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姑且只是百合控、姐姐卻是真正的蕾絲》 一這樣的話、告訴你也可以吧 「吉子、你要出门吗?」 森村吉子正在玄关勾起鞋后跟,就聼到了姐姐的声音。 吉子回过头看着比自己大三岁的姐姐、森村洋子—— 这个女大学生刚洗完澡,双足还落着水却一点也不在意地踩在家里的木地板上,只是围着浴巾就走了出来,明明是姐姐却没有更稳重的样子。 妈妈看到了肯定会説她的吧。 吉子这么想着,回答説:「我出去买点东西。」 「嗯——」像考虑着什么一样,洋子双手拉着头巾。 溼乱的黑发黏在额边、并不急于擦身上的水滴。 「那我走了——」 「等下、等下!」 「什么呀、还有什么事吗?」 吉子觉得颇不自在。 被发现了吗?她心想——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啊。 姐姐不会动我的电脑,也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吧? 「啊、对了!」 洋子突然自己击掌。 「好像有东西寄到超商了,帮我带回来吧——我的手机在桌上,然后……对对、帮我买一瓶橙汁来吧。」 「欸——自己的东西自己去呀。姐姐真讨厌、反正你就是等着我要出门的时候才会想起来。」 「拜托你啦吉子、好吗?」 来了来了,这个人像高中女生一样熟练地撒起娇来了。 「乾脆洋子管我叫姐姐好了、那样的话就帮你做。」 「好好、吉子姐姐,拜托你了。等下放到我房间来噢。」 「太敷衍啦!真是的……」 抱怨归抱怨,吉子还是会老实地帮忙。 为什么同是姐妹性格却那么不同呢? 洋子使唤人是那么漫不经心,「撒娇」也是敷衍又冷淡,为什么自己还会聼她的话呢。 简直是世界未解之谜——这就是所谓的姐妹的孽缘吗? 但是只要那件事没有被发现就什么都好。 吉子加快了脚步,校服的裙摆在风中轻盈纷曳。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十七岁高中女生的一点小秘密。 出门不是为了去买什么东西,而是到7-11去领自己在网上订购的、不能被家人知道的——成人向百合同人志。没错、不是大多数同龄女生会买的少女漫和耽美作品,而是在only展上会有一堆男生的那个「百合」的同人志。 其实就算暴露了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都201X年了。 但是能把这方面的兴趣和家人分享的人,大概全日本也没有多少个吧? 「等了一星期终于寄来了……好喜欢那个老师的作品啊、这本到手就达成全收录了……A酱和B酱的感情比世间的所有东西都可爱、啊等不及了等不及了!现在就想看!」 她心跳不已地来到指定的超商门口。 虽然已经来拿了四五回,也知道寄件内容大致是保密的,但还是会感觉不好意思。 看着店员小姐的微笑,都会忍不住猜想「説不定她也知道那个呢」。 第一回来的时候,还会在脑内上演「拿着喜欢的老师的百合作品不小心被同样知道的人认了出来于是结交了同好」这样的小剧场——现在已经认清这是不会发生的事。 就是这样爱幻想的吉子,好在还没有沉浸幻想到忘了姐姐的嘱咐。 「……哎、这是什么?」 吉子看着手上的小盒子,上面署名收件人森村洋子。 这样的一个小盒子里面能装什么东西呢? 吉子把它拿到耳边晃了晃,只能聼见里面有一点点响动,至于手感上说则是不轻不重。 到底是什么……如果是耳机的话太重了。化妆品?太轻了。……包装上也没有给出信息,难道是、成人用品?!姐姐的?! 边想边走,吉子的心里飞出一个又一个无厘头的猜测。 就算非常想打开看看满足好奇心,也知道这是不行的,所以只好指望洋子愿意告诉她。也许説到底只是很无聊的东西罢了。 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面前有个人影衝了过来—— 「吉子、吉子!……」 「姐姐?!等下、你怎么还穿着拖鞋啊?!」 「啊、这是……那个……」 洋子才反应过来一样整个人后跳了一大步,看了看周围是否在注意自己, 就这么一点点退回了家门口。 「你又想起来什么事了吗——这次你自己过去,不管怎么説我都到家门口了。」 「不是……」 洋子看着她和她手上的那个盒子,说:「你已经拿回来了啊……那就没事了。来来,给我吧。」 「啊、这个呀——话説这是什么啊?」 妹妹作出一副准备给她的样子、又半途收回手。 「吉子——快点拿过来。还是高中生不要问这些了。」 很罕见地、洋子露出有些着急的样子。 「……给。」 似乎是很少见自家姐姐的着急样,本来就是好孩子的吉子马上就不再追问了。 看着姐姐上了去二层的楼梯,吉子感觉受到了比拿到新的同人志还要大的衝击—— 「她居然说『高中生不要问这些』了……这算什么?现在的高中生可是什么都知道耶、洋子也太小看人了吧。等等、问题不是这个,如果那是什么成人用品的话——什么时候有交往对象的……我居然都一点不知道……姐姐真是的,希望她可不要把对象带回家来。是她的话、搞不好真会做得出来,妈妈也管不了她。」 即使是家人,对于彼此的私生活互不知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这时吉子却感到一种莫名其妙、不讲理的受挫感。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关係其实也很要好,其中的一方却可能已经步入了另一个世界。吉子当然也清楚,和总是沉浸在幻想故事里的自己不同,洋子外表冷淡却擅长交际,周末也好假期也好总是会出门,在那些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各种各样的邂逅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自己到现在还是真实恋爱经验为零,而姐姐却可能已经有丰富的体验了呢…… 躺在卧室的软床里,吉子翻来覆去,心里的想法渐渐变为: 从来没想过洋子、那种随便的姐姐也会有喜欢的人,她喜欢别人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呢? 和平时熟悉的样子不同,会变得像是另一个人吗? 连水都不想自己倒的人、会为了喜欢的人而去下厨吗? 要是会变成那样的话平时也自己做多好呢。 手机一直震动着。 不用打开也知道是line群的网友们聊得正欢。 吉子输入:xx老师的新作GET! 附上一隻可爱的柴犬十分高兴的贴图。 几乎是马上就收到了回復—— Binbin:羡慕至要死了!你简直处在绝伦幸福中 Yon:最近零用好紧啊完全拿不出来超想要的 Pinko:看看看看 吉子说:wait我这就拍照 还没拆封 她从一团被子中起身,手在床上摸了摸。 另一隻手又在枕头上摸了摸。 「咦?!不在!假的吧?怎么会——」 吉子整个人都像青蛙出水一样弹了起来,就连瞪大的双眼这一点也很像青蛙。 本子没有在手边的话,那就是刚才漏在客厅了! 她脚步不稳地冲向门口,才拉开门把就急刹车。 「呀」 「欸」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 洋子还维持着准备敲门的手势, 从刚才很尖的叫声聼得出来、显然她因为还没叩响门就自己突然打开而吓了一跳。 「这是你的吧……」 吉子接过姐姐递过来的书册——这就是她的同人志。 洋子微妙地挠了挠自己的颊侧,用手梳着还没有乾透的长发。 她问:「这是什么,小黄本吗?」 「等等——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应该是姐姐你的妹妹而不是弟弟吧!」 「吉子每天宅在家里不是游戏就是漫画——和国中男生没差吧?」 「才没那回事!不如説姐姐你才是跟个邋遢的老哥一样!」 「啊——?再怎么説我也不会像臭男人一样。不行,生理上就无法接受这个比喻……」 「那为什么你就能把自己的妹妹比成国中男生呀?!我不想理姐姐了! 随便洋子你怎么样也都好啦!不管你叫我倒垃圾也好、倒茶也好都不会再搭理你了!」 「喂喂……吉子、冷静一点,我只是打算好心提醒你,黄书不要被爸妈发现——」 「都説了这个不是……这个是、是……」 吉子急得拆开了纸盒,指着封面对姐姐说:「你看!这里画着的是清纯的女生而已啊!」 「……」 「对吧?姐姐不要乱説话啦。」吉子问道。 万一姐姐继续説「色情漫画也是有这种风格的封面」该怎么办的对策,她也想好了, 但是她就是没有想到万中之一的那个不可能的可能性。 洋子微微偏头看了一会,说: 「这、这个……是百合向的吧?」 「……」 「……」 「为什么区区洋子也会知道啊?!」 「……吉子,你也是那一边的人吗?」 「啊、Stop!Stop!卟卟!在不可挽回的误会发生之前就在这里停下!我知道啦!我就是喜欢看这种——可爱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的!因为很可爱、谁都会喜欢的啦——拜托不要擅自说别人是哪一边的!我从出生到现在恋爱经验都还是zero哟完全zero、跟随便的姐姐超级不一样!」 「……你説谁随便啊。」 「啊、呃……抱歉。」 吉子意识到自己把刚刚胡思乱想的事都説漏了。 「就是説,你是那种喜欢看但是对现实的却没兴趣的类型吧?」 「欸、什么……?」 「这样的话……那就告诉吉子也可以吧。」 自己点点头、姐姐露出决定了什么一样的神情。 「哈?」 「其实、我真的是les。」 洋子认真地说。 二、難道説、les很常見嗎 吉子的网名是很好懂的字母「Y」,被叫做Y酱。 那个晚上,Y成为群聊话题的中心。 Binbin:小Y还没有回来,已经在舔本子忘记我们了吧 Pinko:説好的拍照呢 Binbin:手慢没有抢到超绝不甘心~~~ …… 在那一小时之后,吉子重新打开手机时,大家已经在聊完全不相关的话题。 Y:我 Y:刚才 Binbin:回来啦 Y:本子被姐姐发现了!!! Yon:不会吧w Co:?! Binbin:超突然的展开 Yon:就说这是少女漫混过去 Y:……我吓得要升天了、她居然知道这是百合本 Binbin:姐姐是同道中人吗! Yon:欸欸欸欸欸 Co:然后呢然后呢 Y:我就説 Y:「我只是喜欢看百合」 Binbin:小Y还没有自我取向确认来着ww Y:然后姐姐居然説 Y:「这样的话告诉你也可以吧」 Y:「其实、我真的是les」 Yon:真假ww Co:!!!!姐妹自爆现场 Binbin:姐妹的展开?! Y:才不会有啦! Yon:现在小Y不就是腐女子有了是同性爱者的哥哥一样的情况吗 Co:听起来超幸福的説法w Binbin:近距离观察的贵宾席 Y:……现在我也搞不懂啦、但那么説对姐姐也有点失礼吧! Binbin:姐姐大人还缺妹妹吗 Co:我也想要 Y:话説在前头、做她妹妹很辛苦噢 Yon:小Y是想独占吧 Y:那我帮你们问问也可以 Binbin:请务必 焼き:姐姐是会去酒吧的那种les吗 Y:……不明白但是能想象出来 Co:姐姐出柜之后Y的反应是? Y:「欸、欸……啊、説真的?骗人的吧?欸……好厉害」 Y:「『好厉害』是什么鬼」姐姐还这样生气了 Yon:是我的话也不敢相信 焼き:妈妈们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Binbin:这个还远远不能算「最」不想的,毕竟还有更糟糕的场景 Y:不会让它发生的 Binbin:小Y有没有好好表达支持啊,应该是听説小Y是百合控才放心和你坦白的吧 Co:因为百合所以被信任了! Y:传达到了吧……?总之説了我会保密的,所以希望姐姐也能保密我的百合黄本 Yon:超有趣w Yon:人家也想要这样的姐姐神啊、为什么只分给我超烦人老弟呢 Y:我姐也很烦的 Binbin:羡慕致死你果然是在超绝伦幸福中 Y:像bin这样没有姐姐的人才会姐控吧 Co:有好好交流吗(各种方面的事 Y:因为太过震惊也没想到问些什么……姐姐説完以后也好像有点尷尬的样子回房间了 Binbin:下次来问吧!小Y的les观察 Co:很稀有吗?虽然Y是没确定,不过大家不少人就是les了吧? Y:欸、是这样吗 Yon:你是有多钝感啊 会加入百合爱好的圈子多半肯定是的吧 Y:但是但是、也有不少人和我説自己的话倒不一定喜欢女生的…… Binbin:你该不会到现在还觉得空桑和L桑是好朋友吧,她们两个是真的在一起 Y:?!?!欸 Yon:骗人的吧w我觉得应该没有人不知道才对 Y:欸欸欸—— Y:都是你们大家每次都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説真的我根本分不出来呀!! Yon:我自己是男生也喜欢的,不过也听説过班级里面有同性情侣 Y:??怎么回事?蕾丝边难道很常见吗? Yon:常见倒实在不可能常见吧ww Binbin:以姐姐出柜为起点,小Y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Co:这轻小説会热卖w Y:感觉今晚会睡不着了 Binbin:噢噢、想着姐姐的事吗 Y:想着「我的世界怎么了」这件事 Co:变成轻小説的主人公了吧、欸嘿 Binbin:姐姐的罗曼史要和我们分享哟,每天都来开online茶话会等你的八卦 Y:啊 Y:説到这个 Y:……姐姐大概有对了吧! Yon:真假ww突然就 焼き:姐姐贵庚 Y:21 焼き:啊、在我看来还是大学生在读的小妹妹,兴奋度降低了 Y:擅自兴奋什么w Binbin:焼き不是年上就不行呢 Binbin:21的话完全可以上本垒了很普通啦 Y:……该不会她有带女人回家过吧 Y:糟了糟了、这样一想以前带回过家里来的女性朋友都变得可疑 Binbin:姐姐是偏攻还是受 Yon:我也想问w Y:……我也好想问 Co:百合明明就是互攻才对 Binbin:所以是想问「偏向」 Y:説起来 姐姐説是知道这个百合本、也只是xx老师非常有名吧 Yon:是呢、比较圈外的人知道也不奇怪 Y:我觉得她应该不会看百合漫画之类的……她说我是宅女qq好过分 Yon:宅女姐姐是现充蕾丝边吗 Y:所以説啊、姐姐那个圈的人(?)是会分t和p的那种吗 Co:好像是ww Binbin:也有可能不是有圈子、只是刚好和周围认识的人发展了 ——成为了零散分佈的同性爱者之一 焼き:你是百合博士吗w Binbin:説得好、请务必这么叫我 Y:我现在还是觉得好震惊 Y:没有实感啊 Y:明明觉得姐姐那样看起来就很像直人的 Yon:弯直不可貌相 Y:……不过她是比较帅气运动系自尊也很高的type Y:説实话我也不太能想象她和男人交往的场景誒 Binbin:哦呀、难道是不愿意想象! Y:我忍binbin很久了耶! Co:那么姐姐是蕾丝边还很顺理成章咯 Y:不如説我就是想象不出来恋爱中的姐姐而已! Binbin:想看想看 Pinko:看看看看 Y:不过、也是姐姐自己的事,问太多也不好呢…… Binbin:在她能接受范围内问问吧w Y:好的,明天就去问 Pinko:上啊Y酱 説着「会睡不着」,但午夜十二点,吉子还是准时进入了梦乡。不如説睡得比平时还熟。 这是吉子的三大优点——不挑食,作息良好,而且老实。 她也有三大缺点——做白日梦,不爱运动,过于直綫。 早上醒来的时候,走进卫生间看到姐姐顶着一头乱发翘毛也在刷牙。 吉子拿起自己的漱口杯,说:「反正姐姐又没有吹乾头发就睡着了吧。会头痛的噢。」 「吉子怎么一大早就像妈妈一样。」 姐妹两人在镜子前以同样的动作刷牙。 这样一看不由给人一种「果然是姐妹」的感觉。 两个人的长相不能説是相像,平时也无法一眼看出来她们的关係。 吉子是清爽的女儿头那样的短发,姐姐洋子则常常是高马尾。有时候吉子将自己稍微变长了的后发用手束起来,露出双耳,就会注意到自己的这副模样「很有姐姐的感觉」。要説究竟是眼睛、耳朵、鼻子还是嘴巴的哪个部位很相像,却是説不出来的。 至于身体这方面,倒是一眼就能看出发育程度的区别。 两个人当然都是处在成年阶段或正在成年的边界,但吉子的脸看起来显得比实际上的年龄还要小,和姐姐相比起来,也矮上三四公分。姐妹俩总体上都是一米六几的高度,在女生之中算是中高层的。偏好肉食的洋子处处都显着丰满,仿佛明知道自己的身材姣好的优势那样,总是穿着显露肌肤的热裤和到半腰的背心。吉子打心底里认为姐姐居然没有变成不良辣妹真是太好了,不然像她这样不算阳光角色的宅女,在这个家里大概会呆不下去。 「姐、问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 「姐姐是t还是p」 「噗——」 洋子喷出了漱口水。 「啊、不説也可以的……只是有点好奇。」 「……没事。吉子没有根据头发长度下定论我已经很感激了。」 「这点程度我、我姑且也是知道的……对了、听説是看指甲判断的,是真的吗?」 「意义不明,爱乾净的人本来就会剪掉吧。」 「啊、果然是这样?」 「……不告诉你。」 「欸」 「什么『欸』,你自己不是说『不説也可以』吗?」 「我以为这点程度的姐肯定会告诉我啊。」 「……五五开吧。」 「正好50%对50%,连51比49的偏差都没有吗?」 「搞那么精确是想做什么。我倒想问、在吉子的印象里我应该是哪边?」 「……搞不明白。」 吉子想了一下又放弃了想象。 「那、再问一个可以吗?」 「又是什么?」 「姐姐……现在有女朋友?」 「……」 洋子擦脸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有吗?」 「……最近、刚分手。」 「啊、抱歉……」 吉子条件反射地道歉。我失言了吗……她被洋子那突然压低的声音吓了一跳。 如果这是游戏中的话,大概会情不自禁地把那句话再播放一遍、再播放一遍,直到确认那确实是从姐姐洋子口中説出来的话为止吧。 「没事。又不是吉子的错。再説那种女人……随便啦。」 洋子笑了一下,把手上的水往妹妹脸上甩。 「姐姐是小学生吗!」 「我去吃早餐啦。」 洋子丢下这句话就走去饭厅。 电视里播着新闻节目今日的星座预测:金牛座的你今天会迎来好运噢! 饭桌那边飘来了火腿三明治和牛奶的味道。 森村家今天也是、这样平静如常的早晨。 正在擦拭远视眼镜的母亲看起来还什么都不知道。 吉子将发夹扣上,心想恋爱着的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搞不明白…… 三、初戀、再戀、接二連三的甘澀 森村洋子——森村家的长女,现年20岁,就读于长崎大学药学部三年级。 森村家本来就居住在长崎市,即使就读了大学、洋子也还是住在家中——像中学时期一样上下学,省下了住宿的费用。母亲也很满意。 作为妹妹的森村吉子説:「之前还一直用以后可能就要分开了为借口对人卖乖,结果居然就录取到了离家才20分鐘车程的大学什么的、真是欺骗感情!」 谈到毕业后的计划,大抵是想在附近的市县工作。并不是不想搬出去独立生活,洋子对大都市没有特别的向往,只觉得在本地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能住在既有浴场又有温泉,拉麵也好吃的海边就足够理想了,同龄的朋友还説:「洋子已经列出养老计划了嘛。」 这有什么不好吗?知足常乐,洋子以为是人生真諦。 她在高三的时候,却不是这样想的——那时的洋子比谁都更想离开家乡。 扔下这个有着和「她」的回忆的地方,跑到很远很远的不知哪里去。然而最符合自己学业方向的录取却是本地的大学,命运弄人,结果洋子还是留了下来。大一时聼説了「她」出国的消息,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森村洋子有过三次正式的恋爱。 初恋发生在没有樱花、也没有春雨的冬天。长崎虽然是南端九州岛上的海港城市,比日本的大部分地方都要更暖和,冬天也还是会下雪。学年中三的洋子有着自己的一帮朋友——七八个人总在放学后一同到KTV去唱歌。 一个女生名叫幸。她在班级中是很受欢迎的孩子,不但成绩好、唱歌也好听,不在学校的时候会化像明星偶像新垣小姐那种风格的日常妆。洋子则是开朗的阳光角色,还有点大姐头的感觉,和男生的关係也不错。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的话,大概两人也不会有太深的交集。 几个人刚唱完了必点的《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洋子忽然觉得汽水喝多了、想去厠所,幸说:「那、让我也跟着一起去吧、我还不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呢。」 如果是很多人一起,并不会有什么尷尬,变成两个人却不知该説什么——这是常有的情况吧?洋子和幸也是如此。 「你知道吗?男生们说等下要玩游戏呢。还説、要玩大的什么。」 幸在路上打破了沉默。 「不会是什么低俗的把戏吧……特别是山田那个猴子、」 洋子第一时间这么想,就説了出来。 「居然説『猴子』」幸吃吃地笑起来,「我可以透露噢、因为我聼到了,説是要玩有亲吻的惩罚游戏……」 「什么、找揍吗?」 洋子握紧了拳头,想到那个猴子脸的山田一副得意的样子就心中起火。 「洋子……你説、如果选到女生和女生的话,他们也会高兴看吗?」 「男生好像很喜欢这种……」 「嗯……」 幸盯着她看了一会。 「怎、怎么了?」 「如果抽到我们两个人的话、洋子会和我亲亲吗?」 「欸」洋子洗手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半开玩笑地说:「幸是美少女所以可以吧……」 「那、就在这里试试看吧?」 大概是这样的气氛。洗手台边没有别人,镜中映出初中制服的两个女孩双唇相贴的倒影。 初恋起点即是初吻型的展开。 即使现在回头去追问——当时为什么要亲吻、她为什么会那么说、之后两个人为什么会变得亲密、再再之后又为什么会断了联係,也很难得出确切的答案。 那些模糊的回忆碎片,每次捡起的时候似乎都是不同的模样。从初中毕业后两人去了不同的国中,这就是初恋的结局。幸那段时间、似乎对同性爱有着特别的兴趣,经常拉着洋子两个人一起在房间里看经典的同性爱影视,诸如The L word这样的老剧也是在那时候啃下的。 这就是森村洋子接触这个世界的开端。 最长的交往是高中时的学姐,持续了大概两年。这次的结束与毕业没有关係,不论怎么解释,只能总结为单纯的「不再合适」这样万能的理由而已。 最先动心和告白的是洋子,要説起来,或许也是在感觉对方有意的情况下才説出口的。学姐非常的温柔,比起自己来説女子力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不但在节日里总是会准备可爱用心的礼物,平时还会带来自製的便当和点心。因为是秘密的交往,两个人总是瞒着朋友出去约会,就算左右被追问是不是有男友了,彼此到最后也都没有让亲友知道。这种地方或许也是相像之处。十分用心的学姐感情也带有一种沉重感,偶尔会让洋子感到难以喘息。但反过来説,洋子何尝不是想要去依赖学姐、抓住学姐对自己的「喜欢」呢? 如果是心理学家,可能会把这解释成什么「母爱/父爱的缺位」,但是洋子却觉得那是胡説八道,这和他们没有关係。 她只是偶尔会觉得无理由的空缺,仅此而已。 高二暑假的最后一天,学姐在洋子的床铺上亲吻着她的后背。 两人最后的衣物散落在枕边;开着的空调也散不掉结合后的馀热。洋子用低软的气息说:「知道吗?隔壁……是我妹妹的房间。」 学姐问:「刚刚的、足够小声了吗?」 「够了吧、大概……如果暴露了的话,姐姐的面子就要没有了。」 「原来洋子还有姐姐的面子呀。」 「虽然在学姐你面前是后辈,但我在家里可是如假包换的长女……」 「你们俩乍一看不相像、妹妹也很可爱呢。」 「学姐该不会是想姐妹丼吧?」 「真是的、我脑子里才没有这些奇怪的事。洋子真的看了很多下流的东西吧?」 「……这倒否定不能。」 「不过、」学姐含着她的耳垂说:「我就是喜欢很坏的长女这一边噢。」 「嗯、唔……热死了」 就算事后过了很久回想起来,也会感觉有点热热的、黏糊糊的、心神好似做梦的,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性事,大概这个卧室之日就可算作洋子人生中的一次。 分手之后,房间里到处都是那个人留下的东西。 连同那张床也似乎留有她的气味一般。 洋子什么也没有扔,什么也没有毁坏,只是任它们完好如初地放在那里。 吉子应该也能回想起来的——姐姐在高三的上半年里,有那么一个月莫名其妙地就哭。 即使问她也只说「数学也太难了、什么啊……根本搞不懂。都去死吧。」 数学确实很难,不过其实那是失恋的泪水。 理科不错的姐姐平时总是辅导自己的作业,居然説着数学太难而痛哭,吉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果然即使是同住一屋的姐妹也没有那么彼此瞭解。由于洋子什么都不説,家人都认为是学业压力太重,只是尽可能地以好吃好喝来安慰她。因为没见过洋子和哪个男孩交好,自然也没有往失恋的方面想。母亲、老师与洋子的三方相谈,母亲还特地对老师説对洋子放松一些,老师则不明所以地说洋子成绩中等、一定能够升学,不用太过担心。 谁也不知道她的酸楚只是来自一道曾经和学姐一起写过的国文填空、一首以前一起聼过的歌……年轻的人总因为自己投入了感情,而把各种各样的身边事物都赋予特别的意义,所谓见物思人、因景生情,不过如此。 有一则有二,有二又生三。时间转眼到了大学。 洋子由于学过键盘,又爱好重金属风格的服装,就加入了摇滚乐的社团,可以説里面都是些讲个性的青年人。大家聚会常常到酒吧去,这里面又有属于LGBT群体的朋友。一回生二回熟,洋子融入了这个圈子。 和朋友们説起中学时代的事,大家唏嘘之馀也拿出了自己的故事——有的人是看上了绝对不可能的异性爱者,也就是所谓只能被归类到「non」的直女们;有的人则是在网络中相识、然后才在现实见面、相爱;也有的人和洋子一样,偶然遇到了有缘人,在知道各种各样的LGBT名词之前就坠入了恋情。 杯酒之间、过去也如云烟消散。 洋子第一次,有了像是炮友的对象。对方是同龄人,不是什么小説里的酒吧一夜情,而是在学校的讨论版块里偶然认识的女生,大家都叫她Amy。明明也只是大二而已,对方却常常是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对待人事,好像觉得嬉皮笑脸也能应对一切。要説为什么喜欢这样的人,倒不是技术有多么高超,只是像Amy这样平时那么有趣轻松的人,玩起曖昧来却也能让人心跳,洋子也就这么接受了。这样不明不白的关係,在四个月前倒也变成了正式的交往。洋子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太过舒服就脱口而出的话、在温存的时间里竟然也没有改变心意,于是顺其自然地交往了。分手也不过就是两人看着电视,洋子忽然问:「你眼馋别人了吧?」Amy怔了一下,说:「欸、那么明显吗?」「猴子都能看出来、你是白痴吗。」 「那你能接受吗?」洋子想了一下,说:「不行。」 两边都知道这是一段轻松的关係,要説完全不鬱闷也是假的。 森村洋子被妹妹问到的时候,一瞬间不知该不该把Amy算作自己有过的女朋友。 「哎、女人真讨厌……男人更讨厌。」 洋子嘀咕着在床上翻了个身。 知道自己的妹妹吉子喜欢百合,让她心情复杂。中学的时候就一直想和妹妹分享这些事,但是一边有碍于面子一边是怕麻烦,就什么也没説,现在突然知道妹妹也有着隐瞒的事,但是方向上又微妙地和自己不太一样,总觉得不知説些什么才好。 就算自己説了「告诉吉子也可以」,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説起。 「……説起来、万一被知道她还在隔壁房间的时候我和女友做过的话……那家伙的反应到底会是……生气、吗?还是説、百合控阿宅是会觉得兴奋??」 此时,森村洋子只感觉越来越无法理解妹妹的心情。 四、距離感與偏見 七月的热度不是开玩笑的。 24°的空调这两天来都没有关闭过,一旦停下来的话仿佛就会失去生活保障。 吉子从冰箱里拿出那种最常见的棒冰——家里存了一箱现在只剩下一半了。姐姐喜欢青苹果和水蜜桃味的,吉子倒是觉得牛奶味就很好,从库存来看似乎也只剩下牛奶和葡萄味了。葡萄味让人讨厌的地方在于糖精太过浓厚。牛奶味则是给人吃雪糕的感觉。果然夏天就是要有这个——森村家不论在哪一年都过着十分传统的夏天。 森村吉子今天的计划是「总之先吃着冰棒在凉快的客厅看漫画」。将要升高三的暑假常常被説是在学业上弥补差距的黄金时间,但是考虑到这也是备考之前最后能够放松的时候了,吉子想先玩再説。 「哼、哼!……哈!嘿!……呼哈……」 客厅传来了姐姐洋子的怪叫。 不去看也知道,是她在玩健身环大冒险。拿着那个铁环,一边原地踏步一边坐着又推又拉的动作。从屏幕上看似乎是「冒险模式」。 吉子走到沙发前,把冰棒掰成两半,递过去问:「要吗?」 洋子看也没看就説:「我要绿色的那种……」 「青苹果已经没有了噢。」 「啊——那就先放旁边吧……嘿、哈!」 「姐姐不热吗……我光是看着就觉得累了。」 吉子説着已经横躺在沙发上。 「吉子再不运动就会变成肥猪。」 「才不会。不如説姐姐已经……」 身材足够好了吧。这句话没有説完。 吉子看了看森村洋子紧致的腰腹和丰满的大腿,回想起中学时在游戏厅看姐姐制霸街舞机的事情。説是制霸、只不过是不会玩的吉子觉得能在上面流畅地跟着动作、帅气地跳舞的洋子很厉害吧,因为完全不懂,所以也看不出来洋子跳得到底有多好,只觉得和自己比起来已经是王者级别了。 「姐姐也不胖为什么大热天也要运动?」吉子问。 「吉子这样的幼虫是不会懂的。説到夏天——就是要流汗!要燃起来!啊啊啊啊!看招!」 屏幕上的boss受到洋子的最后一击,应声而倒。 「VIIIIIIIICTORY!!!!」 「姐姐好吵……」 「这个就是这样玩的!」 用运动毛巾擦了擦汗,洋子大吐出运动后很畅快的一口气,遵照健身环的指示量了一下心率,结果是156. 她靠坐在沙发扶手上,仰头大口喝水。 运动后会觉得水特别好喝。四肢和身体也有着血液循环了的感觉。 这就是运动的好处——为什么吉子就是不明白呢? 「姐姐这个是负荷难度多少的?」 「当然是最高的30吧。这个强度很入门级啊。」 「骗人的吧……我20就已经很累了。」 「所以才説你太宅了。」 「宅有那么不好吗……」 这段对话结束后,客厅就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吉子看漫画的翻页声,空调与自动洗衣机运作的声音,和洋子坐在舖好的软垫上稍事休息的喘息。 这就是所谓假期里平静的下午,大家可以悠闲挥霍的时间。 午后的日光从阳台照进来,打在米黄色的窗帘上。 自姐妹互相自爆之后过了三天。 好像是某种默契一样,两个人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虽然不论哪边都有想问的事情,但却有微妙地有些无从説起。 『那么美丽端庄的姐姐大人,真的会正眼看我吗……』 『艾莉莎、你在怀疑什么呢?我从一开始就注视着你啊。』 『我想认你作直属的妹妹,你愿意吗?』 『……但是、这种事是不被允许的,我们明明同是女子……姐姐大人!圣母玛丽亚会原谅我们吗?』 这可真是古早的经典女校剧情啊——吉子翻动着漫画,心不在焉地想着。这确实是一本有年代感的老漫画了。只是因为一心追着Tanka老师,所以才连这本稀有的处女作都买了下来。如果按此推算老师大概已经是三十代女性了。真好啊…… 吉子暗念:成熟的女性……我也想快点成人,不、虽然不太想成人,但是果然向往着成为老师这样的人。 「姐姐……果然是因为女校吗?」 吉子忽然说。 「哈?什么因为女校?」 「姐姐的高中是女校、所以……那个、气氛?气氛就不一样……所以姐姐才会……」 「……因为是女校吗、」洋子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也有这个原因吧。」 「怎么样的?」 「什么怎么样?」 「就是女校的感觉……还有、和女孩子恋爱的感觉……各种、都是怎么样的?我只有在漫画上看过,实际上是怎样的,想知道!」 「欸咦」洋子感觉有点难以承受那闪闪发光、充满好奇的眼神, 「……我也没有看过什么漫画,怎么知道比较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比如説、会褻瀆圣母玛丽亚吗?」 「我们又不是教会学校!上来就説什么『褻瀆圣母』、吉子到底在看些什么啊?」 「啊、对噢……那是教会学校的特色啊。」 「你説的是那种私立的名门学校吧……我知道、英国的电影也有这种题材。不如説那边才是发源地?」 「是这样啊!」 妹妹摆出了一副「长见识了」的表情。 「至于和女孩子恋爱的感觉……」 「怎么样呢?软绵绵的?轻飘飘的?很甜蜜细緻的吗?比男生要梦幻吗?」 「没有和男生交往过、要怎么比较给你看啊!」 「欸?!姐姐是纯百合的吗!我以为绝对是双插头的——」 「説什么『双插头』啊……白痴、都不知道你是哪里看来的!」 「欸……」吉子看着被问题弄得有些无所适从的姐姐,感觉有些新鲜。 「不过、话説在前头,恋爱这种东西,感觉都是因人而异的。」 「我大概懂……」 吉子点点头。这样的总结在恋爱作品里也很常见。 「但是,我其实最想问的是,姐姐是怎么成为百合的?」 「怎么成为……如果有答案的话、我倒是想听听看呢。」 「就是説契机啦!」 「契机……」 洋子眼珠转了好几圈。这里应该说「聼説了同性爱这个词觉得好奇」是契机,还是「和女同学亲吻了」是契机,又或者「和女同学一起看les片」是契机……? 「拜托了姐姐、我真的很想知道嘛。」 吉子的撒娇是很少见的。 更何况当初说要説出来的是自己,所以森村长女也不由觉得,应该尽量满足一下妹妹的求知欲。 「契机是……国中的班上有个女生对这种事很有兴趣……怎么説呢、姑且被她拉下水了?」 「这里详细希望,谢谢。」 「吉子、你的表情……」 「啊、抱歉。」吉子拍拍脸冷静一下,说:「是怎么拉下水的呢」 「就是……她亲了我……」 不知道是运动后的馀热还没散去,又或者是对从小到大一起生活的妹妹讲述这种事而感到难为情, 森村洋子忍不住拿起茶几上的纸扇给自己扇风。 「姐姐,叙事最基本的要素是时间地点人物动作原因结果,怎么可以只给出两个。」 「……你是不是太性急了一点?总之我们放课后在ktv她说想试试看。」 「简直是漫画啊!」 「这之后就总是会粘着我……」 「是漫画啊。」 「还常常拉我一起看各种同性爱的电影。」 「正是漫画……」 「有这样的漫画吗?!」 「最后的部分倒是没怎么看到过……但是前两个就是漫画啊!」 「吉子吵死了。」 洋子看着她想起了一个漫才:A每说一句亲身经歷,B就会在一旁说「这简直是能剧里的情节啊!」讲到同伴落水的情节之后A忍无可忍地说「这能是能剧吗?!」 不过和吉子说她肯定也不会知道的吧。 ……这就是代沟?明明只差三岁,会有代沟吗? 「我这边才想问啊。吉子到底是喜欢女生还是什么?」 「我最喜欢百合。」 妹妹理所当然地这么説。 「你在説什么鬼?所以是在问你现实中是会喜欢哪一边?」 「……那个、谁知道,我也没想过呀。」 「为什么会不确定啊?你不是喜欢百合吗?」 「但是我喜欢看女孩子亲亲这件事、又不能和我也想这么做划等号……」 「呃、欸……理解不能。那你看到自己喜欢的情节就不想体验一下吗?」 「姐姐不懂呢、对我们来説只是『看着』就是最高的幸福了。」 「那当然不会懂啦、你説的这种……你真的在説日本语吗?」 「还以为姐姐是蕾丝边的话就会瞭解百合的魅力的、为什么要摆出这样的表情啊?」 「不、比起百合的魅力、我更不瞭解的是你作为御宅族的那个部分……」 「好过分、我受伤了啦!!」 「那……吉子觉得自己和男生交往也可以吗?」 「现在是不想……」 「果然要是能选的话、你也想选女孩子的吧?如果不是百分百坚定自己是异性爱者,心里只要有那么一丝『和女孩子也可以』的话,不就是有那边倾向的可能……」 「但是我搞不懂那种事啦!为什么非要代入到自己身上不可呢?!姐姐才很奇怪!」 「欸、欸?!……我只是觉得、一般来説都会想一下的吧……?」 「如果是姐姐看到了很刺激的师生恋、或者美好的姐妹恋情节就会想要去亲身体验吗!」 「哈?!干嘛突然之间提那么尖锐的问题啊!」 两个人都忍不住觉得尷尬了起来。 洋子先投降了:「知道了、我知道了……説起来我朋友里面好像确实也有像你这样想法的、説不定你们很合得来呢……她説自己是无性恋的……」 「也不要擅自把人归为别的类型啦!」 「好啦、抱歉。」 「而且人家已经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了!在百合的论坛上认识的,姐姐要不要也看看呢?很多百合厨自身也是蕾丝边的……我承认自己确实算是少数派啦。」 「就算你这么説、我不怎么在网路上交友……」 「很有趣的噢!论坛的大家都很能说又可爱、偶尔会吵架不过总之很热閙——」 「真的吗……」洋子怀疑地说:「反正不过就是阿宅们会为了『百合与les的区别』之类的事吵得很热烈吧?还有什么『我现在很迷茫、自己到底是坐标轴上哪一类的』这种……」 「呃……!那、那是……姐姐説得没错但是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都没什么人讨论那么老的话题啦……」 「……总觉得吉子就是这种叶公好龙的感觉。」故意用上好像有点寂寞的语气,洋子鼓起脸这么说。 「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呢、我森村吉子对百合的爱是不能质疑的!」 吉子以正坐的姿势提出抗议。 「所以説你这种宅宅的热情……真是意味不明……那你是怎么想的啊、该不会心里是觉得像姐姐这种真的蕾丝,反正比百合要下流不堪之类的吧。」 「才没有啦、我在姐姐的印象里就那么坏吗!不如说我这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受到阿宅的歧视!」 「怎么会这么説、姐姐也没有歧视啊……只是、比较难感同身受……」 「那就要和我好好相处啊。」 「为什么是吉子反过来説教?」 「因为我是吉子姐姐?」 「吉子做姐姐还早一百年呢……」 「洋子之前要人帮忙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説的!!」 真拿这个姐姐没办法。吉子这么想着,一本正经地举起食指,像老师讲课画出重点一样地説:「总而言之!以像是『是否含有R向』这样的标准来衡量是不是百合那么老掉牙的説法我可是绝对无法原谅的!清纯的才是百合?这只不过是抹消女性真实的性欲而已呀!当然百合不是非得包括性欲不可,但有也很正常!」 「是、是这样……那就好……」 稍微有点被吉子的气势吓到了、好像看到了她背后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一样, 洋子都忍不住后仰了一下。 「哼……」 「嗯——对不起,吉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那洋子帮我倒茶吧。我要看漫画了。」 吉子放松下来,好像刚才燃起来的那个是别人一样,就这么软趴趴地躺回到沙发上背过身。 平时很嚣张的姐姐森村洋子这时候也只好遵命。宅mode on的妹妹好可怕。 原来对「百合」的事情就会变得这么能説啊…… 长女倒来了麦茶,看着沉迷漫画的次女不由沉思: 从过去吉子就不怎么外向,带朋友来家里的次数也很少,姐妹同在一个小学的时候只要是课馀时间基本都会来找自己,但因为差了三岁的缘故,姐姐从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和她同校,毕竟吉子升学时洋子也就刚好毕业了,究竟妹妹的交友如何实在是个谜团。 现在听説她在网上有很多朋友,也多少觉得安心一些。 「我説、姐姐……」 「什么?」 「虽然刚才那么説、但説不定是我比较奇怪……」 吉子讲得很小声。因为背对着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 「什么的奇怪?」 「……和男生也好、和女生也好,我只是不明白……恋爱这种事。 可能,説不定是,只是自己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遇到恋爱呢……就算真的遇上,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可能会觉得害怕吧、也许就像姐姐説的真的是叶公好龙。 所以我只是『看着』某种幸福就觉得很开心了……」 吉子最后的话变成将近是自言自语: 「不能和谁相恋、这样才比较奇怪吗……」 窗外的蝉鸣声长细如缕。 由于开着空调、室内外的温差造成玻璃的起雾。站在窗边的森村洋子,随便地用手指在那层水汽上乱画。她回答説:「笨蛋吗、那有什么奇怪的。」 「嗯……」 两人在夏日中各自发着呆。 五、這也算百合嗎? 「打扰了——」 「咦?!吉子居然带了朋友回来!」 「没错,有那么好惊讶吗姐姐?这是我的朋友真结。」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江上真结,是吉子的同班同学。」 「啊、啊……初次见面,我是她的姐姐。」 「之前有听吉子説过,啊、因为我是独生子女感觉很羡慕呢!姐姐您是美人呢……」 「啊、谢谢……江上同学也很可爱。」面对来自初次见面的妹妹之友人的称赞,洋子捋了一下发梢,总之做出亲切的样子说:「其实我也没有比你们大多少、叫我洋子就可以了。」 「好的洋子小姐,今天就打扰了。也请称呼我下面的名字、真结吧。」 「你好真结。那吉子好好招待朋友噢。」 「我会的啦。那姐、我和她先上二楼了。」吉子这么説着之后,就拉着真结往楼梯上走。 在走道上,真结用手半掩着嘴,用很低的声音说: 「那位就是、是子説的是同性爱者的姐姐吗?……真的是美女呢。」 「欸、那不是你的客套话吗?」 「当然不是呀,真的是美人……真好啊、吉子。看起来又是很亲切的样子、身材也很好。」 「是吗?嘛、每天都看我也习惯了……而且、有种『姑且是自家的老姐,被朋友夸赞的话我自己这边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欸——啊对了、吉子也很可爱的。」 「这种顺带的话超不需要的。」 「不要害羞嘛。」 「真结~~~」吉子拖长了音这么喊着,但什么威胁也没有説出口。 「不过有一点很可惜。」真结以食指点着自己的下頷,微微仰头以少女天真的声音说: 「如果吉子有的是同性爱者的美少年哥哥就好啦。」 「真结就连朋友的哥哥也可以吗?!」 「那当然是要和吉子一起观察美少年哥哥的爱、情、故、事。」 两个人低声说笑着进了吉子的卧室,在小围桌前坐下来。 森村次女稍微想了一下自家长女性转后的样子——「超级不需要的!我才不要哥哥呢!」 「啊啊~要是我有哥哥就好了。」真结自顾自地这么説。 「那、我去给你拿饮料和零食!然后一起来开鉴赏会!」 吉子蹭地站起来,小碎步地穿着清凉的小熊人字拖跑去准备了。 个人收藏鉴赏会——这就是今天两个人的目的。 森村吉子是对女孩子之间的恋爱最感兴趣的百合厨,而江上真结则是对肌肉和美少年异常兴奋的非典型腐女子,两个人却有着共同的倾向——就是热衷于女性向的漫画。 看个三四遍不过是基本,从分镜到对话、从笔触到剧情都认真圈点。 可以説两个人是因为对漫画的喜爱才聊到一起。 两人是同班同学,但直到上学期的最后一个月才开始有所交流。 起因是吉子认出了江上真结书包上的钥匙扣——那真的是一个十分古早的耽美漫画的角色,据説是真结自己订製的,至于身为百合厨的吉子为什么会知道呢?答案很明显。森村吉子并不是打一开始就是百合厨的。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能突破传统、知道同性感情这回事。 在初中以前,吉子就像别的孩子一样看着少年漫画长大,到中学发现了比男女之情更有趣的耽美,也一头扎进去一段时间,正是那个时候让她知道了不少BL的种种。 然而和其他花痴男主角的女生不同,吉子不是喜欢上女性配角,就是喜欢上长发美男子一般十分中性、阴阳兼具的人物,要説为什么爱上了百合,那当然是女生和女生加在一起是双倍的快乐吧? 吉子发现了两个女角色可以相爱这样的新世界,自然再也回不到有男人插足的那种故事中去了。 「自己是爱上冷门物的体质」——森村吉子对此有着充分的自觉。 这也是她与江上相识的契机。 对吉子而言,这是升入高中以来第一次有的可以称之为亲近的朋友的对象。 她并不是那种午休便当每日都一个人吃的孤僻角色,可是爱好分享只有和真结才可以做到。 説起来,吉子姑且也是加入了美术部的人,只是因为不喜欢动漫社的热闹氛围、就选择了更冷门的美术部,所以常常跟着学长姐们一同写生。基础不牢的她,绘画进度和完成度都不如其它成员,还是在里面混着日子过来了。 不愿意引人注目的吉子,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的目的,也会恰如其分地融入一下群体,她从来不是能明目张胆地特立独行的那种女生。 像这样、有点敷衍地随波逐流又有什么不好呢……自己明明是这样的性格,却总是对小众的事情那么着迷,真是奇怪呀。 因此只有同样有点小怪异的真结,和她成为了朋友。 「鏘鏘~这些是我带来的。」 真结将自己的白色书包放下,打开扣带,捧出了约莫十本大小不一的漫画书。 看得出来这些书本被主人爱惜着,其中还夹着大约是赠品的书签和明信片。 不愧是腐女子的收藏,当头的三本就是以西洋风格和性感人体为卖点的座〇〇兰丸的作品,在BL界称得上是出版漫画中的兰博基尼。 「好华丽的风格啊……」即使是对男性角色没什么感觉的吉子也忍不住这么説。 毕竟那可是犹如美术馆的雕塑一般的人体刻画,限制性内容浓厚而充满张力,纸页中的欲望仿佛要喷射而出。 「真好啊——BL作不论什么载体都那么热门。在那样夸张的数量的基础上,总是能冒出数不清的高质量作品。」説这话的时候吉子透出了羡慕乃至于嫉妒的味道。 「百合不是也有好好地在受欢迎吗?」 真结问:「以一堆美少女为卖点的作品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配对吧?就像男性角色多的少年漫一样啊?」 「説是那么説,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两个女生大做特做给宅男看的感觉呀,那种东西、真正喜欢感情戏的人是喜欢不起来的啦!」 吉子撇了撇嘴。 「啊~我説不定能懂!让人能感觉到只是粗暴地代入进去的作品,就比较讨厌对吧?」 「哎——」吉子似乎越想越不平而叹起气来,她看着真结的收藏说:「百合题材里面要想找到有成熟感的作品真的很难呀——。为什么大家都一个劲地盯着高中女生呢?是符号化?还是对青春的过度消费?」 真是令人深思。 如果把日本漫画进行粗略的区分,可以得出子供向、少年漫与青年漫之间的区别。 青年漫比前两者都更偏重写实与艺术特色,常常可以在其中找到学习了欧美精神又加以日本人的美型风格的作品,有着钢笔画特有的厚重感——最好举出的例子是近年来大火大热的《进〇的巨人》。 説得更明白一些,有的画风中日本人和外国人似乎都长着一样的属于二次元的脸,有的画风中则可以明显地分辨出不同人种的脸型和身材。 后者十分适合用在诸如歷史或奇幻题材的正剧之中,作品内容的丰富度自然也更高。 「比如説小真结的那本、啊咧、在哪里?就是那本……什么天堂和鸟的……上次我借来看的那个……」 「那本?……《香格里拉的飞鸟》?今天没有带来呢、因为吉子你已经看过了。」 「啊、对呀!就是那个啦。説的是男同的那种成人会所的故事,不是只以恋爱为主,而是深挖了同性题材之中一个特定社会群体的生活方式……这些为男人服务的男人,原则是只行交易的床事而不和客人恋爱,就连尺度很大的妓男之间的谈话都写出来了,这种很难得不是吗?要想从百合题材里找类似的描写的话、多半都会发生在女校里面了,总是有种青涩的感觉呢……作为背景的舞台也有种封闭感。」 或许因为是文科学生的关係,吉子在这时候总是十分能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百合花总是在玻璃罩下吗?我认真开始看BL之后,啊~日子过得也相当美满充实~除了喜欢上冷门cp和角色的情况就会比较慾求不满……但是如果説到原创作品的话,应有尽有到也説不出来还有什么类型是市面上没有的了!」 真结一面说一面亮出她其馀的推荐:「这一本是古早少女漫风格的美少年恋爱,这两本是中世纪题材的兽人系列,然后这边的十八禁是久别重逢的邻居兄弟,因为网路约会而阴阳差错地搞上——我最喜欢这种一开始不知道之后相认的情节了!……这边的就稍微比较重口了,标题也写着牛乳了、所以……」 「这这这个就不用介绍了!」吉子止住她的话头。 「那么接下来的这两本则是性转题材里面我最喜欢的!尤其是这个《女体化不良〇园》真的是很好玩的恋爱喜剧哟!」 「欸、性转的你们也可以吗?」 「光就这本漫画而言,大家都当作BG来看了,但我认为女主角原本是男生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兴奋点呢!嗯~腐女之中也有很多不喜欢女体化的人……不过女体化同时也相当受欢迎。 不觉得、女体化和ABO都是原本很小众的趣味,却在最近流行了起来吗? 原本是男性的角色变为女性——这是很热门的。但是原本是女性变为男性的话,就有点乙女向了……」 「啊、果然如此?我们基本上也不能接受原本是男生变为女生和女生恋爱的……如果刻画得有特色而比较好,也许有人能接受,但这种经常都是宅男妄想……作为女性读者,就算画面上都是看美少女,看着也会感觉很不舒服!」 「变成女性的男生,不是和男生在一起的话,一想也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真结也稍微谨慎一点?毕竟也有心理也慢慢变成女性这样的展开——虽然即使是这样我也不太想去閲读就是了……」 「理解理解。那么,这是我带来的最后一本——禁断的父子之情,这是我第一次看的不伦内容呢……」 「这么説的话母女和姐妹的题材也不罕见啦。啊——但是果然好羡慕……这个数量啊!你们的作品量实在是太大了!!!」 吉子趴在桌上说:「我也想成为腐女……这样就完全不会饿到了。」 不。她真正想説的是——为什么百合就不能有同样数量和质量的作品呢?! 「那吉子就来加入我们吧!」 真结捧起吉子的双手。好像她的背景中带有花朵和泡泡一样,眼里写满了期待。 「哎~!可是想看的是女孩子呀……」 「真遗憾!呐我説、吉子,我们要不要让姐姐也来加入?」 「欸?加入?什么加入?」 「身为同性爱者的姐姐説不定也有自己喜欢的作品呢!」 「我姐姐她不看漫画的噢……」 「不问一问也不知道吧?再説吉子有这么多收藏可以和姐姐分享一些不也很好吗?作为真正的同性爱者,姐姐説不定也能提供不一样的点评呢!」 真结就是这样活泼外向又乐于交际,也不知道是怎么成为漫画宅腐女子的。 吉子保留着脑中的疑惑,说:「也不是不可以……」 叩叩。 两人聼到了敲门声。 「吉子?可以进去吗?稍微带了点水果回来。」 「啊、可以的……」 就是有这样的巧合——才刚説到她,这位话题中的姐姐就来到了门口。 森村洋子带着一盘洗好的樱桃走了进来,放到她们的圆桌上。 两个女高中生没有过多掩饰和收拾,只是把尤其重口的牛乳play放了起来,其馀的漫画则就保持原样地、十分坦荡地摊在桌上。 洋子心想:我还觉得是不是学习会呢……结果是漫画茶会…… 「谢谢。」妹妹和同学都向她道谢。 光亮的樱桃让人很有食欲。 真结就开口问道:「我们在开漫画鉴赏会,洋子小姐要不要一起呢?如果加入的话我觉得会更有趣哟。」 「咦?我吗?……我对漫画并不是很懂、也没有什么可推荐的……」 吉子忽然意识到,邀请姐姐看百合漫画,意味着告诉她自己把她的身份擅自说给了朋友,忍不住在桌底下拉了拉真结的衣袖。 「所以我和吉子想和洋子小姐分享自己喜欢的作品!」 真结那期待的语气非常有乖巧妹妹的感觉,让人很难拒绝。 「唔……是这样吗?正好没有什么事做、也不是不可以……」 洋子看向自己的妹妹,她还是觉得两个JK即使和非同年的自己一起,也不会有什么乐趣,因此想知道吉子的表态。 这样只好説出来了,吉子不自然地正坐起来,好像准备接受斥责一样: 「其实……我把姐姐的事告诉真结了,我擅自这么做了对不起,不过真结是不会有偏见的很可靠的人。所以现在想做的是讨论同性题材的漫画作品……」 真结附和:「就是这么一回事哟。」 「啊~那个没事,只要不是父母的话,不管对谁说都行啦。现在的时代又不一样了。」 洋子毫不介意地坐了下来,和她们同围在一张矮桌上。 也许是出于心情而改了发型吧,昨天还是直发的她今天却是单马尾后端有烫捲的样子,细碎的刘海则保持原样,真结进门时一见到她就觉得和自己喜欢的女明星有五六分酷似,就不由得称赞起来。现在仔细一看连皮肤也很好,自然心生欣赏之情。 「那就让吉子来开始推荐吧!」 被朋友点名的妹妹思考了一下,说:「我想姐姐的话应该对异世界、魔法、科幻都市之类的没有什么兴趣吧?因此,在这里就先以纪实向的来打头好了……」 説着吉子从书架上找出了两本册子——《我可以被拥抱吗?因为太过寂寞而找了蕾丝边应召》。 与其説是百合漫画,不如説是个人心理的记录,一个关于成长、痛苦,关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的故事,像私人日记一般袒露着作者内心的渴求。据説非常的好哭。 这当然是有争议性的题材和内容。但是情感上的表达确实衝击人心。 「还有这样的漫画吗?」洋子疑惑地拿起来端详,说:「GL的漫画我稍微也知道几个很老的……像是圣母在上之和神无月的巫女之类的、还以为会被推荐那种。」 「那些确实对很多人来説是入门作啦,现在百合漫画已经变得非常多样了噢?」 「那可以借给我看吗?」 「就是这么打算的。接下来的话……姐姐喜欢什么样的故事啊?」 「我?」洋子歪起头思索。 森村长女常看的是电影和电视剧。这样一想,过去所看的那些经典的les片都太过发人深省。 比起纠结痛苦的法国电影,她还是更喜欢像《四角关係》那样轻松的喜剧作品。 看着妹妹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脊,她説:「我的话……比起学生时代的故事更想看成年人之间的那种……」 真结点头连连:「我懂的!如果是对主人公职业有细緻刻画丰富剧情的话,就更好看了!而且还会有制服和西装,以及约酒的场面,真好啊~~~成人故事的节奏也比较快!」 「咦、真结同学也是……?」 「啊、洋子小姐,我是腐女子那边的,不过我最喜欢漫画了所以和吉子也很好聊!」 「也就是説,你们二位想看社会人的故事吧?」吉子问道。「韩国的漫画怎么样?」 「我不怎么看韩国的电视剧哦?」 「也别急着先入为主嘛、姐姐看过了説不定就会喜欢上呢。啊……我没有怎么收入韩漫的,都是在web上付费看完。等下发链接给你好了。那现在的话……」吉子纤细的手指在书背上滑来滑去,最后在角落里停下来。「那就、西UKO老师的作品怎么样?」 她所指的那本册子拿出来——《宝石色の恋 西UKO作品集》 「里面多是这位老师的短篇集,她笔下的成年女性真的充满熟女的魅力,笔触綫条顺滑流畅,分镜也非常舒服,而且总是能从日常中挖掘细节,真的把生活中的事情描绘得趣味生动——姐姐!请你务必要看一下!姐姐没有看过这个的话生活是不完整的!」 「哈、哈……我知道了。」 洋子心想:又来了,宅Mode全开,説着説着就激动了起来。 「全心全意安利的吉子、真可爱~」 真结在旁边偷笑说。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过于投入,吉子不由得脸红起来。 她有点自暴自弃地说:「……那接下来的就姐姐自己挑好了。反正书柜就在那里。」 「可以吗?我不知道会动到什么东西噢?」 「可以啦、反正现在已经什么都可以了,也没有什么不能让你看到的了……」 吉子放松地靠在桌上吃着樱桃,懒散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我也可以看吗?」 真结用肩膀和她互相蹭了蹭,吉子当然也是大方地说没问题。 「我来看看这里都有什么……嗯、吉子你还有收藏蓝光的吗?」 「偶尔吧、只有那五六个而已。」 「这是……摇曳百合??还有K-ON?」 洋子迷惑不解。因为这是中学时代她和吉子一起在沙发上看过的动画。 要説内容的话就是一群可爱的女孩子每天一起玩耍。人气的K-ON姑且不论,京都製作精緻的动画自然有收藏价值,可以理解。 不过拿摇曳百合来説,虽然设定是中学生,但是可爱的画风中人物都是四五头身左右,显得她们像一群小学生一样。 印象中,确实是有开着玩笑要亲来亲去的画面,但是…… 「这也算是百合吗?」 叮!吉子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出现了!!!」 「什、什么出现了啊?」 「战争起源的名句!——『这也算是百合吗?』」 「有那么严重吗……」 「嘛、姐姐可以放心呀,我早就过了会和人争论那种事的初级阶段啦,现在是个成熟的百合厨了,不会为这种事而吵的啦!」 「就算你摆出这副『没问题』的脸,我也搞不懂状况就是了……」 真结说:「百合的范围很广,我们蔷薇这边也是这样,虽然不论什么作品都能对着它脑补角色之间的爱恋,要是没有明显浓厚的互动的话是不会当作BL作来推荐给同好的哟。」 「但是如果全作基本只有男性角色或女性角色的话,也就不存在异性爱情节这样的地雷,因此就算没有明确的恋爱表现、也会被当作是可以安全推荐的对象。」 洋子想起了以前看过的连续剧《我的天才女友》,那是描绘女性之间的残酷竞争、阴暗关係和互相欣赏的作品,虽然女主角们都有自己的爱情甚至还互相争夺,却因为出色的女性关係刻画和女性视角而常常被人推荐。这样一想也没有那么奇怪,就算是没有les情节而只是有着女权主义色彩的片也会受到推崇,百合的范围广大概和这个是差不多的道理吧。 「而且、而且!不觉得没有明示恋爱,有点曖昧不清的互动关係最让人心动吗! 要是两个人真的挑明了反而还没那么令人激动不已呢~~」 「没错呀没错呀!」 吉子和真结开心地把双手握在一起,露出十足JK的笑容。 刚刚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了的长女不由得想:这俩家伙的狂热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让我把理论介绍给你聼吧。下定义说这是百合的最重要前提—— 即有一个百合观测者A认为某场景是百合,这个场景才有成为百合的可能性!对于观测者B而言可能这不是百合,但是却不会因此影响到观测者A的结论,一个所谓被公认的百合作品,不过是众多的观测者都得出了一个交叉的结果罢了!」 「……总之、你想説的就是『弯者见弯』吧。就是说每个人想的都不一样吧? 只要心动了的话就可以看作是自己喜欢的百合、就是这种意思吧。」 「这么説也可以啦。」 洋子觉得有点好笑,看来妹妹还在爱好时髦语句的年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在欢乐的气氛下,车厘子的篮子见空。时间转眼到了傍晚。 于是这次鉴赏会在洋子的偶然加入下圆满告成。真结和两人快乐地告别,还期待着下次再来相约茶会。 借走被推荐的第一本漫画之后的两天,洋子确实抽空去读了,还看到深夜。 第二天洗好脸,爱面子的长女用了「还不错嘛、蛮感人的……」这样的説辞,故作平静地还给了吉子。 妹妹问道:「欸、感想就这样吗?我还觉得这个绝对会让姐姐喜欢的……」 「我没有説不喜欢啊,不是説了很感人吗?」 「……总觉得反应有点平淡。」 妹妹才失落了一会,忽然像发现什么一样盯着洋子那双比平时要红一些的眼睛看。 「啊——!洋子、你昨天哭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看漫画会哭啊!」 「欸?!是因为被漫画感动的吗?」 「都説没有哭了、笨蛋!」 六、醉酒的姐姐與未知的她 那是七月中下旬的一个夜晚。 吉子也觉得差不多该好好学习了,深夜十二点的时候也常在写作业。就连和好友真结的话题也从「老师新刊发表」变成了「新题目怎么做」。 森村吉子的志愿是想成为老师。 也不是没有一些少女白日梦的想法:插画家、漫画家、服装设计和书店老闆娘…… 从现实来考虑的话,姑且就是想成为国文教师。 以吉子的中等成绩来看,与这个目标也还有些许距离,现在正是用功的时候。 姐妹俩在成绩上都是中层波动的类型。 也许是托这个福,并没有什么父母只表扬一方而冷落另一方的情况,所以才能有现在这样还算可以的关係。 这晚,吉子写着她不太擅长的理科习题,正想要去问惯常和实验打交道的药学专业的姐姐时,才突然想起洋子傍晚就出去了。 「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这边可是很困扰啊。」 索性拿开理科的东西,改成英文的文法书想换换心情。 就在这时,听到了家门打开的音响。 玄关那边传来若有若无的説话声。 吉子马上小跑出去,喊道: 「姐姐——?你回来了吗?作业有点问题所以帮帮——」 结尾的「我」字因为惊讶而没能説出口。 她看见玄关有两个人。 一个是看起来很中性的陌生女人,正用手臂扶揽着另一个她熟悉的人,也就是姐姐森村洋子。 「姐、姐姐?」 「没事,她只是有点喝多了。可以进客厅吗?」 陌生的女性问道。她的声音低沉有力,有点像少年人又有几分女人的柔和。 吉子听见自己说:「当然、谢谢您带她回来……」 映入吉子眼帘的,是一张有些俊气而缺乏生气的脸,第一眼就给人一种体弱的感觉。 暗白的面上、有汗水直流淌到锁骨下的T-shirt领口内。 「洋子小姐、还真有点沉啊……是不是她平时锻炼用力过头了呢?」女人微微喘着粗气这么説。她那双筷子一般的长腿,穿在做旧还带撕角的牛仔裤里,承受了森村洋子的重量,拖着沉步、从玄关走进来。 浅黄的短发如草丛一般松软;左耳还挂着显眼的骷髏耳环。 最令人在意的,是她胸前那看起来很有分量的项链挂坠 ——银色的左轮造型,在灯下张扬地反射出金属冷光。 吉子注视着那张较平常日本人更立体、更灰白的陌生面孔,迟钝地犹豫着、是不是要去帮忙搬运自己的姐姐。 「不行……」 出乎两人意料地、洋子説话了。 她软软地挨在女人的肩背上,为了维持平衡还用勾着她的脖颈。 她説出来的话却并不客气:「Amy给我回去……干嘛一直拖着我啊、带我到哪里来了?」 「我先把你带到沙发好吗,小姐?」 吉子搓着手指,说:「啊、啊!……我去倒点茶水!」 然后就脚底抹油似地走了。 Amy连搂带抱地、将这个醉醺醺的人挪到了沙发上。 一路走来用尽气力的Amy没能撑住身体,她自己也有点放弃地就这么跟着倒上去。 埋在森村洋子身上时,对味道很敏感的她、被一路来都很明显的酒精味给包围了,以至于被惹得不住地吸鼻子,好似要打喷嚏又打不出来的样子。儘管清楚这里是森村宅,森村的家人也在,然而Amy实在累得无法抬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长呼吸了好一阵才得到充足的空气。如果不是想到洋子的妹妹还要送水过来,恐怕她已经要睡着了。 「Amy?Amy吗?好重……」 「洋子你才沉呢。」 「唔、我説你……拜托别压在我胸口。」 「抱歉,让我歇一会。」 「……你睡着了吗?」 「还没有。」 「Amy,给你三秒鐘——」 「三秒是吗?绝对能睡着给你看……」 「不是……」洋子轻搡了她一下,「给你三秒鐘回答我、我在哪……?」 「洋子小姐,您到家了。」 「……是、是我家没错吧?」 「刚才那位不是您的妹妹吗?」 「啊、吉子……吉子?」 森村家的长女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半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的确是自己家。 「你还不错嘛、真的送到我家了。本想着如果发现是在旅馆的话你就死定了……」 「不错吧?不要总是把人家想得那么坏嘛。」 Amy起来了,坐在沙发的边缘和她挤在一起。 「别挨我那么近。」 「洋子……真冷淡,面对不辞辛苦送你回来的人竟然这么説。」 「……对你的话这样就可以了。」 后面的对话有些含混,似乎是説起了她们身边的事情,什么「社团」、「鷄尾酒的菜单」、「下周的课题」、「演出的打算」、「那种家伙围成的圈子」……之类的词组正不断冒出来。 倒着水的吉子听得疑惑又紧张,不知什么时候打断才好。 平常的姐姐,听到好笑的事情会发出很没品的,像是喉中的气时有时无一样,一下子低沉得像锯木头、一下子又尖细得像在摩擦光滑陶瓷一样的笑声。没有什么掩饰,只是豪爽地大笑着,笑到没有气了,则是无声地抖着双肩。 那是吉子所熟悉的她。 现在的不一样——简直像电视中的女演员一样、她发出让人心痒地呵呵呼气, 为那个叫「Amy」的陌生女人所説的话感到好笑。 带着酒后的红面、洋子懒躺在沙发上,说:「Amy你啊,也就只有『有趣』能算作优点了。」 「脸呢?」 「那就再加上脸……看上去无能的嘴,总是説出这么好玩的话。」 「……谢谢夸奖?」 「不过够了、我现在笑够了,脸都痛了……」 「来帮你揉揉吧。」Amy説着就伸出了手。 「吉子——!好渴啊、有没有水……!」洋子向厨房的方向喊道。 Amy捏上洋子的脸颊,低声说:「怎么知道我想偷吻的——会读心术吗?」 「这就是直感。」 「洋子小姐可以做占卜师了,我会去光顾的。希望你给我算一下桃花运。」 「你伸出手我看看。」洋子闭着眼胡乱摸一通Amy的掌心,说:「糟了!完全不行啊!你连花都谢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 吉子端着水杯在桌上放下,心里迷惑:……这是大学生的样子吗? 「姐姐、水在这里……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酒啊?」 妹妹看向陌生的来客,眼中有些警惕。 「太感谢了!吉子最好了!」像投入水中的河童一样,洋子以喝啤酒的气势抓起玻璃杯大口吞了起来,一仰头喝完,还打了个嗝。 「聼聼、是洋子鼓。里面都是水呢。」Amy拍着她的肚皮,甚至示意她多打几个。 「揍你喔?」威胁完后,洋子看了看妹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呀~怎么説、看着心情就喝多了……?」 「真是的……至少要可以自己回来吧。」妹妹抱怨说。 「是、是。谢啦Amy,你已经可以回去了吧?」 Amy无奈地挠了挠头。 她说:「洋子小姐不能对送你回来的人温柔一点吗?」 「……嘛,也可以、反正到我家了,那你就再坐一会吧。」 洋子説着露出微笑,还主动的搂住Amy的细颈。「和吉子介绍一下好了,这是我的……小跟班?」 「跟班?」 「啊、想起来了,你好像是前女友来着呢?呐、Amy,你算前女友吗……?」 「那要洋子小姐认为算才能算呢。」 「欸、欸?!等下……那个、我、是不是回避一下……」 吉子説着转身要走。 「不行不行不行!」洋子猛地爬起来拉住吉子的衣角。「拜托了、别走,不要留姐姐和这个人单独在一起……!」 「被这么防备着我很伤心啊。」 「呃……那个,我不是很擅长这种场面,所以……」 「那也要为了姐姐留下呀!」 吉子被她抱着腰,无法逃跑,只能硬着头皮呆在这里。 Amy这时开口说:「您就是洋子小姐的妹妹啊。有聼她説到过你呢,説自己有个可爱的妹妹,看来确实如此。不用顾虑我们,就在旁边的沙发来説説话吧,歇息一会我也该走了。」 两人都无视了洋子的「我才没説过呢……」,继续寒暄,互相告知了名姓。 Amy露出无害以至于有些青涩地笑容说:「真不好意思、我成了突然进来的外人……」 「没这回事、要不是您的话姐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才不是!我回得来的!」 「姐姐就别要强了、我也有在担心的……」 「……呃呃呃呃、抱歉,但是我真的回得来的、大概。」 洋子説着説着在沙发蜷成一团。 「你们姐妹关係真不错呢、真让人羡慕。」 「欸、嗯……」 吉子端坐下来时,才更加看清Amy的脸庞。 她长着让人有距离感的吊梢眼,以及暗紫色的唇。 对吉子而言看起来就像是双子座的人,印象色的话姑且是玫瑰紫。 「原来没有唇环啊」——她心里这么想着。 但总感觉,如果这个人张开口伸出舌尖、就露出银色的舌环的话,她也不会被吓到。 「啊呀、我真是的……连洋子小姐的鞋都没脱下来……」 吉子张了张嘴。作为妹妹和家人、应该説「这里的话由我来就可以了,您就休息着吧」之类的话,但是她的话语卡在喉中,就这么看着Amy起身,以骨感的修指抓住了姐姐的脚踝,然后解开那双黑色的高跟鞋扣带。 「洋子,知道吗?你脚跟都红了。和胡萝卜一样呢。会痛吗?」 「什么胡萝卜啊、没办法嘛,这是新买的鞋子。……呀、你手好冷!」 洋子把两腿缩了起来。 「帮你按摩一下?」 「别动、是客人的话就乖乖坐着……」 「吉子小姐,你的姐姐即使招呼客人就坐也那么有气势呢……」 Amy好笑地这么説。 「姐姐平时就是这样呀。」 「説的是啊。」 Amy自来熟一般地和吉子攀谈起来,仿佛森村洋子本人不在这里一样地説着洋子的事情。 「其实今天是摇滚部的周年聚会,我们一行人就到……啊、其实就在这附近的,出门左拐后第二个交通灯那条街口有一个小酒吧。我们总是到那里聚会,今天也是一样。大家都尽兴,一不留神就喝多了,説来真不好意思。」 「不、没事……姐姐也蛮能喝的感觉。」 「看来妹妹也很知道啊~我就觉得洋子小姐是不是在家里也一瓶瓶地喝着啤酒呢。」 「有的!有一天周末、我去她房间的时候看到堆了五六瓶朝日啤酒罐……」 「那是很有洋子小姐的风格……」Amy朗朗笑起来,「就算在我们部里,也只有几个男生能喝过她,真不得了。」 「那个、可以问吗……姐姐她、在学校社团里是像大姐头那样的感觉吗?」 「大姐头吗……哈哈,这么説起来她有几分是、又有几分不是的。不过和大家的关係都不错,啊——拿炒菜来説的话我们是肉末和萝卜丝、洋子小姐就是洋葱吧。」 「洋葱?」吉子疑惑地笑了笑,「Amy小姐很擅长料理吗?」 「嗯~毕竟一个人住,不会也不行啊。」 「啊、这样吗?」 「嗯,租屋就在附近。我本来并不是本市人。还打了两份工。」 「真厉害……简直就是在独立生活了。」 …… 如此言语了五六分鐘之后,吉子先发现了姐姐渐趋平稳的呼吸声。 她压低声音说:「睡着了呢。真拿姐姐没办法。」 「那么——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这么晚了、没关係吗?」 时针已经要指向一点。 「没事的,就在这附近。那希望有缘下次再见吧、吉子小姐。」 Amy像个幽灵一样走到了门口,然后抬起左手告别。 「今天谢谢您了,Amy小姐。一路小心。」 吉子关上厅堂的灯,整个家中顿时只剩下玄关口的月光,清净地明亮着。 目送客人离开,将家门关上后,就是一片昏黑了。 为了不吵醒洋子,她只把玻璃边的布帘拉开了一些,使得自己能看清东西。 很显然,今天是无法请教习题了。 森村吉子走去摆佈了一下姐姐的睡姿——把歪着的头放好,垫上枕头,摆好四肢,最后为她盖上了一层薄被,水放在她能够到的桌上。她用手背碰了碰洋子的面颊,能感觉到还是红热的,耳朵也温软着。 「明天大概会宿醉吧……」吉子想道。 平时明明很吵,像这样醉睡着、就显出本来并不存在的乖巧。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Amy」 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吉子叼着牙刷不由得发想:姐姐在那个人面前、是什么样子的呢。 为什么那个人可以那样子説话、那样子行动……在那个人面前的姐姐,有什么不同呢? 好像自己也沾上了酒精味。 吉子入睡时,觉得,就夏日的夜晚来説——今晚尤其安静。 七、兩面姐妹 所谓的百合厨,説的是喜欢女角色之间的感情的人。 所谓的女同性恋,説的是喜欢女人的女人。 「虚拟角色,纸片人,幻想,真人,恋,爱,里面的人……」 吉子在草稿纸上无意义地写下不同的汉字词语。 这支钢笔是太平洋蓝的LAMY,墨水是用了很久的鯰鱼牌。画画之馀偶尔练练字,算是兴趣。 「森村」——写出了自己的姓氏。然后在后面写上了「洋子」。 「Amy」——新知道的名字。 吉子试了几次都感到不成功,晃着笔头想:到现在还是写不好英文字母……怎么办? 姑且给这两个名字之间打了一条横綫,标上「前女友」的字样。 「然后慢慢地补成一个姐姐的关係网……」吉子想着笑起来,「也不知道人有没有多到可以成为关係网呢。」 这时候是上午八点。 早起当然是为了课业。(但是在那之前可以先聊一下天、在游戏里签到,再画一个放松心情的涂鸦。)森村吉子摸出震动的手机开始滑閲群组的歷史讯息——群内年龄较大,已是社会人的烧き姐似乎昨日去参加了声优綫下见面会,一晚上都在给大家发现场repo。声优们固然很可爱,吉子是更偏向厨角色本身的那类,很少关心到中之人——毕竟是漫画宅,憧憬的对象也是漫画家一类的人。 而今早的消息则是总能带来乐子的binbin在説自己的梦境。 Binbin:不得了啊 Binbin:梦见中了百万彩票 空:号码记住了吗 Binbin:啊啊啊啊啊没有! Binbin:挥舞着钞票拦下了出租车,正要马上赶去兑换窗口,下车之后好多人在排队 Binbin:「有那么多人中彩票了吗!不要啊、这难道是骗局?!」 空:梦见了骗局w L:乾脆去买一个试试看吧 Binbin:你们同时醒了,是睡在一起吗 L:没那回事 空:本来应该是那样的 L:抱歉w公司有事 Binbin:讨厌啦~一早就不顾人家的感受开始説这种话 L:?是你先提起来的吧 Binbin:好不容易排到窗口前了,亮出号码的瞬间 L:是假的吗 Binbin:兑换员拿出了手枪!!! 空:你梦到的是电影吗 Binbin:举起双手,我説:「你们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钱给我吧!」 Binbin:回头一看背后的人都抱头趴下了 L:最后怎样了啊 Binbin:这是陷阱啊!可恶 Binbin:愤怒地这么想着、就醒了 L:梦中过山车 空:binbin连做梦都好夸张 「这个话题持续了那么久吗?」吉子围观了一会,想到平常根本不会在早上八点看到Binbin。明明她应该也是大学生,跟姐姐洋子的作息完全不一样,夜晚三点也可能在綫,下午两点却能看见她说「大家早安」。她于是也好笑地发出讯息—— Y:这样醒来也太失望了 Binbin:就是説嘛【泪眼贴图】究极无敌过分死了 Binbin:梦公在鱼弄我笨蛋吗混蛋 L:?你的日本语有问题 空:binbin是外国人(x Binbin:对对,人家是法国人,bonjo~bonjo~ L:你的法语更有问题 Binbin:这是法日混血语desu Y:説起来我也做了个怪梦 Binbin:春梦 Y:不是! Y:从哪里説起好呢 Y:昨天姐姐喝醉了,带了女人回来 Binbin:!! 空:欸 Y:前情提要——我的姐姐是les L:那天的聊天记录我看到了 空:?!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 Yon:喝醉 Binbin:女人 Y:为什么就都出来了 Y:啊,应该説 Y:被女人带回来了 Binbin:女人 Yon:女朋友吗 Y:好像是前女友 空:?! Binbin:再续前缘?! Yon:旧情復燃? Y:两个人之间,就很可疑,很曖昧 Binbin:很可疑,很曖昧 Yon:很可疑,很曖昧 Y:对…… Y:这个前女友简称A好了 Y:A把喝醉的姐姐半搂半扶地带回来了 Y:説是社团聚会姐姐喝多了 空:然后她就送她回来吗 L:想就这个机会再接近吗 Y:但是姐姐一直説「你快回去啊」这样的 Y:A桑感觉是油嘴滑舌的角色,就算被嫌弃也会继续调侃的那种 Binbin:有搞头! L:所以现在她们是朋友关係? Y:是的吧? Y:很自然地一起开玩笑 L:我是不太理解这种分手后还可以一起玩的 Binbin:蛮来劲的还有吗 空:这种的w不会有点小尷尬吗 Y:一开始也是想回避的! Y:姐姐无论如何都想我留下来,説不要让喝醉的她和A桑独处 Binbin:这是漫画吗!! Y:这么一説有点漫画 Y:简直就像A桑随时会对她做点什么一样的 空:姐姐是受方吗ww Y:……对我来説有点衝击、但看起来好像是的 Yon:小Y心中的姐姐是攻吗 Y:也没有、不如説不管是哪边都有点衝击 Binbin:shock噠! Y:但是之前问的时候本人説自己是五五开 Yon:两边皆可呢 Y:A桑还説「被这么防备很难过」什么的 Y:看起来很温和……但説不定是个坏家伙! Binbin: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披羊皮的无辜少女 Y:啊,A桑与其説是少女 Y:外观偏中性 Yon:纸片人的话,我还挺吃这种搭配的 空:为什么分手了呢ww Y:不知道呀…… Y:A桑给人的感觉 Y:怎么説,会让人想「这就是现实里的T吗」 L:现实中的T(喷茶 空:头发超级短的那种吗 Y:对对对……整个人都很摇滚 Y:稍微有点怕、这样散发现充气息的人 Yon:合不来的感觉吗 Y:要説是合不来也有点微妙,在客厅聊了一下感觉还蛮有趣的…… Y:不过对于姐姐为什么和这样的人交往有点难以理解 Yon:姐姐不也是现充吗w Y:姐姐是姐姐又别论呀 Y:説起来A桑在场时的姐姐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Y:还説「A啊你也就只有有趣算是优点了」 Binbin:呜哇 Binbin:这种互动模式怎么搞的 Y:姐姐躺在沙发上,A桑还帮她脱了高跟鞋 Y:就在我面前 Yon:呜哇 空:呜哇w L:Y是什么心情 Y:呜哇? Y:我也不知该説什么 Y:姐姐说叫她别动 Y:可能不是撒娇,只是醉了説话没力气,看起来就像撒娇 Binbin:完蛋了 Y:? Binbin:Y酱的姐姐可能是我的理想型 Binbin:Y酱,我可以入赘你们家吗 Y:?等下 Binbin:啊呀我操之过急了,那先从加line开始可以吗x Y:?为什么啊??? Yon:真假ww L:A桑怎么办 Binbin:那是前女友吧,已经是过去式了x 空:那可是帮忙脱高跟鞋的前女友噢 Binbin:Y酱,以后请多指教 Y:才不对啦! Y:怎么可能交给区区Binbin呢 Binbin:QQ Yon:被妹妹拒绝了呢 Binbin:还想靠妹妹得手呢,居然卡在这关吗,可恶 空:比起那个先买彩票如何w梦是反的 Binbin:Nice话,空酱! L:你居然想起了之前的话题 Y:啊 Y:最开始是在説梦的话题来着啊 Binbin:人家还没有八卦够QQ Y:Binbin好吵 空:Y酱做了什么梦呢ww Y:梦见在和式的屋子 有点像温泉旅馆 Y:怎么説呢,还预备铺好被子在这里睡下来着 Yon:梦中梦吗 Y:没有啦,就是看到姐姐也睡在旁边,感觉很像以前家庭旅游的场景 Y:然后她醒过来,说这个青梅竹马的漫画一点也不好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啊 Binbin:春梦 Y:哪里有春梦的要素了?! Binbin:后面就会有了! Y:没有! Binbin:怎么还在梦漫画的事,Y真的没救了 Y:囉嗦啦! Y:我是自习时间了、大家慢聊! 几个人在网络上互相告别,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吉子放下手机,用手指无规律地点着桌面,又动了动脚尖,一下下地点着桌下的电綫。 脑子里有些迟钝地想着「我该做什么……接下来该……要做的事是……」 门外传来洋子伸懒腰的声音。 通常形容女性伸懒腰应该是像猫咪一样,但洋子是仿佛在便秘的狮子。 「呃呃呃呃嗯嗯~~~」 吉子带着习题走出去看她的情况,说:「妈妈留下的早餐在饭桌上噢。」 「好、我知道了……」洋子眉头紧锁,眼睛还挣不开来,两手揉着太阳穴。 「头痛了吧?」 「有一点……还好。」 「喝太多了吧?」 「应该是两三种喝混了的缘故……昨天、啊……」洋子渐渐睁开眼睛,然后变了脸色。「是Amy那家伙送我回来的??」 「嗯。你还能想起来吗?」 「姐姐还没有喝到断片过呢!……呃啊、」洋子以手背盖着额头,乾笑一下,「我倒想喝到失忆啊。」大概是想到自己喝醉的样子被家人、自己的亲妹妹给看到了,热辣的耻感涌上来,让她好像浑身被针刺了一样难以忍受。 「那个混蛋……」 「Amy小姐,好像……人还挺好的吗?」吉子问。 「人挺好……吗。那也是,倒也不是个坏人。」 洋子又打个嗝。「咔啊——!!!受不了了、我口气好重……昨天没有刷牙吗?!」她怪叫着爬起来,衝向了洗手间。 「毕竟你回来以后就睡着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吉子又跟到厠所门边,说:「那个,虽然你可能在头疼着,但是我想请教姐姐题目来着……」 「嗨嗨、恩额洗个爪先吧。」 叼着牙刷的洋子发出带有语调的模糊怪音。吉子勉强听出来,她在説等她洗个澡先。 「姐姐,」 「嗯?」 「你讨厌Amy小姐吗?」 洋子瞄了下她,将牙刷拿出来漱了漱口,说:「讨厌?説不上吧。」 「那……就是喜欢她?」 「也没怎么?都分手了。」 「但、你们昨天,那个……」 「呃。」洋子的神情看起来就像吃了99%的苦可可。 「那家伙、是个装不满的漏袋。反正她就喜欢被那样对待。」 「那样对待?是、是情趣吗……?」 「不是!谁和那种家伙情趣啊、都説了她的优点只有会讲笑话而已。」 「是吗?看起来对姐姐还蛮温柔的……」 吉子疑惑地问:「看上去不像是什么有攻击力的人呀,声音也很柔和……那洋子当初为什么会和Amy在一起呢?就只是因为有趣而已吗?为什么没有断绝联係呢?一直都是这个模式的吗……」 「吉子……」姐姐的眼神变了。 「什、什么?呀、稍微问过头了……?」 妹妹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也觉得自己太八卦了。 「我説,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欸?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的?」 「……虽然和我没关係,作为忠告、劝你还是不要选她的好。」 「人家只是好奇——」 「很多事就是从好奇开始的。」 「我不是那种恋爱的体质啦!」 「説着这种话然后沦陷的人多的是呢。」 「等等、我要生气了哦……」 「不是的话最好,不管怎么説,她可不是适合初恋的对象。」 「姐姐也没有必要説到这个份上吧——」 「哈……」洋子叹了口气,说:「吉子也到这种年龄了。」 「也就比洋子小三岁而已耶!」 「我要去洗澡了。」 「啊、」吉子突然问:「Amy小姐的那个项链上的是什么?看起来好危险。」 「……那个微型左轮的项链?」 洋子擦着脸,脑海中浮现出过去某个时点、雾灰的旅馆与床头柜,那个东西曾经在她手里,像拉着圈绳一样把那个物品的主人拉到面前;某个时点、夜市的暗处,咔嚓一声出现微弱的针刺般的红光。 「那是打火机而已。」她和Amy抽过薄荷菸。 Amy会抽更辛辣的品种,但洋子只尝试到薄荷菸为止。 吉子当然发现姐姐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是充满怀疑和惋惜,也懒得辩解。 「呼——那她很像男生一样嘛。」 「你的下一句话该不会是『和她交往跟男生有什么区别』吧?」 「才没有、姐姐总是把别人想得很坏这点真的很奇怪耶!」 「有吗?好像昨天也被这么説了。大概是因为我自己就很坏吧?」 洋子放了热水后,就赤着双足来回走动,拿来了浴巾与衣物准备。「习题就等我出来再説。」 丢下这句话,她关上了浴室门。 这个女人居然还带着手机洗澡……吉子一时无言以对。 她在外面说:「姐姐不要把手机掉水里了。」 「囉嗦。现代人有可能会掉手机吗?」 「真的怀疑洋子有没有酒醒呢。」 「醒得不能再醒了……」 隔着浴室门吵嘴,算是同住人的特权吧。 森村长女习惯性地嘴硬,宿醉的沉重感也没有完全消散。 热水的雾气中她不住地拍拍胸口,想缓和这种无名的闷气。早知道就不喝那一杯了——什么特调、什么当日推荐,见鬼去吧。她脑子里尽是这种马后炮的想法。 手机来了讯息:「还好吗?」——是Amy。 甩了甩沾水的手指,洋子在浴缸里坐下来,慢慢地输入:「头痛」 瞬间已读。 Amy:「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説你啊」 「不会对我没出生」 洋子嘖了一声,把手指放在毛巾里擦了擦,抹了抹起雾的屏幕,重新输入道: 「不会对女高中生出手吧?」 Amy:「洋子,晕得很严重啊」 「早就醒了,我在洗澡」 Amy发来了一个少女心的贴图。 「……」洋子无言。 Amy:「是在説妹妹吗?」 「为纯真少女们着想,你这家伙不要成为别人的初恋比较好。」 Amy:「我自己的初恋就有够惨不忍睹的呢」 「嗯、所以说」 Amy:「就算是我也没有要姐妹盖饭」 「姐和妹都没有份」 Amy:「哭哭贴图」 「乖噢」 Amy:「妈妈——」 「什么『妈妈』啊、笨蛋。」 Amy:「不过,偶尔也想被稚嫩的心温暖一下啊」 「呵呵,不想死你就试试看」 Amy:「洋子小姐不吃醋吗?如果是你先有新欢的话我会扭成一团的!」 出轨的人居然这么说。 洋子无奈地按着屏幕:「你少祸害人了,随便玩点什么别的去吧……」 Amy:「嗯~我不太适合初心者啊,这个无法否认」 自虐狂真是可怕。洋子这么想着,发现屏幕越来越难按了。索性用了语音: 「我要洗头了。」 儘管平时説话有数不清的乐子,谁都愿意聼Amy的笑话,但是,和缠人状态下的Amy谈天却有着某种徒刑的味道。那种虚空的压迫力如山蛇般紧随着它的对象,使人难以从看不到尽头的对话中逃脱。大概是因为自己也习惯了「被依赖」的感觉,所以才会遇上这样的人。 黑发上的泡沫被温水冲去;热流从头顶流到脚底。 森村洋子听着水声的白噪音,感到头脑思考的速度正在变慢。 脚踝上还留有高跟鞋紧勒的红痕,为什么还没消退呢? 自己不能説是喜欢痛感的人。难道能这么説吗? 毫无理由地、或者説是为了清洗,她将手伸向了下身。 Amy的技术……洋子也做不了比较,她只和两个人上过床罢了,样本之小,无法得出任何有效的结论。和Amy做不是因为什么技术而让人想做的。非要説的话、那家伙有的是「需求感」,即使和你萍水相逢,也能做出那么「需要你」的样子。那孩子谁都需要。真是可怜。像无主的小狗一样。洋子将两指滑入、抽取、抚弄……然后扶着墻,在热雾中动作。吉子的话回响在耳边:「我才不像洋子那么随便」 説出这句话的人本身并没有带着那种恶意,但是洋子却对它產生了不该有的认可。 一定是因为我随便又轻浮,所以才会和Amy这样的人……这样的卑犬。 洋子想起学姐的温柔。左手摸着颈椎时想到那个人总喜欢亲吻这里。她的身形那么模糊,像是只为了爱抚自己而存在。如同昨天醉酒时的情态一样,森村的耳后与白颈又在热水中汎红了起来。随便。没错,所以昨天才会在家人面前出丑。 而且觉得把自己的这一面展现也无所谓,甚至还想被看到…… 吉子这样的孩子,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呢? 那些绘画上粉嫩又娇俏的私处吗?把那种地方美名为花瓣。 看着真正的阴道、真正的女人之间的性爱,她会皱着眉头说「果然很恶心」吧?她就是那种程度的小孩子罢了。所以才会无法和人恋爱……洋子这么想着把手抽了出来。她微喘着气,觉得有些好笑:「差劲、真扫兴。」 看着指间的白液在花洒下流走,她暗嘲起妹妹的那份幻想。 「这里用上公式的变形就能算得更快了。」 出浴后的洋子头戴围绕起来的毛巾,腋下是寿司卷一般将她包起的白浴巾,从胸口贴盖到双膝上部。她整个人像是一团移动的热气。 「蛮怀念的、以前做模拟题的时候也遇到一个类似这样的。青春啊……」 「习题哪里有什么青春的?」 「吉子正在做着所以才不觉得呢。」 「这种事、就算毕业了也不会觉得的。我的青春是老师的漫画。」 「还真是有个笨蛋妹妹啊。」 「才不想被懒鬼姐姐这么説。」 「现在向懒鬼请教的是谁呢?」 「明明姐姐昨晚还像绵羊一样……」 「什么绵羊啊。」 「还説『吉子、我带女人回来在你隔壁做过哟』之类的」 「哈?!什么时候説出来的!我可没有这种记忆……」 「骗人的吧、居然是真的……明明人家只是随便説説开个玩笑而已!难道就是昨天的人吗?这样我无法再直视姐姐了——」 「当然不是了、笨蛋!不然你怎么会没见过她呢?经常在家的吉子你不是最清楚吗?」 「啊、那倒也是。」吉子点点头。 「唔」洋子却在这时候想起什么一样,移开了眼睛。 「什么啊、果然有什么吧?」 「去年你去修学旅行的时候……」 「咿!居然是那个时候?!这就是Amy小姐会认得来路的原因?」 「有什么不好嘛、你人又不在家。」洋子托出了这一次,却把学姐的那次瞒了下来。 「姐姐是受吗?」 「这种説法听起来有点火大……嗯、话先说在前头,我是五五开的,只不过她是接受不了被碰的那种人。做枕头公主可不是我这边要求的……!」 「枕头公主?」 「什么啊、你没聼过吗?」 「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洋子呵呵一笑、站起身,说:「好了,该换衣出门了。」 「欸、现在就?」 「拜拜。认真学习噢。」 看着换上夏装的姐姐出门,吉子莫名其妙,嘟囔道: 「什么啊、那么刻意……」 从昨晚到现在都存有的那股违和感,在洋子不在眼前之后,她终于发觉了。 记忆中那个醉酒而躺在沙发上的,并不是她的「姐姐」,而是「森村洋子」! 吉子眉头紧锁,心里感到一阵怪异。 是在那个人面前才会那样的。 这算什么、符合人设吗?——她擅自这么想。 八、作爲劣蟲的妹妹 时节越来越接近盛夏,蝉鸣也越来越响亮。 刚进行完暑期小组研究活动的森村洋子、从大学实验室回到家,就在夕阳中听到从别家院落的方向传来暮蝉之歌。这让她想起中学时代做过的自然课养蝉记录——对于怕虫的洋子而言,是个噩梦般的功课。 长崎作为日本西南之一部分,当地蝉种有着北海道等地种两倍的身长,能长至六到七公分,有少女手掌的一半大。不过这样説也不够准确,因为六公分左右、大家所熟悉的,会发出「嘰嘰嘰嘰」的声音的亚伯拉蝉,在全日本都有分佈。只有两三厘米的迷你版,是北部才能经常看到的。森村家附近的蝉鸣多半是像耳机故障时发出的电流音一样,胡乱地「滋滋——」着。有时候,还能聼到那种好像把卡纸放进正在转动的电风扇里、任由扇叶切打那样的声音。大概是两个不同的品种吧。 如果把人分成喜欢蝉的聒噪和不喜欢这两类,洋子就会选择站入前者的队伍中。「果然夏天到了啊~」聼到了以后就会这样想,那是夏天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説来奇怪,吉子总是留着直短发的妹妹头,给人的印象大概是文静女吧,小时候的爱好却是观察昆虫,女孩子苦手的毛毛虫也好、甲虫也好、甚至是壁虎和小蛇,她都好像对此迟钝大条一样的毫不在意。 躺在凉席上,洋子正如此感慨的时候,一阵踢踏的步音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姐姐、姐姐!听我説!」 穿着白袜的吉子滑入了洋子的卧室,一气呵成地坐在了地板上,像一隻扑向食盆的柯基。 「怎么了啊?」 「Tanka老师,和我説话了!」 「……哈?」 「呜——怎么办好呢!不仅和区区粉丝的我説话、还在推上回fo了!开心过头感觉要坏掉了!!!」 吉子一把抱住姐姐的海豚抱枕,打起滚来。 「就这件事吗?」 「什么『就这件事』啊!反正洋子肯定不懂啦、这一定是我今年最大的幸运!」 「哈……那她和你説什么了?」 「之前给老师的漫画新作写了一个很长的评价投到匿名箱、结果老师认出我来还给我私信了!还説『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啊~~~没想到Tanka老师居然有记得我!每次都只是混在好多评论里面偷偷地说那么几句、为什么会记得呢?!」 吉子把脸埋在海豚的前肢上,用鼻尖狠命地蹭着。 「这样它会掉毛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以后不能再发废推了,老师会看到的!」 「……就像原来一样就好了吧?」 「不行!」吉子猛地抬起头,説道:「再开一个小号好了。」 「简直就像和偶像握手了一样嘛。」 「就是差不多的事呀!」妹妹左右蠕动着,忍不住继续感慨,简直快要哭起来:「老师……Tanka老师,真是太温柔、太好了。Tanka老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是暗恋中的少女吗?」 「才没有啦、这是纯粹的憧憬——不过Tanka老师那样有才华又美好的人,不管是谁都会喜欢的!」 「喔——?」 「人家只是老师那么多粉丝中的一个而已呀……和老师説上话我就幸福得要死了。」 吉子稍微消停下来,用脸颊贴着海豚的绒毛。她微红的面颊显示出与语气同等的喜悦。「难道姐姐你没有追过星吗、这种程度的应该很容易理解吧!最近聼了很多洋子的事、所以我才想着也和洋子分享一下的,为什么这么冷淡呀……」 「哦、要是和喜欢的歌星合照,我也会这么兴奋吧?」 洋子姑且顺着她这么説。 和吉子那充满宅味的房间不同,森村洋子的卧室里连海报也没有一张,即使喜欢上什么也只是三分鐘热度,在网上享受一下在綫的资源就作罢。事事浅尝輒止,这是她的作风。 就算有喜欢的作品,也没有特别去在意过创作者的事,她难以感受妹妹的心情。 「既然这样、就趁这个机会打好关係吧?」 「可以的话当然想——」吉子説完又改口道:「我这样的社恐是不可能的、这次的幸运日后好好回味就够了。」 「你好歹是忠实粉丝吧?对作者来説也很重要,你能喜欢上她的作品不就説明有共同兴趣吗?就借此机会成为朋友,自信一点、搞不好真的能发展也説不定。」 「那、那种白日梦一样的话怎么可能拿来骗自己嘛!」 「怎么,心动了吗?」 「……姐姐是笨蛋吗、老师比我大很多耶。只是憧憬的大姐姐而已!」 「谁说那种事了,只是成为朋友也不难吧?」 「真是的,要是老师和每个粉丝都能成为朋友的话、老师早就忙死了,没空创作了啊。我会乖乖地每次给Tanka老师好评,默默鼓励着老师,这样就最好了~」 「呼、你都这么坚持了,我也没什么要説的了……」 「嗯嗯嗯,怎么办,到现在还觉得像做梦一样,dokidoki!」 吉子在床单上滚来滚去。 滋——吉子的手机震动了。「啊、新消息……!」 她嚥了口唾沫,说着要回自己房间、就拿上手机飞快地离开了。 留下长女一脸迷惑。「在意到这种程度、和暗恋有什么区别……?难道说、太冷漠的人其实是我?奇怪的是我吗?我年纪大了,所以变冷淡了?怎么説也应该、不是吧?」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果然这样的妹妹和男人恋爱是不太可能的。 对姐姐的想法并不知情,也已无心在意,锁上房门之后的吉子忐忑不安。 不爱开灯,百叶窗也常年下拉,和姐姐那个亮堂的地盘不同,吉子的房间总是一片昏黑。 也许是这个原因,眼睛近视是从初一开始的。眼镜虽然因为度数加深换过几次,不过一直是朴素的黑镜框。有段时间也戴过隐形眼镜,因为容易走神的吉子总是弄丢,也就不再用了。 把消息页面打开,吉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其实,最近有个关于吸血鬼题材的新作想法,希望你到时候也能来看呢」 「这是一张草图XD」(png图片) 吉子受宠若惊,仿佛中了彩票一样快乐。 「Tanka老师给我看她的草图……!」 她打字的手都有些颤抖:「吸血鬼是您擅长的西方题材呢!我已经非常期待了!居然能看到草图,太开心了!这个角色看起来很有吸引力,到底是怎样的构想呢?」 Tanka很快回復了:「嗯,虽然很想找个人说……但好像説了又会剧透了你。」 吉子偷笑着回答:「这样也太吊胃口了,提前知道的我只好慢慢等着了吗?」 「抱歉、因为你和我説了那么多评价,一时没忍住就给你看了……自己来説有点不好意思,虽然经常得到褒奖,可是细緻的评论还是很少收到,也想用点什么作为回报。」 「您今天抽空和我交流我就真的很开心了、以后也请加油创作!我会支持您的!」 「谢了XD不用那么客气也可以的,下次再一起聊故事吧?」 「随时都可以!!」 之后不再有新的消息了,吉子还在回味之中,手机屏幕黑了下去。 Tanka老师……多么爽朗又温柔!説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怪不得能够有那么美好乾净的笔触,那么风趣的脚本,虽然早就想到了、但是现在又再一次感受到了…… 心里好像被暖暖热热的东西包围一样,吉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云中飘着。 她傻笑了一会,几乎快乐得难受起来。 手机又「滋——」了一下, 吉子点开来,看到是姐姐在line上发来的「下楼吃晚饭。」 「直接来敲门不就可以了吗?洋子真懒呢。」 黑暗中,一隻小拇指的指甲盖大小的飞蛾,在手机荧光里现形。 吉子一个激灵,反手就把它拍在掌中。蛾的细腿抖动了几下,就只剩死相。她一阵反胃,端着双手在黑暗中四处环顾,终于在床头找到了纸巾。 「所以才讨厌蝶类……」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天真的洋子问她:「吉子为什么会不怕虫呢?」 「这些小东西很可爱呀。」 「那为什么讨厌蝴蝶呢?」 「我这边才想问呢、为什么大家只喜欢蝴蝶和独角仙之类的却不能接受别的虫子呢?」 「因为外观吧?」 「不觉得蝴蝶的翅膀很可怕吗……什么呀、我才搞不懂大家怎么想的呢。不如説,既然大家都喜欢的话我就讨厌。」 洋子笑了:「叛逆期?」 「就当是叛逆好了。喜欢不了受欢迎的东西,也无法被受欢迎的东西喜欢。不比这更多也不比这更少。」 「还真自豪啊你、説出去会被觉得有优越感吧。」 妹妹看着雨中的蛛网,自嘲道: 「只能喜欢冷门的东西还不够倒霉蛋吗?就算有一点不説出来的优越感、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説着这些话的时候,越想越生气,似乎和自己彆扭起来。 那时候洋子还不知道她是百合厨,更不知道她就算在同好里也是小众的小众。 蝴蝶、花蕊,总是在百合作品里作为性象徵出现。 讨厌蝴蝶的自己、不小众或者才奇怪。 和社交达人姐姐不一样,自己这个做妹妹的只是个阴暗角色担当。 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如果她是漫画或小説主角,可想而知、一定不受欢迎。 滋滋。洋子:「快下来。今天妈妈加班,晚饭是我准备的。」 看着这条讯息,吉子疑惑:姐姐也能准备晚饭了吗?不就是把妈妈留下的加热而已吗? 肚子也饿了,小步走下楼,只见姐姐一脸笑容地说:「鏘鏘!中午聚餐的时候打包回来的噢!」 「姐姐不是去做功课的吗、为什么还会顺便参加聚餐啊……」 「和同学们在一起,就顺便聚餐咯。」 「所以姐姐准备的部分是什么?」 「……呃、时蔬是我做的。这可是超市买来的,冈山的夏秋番茄哟!」 「不就最常见的那种吗。」 吉子毫不留情地这么説,夹起来试吃了一下,还煞有其事地咀嚼一番。 「怎样啊……?」 「砂糖的量放对了。对姐姐来説很了不起了。」 「哼哼哼、不错吧。」长女已经对自己的这点程度感到满足了。 母亲不在家,她就到冰箱里开啤酒了。虽然身为护士的母亲很不乐意看她摄取酒精,终究拦不住这嗜酒女。一口下去甚至发出了连串小舌音,实在有够豪迈。 以后和别人同居的话、就是只能负责清扫的类型吧。 啊、姐姐在清扫上也很成问题呢。虽然之前就説过了、但她没成为辣妹真是太好了。 吉子这么想着,坐下来和家姐一起进餐。 「姐姐和前女友,应该没在饭厅做过吧?」 「……咳、额咳咳咳!突然説什么吓死人的话啊、平时到底在读什么A书啊干?!怎么也不可能就在饭厅做吧?不如说、不可能在床以外的地方做!」 「我、我以为你们很……」 「谁会有空搞那么多情趣啊。」 「哎,还是赶快找个新的好了。」洋子晃着手上的啤酒罐,説的十分轻松。 「欸——」 「你失望什么?」 「姐姐和Amy小姐这种组合蛮受欢迎的。」 「等下、至少自己姐姐的配对,就放过吧?」 「我知道了啦。」 吃着洋子打包回来的快餐鷄块,森村次女只好就此作罢。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我在犹豫着——」 「对漫画家老师告白?不用犹豫了。」 「不是啦——朋友问我要不要参与合同志,我是很想去啦……」 「合同志?」 「就是、大家一起创作一本同人本……问要不要来画三四页短漫画、这种的。」 「你还能自己画漫画的吗?」 「你看、我不是那个,美术部的部员吗……」虽然多半是上课涂鸦练出来的。 「没关係吗?最近时间挺紧张吧?」 「啊、所以说就是在困扰这个呀……」吉子歪着头说:「不过都説了只是三四页而已、我也好想和大家一起做一件事……」 「就去做吧?只有这一次机会吗?」 「应该是的,毕竟大家的兴趣也不会一直停留在这里……」 「那就去就好了嘛。想办法多花点时间总能做的。」 洋子心想:反正我高中的时候也不过是忙着幽会学姐又忙着失恋罢了。 「这里呢、又有另一个问题……」 「你还真麻烦啊。」 「今天不是和Tanka老师互fo了吗。其实呢、老师也喜欢这个couple这样的话人家就……」 「这不是正好吗,是你好好表现的chance。」 「不行的啦!这个couple很冷门所以出了的话大概老师也会看吧……那不就是班门弄斧吗!怎么可能做得到嘛、心理压力也太大了。」 「和人做朋友先要放平心态吧?」 「那种事我也明白呀、但是……」 洋子适时劝道:「并不是接受了就非得做到底不可,就算发现不合适也可以停下不做, 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压力的话只会什么都害怕得做不成不是吗?」 「一般不都是说『只要决定了就要做到最好』吗?」 「啊哈哈、一般是那么説的啊?欸那个——好!祝吉子画出女同漫画,乾杯!」 长女举起了易拉罐。 「……别人不喝酒的啦。」 吉子这么説。不过她也决心要参加了。 说做就做。 第二日,她出门去小书店选购工具。 虽説高一的时候就求母亲买了数位板,她还是习惯在纸上打草稿。 单调的晴空中,炽阳高照。电綫杆在浅蓝的背景下与白鸽作伴。 本来就如蝙蝠一般深居简出的吉子,也不管是否吉利,总之顶着一把黑漆漆的厚重雨伞出门。 虽然有「吉子」的「吉」,她不能保证自己自己总是做有运势的事情。走出门前新闻说「天枰座的运气是三星,不宜搭乘计程车,不宜喝咖啡,不宜去人多的地方。」10月5日出生的天枰座女高中生,森村吉子决定凭着名字的护佑,剋服这个「不宜」。别的先不管,最后那点一定是准的吧。该去的书店还是要去的。 右眼皮跳了跳,有要发生什么的预感。 果然、漫画般的事情发生了。 「……是Amy小姐?」 「咦、你是洋子的妹妹?」 「Amy小姐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之前也説过了吧、我在这里打工啊。」 「欸、原来是这里呀!」书店的收银员,就是姐姐的前女友Amy。 「差不多快休息时间了呢,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呢?」 Amy对她露出一个狸猫般的微笑。 瞥到那个人的左轮打火机的瞬间, 「就是这个人、和森村洋子,曾在家中做爱。女同性恋的性爱,就像画中的那样的性爱。」 ——这个认知,在吉子的脑海中,百倍地放大了。 算了,和我又有什么关係呢? 讨厌、没想过、不想要。 森村吉子是个爱说葡萄酸的小孩。 九、蟲蛹白日夢 Tanka老师的作品,吉子没有不喜欢的。 但最最心仪的收藏是一本两百多页的Tanka短篇合集《极彩泡影》。 其中收录的短篇几乎个个经典,风格迥异,题材多样。观众能从纸张中感受到画师勇于尝试各种内容的魄力,对生活的热爱,对性与爱的深刻体会。她绘製女性角色,保留了女性和女性关係的特点,又去除了刻板的成见。光是这一点的深入就让人敬佩。。 毫无疑问,Tanka老师是出色的造梦人。 吉子一再地沉醉于她所描绘的那个绚丽多姿的世界。 给吉子最强烈印象的是最后一篇,也是Tanka老师十分少有的以日本为背景的故事。开头的旁白写道——「蕾丝边酒吧。这里的夜晚鲜有人知晓。」 老师究竟是亲身瞭解过、还是经由朋友和网路等途径取材,多少让吉子有些在意。 漫画以一个初次与蕾丝朋友进入灯酒之地的女大学生为主角,写出了那里的风景。感情描绘主要放在女主角见到的他人身上,以及从朋友口中聼到的各种艷遇,颇有群像速写的感觉。 直到最后一页,女主才和一双看起来同样青涩的眼睛对上视綫。 似乎暗示着一个新的邂逅开始。 漫画就此收尾,引人无限遐想。 这样多姿多彩的梦幻,自己是否也能体会到呢? 如果讲述森村吉子的青春故事,剧本家一定乐得安排——场景只需要两个——家和学校,充其量再把它们分成各个房间而已。空间的集中,不正是戏剧的要求吗?然而同时剧本家也一定万分困扰罢!毕竟另外两项要求是时间的紧凑,故事的发生。 「大家常常写标题某某的一日,然而森村吉子的一天里可不会有什么故事呀!」 吉子自然这么想。 她也和朋友讨论过一点青春期的白日梦话题。 真结说,自己在小学的时候就尝试过夹腿了。 这是属于女生的、一种试图取得性愉悦的行为。 有的女生只是两腿间紧缩一下就会有快感,有的女生则是藉助外物的摩擦。 据已有的研究表明,儿童之间就能观察到部分样本有此种行为,甚至很小的幼童也有性意味的感觉,可见弗洛伊德把性看作人的意识的重要部分,并非没有他的道理。 她并没有真结那么早熟。吉子是在国中时看了规制漫画以后,才对触碰自己的性徵部位有了一些兴趣。这种兴趣大抵在于「这是什么?」「那是真的吗?」这类问题。 洗澡的时候,也曾试着把手指放进去,然后又很不解地拿了出来,并不明白这种紧涩的插入究竟为什么会让漫画人物露出夸张的表情。但是外部摩擦却让吉子有所感觉,只是偶尔、也会在床木架的边缘盖上柔软的毛巾,然后将腿间贴上,模仿见过的动作 ……要説洋子在隔壁房间真正地做过爱,自己也在卧室里自_慰过。 所以并没有什么说对方的立场吧……? 嗯……本来也是正常的欲求。所以也没有什么説不説的问题。 性幻想的梦在指尖流过。 这是不是为什么Tanka老师要把那些故事命名为泡影、这样伤感的题目? 除了这种在脑海里沉醉片刻、又猛然清醒的碎片外,吉子不觉得自己有真的经歷些什么事情。 书法家总是写什么『日日是好日』,明明是『日日都无事』。 啊、可能就是因为无事、所以才是好日? 世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动,一定是姐姐的缘故吧。 一天中午,她在书店买画具,却遇到了姐姐的前女友Amy。 那个正在打工的人穿着书店的制服,看起来只像干练的女生罢了。如果是姐姐醉酒那个夜晚的Amy,会让人联想她是否有唇环、是否在肩胛骨或小臂上有纹身——然而,现在的她,即便胸前挂着哥特纹路的左轮形打火机,也只是使人看着她亮白的笑齿,心想「遇到这样的店员真是心情爽朗啊」。也许有女生因此而多买一本杂志也説不定呢。 有这样的人物在自己的生活圈中出现,本就是一个可称奇的事情。 「要不要吃个午饭呢?」那个人这样提出邀请。 吉子的心里瞬间浮现种种念头: 为什么?Amy小姐和别的女生一样,也喜欢找人作伴…… 不对、她还对姐姐有意,是为了通过我更多地再度接近姐姐吧? 又或者説,只是想多和一个人打好关係…… 「突然间就这么説,让你困扰了吗?」Amy看她若有所思,便问。 「嗯……不、没有的事……」 「不好意思?能再説一遍吗?」 为了把吉子的低语听清楚,Amy微微附身,把耳朵凑过来。 「那个、我説的是……是,没有问题……当然……」 又来了。 脚底爬着蚂蚁的感觉。 吉子知道自己的説话声不自觉地变小了,以至于对方没有听清而造成麻烦, 心里那像是被动技能一样擅自触发了的羞怯就更难以退去。 「真的吗?太好了!」Amy很天真地笑起来。 她说:「我正好想去附近的烤肉店——就选那个ok吗?」 吉子点头答应,跟着她往自己很少去到的方向走。 只是经过两个拐角罢了、果然到了一家她并没有印象的烤肉店前。大约是新开张、或者过去她即使经过此次也没有留意到的吧。Amy小姐很快就会瞭解到,就算和我一起也不会有什么乐趣可言,至于姐姐的情报——这倒是个问题、自己还没有无良心到因为一顿午饭就可以随便出卖姐姐的程度,那个女人也説过了「该找个新的了」,或许和Amy小姐真的没戏了吧。 明明两个人的气氛那么成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人在不知道的时候来过家里呢。 在洋子的卧室里,在那张自己也躺过的、米黄色的床铺上,可能也抱过姐姐的海豚抱枕吧。 这个人见过晚上的洋子…… Tanka老师的最后一篇漫画里,有一个角色叫优纪。 书本的第204页第一格,优纪和她的女友在酒吧的角落里舌吻; 第二格,是她们交缠的唇舌之特写; 第三格,是优纪的唇齿吻在女友的颈侧,柔滑的曲綫交贴…… 最底一格是优纪那画了眼綫的、狐狸般的眼睛。 一样是男生般的短发,一样戴着项链,一样骨感的身架与神秘的眼角,给吉子的印象色都是玫瑰紫…… 如果Amy活在漫画里面,大概就是优纪的样子。 她和姐姐是否也是那样亲吻的呢? 微红的耳垂明示着漫画人物的动情和沉醉。 真有那么舒服吗? 接吻、拥抱……这种事。 真的像那梦幻笔触下所暗示的、那么诱人吗? 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的梦,只有看着才能感觉到的梦 Amy都和自己説了些什么呢——全程大概只有一小时不到。一开始是仍延续着店员的角色,説着好用的画具和新上架的书目。普通的「这个你也有看过吗?」这样的走向的对话。 吉子也觉得有些输了——这个人比想象中的要更会找话题,自己竟然也笑了出来……真是奇怪。 然后,果然话题自然地到了姐姐身上。毕竟是因为森村洋子而认识的两个人,洋子就一直像是空气嘉宾似的在话题里存在着。 烤肉店的味道并不使人失望。那可是烤肉、当然不会让人失望吧? 吉子感觉自己忽然少有的融入了热闹的背景,成为了説笑中的人们的一员,在烤肉店的一角里交着新朋友 ……Amy向她表演了一下,在指尖把玩左轮火机的把戏。 「我原本只在视频里见过这个呢、没想到会亲眼看见别人做什么的……」 普通地説笑了,视频里的「生活场景」突然变得很靠近。 让吉子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不是、善于交际的姐姐的日常呢? 姐姐她大概,不是、是一定,很喜欢身处这种生活之中的她自己吧。 最后,Amy眯起可爱的双眼,问道:「很有趣吧?周末要不要去游乐园玩呢?」 「嗯……是在説、游乐园吗?」吉子左右思量。 「最近有两张票呢——正在烦恼啊、如果吉子愿意的话就帮大忙了。」 「那个、不先邀请姐姐吗……?啊,是这样啊,洋子肯定说不去吧。」 「哈哈?是刚刚才想到约人去玩的啊。」 Amy觉得有些好笑,说:「洋子小姐吗~嗯哼、肯定会説要去游乐园的我很幼稚吧~」 「这是个问题呢……我、我也会想办法的。」 「什么是问题?」 Amy疑惑地眨了眨眼。 「啊,就是……我是支、支持Amy小姐的……?如果要约姐姐的话?」 「是这样子吗?原来吉子小姐想支援我!」 不知为什么,看见Amy轻笑着、瘦肩微微发抖的样子,让吉子有些説不出来的不自在。 「啊啊、啊、抱歉,竟然在当事人面前这么説……明明不知道什么,对不起……请当作我没有説过什么——」 「没事的,那——我有个提案,」Amy说:「在游乐园见面的时候,吉子小姐来多多给我支招吧!哈哈哈哈、这么一想,真期待洋子小姐知道的表情啊——不过、要对她保密哟~」 自己真的想支援她和姐姐吗?这个説辞显然有点奇怪。仿佛是为了讨巧、明知道这样可以有意地显得自己有些笨拙而无害、才这么説的。 就这么随便地脱口而出这种话,真是讨厌。 为什么没能拒绝呢……这种现充的活动? 要説原因,只能想到,大概自己也还有很多想问的事。 毕竟、这个人可是优纪一般的人,是真正作为蕾丝边生活的人,是见过洋子的另一面的人…… 关于Tanka老师的那个鲜有人知的酒吧、Amy的话、也会是知道什么的一员吧。 ……嗯?难道,我的所有行动都只是一种“圣地巡游”而已吗? 甚至,把活生生的人也当作了一种和漫画相近的“圣地”?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闪电般地划过吉子的心——那也太没救了。 ……打着厚重的雨伞回到家,吉子提着一袋买回的东西。 至今为止看了许许多多的漫画故事,然而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三四页,究竟画些什么好呢?与其説不知道能画什么,不如説可选的内容实在太多,ABCDEFG……也许可以一直列到Z项,这样的多选题实在让她困扰。 正想着该和姐姐説点什么的时候,吉子发现玄关処多了一双没有见过的女式帆布鞋。 有客人吗? 想这么问,但是突然想到会不会又是姐姐的另一个女人。説不定她们正在里面亲热着? 吉子想着感觉脊背一寒,马上发了条line讯:「我快到家了。」 洋子:「?那就直接进来啊」 「好……」 这就是说、不会打断她们的意思吧? 吉子心中默念如下:我可不管了,这是有那么多女人、还擅自带回家的洋子的错。就算妈妈不在家,难道就可以这样吗?Amy小姐该怎么办呢?既然姐姐说要找新的那就没办法了、擅自答应説什么要支援你对不起,我可能没法履行约定了 ……不过那个Amy小姐的话,一定要找新的也很容易吧?既然说了她是那样的人,姐姐也不会胡乱这么説的。又要多一个人了吗、见过那个和人调笑、卖可爱的洋子的人 ……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呢?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区区一个吉子我理解不了的蹊蹺呀?真是太见鬼啦。 进去一看,两个人普通地坐在客厅。 其中一个当然就是姐姐洋子。另一个人戴着眼镜,虽然拿着掌上游戏机,神态却儼然像一个学者、但外观又比「学者」这种身份看起来年轻太多了。 吉子终于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想得太远了。 她连「我回来了」都还没有説出口,洋子就注意到了她并抢先说: 「来得正好,吉子,你週六有安排吗?」 「週六?!什、什么事情……」 吉子用脚尖搓点着家里的木地板。有生人的客厅让她不太自在。 「一起去泡热汤吗?」 「週六吗?稍微有点……」 「有什么事吗?」 「啊……」要和姐姐的前女友去游乐园这种事,稍微有点説不出口。 十、爲什麽會突然提起 津川到森村宅,并不是她主动来访,而是洋子拉她来玩。 「那个、我和Amy分手了。」 津川在游戏里丢出大师球,问:「Amy?哪个Amy?」 「还有哪个Amy啊——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説话的?摇滚社的那个Amy啊。」 「啊——和你是床伴的摇滚Girl。」津川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只记得这个吗……」 「你们交往了?」津川从这里开始问起,又自己想起来一样地说:「洋子好像是和我说起这么回事——是三月,还是四月?」 「当然説过了啊,背书很厉害的你为什么总是忘事呢。交往了啊、顺势就。」 「大脑容量是有限的——为什么?她不是床伴吗?」 「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交往了吗。」 「嘛、是她问的……我也没有对象,那就交往一下也没什么吧?」 津川问:「你不是説,摇滚女是不和人交往的类型?」 「该説是不和人交往吗……我那时也不太懂她、现在也不太懂。一直以来也觉得很奇怪,干嘛要和我交往?」 「迷上了你?」 「但是后来先出轨的也是她。」 「意外啊,你们竟然不是开放式关係。」 「干嘛在这意外?不如説、她是因为想独占我才和我交往的吧……因为酒吧里嘛、大家不是都很open吗?有可爱的后辈和我很亲昵,结果那家伙居然就説什么想让我做女友。」 「自己却出轨吗?真是任性的人。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她呢?」 「……为什么呢。」 「你最近真是变得比以前随心而为了,还是JK的时候你还是会在大部分事情上左右犹豫的那类人。在过去,特别是高二的那段时间,想搞懂自己为什么那么做的原因还是你思考的主要问题。」 「我跟她的关係,本来就随随便便的……要是对象换成别人的话,我可能还会再慎重一点?为什么跟她就那么乱来呢?非要説的话,只是顺着气氛就……气氛、气氛——我知道了,是因为是事后,我又睏了,所以就答应了吧。」 「在床上随便做决定可不是好习惯。」津川说。 「説实话,做的时候也没有説过喜欢她什么的话……」 洋子把左腿翘到右腿上,柔软的脂肉压出性感的曲形。贴身的短裤也被拉出褶皱。 説到这种话题,虽然想做出有馀裕的样子,她还是有些难以察觉的扭捏。 「明明是床伴为什么要发展……想了也没想出来理由,只是『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平时也和哈士奇一样,既然本来是亲近我的,看到她跑去蹭别人的腿也很讨厌吧?」 「就是説洋子也有占有欲。」 「嗯~就是那种感觉吧。也不是有很多恋爱的心情……是不是女人就会这样呢。」 「这是以偏概全论。」 「但是~不觉得,女人的话,就算不是恋爱也想要占有对方——高中的时候,小A和我要好就每天都来找我,结果我和女友一起的时候她也很不开心……她也并不是喜欢我,只是把我当作私有物的朋友一样。男人的话不会这样吧?兄弟朋友之间绝对不会有这种事。」 「No no no.」津川摇摇食指,列出理由: 「第一,男人对女人就算不是恋爱情感也会有占有欲,这些例外随便就能举出很多;第二,缺乏前提条件的时候,汎汎地说男女论很难得出准确的结果;第三,A同学对你的感受未必不是喜欢。」 「绝对不是啊——这个我可以百分之一千的打包票,她是完全的直人。她只是比较缠人。也就是説,也不是背后说她坏话的意思,总而言之……有点神经质。」 津川扶了扶眼镜,表示同感。 「她属于那种在他人処寻求自身价值的人。急切地渴望与他人的联係,并不知道平等良好而有界限的互动为何。然而这是不是所谓『完全的直人』呢?她这样寻求他人,对你,对其他的同性朋友,对异性,似乎都有此倾向。」 「当然的啊、小A一边追男明星又一边看腐向,和女生每天毫不介意地抱来抱去,那不就是直人百分百嘛。典型中的典型啦。」 「嘛、以这个判断标准来説的话,就当作是这样吧。」 「什么就当作是这样!就是这样的!」 洋子説着把自己甩在布製沙发的靠背里,对津川的话嗤之以鼻。 「如果小A喜欢我的话,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以A同学的情况来看,那个人大概无法普通地喜欢别人吧。她只是需求着。」 「这样説的话……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前不久同学聚会的时候见到她前男友,好像也是一脸复杂的样子。那家伙到底在演些什么伤痛青春电影嘛……真是完全搞不懂。虽説也不是为此自满,我反正是神经很简单的。」 「A同学的是伤痛电影,洋子的是什么呢——」津川漫不经心地问:「校园少女漫画?」 「好平凡!被你一形容简直太平凡了!」 「不过大学时期应该算新潮蕾丝剧了……」 「新潮蕾丝剧是什么啊?我可没聼説过。」 「就是那个,和我无缘的,现充节目——啊,是那个啊。」 「哪个啊?老是这个那个的,JK吗你?」 「米国大学歌舞片。」 洋子大叹气:「……好过时。」 但説不定真是这样。 「新近的没看过了。」津川露出为难的表情。 「真不知道津川平时都在干嘛。」 「什么都做。既然分手了,结果你还在纠结什么?」 「分手了……然后那家伙好像,」 「还想与你恢復关係?」 「不,不如説……她是不是在享受这种状态啊……我在想这个。」 「感觉困扰的话就断绝联係。拒绝权在洋子这里。」 「绝交的话……不过那家伙也是个好玩的朋友,我们本来就是合得来的嘛,只不过没法普通地像别人那样恋爱。再説都在摇滚社里,不可能不见面吧?绝对不想搞得让别的朋友也在意我们的事,太难为情了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像样的关係。」 「如果洋子想断绝,这些也是不可抗力,甚至都不能算是充分的理由。」 「真严格,説到底……我也不是……困扰这个。」 「那是什么?」 洋子玩着捲发梢,眼神好像穿过了自己的指尖,看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是什么呢?」 「很难表达吗?」 「……不知道为什么,对我自己超失望。对她也、对她也失望。」 津川顺着她说:「你是説,她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也给不了她。」 「啊——就是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的好想,再一次好好地恋爱……我就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洋子才21呢。」 洋子仰起头喝下啤酒,盯着天花板,说: 「不是説大学后就会更好吗?那是骗人的吗?——算算身边的同性恋的朋友,也不算少了吧,比高中的时候绝对要多得多……谁也不想、谁也不想,这么随随便便地、总是在曖昧的关係里面啊!」 津川也拿起啤酒罐,陪她一起。 她说:「真的讨厌的话,洋子你是可以脱出的。但是首先,要弄清楚讨厌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讨厌Amy。她好看又多才,又有人气,又有趣,老是跟个笨蛋一样,不怕出丑的人来疯。説到这个,『第一次对人主动要求交往是对我』她是这样説的,究竟真假谁也不知道……她和初恋纠缠得很深,分分合合,説出来就是个黑暗故事,只是在她嘴里説出来还蛮好笑的,她就是这样拿自己乱开刀……唉、我搞不好是为这话讲得好听才答应她的,这样我也太糟了。就只是因为这家伙很人气?」 洋子説着,自己也怀疑起来。 「虚荣心吗?」津川问。「那不是什么糟糕,只是人之常情。就算把这作为因素之一考虑进去也没什么奇怪的。为自己并没什么不好,那只是你要下判断罢了。」 「但是、自己都不感觉这样能使自己好,那又怎么样呢?」洋子缩起了双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不想……本来不想这样的。大学以来我就很背运。大一的时候、有点喜欢的那个优等生也是——」 「那个优等生?」 「就是那个,和我一起小组合作做实验作业的优等生,是天然卷、脸蛋可爱的那个……不是和你讲过吗、我听到她手机铃是TLW的主题曲欸。结果来往了三四个月就渐渐没有联係了。」 「啊——那位怎么了呢?」 「我不想这样。……津川能明白吗?就像潜水潜不下去的那种感觉……所以我才説让你陪我一起去潜水,明明又没有海水恐惧症之类的,就因为津川太懒了不肯出门所以就不去什么的,简直和我妹妹一样。」 「海滩这种地方不适合我。如果説去植物园或爬山,陪你去也可以。」 「那上次说要去滑雪你也不来。」 「那次是功课繁忙。」 「总之我不想这样了——Amy也好,优等生也好。真是厌烦透了。我只想普通地心动、约会、亲热……而不是一会想东一会想西,一下冷一下热的。和Amy一起之后,我啊、自己也觉得,语气也变轻浮了,就像她那样……」 洋子露出懒散而带酒气的微笑,说:「烦透了。」 「你説的普通的恋爱,是什么呢?就是用心投入、一心一意、像电影里那样的恋爱?」 津川有点好笑地问。 「电影里……才没有要求那么高啊。只不过是、稍微符合一点期待就好了……」 「失望的意思是丧失期望。你心里带着期望,事物当然不会如你所期待地那样发展。只有不带着期望,才能有意外。」 「説的好听,没有期望、人还做什么要恋爱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津川说。 「津川……你好讨人厌。」 「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是无性恋吗?这就是答案。」 「你为什么就能不食人间烟火呢?」洋子说:「我也有那么超脱就好了……现在烦死了。」 「因为洋子比我这种人善良多了,是个老好人。」 「什么嘛……我都是,都是想着自己。」 「想着自己就好。自爱就很好。请你悦纳这一点。」 「为什么?能説得那么肯定……每次一听见津川你説得那么肯定,就忍不住觉得你説的是真的,就相信了。照你这么説,就没什么不好的吗?我该不会被你骗了吧?」 电视里播放着很欢快的游戏的背景音。 津川想了一下,回答:「好不好没有那么重要。只是人造的标准罢了。」 「……津川为什么不救我一下。」洋子轻轻地说。 「那个没办法了,洋子都顺着水管掉下去了,自己小心一点。」 津川说。 「谁在説马里奥了。我当然知道是我自己跳过头了!」 洋子把枕头按在津川的肚子上蹂躪。 「那你在説?」 「把我从苦恋之中……」 「嗯?」 津川看着转过头去的洋子,一时失去了原本的敏捷思维。 洋子:「既然你那么从容……」 「洋子小姐,」她无奈地笑了,说:「这不是指望人救助你,而是想拉人下水吧。」 「阿拉、被你发现了,真受不了。这种时候就特别的机灵。」 「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么説。吓了我一跳。」 津川拿着手柄,游戏上的小人在左右徘徊。 「我可是最最指望不上的,最不好的恋爱人选。洋子那么受欢迎——」 「我知道啦、那是説笑的!」 因为对方这样的话搞得説笑不像説笑,使洋子一阵恼恨。 「什么最不好,刚刚不是还是説什么『好不好没那么重要』吗?」她慪气般反问。 「对我是不重要的,但和我发展的话受苦的可是洋子呢。我每天都会忙着做别的事,周末也会在图书馆……除了不会出轨以外就没有长处了。」 「如果问女友和书哪个重要的话?」 「秒答是书呢。」 「果然还是算了。」 「看吧,是洋子不想要的。」 「果然不该因为一时寂寞就考虑津川的。要果汁吗?」 「再好不过了,谢谢。」 桌上是三四个喝空的啤酒罐。 一转眼,换成了两杯加了鲜奶的橙汁。 洋子横卧在沙发上说:「……学姐她,会是我最后一个认真交往的人吗?但是她也才只是第二任而已。」 「欸、为什么在这时突然説起她啊?」 「只要喜欢就够了……高中的时候还是那样想的。现在再也回不去了吗?学姐就算下雨天也还是在约好的地方等我。对我总是这里担心、那里担心的……」 「……」 「不、也不是没有放下……」 津川以我知道的语气「嗯」了一声。 「那样的恋情在那以后就没有体会到了。想到她也不奇怪吧?对吧?」 「不奇怪。潜意识是广阔深邃的,人想起什么都不奇怪。」 「……鬱闷。嘛、我也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才不是你们説的那样呢。我只是……就像你説的那样,很普通的有点老好人而已,总是想和各种各样的人打好交道,只是自己闲不下来,就为了别人的事而瞎忙,像傻大姐一样,土死了。中学的时候,女生也说,如果我是男生的话要选我做男友呢。噗呵呵、老套,逊爆了。连晨间剧都不如。」 「你不想做这样的人吗?」 「……不想、也都已经这样了。我也想像津川那样啊,不会被事情动摇,每天都是cool。」 「别成为我这种无聊的人。很无趣的。」 「津川难道就不怕无聊吗?」 「会的,不然怎么会在你家玩游戏呢。即使是我也要找自己的乐子。」 「……我、是不是还不够成熟呢。明明是长姐。」 「成熟与不成熟都没关係。成为自己就够了。那就是所谓成熟的意义。」 「又马上説那种很轻松的道理……最近我和吉子出柜了。」 「你妹妹吗?」 「对啊——不知道今天出门去哪里了。总觉得最近好像被妹妹安慰了一样。不过那个小孩好像也有自己在烦恼的事。最近居然和我说她喜欢看百合这样的。她从以前就是那样啊,很喜欢发白日梦,对现实的事一点也不关心。……説不定!你们蛮合得来的呢。她也説,搞不懂什么是恋爱,为什么要去恋爱之类的……感觉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女。现在很流行这样?」 「我也已过了那个时期。」 津川说。「我记得是小你三岁吧。不就是同代人吗?你还真爱以长辈自居呢。」 「不是、我……也没有那样。不过,她应该也讨厌我这样吧。」 洋子犹豫着说:「我十多嵗的时候,也最讨厌被当成小孩看待了……」 「那就是了。」 「她肯定讨厌这么现实的我……」 「是洋子讨厌自己所以才这么想。」 「学姐也会讨厌我……」 「……所以说,为什么会提到她啊?」 「我、」洋子的声音低了下去。「要説出来吗……」 「和我説什么都可以。」 洋子讲得像悄悄话一样: 「和Amy做的时候——偶尔会想,如果学姐看到我这个样子,那个人会怎么想呢……她看到我,那副样子的话……真是自作多情。」 本来那个人说喜欢下流的自己。这样一来,可能会变成讨厌。 不过那不是她没有陪我到现在的错吗?因为经歷了她,才会变成这样…… 和Amy一起的时候,不会浑身发热,不会忘我到只是抚摸就融化。 只是半好玩、半宠爱地在做着。 那个人喜欢的部位是耳垂与腰肋。Amy喜欢胸部。 本来不应该去比较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津川说:「不能专心地享受,确实是苦恼的事。」 「对吧。」 话题告一段落。 空调运转的声音和游戏的背景音还在继续。 电视画面上的小人一动不动。 洋子看了看手机,说:「她好像快回来了。」 「妹妹吗?」 「是啊。不然还有谁呢。妈妈要晚上才下班。」 「我要不要差不多回去了呢?」 「没关係啦,她也没有那么怕生。」 津川突然问:「週末去泡温泉吗?」 「为什么?之前约你还説自己在忙课题呢。」 「现在有空了。叫上你的妹妹也可以噢。」 十一、我的吉他、輕輕地哭泣 吉子赶到约好碰面的路口时,Amy正站在吸菸区。 那个人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香菸,孤星般的火光在先端闪烁,飘渺的轻烟从她手指间飞散。 Amy那双眼睛捕捉到了她;转手灭菸,朝她走来。 左轮火机在她胸前微荡。 「吉子小姐、来得真早啊!」Amy向她打招呼。 「还是让你等候了。」 吉子鞠了一躬说。 「没这回事、我是特意来早一些而已。」 Amy爽朗一笑,可以看到她洁白整齐的牙齿与虎牙;可能是她抽菸并不多或对牙齿有特别保养的缘故。 今天她穿着深灰色的无袖背心与黑白格的短裙,修长的双腿套上了有点朋克感的网袜,而且穿进一对皮革发亮的马丁靴中。类少年的身形多是平直硬朗的綫条,在这一身上松下收的衣着中,却显得很有一点时尚的性感。 而且今天能看到Amy的脖颈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十字架细链。 吉子在印象里,似乎曾看到天主堂的礼品店内在贩售,不知究竟是其人本身为基督徒、还是出于装饰的缘故才戴上的…… 「会痛……?」 「嗯?你説了什么吗?」 Amy凑近来聼她説话。 「耳洞、会痛吗?」 左耳有两个,右耳有三个————耳廓上扣着银白色的耳环,耳垂処则是会反光的耳钉。 「啊、这个啊。」 Amy明瞭后坏笑了一下,说:「打的时候、很痛很痛噢!」 吉子听见「痛」字就缩了缩肩。 「来摸摸看?説起来、洋子也有呢,左耳有一个吧?」 「是这样吗?什么时候打上的……」 吉子被她带着手,去摸了一下那有残损的、柔软的耳朵。姐姐也有吗? 虽然姐姐中学时期确实游走在辣妹和普通学生的边缘綫上,缩短校裙、烫发、美甲之类的都见到她做过,但是打耳洞这件事却没聼説。 「她没有和你说过吗?」Amy歪起头,这种神态尤其天真。「好像是大一的时候打的。」 「那么早?但是完全没有看到她戴耳环……」 耳洞打了也很细小,如果不戴上饰品的话很难发现。 洋子在家里的时候似乎都没有使用过。 「大概是聚会之类的场合就会戴着来吧~平时戴着也有些纍赘——我倒是习惯了啦。」 「感觉很酷呢。」吉子随便地回应着。 説实话除了在电视上和漫画里,她从来没有在身边近距离地看到这么朋克的人。 是不是这个人也喜欢痛感呢……? 「説起来、Amy小姐以外地也会穿短裙呢——啊、我是觉得非常合适啦。」 「是吗?」 听了她的话,Amy很开心地原地转了一圈、展示全身。 「我偶尔也会穿的——我看上去是Tomboy不太像会穿的类型吧?」那棉布质料的、只到膝盖往上十公分左右的裙边,紧贴着她的细腿。 也许换一种穿搭就会有可爱感的迷你裙,在她身上则有种帅气而利落的调子。 「嗯、没有啦……」 吉子感觉自己这么猜测有些失礼,似乎有带刻板印象看人之嫌。 「别介意哦、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衣柜里面也都是裤子。」 以此为开场白,两人从路口走向斜对面的游乐园门口。 毕竟是週六,眼前已有不少人正往同样的目的地而去,想必里面是十分热闹吧。有拿着可丽饼和雪糕、三五成群的JK们,也有牵手的男女情侣,吉子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高中的暑假成为这个场景之中的一份子。 平时只会在游戏CG和漫画里面看见游乐园而已…… 这么説的话实在是太宅人发言了。 领取电子票的时候, 吉子偶然瞥到了电子屏幕上的Amy的本名: 西园寺 惠美。 不管怎么看,都是非常女孩子气的名字。 即使谐音的Amy,也是常见的女性英文名。 大概她并不是厌恶天生性别的人吧,仅仅只是喜好中性化的风格。 「排队的人蛮多的——我也是第一次来,听説这边的游乐园有新开的恐龙主题餐厅和迷宫型鬼屋噢!」 Amy看着刚才领取的宣传册这么説。 「鬼屋啊……」 「吉子同学会对这个不太对付吗?」 「不,反过来説……我不是很怕鬼怪的,进去以后也、除了有点怕黑以外就没有什么感觉——你看、这种场合不就是要呀啊啊啊地尖叫出来才有气氛吗?」 吉子微笑一下,显示出即使和我去也不会很有趣的意思。 「那不就是很可靠吗?!」Amy两眼一亮, 「之前和洋子去另一个鬼屋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差点迷路了这样的话拜托你带我进去吧!」 「咦、那样的话当然可以……Amy小姐会害怕吗?」 吉子有点意外地看着这位个子很高,却好似小狗一样摇着尾巴的女人。 「有一点呢、但是我也很喜欢害怕的感觉、会心跳加速很兴奋!」 Amy双手合掌,期待地説道。 真是怪人。 吉子这么想,说:「姐姐她确实小时候也怕鬼……有时候还会跑到我房间来一起睡,但是小四之后就没有了,我还想着『应该剋服了吧』。这类游戏和影视除了突然蹦出来的东西和有点血腥镜头以外到底哪里恐怖了?我不是很明白……」 「吉子小姐……好酷的发言。」Amy看着她说:「还以为你是偏柔弱的文学少女、对这种会不对付呢。洋子小姐虽然每次叫得很大声,看起来也不是很害怕的样子——小时候竟然会怕鬼?现在就想发消息去开她玩笑。」 「啊、不不,请不要説是我説的啦……」吉子又补充说:「我和『文学少女』这种也完全不沾边的啦……只是可悲无聊的宅女而已,完全不比这多也不比这少。」 「也不用这样说自己吧w吉子小姐很有趣的。那第一个就先排队去鬼屋吧!」 在Amy兴致高涨的影响下,森村吉子也稍微放松地迈起步子跟着过去。 一説到姐姐森村洋子的事情,吉子的心里又无必要地忐忑起来。 之前,洋子和津川邀她同去泡温泉,但因为和Amy有约在先,她就説自己有事而推脱了。泡温泉一事则推迟到了明日。 是因为长大了?……最近即使去接触新认识的人,也不像以前那么害怕。 还是説、见了那么多虚拟的场景,终于想在现实中尝试了? 看到漫画角色在爬山就也跟着想购买登山用具,看到角色们在野营烧烤就也忍不住对超市里的鷄排多看几眼,闪闪发光的女孩子在屏幕中玩游乐园,于是自己也有些想进入那种场景了……现在双足就实际踏入了这样的画面中,真是一种奇怪的感受呀。 「吉子同学真的会来陪我玩什么的,我也没想到——洋子说你比较认生,还觉得可能会被拒绝吧。」 「咦、那个时候其实应该拒绝的吗?」 「当然不是w为什么会这么想?这问得也太直接了。」 「这样吗?我对社交上的话不是很瞭解……总之只知道别人的字面意思。」 吉子一脸对此毫无意识的表情。 这孩子是不是在某些方面很奇怪啊。 Amy这样想。她说:「就是这样才好啊、兜来转去的説话我也受不了,吉子小姐是这样性格再好不过啦。」 「性格好?!」吉子如遭雷一般定住,说:「第一次被这么説……」 「不是吧ww」 「真的啦、毕竟我是阴暗角色呀……」 「很容易讨厌别人的类型?」 「呀、説到讨厌那种程度也……老实説、是的,我很容易讨厌别人。」 「真是坏孩子。我也会被讨厌吗?」 Amy作出可怜的样子。 「Amy小姐的话、现在还不会……」 「是『还』不会啊!!w吉子小姐好可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讨厌了」 「不是、不是的,因为Amy小姐,对我来説,就像是近距离能看到的漫画人物一样……应该不会讨厌的……」 「漫画人物?这种评价还是头一次听到!什么样的漫画?」 「什么样的?!那个……青年向的那种、少女漫画……」 吉子説着,又打开了她的某个开关: 「详细来描述的话——就是很放纵很心痛的摇滚乐队漫画,大家有着很混乱的关係和烟癮,但还是在努力地彼此靠近……的那种感觉? 啊、总而言之、Amy小姐给我一种……像是那里面的人一样的感觉……」 她不好意思而有点笨拙地总结道。 「NANA」 「咦?!」 「是这个漫画吗?」 「Amy小姐也、看过吗……?」 Amy笑了一下,说:「那是、我学吉他的契机。」 「欸欸欸欸?!」 吉子呆住了。 是这种程度的看过吗? 「很久没跟人聊起了。和初恋的女生一起看的。那时候我是15岁。 里面不是还提到了《席德与南希》的电影,和Sex pistols乐队吗?她可是大fan啊。当然、我也是……现在回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吉子还想聼下文的时候,才发现竟已排到鬼屋门前了—— 一到闸口,Amy就恢復原本的朝气: 「可爱的鬼怪朋友们!我要进来了哟!!」 笑着进去的Amy小姐才比较可怕……吉子在心里同情鬼屋的工作人员们。 进入外表那哥特风格的石墻入口后,里面是令人一言难尽的黑暗。 昏红的灯光在远处闪烁着,指示游人往前走。地板不知道是何种石材,踏步上去能聼到空空的回响。如果要给气氛营造打分的话,十分满分可以打到八分。 走散就不好了、这么説着,Amy让吉子握住她的手臂。 这是漫画的经典情景啊…… 挨近的时候,就闻到了她手臂上的菸味。虽然其中还有些使人感到清爽的、柠檬味洗衣粉的气味,但是一想到姐姐还和她接吻过,吉子不由觉得有些怪异:姐姐她、不会讨厌那个味道吗? 路上不出所料地蹦出了丧尸、木乃伊、断舌女、惨白面孔的水鬼、门底下伸出的手和小走廊顶上的血红眼睛……快乐地尖叫着的Amy有些吵闹,一直説着「看啊看啊——脖子变长了!那个——头断了、断了、断了!!!」 走到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室外的时候,这个人额头和鼻子都贴在玻璃上了:「是眼珠子啊!我也想试试……!」 可怕。吉子在心里想——这个人才是鬼屋里最可怕的东西。然后她把人叫住: 「等下Amy小姐,往出口应该走这边才对。」 「嗯、我会跟好你的!」 原来如此。这个人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也可以很兴奋,只不过和她来的话就不会迷路了。 吉子想想觉得有点好笑,脑中浮现出乱跑的柯基犬的样子。 两人都很愉快地走出了鬼屋。 在旁人看来,大概会很奇怪她们究竟有什么进去的必要吧。 「那个、Amy小姐,关于刚才説的NANA的……」 「吉子小姐有没有觉得肚子饿呢?现在就出发!去恐龙主题餐厅吧! 听説里面有猪肉仿製的、恐龙尾巴切片形状的肉噢——很期待吧?w」 「欸、真的吗?就像RPG游戏里面的一样吗?」 「没错噢——!还有可爱的小恐龙贴纸!你看你看你看、这里的宣传照、肥肥的绿色小恐龙~~~这里还有长颈龙!餐桌旁边都摆了软软的布偶噢!」 「圆圆的、好可爱……」吉子也忍不住说。 「对吧对吧~~现在就去吃吧!嗯~~~GOGOGOGOGOGO!」 是小孩子吗? 吉子这么想,但是也被説得期待了起来,于是跟着她小跑前去斜前方那个有黄色恐龙雕像和恐龙蛋壁纸的地方。 Amy忽然回头说:「那个故事——很长噢。坐着説吧。」 在小恐龙的包围下、坐下了。 大概是有点子供向的地方吧,就连座位都是柔软的沙发型,不过也很受女学生们的欢迎。 吉子忍不住说:「有那么多可爱的装饰,菜单上居然写着备受欢迎的放置恐龙肉、恐龙蛋什么的,方向不太对吧……?小朋友们不会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太有道理了、吉子小姐,这样怎么让人下得去口!」 然而恐龙肉被送上来后,香味却让人无法不投降。 「这么大块的肉第一次见!真的就像肥肥的恐龙尾巴切片一样……」 吉子震惊了。想起《小林家的龙女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吃到做的这么可爱逼真、跟漫画里面一样的食物!这就是现充的生活吗? 培根片完整地包裹住了肉碎与玉米、胡萝卜粒糅合成的午餐肉馅,烘烤之后淋上了酱料与胡椒。嫩红的外表与米饭做成的骨头芯看起来非常可爱,让人很有食欲。 「嗯~~~好吃!」Amy大咬一口。 「是的、感觉好像在异世界餐馆一样!」 就这样、在这个梦幻般的可爱的地点,Amy开始説: 「开始了哟——八岁时我就是单亲家庭啦。跟着法律上是我父亲的人一起生活。」 「唔?」 吉子吸着可乐,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男人是企业的高管,平时没什么闲空管我,但是他有个可取之处就是零花钱从来没有少过——这个大恩大德我还是非常感激他的。那时候还没有『Amy』存在呢。」 惠美冷笑了一下,知道这是个不合时宜的话题。 「什么意思?」 她看着发愣的吉子,继续説: 「因为只有『惠美』而已。然后呢、我们的小惠美,每天放学后都在学校附近的坂道、公园和游戏厅乱晃,比别的小孩都要自由,很晚回家也完~全~没有关係,当然~也根本不需要像害怕被发现的少女一样提着小鞋子偷偷进玄关啦。」 「我的房间有个窗子,可以看到隔壁的别墅的院子。呀啊~那里经常有个朱褐色头发的女孩子。説实话最初我也没怎么注意她,虽然她很可爱,不过女孩子不是大家都很可爱吗?学校里的孩子也很可爱啦,我的朋友也不少,放学后也有陪我玩的人——不如説、不找人玩我会寂寞死的。不好意思,不是那种『我一直孤身一人但终于遇到了她』的剧情。」 吉子问:「然后呢?」 「有一天我一个人回家了,和朋友吵架了……心情烂的不行,嘎啦嘎啦地难受着。 然后,我第一次在隔壁庭院的门口停下来,和坐在鞦韆上的她説话了——『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我这么説的。因为我没见过她家里的别的大人。 她就好像认识我一样很随意地回答説:『你今天回来得好早。我和奶奶住在一起。她在里面腿脚不灵活。但是我去上学后,鐘点工会来推她出门。』」 Amy説着,下意识摸了一下打火机。 想到这里是禁菸区,她就只是把手指放在左轮的枪口上摩挲着。 「那之后我们就经常説话,熟悉起来了。她説自己的名字是Jude. 『欸?你是外国人吗?还是説是混血儿?』结果并不是那回事,那家伙说『不是,这是我自己取的。我讨厌我原本的名字。』她这么説。」 「那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字呢?」 吉子想,英文名Jude不比日文中的雾要普通吗? 「因为是中二病小孩所以在给自己起艺名吧——她连签名都练好了、真是没救啊。」Amy双肩抖了抖,狭长的眼睛透露出回忆的快乐:「接下来就不是很好的部分了……在游乐园説这些、真对不起游乐园呢。」 「没关係、请您继续!」吉子赶紧拜托道。 「因为那个是她妈妈——照她说,『是那个女人给她的名字,所以想捨弃掉』。」 Amy昵昵笑起来,说:「怎么样?像电影吗?」 「也没有很……」 「啊~吉子小姐真不配合!」 Amy继续讲: 十四岁的时候,她给我看一份诊断书,写着:抑鬱症确诊。 然后我们每天都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各种各样的电影。 嗯、这和洋子小姐的那段是不是有点像? 她是和初恋一起看同性爱的片子、吉子你不知道吗?……我们只要有兴趣就什么都看。 和洋子的经歷真的有点像——同样都是分手后对方去了美国——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 跟洋子小姐一起喝酒的时候她还大谈特谈!哈哈哈、那样子真的很有趣。 NANA也是那个时候看的。47话的动画和漫画全卷都租来看了。结局让我们鬱闷了一个月。 然后我家里就多了吉他和键盘。 「给你也取个艺名吧」她这样説。 要叫什么呢? 她説:惠美本来就很好了……所以、就叫Amy。 从那以后开始,我就是Amy。 第一次抽菸的时候我们俩都呛死了w像笨蛋一样咳嗽得厉害 我十五岁生日的时候,Jude送了我一个玩具枪——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她説「笨蛋,这是打火机」 Bingo!就是一直戴着的这个。 还有什么值得一説的笑话呢…… 第一次一起喝酒的时候,Jude真的是像要命一样地灌,醉得东倒西歪,我也差不多,我还説自己能走直綫,结果走着走着绕着餐桌走了一圈! 但是最好笑的是Jude,接下来的事情我嘲笑了她三年!她说自己要去厠所,然后打开冰箱门,然后……吐了! 我们把摺迭沙发打开,在那上面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冰箱那里散发着臭味啊! Jude每次提起这个都一脸想死的表情,特别地可爱…… 后来她奶奶过世了。那是Jude哭得最惨的一次吧。 哭得人心都吧啦吧啦地烂掉了。她的哭脸也是哗哩唧啦的一团糟,什么鼻涕泡都流出来了。我什么都没説出来。那以后她很老套地、变得更冷酷了。 我的初吻好奇怪噢——她从葬礼上回来以后,又到我家来了。説要去洗热水澡,结果一个半小时没出来,她本来就是洗澡很慢的女生啦,一小时多也很正常,但稍微超过了十来分鐘,平常是会觉得「便秘了吗?」那个时候可是吓死我了ww 大喊着Jude敲开了浴室门,简直都想像欧美人一样说感谢上帝了……她只是抱着腿坐在浴缸里发呆,放得热水已经凉掉了,她打了个超大的喷嚏、架子上的肥皂都被震掉了。 「Amy」她叫我的名字、亲了我…… 想想、这个初吻好冷啊! 吉子小姐还记得「莲」吗?Nana爱的那个男人,有药癮,有一幕是他吸食后在浴缸里浑身发抖吧……?那时候的Jude明明没沾过药,但就是那种感觉吧~她真的、是比我还没有药救。 Sex Pistol的一首歌名,到现在还纹在颈后…… 我十七岁的时候,她去了美国。 她说要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联係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能让我有机会问三个问题的话,我想问这三个——首先、还活着吗?现在是不是已经在自由的德克萨斯州沾上叶子了呢?没进监狱吧?开玩笑的。 十六岁的时候似乎她的抑鬱有一些好转了,我也没有做到些什么。 于是我就这样进入大学,从那个家搬了出来…… 现在一个人生活。也没有想成为职业乐手。和社团的人一起玩就不错了。 和Jude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变得只剩下Jude。 但是她最后还是不会属于我…… 所以我还是继续过着每天玩耍和打工的日子…… 没有Jude的话、「Amy」大概就会不在了吧…… 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Amy」还是像小强一样强靭地活到现在了。 真是没办法…… Amy留了一些更私密的事没有説。 不过她曾经对洋子説过。 「Jude和我没有真的做过……但是经常拥抱和亲吻,而且还会互相摸来摸去,有时候舌头也会用上……」 Jude睡不着的时候会抱她。Amy觉得她的身体很纤细,常常能摸到骨节。这些突起的骨节也很敏_感。刮滑几下她就会颤抖起来。Jude会咬她,也喜欢被咬。总之两个人在一起就像廝打的动物。 不过她不愿意被进入,只觉得在外面蹭蹭就好,所以一次也没有那样做。 总是穿着很轻薄的衣服,几乎都只有白白的单层布料的Jude,胸前的凸起也不会遮掩,少女身形的腰腹也总是很明显地在布料下透着。她坐在Amy的身旁,能够一声不吭地説出「来抚摸我吧」。她有些自然卷的头发常常蹭在Amy的肩窝里。她们的荷尔蒙,就消磨在这些细细麻麻的身体接触中。 成年以后和其他人进入旅店的时候,Amy会带着罪恶想起Jude的触感。 第一次约的女孩只要求她做到口为止;第二次的人则説「果然还是算了吧……」。 Amy皱着眉问洋子: 「为什么她们不让我用手进呢?我知道了、是不是怕怀孕?没错、一定是这样!」 洋子「哈啊啊——?」了一声,好像Amy説的不是地球语。 「要问我为什么这么想的话、那就是那个啦——因为Tomboy的我也许在女孩子眼里和男人并没有区别……!不然的话人家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Amy眉毛垂下,显示她的委屈。 虽然知道她説得越正经、越是在开玩笑,洋子还是给了她一记白眼。 当日下午的四点二十四分,吉子听完了她的情史。 四点三十二分,説着「去尖叫一下吧」而坐上了云霄飞车。 四点五十六分,两个人软着腿又坐上了摇晃的海盗船。 五点二十三分,排队搭乘上了摩天轮。 「啊呀!太阳快下山了、在那上面看夕阳的话会不错噢。」 Amy这么説着便伸手邀她上去。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 吉子心想:虽説这又是漫画经典地点……不过要是我想着什么摩天轮传説、也太小孩子气了。现在的恋爱漫画都已经不兴这一套了。 「今天好像尽是我一个人在兴奋着呢。」 Amy微笑着说。 「完全不是、我也很开心……玩得很尽兴。本来觉得绝对会……」 「绝对会?」 「绝对会——会让Amy小姐觉得无聊的。」 「我什么时候都不会无聊的哟?」Amy半疑惑半好笑地说。 「噗……」 轻笑以后,该説什么好呢。 现在也还是爱着Jude吗?礼物也一直戴在身上、那是当然的吧…… 姐姐也是知道这段往事而与她交往的吗?洋子是怎么想的呢? 脑子里盘旋着这些问题,吉子却开口说: 「那、那个,恕我冒昧地提问,Amy小姐对姐姐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啊」Amy想起来什么一样才説:「説起来吉子小姐还支持我们的呢。结果我跟你説了一堆前任的话洋子啊……」 她看着吉子的眼睛,心里马上感到一点好笑。 这对姐妹虽然到处都不太像,但是眼睛却有点相似。都是这样有神的眼睛。 洋子的身体很温暖。掌心也总是很热。当然胸脯也相当柔软,曲綫致美,两个暗红的尖端也很可爱。Amy总是想靠在上面不想离开,然后对她说很多的、很多的撒娇的话语。 与其説洋子是对她来説的「女人」、不如説是「年长的女性」。 如果我也是她们的姐妹,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就好了。Amy有这样很好笑的想法。 吉子还不知道,姐姐是怎么和我做「玩弄欧派」的游戏的呢。知道就糟糕了。 Amy心里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就这么在人家的妹妹面前想起这件事来——「玩弄欧派十分鐘大挑战」。 洋子小姐从低哼到忍不住喘息,一直问着「等等、还没好吗?……!别、那么用力……」 在八分半的时候,越来越敏感的两团柔软、就这么让她去了。 「还有一分半没有坚持到呢、洋子小姐。下次要加油噢。」 「……已经、没下次了。」 这么説着,森村长女扣住了她,拉着她的手往下走到湿润的幽径。 洋子的身体有种对Amy来说不可思议的气息。 除去她常常使用的果橙味的香水,还有一种像乳酪、又像奶香的身躯本来的味道。 Amy的眼瞼有些微微红润,她露出可爱的笑容,说: 「洋子小姐、像是在照顾我一样……我好像不知不觉地依赖起她来了。」 「那是、恋爱的感觉吗?」 「和洋子小姐一起的时候,比起砰砰砰砰地心跳,更多的是咚、咚、咚的感觉。」 「……这个拟声词用得好难懂。」 「总之我很喜欢洋子小姐。很舒服也很安心、也很暖和。」 Amy那少年的眉眼中现出一种忧鬱的天真。 「……那是、对姐姐的那种喜欢吗?不是情爱,而是亲爱吗?」 吉子问。 「説不定是呢。」 几隻黑色的鸟影从夕阳下飞过,大约是鸦类。 柏油路被照得很艷黄。云霞在昏红的天幕下、肉眼不可见地飘动着。 吉子把手放在玻璃上往下看,忽然间想:那可不行。妹妹只能有一个。 即使是Amy那虚幻而忧鬱的侧脸,也让她无法专注在此时此刻。 和姐姐的前女友告别时,对方説:「下个月我们在学校里会有live活动,洋子也在,吉子小姐有空的话也来看看吧!」 点头答应以后,吉子便回家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 刚洗完澡的森村洋子正在用吹风机烘乾长发的时候, 就收到了Amy在六点零二分发来的消息。 她一打开,看见内容是一张照片: 自己的前女友,和自己的妹妹,在恐龙气球下比V字。还用上了猫耳和爱心滤镜。 最后附上一句话:洋子小姐你看你看~我们玩得很开心哦 「那、个、混、蛋……」 洋子捏断了棉签棒。 「都説了别对女高中生出手吧?!」 *题为披头士曲名:My guitar gently weeps 十二熱熱的溫泉~週日福利 大家期待的週日到来了。 下午,门铃一响,吉子就去打开门——「津川小姐、真结……还有Amy小姐?!」 「又见面了、妹妹!」Amy笑嘻嘻地进来了。 津川和真结则是打招呼后等候在门外。 因为姐姐在网上瀏览了订购页面后说「多人的话会更划算,多叫个你的朋友来吧」,于是吉子就打电话约了真结过来。但是没听説Amy小姐也在啊…… 已经背好肩带包的洋子来到玄关,说:「啊~大家都来了啊。」 Amy过来和她对左拳对右拳上拍手下拍手碰手腕撞手肘最后喊着「耶!」双手击掌 ——做了这种外星人互相见面一样的特别招呼。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是前任的关係?」 津川和吉子同时这么想。 真结鞠躬说:「今天就感谢招待了!」 Amy:「我也是~」 洋子拿出车钥匙打开门,笑话道:「虽然没邀请你就是了。」 Amy在后头说:「啊耶~?不欢迎我吗?」 吉子也在后头说:「就是啊、姐姐既然请了人家过来不要那么冷淡嘛。」 「什么?——吉子、你——」 现在就给我胳膊肘朝外吗!洋子左眉一跳,感觉有点头痛。 看着Amy和吉子一大一小站在背后,她给了她们一个「我还有事没问清呢」的眼神。 一开门看到Amy也在的时候吉子也吓了一跳。 什么啊。明明是跟津川小姐先约好的…… 这么想的时候她和津川对看了一眼,对方回以礼貌的笑容。 今天母亲到父亲工作的城市去了,所以姐姐就得到了家里的本田车的使用权,座位刚好能坐下五人。她们的目的地是市街西面的稻佐山的温泉旅馆,预备晚上就回来。 洋子充满期待地坐进驾驶座,说:「现在去泡汤,晚上就在附近的烤肉店吃一顿!」 真结也附和:「哇——那边那个店我也很喜欢的!」 「反正姐姐只是在期待啤酒吧?」 「你还真懂呢。」 吉子正要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却和Amy的手臂碰在一起。 两个人都顿住,互看了一下。 车内的洋子探头看了看,说:「怎么了?Amy个头比较高,让她坐前面吧。这样后面位置可能宽一点吧。」 Amy微笑着问道:「如果吉子小姐是容易晕车的体质,我坐后面也可以噢?」 吉子自觉地挪动步子:「没事、没事,只是我平时习惯坐那里而已。毕竟偶尔会顺便送我上学。」説完她就和后座的真结靠在一起。 Amy修长的腿跨入车内,拉门把的手也动作瀟洒。她说:「呀~我也真是、不自觉就像平时一样坐上来了。」 津川问:「我还没坐过洋子的车,没问题吗?」 Amy抢答:「意外地还可以哟。」 「废话、」洋子踩动油门,说:「我又不会酒驾。」 「我就惨了,毕竟那种时候就要给洋子小姐当私人司机呢。」 「Amy上次差点超速被罚单,我再也不想让她代驾了。」 真结和吉子表面没有説话,实际在手机里私聊—— 真结:哪位是前女友呢? 吉子:听的出来吧?就是前座那个,一副坐惯了我家车的样子的人 真结:好轻浮的感觉ww 吉子:给人印象是这样,不过其实还蛮好人的 真结:刚才、 吉子:什么 真结:在玄关的时候,我是先遇到了津川小姐 真结:是这个姓氏吧?ww 吉子:没错 真结:然后前女友小姐也来了 吉子:叫Amy啦 真结:还没有自我介绍,就被説了 真结:「啊、这位难道是?!……吉子小姐的新女友吗?」 吉子:【喷茶贴图】 真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説好总之自我介绍、我是吉子的朋友这样的 真结:「呀~~是我搞错了真抱歉」她就这么説了 吉子:……她真是个失礼的家伙! 真结:吉子酱如果是美少年的话、我也可以的~可以成为吉子酱的女友! 吉子:如果是美少年的话真结酱谁都可以 真结:【小黄鸟啾啾贴图】 吉子:呀灭咯【鸵鸟鉆地贴图】 吉子:不要对人家使用经典的直人台词啦! 真结:是呢~Amy小姐也很有帅哥的感觉! 吉子:帅哥吗…… 真结:因为脸型很英气、脸也很白嫩! 吉子:【企鹅滑倒贴图】 吉子:我觉得,果然还是因为是女生,所以才能那么好看…… 真结:的确如此啦…… 真结:然后是关于津川小姐w 吉子:如何呢 真结:这是……同类的味道! 吉子:什么同类 真结:也像宅女之类的w 吉子:她看上去很知性耶,气场上好像是可靠的姐姐ww 真结:嗯~ 真结:明明人家就在旁边w我们还在説 吉子:……要找什么话题说好呢【对手指贴图】 真结:有哪些喜欢的书? 吉子:对方要是说了没听过的书怎么办!聼説是社会学系 真结:好像很严肃w 吉子:既然是姐姐的朋友、应该也没有很严肃……吧? 真结:什么ww这判断方法 吉子:这种时候、果然只能靠话术技能点比我高的真结你了…… 真结:但是我是吉子的同学、关係有点远?w 吉子:……【对手指贴图】 真结:「和姐姐是怎么认识的」这样开始问问看?我也不明白 吉子:突然就?这样可以吗……?【虫子犹豫贴图】 真结想了想,还在输入「或者……」的时候,倒是津川先説话了—— 「洋子的妹妹和妹妹的同学都是现役高中生吗?」 两人放下手机,回答道:「嗯、是的,明年三月就毕业了。」 洋子说:「她们是和我们不同的高中。説起来我觉得吉子那边的校服比较好看。」 吉子:「在説什么呢、姐姐的私立制服不是很好吗?」 津川点头说:「洋子不喜欢那个有点泡泡袖的感觉。」 「吉子她们是黑底红边、水手服的款式——我很喜欢这种啊……早知道就考那个好了。」 「是吗?我觉得很平素而且深色布料在夏天也很热,质料还有点硬……」 吉子怀疑地说。 真结则对姐姐表示同意:「我也喜欢我们学校的款式!」 Amy提议说:「既然这样的话你们就试试换着穿嘛。」 「现在我又不是JK。」 两手搭在方向盘上的洋子看着车流,随意地应答。 「我倒是想试试看姐姐高中时那种白衬衫的……」吉子说。 「我説啊,今天聚在一起也很难得嘛,同样是无性恋的津川和吉子可以聊一下。我和Amy很有兴趣噢~」姐姐忽然这么説。 「啊、没错没错!不会想恋爱是什么感觉?让我们也知道一下嘛~~!」 Amy半趴在座位靠背上这么説。 「Amy小姐、安全带……」 后座的三人都不由觉得:难道说、座位的安排实际上是将我们与现充隔开了吗??? 现充想要瞭解宅人的想法——通常是不会成功的。 吉子微弱地抗议道:「请把我好好地分在『性向不明』里面啦……」 津川问:「今天车内在座的各位都正好是性少数吗?」 真结偷偷地举手:「那个、这边是……异性爱者。大概、唯一的?」 吉子点头道:「对对、小真结是直人。」 洋子忽然说:「大家,听我説~ 我是les,Amy是trans,吉子既然不明的话就姑且归为bi,真结同学虽然是直人但是很知道gay的事,最后津川是a的无性恋,也就是説——今天我们一车人就可以凑出LGBTA!」 好牵强。 ——津川和吉子又同时在心里想。 一般应该是LGBTQ吧? Amy先委屈地抗议了:「我才不是trans啦洋子小姐!好失礼啊!我们是一样的les欸!!!」 「我只是想凑出不同的字母代表而已嘛……」 洋子小吐了下舌头。 真结说:「不过我们真的可以代表不同的类型呢!这也太巧了」 吉子心想:自从和姐姐互相坦白之后就尽是缠在这方面的话题上……结果不知不觉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津川也为Amy说话:「洋子在心里保有自己是pure的优越感可不好哦。」 「都説了、也不是觉得优越什么的……」 吉子疑惑地问道:「姐姐不是五五开吗?T和P是这样分的吗?」 洋子抱怨:「我也没有説过『自己就是百分百立派的P』这种话……」 吉子和真结互相看了一眼。 彼此瞬间交流了「来了!是攻受话题」的眼神。 津川说: 「虽然听起来很蠢,不过主流上通常从『外观』与『内在』两方面来为性少数人群进行分类。这个分类又是基于男女特徵这样模糊的标准而定的。又有另一分法,是专门针对性_行为中的主动方与被动方的。于是迭交起来似乎变得很容易混淆,让人搞不明白。Tomboy和Pure正是就外观与内在两方面的男性化和女性化而言的。」 洋子:「就是这么回事、有问题就依赖一下这个性少数百科好了。我説啊、我觉得自己也不是外观和内面都那么女孩子气……」 吉子回想过去说道:「是的喔,姐姐小时候头发没有留长也很假小子气的。不过以现在来説的话,是喜好比较纯粹的『女孩子恋情』的百合控会喜欢的类型……」 Amy问:「那我呢那我呢?」 吉子说:「那个、喜欢美少年的人会喜欢的type……」 Amy垂下头说:「我比起洋子小姐好像没那么受欢迎!」 洋子打开车窗通风,说:「之前还在説和女粉丝约会了不是吗?」 「欸、啊、是有这么回事!」 「上个月不是在抱怨情书吗?」 「是有这么回事!」 Amy拖着下巴说:「看来我也意外地吃香呢。」 「你是校乐队的、还是最张扬的那个——当然会这样的吧?」 吉子认同道: 「帅气型的女生确实很人气的。帅气的角色常常能受到不论性别的广汎的喜爱呢……」 有明显的「男役」和「女役」的角色区分的作品,常常会有被批评为落入传统异性爱之框架的风险。百合控们也对「像男生一样的女性」抱有似乎疏离又似乎熟悉的微妙态度。但是在这些现象存在的基础之上,帅气的女角色还是毫无衰减地时时受欢迎着。 吉子心里模模糊糊地有着一些认识——只觉得强调男女本质上的差别不就是认为男女不能被平等看待的源头吗,要是用什么稍微「建构主义」的想法来看,似乎不应该那样区分人吧?至于説到作品中角色塑造的问题,只要不让角色「扁平化」,那么不论往哪种特质的哪种方向去发展,也肯定不会被説成是老一套的…… 没等她想完,Amy夸张地叹气:「哈——那不就是喜欢男孩子的女生容易喜欢我吗?」 洋子嘀咕着:「又来了。」 Amy假哭起来:「反正女孩子们只会把我当作男生来喜欢……!她们一定觉得我只是没有装上penis的男朋友而已!」 洋子:「那我算什么啊?我可讨厌男的……」 Amy立刻抬头问:「洋子小姐喜欢我吗?」 洋子点点头说:「啊~!原来如此~所以我才对你不感冒。」 Amy捂住心口表演道:「咔、受伤!」 后座的津川推了推眼镜,解説道:「Amy小姐不用这样想,我来提供这方面的数据吧。」 説着她拿出手机调出自己已有的数据结果: 「之前有人在女同性恋常常活跃的网络平台上,就少年型、生理性别女的人是否受到女同性恋们的欢迎这个问题进行了调查——从结果来看,共约950人参与,其中六七成的人表示自己喜欢和典型的女生上床,而有7%左右的人表示喜欢与少年型的女生欢爱,还有三成的人则表示两边都可以接受。 也就是説——即使是在自我认定为喜欢女生的人群里,也有三成以上的人会喜欢Amy小姐这种通常会被认定为是Tomboy的形象。 当然这里由于每个人对少年型、典型女性的定义和印象各有不同,所以只能给出一个粗略的大概结果。 顺便一提,可能令人有点意外,结果显示在与少年型女生的关係之中想做bottom和做top的人数几乎同等。」 吉子和真结倍感震惊:津川小姐是研究这个的吗! 「有趣有趣~也就是説、像我这样的type,有的人想被我进攻,也有的人想攻陷我吗?」 Amy问。 「正是如此。所以您大可放心了。」 Amy说:「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会那样想啊~」 洋子理所当然地说:「男的和女的当然不一样的吧?既然有差别的话那和你交往跟和男生交往肯定有区别啊。」 Amy:「是这样吗?你看,也有可爱型的男生不是吗?那我和他也有区别吗?洋子小姐~你之前还说那个男鼓手也蛮可爱的~是不是稍微有点双性恋的倾向啦?」 「我才不会。就算可爱也没有感觉。吉子也是、之前还説什么双插头之类的……我看起来这么像双性恋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洋子想了想,语气一转,变得轻佻起来:「我想去喜欢的可是像津川这样可靠又温柔的女人——只是被这个书呆子拒绝了而已~」 她突然的话语使得车内的其他人都愣了一下。 津川心想:什么?对前任出轨的报復吗?不要把别人拖进来啊死现充。 她无奈地配合着说: 「好像不是这样的吧?我和洋子交往也可以噢?是洋子甩了我吧。」 「别在人家开车的时候告白。」 森村的长女嘴上这么説,手上却很稳地把着方向盘。 「咦——?!」Amy疑惑道:「难道説、我现在正在危机中吗??」 洋子说:「你也是、不要在座位上乱动……挡住我看后视镜了。」 吉子和真结装作没听见一样、低头用着手机。 真结:?!欸、这是?!三角关係吗?! 吉子:等等等等……肯定不是这样的…… 吉子:她们是在开玩笑啦!! 真结:真的吗?w怎么办聼不出来w 吉子:姐姐説过Amy不是认真的 吉子:而且津川小姐是她曾经説过要作为无性恋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的…… 吉子:所以全部都是玩笑!!! 吉子:大概是…… 吉子:【鸵鸟鑽地贴图】 吉子:现充、好可怕…… 真结:现在!我!正在脑补性转的版本! 吉子:?!腐女也好可怕啦! 吉子:可恶……姐姐这轻浮的女人 真结:我已经想好了! 真结:微捲黑短发,知道自己很受欢迎还喜欢开玩笑的型男ww就是洋太先生!小吉子最亲爱的哥哥大人! 吉子:呀灭螺——!!! 吉子:【企鹅乱滑贴图】 真结:然后是花花公子的朋克风金发美少年Amir!看起来比较阴柔但其实是攻方! 真结:最后是知性又禁欲的眼镜文科男津川先生!表面上看对感情无关心但是其实一直都默默地守护着温柔开朗的洋太! 吉子:设定得好快! 吉子:而且超失礼的!人家就在旁边欸! 吉子:【企鹅发抖贴图】 虽然从津川的角度看过去只是两个女生拿着手机在抖动双肩而已。 「是在看什么猫猫狗狗的动态图吧」——津川只是这么想,却不知道奇怪的误会正在发生着。 真结:当然~吉子的也设定好了 吉子:?????呀灭跌 真结:取向不明的宅男弟弟吉永,声称自己只喜欢二次元美少女 真结:顺便一提是兄控 吉子:附加的设定超多馀的w 吉子:【企鹅发抖贴图】 真结:这样的四人开始的故事 真结:太好了~~ 吉子:才不对吧! 由于目的地在市边的山上,路上花了四十分鐘,她们一行人才到目的地。 一阵説笑后,真结半路睡在吉子的肩上,有速睡技能的Amy则是唱了首歌后就入眠了。津川和吉子也没有什么説话,只是各自地发着呆。偶尔负责开车的洋子会和她们説上两三句。 轿车进入停车库后,森村姐妹把大家叫醒。 「到了噢。你们先出去吧、我调整下位置。」洋子说。 大家走上正门去,只见那是一间牌匾写着稻佐山温泉的木建筑,两层高,占地几十坪大,室内亮着温馨的黄灯。接待人与她们确认过后,便领一行人来到预先订好的家庭风吕六人间。这里面有沙发、矮桌、床铺、更衣间与最重要的室内汤池。竹子与五针松作为装饰种在两侧。墻上挂着字画。可以説是休息的好地方。 室内汤池有四五平方米大,五人坐下去是绰绰有馀。里面带有喷水的龙头和按摩用的设施。大家都很快乐的开始准备。只有Amy和吉子在沙发上坐着没动,两个人都説一会就来。 那两个人搞什么呢——停好车走上来的洋子看见她们在各看各的手机心想。「你们不去吗?」 津川和真结正在淋浴,洋子也毫不避讳地脱下上衣和短裤,披上自带的浴巾。 「啊、我马上就……看完这个就来!」吉子这么説。 「我也是……」Amy赔笑了一下。 搞什么?她们想独处吗? 洋子在心里奇怪,但还是懒得去理,有点烦闷地走到真结她们那边去,还若无其事地说要量津川的胸围——当然被拒绝了。 但实际上沙发上的两个人互相都在想的事情是—— 为什么吉子小姐/Amy小姐也不去啊? Amy只好先开口:「那个、吉子小姐……其实、我是……」 她难得露出有点局促的表情,挠着头说:「在女孩子面前露出身体的话……有点难为情。」 「欸?」 「所以希望你可以先去……我想过后大家休息的时候一个人泡。」 「欸、欸……Amy小姐也是这样?」吉子感到震惊。 「?难道吉子小姐也是……?」 「……我是、总之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吉子心里仿佛有无数猫咪乱飞——她有点搞不懂自己了——居然和那个Amy小姐, 在对待自己的身体和与女生共处这方面上!有类似的态度!!! 「这、这样的话!我就去了!」吉子説完就起身匆匆进了更衣间。 此时姐姐她们那边热汤已经放得差不多了。 乳白色的水蒸气、在这个空间中四处升腾,水流的声音不绝在耳旁。 吉子怀着难为情的心情坐在木凳上淋浴。 真结在她旁边说:「这边有很可爱的手製香皂噢!好像在外面的礼品店也会售卖……香味真的很好呢~!」 津川和姐姐已经坐在热水池边泡起来。 两人把后背都抵靠在有按摩效果的滚滚水流中,满足地叹气。 洋子说:「平时功课做得太久就要有这个啊……」 津川也点头,又问:「你前女友不来吗?」 见吉子进来以后就不再多心的洋子摆摆手,说:「她要一个人泡的。」 津川瞭然:「和大家一起的话会不好意思吗?」 洋子低声说:「对啊,和我做的时候也几乎没脱过衣服。」 津川托腮说:「不能悦纳自己的身体吗?」 「『不想被看着』——本人是这么説的……话説、这种心态不会和trans有点像吗?就像觉得自己在女孩之中像是乱入进来的男生一样?」 「但是Amy小姐对自己的认知是女性吧。」 「是……吧?」洋子歪头。 「你自己的前女友你也不知道吗?」 「我又不是她脑子里的神经元。」 两人悄悄话之间,吉子也有点忸怩地坐入池中。 见她们挨近説话的样子,她不由得想:难道刚刚车上的话是来真的吗…… 不、姐姐能那样轻松地説出来的话肯定都是假的。 吉子深吸口气,感觉脸上和耳后都发烫起来。 幸好这是在泡温泉,就算血液上涌也很正常,不会显得自己像是个没出息的处男、不器用的童贞。 是Amy刚刚那番话的影响吗、「处男」这个词就那么突然地浮现在她的心中…… 吉子想着不由把半张脸埋进水里。 「等下、不要让水高过心脏。」姐姐劝阻她。 真结也説:「是噢,那样很快就会因为太热变得难受的。」 吉子只好坐直身子,接受目前这个境况。她低着头和真结有一句没一句地説着温泉不错之类的话,不敢把眼睛贸然放到别人身上。 津川问:「洋子怎么想呢?你和她交往的时候把她当作怎样的形象来看待呢?」 「那肯定是当成女生啊、还用説吗?……如果她是男的我才不会和她搞在一起。」 「只是变换性别就马上觉得不同?」 「当然的嘛、因为我喜欢的是女人……身心不是女性就不可以。她自己怎么想自己的,我就怎么想她咯。」 吉子听了姐姐的话也在心里想: 没错……同样的故事要是主角性别换成男女或男男的话我就会兴趣减半了。 虽然有的人喜欢説「只是喜欢的人恰好是同性罢了」,但是所谓的性取向为女不就是「我非女孩子不可」吗! 反过来説,异性爱者为什么不説自己「喜欢的人恰好是异性而已」呢? 几个人又闲谈了一会学校的事。 「姐姐平时在社团里都做些什么?」 「啊、我吗?我那点键盘的水平反正是不够上台的啦,总之就是做点后勤的杂务,在他们排练的时候做做听众之类的。」 吉子心想:那什么呀?不就是少女漫画的女主角一样的位置…… 真结问:「里面都是姐姐和Amy小姐这样的美人和帅哥吗?」 「哈哈、没有啦,大家都蛮普通的、一群人还算不错的家伙就是了。」 洋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主要的成员就是负责吉他的Amy,另一个男吉他手,平头的、皮肤很白的男鼓手,女主唱Fiona,女贝斯手和键盘手——他们六人而已。包括我在内的其馀人负责财务、宣传和音响器材之类的事……」 吉子小声地问:「这里面也有……是同性爱的人吗?」 「欸、这个嘛……主唱好像是bi的。键盘手不知道,贝斯手好像有男友吧?男生那边,吉他手和鼓手也是直男的样子。不过和我还不错的活动策划的山崎是Gay哦。他倒是个交际花呢。本地的LGBT活动他似乎都积极得很。」 聼到这里,津川问:「那么九州同志活动你们有去参加吗?」 「啊~那个的话,説起来今年约好要去,不过日程排得紧好像不大有希望……毕业也临近了嘛,很多人都开始实习了。」 「多去去吧。虽然自涩谷确立条例以来运动发展得不错,东京也被知名的同性恋雑志列为四大对LGBT最包容的城市之一,不过还是有种声音说日本的性少数群体在自己的议题上、作为当事人参与度不足。」津川这么劝道。 她脱下眼睛后虽然双眼显得小一些,不过却有种狭长眼瞳之中的冷淡感。 吉子心想:我也没有去过……只有到东京去看百合only展。 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看这种活动,不过现在的话感觉有兴趣了…… 洋子点头说:「你説的也是啊。那个山崎小哥——还是他介绍我们去同志cafe和酒吧玩的呢。不然的话现在也不会认识到这么多同性恋朋友。主唱Fiona也经常和我们一起去玩——前回、还在喝酒游戏里跟刚见面的女人湿吻。还真夸张啊。」 吉子震惊:「这也可以吗?」 真结也双手遮住小嘴:「每天都这么刺激地生活着吗?」 「嘛,那家伙就是这种感觉的啦——不是、平常是很普通的,只是偶尔才有这种风流的事情可以拿出来聊聊。」洋子感觉到似乎JK们对她所在的社团產生了一些误解。 津川说:「自从很久以前SNS和mixi出现以后,性少数的大家都是靠网络认识的吧?洋子你的交际倒是很有地域性。」 「囉嗦……电器的事我不太擅长。容易坏、操作设置又麻烦……」 「真是个罕见的古代人。」津川好笑地感慨。 「不是,我平时也天天滑手机,只不过用来社交比较少而已。反正通讯人也都是实际认识的朋友。」 吉子想道:这就是字面意义上现实生活充实、还有现实朋友的人…… 大家泡得差不多了。 真结说想去看看这里的精品店和外面的小路,津川和洋子也就要起身。 比大家来得晚一些的吉子还坐在水中,打算最后再走,这时虽然想把自己的目光放到别处, 也还是避之不及地看到了女大学生们出水的姿态。 突然间吉子被什么没有见过的事物吸引住了目光。 湿润而流着水綫的后背——从后腰右侧延申到前腹——两朵缠绕刺蔓的黑玫瑰的纹身。 「那是……什么时候纹上的?是纹上去的吗?」 洋子回过头,单手抚上那对花,说:「这个?一週前吧?是纹上去的噢。图案和位置我煞费苦心地挑了好久、总算决定好了。妈妈不是不太喜欢这种东西吗?所以我就没説出来,忘记告诉你了……」 「洋子喜欢这样的图案啊……」 妹妹随口应道。 「怎么样呢?」 「怎、我又不太懂纹身的事,嘛,美术上来看我觉得是不错的图案。」 洋子轻松地穿上浴衣,使轻薄的布料盖住身躯,连热气也包裹其中。青色的浴衣沾了些许湿痕。黑玫瑰也重新藏在衣物之下。 她说:「连你都松口这么説了,我选的还不错嘛。要是一周内就被亲妹妹否定我真的要怀疑起来该不该纹了……」 「姐姐都决定了要纹的话就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啦。」 吉子眨了眨眼,问:「难道是受了Amy小姐的影响吗?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啦……」 「……怎么样呢、算不上吧。」洋子取下浴帽,打理微乱的长发,用毛巾沾掉脖子与胸前的水珠。「那家伙确实也有,不过高中时起我就想这么做试试了。今天订了家族包间真是太好了,不然的话、在公共浴场可能会被拒绝进入呢……」 津川说:「很有可能。」 女人们出去后,吉子坐在水中揉了揉额头。 她轻叹一口气,也独自起身了。 她才要拉开门,就透过毛玻璃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外面。 「Amy小姐?」 对方不避讳地进来了,衝她露出坦然的笑容。 「不知怎么的、听説吉子小姐也是这样,有种兄弟般的感觉,现在好像就算和吉子小姐坦诚相见也没关係了。」 「被这么説我也感觉心情很复杂……」 Amy扯下毛巾,重新放水并开始沐浴。 她那清瘦光滑的身躯与柔硬兼有的曲綫十分养眼。她的脚与手都好似网络上展示装饰品模特那样好看。在水下甩头的动作就像洗澡的大型犬一样。 吉子发现,正如Amy所説的那样,自己对她似乎也不感到避讳。 不对……反而是对亲生姐姐、同学与姐姐的朋友有所顾忌才更奇怪吧?? 常常和Amy小姐一起的话我也会变得奇怪的! 不知怎么——她脑子里忽然有一条綫飞过得出了这个结论。 和Amy告别后,她穿着浴衣来到楼下,很快就见到精品店里的津川她们。 「异性爱的女性之间亲吻,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我是见过一两次的……」 吉子来到她们身边时听见自己的姐姐这么説。 看起来她们又説起kiss的话题来了。 真结也説:「我在班上的时候也看到前座的女生很普通地和另一个来找她的女生亲亲呢,虽然一般都是脸颊,不过有一次情人节説着『xx酱爱你噢』就碰上了嘴唇ww我也吓到了,但是当事人好像不是很当一回事的样子……」 吉子一脸你在説什么的表情问:「还有这样的事吗?」 真结和她咬耳朵:「就是我前座的那位xx同学……」 「骗人的吧……」 姐姐又给出另一事例。「那次我们在同志酒吧的蕾丝边营业时间段去蒲的时候,有两个异性恋女生也说想去玩。那时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异性恋女……就是那种可以为了去蕾丝酒吧玩就和自己的闺蜜假扮成同性情侣舌吻给前台看的生物!」 「那、那该不会是假戏真做的吧?」吉子问。 「谁知道呢……最近没怎么见到呢。是隔壁新闻社的。」 洋子一边看店铺内展示的香皂一边应答。 真结又提到:「不过家人之间就会有了呢w上次聼松本同学説她的妈妈还会和她与弟弟亲吻,让她感觉有点无奈呢。还説『原来别人的父母不会吗』这样的」 「不不不、」吉子马上説,「一般上小学以后肯定就不会和家人亲吻了吧?」 正在看明信片架的津川忽然说:「我这边倒是听説手足之间长大了也会有——」 在场的森村姐妹两人都立刻摇了摇头: 「「一般肯定不会吧!」」 十三和洋子小姐的身體打招呼啊(配角h) Amy穿着酒店配备的浴衣出来时,见到大家在娱乐室打乒乓球。 青色的衣料很合适地围裹着她那高瘦的身形。她不由自得地想:我説不定也能出演宝冢的和物,时代剧……之类的? 津川和真结都打得有些笨拙,不过森村姐妹倒是意外地两人都很熟练。 「这是吉子唯一比较擅长的运动了。」 洋子边打边説。两人都是直拍握法。 「因为这是室内运动啊,又不会受天气影响,又不用跑动得很厉害。」妹妹这么説着,和姐姐有来有回。 「好——我也来啦!」Amy稍微挽袖,站到妹妹这边来。 「干嘛?一对二啊?」洋子问。 「对啊~妹妹我们就一起……」 「Amy小姐要玩的话就单独和姐姐打吧?在我旁边的话……会很不便的啦。」 吉子想了想把「碍事」这个词吞了下去。 「欸——」Amy看着吉子退到一旁,没来得及准备好姿势就被洋子得了分。 「等下、洋子小姐,留情一点啊。」 结果当然是Amy几次弯腰捡球。 「呀~我果然不是很擅长这个。洋子小姐的快攻太狠了吧。」 「哼哼、我们中学的时候每天都在学校的乒乓球桌上玩呢。」洋子有些许得意。 吉子心想,赢了!我居然也有比现充强的运动。 也只是Amy不玩这个而已吧。 一行人运动后便去餐食区。 暑假又是週末,烤肉店门口竟然有十来个客人在排队候位,洋子她们取到号码牌后一算,要八点半才能吃上晚餐,得等上一个小时。这个店面平时人不多,餐位也就少,不知怎么这时却受欢迎起来。 「怎么搞的?偏偏今天要那么红火。」 洋子和她们一起坐在外面为排队人准备的长椅上,总之先看菜单。 津川也説:「怎么办?吃完就九点了。」 洋子询问大家:「来都来了,不想放弃这个啊。等畅快喝完酒大概就很晚了……要在这里住下吗?如果小真结要回家的话我们就先送你回去吧?如果住下的话也欢迎!反正这边的床位也都是偶数的,不会有什么麻烦。」 真结说:「啊、可以的话……我可以就在这里住下的,来回送我的话一定也很不便吧,就请让我蹭住吧w非常感谢」 「家里那边通知一下吧?」 女高中生微笑着说:「我这边是回不回去都没关係的、不用在意。」 津川和吉子没有异议。 Amy摸了一下手机,一脸做选择的表情,眨了眨双眼。 洋子问:「你们好像明早要排练吧?」 「不过明早赶回去也来得及啦~难得来温泉旅行就住一晚吧!」 Amy马上这么説。 她看了看消息,点入「小爱音」这一联络人的聊天界面—— 有一条七点多的发来的句子:「今晚也会过来吗?」 Amy回復到:「今晚不行呢,和朋友们一起去泡温泉了。」 正在思考着要不要多説一句「后天可以等我去吗~」,对方就回復了。 「惠美前辈、」 Amy仿佛能从文字里听到爱音那甜美的声綫:「哲也去集训了,这几天都是我一个人噢」 Amy马上想起那个浅金色短发的学妹衬衫半开的样子。现在就打车去她家吧——这种想法也冒出来了。不过既然已经说要在这里夜宿,还是先就这样吧。 女高中生们在聼洋子和津川讲「同性爱的术语里,对男性化的、中性的、女性化的攻方分别采用的叫法……男役和女役……所谓两方都女性化的模式……」之类的事,大家没太在意Amy难得的安静。 打发着时间,终于在八点五十分左右的时候,大家进入了烤肉店。 玩了一天,飢饿的肚子总算得到了迟来的食物。 一面听着滋滋地烤肉的声响,大家一面大快朵颐,这里生菜蔬果也鲜甜,还免费送哈密瓜味与原味的两种冰淇淋。洋子点了黑啤酒——三个女大学生共享,至于高中生当然是喝橙汁。吉子心里暗暗觉得啤酒的话自己应该也可以……这一想就想到「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呢?」想到毕业,又马上想到备考,她乾脆就不再想了。 洋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她从小就和父亲很亲近,父亲偶尔会喝酒她也説要跟着喝,不过做护士的母亲一直説要等长大才行。总之似乎姐姐升上大学后家里就常常见到啤酒罐了,偶尔也会奢侈一下在节日里喝红酒或香檳。也许在更早之前、在她做四分之一的辣妹时就有在喝了吧……吉子忽然这么想。 姐姐本人大概不知道,不过她喝醉的时候是先从眼瞼开始红起,双眼变得懈怠起来而不会完全地睁开。由于她的不讲究,微醉之后几乎没有不从口边流落一两滴酒水滑到胸口的时候。半醉大概发生在三大杯啤酒空腹下肚以后,脖颈微红起来,锁骨左下侧的、胸上的一点黑痣在发热的肌肤表面似乎变得不同。洋子的左耳廓有一小道淡不可见的白痕——是她六岁的时候在公园里被玻璃碎划伤的,在医院里缝了七针,除了妹妹以外并没有别人知道,不过双耳充血之后注意去找就变得可以看到了。説到底、对于没有醉过的妹妹而言,那个随便地说着话、动作也绵软无力、甚至身体东倒西斜的状态,她也判断不了究竟算是醉到了什么程度。 散漫的、日常的姐姐与醉酒的姐姐,醉酒的洋子,与现在这里的洋子…… 这些无聊而破碎的印象彼此粘连在一起。 这里的烤肉店相比前次和Amy去的那一家説不上更好,不过也没有更坏,烤肉仍然是烤肉而已。一行人饱腹之后便到前台去订房:一间四人间与一间两人间。正如刚才所説,温泉旅馆并没有单人或其它奇数间。 虽然身上散发着酒气、不过精神还不错的洋子拖着有点喝多了的Amy,对大家说:「你们就睡在四人间里,我去安顿一下这家伙就来。」 拉着Amy走开时洋子心里很感觉到几分羞耻。 在自己的妹妹、朋友面前……就这样和喝醉的床伴一起去另一个房间。不论她们实际上是怎样的眼神,洋子还是自己忍不住在意起来。 「把她放下就走、把她放下就走……」 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森村洋子打开了房门。 另一边的三人此时已经得到休息。 津川看起来好像话不多也正经,但实际上却是个很能有条理地表达、而且可以给予他人耐心回应的人。一日下来,竟然和真结、吉子相处也还不错。或许也是多亏她最近在就LGBT相关进行专项研读的缘故吧。小説、戏剧、电影和动画都有所瞭解的她好像很擅长和女高中生聊天,不过还得不时地请教她们新流行JK用语的意思。真结知道的比在学校交际少的吉子要多。吉子心想:那么多简写和变化……怎么可能记得住嘛。 「其实……今天想了想,」森村家的妹妹在夜晚比白天放松了三分,变得能谈论自己的事来:「我説不定、也不是完全没有恋心……」 真结很有兴趣:「吉子的少女心復甦了吗?」 「不、也不是啦……只是回想起过去的事。那个、是恋爱也説不准……突然间这样想。」 吉子的声音逐渐变弱,由于难为情她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过去的事?」 「那个、对方是……仅仅只通过网络联络的朋友……」 津川说:「有恋爱的心情的话、不论是什么接触都可以是恋爱。」 「嗯、嗯……我和她聊得很好的时候,一下子收不到消息也会很失落,然后……」 吉子没好意思説的是,在国中的那个时候,还一起玩角色扮演的游戏。 那大概是离她最近的一次心跳不已。 「然后那个女孩因为一些分歧离开了我们的群组……和我的联係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渐渐变少了,现在已经很久没説话了。就、就是这样子而已啦。」 真结不由得说:「那不就是错过了吗?真可惜。」 「不不、可惜什么的,就算我这边这么想……她也不是、也不会……」 吉子回想起她来:现在想想,脑中除了她的头贴是一隻蓝兔子以外,以及那么几句印象较深的对话以外,什么也无法回想起来。 那份感情、所依赖的就仅仅只是这些字符和图像。 津川微笑了一下,说:「你是在此时才感觉到,『那个时候是恋爱』对吧?这样的认识,是也只能是对于此刻的你才存在。以此为契机、或许还能再遇到下一次机会吧。」 吉子点点头:「正如您所説,我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的……」 説着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被嘲笑也没有被小看,让吉子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在现实人面前的自在。 三人再度一起在房间自带的汤池中小泡了片刻。窗外的月光照在黄绿的水面上。 森村吉子刷牙的时候,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11:06PM 她心想:洋子今晚不会回来了。 「吉子她、现在一定觉得我在和你鬼混了……唔、嗯……」 姐姐在Amy的湿吻与怀抱中,忽然抱怨起来。 「这是姐妹的心灵感应吗?」 Amy双手握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抵在浴缸边的墻壁上。两人靠在浴缸边把手边的沐浴露、香波与香皂都碰倒了。 「温泉旅馆、和洋子小姐、还是第一次做……」没有醒酒的她説话文法有些奇怪。 两个人的亲吻中还有啤酒的麦苦残馀着。 唇舌之间尽是没完没了的舔弄和挑逗。 洋子摸着她的胸口与细颈,任她十指在腰腹乱走,啃吻在自己的肩窝,留下暗红的情跡。酒后血液循环变快的躯体有着和平常不同的热度。才出水的身体同时有着酒热与水的温凉、她们拥吻着从对方那里获得热源。 我明明就是准备要走的……事到如今还在这里做什么? 洋子的双眉不快地皱起,几分是快感下的烦躁,夹杂对自己莫名其妙和她贴在一起的不满。 本来酒后就是会、会变得、想做……性欲会起来。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所以现在就地解决。即使亲生妹妹和朋友就在隔壁的房间。即使今天来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做…… 真的没想过吗?和过去的床伴、顺便的前女友,在两个人都醉着的时候进入同一卧间独处,可能会发生什么,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在心里半推半就地説着「我只不过是那样打算而已」,但在并不恋慕的女人的抚弄中,还是轻易地就下身变湿。荷尔蒙就这么随便地起效了。 「居然纹了这种色情的纹身……」 Amy将她侧身圈在怀中,对那一对艷丽的黑玫瑰又吻又摸,留在女人身体上的水珠如同花的雨露。「洋子小姐的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没什么、特别的……」 「和我左肩的手枪很配噢。」 「又在自作主张地联想……」洋子这么説,也抚上她肩胛骨処的刺青。指腹慢条斯理摩挲的动作、让Amy一阵心痒。 两个人对视着又亲吻起来。舌唇交错,她们都摸着彼此身体上的图符,漫不经心的手指、悠哉地游走,在那些肌肤敏感的綫条上用圆滑的指甲轻轻刮划。 唔唔哼哼、空气也变得粘腻。 Amy掐玩着洋子那对丰润的大腿、使得白皙的肌肤浮出浅红色;她在腰侧到腿根的区域里仔细地舔吻,酒后有些软麻的舌头比平时笨拙一些。 洋子喘息着、将手插在她那蓬茸的短发中,像摸狗毛一样抚摸着,时不时会因为被刺激到而不小心用力抓紧、给Amy带来细碎的痛感。 「嗯、唔……你就这么插进来??……」 呼嗯之类柔细绵长的颤音、从洋子的润唇中不可抑制地漏出。 「比平时还要湿噢!一下子就滑进去了~」 Amy胡乱动作着右手,指节的韵律、从那紧狭而炙热的柔软中、一直传达到女人身体的深处。她在长女的耳边说:「双人间真不错呢~等洋子小姐把一张床弄溼之后我们就在另一张床上睡……」 洋子骂她说:「白痴、我才不会没心没肺地麻烦服务员……」 Amy问:「那等下不去床上了吗?」 紧抓着脱落的浴巾,洋子那醉软的身体——时而是双胸、时而是小腹与双腿,都不自觉蹭上Amy,赤裸的两人身上湿凉着、肌肤交融。终于还是,里里外外地交缠上来。被进进出出地下身传来熟悉的酥酸,使得洋子眉眼的、手指的、踝足的动态都显出情动的意思。 她正舒服着……修指被紧咬的Amy也知道这点。她贪婪地呼吸着女人的香息,抱着洋子那无力的身体、预备转移阵地。 「你才弄不动我呢……」洋子不满地这么説。 两个人扯扯拉拉地走出浴室,惊叫一声滑倒在木地板上,才围上的浴巾也被压在身下。无暇擦掉的水珠在体表游走。 「嗯、哼……和你洗也是徒劳、真是白洗了……」 「洋子小姐好狡猾啊,这时候又想撇清楚、实际上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吧?」 「等下、那里……会麻的……呀啊、」 「很久没见了呢、」 「……在乱説什么?」 「和洋子小姐的身体打招呼啊」 「恶心、白痴、啊嗯……那我这边是、初次见面……」 「説得也是呢,我像这样脱了和人做……多少年没有过了呢」 Amy温柔地注视着她。 「果然还是……把我弄床上去、聼到了吗?」 洋子低喘着、命令道。 拖抱之间,两个醉女很费事地终于到了床铺上,在洋子的要求下连浴巾也铺了下去。 洁白的床褥、因她们的重量而拉出凌乱四散的褶綫。敏感带被熟知的对方积极进攻着,洋子感觉到理智正在逐渐飃远,头顶到背脊都一阵乱麻。 太可笑了、这样、之前还説什么「安顿一下这家伙」……安顿到床上去吗? 安顿到私处里去了……呵、可笑…… 洋子急促地呼吸之间,嗯嗯啊啊地、一根无形的细綫颤动着,推动她的身体走向快感的高处。手被Amy按着的时候、她迷蒙的眼睛往右方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毫无动静地躺在枕头边,凌乱的发丝垂在视綫内。这些曲綫都十分撩骚。 如果、万一的话,吉子、或者津川她们来敲门…… 我却是在这里、是这样的姿态……在Amy的身下,被弄得乱七八糟的、那样好讨厌……连这种「抗拒」本身也变成了快感的一部分。好像可以看见——不知道谁的嫌恶的眼神。 学姐,看、都是你的错,我才会变得更下流了…… 还有那个爱幻想的妹妹,看、这就是所谓的真正的做爱,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但果然还是别看我比较好…… 越想越燥热。 洋子轻轻呵责说:「快点、再用力点……真是的、嗯唔……」 腿间湿滑汎滥得不成样子。酸软到快断掉的腰也自己积极地扭动着。 再多、再多、再多点……不够还不够…… 片刻的紧抓不放到来了。 随着女人一声尖娇的悲鸣、抽搐的紧道流出湿粘的爱液在Amy的指间、浴巾上。 洋子闭着双眼,聚起的眉头中是还未消完的快感,她的身体就那样维持着紧綳的状态。 Amy观察着她,将脸埋在她的双乳中, 感受着她慢慢从愉悦的回味中放松下来的过程。 「吉子小姐说、」 「哈?你干嘛突然説起人家的妹妹?」 「说我对洋子小姐感情説不定是像对亲人的依赖那样的——要不要多收我一个妹妹呢?」 「和亲近依赖的姐姐上床、你是哪来的笨蛋啊……」 「洋子姐姐~~」 「别这么叫我……」 「姐、」Amy还没説完就被枕头蒙住了脸。 「都説别这么叫我了……!」洋子恶狠狠道。 「那、洋子妈妈……」 「随你吧。」 「欸、『妈妈』的话就可以啊」 Amy抱着她的身子,露出天真的微笑。 「妈妈~再做一回吧?」 洋子翻过身,说:「好吧、让妈妈教你女孩子的感觉吧……」 「欸、洋子小姐?」 Amy看着女人坐在自己身上,然后用那双柔情的手爱抚了上来。 摸着她的脸、还会挑弄到下巴,揉着耳朵与头发的时候也十分温柔可亲。 「今天这是什么服务啊?」Amy感觉受宠若惊。 洋子亲吻她的肩膀、胸部,拿起她的手像恋人一样吻在掌心之中。 每次和Amy做的时候,她都感觉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些「不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事情。就这样、为了确证自己的吸引力,把那些亲昵的姿态都变为不再承载感情的动作…… 对她的慈爱。怜爱之心。 洋子想着这些,摸到了她的前臂与小腹,在腋下与圆滑的肋骨处也给予仔细地呵护。直接而温热的舔吻来到Amy的下身,她那精健的腰腹有着很好的触感,白皙的细腿也吸引着洋子的手。如同少女一般……Amy轻轻地抓着浴巾…… 今天做得那么尽兴、然而却不可能次次都是如此……女人在抚摸、亲吻她时,阴暗地想起过去没劲头的互相敷衍。洋子有些厌恨那个「使自己置身事外」的Amy。那种「自我」,让她打心底里感觉到、这条卑犬的无可救药。 你看、就连你也是渴望抚摸的…… 不知何时、耐心的触摸也变成了这种带有恶意的警示。 对此似乎全然不知、只是享受着被服务的Amy,神情中是茫然和几分无邪气。 在那天使般温柔的爱抚下,她舒服地叹息、心中汎起一阵忧鬱。 早晨,她们在稻佐山吃过早餐,便坐车回家。 「抱歉、有点睏……」 因为洋子这么説,所以津川代驾。 「津川开车还蛮稳的嘛。」 后座上斜倚着背靠的洋子这么説。 「不够稳真是抱歉啊~」副驾驶座传来Amy的声音。 「你该去排练了,Fiona肯定在发火了。」 看着车窗,姐姐轻声説。 妹妹坐在旁边,感觉今天的洋子比平常更冷淡。 从早上开始就没有説些什么话,连视綫也没有对上。谁也不看地,就那样一脸柔倦地想着她自己的事。 有点色气的样子、作出事事无关心的神态。 漫画里的——做了什么之后的第二天会容光焕发之类的事、果然是假的吧。 説着什么「昨天真是喝大了、就那样睡着了——真是头痛」这种话, 今天她也是这样若无其事。 儘管度过一个各种意义上都舒适无比的週日, 麻烦的森村氏姐妹一早醒来,还是同时地感到—— 心情糟到了极点。 这种微不足道的低气压,在有点清凉的早晨里,甚至让人有些愜意。 经过大学,告别了Amy;经过津川的公寓,则换回了洋子驾驶;最后送真结到家,森村家的白色本田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车库。 「学习加油噢。」 那个人这么説着,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百分之九十九是要睡回笼觉吧。 吉子这么想着也回到书房,摊开了习题本。 暑假所剩时日不多了。 十三訊息炸裂Girl 8月3日 週一 9:06 吉子:快看 吉子:这个 (链接) 吉子:魔女和她捡来的小孩 吉子:最近很流行噢 洋子:不错嘛 洋子:你最近推荐很积极啊 洋子:魔女蛮色的 吉子:我就知道洋子喜欢的是这种 14:26 来电—— 「吉子?在家吗?开门……」 「又忘记钥匙了吗?」 「反正你在家嘛。」 「外面太热了仅仅只是开门也很痛苦……」 「快点啦!我也好热!!」 「姐姐也呆在家里不就好了。好好、来了——」 22:34 洋子:看这个 吉子:? 洋子:【照片】 吉子:?! 吉子:这个是…… 吉子:Amy小姐发给你的?? 洋子:没错,就是你们约会的那次 吉子:那不是约会啦!! 吉子:【企鹅雷劈贴图】 洋子:吼噢?去游乐园还不算约会吗 吉子:……这不就是特意拍给姐姐你看的吗 吉子:绝对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叫我出去的吧! 洋子:五成也是她自己想去玩吧 吉子:啊、这样~ 吉子:【企鹅喝茶贴图】 洋子:所以她没做什么吧 吉子:没有…… 吉子:只是聊了过去的故事 洋子:虽然我説过了 洋子:恋爱不要选她噢 洋子:还是説 洋子:我警告太多的话会起反效果吗 吉子:不不不、人家本来就没有那么想…… 洋子:你姑且是我妹妹所以才特地説明这点的 吉子:什么叫「姑且」啦!明明「就是」啊 洋子:嘛算了,有的事,就算事前说也没有用 吉子:等下啦 吉子:请不要以「总归会发生」为前提来思考啊! 洋子:不过你们是不是关係变好了? 吉子:欸 吉子:那是…… 洋子:发生了什么啊 吉子:非要説的话 吉子:像兄弟姐妹一样可以坦诚相见的微妙的关係…… 吉子:【企鹅原地转圈贴图】 洋子:?为什么我听不懂?姐姐明明是我吧! 吉子:总之不比这多一分一毫! 洋子:?那就好 8月8日 洋子:你昨天推的那个账号 洋子:还不错嘛 洋子:介绍的作品很多,点评也到位 洋子:顺着去看还挺有趣的 洋子:不知道撰稿的是个怎样的人 洋子:而且从去年开始就没再写新的漫评了 吉子:昨天的? 吉子:那个是我本人在运作的…… 吉子:因为升入高三很忙就不更新了 洋子:哈? 洋子:为什么会推荐自己的帐号啊? 洋子:下面的评论有人喊你Y老师欸 洋子:【猫咪大笑贴图】 吉子:【猫咪乱飞贴图】 吉子:一个个安利太麻烦了 吉子:反正那上面都是我努力写的所以直接给你看那个了 吉子:就像进了西餐厅以后看菜单一样 吉子:读我的推荐就没问题 吉子:不要回我什么「你在网路上好像特别自信」之类的 洋子:?你怎么知道我要説这个的 吉子:因为姑且是你妹妹 洋子:且不论在line上説话的语气就不一样了 洋子:博客里的语气更不同了 吉子:……突然有点后悔给姐姐看了 洋子:有shock到 吉子:自从洋子出柜以来,我这边才是每天都感觉不一样 洋子:什么事不一样? 吉子:所有的事啊! 洋子:什么啊?我没做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事啊? 吉子:我也和平常一样呀 吉子:但是在此之前不是完全不知道嘛 吉子:这么説起来,自那以来也有快一个月了啊 洋子:是啊、一眨眼就十三章过去了 吉子:不知我会在第几章毕业考呢…… 8月10日 16:49 吉子:回来的时候可以顺便买鷄蛋吗 吉子:家里没有了 洋子:行啊 洋子:不过偶尔你也自己出来买怎么样 洋子:上次妈妈还説我买的蜜瓜不好吃 洋子:那个大婶説了这个好的嘛、我怎么分得出来 洋子:太难懂了吧?? 吉子:【企鹅歪头贴图】 吉子:果然我还是要等天气凉快点再出门 吉子:在那之前就由姐姐努力一下 吉子:会夸奖你的 洋子:不需要 洋子:该买这个还是这个 洋子:【照片】 吉子:这样看我也不明白啦……左边在打折的那种就好 8月11日 20:03 吉子:姐姐 吉子:帮我看看逆反应的这题【照片】 洋子:是不是出错了 吉子:……?为什么你在浴室里回復消息啊?? 洋子:有什么问题吗 吉子:会掉进水里的! 洋子:不会,我有拿好 吉子:……如果那天到来了不要怪我没有提醒噢 洋子:amp;…好多雾 吉子:那肯定呀 吉子写到这里,放下作业出去喝水。 想着「该帮她在itunes上备份好手机的东西了吧,不然总有一天会手机进水的」 她经过浴室,听见里面传来音乐: 「若是梦的话~那该有多么好啊~」 又是这个。 现充只知道米津玄师,根本就不懂ハチ。 吉子在门边说:「换一首。」 里面传来姐姐的声音:「囉嗦……」 8月12日 22:45 洋子:吉子你 洋子:给我快点毕业啊 23:40 吉子:?突然间説什么呀 洋子:不然我想给你推的剧集不都看不了了吗! 吉子:不用急啦 吉子:毕业后的春假就看 吉子:忍着不看新连载人家也很痛苦啊 吉子:【企鹅眼泪贴图】 洋子:那个女人真的很帅 洋子:可恶、你快考试 吉子:时间又不会变快有什么办法ww 洋子:看了那个以后 洋子:就连性冷淡的吉子也一定会变得想恋爱的? 吉子:?什么性冷淡啦??? 洋子:总之她们真的很可爱 洋子:考完试马上去看! 吉子:??知道了啦 洋子:好的?姐姐会监督你的 吉子:你在説什么、不该是监督学习吗 吉子:不 吉子:?洋子对我有什么误会吧 洋子:什么误解? 吉子:不要那么自然地反问啊 吉子:【企鹅摔倒贴图】 洋子:不是你自己説「不想恋爱」的嘛 洋子:所以我就觉得说可能妹妹只喜欢美少女的手办之类 洋子:不是说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是让你看看让人心跳的影视剧而已! 吉子:?不是,人家不是那种类型的宅啦 吉子:硬要説的话请称呼我为「美术爱好者」,不要把别人和萌豚还有会对着手办斯哈斯哈的变态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洋子:咦?你在自己的漫评里不是说了「不论怎样的宅都没有高低之分、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之类很胸怀宽广的话吗? 吉子:说是那么说、不那么説的话会引起争议的 吉子:那只不过是谨慎的説辞 吉子:会喜欢画工不过关、剧情无脑没下限的东西——毫不过分地说这种家伙不过是什么饲料都能吃下去的猪吧? 洋子:?什么啊,你还是会看场合的説话的嘛 吉子:那不是当然的吗 吉子:关于这一点 吉子:虽然洋子看起来是这样,但不管怎么说也和我流着同样的血呢 吉子:洋子的品味还是意外地不错的——毕竟能在我收藏的精品中相中精品里的精品 洋子:那还真是多谢……你这算夸人吗??揍你哦? 洋子:【充气锤子贴图】 吉子:【企鹅流泪贴图】 吉子:!下次把姐姐的感想也写上去説不定会更受欢迎……! 洋子:为什么在这方面你的脑筋就特别快啊 吉子:好想更新博客…… 吉子:那么久没更新了大概在关注的人也不多了…… 吉子:【企鹅游泳贴图】 吉子:刚才我要説什么来着 洋子:该睡觉了吧 洋子:熬夜是美容的天敌 吉子:想起来了 吉子:其实 吉子:我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恋爱…… 洋子:?你终于发现了? 洋子:不对、是谁? 吉子:不是谁的问题啦 吉子:只是现在回想起起来 吉子:那个、説不定是恋爱 洋子:【猫咪蹭腿贴图】 吉子:那天在温泉旅馆聊天的时候也和津川小姐説了…… 洋子:怎么觉得你们更像姐妹?因为发型很像? 吉子:才没有吧ww 吉子:而且明明是姐姐没回来才没听到的 洋子:【猫咪喝酒贴图】 吉子:睡了 洋子:睡了?不讲完你的初恋吗? 吉子:已经午夜了呀 吉子:不是洋子说不要熬夜的吗 吉子:【猫咪大睡贴图】晚安 洋子:?明天来讲噢 吉子:姐你是JK吗 吉子:可以説但很无聊噢 洋子:起了头就好好説完啊! 洋子:【猫咪八卦贴图】 吉子:好啦,明天说 洋子:晚安 8月13日 23:18 吉子:初二的时候我喜欢了一部漫画 洋子:?开始了? 洋子:我们都在一间屋子里为什么要发line讯? 洋子:过来说不就好了嘛 吉子:不要啦我不要面对面説这种事…… 洋子:你还真麻烦、打字很累啊 吉子:我就是要在这里说啦 吉子:【企鹅打滚】 吉子:里面的A和B互动很可爱 吉子:我就轻易地上钩了 吉子:每天都想快点打开电脑看推特和pixiv的同人 吉子:自己有什么感想也总是带tag地发在推上 吉子:那时候有个头像是蓝色的兔子,推名姑且简称为 I 的女孩子和我搭话了 吉子:因为她总是和我互动,两周后我就和她互fo了 洋子:?好久 吉子:现在想起来是有点小题大做啦…… 吉子:国中时期我就连对新知道的人点fo都要犹豫一段时间 吉子:于是我们就常常在推上説话了……説的都是关于角色A和B的事 吉子:又是一两周后左右,有人建立了同好的群组,从前明明从来没想过去加入群组之类的,但是那个时候觉得很新鲜就和 I 一起加入了 吉子:现在虽然脱离了主群,但是那时候认识的人有一小部分至今都还稳定地联係着 吉子:我的网上交际説是以那为核心的也不为过 吉子:I 常常和我私讯 吉子:不只是漫画的事情,各种各样的事都会聊了 吉子:最初开始是她先来找我的嘛 吉子:因为我在兴致勃勃地po文说A实在太可爱了然后写了对A的妄想 吉子:结果大概被觉得很有趣吧、就被搭话了 吉子:那也是大概第一次在推特上交友 吉子:在此之前只是我自言自语 吉子:「如果当时没有顺着心情那么和你搭话的话,我们可能就不会认识了」 吉子:她还这么说呢 吉子:「就算 I 桑没有来,我反过来也会去搭话的,这是命运的选择啦」 吉子:我还这么説了 吉子:因为那时候我还喜欢着命运石头门的系列…… 吉子:【鸵鸟鑽地图】 洋子:这种话你也能説出口的吗?? 洋子:【猫咪惊讶图】 吉子:中学生就是这样的啦…… 吉子:然后呢 吉子:I 桑说自己要参加运动会 吉子:一个月里都在练习跑步 吉子:我就一时説了「我也陪跑吧」也跑了一个月 吉子:下午放学的时候会在操场上偷偷发信息 吉子:当然我的记录根本不值一提啦 吉子:总之就会説「今天我听着某某曲子跑步了噢」 吉子:然后 I 桑就会告诉我她今天跑了几分几秒,有没有进步之类的…… 洋子:?!这就是你国中时有段时间放学后会留校跑步的原因吗?! 洋子:你平时明明都不肯动、什么运动活动也都没参加,却莫名其妙开始锻炼的那次?! 洋子:还以为是你想减肥什么的 洋子:问你还説「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跑」 洋子:装什么酷呢 吉子:也不是装酷啦…… 吉子:终于到了运动会的那天 吉子:我就像自己要参加一样紧张 吉子:一整天都很在意她的结果 吉子:还想到「会不会受伤呢」「如果结果不好的话要怎么安慰I桑好呢」「但是应该会赢的吧、都那么努力练习了」 洋子:你这家伙 洋子:之前装模作样地説什么我不懂恋爱 洋子:这种事情就叫初恋啊?!为什么会现在才意识到啊?! 吉子:就算你这么説! 吉子:人家有男朋友嘛!!! 吉子:所以不管怎么説我都不会往那方面想嘛! 洋子:…… 洋子:啊、是这样 洋子:不好意思噢 洋子:【猫咪吐舌】 洋子:结果比赛怎么样了 吉子:拿了第二名 吉子: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是还是很开心地跟我説了 吉子:I 桑就是这种感觉 吉子:运动和恋爱虽然都有在做着 吉子:私下也喜欢着漫画和游戏 吉子:能有这样的朋友我也很开心 吉子:她就是很可爱的人吧 吉子: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也会和我说 吉子:这不是也很有女性朋友的气氛吗 吉子:因为我和班上的同学没什么交集 吉子:所以、该说是在网上体会了这种感觉吗…… 吉子:不管和她説什么都可以 吉子: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 洋子:这么説,你那时候没意识到这是恋爱反而是好事吗 吉子:大概……? 吉子:説到底我也没从来没很清楚地意识到「我喜欢某人」这种事 吉子:明明每天都在看恋爱漫画 吉子:但是现在也不清楚 吉子:我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就是不联想到自己身上…… 洋子:怎么回事啊 吉子:真的、怎么回事呢 吉子:I 桑是不是也对我有一点好意呢 吉子:总之气氛上有过飘乎乎的时候…… 洋子:她有没有説过「如果你是男友的话就好了」 吉子:这个倒没有…… 洋子:那她可能喜欢你吧 吉子:欸?为什么反而是喜欢??? 洋子:因为如果那样说了,肯定就是异性恋女对女性友人的撒娇而已 吉子:???才不是啦!哈士奇和组曲没在一起之前也用过类似的话来试探的呢 洋子:谁和谁……? 吉子:姐姐不知道吗?!骗人的吧、她们多年前的时候超级火热的噢 洋子:好像是在哪看过的感觉 吉子:现在就去看吧!这是链接!这可是载入史册的百合安价的神串! 洋子:?明天再説吧 吉子:有一天 I 桑还发了相性占卜这样的东西过来 吉子:「我和你的输入进去以后结果居然只有13%的合适度°(°ˊДˋ°) °」 洋子:好女中学生的事啊 吉子:所以我説「但是在我心里是200%噢」 吉子:I 桑还难为情起来了 洋子:那当然难为情啊 洋子:?你是这种角色的吗?? 吉子:什么角色? 洋子:因为在网路上就説得出这种漂亮的话吗……? 吉子:嗯……在现实里亲口説出来可能有点难为情吧 吉子:不过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呀 吉子:所以只是説出来而已啊? 洋子:而且还是无自觉的…… 洋子:你真的是跟人打招呼都不太情愿的、我那愚蠢的妹妹吉子吗? 吉子:适可而止吧,我这笨蛋的姐姐 吉子:是説这种根本不算什么漂亮啦……不是很老套嘛! 洋子:现在去和那孩子发展一下不行吗、来不及了吗? 吉子: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啦 吉子:而且、发生了一点事之后她就网络上淡出了 吉子:我们也三年多没有联係了 吉子:现在回想起来还挺短的呢 吉子:在这期间有用手机语音、她唱歌也很好,非常沉迷ボカロ的曲 吉子:和她一起听了起来 吉子:也互相寄了明信片 吉子:虽然曾经约好要在漫展上见面结果最后没有实现 吉子:群组里的大家发生了一些分歧,I 桑和另一个人特别地针锋相对 吉子:不久她就退出了,我们就又变回了只有两人私讯的情况 吉子:该説渐渐变得没有什么话要聊 吉子:I 桑也忙着自己的事 吉子:这样就慢慢没有联係了…… 吉子:现在回想起那时候每日醒来就看消息的感觉 吉子:「那个説不定是恋爱」 吉子:我突然就这么想了…… 吉子:但是,像津川小姐説的那样,説到底也只是对着回忆心动而已 吉子:以后可能会邂逅什么也説不定 吉子:现在的话可以这样想,而不感到抵触了 洋子:嗯? 洋子:那现在你还算是性向不明吗? 吉子:这个嘛…… 吉子:嗯……虽然脑海中没有想象过也想象不出来 吉子:也不排除是直人的可能性……? 吉子:不、果然还是对雄性没有兴趣 洋子:知道了、总之你就慢慢来吧~ 吉子:姐姐的语气怎么有种「这就是青春吗、真怀念啊」的感觉 洋子:不行吗 洋子:三年后才意识到的单相思的初恋啊 洋子:蛮有你的风格的 吉子:那是不是初恋还不好説呢…… 洋子:柠檬味的懵懵懂懂,那就是初恋啦 吉子:柠檬味……虽然对方有男友、不过我感觉至少是柑橘味的就是了 洋子:还是甜的吗? 吉子:嘛、反正我也是「喜欢谁是自己的事」这一派的 吉子:意识到或意识不到,结果上九成也是一样的吧 吉子:【企鹅踏步贴图】 洋子:意识到的话当然不一样吧? 洋子:至少对你自己来説不一样 吉子:是这样吗 吉子:不是很明白ww 吉子:説起来之前还在运营账号的时候 吉子:最后写的一篇作品评论还是说多角关係的 吉子:这种类型的作品、粉丝总是很容易吵架有点影响观感呢 吉子:在恋爱中败北的角色会被同情或者被讨厌 吉子:而那种被多人喜欢的角色也会被说扣上「滥情」之类的帽子 吉子:对角色经歷有共鸣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吉子:但是很多读者都是一副评判的态度真让人火大 吉子:那群家伙是怎么回事啊、以为自己是爱情审判长吗? 吉子:总是看到自己不想接受的情节就説「这个人不行」「那个人太自私」 吉子:这么喜欢绝对纯粹一对一的纯爱关係,就给我去看那种少年向的恋爱喜剧嘛! 吉子:真是的,説起来以后又感觉火大了 洋子:这个 洋子:我懂得! 洋子:看The L Word的时候,偶尔搜索网上的评论,就会看到有人説 洋子:「讨厌Shane和Molly」、「Carmen太心计了」balabala 洋子:囉嗦死了!! 吉子:就是説呀 吉子:就是一般的少女剧目里,班里的女生们也会説「那个女孩太主动了吧」 吉子:什么啊、女孩子主动不可以吗? 吉子:男生们也会说「哪有那样不求回报的男人啊」 吉子:哈?莫名其妙耶 吉子:喜欢的人不一定会和自己两情相悦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吉子:明明就是这种大家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事情 吉子:为什么角色只是甘愿继续喜欢自己的心上人,就要被说「被利用了」啊?? 吉子:主人公只要稍微有点犹豫不决就马上会被说是「过于优柔寡断」 吉子:虽然这确实有过去的套路太多,而带来了厌倦感的原因啦 吉子:结果呢?——那种把主人公们都设置成没经验的恋爱白痴的漫画大受欢迎 吉子:不论角色多大了都还是处男处女、彼此都是初恋、这样很扯的故事也到处汎滥! 吉子:哈、这就是平成吗 洋子:你发出了什么中年人一样的感慨啊 吉子:虽然可能没有这么说的资格……如果是我自己的话 吉子:就算对方説「我有喜欢的人」 吉子:如果我们还是想做朋友的话,那我也没关係 吉子:毕竟这是我自己可以做选择的事 吉子:那不管选了什么只要不后悔就可以了吧 吉子:对方是不是道德上做得很完美什么的 吉子:会不会得到回报之类的 吉子:既然是「喜欢」 吉子:那就和这些事都没关係吧! 吉子:喜欢就非得要得到不可吗? 以一秒能发出10条消息的JK打字速度发送了这一串之后, 吉子听见隔壁的房间传来—— 很大的笑声。 「喂、姐姐?!」 穿着白袜的双脚踩踏在木地板上、吉子跑到洋子的卧室门外, 不满地说:「我説的很认真欸!哪里好笑啦!」 姐姐打开门说:「因为、死宅的妹妹突然説这种台词……反差太大超好笑的啊。」 「……反正、和洋子不一样,我就是这么幼稚地这样想的!」 吉子假装在赌气地回房了。 姐姐又发来了消息: 不、不是嘲笑你的意思啦,抱歉噢~ 不知不觉都一点了 JK快点睡吧 【睡衣猫咪贴图】 不过你这家伙恋爱起来到底是怎样的 现在我期待起来了 考完试就快点谈个女朋友来看看吧~ 【猫咪爱心贴图】 「洋子绝对是……想看我的笑话而已。」 妹妹这么想着关灯拉上了被子。 十四看著那隻手拉起柔軟的被子 早晨八点,被窝里的吉子看了看手机,知道今天是计划中要画漫画的日子。 脑子里还是歷史科的圣德太子摄政、壬申之乱、什么平安全盛期、什么镰仓幕府灭亡、什么征夷大将军,《元和一国一城令》…… 怎么办……昨天和书本磨了一晚上还没有背到明治呢。 她像自动木偶一样爬起来,戴上眼镜,光着双足走去刷牙。 路过姐姐的房间时就想到「她肯定还在睡吧」。 吉子看着镜子,还带睡意地想:乾脆画个歷史题材的,老套的将军和公主的故事…… 换成女将军的话……两页的篇幅不够吧? 再説战甲也太难画了,还是算啦。 屋外传来砰砰哄哄的声音——那是身穿白衣的清扫局人员在楼梯上拖运绿色的垃圾箱。 「啊、今天是扔可回收的日子……」 吉子模模糊糊地这么想。 在注重绿化宣传的大阪,垃圾收集车会播放岛仓千代子的「小鸟到来的街道」,这边是没有的。正所谓「坂段之街」,在多斜坡和楼道的长崎,有很多收集车无法开进去的地方,不得不用人力来运垃圾,所以才会听到承载着垃圾重量的塑料箱在楼道摩擦的声音。 互联网上漫游的时候,还听説在台湾、垃圾车会循环放着世界闻名的《致爱丽丝》,市民们还会追着垃圾车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想着不着边际的事,吉子走到饭厅,听见厨房里的母亲正在哼歌: 「可爱的小鸟 来到的街道」 「这里住的人 心都好温柔」 「妈妈是大阪人吗?」 「不是大阪人也可以唱lt;青春的大阪gt;吧?」煎蛋中的母亲説:「去叫洋子起床吧?」 「反正她早上也没有活动,随便她吧?」 「但是,妈妈难得在家做早餐,冷了多浪费啊。」 「好好、我这就去。」 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围着浅绿色猫咪围裙的妈妈继续哼歌煮麵。 她一直以来都喜好昭和曲目,可以説是忠实发烧友。 关于这一点,即使不看森村宅的CD柜,但凡是对过去的歌姬稍有瞭解的人,或许都能从姐妹俩的名字中看出来吧。 妈妈时常对客人説: 「洋子是荻野目洋子的Youko,而吉子则是——」 被谈论到的吉子会冷不丁地插话:「吉子女王的吉子吧。」 ——这是一个幕末时代的皇族女性。 「不是啦、是田中好子的Yoshiko,也是好孩子的意思呢。」 母亲合掌这么说。 只要説到歌星的话题,就还是少女的样子。 母女俩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对不同的客人上演这一齣。 边走上楼梯,吉子边夹上发夹,想: 「漫画要不要改画歌星呢……不过对白都写好了、还是不改了……」 接下来的任务是叫洋子起床。 「姐姐、」吉子轻轻叩门。 「请进……」里面传来没睡醒的闷声。 吉子走进去,就看到那个21嵗了还盖不好被子的女人。 「洋子、该起床了。妈妈今天煮了麵,説是冷了很浪费。」 「唔欸……」 妹妹单膝上床边,轻轻拍拍洋子的脸。 「呜欸是什么啊?」 如果是漫画的话,这里应该是姐姐的梦话时间吧。 什么「啊嗯、不要……」之类的,然后我就会在她身边疑惑:她到底做了什么梦? 可惜的是,现实中可没有人这么刻意地説梦话。 吉子一边捏姐姐的脸一边想。 「呃就怪及来了……」洋子口齿不清地説道。 「不是『就快起来了』,而该説『我现在就起来』吧?」 「吉子、囉嗦……」姐姐动了动,反而更缩进了被单里。 「洋子真是懒猫。」 如果是小説的话,这里应该是「还不起来的话、就亲下去了噢。」 这样做了洋子的反应就不知道了。 但是以我为主人公的小説真是无聊呢——怎么可能会这么说呢。 清晨的洋子比平时显得乖怜。 百叶窗透出的綫条状的阳光落在她微张的唇上、她説: 「吉子你不懂吗、今天就是、睡懒觉的日子……」 「错了,今天是扔可回收垃圾的日子。是説、为什么你要把空调开这么冷啊。」 「哪里冷了、很普通啊……」 姐姐用气音低声回答説。 「20℃哪里普通了?!」 「这样、就可以盖厚被子了啊……你看、里面很舒服噢?」 「……」 吉子看着那隻手拉起柔软的被子,想道:妈妈、对不起。 一刻鐘后,卧室门外传来敲门声: 「别睡回笼觉啦,两人都下来吃早餐——」 妹妹猛地惊醒:「……啊、睡着了。」 已经坐起来换衣的姐姐,叼着发圈、理所当然地说:「我就説吧?」 「都是洋子开的温度太低的错啦……」 上午十点,吉子坐在书桌前努力打着草稿。 计划中是两页关于青梅竹马的,再短不过的漫画。 文本很简单。 第一页: 「我喜欢的她、」 「对我説了『喜欢』。」 「那双熟悉的眼睛,」 「从小到大都是那样注视着我。」 第二页: 「但是这次的不一样。」 「她説、『这是恋爱』」 「从未这样毫不掩饰恋心的她」 「是我未曾知晓的」 「本来就喜欢着她的我,再度陷落了。」 设计着分镜,吉子苦思最后的kiss该用中景还是特写。 人设是这样的:一个是金色捲发齐肩的『她』,另一个则是留着黑长直而有蓝发带的『我』。 姑且就设定为JK了。吉子在人设图里,画上了蓝西装、衬衫底衣、配格子短裙的校服。 过去常常涂鸦,但还没有那么正式地去画过,真不知道最后的完成度会如何。 留来画漫画的时间只有这两天而已,自己得抓紧才行。 正在苦于修改人体姿势的时候,自己的房门忽然响了。 叩叩。 「吉子——」 「姐姐?干嘛啦?」 「Do you wanna build a snowman~?」 叩叩。 「现在是夏天吧?」 「Come on let’s go and play~~~」 「人家在画漫画,不行。」 门外的歌声还在继续:「I never see you anymore ~ e out the door~」 「不是刚从你床上起来吗。」 「It’s like you’ve gone away~~~」 「姐姐好吵。」 洋子继续叩叩门说:「去逛街啊。」 「欸——好热!」 「商场也有空调啊!—— We used to be best buddies~ and now we’re not~~~ I wish you would tell me why~~~~」 「都説人家要专心画画了……」 「Do you wanna build a snowman? It doesn’t have to be a snowman...」 为什么森村洋子这女人要把自己过剩的表演慾浪费在这方面? 吉子还是妥协了:「下午去吧。」 「Okay~~Bye~~~!」 和电影里落寞的Anna不同,洋子唱得很轻快地走了。 还丢下一句:「画好了也让我看啊。」 説到底、这个应该我来唱才对吧。 吉子觉得有点好笑。 正午十二时过一刻,吉子的草稿初步打好了。 叩叩。 「Do you want to...」 「别唱啦、我这就出来了。」 「是午饭时间噢。」 走下楼梯的时候,姐姐忽然说: 「説起来、刚才,在我的衣柜里噢,忽然看到一件印着可爱的女孩子的T-shirt,是我收衣服的拿错了你的吗?」 「咦——?!」 吉子奇怪:「为什么妈妈拿去洗了?那件衣服我只会挂着肯定不会穿的呀!」 「你真的不会穿吗?」 「不会穿着出门啦——!那多羞耻啊!」 「今天就去买新的夏装吧。」 「不是有很多了吗?」 「我想看看新的款式。」 午饭是母亲准备的,放了牛肉片的咖喱饭。 由于护士这一职业忙碌,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不是很多,平日多半是女儿们自己料理或在外解决。 在这种时候母亲几乎总是要听收音机的音乐电台,毫不厌烦。 事到如今广播早就被生放送和网路直播佔去了生存空间,但还是会有少数像森村夫人这样的中年人是忠实的听众。 「各位听众中午好~!今天我们的『每日好午后~和喵喵小姐的轻松一刻』又开始了!」 声音饱满元气的主持人,在愉快的背景音里开始她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天气还是非常地热呢,就在之前、七月的时候,我市的棒球队在九州地区获得了不错的成绩,大家都十分高兴啊。 喵喵小姐的朋友里面还有儿子就是第三棒的人呢,家里可是十分紧张,説是高中最后一年的甲子园了——真是青春啊。」 「那么今天我们也来看一看听众们又寄了什么来信吧!喵喵小姐会在这里耐心地回復大家各种问题的喵~」 吉子心想:现在的广播放送是这种感觉的吗? 「那么首先是第一位的我太累了小姐的来信: 『喵喵小姐中午好喵!』——中午好喵~! 『大概我在听众之中算是年轻的那端吧,现在是刚从高校毕业、还在打工中的24岁女性。』 这还真是稀客啊~毕竟大家也聼到了我们的来信人常常都是三十代的成熟社会人,当然喵喵我本人也是啦。那么请大家抱持着温柔的心情继续听这位女士的烦恼吧—— 『我在过去一直都是普通的女生,在中学时普通地交了两三任的男友,不过与其説认定自己是异性爱者,不如説我根本没对自己的事有什么怀疑……大家都这么做、于是我也随波逐流地就找了男友。 现在想起来那到底是爱呢?还是玩的很好的男性朋友?自己也説不清楚。』」 「你们俩怎么了?」母亲问:「停下筷子,不继续吃吗?」 姐妹一起看了看那个收音机,又互相换了个眼神。 吉子问:「妈妈在听的这个是什么啊?」 「喵喵小姐啊。嘘、我有在聼啦。」母亲这么回答。 收音机里那个成熟的女性声音继续念着: 「『但是就在最近,我对自己的性取向產生了从未有过的怀疑。』噢——要展开了什么的感觉呢。请大家继续聼: 『我陷入了爱河。对方是在便利店的前辈。每天打工时看到那个美人,对客人们说欢迎光临和走好的笑容都那么甜美、声音也那么迷人……她真的是身边忽然降临的美少女,为什么会有这么瀟洒的女性呢,我从心底里百分之一万地憧憬着她。 啊咧?……这不是一般的憧憬吗?就算和朋友説也只会被觉得是想多了。 毕竟我至今为止的人生里都好好地喜欢着男性,从来也不会有人把我和同性爱者联想到一起,每当我想到这一点,心里的禁断感好像又让自己更兴奋了……有点害怕、又有点渴望,我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度过每一天的打工生活。 也许我其实只是看上了前辈的脸,只是看上了前辈的可爱和偶尔比男生还绅士的帅气,我对自己是同性爱者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实感……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过着单相思生活的我,希望喵喵小姐能给我一点安慰~!』」 吉子咬着筷子前端,看向母亲,试图从那平淡的神清里看出一点什么。 然而森村夫人只是普通地进食,仿佛刚才説的「在听」已经被忘到脑后一样。 长女和次女对视,两人同时觉得这景象有点滑稽。 主持人喵喵小姐说: 「各位听了觉得如何呢?看来这是一个同性爱的故事呢,我太累了小姐正在为自己的感情苦恼着。喵喵认为只要喜欢上了那个人就和其它的都无关喵~! 因为我们猫猫就是这自我任性,认准了的事就不管别人的想法而做到底,一直听着我的广播的我太累了小姐,您的烦恼一定会在摸索中迎来终结的一日喵~! 那么接下来,就送您一首《Sweet Memory》……啊,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悲伤了喵…… 欸欸欸欸、啊、对了喵!我们还是来聼一首轻快动感的英文歌曲:《I kissed a Girl》!」 洋子眉头一动,她忍着笑看向母亲。 吉子问:「妈妈?」 「嗯?」 「妈妈在想什么事吗?」 森村夫人仿佛刚回神一样地说:「没有,没什么……」 吉子心想,果然刚才的广播她没有在聼吗? 洋子在桌下和妹妹碰了碰脚尖,故意说: 「妈妈、聼到了吗?刚才广播里那个人说自己喜欢同性——真有种讨厌的感觉,自己奇怪就算了,还发信到广播部,真是厚脸皮的女人。这种变态的事有必要告诉公众吗?」 为什么洋子能这么熟练地假扮恐同者啊…… 吉子也回碰了一下她,没有作声。 母亲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嗯」?这算什么意思? 女儿们在眼神交换中疑惑起来。 森村夫人犹豫地说:「洋子、也不能这么讲……」 「为什么?」洋子问。 「不过,妈妈也觉得不太好……」没有回答长女的问题,夫人不温不火地说道。 「感情这种事,还是遇到爱自己的人而可以步入幸福的婚姻来的好。」 「妈妈觉得最理想的就是像山口百惠与三浦友和那样……百惠十五岁就遇到了他、」 「啊——这段已经聼过了。」洋子赶紧説。 吉子点头说:「隐退结婚时才21岁,是大家心中的神话。」 「就是啊,那么年轻、正在全盛的时候……不止如此、此后还一直过着家庭美满的幸福生活,不管説多少遍都让人觉得绝妙无比呀。也有的歌姬情感好曲折好辛苦的,妈妈听了都觉得好心痛,同性爱不知有多辛苦呢。」 正感慨时,夫人的手机铃声响了。 「是不是你们的爸爸呢?」説着、母亲就去接电话了。 吉子看了看母亲的背影,又看了看姐姐的神情——总之是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 「真受不了她啊~那几段全国民都知道的情史,还老是反反復復地讲。」 洋子调侃说。 「这个主持人也真是的,居然还送什么《I kissed a girl》这种给直人聼的曲目……」 没注意聼收音机的吉子问:「为什么是给直人聼的呀?」 「因为……」 姐姐用手指打着桌面,然后掐准时机跟唱: 「I kissed a girl and I liked it (我吻了一个女孩就此上癮) The taste of her cherry chapstick (她的樱桃双唇香味迷人)」 洋子露出双肩,唱到这句舔唇、入戏地吻了一下麦。 妹妹提醒说:「……用牙籤筒当麦克风会弄撒的噢。」 姐姐用手势止住她的话,唱下去: 「I kissed a girl just to try it I hope my boyfriend don039;t mind it ~」 吉子移开目光、说:「呃……我、我知道了。」 姐姐笑话说: 「所以说,这种就是让异性爱者尝鲜兴奋一下、顺便骗骗同性恋买专辑而已。」 不过洋子不是还唱得蛮乐在其中的嘛…… 看着她继续那样,撩骚地哼着「Don039;t mean I039;m in love tonight~」 为什么表演慾会那么旺盛呢?吉子在心里问。 收音机终于切歌了。 不过母亲的通话还在继续。 听着父母聊家事的声音,吉子问:「姐姐也有吗?迷茫和辛苦的时候……?」 「现在的话,没什么特别的?身边的朋友几乎都是同温层,你看、就是像津川和Amy之类的家伙。不如説,要是遇到恐同者的话,我这边还更吃惊呢——『哪来的原始人吗?!』 就算被指着说『你是蕾丝吧』,我这边才会觉得『是啊、怎样?有意见吗?莫名其妙!』」 姐姐説着比了个中指。 「也是呢~这样更有姐姐的感觉。」 「至于説到高中时期,和学姐是秘密交往……稍微有点点吧?」 吉子对筷子前端松口,低头说:「姐姐,抱歉。」 「为什么?」 洋子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洋子的事、我完全没有察觉到……也没有帮上什么。」 「没事啦。」姐姐摆摆手:「我们只不过是、都忙着自己的事而已。」 以手臂垫着下巴,妹妹这样趴在餐桌上,说: 「之后、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和我説也可以噢?我也会觉得开心的……」 姐姐夸张地「欸——」了一声。 「什么啊?!欸什么啊?」 「吉子可以吗?连初恋都是后知后觉~」 「囉嗦、自己的事和聼别人的事是不一样的吧?为什么每次对洋子説一点好话的我都反过来会被嘲笑呀……这也太奇怪了吧?」 吉子气闷地说。 「有什么办法。」洋子看向别处,说:「这种的、我习惯不了……」 「为、为什么?」 「没为什么……」 洋子伸了个懒腰。 「好~谢谢,那收碗筷就交给你了,拜托你了~!」 「欸?一起收啊?」妹妹拽住了她。 「咦?不行吗?」洋子扮可爱地望向她:「吉子姐姐最可靠了、所以我最喜欢吉子——」 「不行。不管你説什么都不行。」 被反过来叫「姐姐」的吉子,无情地拒绝了她。 晚上,继续在数位板上努力的吉子, 收到了来自Tanka老师的消息: 「Y桑的上次説的想法很有趣呢,让我也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接下来会变成怎么样呢,真是完全説不准……现在是我也无法控制了 顺便说,前回你提到的电影,我女友也去看了,她也是给了大好评啊。 Y桑是准备学测了吗?加油。」 吉子很快地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又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一遍…… Tanka老师对我説加油,那我要加油了…… 「女友」,「女友」…… 老师已经有女友了啊。而且还给了大好评。那当然了,老师的女友肯定也很好啦。 「女友」…… 森村吉子坐在座椅上想了想—— 这也是当然的啊……那么厉害的老师会有女朋友不是当然的事嘛。 「哈……怎么有种微妙的幻灭感。老师那样的仙人居然不是无性恋吗……?」 她叹了口气,趴在书桌上,感觉提不起劲。 隔壁房间的洋子正在外放宇多田光的In my room: 「所以~ dreaming of you 在梦想里逃避 in my room」 吉子爆发了—— 「真是的、别再唱啦!为什么要这么准确过头地放歌啊?!」 十五令人昏昏欲睡的對話 *文中的GLF真实存在,主角们参加的展览为虚构 「26排的C, B, A……是这里。」 吉子坐进了最靠窗的A座。 仍然停泊着的机舱内人声细碎。 广播以日英双语播放着:「本班航班将由长崎飞往东京…安全起见,请坐在您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带,放下桌板……遇到紧急情况时……」 「上次乘飞机的时候是三年前的全家出游了、真怀念。」 姐姐在她身旁的B座上,问:「那你高一的时候去东京是怎么去的来着?」 「在福冈乘新干綫……用了四五小时左右吧?」 「真亏你能熬下来呢,平时明明连两公里以外的地方都不想去的。」 妹妹看着椭圆窗外的起跑道和运输车,说: 「这种的反正一年最多一次,当然不一样啦。」 洋子要了一个枕头垫在腰后,顺便帮妹妹拿了毛毯。 环顾四周的旅客,她说:「这时候小孩子和中学生蛮多的呢。」 C座上的津川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暑假快结束了嘛。」 吉子的这趟旅程目的地就是东京的同人志展是没有错的。 不过,为什么津川和洋子和她一起来呢? 这就要从森村吉子在家里申请同意并订购机票与酒店的时候説起。 眼见最后一学期开学在即,这种时候说要去旅游,一般想来是会被否决的。 森村次女自己当然也清楚可能性不太高,但还是试着説出来看看。没想到妈妈却説:「吉子假期里也认真学习了,最后一週的话去散散心也可以噢。」 她对于假期认真学习这件事有些心虚——七月上半月的时候只是在玩罢了,不过既然妈妈都这么説了,她自然是拍手称快。 森村夫人又说:「跑得那么远、让洋子也陪你一起去吧。」 姐姐「咦」了一声,说:「前次她不是自己去的吗?不需要陪同什么的吧?」 「有什么关係嘛,顺便帮我买护肤品回来。」 「欸——吉子呢?你觉得这样就好吗?你不是要和朋友玩吗?」 妹妹歪着头说:「可以呀,有什么不好的吗?不如説我想让姐姐也看看展览的样子。」 妈妈也説:「反正洋子刚刚不是还在和朋友商量去哪玩几天吗?就决定去东京吧。然后妈妈会把想让你带回来的东西列在单子上的。」 「欸——在网上买不就好了?」 「果然还是洋子去亲自看看吧。」 「嘛、也不是不行……那我就去吧。」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津川晚上接到森村家的电话—— 「呐呐津川~八月末要不要去东京玩两天啊?」 「您説什么?突然跑那么远?」 「反正之前不是还想不到去哪吗~去嘛去嘛。你看、我不是还没做过那个吗?」 「哪个?」 「失恋旅行?」 「这么讲究仪式,是为了大小姐你哪里的哪一次失恋啊?」 「欸嗯、就当是至今为止的全部的份吧……那就这么定了!」 「谁的失恋旅行会选东京啊。」 「不行吗?津川,你想想看,大都市有那么多人,説不定能在新宿二丁目邂逅~! 不需要一直一起行动,你有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去啊。只有吉子的话晚上没人陪我喝酒,就让我们在东京不醉不归——」 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三人一起的旅行。 「説来、真没想到津川小姐真的会答应姐姐过来呢……」 吉子扣好腰间的安全带,半开玩笑地说道:「姐姐会不会撒娇太过了呀?」 津川回答説:「其实本来是要拒绝的,但转念一想,家父正好在东京的大学执教,偶尔去看看也无妨,想必他会愿意出路费吧。」 「欸、原来令尊是大学教授吗?而且是东京的大学、好厉害……」 洋子也説:「是呢、这就是书香门第出身的优等生。」 「是,是数学教授。他在我上了大学后才转到东京去的。」津川斜着眼笑了一下。「想起来,小时候还説过『死也不读数学系』,让他老人家很伤心呢。」 吉子好奇地问:「是因为津川小姐比较喜欢文科吗?」 「津川的理科好得一塌糊涂。她老妈还是本地一等的医生。我们都以为她一定会读理系,没想到突然间选了社会学。」 「嘛、那时候这么説是不想做和父亲同方向的东西,数学还是很喜欢的呢,他老人家实在太顽固,偶尔挫挫他也好,我是这么想的,説是叛逆期也可以……后来确实只是我对文科的兴趣更浓厚了,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想法也变化了。」 「果然你是要继续研修吧?是不是方向也想好了?」洋子问。 「那就不好説了……最近都学得我迷茫起来了。」 津川无奈一笑。 「迷茫?你吗?真不像你啊。」 「嗯。比我想象的要难……」 机长在广播中祝大家旅途愉快,航空小姐的声音提示乘客们飞机即将起飞。 人们的脚下传来巨大的机轮滚动的轰鸣。 座椅轻微的震晃随着庞然巨鸟的离地而逐渐消失。 靠窗的吉子可以看到自己正远离地面跑道,身体也有了被快速抬升的感觉。爬坡的斜度让大家都往后一靠,贴在软椅背上,时不时还能聼到叮噔之类的机内提示音,紧跟着女声的「飞机已经起航……」。持续轰隆的航行音中,夹杂着人们轻声的谈话。 难怪有的人喜欢用机舱环境白噪音来催眠,这确实让人有些睡意萌生。 建成将近半世纪的长崎空港坐落在海湾内的小岛上,是世上首座海上机场。飞机还在爬升间,就能俯瞰到碧蓝的大海。在平流层稳定下来之后,则是一望无际、白亮炫目的云海。每人都能看到的小屏幕上显示着机外温度与航綫地图。 「选个电影来看看好了。」洋子说。 津川说:「这边好像没什么好看的。」 「我记得航程是要两个多小时吧、到了以后就是……下午五点了?首先是找到酒店、吃晚饭——津川有什么安排?」 「嗯……总之今天和明天就跟着你们去看看,后天去看一下我父亲就回家。还有空的话就去国立图书馆看看。」 「大后天我们就回长崎。」 「东京塔之类的我就不看了。」 「那种人很多的地方我也不想看……」洋子转头问妹妹:「你要去的那个展,是什么感觉的?在国际展览中心吗?」 「啊、不是啦,在更小一点的地方……」 吉子解释説:「虽然全日本最大型的Girls Love Festival是在国际展览中心举办的,每年两次都在春秋季,今年的下一回也是十月举办,我是没空去的啦…… 稍微有点遗憾,不过这次是比较小的百合漫画only,主办方都是我在网上也认识的人啦,大概也就几十摊的规模。 GLF的话三年前我去的时候看起来男女比是一半一半的样子——据説以前还是多数为男生的状况呢。虽然这次要去的only展规模比较小,相对的女生的比例会比较高噢。」 洋子点点头,问:「那……里面一般是怎样的感觉?」 「怎样……就是像学校文化祭那样,不同的社团在桌子上摆摊,各有各准备的内容,通常都是贩卖周边和自印书册。」 「那你也要坐摊吗?」 「我?我是不用啦,和大家的合同志我就参与了两页,坐摊有另外的朋友负责了,这次就只是作为普通游客用普通票进去而已,也不需要提前出发之类的。」 吉子説到这里想起来,会坐摊的是东京人Binbin。带洋子去的话会被那家伙盯上吗…… 「啊这就是吉子的姐姐吗姐姐大人请让我做你的义妹!」之类的、 感觉她会这么説着凑上来。 好麻烦——妹妹第一时间这么想。 「我在学校的时候和旧报纸歷史社搞过类似的东西……」津川插话道。 「那是什么啊?旧报纸歷史社?」 「新闻系有一群喜欢旧报纸的人搞的……第一次是以大屠杀为主题做了一个小展会。」 「好可怕——」 「有点沉重,不过意外地得到了学校的好评。」 洋子问:「你是用什么参加的啊?」 「两篇随笔,投稿在他们的合同期刊里。」 「哦——跟这个性质差不多呢。」 「第二次是LGBT主题的。」 「啊、你是不是和我説过这个?但是没空去你的大学看结果我没去成的那个。」 「没错。洋子可真难约啊。」 「你还不是一样,大忙人津川大人。」 舱内偶尔能听见轻微的咳嗽声、小孩的声音。 持续呼呼响的、像风声一样的背景音将这些都夹裹。 妹妹看着窗外的白云出神时,洋子和津川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我和你説啊、你聼过我们市的广播吗?」 「没有,现在谁还聼广播?」 「我老妈就听啊。之前家里三个人一起吃饭,结果她听的电台——好像叫什么喵喵小姐?这种儿童节目一样的名字……真是巧得要死、把我们吓死了,我跟你説哦,居然有女性听众来信说自己打工的时候喜欢上了同性的前辈!而且还是在便利店!这种事在本地电台出现的话——搞什么啊,也太近距离了吧???搞得人逛便利店的时候都在意起来了不是吗???」 「现在还有年轻人给广播投信吗?真亏没有被以中老年为主要听众的电台筛选掉。」 「妈妈一副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听的样子。那个老女人,总是对自己不想应对的事马马虎虎地带过去,依我看,她也是不想接触吧。」 「也就是没什么反应?」 「差不多。然后呢、我就想着这时候旁敲侧击一下——就故意説了那个来信人的坏话,看看她的反应。结果还是老样子啊~都结婚二十多年了为什么她还能对婚姻抱有少女般的想法啊、不该幻灭了吗?……什么『女人理想的幸福』啊、笨蛋一样。」 「这么説的话,如果洋子你要出柜很有些阻碍呢。」 「反正现在也没有女朋友、更谈不上要和哪里的谁结婚……那种事已经懒得去想、怎么都好了。」洋子往窗口的方向瞥了一眼,说:「我还和吉子说,『本来我还想着有个妹妹的话,以后我不结婚也还有你能让妈妈体验做祖母呢。现在怎么办好呢~?』」 「结果那家伙居然说『姐姐会有这种想法真的好奇怪呢——我的状况——看了也该明白了吧?这样的宅女绝对是指望不上的。就算不是百合控、结婚生子什么的,那种事我连想象都做不到呀!本来人家就讨厌小孩子……』」 津川轻轻笑出来,说:「你倒是能把语气学得很像。」 洋子开玩笑式地叹气道:「两个人都是这样,这下可怎么办啊。」 「令尊的态度怎么样呢?」 「我爸爸的话……多半不会説什么吧?他是只要女儿喜欢的话怎样都行的感觉。反正那个人也不经常回家,哪里像妈妈会考虑那么多。」 「那不是很好吗?你们一起说服你母亲的话,倒是有指望呢。」 「嘛、到时候再説吧。先不説和同性结婚这种对他们来説前卫过头的事,只要我坚持,至少可以不婚吧?我也没有憧憬着要组建家庭之类的……」洋子顿一下,微仰起头说:「不过,和那家伙不一样,我倒是想要小孩……当然得是女儿!」 「为什么?」 「很可爱嘛。我想要一个女儿……然后不管她説什么都会尽量满足她的。」 洋子幻想着,露出温柔的微笑。 「听起来像是想补偿儿时的自己。」 「囉嗦……也不完全是那样啦,我是真的喜欢和小孩子玩。之前去亲戚家的时候他们的小女儿好可爱——笑起来向天使一样,手脚都小小的~要是能看着一个小生命长大肯定会感觉很幸福的……説不定有一天她也会对我出柜呢?那时候我就会和她说『妈妈不管什么时候都无条件支持你哟』~这样的,怎么样?感觉很棒吧~?」 「这不就是补偿吗。你该不会连名字都想好了吧?」 「你怎么知道?!呐、我还真得想过呢……如果是男孩子的话,就叫含有『一』的名字,要问为什么的话呢,那就是『一』这个发音比较好听啊~平时在家里就叫他『阿一』,怎么样?」 「详细过头了。」 「如果是女孩子的话,选择太多了,想用的名字多得数不清,目前最喜欢的是『律』或者『律和』,ritsuka,怎样?我比起ko结尾更想用ka结尾。」 「起名方面你是纯看发音派呢。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为你推荐日本姓名学有关的书籍,主要的原理是汉字笔画影响凶吉……」 「那就不用了。」 「你的想象里没有另一抚养方吗?这样的话,试试单亲领养?」 「可以吗?一个人的话不能领养吧……?」 两人想了想,都不瞭解这方面的政策。 左面招进来的日光,使森村洋子的侧脸轮廓有了一层柔和的白边。 她说:「这种事也只是説一説而已……我光是打理自己就费力得很了,料理也做得马马虎虎,小孩子会营养不均衡的。」 「不、你的话,感觉能成为一个好妈妈。」 「呜哇?你在説什么啊?让人怪难为情的……」 「因为洋子你,为了别人的缘故、可以做到你自己原本也不愿意去做的事,如果有女儿的话,应该也是这样吧。」 「啊哈~是这样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洋子嘴上这么説着,还是露出有在偷偷开心的表情。 但归根到底,这些话只是説一説而已吧。 叮咚一声,飞行的长鸣之中,广播説「接下来将供应饮料……」 森村洋子正看着云海的边界綫,忽然感觉左肩一沉。 「唔……吉子?」 津川问:「睡着了吗?」 「看起来是。」 洋子瞥了一眼肩上披着毛毯睡着的妹妹, 「这家伙昨晚收拾到挺晚的呢……现在也该睏了。好重啊……」 「你们姐妹关係还不错。如果我有兄弟姐妹的话,90%的机率会互相无视吧。」 津川説着,从空姐那里点了一杯黑咖啡,顺便帮洋子拿来可乐。 「我们也不是……亲近的朋友、之前都算不上吧? 生活上是有互相照顾没错,总之这家伙的事我没怎么问过,她对我的学校生活也几乎不知道什么。不是相差三岁吗?中学的六年中都没有在同一阶段过。」 「也就是説,出了家门就彼此不瞭解了?」 「就算在家里,她也基本上都在房间里,谁知道每天都在鼓捣什么…… 最近我才开始觉得『这家伙是这种感觉的来着吗?』反正是在对她出柜以后,比较有内容的对话才变多了?」 森村长女沉默了一下说:「……説实在、自己算不算『好姐姐』都感觉説不清楚……」 津川以她一贯熟练的话术说:「你在担心什么呢?现在这样,不就是『被信任着』的证明吗?」 她抬起下頷指了一下洋子肩头的森村次女。 长女半睁的眼中有些散漫的复杂。 她适时地问:「津川呢?这样一个人就好吗?你就不会觉得寂寞吗?」 「不会。只会无聊而已。……我对小孩子,説不上喜欢和讨厌,不过小孩、动物之类的似乎都怕我,总是绕着我走。」 「是吗?你表情也不可怕啊。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呢。」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和纱希……佐山学姐分手的时候,和你説着説着还哭起来了。」 「那个很难忘,毕竟是我受苦的一整晚。」 「哈——那时候不懂事的少女那样麻烦了您还真是对、不、起、啊!」 津川提起嘴角,抿了口咖啡,说「本来就是我劝洋子『不要忍着』的。」 「想想还真丢脸、哭成那个样子。笨蛋啊我……」 津川看着脚边,说:「洋子会感到寂寞,继续去填补它就好了。我的精力主要在其他的事物上,没有多馀的心力。这没有什么好被憧憬的。」 「但是、那种淡然的态度,总觉得有点羡慕……」 「这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洋子你是阳光下的人。我没有什么淡然,只是普通的回避型而已。」津川的镜片上反射出阴冷的白光。 「是吗……怎么用标签一贴一下子就感觉没什么可问的了。」洋子无奈地说。 「是啊。正因为什么都没经歷,在经歷之前就会主动拒绝,所以才会这样。 之所以可以安慰洋子,是因为可以把痛苦分解,反过来説,快乐在我这里也无意义了。」 「是吗……」 吉子感觉自己在云中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 逐渐清醒过来,在睁眼的瞬间,就把本就模糊的梦的内容完全忘了。 自己靠着某个温热柔软的身体、这件事是能感觉到的。 隐约能聼见飞机广播在説「餐食供应」之类的话、还有前方传来的「请问您需要什么?」的女声问话。 现在是在飞机上啊……飞了多久来着? 这个橙味的香水是洋子用的那个…… 洋子说「海鲜炒麵、谢谢」的声音也响在耳边。 是这样呀、我睡着之后靠到旁边的洋子了。到底睡了多久啊…… 思考着这个问题、她还是一动不动。 津川小姐那冷淡的声音也忽远忽近:「要叫她起来吗?」 「啊……我也有点麻了。不起来也要推起来——吉子?」 能感觉到自己的左脸被捏长了、吉子皱起眉头。 「你醒了是不是?喂、喂——」 洋子戳戳她,说:「这家伙在冬眠吗?没装睡吧?」 妹妹低声说:「洋子……我要乌冬麵。」 「没得选。飞机上哪里会有乌冬麵?白痴吗、醒了的话就起来——」 「啊、痛痛痛——」 「?骗人、根本没用力。」 妹妹摸着左脸,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哼哼」了一下,终于也撕开了装着塑料刀叉的透明袋。 看到洋子活动肩膀,她还是红着脸説了声「抱歉」。 姐姐吓唬道:「真心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回程就换你做肉垫,给我垫满两小时。」 「欸?!」装睡了两分鐘不到而已…… 下午五点十分,伴随着飞机的送别音乐,乘客们纷纷下机。 机上的服务人员对每个人説「感谢您的搭乘、再见。」 三人终于抵达了炎热非常的、八月末的东京。 十六到底在熱衷什麽 晚上,洗完澡的吉子换好浅绿色的睡衣走出旅店浴室。 洋子和津川坐在一起看电视里的时代剧。 「尽是男人的镜头……」 「时代剧当然是这样吧。」 「轮到姐姐洗了噢。」 「好~这就来,这边也真够热的,我都等不及要洗了。」 森村洋子这么説、踩着旅店拖鞋走入还有雾气的浴室。 吉子看着电视里的浪人秘会,在床边坐下,说: 「总觉得、津川小姐很适合武士语呢……『在下』、『再会』之类的。」 「阁下何出此言?」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噗呵、正气武士的感觉。」 津川微笑问:「是吗?我看起来有那么死正经?」 「呀、也不是『死正经』啦,只感觉……嗯……」 吉子一时没找到好的表达。 「原来洋子没有和你説过吗?我是阴角,没那么正气。」 咦?和我的角色重复了? 这么想着,吉子摇摇头,说:「没有噢,不过津川小姐有种威严感,和姐姐不一样,很有大学生的感觉呢。」 「是吗、洋子总是那样子。」 「説起来,有个稍微有点好奇的事……津川小姐和姐姐是怎么要好起来的呢?」 「『要好』……这种説法倒也可以啊。」 津川那双在镜片后的眼睛望着窗外夜景的某处。「我一向没什么玩伴,高中时期洋子正好是我的前座,那时候有个巧合——放课后回到教室拿书,偶然目睹到她和学姐幽会。」 「欸?!是这种展开?」 「已经踏入教室,回头也晚了,説到底在公共场所恩爱本来就有被撞见的风险,由她们自己承担吧。我没有义务避让,就径直去拿书。那两人都吓了一跳呢、一下子就放开了对方。」 「各、各种意义上都很厉害……」 「她们那时候的脸色还真是蛮有趣的。」 「……津川小姐?」 难道説温柔的表面下其实有恶劣的一面? 「当时还不认识学姐,只听闻过是校网球队的人气女生,洋子也是班级的活跃分子——想到大概是秘密交往,被看到了是会不安的吧。她们似乎一下子也不知该説什么好,先是説了『抱歉』然后欲言又止。」 「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羞耻得要命了……」 幽会被发现什么的、都是太大胆的错吧。在漫画里发生的话是大欢迎没错,但是现实里也太……吉子想着,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我说『我本人没有偏见,也不会説出去,请放心吧,心情可以理解,但还请注意场合』。 这类现充人热情过火,之后说无论如何都想感谢我、就提出来请客吃拉麵。和她们两位都算相识了。和洋子是同级生,接触得比学姐多。大概在这学校里,她们打定主意要隐瞒的话,除了我就没有人可以分享烦恼了,我自己正好也对性少数与心理学有兴趣,该说是拿她们验证一下所学、还是藉此瞭解下他人生活——就是这么回事。」 「呼嗯、感觉能理解了……」 「洋子作为玩伴还是蛮舒服的,她虽然有麻烦的时候、总的来説还是很好搞定。有一次到我家做客,母亲还説『小爱终于带朋友回家玩了』,真是为我多馀操心。」 「欸……『小爱』?!」 「嗯?我没有説过自己的名字吗?」 津川难得露出有点为难的微笑,「要在这种时候重新介绍有点难为情啊……」 「之、之前完全没有听説。」 「这样啊。嗯、全名是津川爱。我的双亲似乎喜欢这种简单大众的单字。」 她向窗外冷冷一瞥,没把所想的事都説出口——爱…… 这简直就像给从战场上逃走的男人取名为『勇』一样讽刺。 「欸~听起来真可爱。」 吉子感觉对津川有了新的印象。 「真巧,姐姐那边也是这么説。不过説着喜欢『津川』的发音就一直以姓氏称到现在,也正合我意就是了,那个名字不合无性恋呐。」 「啊~那个人确实只要发音好听就行呢……」 浴室里的森村洋子打了个喷嚏。 「水温够热了吧、什么啊?她们在説我坏话吗?」 浴缸旁有一面镜子,入浴者可以看到自己膝盖以上的全身。 是自恋吗、开始淋浴后就忽然看了起来…… 热水流过的身体十分湿滑,让她想起各种各样的触感来。 不知多久之前了、还和学姐在浴室里拥吻。 回忆之中,混入了和Amy在温泉旅馆翻覆的碎片。 如地上排水孔的漩涡一般、关于湿身的思绪将她捲入漫无边际的欲念之中…… 似乎是聼津川提到过,什么「依存症」之类的词匯。 多半、她和纱希都有些对肌肤触摸的依存吧? 即使不特意去碰那些最敏感的部位,只是在周身游走抚摸,也那么令人着迷……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随便地开始动作了。 明明还有两个人在外面……明明是东京旅店的浴室而已…… 等下出去之后要怎么面对她们啊??…… 纱希学姐一旦拥抱就会要求很久而不愿意放开。 虽然会让人觉得「是不是差不多该做点别的事了呢?」但是那样被珍视、索求着地拥抱的话谁也拒绝不了吧……?为什么现在又想起来了……「生理期前的发情期?等等等一下、这种的、湿得有点多吧……排卵期?有到那个日期了吗?前月、前月是多少号的来着……?」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 吉子正在和网友们发着line讯,説到「我到东京了噢、大家呢」, 就听见浴室那里传来「啊啊烦死啦——!」的声音。 「怎么了?」 「没什么!」 姐姐这句话的怒气仿佛能从浴室门透出来一样。 津川拿着一本外文书坐在床头,说: 「洋子在正常运转呢。」 第二日一早,一位高中生与两位大学生就乘电车去到展会中心。 本以为洋子会喝酒闲聊到半夜,没想到洗完澡出来就似乎在生什么闷气的样子、早早睡下了。醒来的时候还在双人床上被她抱着,吉子感觉有些迷惑。津川小姐早已起身在窗边泡茶,这倒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过托姐姐早睡的福,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抱歉实在太睏了所以吉子你自己去吧」这样的讨厌场景。 在临近展会的路上,只要看到年轻女性,就感觉对方似乎有着和自己相同的目的地。 洋子和津川看过设计是两位美少女对称躺卧的入场券,都称赞说非常精美。对此感到新奇的森村长女说:「不看不知道、原来是这种感觉的活动啊。」 入场时点以前人们在门口排起长列,不过相比更大型的展览,这完全算不上什么了。 洋子还是觉得那个讨厌热闹场合的妹妹竟然能特地跑到这样人山人海的地方来真是不可思议。三人等待之间,忽然有一个单马尾的女生走过来,和吉子打招呼:「您就是在写博客的那位Y吗!」 「欸、欸?是……」 「博客的推荐和评论都很有趣噢、我一直都在看!学测加油!请收下这个~」 「欸、啊,谢谢!」 吉子接过对方递来的明信片,发现是自己喜欢的角色的印图。 虽説昨晚吉子在博客上写到自己会去展会,还写了着装和可辨识的特徵,但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搭话什么的…… 看着那个女生离开,姐姐问:「你原来是有名人吗?」 「完全没有啦……」 一天下来,被搭话也只发生了一次,不过森村吉子在很久之后都还记得这个小小的支持。 一直得到各种赞美的Tanka老师、所看到的风景又是怎样的呢? 自己明明没什么特长,不过还是因为兴趣而能得到别人的肯定,大概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吧。 场馆内面积不大不小,播放着少女革命的轮舞Revolution以及其它圈中人熟识的曲目。 考虑到两位大学生对ACG都比较无感,于是吉子便带她们到以原创或欧美影视同人为主的作品区。看着姐姐惊讶地说「这个也有同人吗?」「骗人的吧、居然还有那个……」「欸——还有这样题材的漫画啊」——她就感觉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个性不同的大家自发地表达、彼此互相满足,吉子喜欢的就是这个。 顺着场内发放的地图,找到了68号摊位的Binbin。 「Binbin……!」 吉子看着眼前坐在椅子上的短发女生,喊出她的网名。 「你好?」 对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是我噢……」吉子掏出手机说:「我是那个Y……」 「啊!!小Y!」 「嗯、嗯!」 「噢噢好可爱~小Y你和我想象的一样,哈哈哈!」 「Binbin你是这种感觉的啊~」 吉子看了看对方身上的格子衫和七分裤,真的是非常休闲。 洋子和津川在一旁围观:这就是网友见面啊? Binbin说:「刚才我已经见过空和L了噢,两个人卿卿我我地很呢~」 「啊、她们两位也来了啊。烧き姐呢?」 「她还是今次的staff呢,现在大概在哪里做着工作吧!」 Binbin握住她的手说:「Y酱这次画的姐妹很可爱呢~」 「哈?不是啦、那是青梅竹马……」 「咦?!」 Binbin打开桌上的一本合本重新一看:「啊、『从小到大』的这个是青梅竹马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 洋子拿着手上的样本对津川炫耀说: 「怎么样、我家的妹妹美术还不错吧?」 Binbin看了看在説话的她们,立刻把吉子拉到一边: 「那边的两位大姐姐是?」 「哈?她们跟Binbin你是同龄而已吧……」 「啊~也是大学生?这样吗……」 152cm的Binbin撇了撇嘴:「反正在我看来大家都很大啊!」 吉子介绍说:「这边扎马尾有点烫捲的是——」 「是——?」 「女朋友。」 「咳咳咳、噗咳咳……!Y酱你这个叛徒!!什么时候和那样的美人……欸欸额欸欸欸额?!我要被星冰乐呛死了都是Y酱的错?!」 「噗噗……Binbin太好骗了吧?我这样的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嘛。」 「欸?!那是骗人的吗?那……」 「哈……没错,是之前説的姐姐。因为告诉Binbin太麻烦了刚才还有一瞬產生了不要告诉你的念头。」 「什么?!我现在就去和她表白……!」 「笨蛋、不准去!」 「哇~原来Y酱的姐姐是这种感觉啊。那另一位是?」 「她女友。」 「真的假的??」 「假的。是朋友。」 「Y酱真讨厌、太坏了!搞得我的心up up down down简直要die die一样。」 「你在説什么完全听不懂。」 没有聼到这边的怪话的洋子主动来插话: 「是吉子……Y的朋友吗?」 「欸、欸啊,是的!那个……啊……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看着慌乱得不知道把手放哪儿的Binbin,吉子不由得想: 原来这个网路上很爱耍宝的孩子,实际上是这么不中用的感觉啊。 「那个、聼Y酱说,您就是她的女友啊——」 「喂!你这家伙!!!」 吉子这才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 「欸——」洋子投来的视綫意味深长。 妹妹立刻就感觉到了这是「原来你是用姐姐冒充女友的幼稚国中男生啊」的目光。 呃……屈辱! 「不是啦、这是在耍Binbin玩才故意那么説而已……」吉子投降。 姐姐毫不留情地说:「明明是想恶作剧别人,还被反过来捉弄了的妹妹还真是不中用啊。」 「洋子话真多……」 Binbin在一旁「欸嘿」了一下,比着剪刀手说: 「这就是Y酱可爱的地方呢~」 一直没説话的津川此时在哪里呢? 事实上她从刚才开始就嘟囔着「纸片人是一种自我意识……是好的文明」之类的话, 独自一人走向了FGO区。 草草逛完了展会,森村姐妹坐在餐饮休息区域里读刚买下来的「战利品」。 妹妹出于自己的爱好收了不少同人作品。姐姐洋子则是试着看一看那些原创故事,一时心血来潮,也买了几本。吉子不由觉得深深理解到了别人説姐妹可以共用衣服和化妆品有多么优惠这件事——两个人买了不同的本子还可以换着看,实在太划算了! 虽然姐姐没看过动画原作,当然也不会看同人,基本上只有我自己赚到了…… 没关係、就当是平时给她做杂活的奖励好了——吉子心安理得地这么想。 洋子一边翻页一边説:「都是高中生的故事居多啊……」 「百合説到底还是恋爱为主的故事,説到恋爱题材果然还是学生时代的故事受欢迎啊。」 吉子回答道。 「……这种事、看着看着不会羡慕起来吗?」 「羡慕?那是会有呀,漫画不就是为了让人羡慕才被画出来的吗?平时也不知道该説是代入感还是什么的……总之能短暂地纸上体验一下别人的感情、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就算实现不了?」 「洋子、怎么啦?」 「呼……看得我想起前前女友的事……」 「呃、欸?」 洋子撑着头看向涌动的人群。 「果然不会再有了吗……毕竟不是JK了。」 妹妹听后,放下手上的漫画,说:「和是不是JK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係吧……」 姐姐嘟起嘴说:「反正我高中的时候运就不错的。」 「我这边倒是一直都蛮『不吉』的……」 望着由天花顶玻璃照下的日光、和身旁流动的人影, 不由得使人感觉到,这里是梦想之地。 人们带着所求与期待而来。 恋爱……圆满,补偿,幻想…… 如果真有恋爱的神明,恐怕也会被这里所积攒的种种欲望吓一跳吧。 十七從哪裏開始感到痛 洋子刚走出房门,就看到穿着校服的吉子走下楼梯。 从东京归来后,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夏末留下的馀热还没有完全消散。 出发时兴致昂扬地说要在二丁目不醉不归,实际上却没有特别的尽兴——毕竟留妹妹一个人在旅馆也蛮可怜的,这个高中生儘管很想跟着去却又进不了酒吧,三人只好买了鷄尾酒和果汁回到宾馆闲谈。再説,实际上、也没有真的想去艷遇的心情吧。 森村洋子双手背在脑后绑着发圈,慢慢地走下楼,闻到芝士蛋三明治的味道。 「姐姐、早餐放在那里了——我出门了!」 「一路顺风。」 十月才开学的女大学生毫无紧张感,甚至还准备一会出门去买零食饮料。 今天的三明治,多了薄荷叶与番茄酱画的笑脸——「什么啊、开学了是这么值得开心的事吗?」从早餐中透露出来的莫名的元气,让洋子觉得有点好笑。 这週末,森村家的两个女儿归家时,都看到了父亲站在梯子上擦拭空调。 看起来到了父母请年假休息一週的时刻。 照他们説,在女儿上学之后再请假是最舒服的,不愧是亲生父母,竟然发现了这种可贵的规律。 「爸爸回来了啊。」 鉄梯上的父亲笑笑,惯例地问:「你们在家没吵架吧?」 洋子脱下凉鞋,回答:「怎么可能、每天都在吵得不可开交。」 「欸?」吉子转过头看向她:「是这样吗?」 「那不是当然的?昨天不是还在推脱洗碗吗?」 「不是剪刀石头布解决的吗?」 「是啊、吉子还输了。」 「洋子明明还光明正大地耍赖了!」 「那是、那个啦~适当的手段~!」 「才不对吧,只是因为姐姐太笨切到手才帮你洗的。」 「看吧,吵起来了。」 父亲假装为难地说:「也不用当场示范给我看吧……」 吉子纳闷非常——难道没有关係变好吗? 把洗好的过滤板安装好以后,父亲从铁梯上下来,洋子在旁边搭了把手。 爸爸露出怀念的表情说:「你们小时候就要好得很呢。」 洋子马上夸张地说:「呜哇——饶了我吧、可以别提那种陈年旧事好吗?谁要聼啊。比起那个,説説爸爸在那边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升职好了,我们倒是有兴趣。」 爸爸挠挠头说:「啊哈哈、还是互相都不提了吧。」 吉子走回房间,心想——真是、爸爸也拿她没办法呀。 现在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又似乎很普通、很平常。 两姐妹小时候的角色,大概和现在是相反的,吉子是喜欢出门去公园和小山探险的那个,洋子是显得比较乖巧,喜欢在家玩布偶的那个,虽然不论什么时候总会在一起玩,两个人的偏好却不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反转过来,妹妹变得常常拿着书呆在房间,姐姐则和朋友四处游玩。现在就算聼父母説起小时候自己有多么活泼的事情,吉子也完全没有实感,什么「东西被别的孩子抢走了就会跺着脚要抢回来」——这种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这天晚上母亲偶然拿出以前的相册,说:「看看、这个,是小洋子,见到客人的时候还拉着爸爸的裤腿很怕生呢。」「洋子哪里会怕生啊?」这么説着,吉子拿过那十年没翻过的相册到手上一看,果然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躲在父亲的身后。 姐姐很抗拒地说:「绝对是对面的客人是个可怕的大叔吧?话説、别看那些老东西了……」 「果然小孩长大了以后就很抵触你说以前的事呢。」森村夫人感慨说。 吉子看着那张照片沉默了一会,又看了现在的姐姐,说: 「明明小时候这么可爱的,现在却……」 「哈?什么意思?现在怎么样了啊?」 「嗯——怎么説呢、现在也……」 妹妹故意用上了模糊不清的话。 「算了算了、真是多嘴。」 丢下这句话,因为生气而耳后微红的洋子扭头回了房间。 吉子低下头,又看了看小时候的自己的照片,自己也感到疑惑——「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孩,到底是谁啊?」 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的角色的话、会有什么不同吗…… 假期过得很快,开学后的时间也一样过的很快。 这本来应该是两种不同的「快」,由于假期本来也在备考,似乎就显得差不多了。 每天都是上课、测试与查错復习,一向采取慢生活策略的吉子已经对这种节奏感到不适。 真结看起来似乎也压力很大——她的成绩明明不错,但情绪却很受波动,推文更新时而是可爱的猫猫、时而是散发阴气的颓丧话语。 最近偶尔有空,吉子就和Binbin在私讯,频率比过去的时候都要多。 Binbin基本上是群组中的活宝人物,给人一种每天靠装傻和卖可爱轻松地活着的感觉。 「怎么还有这样的笨蛋啊」、大家会一边这么想一边亲切地宠爱她。 几个游戏很厉害的朋友带着她玩,也会一直説很多Binbin在游戏里犯傻的玩笑。 半夜三四点还在line组内发自己看漫画的感想或者新口味泡麵的亲身测评,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则是发一个贴图「小花生米醒来啦大家早安安噢」——真不知道她活在哪个美国时间里,一天到底吃几餐? 因为吉子熬夜復习的日子变多了,就会在午夜一点睡觉以前和Binbin聊上一会。 Binbin具体的专业到底是什么不太清楚,不过听闻似乎是和多媒体有关的应用性强的方向。平时也有看她在剪辑AMV之类的东西。 据本人说社会这一科目还算蛮得意的,偶尔会还给吉子一些可有可无的指教。 总而言之、是个没什么威严的废柴大学生。 Binbin:【金鱼吐泡泡贴图】 Binbin:Y酱 Binbin:你看你看 Binbin:小黑猫gif Y:啊 Y:被治愈w Binbin:那 Binbin:姐姐大人今天有做什么吗 Y:什么姐姐大人啊ww Y:那是我姐吧! Binbin:咦什么什么~不可以多收我一个吗 Y:那种现充女有什么好啊 Y:再説为什么要和Binbin报告啦 Y:【企鹅滑倒贴图】 Binbin:欸欸欸欸 Binbin:明明说要来八卦的 Binbin:【狗狗泪眼】 Y:但最近没什么有特别好玩的事发生呀…… Y:我姐姐的事怎么都好啦 Y:忽然想起来 Y:你有看到tanka老师的发推吗 Binbin:哦哦!有看到,有説到女朋友耶! Binbin:那也是呢~毕竟是「那个」Tanka老师 Binbin:看着她的漫画就感觉……超浓厚?超成熟? Y:用浓厚形容到底w Y:不知为什么,以前总以为老师是没有世俗欲望的超人…… Y:但也为老师高兴啦 Y:那样的幸福状态一定会创造出更多高质量作品 Binbin:系啦系啦 好想看她说更多和女友的日常 Y:欸 怎么説呢 Y:有种想看又不想看的感觉…… Y:对于產下了喜欢的鷄蛋的母鷄 这种复杂的感情 Y:该睡了! Binbin:苏米 Binbin:属于我的一天才刚刚开洗 Y:别开始呀 大概就是这种毫无意义又无营养的对话。实在太废了、以至于看起来像两个JC对谈。 对吉子来説,这样的无厘头时刻还蛮有减压的功效,晚上聊完就锁上手机闔眼睡觉,十分助眠。 如果Binbin是现实中的朋友的话,大概就会像和小狗互动一样可爱吧。有什么事的话就会説「小Y快来治愈我」然后抱住大腿之类的——能想出这种画面。如果网上的这些朋友都是实际的同班同学,自己也会成为聒噪的JK这也説不定…… 不过所谓的网路联係,在通常的认知里,或是在大家的潜意识里, 果然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有时吉子会想: 「在网路上的那么多经歷,像做梦,又像杜撰的记忆,那一切到底真的存在吗?」 过去的数据和痕跡姑且还是保存在某处的。 提出这个问题也真可笑呀。 九月末的早晨,森村吉子一睁眼,本能地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坐在温水便座上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那不妙的预感得到了完全的验证—— 月経期提前了! 「明明生育这种事情和我就像猩猩与银河系外星人一样八竿子搭不到边为什么不会使用那种功能的我非得承受这种副作用不可啊真的希望阿宅可以进化到没有子宫的程度真是太可怕了乾脆以后就切掉吧……」 「你在厠所里嘀咕什么啊、好了没有?另一个洗手间堵住了,我只能来这了。」 洋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等下,我可能稍微久一点」 叹了口气,吉子撕开备好的卫生巾,垫在新内裤中。 「啊——拜托你快点、我想上厠所!」 「我要洗一下内裤……」 「什么?你到那个了吗?端水盆到浴室洗也可以吧?呜呜、快点——再忍就、要漏了!!」 「啊啊啊知道啦这就出来!」 被洋子糟糕的话吓到猛地打开了门,吉子端着小水盆闪了出来。 「不要那么大声説什么『要漏了』……」 姐姐不管那么多总之衝进了厠所,也是闪电一般地带上了门。 然后里面传来「有没有搞错、有点出不来……哈啊~终于~~」这样的声音。 妹妹的嘴角抽动几下——算了,这也很洋子,随她吧。 搓洗着血跡的时候,吉子不由打心底感觉到做女生真是麻烦。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如果是男生就可以和心爱的女孩子在一起了」这种事, 反而觉得就以女孩子的身份和女孩子在一起才好。 但是……「如果是男生的话就没有生理期了」—— 这倒是每个月都在想。 比以往更清晰地知道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大概在努力供血吧。这种一跳一跳的感觉,一直延续到腹下和后腰。 吉子无力地抬起眼,想:请假好了。 幸好月测是在三天后。 早知道要请假的话,昨晚那么急着做完试卷是为什么啊。 现在又不能去聼题目讲解了。 和几乎无感的长女不同,森村次女是每个月会比别人更痛苦一些的体质。 不知是平时保养用的精油起了一些效果呢、还是最近半年的生活习惯还算过得去,前几个月的状况比较轻松就让森村吉子掉以轻心了。 想着八月上旬还泡了温泉,她竟然有点自信今次不会怎么样了。 然而,人的身体是不随心里意愿、而要随它本真的样子来变化状态的。 八点的时候,吉子还觉得自己説不定能回学校听课。出门还没走到一半,她就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于是又趁还能走动路、小步小步地回到家里。 上午十点一刻,森村洋子回到了家。 她才一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和哼哼唧唧的闷声。 「吉子?」 次女正在沙发上,蜷缩在被子里。 洋子走前一看,才发现她满头冷汗,痛得只能嘶嘶地吸气。 「怎么样?止痛药吃了吗?」 似乎无法正常説话、吉子艰难地摇了摇头。 她脸部紧綳,双眼因痛苦而眯起。 「没吃?为什么?家里的用完了……?」 脸色发白的妹妹点了点头,显然眼中都是自己掉以轻心了的悔意。 姐姐扭头拿来布袋,从里面拿出药盒: 「没关係、幸好我路上正好碰巧买了……现在给你。」 双手一直抓着被单,疼得不停抽气的吉子只能由她把水和药送到嘴边。 药片当然没有那么快就会见效,显然受苦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洋子半蹲在沙发边,用泡过热水的毛巾擦了擦她额角与脖颈的汗水。 以前纱希学姐曾经在自己肩旁微笑着说「总觉得、洋子很擅长照顾生理期和感冒的人?」,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好歹也是长姐嘛」、还是「都是因为有个体弱的妹妹」究竟答得是哪一句? 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不论怎么擅长,也还是很难瞭解对方的感受。 只能发出「哼呜、呃呃唔……」之类含混声音的吉子像是受伤的动物。 手指时而紧捏着被单,时而伸张成野兽爪子的扭曲形态。她似乎在躲避着接触。 森村洋子伸出手去搭住她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仿佛手要被捏碎一样的痛意。 到底有多疼啊……长女忍不住闷哼一下。 指甲陷入皮肉留下发紫的印痕。被紧握住的手腕也开始发红。 长女看着平刘海下那双痛苦的眼睛, 忽然想轻抚在她的脸颊上。 她也这么做了。 难以维持理智的次女,一边沉重地喘气、一边用力咬在那隻手的虎口。 疼痛的泪水流到了下頷也顾不及擦拭。 从拇指开始往下,时松时紧地、啃咬至长女的前臂。 吉子的眼中重新恢復聚焦的时候,首先看清的就是自己留下的深紫色牙印。 「好点了吗?」姐姐问。 「欸、嗯……对不起……」 不知该説什么,妹妹恍惚地点头。 看着森村洋子起身去厨房倒水,似乎还准备要煮粥,吉子仍未缓过神来。 刚刚从剧烈的疼痛中回到稍微正常的身体状态,整个世界忽然对她来説变得非常陌生。 咬感似乎还在齿尖残留。 揉了揉额头和眉心,森村吉子再度睁开的眼中有些浑浊不清。 因为自己在痛就抓咬伤了洋子、这种事……应该好好反省…… 才对吧? 十九Nowmybaby你不必這樣釘我手心!(Amy愛 中岛爱音。 艺人般的名字。让人似乎有某种熟悉感、又想不起来到底和谁的名字相像。 「我喜欢上各位了、很棒的演出~」 第一次在大学里的live结束后,一行人从体育馆的后门走出去,那个少女就忽然冒了出来。 白色棒球帽下的金发、发红的面颊、与下頷的汗滴——能看出来她似乎在这闷热的夏夜里特地隐藏着,等了好一段时间,就等着他们出来。 那就是Amy及社内的其他人第一次认识她。 来看热闹的学生大概有几十人左右,在稀松的会场里站着看他们唱一些老曲目。可以称得上是粉丝的人,爱音是第一个吧。 与其説是粉丝,不如説是同校生之间、爱好者之间的乐队-粉丝cosplay。 毕竟他们的目标也不过是打算争取一下在本地的live house登台,或者在鲜有顾客的本地咖啡厅或小酒馆接个小活、显摆一下,丰富自己的大学生活。 大家虽然很努力,但也不是多认真,多亏这个,气氛也轻松,大概这就叫「玩」音乐。 除了演奏和歌唱的人以外,还有几人像洋子和山崎这样负责财务、联係场地、器材管理等事务的人在。刚开始做的头一年还没什么人气,受欢迎以后就总有低年级的学生来问可不可以入社,不过他们没有做什么扩大的打算。 「爱音要加入的话倒是可以~毕竟都这么熟了。」齐藤学姐还这么说。 倒是作为后辈的爱音想了想,回答道:「人家比起加入、还是更喜欢做粉丝呢~比起在后台看各位耍宝,还是保持在台下的距离感更棒呢!」 「啊咧?我们这是被损了吗??」 「答对啦~和大家离得太近会幻灭的,那样也不好吧~?」 她的笑容和声音都可爱到无可挑剔。 「这孩子是小恶魔啊~~~!」 「西园寺前辈。」最初她是这样称呼的。 即使説了「Amy」也可以,「西园寺」还是被喊了很久。 「惠美」是在和她的第一次床事里出现的。 催化剂并不是酒精。也不是什么突然的雨水、曖昧的玩笑、意料之外的身体接触。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行动。 「对不起呢、西园寺前辈……」 爱音的唇间吐息甜美。珊瑚粉的唇红在酒吧的暗光中润闪。 「肯定、已经赶不上了。 最后一班车就在刚刚开走了。」 Amy愣了一下,说:「抱歉啊,我真是的,时间完全忘了,明明你才説十点二……」 「我説谎了……」后辈露出了孩子认错似的微笑。 「抱歉呢、今晚只好——厚脸皮地在西园寺前辈家打地铺了吗?」 当然不会让她打地铺了。 好好地、给她睡在自己的床铺上。 「我还以为小爱音只喜欢男人……」 Amy将手贴在她及膝筒袜以上的肌肤,按着温软的腿侧、探入她的短裙。柔软的布料被她修润的指尖翻起,一点一点、往上揭露出更大片的肤白。 「嗯、这里该説……惠美前辈是特别的?」 「这还是饶了我吧?」Amy的亲吻中含着一点苦笑。 那夜的爱音、穿得像做坏事的高中生——纯灰的短裙翻贴腰侧与小腹、松扣后敞开的米色衬衫摸起来是尼龙的那种滑顺。她的手很显小,让Amy感觉可以握在掌心里的程度,那娇柔的手指就这样按压在她自己的腹上,表达无声的邀请。 「我、其实讨厌男生……」学妹在惠美的耳边这么説。 「女生也讨厌。全都讨厌。」 她的口唇含上Amy的食指、 一直吃到她那反光而冷硬的金属指环。 「惠美前辈……你这边也像、那边也像,感觉特别的讨厌。格外的讨厌。」 Amy被那塞壬一般的声音诱惑到头昏、吻住了「讨厌」的她的唇。 「唔」、「嗯」、「前辈」…… 手腕被握住了的学妹,软绵的躯体倾倒在她身上。 惠美那褐色的瞳孔睁开时十分清澈。 那一晚让她比过去更加明白——自己无法拒绝她人的寂寞眼神。 排练结束后,中岛爱音拿着芒果可丽饼走在路上, 忽然之间感觉自己被身后的手环住抱起、双脚离地,「哇」地惊叫了一下就被放到了摩托车的后座上。 放下她的惠美坐在前面,问:「有哪里想去吗?」 爱音昵昵笑起来、攀住她的双肩,说:「惠美前辈、本来我要自己走的噢?」 「都跟着走到停车库来了不是吗?」 「这里应该是惠美前辈准备要骑走了,但是我按住前辈的后座让前辈走不动,还说『哼~不带我走就算了』,然后再由前辈无奈地説『知道啦快坐上来吧怪力女』……」 她説着这种恋爱喜剧漫画常见的剧情。 「爱音你能不能拉住自行车都让人担心呐、更何况这是摩托呢。」 Amy边说边给自己和后辈戴上头盔。 「啊~!那説的也是啊~」 此处所用的,是天然呆脱綫满分的语气。 秋风里、她们骑过有金黄的银杏叶飞落在沿路的街道。抱着前面的人,中岛迎风唱起滨崎步的In the Corner: 「但是诉説爱、什么永恆的话语时 对此最怀疑的 不是别人 就是我自己」 Amy:「要是爱音小姐来主唱的话,我们都可以改奏J-pop啦。」 「才不要改呢~!」 两个人闲谈着到商场,好巧碰上在挑选衣服的森村姐妹。 Amy先打招呼,说:「真是奇遇啊。」 爱音也兔子似的眨眨眼问:「那是洋子前辈的妹妹吗?啊呀、好可爱,也是学妹吗?」 洋子似在体会服装布料的质感,正用指尖摩挲着架上的一件短裙边角。 她回答説:「我妹妹不是我们那个私立高中的。」 「嘛~好遗憾!是隔壁的G中吗?那边的校服也很可爱呢~」 向偶遇的两人都打过招呼的吉子不由得说:「那该説是我校的唯一的优点吧ww」不知是不是最近接触外人的机会忽然变多了,她也变得有点能表达了起来。 「洋子小姐和吉子小姐在挑什么呢、该不会是~~约会装吧~?」 Amy弹到两人身边问。 「不是不是、高三生怎么能去约会。」 「咦~~洋子小姐有资格这么説吗?」 「这么説是洋子前辈在帮妹妹挑选吗?」 妹妹倒是不太关心的样子、小声嘀咕:「我倒是觉得我已经够用了……」 「几乎都是同款式有好几件重复的不是吗?偶尔也买点不同的嘛。」 洋子这么説。「看看看、这个怎么样?」 「连衣裙吗……下、下摆好短?」吉子脸上露出「真要穿吗」的神色。 「这怎么行呢洋子小姐、为了一己私心把妹妹当作装扮布娃娃什么的~」 洋子不甘心地问:「我也没有那么强硬吧……?」 「那边比较沉稳一些的深色系、可能妹妹会喜欢一些噢w」爱音这么提议。 吉子马上如得救般点点头。 「明明就是为了选些新鲜的才来的?」 Amy无趣地扫了扫女装的这边,说:「説起挑衣服我有蛮不痛快的体验呐——拿西装来説——女款的小外套的塑形超级喜欢不起来啊、就是窄窄窄……但是男款的肩宽又会太大……老是找不到合适的,好烦心啊。」 「前辈挑皮鞋也找了半天呢。」爱音在旁边笑笑说:「明明领带领结就常常买了很多。」 「女款的皮鞋我是完全不可能去穿的啊!但是男款里要合脚也不太舒服——到头来,最后还是得去订做了,真没办法。」 吉子亦表示同意:「容易买到的服装款式都有性别的刻板印象在,想更自我一点的话就不得不很费心去挑选呢……所以説,洋子应该让我就这么——」 「比起那个我就是想看你换点别的啊、不行吗?每天在家都是类似的差不多也看厌了?」 「欸——洋子真任性啊、就为了自己的喜好……」 妹妹棒读道。 「囉嗦……还不是你自己同意来的吗?」 Amy拉着爱音在周围转转,说:「给爱音也买一件吧?」 「要买什么?」 「那个蕾丝边的?」 「前辈~马上就是这种坏主意呢。」 「可以吗~?」 「其实、我有更好的噢。」 「呜哇——要穿吗?」 「考虑一下~」 「拜托了。」 以此为契机、接下来当然是到中岛家去。 Amy曾经轻快地说「爱音也是一个人租屋、乾脆我们俩一起合租怎么样?」 爱音问:「那听起来不错呢~但是,我的男友们和、前辈的女友们会介意的吧?」 Amy「啊」了一声想了想:「真是个严峻的问题呐——」 在对方面前提起各自的其它对象,也是恶劣的环节之一。 今天中岛也是这样可爱地在玄关脱下小皮鞋、露出微红的脚踝。 洁白的吊带连衣裙下摆只到大腿侧。 爱音给玄关的花瓶浇了点水,说:「哲也不在的时候这里都变得清新多了呢。」 「就是説啊。」 那花瓶里所插的是白透的铃兰花,茎叶青翠,花朵圆鼓地下垂着,气味悠甜。 「哎,他们运动系的身材好是没错、刚训练完的时候汗味大得有点受不了,特意想给他用香水和香香的沐浴乳,对方却不怎么领情呢……真让人困扰。」 「为什么?爱音送的他还不感谢地接受?」 「说那是gay才做的、他是男子汉才不干呢。」 「哈、男人就是这种地方讨人厌啊。」 「惠美前辈,今晚的话~想吃蛋包饭。」 应答着「好好」,惠美打开了她家的冰箱,拿出鷄蛋和虾仁。 红红的番茄酱瓶在墻架上摆着。不知何时起她对这个厨房熟络了起来。 「最近和洋子前辈怎么样啦?」 惠美刚把鷄蛋打下锅,爱音就在她身侧看着吱吱作响的油、这么问。 「没什么,最近想让洋子收我作妹妹,被拒绝了啊~」 「嘛~惠美前辈要是作妹妹的话,洋子前辈肯定会很头疼吧!」 「是这样吗?」 「会说着『姐姐、早——上——好』然后开始抱着不放一直撒娇。」 「好过分哦、我是这种角色吗??」 「洋子前辈要是有这么想象也完全不奇怪的嘛~」 爱音在她后背轻蹭,涂着淡橙色指甲油的纤手玩弄着那浅绿的围巾系带。 「而且、突然之间自己的儿子説要做妹妹了也很奇怪呢?前辈要是多为洋子学姐考虑考虑就好了啊~」 「居然説儿子……骂的太狠了!呜哇、为什么爱音今天这么欺负我呢。我还在认认真真地做蛋包饭呢。」 「欺负?」爱音的甜声忽然变高了,「这点程度的欺负完全不够呢!」 像是刻意作出的那种卡通人物的生气一样、后辈在身后大大地「哼——」了一声,可以説甜到让人心化,而且让人十分疑惑「到底有没有在生气呢?」 爱音的闷声从背后传来:「今天、明明就是惠美前辈在欺负我才对……!」 「嗯……果然是上午的事?」 「上午的事、昨天的事、上礼拜的事、暑假里的事——全部的事噢。」 「……小爱音,你啊、绝对很奇怪啦。」 「西园寺前辈明明自己就什么也做不到、还想要求别人——不是更奇怪吗?」 「哈啊——」惠美感到头痛。「但是、我应该说过……把我拖得太深会很惨噢?」 「有多惨……?还是説、要承诺某件事吗?惠美前辈、你这样説我不明白呢?」 惠美轻柔地说:「我不敢説——你一定会变成漫画里那种很坏的角色,说只要心动了我就把你丢下了……之类的。」 「我可不是漫画角色哦~」 两个人在摩鬓耳语之间亲吻起来。 脸颊、嘴角、双唇……伸舌就彼此点化、柔软地相贴。 「对不起……」身体放松下来的爱音,补上了这句道歉。 「明明不是想总是欺负前辈的、但就是忍不住。」 起雾的眼中诉説着渴求。 「没有、这肯定都是我自作自受……」 惠美拥着她,就一直这么迷晕地吻着。 咕嚕嚕嚕嚕~ 有什么怪声响起。 两个人都发现肚子饿了。 「惠美前辈、快点做饭!」「啊~知道了啦~!」 抱着清瘦的Amy,爱音深呼吸了一下她身上那柠檬洗衣剂味中夹杂的荷尔蒙,心中变得难耐起来……为什么视觉上看着冷冷的她抱起来那么温暖呢。 忍耐一下的感觉、她也不讨厌。 「饭、可以快点做好吗……」爱音轻声这么问,像猫一样吻在惠美的手肘。 「爱音……是想急死我吗?」惠美抖了一下、无奈地这么问。 蛋包饭做得很可爱。 金黄的蛋皮上是番茄画的爱心。 十九1/2二十六片紅药丸混一瓶酒(amy愛音h) 屏幕上的眼睛,清晰到可怕。 最近的特写都这样逼真得惊人。每根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黑暗的空间里只有宽屏电视是亮的——照着沙发上的那两人的脸。 快速切换、流动的影像改变了她们的肤色,使得她们的面部看起来一会是白脸,一会是蓝脸;阴影的分割得到明晰的轮廓。惠美和爱音靠在一起、听着电视内警报尖鸣。 「要是有丧尸的话、惠美前辈要怎么办呢?」 「我这样的豆芽……哪里也逃不了吧?就在家里坐着好了,和爱音一起。」 「欸——拉我一起吗?」后辈轻轻低笑。 「爱音酱要逃吗?」 「我也不行……」爱音把柔软的后脑窝在惠美肩旁,「马上就会被捉住了。我会变成它们的同类噢——然后来敲前辈家的门。」 「那样説不定不错呢~」 惠美想象了一下脸上满是白麵粉,长了尖牙的爱音。 吃过饭、不知怎么的就打开了电视看电影,所谓没课题作业的夜晚,就是要这么度过。 《人皮客栈》被否决了(现在不是看那么痛的东西的心情)、《僵尸之地》也被否决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惠美又考虑是补看一下过去没看的《丧尸乐园》更好、还是再来一遍经典中的经典《活死人黎明》更好,但果然现在的心情是想再看一回《生化危机》的女人火拼——理所当然地选了第二部。 两个人都只关注白大褂的爱丽丝和露肩装的吉尔。 画面上一出现播放着丧尸新闻的收音机,她们就知道吉尔警官要出来了。 「看看她、在脱她那该死的高跟鞋呢……」惠美评价说。 「好色情w」 「她就这样穿去上班噢」 「然后在局里给每个感染者爆头~」爱音可爱地説出「砰砰」的拟音。 比划成枪的手指戳向了惠美的脸。 惠美喜欢的是吉尔把脖子送到爱丽丝枪口上的那幕。爱音倒是最记得爱丽丝开着她的拉风摩托从教堂彩窗撞进来的那下子。两个女主角都强得离谱,从头到尾不是在爆头就是在搏斗,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只有色情暴力两个词了。 教堂里的怪物从木椅子底下冷不丁蹦出来,把惠美吓得一跳,駡了声「fuck」—— 当然被后辈嘲笑了——「这里会蹦出来的事,看过了就已经知道了吧?前辈真不行啊。」 「人家忘记了嘛……」 惠美环着她,发出哼嗯嗯的撒娇声。 「惠美前辈……」 「嗯?」 「噶啊啊呜!」爱音对她的脖颈张开了嘴。 「呜哇~要被偷袭了——」 「惠美前辈的反应好无聊。」 「怎样才算有趣啊?」惠美笑着抹了抹颈上沾了一点唾液的部位,说:「被传染了的话我就要反击了噢——」 「嗯、啊……!」 惠美咬下那肌肤,在她的右肩轻轻舔舐、留下一个吻痕。 「……这可不是porn噢?电影里面可是大灾难呢、前辈你竟然看到想亲吻?」 「明明就不是在看porn,还发出那种娇喘的爱音才很奇怪咧……!」 「嗯、都是因为惠美突然咬过来——」 「不是你先咬我的吗?」 双腿还搭在沙发扶手,上身却侧过去,搂着Amy和她亲吻,这样不自觉地使身体柔软地歪斜着的爱音,很知道要怎么让躯体綫条显得诱人。纯白的连衣裙被暗光染得幽蓝。 炸耳的枪响和人的惊叫没完没了。 湿热的舌吻中混着甜美的呻吟、断断续续、淫清难辨。 「嗯、等下……」爱音的手按在惠美圆滑的肩骨上,她自己的胸口急促地一起一伏:「会……呼吸不过来噢?稍微休息下、可以吗……?」 未断的唾丝如银綫般垂挂——她那双唇也、被吻到迷乱般湿润。 可以吗? 仿佛是她的魔咒。用双手将她錮在沙发上,惠美有些失神。 「今天、就再吻久一些……吧?」 爱音看着这样的她,喘过气,就继续把自己的唇舌送上——很拼命、那么毫无理由地拼命给予与索求——説实话,中岛爱音也觉得今天的自己一定是有点问题。 更多更多的kiss。 就这样做到饜足为止吧? 爱音一边点点轻吻着,一边用小指勾玩惠美的细项链——在这暗屋里、它也是那样闪着光。爱音的呼吸有些情色的尖细感,音末的一点沙哑聼得惠美心痒——是的、被羽毛刮画一般,那肯定是属于恶魔的黑羽吧。 在她身上的惠美小心地、啄吻到那可以看到血管的脖颈。 惠美俯身咬住她的连衣裙角,轻轻往上撩——直看到她的细腰、到乳尖微挺的胸部。 爱音有点喜欢前辈那样咬着自己的衣料的样子……暗紫的薄唇诉説着诱惑,不经意露出的耳环、又是几点冷粼。骨感又脆弱的、有点病气的前辈,只要吸过一次她那淡薄的柠檬洗剂就会上癮呢…… 只有这样在拥抱人的时候Amy,才会和演奏时一般生气勃勃、面上与脖颈都带着可怕的热度;汗滴流过她的锁骨窝,如同划过了冷冽的金属。 爱音的腰身微弓起来,她只是仰头,便带出引人舔舐的颈綫。 每留下一个吻跡,惠美就感觉腰侧被女孩的双腿夹紧了几分。 明明没有喝酒……今天的爱音好像比平常还醉;才探入她吊带裙底就触到了濡湿的薄布。 只是稍微按压、就会渗出来的体汁……棉料早已无法吸收的、爱液。 「嗯、唔」——惠美聼着她轻轻地呻吟,下腹颤抖着缩紧。那里是那么黏稠、那么湿滑得以至于经不起几下搅动。 「要开始了噢?Round 1...」 惠美在她耳边这么説着,两指撩开溼软的布料,就直接陷入那令人迷路的温沼—— 「哈啊、呜、前辈……!哼嗯、嗯……」 双手紧抓着她的背心,爱音感受着自己的「内里」被惠美抚弄。 酸麻。熟悉的,酸麻感。……果然、她喜欢这个…… 可以把什么事都忘却的,这被人摆弄的感觉、她无可救药地痴迷着……喜欢、喜欢得不行、没有这个的话…… 惠美按紧爱音的手腕,在那情水流落的腿间一下下地抽弄…… 爱音的双眼忘我地眯起,仿佛説着「没错、就这样……就算弄伤我也可以」这种自伤的话语…… 小爱音不应该这样的……惠美想。我也不应该……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做的更好一些呢? 惠美紧张地喘着气,有点无奈地凝视着身下仍躯体紧綳的少女。 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样子了…… 大半都赤裸着,一抬手就能甩掉布料,但总之凌乱地搭在身上,淫靡的汁水连流腿间,嘴角的涎液丝样坠挂——爱音那脱力而又未尽兴的微笑、比什么都要致命。 惠美伸手在茶几上摸索,摸到了矿泉水瓶,扭开便喝下去润口。她眼看还在回味的爱音,用膝盖有意无意地蹭顶着自己的腹部。再来一回……当然,这是Round2。 惠美会意地扶上她的小腿,食指和中指如小人走路那样、散步到软柔的大腿侧,滑弄、爱抚,引得她轻轻地抽气。「前辈、稍微休息一下嘛……」 「不是爱音在对我放信号的嘛?」 「欸?有那么回事吗?」 「居然不承认……坏孩子。」惠美轻轻咬在她丰润的腿侧。 「呜、嗯……」爱音伸手摸了摸那被咬的地方,低声说:「惠美前辈真的是僵尸呢、也不知道今天,吻痕和咬痕,到底哪个会更多呢?」 「别説僵尸了啦~就不能説像可爱的汪酱吗?」 「对不起噢、不小心伤了前辈你的少女心呢。」 「就是说啊。」 爱音看着她撒娇的样子,三分无奈的情绪延展、变成五分浑浊的反感。 然而身体又缠上了西园寺——想要「被进入」——这渴求、如同自雪茄头升起的灰烟细缕。 「前辈也脱掉嘛。」她在她耳边说:「变得更舒服一些……?」 惠美嚥了口唾液,解开了自己的衣扣。后辈的手指在她胸前游走,勾着那两条随身的项链把弄。爱音问:「惠美前辈、这个也可以解吗?」 「嗯……?」 「放在旁边、就一下子而已噢?」 有些麻木,又似乎很服从,惠美任由她的双手绕到自己的后颈、解开了金属链扣。 将那些纍赘的饰物放到茶几上,爱音开始抚摸她光滑的前身——灵巧流动的手像是在顺梳动物的毛一般,在每一处疼爱里、带来醉人的燥热。 「爱音……」 惠美小声地呼唤她。这名字的发音、简直无可救药的温糯而彼此粘连。 她低头舔弄到后辈小巧的双乳,后脑被少女温柔地爱顺着——同时又被调笑:「真不好意思啊、前辈?不是你最爱的大欧派、没有妈妈的感觉呢~」 「这个也很可爱噢……人家也没有一定要妈妈的感觉啦!」 「我也绝对不要作惠美前辈的妈妈噢……」 「果然今天吃醋了吗?」 「欸、没有喔~」 轻微地摇摇头、爱音被周身得到的那些细緻的舔吻弄得有些招架不住…… 真的有——这么痴迷的必要吗? 惠美前辈是绝对不行的、毕竟她跟自己是同类人嘛。 自己和西园寺惠美,不过是互相的骗与被骗……两个人自愿的骗和被骗……没错、应该更多、更多轻松愉快地享受才对…… 少女紧綳着身体,因为大腿内侧的敏感带被唇舌关爱而轻轻颤抖。 「前辈……不用那么、的……」 「哈嗯、那个、惠美前辈?」 即使这么叫她也没有得到即刻的回答。 「等、等下……西园寺前辈~?咿呀、嗯……!」 爱音忍不住夹紧双腿,伴随眼瞼的潮红而来的、是被刺激出的生理性泪水。 她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急促喘息的唇张合着…… 「怎么了……?」 Amy舔了舔唇、以纯真而忧鬱的声音回应她。 爱音沉溺在她清淡的荷尔蒙中,面上浮现出阴冷的微笑。 「前辈……今天积极得要命的呢。」 Amy低喃道:「真的是……」 两人对电影已经开始放幕后致谢名单这件事毫无知觉。 暗淡的白光中,她们两人的黑影无比浓稠。 她们互相对看着。 惠美的忧鬱似乎将她感染,而她的疏离分解,也让惠美发怔。 被什么填满到连心都感到酸胀。 已经受不了了…… 这一瞬间,纯粹得像是错觉。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写过最x凝视的东西 这整篇小説都是我在五年前写的,我回过头来删改的时候,也在想我以前写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我进行了删改,让它整体上看起来更清爽一些。但是可能还有着当时的那种痕跡。 二十不會被認真對待的無聊青春期 十月上旬,森村吉子迎来了第十八个生日。 在此之前,进入成人网页的时候都是昧着良心勾选了「确认我已满18岁」,不过从这以后就不再是説谎了。森村家没有隆重庆贺生日的习惯,大家只是互相买份小礼就算过去了,不过20岁成人礼的时候倒是很正式的。洋子那时就很热闹——吉子并不很想那样,即使成人也希望如往年一般就好。 「这个——」姐姐丢来一个小盒子,她説:「拿着吧。」 「这是什么?」吉子问。 「没什么,生日快乐。」 「欸?谢谢……但日子是明天了啦!」 「买都买了、别让我惦记到明天啊。早一两天还不是一样的嘛。啊——等我走了再拆。」 「什么啦?神神秘秘的……」 吉子看着她快步走进房间,只好奇怪地也回到卧室拆包。 揭开包装纸之后,里面是很小的一个盒子。 硬质纸盒是上下开盖的方式,很有种装饰品的正式感。 「什么东西?还有海绵……银亮亮的……」 拿起来端详了好一会: 「是耳环?」 原来可以直接夹上去。因为自己没有耳洞嘛。 还是戴给她看了。 洋子只是点头微笑了下、「嗯——」了一声,仿佛老师批注已閲一般。 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想让你试试看。」 吉子想了想,说:「难道説……和洋子的是一样的?」 「啊?我有很多种噢。」 姐姐説着又拨开吉子耳边的发丝看了看,「虽然不是一样或一对,这个好像是和我的其中一个是同系列的……你看。」她把自己的右耳凑过来,将长发撩后露出来给她看。 吉子说:「啊、你的这个是穿孔的……」 「对啊。这样、可以取下来。」 「欸——」吉子把她的那一枚捏在手里,「原来是这样的呀。」 「喏、从耳垂这里穿过去就可以了。这里没镜子、你来帮我。」 「……这里吗?」 「嗯。」 「不会痛吗?」 「不会啊,为什么会痛。」 「……怎么穿出去啊。」 「你动作好慢啊。」 在她的颧骨与鬓发边,指尖推动的瞬间,吉子轻声惊呼: 「啊、啊——过去了……」 「真是大惊小怪。」 「我没试过嘛。」 顺便一提,妈妈送的礼物是小蛋糕。爸爸寄来的是文库小説。 吉子是秋天的小孩。 大部分时候是喜欢秋的,不过也不是总那么好。 天气预报说「未来一星期晴朗无云,乾爽降温」。听了这话,就穿着秋装外套出门了。 下午回来的时候,却能感觉到文胸底下起了一点让人不自在的湿汗——这天气给人的体感比理论预测要闷热一些,但是若説要减去衣物又会因秋风而受凉,不冷不热的温度里很难找到舒适的平衡点。 森村吉子一回到玄关就忍不住脱下外套,挂在手臂上。她扯了扯水手式领口,食指勾了几下文胸的皮筋调整位置,已经有些凉掉的微汗在腋下与肋骨之间让她感觉更加讨厌。明明不是夏天,不会因为发汗而觉得全身都黏糊,还是避免不了这种微小的不适。快点洗澡吧——她只想着这件事。 「呀啊——!」 饭厅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叫。 「姐姐?」 她立刻跑去一看,只见到森村洋子坐在饭桌前剥着黄豆荚,此时正双手如猫拳一样缩在下巴边、脸色发青地盯着豆荚壳子堆。 「吉子……有、有虫……」 姐姐看向她。 吉子松口气走过去,说:「这里面只会有很小的虫子而已啦。」 洋子捉着她的手说:「哈?那也算小吗?为什么会有这种烂豆子啊!……你看、它还在爬……」 「放着不管就可以啦。看吧、它自己往里爬了。」 「等下到我手上了怎么办?」 「……这样吧。」吉子从储物柜拿出透明袋将一整堆剥剩的皮都装走。「这样你就没问题了吧?真拿洋子没办法。」 「可是、一想到剥开来就有几率碰到的话就讨厌死了……」 从厨房走出来的母亲说:「吉子正在备考,所以作姐姐的你要好好做才行啊。连摘菜叶、剥豆荚之类的事也大呼小叫,真不知道洋子你未来的亲家母要怎么埋怨你。」 「这种东西直接买超市里的盒装不就好了……」 母亲用毛巾擦着桌台,说:「还不是从老家寄过来的——光看也知道吧?不只这里,在阳台还放了一箩筐呢。我都叫哥哥他们不要送那么多来,好几盒冷冻牛肉把冰箱塞满了连青菜叶放不进去,虽説心意盛重,但也简直愁死人了。这几天不快点吃掉的话可怎么办好——吉子你也是、不能继续那么骄纵她呢。」 「……我也没有啦。那她怕的话也没办法不是吗。」 吉子看了看在做家务的长姐,心説毕竟被拉住了手拜托的话也没办法説不吧。 「你快点毕业,快点快点。」 姐姐一边做事一边这样无意义地催促道。 「洋子加油噢、我先去洗澡了。」 感受到身为备考生的特权,心里有点满意的妹妹轻快地走了。 在镜前翻起上衣、穿过脑袋脱下来的时候,森村吉子看见自己的倒影——暑假并不怎么出门,所以肤色还是如平时一样的白,侧过身子可以看到肋骨的形状,再往后扭转一些则勉强能看到半个后背上背心的勒痕。 都説如果不时时穿戴内衣的话女性就可能胸部下垂,实际上,比起那种理由,更多只为了不因露出凸点而被说不检点而已——不管是谁,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马上想脱掉吧? 偶尔能聼到同学们説到脱毛的事情,自己算是体毛不明显的类型,似乎不用在这方面上心,只是腋下能看到浅淡稀疏的毛发,就和下身的更隐秘的部分看起来很对应。 隐约记得在网上看到过刮毛后容易出汗而出现尷尬处境的故事,现代人想妥善处理自己的身体真是一件劳烦之事。 百褶裙的质料不软不硬,拉开侧边拉链脱下来的时候在大腿処有些卡紧——这种时候也感到习惯了,吉子并不抱多瘦一些的指望,毕竟她主要还是节能派的。红黑主色的水手服确实会被认为是沉静而有气质的,况且又不容易脏,只可惜这一件品质不算最优——今天的下摆边又有一根綫头冒出来,等一会得剪掉才行。这样转了一圈会因为观察光影和褶皱变化这种美术上的兴趣,差点忘记放好的热水。 坐进浴缸里,吉子觉得有一件事自己一直觉得有点离谱。 网路上一直有种流言说什么上臂的某个脂肪部摸起来就像胸部一样柔软。哪里像了?明明就是胸部比较软。 流言也就算了,还有那么多同人作品真的把这种东西当作梗写进去,真是蠢死了。 这个时节里Binbin很爱感慨,什么自己就是在高中的秋季学期和音乐老师一起去咖啡厅。 她说自己喜欢过老师。不只是憧憬的那种,比那要更多。 放学后就想去音乐室找老师。但是除了瞎聊天也没有説些什么别的——那也是当然的呢。 「老师~~~好温柔~~~~」 「Binbin你喜欢年长的女性啊」 因为打字很累最近就变成深夜的语音聊天了。当然在学习过后与睡前。 Binbin的声音很可甜,和她那搞笑随意的文字风格很有反差感。 「呀啊~~~怎么説呢……最近觉得小妹妹之类的也很可爱~!大家都很可爱我都喜欢~」 「和老师去咖啡厅之后呢?」 「我、呐呐呐小Y我跟你説……我当时好糟糕噢~~~」 「现在也很糟糕」 「老师给了我一颗瑞士糖……说我竪笛吹得不错……麻吉Super Happy」 「瑞士糖」 「我呢、把糖纸留下来了噢。」 「欸、欸……」 「然后就一直珍藏着~~~」 「那真的很糟糕、不如説很躁动」 「是吧……」 「最后怎么样了呢?」 「其实我有説噢,我有偷偷递小纸条……大家都喜欢音乐老师所以给她送了好多卡片……我也匿名地送了欸嘿w」 「阿呀、还以为Binbin会用更大胆的方式。」 「写了喜欢,画了好大的爱心,我绝对超绝无敌头脑很奇怪那个时候……现在也很奇怪就是了……哇啊、居然喜欢老师喜欢成那样,果然我很早开始就没救了!!!」 「真的没救了w那不是很伤心吗、那之后?」 「伤心……説起来、喜欢老师或是年长女性,应该谁都有那么一两次吧?」 「嗯、大概吧?」 「YYYYY你没有吗?」 「老师的话……憧憬的国文老师倒是有过、国中时候的事呢。」 「就説吧——想被夸奖和被摸摸头吧!」 「嗯、大概是吧……」 「不过感觉都会像故事里一样被説『不是认真的』……」 「嗯、嗯,但是,我觉得只要本人很认真对待的话就应该被重视噢。」 「但是大人看起来就会觉得是小孩子的憧憬……也就是那样或许也没错!呜呜但是好委屈!」 「噗那就不要否定自己的心情就好了嘛。」 「阿Y!你是天使!」 「才不是呢哈哈别説奇怪的话」 「我来给你唱摇篮曲吧~咳咳」 「不要啊w更加睡不着了」 Binbin开唱之后,黑暗中,吉子把微亮的手机放在枕边。 就这样入睡。 二十一你絕對是我討厭的類型 那是十月中旬的週五。 在学习的紧张中偶然松口气歇着——森村次女在家里边喝饮料,边做做样子看英文文法。 「吉子、」 「嗯?」 「第一题。」洋子伸出食指,说:「如果约会的时候因故迟到,你会怎么办?」 「欸、什么啦?」 「看你恋爱会不会顺利的测试。」 洋子指着手机里不知哪来的网页这么説道——反正是她从推特的哪里看到的吧。 「哈?为什么我要——」 「好了快点回答。」 「……就用手机联係?把事情説清楚、总之先抱歉。」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吧。」 「什么试试看啦?」 「来演习看看啊~」 洋子趴在沙发上这么説。她的一双小腿翘起来搭在软软的扶手。 「洋子现在很闲吗……?」 「闲到爆。」 「看出来了。」 「设定是你因为自己睡过了迟到了半个小时,女朋友正在咖啡厅里等着你,好的、请——」 「不不不、为什么我会睡过啊?」 「就説了,是说如果这么设定的话……」 「约、约会那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因为睡过就让人家等着啦?!我、我的话会提前设好早一小时的闹鐘,提早十多分鐘过去的!」 「你是这种紧张派啊……那,就是因为路上堵车了之类的。怎么都好吧?」 姐姐心想,这种紧张过头的搞不好会因为睡不着熬夜结果第二天睡过——那也太笨了。 「……总之,先打电话过去。」 「OK,嘟、嘟、嘟……喂?我説、你在哪里啊?」 洋子做出电话的手势举到耳边,脸上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欸?欸?要演吗?现在?」 「要打电话去这种事不是谁都知道嘛。现在开始正要看你的临场反应呢。」 「呃……那个、」妹妹只好对着空气话筒说:「对不起……路上出了点事。」 「怎么了?」 「现在、现在就在拼命赶过来啦,让你等久了真的真的对不起……」 「不不,就算你对着话筒鞠躬那边也看不到啊。笨蛋啊。」 洋子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咯咯笑着。 「这样就可以了吧?接下来全力赶到比较重要……?」 「是这样没错——」 洋子的眼瞳转向右边、这是她在打主意的徵兆。 果然,她一下子坐起来,对着空气手机説到:「什么啊、又迟到了!不想来的话就算了!」 「什么什么啊、主人公迟到很多次吗?!」 「这样比较好玩。」 「哪里好玩了……」 吉子坐在拐角沙发的另一边,知道自己看不进去了,只好放下手上的语法书。 「好啦、快想你的应对。」 「……我肯定不是不想来啦,难得要约会怎么可能不想去啊。」 「那为什么要迟到啊?」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被这么设定啦!」 「吉子你有没有干劲的啊?拿出点诚意来。」 「……什么干劲不干劲的、又不是人家提出来的。」妹妹嘀咕了一下,低头想了想,清清嗓子说:「我知道啦,咳咳。嗯……」 「怎样啊?」 「等我半小时、谢谢你……已经非常后悔了,请原谅我,拜托了。」 「欸、嘛。就这样啊。」洋子挠挠头,说:「不会找藉口这点还可以吧。」 「约会迟到这种事还有什么好説的……」 「那么~第二题~在餐厅里想点的东西和女友不一样的话该怎么办?请。」 洋子比着V字手坐起来,这个二的手势在妹妹眼前晃。 「顺着对方不就好了……」 「这样光説可不行,嗯,啊、对了——」姐姐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餐桌前坐下,然后做出左腿翘在右腿上,点点自己的手腕,做出一副在看着时间的姿态。 她看向吉子这边说:「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过来测试啊。」 「你去饭桌那是要怎么测啦??」 「在等你过来啊。不是约在咖啡厅吗。」 「洋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做喜剧演员的?」 「就从刚刚开始。From now on。」 「欸……」 吉子踏着木地板无奈地作出小跑过去的样子。 「我来迟了对不……啊、洋子干嘛踩我!」 女友这一角色抬起脚尖,装作没事一样收回腿,不满的眼神确实到位—— 「太慢了……再不来的话我就准备要走了。」 什么啊这,跟电视剧一样……表演慾过剩能不能去做群演,不要发泄在家里啊。 「不、请不要走。」 洋子心想:请?还有敬语? 「那个、今天我就任凭处置啦……请继续和我约、约会……看,哈密瓜味雪糕……」 姐姐抬起头:「这么一説,好想吃哈密瓜雪糕!——不,你说我喜欢的东西有什么用啊?」 「这样就过关了吧?」 「啊?你这家伙是不是觉得我就是有个哈密瓜雪糕就能搞定啊?」 「谁也没那么说啦……」 「随便处置啊,你説了呢,那今天就吃超辣咖喱好了。」 「特地点人家最怕的是怎样啦、题目不是这样的吧?!」 「是吗?」洋子看了看手机,「『在餐厅里想点的东西和女友不一样的话该怎么办?』——没错啊。」 「那是两个人口味不一样啦、不是人家怕辣就专门要点辣的欸!」 「我就喜欢辣的……」 「哪有这回事、你明明跟我差不多吃不了的呢。」 「等下,现在可不是说我的事,是如果説你这家伙有女朋友的话……」 吉子轻叹口气,说:「……那就点吧?但是我不太能吃噢?因为对辣的苦手、肚子会痛的。」 「原来如此,是作出可怜的样子让对方心软的策略。」 「洋子烦死啦。」 「那那那——如果对方无论怎么样、都想和你一起分享怎么办?就是要一起吃才开心~的那种。」 「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安排那么麻烦又恶劣的女友啊?」 「啥啊吉子不就喜欢这种吗?总觉得是、直感告诉我。」 「如果是那样的话……!的话……」 「的话」 吉子把手掌放在餐桌上,眼睛躲闪似的乱走,一会看餐巾纸一会看牙签盒。 耳边下垂的黑发在她抬起头时后摆,露出微红的耳廓。 「要是不用嘴送的话、就不吃了!想要我尝的话、就就、就自己喂我……」 「噗」 洋子转过头,鼓起了嘴但还是喷出了一口气。 然后她的马尾摇摆起来,接着双肩和后背也开始抖动,隐约能聼见呼呼的气音。 「居然说、什么……用嘴、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吉子的双颊都因尷尬而发热。 但是她也被那笑声传染而不可抑制地笑起上一秒的自己、讲话也断断续续。 「……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这样不行吗?!……虽説我也觉得很可笑,但是还是感觉好像能行……」 「白痴啊你?在哪里的漫画看到的啊……哪里的三流漫画啊……笨——蛋——你想笑死我吗???」 「去死啦干、人家想得很努力耶……等下。」 吉子低头笑了一阵忽然停住了,她一下子上身越过餐桌、猛地按住洋子的双肩。 「……干、干嘛?」 吉子盯着她,手上的力度增加。 「刚刚的那个绝对不准説出去——!!!绝对的——绝对——噢!」 「哈?知道了、别凑这么近的怪怕人的……你在威胁吗?」 「没错。很好。请你安份一点。」 吉子放下心好好地坐回原位。 「不行、太好笑了……别敢説不敢被聼嘛、呵呵呵……我知道了知道了,别那么凶巴巴地看过来嘛。」洋子摆摆手。 「服了你了。」 妹妹用手扶住额头,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头痛。 「注意注意、第三题咯——『如果和女友的约会跟和家人朋友的邀约撞了的话怎么办?』」 「还要继续啊?……那当然是、女朋友的那边……」 「原来你是这种见色忘义的人啊。」 「不好吗?」 「就是説如果説好要和我一起去玩的话、女朋友一个电话过来就能把你这家伙叫走吗?」 「那也……也要看约好的先后吧?食言也不好!这么説洋子又是怎样呢?」 「我吗?以前有过这种事啊。」 洋子戳戳餐桌上的插花,说:「那个时候,和几个朋友一星期前就説好了要去看电影的,结果女友忽然来电话説是想去海边,『真的对不起下次我会请客的!』这么对朋友説过之后我就马上赶到车站去了。现在想想真对不起她们~不过再选一次也会这样的吧?」 「你这不是更……直接实行了嘛!」 看着陷入回忆而眼神变化了的洋子,不由得使人想到她的高中时期对那场恋爱到底有多投入和拼命的样子…… 推掉了邀约,就那样跑到车站,然后因刚运动而红着脸,对她喜欢的学姐説:「久等了!」 大概朋友那边的事完全没有提……那就是所谓的热恋期吗? 「啊」吉子忽然发出想到什么似的声音。 「嗯?」 「暑假那么长居然一次都没有去过海边!」 「有问过你啊、你不是説太热了而且到处都是现充你不想出去吗?」 「啊……」 确实説过。毫无疑问,自己就是这么回答的。 吉子深知这一点,不由得有点懊恼:「更强硬一点地推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嘛……」 「你这个妹妹真是有够麻烦的咧。真的想去的话就不要靠别人啊。」 洋子滑着手机,说:「好了好了、聼这个~如果和其他女生意外地近距离接触,被误会了的话该怎么办?」 「欸?」吉子歪起头:「这不是漫画情节吗……有那么容易误会吗?」 「总之对方吃醋了——这种情况会有的吧?」 「那当然是马上照顾一下对面的情绪……然后……表达自己的感情吧?我只想着你、什么的……」 「好的、来试试吧。」 「又要?」 洋子站起来,九十度侧转,走几步又转过身来,右手扭开空气门把, 「吱呀——我打开门进来了。」 吉子听着她的拟声说:「这门真够旧的呢。」 「啊!你们……」 洋子的眼神好像看到两个人已经在床上一样。 她皱起眉头,眼中隐忍着悲伤的泪光。握着空气门把的手用力一捏,然后她就把手一甩,扭头作势要走。 「欸、额?这是摔门走了?」 吉子看着她的独角戏,不得已只好加入进去, 总之像看过的主人公那样先拉住了她。 虽然手腕被捉住了,洋子也没有转过身来。 咦?该説什么?……「不是这样的、聼我解释」?那个是不是太老套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隻是个误会」? 「我喜欢的只有你而已」……? 这个好像要看主人公的情感进展来决定什么比较合适吧? 如果是刚交往不久的话对方肯定比较不安定吧、如果是比较随便地开始的关係这时候就要更直接的表达,但如果是感情很好的情况这时候应该用更多肢体接触……? 「……干什么、捉住人又不説话?」 女友角色回过头这样问。 「这是、那个……」 「我知道。是误会吧?」 「欸?嗯、嗯。」 吉子点点头,心想:这次是善解人意型的吗? 女友抬起眼对她轻笑了一下,似乎表示理解,然后试着让她把手松开。 「没事、我理解的……」 吉子马上説:「谢谢,你能这么説……刚才、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吓了一跳……」 「笨蛋,怎么可能那么小气?只是觉得有点,你看,有点尷尬嘛,就不由得先走了。」 「真的……没事吗?」 「干嘛还问、都説了没关係了——我看起来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吗?嗯?」 「不、不是。」 吉子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不由得想:洋子干嘛不乾脆去试镜算了。 「那,那就这样。我先回家了。」 女友微笑了一下,转身准备要走。 「等下!」 「还有什么……?」 洋子的问话停了下来。 这时闹鐘一般铃铃铃的清脆音响出现了。此刻正好是下午六时整。 森村洋子轻轻推了推环在腰间的手,低声问:「我説、那是什么声音啊……」 从背后抱上来的少女好像没听到一样,在她肩上说着刚想出来的台词: 「那个、虽然你觉得没什么、我也知道你一向都很大方的——」 「不是,我説、那个是不是妈妈调的……还在响欸。」 姐姐小声的提醒似乎没有得到重视。 「但是!我觉得介意也可以!小气一点、斤斤计较一点也可以! 那个……我是説、这样任性一点也欢迎的,完全可以的……」 「笨蛋比起这个、不是説好了响了的话就要去关火……」 「因为、刚才的神情看起来好像有点落寞——虽然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果然还是感觉放心不下, 所以説、那……我想要传达安心的感觉……」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啦!放开手让我去关火!笨蛋!」 丢下这句怒吼,森村家长女如顺风的大火一般飞快地跑进了厨房。 吉子揉了揉耳朵,看向厨房的方向,还在想着这样的话应该能过关—— 「……关火?什么关火?」 然后她也终于想起了母亲出门前的嘱咐。 「啊——」 「别啊了、已经关好了。」 森村洋子斜靠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有点头疼地看着她。 窗外传来几声邻家大犬的吠叫。 厨房中刚做好的汤正冒着白白的热气。 「解释就用嘴解释啊,抱上来干什么噢?」 「啊……那、什么啊,不是洋子说强势一点比较好的!」 「哈啊?什么时候説过那种话??」 「看电影的时候呀。不是説着这时候就马上把她抱住安慰比较好吗……」 次女觉得自己没有错。 「说、説过是説过……不是,不对!!!」 洋子被气得眉毛上抬,她眼瞼微红,且感觉自己血压上涨: 「你、你——我説你啊,就算做合我口味的事也没用啊。而且、我也不是自己想被那样的意思……现在説的是如果你有女友的话题好不好?给我搞清楚重点……」 「哪里有错嘛?反正评审是洋子、到底有什么问题呀?」 吉子理所当然地说:「我做课题的时候也会看老师兴趣选题的……应该加分才对呢!」 「哦,是吗?所以如果是真正的女友你也会这样、依据对方的倾向来决定自己怎么做?」 「……那、那也不是全看对方怎么样,我会做自己想做的啊。」 「啊~够了、别再説了。」 女友评审大人止住了她的话——「吉子……」 「怎么?」 「今天才知道、你啊~绝对是我讨厌的类型。」 「欸——?!结果有那么糟糕吗?」 「没错噢、糟透了喔。」 「不喜欢就算了,也没必要说『讨厌』吧……!!! 「哼——」 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自顾自地赌气,留下这个意义曖昧的轻笑,长女就走去客厅躺回到沙发上开始看手机。 吉子开始觉得跟她认真玩这种东西的自己实在有点傻气,还不如回房间学习呢。 莫名其妙就被否定让她总感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就算喝下一大口冷麦茶,也还是觉得嘴里有种怪怪的酸涩。 傍晚的屋外没什么鸟叫。倒是自动滚筒洗衣机,发出规律的运转音声,光听着就知道它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肚中的衣物。 「……算了、我也知道自己不适合。」 吉子在茶壶边忍不住説道。 「反正我就是没有洋子那么经验丰富、也不知道怎么让别人开心……就算讨厌我也没办法嘛。像我这样的、我这种人……」 长女从沙发背后探出头来,看着她要往二楼走,出声问: 「我説……该不会、你受打击了?」 「?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娱乐测试就受打击啊。姐姐你真会开玩笑。」 「骗人……你不开心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 「不需要洋子观察那么仔细……」 「我説啊、那个是——开玩笑的啦!别这么容易消沉啊?」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都説了,怎么可能这就受打击呢,人家又不是豆腐做的。」 「……是吗?抱歉?」 吉子看了她那个从沙发上露出来的脑袋好一会,才説: 「所以説,刚刚那样回应是哪里不好啊……我想不明白、果然一开始就不该认真地跟洋子玩啦——不、我根本就没有认真啦,只是在配合你的奥斯卡奖争夺游戏…… 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好嘛???」 「嘛、」 长女和她对视了一会,把原本趴在沙发背上的脑袋缩了回去。 吉子的视野内只能看到家里米黄色的沙发背,且只知道洋子就躺在那后面而已。 沙发背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也没什么不好……」 「是吗?那为什么——」 「囉嗦……我也只谈了两三次、又不是恋爱大师,那种事只是随便説説的。」 沙发背的左侧伸出了一双白腿,然后接着像三明治的火腿掉出来一样出来了整个的洋子—— 她从侧边坐起,后颈被凉席压出一点红印。 有始无终地没给出恋爱测试的可靠结果,她就这么一脸烦躁地说自己要去洗澡了。 果然是讨厌我…… 算了、无所谓了——! 吉子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麦茶,脚步沉重地走上了二楼。 二十二乾脆地分手已經了不起啦 「你在干什么啊。」 「如你所见,伸展呀。復习坐得太久了腰都痛了……」 森村次女在地板上把双腿伸直,努力地弯腰用手去够脚尖。 长女从楼梯上走下来,漫不经心地问:「哦?那让我来帮你搭把手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别走到人家背后啦……!呃、不要会痛的!」 「我还没开始推呢。你也太弱了吧。」 吉子感觉鼻尖有点痒——身后传来一缕木质香气,温淡的甜味有几分像鲜柚。看着洋子那单肩包斜挎在松舒的粉蓝针织衫上的样子,她问:「你要出门吗?」 「没错。……约会。」 长女走向玄关,找出自己的短靴。 「欸、约会?」 「骗你的。」 洋子扶着墻,踏踏脚后跟,把左足捅进鞋内。已经到门口的她却一阵后悔,有股衝动——想用手背一下子把口红都擦掉,结果并没那么做,只是烦躁地捉着自己的领口。无论是新购得的细腰带,还是象牙白的及膝直裙,似乎都毫无必要。 她也不是非得这样搭配不可。不是没有适合秋天的休闲服,也有运动服,也有适合喝酒的牛仔裤,但是今日的洋子仍然选择了这一套。 把发圈扯下来,又绑回去,最后她还是保留了和平时一样马尾。 「真像去约会一样……」 「啊?你説什么?哪来的会好约,还不如去动物园看猴子吃香蕉。你以为女人是这么好约到、没几个月就能找到新对象这种好事——会总是发生吗?别小看缘运这种东西啊!再説备考生,你的体前屈至少要让手指超过脚尖十厘米才説得过去吧?」 「欸?做不到……!」吉子这么説着时听见门已经被带上了。 哼了一下、妹妹扭扭肩膀和腰背从垫子上爬起来,想: 机关枪一样的家伙……在生什么气呢? 森村洋子并没有生气。她的情绪是一种无道理的亢奋和反復无常,或者説实际上是一种属于秋日晴天里的焦躁。走出家门外的缓坡,午后的阳光正好停在屋簷内一半深的地面。从这里赴约去到卡拉OK,只需要五分鐘的步行。 手机震动之后洋子接到了爱音的电话:「洋子前辈~良子她们已经快到了噢!」 「好好、我这边也出门了。」 的确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出门了。不过既然路程这么短就不必担心。 话筒内的爱音説:「我正和佐山前辈一起——在诊所门口碰到的~」 「啊~诊所那里的话,那你们也快到了呢。」 这附近有许多牙科诊所与美容院,走几步在电綫杆上也能看到医院的广告。卡拉OK在大商场的近旁,同时也在一栋冠名为原田牙科的橙砖墻楼的隔壁。 洋子的耳洞乃是在距离该处三条街远的美容院打的。 森村宅的交通位置还算方便,过去佐山学姐到她家来访如回自己家一般熟悉,「我还没到洋子家门口,光是穿过之前的东侧商店街的时候就已经心跳起来了……」那时候她还这么説呢。商店街的大入口就是电车站,洋子上学也从那里走。 路上有一个以可口可乐为外皮广告的自动贩售机,自洋子十五岁的时候见到它起就没有变过——里面一直是一样的放着同样品牌的碳酸饮料与咖啡。和佐山闲逛的时候,洋子一定买可乐,学姐有时候买柠檬水,有时候买绿茶。 可能会在路上就碰见。要是那样就「好笑」了。那该怎么办呢。 洋子想道,但很快知道那不可能,毕竟从时间上来看大家应该都在卡拉OK的房间里等着她了——事实也的确如此。没有任何缓衝的机会,她直接就在推开门的瞬间看到了,站在七八个女生之中的前女友佐山纱希。 「洋子~~~等着你呢!」 女孩子们都这么説。 「抱歉抱歉、稍微来迟了点!」洋子吐了下舌头。 纱希和她一样在女生群体之中都算较高的人,所以一眼就能看到了。即使不是身高的原因,那熟悉的面孔也由于记忆特别的缘故一眼就能看到的。不需要别人説「看、这是归国的佐山学姐」,她就已经和那个人的视綫对上了。 高中时的好友良子问:「和洋子、和纱希学姐一起——好久没有这样了噢!真怀念呀!高中的时候经常一起买可丽饼的、对吧?」 纱希微笑着点点头。洋子开口说:「纱希学姐,真是好久没见……」 「嗯、洋子……」 「刚才我们聼纱希学姐説了好多美国那边的事噢。」 「欸~什么样的?」 洋子问:「浪漫的东西恋爱之类的?相遇!金捲发的那个人!Q*!」 (*Q:日语中心动的拟音) 「Q……?」 良子说:「这个倒是还没问到呢!前辈前辈有没有美国男友啊?」 「不、完全没有……」纱希看着洋子、无奈地回答道。 「咦——!居然?!」 女生们这么説着,毕竟在印象里,温柔的学姐明明是很人气的,想来在国外也不会改变。 「良子你又怎么样呢?嗯?上次你不是説一见钟情了吗?进展呢?」 洋子从良子身旁坐入沙发,揽着她的肩八卦起来,其实只是想转移话题。 「哈啊???在説什么在説什么?」 「大家、注意!开始点歌咯!」 服务员也来了,啤酒和薯条都被摆了上来。 音响里播出了膾炙人口的滨崎步的情曲。拿着麦克的女生的歌声,略带回音地在包间内流淌。 几年前还未表白的时候,森村洋子也和佐山、良子来过这里的卡拉OK,甚至另外两个随行的朋友今天也在场。 大家的影子与笑颜如此熟悉,零食的味道也没有变化。 那天她正在生理期,只是听説佐山会去,也逞强着去了,虽然下身有些酸痛,但是坐在暗恋的人身边唱歌却很开心。 现在坐在这红皮沙发里,忽然想到原来分手三年了——真不可思议。 「乾杯!!!」 下午四时,超耐久大学女生歌会还在继续,预计这是要一直持续到晚上的;而且一小时前还来了一批共四五人的新朋友加入到这包间里来。 「各位对不起——不忍了!啊、已经忍不住了!」 一个红色短发的女生唱完了昭和老歌,手一抖麦克拍在了桌上。 「怎么啦美理!」 「我终于……我终于……把那个家伙给甩了!!!!噶啊啊啊——!」 「分手了?」 「你们终于分手了!!」 美理双手合掌低头大喊:「今天喝的那么醉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找男人了——!」 「男人能不能都去死啊?説真的説真的説真的额!」 握着话筒的美理喝得满脸通红,她的牢骚还在继续。其他人则纷纷送上恭喜。 洋子亦靠过去和她一起喝酒: 「乾脆地分手已经了不起啦,就让它过去吧~」 不过她心里多少有些无奈地在偷偷地想:你们説的再也不找……最好是真的啦。 纱希学姐默不作声地递来一包湿纸巾,洋子会意地接过来给了美理。 这位哭着的失恋女生猛擤了一把鼻涕,吨吨吨又喝下一罐冰结: 「真的、我——我——不——管——啦!!!」 爱音微笑着说:「就是説呀、把他们都当成死人就好了。活人不会和死人有交集的啦。」 空气寂静了片刻,美理也愣了一下,接着她放声大叫: 「?!……太、太对了……爱音酱呜呜呜……不知为何聼到你甜美的声音説出如此动人的话语,我就感到被治愈了!!」 美理抱着爱音的小身子哭号。 「哟西哟西哟西~」 大家都在给她摸头安慰。 美理用湿纸巾擦擦眼泪说:「我想和爱音酱结婚!」 「啊~?不行~人家已经……」 「已经?!」 洋子「欸」了一声。 难道,Amy真的把人家打动了……不会吧。 「这个要保密。」 爱音对大家装完可爱,女生们在一片「欸欸欸——」的八卦之声后只好继续唱歌。 卡拉OK房间内的灯光变换和冷气有一些催眠的效果。 喝到现在怎么説实在是有点醉了的洋子,看着佐山学姐被朋友们推上主麦位。 「欸、我会的歌不多……能完整唱下来就只有一两首。」 「没关係没关係!那就可以呀!」良子很期待:「我都没怎么听过学姐你唱歌!」 洋子知道,那是以前自己拉着佐山一起唱的…… 带着一点羞怯和不知名的情绪,佐山纱希看着后辈们的眼睛,轻柔地唱起来。 「……星辰中的微粒一般、相遇了 再见了 找不到告别的话语 ……」 这天晚上,森村洋子打着酒嗝回到家,把凉鞋在玄关口一甩,就倒进沙发里睡着了。 醒来以后发现自己披着毛毯,口中有股乾涩的苦味,于是喝掉了桌上的茶水。 抬头一看鐘——原来已经半夜一点了。 她爬下沙发,躺在地板上到处摸被自己碰掉了的电视遥控器。 「嗯?唔……哼……咕嚕嚕嚕……」 喉中发出这类奇怪的声音,她动作懒散地在深夜的家里「游来游去」——先是打开了成人向女同影片,然后是习惯性地拿出了冰箱里的巧克力和啤酒,是的,又一罐啤酒,接着躺倒在沙发里靠着抱枕,目光无神地欣赏起女人之间的旖旎缠绵。 深夜的家很安静。 窗外照进来幽蓝而散乱的光,将斑驳的窗框影映在空白的墻面。 洋子在昏暗而晃眼的空间中,摸起自己的胸口。吸收了酒精的血液让她感觉有些发热。 电影里的女人们在亲吻、拥抱,她们伸出软舌舔舐彼此的双唇,进而开口互相索求,情迷乱发下是肌肤相亲的无限暖意。 洋子随手摸到自己的柔软之处、然后是补偿性地用手掌覆上肩侧,另一隻手往下摸到大腿内,双腿温度比身体的别处更高些。只是这样抚摸自身,好像就得到了某种宽慰。是不是在哪篇心理学的论文上也曾看到过呢 ……她软软地陷在沙发里,就这样环抱住自己。 并不只是关于佐山,她只是想起所有关于身体触摸的记忆……或没有在触摸的记忆…… 次女出门喝水的时候,电影已经打出了黑幕与製作人名单。 沙发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类似哽咽的声音。 吉子定在原地,默不作声地拿着水杯不动,看着自己的拖鞋数奇数。 1,3,7,11,17,23,31,37…… 已经分不清是在低声哭泣、还是在享受着呻吟、又或是二者交杂。 在指针指向二的时候,终于完全停息,只剩下使整个屋子都显得熟睡了的缓慢呼吸。 次女谨慎放下水杯,把自己拖鞋提起——迈开步子的时候发现因为刚才的等待,双腿有点神经发麻。 她把毛毯盖在长女身上,关闭了电视。 二十三真的對不起!根本不該夢到的事! 「洋子,你又喝多了。」 津川轻柔地説着,拍拍洋子红热的脸颊,帮她擦去额角的湿汗。 「嗯、你好凉啊……」 洋子呢喃着往她身上蹭起来。 这是「那种」氛围吧。 「你啊、还真是手边捉着谁就赖着谁啊……」 津川和她就在温泉旅馆的床边。洋子身上那件日常的白色背心像是被温泉的热气浸的、摸起来有些软沓的沾湿感。 「津川、你不戴眼镜的话……能看得清吗?」 洋子用手去碰她的镜框角,被津川爱拉住了手腕,但那眼镜不知怎么地就被脱了下来。 接下来、不就是「那个」吗? 洋子吻了上去。 她听见津川低声问:「我也可以吗?」 洋子的嘴唇似乎在説什么,却过于模糊和轻飘,完全聼不出来完整的话语。 从浴室里出来的Amy是游乐园那天的打扮,她坐到那把头靠在一起的两人身边,一点也不介意地抚摸上洋子后背的纹身,然后把她的长捲发撩开,亲吻她的后颈。 洋子前倾身体,亲吻她们。 她忽然说:「昨天、总感觉太寂寞了……」 津川拍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问:「洋子、现在呢?」 「现在?现在、喜欢……」 喜欢? 什么?喜欢什么?喜欢谁? 森村吉子睁开双眼的时候,她花了大概五十秒的时间想起今天是礼拜几—— 答案是,要上课的星期一。 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换下睡衣,穿上还散发着洗剂香味的学校制服。 昨晚她没有睡得特别好,半夜还起床到客厅去喝水,那时候洋子也没有睡,用投影仪看着同性恋电影。 今天的课是数学、国文、英文和社会,社会似乎还要段测。 刚醒来的早晨口中有一股苦味,她穿着拖鞋去洗漱,走下楼的时候看到沙发是空的——大概洋子不知何时醒来回自己卧室去了吧——结果很快有了答案,那就是浴室那边的水声。 「一大早的洗澡啊……身上都是酒味、那也是当然的吧。」 吉子这么想着,走进了另外的卫生间。 母亲相信刷头小的牙刷最不伤牙齿,所以买来的牙刷都很像儿童用的。虽然从小就被教导要按照巴氏刷牙法刷足三分鐘,但人的惰性并不是那么容易战胜,最近吉子就给自己换成了电动牙刷——就像给牙床做按摩一样,吉子在那嗡嗡的运作声中终于回想起了—— 夜晚的梦。 「你又喝多了……」、「寂寞」、「喜欢……」 镜中的她瞳孔逐渐放大,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微张的口中含着牙膏与泡沫,喉中发出了异样的声音—— 「啊、啊……呃、啊啊……!」 对不起! 当第一个「对不起」从她心中冒出来之后,就像火车的车厢一个扣着一个那样紧接着就以新干綫一般的速度跑出了一连串的「对不起」,高速飞过的「对不起」很快就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堆满了森村吉子的整个大脑界面。问号和感叹号当然也随之而来,没完没了地掉落。 最后是一个巨大的「欸?」压倒了一切。 等她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噗嚕嚕嚕了一阵,再次把脸擦乾之后, 她发出的第一个音节是: 「哈啊?????」 森村洋子一打开浴室门,她方才放热水留下的水蒸气就一下子从里面冒了出来。 如果还像暑假只穿白T-shirt与三角裤,在秋天果然还是会着凉的,所以现在姑且披上了外套。洋子的下身基本上不怎么会冷就随便了。 她一出来就看到刷完牙的吉子在饭厅吃欧姆蛋,而且马上就感觉到了奇怪的空气。 「啊、早上好……?嘖,果然第二天会头痛啊。」 洋子説着、坐到她对面。 「宿醉了吧。」妹妹很习惯地回答道,接着毫无道理地説道:「对不起。」 「啊?什么?」 「……津川小姐、Amy小姐也是,对不起。」 「你、你在説什么……?」 「没什么,但是对不起。」 「哈?」 「请不要问了、总之我真的很抱歉。」 「?难道説,你……」洋子的脑子努力地运转:「你画了我们的成人漫画……?!」 「不是啦!……好了,真的没什么,请你当没听过好了。」 吉子低头吃着早餐、心想:其实这么説倒也可以。 「哈?那你最开始不要莫名其妙地説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啊。」洋子晃晃叉子不耐烦地说:「备考生就别再画画了……」 「就説没有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 长女又忽然开口説:「昨天你——那个、被子——谢了。」 还是她一贯的省略风格。 次女看起来毫不关心地说:「毕竟你睡着在那里了、也不可能把洋子拖到二楼。」 「欸、啊……这样吗?」 洋子心不在焉地问:「你那么晚还醒着呢,在復习吗?」 「不、怎么可能到那么晚……夜起喝水上厠所而已。」 「欸?半夜去厠所不会害怕吗?」 「?要怕什么?」 「怕什么?……镜子之类的?」 「欸?为什么?也不会出来什么的。」 「都是Fiona最近让我看了什么镜子的女鬼,我现在过了午夜都不会看镜子了……」 「在熟悉的家里没什么好怕的啦。洋子也是、怕的话就不要跟着去看嘛。」 「哈?不就是要被吓到才刺激嘛……」 「那结果不就是晚上都不敢看镜子吗。难道洋子都不会起来上厠所之类的吗?……啊、确实不会。」吉子问完又自己回答起来。 「欸?为什么会起来上厠所?」 「嘛、洋子一直都这样睡眠质量良好是令人欣慰没错啦。」 「那个啊,在晚上吉子你就没有怕的东西吗?」 「怕的东西?……啊、非要説的话,实际上可能会有的比较可怕吧?」 「是什么?」 「比如説,比如説——在附近有刚从外县逃到本地来的无差别愉快杀人犯,不小心在半夜目击到他的行凶结果被锁定为下一个目标之类的?」 「咿?!」 「又或者説其实隔壁的邻居是变态暴露狂,半夜会出来寻觅年轻女性乃至幼童,在家里的窗户上忽然出现他的手影……」 「呜哇……别説了!可怕可怕可怕!」 「这种『仔细想想运气不好真可能遇上』的事比较可怕吧。」 「……这之后我不要在沙发上睡觉了。真讨厌!」 吉子把自己的吃完剩下的盘子放入洗碗槽,虽然心里想的是「卧室就有比较安全吗?」 但还是不要再刺激她比较好。 「虽然这么説,我们这边的治安还不错可能性很低啦。鬼怪之类的不是比这种事更罕见吗?这么一想的话就不会可以安心啦?」 「哈?才不安心耶、为什么你为什么可以想着那么可怕的事上厠所啊!」 「嘛、我姑且也是在看推理小説什么的……难道不是洋子承受力太弱了嘛?」 「你、你……我説啊、你最近是不是有点那个?有点太嚣张了??」 「欸?我不觉得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啊?」 「有啊、绝对有啦~!」 「你在説什么啊、难道不是洋子最近撒娇得太多了吗?」 「哈?才没有吧???啊咧?感觉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叫『姐姐』了?」 「欸、没有就没有吧。」 「什么啊这説法——?!」 「我出门啦。」 「你慢肘唄。」 洋子故意地把「慢走」发音成奇怪的腔调。 次女出门时听到那句话,虽然想着「洋子是小学生……对这么幼稚的女大学生有什么好好喊『姐姐』的必要吗?」 但是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洋子在家里滑着手机,心思如断綫风箏般无跡可循。 Amy发来信息: 「【照片】」 「看!是Fiona的女人!」 洋子回復道: 「这是……?哪里的人?夏威夷人?」 「不知道呢~(emoji)」 「蛮辣的嘛」 「对吧对吧」 「我説啊」 「怎么」 「Amy你知道下午要补课吗」 「是吗?!?!」 「上礼拜不是调课了吗?我就觉得你不知道」 「啊真的啊」Amy又发了一条「爱音也发消息来了」 「呜哇……你有没有搞错啊??还要让不同学系的学妹提醒你……」 洋子心想:不如说更想问,那孩子是怎么知道的啊? Amy:「我有点健忘嘛【狗狗贴图】就需要这种机灵的女孩在身边才行啊」 「白痴啊——这就是废柴啊」 「好过分哦洋子小姐!我很会料理噢!轮不到洋子小姐来説我欸!」 「没错没错没错我就是料理不好啦!」 「喂喂听我説噢」Amy继续补充道:「爱音没有我的话都只会吃快餐了啦!」 「啊是吗、这么説还是人家承蒙你照顾了咯」 「我觉得这么説也可以哟~~~」 洋子说:「昨天我也见到爱音了」 「啊卡拉OK?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有被喂健康了~我很努力喔」 「哈啊?我想没有吧……不过最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啊」Amy很瞭解地说:「果然?我也有这种感觉」 …… 下午,细密的秋雨下了起来。 那时候吉子正和真结在天台上,坐在无人使用而放置在那里的椅子上喝奶茶。 突然之间,指尖被沾湿了——然后地面出现零散的水点,雨滴从空中越落越多,两个女孩拿着手提包顶在头上小跑回到天台楼道内时,外面的雨势已经大了起来。 「吉子带伞了吗?」 「啊、今天忘记了……」 吉子想到早上自己就那样出门了,玄关的摺曡伞什么的,完全没有拿。 「那就和我一起吧?」真结这么説,从包里拿出一把紫色的小伞——能看出来、被仔细地曡好而且工整地套着伞套,拿出来时就是精緻的样子。 两个人从教学楼走出去的时候并没有説什么话。雨中那铁锈般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临近期中考的校园似乎有一些低气压。读着书的白石像表面湿滑,雕像的下巴不停地滴着水珠。打着伞在路上走着的学生并不很多——这其中也只有那么一对并不害羞的情侣,打着相合伞一起回家。 升上高中之后,就不太有人玩给同学的名字一起放在伞下的恶作剧了,果然大家已经到了区区合伞已经司空见惯的年纪。只不过恋爱作品里还总是能见到什么一起打伞的羞涩、什么喝饮料的间接接吻……要是昭和年代的人为此而害羞似乎还可以理解、不对、説到底那时候连「间接接吻」这个词语是否存在都还使人怀疑…… 明明实际上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小事,不知为什么人们还是那么乐意见到少女漫画里的这种情节出现——大概因为那是发生在虚拟世界里,所以就可以吧。 还有一件值得吐槽的事,就是一方为了另一方而打湿了肩膀,初看显得很体贴温柔,看多了就难免认为若不是伞太小或风雨太大就显得有些做作。 吉子和真结并肩走在一起,随意地聊着这些漫画里的事。 傍晚的雨风有些大,方向常常变化,很难知道把伞朝哪一面打才能护住全身的周全。黑色的校服的好处即在于这种时候,即使不小心被浸湿、或弄脏了也不大容易看得出来,只能感觉到布料贴在皮肤上,有些凉凉的不适感。 因为吉子稍高一点,所以她来撑伞,总之维持平衡就是了——她平常独来独往,不太做这种事。不过和她一起走的真结轻轻説笑着、她们肩臂互挨的温暖很是难得。两个女学生就这样慢慢地走在归家的坂道上。 今天的课间,真结对她説了一件事。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吉子问:「什么样的呢?」 没想到——真结説出来的,不是和男性角色有关的、也不是和男演员有关的事,不是和考试有关的事,也不是任何一种小饼乾小点心小动物,更谈不上是什么噩梦。只是很奇怪。 真结说、她梦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 吉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话题,只是等她继续説下去。 「梦到和认识的人一起去游泳了。」 「游泳?」 「嗯、不是海边,而是在游泳池。有点像小时候会去的那个。」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不知为什么在学游泳。 然后妈妈就说『别总是拜托A君了』,我就问『要回家了吗?』、 这样説了之后就醒了过来。」 「欸?那奇怪的要素在哪里?」 「欸、对我来説这全部都很奇怪啦……」 「是吗?」吉子猜测道:「是真结想要游泳了啦。」 「是这样的吗……?我也没有那么喜欢游泳。」 「那……是因为对A君有好感吗?」 「啊、」真结接话说:「不是经常有这种情节吗?做了和对方有关的梦然后……啊但是……我不是很清楚呢。」 「那种情节啊——不是都要梦到和人亲吻、或者更往上的吗……?」 「也是呢、」真结思考的问题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可爱: 「这么説起来,到底要梦到什么程度才是喜欢对方呢?」 「……欸、嗯……春梦的程度?」 「那也是——反过来説做了春梦还説没有想法还比较奇怪?因为这是潜意识里的事。」 「但是,梦之类的,有很多随机的成分啦。説不定只不过是梦之神恶作剧呢。」 「那是什么説法?好可爱!」真结开心地笑起来。她问:「吉子、有读过《梦的解析》吗?」 「欸?虽然知道、但是没有读……」 「我也没有读整本书,嗯,但是在网页上看了关于梦的解析重要的十条之类的」 「那都写了什么?」 「梦是欲望的满足——似乎是这么写的。然后呢、就是『梦是会被审查的』,真实的欲望会以一种扭曲过的方式呈现出来呢。」 「什么意思?」 「嗯~比如説呢、虽然想要的是雪糕,但是因为被説过吃太多甜食不好,大脑就会把这个想法掩盖掉,反而变成梦到了——嗯 ——被逼着参加大胃王大赛,面前摆着可丽饼、巧克力和雪糕,里面虽然有雪糕却变得迷惑起来,显得不知道哪个才是想要的。 而且又是被迫参加的,就变成了不是自己主动想要的意思了 ……网页上举了这样的例子。」 吉子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有点复杂呢……」 可丽饼,巧克力,和雪糕吗…… 谁是雪糕呢? 二十四姐妹哪有互相遺傳的説法 森村吉子从家中的楼梯走下来,做着扣手肘的肩部拉伸。 刚才久坐学习而积累的疲劳让骨头轻微作响。 姐姐走下来的时候,看见她正站在最后一阶上看着屏幕不动,问:「怎么了?」 「没事啊……什么怎么了?」 吉子自觉地让道了,慢慢地跟飘动一样走去厨房喝水。 森村洋子在一旁打开了冰箱,寻找着什么的样子。 妹妹冷不丁开口问:「才下午就要喝吗?」 「不是、我想找可尔必思……冷冷的可尔必思去哪里啦?是我的乖宝宝的话就快点出来~」 洋子这样呼唤着,把冰箱里的捲心菜、黄瓜、酱料和塑料袋包好的虾仁都拿了出来。 「记得——不是前天喝完了吗?」 长时间的开启让冰箱都发出了嗶嗶的声音。 「骗人的吧、我不想出去买……那就啤酒。」 「结果是啤酒啊。」 「啤酒就是白天喝才好呢。知道吗?睡前喝酒脑子会变笨的。」 「啊……怪不得。」 「哈??你这家伙、什么意思?」 「没什么。」 洋子又説:「而且啊、还容易做噩梦呢!」 「欸——」 拿出一罐冰湿的麒麟一番,洋子甩上了冰箱。 吉子在客厅走动,不像明确地要做什么事的样子。 她一会摆弄落地窗旁的拉帘,一会收拾茶几上的零碎物品。作为高中三年级的备考生——越是临近到这样紧张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越是无法紧綳起来。真结与她相反,就像小提琴上最细的那根E弦,轻轻一碰就会发出受惊的弱音。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呢,像是没有进入状态一样……」 「完全没有啦?吉子这样才好呢。我就完全不行啊……夜晚还有点失眠……」 「但是、大家都很投入,我有种奇怪的融不入这种空气的感觉。」 「唔……」温柔的真结想了想,说:「説不定,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呢?」 「是吗?」 吉子在对话的结尾似乎是这样应答。 刚开学的时候尚且还能主动地空出时间温书,时间一长就变得只是做完作业就不想再动了。 草稿纸上多了许多七七八八的涂鸦——麵包、甜点、美少女和学校的课桌椅等等。 为了换换心情,她久违地又登陆了网络账号,写了一篇博客。 幼驯染百合,就是彼此相识的感情? 大家最近怎么样呢? Y最近因为考试完全没有更新博客,现在是偷偷上来写的……(应该没问题吧? 突然想起来,幼驯染百合的事好像完全没提过。 幼驯染、大概是日本恋爱桥段的定番,王道设定一样的存在。 「骨子里就伴随着大家的幼驯染情结」、这样的句子很常见到吧…… 为什么会至今为止都没有专门开篇来谈论呢……? 大概——自己也没有特别的偏好,也没有特地去找这种类别的作品。 就只是习惯了幼驯染剧情的存在而已。 我喜欢少见一点的题材,就连学院姐妹制都没有特别地去聊过 (也因为有太多人很详细地解説过了) 我是这样想的——就像过于经典的姐妹制那样,专门去找有幼驯染百合的漫画并不容易,而且跟别的类别的都有很大的重合。 所以,究竟怎样才算幼驯染?幼驯染百合的魅力是什么? 幼驯染作为恋爱作品的一个元素是怎么样的? 以前在朋友之中曾听过「太过亲近的人、就无法產生恋爱的好感」这样的话, 但是、在看着漫画的时候,即使那个朋友也会大喊「真好真好」而变得什么都能接受 两人一直互相支撑的也好, 有一段疏离的时间、却因某种契机重新接近的也好 要説其中究竟是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 大概就是,「距离感的变化」吧? 现在立刻就能回忆起来的青梅竹马,会是摇曳百合 ——这里面真是有好几对类型不同的幼驯染。 最常见的就是平稳自然型……和欢喜冤家型? 幼驯染的关係性,随着两个角色的性格不同、相处模式不同,也会成为不同的样子。 即使不是幼驯染的配对,也常常会在同人里出现幼年就相识的if綫。 这其中的缘由,除了大家都最喜欢的可爱小女孩在穿着幼稚园的浅蓝裙子拉勾勾以外,是否还有什么其它的东西呢……? 「幼驯染」与「熟友」相像,又有些不同。 童年就相识是幼驯染最核心的条件。 若説青梅竹马更有亲人感的话,长时间相处的朋友在这点上也是一样的吧? 从陷入恋爱这点来讲,如果有一方感觉自己有了不同的感情,都会產生这会让原本美好的关係变质这种想法 (注意!多年未见重逢又成了另一种情况噢!) 不管怎么説……和某人共享过幼年的时间与其它的时间,果然是不同的体验吗? 大家的想法是如何呢?请让我也聼聼看 这次如果列出许多漫画的名字,恐怕自己又会因为强迫症般的顾虑,而加上许多説明以免有人因为还没有读过而不明情况,但是这次要説的似乎只是自己的无聊情绪和一些无趣的问题,所以完全没有在写漫评了,这点是很抱歉,如果有人是想着要看幼驯染漫画推荐而点进来,很遗憾您只能一无所获地离开页面了,不好意思…… 很快就有了不同的评论。 第一个人这样写道: 幼驯染看着固然很美好,要説真正恋爱的话我也同意你的朋友説的话 不如説w从小到大就认识的人,根本不可能全部都是漫画啦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己之见,实际上在谈这种恋爱的人也有很多,但百合特别的难吧? 从小到大都认识的人刚好也是百合什么的几乎不会发生的 Y回復:也是啊 笑 第二个人说: 正因为现实很难有可以理解分享人生大半经歷的人所以才觉得故事美好啊 小女孩纯粹的约定跨越多年还能实现、还有可爱的过家家游戏ww谁要谁做的新娘子之类的不是很可爱吗 两个字——可爱!幼女即正义! Y:可爱 吗 Binbin也来了: 从很熟悉忽然变得曖昧起来的温!度!差! 喜欢!!!!! Y:……原来如此 然而森村吉子并不感到多明白些什么。 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身边的人一会感到熟悉、一会感到陌生呢? 这个疑问也没有得到答案。 「啊、」发佈不久后,她反应过来:「这个要是被洋子看到——不就会被说什么啊啦又在偷懒了之类的话了吗……?谁要被不喜欢倒垃圾的第一散漫女说偷懒啊。」 因此,出于谨慎考虑,将此篇瀏览设定改为了「非公开」状态。 「啊呀、备考生~你昨天上网写博客了吧?被我看见了噢!」 结果,事不尽人意,还是被发现了。 「欸?你真的有在看吗??」 「笨蛋吗?那平台不是订閲之后会自动推送过来不是吗。」 吉子不太有波澜地「呜哇……」了一声,更多地带有「确实有这么回事啊」的意思。 「我们也没有那种阳台对着阳台的正统幼驯染……不,等下哦,我们小时候不是有一起玩的、的……是谁来着?」 「没记忆了的话,就怎么都好啦。」 「要説小学同学我倒是还有联係的两三个人在——」 「欸——?那就是幼驯染吧?」 「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啊?明明就有来家里玩。」 「不、不记得啊……怎么会一件件都记得……光是认人脸就很费神了啦。」 「哈?」洋子说:「你是那种有了喜欢的人眼里就只有对方一个的少女吗?」 「在説什么呀?跳脱过头了我跟不上你啦……人家有好好的有交朋友好不好,只是大部分在网上而已。」 「嘛算了。説到这个啊,之前聼说其中一个同龄的、小学时是同在B班的女孩子准备要结婚了吓了我一跳。我才大学呢!居然有认识的人要结婚了什么的……怎么回事?呀~但是小学同学什么的,大家的情况都天差地别,越是到高年的学校感觉就越是大家都差不多的景况了。」 「哈啊、也太早啦……」对这种事不太能做出评论的吉子只能先点点头。 「另外还有两个女孩子——她们就有点像欢喜冤家呢,但是国中的时候大吵了一架绝交了。现在偶尔还会分别和她们吃饭什么的……还真麻烦呀。」 「欸——都会聊什么?明明只有小学有交集。」 「哈?也不是,因为一直不怎么联係嘛,就説些彼此忙碌的时候各自都遇到了什么。」 「那?也就是、反过来说,常常见面的话就会没有什么话説了呢?」 「就是这么回事吧。」 洋子一边回答着,一边单腿搭在沙发上、依半圆形来剪脚趾甲。 「干嘛、你就没有联络的吗?」 「咦?」 「嗯?」 「欸、为什么要联络呢?」 「真的假的……完全没有吗?」 「嗯——到国中为止有说一些话吧……在那之后就……」吉子歪起头, 「我、从现在的高中毕业了的话,也没有什么要特别地和同学联係的必要吧?」 「居然说没必要……那小真结呢?」 「真结……唔、谁知道呢。」 「什么?关係不好吗?」 「耶?并没有啊?只是大学都不同了、以后的事很难説嘛……只是这么讲。渐渐就没有话题了也有可能啦。虽説现在总觉得有漫画的话就能永远地聊下去——」 「那就是会联络咯。」 随便地收起磨甲刀,洋子说:「你在这方面原来这么麻烦,真是一点都不像我啊!」 「真的啊。完全没有遗传到啊。为什么呢。难道説——」 吉子半笑半玄地说:「我和洋子其实不是亲生姐妹,有一方是被捡来的之类的。」 「白痴、」洋子那堪比万圣节的白眼再次出现了:「姐妹哪有互相遗传的説法。」 「还不是洋子説什么一点都不像你的——啊……那就是那个吧? 在妈妈那里是显性还是隐性,但是,结果论到我们身上就有不同的性状的那个什么原理。」 姐姐只是说:「我説啊、你没有选生物真是太好了呢。」 「生物吗、我也这么想……」 妹妹有些倦慢的靠在布沙发上,点了点头。 二十五單方面不可挽回的午後 洋子说:「那就来学学生物吧。」 「在説什么?生物?我有在学啊、人体之类的……」 森村吉子抬起头,眼睛往上望向这么説着的洋子。 「哈啊?人体?H……」 「什么呀、是説画画的事啦。」 「……是吗、是画画啊——反正你是为了画色色的本子才学的吧!H!」 「欸?意义不明!才不是……六成不是了啦!」 「连八成都没到吗?」 「那洋子説的学生物又是什么——保健体育?」 身子稍微前倾、洋子以一种好笑的表情看着她。 「哈?那种事你自己去网上学。我是説——你跟我一起去门外的花园!」 顺着她那浅橙色的指甲片的指向看去,吉子看到落地窗外阳光底下的小块方形园地。 不论从右手边的车库离开还是从左边的家门出行,如果不扭头一下就不会特别注意它,那里所种的植物一直像马路边的景观一样被她普通地习惯到了几乎会忽视掉的程度。 「都被你当成什么了啊?啊啊、百合星人妹妹真可怕——」 「等、什、哈啊??刚才的那些H什么的猜想到底都是谁的嘴里先説出来的啊?!」 「就算是我説的,那个是,为了试探你到底是不是有被本子带坏……」 「洋子好烦……」 次女望了望把世界染白的刺眼阳光,只想到外面的温度就有些燥热。她还是同意了:「啊、算了,反正我想画画,那就看着你照顾那块土好了。」 长女却説:「你也来做啊!」 「为什么?」 「松土用的蚯蚓到了扭来扭去的太恶心了所以就交给你啦!!」 「……我就知道是这样。为什么会有喜欢园艺的人还怕虫啊?真搞不懂。」 「不行吗?渔夫就不可以怕鱼吗?」 洋子不依不饶地回嘴道。 「渔夫才不会怕鱼呢。」 「渔夫就不可以有深海恐惧症吗?你説啊、不行吗?有错吗?海贼王也不会游泳啊!」 「洋子在説什么外星语完全听不懂。……知道啦反正会帮你做的。」吉子无奈地站起来,开始捲起衣袖。「哈啊……」 「在叹什么气啊?」 「在想我读大学以后洋子怎么办好呢。」 「这样好了,你也考本地大学。」 「欸——」 「不情愿的话就别管那么多……」 两人戴着宽簷帽来到屋外。 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上个星期还是凉风颯爽,今天却骤然升温,昼夜温差也很大,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穿衣服——就算是换季时节,也实在有些古怪。如果是在北海道,这个月份已经下了小雪也説不定。此时不用温度计不看手机也知道,接受了数小时阳光照射的下午叁时的地面正炽热地烤着鞋底。 长方形的狭长石槽内,以颜色偏黑褐的松软泥土填充,总的来看有两叁平米的面积,土层有叁四公尺深。佈置説不上精巧,但看起来也不糟乱。从左到右,在一定间隔下,依次种有紫阳花、小番茄、薄荷、海棠以及一簇南天竹。槽边有许多形状各异的空花盆,唯一盛土的盆里也只有光溜溜的枝条。 「呜哇!真亏你能面对那包,蠕动的……」 洋子看着吉子手中的蚯蚓忍不住后退一步。 戴着白色劳动手套的次女面上平静,其实也不太愿意感受这种触感,和什么都不怕的小时候不一样,若是徒手来捉大概也受不了,只是因为被她拜托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土里够给蚯蚓食物吗?」 吉子眯着眼把袋口拆开,软细的一根虫躯就爬上了她食指的手套表面。 洋子又悄悄后退了小半步,说:「家里这块地方乱七八糟的东西也种了好久了,完全可以的。」 蚯蚓爱吃的腐殖质与鸟粪球在这里头都不缺。 「真亏你能买到这么小包的蚯蚓啊……不是都会卖很大包吗。」 「当然了、这可不是买的。」 洋子蹲在一旁,看着吉子以手指把这些小东西带入土中,均匀地在每个点都放一些。稍微有点让长女想起小时候看蜗牛的事情。她继续解释道:「这是秃头给我的。」 「谁是秃头?」 「中学的物理老师。秃头最喜欢钓鱼,所以养起来做鱼饵,听説我想找蚯蚓松土就送给了我一点……隔了那么久偶然见到他、还像之前一样精神呢,头也一样秃,只不过看起来已经放弃染发了,完全是老头了。」 「欸……是这么回事。」 「説到老头——爸爸他之前回来的时候说想在这里种柿子树——所以我都説已经没有位置了。妈妈倒是想做个水池加上竹筒和水车、弄成和式的……但是他们两个都忙得要命嘛,结果还是由我来做主了。」洋子比划道:「要我来説的话~就应该把这边的这块到墻角那——都砌石围起来也填上土才好!现在这么小一块,什么也种不来……然后再种上爬山虎,説不定可以一直挂到我们的屋顶上,感觉不错吧?怎么样怎么样?」 吉子顺着她的想象看向墻面,说:「嗯……很绿色。」 「对吧?」 长女笑吟吟地、将矮墻上连接龙头的水管拆了下来,往浇花的提桶里接水。 她那高马尾下的后颈汗涔涔的,躲在草帽底。 在蚯蚓的事上帮完忙的吉子坐在屋簷下的太阳椅上。 太阳椅是洋子从网上购得的。在屋簷下的廊道上放置,有那么一点她喜欢的异国风情。好在不经阳光直射,这个坐椅并不发烫。森村吉子拿出小画板和一根只有半截长的2B铅笔,放松下来,开始画一点速写。 洋子的「洋」应该取为太阳的「阳」吧——她无来由地这么想。 但是,光只是「洋子」就已经足够元气了,一点也不比「日向」之类的名字要沉鬱。 按拉着受伤的喷壶,在日光下浇水的长女,正在对她讲怎么把果皮封在密封袋里做成有机肥料的事情。 「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加快腐烂分解吗?」 「记得是、有一种特别菌类可以用……」 「啊!你居然知道啊!」 看着姐姐一副惊讶的表情,吉子保持了沉默。 她之所以知道这种豆知识,仅仅是因为推理小説——凶手曾在家中以大花盆里的土悄无声息地分解了尸体……讲出来可能会吓到洋子呢,还是不説为好。 「太阳这么大……有时候只是用水枪洗车都能看到彩虹。」 洋子按拉着喷壶回忆着说。 「綉球这季节还没有开花……海棠是嫁接的、不然等到我都毕业了也还不会开。 説起来,爱音家的花不错呢——你还记得爱音吗?就是上次在购物中心遇到的、Amy旁边的那个女生……津川的话、她除了那种可以放在桌上的小仙人掌就完全没弄啊,之前来家里做客的时候尽是问些白目的话:洋子你这个有被虫蛀了吗什么的……真是个呆子。但是她有在养猫噢——啊、所以才不能养花花草草——会被猫吃掉吗?」 「不会吃掉吧。可能会被挠烂呢?」 次女眯起一隻眼睛用铅笔比对着实物的尺寸,随意地应答她。 人体对吉子来説的难处是在那些连接的部位上——像是脖子与肩部啦,胸廓到盆骨啦、手足上可转动的关节啦——只要一到这些连接点结构就变得看起来很复杂,她左右地端详,难得不感到烦躁。在屋外画画是一个好主意——不知名的鸟偶尔会落在屋前,但更多时候只能聼见青绿丛中与街树内的鸣叫。清新的空气适合轻快的心跳。放松手腕,笔触也会变得流畅。 强光下的人事物的光影过于分明,看得吉子感到轻微的晕眩。 描绘对象的浅色无袖衫与腋下、手臂的色块像是混在一起一般分辨不清,白色热裤下的大腿只和灰得发亮的地面形成了比对。 「洋子、别动得那么快……」 「什么啊?你不是在画花园吗?」 「……」 金属壶嘴中喷洒出的细小水花,粼粼变幻。 水珠的闪烁落在叶尖上、落入土面下,还由于喷壶口的漏水而留在长女的指尖。接水管処的不稳流下了一滩水,从矮墻角漫开,映出了森村宅与天空的倒影,直到水舌轻轻舔到了洋子的足底——她才发现那里在漏水。 「怎么回事?」 吉子在屋簷下看着她蹲了下去,只聼见「噗——」地一声女大学生就被水管溅了一脸。 「吉子——你过来看看。」 「什么?」 她什么都听从似的走了过去。 「噗——!」 「呜哇、不要……!」 「好了,你也中招了。」 「笨蛋吗……幼稚鬼姐姐。」 今天没有穿吸热的黑色校服,只穿了白色短袖的吉子感觉腰上一冷,湿透的布料贴上肌肤,倒是很凉快。 关紧了龙头,洋子撇嘴道: 「不许怪到我头上……给你做美术模特还不愿意吗?」 「模特吗、这样还不够呢——」吉子故作沉思地说:「想试一下没怎么画过的俯视角度,所以就请洋子你来做个下腰吧。」 「哈啊?!你想杀了我吗?」 「欸?不行吗?」 「……中学过后就没下过了,才不要。」 「咦——可是看起来很柔韧呀……」 「哼、既然你都这么説了、下个一字马给你看看吧。」 「能行吗?」太阳椅上的女高中生无奈地笑笑,抱着画板的双手乖巧地靠在腿上,说:「不用勉强也可以哦?」 「叁——!二——!」洋子给自己倒数起来,然后前后岔开双腿,慢慢地把重心往下放……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里就是极限!!!」 「厉害……我肯定到不了这里……」 吉子十分客观地这么説。 姐姐没有动作,保持着僵持在那里的姿势沉默地看了她一阵。 「吉子——!」 「……会起不来的话就早说嘛。」 次女小跑过去拉她。 柔软的双臂在这带着残夏味道的午后里有些温度偏高。 她稍微使劲,终于把动弹不得的女大学生撑了起来。 説不清是泥土的腥味夹杂着体香,还是稀释了驱虫剂的自来水的气味间、混着乾燥日的润肤膏——在这小小自然地里,有的只不过是一股怪味。 洋子靠着她、轻轻地问:「啊、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在想、我最喜欢的……」 「知道了。」 她果然拖长语调説出吉子预料中的单词: 「空~~~~~~调~~~~~~~~~」 「……那就进去吧。」 这一个下午让次女感到特别的疲累。 看着屋簷上叮叮作响的风铃,她感觉口中有股秋燥的柿子酸味。 现在回想起来,在阴冷的备考期里,只有这一天热得反常。炽热的日光让人感到失真,洋子的笑容明朗得像做梦一样。 ……为什么要笑那么好看呢? 二十六雪夜、被捲入漩渦 数学检测的那天,阴天,进步。 歷史检测的那天,阴天,降温,进步。 十一月初的国文测试,晴天,回温,退步。 中旬的英文测试,小雪,成绩不变。 月末的社会测试,大雪,小进步。 十二月初的数学测试刚刚结束——阴转小雪,退步。 「森村同学、课后留下来补习可以吗?」 「是……」 数学老师拍拍她的肩——「最近的波动都是正常的,别太紧张。」 「是、谢谢。」 真结停下收拾书包的动作,问:「吉子、没关係吗?」 「嗯。」吉子脸上露出认命的微笑,「真结先回去吧。啊……是不是要天气越冷才能考得越好啊……」 「欸~吉子相信的这种的吗?」 「信不信的、一注意起来就觉得越来越符合了啦。」 真结眨眨眼:「这叫什么来着、是那个吗……是墨菲定律吗?」 「呜、现在什么定律都不想知道……」 吉子抱着头想了想,「啊、难道説——我、其实是天气之子。下雪的时候才会发挥好呢……」 她的话逗得真结单手掩着双唇笑起来,连平日不常用到的关西腔都跑了出来。 「那就大祸了、因为叁月的大考係春天嘛……」 「是啊——那时肯定回温了,不行不行。」 吉子带着书本去找老师之前,说:「今天、姐姐的大学那边要办演唱会的样子……她和Amy小姐的那个乐队好像要表演呢。」 「欸——真的?想看啊~」真结问:「是什么时候呢?」 「谁知道、下午五时开始的吧。她好像是六时半左右会出场。」 「啊好讨厌,我的补习班要到七时。吉子呢——要去吗?」 「嗯——不知道、老师这边最近也留人到挺晚的,可能要六点才结束,赶不上的话就算了啦……反正每天在家里都听见她练歌了。听説是顶替主唱一小会而已,很难赶上吧……」吉子临走前又説:「真结想看的话好像会有录像噢?」 「太好了!很有一种『支持本地乐队』的感觉呢~虽説只是学校乐队而已。」 「我知道、在身边的话参与感会不一样呢。」吉子客观地点评道。「嘛、那明天见。」 「拜拜~」 今天傍晚,夕阳缺席了。 本应艷红的落日被云层遮住,速速冬风在建筑间长驱而过。雪下了起来。 即使在学校里也能聼见窗外因交通逐渐堵塞而愈加嘈杂的车声。 「森村同学、今天补习就到这里了——你是徒步回家的吗?」 「是的、老师。」 这时是五时半,还很早。通亮的教师办公室外,是天色下暗淡的廊道。 「这下要下大雪了的样子啊。」老师这么説,「但是、可以麻烦你再帮个忙吗?」 他抱出未登记完的试卷,说:「之前帮手的代表学生今天请了病假,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帮我一起把分数录入电脑内吗?有事的话拒绝也没关係——这会也是该早点回家了。」 吉子看了看窗外,回头对老师説:「没问题、老师,我也没什么别的事——今天碰巧也没有带伞,只能在学校等着雪停了。」 「那样的话、完事之后就借用这边的伞吧,有几把公用的,平时常常借给学生。」 「那就太好了!」 「森村、」老师忽然说:「最开始感觉你是个不太説话的那种小孩,看起来总是会说『反正』、『没办法』之类的话。其实却没那么怯生,最近也很努力。专心的话一定能做好的。」 「嗯、感谢您的指教……」 吉子微提嘴角,低下的双眼有几分无所谓。 披着暗绿色大衣的森村洋子在表演厅门口,扶起他们的海报立牌。 她的黑长靴也在地上留下了雪印。 「下雪了啊……还会有人来吗?」她怀疑地问。 爱音却完全相信地说:「会来的。大家都意外地充满热情哟~!」 「真的?你和Amy还真的都是这方面的乐天派。」 「因为是真的嘛。」爱音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板的薄雪上踢划。「説不定有女生会在散场之后都还等着呢~~~」 「是吗?我觉得她们可没有爱音那么强执着啊~」 「啊説起来、我的那时候是夏天啊……」 「很热啊那时候——『热』、是什么感觉来着?最近好像才『热』过就已经想不起来了。」 「『热』吗~那就是恋爱的感觉呢~!」 爱音理所当然地这么説。 「嗯?应该不是这种话题来着……」 「啊咧?我好像听到『恋爱』的话题了?」Amy把手放在耳边,探着身子出来了。 「没~説~什~么~」 洋子和爱音异口同声,相对而笑。 「什么?这是什么『女生空间』吗?让我也加入嘛~~不告诉我也太坏了~~!」 Amy开始「誒誒」地撒娇。 「洋子前辈忘记夏天是什么了,所以説~『那是恋爱的感觉!』我这么説了~」 「哈啊~?説得真甜蜜呢,小甜心你明明是最最不相信『恋爱』的人呢!」 「欸~~~不信的话就不可以说吗?」 「可以哟~~~」 「欸嘿、就算不信也喜欢这么说噢~~」 「嗯~~~怎么説都可以!」 真是好两个嗲里嗲气的笨蛋…… 洋子这么想着,呵呵笑地走进室内,继续帮手其他人做些后勤。 Fiona正在和别校来客串的人聊天。贝斯手和吉他手们正坐在一起调音。乐器声与人声与器材移动的声音混在一块。 负责会计与许多杂物的山崎小姐这时也兴致高涨,指挥着大家的工作。 洋子虽然也想帮点什么,却一时发现每个人都各有其位,自己一下子找不到什么事做。 山崎说:「在后台休息吧,这些天洋子小姐也很忙着准备了。给、这是送来的汉堡。披萨的话可以从Fiona他们那一桌拿。」 她接过快餐,一个人在皮沙发上坐下了。鱈鱼芝士及沙拉很香。空气中还有一些不知谁抽过菸后残留的涩味,使得她用手自顾自地扇了扇。 最终彩排在刚刚已经结束。如果流程顺利,Fiona会在七时半「失踪」,为了成全她的偷情,洋子就该上场了。至于什么时候能结束,则全看这位女主唱的良心了。 如爱音所説的那样,即使是雪天,场内还是坐了一半的人。 如果是晴朗夜的话、会有更多的人来吧……洋子和乐队的同伴们互相打气过后,她没有待在台下或台后,反而走出会场散步。脚下沙沙地响着,偶尔有下陷的踏感——没想到今天的雪会这么大。她呼出的热气都在空气中化为白雾。 妹妹现在忙着学习,洋子倒是从她的收藏里又看了一些漫画。 一部是《要我和你交往也不是不行》,讲的是有着妥协与算计的普通同性爱者的情感生活。 另一部是《协议恋人——因为我们只是炮友》,正如其名,是关于从身体开始的两人的扭曲关係。 与前者描绘的平淡日常下的悲欢不同,后者充满肉欲的浪漫与戏剧性,不过两部作品的共同点在于人心的复杂纠葛。翻着翻着就看了下去…… 「漫画之类的我不会看的噢」、当初这么説,没想到却被仅仅只是在纸上的分镜打动了。 要説这是什么感觉,大概是——「这世界上的别处的某人也经歷着种种事情、还把它们表达了出来……这肯定是自己这边的人画出来的东西……」 她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呢? 洋子捧着热饮,开始往回走。 想和漫画主人分享一下感想,又想到那家伙还在復习就只好暂时忍耐。 网络上、仅仅作为文字而存在的吉子很新鲜。这并不是刚意识到的事。 有时候会突然觉得……「自己的妹妹是谁?吉子是谁?Y又是谁?」 ——会冒出这种疑问,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 以前津川曾经跟她说:「洋子你,会被自己想的『如果』所诱导啊。尤其是你自己也觉得不可以的事,就更容易陷进去——学姐也是这样、Amy小姐、及其他的事也是。」 什么『不可以』啊……这不就是在説、自己也总是幻想吗? 「所以才看得进去漫画啊……」 洋子自言自语地回到会场门口。也许吉子比自己还现实也説不定。 「什么?……什么漫画啦?」 一个喘着气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洋子往前一看,笑出声来,问: 「……怎么了、不是说『大概来不了』吗?怎么搞得那么狼狈?」 「啊……」扶着膝盖喘过气来的吉子抬头看她,说:「顺道就过来了。」 「这样啊——?坐着反方向的电车顺道过来了?」 「……对啊、就是这样。」次女轻笑了下,把手上的伞抖了抖,又拍掉肩上、身上及膝盖上的雪。兜帽内的发根甚至有点点汗湿。 她把脸埋在围巾里,说:「坐错车啦,反正坐错了就顺便过来看看吧。」 因为雪路打滑行驶太慢,还从前一站跑了过来。 「……果然你不现实啊。」 这么説着,森村长女摇了摇头。 「?洋子在説什么?」 「没什么、你还没吃东西吧?来我们后台吃点什么。」 洋子伸出手把她拉进较暖和的会场内,带着她穿过人群。 灯光时蓝时绿,时纵时横地变换着,把人们的脸变得奇怪。 四处扫射的彩光、遍地滑动的圆点、聚焦中心的白光……不同的光束将空气切割为细碎的破片。眼睛只能看到被照亮了的东西。 音响台底下不知是谁点燃了小捆的烟火棒;台上的人则投入着他们的律动。仿佛谁也不认识谁、同时每个人又都认识所有的人。 亲近的显得疏离,遥远的忽然触近。 爆炸般的响声时刻都在耳边,人们只有大声地狂喊,才能彼此勉强对话。 森村姐妹什么也没説地往前走着,挤到了前排,洋子就让她坐下了,然后带来可丽饼、炸鷄块与薯条。「还多的是,这群人点的太多了都吃不完。」 她们面嚮舞台坐着,面颊也变得时蓝时绿,时而是圆点、时而割半、时而是全黑…… 演奏着的人的影子,也总是从一个单色跳到另一个单色,他们的动作令人恍惚。 单马尾的女大学生忽然说:「你、手好冷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 短发的女高中生这样回答道。 看、Amy她手滑了! 啊,真亏他不觉得冷啊…… Fiona的头发甩到自己啦好好笑! 看看看、鼓手还蛮帅的吧? 呜哇——还真要搞啊、男友上台亲了…… 别校也不错呢~ 之后就是如上这样的小声议论。 Fiona消失前,洋子看着手机时间,说:「差不多了吧?」 吉子把手悄悄伸进她的大衣口袋。 「欸、什么?」洋子感觉到这点动作。 「礼物……」 「是什么?」 「你可以等下再看。」 「欸——」洋子也把手伸进去,摸来摸去像是个棒状的塑料材质的小物件…… 唇膏?口红?大概就是这类东西吧。 「最近没什么零花、就这样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啊……」 啪!有人放了彩纸炮筒。 Fiona看着她说:「今天我们有朋友过生日!她要上台来帮我的忙!」 「真亏你能説出来让寿星帮忙啊……」 「快上去啦。」吉子好笑地说。 森村洋子跑上去跟每个人嘻嘻哈哈了一圈。 Fiona最后对大家大声宣告「谢谢大家——!我去约会了——!洋子、交给你了!!!我爱你们——!!!」 飞吻过后就从后门消失。 洋子拿过麦克,看着她溜走的样子,说:「这个、不像会回来的样子啊……」 台下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MC做了十多分鐘,每个乐手也solo展示了一遍,最后还是要用上歌。 或许之后的很多年都不会忘记今晚。 Talk to me softly There'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Don't hang your head in sorrow And please don't cry I know how you feel inside I've been there before. Somethin's changin' inside you And don't you know Don't you cry tonight I still love you baby There'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好冷……!」 一走出室内,寒风就刮在脸上。洋子打了个喷嚏。 「干什么??」吉子被她乱翻口袋。 「有纸巾吗……」 「在这里——」她从提手包里拿出来递给她。 「説不定感冒了、呼……」 「在台上冷到的吗?那时候穿的那么少。」 「Amy他们怎么没事?因为他们是笨蛋吗?」 「是因为洋子只上了一会没怎么热到身子吧。」 「是吗……我觉得这应该是我是社里唯一不笨蛋的人的证据。」 「会这么想的洋子已经很笨蛋了。」 「啊?什么??真敢説啊——」 啪地一下、小小的雪球落在吉子的兜帽上。 她拍拍自己的头,说「真没大人样……动口不行就动手什么的。」 「哼……那回家吧。」洋子摸出口袋里的礼物——「是润唇膏啊。草莓味?嘛、嘴乾了正好补上。」 她拧开盖子,对上唇与下唇各画一点,然后闭唇「啵」了一下。 「等下、干嘛在人家面前用啦……」 「什么啊、你不想看我用吗?」 「……也没有。」 吉子迈出脚步先往前走了。 两人各自撑着伞,一前一后地走着。 洋子感觉耳边好像还有刚才那震人的音乐,时不时还能听到鼓点的残馀一般,心里静不下来。 在雪中走着,不免想,真是嘈杂闹人的一晚…… 什么也没説,她们无言地回到了家。 玄关上落下了雪粉。这时,园地里的南天已经开出红色的小花。 二十七、只有冬天時睡在一起 「呐~Darling~梦想你已实现了吧~~~」* 扣扣。 听到门响,洋子停下了外放音乐和跟唱,说:「进来?」 意外也不意外,进来的是妹妹。她穿着浅蓝色的全套睡服,拿着枕头,问: 「……可以在这里睡吗?和之前冬天一样。」 「啊、你那边房间是北向的太冷了啊。早就説那间卧室太阴了。」洋子盘腿在电脑椅上,挠了挠头,说:「那你就睡吧。呃——?这样一来我不就不能熬夜了吗?」 「只要洋子不太吵的话我就能睡着。」 这么説着吉子爬上床,取下眼镜就倒头躺下,大概功课和復习已经让她很疲累了。 感觉到屋内的灯光被关上了,吉子说:「不用全黑也可以……不需要特地配合我的作息啦。」 「你在説什么?那怎么可以?备考生要是没睡好我会被妈妈説的。」 洋子説着就走下楼去刷牙。 「反正期中测验也结束了……」 随她吧。吉子想着拉上了棉被。 今天终于上交了志愿调查表的她有些疲惫。 刚晒过的新棉被柔软舒适,森村吉子很快就入睡了。 再睁开眼时是凌晨两点。 次女揉了揉眼睛,只见身旁是在滑手机的长女。手机萤幕的冷光把她的脸孔照得如外星人一样白。她的嘴角在光中显出了淡蓝色,看口形是在问:「吵醒你了吗?」 「没有……这个点起来是常有的事。去上个厠所。」 洋子感到不可理解地说:「哈?你是老人吗……这种睡眠质量可不行啊。」 「为什么呢、缺乏运动的错吗?」 「肯定是吧?」 「唔、」吉子按了按眼窝,坐了起来。「有什么办法啦……」 「多跑步啊、跑步……」 去完洗手间的吉子躺回床上,微妙地无法入睡。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洋子在侧边戴着耳机看着什么视频,似乎是化妆品推荐。 「你睡不着吗?」 长女问道。 「嘛、是呢……」 「来做点什么吧?」长女説着摘下耳机。 「什么……?」 「我想想,这个时间的话……给Amy打电话吧~」 「欸、哈??」 「那家伙多半没睡呢。」 「欸——但是这么大半夜的……」 「啊、可能会打扰到她也説不定。」洋子煞有介事地説道。 「『打扰』……」 「应该没关係的吧?我稍微问一下噢~」 姐姐很快地发送了什么消息,然后她就拨通了line语音。 「这样好吗……?」 吉子侧躺着,看着她打开了扬声器。 「你要是不想説话的话装作不在也可以噢。」 「欸……」 对面接通了。 「洋子小姐?」是Amy的声音。 「在干嘛呢?」洋子问。 「啊、也没什么……正闲着呢~在网上随便乱看萌萌白狐狸鑽洞。」 话筒里较远的方位,传来一个偏高的女声:「前辈——肚子饿了~」 洋子看着手机,嘀咕道:「小爱音?」 「啊、今天我在爱音家噢~」 「又在?」 「对呀~」Amy又转头和同屋人説话:「那怎么办?给你煮麵条吗?」 爱音的声音变近了:「真的?加番茄可以吗~?是洋子前辈吗?洋子前辈~~呐把摄像头打开嘛,我想看洋子前辈~~」 Amy:「她这么説噢。」 洋子说:「啊、不用啦,我都已经关灯在被窝里了——你们准备吃夜宵吗?」 「嗯!」爱音説起饮食的时候音色很孩子气:「要不要再喝点果实酒呢……梅酒加花生可以吗?」 「冰箱还有什么啊?虾仁?好像看见什么罐头了。」Amy回想着。 洋子马上打断道:「别説得我都要饿了、真是的。」 「洋子前辈~聼我们説~~」 「等下等下、这个我想先説——」 「那就前辈来説吧~」 洋子:「什么啊?」 「那当然是~~Fiona的约会后续~~」 「啊?那快点説来聼聼!」 侧躺在一旁的吉子心想:是八卦模式。On了。 「那~~先发表结果——」 爱音:「不最后再説吗?」 「放在最前面说嘛~!」 洋子:「怎么都好快説。」 「交往了!」 「欸——为什么?!」 「对吧?我们都吓了一跳!问她『昨晚的约会怎么样了』」 「『变女友了』这么説的」爱音可爱地「kya」了一声。 「Fiona有女友了——简直就是今年的不思议事件……」 「超不可思议。」 「昨天凌晨四点还在发推特,洋子看了吗?」 「什么?没看到。」 「发了和女友的高难度接吻姿势挑战照片——就是、之前很火的那个……」 「呜哇已经不想聼了,这一星期我都不会看她的推特了。」 「对吧对吧……」 「真看不出来啊。」 洋子感慨了一下:「感觉啊、怎么説啊——感情这种事,就是以为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其实什么都发生了……」 「噢~~~哲理啊、洋子小姐!」 「自己也这么觉得——嘿、快当作名言记下来。」 「什么都发生啦~」 「前辈、来为Fiona小姐乾杯」 「乾杯~~~」 这场突然的深夜通话,渐渐在八卦的料完全抖乾净之后结尾。 和爱音她们道完晚安,洋子的卧室内又安静下来。 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次女忽然开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突然都陷入恋爱了……」 「我也想问啊。」长女説着放下了手机。 「最近流行稳定交往吗?」 「不、稳定交往一直是主流吧……」 「现在是恋爱热潮吗?」洋子对自己説:「是因为圣诞节快到了?」 「圣诞节……?和那个有关係吗。」 次女看着天花板,自己也不知道在説什么:「真奇怪啊。明明我就失恋了。」 「哈???」 长女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她闭上了眼——「等下、你……」 虽然想叫女高中生别在这时装睡了,结果还是什么也没説。 洋子只是想——别在这种事上像我啊。就算是姐妹。明明一直都不像的。别都在备考前失恋啊……虽然自己没什么资格说吗…… 「想快点毕业……」 「这时候觉得时间很慢又很快吧?」洋子问。 「嗯……」妹妹应答着、又说:「但是还是不想毕业。」 「到底是哪边?」 「不知道~」 「也是呢、这个年纪多半都是这样的。」 「讨厌洋子游刃有馀的样子……」 「嫉妒也没用噢。」 「哼……」像说梦话一般,吉子呢喃道:「想快点搬出去住。」 「……是啊、像个大人一样。」姐姐问:「你想考去哪里?」 「保密……」 「对我也保密?」 「但是很远……」 「很远啊。啊——北海道?」 「好冷、不要……嘛、也没什么保密的……东京吧?」 「欸——东京啊。定番的。」 「东京不行的话、备选……还在想。」 「喂、」洋子说:「要看看我的纹身吗?」 「欸、啊?」吉子被整得清醒过来:「这是什么话题……?」 「没什么啊。説不定你也想弄一个呢。你也十八岁了。毕业之后也可以弄噢。」 「那种不适合我的啦……」 「你是要看、还是不要?」 「……洋子想展示的话、就纹在显眼的地方不是更好吗?」 「才不要呢。我可没那个打算。」 吉子转过来,有点不明所以地说:「那就……看看吧。」 「嗯——」洋子转过身背对她,稍微拉开被子。 她左手背到身后把背心往上拉,露出下半后腰。「看到了吗?……是这个位置来着吗、还是要再上一点……?」 藉着月光,吉子睁着睡眼看了看,说:「才打出一半。」 背对着她的洋子轻声说:「那、你再把它提上一点……」 吉子感觉有点头昏,她无奈地伸出手,一点点把轻薄的棉布往上拉,直到黑玫瑰完全露出来为止。 她问:「为什么选了这个图案?」 「为什么……纹身师推荐了一些、挑选了好久果然这个比较好,不是很多人选而且也不错。」 「一般不是有什么更深的意义吗……」 「嗯~那个啊~」洋子随意地说:「没怎么想。」 「这个纹上去了可是要一生都跟着的噢?」 「好看不是最重要的嘛。」 「话是这么説……」 「哇、你的手指好冷……快盖上、感觉冷了。」 「呐,纹身的地方和其它地方感觉会不一样吗?」 「那你闭着眼睛摸摸看。」 「……」吉子闭上眼,按着记忆,在棉被下把手放回刚才的位置,比较指尖的触感。 「干嘛不説话?」 「説什么……?」 「你不是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唔……」 「哈?」 随着背过身的洋子的呼吸起伏、侧肋上那纹身的黑玫瑰也如有生命般地轻微动着。 「好像、」 「好像?」 「好像不太能感觉得出来。」 「我想也是。」 洋子翻了个身正躺。「不过那里比较痒……」 「是吗?……手手手、压到手了……」 「那就这么压着睡好了。」 「为什么啊……?会麻掉的。」 「变暖了吗~」 「只觉得好重。」 「……欸、很痒。」 「唔、我睡了。」 吉子一使劲把手抽了回来,然后翻过身。 「欸、等下?我还睡不着……」 「洋子该调整生物鐘啦。」 「啊、你——脚也很凉……」 「我就是这种体质真抱歉啊。唔……别乱动啦、快睡。」 「我想要我的鯊鱼抱枕——」 「现在可是两个人挤在一起、加上那个就太挤了吧?啊真是的、之前説备考生要快点睡的不是洋子你吗……」 「谁让你自己半夜醒了。」 吉子叹口气、用一字一顿地吐出气音:「别、说、了……」 对方终于安静下来。 室内一时间又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次女已经进入梦乡。 夜行惯了的长女终于还是没有睡着,她在床上独自睁开双眼。 与白日的精神不同,这时她的眼中少见地露出一种与其姊妹相仿的「阴抑」。 *Aimer《单相思(カタオモイ)》歌词 二十八許願?就算不説出來,也不會實現 电影可以把镜头一切就跨越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十年的时间。 文学里也只需要轻轻的一句「多少时间过去了」,就可以马上跳跃到关键的节点。 现实生活却不是那样。 不能把日子快放,不能倒转,没有插叙,只是一成不变又毫不停歇地向前——走着、走着…… 随着下课铃响起,森村吉子也刚好合上笔记本。 戴着眼镜、穿着格子衫的女教师祝学生们元旦快乐。作为应届生的他们没有过圣诞的闲暇,却和所有学生一样有为时半个月的寒假。这是重要的提升时间——老师们这样苦口婆心地嘱咐着、留下了成山的习题作为大家的新年礼物。 她戴上深红色的毛綫手套,靛蓝的围巾包住了下半张脸,就这样提着鼓胀的手提包走出教室,只是站在走道上就感觉到眼眶周围的面部冰凉凉的。吸入的是冷风,呼出来的却是白气。这一年的最后一日——天气晴朗。也许到了晚上要下雪,但现在校园里只有一点上礼拜低年级学生铲雪过后剩下的痕跡。 吉子站在教室门口等真结也出来,然后两人像往日一样一齐徒步回家。 今天的真结比过去稍微放松一些——大考过后的结果似乎有所进步,然而同时她心里也还有无法达到目标的焦虑感。 她对吉子说:「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回家了呢。」 「最后……」吉子想了想,说:「晚上看一下动画的话也是最后一次看动画了呀。」 「一直到零时都看漫画就能看到明年了噢。」 「今年也要这样跨年吗、还是説做点别的事呢?学习到明年什么的不要呀……」 吉子不由得对自己和真结这样问。 未等女高中生想好如何迎接新的一年——她一回到家,就听到急匆匆的拖鞋踏音,母亲一看见她就说,我们母女叁人一起到车站去接父亲回来吧。 这时候交通滞塞,路上耗时很久。一家人直到晚上九点才在家吃上晚餐。 坐下来说「我开动了」的时候女儿们都感觉饿得前腹后背贴在一起了,大人们亦十分疲惫。他们这一年的辛苦终于都结束了。晚餐是母亲提前在中午就冷藏到冰箱的麵条,配料放得很足,今次特地做成了中华料理的风格,又把菜谱里的个别材料做了偏好替换。这一餐饱腹之后大家的身子都变得暖和起来。 姊妹俩对于父亲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都在家这件事并不排斥。 因为父亲的厨艺比母亲还要更好,而且更挑剔,人们都説他是个挑嘴的男人。 只是由于工作而没有多馀的时间去做料理,否则的话他会是那种想要自己来亲自满足自己的口欲的人。 母亲常常説:「别人都说要女人留住男人的胃,我先生的胃只有他自己才留得住,倒是他得努力留住我的胃呢。」 夫妻口味不合之类的厨房争吵亦并非没有。以至于森村太太有七成很愿意他在外地工作,两人不要日日为了调料争执反倒成了好事,女儿们对此也习以为常。 晚上十时多一刻,电视里虽然放着红白歌会,却没有人真的在看。 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要去洗澡了。 父亲有些稀罕似地问大女儿:「今年你不和朋友们去倒数了吗?」 「不去了,不就是过年而已吗。我已经过了二十次。」洋子不以为意地这么説。 母亲在后面道:「还要过好几十次呐!难道这就腻啦么?」 「节目就那么些嘛,每年都一样也没什么新鲜感。去年倒数了也看了烟花,已经没什么要聚会的劲头……毕业了的前辈们又不在,朋友也有其他有约的,今年就是这样了。」 今年就是这样了。偶尔会有这样的年末,像平日一样普通地度过了。 吉子玩了一会手机游戏,领取了游戏运营在年末赠送的小礼包。今年最后一次的抽卡——竟然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限定稀有角色。 「已经不需要求籤了、这不就是『大吉』的徵兆吗……不、但是,现在就把运气用掉了,之后反而会变得倒霉吗?」她在心里如此琢磨。 最后一天还是很冷,所以次女洗漱后就进了长女那比较暖和的卧室。 就连自己的枕头也还留在她的床上,不需要人拿来拿去。待到正月过去,入春之后就会升温了吧,向北的房间也就不会那么阴冷了。据説,房屋中介人曾对父母説那个房间更适合用于杂物间,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旁的问题。彼时森村夫妻手头馀裕不足,挑来拣去只是这里最好,就将杂物间改为卧室,结果冬日的温度成了问题。 吉子觉得到了冬天自己就会对洋子的房间像对自己的房间一样熟悉。到了春夏,又会重新意识到「那是姐姐的房间啊」,而开始好好敲门并再次保持距离。升入高中之后,总觉得再一起睡实在难为情,就安装了电暖器,所以已经叁年没有去长女的床榻了。 她和洋子说机器用了叁年出了些问题。 本来洋子这样性情多变的女生,房间里总是有时大时小的变化,吉子每年去看都感觉不同,高中以来疏远之后再度认识,更是觉得像变了个卧室。里面多了电子琴、网球拍、不同风格的衣服,还有一些新进的电影片。时尚书刊与畅销小説被她堆在一角,取代了过去的中学教材。 「被窝有变暖了哟。」 洋子拍拍床铺,示意她过去。 那画着不同尺寸种类的鯊鱼图案的棉被,与印着墨蓝色船锚的枕头是成套的海洋主题; 刚晒过的棉被清爽柔软,长女就窝在里面看欧美悬疑剧。 説到睡觉着装,次女是整套睡衣派,但长女是背心短裤派的(偶尔是内衣派)。 吉子脱下厚重的外套挂在壁钩,鉆到被中之后果然感到温暖。 「喂」姐姐忽然摆出一副「姐姐的样子」,问她:「想喝酒试试吗?早上从Amy那里拿到了香檳——这个和啤酒可不一样噢。」 「……欸、之前不是説睡前不能喝吗?」 「只喝一点点可以助眠。」 「找理由真方便呀。」 「试试嘛?新年了喔。」 「但是我还没二十岁……」 「好啦、你有那么优等生吗?只是一点点,没问题的,只是一点点而已噢?」 洋子继续引她:「这个味道很不错哟、有点像汽水的感觉也很适合新手~再説你也十八了,就不想在今年做点不一样的事吗?」 「那……就一点点。但是、我不一定会觉得好喝……」 「嗯、那就只尝一下——给、这个小杯是你的。」 「就在床上喝吗?」 「有什么关係,不要打洒就好了。那个、床头柜上的开瓶器拿一下——」 到底什么人会在床头柜上放着开瓶器啊。 根本搞不懂森村洋子的房间到底偏什么风格,似乎是种混沌的混合体。 「唔……」吉子看着她把瓶嘴碰在自己手中杯子的边沿,倒出带气泡的液体。「那我喝了。」 酒香让她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然后试探性地舔了一点——舌尖微微发麻;正如洋子所言,有点汽水饮料式的甜味,但也有些酒涩,凉凉地流入喉中。 她接着喝了一口,感觉到并不讨厌。 「怎么样?」 「嗯、不算坏……」 「啊等下,不要直接仰头喝完——」 洋子拦住她:「这个不像果酒度数那么低喔。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喝啦。」 次女点点头:「那就慢慢喝吧……」 「哼哼、以后又可以多一个人陪喝酒了。」洋子盘算道,然后给自己也倒上。 「……原来是这样的打算。」 「对哟。要用什么来送吗?……啊、你打开那个柜子看看。」 「什么?……呃、你也在房间里藏着零食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就吃这个巧克力吧,薯片会掉渣在床单上太难清理了。」 「以前发生过这种事吗……」 「你没有吗——在床上看漫画吃薯片结果掉了——肯定有吧?!」 「在床上的话就不会吃了吧???」 「啊、真是爱整洁。」 「毕竟人家又不是你嘛,才不会吃呢。」 「哼……」 吉子双手拿着酒杯,自顾自地微笑。 杯中的日光灯的倒影——那一抹浮在金黄酒面上的、颤动的白光,勾引她出神。 身旁的女大学生靠着枕头和床板看剧。除了剧中人的英文对话与不时的广告插入以外,房间里十分寧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下定了某种决心。 「姐姐、」 「嗯?」 「以后也找我喝酒吧?」 「你在説什么?就是这么打算的。」 「姐姐和人一起喝酒的时候都会聊什么啊?」 「什么都聊吧?……如果有八卦的话就优先讲八卦。」 「我想也是呢。」 长女软软地往下躺,她目綫朝上看向还坐着的吉子,问:「好喝吧?」 「好不好喝、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次女想了想,主动提议说:「来乾杯吧、我想乾杯试试看。姐姐来説点什么祝酒词吧。」 「欸……那、恭贺新年——」 洋子举起杯呼呼一笑,跟她碰杯。 「嗯,恭贺新年。」 吉子仰头把杯中剩下的一点饮尽。 这时候胃中有些轻微的麻感;脸上也有些发热。酒精在身体中扩散。 柔软的感觉中、睡意也爬了上来。 「已经睏了?」 洋子轻柔的话让她感到有些陌生而遥远——「睡吧……」 似乎在哪里聼到过那种轻笑。在夏天的时候也聼到过。也是带酒味。 谁也没发现,零点早就过去了——新的一年就这样到了。 正月第一日的早晨,两人都赖床到很晚。就连父母也起得晚。比起洋子,还是吉子先醒了。 市区里説不上热闹,也不算空荡。 商店街里的喜庆物已经售卖了两叁週。神社则人满为患。 长崎港在新年期间船隻多数停泊,各式各样的彩旗在桅杆上随北风飘摆。 偶尔也有载客的邮轮甚至豪华客轮进出——是那些选择在假期旅行的人们。 新年的花火,也会在载满烟火的船上发射,住地较高的人家可以看到海面上的烟花倒影。森村家不能直接看到海,还得顺着坡道,走到视野好的地方去观赏。 今年一家人都不特别有兴趣看花火。 只是到了晚上,森村氏四口人拿出了家中的和服,一起到諏访神社参拜。 洋子虽然説着「好麻烦啊不想穿……」还是被母亲劝着穿上了。 説是你好几年都没有穿了,放着实在浪费。洋子只觉得,与其説是妈妈想让自己穿,倒不如説是她自己喜欢又觉得不合适,所以才塞给女儿来穿。 在衣食方面向来较随意顺从的吉子当然也被穿上了。 森村太太特地给姐妹买了刺綉织染花样相似的一对两套,觉得看起来得意非常。 「亲爱的,你看,我们女儿都长大了。」她招呼来森村先生一起看,作丈夫的亦是点头连连,脸上可见欣慰的笑容。被看着的姐妹虽然感到难为情,也还是配合他们的这点快乐。 次女不动声色地看着长女,直看到她莫明其妙地问是不是哪里穿错了, 才轻轻説:「洋子要是不説话、看起来竟然也像个淑女呀,真是人看衣装佛看金装……」 洋子狐疑地看着她,说:「我説你该不会其实是个京都人吧……」 「才没有呢,只是在说看起来……还挺合适的。」 「又不是第一次看、有什么可稀罕的……?」 「是吗?……之前的记忆不太清楚了。」 「你一天到晚都在记些什么啊。好好给我记住啊。」 「现在不就在记吗。」次女说:「背后也看看。」 「好好看、要给您转一圈吗?」 「嗯嗯、原来如此……这里的花纹是这样画的。」 「原来你在看图案啊!」 路上处处是亮眼、鲜艷又吉利的颜色。 神社的石阶由缓渐陡,一段一段穿过鸟居。几个古老的石像,还围起了雪糕筒,立牌写着禁止立入。叁五结伴的人们来来往往、笑语不断。 许愿时,父亲求的是工作顺利,母亲求身体安康。洋子也难得认真地合掌闭上眼,她自小一向在许愿的时候走神。一家人就这样在新年伊始的氛围里,随着人流往回走。 「你许了什么?」 「没什么……」被问到的吉子有点茫然地反问:「洋子呢?」 「你守着不説吗~我没什么想求的事啊、要拜托神明的事什么的……但是、」 「但是?」 「『希望那个笨蛋妹妹今年的愿望可以实现』——」 姐姐边説边比她走快几步:「就这样~!」 「欸?」 但是。吉子心想:我许了什么来着?什么都没许呢。 不如説已经结束了,没什么好许的了。 她迟缓地跟上家人的步伐时,才发现自己心里是怎样的一片空白——就连许愿的仪式做完了也浑然不觉。 这样一来、姐姐的许愿岂不是浪费了吗…… 二十九戀人和家人 冬假,津川小姐也从京大回到长崎。 她再次来访,和森村姐妹一同玩NS游戏机。 女生们坐在暖炉里,吃着矮桌上的薯片与柿饼,没人愿意挪动身子。 长崎这样不大不小的市区,年假间也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节目——花灯大会与中华舞狮舞龙只要看过几次就会失去兴趣,商业步行街的促销活动也是年年不变的样子。所以,在此地长住了二十年的森村家倾向于在宅不出。 洋子説着「这可是我们的高材生,让她来教教你也不错吧~!」就把津川叫来闲聊。 不知怎么的,津川忽然对游戏「死喷乱涂」上了癮,根本停不下手。洋子也跟着坐在旁边指导战术(从哪一路进攻、保住阵营之类的),结果吉子只好忍耐着也想玩的心,继续写题。一上午过去了,森村父母又留她一起吃午饭,説好的学习辅导竟然到下午才有所进展。 游戏上癮归上癮,津川还是很靠得住。歷史事件的綫索经她一説,便忽然都很明瞭;社会科目的答题要点,照説她进入大学叁年,应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却也能説得使吉子感到启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学习好」吧。 洋子也在一旁,不可思议地说:「我们还学过这个吗?!」 「不是吧?你和佐山还一起写过这个。」 「那种事早就忘啦——现在説什么江户时代我都只会想到工口时代。」 吉子马上叫停:「别説了考试的时候写错了怎么办……」 「那样超没品的。」 津川看着她们,说:「这个时间了,就放松些吧。」 京大高材生临走时、室外就下起小雪。 今天的学习会(电视游戏会)算是告一段落了。 森村吉子长出口气,虽説聼津川小姐的讲解深入浅出容易消化,但她还是感觉到眼皮打架的疲倦。最近很容易想睡——是冬天的错吗? 「累了?」长女问。 「有点……」 姐妹坐回暖炉里,准确地説,是躺了回去。 保持着下半身窝在暖炉被里头,洋子像大毛毛虫一样慢慢挪动到了吉子身边,不知为什么单手撑着头看她打盹。吉子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看着,便问:「什么事?」 「来按摩吧?」 「欸、什么?」 「最近呢,稍微看了下这个——」 洋子拿出手机,打开Youtube,点出了一个标题为「五分鐘轻松就能学会的按摩小技巧、对身边的人试一试吧!」的视频。 吉子先是盲目地点点头,然后又眯起近视眼仔细地看了看: 「这个……可靠吗?」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嘛、来做吧。」 「欸……也就是我要成为小白鼠的意思吗……?」 「反正你学习累了对吧?这个时候腰和肩膀就需要这个——」洋子补充道:「姐姐可是药学部的、基本的人体知识还是有的,以后也算是医疗从业者吧?你觉得信不过吗?」 「也不是那个问题……」 「那是哪个问题?」 吉子投降了:「我明白了、那就做吧。」 「痛的话就説出来噢。」 「不,就不要来痛的啊……」 「吓你的而已。怎么可能会痛。」 「是吗?……呃!!!这什么?!什么在响?!等、等等……」 「啊~怎么办好啊、吉子年纪轻轻就骨头这么硬了。」 「等下、好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嘶……」 「不痛的吧?」 「疼、倒是没有疼……但是好奇怪!肩膀好麻!」 「不过你没有驼背倒是值得表扬呢,明明经常埋在书堆里。」 「那是因为人家的坐姿很好跟、跟姐姐你不一样。」 「我有运动所以可以乱坐乱躺。」 「有这种道理吗……?」 「接下来就会变得温柔起来噢~」 「唔、」吉子任命似的放松全身趴在床上,把眼镜也摘下来放在手边。 长女的手法感觉不出来有什么门道,不过是拇指和食指转圈揉按罢了,力道还算可以,至于有没有放松舒缓的效果就不知道了。次女长出了口气,懒得再继续吵嘴。 「有变舒服吗~?」 「不清楚……」 「是吗?记得视频上是这么説的……这样、这样子、是不够力吗?」 「不不不不用加大力气也可以啦!」 「欸——」 「精油想用哪种?这里有茉莉的和薰衣草的。」 洋子説着拉开床头抽屉,拿出两小隻装有透明液体的褐色玻璃瓶。 「还有这种东西吗?为了什么买的啊。」 「当然是为了这种时候买的啦。」洋子拍了拍她,将白衬衫往上撩开。 「……选薰衣草吧。」 次女感觉脊背上凉凉的敏感了起来,不知道会下一秒触碰到什么。 「好~」长女扭开瓶盖——还是全新未开封的。 第一次在商店街费心去看按摩精油的时候,学姐还在镇上。 想为每日努力、品学兼优的她做点什么——那时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没有买下来,就和那个人分开了,如果早一点有这个念头的话,或许就能实现了吧。 大学期间住在家里,也没有想要给谁按摩的念头,瘦猴一般的Amy看起来根本不需要按摩,津川也不常来,不知为什么买下的精油,一直躺在柜中。 「结果成了妹妹的场合吗、」 洋子认为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是和家人一起嘛。」 但她随即又觉得、给这没什么反馈的宅女用心按摩真是浪费了啊——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声不吭的,倒是説点什么啊。如果感到不适的话会剧烈反抗,所以趴着没吭声的话大概就是觉得舒服——只能根据这家伙的秉性如此推断了。 「谢谢……」 儘管难为情,次女最后还是松口了。 新年期间,姐妹随父母囘了一趟祖父母家,也见了好些近的远的亲戚。 才一两嵗的宝宝蹣跚学步,小小的脚丫与手掌非常可爱。洋子很快地就和小女孩友好起来。 她微笑的时候,幼儿也会跟着咧开嘴笑。 「这是吉子噢~」 姐姐説着就把孩子抱了过来。 「哇、」妹妹吓了一跳,身子一僵动也不动,看着小孩的眼睛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你不想抱抱他吗?你看~~不可爱吗?」洋子问。 「可爱是可爱……」 「吉子姐姐不喜欢我们呢~」 学着用幼音説话的洋子正抬着幼儿的手,扶稳她有些站不定的小身子。 「辈分不对吧……?是什么来着?」 「怎么知道、一律都叫姐姐不就好了吗,不如説我才不想被称呼姐姐以外的!来、握手手~」 「请多指教,小杏……」 「吉子姐姐~~请~多~指~教!」 「姐你不用在后面配音也无所谓啦、别代替人家説话了啦。」 「为什么不行啊?」 因为、总是代替孩子説话可不好……虽説这个小孩还只会説一些简单的词语。 吉子回想着网络上偶然看到的育儿提示。 看着在洋子怀抱中的幼童和他们互抵额头嬉笑的样子,她不由得生出「真好啊」这样的想法。什么真好啊…… 父亲开车回家的路上,说:「洋子结婚了的话,也能给我们带来那么可爱的孩子了。」 母亲道:「那么远的事有什么好説的——本来这些是我们女人爱说的,你爸爸倒説起来了。」 后座的洋子玩着手机,回嘴说:「看来爸已经看腻女儿了,所以才急着要把人嫁出去吧。」 「不管我们怎么想、你迟早也是要独立出去成立自己的家的呀……」 「……那也不见得吧。」 「什么不见得呀——除非洋子你找上门女婿来、噯哟!真不知道谁要入赘我们家。」 「现在在大学里有男友了吗?」 「真好笑、大学男生都是笨蛋。」 母亲接话说:「那算什么啊、出了社会才知道男性都是笨蛋呢!」 「那你还催人家找男友做什么?」 「这是因为女人聪明一世、就要找个笨蛋互补一下,才叫生活呀。」 「妈妈的歪理邪説……等下、爸爸也提出点异议啊!」 森村先生很老实道:「妈妈説得对。」 「莫名其妙!」 「刚刚叔叔来相谈,还很热情地想介绍洋子你认识一下——」 「哈???相亲?……」 正要打开嘴上机关枪的长女忽然感到肩上一沉。 低头一看——是次女把头靠了过来,还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她会意了,说:「嘘——吉子要睡了。」 车内安静了下来。 虽然是个藉口,但次女真的就那样睡着了。 森村洋子靠着皮革座椅,看着车窗外的天空,不由得勾起嘴角。 「结婚是什么……?」 夜晚的卧室内吉子忽然冒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洋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你在问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人们要结婚呢?」 「那是因为,要组建家庭……」 「嗯、所以呢?」 「要组建家庭……然后、那个……也就是要一起度过一生一世……也就是财產……」 洋子念着「财產」这个词几遍之后,又説: 「要一起享用,一起努力,也就是成为家人。就是这么回事。啊啊啊、这种事去问学社会的津川啦!」 「那……是不是恋人也没那么紧要吧。」 「你在説什么、结婚是爱情的结合……」 「刚刚明明还在説财產的事呢。」 「你不明白吗?所谓世间的常识就是结婚是相爱的人结合的仪式……阿宅也太离谱了……」 「才、不、是——比起那种事,我是説真正的情况啦。」 「那不是各人有各人的情况吗。谁知道你在説什么啊……」 洋子的声音睏睏的,似乎懒于和她一起想这件事。 「为什么……人们要和恋人变成家人呢?只做恋人不就可以了吗?」 「这什么问题?也不是説,成为家人之后就不是恋人了吧!……这就是、啊、那个啊,在恋人的基础上多了一层家人的亲情,让彼此更加牢靠……嗯。」洋子解释着,自己点点头,仿佛是她刚想到的。 「好奇怪……明明和家人变成恋人就是禁忌来着。人类真奇怪。 反正都是家人加上恋人的两重,不都一样吗,为什么一个是理所当然的事另一个却是禁忌?啊、是生殖问题……但就算不考虑生殖问题,把恋人变成家人这种事要是反过来了的话——在一般认知中就很奇怪不是吗? 也就是説,恋人要变成家人,而家人不能变成恋人,这是人类社会中的不可逆反应……」 「停、等一下??你这家伙、这、这是什么回路……」 洋子半睡半醒地纠正道:「不可逆反应是给你这么用的吗?快、向化学道歉……」 「今天也搞不明白人类呀。睡了。」 「……白痴。」 三十終於…… 「我出门了。」 在玄关,穿好了学生皮鞋,吉子拿好装着考试用具的手提包。 她在家门前深吸口气,拉开了手把。 姐姐已经把家车从车库内开了出来,等着她上车去考场。 「一路顺风。」 她们的母亲在门口説道。 「坐好了、这就让你到考场~」 「不用飆车也可以啦……反正这个点也比较拥挤吧。时间也很充裕就是了。」 「囉嗦、我就是想这么説说看而已嘛。」 是的,没有意外,没有事故, 森村吉子参与她第一志愿学校的入学检测的这一天一切如常。 吃过早餐,赶赴考场,答卷,交卷,回家。一切平静得像一场梦。 昨晚是和洋子一起睡的最后一天——快要入春了。 家里人什么也没有问,只在睡前,洋子在她耳边悄悄地问:「会紧张吗?」 「没什么……不如説完全没实感。」 「呼、你半年前也説没实感,难道説没实感了半年吗?」 吉子笑起来:「是这样也説不定……也许紧张起来还比较好呀。」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紧张起来。」 「姐姐的办法什么的超不需要的……」 「考完之后就去表白吧。」 「……哈、欸?……跟谁?」 「你之前不是失恋了嘛,就跟那个失恋了对象啊。」 「呃……都失恋了难道还有告白一説吗?」 「到底是谁啊——啊、真结?所以你才在问什么会不会和亲近的朋友恋爱之类的?」 「怎么可能、真结可是直人欸……」 「那……网友的Binbin?还是漫画老师?」 「不知道啦……」 「这反应是、在这之中吗?」 吉子叹口气:「姐你要是做读心师和占卜师的话,想必已经亏钱了吧。」 「説得好过分。」 妹妹吐舌做了个鬼脸,就闭眼睡下了。 因着明日要早起送她去考场的关係,洋子也只好跟着早睡。母亲在年假期间还説过,就这样把洋子的作息改过来才好呢——不过可以想见,只要吉子一毕业就会变回去的吧。 由于想选的几个学校都有各自不同的条件,吉子的检测零零散散地持续了一星期,终于在叁月下旬全部结束。路上的邻居家宅也好,学校门庭也好,樱花已渐露枝头。 毕业典礼。 在此之前还觉得这四个字十分遥远。考试迫近的时候更是完全想不到这回事。 然而穿着校服来到礼堂,看着许多熟悉与陌生的脸庞,才终于觉得自己将要毕业了。校长与学生代表在台上发表毕业演説。吉子与许多人一样,时不时地看着礼堂窗外的日光发呆,或者与朋友相视一笑。 粉嫩的花瓣随风旋转,远远望去就如同在天色这一茶水中飘浮的尖叶。 尖端渐变的白色不知怎么使人联想起冬日的纷雪。 现在,一定有许多人在对憧憬的人表白、对前辈表达感谢、对昔日的同学与师长表达不捨、对自己过去的青春表达诚挚的怀念吧……但是自己却没有想做的事。和真结一起回家的路上,两人普通地説着游戏里新出的角色,还有漫画的新章节,除了「终于能尽情看新漫画的喜悦」之外好像她们都没有想些什么别的事。 自己和真结大概是各藏心事、但在一起时能玩得很开心的关係。吉子是这么想的。 放学路上的奶茶还是一样甜腻,路程也不曾变长或缩短。该説再见了。 在春假里,就不再是女高中生了吧。 「我、毕业了喔。」 这样对洋子説的时候,一直口头上盼着她毕业的姐姐,此时却并没有立即列出一堆她该去体验的清单,也没有什么更激动的表现。 她只是説:「嗯、恭喜你毕业。」 吉子看着窗外,说: 「……感觉、想喝点酒。」 春假的第二日,森村洋子从超市走出来时,遇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她喊出来:「Amy?在做什么?」 「啊,洋子小姐啊……上街逛逛。」 「你这星期不是都在小爱音家吗、怎么回事——啊~被赶出来了?」 「啊、哈哈~~怎么会呢~~」 Amy浮夸地笑起来,接着又老实地承认:「是啊、所以到街上来了……避一避。」 「不回自己家吗?」 「呀、感觉就是想出来吹吹风。」 「就差把自己放在纸箱里等着别人来把你领走了。」 「洋子小姐还是一贯地不留情面啊。」 两人站在路灯下,看着车流闲聊。 「我和妹妹来买菜——」説着,洋子提起手上的一袋捲心菜与胡萝卜。 「洋子小姐也会买菜啊、见识到了呀。」 「什么意思?这种程度肯定会做吧?」 「哈哈没什么~那么妹妹呢?」 「喏、」洋子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便利店,「在那边选她的新雑志。」 Amy望了望,果然看见一个黑色的少女身影,「妹妹也毕业了吧、还是穿着水手服吗?」 「説是穿习惯了就穿出来了、」 洋子怀念地说:「我毕业的时候也想多穿几天高中制服嘛。」 「对啊——」 「什么对啊?」 Amy一副想到好点子的样子,说:「我们来办制服派对吧!」 「真的假的……」 「肯定很好玩。」 「要説的话、倒不如办睡衣派对呢。」 「这个也可以有啊~」 还是一样的插科打諢,和Amy谈话似乎总是无忧无虑的。 「説起来、」洋子顺着派对的话题説起来:「餐吧那边的限定晚会,是明天没错吧?——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可以带她去吗?」 「带吉子小姐?」 「没问题吧?又不是酒吧。」 「这个、很有趣呀,我超希望她能在的,但是……限定晚会是那种气氛吧?基本大家都会点酒水的哦。」 「你看她不是对这方面感兴趣吗,同性爱only场看一看也没什么关係吧。毕业了也不是JK了。这家伙个头也不矮,穿成熟一点就没关係吧?」 「这个嘛~」Amy嘻嘻笑起来,「那就问问店长吧!和我们也熟,八成没问题啦。」 「嗯、明天你去吗?」 「明天——」Amy故作姿态地想了想,说:「被赶出门了的话~就会去的吧?」 「……吵架?冷战?」 「呀~~~」Amy移开了视綫,浮夸地应对:「糟了!该回家收看新一集的《恐怖连连看》了!」 洋子单手扶腰看着她走远,心想,《恐怖连连看》……那算什么节目啊。 她和爱音大概也不会在一起很久吧……毕竟两个人都那么麻烦。 以后的事、总是説不准吗。 如此思量着,拿着书的妹妹已经走到身边来了。 「吉子,」 「什么……?」 「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哟。」 「欸、什么??让人戒备……」 「不是,是那什么,女孩子的天堂啦。……但是、和你想象的不一样説不定。」 「难道说……」 「没错,就是那个『难道说』。」 「欸?!不行的啦、我还是未成年……」 「不用非到20也可以啦。」 「还、还有这种地方吗……可是、还是不太好吧,就算是百合风俗店,本来也有争议,性剥削之类的……果然还是不太好啦!」 「才不是咧!!!谁要带你去风俗店了白痴!!」 三十一、誰也不會知道 「喏、就是这样——嘣、嚓嚓,嘣、嚓嚓……」 母亲一面说一面示范她在大学里学过的交际舞的步伐。 「我们现在不时兴跳这种啦……」 大女儿耐着性子看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这么说。 二女儿则是满脸困惑:「那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森村太太觉得很惋惜:「交际舞多优雅呀、怎么就也落后时代了呢?洋子你要是和那些大学生一样去酒吧里摇头晃脑,説不上优雅,更要紧的是容易受伤!」 「我才没去你説的那种迪斯科舞厅什么……也不会受伤了啦!」 「骗人……那样晃动光看就知道很伤颈椎。」 「也不是去什么摇滚现场,才不会摇头晃脑呢。」 「那时下究竟流行什么?」 「……就算你问我、我去的也不是有什么舞池的大酒吧,都説是吃东西的餐吧了嘛。是可以吃正餐、也可以聊天、重点是氛围很安静。」 「还有这样的地方啊,带妈妈也去看看嘛。只带吉子去吗?」 「不行,妈妈上大学的时候会带父母见同学吗?」 森村太太只能可爱地说:「嗯、那好吧。真没办法呢。不过学学交际舞没有坏处,对腿脚和腰背也很好。」 吉子想起家里的探戈及华尔兹碟片,问:「爸爸也会吗?」 「他年轻时可灵活了。上了年纪就不行了,现在怕出丑不愿意陪我跳。」母亲越説越怀念,起身拿出一张入门音乐放起来:「我学的第一首就是这个,只要重复刚刚我説的那几个舞步就好了……你们也该试一试。」 「吉子应该不行吧、平时平衡力就不好,真怕她在家里摔跤~」 「只要洋、姐姐不要踩到人家就不错了。」 「哈啊?」 「不对吗?」 「你昨天睡觉还打到我了呢。」 「你前天抢了人家的被子……」 母亲拍拍手,喊停:「这样不对的吧?放音乐的时候吵架什么的。 俩女儿可真是麻烦呀。妈妈该去洗碗了……你们不好好地把心给舞曲熏陶一下可不行。 天呀天呀、真不知道你们像谁。」 母亲一走,长女马上催促道:「起来起来、现在就来跳。」 「欸?来真的?」 「谁要是踩到对方的脚就接受重罚。」 吉子心中虚了一些:「什么重罚?」 「对哦、」长女露出好看的恶魔微笑,说:「怎么办好呢……是深蹲好呢?还是俯卧撑好呢?」 「一定得是这种体能型的吗……」 「那你想要羞耻类的吗?」 「啊、」次女马上説:「比起事先定下来,只要谁输了就被对方使唤一回不就好了吗?」 「随你吧~反正结果也是一样的~」 「……」 大概是吧。 实际上吉子对自己的身体能力当然不太有信心,只不过和洋子嘴硬罢了。 果然到头来还是会变成要接受惩罚聼她「使唤」一次的结果吧?……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洋子会想的也就是帮她拿果汁什么的、替倒垃圾一次什么的、体能训练什么的,毕竟她就是表面威严的那种纸老虎。 「我比较高所以我来leader?」 长女这么説,做好了手势。 要把手放到对方掌心上这样女子气的被领导动作,让次女觉得有些彆扭。 不过高一点的人容易领是事实。 随着洋子的数拍,两人照森村太太的教导迈出步伐。 几乎不需要刻意去记忆,来回循环的不过是很简单的前前后后,踩在节奏上也相当容易。 不过只有当你和另一个人一同合作,踩在乐曲上时,你才会知道身处交际舞之中是怎么一回事,才会知道配合——哪怕是再简单的动作都能随时让你感觉到陌生与不协调。 客厅能活动的空间不算大。 如果可以再大一些,可以踏着步子绕圈。但现在只能挪动一步,又回到原位,如此反復。 一开始谁也没有低头看脚底,也没有左顾右盼。 既然有约定的惩罚,那就不得不特别地把注意力集中起来。 洋子先开口闲聊:「也不就这样而已嘛……」 「妈妈説的『优雅』什么的是要经过特别训练的人才能做到的吧?」 「一般地跳跳的话果然就只是这样吧?怎么可能都像百老匯歌舞剧那样呢。」 「不过大概是为了拉近距离吧……让他们方便谈话什么的。」 「这样、就可以轻轻地説话?」 「……总觉得姐姐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灵活。」 「我也是第一次那不是当然的吗。」 「但是以前不是经常在街舞机上跳的吗?」 「那个可完全不一样、笨蛋……」 「洋子、」 「什……?」 「踩到了。」 洋子抬起脚尖,一下子放开了手。 确实踩到了。就在被喊名字的瞬间踏错了前后的方向。 明明是先开启话题试图使对面分心的一方,説着説着却自己失误了。 次女露出侥幸的笑容:「欸?好像跟预测的不一样呢。」 「骗人的吧、怎么回事?我被算计了吗?」 「请你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啦。」 「……好吧、算你不错。竟然一路都没发呆、真是稀罕。」 「事关俯卧撑的话谁也不会发呆的啦。」 「那现在是我要做俯卧撑吗?」 「怎么可能呢、当然要对刚刚那么嚣张的姐姐你来点特别针对吧。」 「你是这种家伙来着吗???」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对别人很得意的话不就是等于在説『你也可以对我坏心眼』吗?」 「?你在説什么奇怪的等式?可怕可怕……」 「到底做什么比较好呢——」 「什么都好快点决定可以吗?」 「不行、毕竟人家也没什么机会赢,所以得好好想一想才行呀。」 「呜哇……」 「那我先回房间慢慢想了。」 「……怎么都好吧、记得九点出门,限定场是九点半入场的。」 「好的。」 洋子偷偷地切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双腿感到奇怪。怎么会失误呢? 到了该赶赴餐吧的时间,森村姐妹便穿着休闲的便装出了家门。洋子出裤带里掏出车钥匙启动了家车,然后一边与朋友联係一边暖热发动机。 吉子坐入副驾驶座之后,临近社交场所的感觉才忽然涌上来,让她紧张了起来。 「哇、我认识的傢伙怎么都没打算要去……」 洋子説着放下了手机。 「Amy小姐他们呢?」 「谁知道、到了再看人在不在吧。」 餐吧坐落在并不偏远也不中心的一条平常街道上,招牌不隐密也不突出,场所在二楼,需要先过一个楼梯才能到里面去。与它相邻的还有其它定食屋和拉麵店——它在这里一点也不显得特别。店名似乎是德语里的什么花名,闪着黄灯的花体英文写在椭圆的黑牌上。 森村洋子把车停入建筑后方的小块停车场地,便领着人进入楼中。 透明的塑胶门帘旁,站着一个穿着连衣裙的长发女人。看起来她负责人们的入场。 吉子紧跟着长姐往前走在略微狭窄的过道里。 洋子对她説了一个数字,女人就点点头,让她拉着吉子一同进去了。 与想象的不一样。 首先是气氛的不同。暖黄的灯光、浅绿的沙发椅与淡粉的桌布,给人温馨的印象。 空气中有着炸鱼、新薯甚至牛奶的香味。桌位独立性很强,稀疏地佈置在中等大小的场地内。左手面亦有吧檯与酒柜,看起来像是店主的女人与其它叁五人围在一起闲聊。 略暗的光綫下人们低声地谈着话。店内播放着舒缓的吉他。 毫无疑问,的确符合餐吧的定位——可以吃正餐,亦可以在之后上酒水,便于人们交际闲谈,介于酒吧与餐馆之间的场所。 但稍有不同的是,一个挂在墻面上的小黑板写着今日的主题: 21:00~4:00 GL only场 森村姐妹两人在靠窗的一个沙发位上坐下,洋子点了炸鱼之类的宵夜与饮品。 她轻声细语道:「这里平常就是普通的餐吧……偶尔的日子里才会有gay only什么的、LGBT only什么的,还有像今天这样的女性only,通常只有熟人之间互传才知道。嘛,听説她们也有用推特宣传店面就是……」 「那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通过Amy,Amy她则是通过我们的一个学姐知道的。有活动的时候就会得到消息。」 「欸……好神秘。」 「很普通的啦、这里连飞镖什么的都没有呢。不过到凌晨场也会玩起酒吧游戏……」 「那为什么不乾脆做同性酒吧呢?」 「还用説嘛、那当然是生意的问题啦。」洋子用长勺搅着鷄尾酒,说:「听説以前店长是要开同性吧的,但是太小众了没法维持运营,再説现在也没什么人去酒吧了……但是大家也捨不得关门不在这里聚会,所以就改营餐吧啦,平日就是普通地对所有人开放。」 「欸厉害……坚持下来就很厉害了。」 「是吧、她和同居的女友一起做的。」 「哇、这种故事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啊……」 「有的啦。」 吉子喝着草莓奶昔,随意地环视全店、观察周围的人们。 Tanka老师画中的同性酒吧……就是这样的气氛吗? 和这里有点相像,又似乎不太一样。 真正坐在这里之后,那种神秘的魅力逐渐消散……只觉得这里是人间的一处热闹,都是人们再日常不过、再平凡不过的交谈。有说情感的、有聊工作的,有看起来是大学生的人、有看起来是OL的人,有静静地进食的、有与他人调情的,每张面孔都陌生得亲切。 吉子注意到了什么: 「Amy小姐好像不在呢。」 「不在?那是好事嘛。」洋子微笑了一下,「説明没被赶出来~」 然后不再多解释,只由得妹妹露出不解的神情。 她也扫视店里,说:「怎么回事、今天都没有我的熟人在嘛……店长那边又围了太多了人。」 「可以问一下吗?」妹妹低声説。 「什么?」 「姐你……」 「嗯?」 「在这里有艷遇过吗?」 「……哼要是有的话、」 洋子一时説不出来「有的话」会怎么样,只説:「笨蛋、酒吧艷遇这种过时的事早就不会发生了。朋友倒是认识了一些、也不是那么亲近的啦。」 「欸……」 吉子若有所思。 两人在长崎的夜晚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説点什么, 吃着桌上的夜宵,各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微寒的春雨,不知不觉地下起来。 洋子看着窗外的夜景,忽然招呼她坐到同一边来,掏出手机打开了相机—— 「咦?要在这里拍吗?」 妹妹还没反应过来。 「纪念合影嘛……嗯?果然这里好暗啊……也不想开闪光灯什么的。」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坐在一起,研究手机的摄像头。 从镜头里面来看,她们都觉得,自己身旁的那个人的脸,有些不分明的模糊。 有点像是自己的面孔。有点像是过路人的面孔。 可能在这里的别人看来,谁也不知道她们是姐妹…… 最后照片并没有拍成,只因为洋子不想把自己拍得太黑。 「呐、刚才惩罚的事你想好了吗?」姐姐问。 「那个呀……」吉子看着空了的盘子,说:「想是想好了……」 「想是想好了?」 「不过那个也有点过分了吧……」 「都给我想了些什么啊。」 「就是、」 「説来聼聼。」 「总而言之……也就是让洋子……」 「是什么那么难説出口、反而让人感觉可怕起来了笨蛋。」 「呃、嗯……」 吉子半低下头,终于说:「就是、我想让姐姐你……能对我作出『姐姐』的样子。」 洋子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嘛、就是那个,就是人们想象中的姐姐的样子。扮演一下那个吧……」 吉子犹豫着总结道:「这就是你的惩罚游戏。」 「怎、怎么做?给你摸摸头吗?哟西哟西、辛苦了~这样的?」 「大概……吧?」 「大概?」 「嘛,姐姐你不是喜欢扮演的吗……就表演这个吧。」 「……」 「不行吗?」 「这是什么、吓死我了……刚刚那段还让我以为你想要做什么大人的kiss作为毕业礼之类的呜哇——真是吓死我了原来是这样啊本来还想着要是那样了该怎么办……」 洋子夸张地大叹口气。 「什、你知道你説的是什么吗……?普通、普通人才不会提这种要求吧???」 「你説普通人不会吗?我还真的见过、在酒会上这么提的家伙,説什么要舌吻的家伙,虽説是喝醉了,还真的有啊……」 「那种简直是变态嘛。」 「好~哟西哟西、对不起噢~」 洋子有些做作地伸手揉乱了吉子的头发,把她揽到怀里。 妹妹挣扎了一下、总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的时候, 店内的灯光变了。 到接近酒吧气氛的时间了。 某个角落里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声,高高矮矮的女性们开始玩乒乓球丢纸杯的罚酒游戏。 幽蓝的光綫取代了原本的昏黄。 吉子问:「你要去加入吗?」 「不想去……」洋子单手撑在桌面,用微醺的语气说:「现在、肯定……丢不准的。」 「毕竟洋子连只有几步的舞都跳错了、没办法呀。」 「你得意起来了吧?明明……平时都笨手笨脚的。」 吉子没有接话,反而问:「洋子的那杯是什么味道呢?」 洋子把细长勺轻轻提起,放到她唇边, 她也就微张开口含住小勺。 因为液体很冰而轻皱了一下眉,吉子笑了一下、小声说: 「……有点、像可尔必思。」 「对吧?」 看着暗蓝色调之中那张不分明的妹妹的脸、 洋子的心脏停了一拍…… 真正想要问的话是, 现在的你……到底是谁呢……?还是以前那样的、 我所知道的你吗?还是説、已经渐渐地变成了我也不知道的人…… 三十二明明不告訴你才更好吧 放榜了。 最想去的京都的大学没能考上,倒是录取了在东京周边的大学。 也算是对吉子而言的中上结果。 离开家的前一天,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人果然是姐姐。 「在收拾东西吗?我来帮忙吧。」 「嗯……」吉子点点头,手上扎好一捆曡起来有叁四十厘米高的漫画。 「欸、骗人的吧?你要全带过去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这可是神作《凡尔赛玫瑰》全套……」 洋子扶着门叹气—— 被子和衣服都还没收,就先打包好了漫画,这家伙是哪来的笨蛋啊…… 她问:「太重了吧?」 妹妹不以为然:「没关係、为了带上它的话我可以忍受……」 把这塞进行李箱,妈妈也不会同意吧…… 洋子没办法地笑了一下,问:「就留在家里如何?真有那么好的话、让我也看看呢?」 「骗人的吧——居然有没看过凡尔赛玫瑰的人存在——」 「为什么默认全世界人都看过一样啊?」 「因为这可是国民级的……」 妹妹低头想了想,才问:「洋子真的会看吧……?」 「会啊会啊。最近和你借的感觉都还不错。」 「那……就留给你。」 「就是啊。那么老远地带过去未免也负担太重了……」 姐姐走进来这么説,看到吉子很认真地把那捆漫画交过来的眼神。 「嗯、不会让它吃灰的。」 总之这么答应下来。 「那么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 「等?太多了吧!」 吉子噗地笑了出来。 「嘛……我也不觉得洋子会看完啦、不如説不要太沉迷才对啦……」 她站起来拍拍裙摆,将kindle放入准备带走的背包中——「刚刚那是开玩笑的、我有这个就万事大吉~!」 「啊、这样。」 洋子腹诽,这家伙竟然意外地还是很正常的。 「……説是要收拾行李,」吉子在床铺上坐下来,看着房间发愣: 「都不知道要把什么带走比较好。要説的话不管哪个都想带……乾脆把房间打包带走好了。」 洋子理解地点点头,提议道:「总之,先从衣物开始吧?」 「那寝具呢?」 「到那边再买啦。带来带去的多麻烦呐。」 「这么説来、牙刷和毛巾都可以到那边再买……衣服就……短袖、裙子、还有……」 次女如此琢磨着,总算动起手来。 她忽然看到床上的浅绿毛虫公仔——「这个得带上呢。」 「这个也带上吧~」姐姐拿出她的小鲸鱼公仔。 「两个都带就塞不下其他东西啦。」 「难道你就不需要一个东西想念姐姐吗?」 吉子抬起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那~就乾脆把姐姐装进去好了?」 「好耶、坐进来了~」 「……不行!行李箱会坏的!」 「嘁,虚情假意。」 「那不是当然的嘛!真是的、谁会站在行李箱里呀?」 「对了,还有一些看完了的数学练习册也给你吧。」 「我是国文系所以不需要……」 「那、那~香水带一点吧?联谊会能用上哟。」 「……那是洋子你的气味所以不要。」 「你除了家门钥匙什么都不要吗、真是麻烦的小鬼啊。」 「是你的提案太奇怪了啦。」 最后还是收下了洋子硬塞的笔记本和护肤品。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洋子坐在床铺上,看着吉子迭着自己最后的一些春夏衣物。 她一边收拾着一边对嘎嘎作响的行李箱表示「这个真能塞下吗?」的质疑。 感慨什么似的、姐姐长长地出了口气。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只关心自己的事的吉子今天对她的情绪那么敏感。 「不、只是……想到『你还真的要搬出去了啊』,看着房间被收好以后就有点实感了。」 洋子説着剥开裤兜里的棒棒糖,含在嘴里,仰躺到床上。 可以看到灰扑扑的天花板和斜照进来的夕阳。 「是呢。」 吉子点点头,没有问「什么啊、感觉寂寞了吗?」这类话。 自己的话,是没法那样轻松地説笑的吧。 「终于要离开被洋子使唤的魔爪啦」也好,或是「在那边也多联络噢」也好, 现在都説不出口。 「説起来、本来还以为是姐姐会先离家呢。结果居然是本地的大学。」 「又是这个话题~?」洋子在床铺上伸了个懒腰,温软地说:「我也没想到……真奇怪。」 她若有所思地继续讲:「但是、如果那时候是外地的大学的话,就遇不到了乐队那群人了嘛。现在想想,这也是人家説的缘吗?讨厌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回头想想还是蛮开心的……」 「而且……」 沉默中,吉子追问:「而且?」 「而且还对你出柜了不是吗。」 懒懒地説着、洋子抱住了手边的棉被,她似乎很有些睏倦一样地把脸埋在被子里。 短裤下大腿的软脂也这样陷落在洁白的床铺上。 隔着被子她继续发出有点闷闷的声音: 「怎么説、你看……我们几年来也没有怎么……各自顾着自己的事…… 也没有像今年这样好好地、好好相处?交谈? 有时候,会觉得我其实对你并不瞭解,住在一起也只是説些无关紧要的话……」 吉子坐在地上,手上收拾的动作有些迟钝。 「啊、欸……怎么説呢……我本来要説什么的来着?」 洋子乾笑了几下,有意无意地用上了示弱的神情。 「也就是説……那个、今年由于种种原因,终于有好好?好好地认识?互相瞭解了一下?不是吗?但是你已经要去东京了…… 啊~~~不会让人想要这样感慨一下吗?我説的对吧?」 面对急于寻求认同的姐姐,吉子并没有马上做出对方想要的反应。 敏感、而又迟缓——那双镜片下的眼睛眨了几下,似乎在认真理解那些话的含义。 「不——算了、」沉默让洋子有些不自在。「嗯……我好像今天讲的话很奇怪……」 「洋子。」 「我説你啊、最后一天了,就不能叫姐姐吗?」 「不要……」 洋子听见了自己口中的糖清脆碎开的声音。 她莫名有些退却起来:「……不、不要?居然不要?搞什么啊你。」 「……该怎么説呢、我不明白。」 吉子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可以説吗……?反正都要走了。」 「什么啊。」 「是什么呢、对洋子的坏话……吧?」 「哈……?」 长姐本能地感到不知所措,但还是佯怒说:「説来听听,看我的心情决定你的下场。」 「那还是、希望你手下留情吧……因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吉子将行李箱盖上、压好,然后用力地将拉链拉到最底。 双手撑在箱盖上,她露出临别式的微笑。 「我……喜欢洋子。」 尾聲一 wo o1 4 .co m 姐姐、今天起我就也是大学生了。 本来以为在姐姐去读大学时就会分开的,结果直到今天才终于和你告别。 东京的学校,不知道是怎样的呢? 明明心情还在叁月的尾巴里、四月却一下子就到了。 早晨的车站只有14℃。冬天真的结束了吗? 不管是谁、都期望有樱花盛开的春天快点到来,但只有我这样的坏孩子还想留在冬天。 列车启动的时候,本来觉得「大概会不敢往窗外看」,但是还是无法把目光从母亲和你的面容上移开。 就这样一直看着、到看不见为止。 身体已经坐在了列车座位里,接下来就要往北方驶去。 那边的四月肯定比家里还要冷。 我的心中、除了洋子留下的热度之外就没有它物了。 这种事放在一年前我肯定无法相信吧。 细碎的雪在空中飘着,轻轻地落下来,就那样沾在了车窗上。 陌生的夜晚过去了、然后就要迎来熟悉的早晨。 所谓的「熟悉」——就是空落落的安心感…… 女孩子的亲吻很柔软、很甜蜜吗? 女性之间的感情是最美好的吗? 憧憬着百合的我,突然间就因为这份憧憬,变得可以理解一直觉得有点距离的姐姐了 然后就这样不可思议地忽然接近…… 出现了漫画一般的展开。 galgame里常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台词,我可以用吗? 全日本的一亿人里能喜欢上另一个人是亿分之一的奇跡,而能够和另一个人成为家人也是亿分之一的奇跡,这两个奇跡能够重合在一起……好像反而成了不得了的ERROR。 学理工科的姐姐、一定觉得这种算法这是胡説八道吧。 其实我也这么想。和你告白之后,我终于明白要怎么去描述这种事情。指定网址不迷路:xing wan yi.co m 这样的事之所以会发生……既不是奇跡,也不是命定, 没有任何令人心动的、闪闪发光的词语可以放在它的顶上。 再简单不过了。 洋子恰好在我身边。 我喜欢上了让我感到不同的洋子。 只是这样。 我、果然不是恋爱轻小説的主人公。 如果我这样的人也是女主角的话,那一定不是能令人激动的、梦幻的小説。故事一定到这里就是最终章了。 因为没有洋子的话就不行。 仅仅只是森村吉子的话、就无法变成一个这样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因为洋子才得以开始的。 所以现在也一定是因为你才迎来结束的。 一定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这个结局就已经定下了。 「如果是姐妹的话反正都已经是同性了、血缘什么的不是反而无关紧要吗?」 常常能看到这样的话,但是实际上我却无法那样想。 只有和洋子,不想变成以后回头来看「是以前喜欢过的女孩子」这样的关係…… 不管我如何想,从產生不一样的念头开始就已经不能回头了吧? 这之后会怎样呢…… 就像以椭圆轨道绕着共同的质心运转的双子恆星,一旦互相接近、一定总会进入彼此偏离的轨道。在那之后,再次的接近又会在何时才能到来呢? 有一件事——虽然过去也这么想过,但是现在又有了不同的意义。 那就是,我是姐姐的妹妹,一定用掉了人生大半的运气。 所以才会喜欢上森村洋子的——是倒霉了。 这样也好吧? 接下来的我的人生,也仍然是绝对纯粹的百合控吗? 还是说、会拥有身为同性爱者的人生,参与到更多的故事之中去呢? 多半哪一边都无所谓。 自我认知也好、标签和身份也好,主流也好、边缘也好, 在这其中,以原本的自我走下去的生存方式,姐姐已经让我看到了。 安定的未来,按部就班的生活,有计划推进的爱情……这些事,对于一直以来靠着白日梦活过来的我来説,一定是不会拥有的呀。 虽然对父母有些抱歉,但是这些就算没有我也无所谓。 过去我就是这样想的坏孩子,现在也没有变、不如説、只有决心更为坚定。 想要亲吻的、想要诉説的, 这些无来由的欲愿,都留在了家里。 洋子送别时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姐妹的心灵相通,在今天似乎也派不上用场。 不过多少能懂一点的是——清冷的春雪中,一点悲凉的好心情吧。 再见、姐姐。再见、洋子。 再见长崎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