手抖的几乎要捏烂信纸,随着心跳越来越厉害,不得不微微张开嘴,口鼻并用的艰难呼吸。 “先生,您还好吧?” 贺伯看司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以为是少爷在国外闯祸,想转移话题说起了赵姝失踪,没有住在别院的事。 岂料,他的话犹如火上浇油,司循登时更怒不可遏:“除了司锦年搞鬼,还有谁动的了赵姝!” 别院空无一人,贺伯起初是想栽赃到山匪身上,将此事草草了之。没想到司循会这么大动肝火,贺伯被吓了一跳,赶忙跪下为司锦年求情:“少爷与那女人无冤无仇,事情还未查明之前,请先生莫为了她,与少爷伤了情份……” “情分?你看他平日所作所为,有哪一点顾及我的感受了?!” 任性妄为,都怪他太过纵容,才让司锦年有了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他拿手帕按在嘴边闷咳了一阵,就在贺伯以为喝了温水稍微好转的时候,病弱的身子突然向前倾倒,“呕”的一声将水连带午睡前喝下的药都吐了出来。 “先生!” 满眼血丝的盯着一地狼藉,司循胸口快速起伏,他才三十一就要日日被病痛折磨,自己的人生废了也就算了,现在竟还要搭上锦年的人生! 如果这样的话,三年前他还不如死在手术台上! 一了百了! 思及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司循惭愧羞愤到了极点,他猛地甩开贺伯,满眼不容置疑:“备车!我要去一个地方!立刻走!” 第26章 不欢而散 午前还只剩一口气的病患,手术后情况稳定下来,司锦年在家属一顿千恩万谢后,满身疲惫的脱下白大褂。他其实还挺喜欢这种跟死神抢人的工作,除了特别有成就感,旱涝保收完全能养得起司循。 “司医生,刚刚有电话打进来。” “谁啊?” “说是打错了,但听他的语气,不像是故意打着玩的。” “这样啊,谢谢你了!” 难道是王浮生那家伙?司锦年的电话只给了三个人,想来问题不大,就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28章 抬手看了看手腕处的手表,差十分钟七点,呦吼!他竟然一不小心加了个班! 担心刚刚电话也可能是贺伯打来的,司锦年赶忙掐灭嘴里的香烟,拿起外套大步流星地往停车场走去。 室外天已经黑了,倒春寒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拉脸一样痛。 “司医生今天下班这么晚?我给你拿把伞吧!仔细淋了雨感冒!” 他刚来没几天,路过的门卫已经认识他了。 司锦年干净利落的笑了笑:“没几步路,不麻烦了。” 雨越下越大,他着急往汽车那边走,完全忽略了不远处撑着手杖站在伞下的人。昏暗路灯将司循苍白的脸照的更加阴沉,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内,司循面无表情的丢开手杖,独自撑伞不许贺伯跟上来。 “司医生。” 在拉开车门的一瞬间,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司……循?” 司锦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一转身果真是活生生的人。他兴奋的上前检查司循有没有被淋湿,刚拉起他微微颤抖的手,就被猛地用力推了出去。 “砰!” 雨伞应声落地,司循紧紧按着胸口,爆发了这段时间所有的怒气:“你到底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司锦年踉跄几步撞在车上,疼倒是不疼,只是面对突然出现的司循,他毫无准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试图拉起他冰冷颤抖的手哄道:“司循现在外面天太冷了,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回家,再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西里亚大学的医学系很好,你现在就回医院递辞职信,等下我亲自送你到上海坐客轮出国去。” “你还在这里,我出国做什么啊?!” 司循没有一丝温度的决定,让司锦年无所适从,他想着自己最近安分守己,委屈的瞪大了眼睛。 只那一眼,司循的心撕裂的痛:“司锦年你少自以为是!” 他当然知道锦年都是为了他,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不屑的训斥道:“我不需要你多余为我做什么,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喜欢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我的生活!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也不想在国内再看到你!” 好一个明媒正娶! 赵姝都化成灰了,他恐怕还不知道吧。 被劈头盖脸一顿嘲讽,司锦年的心瞬间坠入谷底。 他不敢相信司循会这样否决他们的感情,一时间所有愤怒喷涌,忍不住冷笑起来:“哼!我多余?津城是你一个人的呗?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犯贱喜欢男人,你看我不顺眼的话,我去王浮生家住好了。总之,出国是不可能的!我恶心,你就离我远点,以后少管我!” 爷爷我还不伺候你了! 司锦年秉承绝不内耗的原则,生气的说完,转身拉开车门,插上钥匙准备打火。 “司锦年!咳咳……” 司循看着他的动作,气得双眼发直,他艰难抬腿把自己移到车前,想要阻止司锦年离开。 然而,司锦年却毫不示弱,冷冷地回应道:“我可以姓司,自然也可以改掉。” 就在这时,司锦年打开了车灯,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雨夜。 司循的脸出现在灯光下,苍白得如同鬼魅一般,毫无血色。司锦年这才意识到,外面的雨正被狂风吹拂着,以一种倾斜的角度倾泻而下。而司循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的一片。 司循颤抖着嘴唇,努力压抑着咳嗽,脸上满是雨水:“你……嗬……站住!” “闪开!” 任凭司循如何,司锦年都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到不远处贺伯打着伞跑过来,司锦年担心他受凉,不想在这里跟他耗着,一脚油门倒车,从另一个出口飞驰而去。 “锦年!呃……” 司循想追上去,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扭曲,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心口,试图抵御那股强烈的疼痛,但最终还是无力地瘫倒在地。 那种痛苦像是无数把利刃,无情地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他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但意识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逐渐抽离出身体。 “先生!” 贺伯将人上身扶抱进怀里,他的身体又软又冰,随着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眼白向上翻起,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流淌出大量的酸水,迅速浸湿了他的整个下巴。 同时嘴里还发出“嗯啊”的怪声,仿佛失去了对语言的控制。不多时,司循受不住寒气,失去控制尿湿了裤子,情况变得更糟了。 第27章 司锦年禁止入内 白敬臣从洛城坐火车回来,拜访了司循两次,两次都深度昏睡着。 第三次下人来传话,他终于醒了。 “司循哥,我去晚一步,苏委员在洛城被捕入狱了。不过,这回也不算白跑一趟,苏委员的长女苏青看情况不对,提前将那批货藏起来了。原本计划从洛城运往上京,现在黾东军加强来往货品的查检,恐怕直接过不去。所以组织上让我来问问司循哥,看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白敬臣作为民意党成员,先前求司循捐赠的那批手榴弹出了问题。眼看困在上京城里的158团就要弹尽粮绝,他不得不着急上火的再来请司循帮忙。 “货呢?” 仅仅也只是意识清醒,司循高烧一夜一日,全身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他虚弱的半躺在床上,机械的喝着贺伯喂来的汤药,似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偶般,脸色惨白毫无神采。 第29章 “被我带回津城了。” 白敬臣自知拉司循卷入战火这件事极不地道,但国家危难匹夫有责,他相信以司循的性格,不会见死不救置之不理。 “咳咳……” 听到这个消息,司循微微摆头,避开贺伯喂来的药。等心口的那阵刺痛减退,才眼神示意贺伯先出去,他们谈话的时候不必再进来。 白敬臣主动将党内的事告诉了司循:“我走当天,苏青在洛城被沃洲国政府枪毙了,只留下跟上京那边的接头暗号:兔子四两五十一钱。” 高烧未愈,眼前一片模糊。 司循被迫思考可行的办法,离开靠枕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半天却道:“三月初七是黾东军分区司令……古川枫元的生日咳咳……前一日他会提前……派人来接我……到时候将货藏在礼品堆里……一并带去……应该不会有谁敢查……” 古川枫元仰慕司循字画已久,这次他本不打算接受邀请,但为了白敬臣那一百枚手榴弹,他得提前让贺伯去改装家里的汽车。 “这倒是个好办法!” 听闻此事有了着落,白敬臣连连赞同,但转念一想三月初七近在咫尺,不由又有些担心:“司循哥,此去路途比上海还远,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没关系。” 低弱的声音带着点轻咳。 稍有差错就会挨枪子的事,谁去结果都一样。司循除了担心司锦年的现在和将来,其他没什么好害怕的。他一个姿势躺久了腰疼,想让白敬臣叫贺伯进来帮他翻身,却不想白敬臣竟擅作主张坐在床边。 “司循哥,我帮你吧!早点养好身体,咱们一起去上京。” 白敬臣说着,就搂着司循腋下往上提了提,想要先帮他把堵在喉间的痰咳出来,可惜他没有专业学过,几次拍脊背不得要领,刺激的司循胸口憋闷,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门匆匆被推开。 白敬臣以为是贺伯进来,刚要求助,就见司锦年怒气冲冲的来到了面前。 “不许我进来,原来是白老板来了。” 司锦年被贺伯堵在门外有一阵了,他以为司循还在生他的气,没想到听到咳嗽声心惊胆战的闯进来,看到的却是白敬臣抱着司循,这样一副‘温馨’的场面。 “锦年……” 白敬臣不太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自觉弄伤了司循,刚要道歉,被司循喘着粗气打断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嗬……嗬……还来……做什么……” 没有关系。 他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回来照顾他,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稀罕。 司锦年憋屈的泛起了泪花,他一刻都不想留下,丢下手上的几支镇定剂,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上班去了。 “司循哥?锦年他跟你吵架了?” 白敬臣关心的问。 司循轻轻摇头,让他放下自己,话没说完再度意识模糊,沉沉睡了过去。 …… 一直到晚上五点下班,司锦年守在电话前一动不动。 他担心了司循一天,可司循好像真的放弃他了。原本他是想回去求原谅的,没想到又把关系搞得更僵了。他是喜欢男人不假,但也仅限于这个人是司循。倘若他不愿意的话,他也只想此生默默守护而已。 却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个白敬臣! 一脚油门踩到了王浮生家,还没进去,就见熟悉又讨厌的身影杵在王府大红灯笼下面。 “锦年,我有事要跟你说。” 司锦年不搭理他,白敬臣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早晨是你误会了,我对司循哥只有敬重,没有其他杂乱的想法。” “杂乱?你阴阳谁呢?!” 司锦年立刻皱起了眉头,警惕的看着他,不许他再靠近一步。 白敬臣吓了一跳:“哎!司锦年我又没惹你,你对我那么大仇恨做什么?我就是来告诉你三月初七司循要去上京出差,现在回不回家你自己决定!” 上京? 听到这个消息,司锦年脸色一沉再沉。 原本不屑的眼眸轻轻一眯,转为满眼痛恶的阴翳,他目光凌厉的盯着几度恩将仇报的白老板,发狠的问:“白敬臣,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把司循霍霍到上京那个烧杀抢掠的贼窝?” 司锦年迈着稳健的步伐慢慢靠近,没等白敬臣反应过来,一拳重重的砸在他的脸上。 “放开我!司锦年你特么有病吧!” 心如豺狼般想要撕碎白敬臣,司锦年双眼猩红,提着他的衣领怒吼:“你不知道他身体不好,根本没办法离开家吗!他生病了浑身疼,咳的喘不过来气,你是会打镇定剂!还是会给他擦洗换尿布啊!” “少爷!住手啊!” 听到吵架的声音,贺伯急忙从车上下来。 司锦年的拳头砸在白敬臣背上,发出闷闷的响声,王浮生提着裤子慌张跑出来拦架,心急如焚地喊道:“快停手锦年!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白敬臣被打懵了,没想到司锦年会突然动手,他想保证自己会照顾好司循,但想了想刚刚司锦年说的话,自己确实也不会照顾。 好在这时王浮生跟着解围,拼命拉住司锦年的胳膊:“都是同龄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就是了。” 司锦年看了一眼王浮生,又看了一眼白敬臣,心中的怒火一点没有平息:“让他滚!” 第30章 “少爷,你今晚还是回家住吧。” 贺伯见他们水火不容,赶忙让白敬臣先行离开。 司锦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贺伯,语气冰冷地问道:“司循同意的?” “先生……嘴上没说,但心里……” “那就是不同意呗!” 司锦年越想越生气,猛地一甩袖子,打断了对方的话:“行了行了,你们走吧,别再来了!” 他用力地甩开王浮生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府里走去。一路上,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仿佛要把所有的不满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一天天,一堆破事,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第28章 支援民意党(上) 数日过去,白敬臣靠脸吃饭的脸依旧伤痕累累,司循为表歉意,又答应给民意党捐了粮食千斤、枪弹数百。 一辆黾东军分区司令特意从洛城派来随护的军车停在老宅前。 白敬臣刚推着轮椅上的司循出来,便有穿军装的士官严肃的走过来鞠躬:“司先生、はじめまして、田中涼太と申します。今回は私があなたの安全を守ります,何かご用件がございましたら、お申し付けください。” 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方言,白敬臣紧张到额角生汗,他下意识挡在司循轮椅前,被轻轻拍了拍手背眼神安慰。 司循礼貌点头回应:“お願いします。” “どうぞ。” 田中涼太伸手作出‘请’的动作,而后转身率先回到了军车。 “司循哥,咱们再等等吧,锦年知道今天去上京,他一定会来送你的!” 尽管事先知道不会乘坐同一辆车,但见黾东士兵个个手持枪械,白敬臣后悔到了极点。他们的车里藏着数百枚手榴弹,倘若被发现的话,他倒死不足惜,可司循哥是无辜的。 无奈只能寄希望于司锦年,他若能赶来闹一闹,说不定司循就会留下来了。 似是察觉了他的焦虑,司循手帕按在嘴角压抑的咳了咳,轻声解释道:“锦年在同我致气,他不会来的,我们走吧,就当只是一次平常的出差,放宽心一切有我顶着。” 车子发动,很快出了津城。 白敬臣不时扭头向后看,不知是在等司锦年的出现,还是担心后备箱里的手榴弹。 “司循哥……” 我感觉我害了你。 话还没说出口,司机突然踩了急刹车,司循因为胸闷没有系安全带,若非白敬臣及时拉住,险些撞飞到车窗上。 “你没事吧司循哥!” 白敬臣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司循左手扭到,疼的紧闭上眼睛摇头。 司机急忙解释:“是少爷来了!” 他们齐齐望向车窗外,正是司锦年一个漂移,不怕死的别停了随护的军车。 “快开门!” 司循瞳孔一震,怕那些士官会对司锦年不利,不等白敬臣下车取轮椅,就立刻推开车门,手脚哆嗦的扶着车坐往车下跳。 “呃……” 蓦一触碰到地面,司循心跳加速,咬牙坚持,仍控制不住膝盖打转。 白敬臣跑来扶他,被狠狠推开。 司循急促的提高了声音:“别管我!去跟田中团座说一声,让锦年过来!” 他双手都扶在车上,才堪堪站稳身体。白敬臣慌忙点头,往前面的军车跑去。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司锦年面色生冷,一纸沃洲国王妃的亲笔信横在田中凉太眼前,叽里呱啦不知说了什么,刚刚还动怒提起手枪的人,突然就和颜悦色起来。 白敬臣听不懂他们讲了什么,但敢肯定司锦年没有危险,并且地位一点不比司循低。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提东西啊!” 司锦年催促白敬臣来取后车厢的手提箱,白敬臣掂了掂,不沉也不轻,以为他是放心不下司循,不确定的问道:“锦年,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洛城?” “我还要上班挣钱,哪有空去洛城!” 司锦年也想去,但院长以抗痉挛药威胁他,根本走不开。 只能再三嘱咐不靠谱的白敬臣:“这里是司循可能用的到一些药品,白敬臣我警告你,司循咳嗽的时候第一时间扶他坐起来,不能喂水,只能吸药!支气管扩张剂按两下,看看情况顶多再补两下,难受的厉害要及时送医,不能滥用!还有硝酸甘油,心绞痛的时候放舌下含服,再按揉他胸口吸氧!发作痉挛的话,我给你带了两支镇定剂,第一时间找医生或者护士来注射,你自己不会不要瞎推针!6543221我的电话,司循不舒服立刻打给我!” 司锦年越说越不放心,他叹息一口气,刚准备打开箱子教白敬臣什么药怎么使用,身后就传来司循多余的关心:“锦年,有没有伤到哪里?田中团座没有为难你吧?!” 伤? 他的真心都撕碎了,他还好意思说伤? 司锦年瞪了他一眼,傲娇侧过脸,仍旧气呼呼的:“身子不舒服能坐轮椅就别站起来,省的再头晕摔倒了!” “抱歉锦年,之前我不该那么逼你。” 司循担心此去会发生意外,临走之前终于向他低头认错。 岂料司锦年并不买账:“哼!是你自己说跟我划清界限,再不给我花一分钱……” “咳咳!”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司循长年卧床,不过站了一会儿,便是被司机扶着,也有些撑不住了。 第31章 司锦年着急又生气,赶忙将他打横抱起,稳稳送到车里:“头还晕不晕?现在风这么冲,不在车里好好待着,你下来干什么!” “原谅我吧锦年,你回家住,我就不难受了。” 司循手指虚虚勾在司锦年袖口上,一汪清泉般桃花眸满是不舍。 司锦年绝对有理由怀疑他刚刚咳嗽是装的,赌气的丢开他的手,不想理他,又没办法真不理他。 “不是说我恶心么?” “等我回来,再好好跟你赔礼道歉好不好?给你买上京的鲜竹奶糕,或者你喜欢的澳洲巧克力咳咳……” 司锦年最听不了他咳嗽,强忍委屈伸手在他胸口打圈按揉,不甘心妥协道:“好了好了,你回来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好再来接你。要走就快走吧,我只请了两个小时假,院长该扣我工资了。” “多少钱,我补给你。” 司循为之前的争执深感内疚,担心小朋友上班辛苦,他笑着牵牵嘴角哄道:“十倍好不好?” 他工作的薪水可不是钱能解决的,突然意识到司循还不知道他是为了抗痉挛药上班,司锦年无奈叹息: “司先生财大气粗,但我的工资是你永远也补不了的。” 第29章 支援民意党(下) 津城距离上京全程1400公里,原本20个小时的车程,因途经韶山大雨封路,他们不得不绕行停在刚经受炮火袭击的小张庄。 “司循哥,那个田中拿来一碗热面,我喂你吃点好吗?” 他跟司机啃硬面包就能填饱肚子,但司循胃不好,又晕车的厉害,没办法白敬臣只能极不情愿的去跟田中凉太打交道。 因不懂黾东语,这碗平平无奇的面来的并不容易。 司循安静的靠在头枕上假寐,听到声音无力的摇了摇头:“再等等……有些头晕……”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即使胸口憋闷,胃液翻滚,也暗自咬牙忍着。受寒受累久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到底哪里难受。 过了一会儿,司循并没有好转的迹象,眼看热面变温快要坨了,白敬臣无奈只能让司机赶紧吃。他又厚着脸皮要来热水,药箱一一翻找,拿出极不对症又实在没办法的止痛药,喂给司循。 天将将暗,汽车为赶在司令寿宴前到上京,开始涉水而行。 坐在汽车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战争留下的痕迹。村庄两旁的土房残破不堪,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和烟熏的痕迹。废墟中偶尔还能看到未被清理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白敬臣空有一颗爱国心,却无力救风雨中垂死挣扎的小孩,看着他们眼神中透露出的绝望和恐惧,白敬臣急迫的向司循求助:“停车吧司循哥!” “不行啊白老板!” 司机第一个反对,不满他的冷血,白敬臣提高了声音:“耽误不了几分钟时间,咱们车上有药,救救他们吧!” 听到他们争执,司循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向白敬臣解释田中凉太架着机枪,车如果停下的话,他们就会立刻射杀无辜的人。 而后神色平静的望向田野里那片被战火摧残的一片狼藉,没有人感受不到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可也没有人是这个人间的救世主。 司循自知几斤几两,告诫白敬臣道:“我为鱼肉之时,非国强不可救也。四下无能为力,但愿众民齐心协力,后辈则有望一线生机咳咳……咳咳……” “司循哥,我知道了。” 白敬臣难过的垂下眼眸,他是个戏子,没有什么文化,彼时只知司循拒绝了下车救人,并不能真正领会司循话里的意思。 次日中午,他们终于到达上京地界。 路过闸口的时候,护送的军车开在前面,不知哪个站岗的脑子抽抽了,非要拦司循所乘的私家车:“ルーチンチェック!早く降りて!!” “司循哥!” 在白敬臣慌张之前,司循稍稍坐直身体,镇定的拉住了这个比司锦年还小两岁的孩子,向司机吩咐道:“锁紧车门,按喇叭开闪光灯……给田中团座打信号咳咳……” 司机应“是”,立马照做。 车外军兵觉察不对,突然开始持枪砸门:“ばかやろ!” “先生,怎么办?!” 司机转过身着急的问司循,司循的目光却始终停在前面行驶的车上。 咚!咚!咚…… 沉重的心跳与车外的砸门声交汇,田中凉太终于下令急刹车,司循眼眸一亮,在按例查车的黾东兵砸破窗之前,快速将沾有浓重烟草味的手帕按在了口鼻。 窘迫的呼吸道瞬间吸入致敏源,司循眉头狠狠皱起,忍耐不过一秒,大滴冷汗滴下,胸口剧烈起伏的颤抖向前激咳。 “先生!” “司循哥!” “嗬……嗬……咳咳咳咳咳!” “なに?!” 没见过这么碰瓷的,车外黾东兵睁大眼睛吓了一跳。 心知一旦下车后果不堪设想,等田中凉太过来危机自然就会解除,司循红着眼圈忍受肺部紧紧收缩又死死撕拽的痛,他指骨僵颤在心口、喉咙处,一口气也呼吸不上来,用力到恨不得掐死自己,却不敢真的放任自己失去意识。 锦年,对不起。 他在一片斑驳中挣扎向他的小朋友道歉,隔绝了外界所有喊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田中凉太一巴掌扇在拦车的黾东兵脸上,满眼威严:“へたくそ!これは司令官の貴客、司循先生です!” 第32章 “はい!わかりました!” “てめーいかれてんのか!無礼なばかな!” “はい!全然ごめんなさい!” 第30章 坐立难安 这个白敬臣真是的! 把司循拐走两天一夜,连个电话也不给他打一下! 司锦年守在电话前愁眉不展,怕漏接司循的消息,他这两日吃住都在办公室,但电话就是一次也没响过。 “喂云晓吗?” 他实在等不下去了,拨通了云晓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云晓一个“嗯”,司锦年赶忙问:“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你之前督练沃洲国的炮兵营,是不是还驻扎在上京附近?” “自民意党158团在上京起义,王妃跟古川司令达成协议,炮兵营协助炸城后就撤离了,现在整个上京应该是被黾东军控制了,严进严出。” 听了云晓的话,司锦年耳朵突然一阵鸣响,立刻拍桌子站起:“怎么会这样!司循他昨日被那个司令接走,已经快两日没有消息了。云晓,我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你能不能想办法送我进去陪他?!” 上京作为南大门军事重地,这半年先后被沃洲国政府、民意党占领,最终落到黾东军手里。云晓将收集到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司锦年,唯独闭口不谈司循跟民意党私下来往密切,势必会成为沃洲国政府重点绞杀对象这件事。 “如果司伯伯有危险,就算你进去也无济于事,如果司伯伯没有危险,你贸然进去岂不暴露了身份?这样吧锦年,我联系下上京铁路局的李团长,先打探下情况再做决定好吗?” 云晓听命于王妃,并不敢擅自做决定。 司锦年就算急死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奈被挂断了电话:“好,我最多再等一晚,麻烦你有了消息立刻告诉我!” 与此同时,上京伯爵公馆。 从汽车上下来,一路被司机背到床上,司循哮喘止住了,却迟迟没有转醒。 如司锦年预料的一样,司循发病的时候没有意识,等一切安顿好,失禁过的西裤早已不堪重负。 “司循哥!” 白敬臣惊讶的叫了一声,他头回见到这样的情况,将塞进腰带里的衬衣扯出来,手忙脚乱的解开皮带,想抬起司循的腰脱下脏掉的裤子,岂料手法太过粗鲁,没两下就刺激昏厥的人,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哎呦!算了白老板,先生他有腰伤,不能硬拽,您还是等先生醒来,问下他怎么弄吧!” 司机胆战心惊的看着,迟迟不敢上前。 穿着湿裤子,会不会不舒服啊? 白敬臣正犹豫该怎么办,古川司令派来请司循赴宴的军官已走到了门外。 卧室里还留着淡淡便溺的怪味,白敬臣急出一头大汗,实在弄不好,只能扯过来被子盖在司循身上,以保全他在外人面前的体面。 “司先生?” 军官皱起眉头走近,嫌弃的看了这位贵客一眼,知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是肯定参加不了下午的宴会,装模作样寒暄几句后转身离开了。 “司循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去问问哪里能请个大夫过来吧?” 为免夜长梦多,白敬臣让司机留在公馆,自己则开车出去找这回任务的接头人。 他以为事情很快能办好,却不想一直到入夜,司机满上京城挨家问,也没能请来一个大夫。 明亮如昼的水晶灯在眼前摇晃,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司循浑身酸痛的从昏迷中醒来。尽管思维迟钝,不太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但身处陌生的房间让他立刻提高了警惕。 “先生,您终于醒了!” 在看到司机的时候,司。循压抑的咳了咳,恍如隔世问:“我们……到上京了吗?” 司机赶忙上前将他扶坐起来,边往他身后、身侧塞靠枕,边将他昏迷时候发生的事说给他听:“这里是那群黾东人安排的公馆,您下午病的起不来错过了宴会,我就私自将您带来的字画送上去了,那个古川司令高兴的不得了,派人传话说等下亲自过来探望您。” 司循轻轻点头,思索接下来怎么会会这个古川司令,他发作完身体僵硬,知觉不总灵敏,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失禁躺在被子里,还是司机询问要不要帮忙,他才自嘲不中用的摸到了被子里的潮湿。 “麻烦你扶我坐到轮椅上,打开窗户就可以去休息了。” 司循喜洁,接受不了那股怪味,不管入夜风有多冷。 司机应声,从侧面撑起司循的上身,用力往轮椅上拖拽。平时不是没见过少爷怎么轻而易举抱起先生的,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先生生病,身体很轻,但今天真轮到他的时候,他才发现先生各处环节僵硬,死沉死沉的,半点劲使不上。 眼看调整好位置坐上轮椅,司机放手的时候一个没控制好力度,右脚滑落踏板,重重砸在地上。 “先生!” “不……要紧!你可以……出去了!” 司循痛的咬紧牙关,狠狠皱眉,只那一下右脚连带右腿在地上簌簌抽颤,他弓起上身左手按在右边膝盖上,等痉挛彻底停下,苍白的脸上冷汗直流,没穿袜子的脚尖也被磨破了皮积出淤血。 司机走后,他微微攒起一点力气,先是前倾着身子将弄脏的床单拽了下来,而后摇着轮椅往洗漱间去。 他的右手没办法用力,单凭左手,每一个动作都吃力又缓慢。 第33章 热水淋浴冲在身上,司循不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发烧,给别人带来不便,草草将自己洗了洗后,从行李箱中翻出干净的衣服,扶着轮椅慢慢转移到床上,等他自己好不容易穿整齐衣服,已是累的又出了一身汗,一动也不想动了。 可惜,这不是在自己家,司循不敢掉以轻心。 不多时,黾东打扮的女人敲门,温柔的用外语道:“司先生,司令来拜访,已在客厅等候。” “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司循再度支起上身,扶着床和墙站起,只是这次他没有选择轮椅,而是拿起了置物格里的手杖。 对于这个坑害他们国家的刽子手,司循没有能力反击,但他始终相信华夏万民生生不息,只要不投降,就总有收复河山,将所有侵略者赶出去的那一日。 如是这般想着,他又想给白敬臣捐手榴弹了。 会客前,司循就着手边的一杯冷水,喝了两粒止痛药。 冷水入喉不适的轻咳,白敬臣曾不止一次想拉司循入伙,但为了司锦年能不受战争连累,日后出国做个无忧无虑的医生,司循都果断拒绝了。 疼在他身上可以忍,疼在司锦年身上,他生不如死。 第31章 故人之姿 “司循哥,你是怎么搞定那个居心叵测的司令,拿到火车票的呀?真的太厉害了!简直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世界上最有头脑的商人!” 因手榴弹数量太多,接头人没办法一次性带走,司循的汽车被暂时留在上京,白敬臣顺利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司机已经在收拾行李箱,准备连夜乘火车返回津城了。 听他这顿吹捧,司循忍不住勾起嘴自嘲的笑了笑。司令古川枫元强势狡诈,摆下鸿门宴想要他为黾东军提供军需,主持国资贸易管理。他不过是装装病弱,处处圆滑而已,不被骂缩头乌龟便罢,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汉。 司循没有解释火车票怎么来的,只是看他兴奋的掠起衬衣的袖口,想要大干一场的样子,不由关心问:“你忙一下午了,饿不饿?吃东西了吗?” “饿过劲也感觉不到了,司循哥,我还是第一次跟你坐火车!” 似曾相识的话,还要追忆到多年前白沐锦还未出车祸的时候。 白沐锦说家里新得了个弟弟,着急忙慌跟他在火车站分开,没想到竟是此生最后一面。怪不得第一次见白敬臣会有故人之姿的感觉,随手一查,这个被锦年藏在家中的戏子,果真就是白沐锦未来得及疼爱的亲弟弟。 思及家破人亡的白家,司循心里一片沉痛:“总这样不按时吃饭,会把胃搞坏的,敬臣,时间还早,你听话去拿些零食垫垫。” “不用不用!三分饥寒对嗓子好,胖了的话唱戏就不好看了!” 白敬臣哪知道他在难受什么,他就是单纯为了减肥,特别注意忌口。 司循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司循哥!” 被关心的感觉,果然是最幸福的! 嘴角的笑容根本停不下来,白敬臣还沉浸在完成组织任务的喜悦中。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司循,想帮他从床边转移到轮椅上来,在小心搀起他腋下的时候,突然惊讶的叫了一声:“司循哥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啊?背后都湿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先生刚刚跟黾东的司令喝过酒。” 司机动作迅速地收拾好行李,端来事先准备好的胃药跟温水。 “完蛋了……” 这时白敬臣才恍然想起,临走时司锦年的嘱咐:“锦年说你不舒服的话,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但是我忘记电话号码了。”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司循却丝毫不以为意:“一点点酒而已,我没什么大碍,马上就回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让他跟着担心。” 反正他几乎没有哪天是舒服的,痛是过一天,瘫也是过一天,忍忍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夜幕降临,上京火车站灯火通明。 黾东军区司令派车将司循送往站台,灯光昏黄,古老的站牌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彼时这个区域正处于一级战备管控,故而这里除了他们三人,就再没有其他旅客。 “司循哥,你困不困?” “还好。” 远处的火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晚中回荡。火车的灯光穿过黑暗,照亮了周围的建筑和站岗的士兵,云晓就那么一言不发的出现在高高的观望台上。 她微微颔首,向下注视着司循的一举一动。 锦年那个舔狗真是白着急了! 只一眼看到白敬臣蹲在司循轮椅前,为他贴心整理腿上的毛毯,云晓怒火中烧,神色立刻警觉起来。 “玄月公主,火车到站了。” 身后恭敬跟着的李团长大气不敢出。 “他们聊什么,能那么轻松愉快?” 云晓问李团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李团长一头雾水:“那属下过去打探打探?” “不必。” 一想到司锦年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云晓忍不住想为他出气。她轻轻勾了勾手指,神色淡漠的向李团长交代道:“等下上了火车,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着办,若再让我见他们这么自在,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是!” 第34章 第32章 死去的白月光(上) “司循哥,他们太欺负人了!” 黾东军司令明明给他们买的软卧的票,车上的巡警非说软卧临时征用,安排他们到阴暗狭窄的货车厢。 他自己坐哪里无所谓,可司循身体不便,再长时间得不到休息,回去必得大病一场。想到这里,白敬臣气的拍桌子站起,他想去找那一肚子坏水的李团长理论,被司循拉住手腕及时拦住:“算了敬臣,只要能平安回去,我怎么都可以。” “那我站着,扶你躺下靠一靠好吗?” 如是从小再怎样家道中落,也没遇到过这样逃荒般落魄的待遇。白敬臣刚说完,司机也道:“先生,我也可以站着,三个位座位连在一起,躺的更舒服些。” “一晚上时间长咳咳……你们好好休息,我坐轮椅就好。” 一盏缠着蜘蛛网的破油灯摇曳,脏乱的货车厢里堆满杂物,仅存能下脚的地方只够放一排三人座的长椅,白敬臣知道司循气管吸不了灰尘,听他开始咳嗽,着急去开窗通风,岂料左右两扇没有一扇是可以打开的。 当即红了眼圈:“司循哥……” “你哭什么?我就是有点口渴了。” 司循无奈苦笑,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爱哭鼻子的小家伙:“你去咳咳……打些热水回来,小心烫到手。” “嗯!” 闻听他的需求,白敬臣重重点了下头,抱着水杯往水站跑去。 与此同时,干净明亮欧式装修的火车咖啡间里,云晓眼神深邃而锐利,她嘴里叼着一根雪茄,不紧不慢拨号给司锦年打电话:“嗯,是很安全,z781这趟车上。” 振铃两秒,电话立刻被接通。 听他着急的要开车来接,云晓极不赞成,但还是帮忙道:“你要来的话,我让火车停在清河站等着。” 话音刚落,就传来司锦年密密麻麻的嘱托,无非是问司循现在身体情况的,云晓灭掉嘴里的雪茄,费解的皱起了清秀的月眉:“两个小时就到?你开战斗机呢?” 电话另一端,司锦年解释有条废弃的隧道,他可以抄近道过去。 阎王难救作死的鬼,云晓懒得再劝,只是轻声提醒了一句:“一路上都是积水,你自己小心点。”便率先挂断了电话。 …… “司循哥,你猜我刚刚去打水,看到谁了?!” 白敬臣抱着水杯回来的时候,司循刚吸过药,神色恹恹的仰靠在轮椅上闭目养神。 “谁啊……咳咳……” “你绝对想不到,是云小姐!” 司机接过水杯坐下,白敬臣也回到座位,开始兴奋的解释自己刚刚路过3号车厢,看到一个长相酷似云晓的女孩子,在跟那个讨厌的李团长闲聊的事。 司循诧异的问:“怎么可能呢?锦年说云小姐回北平了咳咳……” “怎么不可能!兴许是因为锦年跟她分手,伤心难过出来散心的!” 白敬臣的话犹如一柄利剑划向司循的心口,过去锦年任性,司循只当他年纪还小。如今司锦年还这般随心所欲,必是跟他脱不开关系! “他们……分手?是什么时候的事咳咳咳咳咳!” 司循动气就会心口发闷,被突如其来的闷咳打断,他神色痛恶的撑着坐直身体,着急的追问具体情况,没几下就刺激的呛出了血沫。 “司循哥!” 白敬臣吓得不敢乱说话,连忙喂了温水,却不想一点也止不下来,反倒咳的愈演愈烈。 “告诉我!咳咳咳!” 司循仍旧执着于他刚刚的话,一双布满血丝的泪眼定在白敬臣紧张的脸上,他咳的两肩剧烈震颤,一耸一耸的向前栽,若非双手死死抓着轮椅的扶手,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上。 这个话题绝对不能进行了! 白敬臣在心里默默警告自己,良久,他努力按揉司循的心口,担心的问他有没有好点,司循才意志消沉的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让司机取来哮喘喷雾,捏开司循的下巴想让他吸药,怎料连叫了好几声,司循都眼瞳涣散双目失神,仿佛失去灵魂一般,微弱的哼唧了一声,不知睡去还是昏去,没办法再作出任何回应。 第33章 死去的白月光(下) 火车在铁道上行驶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司循才昏昏沉沉颤动睫毛从轮椅上醒来:“敬臣……” “司循哥,你想要什么吗?” 不大不小的一顿发作,耗尽了司循的力气,他勉强开口叫醒靠在窗边睡着的白敬臣,一道含不住的晶莹从嘴角流出。 白敬臣赶紧翻出手帕,眉头紧锁想帮忙擦拭涎水,帕子抬到胸前的时候,被司循抬手按住:“我想知道……锦年跟云小姐……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他们还没熟到能做这种事,司循有些局促的垂下疲惫的眸子,谨慎开口每说一句话,都要捏着手帕再三检查有没有流出什么难堪。 “我也是前不久才偶然知道的,司循哥喝点水吧?” 不知道是不是刚发过病的缘故,司循延髓受影响,喉结不受控制的吞咽,白敬臣要很努力的才能分辨出司循用气音发出的意思。 司循摇头拒绝:“我没事。” “这也不是锦年的错,司循哥,你为什么就不给锦年一次机会啊?我倒是觉得他对司循哥你的心,比真金还真!” 白敬臣试图为自己的话找补,希望能减轻司循内心的不安,然而,一时情急话赶话到这里,司循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得到缓解,反而显得更加沉重。 第35章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样的宁静。 半晌,司循没有一丝表情的自嘲:“你的小脑瓜,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我这样的身体,勉强陪在他身边,都是拖累。” 司锦年心疼他还来不及! 怎么可能会嫌弃呢! 知司循病中多思,有了自己为难自己神伤,白敬臣赶忙缓解气氛,故作得逞的笑着调侃:“想什么?想司锦年这两日在家如何气的想手撕了我啊!哈哈哈!说真的司循哥,你也是喜欢他的吧?年轻有为又贴心顾家的主刀医生,这个年代可不好找啊!我都有些心动了呢!” “你们,年龄相仿,日后还要互相,帮衬着。” 司循如何也乐不起来,他神情恍惚的想着家里的小朋友,说出的话像是遗言般哀伤:“国内近来越来越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津城也会沦陷咳咳……我希望,锦年能尽早出国去,安稳成家立业就好,一定不要掺合到战乱里来。” 向来引以为傲的酒窝笑颜,被猛的泼了一大盆冷水。 白敬臣突然想起戏文里那段「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词,刚要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就被司循的话又堵了回来。 说一千道一万,字字无不是对司锦年的爱。 白敬臣愣了一下,他自幼丧父,两岁那年前途无量的哥哥因着急回家看他车祸而死,而后母亲经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得此消息,白家的亲朋好友一拥而上,将他们家产算计一空后,将刚刚学会走路的他卖到了戏院里去。 如果他的亲哥哥活着,一定也是这般拼了命护他的吧。 想到从小受到的一切痛苦,白敬臣眼眶含泪,故作坚强的调侃司循:“没否认就是承认了!我果然猜的没错!但是……司循哥你既知国内形势严峻,就应知锦年一旦再出国,你们这辈子都再难相见了。过去还能越洋写信,战争一旦全面爆发的话,以你的身体又能坚持的了多久呢?我觉得锦年他不想这样,他根本就不是那样自私自利的人!” 闻言,司循沉默不语。 白敬臣别看小小年纪,实则在戏文里早过完了这无奈的一生。 他主动站起身来到轮椅后面,边给司循捏肩膀缓解不适,边用自己的方法鼓励道:“司循哥要不要及时行乐啊?就快到哥哥忌日了,他若泉下有知,司循哥有个超级优秀的伴侣,一定也会非常高兴的!毕竟他可算半个月老,若非他死在洛水谷,你也救不了锦年不是?” “哪有拿逝者打趣的!小心你哥哥晚上回来找你。” 司循故作生气的教训白敬臣,神色明显较刚刚松快许多。 白敬臣听到他这么说哥哥,不禁呵呵大笑起来:“我才不怕呢!司循哥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给你那龟毛小朋友取什么名不好,非得司锦年,司循哥你怎么想的啊!思念我哥哥白沐锦每一年吗?若让锦年知道的话……啧啧啧……他肯定要被气死了!” 提及司锦年到名字,司循平静的解释道:“锦字,凤凰也。” “凤凰?!” 白敬臣八卦的挑了挑眉毛,立刻来了兴趣。 尽管非常不愿意,但司循还是想起了司锦年的亲奶奶,那个一身华贵眉眼凌厉的老贵族女人。时至今日,他还能清楚的记得,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孙子抱给他的时候,告诉他这孩子有个名字叫凤凰。(锦年亲奶奶诈尸:他叫凤皇,不叫凤凰!) “他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珍贵又美好,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的未来,前程似锦年华璀璨。” 所以这个名字,跟白沐锦没有任何关系。 白敬臣为哥哥深表遗憾:“寓意倒是很好,就怕锦年日后猜错了,没心情听你解释。” 哪里会知道自己的嘴跟开了光似的,对未来的事能一语成谶。白敬臣敏捷的脑瓜一转,追着补道:“司循哥,要不你还是趁早给他改改名吧!” 白敬臣都在想换什么名字好了,突然车厢连接处传来细碎的声音。 司循听到声音,下意识扭头看去,就见沃洲国政府铁路局上京津城线的李团长,带着一群手持长枪的士兵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迅速包围了他们。 “!!!” 不等白敬臣反应,李团长粗着嗓子大声道:“接到举报有人走私鸦片,现在奉旨检查你们每个人的行李箱,都老实点!不许反抗!不然本团长手里枪可是不长眼!” 说着,他抬手一挥,指挥着手下士兵粗鲁地将地上摆放整齐的行李箱,一脚踢开。 第34章 即刻绞杀 “你们!” 白敬臣皱起眉头,迈出一步欲要上前阻拦,被静观其变的司循暗暗拉住。 满满一箱药品和针剂,哗啦一声从箱子里倒在地上,上面印着清一色的英文,是不是鸦片,这群不识几个大字的士兵谁都说不清。 他们齐齐看向李团长,李团长立刻双眸狡黠的踩着军靴从药品上跨过:“好啊!人证物证都齐了,司先生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这些都是救命用的药,不是什么鸦片!” 白敬臣老母鸡护崽似的挡在轮椅前,隔绝开李团长对司循不怀好意的审视。 “哼。”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李团长不屑一顾的冷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拿这些东西来混淆视听?” 担心散落在外的药粒都被踩碎,白敬臣强压怒气,急忙蹲下去捡玻璃渣旁的药粒。岂料,一粒白色的药粒刚被捏回干净的手帕,再想捡第二粒,李团长一脚踩在了他白净的手背上。 第36章 “!!!” “敬臣!” 他其实认出其中一瓶是医用氧气,知道这些都是治疗疾病的药物,但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不被玄月公主砍了,就只能故意装作不认识的为难这对一小一残的“鸳鸯”。 一个“砸”字出口,手下的士兵立刻对散落的药品下了手。 看着因国内形势严峻,越发难买的西药被他们这样糟蹋,白敬臣被气的口无遮拦:“到底是不是鸦片,你们验也不验!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先前的沃卓尔政府就是因为有你们……” “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害群之马差点说出口,被司循按着心口,严厉的呵斥闭了嘴。 李团长看戏般眯了眯双眼,他怎么会不懂年轻人在骂什么,当今沃洲国政府与黾东军勾结卖国,他也只是讨口饭吃而已。 “咳咳……” 司循面上苍白一片,手心里也握满了虚汗,他强撑镇定向李团长赔不是:“这孩子还小不懂事,李团长您大人大量,不要与他计较,这是……” 说着便颤抖着手指从西服内侧兜里翻出了一封亲笔信,展开递到李团长面前:“这是上京军区司令,古川枫元亲笔手书的通行证,您把这些药销毁,给我们行个方便吧。今日之恩,日后必有亲自上门答谢。” “司先生,你这么说的话,就太客气了。” 在绝对的力量前,争执是最要命的,李团长接过通行证看了一眼,当着司循的面将其撕成碎片扔到地上。 他欣赏司循这样的聪明人,但不代表愿意放过他们:“军令如山,我们也是公事公办,你再如何是黾东司令请来的贵客,我也只能听从沃洲国政府的旨意。这样吧,今日我卖你个面子,放了这小子,你随我去一趟如何?” “好,我去。” 塌陷的腰背越发无力,司循呼吸轻浅,随着开口回应,一道咽不下去的晶莹被舌头乱顶推出嘴角,身体微不可闻的抽动了一下。 这么个动也动不了的美人儿,怎么就偏偏招惹上玄月公主了呢? 看着司循身体迟钝的连右脚内扣侧翻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蹬掉了皮鞋都没发现,李团长忍不住伸出了咸猪手,刚要捏一把常年保养清瘦白嫩的司循,被白敬臣暴力一挥死死盯着怒吼道:“不行!你休想带走司循哥!” “敬臣咳咳……” 以多欺少,纵使白敬臣有些拳脚在身,也抵不过两三个扛枪的士兵蜂拥而上。 更糟糕的是,他侧身躲避刺刀后下意识掏手枪的动作,立刻引起了李团长的警觉。鹰一般凶狠的目光锁定在白敬臣的西装夹袋中,直觉告诉他一定是藏了个手机,简直是送上门的三等军功! 李团长一个犀利的眼神示意手下士兵,恶意攻击交手没几回合,白敬臣腰间的手枪就被打掉了下来。 不好…… 他心中一紧,急忙弯腰去捡起被踢落的手枪,但已经来不及了。 李团长眼疾手快,拿到手枪第一时间熟练地上膛,将枪口顶在白敬臣的脑袋上:“私藏枪支罪可不比走私鸦片轻啊!” “呸!你个沃洲国的狗奴才!” “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即刻绞死!” 听到李团长死令的那一刻,司循浑身血液瞬间冻住一般,他在脑中快速思考怎么破局,情急之下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厉声喊道:“别杀他!这把枪是当今沃卓尔·怡宁王妃赐给我的!要抓就……呃!抓我!” “怎么?司先生还有话要说?” “若按……沃洲国律法!平民私藏……嗬……枪支……需交由当地、当地安保局会审定罪!你们铁路属……嗬……敢私自动刑,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长官呢!我要……呃!嗬……” 仿佛一双大手狠狠掐在心口,司循急火攻心话未说完,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司循不过普通的商人,他再如何有钱,也不是所有有权的人都认识,一口咬定要见李团长的上级,不过是虚张声势拖延时间而已。 他没有把握跟白敬臣全身而退,就只能做最疯狂的赌徒。 “真是一个个都活腻歪了!你个贱民竟敢直呼我们圣上的名讳!” 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呢! 司循的一番话,成功将李团长的火气化为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他的脸上。 “司循哥!” 看着司循嘴角流血,白皙的脸上留下殷红的手掌印,白敬臣刚要挣扎,就看到司循痛苦又制止的目光投过来。 仿佛在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白敬臣只好抿紧嘴唇,恶狠狠盯着李团长不敢再动一点。 李团长狠色上脸,对这个身体孱弱连气都喘不匀的男人,只剩鄙夷之色。 “你若不信嗬……叫你们……嗬呃……长官来……咳咳!我……要见你的上级!” 无神的眼瞳震颤着翻入眼皮,尽显残态的右手挛缩紧贴胸前,司循头颈无力的向后仰去,身体一哆嗦,连带患肢也隐隐有了痉挛的趋势。 见之,李团长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怎么一直要见他的上级啊?难道不就是玄月公主授意他来对付他的吗? 到底还是被他的坚持所震慑,李团长怕这人真跟皇族有什么关系,低声问手下士兵:“这人病病歪歪的,怎么惹到公主了?哎?你说会不会是情感纠葛啊?” 第37章 看起来也不像能负心的汉啊…… 士兵正色道:“团长,跟他们同行的那人刚刚跑出去了,着急的四处打听咱们公主在哪?似乎不只是认识,还很信任!” 一听这话,李团长立刻惊的睁大了牛眼:“你个混蛋怎么不早说!快!去悄悄跟玄月公主回禀一声,就说这俩“鸳鸯”又腻在一起,看看公主的反应,若是真有仇,咱们再不客气,不然他病死了,实在不好交代!” 士兵领命刚要跑出去,突然白敬臣的哭声响彻阴暗的货车厢。 “司循哥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平时虚弱无力的身体,从轮椅上摔下来后,像上了堂的机器双手紧绷,双脚乱踢,司循身体彻底失去控制,浑身剧烈抽搐痉挛。 “马上就能见到锦年了!司循哥!你坚持住!锦年很快就来接我们了!司循哥、司循哥!” “锦呃……年呃额……哈……” 或许还残留些许意识,司循喘的如同破旧的风箱,他的耳边是一阵阵紧急的刹车声,想要安慰,话已经说不出来,只剩破碎难以分辨的几个音节。 倘若这不是玄月公主的仇人,而是心上人的话……那他祖宗十八代,岂不是要跟着一起倒大霉了?! 李团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他瞪大了眼睛,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就在这时,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让他不禁皱起眉头。 原来,这瘫子竟然失禁了! 黑色的西裤湿透在腿上,那处不洁越来越重,流进肿胀的皮鞋里,浸黄了他的袜子。 第35章 玄月公主 慌张奔跑到裙摆飞起,云晓跟着司循的人踏进杂乱的货车厢,看到还在不断痉挛的司循跟无动于衷的李团长时,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公主,您、您怎么来了?” 李团长一改刚刚咄咄逼人的态度,惊愕的拱手,未等下跪请罪,云晓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少有的带了狰狞的表情:“滚!” 小巧白皙的面孔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云晓虽跟大皇子、二皇子同父异母,但记事以来一直是在十一岛,被数一数二的顶级杀手培养长大。她的一巴掌,直接使得李团长身体后倒,下巴脱臼,流出了鼻血。 注射器吸入镇定剂,一针推进司循的手臂。 随着药物的注入,司循的身体也慢慢放松,几秒后失焦的瞳孔放大,翻入眼皮彻底没了动静。 又是惊吓又是失禁,一番折腾下,司循不可避免的发了烧。 深夜,火车缓缓驶入站台。 云晓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一地狼藉和脸上挂彩的两个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草草交代送他们去1号车厢后,匆忙下车到月台接司锦年过来。 “云晓!司循怎么样,吃过饭睡了吗?” 司锦年路上汽车进水,膝盖以下都湿了个透,他丝毫不在意加快脚步迎上前去。 云晓愣了一秒,她没说打了镇定剂的事,只淡淡说了句睡了,有点低烧,就引着司锦年走到了1号车厢入口。 “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好。” 云晓情况特殊,只当她是不想暴露身份,司锦年点点头,转身推开了豪华包厢的门。独立的卫生间和餐厅,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奢华与舒适。 “少爷,你总算来了!” “白敬臣人呢?沈铭叔这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司机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见到司锦年这个主心骨,立刻关掉正用脸盆接着的热水。他刚想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告诉司锦年,司锦年突然被卧室传出的低泣声吸引。 白敬臣这个狗,大半夜嚎什么?! 意识到司循可能不太舒服,司锦年急匆匆往卧室走去,一眼见到心心念念的人,脸色枯败的陷在软枕间,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揪了一下。 是田中凉太还是古川枫元?! 早知那些豺狼虎豹不安好心,司锦年恨上心头,却也无暇去深思。他缓缓坐到床边,厌烦的横了脸上挂彩的白敬臣一眼:“你还有点脸哭,不都是你害的吗?去洗把脸,找个地方睡觉,少在这里碍眼。” 刻意压低了声音。 白敬臣两个眼圈红红的,他用脏掉的袖口胡乱擦着眼泪,想立即把事情原委说出来,但又想起刚刚李团长的严厉警告,只能先忍着转身出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司锦年和司循两个人。 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紧紧的闭着。因高烧不退,司循半张开口,吃力地呼吸,脸也微微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不对…… 右脸微微肿起,嘴角也破了。 联想到刚刚白敬臣脸上挂的彩,司锦年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心里更加痛的无法呼吸,但现在不仅仅是心疼的时候,他说服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从箱子里翻找退烧药跟氧气瓶,更气的他脸色瞬间铁青。 临走前因担心身体不适,准备了好久的药,玻璃瓶全部被打碎,仅存的药粒好几种混在一起,偶尔还残留微量玻璃渣。 药是没办法吃了,只能先打开氧气瓶,靠在床头抱着司循辅助他呼吸。 蓦然被人搂在怀里,又是不熟悉的危险环境下,司循晕的口中喃喃滑出涎水,双手小幅度的在胸前挥动,似是在抗拒什么,害怕的浑身发抖。 “司循、司循是我。我们吸点氧气,就不难受了。不要乱动,等下我抱你回家好不好?” 第38章 “锦……年……” 一条涎水划落嘴角,滴在瘫软后仰雪白的脖子上,乖巧的桃花眸仍是黯然失色,不知有没有看清来人,司循喘着粗气,眼瞳翻出乳白,再不挣扎。 “我在,不怕不怕,没有人能伤害你。” 司锦年压低声音安慰他,目光停留在仍旧微微颤抖的被子上,仿佛意识到什么,轻轻掀开被子,脏的厉害的西裤刺的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白敬臣那蠢货! 竟然让司循发着烧躺在湿漉漉的被子里这么久! 潮湿的布料贴在腿上,勾勒出患肢的僵硬无力。司锦年打热水过来,将脏掉的袜子、裤子退掉,从额头到脚尖,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完全看不出心里正憋着一股无名的怒火。 暖气开到最大,半个小时才小心处理干净,司锦年冷着一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轻轻为司循换上了柔软的睡衣后,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云晓送来的吊瓶,将针头刺进司循的手背。 再三检查哪里还有不妥,待确定司循彻底安稳后,司锦年才打算找白敬臣好好算一账! 第36章 细思极恐 “如此感情用事,让我日后如何能放心将兵权交予你?!” 接到云晓紧急打来的电话,沃卓尔·怡宁本就为内忧外患彻夜难眠,当即生气的骂了云晓一顿。她没有要求云晓任何事都滴水不漏,但对付司循那个圆滑的老狐狸,怎么能这般堂而皇之的摆到明面上呢? 真是糊涂! 她好不容易才将儿子带到跟前,倘若为司循这个人产生隔阂,就太难挽回局面了。思及此,王妃电话里告诉云晓,原定计划提前一步,她要亲自会会这个私藏她的儿子,卖掉唯一信物的残疾老男人。 知道王妃不会放过司循,云晓赶忙阻拦:“可是司伯伯他身体受不住刺激,孩儿有罪,母亲再给孩儿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他若识时务肯说服我儿认祖归宗,我自会好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但若要阻挠,那么新仇旧恨算在一起,我向天地祖宗发誓,绝不会再对他心慈手软。” 前有太后,后有司循,因这两个人的出现,王妃最好的年华几乎都被痛苦包围。十几年前,沃卓尔·李因萁刚失踪的时候,她还在国内有数以千计的眼线。那时她乔装打扮在一家当铺找到了儿子贴身佩戴的玉坠,就在她以为很快就能带儿子出国躲避内乱的时候,不知道人贩子用了什么招数,带着她的儿子,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迫逃亡黾东,再想追查国内的儿子,所有线索石沉大海。 一晃十几年过去,心腹重臣都说大皇子早就薨了,唯独她这个亲娘还在苦苦坚持,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三年前让她无意间看到了《新津日报》上,关于「津圈司少招惹戏子,叛逆气中风司家家主」的新闻。 仔细端详黑白照片上这孩子的眉眼,沃卓尔·怡宁再也忍不住,派人将司家底细查的一干二净。她这儿子命苦,这么多年不得亲娘照顾,竟还活生生被那个老男人控制、洗脑、不得自由! 真是该死! 更深露重,火车餐厅上,白敬臣三言两语将入夜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弄清楚是云晓手下对司循动了手,不管是不是云晓授意的,司锦年都没办法轻举妄动。 他在暗处狠狠捏紧了拳头,脸上却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怒气,冷静思考如今的形势之后,低声向白敬臣嘱咐,凡事不能硬碰硬,一切等下了火车离开伪沃洲国政府的管控再说。 他们正一人一碗辣椒炒肉盖浇饭吃着,一个急切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难得的平静。 “锦年,司伯伯醒来找不到你,从床上摔下来了!” 话音刚落,司锦年就猛的推开挡了一点过道的云晓,着急往1号车厢跑去。白敬臣被他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不是说不能跟伪沃洲国政府硬碰硬吗?他怎么敢这么对李团长的上级了?不对……云晓是伪沃洲国的人,那锦年之前跟她在一起,会不会也…… 细思极恐,白敬臣不敢再想,也连忙起身快速逃离现场。 第37章 住院 火车即将抵达津城站,司循双眼紧闭陷在被子里,青丝凌乱脸颊薄红。或许仍残留着寻找锦年的意识,一夜不停的哮喘发作,往往是刚被安抚着吸了药睡下,半柱香功夫不到,又痛苦而急促的倒着气惊醒。 “凤凰……凤呃……” 轻压膀胱,司锦年正麻利给司循换掉湿透的尿布时,司循睫毛颤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窄缝,他缓缓醒来,对着模糊的眼前人胡言乱语,思维却完全不懂他在做什么。 “司循醒醒,我们把痰排了再睡。” 他病中脑神经活跃,一晚上喊什么动物他都不稀奇。 司锦年见怪不怪,不等司循作出反应,就已摆弄好他的双腿,盖上被子,坐到床头将他上身揉进了怀里:“等下下了火车,就直接去华洋医院,我打电话预约了雾化,你需要住院吸几天氧。” 听到医院二字,司循下意识抗拒,不知想到什么恐惧的事情,突然发出不安的喘息声,连带僵硬在胸前的右手也开始簌簌发抖。 司锦年赶忙安慰:“你不是一直想去我的工作单位看看吗?我全程陪着你,不让他们碰你,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当度假好不好?” 第39章 “我……自己……嗬……可以不用……嗬嗬……雾化……” 话都说不好,哪有什么力气咳痰。 司循清醒了点,开始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愿,一句话说完,又开始压抑的咳嗽。 司锦年无奈又心疼:“好吧,你用力自己咳出来,我们就不去医院。” 他不愿让司循白白受罪,更不愿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违背他的想法。 毕竟,治病重要,病人的心情也同样重要。 压舌板塞入口中,司锦年温柔提醒司循头部稍低,趁他喉咙被刺激干呕的时候,另一只手猛的拍在他后背的病灶处。 “呃咳咳咳咳!” 压根毫无心理建设的司循一手按在心口,一手紧抓着被子。随着两肩不断向前耸动,激咳似脱水的暴露在烈日下的一条人鱼,眼尾殷红,脸色憋的青白,浑身大汗淋漓,却迟迟不见淤堵在气管中的痰块出来。 “司循,深呼吸,我们再试一次。” 司锦年不是没有护理技术,他在国外或多或少学过一点,但作为布兰克教授的爱徒,谁又敢使唤他、大材小用呢? 听到再来一遍这句话,司循眼角滑泪,生不如死。他使劲的摇头拒绝,呼吸瞬间更重更急:“不嗬……嗬嗬……” 烂泥般歪倒在司锦年怀里,司循冷汗涔涔,他认命的想说自己同意去医院做雾化,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又开始短促而吃力的喘息。 “咳咳……咳咳咳!” “司循、司循!” 眼前明灭不断,闭气时间久了,唇和指甲都染上刺眼的青紫。 怎么能由着病人的性子来折腾呢?! 司锦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赶忙拿起桌上的支气管扩张剂,捏开他被口水流湿的下巴,向嘴里着急喷了两下。 “呃……” “好点的话,你就眨眨眼睛。” 这种情况下司锦年还能保持镇定,完全是医生的本能在支持他。 片刻,司循听话的阖了阖眼皮,呼吸听起来比刚刚稍微平稳了些,但气管里明显的呼噜声却没有消失。这一番罪受完,司循肺部连带胸口疼的厉害,他知道逃不过去医院被安排的命运,心如死灰疲惫的昏了过去。 天将将明的时候,火车才晚点到站。 司锦年让白敬臣跟沈铭带好行李箱、推上轮椅,自己则打横裹着毯子抱司循下车,没有跟云晓告别,甚至没有让士兵知会一声。 就这么悄悄的走了。 六点吸氧,八点办理完住院手续。 司循的雾化、吸痰不是司锦年亲手做的,但华洋医院的护士很专业,不到半个小时便推着仪器离开了病房。 “司医生,有你电话打进来。” 担心吊瓶流速太快会加重心脏负担,司锦年调慢点滴的时候,同办公室的女医生敲门叫他。 司锦年疑惑的皱起了眉头:“谁啊?” 女医生道:“是个女生,说叫云晓。” “不认识,挂了吧。” 司锦年冷漠回应,对女医生示意表示感谢。 幽怨的目光落在从白色被子里伸出的导尿管上,住院虽被安排在单人病房,但医院配置有限,小小一间没有洗漱、如厕的地方。司循打了镇定剂尚在昏睡,他不方便移动,又控制不住小便,没办法只能同意护士的建议。 他拉过椅子坐在司循身边,明明出发前还好好的人,不过离开几日就又清瘦了许多。到底在上京发生了什么,司锦年已经不想再去纠结了,从回国的第一天他就看的很明白,这个年代烧杀抢掠没有秩序,如果凡事都寻个公平公正,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白日作梦。 或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司循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氧气面罩下呼出薄薄一层雾气,司锦年轻轻捏了捏司循冰冷的手心,想要他快快醒来,又想让他安心休息。 尿液顺着管子缓缓流进集尿袋,或许司循感受到了,也或许没有。寂静的病房略显昏暗,只有医疗设备的声音和司循微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司锦年心疼无以言喻,人生第一次有了迷茫的感觉。 第38章 全部销毁 「展信舒颜,见字如晤。 小学弟,猜猜这张照片上的我在哪里?没错!你肯定猜不到,现在我已经离开黾东,到苏黎世读博了。这里没有战乱,还算安稳,你那里呢?有没有遇到危险?代我问候司先生的身体,因为我也帮布兰克教授问候你了。 黾东军决定攻占民国这一年,不少拥护和平的外国人纷纷撤离黾东,其中就包括布兰克教授。你走后的第三个月,他老人家带着女儿回了老家就职,让我转告你新地址:苏黎世,弗里堡州,贝尔蒂尼34号。 没错,就是我隔壁州,车程只有79公里。 索菲亚小天使长高了一点,上次去看她的时候,她缠着我说想你,要给你写信寄娃娃。我跟她说邮费太贵,她就舍不得那点零花钱了。 我这里、布兰克教授这里、索菲亚这里都很好。 我不知道你那里的情况,但如果你想再出国的话,我不建议你再去黾东。 周边国家推荐:塔幕里、朝鲜。 欧洲国家推荐:苏黎世、丹麦。 美洲国家都不推荐。 这些国家相对稳定安全一些,也有利于你找到合适的工作,具体的话还是要看你的意思。我已经取得了苏黎世永久居住证,也……交到了男朋友,希望你跟司先生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第40章 以后可能不会再给司先生写信了,但非常感谢他过去对我的帮助。知道国内药品紧俏,我给他邮寄了一箱药剂,希望他需要的时候能用得上,更希望他永远身体健康。 对了!我可能未来一两年有去津城的打算,忘了告诉你我在津城以前有个未婚夫,现在不需要了,需要面对面解决一下。你知道我的,最讨厌束缚,也根本接受不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到时候我提前告诉你,记得去码头接我,爱你!」 读着贺伯从邮局带回来的信,润子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里。 司锦年没想到他走后,黾东会有这么多变故,他本来就有意带司循出国,这样看来教授跟润子都去了苏黎世,出国选苏黎世的话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 司循会同意吗? 出国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央求教授领到苏黎世的临时居住证,那司循怎么办?他又能以什么方式留下?到了国外,他会不会人生地不熟,觉得无聊呢? 一大堆的问题尚未解决。 司锦年紧皱眉头越想越长久,趁贺伯在病房给司循喂饭的间隙,他带着信去了趟办公室。提笔落下「润子收」的英文在信封上,而后奋笔疾书,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稿纸。 他得提前安排好一切,才能万无一失的带司循离开这里,到一个新的国家居住。 与此同时,病房内司循自己吃饭,一碗粥半个小时愣是一口咽不下去。他不是没有胃口,而是被贺伯带来的消息,刺激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贺伯……你现在回趟家咳咳……吩咐下人,去把今天新出的《津城日报》咳咳……全部买回来,趁锦年还没看到咳咳……一张不留的全部销毁掉。” “好,先生别急,我立刻差人去办。”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贺伯出了邮局,买了今天新出的《津城日报》说起。 司锦年是捡来的,这个贺伯是知道的,司循起初给他起名凤凰,这个贺伯也是知道的。但巧就巧在,今天的《津城日报》上登了一篇关于寻子的头条,主人公也叫凤皇。 还是沃洲国执政人沃卓尔·怡宁王妃亲笔所书。 她的大皇子丢了! 被拐走的时候五岁,锁骨处有块月亮形状的青色胎记,左腰中两寸有一指长缝合伤疤,佩戴凤纹同心如意玉坠,记忆力超好,语言天赋极佳…… 字字慷慨、悲愤填膺,不像寻子,倒像是对人贩子的控诉。 贺伯以为这么多年不会有人再找少爷,没想到少爷的亲生母亲极有可能是沃洲国王妃。心知此事不算好,他赶忙到医院将《津城日报》拿给司循。 贺伯走后,病房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安静。 司循自欺欺人,按着胸口不住的安慰自己,一切都只是巧合。当年发现有人追查玉坠的来历,为保护凤凰,他立刻搬家给凤凰改了名字。从未想过有天凤凰的亲生母亲会找上门来,更未想过凤凰会是沃卓尔皇族最后的皇子。 他该怎么办…… 虚弱的身体靠在墙头止不住的咳嗽,不知什么时候乌黑的头发又被冷汗打湿,司循难受又烦躁的佝偻身子想喝口水压下喉咙的不适,手指就要碰到玻璃杯的时候,突然脱力往前栽了一下。 玻璃杯应声碎在地上,好在另一只手勉强扶住床侧,才不至于这点小事就摔下床去。 眼前忽明忽暗,对身体难以控制令司循无比恐慌,他逐渐失神的目光朝向门外,想要开口叫锦年过来帮帮他,突然哇的向前呕出一口鲜血,顺着下巴流到洁白的被单上。 护士听到动静进来,一眼见病人满身鲜血,重重的向后倒去,大惊失色尖叫了一声。 最后的记忆是司锦年没有回来,司循后脑咚的一声磕在床头,不等护士叫人,歪在枕间面如死灰,彻底没了动静。 第39章 高烧 北平皇宫内,沃卓尔·怡宁三下圣旨,加紧了对民意党的围剿。 “你恨我这些年苛待你吗?” 她问云晓,神情淡漠而疏远。云晓回她,同样冷漠而规矩:“孩儿不敢,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大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云晓政事上有分歧,却也无可奈何。 “你能这么说,大概是比你大哥要强,他的脑子里,没有国家,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难堪大任,配不上祖宗的基业。” “大哥他……”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站在高高的无人之巅,俯瞰整个萧条的京城,沃卓尔·怡宁眉眼具是狠烈,此生头回有了太后沃卓尔·清人的心境。 国家危亡,皇族却只剩下女人。 沃卓尔皇族在这片土地上统治了近千年,辉煌过也败落过,如果还有一点机会,她不想做黾东军的傀儡,更不想让拼命生下的儿子只剩末代皇子的身份。 云晓思索了良久,问道:“一定是锦年吗?有没有可能弄错了,司伯伯他……” 想说司循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被王妃一记眸光呵闭了嘴:“你为何要帮一个人贩子说话?” “孩儿不敢。” 担心母亲与大哥日后为司循起正面冲突,云晓鼓起勇气要说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 王妃费解的瞥了云晓一眼,转而又面向高山青云,她不理解儿子怎么会看个男人,还整日病病歪歪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第41章 想到为情自杀多年的文宗皇帝(锦年祖父),她又开始相信,什么是所谓的遗传了。 …… 高烧不退,还查不出缘由。 司锦年电话里央求学长苏子同来津城联合会诊,苏子同连夜赶路,到达华洋医院的时候,他活泼的小学弟已经两天没有睡过觉了。 “学长,这是司循从昏迷到现在每小时监测的体温跟血压,已经输过索罗布地和巴布尔了。” “24小时一次也没醒来吗?” “刚开始吐过几次,我叫他的时候是有意识的。” 青涩的胡渣,充血的眼袋,走近对视还能清晰的看到他额头上趴着一两根白发,苏子同吃了一惊,回国才一年,小学弟哪还有半点在国外意气风华的模样。 看过完整的病情记录后,苏子同照例扒开司循的眼皮,检查瞳孔扩缩情况。不能排除是二次脑出血,但症状又不那么明显。他让司锦年掀开被子,切脉的时候正好就见左手掌淤青一片,睡衣上撩胳膊肘、膝盖处都有或多或少的擦伤。 苏子同问:“他是不是前不久刚摔倒过?” 虽已小心上过药,伤口依旧看起来触目惊心,司锦年心如刀绞眼圈又开始泛起薄红:“大概两三天前。” “轻微脑震荡,颅内压太高了,推支甘露醇看看情况,六个小时后能叫醒,给氧好好休息就行了。” 轻轻放下司循的脖颈,苏子同依据自己判断,给出暂时的治疗方案。 “好,我马上去买药。” 司锦年完全信任学长,转身要去缴费拿药的时候,被学长从身后叫住:“把眼泪擦擦,好歹是上班时间,让其他病人看到,指不定背后怎么说你。” 干净手帕递上。 苏子同无奈的叹了口气,起初听教授说学弟是为了爱人学医的,他还不信。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夸张,这个眉目如画的男人如果不治身亡,恐怕司锦年的职业生涯也就终止了。 甘露醇一针35大洋,寻常百姓家两、三个月的生活费,司锦年一买就是10支。 推完甘露醇的六个小时内,司锦年如坐针毡,什么开会、会诊、外诊全部抛住脑后,院长心里气的牙痒痒,脸上却挂着安慰的笑,让他先忙自己私事。 “司循求求你别睡了,回应我一下好不好?我什么都答应你。是在怪我不经你同意就住院,还是怪我没有陪你一起去上京,你醒来告诉我好不好?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以后再也不提了。还有成家立业这件事……你喜欢方润仪我就娶方润仪,你喜欢云晓我就娶云晓,我会待她们一心一意,好好上班赚钱养家,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起初四五个小时,司锦年还能勉强控制情绪,眼看第六个小时马上也要过去,还是怎么也叫不醒司循,司锦年上一秒还隐忍哭腔说自己会坚强,下一秒就已扑在司循怀里大哭起来。 “司循我错了咳咳!求求你、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咳咳咳!我愿意出国,愿意结婚,愿意做任何事……只要你活着,我做什么都可以!” 泪水决堤如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司循的手背。 病房被无尽的悲伤和委屈笼罩,苏子同站在门外隔着小玻璃窗向里面探望,就在他琢磨如何安慰小学弟的时候,突然病床上一只玉白的大手,轻轻抚上司锦年抽泣着的后脑。 第40章 病去如抽丝 “什么……都可以吗?” 司循声音沙哑,尽管半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但醒来第一件事就立刻安慰他的小朋友。 “司、司循。” 一滴泪还挂在红红的眼圈,司锦年惊喜的心脏都停了一拍,下意识想叫学长过来,被司循摸索到手指轻轻捏了捏。 司循不许他反悔,阖了阖双眼,气喘吁吁:“别、别……离开……嗬……我……” 好在戴着氧气面罩,呼吸吃力却不至于憋闷,司锦年听到他的不舍,眼前蓦然一亮,立马又趴在床上,将他冰冷的手抱在自己掌心:“不走不走,这个世界我只有你,离开你我还能去哪儿呢?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傻……” 他的呼吸仍旧不顺畅,想要以指腹帮他抹泪,稍一用力眼前又开始昏花。接着一股恶心感抵达喉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吐没吐,思维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大脑一阵刺痛后,再次悄然无息昏了过去。 病去如抽丝,司循身体底子极差,即便体温降下去,也需很长时间吸氧排痰。 为了不影响工作又能时刻照顾司循,司锦年向院长申请了一间独立带卫生间的办公室,面积不算大,但一墙之隔又有阳台窗可以养些花花草草,完全能满足司循的日常休息生活。 上午十点半。 司锦年接待最后一个病人,开过药方后,起身倒了杯温水,轻轻推开原本器材间、现在休息间的门。他以为司循还在睡觉,岂料一进去司循都已经自己把制氧机打开了。 “不舒服吗?”司锦年瞬间警觉,关切的摸了摸他的额头。 司循顺势靠在他怀里,轻轻摇头,感受得之不易的温存:“想快些好……回家……” “会醉氧的,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乱动。” 话虽是训责,语气却格外温柔。 司锦年贴心送上一杯温水:“慢慢喝,没多少都喝完吧,多排尿病好的快。” 第42章 一件睡衣之隔,司循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需要司锦年护着后腰辅助才能勉强坐稳。体温稳定后不再时不时出汗,但司锦年也一点不敢大意,只要挂了号的病人没进来,他就偷摸溜到司循身边,检查温度、测量血压、倒集尿袋…… 放下水杯,司循懒洋洋的歪倒在他怀里道:“独活、蔓荆子、防风各10g……川芎、茯苓各12g……外加藁本6g、薏苡仁15g……” 他快念叨完,司锦年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刚刚给病人开的治头痛的药方,瞬间小孩子被大人监视的感觉涌上心头,司锦年心里不爽,立刻装作气恼的样子:“好啊你!不好好休息,竟然偷听我上班,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无力的手腕被动摇晃,司循被司锦年弄的有些气促,他不理会司锦年要怎么收拾自己,反倒借机挖苦向他抱怨:“当医生真好,随随便便就……咳咳……给病人……开这么苦的药……” “是嘛,医学可是需要了解病人身体的每一处,司先生也想试试吗?” 司锦年故意勾起嘴角,像个登徒子一样吓唬司循。 “别胡闹!咳咳!这里不合适……” 一句话说完,耳根子后面染起微妙的薄红,司循羞的大惊失色,想挣扎一点力气使不上,反倒哆嗦着流出尿液,顺着导尿管流进集尿袋里。 “那你就老实点,好好休息!” 司锦年只是开了个玩笑,见人又开始咳嗽,赶忙往他脖子后又垫了一个软枕。 “你走……嗬……” 氧气流速调高一个档,呼出薄雾在脸上,司循被戏耍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气呼呼的努力调整呼吸,撇过脸选择闭眼不看他。 反正来日方长,司锦年不以为意。 他又陪了司循一会儿,到底是精神不济,转身倒水的功夫,人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41章 人贩子 云晓的电话打了三次,被挂断三次。 司锦年不想再跟沃洲国政府有瓜葛,果断拔了电话线,淡淡然端起刚冲泡好热气腾腾的麦片奶粥,走到司循身边的时候脸上瞬间挂上了甜甜的笑意。 “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才下午三点,我已经咳咳……吃第五顿了!” 虽然每顿不过半个蔬菜包或一小盅鸡汤,过后还有专业的揉腹助消化,但司循因插尿管一事正跟司锦年闹脾气,说什么也不肯张嘴。 司锦年柔声凑到他身边,脸上仍是一贯清朗的笑容:“不想好了,早点回家吗?” “吃了你做的白人饭就一定能好?” 司循赌气,攥着手帕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直愣愣的坐在床上。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次醒来,司锦年连床都不许他下,难道多吃几顿饭,他就能被允许出院了吗?! “我知道营养餐味道都不怎么样。” 司锦年吃瘪,住院一周司循越来越不好哄骗了,无奈只能另想对策:“你稍微吃两口,等下下班后我推你到花园散散心好吗?” “我不去咳咳……” 司循在心里憋着一口气,他宁可闷死也不出门。 听他咳嗽肺里还有痰的样子,司锦年瞬间也不想让他出门,抬手拉过氧气面罩,想给他带上,被推开,再试一次,被狠狠瞪了一眼。 司锦年格外无辜:“不去就不去,犯不着自己气自己啊。” “不是自己气自己咳咳!我!下面……那根管子,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拔了!” 司循难为情的说着,羞耻感涌上心头,气的脸都红了。 再如何体弱,到底还是成年男人,好几次司锦年做手术,一下午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他连最基本的排泄都要求助女护士帮忙。只是倒集尿袋还好,憋的久了尿不出来女护士要给他压腹,吓的他恨不得立刻原地去世。 可惜这些事都没人告诉司锦年。 他只当司循是不习惯,想着烧也彻底退了,便稍稍威胁他乖乖把加餐吃了,就都听他的。 一碗奶见底,麦片不爱吃也无所谓了。 司锦年坐在床边指导司循自己揉腹,刚叫护士推着消毒的仪器过来,就听到隔断墙外有人找:“司医生,有个急诊挂号。” “好,稍等。” 应声出去,隔间里又只剩司循跟女护士。呼吸渐重,随着女护士开口安慰不会疼,司循原本清白的脸又透出薄红。 他点头示意,内心波澜起伏。 办公室进来个老妇人,一头白发,走路颤颤巍巍。 司锦年立刻进入工作状态,询问年龄、病情之后,他有些无语的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老太太,你孙子丢了?” “是啊!司医生!” “你孙子丢了就算挂神医的号,也无济于事啊。要不?这里有电话,你赶紧报警吧。一个五岁的小孩,兴许还没被人贩子拐跑多远。” “司医生!你也认为是被人贩子拐跑了是吗!” “不然呢?” 不知怎的,老妇人突然提高了声音。 意识到办公室隔音不好,司锦年提醒老妇人冷静点,想叫保卫科的手已经放到了电话上,岂料老妇人情绪失控,竟疯疯癫癫拍桌子站了起来:“那你可要帮帮我啊!这遭天杀的人贩子!偷人家孩子!早晚不得好死!我诅咒他被雷劈浑身溃烂,只能躺在床上活活饿死!” “哎!公共场合,你小点声!” 第43章 司锦年紧张的看了休息室一眼,怕她撒泼的声音吓到司循,赶忙跟闻声跑进来的另一个医生,合力将人往办公室外拉。 “安保!快!快让精神科的医生过来!” 这里有个神经病! 司锦年恨的想塞住她的嘴,但碍于医生的体面,只能忍着。 老妇人几乎是被架着两腋往外拖,不知为何,她死死抓着门框不放手,更加大吵大闹的哭喊起来:“我大孙子丢了!生死未卜!我也不!活!了!找不到我的凤皇,我还不如就在这里一头撞死!” 凤凰、凤凰、又是凤凰! 难道她是谁派来故意刺激司循的?商战还是另有所图?凤凰是人名还是品牌名?哪个公司这么俗气…… 司锦年担心老妇人是冲司循来的,一面捂住她的嘴警告:“可别!你撞死在这里,我向你保证,你孙子会死的更惨。” 一面将她扛在肩上,往保卫科送。 他才不管别人的死活,天皇老子来了,都别想动司循一根毫毛。 第42章 凤凰死了,我杀的(上) 偷人家孩子…… 早晚…… 不得好死…… 拔尿管十分的痛,因听到门外尖锐的辱骂声,司循目光呆滞的躺在床上,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一样,满头冷汗愣是一声没吭。 “司先生?” 这可把女护士吓了一跳,她赶忙上前查看病人的情况,一连又叫了他好几声,司循才缓缓从巨大的精神压力中醒过神来:“没、没事。” “刚开始可能会有点不适的感觉,多喝水多排尿一两天就能恢复。” 护士后怕的叹了口气,她刚要嘱咐注意事项,就见不听话的病人双手撑床,颤颤巍巍的想自己从床上坐起。 “司锦年去哪儿了?麻烦……帮我叫他……” “听动静应该是报警了,你别担心,一会儿就能回来。” “轮椅……谢谢……” 一道管不住的涎水垂首间滑落嘴角滴在被子上,外面越是安静司循的内心就越是不安,他固执的指了指角落里放着的轮椅,一只手难以掌握平衡,身体不断向右歪斜,在即将后仰栽下床的时候,被女护士一把拉回了枕间。 “你别着急,这种医闹再正常不过了,医院隔三差五就会来上一次。” 右侧护栏拉起。 未经司医生允许,女护士才不敢让他下床,她好言劝慰,却不想司循一缓过劲,便立刻又不安的摇头哀求:“麻烦……轮椅……嗬……就好……” 刚才休息室外大骂出口的那声凤凰,仿佛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司循清楚这不是寻常的医闹,一想到很快就会失去锦年,着急的右手紧绷在下巴簌簌发抖,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在此时也彻底退了个干净。 “好好,你等着,我马上叫司医生回来。” 脑病患者最忌情绪激动,不敢在这个时候刺激病人,女护士借口替他去保卫科看看情况,便不等他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的推着医疗器械匆匆离去。 恐惧、烦躁、自厌。 仿佛所有不好的情绪在此刻汇聚心头,司循猛的咬牙从枕间侧扑到床边,体位的剧烈变化,让他瞬间眼前一黑,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自己则半张脸趴在一滩未消化的奶粥里,混合着难闻的气味,肩膀一耸又吐出一大口青黄的胃液。 “这么着急起来,是想找凤皇还是凤皇的奶奶?” 冰冷的声音传到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司循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此时休息室里多了一个女人,她满身华贵之气,仅头上那根价值连城的凤簪就不是寻常人能轻易一见的。 “你就是怡宁王妃吧。” 司循疲惫的撑起手臂,将自己摔回枕间,每一步都在努力维持体面,不让自己这个没用的人贩子,在王妃面前发生难堪的状况,给锦年丢脸。 他以为这一日的到来,自己会无法应对,但没想到真是两相对峙的时候,自己反倒冷静下来。 看着他一点点挪到床头,勉强坐直身体不卑不亢的样子,沃卓尔·怡宁不屑的牵牵嘴角:“我儿神貌随我,司先生果然好眼力。” “凤凰确实是我捡的,但锦年不是你的儿子。” 承认又否认,司循平静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哼!” 原以为他只是个病秧子,没想到生意人各个狡猾如狐,到底什么是真的,王妃差点被他绕进去:“司先生有话直说,大可不必这样拐弯抹角。” 她嫌弃又恶心这个看似长得还不错的男人,不仅仅因为他是人贩子,更因为他勾引了她的儿子,让皇家颜面扫地。 “凤凰死了,我杀的。” 第43章 凤凰死了,我杀的(下) 司循语出惊人,王妃恨的直接将儿子的玉坠丢在了他的胸前,蹙眉道:“你是病糊涂了吧?” 她本就对儿子愧疚,更听不得他的一个死字。 拿起这个曾经被他卖掉的玉坠细细摩挲,司循神色有所收敛,他在心底暗自想着如何撇清锦年跟王妃的关系,一时情绪波动的厉害,又忍不住压抑的咳嗽起来:“沃卓尔皇族咳咳……刚愎自用、卖国求安,我为何要保皇室之子呢?” 骂皇族的她听多了,并不足以勾起她的怒火,但有个问题她始终不解,他是怎么成功洗脑让儿子对他不离不弃的? 想到一到保卫科,就被自己关了禁闭的司锦年,王妃一脸愁容。她已经摆了证据解释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奈何司锦年就是油盐不进,不仅完全不震惊、不承认、不理睬,还诅咒她伤害司循就不得好死,全族无后而终。 第44章 狠、绝、毒,这儿子几乎全占。 只是想让他回来问问,司循在哪里捡他回家的,没想到他倒先生气、发脾气、砸东西了。 没办法管教儿子,王妃只能把气发司循身上:“那我儿的玉坠怎么说?” 卖玉坠为了转移灭皇党的注意力,没想到会弄巧成拙留下隐患。 “呵呵……” 司循想了想故作不在意的冷笑:“玉坠……当然是换成银元,捐给民国政府了。我也能捞个好名声,不是吗?” “你撒谎!” 王妃仔细观察司循的神色,没有任何慌乱的情绪,但直觉就是他在胡说八道。 被突然提高的声音吓到,司循难受的心脏一阵刺痛,他按着胸口轻咳,不知想到了什么,呼吸开始有些吃力:“不信、不信的话,让你的手下去洛水谷挖挖看,你儿子的尸体自会证明一切,咳咳……可怜小皇子被砍去手脚……分尸的时候……痛的……哭喊母亲救我……” 一个要死不死,博她儿子同情心,诡计多端的老残废!给他三分薄面,他就敢卖弄上天了! 在心底暗自骂了句不知死活,王妃发狠的掐住了司循的脖子,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司循!乖乖做我儿的恩人、颐养天年不好吗!非要没事编故事找死!” “所以你到底是要你的亲生儿子咳咳……还是……嗬……一个做你亲生儿子的人,咳咳咳咳咳!胎记是假的,疤痕也是……嗬……假的,宫里作假的手段更多……更完美……你应该比我……要……手段高明的多!” 司循痛苦的挣扎,长时间的生病,让他手腕比女人还要无力。一个没坐稳,被王妃一用力从床上甩到了地下。 王妃怨恨司循,满眼嫌恶喷薄而出。 她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想给他个教训,毁掉这张诱惑人心的脸。却不想,这人轻轻一碰就会哮喘发作。看着他患侧肢被压身下,胸膛快速起伏,抖的像个筛子也呼吸不上来一下,王妃猛的想起儿子对自己的诅咒:敢动司循,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哼!差点上当。” 王妃冷着脸从桌子上拿起喷剂,再次掐住司循的脖子,强迫他吸药:“你死了,锦年是不是我儿子,都要跟我翻脸。我不但不能杀你,还要派人好好保护你。” “嗬……嗬嗬……” 一行清泪落下,司循痛苦的看着她的脸,除了急促的呼吸,给不出任何反应。 王妃嫌弃的遮了遮口鼻:“司先生,今日天色不早了不便打扰,我的凤皇我就先带走了,日后再好好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她从地上站起,怕他着凉发烧,好心的叫来手下扶他回床上休息,而后不留一丝痕迹的转身往办公室外走去。 第44章 哪有空当皇子?他很忙的好吧 夜幕降临,肃亲王府的灯火渐渐亮起。 古老的建筑在月色和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庄严肃穆。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前的石狮子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庄园。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随风摇曳,透出温暖的光芒。 一切都宁静而神秘,除了…… “放我出去!你们找不到沃卓尔·李因萁抓我干什么!兢兢业业给你们王妃工作了一年!就这么对我是吧!” 困在湖心小岛上的司锦年砸了一夜古董瓷器,他才不管有多值钱,反正以司循的财力十倍都能赔得起。 奉命到此的云晓推门进来,险些被一卷字帖砸到眼睛,她生气的皱起眉头,大步走到司锦年身边,展开字帖怒道:“你看好了,这是我们祖父的家训!” “狗屁家训!司循已经跟我分开七个小时,他肯定急死了!你给我让开!” “拦住他!” 司锦年见恭亲雅苑的门终于开了,狠狠推开云晓就要往外冲,岂料刚一走到门口,就被两个侍卫持刀堵住了去路。 云晓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家训:「福禄重重增福禄,恩光辈辈受恩光。」 净是一堆废话,确实狗屁不通。 她走上前去,安慰司锦年:“你是文宗皇帝的嫡长孙,我母亲的亲儿子,就应该住在这里。”(ps:锦年父亲是王爷,但伯伯跟爷爷都是皇帝,他这一代只剩他一个皇子,云晓一个庶出的公主。) “我可没承认你是我妹妹!” 司锦年至今还云里雾里,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想着如何跟她们撇清关系。 云晓无奈的拍了拍司锦年的肩膀:“你不承认就关到你承认为止,沃卓尔·李因萁,认祖归宗有什么不好的?你且忍忍,等继承了皇位,喜欢男人女人谁还会管你,佳丽美人后宫三千,难道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何必垂怜司伯伯,让他遭熟人议论呢? 后半句没说完,司锦年火冒三丈:“可那都不是司循!我等不了,司循更等不了!” 什么年代了! 还整封建迷信那一套! 提及司循,司锦年立刻又变得絮絮叨叨,他抓着救命稻草不放,不断央求:“最好的妹妹,你去给我说说好话,求王妃放了我吧!司循刚退烧,他不爱喝中药,我得看着他!胸闷、头晕、手也不舒服,我不在他身边,他肯定就不吃饭了!” 他哪有空当皇子? 每天除了上班挣钱买药,还要给司循按摩手脚,喂药喂饭,他很忙的好不好?不生病还好,生了病他要打吊瓶、换尿布、拍痰、监护心脏……就更不能离开一步了! 第45章 看着这个恋爱脑大哥无可救药的样子,云晓无语的横了他一眼:“爱莫能助,李因萁,我劝不动你,你还是自己在祖父的书房好好反省反省吧!” 嫌弃的冷哼一声,随后果断起身离开。 书桌的角落散开一本书卷,那是沃卓尔皇族的族谱,司锦年对极其繁琐的一大堆祖宗不感兴趣,瞄了一眼只记住了祖父沃卓尔·胤珩,伯父沃卓尔·林晟通,父亲沃卓尔·苏安豁达的名字。 第45章 祖父的爱人 注射了退热针的吊瓶挂上,顺着输液管匀速流进司循的静脉。 晚饭没动,热过一遍又一遍的药也原封不动的拒绝。 华洋医院神经内科办公室内,贺伯神色凝重的坐在床边,看司循眼睛睁开一条窄缝,无声张口想要坐起来,立刻小心去扶。 “锦年,还没有回来吗?” 司循喉咙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一开口又是吃力的咳嗽。 贺伯虽不忍心,却也不敢瞒他,只得温声哄道:“暂时还没回来,不过您放心,他很安全。” “咳咳……” 跟亲生母亲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危险呢?司循自嘲,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先生,刚刚您睡着护士来送药了,喝完我给您擦擦身子吧,出了好多汗肯定不舒服。” 贺伯不经他同意,自作主张端来了中药,这是之前司锦年特意嘱咐每天煎熬的,吹凉喂到嘴边,司循没力气的阖了下眼睛。 不想病死,也实在胸闷的咽不下去。 “不用,回家吧。” “可是吊瓶才刚打上不久……” 话没说完,司循右手摸索到左手背,颤颤巍巍拔针丢在一旁,转而冷漠的对贺伯指了指一旁的轮椅。 “少爷会回来的,先生应好好保重自己,不然少爷又该心疼了。” 贺伯无奈推来轮椅,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司循都已经自己掀开被子,把双腿移到床外了,岂料这回司循一动不动,脸色较刚刚又白了几分。 “备车……咳咳……” 被抱进怀里瞳仁不受控制的向上翻进眼皮,司循晕的意识模糊,怕贺伯不肯送他回家,他努力抬起手臂抓住贺伯的袖口,虚弱的嘱咐道:“我……就算死……你也把我……嗬……弄回老宅咳咳……等锦年……” 说罢,醒来不久又昏了过去。 次日一早,司锦年从一堆珍藏的陈年老酒堆中醒来,这酒不错,那酒也不错,不禁让他怀疑那个文宗皇帝(云晓祖父)是个酒蒙子。 他知道王妃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无论自己是不是沃卓尔·李因萁。 那他就继续砸!总有她吃不消,找司循赔钱的时候! 随着一声瓷器落地的碎响,司锦年一脚踹碎文宗皇帝最爱的青花瓶,他以为会是空的,岂料竟会私藏着十几封几乎要被揉烂的信件。 「吾爱羽卿亲启」 「胤珩君敬启」 司锦年一一拆开拜读,以为皇帝与将军的往来会是什么要紧情报,没想到字字不提爱,但句句都是情。 原来云晓的祖父沃卓尔·胤珩文宗皇帝喜欢大名鼎鼎的霍羽将军啊! 这种野史百年难遇。 司锦年瞬间来了兴趣,他又兴奋的继续往下拆,看到最后两封,不禁皱起了眉头。 「……从来乱世用将军,哪有将军享太平,佳梦难寄,我生幸遇胤珩君一场,若此番大战能保尔江山数十年,死也无憾了……」 这张染血的信大概是霍羽战死前慌忙写下的,字迹潦草,不胜从前,也许撑着最后一口气写完人就已经不在了。 司锦年悲伤的叹了口气,拆开了沃卓尔·胤珩最后一封信:「羽卿不在,我命休矣。」 看到这里,司锦年呼吸一滞,终于明白文宗皇帝无病无灾,为何26岁就驾崩,原来真的是抛弃一切,为情自杀了。 第三卷:认祖归宗 第46章 拿命给他上一课(上) “李因萁,你跟个护工有什么区别?” 司锦年在肃亲王府闹了两日,不吃不喝差点一头栽进莲花池,王妃觉得十分丢脸,只能勉强答应先放他回去报平安。 没用早膳就来陪儿子,岂料这孩子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搜罗房内值钱的东西,一头大汗的打包进麻袋里,嘴里还喋喋不休着:“不好意思,本护工叫司锦年,不是您儿子,也不会丢您的皇家颜面。” 三代君王出生的肃亲王府,快被这个败家子给糟蹋完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到司循那种发国难财的黑心商人,王妃放下茶盏忍不住问:“你最近很缺钱吗?” “我要攒钱买医用的制氧机。” 司锦年不打算瞒她,甚至还想求她托托关系,毕竟这年头钱再多,不如医院出面方便。 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围着那贱商,王妃嫌弃又不屑的提醒道:“你果然还是太幼稚了,对于司循这样的人,你的照顾根本不值一提好吗?他想要什么样的护工找不到?你还是趁早收心,别再自作多情了。” 她说的没错,年龄大、身体差,除了那张脸还算勾引人,简直一无是处。 但司锦年是个刺猬。 只一听到有人反对他跟司循,立刻亮刺作出防御之态:“你才别挑拨离间了!” 司循难受自己忍着,护工能看出来吗?护工只是拿钱办事,哪有他细致入微,能一天24小时陪着,也一点不会觉得腻。 第46章 所以根本不能比的! 好吧! “你有龙阳之好,想搞断袖我不反对,可是你问过他的意见吗?” 她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司锦年脸皮厚倒不觉得如何,但转念一想,话若传到司循耳朵里他指不定有多难受,就条件反射的立刻纠正:“什么龙阳、断袖的……这叫无法克制的吸引,只是不巧我们刚好是同性而已。” “你那什么坚不可摧的爱,有没有性别我不知道,但尊重两个字,你念了那么多年书,不会不懂吧?” 料定司循不会任性,不守规矩。 王妃步步铺垫,一个眼神让侍女拿来了两沓照片,一一铺开摆在司锦年面前:“这些是适婚年龄的秀女,这些是卓有才情的贵子。” “所以呢?” 司锦年露出王妃同款不屑的眼神,这些照片上的男男女女,没有司循一分好看,他才不会舍得丢了家里的宝贝,去捡个一堆没用的丑八怪。 王妃拿自己儿子没办法,只能先恩威并重:“我知道你喜欢司先生,可他毕竟身子不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日后如何伺候你。不如看看这些有没有心仪顺眼的,你听话选一两个留在身边,我便帮你得到他如何?” “帮我?得到?他?” 王妃实话实说:“以他卑贱的身份,若想留在你身边,封个侍君都勉强。” 司锦年匪夷所思到想笑:“谁要你帮忙了?!我有办法让他承认我们的关系,你放过我好吗?” “李因萁……” “我叫司锦年!” 母子间不友好的交流到此结束。 司锦年临走前跟王妃打赌,一天之内就能让司循彻底放下戒备,心甘情愿的跟他在一起。 做得到的话,请王妃带着那堆丑照片,再也别来打扰他。做不到的话,他愿一死来成全王妃这个生母和司循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李因萁,如果你不愿意参与政治斗争,我不会逼你加入沃洲国!只要你……活着就好。” 看儿子那般失落的神色,王妃慌忙在背后喊停他。隐隐感觉司锦年是认她的,惊喜又感动,毕竟沃卓尔皇族大势已去,他不反感这堆烂摊子,已是不愧对祖宗了。 “可是……司循是民国人,他选择民意党的那一日,我就没了选择。” 司锦年紧了紧背上的大麻袋,最初他只是想做个拿手术刀的医生而已,万万没想到,司循心向民意党就算了,生母还是完全对立面的沃卓尔皇族。 难堪大任,愧对祖宗。 背弃司循,抱憾终身。 司锦年也不知怎的,心里说不上来的烦郁,他努力调整心态,在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对着身后的王妃得瑟了一句:“我有信心,又怎么会输呢?哼,你还是早点另选继承人吧!” 第47章 拿命给他上一课(中) “司循,今天你来接我下班好不好?” 司锦年特意避开自家典当铺,将一大麻袋古董卖了后没有着急回家,而是让黄包车把他拉去了华洋医院。 “没怎么,就是想你了嘛……” 他打算使个苦肉计逼逼司循,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悠哉悠哉的跟司循煲电话粥:“我保证一分钟都不让你等,五点准时冲出办公室,一起去逛街、买菜,然后回家做你最喜欢的椒盐排骨!” 放下电话,司锦年一对温暖星眸瞬间阴沉下来。 他故意安排最后一场手术在下班时间,等司循一到,就计划当着他的面表演一场毫无防备的杀身之祸。 腹下三寸,出血最多,不致命但最能唬人。 他没把握司循会跟他日久生情,但既然认定了这辈子只能是他,司锦年赌徒似的默默拔出了匕首。这正是他祖父沃卓尔·胤珩自杀用的那把,匕首上雕刻着黄金九爪龙纹,仔细看去还有斑斑点点擦拭不掉的血痕。 惋惜的摇摇头。 司锦年打开一罐膏体麻药,从尖到柄,涂抹了一遍又一遍。 他只是想让司循心疼,并不是真的疯到器官知觉全无。在肃亲王府这两日,多少听到了点皇族男子英年早逝的传闻,司锦年怕是基因有问题,离开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抽血、验尿,所有重要器官都没放过。 可惜,唯独没去精神科。 下午五点,司循准时出现在华洋医院门口,说好的绝不加班,但就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出来。 “咳咳……” 车窗打开的久了,晚风吹来,司循又有些咳嗽。 “我去找找少爷,如果还要好久,车里不舒服,得扶您找地方休息一下。”贺伯看出司循的心事,说着就要下车去神经内科看看。 司循身体微颤,心知不该打扰他工作,连忙拦住贺伯:“再等等吧。” 两日未见,司循的心里是打鼓的。 他无法想象王妃会跟锦年怎么解释,更想象不到锦年听了会有如何反应,但司循敢肯定,王妃肯定说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了。 手指揪着腿上的毛毯,司循靠在座椅上低垂眼眸,安静的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虽说没做亏心事,但因对沃洲国的畏惧,让他有些害怕面对锦年。心里不断排练着等下要对锦年身世的说辞,就这么心神不宁的又过了半个小时,医院三三两两人走后,司循彻底慌了。 怕司锦年临时反悔,恨他厌他不愿见他,就在司循终于松口让贺伯替他走一趟,去求司锦年来看他一眼的时候,一辆警车从远处打着刺耳的警铃,匆匆开进医院。 第47章 七八个警察从车上跳下,持枪往手术楼的方向冲去。 “贺伯!等等,我自己去。” 司循心道不好,赶忙叫贺伯搬出轮椅。 他让贺伯快点,刚从车里被抱到轮椅上,就见有护士满身是血的从手术楼跑下来。 瘫握的右手随着心绪的变动,猛的颤抖缩贴在心口,司循半张开口慌乱的发不出声音,还是贺伯上前拦住护士问:“发生什么事了?!” “杀人了!” 护士着急去血站调血,根本没工夫跟路人解释。 好在这时司循竭力摇着轮椅过来,一见是司锦年的爱人,护士自己都没注意提高了声音:“有病人家属拿刀捅了司医生!我去拿血给他,在二零六门口,你们快去看看吧!” 司循大脑突然一阵嗡鸣,护士消失在眼前,他都迟迟没有反应。 “先生您别着急,医院有这么多医生,少爷不会有事的!” 听到贺伯的安慰,司循喉咙一腥,努力抓着轮椅扶手,才勉强保持镇定:“怪我不好,应该早点去看他。” 他向贺伯要了片巴氯酚就着一口冷水吞下,硬撑着胃腹翻滚的恶心,被贺伯背到了司锦年做手术的二楼。 头晕眼花的被放到轮椅上,司循服药后手脚抽筋得到缓解,他望着二零六门口围着一堆医生跟警察,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贺伯怕场面血腥吓到司循,赶忙不停的顺着他的心口安慰:“您在这等着,我去看看少爷情况。” 司循失神的摇摇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更乱的骚动:“放下凶器,否则立即击毙!” 他的小朋友已经受了伤! 现在竟然还被杀人犯挟持着! 司循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了,他发了疯的摇着轮椅冲进人群,一眼便见司锦年腹部中刀,失血过多的倒在血泊中,脖子上还被横着一把匕首,几乎就要磨破动脉血管。 “锦咳!咳咳……” “先生危险,不能过去!” 目眦欲裂,双眼血红一片。 「为什么不能把喜欢和爱挂在嘴上?我要跟你在一起,说到你接受我为止。」 耳畔响起司锦年固执的声音,司循破天荒的哭了,他痛苦的撑着扶手想站起,下一秒一声枪击声,划破在喧嚣的人群中。 第48章 拿命给他上一课(下) 抢救室的红灯一直亮到晚上九点,期间司循不吃不喝不说一字,就这么一个人落寞的瘫坐在轮椅上,看余晖落下,星辰攀上深空,苦苦等待司锦年的消息。 病危通知书他已经签过了。 医生说刀深进腹腔,穿破了整个胃,需要手术切除,能保多少无法估计。最好的结果是留住四分之一胃,术后做营养治疗,再存活五到十年不成问题。最坏的结果是腹腔大出血,胃全部切除,就算勉强保住了命,无法消化食物也活不过一周。 这一年,他的小朋友才刚满二十一岁。 兴办实业、赈灾济贫、足额缴税,司循自认为半生从未做过一件坏事,不求有什么福报,但也万万没想到司锦年治病救人,还能遭此横祸。 此生第一次有了想将人千刀万剐的心,但如果他的小朋友不在了,就算是让凶手偿命又有什么用呢? 额上蒙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司循回过神的时候,心口早痛的直不起上身,他从衣袋里摸出一片硝酸甘油,心如死灰的含在舌下,一滴热泪又无声滴落在腿上的毛毯。 身子不好怎样,坏了纲常又怎么样,他比锦年大十岁,面对感情却只敢做缩头乌龟。许许多多的借口将最在乎的人拒之门外,现在好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司锦年不仅没有璀璨的前途,命也快没有了。 急救室的门吱扭一声被推开。 司锦年脸上血色全无的躺在护理床上,手背上扎了滞留针,不断有血浆跟消炎药顺着输液管流进身体里。 医生向司循解释:“他情况不是很乐观,抢救的时候麻醉药过敏,就算胃切顺利,也不一定能醒过来,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一番话无情将人打入寒冰地狱。 司循明显怔了一下,努力理解医生的意思,打起精神跟着护理床进了病房。 …… 绝顶的杀手配专业的医生,面对面持刀竟然扎歪了。 王妃听说儿子自导自演的这场戏差点演砸,次日一早,没有他的事先安排,也立刻动身赶到了医院。 “再给你半天时间,你们告个别。” 守在病床边一夜没休息的男人敢将她当空气,她就敢在他疲惫之余再加了一把火:“我打算让李因萁转院到北平去治疗。” “不……” 司循闻声极其缓慢的撑了撑床沿,才勉强借力在轮椅中支起上身:“不必王妃劳心……我已经联系了上海的逸夫医院,以后咳咳……我会照顾好他……” 以他如今气都喘不匀的身体,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王妃一点不屑他的自不量力:“你自己都还需要别人照顾,怎么照顾的了他?他过去敬重你,我不想跟你撕破脸。你知道我的手段,识趣的话,就此放手吧。” 司循将硝酸甘油紧紧握在手心,抗痉挛药跟止喘喷剂用多了产生了抵抗,稍微动动就心脏不适的厉害,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心口,更像被小刀一下又一下的狠戳,半天他下定决心,对着咄咄逼人的王妃回应道:“我和他……咳咳……不止是……” 第48章 “司先生你僭越了!” 王妃作为母亲,下意识不想听他后面要说的话。 自司锦年生死未卜后,司循也犟了起来:“不管锦年……醒不醒的过来……我都要登报告诉大家!我跟他的关系!不止是资助,是……我主动追求的他……要永远跟他在一起咳咳咳……” “为老不尊,司先生真是脸都不要了!” 沃卓尔皇族受过屈辱,但没受过这么大的窝囊气,王妃怒极反笑,强行忍着听完这番恶心的情话,藏不住的嫌弃跃然脸上。 岂料司循听后,完全置若枉然:“他为我如此咳咳……这张烂皮……不要也罢……” 他是彻底放开一切伦理道德,打算跟王妃硬碰硬了。口水来不及吞咽被舌头搅出嘴角,乱吃一通的药物作用在他的身上,即使没发病,人也明显消耗的虚弱不堪。 见此,王妃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真是脑残、神经病、一群癫狂不要脸的疯子! 她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最多封他个侍君,敢恃宠而骄一点,就立刻秘密下药毒死他。 第49章 哪有恋爱昭告天下的 住院两周了,《津城日报》上仍旧没有他们在一起的新闻,司锦年很生气,明明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司循承诺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的,现在又搞反悔这一套! 病房的门被缓缓推开,司循摇着轮椅进来,腿上还放着一个搪瓷碗。 这段时间为了省点力气照顾司锦年,司循一直以轮椅代步,不再想离开锦年,洗水果成了他日常最要紧的工作。 葡萄剥开、剔籽,捏起喂到司锦年嘴边,尽管每一步都笨拙又吃力,但司锦年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打算。他享受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想借此机会让司循好好戴着辅助手套,锻炼一下手部的力量。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司循还没有进入恋爱的状态,别扭的垂下眼眸,避开司锦年炙热的目光。 司锦年才不管他,身体前倾长臂猿一样的双臂,非要搂着他的脖子:“没有,就是洗葡萄太久,想你想的紧。” “好了好了。” 司循被闹的没办法,只能扶着轮椅将自己转移到床上。 岂料他刚一坐稳,司锦年就紧紧贴了过来:“司循,你什么妖精变得?” “你喜欢被中药腌透了的味道?” 司循不满他这副不正经他的样子,想要推开他,却反被抱的更紧了。 “别动,我伤口疼。” 司锦年下巴慵懒的压在他的肩膀,一对风眸舒服的眯成了一道窄缝,与自由自在晒太阳的猫咪无异。 “是不是不小心扯到了?我去叫医生来看一看。” 听到他说不舒服,司循果然不敢动了。 司锦年得意的享受自己废了好大劲才得手的猎物,温柔的笑着在他耳边轻轻牵动嘴角:“司先生很听医生的话吗?” “司锦年!” 司循被迫陷在他的怀里,挣脱不开惊的脸都红了。 司锦年变本加厉,像个小泥鳅一样:“是你说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试试,我记得《津城日报》有个百年好合的板块,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登啊?放心,费用我出!” “谁跟你百年好合……唔……” 微烫的脸刚侧开一点,就被司锦年托住下巴捧起,会心一笑,初恋接个吻不过分吧? 司循惊的手脚乱颤,看司锦年不要脸的想更进一步,他慌张用力去推,可惜被制约在怀里,手脚均没什么力气,压根挣扎不开。 气息交融,司循有严重的哮喘,长久的服药伤到了心肺,没几下身体就隐隐有了缺氧的表现:“嗬……嗬嗬……” “司循?!” 怀中的重量越来越重,司锦年意识到他呼吸窘迫的时候,司循脸色都憋青了。 司锦年吓了一跳,赶忙道歉:“我不闹你了,深呼吸司循,尽量自己缓下来,不要吃药。” 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 看司锦年一脸紧张,司循得逞的笑了笑,谁让他先欺负他了。他不喜欢被小朋友拿捏,但又留恋刚刚的感觉,鬼使神差的虚弱喘道:“我没事……嗬嗬……刚刚还好……我咳咳咳咳!很喜欢……” 所以……下次还要? 既然决定要在一起,司循慢慢打开心扉,终于松口“昭告天下”了。一个闲暇的午后,他们一起选了家畅销的国际日报社,连同合照一起重金头条发表。 这本是件喜事,但王妃觉得实在太丢脸了。 暗地里施压,头条变小道传说,登在了不起眼的夹缝中。 这不注意,还以为是两个男模在拍广告呢! 司锦年满心不平,可拿到报纸的那一刻司循很是满意。激动到险些哮喘发作,司锦年立刻收起来不让他再看。吸了药后不情不愿的睡下,好端端的艳阳天突然被乌云遮盖,屋外起了大风,司锦年刚要起身去关窗,就见贺伯急匆匆从外面走来。 “出什么事了?” 司锦年轻声问着,引贺伯走出病房,到外面走廊说话。 贺伯叹了口气道:“是咱们商行的合伙人看了报纸,不知怎的聚集在一起,以先生跟少爷的关系闹事,想逼先生放弃股权,退总裁之位。” 一群老不死的。 司锦年冷笑一声:“我们家商行股权那么贵,就算退位,他们买得起吗?” 第49章 贺伯继续道:“他们只说有补偿,没说具体给多少,要不还是叫醒先生吧,此事事关重大,拖久了更难处理……” “不用,这都小事儿。” 司锦年斩钉截铁,做主道:“司循刚有些头晕,贺伯你陪着他等下把晚饭吃了。我去上海一趟,这事简单,夜宵前就能解决好。” “少爷……” 贺伯不放心的在身后叫他。 司锦年脚步一停,想起那些落井下石的合伙人不少还是司循的朋友,心里的恨又多了几分。司循素来为人和善,循规蹈矩极重体面,怕此事是有人恶意为之,故意刺激司循,司锦年肃声嘱咐:“等下他醒了就说我回北平一趟,别提上海的事,等事情自然解决了,后面再慢慢让他知道。” 第50章 笼子是个好东西 高定皮鞋踩下台阶,司锦年一脚油门直达上海公寓的时候,沃卓尔亲兵已按他的命令,将所有闹事的合伙人抓进了笼子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深知司循熬不过他们,这群昔日称兄道弟的朋友,本想借题发挥扳倒司循,没想到一番操作下来,没得一点好处不说,不知怎的竟还得罪了沃卓尔政府。 正满脑子懵逼被锁在笼子里的时候,司锦年一脸阴郁的从黑暗中走出:“我来晚了,不知各位叔伯在此,有何贵干?” “司锦年!原来是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如何愤愤不平,几个中年人也不敢造次。 他们四肢被锁,仅留个脑袋在笼子外,精神被折磨久了,难免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封建老骨头自以为是,冲着司锦年骂道:“原以为你们!你们!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跟司循还是沃洲国的走狗,无耻的卖国贼!” “宋文友是吧?” 司锦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隔着铁笼,嘴角扯出深深的冷意:“来人,给我把这个老不死拉出来,我要亲手割掉他的舌头。” “你、你!” 得此恶毒之语,宋文友难以置信的疯狂挣扎。 被强壮的士兵压到隔壁房间,一声惨叫声后,再出来不仅满口是血,连手足都被活生生砍断了。 如此一来,看着摆上台面血淋淋的教训,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司锦年并非要赶尽杀绝,他嘱咐上海区长官一张船票将他们送往国外,而后到天喜斋打包了司循最爱吃的奶糕,飞车往津城开去。 晚上九点左右,司循还没有醒来。 他安静的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巴微微张开,胸膛很久才微微起伏一下。 医生来检查过,只说是太虚弱了,除了输营养液保着,暂时没有其他方案。 贺伯劳心劳力的守在一旁,帮司循翻身更换睡姿后,拿干净的手帕擦掉他嘴角不断堆积,勾勒成丝流下的口涎。 他是从司循还是小少爷的时候,就被指派跟着伺候的。 小少爷心肠好,总说长大了为他养老送终,一晃几十年过去,生意是越做越大,可身体却愈发差了。 思及此,贺伯愁眉不展,正当他起身想打些热水,擦擦司循因输液冰冷的手时,司锦年终于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了。 瞳孔、心脉、血压检查后,确实肉眼察觉不出什么不妥。 但人既然深度昏睡,肯定是身体哪个器官出现了病灶,司锦年不敢耽误,立刻抽血拿去化验。 忙活一个小时后,终于在体内检测出过量巴氯酚的成分。 贺伯如实交代:“自从少爷住院,先生这两周都有翻倍服用,他说多吃两片不要紧,等少爷出院了,他再停药好好养养。” “他怕痉挛发作没办法照顾我?” 听了贺伯的话,司锦年简直要被气死。 将人叫到走廊说明肌肉松弛剂的利害,“这巴氯酚是神经系统药,现在国内的存量已经快见底了。”他倒不是心疼药,而是太过着急一旦没有药,司循如何忍过痛苦的痉挛。 “算了算了,他这样的脾气,谁说也不会听的。” 司锦年自己安慰自己,巴氯酚过量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等他自己代谢完。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回到病房,抱司循起来喝水的时候,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司锦年疼的瞬间脸色一白,大滴汗珠从额头滴下。 第51章 闹脾气(上) 长长的睫毛颤动,半张眼瞳一片黯然,司循中途醒来一次,无声问了句:“锦年呢?”而后不等贺伯回答,迟钝的瞳仁向上顶去,再次意识模糊昏睡了过去。 司锦年缝合伤口回来晚了一步,一进病房便见贺伯拿着勺子,正小心翼翼抬起司循的下巴,往他嘴里喂水。 看样子是很熟练,但真正喝到肚子里的几乎为零。 流到脖子、打湿了睡衣的温水变冷,陷入昏睡的人没有任何知觉,一不小心呛咳进肺里就会有窒息危险,司锦年不让贺伯再做无用功,起身想叫护士来插胃管,但又想到司循平时最怕疼,纠结片刻后,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来喂试试。 “司循醒醒,我们喝点水再睡好不好?你听到我声音的话,轻轻捏一下我的手指。” 司锦年坐在床头,让司循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根手指始终在他的手心里。 就那么虚虚握着,冰凉一片,没有任何反应。 司锦年心里难受,连带刚缝合好的伤口也开始流血,脸上失色看上去比司循还要差上许多。抽出手指,他示意贺伯端温开水过来,轻轻捏开司循的下巴,几乎同一时间一道口涎从嘴角流出,滑落在司锦年手背上。 第50章 贺伯着急来擦,司锦年并不在意。 见意识呼唤不得,他舀了半勺清水,小心往他喉间送去。没有任何吞咽动作,眼看水又要原封不动流出来,司锦年手指腹稍用些力刮了刮司循的喉结。 咕咚…… 那一点水终于咽下,小小的进步,让司锦年面目重新阳光起来。 “贺伯,取片红参来。” 司锦年重复刚刚的动作,虽然仍旧是流出来的多,但一大碗下去,能喝到肚子里三分之一,已属不易。 红参拿来,捏进司循舌下。 贺伯心疼司锦年,想让他回去休息,被一口拒绝。 司锦年疲惫解释:“医院人多传染病也多,天亮后就办出院手续,还是让司循回家养病比较好。” 怪不得少爷买了制氧机,如此一来,先生再没理由嫌麻烦强撑。 贺伯心喜,这简直再好不过。 …… 鼻氧供氧量小,司循呼吸混乱,暂时摘不得氧气面罩。 回到家这三日即便是醒来,他全身肌肉麻木,也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就这么睁着一对乌黑的瞳仁静静平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司循赶忙紧紧抿起嘴巴,尽量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麻烦。 司锦年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走来,眉目温暖如光:“白敬臣来了,吵着要见你,我嫌他聒噪,就把他赶走了。” “有什么……事吗?” 随着氧气面罩短暂摘开,司循不适应的手脚轻轻抽动。 巴氯酚代谢慢,他的情况已经要比前几天好很多,但还是离开支撑一点也坐不住。 “放心吧,他比我年纪小,我让着他。” 司锦年当然不会让司循知道白敬臣又有事相求,吃力不讨好,任谁听了都不想当傻子,偏偏司循总惯着白敬臣。 司循精神不济,却仍表达自己想见白敬臣的意思:“好久……没见他了……”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感情几乎快要越过自己了。 “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别胡思乱想。” 司锦年莫名有种危机感,他想完全信任司循,但骨子里的谨慎、多疑,让他纠结不安无所适从。 闻听小朋友的醋意,司循疲惫一笑:“好……你一个……人的……” 司锦年被哄,这才罢休。 他动作极轻的将司循的后脑枕在自己肩膀上,知道他会头晕,按揉了一会儿太阳穴,才又端来插着吸管的蜂蜜水给他。 上面飘着浅浅一层桂花,看起来比寻常的水要更有食欲。 照例洗漱前一杯蜂蜜水,是为了给他润肠排便,盯着司循全部喝完,司锦年满意的亲了下他的额头,而后用了几分力道按揉他的肚子,试探着问:“这几日先解在床上,等药效彻底代谢完,再……” “不要。” 司循冷冷拒绝,明明身体是有感觉的,但就是提不起一点力气。 “我不辛苦的,找下人来清理,一点也不麻烦,你听我这一次好不好?” 见司锦年啰啰嗦嗦,不愿听自己的,司循登时发了脾气:“我自己可以!嗬……嗬嗬……” 第52章 闹脾气(下) 司锦年有一瞬间的迟疑。 司循用力拍开他的手,被腹痛急出了一头冷汗:“听不懂我的话吗!” 司锦年回神,完全忘了作为医生,判断司循现在的情况是不可以下床的。 “好,我带你去。” 边安慰司循,边小心穿过他的腋下、膝弯,想要将人抱到卫生间,岂料身体刚离开床一点,怀中的人突然昏厥,控制不住的尿在了地毯上。 “司循!” “呃……” 司循听到声音,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随之变幻出刺眼的光斑,努力对抗了片刻,陷入深深的黑暗。 “不着急司循,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不会有事的。” “对嗬……不起……呃……” 耳边是尖锐的啸鸣声,怕小朋友担心自己,司循努力想做出回应,无意识堆积的口水流不出来,反而堆积在喉咙,令脸色更青白了几分。 “司循乖,我陪着你呢!不怕不怕。” 看到司循两眼微微翻白,颤抖着向上斜斜的顶去,司锦年赶忙重新将人放在床上,快速将口水清理干净后,拉过一旁的氧气面罩扣在他的脸上。 虽嘴上说下人清理一点不麻烦,但司锦年哪里舍得将他交到别人手上。 一番有条不紊的忙碌后,司循换了棉质的睡衣,清清爽爽被抱回床间。好在是夏日清晨,栩栩微风并不冲人,司锦年打开窗子散掉不洁之气,不多时贺伯将早餐端了进来。 “司循醒醒……” 轻揉太阳穴呼唤他的意识,有营养液保着,司锦年并不着急,将一人半份的餐点几口塞进肚子里,起身走到制氧机前。 进氧量适时调弱,为换鼻氧做准备。 时间一晃来到中午,见司循仍没有自主醒来的可能,司锦年决定不再等下去了。他将亲手做的滑蛋虾泥羮放在床头柜上,而后小心按揉太阳穴等人适应了扶到肩膀上靠着。 捻针刺穴。 不疼。 但司循心里害怕会无限放大痛感。 想到司循醒来肯定不会乐意,司锦年只扎了他脖子上风池穴一下,就又不敢下手,转而按揉他的太阳穴去了。 第51章 这口饭一直等到晚上八点才吃上,司循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有没有把司锦年弄脏,他心里打鼓看着司锦年喂过来的一勺梨汤,手指颤颤巍巍向下摸去,被巴氯酚镇定的肌肉却只够他指骨屈伸原地抽筋。 摸不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司循失落的安慰自己,无声喝下温热的甜梨。 一小盅汤见底,司循习惯性想用帕子擦嘴,大脑指令传达下去,手却一点不给面子。无奈只能接受自讨苦吃的事实,见司锦年又在吃自己的剩汤,司循冷不丁沉色道:“你回房间睡吧,在我这影响你休息,明天……” “医院我请了长假,等你彻底好了,我再回去上班。” 司锦年满不在乎的说完,司循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锦年,你辞职好不好?津城没有医专大学,我们搬上海去,我想办法让你进逸夫学院,做老师教课可以吗?” 不提上班还好,司锦年一说医院工作,司循神经再次紧绷起来,他被那场病人医生间的医闹吓怕了,不想锦年再有一点危险,慌张之下满眼央求。 “教课倒可以,但我不能辞职。” 这不仅仅是份工作,离开医院,司循的巴氯酚就没着落了。除非他去求王妃,但王妃也肯定不是无条件赠予,关系走的太近,司循心里又会不舒服。 综合下来看,司锦年只能先拖着,安慰司循:“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被人恶意伤害,险些切掉整个胃吗?!” 司循不满那件事的处理后续,他想亲自搞清楚其中的缘由,却被告知嫌疑犯中枪逃狱了。此案草草了事,没有惩罚,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司循……这件事等你好些再说行吗?” 司锦年无奈深呼一口气,他没办法解释一刀捅进腹部,实际上并不像护士说的那么严重。 司循越想越气,一时控制不好气息,带动手脚胡乱在司锦年怀里发抖:“你若出事……嗬……嗬嗬……要我……怎么办!” 想起那日满地红色,司循痛苦到心脏剧烈收缩,他难受的蹭动手指捏住司锦年的衬衣,再如何哄,也无济于事完全听不进去。 司锦年以为司循只是一时激动,没想到过后三五天,他还是坚定的要断送他的职业生涯。 睁着眼睛不眠不休,问就是怕他拿银针扎他。 司锦年再三保证扔了针灸袋后,司循又重提辞职的事。 不答应,就绝食。 让他稍复健一点,各种理由抗拒。 司锦年拿他没办法,又怕长时间躺着血栓堵塞,有生命危险,只能不顾他的反对,强行将人扶到地毯上站起。 “司锦年!你放开我!”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司循气恼的一推,司锦年后背狠狠撞在一米高的粉彩珐琅瓶上。 瓷器应声而碎,司循下肢无力也随即摔在地上。 “呃……” “司循别动!我检查下,有没有哪里骨折?” 司锦年没空安慰,仔细检查他的手腕、脚腕有没有受伤,再确定没事之后,司循仍双眼发直的盯着那对摔烂的瓷片,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无奈,将人抱回床上,司锦年推了一针安定给司循,医院的事只能妥协。 第53章 青玉案(上) 也不知是自己学有所成名声在外,还是司循财团总裁影响力太强,两日后上海逸夫学院的黄校长竟亲自登门拜访,邀请他到大学教神经内科这门课。 “锦年真是一表人才啊!” 黄校长欣赏的上下打量司锦年,司锦年假笑着敬上茶水,被司循无奈的瞪了一眼。 怕怠慢了黄校长,司循今日早起收拾得体后,便让司锦年将他抱上轮椅等着。彼时坐的时间有些长了,整个后腰都酸痛发麻,但还是藏好一切不适,向黄校长侃侃而谈:“哪里哪里,承蒙黄校长不嫌弃,让他跟您好好学习学习才是。” “司先生太客气了。” 他特意赶过来,除了录取司锦年,更重要的是感谢司循捐款,解了学院燃眉之急。 “锦年你不是在国外写过不少医学论文吗?我不懂你们这些,都在书房里,去向黄校长请教请教吧。”司循后脊发了虚汗,说话多了气管也不怎么舒服,他悄悄调整了一下,还是难受的紧,只能借口把他们支走。 岂料,司锦年非但没注意到他的不适,还另辟蹊径的开口气他:“黄校长一路辛苦,看什么论文,都是胡乱写的,没一点研究价值,还是去玉春楼吧,我定了中午的包间,那里的酒可是一绝!” 司循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司锦年!咳咳……” 闻到浓浓的火药味,黄校长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他暗自观察这两人的表情,恭敬不如从命问:“司先生也去吗?” “他该休息了,我陪您一醉方休。” 司锦年没等他开口,就断了他的路。 司循拿他没办法,想到自己确实也没精力,拉住司锦年的衬衣嘱咐道:“锦年……不许喝酒……” “好好好。” 说到做到,玉春楼一顿饭司锦年滴酒未沾。 在司循拿身体威胁下,司锦年与黄校长相谈甚欢,很快就定下秋后上任的约定。时间一晃到了酷暑,房间用了冰也开了风扇,但小朋友就是燥热的不行。 “心静自然凉,锦年,你随我去书房练字吧。” 第52章 司循手上没力气拿不了笔,提出练字的建议,不过是想多陪陪司锦年。 司锦年闷着无聊欣然同意,帮人穿好薄衫,喂了水跟药,然后抱上轮椅往书房推去。司循眉目如画,肌肤嫩白如水,随便往书房一摆,每个角度都赏心悦目的很。 “你写字不专心,总看我做什么?” 司循轻轻敲了下司锦年的脑袋,一如从前那般教训他。 司锦年微微一笑,停下手中写完循字的笔:“我这个年纪了,又没有天分,如何也练不成大书法家,大国画家不会介意吧?” “你不一直如此么。” 司循不满他靠的这么近,别扭的扶着轮椅侧过脸。 清冷的唇慢慢靠近,司锦年虚晃一枪从椅子上站起,开始欣赏后面书格里堆放的字画。司循善画他是知道的,但也存着不少随便写写的书法作品,只是没有他的画那么有名罢了。 “我有个要好的朋友也是学画的,司循,能不能让我借画献美女拿走一幅?” 司锦年还挑上了,拆开一幅又一幅,想着把最好的一幅给润子,可他压根不懂字画,凭感觉拿到了书格藏的最深的一个盒子。 “你自己挑就好。” 司循画多了,少一幅也无所谓,但听到美女一词,心里还是咯噔一声。怕司锦年跟自己在一起会后悔,更怕有一天他走了就一去不回了。 心中的不安,让脸色瞬间差了几分,小心翼翼望向司锦年,还好他忙着拆字画无暇顾及他,司循心虚的松了口气,左手放在桌上稳住发抖的身体。 包装这么严实,肯定画的最好! 司锦年兴奋的想着选最好的给润子,没想到一打开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落款印章:白沐锦。 第54章 青玉案(下) 「司循哥敬启」 拿出这幅书法后白玉盒里还压着三、四封信,没有邮编、转呈、落款,倒是跟在肃亲王府看到的「胤珩君敬启」异曲同工。 司锦年直觉想要刨根问底,愣愣的问:“白沐锦是谁?” “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 司循不是没有注意到司锦年的低气压,但没做过亏心事,他也不懂自己要跟小朋友解释什么。 想赶快将尴尬的局面打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却被看似不经意的推开。 司锦年细软的睫毛微颤,努力维持各自体面:“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字写的不错,就选这副送给学姐好了。” 自觉辜负了白沐锦的嘱托,没有照顾好白敬臣。 司循拒绝:“这副不行。” 他一早打算好,等敬臣成亲的时候,送给他当惊喜的。 “怎么?”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中郁郁而发,司锦年听他拐着弯解释:“你学姐不是学画画的吗?送字不好,沐锦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司锦年冷哼一声:“死了才更有价值。” “司锦年,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面对咄咄逼人的小朋友,司循也有些忍不了了。 司锦年本不打算闹,但见司循这么护着白沐锦,怒气一下冲到了脑子上:“我从小也写了很多字、画了很多画,怎么没见你也这么爱惜的保存起来?我不会说话,但我会活着,你跟白沐锦、白敬臣到底什么关系?到现在……” 司循不理解明明什么也没有,司锦年是怎么吃起醋的。 不等他话说完,司循冷冷打断道:“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 不满司循总高高在上,一副大家长的样子,司锦年将写着「司循哥敬启」的信,当着他的面全部倒了出来:“你跟一个死人来往这么多书信?!要我一一拆开读给你听?还是找白敬臣当面问问!” “还给我!” 被司循着急来抢的动作惊到,司锦年紧紧攥起拳头,却忍着不敢发火。 为一幅字要大吵一架吗? 不至于,但确实很生气! 拿着白沐锦的字果断转身,想各自都冷静一下,结果不等他迈出门槛,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嗬……” 惊慌的双眼不住流泪。 司循从轮椅上摔下,右脚卡在踏板间,下巴也磕出了血。 别走…… 后腰扭到疼的厉害,他努力看向司锦年离开的方向,后悔想解释,但瞬间上来的低血压让他已经说不了话了。 “你到底要怎样!” 司锦年烦躁又心疼,不敢气更不敢怒,一想到白沐锦跟司循,可能就是祖父跟霍羽将军这样的关系,难受的想要杀人。 制氧机调试后戴到司循脸上,止血药膏擦完伤口,司锦年的心却一刻也静不下来。 跟一个死人不必这般计较。 可这个死人还可能占着司循的心! 他让贺伯过来看着司循,而后拿着白沐锦的书法,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老宅。 他才不嫉妒。 他只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已! 第55章 青玉恋(上) 自从跟了司循,白敬臣已经很多年没唱戏了。 第53章 这人神出鬼没,跟个老鼠似的各地乱窜,司锦年带着一肚子气开车,好几次险些一脚油门撞到墙上,终于在上海跟津城的交界的一家茶馆,找到了正三五成群不知密谋什么的白敬臣。 “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别开枪!” 白敬臣警戒心不如华北五子,司锦年闯进来的那一刻,华北五子已纷纷掏出了手枪,上膛瞄准了司锦年的要害。 司锦年一枪难对五人,目光越发沉着凶狠,在白敬臣跑到身边拦架的时候,抓住机会掐住他的脖子,用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让他们滚出去!不然我崩了你!” “哎!司锦年你个狗!我站你这边你反而咬我!” “少废话!” 白敬臣险些被掐死,痛苦的摆手让华北五子先走,自己善后。 等确保房间只剩他们两人后,司锦年狠狠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白敬臣气的大骂:“司锦年你吃枪药了吧!我又没招惹你,你跑过来堵我做什么!” “这幅字看看。” 司锦年将帖子丢给白敬臣,右手的枪却迟迟没有放下。他在黾东进行过半年的特种兵训练,精神敏感一直都有绝对的警惕性,尤其是在见到民意党的华北五子后。 白敬臣一眼扫过这幅书法作品,明显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辛弃疾的《青玉案》,字嘛……刚劲有力,写的不错怎么了?” 司锦年冷冷喷他:“看落款!” 「中秋团圆之夜,赏月有怀,敬赠慈兄司循」 「白沐锦」 原来是吃醋了。 白敬臣这才注意到能让司锦年大动肝火的点,他有些为难,思考合理措辞道:“嗯……这个啊?就是……怎么说呢?司循哥……” 不解释司锦年只是生闷气,白敬臣支支吾吾一开口,司锦年彻底爆了。 “谁是你司循哥?!你们姓白的是不是都喜欢跟人套近乎,知道司循心软,特意长一副可怜兮兮的脸,来吸他的血!” “你说谁可怜兮兮?!” “下九流的戏子,跟大街上要饭的有什么区别!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司循接济你,你早喝西北风了!有什么利用价值跟那群要造反的人混在一起!” 白敬臣说不过司锦年,气的想揍他,但又打不过。 一时间脸都红了,却只憋出个:“你!” 懒得跟小屁孩说那么多,司锦年想着回去一定要让云晓把他们一网打尽,强压怒火转回正题:“白沐锦是你什么人?” “都姓白,很明显他是我亲生哥哥啊!” 对于这个回答,司锦年并不惊讶,都姓白,又总是被司循特殊照顾,是兄弟很合理。也许是自己误会司循了,他重情重义,对每一个人都很好。 想到刚发病就被丢下的司循,司锦年退缩了。 他不再想执着司循跟白沐锦的关系,岂料不等他离开,白敬臣冷哼一声,故意戏耍司锦年:“怎么?你长得如此不可怜兮兮,难道司循哥没告诉你吗?” 他自己也清楚,有司循哥护着他,司锦年发疯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白敬臣。” 特质的军靴一脚踏在木地板上,发出生硬震慑的沉重声。 司锦年不怒自威,面若厉狼。 “你那便宜哥哥到底跟司循什么关系?” 他微微眯着薄红的凤眸,死死盯着小白兔一般的白敬臣,透过他这张楚楚可怜的小脸,仿佛看到许多年前白沐锦那张妖媚的容颜。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白敬臣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撤了一步:“司锦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哥跟司循哥真心清清白白,只是普通同学关系而已!你少无理取闹、乱吃飞醋!” “真心???同学???还有关系???” 司锦年气的冷笑起来。 白敬臣怕自己说错话,影响司循哥,连忙解释:“我哥学书法的,司循哥学国画的,就算一个学校平时也不怎么见面。司锦年你、你心眼大点好不好?” “我心眼小?” 司循这么在乎这幅字和那几封信,他连知情权都没有吗! 见司锦年委屈到眼圈泛红,怕不小心走火,白敬臣赶忙去拦,好言相劝道:“别因为一个死人跟司循哥发脾气,锦年你好好想想,你们感情深厚,岂是一幅字能破坏的?” “切!当然破坏不了。” 司锦年顺着白敬臣给的台阶往下走,虽心里不服气,但并不打算继续追问。 知道这是个好兆头,白敬臣连忙陪笑:“就是就是!关键是这幅字写的也不咋地,不如……还是给我留个念想吧!” “白敬臣你没事多练练唱,少去司循面前晃悠,看看你自己堕落成什么样了。” 眉也不修,妆也不画。 难看死了! 司锦年把气撒在白敬臣身上,白敬臣并不反抗,为了司循哥美满生活,一个劲的顺着司锦年:“行啊,司医生喜欢什么样的?改天亲自登门拜访。” “拜访就算了,你们姓白的,离我家远点。”司锦年不满白敬臣老坑司循的钱,临走又警告了他一遍:“你哥的字不怎么样,你唱的也不怎么样!再这么偷懒下去,你等着饿死去跟你死鬼哥哥团聚去吧!” 第56章 青玉恋(下) 仅仅差两岁,司锦年总跟白敬臣玩不到一起去。不仅仅是因为中间隔了个白沐锦,性格使然,司锦年想要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白敬臣则后顾无忧,戏唱多了嫉恶如仇,做什么事都难免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第54章 这回锦川商行十周年庆典,因沃洲国与民国政府关系紧张,司锦年原本是不打算大办的,但想到司循生病以来一直躺着,许久也没有热闹过了,只能答应提前陪他坐车去上海。 既然为哄人开心,那么所有能让人不开心的潜在风险,都要提前警觉。 司锦年先是让人查了所有来参加庆典老板的底细,而后一一筛选。细细策划到深夜,从庆典准备的吃食酒水,到活动举办的歌舞杂耍,司锦年根据司循的喜好一一敲定。他有个重头戏暂时不能暴露,拿银票堵白敬臣的嘴后,满意的驾车往公寓开去。 “我拿衣服回来了,明日你穿这套最好看。” 司锦年放下单独裁制的新衣,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朝餐厅走来,见司循精神尚可的撕着面包片吃,拉开餐椅坐下,自己给自己也倒了杯牛奶。 “我自己已经选好衣服了,怎么还买?” 司循不解的说着,贺伯已会意将礼品袋拿到了他的手边,随后有眼色的退下,按司循的吩咐到商行处理日常事务。 “天青月白,多有雅致。” 司锦年眼光没问题,司循生得一副清冷的破碎美人貌,穿浅色的长衫更好看。 司循则不这么认为:“可是从前都是穿西装的,我们不是定好了吗?凡事低调,不搞特殊化。” 他作为锦川商行的执行总裁,穿着无关好看,着重正式即可。更重要的是,他之前选的西装是跟司锦年要穿的那套是情侣款,他又想拍照了。 司锦年哪懂他那点藏起来的小心思,不想明着说他选的西装料子硬挺,领带、腰带勒着都不怎么舒服,两三口喝完牛奶暗道:“外国人还羡慕不来呢!你别这么嫌弃好不好?” “我没有嫌弃,只是……” 司循失落的垂下眼眸,话还没说完,面前一小杯牛奶已被端走。 司锦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牛奶凉了,热热再喝。” 端着牛奶杯到小厨房前,还在思考要不要放糖的时候,身后司循已双手撑着餐桌、餐椅起身,一点食欲没有的扶着墙慢慢走回了房间。 他不想看见司锦年,更讨厌什么劳什子牛奶! 转眼到了庆典当日,依司循的性格持手杖不可能,坐轮椅更是想都不要想。索性这段时间恢复的不错,从公寓到商行坐车也走不了几步路,司锦年笑着满足他的全部要求,连药都嫌苦少吃了一顿。 场地就选在自家商行后花园,司锦年让人临时搭建了表演的台子,客区在一楼,主位则在位置最好的二楼露台。怕人多空气不流通,能同司循一桌落座的老板寥寥无几,都是他平日最信任的几个人。 如此周全,司锦年以为司循会满意,实际上看着司锦年独当一面的样子,司循心里极其苦涩,寻常的酒水换成清茶,吃个饭身后都要垫护腰,不知道是自己太没用了,还是小朋友在意过头他了…… “司循哥,你怎么看起来郁郁寡欢的?” 白敬臣独一份恩宠,坐在司循最近的位置,倒不是他俩关系有多感人,司锦年中途要离开一段时间,为保证司循不出意外,留下来照应的人就只能是他。 “没事,再过不久就又是沐锦的忌日了,今年如旧,你代我再敬杯酒吧。” 司循还没反应过来司锦年说去洗个手,已经很长时间没回来了,白敬臣吃着特意要求司锦年定的蔬菜水果沙拉,白了司循一眼:“大喜的日子,不谈我哥好不好?” 虽然是亲兄弟,但白敬臣对白沐锦的印象,都是司循给的。司循对他无条件的信任,有时候他都替司锦年委屈,也怨不得司锦年那么敏感,哪有对死人念念不忘的。 司循被怼,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一时间没说多少话都觉得口干舌燥,怕喉咙发痒是哮喘的征兆,司循眼睛看向手边的茶杯,刚想拿起来喝一口,就被白敬臣手背试温,觉得凉倒进了痰盂。 茶色一点没有。 白敬臣重新倒上热水,估摸温度适宜才递到司循手上:“锦年说你不能喝冷的。” “司锦年人的?” 司循如雪般冰冷的眸子扫向白敬臣,抗拒中夹杂着极度的不满。 白敬臣愣了愣,不懂司循跟司锦年近期是什么相处方式,以为自己越界了,刚要解释司锦年给他准备惊喜去了,楼下的戏台忽然传来再熟悉不过的旋律。 “凤箫声动,光转玉壶。 你耳语摇曳了我两鬓流苏。 生辉盼顾,清风吹拂。 万家灯火两情相悦很高古……” 是这几日他教司锦年唱的《青玉恋》,歌在调上,温柔醉人,连白敬臣都不得不承认司锦年的音色很好。 “哝,那不是么,花旦扮相的就是他。” “是他?!” 再三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司循不顾众人目光,撑着椅子站起,被楼下清秀俊朗的心上人吸引,不自觉的被白敬臣扶着,脚步慌乱的走到了露台栏杆前。 “……星光如雨,垂柳如缕。 觥筹交错举杯美酒饮如注。 心无旁骛,相对四目。 忽然我就深深中了你的蛊。” 炙热的视线交织,司锦年自然的莞尔,尽管是花旦扮相,但眉宇间英气十足,不像害羞娇俏的姑娘,倒向是矜贵傲气的巾帼将军。 只可惜,司循近视,他努力也只能看个模糊的身影。 第55章 “咳咳……” “司循哥,这块儿风紧,咱们回去坐着照样听。” “不必,这里刚刚好。” “你要真喜欢,等下我就支会锦年,让他回家单独唱给你听。” 他何德何能让皇子给他唱曲,司循一时间又喜又悲,摆摆手让白敬臣别管他,等司锦年带妆回到他身边,才按耐不住激动的牵着他的手回到座位上。 一直到入夜,司循喜欢,他也高兴,被轮流敬了几圈酒,司锦年醉醺醺的将司循抱回了公寓。 这里不算大,确是他们温暖的家。 看着美人在怀,司锦年越发不知天地为何物:“司循……” 息了灯,月光正巧照进窗纱。 一夜好梦,一室涟漪。 第57章 润子回国 加了退烧药的吊瓶挂上,护理床上的人难受的皱起了眉头,咳又咳不出来,大半张脸被氧气面罩勒出痕迹,被动呼吸睡也睡不安稳。 “少爷,粥煮好了,还有消肿止痛的药膏也买来了。” 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司锦年赶忙开门,接过贺伯递来的托盘。 一夜醒来,他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把人弄伤的,看着司循又高烧昏迷不醒的样子,司锦年懊悔的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次意外在他心中埋下了深深的阴影,直到一年后司循都不介意了,司锦年还时常心有余悸。 海风袭面,鱼虾腥重的让人心情烦躁。 润子写信说清明这日回来,司锦年前前后后浪费了三天时间,上海码头却始终不见她的人影。 难不成是撞冰山了? 还是被海盗撕票了? 司锦年自从到上海逸夫学院教书,工作就轻松了很多,无聊的时候就看几本小说,反正司循要工作,平时忙的时候也没工夫搭理他。 穿过喧闹的人群,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正当他还在想着带润子跟她未婚夫吃哪家酒楼的时候,一个拎着精致皮箱的旗袍女人停到了他的面前:“司锦年?!” “润子学姐?!” 四目相对,惊讶过后又异口同声。 “司先生呢?” “你未婚夫呢?” 此别两三年,润子又知性不少,她画着淡淡的妆容,虽然司循没来接她意料之内,但明显还是有些失望的。 “我帮你拎着!” “不用,轻的很。” 润子确实要回国长住一段时间,但刚经历过一段不美好的感情,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内心,嫁人不能勉强,杰克很好,但她就是不来电。 她喜欢司循,仅仅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国外的趣事,司锦年将车停好,邀请润子到公寓暂住。此事正合润子心意,就算知道不怎么合规矩,但一想到能天天见到司循,她也接受了。 司锦年让保姆准备好客房,亲自下厨给润子煎牛排的时候,司循刚好复健完回来,尽管这一年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好,但每周规律的复健还是不小的挑战。 疲惫尽显无疑,若非贺伯一路搀扶,司循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过,这已经比从前一复健就失禁昏厥好多了。 司锦年扶他往沙发上坐,让贺伯去浴室放热水后,主动向司循介绍润子:“家里来客人了,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 “司先生。” “你是……润仪小姐?” “是,我是玉儿。当日一别,司先生所教,玉儿至今不敢忘。没想到今日还会再见!” 润子看到久违的人,偷偷将欣喜藏了起来。 司循好不容易想起来这姑娘是司锦年的未婚妻,心里正害怕她会抢走锦年而心底惴惴不安的时候,司锦年更惊讶的一脸写满了一万个问号:“什么?润子就是方家小姐?” 那她之前写信说看不上国内的未婚夫,要回来退婚的那个未婚夫,就是他本人了? 司循疑惑的抬头看了司锦年一眼,感情他一口一个学姐,竟然不知道润子就是方润仪。那这两人住他家里做什么?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培养感情吗? 到这时,看司锦年和司循都蒙圈了,润子才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她假装黾东身份,只是想逗逗司锦年而已,没想到他当真了。后来出于愧疚,就一直没机会解释。不过现在好了,她跟苏黎世的男朋友分手了,回国可以跟司循结婚了。 哦不! 是退婚,润子激动的差点说错话,赶忙改口说自己是看了父母的信,打算回来跟司锦年退婚的。 “那感情好啊!别着急回去,我带你在上海多玩几天,你不是喜欢司循的画吗?等下我带你去书房挑,保证要多少有多少!” “好啊好啊,我还给你带了布兰克教授的信,晚点你再拆。” “是嘛,小索菲亚呢?有没有礼物带给我?” “她都读中学了,再叫她小索菲亚,该生气了。” 清楚润子爱的不是自己,司锦年危机解除,大方的陪润子吃饭、喝酒,开心之余完全忽视了司循纠结脆弱的内心。 “司循,我跟你说过索菲亚,那小孩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好看极了!” “是么。” “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一见,保证你看了也喜欢的不得了。” “嗯。” 作为长辈陪两个小朋友用餐,勺子在粥里搅了半天,最后一口没有用下去。 第56章 听着他们讨论国外朋友、国外工作、国外的一切,司循失落的不敢看他们大方交谈的样子。 自以为他的插足,毁了完美的姻缘。 更以为司锦年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司循强忍住心中的慌乱,难受的又出了一身冷汗。 “我饱了,你们慢慢吃。” 他礼貌的笑了笑,用尽力气起身,让贺伯扶他回房间。 步态匆匆,在关上屋门的下一秒,司循终于忍不住两膝一软,瘫跪到了地上。目之所及猛的变成黑暗的世界,不想锦年远去,半张开口失神的向前扑去,却只听到润仪小姐说要退婚的声音。 “先生、先生!” “嗯……” 意识忽近忽远,司循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嘱咐贺伯不要声张。任由身体被打横抱到床上,吃下药澡也没来得及洗,就昏昏睡去。 第58章 霸占那么久,该把锦年还我了(上) 次日下午,司循照常去复健。 司锦年有些纳闷:“怎么不休息一天?” “乔治医生说没问题的,我晚点回来,晚餐你跟玉儿吃,就不用等我了。” 他想趁司锦年、方润仪不注意的时候溜走,不巧走到门厅换鞋的时候,正好被出来倒水喝的人抓住。 司锦年蹲下帮他系好皮鞋带:“这么说你复健完,还要去商行?” “是有点事,我尽量快点处理完咳咳……” 天气阴沉,司循气管不好,总会压抑不住的想咳。 见他唇色泛白,呼吸杂乱,原本清亮的琥珀眸子有些迟钝,司锦年抓住他的手被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凉?昨晚非要自己睡,你又不舒服了是不是?” “没有。” 司循挣脱开他的手,企图对一个专业医生瞒天过海。 司锦年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知道下午自己有课陪不了他,于是退一步要求道:“你要非又复健又加班的话,就让润子陪着你吧。” “医院挺无趣的,玉儿不想跟你去大学转转吗?” “她这两年一直在学校教画画,看见学生烦都要烦死了,你们有共同话题,多给她讲讲国内的事,省的她不注意被人下套了。” 彼时司循不知道方润仪在苏黎世考了助医资格证,还是针对哮喘和瘫痪病人的护理和治疗。听司锦年这么关心她,司循半垂眼眸,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心情。 空气中飘出极轻的一声“嗯。” 为免锦年上班还要担心自己,这次司循主动要求撑手杖出门。 下午两点到达医院,计划上这周除了昨天,是没有复健内容的。见司循头回带姑娘来,乔治医生有些意外,拿着记录表走来的时候多余问了他们的关系。 司循解释一个朋友的女儿,润子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来之前司锦年已经说明了司循的病情,这一年按时服药保养得当,只要不劳累过度、情绪刺激,哮喘和继发性痉挛是不太容易发作的。润子信以为真,精致的小包里除了化妆品、太阳镜什么药也没装。她被要求在康复室外等候,想着抽空教司锦年一些德语语法,借了纸笔坐在走廊的窗边开始写写画画。 司锦年要移居苏黎世,他的语言天分很好,但司循怎么办? 看得出会一点英语、一点黾东语已经很吃力了,再学德语,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时针刚向三靠了一点,康复室的门重重被推开。 乔治医生看到家属,下意识脱口而出英文,让她赶紧进去。发作起来会要命的病,竟然谁也没想着带药。险些缺氧耽误了病情,好在逸夫医院绿色通道很快,司循昏过去没几分钟,呼吸科的医生便用吸痰器,将堵在气管里的分泌物抽了出来。 一番救治后,临时病房里只剩监护器跟雾化仪工作的声音。 刚回来一天就将人照看成这副模样,润子懊悔不已,她欣赏司循的内在学识,喜欢司循的外在容貌,自以为假以时日能得到司循的信赖,没想到真到亲眼目睹他痛苦发病的时候,下意识反应却是退缩。 狰狞恐怖的五官,恶心乱流的口水,以及无法控制难闻的不洁。 润子在苏黎世医院兼职挣外快的时候见过不少,但如果这个人是司循,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虽此时心情有些复杂,润子出于责任,还是第一时间帮司循换干净了。 绣了青樱的手帕轻拭他额头的冷汗,润子正心里打鼓想要放弃的时候,病床上深度昏迷的人长长的睫毛高频颤动,氧气面罩下呼吸再次急促起来:“玉儿呃……对不起……嗬……不是的……我没有咳咳……咳咳……不要走……” 第59章 霸占那么久,该把锦年还我了(下) 他竟然在叫她啊! 失色的眸子豁然一亮,润子惊喜连连,赶忙拉住了他的手:“司先生!” 虽然也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润子享受这种被信任的感觉,想要跟司锦年公平竞争的心,再一次冲上了脑子里。 然而事实上,只是司循梦魇了。 他梦到方润仪撞破锦年跟自己在一起,指着鼻子骂他是霸占她未婚夫的小三,还打电话要将他关进精神病院。 司循被她厌恶的神情吓到呼吸不上来,他瘫倒在地上狼狈的求她原谅,怎料这时锦年突然走过来,一把搂住方润仪的肩膀,不屑的告诉他:从前只是玩玩,一时新鲜而已。 第57章 不……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锦年丢过来的婚礼请帖,心口撕裂般痛了起来,明明说好不会丢下他,到头来还是跟方润仪结婚了。 骗他的,都是欺骗他的! 僵直的脖颈极致向后仰去,司循呜咽着乌瞳向上顶,霎那间冷汗如瀑,四肢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手脚抽筋内扣出怪异的形态。 这场发作又凶又急,润子第一时间想到肌松剂,可如今国内药物紧缺,任凭她怎么砸钱,没有生命危险,医院就是不给开。 “他是你们附属大学司医生的爱人,你们不给药耽误了治疗,司医生来了不会善罢甘休的!” “哎!你怎么乱砸东西!” “保卫科!快报警!” 因为了解剧烈发作会造成的后遗症,润子着急的到处奔走,她原是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低三下四哀求无果后,再也忍不住对这些无动于衷的医生发了火。 “报警?黾东军的大炮都架到北平城门口了,怎么不见你们拿民粮的执警上啊!” “病人家属你冷静冷静,你所说的氯化琥珀胆碱、维库溴铵、筒箭毒碱这些药物,我们医院确实没有。司先生的身体是黄院长交代过的,如果有针剂一定一定不敢怠慢。司先生的病是受了刺激引起的,已经第一时间给了镇定剂。肌松剂虽然效果好,但是治标不治本,还容易产生依赖,根据我们评估,他现在并不适合用这些药。” 听了医生的说辞,润子气无可气,在国外再普通不过的药,到了国内竟比金子还珍贵。她原本不想打扰司锦年的,但怕那人过后知道了生气,犹豫片刻,赶紧给正在教基础医学的人打了电话。 司锦年留洋才子,又生的阳光周正的样貌,到上海最高学府教书不久,就深受女学生追捧,一跃成为校内最受欢迎的老师。 因不想浪费时间在众多匿名的情书上,他的课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任何表情。踩着铃声进教室,踩着铃声出教室。等收到传达室润子急电的消息,已是五十分钟后。他几句话安慰了润子,匆匆拿了条干净的裤子,开车往医院赶去。 到病房时,司循已经过了发作期,无声无息的睡着。 司锦年检查过情况还算稳定,带润子到餐厅吃了个饭:“是我没拦住他又复健的,润子,这次意外跟你没有关系。他的身体……就这样了,总也避免不了的。” 润子很轻的应了一声,低头吃下半熟的牛排。 脑病引起的痉挛最生不如死,她清楚司锦年话里的自责与心疼,但就是无法共情他们在一起了。她是真的很喜欢司循,从选人生第一支画笔开始,想要为所谓的爱情努力一把,但却遇到了最头疼的情敌。 为什么情敌非要是司锦年呢? 润子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不知道该有多狠的心,用多阴谋的手段,才能对付这个坦诚相待她的小少爷? 不愿再留在医院,润子打电话约王浮生出来,想换换心情,不想却得到他远在津城、没住在上海的消息。 “玉儿,我开车过来请你吃饭吧!” “谁许你这么叫我了?我出国前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替我盯着司锦年,他跟司先生在一起了,你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别总盯着司锦年,玉儿你也看看我呗……” “呗你个大头鬼!别再让我听见你叫我玉儿!否则绝不客气!再!见!” 挂了公共电话,润子没好气的准备叫车回公寓,就在她转身过天桥往马路边走的时候,无意间眼睛扫到一个在报纸上看见过的女人。 沃卓尔·怡宁王妃。 第60章 小白兔 她沃卓尔·怡宁出身高贵,如何生了这样奴才命的倒霉儿子? 只是想安排他认祖归宗而已,不答应就不答应,大言不惭顶撞她老古董、老封建,真是岂有此理! 王妃在司锦年那里吃瘪,被赶出病房的时候差点没绊倒。 玻璃窗内,皇子牌护工还在忙碌,看着她好好的儿子伺候个贱商,王妃停下脚步让侍卫们先滚。墨绿色的美眸染上几分愤恨,她在心里默默算起总账,将儿子对她所有不恭不敬悉数怪在司循身上。 历代君王有几个称心如意的? 既不娶妻纳妾,又不传宗接代,堂堂皇子混的还不如个平民。 王妃对司锦年的行为嗤之以鼻,原不想费劲拆散他们,但一想到沃卓尔皇族不出百年就会彻底断子绝孙,心里免不了着急上火。 司循那老贼年纪大,病病歪歪的,能活五十都是上天保佑。可到那时,他两腿一蹬舒舒服服的走了,她连个后代都没有的儿子才刚而立之年啊!最好的年华浪费在伺候人的腌臢活上就算了,倘若心如死灰一时走不出来再做出什么傻事…… 王妃越想心越纠在一起,为避免儿子走文宗皇帝(锦年祖父)的绝路,她当即下旨,接荣亲王武绪之女武娆到东宫太华殿,赐沃卓尔姓,待祭拜天地祖宗之后,正式册立为沃洲国大皇子正妃。 …… 任谁都不会想到,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沃洲国政府能抓民意党七八个窝点。津上起义被镇压后,沃卓尔·玄月公主一战成名,她这一路功勋,每每出兵都少不了沃卓尔·李因萁的鼎力相助。 “都说了登报的话谨慎点,不要再出现李因萁这几个字!” 第58章 司锦年对日报上乱七八糟的内容极为不满,他是答应了要报答王妃的恩惠,但也仅仅是暗地里帮她调查民意党行踪而已。 这铺天盖地的新闻一发,司循看到的话,指不定得有多难受呢! 云晓懂他的担忧,但也确实没办法说明这是王妃有意为之,她刚想劝他认命,王妃的懿旨又送到了兄妹俩的面前。 传旨的小侍卫恭敬请安,司锦年不用看都知道内容是什么。 “捉民意党一只小白兔还用等一周?” “大哥,切勿轻敌。” “你母亲刚嘉奖了我一把t60手枪,择日不如撞日,下午一起去会会这只小白兔吧!” 不知是着急摆脱王妃,还是几次出兵激发了他的血气,云晓总觉得司锦年不一样了。有些狂妄自负,更有些操之过急。担心大哥跟母亲在这场母子博弈中会两败俱伤,云晓再次出言劝诫不要冲动。 可偏偏大哥跟母亲,没一个人肯听她的。 按计划兵分三路乔装打扮围堵天睿阁,可靠消息称小白兔这两日就住在这里。看着这破破烂烂的书店,司锦年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天黑前能收网吗?” “不能的话大哥你先撤吧,别让司伯伯在家等着急了。” 特制的手枪上膛,发出呲啦的声音。 司锦年原本没多想,就准备崩了这个带头跟沃洲国政府作对的小白兔,但云晓话里有话的样子,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这只小白兔这么狡猾的吗?” 云晓撇了撇嘴,一脸无语的看着司锦年,有时候觉得他挺聪明的,有时候又觉得他傻傻的。前几场围剿只是铺垫,这只小白兔可是王妃亲自给他挖的坑。等他反应过来,恐怕都来不及了。 “唉……” 无奈的叹了口气,云晓知道一切,但就是一个字都没办法往外说。 一个钟头前,王妃的私车停在锦川商行的后门,她约了司循见面,特意转告司锦年今日要围剿小白兔的事。 一听是小白兔,司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王妃说会在枪击发生前派车将他送过去,前提是他要帮忙促成司锦年与武娆的婚事。 自上次哮喘严重发作后,他一直躺在家养病,好不容易被允许来商行工作,还不到一日,王妃就找上了门来。听到婚事二字,司循坐在沙发上猛的晕了一下,勉强手掌握紧扶手,才让自己堪堪坐稳一些:“你要我怎么做?” “写封祝贴给他吧。” 知道司循是心慈手软的聪明人,王妃不带一丝情绪的直言不讳:“我儿最听你的话,看了你亲笔写的信,他后半生一定会与皇子妃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 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期望,如此简单,可他什么都给不了。 司循识大体清楚如何结局是最好的,但就是不愿向现实低头,紧绷着神经久了,天旋地转的恶心袭来,他烦躁的攥起拳头,猛的站了起来:“我若不呢!呃……” 体位变化的那一瞬间,身子虚浮犹如一脚踩在棉花上,司循不知道是心脏停了一下,还是大脑神经断了一下,惊恐的眼睛明明睁到最大,却偏偏什么也看不见。意识被极限拉扯着,斜斜向沙发上倒去,没想到平日最熬人的疼痛,此时反而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果然是个没用的废物。 王妃对他突然的发作视若无睹:“听说你的身体不能动气,那我就不逼你了,等我儿一枪打死你的小白兔,扒了皮送过来给你做套护手可好?” 想着乘胜追击再逼他一把,她不紧不慢的起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理智终是战胜了情感。 不想因为自己伤害到无辜的人,司循顾不上头晕,慌忙向外扯着半个身子叫住王妃:“等等!我写……你别伤害他!” 他将麻木倒向两旁的双腿摆正,用尽力气想要起身去拿纸笔,半天双手如何撑着沙发借力,腰部以下除了发抖一点也动不了。 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吧…… 柳叶状的锋眉皱起,王妃看的心惊胆战,实在忍不了这样的人,几步拿来桌上的纸笔,嫌恶的丢在司循身上。 “咳咳咳咳咳!” 一对苍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司循费劲的写完一封信,尽管对只字片语并不怎么满意,但见时间来不及了,王妃也只能这么着了。 派人将他一左一右拖出商行,“咚”的一声往后座上丢,连安全带都没系,就一路往天睿阁送去。 事后,云晓光听侍卫说,都感觉心惊肉跳。 这本就是母亲挖的一个坑,所以在大哥赶时间冲进去,想要一枪解决小白兔之时看到了司伯伯,就全是意料之内的事。 第61章 挨枪子 “我不走!司锦年滥杀无辜,同沃贼为党,让他也来打死我好了!” “敬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咳咳……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光是站着都觉得天旋地转,司循好不容易攒了些力气,催促白敬臣赶紧转移,怎料他却抓住司锦年为沃卓尔皇族效力一事不放,倔强甩开了司循冰凉的手:“司循哥,回头是岸,趁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你该好好管教管教他了!” 司锦年冲进天睿阁的时候,就听见所谓小白兔正在跟司循说他的坏话。 他回头个鬼! 平日躺着都腰疼受不住力的人,竟然被骗到这种肮脏的地方! 第59章 司锦年“咣当”一声,踹开生锈的铁门,厉眸森森:“我说这段时间怎么不见你,原来是在这儿挑拨呢?” “谁是谁非,你自己心里清楚!” 小白兔一副舍身忘我的模样,让司锦年不禁觉得幼稚可笑:“真是个笨蛋,你们大总统稍有点风声就赶紧抱头鼠窜,他倒是想出卖国家,黾东军会理他吗?” 自从沃洲国封建复辟,民国大总统确实不敌沃黾围剿,接连败退转入地下组织。但这并不能动摇白敬臣的信仰,反而将一切不顺怪在了司锦年身上:“我真不知道王妃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能让你这么拥护封建复辟,心甘情愿当个卖国贼?!” “我警告你白敬臣,给我乱扣帽子就算了,别想着花言巧语拉司循下水!” 司锦年被骂狗血淋头,刚掏出手枪顶在白敬臣额头,司循就着急挡在了白敬臣的身前:“不要锦年!你放他这一次吧!” 见他护犊子似的对白敬臣,司锦年气的持枪的手都崩出了青筋:“我就吓唬吓唬他,这你也要心疼吗?!” 速度飞快的单手上膛,直指司循心口要害。 “司锦年你有病吧!” 这一举动着实把白敬臣吓得不轻,他以为司锦年疯了,莽撞的上前争抢,也不管是否会走火。 一声枪击声划过天际。 如果不是司锦年果断向天上开,走火险些伤到白敬臣。 司锦年的枪没有上阻音器,来时云晓再三嘱咐不要打草惊蛇,蓦一听到枪声,云晓快步冲了进来。 一眼见司循脸色煞白如帛,云晓拉了拉僵持的司锦年:“他们附近有增援,拖延下去没有好处,我们得撤了。” “松手。” “大哥,你冷静点。” “别管我!” 云晓话刚落,司锦年目光狠戾,一脚踹在了白敬臣的肚子上。白敬臣没想到他来真的,不等狼狈的从地上爬上,被司锦年一巴掌扇吐了血。 “住手!” “司伯伯!” 速度之快,司循想制止,根本来不及就头晕恶心的摔在了司锦年的脚边。 手枪再次“咔咔”一声上膛。 司锦年浑身戾气几度迸发:“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要在白敬臣快完蛋的时候,司循你装什么装!” 他当然不知道司循在商行被王妃用了毒。 司循强忍着胃里的翻滚,不住的吞咽口水压下阵阵血腥,眼底满是痛意:“你觉得……呃……我是在骗你?” “不是吗?!说什么好久没去商行上班了,是嫌我挡着你跟小白兔的路,没办法跪舔你们大总统了吧?你这么做,考虑过我的处境吗!” “司锦年你凭什么这么说司循哥!” 白敬臣不甘示弱,疼,也扑上来拼命。 毫不在意兔子急了咬人这种事,司锦年侧身闪躲,又将白敬臣踩在地上:“还想被打,没学乖是吗?” “大哥……” 云晓担心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拉着司锦年要走,怎料他被愤怒冲昏头脑,今天一定要从白敬臣的身上得到地下党的名单! “是!我就是骗了你……你就没有骗我吗!” 这个时间原本该在学校教书当老师的人,身上不是刀就是枪。 司锦年被噎,一拳狠狠落在白敬臣脸上,清楚白敬臣在司锦年面前只有挨打的份,司循脚步踉跄扑上去,将他们二人拦开,再次膝盖一弯倒在了地上。 针锋相对,云晓有意搀扶司循先起来,伸出手才猛然发现他的衬衣被汗打湿,浑身滚烫。 司循发抖的缩了一下胳膊,神色哀求云晓不要碰他。 就在云晓犹豫要不要告诉大哥,司循中毒了的时候,突然一枚手榴弹在门前的土缸边上炸开。 不好! 下意识回身想要保护司循,司锦年肩头中枪向后栽了一下,牙齿狠狠咬住。 “呃……” “大哥,走!” 此地不宜久留,云晓知道是民意党的人来了,赶忙架起司锦年没受伤的胳膊,匆匆离去。 “锦年!” 司循着急去追,可无论如何借力都难以从地上站起,白敬臣这才反应过来司锦年受伤了,他慌忙扶司循起身,怎料司循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强被从地上拖起,也根本迈不动步子。 “司循哥!” 司循离开支撑一点也用不上力,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痛恨这副没用的身体,他烦躁又心疼的狠狠推开白敬臣,第一次对他发了脾气:“别碰我!呃……咳咳……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别再招惹……锦年!别再刺激他了!咳咳咳咳!” 第62章 最后的甜蜜(上) 入夜,肃亲王府。 司锦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枪子。索幸只是外伤,包扎上药后止痛药一喝,也不怎么影响生活。 “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什么,被暗算了而已。” “吃完饭早点休息,下次注意点,战场上子弹可不会长眼睛。” 一口吃掉王妃夹来的肉泥溏心蛋,司锦年心不在焉,完全不想说话。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专心吃饭的云晓,总觉得这顿晚饭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白敬臣那个人粗心的很,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将人送回家…… 洗漱后,司锦年神不知鬼不觉的晃悠到电话前,他想打电话问问司循吃过饭睡了没。白皙修长的手指停在话筒上,边擦头发边要拨号,就在电话快要接通的时候,司锦年猛的又想起白天发生的事。 第60章 怨恨的拔掉电话线,有这时间他干点什么不好,非上赶着找气受! 古朴的老式四合院内,每个房间都是豪华的法式装修,司锦年留学的时候觉得黾东那个地方不够浪漫,特意在校外租豪华公寓住,母子连心,沃卓尔·怡宁平日奢侈无度,一回国就下旨巨额翻新了整个肃亲王府。 一面进口的玉雕琉璃镜前,司锦年拿了把刮胡刀,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答应帮王妃铲除异己,难道不是为了报恩之后,心无旁骛的跟司循在一起吗?怎么这恩越报,他跟司循的关系越疏远了? 干净明亮的镜子里映出司锦年灰暗阴郁的另一面,以他沃卓尔皇族嫡长孙的身份,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一切就该是他的。 先安内乱,再除外侵。 祖宗庇佑的话,千秋万代还是沃卓尔皇族的。 他会封司循为后,让他永永远远的陪着自己,没有方润仪、没有白敬臣,没有一切找死阻止他们相爱的人,司循就完完整整是他一个人的了。 最好,谁都不许见! 只一心一意的陪着他,到死去的那一刻,进棺材的那一刻,埋入土里的那一刻,也决不可能分手。 不知何时镜子里的刮胡刀变成了沉甸甸的手枪。 司锦年幻听电话打来的响声,刚想跑过去接,手指不小心被刮胡刀拉了一道细细的口子。血珠滴下,无意间扫到镜子里右眼绑着纱布、发丝凌乱的女孩,竟然……在笑?! 被那副癫狂的表情吓到失声,司锦年一拳打碎镜子,提上裤子落荒而逃。 上海公寓。 司循担心司锦年的枪伤,又没有任何可以联系他的方式,着急的吐了血后,攥着他跟自己唯一一张合照,靠在床头痛苦的咳了一整夜。 直到次日清晨,润子没办法,只能强行给推了镇定剂。 司锦年盯着两个大黑眼圈从北平赶回来的时候,司循刚睡下不久,润子说司循状态不太好,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一直不许人靠近,不言不语,药、饭都没吃,只喝了一点点水。 “你们吵架了?” “白敬臣送司循回来的时候没诬陷我吗?我是卖国贼,就该被枪毙。” “你受伤了?” “哎呀别碰!伤了一点点,怪疼的。” 一路上都在想回来怎么面对司循,得知他还没醒的消息,司锦年无助又心疼,硬撑着平静吃了几口润子下厨煎的牛排,又要了一大杯加冰柠檬水。 “怎么不喝咖啡了?” “白敬臣那混蛋呢?” 两人的问题同时出口,润子想了想道:“昨天是司先生他自己回来的,黄包车只送到楼下,一下车就昏过去了。” “我去看看他。” 所有怨恨在听到司循不舒服这一刻烟消云散,司锦年推开卧室的门,被死一般的寂静跟黑暗的环境吓的后背一阵冷汗。 昨日还好生生站在他面前,帮他整理教案的人,今日无知无觉的躺在冰冷的床上。胸口以下沉沉的陷在薄被里,看不到一点起伏,司锦年走近才发现,司循的枕头是湿的,即便没有意识,手里还紧紧攥着他从小最喜欢的白海豚公仔。 怎么还哭了…… 自从在一起后,两人形影不离,还是第一次见司循这么没有安全感。 是在怕自己一去不回吗? 司锦年想起昨日被云晓拽走的时候,司循正倒在地上伤心的叫他,有些后悔没有带他一起走。从前他肉破层皮,司循都要心疼好半天,这回他挨了一枪,就不难解释司循为何赌气,谁也不见了。 可是…… 他目前要做的事就是很危险。 看着司循没有一丝血色的憔悴容颜,司锦年心疼的几乎都要碎了。 虽很讨厌掺合沃洲国跟黾东军的事,但王妃、云晓毕竟是他的至亲,司锦年表面上不在乎,心底却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冷眼旁观留两个女人在最危险的地方。 正如润子所说,他反沃是罪人,反民也是罪人,离开这里要被骂,留在这里也要被骂。 第63章 最后的甜蜜(下) “司循,把药喝了睡,不然发烧了,扎针更疼。” 司锦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已经不再纠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了。中午十二点,轻轻将人从床上吻醒,司循睡眼朦胧,缓了好半天才看清是司锦年回来了。 “锦年,你伤到哪儿了?” 想起昨日他中了枪,司循立刻挣脱开他的怀抱,一脸紧张要检查伤口情况。 司锦年抓住他冰凉的手指:“哪有大白天扒衣服的,晚上再给你看,先把药喝了。” “我不喝,你就要丢下我走了吗?” 司循问的认真,司锦年明显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满眼冰霜,到底在气什么。 “天地良心我哪敢走啊!” “什么事咱们等会好好说,先把养胃的中药趁热喝了行吗?” “司循,我真不骗你,白敬臣的事只是场意外。我向你保证,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绝不伤他一根兔毛!” 司锦年见他手始终放在胀气发硬的胃上,再次想哄人喝药,勺子还没碰到嘴边,就被他烦躁的推开保持界限。 司循突然提高了声音:“是你说我装病,一直在骗你的!” 话确实是他说的。 但那种情况下,他也是被气的口不择言了。 第61章 司锦年愣了愣,努力想好措辞,眉头狠狠拧起:“我……” “出去!” 司循越想越气,指着门口请他离去,纠结的低垂眼眸,仿佛多看他一眼,就会舍不得。 “那好吧,你先消消气,我等下再来。” 说着,视线之内的衣角缓缓消失。 他竟然刚回来又要走! 司循鼻头狠狠一酸,下意识想拉住司锦年,岂料动作幅度一大,才煎好不久的中药晃荡着洒在了玉白的手指上,司锦年皱起眉头吃痛的“嘶”了一声,而后快速丢开药碗。 “司循,好烫……” 还未从碎响中反过劲,柔弱的不能自理的司锦年已一头钻进了司循的怀里,拿毛茸茸的微卷毛不住的蹭在他的脖子上。 司循下意识推开他,言语满是担忧:“伤到哪里了吗?” “手疼,肩膀也疼,心……更疼的无法呼吸,尤其是在见你大老远跑去给白敬臣通风报信的时候,司循,你多爱我一点好不好?” 卧室里安静的只有司锦年委屈的声音,他紧紧的抱着司循,即便开了一夜的车浑身都疼,也不愿放开一点。 “对不起锦年,是我做事不周。” 怕影响他们母子关系,司循始终没说王妃的不是。 司锦年本来就是装的,见司循这么容易就原谅了自己,这下更加得意:“那你怎么补偿我?” 他翻身倒在司循怀里,扬了扬下巴,美滋滋的等司循来亲他。 司循难为情的瞥过脸:“不行……” “哎呦!疼死了司循,昨天白敬臣骂我还打我!” 墨绿色的大眼睛眨啊眨,司锦年如何也挤不出眼泪,当着司循的面甩了甩烫红的手背,下一秒梦寐以求的吻真的碰在了他的额头上。 只是,美梦太短。 他刚眼前一亮,司循就脸红的别过了脸。 “咚咚……” 能在这个时候敲门的除了润子,只会是贺伯。 贺伯应声进来,手上拎着报纸包裹的一个纸盒,看起来东西不轻。 “这是什么?” 司锦年好奇的下床凑过脸去。 司循任他去拆,并不打算瞒他,揉了揉僵硬的后腰,轻道:“一些德语书,趁着脑子还没糊涂,学一些简单的。” “你答应跟我和润子一起出国了?” 这话听着别扭,像二拖一他这个累赘。 司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他也想起身过去看看,可任凭他怎么用力,双腿就是动不了一点。从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想着是睡久了腿麻,就没太当回事。 司锦年兴奋的拿过来书靠在司循怀里,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笑:“这个我会,从明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师了!” “好。” “得提前买好船票,选个浪漫的海景房。” 被活力四射的青年人带动,司循也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只可惜他的精力跟不上,只能给他经济上的支持:“玉儿跟我们一起,到时候你们商量着来,钱的事不用担心,贺伯会提前兑换外币。” “司循,到了苏黎世我们养条萨摩耶吧!你不知道,索菲亚回回来信,回回说她的狗,可把我馋坏了!”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享受过司循的独宠了,司锦年幻想跟司循的幸福生活,暂时将风雨动摇的沃卓尔王朝抛诸了脑后。 一旦决定了出国,那么最要紧的事就是各自养好身体。 司锦年皮实,挨了一枪不到一周就活动自如了。倒是司循,就算有爱人精心照顾,身子还是恢复的不尽人意。 这日,他们送润子回津城方家见父母,餐桌上司循只多喝了一杯酒,突然下身止不住的发抖,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上一秒还笑着跟方父闲聊的人,下一秒已心慌的并紧了双腿。 “我去看看两个孩子……鱼烤的如何了……” 方父、方母并不知司循跟司锦年的事,只以为他是作为长辈关心晚辈,出于对亲家的礼貌,客气的请人安心就坐,唤下人去叫两个贪玩不懂事的孩子。 司循无奈,只能按着胸口一动不敢动的坐着。 好在没过多久,司锦年跟润子就一人拿着几签子烤鱼走了进来。润子平均分配自己烤的鱼,被方父、方母好一顿夸赞,可惜司锦年完全不放在眼里,任凭润子怎么刻意靠近,也只准司循吃自己烤熟的鱼。 “司循,你尝尝,我只撒了一点椒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嫩白的鱼肉放进司循面前的勺子里,仔细拨了刺方便入口,有司锦年在身边,司循一时也不再时刻注意身上的不适。 他含了一口鱼肉在嘴里,难以言喻的新鲜在味觉上炸开:“挺好吃的。” 想吐,除了想吐,没有别的想法。 司循强忍不适用完一整条半生不熟的烤鱼后,呼吸都变得苦涩起来,两个孩子又在因为一点摩擦斗嘴,无意间扫到方父、方母面前的两个盘子,一个动了一口,另一个吃掉一大半,但也在悄悄吐在纸巾上。 深深叹了口气,这下司循总算明白过来,为何方父、方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随独生女儿去国外了。 第64章 暴风雨 没有人不害怕自己一咳嗽就会失禁,司循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控制不住的时候,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尤其,距离上回发生这种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趁司锦年不在,司循掀开被子抓紧时间摸索进了卫生间。 第62章 一定是最近自己太累了。 司循换好衣服后,让贺伯将脏掉的床单、被子全部丢掉,怕司锦年回来起疑心,又嘱咐贺伯去买跟原来一模一样的床品回来。 看着距离约定一起做寿司的时间还早,司循打电话给方润仪,向她请教德语上不太明白的地方。小姑娘声音清甜入耳,不愧是长年留学在外的人,几句话就解了司循的疑问。挂掉电话前,顺便打听了司锦年在黾东的生活,在得知他更爱吃汉堡、炸薯条这类后,司循决定在他回来前给他准备一个惊喜。 津城去洛水谷的路上,阴雨绵绵,一个人影都没有。 坐在防弹车里,司锦年自觉理亏,说每一个字都斟酌许久:“我也没说立刻就要脱离沃卓尔王朝,有事干嘛非要来这荒山野岭说?” 好像撕票,怪吓人的。 半个时辰前,王妃听说儿子被民意党的人打了一枪很生气,听儿子突然跑回来说要去苏黎世定居更加生气。两气之下,终于忍无可忍这个不肖子孙。她绝情的要跟儿子一刀两断,条件却是让他陪自己最后去一个地方。 司锦年自然不敢拒绝。 他们在日落前赶到洛水谷,一下车司锦年就感觉周身都是寒气,王妃解释这里是当年清人太后拼死保护他死里逃生的地方,让他对着一片肮脏的死水磕了三个响头后,带他到了一座坟墓前。 「亡夫白沐锦之墓」 「司循立」 看到碑文的那一刻,司锦年心头一震,他宁可自己瞎了。 王妃秉退侍卫,亲自打伞靠近怔在原地的儿子:“我原以为他是真心待你,暗地调查过才知他跟白沐锦不只同窗竹马,还是写过婚帖、拜过天地的一对佳偶。” 这些话天衣无缝,是专门说给儿子听的。原以为他知道“真相”,会愤怒的大吵大闹,怎料话都说完了,愣是一点反应没有。 “这我也要磕头吗?” 司锦年转身问王妃,看不出有丁点情绪波动。 “李因萁,你不气他骗了你吗?” “本来就是我对他死缠烂打的,再说这里躺着的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那双墨绿色的深眸仍是平静的,王妃自以为手段感情,实则小看了他对司循的容忍。 墓碑是临时做旧的,还好她准备了后手:“白先生泉下有知,自己能有如此贴心的替身,估计也会为司先生感到开心。” “有话就直说吧。” 她的话让司锦年觉得很不舒服。 “生而未养,我很惭愧,你祖父跟霍羽将军两情相悦,我自然也希望你跟司先生长长久久,但很遗憾,他对你的感情不及你对他的万分之一。” “哦?” “如果我没看错,司先生给你定的生日就是白先生的忌日吧。” 王妃的话如一把刀子插进司锦年的心口,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你怎么不说我的名字是为了纪念白沐锦每一年起的呢?” 凡关于司循跟白沐锦的一切,从决定相伴终生那一刻起,司锦年就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司循本来就比他大,又身体不好,实在没必要旧事重提,互相伤口上撒盐。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司循能健健康康的再陪他三四十年。 可王妃却坚信儿子迟早会后悔。 她拿出几封同样做旧的信递给他:“那倒不是,这些与孤儿院来往的书信上写的清清楚楚,锦年这个名字是司先生将你送到孤儿院后,老院长给你取得。” 仿佛在嘲笑司锦年在感情上太过认真。 几封信连在一起,贺然再现他五岁那年被嫌弃丢来丢去的经过。 事情的始末还要从白沐锦的死说起,司循在上坟的途中捡到一个男孩,他一个刚毕业的人怎么有心思养孩子?理所应当就将男孩送到了当地的孤儿院,怎料男孩患有严重的自闭症,老院长以无法适应群体生活为理由,又通知了司循。 可司循也不想本来就忙碌的生活再带这个拖油瓶,于是便不再理睬孤儿院的事,直到后来听到消息老院长将男孩扔了出去,才不情不愿的动身去找。 一滴泪无声落下,司锦年漂亮的眼睛红了个彻底,他可以接受司循有死去的爱人,也可以接受自己是白沐锦的替身,但唯独不敢置信自己是被司循抛弃过的。 “孤儿院呢?” “军阀过津的时候,一颗炮弹给炸了。” 调查司循的时候去过一趟这里,看着满地狼藉过后留下的弹痕,王妃庆幸老院长的不做人,保了儿子一命。 却也更恨,司循的所作所为,让沃卓尔皇族险些失去最后一个皇子。 司锦年心里着火到嗓子沙哑:“所以他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没地方处置不会说话、无法自理、没有意识的我吗?” 看着老院长出具诊断书上的十二个字,司锦年如遭雷劈,不等王妃再解释什么,他又不死心的拆开了其他几封白沐锦跟司循来往的书信。 「司循我夫,今别三月三千里,日日思君念君盼君回。」 「司同学早安午安晚安。」 …… 「重泉又近数十载,纵得锦年在侧,然只心念白卿一人。」 「白同学爱雨,却生的阳光可爱。」 第65章 分手 “你会做汉堡、薯条吗?” 贺伯已经找了四五个临时做饭的保姆,可没有一个听说过汉堡、薯条的。 第63章 司循跟保姆比划着形容,大概是两片面包夹肉饼和生菜,他想象不出来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描述出来的话自己也不太确定。 怕胡乱下厨给司锦年吃出阴影,自己穿戴整齐后,司循让贺伯备车,打算去西餐厅转转。他的右侧患肢受不住力,日常生活没有问题,但弯腰穿鞋袜对他来说有摔倒的风险,故而平日都是贺伯代劳。 “先生,还是请个医生来看看吧,您的脚这几日越发肿的厉害了。” 小心套上棉袜往布鞋里塞,贺伯担忧的说着,用了些力气才将比从前肿大一圈的脚穿好鞋子。这不是个好兆头,尽管不懂医,贺伯也知司循的身体不能再拖下去了。 司循默了默道:“想是……这段时间路走多了。” “先生,您还记不记得手术那年医生说的话?” 医生说让他按时复查。 司循怕自己查出个三长两短,又要住院、做手术、吃药输液,一早将医生说脑出血复发、心肺病变的事忘了个干净。 “等锦年回来,让他检查一下好了,折腾去医院太麻烦了。” 司循一手扶着手杖,一手被贺伯从床上架起,他的腿知觉麻木,从房子到楼下街道没几步到路,膝盖就已经打颤,累的呼呼直喘。 今日多云,室外并不是多暖和。 贺伯打开车门扶司循上车,一时太过小心,没有注意到一辆熟悉的车也停在路边。 “贺伯,锦年回来了。” 原本压着嘴角轻咳的人突然脚步一顿,司循温和缱绻的眸光洒向长椅上,正叼着一根香烟仰天翘着二郎腿的年轻人。 “真的是少爷。” 贺伯应声,识趣的先上车等候。 撑着手杖先迈左脚,再吃力地抬起右脚,膝盖僵硬打弯,司循尽量稳住步态,笑着向司锦年走去。 他有心事…… 不知何时,吹落在风中萧瑟的树叶落在了年轻人的头上。 “回来了怎么不上去,又在偷偷抽烟咳咳……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司循走到长椅前的时候,司锦年先是一怔,听到这人咳嗽才恍然想起自己在做什么。掐掉快燃到手指的香烟,司锦年下意识脱掉外套才敢靠近司循。 “你又要去商行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司循看司锦年满脸憔悴,忍不住关心:“你哭过了吗?眼睛怎么……” “没有,是过敏,结膜炎。” 从洛水谷回来有一会儿了,司锦年的心仍旧是酸的,他不想说话,不想见人,更不想回那个所谓的家。 司循在关心他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司锦年倾向于前者,但理智警告他是后者,且所得到的一切爱,都是借白沐锦的运。 想假装无事发生还跟从前一样,脑子里却时不时浮现出白沐锦墓碑上的碑文。 好一个亡夫,真想把他的尸骨挖出来,烧成灰烬吃掉! 猩红的眼里逐渐染上厉色,司循以为他还跟小时候一样,过敏了又痛又痒,拉起他的手想带他去诊所,蓦一碰到冰凉刺骨的手指,司锦年触电般一缩,下一秒将他的手死死抓住。 “锦年……” “你要去哪儿?告诉我。” “药铺。” “不可能,买什么是要你亲自去挑的?你又约了人是吗?接头地点是哪家药铺?你们在密谋什么?怎样毁了沃卓尔王朝,杀掉我这个可有可无的累赘吗?为什么你总想抛弃我?!” 司锦年无名怒火灌身,他的神色逐渐癫狂,说到后面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双手。 “我从未想过要抛弃你。” “可你就是做过了不是吗?十八年前,外国联军攻入北平,我与祖母从北平一路逃亡津城,路过洛水谷之时遭遇追杀,在崖底的冷水里泡了一整夜,在我就要冻死的时候是你救了我。” “锦年……” “我记得你照顾我,说找到母亲前不会丢下我……可你!为什么要给了我希望,又亲手毁掉呢!司循?卖了我的玉坠,将我丢进孤儿院的人,是你吧?” 司循从来不缺钱,这也是司锦年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 他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如果你说所做一切是为了保护我,我就原谅你。” 如果不是他想起那件事,司循几乎快要忘了,那时正值军阀追杀皇族后代最疯狂的时候,他为保凤皇一条小命,才铤而走险将他男扮女装送到孤儿院的。 怎料,老院长是个变态。 等他再去接回凤皇的时候,凤皇已经吓疯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好的记忆冲进神经,司循努力克制自己安慰司锦年:“暂时留你在那儿,确实是我不对,我答应过会去接你,就一定不会骗你的……” “为什么非要丢下我?!你知道我在那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吗!” 司循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想带他回公寓先冷静一下。他刚碰了碰司锦年的手,司锦年极怒难遏,突然掐住他的脖子。 “呃……” “你欠我的,该怎么还?” 司锦年凶司循,自己先哭了。 “放呃……手……” “不放!” 猛地将人打横从地上抱了起来。 粗鲁的体位变化,吓得司循瞬间脸色一白,没抓稳的手杖应声落地,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两眼一翻陷入了扭曲颠倒、黑白交替的世界里。 第64章 不知道从哪里解释,只有越来越受不住的头晕,瘫软无力的手脚随着大步快走来回摆动,再有意识,脸上已被扣了大大的氧气面罩。 “不要……” 看着司锦年赌气将他丢在床上,着魔似的解开皮带扑了上来,司循条件反射感到害怕。 大量雾气呼吸在氧气面罩里,司锦年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他做不到伤害司循,崩溃的落荒而逃。 第四卷:和光同尘 第66章 噩梦 “放肆!我乃沃朝皇子,你再靠近一步,我让祖母摘了你的脑袋!” 天雷滚滚,一道闪电降下,透过窗子照的司锦年脸色煞白。 五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司循说要带他去避避风头,给他换上蓝色的小裙子,之后……就一走了之,将他关进了四面都是铁围栏的二层小楼里。 那个叫郭逸的老流氓,逼大家叫他爹爹,谁敢反抗,就不给饭不给水,吊在院子正中的槐树上,活活晒死。他对外宣称这里救助残疾的孤儿,实则这些孩子都是他抢回来不听话弄残的。 司叔叔待我那样好,怎么可能会害我呢? 最迟一周。 咬咬牙再坚持一下,司叔叔一定会来接我的! 月光照映凤皇小小的身子,想着司循答应会带他找母亲、二妹和小弟,凤皇委屈的缩在墙角,泪珠成线不敢发一声的哭着。 捡来的石块在墙上划出七道,今日是约定的最后一天,可司循依旧没有来。 暴雨滂沱的午夜,他被单独叫到郭逸的办公室,那里摆着一张简易的小床,床上凌乱、脏乱不堪。 惊恐的眼睛瞬间睁大,凤皇下意识扭头想往外跑,被郭逸一把拉住,狠狠甩在地上。 “凤凰……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哼哼……” “别过来!别过来!司叔叔救我!司叔叔救救我!” 庞然大物似地狱的恶鬼般靠近,凤皇吓到手脚麻木,他尖叫的声音被风雨盖过,下一瞬间双目血红,疯了一般,死死咬掉了郭逸的耳朵。 “啊!” 司锦年大汗淋漓的从噩梦中惊醒,因为那次亡命逃脱,凤皇这个名字成了谁也不能提的阴影。 记忆从摔进死人坑里断开,再有记忆已是三年后司循给他过八岁生日的时候,破天荒开口问司循: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说完便又高烧不退,一连惊厥了数日。 再醒来他便有了新的名字,也忘记了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 所以孤儿院的事,不全是王妃添油加醋编造的,司循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真的抛弃了他,还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地方。 …… 时间一晃春季过去,跟司循彻底分开的这些日里,司锦年每日除了喝的醉醺醺的,就是打砸手边能拿起的一切。 “李因萁!李因萁你住手!别再伤害自己了,母亲错了,那些信都是假的,是编故事骗你的!母亲这么做,只是不舍得你离开而已,再也不会拆散你们了好不好!松手!别这样!你松开啊!” 鲜血争相喷涌。 看着儿子浑身发抖的捡起地上锋利的碎瓷片往手腕上划,王妃心疼的扑上前死死抓住他青筋爆开的双手。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大家都要骗我!” 司锦年仿佛感觉不到痛,愤怒的瞪着她的眼睛吼完,瞬间又情绪低落的崩溃大哭起来:“都是真的……他不要我,把我丢在那里,他不要我,自己走了,母亲!我一直很乖……是他!是他不要我,是他不要我啊!” “李因萁别说了、别再想了好不好?母亲哄你睡觉,母亲会替你报仇,你还有妹妹跟母亲,想要什么都会有的,听话把药先吃了,明天醒来,什么都会好的。” “我不吃!我没病!” 一手将安眠药甩到地上,司锦年发狠的从地上窜起,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被身体里压制不住的愤怒控制着往屋外冲,迎面撞上同样一脸担心的云晓。 “大哥……” “滚!滚啊!” 浸了蒙汗药的手帕捂在脸上,司锦年眼底狰狞逐渐退去,两三秒后膝盖一软,倒在了二妹妹的肩膀上。 两个女人合力将他扶回床上,看着好不容易平静睡一会儿的儿子,沃卓尔·怡宁心如刀绞。他们分手后,她仅仅只高兴了一日,就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将自己锁在房里,一闷就是一整日,不吃不喝,觉也不睡。 立刻让私人医生过来,刚踏进司锦年的禁区,就险些被几拳打死。 这不禁让她想起文宗皇帝(锦年祖父),26岁因得知霍羽将军战死的消息,刚开始也是不吃不喝不睡,没几天后变得时而暴力时而抑郁,某日宫人一个没看住,便一头投了井。还有清宗皇帝(锦年伯父),17岁因清人太后干政、太过专权也一根绳子吊死了。 原本以为沃卓尔皇族精神疾病危言耸听,直到亲眼目睹文宗、清宗皇帝的死,自己丈夫肃亲王出了趟远门就无缘无故的薨了,王妃才明白过来有些遗传,是必须要药物控制的。 “母亲,上海那边消息说司伯伯病了,要不要让大哥回去看看?” 云晓低声询问。 消息到探子那里耽误了一两日,再到她这里又压了一两日。 握着儿子冰冷的手,王妃无力叹了口气,神色幽幽:“是我不让他走吗?他这副样子,去了会更控制不住,况且……唉,算了,明日吃了药再告诉他,让他自己选择。” 第65章 “是。” 第67章 迷心 “你们别再监视他了,他以后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清醒后头已经没有那么疼了,餐桌上王妃提及司循病了一事,司锦年只顾着吃饭,半分不想听见上海那边的消息。 他已经决定去上京特战军区报到了。 正如云晓所说,沃朝几百年的祖宗基业,不能因受一点挫折,就自甘堕落断在他们这一代。 但是,在走之前他要报仇,找个地方好好发泄一顿! 津城老宅,入夜灯火通明,司循特地嘱咐下人晚上不要熄灯,司锦年回来的话,立刻把他叫醒。他是清早刚从上海坐车到北平又辗转回到津城的,折腾了一整日,在肃亲王府外等了一下午,到底还是没能见锦年一面。 贺伯怕他感冒没好,又累出其他病,情急之下一通电话打到了白敬臣那里。 “司锦年怎么可能舍得分手呢?” 对于司锦年玩消失这件事,白敬臣十分的不解,他到的时候司循已经喝了药睡下了,拉着贺伯问发生了什么,贺伯皱着眉头无奈摇头,事实上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原封不动回忆少爷跟先生分手那日,先生想去买少爷爱吃的汉堡,在公寓楼下跟少爷吵了几句,少爷生气把先生抱回房间又吵了几句,然后少爷就摔门走了。 白敬臣不敢相信起因竟是一个汉堡。 贺伯叹气:“索幸先生知道少爷是平安的。” “锦年联系上了吗?” “没有。” 贺伯摇摇头解释:“少爷离开的第三天,《津平日报》就登了沃卓尔·李因萁认祖归宗的消息,先生看到后当晚就感染了风寒,还好一直住在上海,医疗条件不错,吃了西药不怎么发烧了,就是还有点咳嗽。” “报纸呢?” 白敬臣要来那日的新闻,果然头条就写着沃卓尔·怡宁王妃找到失踪18年大皇子的事,更可气的是,末尾竟然还特意加了金玉良缘的喜讯:「沃卓尔·李因萁不日娶沃卓尔·毓娆为妃」。 这才刚刚分手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贺伯让人给白敬臣上了热茶,大半夜也不知道从哪赶过来的,脸上脏的像只流浪猫。 白敬臣气的一口没喝,他决定明日去肃亲王府找找那个负心汉,司循哥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一定要让司锦年回来把话说清楚! 虽是这么想的,但实际上他与司锦年地位不对等,次日一早冒着火气往肃亲王府那么一站,就被司锦年一手令下绑了起来。 “司锦年,你个负心汉!司循哥病了那么久,你也不回去看一眼!” 司锦年手指挑起小白兔的下巴,不屑的阴森发笑:“他不懂好好保重身体,与我何干?难不成我堂堂沃朝大皇子,还要去照顾一个贱商?” “你到底吃什么迷魂药!为了所谓的皇位吗?司锦年,你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吧,人民的力量是无限的!你好歹也是留学回来的人,怎么思想越来越退步了?!” 棍子没有打在自己身上,白敬臣当然不知道疼。 “我睁不睁眼,退不退步,也不容你来说吧?白敬臣你是不是有时候吃饱了没事干,管的太宽了?” 那些所谓的进步思想,是在推翻他祖辈们的基础上建立的。所有人都可以骂沃卓尔王朝,都可以反抗沃卓尔王朝,唯独他跟云晓不可以。司锦年深谙这其中的道理,不想再跟白敬臣废话,怎料他非要在他的雷区挑衅:“我说不得你,那司循哥呢!有种你别东躲西藏,让司循哥好好来认清你的封建血液,剥削人民的丑恶面目!” 一记耳光重重打在白敬臣的脸上,司锦年阴暗起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为什么你总要让一个务必卧床静养的人四处奔走,白敬臣,怎么说他对你也有恩吧,我不懂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彼时他正要去刨了白沐锦的墓地,见这麻烦精不请自来,当即决定带他一块去洛水谷,让他也欣赏一下日思夜想的哥哥,到底还有没有个人样。 第68章 他的家产本来就是我的 “不好了司循哥!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司锦年那个王八蛋刨了我哥的墓地,还说要鞭我哥的尸!司循哥求求你,快去管管他吧!” “锦年,在哪儿?” 被沃兵从军车上丢下来,白敬臣跑到脸色发紫,大哭着扑到司循床边,说司锦年怎么欺负他的经过:“我也不知道是谁故意陷害你跟我哥哥,那个王八蛋干缺德事的时候,先把墓碑砸了,因为上面写了「亡夫白沐锦」,是司循哥你立的!他让人挖棺材,要开棺的时候才放我回来,司循哥我求求你,别让他这么对我哥哥,我求求你了!” “你……先起来咳咳!” “不要,司循哥我给你跪下了,你去跟他解释清楚吧!我哥哥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让他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 白敬臣哭的跟大花猫似的抓着司循的胳膊,右脸被扇的肿起,指甲里也满是潮湿的泥土。 “你放心……让贺伯来一下咳咳……我现在就去……” 司循身子本就不大爽利,被他这么一闹,心口又开始砰砰砰砰乱跳个不停。他让白敬臣出去叫贺伯进来帮他换衣服的间隙,手指颤抖的翻出日常要服的降压药,也不管哪里难受了,一口吞下就着手边的冷水压了压。 第66章 草草穿戴整齐,贺伯将司循扶上轮椅,隔着毛衫都能感觉到他身体又沉又烫。 司循用不上半分力气,坐在轮椅上支撑不住的向前栽,好在白敬臣及时扶住了他。眼前浮出黑雾,看着他将自己双脚抬起放上踏板,司循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声:“锦年……” “司循哥,你没事吧?” 白敬臣吓了一跳,红红的眼睛倒映出司循逐渐失神的模样。 “没……没事……” 被强行唤醒,司循意识拉扯,频繁皱眉,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贺伯看他情况不对,急忙询问:“先生,咱们缓缓再去好吗?” 白敬臣心里害怕的没阻拦,冷静下来他有些后悔了,白沐锦是他亲哥没错,可司循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在做什么?知道他不能受刺激,故意拿司锦年来逼他吗? “有点头晕而已……不碍事……” 司循轻轻摇头,一点动作都让他心口跟针扎般疼,不过想着司锦年干的那些缺德事,他就没坦白自己身体上的不适。 躺久了头晕很正常,贺伯不放心的再三确定:“先生,您的身体不能强撑,真的没事吗?” “嗯……快些去吧……” 得到肯定回答后,贺伯推着轮椅往已等候在老宅外的汽车走去,白敬臣跟在后面手心里攥满了冷汗,现在放弃,让司锦年拿那具白骨撒撒气,兴许过后他们还能和好,如果执意过去再大吵一架,司循哥跟锦年会不会就彻底没可能了? 他的本意不是这样啊…… 走到门口的时候,贺伯停了一下,忽然原本被好好摆在腿间毛毯上的左手滑了下去,白敬臣弯腰观察司循的情况,好在虚惊一场,人只是有些困了。 “司循哥,我想了一下,锦年应该也没有那么变态。” “我想……见见他……” 听他打退堂鼓,司循轻轻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白敬臣还想再劝,贺伯已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他像对待昂贵古董那般,从侧面小心架起司循的胳膊:“司循哥,我扶着你呢,起来吧。” 司循神色恍惚的“嗯”了一声。 “司循哥?” 半天一点没动,反而连眼睛也阖了起来。 白敬臣心头一紧,赶忙轻拍他的脸颊,试图呼唤让他醒来。 “锦年……” 司循对着白敬臣胡言乱语,他想解释自己跟白沐锦没有关系,也不是故意将他丢进福利院的,脑海里却只浮现司锦年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眼皮一阵阵发沉。 “司循哥!司循哥醒醒!我们去医院,马上就到了!” 再有意识汽车已经改了方向,在去医院的路上。 他虚弱的倒在白敬臣的身上,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发病了,难以维持的深色瞳仁上翻快要全部折进眼帘,司循残留不多的意识嘱咐:“你哥哥……去……跟锦年说……我呃……我不行了……收尸……呃……收尸吧……” “司循哥!” 雨过天晴,司锦年还是喜欢自己开车,云晓坐在副驾驶位上,因车程不短无聊的时不时往车窗外探头。洛水谷一带风景是挺好的,她大哥也没那么卑劣,最后关头还是放弃将人挫骨扬灰,又安葬回了原地。 “李因萁,有件事你别生气,那碑文是母亲让人写的,看你分手这么痛苦,她、她其实也后悔了。”云晓为王妃找补,清冷的小脸转向司锦年。 司锦年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我知道。” “知道还那么生气?” 云晓有些看不懂这个大哥。 司锦年懒得跟她白扯这种事情,主动提及另外一件事:“欧洲进口的那批货军费不够,母亲让你想办法,有着落了吗?” 云晓心累的向后靠了靠:“暂时没有,不过这事我会想办法的。” “我来办吧。” 果然亲哥哥就是不一样,云晓激动的眼里都有光了,但转念一想这么多钱,立刻问:“大哥你不会想卖了商行,逼司伯伯拿钱吧?” 司锦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问道:“司循家大业大,我还能把他弄破产不成?” “司伯伯的钱,你最好不要动,别怪我没提醒你,李因萁……” 云晓的话如耳旁风般,司锦年神色晦暗打断道:“虽说不是白手起家,但他卖我的玉坠办商行,这么多年也该连本带息的还给我了吧。” “战争一旦爆发所有城市都不安全,司伯伯需要长期吃药,钱是万万不能少的!” 司锦年不轻不重,稳稳开车转过山路十八弯:“我会想办法将他送到国外,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云晓无语的冷哼一声:“他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在国外,你是报恩还是报仇?” “他将我丢进火坑的时候,我就人不生地也熟了吗?” 司锦年是有恨的,不然也不会从五岁到八岁都活在自我囚禁中。那段时间他日日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呆呆地斜视蓝蓝的天空,司循教他画画,他的世界却始终只有一片黑白。 到国外,他一定给他找最好的疗养院! 好好伺候他! 第69章 司锦年,我们结婚吧(上) 得知司循住院,司锦年二话没说就把白敬臣又打了一顿。 他不愿再照顾司循,但架不住润子跟王浮生也来骂他,拎着白敬臣赶到医院的时候,司循已经吸着氧睡着了。 第67章 “司医生……” “检查报告、诊断书拿给我!” 司锦年接过护士递来的病例,翻到上面记录高烧引起心肌炎时,突然一阵耳鸣遍体生寒,不敢置信僵直的眼睛迅速被湿润浸泡,向后退了半步,病例脱手“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津城野园。 润子在家闷久了,王浮生电话邀了好几次,她才肯赏脸出来。 “哟,王三少还挺时髦,津城这么个小地方,都能开家照相馆。”润子对这里的装修不太满意,到处落灰,不过堆在墙角的照相机目测挺值钱的。 王浮生陪笑的挠挠脑袋:“锦年开的,不过这里不对外营业,专门给司伯伯拍。” “司先生?!” 听到王浮生给司循拍过照,润子立马来了兴趣:“有底片吗?快给我洗几张看看。” 她可是最喜欢收集司循周边,奈何司锦年一直看的太紧,也没机会怎么太靠近。不过……现在他们分手了,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戏呢?可是锦年是她的学弟啊,她怎么能抢他的爱人呢?但……他们也结不了婚啊。 “哎!玉儿,你想什么呢?” “谁让你叫我玉儿的!我要说几遍,你才能记住要叫本小姐方、润、仪!” 除了爹娘跟司循,润子听不得别人叫她小名。 王浮生小声嘟囔:“可是小时候……” 润子立刻撇清关系:“谁跟你小时候,我们只是同学懂吗?别以为八百年前去我家吃过饭,咱俩关系就不一般了。” “可是润子,我一直喜欢你,这么多年没跟别的女人好过,就是在等你留学回来。” 王浮生大胆表白,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留学找我,是学不会外语吗?” 他还觉得自己挺专一的,岂料被润子反问了一句,就懵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润子,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保证向锦年一样好好学习!” “王三少,我给你钱,快去给我洗照片吧,少废话了好不好?” “润子,我是真心实意想要个机会。” “那我也是真心实意的不给你这个机会。” 润子确实看不上他这样的纨绔子弟,不想被他一直纠缠,转身还像小时候那样捏了捏他的脸,郑重其事的再三声明:“王三少,我是要嫁个锦年的,司锦年是我的未婚夫,懂吗?” “可是!你好像也不怎么喜欢他吧……” 时间辗转入夜,趁司循昏迷不醒,司锦年又化身成了高级护工,他用温水给司循擦身降温,每隔半小时喂一次水,一守就是七八个小时。 比他离开前,司循又消瘦了许多。明明一米八的身高,穿最小号的病号服却显得十分宽松。本来就巴掌大的脸,戴上氧气面罩几乎只剩闭着的两个眼睛。 想着这段时间,这人肯定没有好好吃饭休息,司锦年刚要起身去问护士营养液什么时候输,被念叨正昏迷的人突然呼吸吃力,紧紧皱起了眉头。 司锦年赶忙按住他的手:“憋得慌也不能捶胸口,司循你放松,我把床摇高些。” 心肌炎送来的太晚了,想要根治几乎不可能。 这也正是没有生命危险司锦年也不敢离开的原因,怕他胸闷胸痛胡乱捶胸,怕他胡乱挣扎扯掉手背上的针,更怕他肌肉痉挛,没得到仔细的按摩缓解,以后留下残疾。 司锦年又恨又爱,又气又心疼,拿他没办法,只能留下来先陪着,等他好一点再做打算。 第70章 司锦年,我们结婚吧(下) “锦年,我想了想,我可能还挺喜欢你的,所以……跟我结婚好吗?” 夕阳西下,医院走廊的人来来往往。 落日余晖打在司锦年深邃的五官上,一半温暖柔和,一半黯然神伤。 不确定他有没有在思考,润子又出声叫他,还是跟从前一样轻松的聊天方式,可司锦年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久久没有回应她今日特意选的月光白流苏旗袍。 “你认真的吗?” 司锦年掐灭了烟,转过身问润子,话里没有温度,脸上也没有温度。 润子排练了很多遍才来表白的,感觉出司锦年情绪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不介意跟你一起照顾司先生。” “哼……” 司锦年忽然轻蔑的笑了笑:“你喜欢司循直接嫁给他好了,利用我做什么?我是你们的红线吗?” 不提司循,他还以为自己被爱了呢。 润子百口莫辩:“锦年……” “你不是问我在吃什么药吗?” 司锦年平静的向她坦白:“阿米替林,抗抑郁的。卡马西平,抗躁狂的。还有氟哌啶醇和地西泮,你一个考了全科助医的人,就不用我多余解释了吧?” “怎么会这样?!” 昨晚无意间看到司锦年在吃药,圆的扁的大大小小有十几粒,她那时一心扑在司循身上,没想过刨根问底问他怎么了,因此在猛的听到这些药名的时候,润子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再爱,也没有人会真的愿意嫁给一个疯子。 一个可能在午夜要掐死你,在白天又无法正常工作,甚至每个行为都能把你搞崩溃,还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你时刻保护、防备的精神病人。 昏迷两日,润子没有再来。 司锦年倒不觉得如何,他还如从前那般照顾司循,只是病房里气氛格外低沉,司循偶尔清醒,司锦年也无话可说。 第68章 他们僵持着,一直到心内科的医生允许进食那日才有了转机。 “锦年,我们去西餐厅吃汉堡、薯条咳咳……好不好?我买单咳咳……” 一双不安的桃花眸落在司锦年的脸上,司循双手撑床勉强坐稳,急切的想要征求他的同意。 “你想吃什么?” “牛排……” “不行,西餐不好消化。” 从前他病的时候吃东西,都是司锦年坐在他身后抱着喂,而现在司锦年只管摇起床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锦年……我都听你的,以后不生病了咳咳……住院麻烦……我们回家咳咳……” 知道他还在生气,司循抬手推开他喂来的芹菜肉沫汤面,按着胸口难受的咳红了眼。 “听我的把面吃了。” 手里的汤面是他特意煮了一个小时做的,贸然被嫌弃,司锦年下次都不想做了。 “吃完了你会……咳咳……跟我回家吗?” “不会。” 轻巧的勺子舀在浓稠软烂的面里,司锦年自顾自的吹凉喂到他嘴边,怎料司循态度坚决,坐都坐不稳还非要抬手推开,一不小心用力过大,那勺软面连汤不偏不倚洒到了司锦年的手上。 歉还没来得及道,司锦年脸色一沉眼见的没了耐心,他将碗和勺用力往桌子上一丢,猛地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司循耳中无限放大。他后怕的心脏砰砰乱跳,强忍着心痛,问出了一直不敢信的话:“锦年,我们分手了吗?” “你不饿就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司锦年答非所问,算是默认。 司循眼眶含泪,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颤抖的声音更加凄厉:“所以……我们已经分手了……是吗?” 第71章 保险箱的位置跟密码 凤皇,你是沃卓尔王朝的子孙,祖母要你发誓:宁为玉碎,也不落苟且偷生之名,让后世耻笑! 司锦年对清人太后的记忆仅剩这么一句话。 国破家亡,本该负重一万斤长大的他,因得到司循的周全庇护,既不用逃亡黾东像二妹一样被迫成为杀手,又没有死于流乱像小弟一样尸骨无存。作为津城自由自在的阔少,他享受了司循十八年完完整整的爱,所以分手两个字,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 竭力挪动食指勾住爱人冰冷的小拇指。 司循庆幸他没有推开自己:“孤儿院的事……我解释……你会……相信吗?” 他的心口贴着监护心脏的磁片,没办法做大幅度动作,只能着急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又怕惹怒他,只能再三征求他的同意。 “你也要撕我的伤疤吗?” 腿长在司锦年的身上,他要想走早走了,只是不想听司循旧事重提而已。比起纠结司循当年是不是故意抛弃他的,司锦年更在乎他现在的心肌炎什么时候能好。 监护心脏的仪器突然警觉的响了两声。 司循沉浸在分手的痛苦中,思维越来越迟钝:“我没有骗你,锦年咳咳……” 为了拉住他的手指,司循半边身子向床外歪倒。 反反复复的发烧,刚擦过身又出了一身汗,眼看他支撑不住的手臂颤颤巍巍要砸回床上,司锦年舍不得让他失望,反握住他的手,顺势将人扶抱到了怀里。 “好,我听你解释。” 没有哪个死里逃生的人,过后会愿意再去回忆那段濒死的经历,担心司循自责憋在心里影响身体,司锦年尽量平复深藏的痛苦,听他多余的解释:“从我初见你,就知道你跟皇族咳咳……有关系,军阀占领北平后……报纸上说皇族逃往黾东咳咳……我无力为你联系亲人……也不知王妃是你母亲……再后来听到沃卓尔·刘玉子(锦年弟弟)……被绞杀的消息,我就决定不让咳咳……不让他们找到你了……” 监护器虽然没响,但司循一字一句的说着,手指、嘴唇明显起了绀紫。司锦年拉过氧气面罩想要扣在他的脸上,被司循惊忙抬手阻挡:“不要!” 一着急,监护器又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司锦年赶忙倒出缓解心痛的硝酸甘油,掰开他的嘴让他含在舌头底下,威胁道:“你不好好的,我就走了!” “不!你说要听我咳咳咳咳!” 解释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司循按着胸口剧烈咳嗽,丝丝口涎和着一小粒药流到被子上,人如烂泥般歪倒着,双眸具是红色,破碎的仿佛下一秒就化了。 真是他的祖宗。 司锦年痛在心里又拦不住,只能拿帕子快速擦干净后,又倒了一粒药塞到他口中。 “那些人追杀皇族漏网之鱼……家家户户都……不得安宁咳咳……我将你装扮成女孩,藏到孤儿院,然后坐火车……去了离津城很远的城市……嗬……卖掉玉坠,想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怎料……惹祸上身,被一群……咳咳……我也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跟踪……好在……好在有惊无险……甩掉了他们……但是却因此耽搁了时间……没有……嗬……嗬嗬……遵守与你的约定……” 司循自主呼吸吃力,这些日子很少有取下氧气面罩的时候,蓦一开口说了这么久,全靠意志在支撑。 再次拿手帕擦掉他嘴角药物融化的口水后,司锦年趁他意识昏沉,没有力气反抗,强行戴上了氧气面罩:“你身子太弱了,等康复出院了,我安排你跟润子去苏黎世。” 第69章 孤儿院的事虽恨,但如何也没有司循健康重要。 五岁到八岁那三年,他不会吃喝大小便,更别提说话走路了。睁大眼睛斜斜的四处来回看,无论外界说什么叫什么甚至是吓唬他,都没有回应。医生说他这是天使自闭症,司循就带着他全国各地去边做生意边治病。他记得那时自己最爱拿指甲抓司循,仿佛只有看到手上都是血,脸上才能浮出一点狰狞的表情。 “你讨厌我……到了要把我……嗬……驱逐出境的地步吗?” 监护器不断发出刺耳的报警声,司循胸口憋闷到手脚发抖,他直勾勾的望着司锦年,用力的喘了没几口气,突然合上眼睛伤心的流泪。 司锦年用指腹轻刮他眼角的泪:“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的。” 他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以沃洲国今日举步维艰的现状,他能不能有命活着还两说。但司循并不知道内幕,以为他还在怪自己,唯一能控制的脖子摇的更厉害了。 “你一定要把我送走的话……就不要……呃嗬……管我的死活!我不可能跟你分手咳咳咳咳!不可能、不呃……” “你以为你要挟的了我吗?” 见情况越来越差,司锦年拿起手边的镇定剂,拉起司循的左臂消毒。 司循想到这是什么,胡乱抓握的手磨蹭白色的床单,整个人明显更加慌乱:“不要离开我……嗬……呃……锦年……我呃嗬……补偿你好不好咳咳咳咳!” 司锦年消完毒问:“什么?” “保险箱……嗬……嗬嗬……位置跟密码……呃……我只有钱了……都给你……” 司循满脸惊恐,下意识躲避司锦年扎过来的针,着急的发出小兽般凄厉的哀吼:“不、不要……你不能……呃呃……欺负我……嗬……嗬嗬……我动不了!司锦年!咳咳咳咳!” “吸氧,好好睡一觉。” 这针镇定剂只有常人的一半量,司循体弱,司锦年不敢多打。见人沉沉的睡过去后,司锦年从口袋摸出烟跟火机,关上门出去了。 入夜走廊上静悄悄的。 司锦年趴在栏杆上往远处看,稀疏的灯光星星点点,已经不知道吸了多少支烟了,却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明明有许许多多事要他去做,可他就是一点也不想动。 手腕上的机械表来到凌晨一点,仍没有困意,他就那么怔怔的站在走廊里,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空灵又模糊的声音:“凤皇,好久不见。” 司锦年缓缓回头,一个抱着洋娃娃,用纱布绑着右眼的女孩,贺然站在他的身后。 血淋淋的看着他。 第72章 他作死很有一套 好久不见个鬼!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司锦年吓得跑到了司循的身边,他快速钻进被子里,理智告诉他要坚持马克思主义无神论,可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仍旧在安静的病房里无限放大。 司锦年想开灯,又不敢伸出手。 就在他紧张屏住呼吸的时候,一双大手将他捞入怀中,温暖的包裹着他微微发抖的身体。是吃药产生的幻觉,还是不吃药产生的幻觉?司锦年后怕的贴贴司循,冷静下来琢磨刚刚看到的女孩。 他抱着司循想恐怖的事,不知不觉眼皮打颤有些困了。 电灯“啪”的一声被拍开。 司锦年意识到不对劲,是在摸到一片潮湿之后。 他的一时疏忽,司循已烧到将近40度,着急叫护士来打退烧针,见床单、床垫脏的彻底没法要了,他用温水将人里里外外擦干净,裹着被子一路抱到了隔壁病房。 翌日,发现怀里睡的正香的锦年,司循看了好久也舍不得叫醒他。 锦年说等他康复了就送他出国,那如果一直住院,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跟他在一起了? 他正心事重重的想着,司锦年忽然抬手摸他的额头:“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我?” 烧肯定是没退,但比昨晚人事不知、浑身滚烫的样子好多了。 “刚不久。” 司循按着心口压抑的咳了咳,别扭的躲开他的手,不再与他四目相对。 这个时候司锦年已经坐了起来:“我去倒水,你该吃药了。” 司循也想坐,但稍微一动,心口就针扎般的疼痛,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 “老实躺着,别乱动。” 大大小小黄黄绿绿的药四五粒,西药伤胃,司锦年照旧先喂了白粥,再把药喂给他。 “我自己来吧。” 司循将药攥在手中,趁司锦年去洗漱换衣服的时候,悄悄把药丢在垃圾桶里。 少吃一两次应该没关系…… 他的心口还在疼,但一想到司锦年要跟自己分手,再疼也能忍着。 跟护士要来上午要输的液,亲手给司循扎上,看着手背上一大块淤青,司锦年无声蹙眉,握在手心暖着。 “黄校长前几日打电话了,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学校上班,这个学期的课是否转给代课老师?” 头低垂看着淡红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自己身体,司循咬唇忍过心口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如果他答应回上海,会不会就不想分手了? 司循精神紧绷,又开始止不住的咳嗽:“你要是忙的话,我跟黄校长说,这学期的课就先不上了,下学期再安排好吗?” 司锦年给他按摩完蜷缩握着干毛巾的右手,扫了一眼心率监护上的数据,默默将人抱在怀里打圈按揉心口。 第70章 “润子打电话来说做了意面,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吃西餐吗?”司锦年淡淡道:“等下让她陪你吃午饭。” 司循有些慌:“你要去哪?” “我不喜欢吃西餐。” “所以你要回肃亲王府还是北平皇宫?我咳咳……还没出院……你说过不会走咳咳……”司循紧紧攥着司锦年的衣角,仿佛在道德绑架他。 司锦年道:“那就跟你们一起吃吧。” “只有意面吗?我让贺伯去买巧克力汉堡薯条咖啡那些吧咳咳……” “好。” 他的眼里没有颜色,也没有光,只一味的哄他,直到加了一点镇定的药发挥作用,司锦年托起他瘫软的脊背轻轻放回枕间,心情复杂的吻了吻他的脸颊。 一觉醒来,病房里不见了司锦年的踪影。 看着刚换新的两大袋吊瓶,司循心中越发烦躁不安,他将扎在手背上的针一把拔掉,想着不被司锦年发现,特意将从针流出的药扎在了手边的花盆上。 “你在做什么?” 司锦年端着温毛巾跟一小盆热水过来,就见司循鬼鬼祟祟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司循被抓了个正着,连忙解释:“我想去卫生间,带着这些不方便。” 氧气管、心率监护、输液管。 确实很繁琐。 “用这个吧,我洗过了很干净。” 司锦年表示理解,并没多说什么。从床底拿出尿壶,没等司循同意,就掀开一点被子往里塞。 “锦年,我自己来!” 司循被吓了一跳,怕弄脏司锦年,赶忙制止他的动作,一着急坐不稳的身体摇摇欲坠,心脏刺痛,又开始头晕眼花。 瞥见心率监护的突然失控,司锦年坐到床边将他扶进怀里,趁着他反抗不了的时候,解开了他的裤子。 “我是不是……很没用……” 司循颓丧的望着身上白色的薄被,眼眶湿润,身体微微发抖。 自从分手以后,司锦年不愿搭理他,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事。因着头晕,眼前一阵阵黑雾,反正也看不清,司循索性闭上了双眼。 片刻,身下传出难堪的淅沥声。 司循认命的放弃挣扎陷入黑暗,忽然一丝清甜的薄凉贴上柔软的唇,司锦年在他耳边告诉他:不许睡! 第73章 夜来风凉 晚饭的时候,白敬臣提着鸡汤来看司循,被司锦年一眼狠绝拦在门口。 “穿的这么破破烂烂,小白兔,你是又有什么事要博司循同情了?” 白敬臣“哼”了一声:“你这就是嫉妒!” 司锦年言语不善:“司循保险箱的密码都在我这里,你再哼一声,我保证你一分钱也求不来。”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他们和好不足为奇,白敬臣刚想恭喜他们解开心结,司锦年抱胸靠在墙上,神色满是不屑:“分手费没听说过吗?司循把所有的钱都给我了。” “司锦年你别太过分!” 挖坟掘墓的缺德事都能做出来,白敬臣不相信司锦年会妥善保管,担心司循被榨干后一脚踢开,他愤怒的上前要对他不客气,眨眼间反被司锦年一把揪住了破烂的衣领。 “你想干什么?” 看着白敬臣这副愚蠢小战斗鸡的模样,司锦年不禁觉得高看了他哥哥,白沐锦脑子应该也不怎么灵光。 盛鸡汤的罐子前后摇晃。 “不干什么。” 白敬臣后知后觉发现司锦年看似平静,实则对靠近的人十分警觉。就算自己跟他同时掏枪,也不一定有他上膛速度快。 “是司循哥让我晚上来陪他过夜的,你这分了手的,不会要吃醋吧?” 他向司锦年解释,眼中俱是挑衅。 白敬臣从前是美旦,如今虽然不唱了,但一颦一笑都很有神,尤其是那对勾人的眼睛,司锦年恨的牙痒痒:“他让你陪,那我……” “锦年哥哥,自然是爱去哪儿去哪儿了。” 有司循撑腰,白敬臣故意不把司锦年放在眼里,他又“哼”了一声司锦年,而后将他当作空气一般,自顾自的提着鸡汤进了门。 “司循哥,你不是想让锦年陪你吗?怎么又要赶他回去。” 白敬臣帮司循摇高床头,好自己拿着勺子喝汤,说着话不时往门外张望,见司锦年没有跟进来,他又有些后悔了,本来快和好了,他可不想节外生枝给搅黄了。 司循没有胃口,也不方便告诉白敬臣自己怎么想的,只能岔开话题问:“他走了吗?” “应该……被我气走了吧。” 见司循拿着勺子的左手轻轻一颤,停止了假装要喝的动作,白敬臣心也跟着一紧:“司循哥病的这几日他也没睡个整觉,你心疼他才叫他回去休息对不对?” 司循轻轻摇头,勺子已被白敬臣接了过去。 “我感觉好多了。” 司锦年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想继续发热的机会都没有。自从司锦年提分手,司循一直很怕康复出院,想用身体留住他,却忘了他才刚刚受到巨大的精神折磨。 白敬臣喂来鸡汤问:“司循哥,锦年真的是皇子吗?” 他几乎不敢相信司锦年是沃卓尔王朝的第一继承人,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他跟司锦年终有一日会在战场相见。 司循思考了几秒,沉沉的点了点头:“他叫沃卓尔·李因萁,是文宗皇帝嫡次子肃亲王的儿子。” 第71章 “那司循哥……” “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站在他这边。” 司循疲惫的靠回枕头,神经纠缠一起头痛起来,他觉得自己卑鄙无耻,想着最后伤害自己一次,就好好复健好好保重身体,鬼使神差跟白敬臣说胸口有些闷,让他打开窗子透透气。 “夜里风凉,实在难受的话还是得提前告诉锦年。” 白敬臣听话照做,心里担心不已。 司循接过一粒粒西药,攥在手中:“没关系,等下护士会进来关窗。” 他催促白敬臣去休息室好好睡觉,而后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扔掉退热药,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第74章 四分五裂 津城,肃亲王府。 从医院回来到现在,这是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第五个小时。 “你在想谁?那个差点要了你命的人吗?他说会帮你找母亲你信了,他说给你新的身份是保护你你也信了,他说会跟你永结欢好你还是信了。堂堂沃朝皇子……竟这般好骗……凤皇,你会后悔的……” 平静的童声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 能够坦然面对镜子里的女孩,连司锦年都觉得自己疯了。 “你已经死了,这个世界没有鬼神。” 手腕上的时间默默流失,司锦年爱惜的摩挲表盘,当年缠着司循给他买这块表的画面赫然浮现眼前,司循说他成年了,希望他早点娶妻生子,气的他蛋糕也没吃,就留书离家出走了。 女孩听到他的话,默默垂首盯着满手鲜血,无助的眨了眨眼:“我死了,可你没有,你跟他离开,把我彻底给忘了。” “所以这是我的问题。” “是他花言巧语。” “我再说一遍,不关司循的事!” 司锦年不想她去伤害司循,骤然大叫着举起了手边的匕首,双目狰狞的与女孩对视。 “怎么不关!” “是他说会替我报仇的!” “你爱他,所以忘了我那三个月,如何……一步一步的困死!” 女孩突然狰狞向他嘶吼,下一秒锋利的匕首狠狠插进了镜子里。 司锦年怒不可遏:“你要恨,要怨,就全部冲着我来!” “啊!” 百年前的古镜应声而碎,随之镜中女孩四分五裂。 房间的温度骤然降低,司锦年面色青白,水晶灯暖黄照射下,诡异到了极点。他下意识想逃,被凄厉的锁魂声追到,“扑通”一声狼狈的摔到了地上。 孤儿院被炸毁了…… 那个变态,所有一切,夷为平地…… 都死了…… 耳边又响起枪炮杂乱交织在一起的爆炸声,司锦年死死掐着胸口,蜷缩着从内而外的冷颤,发出怪异的呜咽声。 “呃……啊!” “凤皇,你是沃卓尔皇子,祖母要你发誓宁为玉碎,也不落苟且偷生之名,让后世耻笑!” “唔呜……啊啊!” “你在这里乖乖听话,最多一个星期,我就来接你回家。” “呃额额!啊呃!咳咳!” “小凤皇,来让爹爹仔细看看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呜呃……呃咯呃……唔!啊!” “你若没有死,一定要来救我们,凤皇,拿上这些吃的,你快跑吧!” 仿佛一枚炸弹在身侧炸开,司锦年惊恐的“啊”了一声,捂着耳朵往黑暗的角落里躲去。 慌张间,再次摸到了那把匕首。 五岁被赶出皇宫,眼睁睁看着九族皇亲,一个接一个被砍死、射死、毒死,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所有的不幸,都偏偏选中了他! 汗水打湿额上的短发,泛光的匕首照进他的双眼,司锦年麻木的撑起上身,不知想到了什么,毫不犹豫的将锋利的匕首刺进了肋骨下一寸的位置。 “不要!李因萁!你怎么了?!” 王妃不放心儿子关着自己,让云晓去给他送饭,怎料云晓刚一到门口,就听见凄厉的尖叫声。 匆匆提裙冲进去,只一眼见司锦年咬牙切齿的割破皮肉,想要把心脏挖出来,云晓扑上去死死抓住匕首,狠狠将他按在地上。 “……” 伤口不深,司锦年割的很准。 无辜的抬头看了云晓一眼,总算见到一个活人:“二妹妹……” “大哥!” 云晓心有余悸的远远丢开被血浸透的匕首,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同样泪流满面,扑进了司锦年的怀里。 …… 涂药、包扎、止痛。 服下安眠药后,司锦年同云晓一起躺下,他让她不要担心自己,话没说几句,沉沉的睡了过去。 …… 中午十一点,踩着午饭点过去陪司循的人,停好车往病房走去。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下过雨后,天气不再那样闷热,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也很舒服。 司锦年边走边想等下要不要抱司循到露台透透气,被匆匆跑过的心内科医生撞到了一旁的栏杆上。 那个方向…… 平静的眸子赫然一颤,不敢相信会是司循出事,司锦年心脏痛到难以呼吸。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 直到亲眼看到几个护士、医生围在司循身边急救,监护器上血氧急剧下降,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司锦年浑身血液变冷,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 第72章 “急性心梗!病人家属怎么照顾的!” 护士紧急推了肾上腺素,司循的心跳依然没有恢复,来不及推进手术室,医生立刻指挥电击病人的心脏。 随着心力的电击,陷入昏迷的人无声喷出一口鲜血,溅满了整个氧气面罩。 “司循!” 第75章 认输 司循勉强恢复心跳,被推进手术室时,司锦年才握过他的手。 冰凉,僵硬,死白。 一直清楚自己没有机会跟司循白头偕老,司锦年格外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个时刻。 红色的手术灯亮起,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司循最怕疼了。 他脑出血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室。如今自己学成归来,依然只能守在手术室外。急性心梗他不知道怎么治,但医生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自主呼吸,司锦年一下子就吓的手脚发软,险些栽到了地上。 “气切后呢?” 司锦年不同意上呼吸机,尤其是在医生说可能要一辈子依靠机器呼吸的情况后,更加心急如焚:“让我进去看看他!司循他今年才三十三岁,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签字!” 据他收集到的消息,黾东军就要打到津城了,一旦发动战争,哪儿还有电来维持呼吸机运转! 仗着沃洲国大皇子的身份,司锦年匆匆消毒进到了手术室。 司循身无一物,如待宰的羔羊般,静静躺在手术台上。他的下巴微微斜向一旁,半张着嘴还在时不时呕血。氧气面罩抛弃在旁,没有办法吸氧,就只能被动按压胸口呼吸,不到一个小时脸都憋的发紫。 一下又一下,几乎要将他的肋骨压断。 司锦年强忍泪水,挤到司循身边,让护士拿管子先把他嘴里的血吸干净后,替换做心脏复苏的医生,边按压司循的心口,边在心里默默祈祷他再努力一点。 哪怕一点回应,他都有坚持的希望。 掐着时间点同样紧张的心内科医生见他发疯的做无用功,立刻上前阻拦:“司医生不能再按了,你得快点做决定,耽误下去人就彻底完了!” 司锦年发狠的推开医生,不死心的想要唤醒司循的意识:“司循你听话把氧吸进去,我知道你疼,但是你不可以放弃!司循司循!” 他痛苦的捧着司循的脸拍他叫他,得到的却只有手心里一动不动的冰冷。 “病人体温下降、血压升高。” “司循!司循……” 眼看机器上的血氧含量越来越低,怕耽误下去心脏会再度停跳,司锦年绝望闭眼流着泪让护士拿来病危通知书,一如几年前一般,心如死灰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手术室的,失魂落魄的晃了晃,整个人歪倒在青白相接的墙上。 “锦年你没事吧!” 原本头也不敢抬的白敬臣匆匆从椅子上站起,想要扶住他,被竭力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白敬臣,心梗前会有半个小时明显憋闷,这是医院啊!他疼了那么久,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叫医生!” 司锦年暴怒的说着,将不敢说一个字的白敬臣又拎了起来:“明明已经退烧了,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会突然休克!你让我走……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吗?!” “锦年,别这样,你先放开他!” 怕司锦年下手没轻重,润子第一时间抓住他的手,试图分开两人。 白敬臣痛哭流涕:“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锦年对不起……”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你就只会说对不起!” 一脚猛踹白敬臣心口,司锦年满目狰狞,就在他掏出手枪准备打爆他的心脏时,润子冲上前死死按住了他的手,焦急的喊道:“锦年你不能开枪!是司先生打电话让白老板来的!他怕你跟他分手,这两日一直故意不吃药,不好好治疗,就是不想出院!如果有错,那也是你跟司先生!与白老板无关!” 怕分手,故意,不想吃药。 润子的话在司锦年脑子里炸开,他爱司循恨不得掏心挖肺,怎料罪魁祸首反倒是他。是啊……司循不好好治疗早有迹象,他一直冷落司循,假装不在乎不是吗?因为孤儿院的事,嘴上原谅了,心里也一直默默的恨着。 紧握的手枪掉落在地。 司锦年缴械投降,他认输了,慢慢蹲靠在墙边,只要司循平安,他不敢再违背他的意愿。 过去不信命,经此一事,司锦年身心俱疲。他就算把所有疑难杂症都学了,也救不了司循。上天降他为皇子,却生在亡国之时,他没有能力抵御外侵,更没有能力阻止内乱。 打又打不赢,逃又逃不脱,卜个卦,卦象还是大凶。 能怎么办? 司锦年生不逢时,空有医者本分,一心想要安稳,却注定只能过的提心吊胆。 第76章 皆大欢喜和也不算亏 术后恢复不理想,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反反复复又进了几次抢救室。 抱着司循染血的衣服坐在走廊上哭,司锦年心理疾病严重,无法冷静思考,怕影响医生救治,没有一个人敢让他进去陪护的。 润子跟白敬臣商量,把他打晕送回家休息,白敬臣不敢。 司锦年本来就疯,在司循还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把他送走,下场只有两个,不是他死就是送他走的那个人死。 第73章 “锦年,要不要吃口饭?” 白敬臣愧疚的捧着饭碗,小心翼翼琢磨怎么让人放下戒备,得到的只有一个“滚”字。 白敬臣越挫越勇:“听说你喜欢吃番茄牛腩,润仪姐特意炖了两个小时,我喂你吧,你哭你的,张嘴就好。” 司锦年出口成霜:“白敬臣。” “嗯?” 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白敬臣大喜过望,特意挑了一大块牛肉喂到嘴边,没想到得到的还是一个“滚”字。 司循昏迷五天六夜,等护工给他换洗结束出去,润子总算有了独处的机会。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司循浑身插满管线的模样,时间一点点过去,到结束探视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她都没说司锦年不吃不喝昏倒的事。 对于司锦年,她也是怨的。 且不说她前途、学历、性格、容貌都在他之上,单就家庭这一点她都比司锦年更适合司循。沃卓尔王朝被推翻,复辟的沃洲国政府,说好听点是皇族,实际上作为黾东军的傀儡,再如何折腾也很难有翻身的可能。 司循病危的消息传到云晓耳中,不必请示王妃,她便自作主张找了黾东军区——伊藤博雅医生。他们有一段过往,私交不浅。伊藤博雅风尘仆仆而来,听是玄月公主皇兄的爱人,连夜讨论了心支搭建手术的可行性。 镨蓝可鲮,一种改善呼吸窘迫的强效药。 对这场手术来说至关重要,可惜国内存量不足,再出国采购又来不及。问清楚大概要多少剂量后,司锦年首先去找了母亲沃卓尔·怡宁,这种昂贵的药在国内几乎用不着,因此就算动用所有关系,也只拿到了了几支。 伊藤博雅摇头,用还算准确的中文告诉司锦年:“远远不够。” 这些日子司锦年的泪都要流尽了,蓦一听到这四个字,心灰意冷的几乎要将他打入地狱。他久久僵在原地,嘴唇发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司循的身体经不住没把握的手术,润子本就不看好这个傲慢的黾东医生,正要拉司锦年离开的时候,伊藤博雅突然眸光一闪,起身拦住司锦年问:“井三大佐的爱子,生了脑病现在正在求医,如果他能提供镨蓝可鲮,不知司医生愿不愿意去手术?” 先给药,他就去。 司锦年目的很明确,也不管是不是火坑了,一听有药,直接跳了进去:“在哪里?” “上京,海上自卫队。” 伊藤博雅回答前深深看了眼云晓,在得到云晓的默许后,将具体情况悉数告诉了司锦年。井三大佐的爱子病的棘手,目前还在保守治疗,之所以一直拖着没做手术,并不是没有好的医生,而是没有医生敢百分百保证能成功。 司锦年先开条件把镨蓝可鲮要到手,接下来他的命就只能交给上帝了。 开颅手术成功,他活,司循活,皆大欢喜。 开颅手术失败,他死,司循活,也不算亏。 知道大哥破釜沉舟,没什么好劝阻的,云晓离开的时候,冷冷对伊藤博雅说了声:“谢谢。” 脚步沉重踩在某人心上,那抹记忆中的倩影又要消失了吗? 伊藤博雅任她往外走了几步,立刻去追,终于还是纠结的问她:“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大哥和司伯伯平安的话再说。” 不去理会伊藤博雅的感情,云晓果断甩开他的手离开,除了大哥跟母亲,她堂堂沃朝皇女,需要跟个黾东人告什么别? 司锦年要去上京前,连夜交代了后事。 从如何隐瞒自己的死,到怎样周转到苏黎世去,家里的生意如何处理,地产房产怎样变卖,事无巨细一一做了清单。 知道是最后一夜陪司循,司锦年帮他整理了身上的管线后,轻轻坐到了他的身边。 “司循,睁开眼睛再看看我,明天我就要去上京了。” 他这样说着,一滴眼泪滑落脸颊:“等我回来再好好跟你道歉好不好?不该冷暴力你,不该把你追到手又狠心说分手,不该……伤害到你……” 凌晨,病房内只听见机器维持生命的运转声。 被许许多多的管线缠着,司锦年想抱抱他都没有办法,夜风吹打在窗上留下枝叶的影子,无奈只能化作温柔的吻。 在额头在指尖。 第77章 车祸 井三大佐狡诈,司锦年也不傻。 在确定足量的镨蓝可鲮送到津城后,司锦年才定下做手术的日子,预期十二个小时,开颅手术跟心支搭建手术几乎同一时间,不同的是司锦年一人持刀,没有助医,而伊藤博雅带了三个有经验的医生,中途还能休息一下。 消毒、穿好手术服。 司锦年要来一筐子葡萄糖,嘱咐黾东护士给自己静脉注射。 手术室的灯从午后到入夜,井三健次郎脑部出血量不大,但因保守治疗时间太长,处理起来极其麻烦。司锦年自己主刀,还要时不时判断麻醉效果,神经紧绷一刻也不敢懈怠。起初他是想着把时间拖长一点,确保井三健次郎的死来不及牵连到司循,可手术做到一半,他发现自己压根撑不了那么久。 “葡萄糖。” “擦汗。” “葡萄糖。” “止血。” “擦汗。” 眼前发黑,心跳如鼓,站在手术台旁只想往下倒。 第74章 中途井三健次郎心脏停跳了两次,他是真的没力气再心脏复苏了,知道自己大概活不过清晨,司锦年破罐子破摔,让护士继续心脏除颤,自己则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补氧。 与此同时,津城的手术室却很顺利。 白敬臣来回踱步,焦躁的一刻也坐不下来:“怎么还没结束?那个黾东医生不是说很有把握吗?” “你困了就去睡觉,我自己等着就好。” 润子说着,打了个哈欠,困的睁不开眼睛。见此,白敬臣赶忙解释:“润仪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有意外锦年不在……” “呸呸呸!就不可能有意外!”润子不高兴的让他闭嘴,担心司循,同样也担心司锦年。 白敬臣惴惴不安:“可是……锦年让我代他签字是什么意思?” “他就随口说说,你别胡思乱想。” 润子跟白敬臣坐在手术室外拌嘴,无人看到的角落云晓眼眶噙满了泪水。 司锦年到上京的那日,母亲册立了她为沃洲国皇储,云晓几乎继承了先前沃朝的一切,可她心里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缓和了好大一会儿,司锦年不敢再耽误,又回到了手术台前。两个护士还算得力,也不知道哪路神仙保佑,井三健次郎命大的又恢复了心跳。 虽然这场手术不太顺利,但幸好人没死。 专业术语翻译成黾东语,告知井三大佐以后需要复健,司锦年怕再出现意外,开了药剂跟营养液后,立刻找借口发动汽车要回津城。 再有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司锦年疲极,一脚刹车停到了路边。出上京后,阴云转雨,不时传出雷鸣的声音。司锦年摸黑抓到一瓶水,喝完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担心车子停到主路容易被井三大佐监视,司锦年思索片刻,一脚油门倒车往山林小路开去。这条路他还是比较熟的,上次接司循的时候开过一次,虽不大好走,但胜在距离近。只要穿过隧道就好了。 “咔嚓!” 昏暗的夜被一道闪电照亮。 司锦年一路上都开的比较慢,但自听到雷电后,不由加快了速度。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烧杀抢夺的炮击声,仿佛又回到了五岁那年的春天,冬雪刚刚化去,侵略者由津城登陆,三日便破了北平。 所有人都被杀死了…… 他心里害怕的想着那场人祸,再回神,车子前一百米处赫然横着灰蒙蒙一片障碍,司锦年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他下意识猛踩刹车,霎那间天际又划过一道闪电。 不好! 清冷的光照进他惊恐的眼里。 在发现车子刹车不及的情况下,司锦年慌乱打了右方向盘,挡风玻璃碎裂的那一刻,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仿佛时间停止,一切噪音消失。 汽车失控飞下山坡,漆黑的雨夜,山林传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第78章 一命换一命(上) 咚……咚咚…… 雨停后山林鸦雀无声,车子熄火撞停在树下。不知过了多久,数不尽的萤火虫环绕在汽车四周,将车内的惨状在黑夜中照亮。 司锦年怔怔地目视着前方,一口血喷在紧握方向盘的手上后,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无神。他被安全带紧紧地固定在车上,嘴唇微微颤抖,试图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声音。结实的树杈几乎穿透了他整个前心后背,不断有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他的衬衣,顺着树干流淌而下。 司锦年大脑一片空白,感觉不到痛苦,却迟迟没有闭上眼睛。 呼吸越来越微弱,在生命的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虚弱的摆动脖子看向手边的药盒。不知道这是用来治什么,也不记得要拿来给谁,司锦年迟疑的将手移到药盒上,一滴泪顺着殷红的眼角流下,静静地失去了意识。 津城的雨还没有停。 医院里的灯光显得有些昏暗,安静得让人感到一丝压抑。当所有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司循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做过手术后身体虚弱,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听到门外传来诡异的“咚咚”声,司循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慢慢地朝着门口走去。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门蓦一打开的时候,司循瞪大双眼,被吓的瞬间呼吸一滞。 门外,司锦年脸色苍白,身上满是鲜血。他的衬衣破烂不堪,浑身湿漉漉的靠在门框上,司循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刚要伸手把他抱在怀里,突然一道刺眼的光出现,将他拉回了现实。 “呃……呃嗯!” 躺在洁白的护理床上,司循身体像完全瘫痪一样,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手脚颤抖。伊藤博雅医生手术后九天,插在脖子上的气管被拔掉,但他依然不能讲话。唯一能动的脖子左右乱摆,烦躁的发出一连串痛苦的怪叫。 “司循哥!” 白敬臣听见心率监护报警,立刻放下手中的便盆,扑向病床从后面将他上身抱起,然后大喊医生过来。自司锦年车毁人亡的消息传来,至今还不敢告诉他,想着等他身子好点再慢慢说,没想到这么多日只醒来一次,又很快陷入昏迷。 伊藤博雅检查过他失焦的瞳孔后,表示是脑神经被刺激导致的,当务之急要很快将人唤醒。 被医生捏开嘴巴用管子吸走多余的口水和呕吐物,司循浑身汗湿的厉害,仿佛脖子以下被埋进土里,糟糕的身体只平静了片刻,就又开始呼吸急促,浑身痉挛不止。 第75章 再次推下一针镇定剂。 司循睡醒,已是多日后的一个深夜。 听到门外又传来熟悉的“咚咚”声,他慌忙手掌撑床想要起来一点,蓦一用力心跳加速,后背太高不到两公分,又狠狠倒回了床上。 “司循哥!” “锦……嗬嗬……回了……” 他固执的看向门外,白敬臣知道是他病糊涂了,不敢开门,只将大大的氧气面罩往他脸上按。突然氧气灌入心肺,司循胀痛的额角清醒了许多,他流着眼泪用沙哑的气音问白敬臣:“为什么……把锦年……关在门外……” 氧气面罩里呼出阵阵雾气。 眼看司循又要发病,润子忍无可忍痛哭道:“半个月前锦年出了车祸,被王妃带走后至今下落不明。” “润仪姐别说了!” 白敬臣大声喝止润子,病房内瞬间安静的可怕。 虚弱的深瞳在眼眶里打转,不知有没有听懂,司循双眼失神脑子糊成一团,唇舌胡乱搅和了几下流出一道晶莹,来不及阖上眼皮竟睁着眼昏了过去。 第79章 一命换一命(下) 其实早该把实情告诉他的。 司循不是司锦年,三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身子孱弱,意志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了解司锦年为了自己跑上京做手术返回途中出车祸的事后,司循第一时间让贺伯拿钱买通各医院的关系,查司锦年的住院记录,然后让润子打电话给与沃洲国有私交的古川司令,打探沃卓尔皇族的情况。 一连等了两日。 见润子回来还是一无所获,司循破天荒说自己有胃口了。 不再拒绝白敬臣喂来的各种粥食,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药也一顿不落的吃着。他不想再待在医院了,所以身子要赶紧养好。可到底是鬼门关走一遭,复健来复健去,每次清醒的时间也不足半日,就连最简单的坐也需白敬臣时刻在旁边扶着。 “把药拿来……早点吃完……你陪我……去肃亲王府……一趟……” 司循一句话说的很慢,因刚被切了气管没恢复起来,一句三喘也还是沙哑走音的听不太清楚。 好在白敬臣离得近,知道他这是想去找司锦年了,到嘴边的阻拦没有出口,帮忙细致的揉了一会儿胸口后,挑了件舒适的长袍推着轮椅过来。 “听说……玄月公主她咳咳……最近在督查赋税……” “是啊!他们沃州国简直穷疯了,强加了两倍还不知足!锦年那个妹妹前两日还出兵灭了家粮商,如此还跟土匪有什么分别!” “堂堂沃朝……嗬……很缺钱吗?” “难道跟锦年有关系?司循哥你别着急,我就瞎猜的。” “晚些……你亲自带人……去一趟封粮咳咳……的地方……嗬……放把火……点了……就说是……粮商的儿子……回来报仇……” “司循哥你想引云小姐露面?” 虽然身子不太灵活,但白敬臣也发现了在关于司锦年的事上,司循脑子冷静又镇定。 白敬臣小心的抬起司循的胳膊,套上长袍系好纽扣,知道此去时间不会很短,在给他穿裤子的时候,特地拿了最厚实的棉布垫在里面。 “还有……咳咳……” “什么?” “派人……跟踪玄月公主……不必太小心……露出马脚……无妨……” 穿过膝弯、腋下,将人打横抱到轮椅上,白敬臣刚要应“好”,怀中正说着话的人突然昏了过去。 “司循哥、司循哥!” 意识到是低血压经不住起身,白敬臣赶忙又把他放回了床上。 不敢逞强,日头将落未落、气温不冷不热的时候,一辆汽车稳稳停在肃亲王府门口。 司循被从车里转移到轮椅上,因体力不支,好半天脸色煞白,止不住的按着胸口喘息。 白敬臣这段时间照顾他已经很熟练了,将手帕贴心塞到他手心,而后学着司锦年从前的手法,半蹲下身在他心口按揉打圈,关心的问:“司循哥你没事吧?!” 司循吃力的摇摇头:“请人通报……一声咳咳……” 他想见司锦年的心情可以理解,但通报就能进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见他咳完呼吸稍稳一些,白敬臣为难解释:“润仪姐之前来过好几遍了,他们不会听我们的……” “拿枪……打烂……府匾……” 司循冷冷打断他的话,浑身散发出平静的疯感。 白敬臣惊的满眼无措:“啊?!” “把枪……给我……” 他极为克制的忍着闷咳,不吸氧还不到一个小时,唇上已染了绀紫,单薄的身子被困在轮椅中,若非胸口和腰上的束带,根本没力气坐在这里。 再三确定他没有开玩笑后,白敬臣犹豫的拿枪给了司循。 对准高高悬着的「肃亲王府」上膛,司循动作缓慢且吃力,甫一见有人在门口撒野,侍卫齐齐上膛对准了司循的要害,白敬臣怕,但司循一点不慌,他让侍卫去通报王妃,随后也不管侍卫高声呵斥了什么,“砰砰”两声打烂了王妃家的匾额。 心中积怨已久。 如果不是她非要认儿子,锦年不会想起孤儿院,更不会被迫卷入战争的漩涡,他们早就一起去苏黎世了!伤害了锦年,他承认,但还有一半的责任,就一定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是! “放肆!” 第76章 被像垃圾一样丢在王府院子里,司循手脚的力气根本不足以离开地面一点,他侧倒趴在冰凉的地上,呼吸粗重的听着脚步声慢慢靠近。 他们又见面了,仍是从前那样,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命如蝼蚁陷入尘埃。 “你个贱人,怎么还没有死!” 王妃生气的一脚踹在司循胸口,看他挣扎不得,呛咳的按着胸口,脖子竭力后仰在地上,心中说不上来的痛快。 害死她儿子,是怎么还有脸上门的? 蓦一看到他长袍压襟上戴着的凤纹同心如意佩,沃卓尔·怡宁暴躁如雷,一把上前扯断狠狠砸碎在司循眼前。 “不要!呃……” 看着他瘫在地上屈辱挣扎,想要护住玉佩的样子,王妃只觉格外讽刺。把他儿子骗的团团转就算了,还敢张扬佩戴沃卓尔皇族的传家之物! 司循流泪,满眼恨意的握紧了拳头:“锦年嗬……呢……我……嗬嗬……有权……见见他……” 他心口疼的甚至没有力气支起脖子。 王妃怒极反笑,拂袖半蹲掐拽他羸弱的右臂,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有什么权利?真是可笑!” “我……嗬……养的咳咳……” “所以你怎么狠心害他死呢?!” 当年脑出血右半身功能障碍,平时司锦年小心保护,谁都不让碰,如今他不在了,王妃故意将蜷缩发抖的右手狠狠往地下砸。 司循痛的几乎要昏过去:“我……没有……我知道……他受伤了咳咳……让我……见见他……” 他扯着嘶哑的气音求她,刚一碰到王妃的裙摆,就被她又一脚踢踹到了肩膀。 沃卓尔·怡宁心中有恨,但并没有到真的到要杀司循的地步。生气的叫人给他点颜色,怎料还未动手,就被突然跑来的云晓给拦住了。 她们用沃语说了些什么,司循一点也听不懂。 但王妃慌张离开后,云晓说给他的话,彻底将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一命换一命,我大哥既然选择要救你,也是他命该如此。司伯伯活了,就好好珍惜生命吧,你想见的人没死,但医生说也醒不了。看在我大哥陪了你十八年的份上,就不要跟我母亲再闹了。” 从前不知道,原来津城的秋是如此这般的冷。 司循面如死灰的咳了红,他被送出肃亲王府的时候,许久不发作的哮喘凑了回热闹。失神的看着外面的夕阳,司循才慢慢反应过来,也许司锦年真的没了。 他盼了很久才好不容易长大的小朋友。 再也回不来了。 人生聚散本是常态,他原先以为是司锦年缠着他,到现在才知是自己离不开司锦年。该放下的时候没有放下,该重生的没有重生,说什么年年岁岁不相负,结果事实证明,他跟他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第80章 冬雪寒 司循一个人住不下去院,坚持几日不再发热后,就任性的搬回了老宅去住。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除了日常复健老宅会有外人,其余时间他总是静静坐在司锦年的房间,时而看看他留学寄回的书信,时而翻阅他外语写的论文,摩挲他们当初唯一一张合照,直到深夜药效发挥作用沉沉的睡去。 “这个月照例拿钱给玄月公主。” 说好要养司锦年一辈子的,司循这半年都有吩咐贺伯按时去送钱。王妃不许他踏进肃亲王府,不许他见儿子,他也不计较。不过事情并非完全没有转机,次年二月农历除夕这日,趁着王妃公务外出不在,云晓差人来请打算偷偷带他去看大哥一眼。 闻听这个好消息,司循激动的让贺伯赶紧帮他换衣服,药都来不及喝,就命人匆匆准备去王府的东西。 “做一碗栀子茯苓藕粉带上,锦年从前最喜欢了。还有前些日子新裁的衣裳,全部给他包好。从鸿一法师那儿请来的长命锁呢?去拿来,我等下亲自给他戴上。” 因情绪的波动,虚放腿间的右手簌簌发颤。 贺伯将他扶抱上轮椅,仔细整理褶皱的衣服,穿好鞋袜后难免有些担心:“外面还下着雪呢,先生莫急,拿个手炉去吧。” 自入冬津城风雪不断,司循畏寒别说外出,连床都没下过几次。 清楚自己没资格逞强,司循强压喜悦点头应“好”,将精致的小金锁揣进手怀,迫不及待的坐上了去肃亲王府的汽车。 王府正门曾经被自己两枪打烂的府匾并没有换新,想来是王妃心情郁闷也没功夫在乎这些杂事。 司循摇着轮椅跟在云晓身后,他的手没力气,没两下就被远远落在后面。他有些着急的张口换气,无可避免的吸入冷风又开始咳嗽。云晓停下脚步,示意侍卫去帮忙。 轮椅平稳压过前堂后院,在快要到存菊阁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他最大的障碍。 王妃怒发眉间:“谁让你带他来的?” “母亲恕罪!” 王妃临时改变主意没有外出,直接打的云晓措手不及,见主子发威,除司循外众人纷纷下跪请罪。 “所有知情者去领二十军仗,沃卓尔·玄月,你作为沃洲国皇储最是可恶,罚你三日板著之刑,若再敢通敌就再不要回来。” 王妃对司循多说无益,训责完众人后拂袖离去。 希望在一瞬间被掐灭,云晓不敢反抗,毫无意外将人带轮椅给丢出了王府。司循摔下轮椅的时候,整个后脑都是刺痛的,他的大半身体接触在冰冷的雪水上,不等贺伯跑过来,从手脚开始慢慢扩散到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第77章 身冷,心更凉。 咳意上来,他倒在贺伯身上,掏出手帕咳嗽,间隙才道:“我没事,回去吧。” 贺伯边心里咒骂沃洲国的侍卫粗鲁,边小心撑起司循的上身往轮椅上放,疑惑不解的问:“怎么才进去就出来了?先生见到少爷了吗?” “嗯……见到了,只是不方便打扰。” 司循迟疑了一秒,又开始忍不住的闷咳,他的寒症就是在这年害下的,只要受风受凉就会闷咳不止,多年后在苏黎世的一个夜晚,司锦年抱着司循赏雪,尽管房子里被壁炉烧的很暖,看到飘飘而下的大雪时,他还是害怕的浑身发抖。 农历新年后,一心侵占领土的黾东军从上京登陆内陆,如当年打入北平一般,很快攻占上京周边四五个城市。不同的是,这回沃洲国是不折不扣的帮凶,民意党被打的措手不及,无奈只能放弃南部,分头撤往北方城市。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云晓又寻了让司循来王府,偷偷看望司锦年的机会。 这回大家都学聪明了,为避免坐轮椅太容易被认出来,司循乔装打扮成下人的模样,强行挨了五针封闭才艰难的靠自己站起来。他谨慎跟在云晓身后,小心看着一道道门槛台阶,越走越吃力。 “咳咳……” 额头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慌张掏出手帕,掩在口边躬身咳嗽。 知道他坚持不住,云晓转身想扶他一把,被司循轻轻推开,王府里都是王妃的眼线,他想见司锦年,这点不适还是忍得住的。 门“吱扭”一声被推开,目睹他们进到存菊阁,垂柳假山后王妃沉声问身后温顺女孩:“若我儿凤皇醒来,你愿与那个司先生共侍一夫吗?” “毓娆全凭娘娘做主。” “委屈你了。” 到今日为止,她苦命的儿子已经十个月整没有醒来了,眼看又要到他的生日,沃卓尔·怡宁伤心,不愿再去计较那个老残废缠着儿子做什么。 第81章 突然心动怎么回事(上) 八月以来,沃洲国联合黾东军追杀民意党势不可挡,每日的报纸头条满天飞,无一不是关于沃朝腾空出世嗜血小魔王的战况。 听说那人是皇亲,二十出头手刃民意党师长的脑袋。 打仗毫无章法,见人就炮弹伺候。 更离谱说他一日之内跋涉千里,烧杀抢掠,顺路还端了整个渝青山的土匪。 放下手中越来越离谱的报纸,沃卓尔·毓娆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她走到桌边拿起电话问玄月公主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而后让宫女准备丰盛的晚膳为他们接风洗尘。 另一头电话打到了司家老宅那里。 因为是只有司锦年跟司循两个人知道的专线,司循猛一接到电话激动的险些犯了心脏病:“锦年,是你吗?喂?锦年,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 “……” 他着急的呼唤几乎一年没见的人,怎料对方迟迟没有讲话。 以为是电话有问题,司循左手换到右手,撑着身体又坐起来一点,提高声音再次询问:“你是锦年对吗?我知道是你……咳咳……” “……” 司循试图压下闷咳,从枕头旁拿过手帕按在嘴边。 没有回答,也没有挂断,长时间的忙音逐渐击碎司循的希望,他揉了揉心口慢慢倒回床头,额上已疼出了一头冷汗。 “如果你……来我的梦里的话……咳咳……也请你应我一声……” 他断断续续的用气声道,嘴角却明显在微微上扬。 仿佛逐渐接受了思念过度产生幻觉的事实,司循将电话紧紧贴在耳间,没有服药也没有叫人,惩罚自己一般,活生生缺氧疼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野战军区最高指挥官营帐内,云晓抱着午饭一进来就见司锦年拿着电话默不作声,她好奇的问他在联系谁。 司锦年脑子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嗡”的一声,连那个深藏心底的电话号也记不清了。 “大哥?” 发现大哥的不对劲,云晓敏锐觉得与司伯伯有关。 司锦年匆匆挂断电话:“没什么。” 一对冷漠的双眸,在云晓发现他的秘密时,明显一僵。 脚步轻缓靠近。 虽然母亲严禁以后再提司伯伯,但云晓还是忍不住问:“大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御医说大皇子捡回一条命实属祖宗庇护,昏迷时间太长,过往的记忆会随着身体康复越来越淡,直到彻底忘记。 云晓不想这样。 司锦年却并不懂她的意思:“你叫玄月,代号云晓,是我二妹。我母亲叫怡宁,父亲叫苏安豁达,祖父叫胤珩,祖母叫清人,还有毓娆,我未过门的妻子……” “不是这些。” 月初才醒来的人,能很快接受自己的身份,都是母亲的“功劳”。云晓打断司锦年的话,一步一步往他最珍贵的回忆上引:“你刚刚电话打给的人,司伯伯你还记不记得?” “司循?” 陌生的名字脱口而出。 云晓惊喜:“对!你有印象是吗?” 司锦年接过食盒,明显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他是谁?我该记得吗?” “大哥……” “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御医诊断的话回荡耳边,看着大哥因失忆,整个人满身戾气的样子,云晓恍惚,不禁为司伯伯而感到悲凉。 第78章 吃过午饭后,他们在津平交界处分头,司锦年带军回北平皇宫复命,云晓则找借口去了津城。 她约司循到一家茶楼,短短几月不见,那人腰背微弯,艰难的撑着手杖上楼,时不时停下来闷咳几声,明显又消瘦不少。 “司伯伯,我扶你吧。” 进口重武器的费用,一部分出自司循。 云晓心怀感恩,不等他集中注意力到她的话,手已先扶住了他另一条手臂。 大半体重蓦一被转移到小姑娘手中,司循神色一怔,他区区民商是不配做公主长辈的,但考虑到自己腿脚确实耽误时间,只能尽量自然的向云晓轻轻道谢。 “司伯伯最近还好吗?” “嗯……嗬……” 想起司锦年说过司循右侧不怎么灵活,怕莽撞弄伤他,云晓常年拿刀枪的手,像捧着珍贵的瓷器一般,隔着衣袖小心又紧张。 好在楼梯虽陡但并不长,到了平地,云晓就赶忙让侍卫放好轮椅。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包间,她想跟司循聊聊司锦年的事,怎料刚坐下没多久,意外到来的人瞬间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妹妹,他是谁!” 第82章 突然心动怎么回事(下) 一身少将军装的人踩着军靴,威风八面的站在两人面前。 听到、看到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司循登时脸色就白了,他又惊又喜的定在原地,嘴唇逐渐绀紫微微颤抖。 “大哥你怎么来了?” “跟这种人喝什么茶,赶紧跟我回家!” 他们分开的时候,司锦年就直觉云晓有事相瞒。暗自一路跟来,见她跟一男人搂搂抱抱十分亲昵的样子,他二话没说掏出手枪指向司循,烧到心头的火再也压不住了。 “住手大哥!” 云晓起身挡在司循前面,仗着司锦年疼她,快速卸下了手枪的弹夹。 这一行为让司锦年更加怒不可遏,他震惊又可笑的看着云晓:“你知道我有一万种让他死的办法。” “他是我的男朋友,你敢动他,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知道司锦年肯定是误会了,云晓迫不得已这样说,着急到语速飞起。 不理解现在的小孩都怎么想的,司锦年目光再次移向轮椅上的男人。虽说这人看起来温润如玉,面貌甚美还算年轻,可到底是个行动吃力的残疾啊! 诓骗他年少无知的妹妹! 罪不可恕! 就应该绑起来放进他的笼子里,跟那群叛党一样,拔掉舌头戳瞎眼睛,砍掉手脚好好折磨! 司锦年这样恶毒的想着,见他大半身子斜靠在扶手上,微微歪着头,半张开口吃力的喘气,突然莫名有些怜惜。 凶到他了吗? 戴着矫正指套的右手缓缓向上抬了抬,眼看就要按到心口,司循突然眉头紧皱闷咳着右手脱力落回腿间。 “司伯伯你需要吃药吗?” 云晓推开这根失忆的电线杆子,紧张的压低了声音问司循。 司循轻轻摇头,每每发病总能想起锦年过去不愿他总用激素的事,他努力调整呼吸,借着云晓的力稍微坐稳一些,抱歉的笑了一下,没能发出声音。 司锦年着实被喂了一嘴狗粮。 想着是自己妹妹,就算再怎么心烦也不得不先忍下来。他故作长辈的清了清嗓子,替她报关问:“你这男朋友除了长得还有几分姿色,简直一无是处,他多大了,做什么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云晓没想到她大哥对司伯伯这么感兴趣。 司循疲惫的抬眼看司锦年,缓了缓终于舒服一些,才按着胸口失落道:“虚岁三十四,开商行的,家里只剩一个失忆的养子了。” 从年龄到家庭,司锦年脸色越来越沉。 爆满青筋的手咯吱作响,没等司循说完,他就忍不住抓起桌上的茶碗:“你个诡计多端的老残废想死是不是!” 想一碗热水烫死他,再用瓷片隔开他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黑色的。 云晓瞳孔猛的睁大:“大哥你别发疯!” 一副你要杀就先杀我的姿态挡在司循身前,更气的司锦年放出狠话:“老残废他碰你哪了?说!看我今天不把他两只手也打断!” “没有大哥!他哪都没有碰我!” 云晓极力解释,换来司锦年不屑的冷笑:“你堂堂一个公主,要什么没有给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又老又残的废人?!” 再见爱人的喜悦,从发现他失忆开始,一点一点被摧残。 出来的匆忙,司循一日只用了些薄粥,原本是不打紧的,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刺激,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他既要忍受身体上的不适,又要接受言语上的侮辱。 眼圈微微泛红,兄妹俩为他这个老残废争执不休的时候,司循头晕的更厉害了,他说不出一句话的不住吞咽口水,努力想要压下喉间的血腥味,却还是忍不住闷闷的呛咳起来。 “哼,你还是回家问问你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清楚!” 云晓被司锦年的无礼气的也没好脸色,她快速蹲下身帮忙司循找药,碰到司循染血的手指下意识喊司锦年过来帮忙。 “你别碰他,怪恶心的!” 司锦年嫌弃的抓起他的手往扶手外丢,不让干净的妹妹靠近。 司循从肺里传出的嘶鸣声越来越明显,浑浊的眼瞳始终留在司锦的身上,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口鼻并用呼吸久了,血沫连带口水一道从嘴角流出,胸膛急促起伏,手脚一颤一颤的,样子十分瘆人。 第79章 “他有哮喘啊!大哥你是不是又抽烟了!” 云晓看情况不对,后知后觉是司锦年靠的太近了。 天地良心,他就抽了一根。 司锦年被冤枉的退了一步,心凉的看着二妹翻出止喘喷剂往男人口中送,慌乱下也不知按了几下,原本冷漠无情的心控制不住的也跟着着急。 怀中的人渐渐昏睡过去。 等药效发挥作用,情况稍稳定下来,云晓怨恨的让司锦年滚远点,不许再过来! 司锦年脱掉可能沾了点烟味的军装,随手丢给侍卫。 不知怎的有些后悔刚刚所作所为,担心真的惹恼了这唯一的妹妹,司锦年主动赔礼道歉:“还要下楼梯呢!妹妹我错了,我帮你抱他下去,亲自开车送到医院。” “拿开你的脏爪子!” 第83章 甜甜生辰宴(上) 自茶楼哮喘昏过去后,司循住院一周没再见过司锦年。 司锦年每日行程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他的生活除了亲情就是去军校学习,忙起来家都来不及回,几乎转头就把妹妹的男朋友忘的干干净净。 医院安静的病房内,司循刚睡醒没多久,麻木的坐在床上看向窗外的绿荫。这一年没有司锦年,他成了最听话的病人,让吃药就吃药,让做复健就复健,精细的养着补品不断,到头来身体却一日比一日的清瘦。 眼角微微细纹,温润的桃花眸也总无力半垂。 一米八的个子穿最小号的病号服,竟还显得松松垮垮的,医生只说是吸收不好,除了打营养针并没好的治疗方案。 这段时间云晓已经来医院看过他一次,以为近期不会再有交集,司循坐了一会儿又昏沉的睡去,连病房门被推开,两个女孩结伴走到身边,也全然不知。 “从前只在报纸上见过,未曾想司先生骨态清秀,不似而立之年,倒像凤皇哥哥的同龄人。” 沃卓尔·毓娆特意煮了清甜的绿豆桂花饮,那时正值酷暑,听说司循的身子既用不得冰又吹不了风扇,就跟着云晓一同乘车来了。 云晓怕将人吵醒,轻轻比了个“嘘”的手势,想着时间还早,放下带来的慰问品后,牵起小皇嫂的手往贵宾室纳凉。 一个半小时后,护士来通知病人醒了。 云晓领着沃卓尔·毓娆又回到了病房,她上次来的时候除了说司锦年失忆的事,也顺带坦白了司锦年娶妻的事。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原则,云晓试探司循的想法,怎料司循什么反应也没有,只说有机会想见见司锦年的未婚妻,为他们的婚礼添些红妆就好。 “司先生,这般贵重之物我……万万不能收下。” 司循对漂亮乖巧的沃卓尔·毓娆很满意,听说是大文豪荣亲王武绪的女儿,直接让贺伯去取来一对秦汉时期的玉如意送给她。 沃卓尔·毓娆不敢收,慌乱的神色悄悄向云晓求助。 云晓趁机道:“毓娆嫁进皇族也是实属无奈,司伯伯若想大哥以后留在身边,其实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好好的姑娘是无奈,他这样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还是宝不成? 司循觉得缘分已尽:“我不希望他再想起孤儿院的事,天意如此,忘掉就全忘掉吧。” 苍白的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话听起来丧气又绝情,沃卓尔·毓娆插不上一句安慰的话,偶然间瞥到他手中逐渐攥紧的帕子,心下了然他的心可能在滴血。 云晓皱着眉头思索道:“可也有许多珍贵的回忆不是吗?大哥他不会舍得……” “我咳咳……不打算再……咳咳……纠缠他了……” 怕司锦年的小妻子多想,司循手帕按在嘴角上吃力的边说边咳,这几日还算恢复的好,能自己咳出来不用再插吓唬人的雾化管。 云晓好说歹说,司循全身抗拒的又聊了会儿。 最终还是靠护士进来打针结束了话题。 新式婚礼定在司锦年生辰之后,因着是云晓这个皇储全权操办,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司循这里。他想偷偷参加生辰宴,更想在亲眼看着司锦年完成人生大事,卑微的求云晓想想办法,压力最终落到了白敬臣的头上。 “我不同意!” 让司循混在临时搭建的戏班子进王府,劳神又费力。 白敬臣最近本就一腔怒火跟沃洲国势不两立,故而无论司循怎样保证不会有危险,他都极力反对:“我不信司循哥看到他高高在上被人恭维心里会好受,万箭穿心、人彘之刑、甚至……生食人肉!他是沃卓尔·李因萁,不是司锦年了!” “你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所见不是吗?” 司循摇轮椅追白敬臣,遇到门槛的时候手刹不及,险些惯性栽下来。双手紧紧抓着扶手,他还保持弯腰的姿势,胸口几乎贴在双腿上,一时头晕不大能自己起来。 “呵呵。” 白敬臣气到冷笑:“见过的人不都死了吗?他如果对你心慈手软,就不会答应娶皇子妃。” 小心将人扶靠回椅背,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白敬臣于心不忍,司循却无所谓道:“他若要拿我的骨头炖汤,就给他好了。” “那我的骨头呢?也给他凉拌下酒吗?!” 司循偏心过头,惹红了白敬臣的眼圈。 他委屈的的半蹲在轮椅前,大颗泪珠子汹涌的掉:“司循哥你不是没看过司锦年的遗书,车祸前千叮咛万嘱咐他走之后务必将你送出国,这一年津城遭了两次袭击,润仪姐为了等你差点就……” 第80章 “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84章 甜甜生辰宴(下) 厚着脸皮跟组织请假,为了让司循有机会混到司锦年身边,进肃亲王府参加无聊的生辰宴,白敬臣赶在8月22日之前回归老本行,换上戏服又练起了回马枪。 司循是比他亲哥哥还要重要的人,不顺着他又能怎么办? 生辰宴当日,护士来家里给司循打封闭针,自心肌炎转急性心梗后,他的心脏就没一日舒服过。平日卧床休息事事有贺伯代劳还好,连手杖也不能撑走好大一段路的话,担心身体受不了被王妃发现轰出来,就只能提前打针止痛。 <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绿瓦,这是白敬臣第一次来肃亲王府,马车不让进,作为戏主“穆桂英”也不好明晃晃的搀扶一个“倒水的下人”,他让随行几个不起眼的兄弟稍微照顾着点,怎料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远不在他的控制之下。 王妃为儿子诞辰大摆宴席,请了不少曾经沃朝的王公贵族。其中不乏有几个枪杀过民意党的老将军,白敬臣嫉恶如仇,上台前一眼就都认出来了。 如果现在有枪,那么必然是除掉他们的好时机。 白敬臣倒了杯温水给司循,一眼扫到他小心摆弄的甜品,冰冷的神情瞬间柔软下来:“司循哥,云小姐说让你等她支开王妃后再去找锦年,就在对面那个位置,有半层楼梯你上的时候踩稳了再走,时间很充裕的,不要着急。” “我知道。” 司循可比他熟悉位置的多,他等白敬臣上台、王妃被支开,就迫不及待的挎着木筐去见司锦年了。彼时司锦年作为王妃唯一的儿子,一身挺拔军装坐在主位之侧,正众星捧月般享受臣子的朝贺。他哪里会知道曾经的爱人近在咫尺,正被短短几步楼梯为难着。 别致的木筐里放着司循亲手做的甜品和陈皮清柚茶。 他的右手即便带了矫正器,也没办法像下人那般端茶盘,本以为挎个木筐可以解决,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等到颤颤巍巍一步一步走上观景台,司循心跳急促呼吸沉重,脸色早白了好几个度。 好在众人忙着听戏、闲聊,根本也没在意一个“下人”。 他在那两排座位间很快锁定了司锦年到位置,同时也正好看到沃卓尔·毓娆就坐在他身侧另外一个位置。 同样矜贵,俨然一对佳偶。 司循为司锦年感到欣慰,右手腕挎木筐,左手扶柱子借力,缓了好一阵才又有力气走过去。他将巧克力做的甜品摆在司锦年跟沃卓尔·毓娆中间的小桌子上,倒茶的时候稍微有些手抖,但并没有洒到外面。 “还是我来吧。” 沃卓尔·毓娆是提前知道司循要来的,纤纤玉指刚要接过茶壶,被司锦年一手按住:“他不是愿意做伺候人的活吗?别管他。” 一直不敢抬头的眼眸蓦然一惊。 司锦年早就注意到妹妹的男朋友了,他刚刚还在想他穿成这样来干什么,看未婚妻这个反应,就更加觉得这人可疑了。 “凤皇哥哥,司先生是特意来给你过生日的。” “你跟云晓的事绝无可能,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司锦年丝毫不听沃卓尔·毓娆说了什么,他想让司循知难而退,冷冷将不值钱的甜品推到了地上:“我就说嘛,只是哮喘腿又没瘸怎么总坐轮椅,原来是装可怜骗我妹妹。” 静静听着他又这样说自己,司循心里是难受的,但他这回来并不打算说什么,所以在感受到司锦年将自己当作仇人后,第一反应是赶紧行礼离开。 “惹大皇子不快,是我……罪该万死。” 他按着胸口跪下,左膝盖尚且灵活,右膝盖不听使唤“咚”的一声砸向地面,疼的忍不住闷哼出声。 司锦年并不知他是自己曾经的爱人,只觉这人脑子仿佛有什么大病,上下扫视看他很有几分姿色,心下来了兴趣点名要他留下来捏肩捶腿。 第85章 使唤 接口好像崩溃了,无法获取。 第86章 侍寝(上) 接口好像崩溃了,无法获取。 第87章 侍寝(下) 接口好像崩溃了,无法获取。 第88章 我不要你娶她 接口好像崩溃了,无法获取。 第89章 曾经的爱人 接口好像崩溃了,无法获取。 第90章 我要取消婚礼 “我对你……怎么会没有感情……” 司循乌唇轻颤,见司锦年任性,心都要碎了。 他身体前倾,使劲闭了下眼:“殿下,如果我只是比你大了十岁,一定都听你的。可我没办法瞒你,到今日……我已经做过两次心脏手术,脑出血过一次了。” 说这些话,并不指望司锦年会体谅自己,司循暗暗叹了口气,情绪低落之时,一只暖乎乎的小手轻轻贴上了他的胸口。 “疼吗?” 司锦年委屈的红了眼。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他的小朋友,司循疲惫的牵牵嘴角露出抱歉的笑意:“偶尔一点点疼,不过……如果能喝上你的喜酒,就不疼了。” “喜酒?” 惊觉险些被他绕进去,司锦年冷哼一声,立刻收回了手:“看来还是疼的轻了!” 熟悉的温暖最令人放松,司循胸口稍微舒服一点,攥起空拳按在嘴边轻咳,耐心笑着哄司锦年:“毓娆小姐人很好……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第81章 商人最不可能就是免费。 司锦年不高兴的“切”了一声,转过身帮他抚顺胸口问:“条件呢?” 左右不过是吃顿酒,他既然不愿意跟自己交往,司锦年冷静下来也觉得没多爱了。 堂堂皇子难道还要死缠烂打不成? 僵持之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吸引了司锦年的注意力。 “别走咳咳……” 感受到细微的动作,司循紧紧抓着司锦年的衬衣不放手:“我还有话要说……再陪我一会儿……” 他能这么依赖自己,司锦年有一瞬间还是十分惊喜的。拉着他的手在掌心暖了暖,温声解释:“侍卫送衣服来了,我去拿给你试试好不好?” 说了这么久的话,才后知后觉身上仅靠被子盖着,自己什么都没穿。 “嗯……” 司循放手,脸色瞬间红了个彻底。 隔日,云晓依旧没有回来。 不放心司循自己留在王府,这两日的公务司锦年能推则推,只婚前祭拜祖宗一事推脱不下。被安排带未婚妻赶回北平匆匆上了香,不料返程途中路过一座庙宇时,好端端的车子突然就熄了火。 眼见天色已晚,车又修不了,他们只能暂时住进了庙里。 「消灾免难,吉祥安乐。」 沃卓尔·毓娆对这座偏僻的凤安庙很是疑惑,不似能收到香火的地方,却建造的如此庄严雅致。 司锦年上前刚要说明来意,扫地僧突然就认出了他:“是司少爷吗?” “真的是你!司少爷你终于醒了,司先生呢?他怎么没一起来?” “他住院了。” 司锦年下意识胡说八道,试图从僧人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唉……上次见司先生他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了。”僧人叹了口气,但又很快多云转晴:“好在司少爷你平安无虞,司先生能安心休息还有司少爷在侧陪着他的话,相信菩萨保佑很快就能恢复了。” “是么。” 不等司锦年反应过来,扫地僧已确定了他的身份,激动的请他们进殿休息,安排其他僧人去修车。 “他为何要叫我司少爷?” 用斋饭的时候,司锦年同未婚妻闲聊。 回想这一年司先生为大皇子四处求医,被王妃百般羞辱打伤那几次,沃卓尔·毓娆恍然大悟,这座只有主殿和后宇排房的凤安庙就是司循捐钱修造的,他嘱咐身边人不许再提从前,周密安排了所有事,唯独忘了天意不可违。 “你还记得车祸醒来时,脖子上戴的那块金锁吗?” “是这个吧。” 司锦年从上衣内兜掏出别致的金锁,这一年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贴身带着。如果住持没有下山,他兴许还能问问关于司少爷的情况,可眼下见沃卓尔·毓娆怀有心事,就知她应该多少也了解一些。 西边最后一抹光落下,秋天的第一场雨打在房檐上,同钟声一起传入耳畔。沃卓尔·毓娆鼓起勇气,终于还是将司锦年是司循的爱人这件事告诉了他。 “我跟司锦年长得很像吗?” 以为司循接近自己是场乌龙,司锦年往嘴里又塞了口白饭,快速咀嚼掩饰心中的不安。 沃卓尔·毓娆轻轻摇头:“你就是他。” 事实上她对大皇子的经历并不了解,能告诉他的也只有车祸后所见所闻。其中最深刻的必然是亲眼目睹了王妃对司先生动刑的场面。那时她刚被接来王府,几乎所有医生都说大皇子仅有生命体征,可能要在床上躺一辈子,永远也醒不过来。她早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怎料司先生不肯罢休,时常伪装成下人来王府陪大皇子。 只可惜,来的次数多,但真正进到存菊阁的机会屈指可数。 插针之刑,尖锐的竹签一根一根插进人的指甲缝中,疼痛瞬间直达心脏。烈日下司先生被扎到昏厥,又一盆冷水浇醒,刚开始还会本能的挣扎惨叫,到后来没了神志躺在地下呕血连眼睛都闭不上。 那是她第一次见玄月公主哭着给王妃跪下,娘娘严令禁止司先生再见大皇子,他却如何也不肯妥协,身子稍微养一些,就着魔似的又来受罚。 好在王妃也不敢真的弄死他。 沃卓尔·毓娆深深惭愧:“那段时间玄月公主陪司先生吃了不少苦,我虽不知你如何出的车祸,但见你妹妹如此维护他,想来你跟司先生从前是十分恩爱的。不然他也不会在王妃那般为难他后,还依然心甘情愿的为沃洲国政府出钱出力。” 司先生的心脏病一年时间恶化到什么也不做都时常觉得憋闷难受,想来跟术后没有休养,又劳累过度被刺激折磨有关。沃卓尔·毓娆虽是王妃看中的儿媳,但从小温良的教育,让她对弱者的共情能力很强。 “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 司锦年在得知自己跟司循有一段过往后,果断提出了取消婚礼的事。虽不记得好端端为什么分了手,但听母亲对司循动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放下他了。 不等雨停,归心似箭走夜路赶了回去。 第91章 油盐不进 他以为只要自己坚持,就会有希望跟司循在一起,怎料第一时间要取消婚礼,王妃并没有气急败坏的骂他一顿,而是耐心跟他解释:“就像你祖父跟霍羽将军的关系,你跟司先生之前确实在一起过。我承认从前你跟他感情很好,为他隐姓埋名抛去皇室的身份,就连出国学医也是因为他的病。但你后来车祸去了半条命记不得的事,我作为你的母亲,很有必要再重新揭你的伤疤。” 第82章 “伤疤?” 司锦年敏锐嗅到了be的结局。 王妃再一次打算欺骗儿子:“我说的全是事实,不信你可以找司先生对峙。” 她敢肯定,对峙的话司循必然站在她这边,为防有天儿子被那段过往刺激,她一早跟司循约法三章,无论如何不会帮他恢复记忆。 “所以到底是什么?” 司锦年冷哼一声,突然就觉得这一切虚假又好笑。 不用去对峙都能猜到司循不会同意取消婚礼,各种烂借口他都听腻了。 司循总觉得一切为了他好。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好。 王妃端起茶杯,拖延了片刻道:“你所爱之人实际上就是个叛党,为窃听沃洲国机密才主动接近你的。一年前,你亲眼目睹了他跟白敬臣不清不楚的在一起,伤心欲绝主动提出分手,开车回来的路上不幸发生了车祸。” “白敬臣……怎么可能?!” 司锦年震惊但不信,自从他醒来就一直对所有人的话保有怀疑,仿佛在过别人口中的人生,直到遇到了司循,那个让他本能想要靠近的男人。 “李因萁,你是我沃朝的皇子,不该被下三滥的人困住。” “他才不是什么下三滥的人。” “他欺你骗你害你玩弄你,难道还是品德高尚不成?” “我不记得,就都不作数。” 不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沃卓尔·怡宁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坚定,她试图去控制局面,却被司锦年一次次冷眸怼了回来。 任凭旁人说什么,他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王妃怕他再陷进去,厉声劝诫:“你的婚姻关乎沃洲国的国运,今天我已经派人将他送出王府了,成亲之前你不要再去见他,免得染上他身上的晦气。” “司循只是身子不好,要是有晦气,也是我传给他的。” 司锦年果断维护司循,气的王妃差点对他动了手,她不是不明白司循对儿子意味着什么,但执意拆散他们,除了看不上司循,更多的还是妒忌。 “李因萁!你去哪儿!” 没想到儿子失忆后比以前脾气更倔,沃卓尔·怡宁气愤又不甘心。 “睡觉。” 多说无益,司锦年解开勒紧的袖口,敷衍行礼告退,身后传来一阵愤怒的威胁:“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许你再去找他!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匆匆的脚步一滞,司锦年满身阴翳停在原地,虽只留个背影,但逐渐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整个人戾气重的似地狱恶鬼一般。 “你再敢对他动刑,后果自负。” 声音冷到了极点,他不是对司循的伤无动于衷,只因下手的是他的母亲,才没有办法报复。脑子里满是司循低声下气的模样,司锦年越想越悔,怨恨的放下狠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津城,司家老宅。 司循病重后体力下降严重,因几乎不再出席商务,终日被病痛折磨越来越胆怯。他怕会成为司锦年的负担,更怕会遭到司锦年的嫌弃,往日风采不再,以目前出账的速度家产也早晚消耗一空,到时候只剩这副破败不堪的身子,怕司锦年将他弃之如履,更怕司锦年的心仍在他身上。 惹他们夫妻不和就不好了。 “先生,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就来。” 贺伯再三来劝,打碎了他越发消极的忧思,司循抱歉的笑了笑,撑起手杖按着桌面起身,想来他也算最不识好歹的病人了,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小朋友的房间,药也不喝还闹绝食。 “对了,锦年的论文怎么不见了?” 司循刚刚翻了半天没找到,疑惑的转向贺伯问:“你收起来了吗?” “少爷的东西,几乎一年没人碰过了。” 贺伯明显惊了一下,大步走到桌前翻找,这段时间他没进来过,不是司循提起,根本没人注意桌子上原来放着几篇论文。 原是不打紧的,但猛的想起小朋友突然问他的话,司循心下了然应该是他来过了。 “先生放心,我再带人找找,肯定不会丢的。” 贺伯以为司循看完顺手放到了书架上,又起身一格一格的找,他让司循先回去休息,突然身后就没了声音。 心绞痛爆发在一瞬间。 司循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其余的力全部压在手杖上,他双眸低垂半躬着上身,只坚持了片刻,大滴汗珠便从额间涌出,滴落在厚实的地毯上。 “先生!” 贺伯赶忙过来扶他,心里打鼓直怪自己辜负了少爷的托付。 司循没有说话,他死死咬着牙关,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前阵阵发黑,硬挨到沉重的心跳声减弱,才顺着贺伯的力缓缓坐到椅子上:“我没事,起的着急了。” “怎么平白无故就疼起来了呢?” 贺伯看他坐稳,赶忙去边柜里找药,因还处于惊慌之中,有些神经质的自言自语:“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少爷说您心脏疼一定耽误不得。” 一颗药含在舌下,不提少爷还好,一让司循有机会想司锦年,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帮我准备洗澡水吧,汗津津的,睡不下。” 司循心口还是堵得慌,他想把贺伯支开,看看除了论文还丢了什么。 贺伯紧张的“呀”了一声:“这可万万使不得,您才刚服了药,洗澡怕是会着凉。您忘了上次昏倒在浴室时大夫说的话了吗?心脏难受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洗澡的!” 第83章 他稍不注意,司循就在捶左胸,仿佛每用力一点,胸口的窒息感就会减轻许多。 “我已经好了。” 实在没什么精力跟他争论,司循烦躁的皱起眉头,整个脑袋像被禁锢着,又开始阵阵发昏。 “先生。” 知不能在这个时候违抗主子,贺伯赶忙另想主意:“您身上有汗的话,我打热水来擦擦身吧,舒服些也省力气。” “咳咳……” 估摸自己的身体,司循只能点头同意。 他不愿去躺着,贺伯拿来靠枕垫在司循腰后转身出去,以为自己回来还要好一会儿,怎料刚走出去关上房门,就突然听到房间里传出一阵异响。 匆匆返回一看,司循打碎茶杯,不知干了什么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第92章 这镜子邪门 一九三一年八月底。 入秋的寒笼罩死气沉沉的北平皇宫。 三两个提灯宫女无声穿梭在红墙绿瓦,细看之下,她们一张张惨白的脸上擦着青灰的腮红,神色黯淡无光。高墙之上,仿佛一双眼睛在窥视着她们。司锦年放下古老的望远镜,转身拿起铁鞭,狠狠往四肢绑在柱子上叛党身上抽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瞬间传向四方。 “就喜欢找死是吧!” “嗯?!” “回答我!” 染血的鞭子直接扯下那人一大块皮肉,司锦年双眸阴寒透骨,杀红了眼直接抢过侍卫手里的冲锋枪,对那浑身血淋淋的人一顿输出。 看着子弹在血肉之躯中炸开,直将人开膛破肚,司锦年癫狂一笑,又将阴森的目光转移到下一个被吊在半空的人身上:“准备!” 整齐上膛,身后一排步枪瞄准了叛党的要害。 “放!” 司锦年一声令下,鲜血四溅,染红了高楼上插着的沃洲国国旗。 霎时间电闪雷鸣,风雨几欲袭来。 他提着淌血的大刀像索命鬼般,一步一步往铁笼那边走去,丝毫不顾身后被绑成粽子跪在地上拼命嘶吼的白敬臣:“司锦年!你不能动他!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一刀劈碎笼上的铁锁。 同样布满血红的双眼,司锦年煞气波涛汹涌,白敬臣哀痛泪流不止。 司锦年不知从何时开始欣赏这些没有手脚,又不会说话听不到声音的瞎子。他把这些企图对抗沃卓尔皇族的人关在一起,陪他最喜欢的一个人。笼子里空间并不大,小心抚摸司循清冷的脸颊,嘴角不觉轻轻扬起。他爱惜洁白无瑕的美人,如何也舍不得将他也做成人彘。 “来人。” 一阵强心剂推进司循身体里,见怀里的人慢慢转醒,司锦年玩了玩他光滑白皙的手脚,将他抱到高台边缘,一不小心就会坠楼的地方。鲜血顺着耳后流向锁骨,关进笼子半日便被吓昏了,还真是弱不惊风啊。司锦年不满司循跟白敬臣偷情,变着法的折磨他们,怎料他们个个不堪一击! 背后那个烦人的复读机还在重复的咒骂他。 司锦年下令割掉白敬臣的舌头,随后俯下身,眼中没有半点温度的吻上了司循的唇,在他耳边森森低语:“你爱我还是爱他?” “嗬……嗬嗬……” 恐惧的胡乱发出呻吟声。 司循浑身颤栗,没有坚定的做出选择,惹得司锦年立刻变了神色。 “骗我的!都是骗我的!” 他的脸狰狞扭曲,眼睛里燃烧着嗜血的杀戮,仿佛地狱爬上来的鬼魅,一手死死掐住了司循的脖子,一手掏出了锋利的匕首:“为什么要三心二意!为什么要喜欢那个废物!为什么不爱我又要来招惹我!” “没呃……呃呃……” “司循,你不乖,求我原谅你好不好?我把你这对好像珍珠一样的眼睛挖出来,做成项链日日贴身戴着。你听话,很快就结束了,不会弄疼你的。” 一道闪电在身侧劈开,猛烈的光打在司锦年灰暗的脸上。看着司循本能的挣扎,在他手下惊恐如蝼蚁,绝望到想要咬舌自尽的地步。他在心中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司循,下一刻嘴角一提,高高举起了滴血的刀。 “!!!” “司循!” “……” “不要!” 对于这个恐怖的噩梦,司锦年惊醒就全然没了记忆。 掀开被子跑到茶壶边喘着粗气大口喝水,一抬头镜子里突然多了个穿着蓝色小裙子的女孩。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司锦年下意识退了一步,撞在椅子上痛了一下。 “需要我提醒你吗?” 女孩说话的时候,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几乎要穿透司锦年的耳膜。他痛苦的想捂住耳朵,再回神镜子里的女孩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司锦年心跳加速,双手不受控制的出汗抖了起来,他大吼问女孩是谁,恐惧的一转身女孩又回到了镜子里。 “如果刚刚不是场梦,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感觉如何?”不给司锦年思考的机会,女孩说着突然扭曲大笑起来。那可怕的笑声几乎将他包围,像一把锋利的电锯般不断割据着他的神经。 “人不是我杀的。” 司锦年第一反应是逃走。 怎料女孩精神癫狂,神色瞬息万变,掐着他的脖子猛的扑到了地上:“是你杀的!就是你杀的!除了司叔叔,还有很多该死的人!他们在针对你!都在针对你啊!那些叛党逼你退位,将你赶出皇宫!还有王妃娘娘跟玄月公主!做了黾东军的傀儡,每天都可以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凤皇!你不能心软!所有人都要你的命!你看看头顶的铡刀,就快要落下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84章 “滚……开!” 司锦年咬着牙用膝盖撞击女孩的肚子,一个迅猛的翻滚将女孩反按在了地上,他看女孩有些眼熟,恍惚中想起司循牵着她的手来到一家孤儿院前的画面。 那里阴森森的。 老树下满是小孩的白骨。 害怕是本能,理智却控制他留下来解决问题。 司锦年不敢置信的问:“你是孤儿院里……唯一……逃出来的那个孩子?” “地下室里……还有十七个人……你答应过什么……孤儿院炸毁之后……那些信物呢?凤皇……你听……哈哈……你听见了吗?他们在叫你,在议论可悲的你,在嘲笑你呢!哈哈哈哈哈!” 一口咬在司锦年的手腕,女孩崩溃的笑着挣脱束缚。 司锦年迅速从地上站起,四周忽然响起八音盒转动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望去,女孩在忽闪的灯光下转圈,仿若蓝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砰!” 玉白的茶杯砸在镜子正中。 可怕的记忆向他袭来之前,司锦年打破幻觉站在灯光下醒来。不知是泪还是汗,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泛着水光。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大哥!你开开门!我是云晓!” “你怎么来了?” 司锦年光着脚来开门,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完全不记得刚刚砸过什么东西,是又摔又吼的鬼叫声把侍卫吓到了,才连夜叫来了玄月公主。 “大哥。” 看着房间内满地狼藉,云晓心狠狠梗了一下:“你是不是又……” “没什么,就是单纯觉得这镜子邪门,老做噩梦。” 司锦年打断她的猜测,坦然的解释自己没有发疯。 云晓松了一口气,让下人进来收拾残局,端来安神汤表示理解:“枪开的多了,我也经常做噩梦。” “那我去帮你也把房间的镜子砸了吧!” 司锦年好心情的逗她,被她着急一把拉住:“哎!我房间可没镜子!” 宠溺的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司锦年饿了,想带她去院子里烤串。他不记得从前经常跟谁去郊外野餐了,但钓鱼、烤串对他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外面凉快,咱们出去散散心?” “这大半夜的……” “鬼都没睡,你怕什么?” “切!” 云晓有些不情愿,撇撇嘴不许他再碰自己头上的珠钗。知道他是想借机问司循的事,无奈只能同意。 第93章 生不逢时 “我之前的记忆还有机会恢复吗?” 自从知道司循是他曾经的爱人后,司锦年只要闲下来就试图去想过去的事。他以为云晓会像毓娆一样站在他这边,怎料云晓接下来的话,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 “如果你知道黾东军断了沃洲国的退路,你我可能活不过这个秋天,还会执着那些没有意义的事吗?” 司锦年打仗确实很有一套,但统筹军政远远比不过云晓。 这段时间他疏于对国内外局势的预判,根本不知道沃洲国跟黾东军关系僵化,几乎到了马上就要开战的地步。敌强我弱,黾东军司令狮子大开口要沃洲国政府签订《租借条约》,将弱水关以东,北平以北的城市、土地、资源全部交于黾东人来管。 沃卓尔王朝亡的那一年,国土割让六分之一。 如今万民本就趋向民意党,若再为求一时之安,行卖国之事,不光上愧对祖宗,下也跟千千万万的士兵、百姓交代不了。 签字,她的名字写在历史最屈辱的那页,重新沦为黾东傀儡,与亡国无异,且全国人心归顺民意党,沃卓尔皇族世代被骂卖国走狗。 拒绝签字,黾东军只差个借口就能发动战争,侵略比《租借条约》更多的土地,毁掉沃洲国政府另找傀儡,但国之命数不可预计,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两难之时,王妃将大权交予皇储沃卓尔·玄月抉择。 “这是最近临海城市的战报。” 云晓将司锦年带到自己的书房,从摆放有序的文件中取出一沓让人心灰意冷的通信令,无一不是损失惨重的战败消息。 沃洲国的军队打民意党还能六四开,打黾东军及其背后欧洲势力实在无解。 “司伯伯对大哥倾尽所有,大哥过去也待他如命,你们感情很好,但就是不能在一起。怪就只能怪在生不逢时,你与他有缘无份,最后结局不会好过祖父和霍羽将军。车祸前你曾打算送他出国避难,如果不希望他之后陪着你一起送命的话,要趁早断了他的念想。至于母亲说的背叛,你就全当她是希望你跟毓娆有个后代吧。”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 看着发黄报纸上自己跟司循的合照,以及当时满心欢喜发表在侧的正式交往文案,司锦年心沉到了海底。他有些庆幸自己车祸失去了记忆,不然……该有什么理由推开自己最爱的人呢?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司锦年眼圈红红的,却没有一滴泪流下。 不到万不得已,云晓是不会主张他们分开的,但如今她都这么说了,司锦年也明白不久后会是一场恶战。 次日中元节。 司锦年车停在老宅外犹豫了很久,直到太阳升起烟都抽了三盒,他也没做好准备下车去见司循。担心他闻不了烟味,一脚油门回王府洗澡换衣服,什么话也没说又开了回来。 第85章 彼时老宅受几次空袭影响,主动离开了不少下人,仍留下伺候司循的只有贺伯、一个司机、一个丫头、一个厨娘和四个护卫。 人手不足的时候,贺伯会去帮忙煎药。司锦年不记得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伯伯,但见他伺候司循到如今满头灰白,他打心底里由衷的感谢。 “把加餐给我吧。” 司锦年从贺伯手里接过托盘,在看到只有一小盅乌鸡汤的时候,不觉难受的皱起了眉头。他交代等下去肃亲王府取易消化的营养食谱,而后端着托盘推门进了司循的卧室。 窗帘遮挡最刺眼的光,午睡的人戴着氧气面罩还没有醒来。 司锦年仔细端详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恨不得把他的五官刻进脑子里,悄悄坐到他的身边,拉起他日渐失能的右手想再按摩一次,无意间却看到虚虚握在手心里的照片。 那时的自己应该很幸福吧…… 司锦年看着照片上的两人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虽然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拍的,但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心安。 怎么只有这一张? 万一不小心弄丢了,司循肯定会特别伤心。司锦年想到自己此行目的是来跟司循恩断义绝的,立刻打起了照片的主意。 “锦年……锦年……”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照片被拿走的缘故,司循睡的很不安生,他心悸的口鼻并用,氧气面罩下白雾明显多了不少。 一摸脉搏杂乱无章,司锦年吓了一跳,赶忙摘掉氧气面罩,捏着下巴往他舌下塞了颗硝酸甘油,抱在怀里安抚好一阵砰砰撞击胸口的心脏,拧干热毛巾帮他暖了暖手脚。 他原本以为发出动静会吵醒司循,没想到他一直半昏迷,连睡着了没有知觉尿湿裤子也丝毫感知不到。 这人身体究竟差到什么地步了! 司循是在被换裤子过程中被弄醒的,迷迷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在床前,以为是贺伯,他疲惫的抬了抬手想要坐起来一点。 怎料迟迟没有回应。 “你是……大皇子?”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与司锦年的故意刻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怎么一日没见,司先生也是失忆了吗?” 刚把湿透的裤子扔掉,看他醒来自己不好下手,司锦年帮他盖好被子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司循担心哪句话不对惹了他,赶忙闭嘴不敢再说,他用了些力气撑着床铺支起上身,也不知用力过度还是怎的小腹一阵憋胀,接着眼底的光消失,像突然熄屏的电视机一般,刚离开枕头的脖颈又砸回原位,双眼翻白,心脏沉重的砰砰乱跳起来。 叫了两声没有回应。 司锦年加大氧气流速后,又安心给他清理下身。 右腿平时怎么走路的!受力不均匀,肌肉有些萎缩了都不知道!别让他知道是哪个康复治疗师给按摩的! 趁司循昏过去,司锦年完完整整的按摩了他血气不通的下肢,他之前就怀疑自己是医生或护士,没想到听毓娆说,他还是学的最棘手的神经内科。 “殿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司锦年也不知道自己磨蹭了多久,刚把身上都搓的暖乎乎的,这人就醒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要抢走照片,让司循以为他恢复记忆了跟他彻底决裂。于是刚刚还满是心疼的脸,瞬间变得刁钻:“哼!哪有什么大皇子殿下,你少装蒜,我不就是司锦年吗?” 第94章 送他出国(上) 同样微微泛着墨绿的眼睛,司锦年过去每每与他对视,无论闹脾气争吵还是心情好贴贴,他的情绪都是自然而毫无掩饰的。而今眼前人虽风采依旧,但刻意而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始终藏在眼底的那份警惕,像根尖锐的刺般扎在司循心口上狠狠一痛。 “喂!你就没什么好解释的吗?” 司锦年并没意识到他在司循面前每一个动作,都在暴露他跟从前判若两人。 司循冷冷一笑,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心口:“解释什么,你不都想起来了么,我再多嘴,跟你记起来的有所出入,不就麻烦了。” 是啊!他主动提的分手,现在又来大吵大闹,求复合也就算了,求出国算怎么回事呢?司锦年越想越气,对于还没进入正题就被他生生拿捏这事,掠起衬衣袖口说道:“我与毓娆不日成婚,不想你以后再惦记着,我来你这儿拿点东西,你不会不给吧!” “你要什么。” 随手摘掉碍事的氧气面罩,司循双手撑着床面坐了起来。这一年他有些过度依赖吸氧缓解胸闷,以至于每次脱氧都要心悸很久。 “除了我的论文和照片,之前用过的所有东西都要搬走。” 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不是口鼻边上淡淡的压痕,司锦年还真以为他身体健康。 “照片?” 司循后知后觉的垂下眼眸摸索枕边、被子下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是他跟司锦年这辈子可能仅有一次的合照,两个人站位并没有多么亲密,但唯独这一张后面有用西班牙语写着的我爱你。 可惜。 司锦年忘记了。 他看不懂这堆乱七八糟的符号。 “别找了,照片在我这儿。” 单纯的认为只要把曾经的一切从司循的生活中抹掉,他就能迅速脱离这段危险的感情出国好好生活。 怎料。 第86章 原本垂在被子上的手突然按向胸口,司循不满司锦年所作所为,立刻生气起来:“这张照片有一半是我的,你不能拿走,还给我!” 司锦年被吓了一跳:“那我给你留一半好了。” “不要!” 不计后果的要将照片一分为二,想着司循马上就要恨死自己了,司锦年怕挨打,大概一米左右,故意站在他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再问你一遍,要一半还是都给我?” 他话刚说一半,司循就掀开被子,赤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砖上。 这人不会真要跟他拼命吧? 司锦年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看着司循用力抓着床沿想站起,心也跟着狠狠一揪。可惜就算他的手脚听使唤,臀部好不容易离开床面,心脏一个吃不住力,就前功尽弃又砸回了原位。 无能为力的恐惧在脑海里无限放大,司循厌弃自己没用的身体,下唇肉眼可见起了绀紫。 “沃卓尔·李因萁!” 司锦年被吼的一愣:“我拿我自己的东西,还有错了吗?” “你若执意欺我站不起来,要走便走,少在这里碍眼!” 他按着心脏大口喘了几下,明白自己再怎么折腾也是无用功,烦躁的捶了几下胸口,止不住咳嗽起来。 “喂……你有什么可气的……” “别碰我!” 不理解怎么就被下了逐客令,司锦年拿着照片好没意思。 “你不问问我想做什么吗?” “说吧。” 司循佯怒,按着胸口侧脸看也不看他。 自己真的是他的爱人吗? 一张照片就成仇了? 司锦年故意当着他的面,把照片放在西裤兜里,可这回就算咫尺之间毫无防备,清冷的美人也一副完全不稀罕不在乎的样子。 “我要分手!” 司锦年没办法只能无理取闹。 司循终于肯正色看他:“我们不早就分了吗?” 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头顶,司锦年心里哇凉哇凉:“既然你知道分手了,我要你立刻收拾东西去苏黎世,这辈子都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他试探又凶狠的揪住司循睡衣领,吵完架喉结不自然的吞咽了一下。 原来这么多铺垫,就是为了逼他出国。知道的是为了他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报复他。司循想象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孤独又无助的生活,自嘲的冷笑起来:“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听你的。” “什么条件?!” 司锦年颇感震惊,司循不紧不慢道:“先把照片还我。” “这算一个条件了!” 生怕他反悔,司锦年赶忙掏出照片给他。司循终于拿回照片,强打起精神,冲着他露出胜利一笑:“嗯,都依你。” “都依我?还这么多要求?!快说你还想要什么?” 司锦年乘胜追击,不快的“哼”了一声,心中暗骂果然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 司循手脚在被子外久了,冰凉到青白发僵,他的血液循环不好,入秋后很是怕冷。刚刚说着话还没发觉,稍微往床中间移动身子,心脏不舒服又忍不住想咳嗽。 “我要你……坐过来一点……” “这么简单?” 司锦年听话的坐到床边,正疑惑老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时候,司循拉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将他按在了枕上。 “原来殿下……嗬……还是这么好骗……” 十指相扣。 司循狠狠吻住司锦年挣扎的唇。 “唔!你……要不要脸!” 司锦年骂完,身上的重量又沉了几分。司循呼吸吃力,仅吻了一下就脸色惨白,身体孱弱的不住发抖,医生说他不能做那方面的事,他却执意打开止痛药,跟司锦年说自己可以。 扣子扯断。 人生难得狂野一把。 司循情难自持,心跳的更加凶猛,起初他只打算吓唬他一下,没想到小朋友这么容易就变成了一滩软水。细密的吻落在他的额头,司循冷汗淋漓,手指都起了绀紫。他清楚自己不立即停下来休息会有什么后果,但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笑着捏了捏小朋友的脸:“从前都是你……以下犯上……最后一次……呃……我也想尝尝……咳咳……你……” “走开!本皇子也是你能……唔!” 看司循来真的,司锦年震惊的红了眼圈,他象征性的挣扎,都不敢太用力。供氧的机器就在手边,司锦年拉过氧气面罩想往他脸上戴,被司循摇头拒绝。 “你再反抗咳咳……我就……不出国了……” “可你的心脏!” “没事……别想找借口咳咳……” “司循!” “我自己的身体……嗬……自己清楚!” 司锦年着急的在心底咒骂,身体却诚实的放松了下来。他托着司循的后腰,时刻担心他哪里不舒服。 逞强的后果来的很快,司循咬牙坚持了几下就力不从心的倒了下来。 他浑身发抖的厉害,即使第一时间吃了缓解心绞痛的药,还是眼前阵阵发黑。摸索枕边想再吞止痛药,被司锦年阴着脸一把拦住:“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第95章 送他出国(下) 迷迷糊糊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半。 有个谪仙般的美人儿躺在身侧,司锦年总算体会了一把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快乐。他见司循氧气面罩戴得歪歪斜斜,便温柔的伸手过去帮他重新戴了戴。 第87章 同时,小鸡啄米偷偷亲了下脸颊。 上次在王府里云雨一番之后,司循腰疼得几乎下不了床,让司锦年误以为这种事情很恐怖,但真正试了才知道,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适,除了紧张司循会不会累到,根本顾不上什么享受。 轻轻握着这人冰凉的手指又吻了吻。 司循病到如此,动情对身体而言百害无一利。司锦年想起中午他体力不支又非要逞强,还没开始就呼吸急促,浑身发颤眼神涣散的样子,心里一万个后怕。 自己怎么就连这种事都顺着他了呢? 香香软软的人贴在身前,司锦年全程照顾他的情绪,慢慢学会了喊疼。反正司循知觉麻木,晕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就只能听听声音。 骗他,也是无奈之举。 只要他心里满足,自己的尊严值几个钱? 司锦年这般想着,不觉皱起眉头,惊讶自己几时成恋爱脑了。 算了算了,反正他很快就要出国了。 以后再找谁跟自己也没关系。 趁他不备,扯过氧气面罩扣在他巴掌大的脸上。司循意识模糊,勉强撑着上身,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了。 “李因萁……我若出国……第一个忘了你……嗬嗬……找孟婆要……一大碗那个汤咳咳……来世……来世不在一起了……咳咳……”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含不住的口涎流淌下来,始终没力气睁开眼睛。 司锦年心疼又生气,眼角酸出了泪水:“呸呸呸!胡说八道些什么!只是出国又不是死了!不许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别生我气……” 终于还是坚持不住倒在了司锦年的身旁,司循用了很大的力气睁开一点眼皮,不知道有没有看清身边人,露出得逞的笑意:“嗬……嗬嗬……我骗……你的……” “骗我什么?” “舍不得咳咳!咳咳……忘……咳咳……嗬……咳咳咳!” 想说自己舍不得忘记他,但因心脏猛的发紧,一句话没说完就又狠狠咳嗽起来。双手齐齐按向胸口,只勉强感知自己被扶坐起来一点,接着眼前的光熄灭,被大力顺揉胸口,彻底昏厥过去。 白日宣淫的记忆戛然而止。 睡过午饭一口没吃,司锦年正犹豫要不要把司循叫醒,问最后一个条件的时候,司循缓缓睁开了眼睛。自从心梗出院以后,每次醒来都会感到一阵心悸。他习惯性地抬起手,给自己揉了揉胸口,转头疑惑的看向司锦年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少提上裤子不认人!” 司锦年嗔怪出声,简单穿好衣服下了床。 发作免不了会弄脏床褥,司循下意识用手摸进被子里,一片干爽甚至还被穿好了睡衣。他知道司锦年还留在这里是为了最后一个条件,也不打算绕圈子了,直接脸也不要的摊牌道:“我当然没忘,最后一个条件就是你得给我生个孩子,听说做完那种事要怀胎十月,你既然以前是个医生,就应该比我懂得多吧。” “你是这么理解医学的?” 气到深处眉头狠狠皱起,司锦年察觉自己被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司循不好意思的轻声咳了咳:“随便你怎么想,反正……孩子不能离开父亲。” “你耍我是吧?” 司锦年已经很生气了,司循还要火上浇油。 睡之前小心放在边柜里的合照被重新翻了出来,司锦年当着他的面掏出火机,一个字没说就打火点燃了照片。 “你要干什么!” 司循察觉他的意图,眼睛猛地充血,立刻掀开被子扑了上去:“沃卓尔·李因萁!不许你再碰我的东西!” 好在站的不远,不然他就算摔死自己,也拿不到照片。 修长白皙的手被烫伤一点,司循仿佛感受不到疼,知道司锦年不会善罢甘休,紧紧攥着照片护在身下。 “放手!别逼我对你不客气!” “你已经给我了!” 争夺之间,司锦年尽管很气,但也只是放狠话,没有敢真的动粗。他还在想怎么好好教训他一顿,司循紧紧抓着照片的手突然松了松,一阵剧烈的刺痛从心脏开始席卷全身,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人,一下子头晕眼花狰狞的张着口倒在床边。司锦年趁机拿走照片,想把人抱回床上吃药,双眼发直的人毫无预兆的反胃吐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是报应吗?乖乖听话,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司锦年拿来手帕,等他彻底吐完,帮他清理口中污秽。把人抱到床上,转身想让贺伯做点饭过来的时候,司循意识回转。 从来没有清醒的这么快过,司循大脑神经异常活跃,他以为司锦年再也不理他了,双手抖的好像两个筛子一样,强硬的抓着床头坐了起来。 “沃卓尔·李因萁!嗬……嗬嗬……你敢走!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向那个决绝可恶的背影大吼,得到的却只有冷漠的轻视:“除了骗我,你就只会威胁了吗?” “把照片还给我!” “你出国,我就还给你。”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咳咳……” 他还是那样固执,司锦年脚步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鼻子一酸,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跟无数次噩梦一模一样的场景,令司循一瞬间分不清现实,他还想着这是场梦,但痉挛很快蔓延到了全身。犹如万千虫蚁啃噬骨髓,肌肉抽筋痛的顾腿不顾手,头也阵阵发胀,反胃、胸闷难受的只想撞墙。 第88章 他知道自己不该故意耍他,可他做的就对吗!他是什么?一个随意摆弄的废人吗?说要他出国就必须立刻收拾东西! 孱弱的身子受不了剧烈的心绪起伏,司循抓着一切可以借力的东西,将自己上身撑起,轮椅来不及坐了,忍着针扎火烤般的痛没走两步,“砰”的一声摔在椅子上。 刺耳的鸣响声剥夺了他仅有的思考能力。 意识好像被一张巨大的网紧紧锢住,司循努力推倒一人高的青玉花瓶,随着花瓶触地发出剧烈的碎响声,司循抓着胸口两肩一耸喷出一口鲜血,视线久久停在没有关门的外面,像落叶在秋风中飘零,两行清泪滑落脸颊,他真的好想司锦年能回来。 …… 被紧急送往医院。 司锦年派人查过那个叫方润仪的来历,苏黎世大学艺术学在读博士,因暗恋司循到医学院进修,一年便拿到了全科助医资格证。 很明显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适合司循的人了。 他还看不上人家高材生了?不过有几个臭钱,他是怎么有脸拒绝的! 司锦年没来由的信任方润仪,打电话通知她司循住院后,便叼着一根烟在病房外等她。不过半小时,穿着新式旗袍的女人匆匆而来。 “锦年。” “方小姐,你认错人了。” 一包特效蒙汗药,两张去苏黎世的船票。 司锦年简单问了她是不是喜欢司循,便把提前准备好的头等贵宾票给了她。 方润仪一头雾水,她想解释司循不会同意出国的,司锦年冷冷告诉她,明天自己的亲兵会护送他们到上海,拿着枪盯着他们上船。 “你这样就不怕司先生会难过吗!” “这包安眠药能让他安稳睡十二个小时,你好好利用,等他醒过来船都开了,他也没办法不是?我知道你喜欢他,不管是冲钱还是冲人,自私点没什么不对的。” 津城战事吃紧,为了等司循,方润仪迟迟没有出国。 司锦年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她一直想跟司循有独处的机会,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如果司循到了国外怪她,她也能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司锦年的身上。人生地不熟,他就只能靠她。兴许,这一切就是天意呢! 方润仪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 次日,司锦年准备了各种急救药整整一箱,他想跟司循再告个别,怎料方润仪竟以时间来不及为借口,将他拒之门外。 “请务必好好照顾他,他的身体经不住再刺激了。” “你的爱是外包的吗?” 落寞的站在离轮船百米以外的地方,目送方润仪推着昏迷不醒的司循上船,司锦年像个孩子一般痛哭出声。 小心将合照放在唇上吻了吻,下令撤兵匆匆赶往北平。母亲受过的屈辱已经够多了,他不可能让只有二十二岁的妹妹独自冲锋陷阵。 第96章 皇子大婚 九月初,司锦年和沃卓尔·毓娆正式移居北平承乾殿。 大婚定在三日后,因对名义上的妻子时有愧疚,司锦年特命亲卫到宫外接来了她青梅竹马的爱人杜奉麟医生。 司锦年请他们共进晚餐,心情不好不坏的斟了一杯酒:“你们且再等些时日,沃军南下的时候,我送你们离开。” “大皇子之恩,我与娆儿无以为报,倘若日后还有用得到地方,杜某愿尽绵薄之力。”杜奉麟深受司锦年的恩惠,躬身敬酒,眼中满是感激。 司锦年疲惫的笑了笑:“杜医生言重了。” 自司循出国后,司锦年没了后顾之忧,他将自己全身心放在抵抗外敌上,三五日两鬓生白,额间碎发软趴趴垂过剑眉。 “酒太凉,先吃点东西吧。” 沃卓尔·毓娆关心司锦年,不只是玄月公主要她照顾他的情绪,更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小哥哥。 殚精竭虑忙了一整日,才终于吃上一口热饭。 因明日还有军务在身,司锦年不敢酗酒,他想念司循躺在床上睡不着,借着月光又翻出那张合照,已经完全不记得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了,但只要见到他,心还是会忍不住的偏过去。 海上的饭不知道合不合司循的胃口。 算着日子还要一个半月才能到苏黎世,司锦年担心他会晕船不吃不喝,又担心他病中发脾气惹恼方小姐,越想越心神不宁,猛的坐直,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不该让他走。 万一出了事,在船上岂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司锦年睫毛轻颤,不觉又湿了眼眶。 自己做了那么多推开他的事,就是希望他能忘掉这段感情,怎料直到被下蒙汗药前,他都无条件的信任自己。 天不佑我大沃,必将顺势灭亡。 近来黾东军野心膨胀,民意党顽强抵抗死伤无数,沃洲国政府夹缝中生存,被《租借条约》逼到绝路,已然没有了选择。 如果他孤身一人,或从军或出国,就算做个走狗叛徒,横竖都是一死没什么好怕的。 可偏偏,他不仅有爱人还有亲人。 哪个也不想失去。 哪个也没能力保全。 想到今生今世没办法再见司循,司锦年五脏六腑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要是能跟着一起上船就好了,要是能跟司循一起走就好了,要是他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他抱着枕头哭了一遍又一遍,泪都要流干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第89章 所幸,他这个末代皇子在国内外并不出名。 司锦年拿着烟和火机走到门外,看着高挂的月亮发呆,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叨,如果他战死,希望消息不要传到国外。 司循永远不知道,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转眼到了大婚当日,因沃卓尔·怡宁有意保护儿子隐私,禁止一切记者宣发,婚礼只参照国外贵族舞会,并未邀请多少名人来参加。 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白敬臣竟然来了。 “好一个气派十足的新郎官!” 他跟踪司锦年来到太和殿外的走廊,这么几日休息不好人明显消瘦不少。面对他的嘲讽,司锦年一脸镇定,没有答话。民意党与沃洲国交恶,白敬臣此时只身前来,如果不是玄月公主授意,大概率会被一枪爆头。 “这么着急……是去见你的新娘吗?” 冰冷的目光定在司锦年的脸上,白敬臣继续挖苦他:“我年少不读书,只在戏本子上学得一句话,从来只听新人笑,哪里看得旧人哭,没想到今日刚好用上。” 司锦年停下脚步:“白敬臣,你到底要干什么?” 深秋两人穿的都不算厚实,下了雨有些微凉,他要回舞会继续完成婚礼,白敬臣却挡在他面前故意一字一句道:“我来替司循哥恭喜你啊,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成家立业,这不挺好的吗?交换了戒指,也喝了交杯酒,只差洞房了吧。” “你说什么?” 难以接受白敬臣刚才的话,司锦年嘴唇微颤,恐惧的情绪跃然脸上。 白敬臣怒吼:“我说他死了!” “不……不可能……” 司锦年不想听,睁着血红的眼睛要他闭嘴,怎料白敬臣更加激动:“他死了!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拳砸下,将人撂倒在地。 这是司锦年打他最重的一次,白敬臣右脸迅速肿起,又疼又麻,半张开口不敢合一下,感觉后槽牙都要被打飞了。他的后腰撞在大理石栏杆上,抬手擦嘴角血痕的时候,疼的眉毛紧紧一皱。 “怎么就接受不了了吗?咳咳……” “你住口!” 因司循的关系,司锦年一直忍着白敬臣,但不代表他可以随意信口开河。 “是他让你来骗我的对不对?” 冰冷的雨打在笔挺典朴的西装上,司锦年努力消化关于司循的消息,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仿佛看到这世上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呼吸异常深重的扑上来,一把拽住白敬臣的衣领:“是司循他让你来骗我的对不对?!” “我倒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白敬臣被勒到双眼流泪,只能发出气音。他跟司锦年力量悬殊,狠狠往这个疯子肚子上打了一拳,才趁他吃痛倒下挣脱了束缚。 “高高在上的大皇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张口闭口都是他骗了你!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只会分手、强迫、冷暴力他!明明是你死缠烂打让他对你动心的,到头来你又一遍一遍的毁掉他的希望!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他!” 句句诛心。 在这场不平等的爱里,司循这样注重身份的人,卑微到几乎脸也不要了。在白敬臣看来,司锦年就是仗着司循的依赖,才在感情中越来越肆无忌惮。可司循不在乎,只要能相守当下,他欣然接受以后的所有苦果。 “我不了解他?” 他的身体快要到了极限,几乎没有生存能力,留在自己身边固然开心,可一旦全面战争,药品短缺,长途跋涉,三五日恐怕都撑不住。 正是因为太了解,才不能在很多事上顺着他。 司锦年万人唾弃的皇族身份像一道枷锁般强压在他的肩膀上,他被推翻在杂草丛中狼狈的苦笑,跌跌撞撞爬起来,没走几步,踉跄绊倒。 第97章 照片还我! “凤皇哥哥,你抱着根柱子哭什么呢?” 王妃接待贵客,沃卓尔·毓娆迟迟等不来司锦年,只能趁人不备时悄悄出来找。她以为他跟玄月公主有要事商议,没想到刚穿过一道长廊,就见醉醺醺的皇子正抱着一根石柱,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嚎啕大哭。 “毓娆……你、你怎么在这儿?” 司锦年哭到声音沙哑,松开柱子一额头冷汗,微微皱眉,神情有些迷茫。 “我来找你回去,婚礼还没结束呢!凤皇哥哥,你是不是不小心睡着,做噩梦了?”沃卓尔·毓娆把随身带着的手帕递给司锦年,眼中满是关心。 司锦年这才想起白敬臣说司循跳海的事,立刻着急起来:“噩梦?我刚刚自己在这儿的吗?有没有……一个穿青色长袍的人在我旁边?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 他努力回想白敬臣的穿着打扮,试图判断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 沃卓尔·毓娆被他问的一愣:“没有啊……一直就你自己在这儿。” “不可能!明明刚才白敬臣……” 司锦年心脏突突直跳,不敢回想,又怕自己现在是受不住打击,已经疯了。他神色慌张的看向沃卓尔·毓娆,被她接下来的话说的更加心慌意乱。 “娘娘请了贵客要凤皇哥哥一块过去。” “谁啊?” “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躲在暗处看人被拉往太和殿去,白敬臣捂着紫了一大片的腮帮子满眼阴暗,怎么每次他们不合,受伤的都是自己?!他这张倾国倾城的脸生下来是专门挨他拳头的吗?!哼!司锦年啊司锦年,就算你是皇子、身手好、留学深造过,那又怎样?还不是连司循哥都对付不了! 第90章 几日前,司锦年是盯着司循上船了。 可他难道就不会下船吗! 方润仪根本就没有给司循喂蒙汗药,他们将计就计,提前打点好一切,轻而易举的就在司锦年眼皮子底下一走一留,不止如此,为了小小的惩罚他一下,还特意让他过来吓司锦年。 “你去告诉他我跳海死了。” “这不太好吧?” “谁让他总跟我分手了!我死……不正合他意咳咳……”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我去我去。” 司循轻飘飘一句话,他就要挨一顿毒打。 这下事情全按司循计划走了,方润仪先一步出国,再没合适人在路上看顾他,司锦年不敢,也没办法再逼他坐船去国外。 不然,跳海简简单单。 司锦年说的没错,司循除了骗他,就只剩威胁了。 太和殿内依旧放着走时的古典乐,沃卓尔·怡宁讨厌封建礼仪,特意把儿子的婚礼弄成奢侈的西式风格。 她这一生本就不值得,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同不请自来的贵客干了一杯清爽回甘的白葡萄酒,没聊几句再饮第二杯的时候,一个火急火燎的身影穿过人群,跑过来一把夺下了她贵客的酒杯。 “谁让你来参加我的婚礼的?!还喝酒?不能喝你装什么装!” 司锦年大声呵斥,愤怒的几乎要摔杯子了。 沃卓尔·怡宁见怪不怪,不屑管儿子跟刚捐了一千两黄金的贵客吵什么,想着他在皇亲国戚面前丢人可不能带上自己,喝完酒带着沃卓尔·毓娆摆架离开。 “我来要我的照片!” 司循才不承认是来参加婚礼的,尽管他已经偷偷看过他们拜堂了。 他不适的撑着轮椅,动了动僵硬麻木的腰,故意扬了扬下巴:“把照片还给我就再也不见。” 失而复得的恐惧还未平复。 仿佛从深渊中被拯救出来的不安萦绕心头,司锦年大口喘气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他一面敏感怀疑眼前的一切,一面又气司循耍他的所作所为。两相挣扎之间,眼圈再一次泛红起来,他想紧紧将人揉进怀里,抱三天三夜也不够,可话到嘴边却是毫无人性的命令:“来人!把这闹事的人给我丢出皇宫!省得喝多了管不住下面,尿裤子里怪恶心的!” “你还要逼我走吗?” 司循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摇着轮椅又靠近一点,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手指抖个不停的牵住了司锦年的手,轻轻勾起嘴角:“我死了,你妹妹就别想再从我这里拿钱了,她从国外进口的枪支弹药,你以为是免费的吗?” 即便不为钱,司锦年也不敢了。 司循轻轻搓捻小朋友的手指,在外面待久了有些凉,可惜他仍在病中,身上也没什么热气。敏感的察觉司锦年没有回握是不想搭理自己,司循也琢磨不透小朋友的心意,从轮椅上扯着半边身子久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锦年。” “我是沃卓尔·李因萁!” “我知道咳咳……” “谁让你把钱都拿出来买那些没用的东西的!” 司锦年心里着急,再也忍不住拍开他伸出的手,上前顺揉他的胸口:“你知道你的药多贵吗!咳!还咳!疼死你算了!” 随身携带的止咳喷雾按进嘴里。 司循疲惫的倒在司锦年的肩上,眼中具是满足:“我有些累了……带我去休息……” “你自己没手没脚吗?”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司锦年感受他逐渐平稳的心脏,满眼不快又无可奈何。 司循嘴角微扬,发出的声音明显有些无力:“我的手和脚老了,没你那副新的好用。” “少蹬鼻子上脸,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视金钱如粪土……但沃洲国政府需要……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 说是威胁,但如果不是因为彼此心里都放在第一位,根本威胁不到。 司锦年将人往怀里又揽了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司循头晕的有些坐不住轮椅,好在有司锦年陪在身边,除了反胃也没怎么难熬。 “我需要休息……什么事等下、等下再说……”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可到底是坐的太久了,身子僵的厉害,忍不住露出最脆弱的一面:“求你……呃……好疼……” “谁让你回来的,活该!” 司锦年看着司循苍白的面容和颤抖的嘴唇,心中不禁一软。 手臂穿过膝弯和后背,他小心的将司循打横抱了起来,仿佛抱着一件珍贵无比的宝物,他的动作轻柔而坚定。 “会不会难受?” “有一点……头晕……” “稍微忍一下。” “嗯。” 司循靠在司锦年宽阔的胸膛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心。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大皇子会如此温柔地对待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有些人甚至开始窃窃私语,猜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司锦年并不在意这些目光和议论,他只在乎眼前这个脆弱的男人。 抱着爱人慢慢地走出太和殿,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再惹他有丝毫不适。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司锦年轻轻地将司循放在床上,为他盖上被子。 “我不想吃药。” “吃了药今晚我陪你休息。” 第91章 “那来两颗吧。” “???” “明晚也要。” 司循讨价还价,不过并没有得逞。 服了药后,没来得及被抱去洗漱,就无知无觉的昏了过去,连司锦年帮他刷牙洗脸擦身也不知道。 夜深人静,司锦年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司循的脸庞,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他很清楚未来不会太好,但他知道,司循不能再走了。 因为,他舍不得。 第98章 超度 海风吹乱了他软趴趴的短发,司循站在甲板上满眼失望的回望,垂眸低咳间鲜血从虚握着的拳心流下。 沃卓尔·李因萁…… 嗬……嗬嗬…… 你敢走…… 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仿佛无数把尖刀插进心脏,司循跳海那一瞬间,时间、空间齐齐静止,他的眼前明明灭灭,就好像看了一场老电影,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司家独子,到父母双亡跟白沐锦去外地求学,再到后来捡到了沃朝的皇子,带着他四处求医、做生意。 曾经,也是相爱的吧。 冰冷刺骨的海水淹没他早就破败不堪的身体,司锦年得知司循跳海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往了上海,疯狂的寻找他,得到的却只有留下的遗嘱。 为什么会这样…… 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只是不舍得他跟自己受罪,怎么会狠心把他给逼死了…… 眼泪汹涌成海,无尽的后悔死死撕扯着司锦年的灵魂,他不肯接受这样的结局,浑浑噩噩醉了无数个黑夜和白天后,失魂落魄的炸死在了对抗黾东军的战场上。 他血肉模糊的样子会不会吓到司循…… 好疼,想擦掉脸上血水的力气都没有,墨绿色的瞳孔染上白翳,看着晴空慢慢变暗,最后一点光熄灭之时,雪花落到了他的脸上,好像司循在轻轻抚摸。 锦年…… 在黑暗中不断下坠的时候听到熟悉的呼唤,司锦年满足的勾起嘴角,伸手向空气中的虚无抓去。直到咳嗽声越来越重,背后也像个火炉一样烧起来,失重感猛地让他睁开眼睛。 “醒醒!锦年!咳咳咳咳!李因萁!凤皇!醒醒!咳咳!醒醒!” 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司循抱着他嗓子都叫哑了。 司锦年翻了翻无辜的双眼,出了一脑门子大汗,即便看到摸到眼前人,心里仍砰砰乱跳个不停。 “是不是做噩梦了?” “司循!” 意识到刚刚是场噩梦,司锦年立刻坐起来找止咳的特效药往他嘴里喷,边用力按揉他的心口,边伤心的掉泪珠子,整个眼圈都是红红的,有种说不上来的破碎感。 司循吸了药稍微好受些,感受到小朋友的痛苦,伸出双手紧紧将他拥入了怀中,轻吻他的眼角:“你不是自诩成年人了么?怎么还像长不大似的……” 一如从前般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幼小的心灵。 司锦年终于从噩梦中缓过劲一点,边哭边说:“我梦到……你跳海了……我找不到你……” 当真还是个孩子,梦怎么能当真呢? 看来是自己把他吓到了。 司循后悔的叹了口气,又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都过去了,乖乖的小皇子不怕不怕,我根本就没上那艘船,是我不好,不该骗你,下次不会了好不好?” “拉勾勾。” 那噩梦逼真到,血溅在脸上的感觉,直至目前还能清晰的回味出来。司锦年被司循的安慰逐渐拉回现实,他紧紧抱着司循,就像紧紧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样。 鼻涕、眼泪被温柔的用纸巾擦去。 司循后半夜被吵醒,难以避免的起了烧,他轻轻咳了咳伸出小拇指去满足小朋友的要求,脸色白的比作画的纸还甚。 “可是!” 司锦年神经衰弱,着急的从司循怀里钻出,又提到了另一件事:“我以前住过孤儿院吗?他们抓着我不让我走,说我忘记了跟他们的约定,没有回来救他们!司循,是真的吗?真的是我害死他们的吗?!” “锦年!不是这样的,你先冷静下来!” 司循知道他一直耿耿于怀孤儿院的事,努力抱住情绪激动的身体,快速组织语言:“那些也都是噩梦,不要去想了。” “我总能看到……司循,我好害怕……他们好像是真的……” 司锦年满脸泪水埋进司循的怀里,哭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能说那十七个孩子是他害死的,但多少有些关系。当年司循因要甩掉追查玉坠下落的人,错过了去孤儿院的火车,虽然只晚了几日,但却让院长以为这个“女孩”也是被抛弃的,趁夜下了手。等司循再好不容易找到他时,他已奄奄一息被吓成了失心疯。 那些孩子指望他回过头去救,简直天方夜谭。 就算他没被吓病,将被囚禁的事告诉了司循,司循也根本没办法做什么。 “不怕了,你说的那些孩子,我后来都找庙里的僧人超度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你再惦记他们,他们可能就转不了世了。所以,我们再睡会儿好吗?” 司循发了烧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尽管已经很难受了,还是耐心的继续抚拍怀中的小朋友。 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纠缠司锦年很久了,蓦一听到司循说他们转世的事,司锦年眼前一亮,颤动阴润的睫毛慌问:“他们真的被超度了吗?” 第92章 司循轻轻点头,因一个姿势坐久了有些胸闷的清了清嗓子:“放心吧,不会再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司锦年微微垂下眼眸,吸了吸鼻子。 “我们锦年从小就勇敢,遇到危险,立刻就抓住机会跑出来对不对?” 司循笑着哄司锦年,用干净的帕子擦拭掉他眼角的泪水。 司锦年始终抱着司循,他没有过往的记忆,但不知怎的,下意识说出:“因为……我好想见你……” 闻言,司循无奈的一笑。 看到司锦年这样反常的行为,他在心底止不住的后悔,如果当初狠狠心不许他回国就好了,不回来就不会跟他表白,不会忍不住跟他在一起,不会认祖归宗陷入困境,不会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去。 除了心疼,还有舍不得。 他自己病久了死不足惜,可最爱的小朋友今年才二十四岁,正值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曾经的快活不在,取之而来是两鬓出白。 思虑稍重,司循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适夜,注定难眠。 第99章 生同床死同穴 自小规模正面交战开始,黾东军坦克开进北平,双方打得越来越火热。虽说主要压力在沃卓尔·玄月头上,但司锦年征兵、练兵速度不断加紧,维持后方稳定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司循还未醒的时候离家,深夜司循睡了才回来。即使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一连好几日没有说上几句话。 九月中旬,在司锦年连续三、四日没有回来之后,司循担惊受怕,睡着的时候突然哮喘跟心症齐齐发作。北平多数医院被炸毁,宫中太医也一早被充了军。除了吃药硬撑,也再无其他办法。 “司循……醒醒……我回来了……” 司锦年接到电话从前线赶回来时天都快明了。 看着这人浑身烧的滚烫,即便吸了氧仍喘不上来的样子,司锦年心狠狠一揪,比吃了苦瓜还要难受。 “咳咳……” 司循被司锦年轻柔的动作唤醒,前后都出了大汗,黏在身上有些凉。好在他精神不济,勉强有意识,也只是整个人窝在司锦年的怀里,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好看的眉头突然紧了紧。 司循醒来的痛苦明显比睡着大许多,脸色眼见的又差上了几分,司锦年赶忙帮他调大鼻间的进氧量:“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没有。” 司循轻轻摇头,本能的不想让他担心自己。 他强打起精神,双手撑着床铺坐直一点,目光久久停在司锦年脸上,心疼的用手指抚了抚他青涩的胡茬:“累了么……咳咳……你饿不饿……嗬……我让人给你……留了……留了夜宵……我陪你吃点……好不好……” “我已经吃过了,不累也不饿,倒是你……” 司锦年听到他低弱的声音,鼻头一酸,连日的奔波都化为了愧疚:“不该熬夜,弄病了自己总惹我哭鼻子。” “怪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司循攥着手帕轻咳,勉强挤出笑容,又懒懒的窝进他的怀里,任他抱着揉心口。 司锦年恨不能替他受罪,知道是这几日太忙冷落了他,立刻表示自己今天不走了,会留在家中陪他好好养病。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下人便熬好了药过来敲门。司循不愿喝那些苦味,耍赖说自己已经退烧了。 司锦年当机立断拿来温度计、血压检测仪和听诊器,他用数据说话,告诉他体温38.7度,血压高过正常范围,心率却低的可怕。 连哄带吓,照顾人喝完药,又换睡衣擦身起了几次夜。 一觉睡到自然醒,司循感觉自己好多了,身边与他五指相扣的小朋友却刚睡下不久。难得一见的暖光照在司锦年疲惫的脸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宁。 生同床,死同穴。 司循想到这句话,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提。 民意党撤出津城,北平也岌岌可危,整个北方几乎沦为战区。当年沃朝沃卓尔·清人太后宣布退位诏书投降,采取不抵抗的政策逃往南方失败,致使沃卓尔·怡宁王妃不得已成为黾东军的傀儡,而今旧难重演,沃卓尔·玄月公主下令举全沃洲国之力死守,司循其实并不意外。 亡一时和亡一世,很明显小姑娘选择了前者。 “早饭睡过了,午饭准备了你喜欢的焦糖小南瓜、茄汁鲅鱼羮、清炒菜心还有松子虾仁,在房间吃,还是我推你去御花园吃?” 今天温度适宜,司循受不了长时间在外,吃顿饭还是可以的。司锦年在旁边帮人穿衣服,变着法的想哄他开心,司循一听可以出游立刻激动起来:“御花园吧,听说秋景整个北平最好,吃完饭我们咳咳……一起画画……” 事实上,司循年少时比司锦年还要活泼,他爱好广泛家底又丰厚,自然要风得风要雨的雨。只可惜后来随着司老爷夫人先后离世,家中生意无人照料,他才不得不学会伪装慢慢变得沉稳。 轮椅推到背风,风景好,最温暖的湖中亭间,边上有一处红绳绑着的秋千,司锦年答应他吃过饭抱他去坐坐,前提是锻炼一下手部力量。 “来,自己拿勺子。” 司锦年扶着他坐好,把精致的玉勺塞进他的左手。 司循的脸立刻写满了不解,之前明明都有喂他,怎么就突然不爱了?他耍赖的握住勺子,不急着反驳,在奶白的乌鸡汤里搅了搅,随即“不小心”撒了一手,泄气的将手垂在桌上,仿佛在说:看吧!还是需要你喂! 第93章 “有没有烫到?” “没有。” 司锦年拿来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手,知道他病中无力才让他用完好的左手吃饭,没想到右手几乎废用就算了,左手也开始不听使唤。怕他是病情加重,司锦年眉头越皱越深,想要他再试一次,怎料那人彻底摆烂一动不动:“累。” “想让我喂你吃什么?” 见司锦年妥协拿过勺子,司循立刻来了兴趣,他早就饿了,撑着扶手坐直一些开始选菜:“要点鲅鱼汁拌米饭,来两个虾仁,还有菜心。” 按照他的要求一一把菜拌进米饭,司循正得意要张嘴享用美食的时候,司锦年连勺带碗推到了他的手边,义正言辞道:“以后我若不在了,你就只能自己吃饭,先提前适应适应。” “可你明明就在。” “你不是还要画画吗?不活动活动手指,等下笔都拿不住。”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还是过去你教我的。来,把勺子握紧,哪个菜夹不到我再帮你。” 司循满脸不快,但见司锦年态度坚决,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拿起勺子。他象征性的吃了几口,米粒不注意粘在嘴角也不知道,司锦年见他赌气的像只圆鼓鼓的仓鼠,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正午的阳光打在司循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司锦年帮他擦掉嘴角的污痕,一不小心碰掉了他的勺子,司循本就还在气头上,立刻身子往后一靠,表示自己饱了。 “你吃的太少了,我来喂你。” 半碗米饭,几口菜花,还不如只猫的食量大。 司锦年知道他累,耐着性子端碗喂他,司循这才心情好些,但到底还在发热,被秋风一吹就难受的又打了两个喷嚏。 第100章 为殿下分忧是我之幸 用过午饭,司循并没能如愿以偿荡秋千或是在御花园画画,一来是天色渐沉,二来他也困了。 “司循,往后我不在了,你自己揉揉肚子,省的反胃心悸。” 他们转移到室内活动,说要复健,结果被抱到一张宽敞的软榻时,司循神色恹恹打了个饱嗝。他的消化能力弱,吃过饭不能立即躺下,偏生体虚又瞌睡的厉害,任凭司锦年再跟他说什么,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之前看你宫里有钢琴,你去弹琴给我听听吧。” 司循靠在司锦年的怀里被动的按腹消食,虽说对身体好,但实在麻烦。他不愿花心思去学怎么照顾没用的身子,任凭司锦年如何嘱咐,他也完全不上心。 “等下弹,你想听什么?” “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弹《月半小夜曲》。” 想起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小朋友弹琴专注又认真的神情,司循双眼迷蒙,留恋黑白琴键上纯净灵巧的手指,他的小朋友优秀到整个人都在发光,司循想念曾经的安宁,脸色不觉露出骄傲跟欣赏。 这人傻笑些什么…… 司锦年纳闷自己怎么会西洋乐器,自那场车祸后从前所有珍贵的记忆消失,完全忘了他的钢琴是司循手把手教的。 “太久了,记不到谱子,换个简单的。” 在他说忘记的那一瞬间,司循眼底的光明显熄灭了许多,这首曲子并非多出名,但却是他成立锦川商行那一年,司锦年特意给他一个人的惊喜。 悄悄将失落的情绪藏起来,司循想了想问:“嗯……《金玉良缘》好不好?” “太聒噪了,等下你还要午睡。” 脱掉他过膝的白袜,司锦年帮他下肢做屈伸时,特地不停的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时刻担心他身体上会不舒服,却忘了精神世界的痛更难以忍受。 《金玉良缘》是他考上大学那年特意谱曲写给司循的,司循当年嗔怪曲中淡淡的忧伤,如今守在失去记忆的爱人身边,追忆过往美好时光,又大有别样的滋味。 过去总用激昂的心去弹柔和的曲子,现在细想何尝不是坚定的爱呢? 司循释怀又放不下微微侧眸:“那就《梦中的婚礼》好了,既简单又安静。” “嗯……好。” 如同月光轻轻洒在心田,曲尽人散终有时,司循黯然神伤,刚触景生情想抱抱他的小朋友,突然右腿传来剧烈的疼痛:“啊!” “忍一忍,不揉开时间久了容易血栓,会影响到心脏。” 司锦年温声解释,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司循疼到豆大的汗珠滚落额头,一瞬间所有的情爱都仿佛化成灰烬,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忍也忍不住的大喊起来:“别碰!别捏!别动!疼……好疼!沃卓尔·李因萁!你!嗬……呃!” 好像无数根针扎进右腿,司循疼到意识模糊,头在枕间拼命的晃荡,眼看就要被刺激的痉挛,司锦年眼疾手快往司循身后堆了一床被子,强行喂下一颗硝酸甘油后,翻出针灸盒点燃了酒精灯。 “忍忍。” 司锦年捧着他汗津津的脸轻吻,不愿见他疼的死去活来,但双脚长时间用蛮力走路,已经有些变形肿胀,再不加干预恐怕日后会残的更厉害。 “别……呃!” 银针刺进脚上的穴位时,司循疼到两眼通红,他无法忍耐的用力捶击床板,心里再也不想听钢琴曲了。 他的小朋友……长大就成了恶魔!将他吃干抹净不算……还要变着法的来折磨他……疼……真的好疼……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要碎了…… 第94章 不多时,舌下的药随含不住的口涎滑落下巴,黏糊糊一片又湿又冷,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司锦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司循,你要睡觉的话,就听不了钢琴曲也画不了画了。” “不听!不画……” 司循狼狈的歪在身后的被子上,口鼻并用的艰难呼吸,不知道司锦年还要扎自己多久,疼的只想赶快昏过去。 “马上就结束了,你确定不要?” “滚……呃……” 一炷香后,司锦年停下手里的银针。 他用热毛巾帮司循擦拭手脚,见人始终没有醒来,轻轻吻了吻手背,而后扯过被子仔细盖好。房间点上了安神香,有股清新的柿叶树香。司锦年躺在他身侧午休,中途又起身给人喂了温水。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司锦年被云晓叫到书房,两个小时后回来,整个人明显又阴郁不少。 彼时司循正坐在轮椅上画画,他的右手瘫废,近几个月来左手也有些控制不住,因此拿笔偶尔会抖的厉害,尽管如此水墨画对他来说还是小菜一碟,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幅月下沉沦之景跃然纸上。 “小朋友怎么总愁眉苦脸的?” 司循猜出他的心事,却依旧想听他亲口说。 司锦年颓废的坐到了画旁法式大沙发上,长胳膊长腿一下子就陷了进去:“还是那个《租借条约》,累到想签字了,可我妹妹坚决反对。” 割地赔款,我看你是想卖国了! 司循鄙视的“哼”了一声:“你要签字,还不如一开始就在国外呆着,不要认祖归宗。”摇着轮椅转向他,好看的眉眼一寒,暗嘲他身上血统果然纯正。 “我就发发牢骚,又不是真的想签字,你生气了?” 司锦年听他按着胸口解释西北地区的重要性,忙从沙发上坐直身体听训。他就随口一说,可千万别跟着急坏了身子。 “我哪敢咳咳……生殿下的气……” 因说了太多话而口干喉痒,司锦年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连忙起身倒水给他揉顺心口:“就算我想签,你知道的,大权在二妹手里,我也没资格碰不是?” “你还想签?!” “我知道你的意思,签字简单,但再想收回来难于登天,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为了那些曾经信赖沃朝的人,也为了不让霍羽将军白白殉国,我就算被枪毙,也是绝对不能投降的……” 司循少有的严厉起来,拒绝喝水也不许他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不忍傀儡政府的悲剧重演,却在司锦年说被枪毙之时,心脏狠狠梗了一下。 “不许胡说……你不会被枪毙的……” 他抬手虚按在司锦年嘴上,四目相对任时间静静流逝,他们的时间太少了,仿佛错过了这一秒,下一刻就不在了。 司锦年知他在担心什么,未免他日后提心吊胆,胡思乱想害了病,笑着将他拥入怀中,不住的搓捻手心:“我当然会保护好我的小命了,你安心在家等着,忙完了我就立刻回来,陪你弹琴画画好不好?” “我不要弹琴画画,只要你小心点就好。” 司循反握住司锦年的手,对于未知的前路他肯定是怕的,但生命的尽头若能留在爱人身边,他又知足的觉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冰凉的唇轻轻碰了碰司锦年的嘴角,司循得逞一笑,心里舒服了身体也感觉好了一大半。 说是陪他一天,来不及吃晚饭,司锦年又匆匆离开。他开车往前线去,一走又不知要几日,司循闲着心慌就亲笔写信,让一直资助的留学生带给司锦年。 「锦年吾爱:为解君愁,特送方仲伟小将前往助你。此人俄塞尔伦大学军事学毕业,极善用兵,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用惊讶我是怎么请到他的,他若能帮你早些回来,我便是金山银山送他,也不觉得可惜。」 第101章 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 黾东军正式侵略这一年正赶上国内闹旱灾,因此秋收的时候除了死于炮火,还有一大批人活活饿死。司锦年忙于赈灾,想借此再招一批新兵,正忙的脚不沾地之时,他的母亲沃卓尔·怡宁来了。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儿子了,司锦年,祝贺你恢复自由之身。” 帐外是不断盘旋的战斗机声,帐内司锦年拿着两张去往苏黎世的船票发愣。母子二人相视无言,对于唯一的骨肉,沃卓尔·怡宁到底还是藏了私心。 她的儿子皇族的福一天没享,正如司循所说,不该大好年华毁在这片狼籍上。 “所以,云晓怎么办?” 司锦年从未动过离开皇族的念头,在沃卓尔·怡宁想要将他推出局外之时,第一反应不是即将去往净土的庆幸,而是始终不被信任的失望和无奈。 沃卓尔·怡宁走到离司锦年很近的距离,抬手抚摸他的脸颊:“每个人生来使命不同,从十几年前被迫流亡黾东开始,你妹妹就躲不掉了。” 进出国把控严格,若非沃卓尔·怡宁跟司循一直有好好保护司锦年的隐私,他也没有如今这一线生机。 “司先生很早之前就为你安排了替死鬼,他一生行善,到头来自愿减少寿数作下如此损人利己之事,也实在难得。他对你的恩惠,是我这个生母也无法可比的,你若有良心,出国就好好照顾他吧。” 沃卓尔·怡宁不动声色的说着,眼角悄悄滑下泪珠。 第95章 司锦年鼻子一酸,立刻也哭了出来:“母亲!我不能……把你们留在这里,我自己苟且偷生,还算什么男人……不可以!就算死我也绝不离开!” “傻孩子,沃卓尔皇族到今日八百载,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 沃卓尔·怡宁将司锦年轻轻抱在怀里,从难产生下他到今日满打满算也只抱过两次,一次是此时,另一次遥远到他偷偷藏在御花园哭鼻子时。 她这一生虽然生了两个儿子,但对于长子的愧疚始终是一大心病,想在夏日的夜晚摇扇哄他入睡,想拉着他的手送他入马场弯弓射箭,想手把手教他识文断字琴棋书画……可惜造化弄人,从前不能,往后也不可能再有。 上海开往苏黎世的船,定在九月十五日。 司锦年不同意,但也挨不住云晓的再三催促,加上司循身子一直没有转好的迹象,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们离开北平那日,天空雾蒙蒙的,下了雨车子打滑,就算提前两个小时出发,到上海时也有些来不及。 如果赶不上,他就回去做沃朝最后的皇子。 司锦年在心底念叨着,轻轻吻了吻司循的手背。司循晕车,早饭没吃有些心悸,从上车开始便一直枕着司锦年的大腿睡觉。车后座空间狭窄,他的右腿有旧疾,加上颠簸并不舒服。好几个小时没有醒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晕过去了。 车窗外光怪陆离变化着,司机开久了忍不住打哈欠,就在他们快要到站的时候,突然一枚炸弹从天而降,落在了不远处的车站里。 火光冲天,立刻焚烧一片。 “掉头!快!” 黾东军打过来了。 司锦年下意识护住司循的身体,左手拿枪警惕四周发生的意外。果然不出他所料,司机刚掉头开出了城区,码头处枪声不断,火烧的更大了。 唯一逃走的机会被毁,抗战全面爆发之前,司锦年最终被留在了国内。 九月十八日,上海被占为租界地。 九月二十六日,津城沦陷,司家老宅被炸毁。 十月六日,北平沦陷,黾东军再次将沃卓尔皇宫洗劫一空。 司锦年跟云晓兵分两路,云晓带领主力往东南上京撤退,司锦年则率领亲兵打掩护,将黾东军引往西南回头崖一带。 “司循醒醒,马上要上山了,汽车开不上去,你趴到我的肩上,我背你。” 不得已将人从安睡中摇醒,司锦年轻轻按揉他的两侧太阳穴,自逃离北平风餐露宿,司循又因着凉犯了几次哮喘后,已经虚弱到没有办法自己行走了。 听到司锦年呼唤,司循微微抬眼“嗯”了一声,把手搭在司锦年肩膀上,却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不要睡了,周围景很好,就当陪我出游好不好?” 司锦年命侍卫给司循加了厚实的狐绒披风,笑着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山上气温低如果睡着,少不得又要大病一场,怕耽误军队的进度,又怕司循会撑不过去,这些日子司锦年慎之又慎,整个人都消减了好大一圈。 司循侧脸紧紧贴在司锦年的肩头,有股好闻的皂角味,强打起精神忍不住嗔怪:“树叶都落了,光秃秃的算什么好景。” “啊!你不是说有我在,哪里都美不胜收么?” 司锦年惊讶一声,边命军队开拔,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会这么快就腻了我吧!哼!看我等下怎么罚你!” “小心,看路。” 司循被他调皮回头要亲亲的动作闹的老脸一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收敛点。 怎料,司锦年出了名的脸皮厚,故意停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趁别人没注意他们,非要亲亲脸颊鼓励一下不可。 “真拿你没办法。” “哼!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了吧!” 司循无奈的被小朋友挟持着照做,他用手指轻轻在白皙的脸颊上画了个爱心,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怎么嫩的跟剥了皮的鸡蛋一样? 深山老林光线不足,但蓦然抬头是刺眼的阳光,视线慢慢放远,司循头脑发胀,又开始看什么都模糊不清。 第102章 拜天地 都说寒山寺求姻缘最灵了。 没想到他们行军会经过这里,司锦年背着司循在庙门前站了一会儿,终是动了小心思,下令原地休息一个小时再赶路。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被抱到佛像前就地坐下,司循按着胸口轻声咳了咳。 彼时这里没有一个僧人,往日香火不再,像是匆匆遭了难,只剩几处被子弹袭击过的痕迹和一些没来的及入土已风化成骨的碎渣。 司锦年并不在乎那么多,珍惜两个人少有的独处时间,他笑颜如画的对坐抱住司循,在耳边温柔的低语:“结发为夫夫,恩爱两不疑。” “什么?” 司循刚清醒不久,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知情。 就在这个时候,寺庙的房檐上落下两只大雁,在司锦年面前张开翅膀,好像在互相整理羽毛。 “你之前不是问我,如果战胜了,想做什么吗?” 轻轻牵起司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司锦年有太多话想说,暂时忘了步步逼近的敌军和近在咫尺的战火。 司循靠在司锦年的肩膀上,颓然的想起:“你当时说……希望不大。” “但战胜和战败,我想做的事都是一样的!” 第96章 司锦年心里憋着一股激动的劲儿,眼睛波光粼粼,征求他的意见:“辛苦了那么久,我们还没有拜过天地,司循,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何德何能……” 司循声音低弱细蚊,静静垂下眼眸,不知该不该答应。 司锦年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将他枯瘦的身子又向上抱了抱,让他舒服的枕在自己肩上,像普通情侣间的温馨互动,调皮的捏了捏他因心绪不宁微微颤抖的手指:“与君同日好,岁岁长相守。我此生只最后一件事未做,就是跟你拜天地。所以,亲爱的司先生,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都到这个时候了。 司循释然的牵牵嘴角:“你不嫌弃……自然是好……” 一滴豆大的泪珠滑落脸庞滴在司循胸前,刚刚还故作坚强的小朋友听他终于同意,瞬间装不下去了。 “司循!你终于肯接受我了!” “好了好了,别再哭了。” 尽管如今脸色已经差到不能再差,司循还是强打起精神从司锦年怀里坐了起来,他同样盼这一日很久了,如此正式的场合,他再怎么没用也不能躺着。 唇上染上淡紫,随着被扶成跪姿,司循心跳加速,眼前猛地一黑。 “锦年?”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 “没事。” 好在片刻他的眼前又恢复了光明,能看到小朋友的感觉真好,司循暗喜悄悄勾起嘴角咳了咳。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两个人在佛像前对拜,没有高堂,没有红妆,也没有像样的仪式,就这么简单又认真的结成了夫夫。 三五日后,司锦年依旧没有收到云晓的消息。 不知她们有没有安全到达上京,也不知该继续往西南方向引开敌军,还是改变原定计划去跟她们汇合。这天夜里他们安营在岩洞口,哨兵三更被抹了脖子,不知谁走漏了消息,黾东第五团团座高也治摸黑偷袭,一把火烧了他们仅剩不多的行军粮。 后夜炮火连天。 司循身体原因无法紧急转移,司锦年因与云晓失去了联系,慌乱间下令就地反击。敌强我弱,原本没多大的胜算,但黾东军不知什么脑回路,见他们反击突然撤兵了。 正值灾荒年,手下将军提醒司锦年,高也治烧了他们行军粮是想活活饿死他们。再三商讨后,司锦年决定不能坐以待毙,立刻重新规划路线离开回头崖,就算打仗也要往城市中心去。他始终不相信妹妹会遇到危险,就算尸体也一定要亲眼见到才行。 点兵三千不到,目前为止跟司锦年来的士兵损失并不算大,故而解决饮食问题就格外棘手。对于从未吃过树叶、树皮的司锦年来说,暂且可以忍忍,但司循身体本就虚弱,是绝对撑不住的。有人建议捉田鼠来充饥,司锦年便带着大家亲自去抓。 其他人抓到后多半直接烤着吃了,但司锦年不敢,他独自来到一处池边,蹲在地上处理一只得来不易田鼠,剥皮去毛,小刀划走血腥的内脏,皱着眉头用酒精消毒,弄了半天才得到一碗热汤,临送去司循那边的时候,又迟疑的停住了脚步。 还是得尽早找些干净的食物。 司锦年几口将肉连汤吞了下去,而后重新烧热水给司循喝药。他想等下去湖里摸鱼碰碰运气,走出帐外突然看到两只大雁在空中盘旋。 瞬间有了着落。 第103章 哀鸣 “拿弓来。” 司锦年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趁那对大雁停在高高的树杈上,他悄摸摸爬上了陡峭的巨石。弯弓搭箭,杏眸坚定凌厉,以他与生俱来的箭感,即便林间大雾也丝毫不影响。随着“咻”的一声,枯叶飘零,箭锋稳准狠的射中其中一只大雁。 “嘎!嘎——” 亲眼目睹伴侣死去的大雁扇动翅膀盘旋在天空,发出嘶哑的哀鸣。 一只……应该够司循吃几顿了吧…… 司锦年缓缓收弓,大雁是忠贞之鸟,他本意不愿去杀一夫一妻制的动物,但眼下没有其他办法。就在他从巨石上跳下来,弯腰去捡死去的大雁时,身后传来更加悲切的嘶鸣。 “嘎——嘎!” “哎!我留你一命,还不快走!” 司锦年一回头险些被愤怒的大雁啄伤,大雁飞的很低,几乎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果他想,一把就能掐住它的脖子。 “嘎!嘎!” 凄惨的鸣声不断在林间回荡,原来是司锦年手中的大雁还没有断气。 血从他的手缝里流下,司锦年犹豫了几秒,挥手将阻挠他的大雁拍开,或许在看到飞禽走兽流泪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有所动容,但人活着最重要,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拔毛熏烤,小心将肉剔到干净的盖子上,剩下的骨头炖成汤倒进饭盒。 这已经是他能找来最好的食物了。 “饿了吗?” 司锦年端着肉和汤进到简易的营帐,司循靠坐在临时堆在一起的被子前,安安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因前不久那次偷袭受惊,他的病更重了,白天清醒的时候还好,一到晚上低烧咳嗽下面就会漏尿。司锦年从山上找草药给他煎,喝下去的水多了裤子不够用,就只能趁军队短暂停下来休整的时候,给他下面盖好被子,自己抓紧时间往返河边去洗。 见司锦年回来,司循不愿他担心,乖巧的轻轻点头。 第97章 纵使常年病着,身上也没有任何不洁的气味,司循肤白如雪,眉目清秀俊朗,较白敬臣那样的男生女相更添一份仙气,比司锦年外域长相就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我喂你。” 司锦年先是握了握他冰凉的手,而后勉强的笑着与他对坐,选了颜色最好的一块大雁肉喂到他的嘴边。 “挺好吃的,这是什么啊?” “山鸡。” 司循心脏始终不舒服,嚼一口东西要很久,司锦年不着急催他,等他嘴里彻底咽干净,就喂一勺汤过去。 周而复始,司循少见的吃完了饭。 司锦年放下饭盒,抬手去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喝点水等下再喝药吧。” 司循胃里突然多了食物,一时间难以消化,心脏又开始横冲直撞。但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司锦年忘了饭后最重要的环节,惹的司循盯着他的眼睛有些不快:“奖励……” 他是在要亲亲。 自从正式结为夫夫后,司锦年就养成了饭后亲他的好习惯,司循手脚没力气几乎动不了,眼巴巴的等了他好久,才有这点相处的时间。 “好,给你。” 司锦年乐不可支将他搂在怀里,仔仔细细从头到手都轻轻吻了一遍,这人心情才好一点。 如果不是战争,司锦年想他们此时应该在苏黎世的海滩度假了吧。脚趾踩过凉凉的海水,是个什么感觉呢?司循好洁,一定觉得鱼虾游过的水里有点脏。 哈哈! 现在两点,军队继续下山的时间定在下午四点,司循还能睡一个多小时。司锦年充当靠枕让他舒服的躺在自己肩头,另一只手轻轻帮他揉腹缓解胃胀,怕人睡的太快,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聊天。 “为什么总不见你提我小时候的事,我想知道,你每日饭后说给我听一件好不好?” 他的话里满是撒娇,棱角分明的下巴不住去蹭司循的额头,活脱脱像只可爱的萨摩耶。 因要躲避黾东军的追踪,他们的帐篷一般只能搭在犄角旮旯,司锦年那些人习惯了不觉得如何,但潮湿阴冷的环境对司循来说多一分钟都是折磨,他的喉咙干痒,肺部却粘粘的,呼吸新鲜空气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塑料膜,吃力又痛苦。 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抬手,宠溺地摸了摸司锦年软乎乎的耳垂:“原来是想听我咳咳……讲故事……” “司循?” “嗯……” “不要睡,睁开眼再看看我。” “锦年……我听你的……” 虽嘴上答应着,但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含含糊糊没说几句,便脖子一歪,倒在司锦年怀里睡了过去。 “司循……” 低烧不退,意识时有时无,若放在从前根本不是什么大病,可如今看着爱人受牵连得不到医治白白受罪,司锦年学医多年百无一用,心疼的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有命活着,他以后绝不会再射杀大雁。 耳边又回荡起声声哀鸣,他走到户外散心,想去把拔下来的毛挖个坑葬了。怎料,刚一走到湖边,就见那堆血腥的羽毛旁倒着一团灰物。 仔细看去,竟是那只他赶走的大雁。 大雁的脖子紧紧贴在地上,他们用餐多久,它就凉了多久。司锦年不知道它是怎么飞到同伴的羽毛旁死掉的,只觉心头一棒,脑子混沌一片。“哇”的一声扶着旁边的树干,撕心裂肺的吐了起来。 第104章 最后一面 半个月后,一场雨夹雪将大地正式带入了冬季。 方仲伟提议的路线节约了许多时间,才让军队未损一员的出了祁县地界。作为年少有为从军校毕业不久的高材生,他虽不看好沃洲国政府,但因自始至终都是受司循资助,他对司锦年忠心无二,出谋划策从未有丝毫保留。 “高也治那个狗东西走不了水路,我们只要翻过这座山炸了吊桥,他就很难再追上我们了。” “我妹妹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不过距离上京越来越近了,殿下应该很快就能跟公主会合。” 司锦年赞同他的想法,当晚下令原地休整,明早按计划兵分两路。 趁夜色黑不见五指,司锦年悄悄摸索到河边洗尿布和脏裤子,怕再有上回偷袭的事,饶是已经加了一倍的哨兵,他的心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这里植被相对从前茂盛一些,寒风习习的声音在静寂中也格外明显,司锦年手在冰凉的湖水里泡久了有些发僵,这段时间每天背着司循赶路,腰也被压的有些直不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从湖边站起,正要收拾东西回去睡觉,突然细密的脚步声闯入他的耳朵里。 司锦年迅速躲在石头后面警觉起来,趁着天黑谁都注意不到他时,仔细分辨到底是什么远处悄悄靠近。那些熟悉的车轮声再熟悉不过,不正是高也治团座最引以为傲的山地炮吗?反应过来黾东军这是又要搞偷袭,司锦年提早一步叫醒所有人,紧急往吊桥那边转移。 时间紧迫,除了武器什么也来不及收拾。 司锦年安慰司循不会有事,突然一枚炮弹就在他们十米之内的地方炸开:“趴下!” 飞沙走石,火光四射。 好在他们提前都离开了帐篷,才没有受伤。 方仲伟等人领命埋伏阻击,为司锦年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转移。一路上司循在背后紧紧搂着司锦年的脖子,怕他分心自己耽误正事,就暗自忍耐胸口一波又一波的刺痛。 第98章 “司循,再忍忍,很快就安全了!” 仿佛知道他会不舒服,司锦年沙哑的声音带了哭腔。 司循近乎一滩烂泥贴在他的背上轻轻摇头,他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呛咳不止,狠狠咬了舌头一下强打起精神,抬手擦了擦司锦年脸上的灰尘,算做回应。 “司循,你身上还有药吗?” 司锦年气喘吁吁的停了一下,突然想到装药的包袱慌乱之下可能没拿,眼中满是慌张。 天色昏暗,靴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泞里,司循早就知道那些赖以生存的西药还丢在帐篷里,但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于是打定主意骗司锦年道:“我很好……有备用的……别担心……” 司锦年还想细问,不过下了雨后路况实在不好,他们又是摸黑,一个走神就差点滑倒。摔了他是小,司循的身子骨可经不住。司锦年再不敢分心,司循也趁刚刚那场意外,皱起眉头使劲捶了下胸口。 心气翻涌,不断有血腥涌到喉间。 司循紧紧抿着嘴不敢咳嗽,他的意识模糊,脸色青白,双眼微微上翻。不知又跑了多久,渐渐的连疼的感觉都没有,好像身体置身于大海之上,天地旋转混沌无黑无白。 “司循、司循……” 依稀听到熟悉的呼唤声,却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司循不知道自己心脏病发作后坚持了多久,只记得此生看司锦年最后一眼是在一大片芭蕉叶下,他的小朋友哭的像只红眼的兔子,他却喉中嘟囔连最简单的安慰都做不到。 胸口不再剧烈起伏,取之而来的是一口鲜血从嘴里“噗噗”涌出。 沾满了司锦年发抖的双手。 第105章 有心报国 作为司循曾经的学生,宁小林谁也没跟谁说,便悄悄折回营地找药,次日一早,方仲伟拿起望远镜查看黾东军动向的时候,才发现他血淋淋的人头不知何时,被挂在了山谷最高的树上。 “传令下去……” 狼狈潦倒,一夜白头。 司锦年抱着司循了无声息的身子哭了整整一夜,同样没办法坐以待毙,他重新定了行军计划,命令方仲伟挑一半精兵护送司循到上海治疗,自己则带剩下的人留下来掩护,继续往上京战区转移。 方仲伟此时还算头脑清醒,听司锦年乱了阵脚,立刻提出反对意见:“陶谦、李俊良、洛亚文,殿下把身边所有亲信的人都调去上海,高也治那厮狡诈,他若此刻发难,殿下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仲伟不才请命留下陪殿下一起共度难关!” “正因为你们是我信得过的人……我才放心……司循交到你们手上……” 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光芒,声音沙哑到像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仿佛知道分别是唯一的生路,不再听取任何人的建议,摆手让他们抓紧时间准备出发,而后拿来纸笔守在司循身边写信,相较从前的慌乱,如今的司锦年泪也干了,魂也丢了,只剩一个心如死灰的躯壳。 「病人情况:1925年脑出血,保守降压治疗,常服阿司匹林肠溶片、厄贝沙坦胶囊、阿托伐他汀钙片。1931年心梗,血管旁路手术、心支搭桥手术各一次,常服阿司匹林、辛伐他汀、硝酸甘油。无药物过敏情况。脾胃弱有哮喘,不宜使用刺激性药物。血型ab阳性……」 曾经送给自己的小金锁算做定情信物,司锦年舍不得还给他。 好不容易有片刻安宁,他将人小心抱到了怀里,还有浅浅的呼吸,醒不过来也好,一觉睡到上海就有救了。司锦年平静的最后吻了吻他的手背,将他们唯一一张合照和自己从出生就佩戴,中途被他卖了,最后又辗转回到自己身边的玉坠,打结系到他纤细的手腕上。 如果有来生,你还捡到我的话,记得早点答应跟我在一起…… 司锦年在心里不断的祈祷,直到落叶飘零在他们五指相扣的指间,司循沉沉的睡着,到了没有再看他一眼。 “殿下……多保重……” 方仲伟等人来跟司锦年辞行,他们互相知道此番基本没有再见的可能。看着这个仅二十出头的流亡皇子,众人不觉心中酸涩起来。 “保重。” 真正到了离别的时刻,司锦年痛心又无奈,虽心知他们这些人受过司循恩惠,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崩溃的合了合双眸,垂首叹气间膝盖重重砸进泥土里,绝望的跪了下来。 “殿下这是!” 方仲伟惊的赶忙要扶,被他狠狠甩开。 司锦年走投无路道:“请务必将他带到上海43号别墅,找一个叫贺友谅的人。不要伤害他,你们日后有更好的出路我不管,但此去路上辛苦,一定不要嫌他麻烦丢下他。他还有一大笔存款在上海,只要他能活,要多少钱尽管找那里的贺管家。”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司先生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岂是背信弃义之人!殿下放心,只要有一口气在,我等必不辱使命!” 方仲伟一路上如何帮他的,司锦年都看在眼里,此番有了他们的保证,神情立刻庄重起来:“是我卑鄙是我狭隘,侮辱了你们的文人风骨,有仲伟先生这句话,我沃卓尔·李因萁在此发誓,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 造化弄人,司循离开的隔天,司锦年率军下山就收到了云晓的消息。 第99章 心里憋着一股气跟黾东军开战,有妹妹前后夹击,立刻就打的高也团座措手不及。手刃高也治这日,司锦年难得出了口恶气。他们一起回到上京,看着眼前曾经热闹繁华的陪都到处断壁残垣,司锦年的心立刻又揪了起来,上海怎么样了?! 没有谁比他更想打回上海,短暂的休整后,司锦年打着沃洲国的旗号着手扩建军队。他亲自到各乡镇找兵,怎料灾荒年间国库空虚,他根本发不起军饷,就算是吃饱饭这一要求,也不是随便就能承诺的。 没办法,就只能卖之前进口的火炮,跟山贼换粮。 1932年伊始,黾东军盯着沃洲国这块硬骨头久了,随便找借口包围了上京。在受困的前一日司锦年本有机会跟沃卓尔·怡宁去上海一趟的,没想到因练兵耽误了一日,他就跟妹妹又遇到了老仇人高也治。 准确来说是高也治同卵双胞胎弟弟——高也幸则。 不同于哥哥的谨慎多疑,高也幸则军级更高,性情也更暴躁,围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空袭,无差别轰炸所有人。 沃洲国的国旗被炸的粉碎,他们之前留下的几枚朝天炮原本是可以打飞机的,但生死存亡之际,司锦年和云晓谁也没想到,那些高价从国外进口的火药被掺了水分,不如预期,根本打不到目标范围。 “怎么会这样……” 得知自己被骗,司锦年脱力歪倒在城墙边,无奈又绝望的笑了笑。 司循经商那些年受过多少苦、多少罪,把身子熬坏了才攒下的钱,被他挥霍换了这么些没用的东西。 养了他这么个赔钱货,司循下辈子可能都不想要他了。 “大哥!” 耳朵被炸的嗡嗡作响,云晓见司锦年灰头土脸的发怔,赶忙拉起他往城楼下跑。同样刚知道被骗,云晓怒不可遏,但很快就稳住了心态。为将损失降到最低,当即头脑清晰的下令撤离上京。 第106章 无力回天 “锦年……太阳晒屁股了……” “?!” “怎么这样瞪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司循……你还活着么……” “我一直好好的……锦年……战争结束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距离上京那场突围又过去了两个月,谈判不成就屠杀,黾东军狼子野心,再也没有给沃洲国一点喘息的机会。 1932年春,黾东军下达最高指挥命令,活捉皇储沃卓尔·玄月。表面上是为了签署《租借条约》,实际上沃洲国已成弃子,这份丧国辱权的条约只是为了激化内部矛盾,沃卓尔皇族不签,也一定会逼民意党最高领导人去签。 可怪就怪在,民意党最高领导人神出鬼没,没有名字,不知男女,根本无从抓起。 席卷西南的大扫荡开始了。 将近半年没有收到司循的消息,也没有等到母亲的增援,司锦年这日带人埋地雷回来,满身泥泞倒在了云晓的面前。 “大腿的伤发炎,你发烧多久了?怎么不告诉我!再严重就截肢了你知不知道!” “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 司锦年让云晓不要声张,微弱灯火下,他的嘴唇青裂,面色异常苍白,身上混着血腥和汗味,双眸也失了本色。 云晓泪水打湿在司锦年手背,满眼担忧:“大哥……” “怎么哭了呢?我的小公主。” 司锦年疲惫的勾起嘴角,笑着安慰云晓,眼睛却是空洞虚弱的。 “你留学那年特训累了,总跟我讲司伯伯带你出去玩的事。”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司循……他也不告诉我。” “我讲给你听。” 云晓扶他到土炕上休息,恍然想起在黾东初见他的那一日,目朗如星,浑身散发着朝气,活泼又阳光,一看便知是个没有城府的小绵羊。 不过才过了四年而已。 因之前一直是寒冬,逃亡又没有什么条件,司锦年已经很久没洗过澡了。夜深人静,云晓命人烧来热水,挽起衣袖边帮他擦洗,边回忆自己所见所知。 “上九天为凰,涅槃后锦绣流光,昭年御羽踏东风。大哥,神灵一定会保护你的,你要快快好起来……” 看着眼前人渐渐进入梦乡,云晓殷红的眼眶湿润起来。 如果司伯伯还在就好了。 …… 又是一年入夏,沃洲国终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们的祖先原是草原上的一个贵族,因不知怎的看破红尘到青城山出家,明末四方割据民不聊生,战火烧到了庙里,沃卓尔·平计雪穆喆才又不得不重新入世,带兵伐明立沃在北平建都。 兴于夏末,亡于夏初。 沃朝的起点在青城山,落幕赶巧也到了这里。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下去了,借着山泉水洗了把脸,靠在石头边上原地休息。炙热的阳光照在他手心的金锁上,泛出波光粼粼。彼时司锦年身无分文,再如何饿肚子,也没想过拿它来换一顿饱饭。 他疲惫的睡了一觉,什么也没有梦到,再睁眼时一个身穿民意党军装的人赫然站在他的面前,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你是?” 司锦年声音沙哑,模模糊糊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白敬臣赶紧蹲下身解释:“锦年哥哥!你不会又忘了吧?!我是敬臣,白敬臣啊!” 他拿着热水跟菜饼给司锦年吃,脸上满是久别重逢的庆幸:“云小姐说你有些低烧,我那里有退热的药,喝点水吃完饭我去给你拿!” 第100章 “我不饿。” 司锦年牵牵嘴角苦笑着拒绝。 黾东军下了死令抓他们,民意党也将他们视为敌人,不知白敬臣怀的什么心思,司锦年撑起手边的冲锋枪,想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紧蹙眉头又倒了回去。 “哎!锦年!我不会伤害你的!” “但我……不想连累你。” 白敬臣着急的扶他,被司锦年倔强的推开。 “哎!” “你的上级在哪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放我妹妹一条生路。” 司锦年面色颓废,在失去司循消息的若干个日子里,已然看淡了生死。 “锦年你误会我了!” 白敬臣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顾忌什么。 “跟在我身边的这些兄弟都是自己人,有我在他们不会把你跟云小姐交出去的,锦年你别害怕,快张嘴吃点东西,司循哥如果知道你这样,肯定心疼死了。” 他提到司循,司锦年心里明显慌了一下,忍不住抓着白敬臣的衣服问:“你见到司循了吗?他在上海过的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康复?” “司循哥在上海吗?” 白敬臣的反问瞬间浇灭了司锦年的希望。 恍惚间也在犹豫司循到底去了哪里,司锦年心痛的一字一句道:“我把他送上海后,就再也没收到消息了。” “许是管控的严,上海有司循哥不少产业,又有贺伯陪着,不会有事的。” 白敬臣安慰司锦年,这半年他在各地奔波,唯独没去过上海。他答应会亲自去上海一趟,司锦年才勉强有了点食欲,就着他手里的菜饼跟水吃了几口。 时间辗转来到晚上。 临分别时,司锦年嘱咐白敬臣一定要去趟上海,他虽嘴上说着后会有期,但心里却很明白,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是不会再见了。 果不其然,隔天他们便再次遭到了黾东军的埋伏,走投无路被逼到了青城山的崖边。 第107章 双双入狱(上) 司锦年还没过二十五岁生日,他对人生理解并不透彻,手枪上膛,落得今日饮弹自尽的下场,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真的不怕吗? 幼时可是连手上不小心拉个小口子都要哭好久。 初暑的热被青城山挡住,一阵和煦的风吹拂在他额间的碎发上,面对不断步步紧逼的黾东军,司锦年疲惫的跪下,面朝悬崖的方向给历代祖宗磕了个头。 “不要!” 殷红的眼角滑下一道泪水,咬紧牙关下决心开枪的前一秒,云晓大喊着扑了过来。她不停的恳求司锦年跟她一起走,可他却以小腿中弹拒绝了她。 “你快些走吧,去上海,替我再见见他。” 司锦年说着眼泪哗哗直流。 云晓着急给司锦年跪下,同样泪流满面:“大哥……留得青山在……” “你的意思是……投降吗?” 司锦年双目无光,声音轻到低不可闻:“司循说当卖国贼……还不如不回国……不能……给他丢脸……” 他轻轻抚摸妹妹的长发,哽咽的吞咽了下口水,想到与司循的朝夕,心碎的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云晓悲痛欲绝:“可是你死了司伯伯也活不了了!大哥,求求你跟我走吧!” 妹妹自己一人尚能自保脱身,他的腿受了重伤,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走的问题了。司锦年也不甘心死在这里,可要他拖累妹妹一起被被抓,就还不如现在自杀,免得以后落到黾东军手里受辱。 “时也,命也。” “大哥……” “沃朝至此,八百一十年整,我虽非社稷正主,却也是无能后人。守不住国门,愧对祖宗,守不住家产,愧对司循,如若再拖累你与母亲,即便苟活于世,又有何用?” 司锦年疲惫的说着,再次将手枪举到了太阳穴上。 “不是这样的大哥!” 云晓紧紧抓着他的手,痛苦摇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们一起走,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带你逃走!” “月儿。” 司锦年哀伤的摇摇头,因一直没有司循的消息,他的心早就死了。释然的推开云晓,他想干净的殉国,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发出枪击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是敌军又一次发起了进攻。 没等司锦年开枪,云晓趁机迅速起身,一手刀将他打晕了过去。 “大哥,对不起。” …… “这个年轻人什么来历,一路上让我们损伤大半!你!去把他弄醒,我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高也师座万万不可!他的身份可一点都不亚于刚刚被乱枪打死的那个沃洲国皇储啊!” “哦?怎么说?” “他叫沃卓尔·李因萁,是正儿八经文宗皇帝的嫡长孙!” “那简直太好了!刚死了个公主,又抓到个皇子,用你们国家的话说是不是……柳岸?” “柳暗花明又一村,正是此意,师座您得好了,将他运到上京交给司令,必是大大的军功!” “好!” 高也幸则皮笑肉不笑的一巴掌拍在汉奸的肩膀上,沃卓尔·玄月死的时候他还发愁如何交差,好巧不巧找到悬崖隐蔽处被打昏的沃卓尔·李因萁,立刻所有烦恼烟消云散了。 …… 上京特战军区。 第101章 阴暗潮湿的监狱里黑压压看不真切,司锦年刚醒来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便被绑到了司令古川枫元的宴客厅。 他给司锦年开出优渥的待遇,条件是自愿交出被藏起来的龙凤袍和开国玉玺,并以沃朝皇子的名义向外宣布《租借条约》。 否则,囚禁起来听候处决。 “沃朝都亡了,何来皇子?” “你们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不要不识抬举。” “哼……真是可笑!” 得知妹妹被杀害的消息,司锦年戾气急发,仗着烂命一条将古川枫元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没有心思选择隐忍,盼着早死早清净,被关进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院里。 重兵把守,插翅难逃。 司锦年拒绝配合的第一日,古川枫元便下令将他塞到囚车里,戴着枷锁满上京的游行。他被扒的只剩下身的军裤,原本白皙的皮肤不在,取之而来是刺眼的十几处伤疤。 人群中鱼龙混杂,都在指指点点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说这皇子是因不愿投降,才被打成这样放到街上羞辱。一直发烧没好的司锦年斜靠在囚车里,听那堆嘈杂的声音久了,耳鸣到阵阵发晕。 嘴里被堵,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司锦年嘲讽古川枫元的手段不过如此,怎料隔日未经他同意,古川枫元便登报声明,沃朝皇子受不住酷刑,已投降签下《租借条约》的事。 “打倒卖国贼!” “无耻!” “太恶心了!呸!沃狗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还不下地狱!” “砍死他算了!” 烂菜叶子、臭鞋板砸向他,囚车再次游行,民众愤怒的双眼死死盯在他身上的时候,司锦年才恍然大悟,古川枫元为何要游行他三日,再当街斩首。 二十出头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司锦年鼻子一酸,泪又无声滑落,他被绑在明日公开处死的地方,听所有人骂他,看黾东司令满脸阴险狡诈的笑他。 手腕、脚腕被粗麻的绳子勒到出血。 不是我! 我没有做过! 杀了我!杀了我吧!高也幸则!古川枫元!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崩溃的想解释自己没有签过,可无论如何挣扎,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没有人会相信他。 明明已经在拼命反抗了,还是无奈只能背上罪名。 为什么…… 会落得如此下场。 司锦年绝望的遥望远处的白云,突然痛苦的笑了起来,他的妹妹用命换他活下来,到头来还不如当日饮弹自尽。 他对不起司循,司循该怪他了。 第108章 双双入狱(下) 两日前。 如果不是为了找两个孩子,沃卓尔·怡宁留在上海根本不会有危险。分别大半年,唯一几次消息还是从日报上获得,她伪装成平民想往上京去,怎料半路杀出民意党一路人马,立刻将她截停了下来。 她被押送到上海莱恩岛别墅,久违的见到了儿子的爱人。 彼时他正被士兵围着,坐在接客厅的轮椅上,穿着旧年的一件衬衣,唇色惨淡脸上微微还有氧气面罩压过的轻痕,看起来很不舒服。 沃卓尔·怡宁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要她过来干什么,她又该怎么开口,民意党的小官便开口问她:“仔细看看,这人是你的儿子吗?” “母亲……咳咳……” 她疑惑的看向司循,刚一开口便右手在胸前簌簌抖个不停,艰难的咳嗽起来。 知道司循绝不会坑害自己儿子,沃卓尔·怡宁动动眼皮的功夫,便猜到可能是这些来势汹汹的人要对儿子不利,司循自己给担下来了。 她关切的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身给他揉顺心口,装作一脸心疼的样子:“怎么不舒服了,要不要吃药?” 司循左手撑在扶手上,难受的半阖上眼轻轻摇头。 没有白敬臣在,这些新加入的民意党成员不认识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他这里藏着沃朝皇子,便带人包围了这里。他原本是想糊弄过去,怎料这些人日日在此,打算只要司锦年一露头,就将他绳之以网。 怕锦年回来遭遇不测,他便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沃朝皇子,即便是论罪当诛,也应该有权见见他们上级。 怎料,以他的身体情况,这些人压根不信。 他们僵持了几日,直到有消息称抓住了卖国贼头目沃卓尔·怡宁王妃,才终于有了下文。亲娘认儿子,必不会有错。看王妃的眼神应该大差不差,可仔细想想,天底下哪有出卖自己儿子的亲娘呢? 小官留了心眼,不停逼问:“看清楚了吗?他长得是还挺年轻的,但是个残废。王妃,你儿子是他吗?” “当然不是。” “母亲!你何故如此咳咳……嗬……嗬嗬……不认儿子……咳咳……” “真是可笑。” 沃卓尔·怡宁举手投足满是镇定,端庄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抬眼瞧着小官捉摸不透一笑道:“我儿子早就死了,他……是我儿子的一个旧相识,至于有什么企图,就不得而知了。” 演吧,就当着他的面演吧! 小官听她不承认,立刻大笑起来:“你护着他?当我傻啊!” “我没有要护着他,只是不想连累无辜的人,你们要杀要剐,尽管冲着我来。” 第102章 沃卓尔·怡宁见小官上钩,不觉又添了把火。她的眉目全是紧张跟担忧,这般深情表演下来,小官立刻便确定了坐在轮椅上的人就是沃朝皇子无疑。 很快,司循便被下了大狱。 沃卓尔·怡宁知道自己下场不好太好,担心会被要挟伤害两个孩子,当晚便吞下藏在指甲缝儿里的毒粉,自杀身亡。 第109章 拔剑自刎 自来到上海后,司循不管是住院还是出院,都一直在养病。对于大半年几乎没怎么下过床的他来说,进监狱就等于两只脚埋进黄泉里了。他没有自理的能力,下午关进来的时候身体被摆成什么样,到了晚饭斜靠在潮湿肮脏的墙角,长腿长胳膊向上翻开耷拉着,除了无法控制的偶尔抽筋,一点也动不了。 “喂!吃饭了!” 狱员扛着枪送饭,又冷又馊仅仅比农村喂猪的泔水好些。 因关押在这里大多死刑犯,狱员也没个好脸色,随便一丢在司循的面前,让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糙米,撒出来一半还多。 “嗬……嗬嗬……” 大半年没有自己吃过饭了,瘫软的身子离破碗还有一段距离,勺子显然派不上用场。司循在心里想着再坐起来一些,而后微微弯下腰就能吃到,可实际操作起来却比登天还难。稍一用点力气,眼前昏花,喉咙不住的吞咽口水,他就又开始呼吸不上来。 “来……嗬……来人……咳咳……” 司循左手攥拳捶打胸口,害怕的想赶紧缓过一口气,怎料越着急越严重,单靠右手虚虚的撑在地上,呛咳没两下便身体前倾侧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 单薄的胸贴在冰冷的地上,司循重残至此靠自己是如何也起不来的,他将希望寄托在不远的狱员身上,但甫一变换姿势,压迫到气管,他本就如蚊般的声音就更小了。 狱员根本听不见,不过好在这么一摔,离碗里的炒饭近多了。左手一下又一下的顺揉心口,虽说并不能起多大作用,但总比一点也动不了要强。不知是不是上天可怜,渐渐的真就让他攒了些力气。 小心翼翼的抓起破碗里的饭往嘴里放,一股腥油的味道让司循差点反胃吐了出来。 就算意志坚强,胃也受不了。 司循无奈的叹了口气倒回地上,从怀里掏出司锦年的玉坠,想着等下狱员来收餐的时候,拿玉坠换些几顿热粥来喝。 他平静的看着满是蜘蛛网的石梁,直到沦落如此田地,也从没想过自暴自弃。锦年那么爱他,他怎么能放弃最珍贵的生命呢?司循在心里琢磨着明日见到民意党长官,该如何证明锦年并没有出卖国家的意图。 关键还是要有证人。 他知道白敬臣是不二人选,可时间紧迫,司循不用异想天开,都知道以自己的身体情况,是很难撑到他回上海。 那又该如何是好…… 有了司循的贿赂,第二日清早狱员便送来了热乎乎的白粥。司循厚着脸皮求狱员扶他坐起来,怎料硬挨一夜没有翻身,刚变化姿势四肢立刻抽筋乱打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羊癫疯?!” 狱员生怕被传染了,一脸嫌弃。 “不是……嘶……嗬……嗬嗬……别走……就、就好了……呃……嗬嗬……” 司循强忍着剧烈痉挛的痛,求狱员先不要走,挣扎间后脑重重磕了一下墙,白眼上翻哆嗦着又没入眼皮,发作大概用了两三分钟,司循累的全身好像水洗,手脚都强直的卷缩在一起,流着口水,模样吓人跟那副好皮囊完全不配套。 看着可怜,无非是想吃口饭。 狱员端起热粥,按司循的要求拿着勺子往他嘴里塞。 “快些咽下去,等下我还有事呢!” 勺子每次都深进司循的喉咙,怕吃慢了惹狱员不高兴,司循努力的一口口咽下,好几次被呛到咳嗽,也只会一个劲的自己认错。没办法,就算苟延残喘,他也实在太想活下去了。大约过了十分钟,碗里的粥全部喂完,除了喝下去的部分,剩下的糊满了下巴、脖子和胸前的衣服。 司循并不介意,反倒一味的感谢。 可他没想到狱员也是会换班的,上午来的狱员年纪更大些,一听说他是沃朝皇子,立刻变得嫉恶如仇起来。 不但不理会上级要他小心看顾的命令,连司循突然腹痛想要被热水的请求,都假装听不见。送午饭的时候,司循靠在墙上不知晕过去还是怎的,他就故意踩在他放在身旁的手上。 司循吃痛一声,醒来眼前阵阵黑影,什么也看不到。 “滚起来吃饭了!还装死!” “嗬……给我一点热水就好……求你……” 司循听着声音用了所有的力气扑倒上前,摸到老狱员鞋子的时候,话没说完便肩头一怂干呕了起来。 “要吐滚一边吐去!弄脏老子的鞋,看我不打死你!” “水……嗬……咳咳!咳咳咳!” 司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狱员一脚狠狠踢了过来,一口陈年老痰吐在司循身上,转身晦气的出去了。 那一瞬间,司循疼到只想昏过去,他死死按着刚刚被踢到的心口,咬着牙竭力隐忍,心脏越跳越快,砰砰不停的撞击着胸,好一会儿不仅没有得到缓解,严重的腹泻也湿透裤子,顺着裤脚流了出来。 后来,他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第103章 只知道再有意识的时候,是两个新的狱员搬起他的身体帮他换衣服,原来是他们的上级终于有空要见他一面了。为了防止他这样没用的人再发病恶心到他们上级,其中一个狱员提出拿铁丝和布头分别堵死祸根。 与此同时,上京战区被重兵看守插翅难逃的一处小院内,司锦年打开衣柜,看到了粉粉绿绿唱戏的戏服。 脑子里不禁浮出他给一个人唱《青玉恋》的场景。 尽管忘掉了过去,但感觉是不变的。 缓缓拿起一件青白的裙子,司锦年神色淡然的愣了一会儿,而后脱掉自己的衣服,换上戏服在房间里转圈。 这个世界,能让他甘愿低头的,只会是司循一人。 他亢奋的点燃了房间里所有蜡烛,抱着酒壶一坛坛灌下,而后在门外脚步声匆匆靠近的时候,拔出衣柜里粗钝的剑,高高抬到了颈肩大动脉的地方。 生为沃朝之子,国破,魂灭。 如此,甚好。 该回去了…… 随着房门被重重推开,一大股鲜血顺着剑流淌在手上,再滴落地板。 相逢如可换。 不辞赴黄泉。 跌跌撞撞走到今日,若说所求,还是有的,上苍请最后替我保护一次他吧…… 仿佛间看的司循就站在对岸,司锦年热泪盈眶的笑了起来。 第110章 大结局 天无绝人之路。 司循冒充沃朝皇子被推去见民意党上海分区政委汪东南,立刻便被认出他是曾经为地下党捐钱捐物,提供了各种医疗帮助的锦川商行执行总裁司先生。 “小白前个儿还递消息说正在回上海的路上,我送您暂且住下,估摸着晚饭前您就能见到他了。” “敬臣回来了?” “是啊!这小子大半年在外面,回来休整个三五日,自告奋勇又要去前线,是个打仗的好苗子!” 汪东南打心眼里感谢这位救命大恩人,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热情招呼让人去准备好酒好菜给司循。军务繁忙,他起先是不打算理会什么沃朝皇子的,可巧中午的报纸竟登了沃卓尔·李因萁投降黾东,签下《租借条约》的头条。 真皇子在黾东人手里,那他牢里关着的是什么? 现在想来幸好自己上心了此事,不然让司先生受委屈就太不应该了。 压抑的闷咳填满凉亭小院,司循将上半身的重量全部移到左边扶手上,勉强维持坐姿:“没有什么沃朝皇子……嗬……他是被冤枉的……咳咳……抱歉……咳咳咳……问问敬臣……便知全部内情了……” 汪东南拿起手帕,赶忙起身帮忙拍背。 司循瘦骨嶙峋,在碰到他后背的一瞬间,汪东南不由惊了一下,冷汗发烫:“司先生,您这是发烧了呀!” 这个节骨眼上,他没有把沃卓尔·李因萁明日午后要被当街问斩的事情说出来,想着等白敬臣回来好好搞清楚怎么回事,汪东南让人打扫了这里最好的房间给司循,请医生为他开药。 高烧吐血。 因铁丝划伤身体,引起尿道感染。 司循送回房间时早已半昏迷状态,可又不知怎的,心慌神乱格外严重,如何浑身绞痛抓着被子也迟迟不肯闭眼。 锦年…… 是不是你也要回来了? 每次濒死的时候,想到司锦年在这个世上孤苦无依,司循的意识都竭尽全力的努力对抗身体,他并不是怕死,而是太舍不得他的小朋友伤心了。生命体征检测仪上的数据时有时无,医生都感慨从未见过如此求生欲望之高的人。 “咳咳……” 喂下去的退热药不到五分钟被吐掉,就重新拿新的吞下,司循半靠在床上,反正哪也去不了,索性就看着他跟司锦年的合照发呆,他始终相信白敬臣能回来,司锦年不久也一定能回到他身边的。 当晚白敬臣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没时间跟汪东南解释其中的关系,转头立刻将司锦年被黾东军关进监狱,已经游行了两日,明日午后就要被公开斩首的事告诉了司循。 “司循哥你别着急,古川枫元的大部分兵力分去增援,明日城里只有三团护卫军,我们本就计划攻城,提前动手准能救下锦年!” “你什么出发?” “两个小时后,坐榴弹炮车从小道过去。” 司循不懂如何打仗,时间紧迫,自听到司锦年出事的那一刻起,表面上除了虚弱看不出什么,实际上心已经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可以去吗?” 司循颤动长睫问白敬臣,声音低弱而强硬,不像征求他的同意,反倒跟陈数自己必须要做的事一样。 白敬臣无奈点头。 榴弹炮车准备完毕,他们借着夜色一路往上京开去。 车窗外黑漆漆一片,除了过水路时偶尔反射进来的光,司循只听车轮碾过树枝杂草的声音,判断还有多久能见到他的小朋友。 一颗又一颗止痛药咽到胃里。 时间在某一刻静止,他又想起了那年去上京的场景,路好像都一模一样,他跟白敬臣也是这样并排坐在后面。 那时…… 他正因为锦年瞒着自己到医院上班而大吵一架。 得知自己要帮民意党运一批弹药,锦年担心他受累,还出手打伤了敬臣。原以为他不会来送他们,怎料车子刚开一会儿,他的小朋友就飙车截停了他们。 第104章 …… 身子不舒服能坐轮椅就别站起来,省的再头晕摔倒了!(锦年打小就很乖巧,很少有跟他赌气的时候,除非自己真的惹毛他了。) 哼!是你自己说要跟我划清界限,再也不给我花一分钱……(还在记仇翻旧账,小朋友气性还怪大的。) 头还晕不晕?现在风这么冲,不在车里好好待着,你下来干什么!(锦年终于关心他了。) 不是说我恶心吗?(锦年委屈的样子好像一只可爱的小金鱼,好想戳一戳他气呼呼的脸。) 好了好了,你回来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好来接你,要走就快走吧,我只请了两个小时假,院长该扣我工资了。(锦年催他走,明显又不想理他了。) 司先生财大气粗,但我的工资是你永远也补不了的。(锦年的工资是巴氯芬,上班全是为了他,难道以为他一辈子都不知道吗?) …… 迷迷瞪瞪睡了一会儿,司循疲惫的睁开眼睛,曾经的点点滴滴浮现在了心头。 军令如山,早一秒晚一秒都不行。 劫囚当日,白敬臣和司循早早混在人群中等沃朝皇子被砍头。怎料时间一到,黾东人弄来的竟是两具尸体。一具浑身是血,隐约白皙皮肤上透着青斑,白敬臣认出是锦年的妹妹云小姐(沃卓尔·玄月)。另一具被烧的焦黑,看不出一点人样,大家都猜不透是谁,唯有司循瞳孔一震,全身的血液都涌进了脑子里。 司令古川枫元没来,来的是高也幸则师座。 他向所有人宣布斩首取消。 在得知他的小朋友是自刎残留一口气时,被狠毒泼了汽油活活烧死了,司循悲愤而心碎,当场吐血不治身亡。 一声枪响淹没在浮沉的时代里,漂亮的女人会被男人惦记,强大的国家要对弱小的国家发动战争,可黾东根本不算人间,他们冷血如地狱的鬼魅,没有道德和情感,无情的践踏别人脚下的土地,势必将成为世界的公敌,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去找锦年……将我也……烧成灰……陪他……” 这是他留在世上最后一句话。 第五卷:番外 第111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 司循(1897.12.15~1932.8.23) 司锦年(1907.8.22~1932.8.22) 那抹血色终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被写进了历史,故事的最后白敬臣官拜副师长,但因种种原因民意党不敌新农民革命军,转而败走台北。 内战结束,黾东军也投降了。 军舰缓缓发动,最后一次遥望大陆,白敬臣抱着骨灰盒失声痛哭。没能再有机会回到津城,将司锦年跟司循合葬在一起,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全剧终。 随着152寸顶级高清影屏上字幕缓缓放出,司予安作为《落寞的王朝,碎掉的皇子》这部剧的男主,忍不住在温旗的身边哭成了泪人。 “明知道是假的,还能难受成这样,以后别再接这种剧了。” 温旗抽纸给他,因不满他为这部剧吃不好睡不好,背地里打算通知导演,把宣发见面会给他取消了。 司予安当然看不穿他在想什么,仗着自己刚小红一把的锦鲤体质,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你个只会拿手术刀的冷血动物,根本就看不到生死与共的感情!” 只会拿手术刀才能赚几个钱? 他可是国际高端医疗机构wisteria集团的执董好吧! 明明啃他就有挥霍不完的钱,这人非要做演员赚那点辛苦费,本来体质就弱,又要熬夜背词拍戏,又要控制饮食减肥,住几次院吃的药钱都不止了好吗? 尤其是,这剧本从头虐到尾,司予安不是科班出身,有时候难免入戏太深。温旗心疼又无奈,所以在他坚持要演戏的事上,一直不支持且有巨大的分歧。 “我是不懂,但我若是司锦年知你为我不治而死,一定生生世世不想再见你。” “你胡说!” “你不是把剧本都背烂了吗?他还会不会理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为这部剧已经吵了不记得几次了,上回就是温旗先低的头,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看着他拍完了,想让他彻底走出来才说了几句重话,怎料司予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捂着胸口疼的小口倒气。 “予安!” “别碰我!” 即便心慌到冷汗出了一身,司予安也不稀罕温旗的照顾。 冷酷无情的资本家怎么会理解他的心情!《落寞的王朝,碎掉的皇子》不仅仅是他主演的 第一部剧,更多的是想把司循对司锦年的爱表达在这个和平的年代。 大半夜拖鞋都不等他换的将人赶出别墅,看着熟悉的宾利逐渐驶离郊区,司予安就着温水吃了药躺回床上。 手机来回响了三次。 心情不好全部挂的后,空荡的别墅彻底安静下来。 对于分不清剧本跟现实这件事,他其实也很头疼,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太敬业,可自打拍了这部剧,只要入睡就会幻听有人在叫他。 联想到结局司锦年被活活烧死的画面,司予安心烦意乱,翻来覆去更加彻夜难眠了。 一年前,霍尔斯机场。 出差到深夜,还能有温悦这个赛车手亲自来接,温旗觉得自己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哥哥了。 “温旗,要不要去酒吧,有一家贼好玩!” 第105章 “不了,我累。” “那你想不想听摇滚看街舞?” “非常不想。” “你怎么总这么无趣……” “一点了!我深刻怀疑你又结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去我就查查你最近的流水,看你还有什么好赖账的!” “切!周扒皮!” 对于温旗一年出差三百天这件事,温悦极其不满,她原本是想带他放松一下,怎料这人还是那么不解风情。 回到别墅,温旗吃夜宵,她就抱着平板在沙发上刷抖音。最近迷上街舞跟摇滚了,准确来说是迷上一个开酒吧的网红了。为了看他的直播,特地下载了抖音,充了巨额打赏。 凌晨一点而已,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因为温旗回来,今天没办法去酒馆捧场,温悦照常豪掷千金荣登打赏首位,可让她万万没想到,就在今晚她帅出天际的哥哥,竟然宣布被邀请要去参加《摇滚的夏天》了! 呀!她家哥哥出息了!终于是金子要发光!快出人头地了! 真不枉她库库刷温旗的钱给他! 「尊敬的客户您好!您的账户于2024年10月6日发生一笔资金变动,金额为10000元。」 消费短信立刻弹窗在温旗正看国际金融的屏幕上,他平时出差不常用隐私手机,好不容易回家想放松一下,不打开短信还好,一点开99+的提示,成千上万的金额转账,真的要亮瞎他的眼睛! “温悦,你是不是最近被诈骗了?” 炙烤牛肋排突然变得索然无味,温旗放下刀叉走过去,轻而易举拿过温悦的平板检查,钱花多少无所谓,他唯一这个妹妹心思单纯,被骗感情可就不好了。 “喂!你盐吃多了闲的吧!还!给!我!” 兄妹俩拉扯间,温悦从后面捂住了温旗的双眼,正巧此时打开的是她家哥哥的唱歌视频。 熟悉的声音萦绕耳畔,温旗立刻就甩开了温悦:“这个「重生之我在上海开酒吧」……是谁?” 粉雕玉琢的五官,婉转轻灵的嗓音,干干净净抱着吉他弹唱,没想到今晚惊喜真不少,她家哥哥还有这么仙气飘飘的一面! “怎么了?周扒皮,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其实温旗颜值也不错,但比她家哥哥可差远了。温悦看温旗不停的刷她收藏的视频,一整个差异住了。 除了唱歌就是打碟、喝酒,偶尔几张街舞大赛的奖杯照片。 不怎么出名的小网红。 粉丝还不少。 最新一条动态是励志成为一名演员的换装视频,温旗在心中冷哼,以他的颜值当花瓶明星就算了,立什么积极努力的人设! 不知怎的就来了兴趣,温旗开天辟地头一回问温悦:“这个「重生之我在上海开酒吧」怎么关注?” “搜司予安。” 温悦看鬼一般,抢过平板冷冷回他。 打心眼里觉得他是没安好心。 第112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2) 「重生之我在上海开酒吧」如此浮夸庸俗的店名,温旗不明白司予安是怎么火出圈的? 次日一早,温旗按地址找到这里,正犹豫自己进去做什么,司予安两手提着早餐从马路对面过来,笑着招呼他到里面详聊:“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不是让你先进去等我么,天不好怪冷的,快进来暖一暖。” 本人比视频上更好看一些,就是脑子不怎么好使。 温旗上下打量被面包服裹成粽子一样的司予安,眼底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怀疑,即便是下雪也才零度,这人有这么怕冷吗? 反观温旗,意大利私舍量身裁制的白色衬衣、做旧牛仔裤以及一双小羊皮轻工靴。 他们面对面站着,明显不是一个季节的人。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抗冻了吗?司予安当然看不出他这身行头有多值钱,只觉得颜色跟之前站在这儿的求职者相似,就匆忙认错了人。可仔细想想,那人背着书包还比他要矮半头,所以…… “我们认识吗?” 在温旗一动不动发出质疑后,司予安赶忙解释:“抱歉,不好意思啊,我把你认成来面试兼职的大学生了。” “你们这里还招兼职啊?” “目前缺一个调酒助理,没有经验没关系,就是薪水不会太高。” 温旗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从来都是他炒别人鱿鱼,长这么大还没面试过。他信心满满的自荐胜任这个岗位,当着司予安的面大秀调酒技术跟酒类知识,怎料却败给了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士可杀不可辱! 温旗气的想立刻毁了这么没眼光的酒馆,一张五星级酒店经理的名片递到了他的手里,司予安解释会引荐他入职高级调酒师,薪水比这里高三倍,待遇还更好。 这么为他考虑,这人……还怪善良的…… 被司予安的举动差点感动,温旗在商场上待久了,压根相信不了任何人。他阴暗的觉得高级调酒师只是司予安的推辞,一脚玛莎拉蒂踩回集团总裁办,打电话让保镖冒充混混晚上去“捧场”。 日下月升。 温旗站在三十三层高楼的落地窗前满眼冷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了个小网红一夜未睡就算了,面试个调酒助理被拒后还念念不忘上了。 “温旗,晚上一起去喝我家哥哥调的酒吧!他马上要上节目封闭训练,等他爆红,可能就不在上海这么方便了!” 第106章 “没空,我要加班。” 一整日开会心不在焉,接到温悦电话也死气沉沉。 看着整栋大楼的人逐渐走光,温旗再也受不了这种被抛弃的感觉了!不行!从哪跌倒,他要从哪站起!不就是个大学生吗?他一个硕博连读怎么可能连本破学生证都没有…… 拎上看起来廉价的外套驱车往「重生之我在上海开酒吧」,温旗刚要停车,手机短信突然弹出,照亮了他晦暗不明的脸。 「温总,我们到了。」 糟糕!他忘了叫停安排来找司予安麻烦的保镖了! 嘟嘟嘟—— 立刻打电话回去,听到的只有忙音。 正当他心急如焚打算下车去阻止他们行动的时候,突然一个幼稚的声音闯进了他的耳朵里。 “予安叔叔,我妈妈超喜欢你!” “谢谢你妈妈的喜欢,但小朋友是不能来酒吧的,赶快回家睡觉,不然大灰狼就要吃掉你了,嗷呜——” “哈哈哈!” “好了好了,叔叔还要去上班,我们下次再见。” “别!别走予安叔叔!我不喝酒,我是……我、我是来帮我妈妈要签名的,签这个本子上好不好?” “当然可以,把笔给我。” 温旗摇下车窗便见有个穿着小裙子的女孩,非扯着司予安的衣服要签名,与此同时不远处一辆熟悉的越野车对准了司予安的位置。 “有车!快闪开!!!” 那本子里夹着神经麻木、手脚乏力的药,诱饵任务完成后一个快步跑到安全地方,不给司予安反应的时间,幕后黑手就将油门重重的踩了下去。 第113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3) 只是一时气不过想给他点颜色瞧瞧,没想到花重金雇的保镖平时都是这么执行命令的。 残忍、粗暴、一劳永逸。 被路灯反射的瞳孔猛的张大,时间紧迫,温旗也不知自己哪儿来这么大的勇气,在汽车即将撞来之时,敢以肉身去推开司予安。 紧急刹车。 轮胎都磨出了火星子。 司予安倒在地上,温旗扑在司予安身上,一个手里握着笔吓得惊魂未定,一个咬牙攥拳狠狠瞥向越野车。 “温总怎么?” 保镖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在终于发现漏接金主电话后,刚刚还猛踩油门的脚,顿时就慌的不知所措。 温旗腾出一只手在手机上点了点,保镖手里的屏幕上立刻亮起来一个字:滚。 …… 又是去药店买红花油给他涂,又说一定要亲自开车把他送回家才行。 没想到扭到脚就能轻易引起这人的同情心,温旗手机一转,当即决定让他同情心更泛滥一点。 “前面右转下桥,靠边停就好。” 他坐在副驾驶位上指挥司予安把车开进桥下流浪汉住的地方,而后一瘸一拐的跳下车。 桥下一览无余。 司予安还愣愣在找温旗说的家时,温旗已故作阳光、坚强、见义勇为不求回报的笑着跟他告别:“谢谢你了。” “你住哪里?我背你过去。” 任谁也不会想到温旗这种人群中自带光环,一看就气质出众的人会委身在脏臭的桥洞那边。 温旗象征性的指了指河边那堆垃圾,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心虚:“路不好走,我自己慢点过去就行了,你别过来弄脏了鞋。” “等等!” “怎么?” “那边……很不安全吧。” “没事,我这种人糙得很,晚上跟他们挤一挤,睡一晚上明天就能再去找活干了。” “你父母呢?” 受了伤,睡大街,还没吃没喝。 司予安越听越担心。 温旗配合的垂眸叹了口气:“我是孤儿,靠资助才读的上海医科大学,现在放寒假住不了宿舍,等我找到包吃包住的工作,就不在桥洞将就了。” “你是学医的呀,怪不得很会自己处理伤口。” “去医院太贵了,简单的病我还是可以的,之前帮我朋友弄过。” 温旗隐去平日说一不二的做派靠在车门上,宛如一只落难的凤凰。 司予安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第一时间想找温旗的父母留点钱或者留个电话,怎料这么上进又品行端正的孩子过的这么惨。 “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给你负责是应该的。” 从不被看好到成为几百万粉丝的小网红,司予安深知一个外地人来上海打拼的心酸,他想起自己刚创业时还有母亲偷偷塞钱,就更加同情这个还没毕业的孤儿了。 探索的眼睛停在司予安那张白皙精致、没有一点缺陷的脸上,温旗趁司予安胡思乱想,再次感叹他妹妹虽然费钱,但眼光还真不错。 司予安尽量把话说的婉转,不让孩子有心理负担:“这里不好住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先跟我回家,养好了再去找工作!” 他自告奋勇的掉进温旗的陷阱里,眼里充满希望,仿佛打了鸡血一般。 温旗感激的要掉泪珠子,这一委屈不自知的模样,直接让司予安连他以后上学的一切开销都给承诺了。 真好。 骗。 第114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4) “你在这站站等我,我去找个车位,房子没电梯,等下我背你上去。” 楼下没主的车位满了,司予安将温旗放在单元楼口,转而把车开到不远处晨练小公园碰碰运气。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老楼,房龄大概比温旗年纪还大,司予安买在顶楼带露台,除了离酒吧近,更多的是他手头上并不富裕。 第107章 「温旗,我家哥哥今晚没来酒吧。」 温悦在微信上跟温旗抱怨。 温旗扫了眼停好车正往他这里一路小跑的司予安,把手机贴近唇边压低声音回道:“这样啊,那真是太不走运了。” 「你现在在家吗?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不知道温悦葫芦里卖什么药,温旗冷冷催她:“说。” 温悦发消息道:「正经事当然要面对面说啦!」 “那不巧,我今晚回不去,明天公司见。” 温旗快速发完语音,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一见司予安,神色又成了小可怜。 司予安倒也没多说什么,关怀的让他趴在自己背上,一路往楼梯方向走去。六楼不算太高,但背一个成年男性上去并不容易,好在平时司予安有健身的习惯,不至于让温旗再遭罪。 “到了,下来吧。” 司予安打开门,扶温旗坐到沙发上,然后去书房铺床。 接过一杯热巧克力,温旗眉眼轻佻的扫了遍司予安的家,他不是没见过温馨的装修,但司予安这里的风格他是真没见过,用温悦的话来讲就是:虽破但干净整洁。 司予安过来时温旗仍一动不动维持原位,以为是孩子刚来拘谨,主动走到了只有四五平米的小厨房:“饿不饿,家里只有米饭跟鸡蛋了,我做蛋炒饭给你吧。” 他竟然还会做饭。 某个瞬间温旗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不等他拒绝,司予安已经开火拿起了瓶瓶罐罐:“吃了饭早点洗澡睡觉,工作的事不着急,这段时间你闲的话,就帮我露台的花浇浇水。” “谢谢你啊。” 一露台的花花草草,看样子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了。 司予安让他不要客气,上楼累了一身汗,做饭又热了一身汗,看温旗吃上夜宵,他就立刻关上主卧的门洗澡去了。 ……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写的比从前进步了许多,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深夜,温旗躺在安静的书房里,一闭眼脑子里就浮现出司予安教他写字的场景。一颗心在胸膛止不住的跳动,耳边也不断回荡着司予安的声音。他试着去跟司予安隔空对话,却猛地被司予安倒在自己怀里不省人事的样子吓醒。 坐直身体抓着被子汹涌的流泪,温旗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 今时不同往日,「重生之我在上海开酒吧」火了以后,慕名来看司予安的人更多了。担心再出上回有人恶意伤害他的事,温旗一通电话叫来四个保镖,要求他们二十四小时暗中保护司予安。 冬至这天,司予安打电话说赶回来一起包饺子。 这段时间因要录制《摇滚的夏天》他一直在海南,第一期还有五分钟开播,温旗早早就坐在电视机前等着了。 咔吱咔吱—— 吃着司予安网购给他的零食,偶然扫到窗户外面飘雪花了,温旗担心司予安的花花草草有危险,立刻打电话让家里的花匠过来养护。他从前很少吃饺子,但为了这次难得的见面,温旗从有了司予安消息就开始准备,沾饺子的醋是三十年特典陈酿,精致到粒的腊八蒜也不能少。保姆打电话问需要什么口味的馅儿和面皮,温旗自己拿不准,便让她十几种都送上了没电梯的六楼。 “温总,小姐问你怎么总不回家……” 阿姨一把年纪了,吃过最大的苦就是来送半成品的饺子。 走前,温旗叮嘱道:“还跟从前一样,别告诉她我在这里,让她吃饱了没事干就多去公司转转,下个月生日我准备把百分之十的股份转给她当礼物。” 妹妹养大了,该给他当牛马了。 屋里暖气开到最热,温旗抱着司予安的萨摩耶窝在沙发里看卫星定位。地图上司予安大概是坐了飞机,正一点一点的靠近上海。起先是怕他遇到危险才偷偷在他手机里装了监控,后来也不知怎的就一发不可收拾,无时无刻不想看他所处的位置,知道他正在做什么事情。 节目开始了。 温旗特意开了瓶香槟庆祝,怎料一个多小时的节目,司予安因着个人参赛者,背后又没有资本,播出的镜头加起来没有十分钟。 其中还夹杂了几个演出后聚餐做饭,某个还算小火的男演员使唤他的镜头。 沃卓尔·令则。 一个洋不洋土不土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不算欺负,但温旗半点忍不了。 说一不二、立刻执行是他一贯作风,一通电话打到《摇滚的夏天》沸导那里:“我给你们节目投几千万的赞助,是看你让司予安给那些人当边角料的吗?” 沸导连忙道歉,表示下一期他一定会上心。 “以他的资质,当个导师如何?” 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大家都是聪明人,听了温旗的意见,沸导心领神会马上表示赞同。 他以为对司予安来说,这是最好的安排,怎料时机不到,司予安忽然被抬高到这个位置,第二期一经播出,是不是司予安的粉丝都懵圈了。 仍旧是一个下雪天,原本约好晚上一起去湖边遛狗的,司予安紧赶慢赶开车回来,走到楼下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一辆熟悉的奔驰停在眼前。 京a627j3。 司予安的父亲一脸严肃的从车上下来,不等他开口,一巴掌打到了他的脸上。 “你个混账玩意儿!说什么在外面创业,背地里干那种勾当!想气死我是不是!司家的老脸都被你给丢尽了,立刻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第108章 第115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5) 温旗的暗箱操作直接把《摇滚的夏天》推上了风口浪尖。 不是红,而是黑。 其中「司予安」「一期就榜上金主爸爸了」「横空出世的小仙男」「私生活混乱」「沸导一身黑」「沃卓尔·令则镜头疑似被剪」等搜索量直接冲上了微博前十。 “司志恒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再敢动他一下我就跟你离婚!” 被强行带回北京,一进书房愤怒的司志恒就狠狠砸了茶杯,他让司予安跪下反省,秦柔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儿子深陷泥潭后又被这般羞辱,当即就扯着嗓子跟丈夫翻脸了。 “慈母多败儿,他有今日都是你惯坏了!” 司志恒气急败坏的瞪大了眼珠子,一掌拍在桌案上,试图立正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好好一个人,干什么不好非闯什么娱乐圈,现在好了闹出丑闻人尽皆知,还不知羞耻!” “什么丑闻?你自己儿子什么品行你自己不清楚吗!是不是被造谣的,你问也不问!他都累成什么样了,你眼睛瞎吗?!” “你!带着你的儿子给我滚出去!” “要滚也是你滚,公司是我的,存款是我的,这套别墅也是我的!” 姣好的容貌上浮出薄怒,秦柔扶儿子起来,丝毫不把丈夫放在眼里。 司予安没有经纪人,在上节目方面一直是单打独斗,所以如果不是今日父亲给他一巴掌,把那些恶意中伤他的帖子发过来,他脚不沾地的带着那些选手排练,压根没时间关注发生了什么。 从未料想会发生这种事。 其中最让他接受不了的还是那些倒戈骂他贱种、被包养、跪舔的粉丝。 连累父母跟他一起丢脸,司予安心里乱的发慌,再后来父母闹离婚分家产的事他已经有些听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母亲扶他回房间时自己头晕不小心栽了一下。 “儿子,你先休息,你爸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放心,他会给你摆平的。” 秦柔心疼的安慰儿子,想让儿子在家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怎料他还是执意要回上海。 起初沸导让他转导师,司予安是拒绝的,但碍于签了合同,他也只能按要求去录节目。知道自己给父母惹了麻烦,担心事情处理不好会给家里的公司造成负面影响,司予安急着跟父母撇清关系,不愿再被有心之人拍到自己在北京的家。 冬至,鹅毛大雪。 北京往上海的高速上疾驰,司予安被汽车里的低压弄的有些胸闷,关了暖气稍稍打开些窗子才好些。停好车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凌晨,望着自己所住楼层仍亮着的光,司予安这才想起手机没电关机了。 那孩子没睡,大概在等他。 司予安匆匆往楼上回家,这个时候已经感觉自己有些发烧了,停在三楼难受的打了两个喷嚏,忽然想到温旗平时是看热搜的,脸色瞬间又差了许多。 他也会认为自己是那种不堪的人吗? 明明是自己攒钱买的房子,突然就不想回了。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想要下楼去酒店将就一晚,可惜没等行动,温旗就鬼使神差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旗旗……你怎么不穿外套就出来了……” 他疲惫的勾起嘴角,接着没等跟温旗一起回家,就天旋地转膝盖一软的昏了过去。 第116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6) 高烧39度。 将人抱回去的时候,身体热成火炉,手脚却是冰的。 温旗这段时间忙海外并购的事,连轴出差几乎没有停下来过。知道司予安休假时间不固定,他就把所有重要合同都赶在司予安回家前处理完。下午发消息说快到家了,没想到等了一晚上这人竟然临时放他鸽子,手机关机玩失踪就算了,还让他早点洗洗睡吧。 他可是推掉了一个亿的项目回来陪他的! 明明说好了要跟他在一起,是嫌贫爱富觉得他只是个穷学生吗?握着手机里远在北京的定位,温旗蜷缩在被子里两眼通红。无数次想冲到「北纬39°30′,东经115°25′」的地方带他回来,无数次又理智的压住自己疯狂的念头。他不敢让司予安发现自己每天都在监视他,于是越想越崩溃,到最后甚至感觉天都快要塌了。 好在地图上的定位终于动了。 知道司予安在回来的路上,温旗即将坠入深渊的心,瞬间就被拉了回来。他痴痴的盯着手机又等了两个小时,陌生的奔驰开进小区,在大雪天打出暖洋洋的光,心里犹豫要跟司予安说什么,身体已先一步踩上拖鞋跑下了楼。 予安…… 想过他会找一切理由,但万万没料到一直身体健康的人会直接昏倒在自己怀里。彼时温旗还未曾关注第二期节目的风评,第一时间让温悦送药品过来输液,忙活到凌晨三点,才从温悦口中得知了司予安被骂上热搜的事。 怪不得会突然发烧。 原来是被气的。 温旗照顾司予安喝水起夜吊水抽不开身,便让温悦代他去处理网上负面视频和帖子。 该删的内容删的干干净净,该发律师函的一个也跑不了,温悦连夜买水军转发司予安从小到大所有参赛获奖视频,各种美颜生活照一发,倾国倾城才华出众的人设立刻便覆盖了那些故意黑他的内容。 不出三日,那些泼司予安脏水的词条就搜也搜不出来了。 第109章 《摇滚的夏天》借机小火,关注度高了司予安的粉丝也开始暴涨,也许他不是摇滚界的全能战士,但胜在颜值抗打,谦虚第二,都没人敢说第一。这一系列操作司予安毫不知情,他就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病了一场,到第三期节目录制的时候,粉丝们都纷纷说他这个导师实至名归了。 “烧退了但咳嗽还没好,我给你带的药记得按时喝。” 相处的时间总是短暂的,送司予安进组,温旗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想让节目推迟几天,奈何司予安不愿意。他这样刚刚从竖屏走到横屏的人,无疑最珍惜演出的机会。虽然也迷惑最近发生一系列反常的事,但出于对温旗的信任,司予安并没有多想。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了。” 司予安皱着眉头喝中药,有温旗陪着这些日子眼见的长了点肉。 温旗蹲在地上帮他收拾行李:“天冷的话,记得穿厚衣服,别老要风度不要温度。” 如果可以,温旗希望厚衣服都焊在司予安身上。 整整两大箱,司予安看了都着急:“可是我去的是海南呀!你别给我行李箱里装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都不是大牌,被恶意剪辑就不好了。 因上回的事,司予安慌张扑过去想要制止温旗的好意,怎料大病初愈一下就被温旗拉进了怀里:“哎!旗旗!你放开我!” “不放。” “旗旗,我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那也不放。” “哎!旗旗你……唔……” 细密的吻在唇上,清甜冰冰凉凉的,带着一点苦涩的药香。 温旗舍不得司予安离开,贴在一起越来越紧,直到司予安微微低喘,被“折磨”的又有些咳嗽,温旗才意犹未尽的拉他到床边休息。 他像个无赖一般脸颊贴在司予安的腰上,表面强硬实则内心无限委屈:“我亲了你,礼尚往来,你该还我了。” “别闹,时间快来不及了。” 司予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多大人了还这么孩子气,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到底还是被他给拒绝了。 第117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7) 偷鸡不成蚀把米,若非三番五次败在司予安的手上,沃卓尔·令则没到非要暗算他的地步。 短视频刚兴起那几年,他们是一个公司签约的网红,司予安颜值高负责吸粉,他便被安排充当绿叶在旁边表演才艺。同工不同酬也就忍了,可「星期一不赶早」这个账号明明是他们共同养起来的,那些脑残粉却只认司予安。 一气之下罢了工,沃卓尔·令则以为老板会顾及他的付出,没想到只休息了一天,付出心血养成的账号就成了司予安一个人的。 一定是司予安趁机说了他的坏话,否则老板不可能直接就改签合同踢掉他! 沃卓尔·令则在心里怨恨的想着,每次幕后工作都要找机会让司予安出丑,他一直等着司予安坚持不下去,没想到司予安不仅在音乐上有天分,还曾经拿过国外的街舞冠军。 再后来…… 他辞职转型做了演员,司予安也离开公司,自己创业开了酒吧。 以为这辈子不会再遇到那个瘟神,哪成想《摇滚的夏天》除了邀请他,也邀请了司予安。做十八线小演员久了一直不温不火,沃卓尔·令则原打算借这个综艺给自己吸点人气,结果只拍了一期,司予安竟邪门的成了节目的导师。 联想到第二期自己的镜头大幅被剪,沃卓尔·令则无端认定是司予安在针对他。当即决定买通水军在网络上大作司予安私生活混乱的帖子,他想搞垮司予安的事业,让司予安彻底没有机会再回到荧幕上,怎料……司予安这个人背后真的有资本…… 一夜之间就能扭转乾坤,是他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水平。 “亲爱的,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跟我哥吃个饭吗?” 难得休息日来海南探班,温悦上回想跟温旗见面说的事,就是她找到男朋友了。 “温总他同意的话,我随时都有时间。” “那你还不赶紧去换件正式的衣服,不是有剧本要求他吗?等下咱们四个一起吃个晚餐。” 沃卓尔·令则变着法的讨好她,她自然也不能让他失望。 “四个人吗?” 他想问还有谁,温悦叮嘱道:“还有你们节目的司予安,他这段时间总咳嗽,我哥打算带他去医院拍个肺片,不过他不知道我哥的身份,你可别给说漏嘴了。” “他们……” 沃卓尔·令则心里憋着一口气,温旗什么身份,国内数一数二有钱有势的人,怎么能看上司予安那种货色。 “没错,就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温悦对娱乐圈这点事门清,沃卓尔·令则给她提供情绪价值,她适当时候拉他一把也是应该的。 就在沃卓尔·令则确定了节目有黑幕的时候,温悦玩着手机忽然看着他不自然的神色,戏谑的笑了笑:“不过不是我哥包养他,是司予安他包养我哥才对。” …… 这顿饭由温旗请客,司予安掏钱,所以沃卓尔·令则跟温悦去的时候只提了个精致的酸奶小蛋糕。 对于温悦提前介绍自己男朋友是末代皇子沃卓尔·李因萁的曾孙这件事,温旗丝毫不放在心上。用他的话讲,她男朋友多到数不过来,白种人谈多了,偶尔换换口味,谈个封建残留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她自己的感情自己决定就好。 第110章 席间,温旗帮司予安一刻不得闲的扒虾,俨然一副阳光小奶狗的模样。沃卓尔·令则满心嫉妒,根本没有机会提自己想试演《落寞的王朝,碎掉的皇子》这部剧的事。司予安要控制体重,就只有温悦一个人吃的开心。 “我去接个电话,很快就回来,你跟他们先吃,不要等我。” “好,你忙。” 温旗温柔的搓了搓司予安的手指,起身找个安静的地方处理工作上的一点问题。 看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还那么黏糊,温悦不由乐的啧啧啧起来,她这个妹妹啊,简直多余,还好带了男朋友,不然大灯泡多亮啊。 “予安哥你还想吃什么?我再给你扒个虾下粥好不好?这里海鲜最好吃了。” “不用啦,我自己来就好。” “海南的清酒出名,之前温旗挺爱喝的,予安哥等下要不要尝尝?” “好啊,我去买。” “不用,我打电话让人送过来就行。” 温悦喜欢司予安,吃饭的时候难免多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儿,见温旗迟迟没有回来,温悦安慰司予安别担心,自己去看看什么情况。 于是餐桌上就只剩下司予安跟沃卓尔·令则两个老同事。 第118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8) 碍于温旗、温悦的压力,沃卓尔·令则并不敢把实情告诉司予安。刚刚他们在的时候,沃卓尔·令则一直很拘谨,好不容易等他们走了,单独跟司予安在一起,沃卓尔·令则再也不装了,翘起二郎腿放松的靠在沙发上,话里话外又忍不住压司予安一头。 “你小男朋友爱喝的酒送过来了,还不请我试试口感怎么样?” “等等他们吧,就快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我说予安啊,你看你小男朋友那张脸,像一贫如洗的穷光蛋吗?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被他给骗了。” “我有什么值得被骗的。” 知道司予安最近还在吃药,沃卓尔·令则故意跟他一起喝酒。 碰了一杯又一杯。 司予安一个开酒吧的,早些时候就是靠又野又渣的微醺脸吸粉,对他来说干一瓶都不在话下。 酒过三巡。 沃卓尔·令则醉醺醺的内涵他随便捡的小男朋友,长得跟上市公司的总裁一样。司予安不明内情,更加心疼温旗出来玩还要被周扒皮老板催着加班。 沃卓尔·令则嫉妒他:“人红运好,以后让你小男朋友养你,你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他都还没有毕业,偶尔搞个兼职挣点零花钱而已。” 酒不如水,喝多了喉咙越发干紧,司予安并不知是身体不适,以为只是渴了,突然就被一个厉眸含怒的人走过来抢下了他手里的酒。 “旗旗?” “是谁答应我要好好爱惜身体的!” 温旗着急忙慌处理完合作的事,回来便见酒瓶只剩了个底,什么时候药跟酒能混着喝了?明明才叮嘱过,他就这般不管不顾!阴沉着脸不忍心凶司予安,温旗“砰”的一声把玻璃杯砸在了沃卓尔·令则的面前,发了好大一通火。 “温旗,你别太过分了。” “觉得我过分,还不带着你的男朋友快滚!” 温悦看不下去温旗这么神经病,让自己男朋友下不来台,站出来想说几句话,还没开口便被狠狠扒拉到了沙发上。 “旗旗!” “你别扯我衣服。” “跟令则道歉!” “令则?呵呵,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还从未见过这样不讲理的温旗,司予安即便是理亏,也再忍不下去了。他不明白温旗为什么要发脾气,明明只是一件小事。把他拉回酒店后,司予安立刻买票让他回上海待着,并再也不许他来探班。 温旗不服:“你要跟我分手吗?” 司予安给他收拾行李,看也不看他一眼,冷漠仿佛陌生人:“我没有。” “那我不走。” 看他一直向着外人,温旗委屈到了极点,他想司予安还跟从前一样哄他,怎料不肯服软的态度立刻引爆了司予安。 “温旗!你这样说的话,我就是要跟你分手!” 司予安虽在气头上,但并没有丧失理智,他是很喜欢温旗,但不代表事事顺着他,让他长成一个危害社会的毒瘤。 今天可以无缘无故的骂人,明天是不是就能发疯到大街上乱砍了?! 听到司予安要分手,温旗遍体生寒,立刻便慌的熄了火:“予安,我不是针对那个人……” “那就是看我不顺眼了?” “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不想分手,你让我道歉,我现在就去。” “晚了!” 司予安甩开温旗的手,脖子上突然有些痒痒的,他难受的想抓,一抬手手心也长满了红疹,顿时心上不好的预感,可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过敏啊…… 第119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9) 发烧是小,对司予安来说,长红疹子上镜不好看才最让他难受。 “旗旗,你去拿粉底液给我试试,看看脖子跟手上的疹子能不能遮下去。”司予安吃了过敏药躺在床上,喝了酒退烧药都不能用,温度一直居高不下只能物理降温。 因这份原本不该受的罪,温旗刚刚才平息的怒火,又蹭蹭窜到了头顶:“你就不能请假休息一天吗?不要管什么节目,违约金我可以替你付!” 第111章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温旗双眸猛的一阵错愕。 “只是过敏而已,不用小题大做。” 司予安自知没资格耍大牌,听温旗说要帮他付违约金,只当他心疼自己,并未多想温旗是个超级有钱的小富豪。 “好端端的怎么会过敏?” “从小就吃不了坚果类的东西,旗旗你去洗澡睡觉,我一点也不难受。” 过敏反应可大可小,温旗听了他的话,立刻便打电话让人去餐厅取证。他拿来外套想带司予安去医院,司予安却嫌麻烦赖床不肯起来。 “予安,你一定要跟我耗着吗?” “这点小病真的没什么,旗旗……旗旗你听我说,我不是小孩子了,真有什么不舒服,会提前告诉你的。” “小孩子?有时候你还真不如个小孩子。” 温旗赌气看也不看他。 知他不会强迫自己,司予安精神尚可的把温旗拉到身边:“旗旗,陪我待会儿,明天又要进组了。” 低声呢喃,一双如蛇般不安分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别生气了,过来抱抱。” 生了病的司予安整个人软软的陷在洁白的床品中,散发出让人迷乱的气息,温旗踢掉鞋子顺势钻进被子里,经过这次小吵,依赖又委屈的紧紧搂住了司予安的腰。 别不要我。 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奶狗,把不安的情绪埋进他的怀里,温旗拗不过司予安,去医院的事没办法只能不了了之。 不一会儿,餐厅那边来消息。 他们点的单送到检验科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温悦、沃卓尔·令则带来的酸奶蛋糕里面夹杂了大量的腰果粉。 “看好你交往的那个封建残留!予安要有半点闪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予安哥他怎么样了?” “你还有脸问!就因为你们买的害人蛋糕,他明天开不开工都还不一定!” “温旗,我真的不知道……” 明明买的是酸奶味,她哪里会知道里面加了让司予安过敏的腰果粉,还是溶到蛋糕胚里的,不仔细吃根本发现不了。 “等我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蛋糕的事只是意外,不可能是令则,《落寞的王朝,碎掉的皇子》那个剧本你还记得不?他原本是想求你给他个角色,怎么可能针对予安哥呢?压根没有道理。” “他想演什么?司循还是司锦年?” 温旗躲在卫生间骂温悦,怕被司予安听见,特意打开了淋浴。 “也不一定非要男主,男二、男三有没有?” “跟你那个封建残留说,只有黾东人可以给他试镜。” 黾东人戏份少,还不讨喜,演了跟没演区别不大,不能圈粉钱也不多,纯属浪费时间。沃卓尔·令则听着温旗跟温悦的电话,在旁边一个劲的摇头。 无奈,温悦再次为自己男朋友争取:“反派啊?温旗,令则他长得挺周正,你看能演白敬臣不?”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那个封建残留一不会唱戏,二不年轻,三我看了来气,怎么可能演正派!” 此话一出,沃卓尔·令则脸色瞬间黑了。 顾及男朋友情绪,温悦不好再说什么,她解释蛋糕的事自己会给他一个交代,温旗才终于善罢甘休从卫生间出来。 彼时司予安已经睡下,除了低烧、起疹子并没有其他症状。 回想过往种种,温旗无比自责,明明以他手里的资源是最有能力帮到司予安的,可因为一直不敢坦诚自己的身份,阴差阳错让他受了许多委屈。 温旗打来热水给他擦脸,司予安迷迷糊糊皱紧了眉头,他在枕头间辗转不安,不知睡着了梦到什么,突然平躺着毫无预兆的吐了起来。 “予安!” 事发突然,连温旗都吓了一跳。 丢开湿毛巾将人扶成侧卧的姿势,这么不大的功夫,司予安喉咙一滚又吐了几口。胃液混合酒精一股腐败的酸水流在温旗手上,担心异物吸进气管引起窒息,温旗将他抱到怀里清理口腔里的异物。 整个过程,司予安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怕耽误下去会有危险,温旗再不敢浪费时间,立刻打了海南当地的急救电话。 第120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0) 三个月后,《摇滚的夏天》在势头正好的时候迎来了总决赛,这段时间司予安说到做到,再不许温旗来节目探班。 直到完美收官后,才带着一大堆礼物回了上海。 粉丝破五百万的时候,司予安接到了人生第一个代言,是法国高端护肤品的the-one。拍摄过程中,温旗全程给他当翻译,顺利结束后,司予安理所当然要满足他一个心愿。 “我们去旅游好不好?” “你想去哪里啊。” “我想泡温泉,骑马,海钓,还要在帐篷里过夜,地点你定!” 温旗毛茸茸的脑袋蹭在司予安的怀里,其实去哪里都一样,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就好。 以为温旗没护照,现办也来不及,司予安把旅游的地点选在了青岛,木兰围场可以骑马,金沙滩酒店可以泡温泉,再包一辆游艇又能海钓又能搭帐篷,两全其美。 说走就走,一路兜风到了订好的酒店,温悦戴着墨镜早已等候多时。为了给温旗和司予安一个浪漫的约会,她可是提前把酒店给清场了。 第112章 奶浴、玫瑰花瓣浴、海盐浴、火山石浴……各种池子应有尽有。 司予安主动拉温旗下水,嘴角上扬捞起一片玫瑰花瓣贴在温旗羊脂玉般嫩白的脸上,温旗害羞,有些不习惯的往汤浴缩了缩身子,司予安笑着贴近与他十指相扣。 充满爱意的四目相对,安静的户外温泉气氛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予安,我爱你。” 对于司予安的暧昧,温旗很是受用,他觉得司予安上辈子一定是个妖精,让他无时无刻不魂牵梦绕。司予安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引火上身,刚想开口问他喝不喝饮料,半张的唇便被霸道的吻堵住了。 “旗旗唔……” 长驱直入,温旗想这一天好久了。 波光粼粼下,连风都变得很轻,暖洋洋的光照在他们身上,过去所有意难平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冷白皮跟暖白皮交融,两个深情的人于天地间美的像一幅油画一般。 “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热气蒸腾,司予安呼吸也跟着沉重。 他不懂温旗为什么总这么黏人,小鸡啄米似的在他脸上还了一口,而后轻轻将他推开:“好了好了,煽情的跟生离死别一样,我口渴了,去给我拿瓶喝的过来。” “太敷衍了,你还没有答应我呢!” 温旗再次泥鳅般钻进司予安的怀里,执拗的双眼睁的溜圆,明明很霸道,却总要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 司予安拿他没办法,只能举起手发誓跟他保证:“这辈子我司予安永远不会离开你温旗,只爱你一个,行了吧?满意了吧?快去给我拿瓶喝的!口渴死了!” 哗啦—— 看着温旗从温泉里出去,几步消失在视野里,司予安靠在池边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享受暖和的玫瑰花浴了。刚刚抱在一起还没觉得怎么回事,这温泉舒服是舒服,但水全部没过胸膛,对他来说有点热了。 暗自吐纳了几下调整呼吸,还是觉得闷闷的上不来气,司予安手扶在池边想站起来,双腿一用力,四肢血液逆流,一下子就犯了头晕。 “旗旗!” 慌乱之下叫了温旗,司予安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实则隔着几道门根本听不到。 双颊通红,在慌乱下快速脱离热水之后,被空气中的冷风一激,司予安吃力呼吸了两下,头一晕栽到了水里。 “咳咳!咳……” 呛了几口水,双手扒在池边。 尽管难受,但好在没有突然失去意识,司予安拿过手边的毛巾擦汗,缓了好久才重新站起来。怕温旗看到自己头发也湿了会担心,司予安小心的扶着台阶一点点走出去,整个人还处于刚刚摔倒的惊吓之中。 第121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1) 旅游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他们没有明确计划要做什么,饿了就叫餐到房间里,每天刮张彩票,温旗手气好,百分百都能中免单。 吃过饭后出门消食,司予安今天突发奇想要带温旗去山路骑行,换运动服的功夫,温旗已下单订好了两辆越野单车。他告诉司予安酒店大厅有射箭活动,果不其然司予安随便一射,就中了两套高级骑行套装。 “予安,你好厉害啊!” 戴着金色边框的超薄眼镜,长了一张斯文败坏脸的男人专注起来,整个人都在发光。 温旗激动的守在司予安身侧给他递箭,全程提供情绪价值,把一旁不敢发一言的酒店经理都给看懵了。 “旗旗,来,我教你射箭,很简单的。” 他自己不玩,凡一切出风头的事都心甘情愿屈居司予安之下,但司予安主动邀请他,就又是另一回事。 “太难了,我还是算了。” 司予安指导温旗拿弓箭的姿势,温旗却故意拉满弓掉箭在地上,一来二去的失败,司予安不得已只能从后面抱着他,手把手的发力。 暗地里勾起得逞的嘴角,司予安看不到,可把酒店经理吓了一跳。 但凡司予安上网查查,都不难发现温旗的真实身份,他和温悦可是国外骑射一等一的高手,奖牌拿到手软,私家庄园里还有一大片马场。 难得这年头流行装穷了吗? 送走这两尊大佛,酒店经理不解的摇了摇头,不理解有钱人的脑回路。 他们出去骑行,累了便停到马场喝下午茶,温旗不敢上马,司予安便允许他坐在自己怀里共同骑乘。心情愉悦,天空也放晴。这边是度假村,按理说正值周六日游客不会少,但司予安就是很奇怪,他们出来玩好几天了,都没怎么碰到排队。 “前面有烤羊肉,肚子饿不饿?” 司予安看到牧民烧烤,两眼放光,平日为上镜控制饮食,好不容易休假想着放肆一把。温旗心里一万个嫌弃不干净卫生,嘴上却不得不同意:“好啊,我烤给你吃。” “小心烫到你,我来就好。” 司予安率先下马,买了一大堆鲜肉,切块、串串、点火玩的不亦乐乎。他是不太能掌握火候,没有温旗荒野求生的经验,火苗窜出来的一瞬间,差点就烧到眼睛。 温旗在马上看的提心吊胆,翻身跳下赶忙过去帮忙。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肉上桌了,司予安把烤的最好的几串给温旗,剩下稍微有些糊的自己撒了孜然辣椒吃掉。 他自己吃的不多,但见温旗吃的开心,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第113章 六月的天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两人本就玩的出了一身汗,被突如其来的冷雨浇透后,司予安回到酒店就开始发烧。知道他体质不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温旗自己是开医院的,见惯了疑难杂症症,担心的一整夜没敢睡觉。 好在年纪不大,发热来的快去的也快。 司予安卧床休息了两日便不再总头晕想吐,这日他们打算出门拍vlog,怎料相机刚调试到一半,就突然接到了国内一档街舞竞技类节目的参赛邀请。 “有时间!简直太好了!我一定按时参加!” 听他对着电话这么激动,温旗紧锁眉头一脸不快。什么太好了,简直太糟糕了!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说动司予安去医院体检,结果还没动身,就被某个讨厌的导演给截胡了。 温旗当即表示不同意:“医生说你心率过缓,最好不要太劳累,跳舞什么的最消耗体力,趁还没签合同,跟导演说不去了吧。”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跳舞有技巧的,适当运动,对身体也好。” “可你答应陪我的!” “不差这么几天,等节目结束,我再好好补偿你。” 司予安从来不会听他的,激动的连夜收拾行李,拉着温旗买票回家。 温旗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满司予安总这么出尔反尔,司予安前脚刚一进组,后脚他便打电话给付导:“对……无论他准备的如何,第一期就淘汰他……黑幕?什么黑幕……他跟我没仇……没有为什么,你只管淘汰他,其他的我来做……” 第122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2) 打破国内街舞竞技类节目不会第一期就淘汰人的先例,司予安精心备战混合高难度舞蹈动作,惨遭一轮游回家。 因为是直播,节目状况连连。 比司予安难度、观赏度、完成度各方面都要差很多的选手,竟然以一票优势获得pk胜利,看到司予安在台上震惊的愣了好几秒,司予安亲妈粉立刻心疼的不干了,充了会员要求复活,打开键盘边骂导演,边不断的发弹幕安慰司予安。 “很高兴来到这个舞台,我……没发挥好,下回继续努力吧。” 司予安强忍眼泪对着镜头鞠躬下场,明明发挥的没有任何问题,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不能接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参赛舞者水平不在一条线上,别说司予安的粉丝,就连黑粉都开始同情司予安。这样在国际上拿过冠军、颜值与天赋并重的人就这么被淘汰了? 导演脑子瓦特,放在眼前的收视率也不要。 真勇! 节目一经播出,网络上吵翻了天。 有为司予安抱不平的,有黑司予安的,也有对司予安路转粉的,第一期节目下来就造成了对手惊讶,主持人惊讶,粉丝惊讶,唯独导演无奈的局面。 “予安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有机会,我们再……” 导演不清楚司予安跟温旗什么关系,赛后对司予安表示歉意,还想客套一下,被司予安冷冷开口质问:“我之前签了三期,一上台就被秒了,那合同怎么算?” “这个你放心,该给你的钱一分不会少的!” 人淘汰钱照发。 他拍着胸脯向司予安保证,当然也是温旗提前交代的。 司予安心里不舒服,说话都是颤抖的,他想问问节目组到底看他哪里不顺眼,话到嘴边成了阵阵闷咳,导演关心他要不要紧,司予安有骨气的摇了摇头,随后按着因发力过猛而绞痛不止的胸口转身离去。 温旗来接他回家这日,天是灰蒙蒙的。 “先回家洗澡睡一觉,好好吃顿大餐,再去医院做体检。” “好。” 起初温旗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以为自己有能力让司予安过上让人人羡慕的生活,怎料一路上司予安都神色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意识到他还没走出淘汰的阴影,温旗赶忙想办法安慰他:“予安,你知道吗?直播的时候你的粉丝弹幕都发疯了,说你跳街舞整个人都发光,超级闪!集体喊你老公呢!” “是么。” 司予安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闭眼休息,说着话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当天计划并没有如温旗想的那样顺利,司予安回家后倒头就睡,颓废的澡都没洗,更别提吃饭去医院了。 手机嘟嘟在响。 看了一眼是温悦,温旗无声挂断。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还是她。 温旗不耐烦的问:“你有什么事?” “去跟予安哥道歉!” 得知又是哥哥暗箱操作,温悦第一时间打来骂温旗。 “你懂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他好。” “温旗!你少自以为是了,予安哥早晚会知道你怎么祸害他!” 温悦让温旗去跟司予安坦白一切。尽管心里后悔又不安,温旗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有错。不过,温悦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就算装一辈子穷,他也不能让司予安知道他在骗他。挂断温悦电话后,温旗打电话让保姆送来新鲜的食材。 予安不止一次说他做饭好吃。 想着亲自下厨等他醒了就能吃到爱心大餐,温旗轻轻吻了吻司予安的额头,随手把手机拉在卧室,系上围裙往厨房蒸大闸蟹去了。 第123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3) 第114章 “旗旗……咳咳……” 安静的卧室里,司予安沉沉的睡了一个点,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的嗓子干哑发紧,实在渴的难受,不得不掀开被子坐起来找水。窗帘遮住了窗外所有的光,有那么几秒,司予安脑子是空白的。 嘟嘟—— 床边的手机响了,是《街舞》节目组导演的电话。 付秋生。 不对,他备注应该是付导。 所以这是旗旗的手机?他怎么会有付导的联系方式呢?旗旗呢…… 好奇心驱使他接通了电话,在听到确实是付导的声音后,司予安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 “温总,按您的要求,我们已经把司予安淘汰了。他的合同签了三期,这回我们违约,他想要双倍补偿,这个钱您看怎么出合适?” “淘汰……司予安?” “是啊,您不是说他另有安排吗?第一期就弄走他,说实话对节目来讲,也是一大笔损失……” 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付秋生后面的话,司予安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温总?您在听吗?还是信号不好?” “咳咳……” 等他反应过来,想问付秋生跟温旗是什么关系,电话那端突然意识到说了错话。 再打回去,无人接听。 司予安立刻点开微信,聊天记录搜索自己的名字,除了付导,上回《摇滚》沸导跟温旗的聊天记录也赤裸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在节目的一举一动,导演都会汇报给温旗,还有那些一线明星都很难拿到的代言,也都是温旗特意投资,才安排给他的。 怪不得……说他被包养…… 原来金主是wisteria集团的执行董事。 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否决自己所有努力,所以如果不是误接付导的电话,温旗到底还要骗他到什么时候! 想起上回饭局沃卓尔·令则讽刺他的话,司予安眉头紧锁,心脏猛的收缩了一下,痛的歪倒在了床上。 自己是什么? 有钱人看上的一个玩物么…… 一声含糊不清的呻吟在压抑的房间里回荡,司予安口鼻并用的呼吸,胡乱抓着左胸浑身打冷战。 意识逐渐迷糊,仿佛做了场噩梦,司予安一脚踩空跌进无限深渊,被恐怖的红色团团围住。 “旗旗……嗬嗬……为什么……呃咳咳!咳咳咳咳!” 他不甘心就这么晕过去,崩溃的抓着手机想要下床,心慌的手脚都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抬起脖子,连带被子一起卷到了地上,针扎般的痛再次席卷心脏,砰砰砰砰,汹涌的嘲笑着他的无能。 「距离目标位置:1.35m」 手机在黑暗中发出刺眼的光。 冷汗涔涔,一双惊不可遏的泪眼死死盯着屏幕里无意划出来的特殊地图,司予安不敢置信,温旗竟然变态到在他贴身携带的物品上都装了定位器。 有效日期是从他们住在一起那天就开始了,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是场骗局。 厨房有条不紊的煮着可口的饭菜。 拿着汤勺想着海外并购计划的温旗,听到身后脚步声沉沉靠近,转身的瞬间,阴翳冰冷的双眸染上了笑意。 “饿了吧,饭菜马上……” 司予安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的走过来,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温旗心里就是咯噔了一声。 “刚刚付导来电话了。” 司予安平静的看着这个骗子,眼神冷漠得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他怎么说?” 温旗强装镇定,一眼扫到他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时,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打得是你的手机,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予安……” 司予安把手机随手丢给温旗,微信的聊天记录,地图的位置记录,以及他给下属安排威胁司志恒、秦柔的各种任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不是被发现了这些铁证,温旗不会想着认错,而是继续搪塞过去。 “温总很喜欢角色扮演是吗?” “不是的予安!” “什么不是!你敢说那些龌龊的事都与你无关吗!” “予安……你听我解释……” 再也忍不了被冷漠对待的温旗,突然紧紧抱住了司予安:“别赶我走,我只是不想你那么辛苦,如果是为了节目的事,我、我可以再让你回去……” 司予安不屑的笑了笑,内心深处翻山倒海的痛了起来:“你怎么不找个笼子把我关起来?” “予安……” 温旗有些慌张地摇头否认着,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司予安的质问和愤怒,司予安突然提高声音,挣扎的推开他,狠狠摔了他“用一个月兼职工资”给他买的手机:“温大总裁!请吧!” 这回温旗是真的怕了。 整个人恐惧的一抖,温旗狼狈的比初遇时更像丧家之犬:“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予安,予安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不要分手好不好?以后你再想做什么,我都不管了,是你说永远爱我的,不可以不算数,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予安,予安你别不理我……” “温总,还有什么是你从我这里没有得到的吗?” “予安……” 大脑碟机,温旗不知所措的哭红了眼圈,司予安看也不看,让他搬走。身体、感情,虽然在一起只有几个月,但能给温旗的,司予安毫无保留。 第115章 所以,还允许这个骗子站在他家,是给他脸了? …… 他的60平小房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过,司予安麻木的坐在沙发上发呆,阳台的窗户没关,夜风吹乱了他的碎发,脸色惨白,显得有些落魄。 “咳咳……” 他好像又有些发烧。 换季总免不了病几场,不知道温旗一直在担心什么。 有些昏沉的司予安起身回卧室拿退烧药,想着等下去外面买手机换电话卡,刚走到门口双腿突然不听使唤的迈不开步子。 “嗬……嗬嗬……” 高热之下反应迟钝,一股剧烈的痛从胸口传来,没等他扶住墙壁,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一侧歪斜。 真倒霉。 司予安阵阵发晕,闭眼摇了摇头,也还是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就在他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攒起力气想要推开门时,突然失去意识的摔到了地上。 凌晨四点。 病人呼吸停止。 wisteria医院急救室灯火通明。 第124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4) “他……嗬……嗬嗬……来过吗?” 重症监护室里,司予安一醒来就向护工问温旗那个讨厌鬼。 “谁?你母亲吗?” 因大半张脸被扣了氧气面罩,虚弱而沙哑的声音让护士有些听不清。 “旗……嗬……嗬嗬……” 司予安未着寸缕的身体插满了管子,本能想摇头,突然就喘的又厉害了些。 护士当然不知道他问的是她们温总,测完血压和体温后,看人吸着氧也呼吸吃力,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把床头升高了些:“今天探视时间结束了,你母亲刚出去,有什么想要的话,我帮你转达给她。”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司予安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意识还有些模糊,以为是被母亲送到医院的,原本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任由护士帮他整理身上的白色薄被,司予安失望的闭上双眼,艰难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没有……谢谢……” 而后再次陷入了昏睡。 先天性心脏瓣膜关闭不全,抢救前后两度心脏停跳,司予安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期间全部是母亲跟护工在照顾,温旗怕他情绪激动不好好养病,住院治疗的花销一分也不敢给他减免。 “他怎么样了?” 温悦从医院回来在玄关换鞋,温旗停下手中的工作,眼巴巴的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需要什么也肯定不需要你。” 司予安是个体面人,就算难受也全程不会对温悦示弱。越是这样,温悦就越烦温旗,她恨铁不成钢的白了温旗一眼,跟他说司予安能下床了,吃嘛嘛香,检查没有问题下周一就出院,温旗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出院前你再去几次。” 司予安的病例他完整看过,也发到顶尖团队讨论过,这次发病吵架只是个诱因,早发现早治疗才是关键。虽然是医院的老板,但司予安不许他出现在眼前,他连正常的高层开会,都改成了线上视频。 温悦到厨房拿喝的,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我去做什么?他喜欢的又不是我。” 温旗跟在屁股后面可怜的像只小狗:“你知道我不敢去烦他。” “哟,还有温总不敢做的事啊!” 温悦如今也硬气了,丝毫不给他好脸色。 “他让我滚出他的生活。” 想起那夜一推门看到司予安昏倒在墙边的场景,温旗被吓得至今都心有余悸。生怕司予安见了他再生气,温旗买机票躲到国外,家都不敢回。他以答应沃卓尔·令则参演《落寞的王朝,碎掉的皇子》为条件,求温悦说服司予安择期手术,没想到司予安也看中这部剧,还没出院就请了老师准备去试戏。 “我穿这身衣裳会不会太素了点?” 看他扮相、身段各方面都跟男主匹配,温悦当即乐开了花,她家哥哥果然神颜,单单往那儿一站就好像男主从剧里走出来一样。 “不会啊!予安哥天生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导演一定会选你的!” “哈哈,借你吉言,入选了就请你吃大餐!” “那我可就空着肚子等着喽!” 温悦不单是捧场,在得知司予安有当演员的心后,立刻便瞒着温旗一通电话打给张本智导演,直接定了司予安演男主司循,沃卓尔·令则演另一个男主司锦年。 第125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5) 美国,纽约。 wisteria集团顶复落地窗前,温旗刚刚开会漏接了张智和导演的电话,一闲下来立刻拨了回去。 “喂,张导。” 开机前一周,司予安跟沃卓尔·令则进组,可把导演给急坏了。 听张智和大诉苦水,温旗抬手捏了捏疲惫的眉心,无奈的笑了:“两个主演都不是科班出身啊……嗯……也不全是温悦的主意……” 岂止是没有演技,剧本里司锦年到死才二十五岁,而扮演他的沃卓尔·令则长的过于成熟也就算了,身高不够,五官又没有少数民族的笔挺。怕他前期演不出司锦年的阳光,后期演不出司锦年的抑郁,张智和向温旗推荐了童星出身入行十多年的乔沥。 “找上戏老师来剧组一对一指导来得及吗?” 顾及温悦的面子,温旗电话里安慰了张智和两句。 第116章 张智和心累:“温总,我是真心想把这部剧拍出效果。” 有时候投资人就是会异想天开,张智和嘴上不说,心里已经骂了温旗好几遍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十分钟后,温旗终于松口给乔沥一个机会,让沃卓尔·令则暂时待定。 “予安那边怎么样?” 温旗忍不住问张智和关于司予安的情况。 张智和想说他不会演戏,但综合考虑他的形象符合,又有不少粉丝基础,就没有那么执着换掉他的打算,而是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温总,听说司老师刚出院,心脏不太好。” “他……又难受了吗?” 心陡然一紧,温旗声音瑟瑟。 张智和解释司循这个角色戏份重,怕司予安身体不好,坚持不下来中途换人比较麻烦。 “说的也是,我再考虑一下。” “开机的时候,温总会来参加吗?” “应该不会。” 他倒想去,只怕某人会不愿意。 “那杀青呢?” “也不一定。” 兴许到时候某人心情好了,他就飞过去了。 《落寞的王朝,碎掉的皇子》是温旗从台北一个老将军手里买回来的,说不上什么投资,单纯为一个情怀能让司予安开心的话,他肯定全力支持。 可这通电话听后他又开始犹豫,刚出院的人怎么能昼夜颠倒的工作呢? 考虑到不能插手司予安的事,温旗后来又跟张智和打电话,让他选剧本最难的两场给司予安先拍,拍的效果满意就继续拍,拍不下来就换人,做两手准备。 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 台词熟练、举止端庄、哭戏动人,司予安对角色的理解和演戏的天赋完全征服了张智和。 温旗不敢打扰司予安,司予安也始终再没有提起过温旗,仿佛两个人从未有过交集,偶尔看到关于司予安的消息,还是微博上嗑cp的粉丝发的幕后视频。 视频中,司予安跟乔沥有说有笑,还一起敲核桃。 温旗吃醋,开会脸黑、签合同脸黑、走哪脸都是黑的,以至于下属都纷纷议论:温总是不是失恋了。 而隔海另一边,让温旗失恋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在去下一个取景点拍摄的路上。 助理乐乐拿巧克力给司予安,满脸的担心:“予安哥,每天得多吃点碳水了,低血糖要命,这样减肥太伤身体了。” 司予安实际上不胖,但剧本里司循病入膏肓消瘦的厉害,没办法他就只能减肥。 “你们温总投资了这么多钱,也不怕让我一个外行拍,最后颗粒无收吗?” 一口半糖的巧克力咬在口中,没有第二口,便收到了包里。 以为司予安误会又是资本操作,乐乐赶忙解释:“温总定予安哥演男一号,完全是张导点头认可的,哪个敢说是外行了。” “他在哪儿?” “谁啊?” “你们温总。” “大概是美国或者西班牙,这个……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汽车在乡间路上颠簸了一下,司予安阵阵发晕,看着窗外冷哼一声:“就算靠他的关系进组的又怎样,这是他欠我的。等拍完这部剧,我们就彻底两清了,如果能小火一把,就继续拍戏,如果无人问津,就还回酒吧跳舞打碟去。” “予安哥,你别这么说,温总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谁要他关心了!” 话里话外都是失望,他就是想温旗了,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第126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6) 司循中风,时刻表现出来的虚弱,对于司予安来说,要想演好还是比较困难的。 导演表示理解,可司予安也不知怎的,非要自己跟自己较真。一天好几场戏下来,回酒店的路上两腿都开始打颤。渐渐的精神也开始不好,晚上失眠,白天厌食,没再继续减肥体重也不停的往下掉。 “温大总裁,听说你最近要来上海出差,要不要我去接你啊?” 灯火通明的叠拼别墅里,温悦窝在沙发上边甜滋滋咬住未婚夫投喂的食物,边打电话调戏温旗,直到温旗问她司予安最近情况,她才猛然想起自从跟沃卓尔·令则分开,已经很久没关注过片场的事了。 “温悦,现在有人养你了是吧?不想用我的卡就直说。” 被亲哥威胁到了,温悦一头撞进欧阳懿的怀里,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予安哥不要你,你凶我做什么?有本事你就自己去看看。” “你明知道!” 温旗在电话那端咆哮,整个人疯狂如一头吃了枪药的狮子。 温悦嘿嘿一笑,今时不同往日,有红三代的未婚夫给她撑腰,她可不怕温旗:“知道什么?温大总裁被甩了,远走他乡好可怜啊……” “悦儿,好好跟你哥说话。” 一只暖呼呼的大手揉在温悦的长发上,欧阳懿从小跟温旗一起长大,好不容易追到温悦,自然而然成了兄妹俩的调和剂。 与此同时。 雨夜吵架那场戏,司予安饰演的司循发现乔沥饰演的司锦年为了得到抗痉挛的药,被迫到医院上班后,气愤不已。 双方吵得热火朝天,谁都不肯让谁,就在乔沥拉开车门要说下一句台词时,导演再也忍不住喊了:“咔!” “你们之间是有感情、有羁绊的,怎么吵架跟仇人一样,眼神不对,尤其是司循,表现出来更多的应该是担心、着急,司循你太凶了,注意一点。” 第117章 张智和讲完戏,又坐回导演的小马扎。 他刚要喊321开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稀客,赶忙清清嗓子接通了电话:“喂,温总。” “予安最近怎么样?” 那边声音平静,让张智和有些摸不到头脑:“正拍着呢……” “晚上十一点半了,张导敬业,演员也不要休息的吗?!” 司予安有心脏病最好不要熬夜是他提前说过的,没想到这点要求都当作耳旁风,温旗劈头盖脸骂了张智和一顿。 “温总,您别生气,我这就让他们立刻收工回去。” 温旗沉默,正思考要不要让司予安接个电话,突然听筒里传来导演慌张杂乱的声音:“叫救护车!快!” “是予安不舒服吗?!” 温旗话没说完就被挂断了。 再打过去无人接通。 空荡的办公室里,压抑的呼吸声格外清晰。如果司予安出事,他该怎么办?一个可怕的念头灌进温旗的脑子里。 「***电话号码***」 温旗握着手机急出了一头冷汗,他被司予安拉黑了,导演不接电话,他就只能打给温悦,让温悦打给司予安的助理去问问情况。 片场,汽车驱动后失控,乔沥刹车都要踩冒烟了,还是没能在撞到司予安之前停下来。出现拍摄事故,导演第一时间让全剧组停工。张智和也很邪门,他就打个电话的功夫,一个没看住,“司锦年”把“司循”给撞了,索幸司予安不是司循,他年轻反应快,才没有造成碾压。 “予安哥,你感觉怎么样?” “腰……疼的厉害。” 汽车最终狠狠撞停在墙上,乔沥脸上也挂了彩,但出于害怕还是立刻下车来看司予安的伤势。 “对不起、对不起予安哥,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扭到腰了而已。” 灯光下,乔沥惊慌不安的眼神让司予安有些心疼,这一瞬间他把乔沥幻想成司锦年了。 那个满眼都是他、毫无保留爱着他的小皇子,无论做错什么,自己都不会怪他的。司予安越想心越痛,如果逃亡的时候他的身子再争气一点,锦年就不会分走一半的兵力送他去上海治病了。他不走,兴许锦年就不会兵败被黾东军抓住。 归根到底,都是他害了锦年…… 腰痛扩散到心脏,司予安有没有内伤众人都不清楚,不敢让他移动位置,直到上了救护车到医院,张智和松了一口气,才发现手机里多了十几个未接电话。 一一打过去报备,张智和小心翼翼交代司予安的病情:脊椎骨裂,目前不能走路,不过扶着还能站一站。 “温总,司老师刚刚做检查的时候醒了,您要不要跟他说两句?” 张智和看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也不难猜出司予安对温旗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按时吃药,等身体彻底好了再拍,你们剧组也注意点,没见过拍个戏还能出交通事故的,失控的汽车怎么回事?是乔沥驾驶有问题,还是车品控不行?” “正在查。” “我派个人过去,这件事务必搞清楚。” 温旗沉默片刻,不敢回去看他,也不敢打电话关心他,再三叮嘱张智和好好照顾司予安,而后缩头乌龟一样挂断了电话。 次日一早,司予安就出了院。 出于愧疚,乔沥主动帮司予安推轮椅,尽管戴了口罩跟墨镜,他们在上车之前还是免不了被路人一顿乱拍。 照片、视频每一条都精准推送到温旗的手机里。 一整天坏心情,更糟糕了。 第127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7) 温旗想通过工作麻痹自己,然而国内的事一刻不得安宁,半个月后,温悦打电话说司予安拍哭戏突然喘不过来,被送医院吸氧状态也不是很好,问他要不要回来看看。 “很严重吗?” 嘴上说考虑考虑,实际上已经让助理去订最近一班机票,准备回国了。 温悦也说不上来,还是她未婚夫欧阳懿思路清晰的在一旁解释:“司老师可能是入戏太深,把剧情当真了。听说之前拍小皇子拔剑自刎那场戏,司老师在场外着急的差点就冲到火堆里去,还好导演在旁边拦了一下。” “他跑人家火堆里干什么?!” 温旗完全不能理解的紧锁眉头。 欧阳懿说:“剧里的反派拿汽油把小皇子给点了,小皇子是男主一手养大的,司老师把自己幻想成男主,当然是冲进去救小皇子了。” “一场戏而已,这有什么好当真的……” 话没说完,温悦对着听筒大声嘲讽:“怎么,你冷血还不允许予安哥重感情了?!” “温悦你脑子有坑吧!” “你脑子才有坑!” “司予安他有心脏病,总刺激情绪会要命的知不知道!” 温旗严重怀疑温悦不是自己亲妹。 “切!你有没有听说过,前世心碎这一世才多病,兴许你就是害予安哥的渣男!” 温悦也不惯着他。 “好了,温旗你闭嘴,悦儿你也少说两句。” 兄妹关系到底还是靠了欧阳懿。 温旗无声叹气,他是不懂司予安为什么这么入戏,简单跟助理交代了最近的工作后,拎上外套匆匆往机场赶去。 「成都wisteria医院」 温旗只签合同那天来过一次,落地后先是去院长那边听了司予安的治疗方案,而后犹犹豫豫的推开了vip病房的门。 第118章 打了镇定剂,人还没有醒。 温旗走到床边看他,比分手之前瘦了许多,碎发遮过眼睛,戴着透明的氧气面罩显得整个人更加憔悴不堪。 谁说他演技不好的? 明明躺着不动就能让他心疼死了。 温旗坐下,小心翼翼捧起司予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时间在这一刻发生变化,渐渐与百年前相似的经历重合。 “锦年……” “司循你醒醒!” “别丢下我……” “我在,我一直都在,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睁开眼睛看看我!” 好似怀抱一摊沉甸甸的泥,心爱之人嘴巴半张头朝后仰,四肢坠铅般垂在身侧,任凭温旗嗓子都喊哑了,也丝毫没有恢复意识的征兆。 “火凰少主别来无恙。” 双双辞世后,他们成了冥界的野鬼。 温旗好些,本是天将受命下凡挽救沃朝,即便失败对他来说不过一劫而已。可司循不同,乱世之蝼蚁,天帝将全部责任罚在他头上,处以极刑永生囚禁,连个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小心将浑身是血的爱人护在怀里,温旗满眼不驯的对着高高在上的天帝翻了个白眼:“小仙如何不堪重用,怎劳墨珩上神到此肮脏之地?” “为一凡人乱了心神,怪不得会被乱军逼死。” 天帝说着,不顾温旗阻止,挥手将人打下了三十三重地狱。 “陛下!” 温旗气的从地上跳起来,愤怒的口无遮拦:“上一个受命下凡的应龙少主不也失败了吗!墨珩上神好没有道理,凭他是陛下的弟弟便只会欺软怕硬!” “放肆!” 神威降下,六道天雷直击温旗心口,打的他口吐鲜血,冒着烟瘫倒在地上。 “罪不在他,陛下开恩杀我好了!” 那一对嗜恶倨傲的双眼仍直勾勾的盯着他,天帝顿感无语,一个凡人干扰天将历劫合该受罚,好好的神域不回,以下犯上他弟弟做什么。知火凰少主铁了心的要做孤魂野鬼,天帝顾及火凰族的面子,当即诏命:“你若执意如此,便剔除仙骨,与那凡人永世为人吧……” “侄儿领旨,多谢墨珩伯伯!” 听到天帝松口,温旗眼底藏不住的泛起星光,激动的话都没听完,便飞往诛仙台排队去了。 回忆戛然而止。 对于突然恢复神识,温旗还有些不适应。难道是……下来的太着急,仙骨没剔干净?夜深,他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旁的司予安突然眉心一颤,心率检测仪上的数值又开始七上八下。 “予安!” “嗬……嗬嗬……” “不怕不怕,马上就不疼了,深呼吸!我不走,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 温旗惊慌不已,抽出手按铃让医生进来,一番检查后又加了几针药,险些心脏病发的人才逐渐安定下来。 第128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8) “旗旗,你做的饭简直国宴,太好吃了!” 要么说司予安是演员呢!青瓜牛肉羹,都能给尝出花来。 温旗坐在病床边替他分好饭后要吃的药,见他食欲大增刚要夹个虾饺,怎料司予安擦了擦嘴放下汤勺说:“我饱了!” 一个成年男人,一顿饭竟然只喝了小半碗淡粥,青瓜、牛肉丁点没吃。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温旗很不解的问,下一秒不等他回答,端碗拿起筷子已经准备喂他了。 司予安满脸写着抗拒:“旗旗咳咳……我自己来!我、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最近不能多吃,要控制体重。” 简单来说就是在减肥。 得知司予安为个角色不惜一切,温旗无奈的冷笑一声,他关心人家身体,人家自己反倒一点也不在乎。 “这部剧谁投资的,清楚吧?” 小小的威逼一下,司予安反应过来眼都圆了。 “旗旗,马山就杀青了,我向你保证这部剧拍完就好好养病,之前吵架一笔勾销,陪你出国玩好不好?” 司予安竖起手指发誓,为了稳住投资人,吓得什么都往外说。 可没想到温旗压根就不上当:“别乱动,还输着液呢!” “旗旗咳咳……” 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司予安想靠喝温水压住闷咳,一个着急没忍住呛了出来。 见状,温旗连忙攥拳给他拍背:“快杀青了,你不想剧组紧急换主演吧!” 担心又心疼,说话难免就重了些。 止咳后,司予安明显整个人蔫了一半,一来是怕以卵击石真的惹怒温旗,二来一番折腾心口疼的也没精力反抗。 温旗用勺子挖了蛋羹给司予安,趁他慢的跟蜗牛一样咀嚼的时候,把半凉的青瓜牛肉羹倒掉,重新舀了热的喂到嘴边。 “旗旗,你什么时候走啊,温悦说你平时比较忙,别因为我耽误了。” 晚饭后,温旗拿来牙膏牙刷洗脸盆让他在床上洗漱,司予安也完全配合。 不过,温旗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提醒他别把水洒了,而后故意告诉他:“你杀青前,我没打算走。” “啊?!” 司予安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有片场羞耻,完全不想让温旗看着他跟另一个男演员卿卿我我。 一番劝说毫无作用。 司予安气的心口又隐隐乱疼,他倒在两三个软枕上呼呼喘气,下腹渐渐有些憋涨。心脏病人不能憋尿,医生开吊瓶里不少利尿剂,他想去趟卫生间,没办法只能骗温旗去买柠檬。 第119章 “我让人买好送过来。” 温旗拿手机刚要发消息,就被司予安拉住了胳膊。 司予安笑着道:“水果店就在医院门口,我想吃你挑的,旗旗,去吧去吧,我等你回来再睡!” “除了柠檬还想吃其他的吗?” 温旗起身,想着出去顺便跟导演打个电话,拿起了外套。 司予安摇头,目送温旗走后,立刻按铃叫护士进来。vip套房卫生间宽敞舒适,虽轮椅就在床边,但因前不久脊椎骨裂,他现在的情况不大能自己站起来。 “我需要去趟卫生间。” 听到呼叫铃,护士很快进来。 司予安被小心扶上轮椅,推到有扶手的马桶旁,他让护士出去等,信心满满站起来的一瞬间,突然眼前一黑无端心跳加速起来。 “麻烦,进来一下咳咳……” 冷汗一下子蒙了脑袋,用力抓着扶手向门外喊,司予安后悔这么逞强,护士没进来,他一下也不敢乱动。 半个小时后,温旗让助理提着各种礼盒的高端水果过来,他已经从导演那彻底搞清楚司予安最近精神不好的原因了。 如欧阳懿所猜不错,司予安就是入戏太深,因be的结局病倒的。 直接跟司予安商量这部剧不拍了,免不了又回大吵一架,温旗让导演通知其他演员先停工待命,等司予安出院了再做定夺。 怎料,导演通知刚打下去,剧组另一个男主,演司锦年的乔沥第一时间把消息转发给了司予安。 病房里瞬间气压低的吓人。 “为什么要停掉这部戏!” “题材太敏感,这部剧的投资不止我一个人,有分歧就暂停了……” “分歧?这部戏投资人不就只有你跟温悦么!怎么?嗬……咳咳……温悦说拍,你说不拍,温悦劝你,你又不听,就是你所谓的分歧吗!” 司予安想了好多话要喷温旗,可他们才刚和好,他又有点舍不得吵架,努力想让温旗改变主意,温旗却只一心糊弄他,气的他登时拔了手背上的针,拉过手边的轮椅准备出院。 温旗当然不可能让他自己走,强制按住他的手,大脑快速运转,想了个可行的办法:“予安,你入戏太深不适合做演员,如果继续拍的话,你好好在家养病,我让导演换人替你拍完。” “果然是你!温总!我上辈子怎么你了,你这辈子来找我报仇!咳咳咳咳咳!” 有些办法不如不想,得知自己辛苦这么久要被换掉,司予安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死死的按着胸口激咳,不大一会儿,便唇紫脸白,没了刚刚的精气神。 “予安……” 他的做法虽不大道德,但完全情有可原,想拍戏的话,等身体好一点,他完全可以给他花钱投资一部小甜剧,压根没有必要这么累死累活。 温旗嗫嚅着,试图靠近他。 妥协想让他出院了再进组,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尖锐的怒喝:“别碰我!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我的工作、身体、生活跟你没有关系!不要没事在我面前晃荡!更不要阻碍我的星途!” 司予安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决绝,这是把他当仇人了不成? 温旗被气到冷笑,好好的火凰少主不当,剔了仙骨下凡来陪他,他倒看不上、不领情了?! 后悔倒不至于,但向来倨傲的人还是忍不住冷言嘲讽:“星途?拍戏吗?呵!没有我你不一定还要在十八线待多久,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当男主,哪有什么星途,就连粉丝都是我给你买的。” 十八线…… 听到这话,司予安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眼中怒火越发喷涌,他就算一辈子是个小网红,也不想再看到他! 温!旗! “滚!滚啊!” 第129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19) 没什么是自己不可以的,反正认识温旗那个混蛋也没多久。 司予安将温旗赶走,次日做完检查,一路飘红也坚持出院了。先是回了趟父母那儿,导演停了他的全部戏份,抑郁不得志之下七大姑八大姨又走了一遍。 “予安啊,过了年23还是24了?找对象了吗?什么时候结婚啊?你表哥像你这么大,二胎都生了,你妈就你一个儿子,你可抓点紧啊!” “对象啊……” 司予安跟小姑坐在一起喝咖啡,想到温旗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之前是有一个,不合适分了。” “怎么?我们予安的条件,她还不好好珍惜了?” 表姐端着果盘过来,一脸惊讶。 姐夫在一旁拿着游戏机戳了司予安一下:“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女孩子哄哄就好了。” 原则性? 那个混蛋好像确实也没做什么。 好心的姑父拍了拍他的肩膀:“予安你也别灰心,我们单位有不少战友的闺女没结婚,改天我说一声,你们互相见见。” “是啊,老关家的闺女就不错。” “瞎说什么,关宝今年才刚大一,太小了照顾不了咱们予安……” 你一言我一语,根本轮不到司予安开口,婚姻大事都要被安排好了。 “我去趟洗手间。” 想起温旗做的那些缺德事,司予安按着胸口阵阵发晕,借口好不容易远离是非之地,打开水龙头,握拳虚抵在唇边咳的有些犯困。 他可不想在这群亲戚面前晕倒,吃过药后缓了缓,觉得没什么大事赶紧回去吃饭。 第120章 红烧肉、油焖大虾、生蚝、大闸蟹…… 反正也不用当演员! 司予安赌气来之不拒,不一会儿就喝饱吃撑了。 “大姑、二姑、二姑父、小姑、姐姐姐夫们,别送了,我自己能走,有代驾放心!” 一脚踩进雪地里,司予安呼出白雾般的哈气,北京的冬天太冷了,突然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身体被冻的猛的打了一颤。 “又是你?” 看到温旗不稀奇,但在北京大雪天的夜里看到他,连司予安都不得不佩服他,是个狠人。 “予安。” “滚。” 略过温旗,司予安径直往他的沃尔沃走去,分手后心理建设的好,完全不会为情爱流一滴眼泪。 这个讨厌鬼就当没看见好了…… 不想在大冷天吵架到医院急救,他将冷酷无情的渣男演绎的淋漓尽致,怎料上一秒目中无人,下一秒踉踉跄跄一个没走稳,张开手臂就往雪里跪。 “呃!” “予安!” 见状,温旗赶忙将他稳稳捞进怀里,呼吸间一股浓郁的酒精扑面而来。 “你喝酒了?” 对温旗的关心毫不理睬,司予安看也不看他,答非所问道:“说吧,这回把定位器放哪了?我手机里还是钱包里?” 温旗委屈又倔强的摇头,被冤枉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好看的眉毛一挑,司予安纳闷:“衣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目光落在脚上的雪地靴,司予安大为不解的质问温旗:“总不能是塞鞋底了吧?” “我没有放什么定位器。” “咳咳!” “予安,我先抱你回车里。” “别碰我!” “听话,小心摔了。” 司予安想骂这个不要脸的小人,但刚刚那么一摔,心脏又开始不舒服。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手脚越来越没力气。他才不是又原谅他了,只是暂时起不来而已。 “温总,帮我开回家,等下……嗬……给你小费……” “你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一个小时前你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地址也是你给我的。” “咳咳!我那是打给代驾,不小心按错了!咳咳咳咳!” 晕晕乎乎被打横抱进车里,司予安腰疼的厉害,唇上微微泛着淡紫,双眸轻阖,连被喂了速效救心丸也不知道。 “嗬嗬……” “予安?” “呃……嗬旗旗……疼……嗬嗬……” “忍一下别睡,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温旗的宾利在高速上行驶到一半,司予安心悸的症状忽然加重,起先呼吸虽重,但还有意识跟他赌气,到后来大冬天非要窗户开个小缝后,双手死死抓着胸口双腿乱蹬了几下,无法回应的身子骤然瘫软,彻底昏了过去。 第130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20) 一场发作,司予安的身体又亮了红灯。 这回有温旗看着,他如何也出不了院。夜幕降临,温旗从保姆那接过营养餐回来,就见司予安坐在床头直勾勾的盯着窗外。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听到温旗的声音,司予安烦躁的闭上了眼。 温旗笑着凑到他的脸颊轻啄一下:“还生我气呢?” 司予安眉头瞬间蹙了起来:“温总救我一命,我哪敢跟温总生气。” 他想表示抗议,抬手推开温旗,白皙无力的手又被温旗钳制在怀里。挣扎不了一点,司予安气愤又不解,自己一个小网红兢兢业业开酒吧,怎么就招惹温旗这种阶级的大金主了?一定是上辈子跟他有仇,才让他这辈子对自己纠缠不休! 咬牙切齿的想着,温旗已平静的打开保温套餐,把筷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既然不生气,那就吃饭吧。” “温总作秀,找错对象了吧?” 彼时温旗刚跟编剧商量好改剧本的事,想给司予安一个惊喜,怎料这人病着也照样对他阴阳不误。 “予安。” “我妈呢?” 司予安不想见温旗,借口饭不合胃口,让他滚出去。 温旗却认为司予安不吃饭,肯定是想逼自己主动喂他,于是很快便心领神会,杵了勺粥温柔的喂到他嘴边:“阿姨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以后有空了到家里做客。” “哼!” 司予安脸色苍白的推开温旗喂来的粥,如果身体舒服,他早就喝了,不喝就是一点也咽不下去。他对温旗前不久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按着胸口狠狠蹂躏气不打一处来:“我妈要知道之前是你在竞标会上搞鬼,差点让公司破产,这辈子也不会让你进她家门。” 温旗自知理亏,只能想办法顺着他:“我不进门,趴你家别墅门口成吧?” “那我就竖个牌子,温旗与狗禁止靠近。”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可不只是流亡的末代皇子,任谁都不会想到堂堂百鸟之王,执掌业果的火凰少主,会栽到一个凡人手上! 真是放肆! 若放在从前,被这般无礼对待了,以温旗的脾气,肯定第一时间将对方就地正法。但现在,尤其是对司予安,温旗眉眼弯弯,立刻大狗狗般贴贴:“别嘛别嘛,导演刚打电话来说结局改完了,让你病好了就回去拍,到时候我日日寸步不离的陪你。” 第121章 “什么?!” 对于改结局这件事,司予安丝毫不知。 他问温旗:“结局不是主角都死了吗?” 仗着自己这部剧投资人的身份,温旗趁机钻进司予安的怀里,顺水推舟解释道:“之前拍的只是第一版结局,导演觉得太悲了,改了第二版结局。” 剧改小说虽没署名作者,但读其中内容,温旗不难猜出这是当年白敬臣逃到台北后,托人代写的,毕竟他的文化水平,不足以写这几十万字。 司予安忐忑不安问:“那第二版改成什么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温旗怕他入戏太深,迟迟走不出悲伤的情绪,熬夜改了相依相守的结局。 司予安不满他这么故弄玄虚,推开他又有些咳嗽:“真讨厌咳咳……话说一半,滚滚滚,少在我面前晃荡。” “怎么又咳起来了,胸口闷还是气管不舒服?” “小问题。” 咳声不止,两肩一耸一耸看起来很辛苦。 “你的事就没有小的。” 温旗帮他拍背,立刻就要去按铃让专护进来,被司予安一眼嫌弃按住:“我是纸糊的吗?一点风吹就叫人。” “不是纸糊的,那你倒是把饭吃了。” 温旗不顾反对,摸了摸司予安的额头。 他还是执意想让医生进来,过于理智把司予安当病人,完全没有顾及病人压抑的情绪。在感情方面,温旗更多是被孤傲的神性控制,一早忘了做司锦年时的体贴入微。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司予安气的用力推他,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不知道大金主为什么非要包养他,也不知道哪天看够了会随便把他踹了。就这么不明不白,一面对他好,一面处处限制他,究竟是他的福还是他的孽?咳嗽好不容易止住,眼圈却突然红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予安你跟我说,我改,我再也不逼你好不好,你的身体不能伤心,以后你想干什么我都帮你行吗?” 见司予安掉眼泪,温旗慌了。 “我没事。” 嘴上这么说,眼泪却越流越凶,衬的整个人更加破碎。 温旗委屈的问:“那是看见我难受?” 他已经做好暂时离开的准备了,怎料下一秒司予安手指紧紧抓住温旗的上衣,痛苦的用力摇头:“我……是我的腿动不了了!” 起初以为是雪天冻僵了,可恢复意识好久,腿也怎么都抬不起来。司予安心存侥幸,本不想让别人知道,直到温旗的出现,如何也瞒不下去了。 目光向下扫去,温旗惊的怔在原地。 “旗旗?” “予安、予安我向你保证,就算你残了我也会爱你、照顾你的!” 司予安才伤心一会儿,温旗听到这个消息,不敢置信的已经在抱着他飙泪。 “我马上叫医生给你准备检查!” “谁稀罕你!嘶——” 腰僵的厉害,司予安想推开温旗,一用力痛的脸色更白一层。 “怎么了?!” “没事,腿又有知觉的,就是疼的厉害。” 折腾一个小时,该做的检查都查完,最终确定是之前的脊椎骨裂没养好,造成的下肢假性瘫痪,脚趾头能动,腿却没办法用力。因为做手术不如保守治疗,专家会诊建议针灸电疗,温旗不愿他受这份折磨,司予安却执意接受治疗。 第131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21) 阳光明媚的清晨,温旗手捧沾满露水的白玫瑰进来,那劳模已经在阳台的轮椅上吹着西北风看剧本了。 “咳咳……” 羊绒薄毛毯在突然不适的下一秒盖在胸前上,温旗面无表情抽走司予安手中的剧本,不等他反应一手搂着后背,一手穿过膝弯将他小心抱回了床上。 电疗虽然痛苦,但效果出乎意外的好,司予安的腿刚恢复了知觉,就吵着要进组拍戏。 温旗不许,也仅仅是无效怒了一下。 “好了旗旗,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得赚钱养家才是。” 司予安好脾气的跟温旗讲道理,顺势将气鼓鼓的小河豚拉到床上哄。 温旗满脸不快:“我看起来像很穷的样子吗?” 故作生气甩开司予安的手,又偷瞄了一眼,不敢太过分。 司予安笑了笑解释道:“一个人低于经济危机的风险大,我们两个共同努力,才能有更好的生活不是?” 听起来很有道理,仿佛他跨国上市的医疗头部公司是纸做的,一吹就破。 脸色瞬间阴暗下来。 前世司循的身体是如何累垮的,温旗至今仍历历在目,有个头疼脑热总说自己睡一觉就会好,不到实在下不来床绝对不请大夫,积劳成疾以至不到三十岁便发了脑出血。 “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温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问题!” 司予安调整了下坐卧的姿势,身体还在恢复期,背台词久了腿上不知道哪根神经抽风,簌簌乱抖个不停。 “予安,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 没有哪个投资人像他这样卑微的,温旗手伸到司予安腿上帮他缓解痉挛。 以为他突然变卦,司予安警戒的看向温旗:“旗旗,这是我喜欢、自愿做的工作,你别再大惊小怪了好吗?” “可……” 第122章 “没什么可是的,快说你的条件吧!” 司予安铁了心做的事,温旗拦不住只能侧过脸叹气:“第一,你进组后只允许工作半天,也就是四个小时。” “这个我知道,导演提前跟我说了,补一些镜头,后面主要是白敬臣等人抗战的过程,我的戏份很少。” 温旗要圆满结局,让导演自己看着办。 于是,司予安便收到了一份特别离谱的剧本:目睹爱人被烧的没有人样后男主急火攻心而死,转眼走到奈何桥,一个貌似玉皇大帝的神仙叫住了他…… 后面的戏份几乎躺着就能演完,这也是温旗同意司予安继续拍戏的最大原因。 “旗旗,火凰少主是什么样子的?” 入夜,司予安洗漱完干干净净躺在蓝色丝绸床品间,不解的问温旗这个瞎编出来的设定。 温旗端来牛奶,轻轻吻过他的额头:“空闲了去动物园转转,你照着红色的孔雀或者矮脚的火烈鸟想象,大概就是你剧里的样子。” 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司予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约定的时间准时进组,因有温旗时刻陪着,导演夹道欢迎。他不放心司予安工作,所以第二个条件便是拍摄期间他要全程跟在身边,刚开始仅仅是端茶倒水,到后来化妆补妆、梳头发穿衣服都事事亲为。 容颜隽丽至极,身量倾长端庄。 上辈子怎么没注意,锦川商行的总裁不仅学识渊博,外表也这么出挑? 下午场收工的时候,温旗有紧急会议刚好不在,被小朋友死盯着久了,司予安瞬间放飞自我。主动约饰演司锦年的搭档去吃烤肉,嘴上是过瘾了,结果从大排档出来,还没到酒店便吐了个昏天黑地。 “乔沥老师,帮我……轮椅……” 满头冷汗,向车门外探出大半个身子,痛苦的想问哪里有卖后悔药可以吃,胃里突然一阵拳打脚踢,心跳也猛的窜了上去。 “予安哥!” 乔沥冲过来扶他,正要商量是否可以直接背他回房间,司予安单手揉胃,单手扶车门,吐完未消化的烤肉,又开始吐胃液和胆汁。 这算哪门子事? 乔沥自觉要倒大霉,委屈的都要哭了。 不多时,来打针的医生退出房间,嘱咐不能乱吃东西,而后告诉乔沥,温总已在赶来的途中。 第132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22) “事情就是这样了,温总……” 弄清楚这人生病的来龙去脉,乔沥走前,温旗不仅没追究,还安排了几套奢侈品牌的限定春装给他。 …… 胸膛几乎没有起伏的昏沉陷进被子里,司予安失去意识过去后又被喂了第二顿药。 跟医生交谈知道只是消化不良,而不是胃出了毛病,温旗稍稍松了口气。他这回突然离开并不是紧急会议那么简单,拔了仙根做凡人他自己都没有意见,怎料仅仅一面之交的池羲和不乐意了。 「表哥,你虽自甘堕落、亡了沃朝、还被虐杀,但这一世有我帮你,渡个最简单的情劫也是能重返天界的!天帝陛下已经网开一面了,你不要为了个凡人什么都不管不顾!」 几时不知道,他们应龙是爱多管闲事的。 并且……谁是你表哥?! 温旗当即表明,自己这辈子,下辈子,永远,永永远远也不想做神仙。虽然他的爱人转世忘记从前了,但羁绊是不会变的,就像初次见面,司予安三言两语就被哄的包养了他。 薄凉的唇轻轻吻着男人手背。 司循才不是什么凡人……为他散尽家财、为他挡下四面八方、不怀好意的攻击、为他拖着病体奔波到刑场。是一直都超级厉害、什么都能解决、永远护在他前面的超人才对! 玉骨分明的食指轻轻拂过额上的碎发。 生当复来归,是他们一早约好的事情。就像那枚到死都攥在手心里的金锁一样,随着炙热的火焰将司循的爱牢牢融入他的骨血。上天,他死后,请让他回到司循身边吧。剧烈燃烧的大火毁掉了他的眼睛,想起司循数不尽的叮咛,一滴泪划过脸颊,断壁残垣下已经没有生路了。 “对不起、对不起司循,我让你失望了。” 思绪万千,满眼皆是过往。 温旗委屈的钻进了司予安的怀里,痛哭流涕,为自己没有遵守约定先走一步而道歉。 两个月后,《落寞的王朝,碎掉的皇子》杀青这日,导演给双男主安排了粉丝见面会,乔沥按要求准备了一首《笼中囚》,司予安则主动提出自己弹唱《生死相随》这首歌。 “等到时空破碎,山川成灰,容颜都枯萎,留下爱在世间不停的轮回。 看透喜悦伤悲,百转千回,生死永相随,走遍天地恢恢与你自由飞……” 缠着创可贴的手指婉转按在黑白琴键上,司予安的声线温柔,眉目深情,立刻在现场引起粉丝们的轩然大波。 因为也安排了网络直播,导演一早提醒他表演要时不时看下镜头,可真等现场灯光熄灭,只有一束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司予安将一切完全抛之脑后,仿佛这首歌是他对某人单独所唱。 无论身躯破碎,灵魂成灰,我亦无悔,吻遍暮霭朝霞只愿与你依偎。 缠着表哥的池羲和躲在幕后,温旗还没过激反应,他倒哭的稀里哗啦。当然,他不怎么有出息的表哥,此事盯着转播屏幕也是两眼汪汪。 第123章 “他怎么还坐轮椅……身子没有好一点吗?” 本意是关心,可温旗压根不想理他。 “表哥,你怎么不理人啊!” “……” “能听听,不能听滚。” 一曲作罢,司予安拿起话筒跟乔沥一起感谢粉丝们的支持,见面会时间接近尾声,本该就此结束之时,突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伙黑粉,带着十几个无良媒体对着司予安咔咔一顿乱拍,并言语犀利质问:“予安老师,国内不支持拍关于同性恋的影视剧,您接这类题材的男主是否会影响职业生涯?” “听说您自己就是同性恋,是否想借这部剧证明些什么?我没有恶意,爱情无关性别,但这是国内,确实不如国外开放。” “予安老师……” 第133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23) 轮椅上一眼看去就知不怎么健康的人,被早就等候多时的黑粉、无良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乔沥眼看不对,想站出来帮司予安解围,被自己的经纪人拦住。直播风口上,没有波及到他已是走狗屎运,可不能沉不住气趟进浑水里去。 “予安老师,您闭口不谈,是在保护那个跟您有不正当关系的男人吗?” 咄咄逼人的收音话筒抵在司予安下巴上,心知只要等保安跟温旗来,一切威胁都会迎刃而解,可司予安没有选择沉默。 “当然不是。” 他的目光如炬,不卑不亢道:“我在微博上不止一次发过和爱人的对戒照、旅游照、生活照,他是我正式表白追到手的,没有不正当关系。” “您口中的那个爱人,是wisteria集团的执董,也就是这部剧的投资人温旗先生吗?” “!!!” 攥着拳头从幕后冲到台前,为了这次见面会才发烧没好、坚持参加的人被挟持在小小的轮椅之间,温旗怒意达到顶峰,这群草包子保安都是吃闲饭的吗?! “表哥,你别生气,我用法术给他们一个教训。” “羲和你少管!” 温旗让导演立刻救场、保镖迅速清场,自己刚要上前带走司予安,司予安与他对视神色自若的制止了他的靠近,思量着告诉采访人:“一切看他的意愿,他想告诉大家的话,以后我会找机会给大家介绍。” “你们哪家的媒体,不好好采访,有什么大病这么欺负我们予安哥哥!” 司予安诚恳的说完,台下真爱粉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各种为难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而是有人刻意捣乱。 “就是!围着予安哥哥空气都搞臭了,滚下来!” 现场一时间更加乱哄哄。 有粉丝往无良媒体身上丢灯牌,保安趁机抢夺了他们的拍摄机器。 干净的眸子隐隐有些疲惫,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司予安这辈子都不想在网上说自己跟温旗的事。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性取向才选了这个剧本,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大家有被世俗支持的感情。如果自己不站出来,麻烦的就会是温旗,虽然他可能不在乎,也更有能力平息这糟糕的言论,但…… 他也想为对方做些什么。 司予安轻轻叹息,目光再次转向近在咫尺的温旗:“对于这部剧,确实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讲。” 悲伤眷恋又夹着一丝欣慰。 说话间,现场的注意力被拉回了司循跟司锦年所处的年代。 “出演司循,有时候真的会因戏生情,陷入失去司锦年的恐慌不安里。他是我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就算……就算最后被烧的面目全非,也是。从相遇那年开始,看他一天天长大,偶尔犯浑,也会乖乖认错。我们的人生注定会绑在一起,只可惜是我看透的太晚。他向我告白的时候,我碍于世俗之见、碍于他的前途拒绝了他。后来他为我不顾生死的求药,照顾我的身体,几次三番将我从阎王手里拉回来。我知自己非他不可,却也没勇气跟他相守。直到……他认祖归宗跟我分手,我想尽办法挽留他,但已经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 没想到他会当众说这些话,温旗久久愣在原地,心里说不上来的自责与愧疚。 “予安哥哥不要自责,我们会难受的呜呜……” 司予安眼里闪着泪光,粉丝们光看预告就已是心疼不已。 “感谢大家们的理解。” 他的笑留给温旗,也留给支持他的粉丝。 “真的好想早点播出啊!” “表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似是注意到温旗的情绪变化,司予安理智占据上风,措辞道:“生有生苦,也有生幸,起初司循想锦年无忧无虑安稳一世,不求白头偕老,但也望来日方长朝朝暮暮,可现实总也事与愿违,等到最后,是锦年永远离开了他的消息,甚至……他找到时,锦年连一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下。不过好在!最后我们的张导修改了结局,全了司循、也算全了我本人的梦。所以,大家支持的时候,就不要难过了!” “呜呜……结局改he,也全了我们的梦!” 三言两语将感情丰富的粉丝们哄好,司予安时刻关心温旗会不会多想,又因说了太久的话,春日薄凉的风不小心灌进气管里,忍不住按着胸口咳嗽起来。 高定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 聚光灯下,在场纷纷回头望去,关键时刻一个身穿白衬衣、灰西裤,有着跟司锦年外域特征明显的男人走了过来。 第124章 第134章 番外:温旗vs司予安(终) “让大家担心了,我叫温旗,司予安的爱人。” 眸光流转,薄唇坚定公开他们的关系。 演艺圈最不缺俊男靓女,低调出场让人着实眼前一亮,不同于司予安这样立刻吸睛的姿色,温旗天潢贵胄,尽管已收了大半严肃神色,清冷眼眸中仍藏着几分凌厉,仿佛满脸写着:生人勿进。 “予安哥哥的爱人真的……好帅啊……” “听说是个特别厉害的医生。” “那不就跟剧里司锦年一模一样吗?!” 台下粉丝兴奋的捂着嘴八卦,网络上查不到关于温旗半点消息,更加神秘、离谱的身份传开之前,现场不良媒体跟几个闹事的黑粉已经被如数全“请”了出去。 “累了吗?” 温旗弯下身给强忍低咳的司予安递纸巾,不敢自作主张,紧张的等候他下一步动作。 按理来说他是新星男演员,唯一一部剧还没开播就爆圈外恋情不好,但……颜值即正义,温旗的脸不仅不为他招黑,反倒让粉丝们磕起了真cp。 司予安仍旧不敢置信:“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表弟来了,有事要商议吗?” “他也来了。” 温旗轻声打断他的不解,最平常的交头低语,在大家眼中也成了一幅美不胜收的画面。 咔嚓—— 相机将他们入照。 与前世所拍不同,这回池羲和亲自来的非常专业! “表哥!表哥哥!” 他在抓拍极好的位置向温旗和司予安招手,兴奋的差点展开背上的一对金色大龙翼。 “旗旗……你表弟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我……” 第一次见温旗的表弟,还是在这种场合下,冰冷的手颤抖着整理了被压皱的衣裤,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却还只能坐轮椅,司予安又些不好意思。 好在温旗及时看出了司予安的心事。 温旗淡淡一笑:“他都叫你表哥哥了,大概……非常非常喜欢你……” “少没正经的!” 听了温旗的调戏,司予安气的推了他一下。 现场气氛一下子欢乐起来,起哄声、八卦声、夹杂着亲一口的声音接踵而来。 温旗顾及司予安的面子,当然不会这么做,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温旗向在场所有人致谢:“预祝《落寞的王朝,碎掉的皇子》播出顺利,今日在场所有消费我买单,感谢大家的支持。” 而后耐心等司予安跟大家说完再见,推着轮椅离开了见面会。 …… 夜深人静,一份关键证据摆到了温旗面前。 温悦已经查出了这回安保意外的主使,以及上回拍摄过程中汽车失控撞伤司予安的事。 “故意杀人就好,未遂什么,是你在对他放水吗?” 温旗不满看向温悦,仿佛指责她的引狼入室。 毕竟是她的前男友,温悦自知理亏,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沃卓尔·令则根本不是沃朝皇子的后代,表面上乱攀皇族血统,实则只是沃卓尔·毓娆逃难到南方后,跟青梅竹马杜奉麟的后代。 “毓娆……” 当年,他放毓娆离开,以为她能过想要的生活。没想到杜奉麟后来染上鸦片,为财将怀有身孕的她给卖了。出身贵族终日做着最下等的生计,毓娆为司锦年跟司循立墓,漫长岁月独自将孩子养大,不过五十便早早病逝。 心疼毓娆,就更该对沃卓尔·令则不留余地的报复!温旗嘱咐温悦直接废了他,不必再留任何情面。 《落寞的王朝,碎掉的皇子》播出后,有海外的粉丝在苏黎世私人油画收藏馆偶然发现了一张民国时期的老照片,虽然黑白照片斑驳发黄有些破烂,但仔细观察照片上的两个男人,简直跟当红流量司予安和wisteria执董温旗一模一样。 「司予安」 「爱国商人司循本循」 「不可思议」 一时间网络疯传,司予安做梦都在抢照片。 明明当年仅存的一张照片跟着司循一起火化了,怎么可能流传下来? 苏黎世……难道是…… 最近一班机票飞往收藏馆,温旗不可置信的站在玻璃展示柜前,看到了那张司循从前最宝贝的合照。 “你是?” “你认得我?” 被花白头发的女人叫住,温旗不解被邀请到咖啡厅说话。 “开个价吧,多少我都买定了。” “这张合照,我母亲弄到了底片,想打印多少就有多少。” 温旗自己都没多激动,老妇人倒震惊到握着照片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原来,她是当年方润仪的女儿——方若寻。 主动将照片送给了温旗。 时过境迁,方若寻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母亲的朋友,她跟温旗喝着咖啡开心的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从母亲被司伯伯送出国避难,到收到他们的死讯,伤心了很多年才好不容易走出来,结婚生子。 方若寻看着跟老照片上一丝一毫未曾改变的容颜,不禁感慨一切又都回来了。 转眼一年过去。 温旗为司予安投资了影视公司,司予安凭借几部小火的剧粉丝再创新高,因为身体关系,温旗只给他安排代言和轻松的综艺保持热度,时刻看顾着不许他太劳累。 秋后,两个人在国外领证,举行了私人婚礼。 第125章 司予安高兴的连喝了将近一瓶的红酒,醉醺醺倒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上,看最喜欢的人慢慢贴近。 “走开啦,我还没洗澡。” 他用双手推温旗的肩膀,没有丝毫力气,反倒让男人勾起嘴角一脸傲娇的看他。 “我在享受我的福利。” 温旗低头轻吻,一点点撕开,露出洁白。 这一年司予安的身体恢复的很好,但也架不住温旗是个只货真价实的禽兽,晶莹涎水混在一起,没两下司予安气喘吁吁的缴械投降。 不需要恢复记忆,就已经很熟练了。 看来前世没少接吻。 “旗旗,我累了,要不我们改天……唔!” 温旗霸道的欺身而上,灼热相贴,立刻忍不住纵情汪洋大海之中。 司予安被吻的有些神智不清,觉得脑袋晕晕的,象征性地挣扎,却在爱人稍离开一点,又舍不得的揽住了脖子。身体已经快要接近极限,突然手机铃响,打断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专心点。” 温旗按住司予安想要去接电话的手,有些小脾气又鼓成了小河豚。 好不容易有机会缓一口气,司予安挣扎推开温旗:“万一有重要的事呢!乖乖的,稍等一下。” 笑着表示自己马上回来,而后拿上手机匆匆溜了出来。 竟然是张智和导演! 没想到不合时宜的电话会带来好消息,司予安惊的手里的水都要撒出来了。 第二部?!” “好好好,周六可以,我们详谈。” 由于《落寞的王朝,碎掉的皇子》这部剧播出口碑很好,导演找司予安商议拍 第二部的事,司予安兴致满满的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温旗,怎料温旗强势表示,自己绝对不可能同意。 “我们虽然领证了,但你也不要太过分!” 见温旗管天管地管的太宽的老毛病又犯了,司予安立刻摆出一副要离婚的脸色。 温旗却说:“你之后安排了心脏手术,档期不合适。” 拿过自己手机要给张智和发消息,司予安暗道不好猛的扑上前阻止:“呃……” 眼前一黑,蹭着床边摔倒了地上。 “予安!” 拉风箱的喘息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吓人,温旗慌忙找药,手指伸进司予安的嘴里:“别着急,深呼吸,有什么事你好点了再说。” “嗬……嗬嗬……” 司予安双眼涣散的看了温旗一眼,再有意识已经被抱回了床上。 心脏疼真的好烦! 他大力揉了揉心口,刚好一点的心跳,又止不住的攀登。 脑子里瞬间只剩“砰砰”的声音。 “等你做完手术,就进组吧。” 深思熟虑后,温旗拿来温水和药给他。 突然昏过去的人不知道,他可是实打实搂着他按揉心脏大半个小时,明明是他们新婚之夜,温旗心疼又无奈。 身体不好,还总爱着急…… “旗旗……咳咳!你同意了?” 司予安双手撑着床坐起来,激动的出了一脑门子虚汗。 可……这不是温总的风格啊…… 警惕的问他有什么条件? 温旗冷冷一笑,仿佛事先预谋好了,认真的伸手抬起司予安的下巴:“条件就是,我来出演司锦年。” “……” 一头雾水灌入司予安的脑子里,他真的没有听错吗? “工作之余,我已经考了巴黎学院的表演系,写完论文就能领证了,欢迎予安哥哥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温旗是禽兽,精力旺盛的很。 意识到温旗这回来真的,司予安第一个反对,抬手拍开了温旗的调戏,宁死不从:“哼,想都不要想,我才不要跟你演夫夫呢!” “那可由不得你了!” 恶鸟飞扑,强势将人按在身下,温旗嘴角一抹得逞的坏笑,忍不住熄灭了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