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虂虂亚的秘密日记》


 楔子

    楔子
    嘘，告诉你一个祕密，千万别声张。
    我是一个女巫。
    不，或者，应该说，我是一个拥有吸血鬼血统的女巫。
    用人类的区分法来看，应该就是所谓的混血儿吧。
    如果把我的族谱摊开来看，我的血脉遍布各大族系。
    我母亲的祖父是木乃伊，祖母是纯正血统的狼人。我的外婆是满月会化身为蛇的黑魔女，我的外公是上了年纪，缺了一颗尖牙的吸血鬼。
    我的母亲是拥有吸血鬼与狼人血统的女巫，至于我的父亲呢，则是一个误闯魔法世界，最终变成魔法世界入口守门员的普通人类。
    是的，我来自人类称之为魔法世界的神奇国度。
    魔法世界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远古时代的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人类相信世上有吸血鬼、狼人、魔女、女巫等等生物的存在，我们所在的魔法世界才得以存在。
    现如今魔法世界差不多快要灭绝了。
    因为科技文明过度发达，人类不再相信神话故事，也不再相信魔法，对于魔法世界衍生出来的各种生物，许多人更是嗤之以鼻，导致魔法世界正在快速瓦解当中。
    虽然，拜先前的哈利波特与暮光之城风潮所赐，部分人们依然相信世上有魔法世界的存在，我们这些魔法生物得以苟活至今；但是，人类又开始疯狂推进ai科技的发展，现在连小孩子都不相信有魔法，更何况是吸血鬼、狼人等魔幻生物。
    一切发生得很快，魔法世界在我懂事的时候，就差不多崩溃了。
    母亲的祖父与祖母是第一批死去的魔法生物。
    因为，已经没有太多人类愿意相信木乃伊与狼人的存在。
    幸亏我父亲是主君大人认可的守门员，他赶在魔法世界进一步瓦解之前，带着我母亲与她仅存的亲人离开，我们这一伙人才能在人类世界苟延残喘活下来。
    我们开始偽装成普通人类，小心翼翼的活着，不敢随便露出真实样貌，就怕会招来各种麻烦，更严重一点，也许是杀身之祸。
    陆陆续续有魔法生物逃到人间。
    母亲曾听一位偽装成盲眼老人的独眼怪讲述，主君为了保护分崩离析的魔法世界，用尽所有魔力，关闭了魔法世界的出入口，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生物能够任意进出。
    距离那一场灭世浩劫，魔法世界已经过去将近百年，躲藏在人间的魔法生物们，受够了人间各种规范束缚，开始怀念旧世界的美好。
    儘管希望渺茫，虽然不清楚魔法世界如今成了什么模样，但是我们依然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可以重新返回魔法世界的方法。
    我，虂虂亚希丽雅，一个集木乃伊、狼人、黑魔女、人类等眾多高贵魔法血统的女巫——以人间的说法来形容，我本该是魔法世界无忧无虑的富三代，却在经歷这场灭世之灾后，不得不隐藏真实身份，躲在人间当起平庸的人类。
    说到这里，我都忍不住想叹一口气了呢。唉……
    即使前路艰难多舛，但我与亲人们依然怀抱希望，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返回魔法世界的入口。
    是的，没错，无庸置疑，一定会的。
    在那之前，我打算简单纪录一下我在人间歷练的点点滴滴。
    嗯，或许也能称为我胡言乱语的日记吧。
    总之，这些纪录呢，是方便以后的我拿来怀念人间日子，以及留给将来我的子子孙孙们拜读的，因此也就不用太讲究啦——
    子子孙孙们谁若是敢嫌弃我的文笔，我一定不会客气，直接动手将他们钉进我曾曾祖父的棺材里，让他们感受一下血脉压制的恐怖(那股酝酿了数千年之久的尸臭味可没多少人能忍受呢)。
    嗯，希望曾曾祖父的棺材在魔法世界那头依然安好无恙。
    那么，我——虂虂亚希丽雅的日记，就从这里开始啦！

 第一章：(一)

    第一章
    「欸欸，你看那个女生。」
    拥挤的人群中，两名高中女生对着某一角落指指点点。
    捷运车厢一路摇摇晃晃，虂虂亚希丽雅单手拉着车环，一手拎着笔电包，满脸生无可恋看向窗外。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惹人注目。
    倒也不是她穿着奇装异服，而是因为她长得确实特别好看。
    一身肤色是令人称羡的冷白皮，一双尾端上扬的下三白眼，眼角下方有颗褐色小痣，使她看起来有点厌世。
    自然浅褐色的长发，梳成两条鱼骨辫，垂落在身后，她穿着泡泡袖短上衣，搭配一件黑色工装裤，就是时下流行所说的可盐可甜风格。
    她的唇色很红，看起来应该是涂了烂番茄红色唇膏，光泽度很够的嘟嘟唇。
    两名高中女生先是偷偷摸摸地瞧着，后来发现虂虂亚没发现她们的目光，直接光明正大换了几个位置，拉近距离观察起来。
    被观察者，虂虂亚希丽雅——不，来到人间之后，为了入境随俗，她已经改名叫做李虂亚——正一脸懨懨地盯着十点鐘方向。
    前方十点鐘方向的座位上，另外两名女大学生凑在一起看手机。
    手机萤幕上是某个近年来爆红的女网红。
    女网红叫作菲菲莉莉，年纪不详，长相神似东欧混血儿，深色头发，五官立体漂亮，搭配浓烈的妆容，紧身皮衣皮裤是她出名的标志性穿搭。
    菲菲莉莉自称可以跟灵界沟通，还说她可以直接透过肉眼见到鬼，经常邀请粉丝上她的频道一起见证她的撞鬼实录。
    有一次菲菲莉莉甚至接受粉丝的委託，亲自到粉丝闹鬼的家中，帮忙跟恶鬼沟通，进行口头上的驱魔仪式。
    短短两三年时间，菲菲莉莉声名大噪。
    菲菲莉莉不只喜欢谈论鬼魂，还喜欢谈论自己的穿搭打扮，最近甚至录製起美妆影片。
    总之，就是主打一个奇奇怪怪，什么都拍的怪奇网红。
    「听说菲菲莉莉已经五十岁耶！」
    「屁咧，怎么可能！她看起来应该没超过三十岁。」
    「有她的粉丝脱粉之后在网路上爆料，也不知道真假。」
    「一定是假的！通常那种爆料都是为了抹黑啊。」
    「难说哦！她眼角的鱼尾纹有点严重，法令纹的部位也有点卡粉……」
    「听你这样说，好像是真的……」
    两名女大生凑近手机萤幕，把影片定格在菲菲莉莉近距离的脸上，开始寻找关于女人最忌讳的皱纹。
    虽然隔了一小段距离，李虂亚也跟着凑近去看手机萤幕。
    萤幕上的菲菲莉莉，正好停格在很奇怪的角度，看起来嘴巴都扭曲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把人一口吞掉。
    这一刻李虂亚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社死。
    原来这就是人类口中的社死啊——这真的太丢脸了！
    每一次在人类的科技產品上面看见我的妈咪，我真的好想把自己钉进棺材永生永世出不来呜呜呜。
    「真的欸，菲菲莉莉的鱼尾纹好严重哦。」
    「我没骗你吧——而且听说她有整容，不然怎么长得那么像迪丽热巴。」
    「我还以为菲菲莉莉是混血儿？」
    「不是混血儿，她自己澄清过。」
    「真假……看来应该真的整过容呢。」
    李虂亚嘴角抽动几下，默默把脸别开。
    呵呵，你们错了。我妈咪何止才五十岁啊，以人类计算方法来看，我妈咪早就几百岁囉。
    而且，确实啊，我跟妈咪的确都整过容。
    我们原来才不是长成这样子，还不是为了配合人类，万不得已之下，只能想办法用魔法「整容」。
    为了把我们变成与人类无异，外婆当时用她所剩无多的黑魔法，熬了一缸巫婆汤，把我们身上「异于常人」的特徵都给卸了。
    至于父亲嘛，多亏他原本就是普通人类，不必改变外型。
    也是为了迁就于父亲的身分，我跟母亲才会被迫喝下外婆那缸汤，成了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人。
    妈咪超难过，因为她引以为傲的金发跟犄角，全部都消失不见了。但她的长相本来就是那样，并没有任何改变。
    我想啊，那两个女生会认为妈咪有整容，八成是因为忌妒心作祟。
    人类很奇怪。
    他们喜欢羡慕别人，也很容易忌妒别人。大多数人类都把时间花在观察别人身上，很少花时间观察自己。
    我们魔法世界的生物们，从来不会羡慕别人，更不会浪费时间去忌妒任何人。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清醒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认为自己是魔法世界中最特别的存在。
    就像妈咪，向来以她那一身综合血统感到自豪。魔法世界很少能找到像妈咪那样，同时拥有木乃伊、吸血鬼、狼人与黑魔女血统的生物呢。
    我也一样。
    我不只继承了妈咪那一身综合血统，甚至还有人类血统呢。
    大概是因为体内流有人类血脉的关係，比起其他人，我很快就能适应人间生活。
    但妈咪真的太夸张了，原本很排斥人类文明的她，前几年迷上手机之后，每天沉迷于各个短影音平台。
    妈咪甚至动起了当网红的念头——
    「我感觉那种过去在魔法世界，被所有魔法生物崇拜的日子又回来了！」
    还记得，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成为人间网红的那一天，妈咪满面红光，眼睛扑闪扑闪，欢快地倒立在天花板上面跳舞。
    已经失去魔法的外婆坐在按摩椅上，笑呵呵地直拍手。外公戴着老花眼镜，腿上放着厚厚笔记本，写着他的馀生回忆录，那是堪比老奶奶裹脚布还要又臭又长的故事，从魔法世界创始之初，再到流浪人间藏匿，写的那叫一个意识流，老人独有的碎碎念。
    我只觉得这个家迟早得疯。
    大家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有我一个人成天提心吊胆，不知道这个家还能欢乐到什么时候。
    自从来到人间之后，先是外婆逐渐失去魔力，紧接着是外公。妈咪靠着残存的魔力，在镜头面前装神弄鬼，就为了搏眼球当网红，至于父亲本来就是普通人类，倒是不用太担心。
    到站的广播声在响，李虂亚眨了眨好几十分鐘没动过的眼睛，心虚地左看看右看看，就怕被有心人发现她的异状。
    她们魔法世界的生物，跟人类不一样，是不需要眨眼睛的，甚至她们的呼吸心跳，只不过是为了欺骗人类，才偶尔正常运作。
    抓了一把空气瀏海，掩饰眼中的不自在，李虂亚头低低的，抓紧手提包就随人流往外走。
    角落里的两名高中女生还在困惑。
    「……那个女生刚才是不是十分鐘没眨眼睛？」
    「我也不清楚……还是我们都眼花？」
    两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
    「还是她能睁着眼睛睡觉？」
    「应该是我们眼花吧……」
    哪有正常人类可以长达十分鐘没眨眼睛，肯定是她们眼花看错了。

 第一章：(二)

    tu工作室刚开完一週一次的企划会议，大家人手一杯集体外叫的手摇饮，有些人还拎着没吃完的下午茶，脸色青惨惨走出会议室。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李虂亚还是按照规矩来，乖乖做完访客登记，才来到企划部的办公室。
    先前独排眾议录用李虂亚的企划部组长薇薇姐，看见她来才勉强挤出笑容。
    「来交稿的？自己找位子坐。」
    李虂亚也没客气，自己找了个空桌子，把笔电拿出来，打开她用三天时间画完的人物形象稿。
    负责新案子美术部分的涛哥，把笔电接过去，开始验收成果。
    「我们这是恐怖手游，你画的人物会不会太q版了？」
    「咦？你们人类想像中的鬼怪，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奇怪，我记得人类电影都把鬼怪弄得可可爱爱，一点也不恐怖啊。
    涛哥盯着笔电太专注，一时也没发现李虂亚的回答有啥不对。
    「你这样子不行啊，这根本不是我们要的形象。上次薇薇姐没跟你说明，我们公司这次新案子要的效果吗？」
    李虂亚木着脸没表情，心中已经在钉棺材，有股想把整个游戏工作室夷为平地的衝动。
    啊啊啊，我x你x的(这样骂应该没错吧？)——哭妖(是说为什么要对妖哭呢？)，哎搞不懂，反正照着骂就准没错！
    要不是为了在人间生存，我这个魔法世界的富三代，怎么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人类不再相信魔法，我又怎会流落到人间，为了生活自甘堕落成为社畜一枚……以前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落魄呜呜呜。
    「我觉得不行。」涛哥摇摇头，把笔电闔上。
    李虂亚继续摆她的殭尸脸。
    「薇薇姐，李虂亚这一次的图不ok，我让她回去重新改。」
    「等一下，不用改了。」
    玻璃挡板后面的薇薇姐站起来，拿着手机还在滑个不停。
    李虂亚挺佩服这个薇薇姐，她完全就是父亲提过的那种人类女性；成熟，强大，有手腕，情绪稳定。
    父亲在描述的时候，似乎是在拿妈咪作对比，因为妈咪完全就是上述几个形容词的相反义对照组。
    有一回我很天真地问父亲：「爸爸，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妈咪？」
    父亲眼神闪烁不定，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
    「爸爸，你在找什么？」
    「你妈咪呢？」
    「妈咪陪外公去黑市了。」
    「嘘，宝贝，我跟你说，你可别跟你妈咪说。」
    「？」我很茫然，下意识用舌尖去舔我那两颗吸血鬼尖牙。
    「其实是你妈咪挑中我，不让我走，我不得已之下只好……」
    「只好怎样？」
    妈咪的声音从我们父女背后窜出来，我们两个都被吓到，直接从地上跳起来，撞破了天花板，又坠落到地板上。
    妈咪当时就站在我们背后，而且她非常火！
    「虂虂亚希丽雅，回你的屋里，我跟你爸爸有一些事情要讨论。」
    我看见妈咪拖着父亲往后院去，手里还拿着她平常用来锻鍊的蝎子鞭，一路拖在地上走，地板都被劈出一道烧着绿色火焰的黑沟。
    外婆笑呵呵摀住我眼睛，带我去书房练习魔法，然后我就听见后院不断传来父亲的求饶声……
    其实我并不是很在乎，究竟我父亲是不是被妈咪强迫的，因为我知道，妈咪之所以会看中父亲，有很大原因是她从小就迷恋脆弱的人类。
    「——李虂亚，你有在听吗？」
    「啊！」
    薇薇姐皱着眉头看我，我也挺尷尬的——来到人间后，我好像也染上不少人类的恶习，例如习惯性发呆走神，自动屏蔽人类的鬼哭神号。
    「我在想要怎么改图。」
    「不用改了。这一次的图稿费用，下个月会匯进你帐户，或是你直接来公司领现也可以。这个案子，我们已经另外找了画师，你退出吧。」
    笔电往人行道树荫底下的长椅一丢，李虂亚面如死灰，一屁股坐下来。
    两手撑脸，手肘顶在膝盖上，垂头丧气的坐法，完美詮释了我现在的状态。
    原来这就是人类被开除的状态。
    我死八百年也想不到，在父亲鼓励之下，放弃使用魔法，透过我与生俱来的艺术美感，死命练习来的绘画能力，居然会被贬得一文不值。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使用魔法，何必学习人类那种傻样子，一天到晚反覆练习，蠢死了。
    这下可好了，我都不知道回家后要怎么面对妈咪。
    「以后就让我来当百万网红，养我们这一大家子。」
    妈咪对于自己的网红事业一直信心满满。
    逃难到人间之初，我们也没想过，原来在人间的生活费用这么高。
    在这个没有魔法的世界，样样都得自己动手，儘管他们魔法生物并不需要吃饭睡觉，但是房租水电费用等等，依然还是压垮了人类纸币严重不足的他们。
    尤其是，在外婆与外公的魔力相继消失之后，本该是不老不死之身的两人，居然开始老化，身体也出现各种病痛，更荒谬的是，他们居然开始有飢饿感，渴望起人类的食物！
    我们反覆捋了捋，才推敲出来，当魔法生物来到人间太久，不仅会慢慢丧失魔力，还会逐渐被人类同化。
    太可怕了！我跟妈咪都吓死了！
    但是眼下我们也无计可施。直到现在，我们依然在寻找魔法世界的入口，希望能把外公外婆带回魔法世界，或许届时他们就能恢復如初。
    在顺利返回魔法世界以前，我们得先把外公外婆的身体照顾好，得先想办法像正常人类一样的努力生活。至少不能让外公外婆饿死是吧。
    我们也发觉，如果持续使用魔力，就会丧失得快，所以我现在根本不敢随便施展魔法。
    「你这样随心所欲施展魔法，小心跟外婆外公一样，很快就没有魔力，变成普通人类。」
    当妈咪宣布要进军网红界，我是这样吐槽妈咪的。
    「你放心，在魔力丧失之前，我会先变成称霸世界的网红，让人类感受一下我的魅力。」
    我扶着千斤重的额头，实在没脸看我妈咪那副骚气逼人的样子。
    大部分的魔法生物，都是自信心爆棚的状态，喜欢成为万眾瞩目焦点。
    或许我是来人间久了，原先脸皮厚如墙壁的我，渐渐地，我也不喜欢被眼珠子围观的滋味，诱发一身尷尬癌当场发作。
    「……随便你好了。」我实在无力阻止妈咪的各种蠢行。
    「虂虂亚，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像我呢。」妈咪叹气。
    像你有什么好的？各种迷之自信的骚操作，人类可不吃你这一套。
    这些话我只敢偷偷在心底说，要是被妈咪听见，我可能要被包成木乃伊再钉进棺材。
    妈咪的网红事业红红火火开展的同时，父亲为了养活天真的老婆，越来越虚弱需要看护照顾的岳母与老丈人，只好干起机场接送服务的派车服务。
    而我，为了不成为父亲的负担，也开始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加入社畜行列，努力学习绘画技巧，成功接了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手游绘画外包。
    来人间十多年了，我的各种学习能力突发猛进，可喜可贺啊。
    我直起腰，看向被夕阳染成玫瑰色的天空，才想模仿失意的人类，叹上一大口气，怎料，平坦的小肚子突然咕嚕了一大声。
    我愣住，下意识双手摸着肚子，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怎么回事？」
    鼻尖有自主意识般地扭动两下，我闻见一股让我食指大动的香味。
    那种打从身体深处涌上来，对某种特殊食物的渴望，完全是出自慾望本能。
    李虂亚左右张望，也不管笔电了，猛地站起身体，循着那股食物香气找过去。
    差不多绕过了两三条街，转了几次弯，李虂亚在一间位于巷弄里的小餐馆停下来。
    玻璃窗上面贴着米其林两颗星的宣传海报，她抬头看招牌，店名叫「私房功夫菜」，从建筑物外观看来，应该是歷史挺悠久的一间餐厅。
    那股香气越来越接近了！李虂亚站在招牌底下东张西望。
    莫非，我的魔力也快消失了？！我也跟外婆外公一样，开始產生人类才会有的飢饿感？
    李虂亚面色如死尸一般惨白，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对面街角停了一辆alphard七人座商务车，后座车门打开，一名穿着黑色卫衣，头戴黑色棒球帽的瘦长人影走下来，后边还跟着一个戴着口罩，剪了一颗小平头的男子。
    当那名全身包紧紧的人影，从我面前快速掠过的时候，我的鼻尖又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我的身体彷彿成了牵线木偶，整个人被那道可口香味吸引，双脚自动迈开，也跟着走进那间「私房菜」。
    一进到客满的餐馆里，李虂亚很自然地紧跟着前面那两人。
    那两人浑然没发现后边尾随了一个人，走进餐馆就熟门熟路要了菜单。
    服务生把菜单递过去：「你们三位？」
    王斯可皱皱眉头，回头一看，正好对上李虂亚发直的双眼，莫名地起了一身恶寒。这女生……好像哪里怪怪的？
    一旁的助理大斌立刻跳出来，挡在王斯可面前，防色狼似的瞪着李虂亚：「你谁啊？」
    惊觉自己面露馋样，李虂亚揉了揉鼻子：「我是李虂亚。」
    大斌无言：「我又不是真的在问你是谁……你干嘛静悄悄跟在我们后面。」
    李虂亚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看向被大斌护在后方的王斯可。
    那个人类跟我一样，都是穿着一身黑。但是他非常高，至少高出同行的男性一颗头。他戴着棒球帽，脸上也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宝石般漂亮的眼睛。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发现，那股美味的香气，就是从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好浓郁，好香醇，好可口……
    李虂亚感觉到自己的獠牙正缓缓变长，她赶紧从工装裤口袋拿出口罩戴上。
    戴上口罩后，她眼神不自在的四下张望，一副生怕被周遭人认出自己真实身分的不安模样。
    大斌被她的动作看愣了，直觉反问：「你也是演艺人员？」
    演艺人员？李虂亚的思绪快速转了一圈，这才反应过来，所谓的演艺人员就是人类口中的明星。
    我算是明星吗？过去在魔法世界，确实满多魔法生物崇拜我，毕竟像我这样血统特殊的魔法生物可不多了。
    没等李虂亚做出回覆，大斌忽然捶了一下手掌心：「你是不是曾经在穿到霸道天下这部网剧试镜？」
    李虂亚压根儿听不懂他在说些啥，但是为了弄清楚那个男人身上的香味由来，只能顺这个势承认下来。
    「……嗯，我就是。」若是被拆穿，我等下应该不会被打吧？
    记得曾经听父亲提过，有些人类挺野蛮的，一言不合就会开打，怪可怕的。
    大斌转头就跟王斯可说：「我认识她。之前我还在那个剧组当过场记，后来才去应徵你助理。」
    王斯可的帽沿压得很低，又戴着口罩，当他把头低下来时，连眼神是什么样儿都看不清楚，李虂亚只能看见他很轻的点了一下头。
    「你该不会也是我们家斯可的粉丝吧？」大斌明显放下了戒心
    粉丝？粉丝不是那种透明状的细麵吗？
    虽然满头问号，为了接近香气来源，李虂亚只能点头承认下来。
    噯，多亏了这个人类把她误认为别人。
    「先生，你们到底几位？」晾在一旁的服务生不耐烦了。
    「噢，我们三位啦——」大斌看向王斯可。「你不介意吧？」
    王斯可没太大反应，只是睞了眼神死盯着自己的李虂亚一眼。
    李虂亚口罩底下已经露出两颗雪白尖牙，口水都快流下来，一双眼睛还装着无辜，睁得大大的。
    王斯可快速打量起李虂亚的打扮，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不走女性化路线，打扮挺酷颯，长相也确实挺惹眼，有几分像时下流行的韩国女团成员。
    「上二楼包厢再聊。我们家斯可要是被粉丝认出来，这顿饭就甭想吃了。」
    于是在大斌莫名大方热情的招呼下，李虂亚莫名其妙就混进了他们订好的包厢。

 第一章：(三)

    「我记得你，你那个时候不是还在念高中，就跑来我们剧组面试一个龙套角色……」
    大斌将餐具摆好，拿起桌上免费供应的决明子茶，帮王斯可跟李虂亚倒了两杯，一副得意洋洋地展现他过人记忆力。
    「那时你被刷下来，蹲在角落哭得很伤心，我还免费送了你一个便当，记不记得？」
    李虂亚十分配合的猛点着头。
    唔，原来还真的有这种脑子不太好的人类啊。
    可真多亏了这个大斌，不然我就没机会接近那一位……嗯，他叫王斯可？
    李虂亚从口袋拿出手机，花了快五分鐘的时间，才成功打下王斯可三个字，顺利进行网路搜寻。
    不能任意使用魔法之后，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学习人间大小事；包括使用手机，包括阅读人类文字(这真的太难了，我只能先用魔法，强制把几种常用文字塞进大脑)。
    读是能读懂，说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写不太行。特别是那活像拐杖糖竖七扭八的注音符号，我光是要打出一个拼音，就得花上一分鐘时间。
    哇，原来这就是人类口中的大明星！
    看着网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介绍，李虂亚非常快速读了一遍。
    姓名：王斯可
    籍贯：父亲为上海知名富商，母亲为台湾早年知名玉女歌手
    性别：男
    年纪：25
    身高：186
    学歷：多伦多大学机械工程系毕业
    经歷：大学三年级暑假在上海外滩逛街被星探挖掘，后赴韩国成为练习生。经纪公司原本想将其打造为韩系偶像，后期因为经纪合约纠纷而解约，重新签入中港合资知名经纪公司旗下，打造偶像计画搁置，转而培训成青年演员正式出道。出道后因为外型亮眼而受到各界瞩目，不同其他小生的特殊忧鬱气质，让他被知名文艺导演相中，出演电影【春雪】中女主角英年早逝的白月光初恋而大爆。
    唔，看下来感觉这个人类还挺厉害的。
    虽然我也没怎么搞懂人类的大明星是怎么回事，只是曾经听父亲说过，人类就喜欢没事找事干，特别是年轻人类，他们会崇拜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人类。
    我们魔法世界的生物，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崇拜其他人，我们是根据血统以及魔力高低，选择要不要臣服于此人。
    噢对，原来「王斯可」是这么写的啊，懂了。
    那个浑身散发出让她飢肠轆轆的美味香气的人类，就叫做王斯可。
    李虂亚的目光从手机萤幕挪开，看向隔了一个座位的王斯可。
    也许是她的眼神莫名贼灵，还闪动着垂涎光芒，已经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白皙清俊脸庞的王斯可，原本在低头滑着手机，忽然又是全身寒毛直竖。
    对上那个女生热烈的目光，王斯可瞬间有种自己变成了一块巧克力蛋糕的错觉。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说到口乾舌燥的大斌，大口喝茶，好奇瞄了一眼李虂亚。
    「我叫李虂亚。」我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忍不住摸了摸小肚子。呜，好饿。
    「我叫大斌。你应该也是我们家斯可的粉丝，来吧，哥这边有签名照，送给你。」
    「哇好棒——」
    王斯可冷眼旁观，看着李虂亚双手捧高去接签名照，总觉得她笑得超假，他甚至有种奇妙而尖锐的直觉——这个女生根本不是他的粉丝。
    他又看向自己那位少根筋的助理大斌。
    大斌是关係户，为人耿直可信任，这小子经常自来熟，自认大方，喜欢结交朋友的恶习，好几次替他招来不少麻烦。
    菜陆续上齐了，还挺丰盛的，李虂亚拿着筷子却无从下手，只是象徵性的夹了几口炒时蔬，感受一下所谓的人间烟火。
    我们魔法生物是吃不胖的，吃下去的食物也会化作一小部分能量，没多大感觉就是了。
    「对了，今天是农历十五，阿姨特别提醒，要我带你等一下去庙里上个香再回去。」
    大斌一边往嘴里塞了块软q的东坡肉，一边喷着饭粒转过头跟王斯可说。
    王斯可飞快用手掌挡了挡，还是太慢了，额头遭受一粒白米饭攻击。
    他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拿下那粒白米饭：「大斌，我说过多少次了，先把嘴巴里面的东西吞下去，再说话。」
    「不好意思哈。」大斌抽了张面纸帮王斯可擦擦。
    李虂亚嘴里含着筷子，整个人一瞬间都不好了！
    她记得非常清楚，人间的农历十五，就是月圆之夜，这亦是她感觉到飢饿的原因由来啊！
    李虂亚把筷子往桌上一甩，动作之大，把王斯可跟大斌都震住了。
    「那个——」我眼珠子左右转，牙齿喀喀上下咬合，一时词穷。
    「你怎么啦？」大斌善意关心。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李虂亚像是在念台词一样，非常生硬的丢下这句话，然后转身就跑。
    「啊？喂！你点的红油炒手都还没吃啊——」
    「别喊了。」王斯可白了大斌一眼。「我看她还挺识相的，你就别在那边瞎扯关係。」
    「哥，你还别说，人家小妹妹挺有本事的。喏，你看这个。」
    大斌把手机亮出来，点开一个作品网站。王斯可边吃菜，边慢悠悠看去一眼。
    「她今年才22岁，参与过不少中小型手游的画师……这些都是她画过的角色。」
    王斯可快速的略略瀏览了一遍。
    平心而论，以那个女孩的年纪来说，能有这样的成绩确实挺厉害的。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她画的明明是恐怖手游，那种画风会不会太可爱一点？
    「哥，你还记得我有个表哥跟朋友在搞游戏公司吗？我觉得李虂亚的风格挺不错，想推荐给我表哥。」
    「随便，我没意见。」王斯可继续吃他的饭。
    「对了，我们工作室不是也缺美术人员吗？要不要……」
    挟菜的手在半空中停住，王斯可冷着脸：「工作室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大斌自知理亏，只好乖乖闭上嘴巴。老实讲，因为他的大舅妈跟王斯可的妈妈刚好是表亲，透过这层浅薄的亲戚关係，他才能顺利谋到这份工作。
    也是仗着有那么一咪咪亲戚关係，他在王斯可面前经常自作主张，擅自帮忙做决定，他自己也明白，有时他的自以为是，已经惹得王斯可很不开心。
    「吃你的饭。」王斯可塞了一块糖醋排骨到大斌碗里。
    大斌抓抓后颈，低下头开始扒饭。
    噯，可惜嘍。其实他是想说啊，那个李虂亚这么年轻，应该很好画大饼，拉进来当工作室美编兼打杂工，肯定很好使唤。
    李虂亚捂好脸上的口罩，一路狂奔离开餐厅，途中撞倒了几名个头不小的大汉，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啊啊啊，我居然这么粗心，完全没留意今天是月圆之日！
    躲进社区小公园的角落，李虂亚掏出手机，拨打父亲的电话：「爸爸，今天是月圆夜啊！」
    李亚戈在电话那一头直跳脚：「糟糕，我也给忘了！你人在哪里？」
    李虂亚茫然四望：「这里是哪里……我也不清楚，算了，我搭计程车回去吧。」
    「我跟你妈不在家，我们在海边直播。」李亚戈很头痛的说。
    「那我怎么办？」李虂亚都快流下人鱼的眼泪了。
    噢不对，她身上没有人鱼血统，哪儿来的人鱼眼泪。
    「宝贝，你先别慌，我把阿杰叔叔的地址给你，他那里还有几包预留的血浆。」
    说完也不等李虂亚回应，李亚戈已经结束通话。李虂亚一拿到阿杰叔叔的地址，不敢耽误，来到路边随手招了辆计程车。
    「小姐要去哪里？」
    天色已经暗下来，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司机的面孔，只能听见司机嘶哑的声音。
    李虂亚心里挺慌的，自然没有特别留意，直接就把阿杰叔叔的地址报上去，然后才稍稍放宽心，往椅背靠去，整个人瘫了下来。
    这时李虂亚才留意到，明明大热天的，驾驶座上的司机戴着渔夫帽，还穿了件真皮外套，就连控制方向盘的两隻手也戴了双皮手套。
    唔，怎么回事？这些人类可真是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不正常，看来是我低估了人类的能耐。
    李虂亚搔了搔脸颊，转头看向车窗外的街景。
    坦白说我在人间完全是个大路痴，也从来没搞懂过人类世界的划分，我们一大家子，之所以会落脚在这个名唤台湾的岛屿，纯粹就是因为我父亲李亚戈生长于此地。
    而我对人间的理解，仅限于台湾这座小岛。
    中国，日本，韩国，越南，印尼……这些周边地区，我只是浅浅听父亲提及过，至今还没踏足过。
    刚才那位王斯可，似乎不是台湾的明星，而是那些人俗称的对岸明星。
    真奇怪，虽说我们魔法世界也有划分四大行政区，偶尔也会有小纷争，但是我们魔法生物还是挺团结的，从来不会斗得你死我活，人间倒不是这么回事，而是一天到晚不停打各种仗，有口水仗，有文字战争，有你死我活的血战，千奇百怪的仗打不完，不累吗？
    计程车一路开往偏远山区，李虂亚的注意力都在不断涌现的飢饿感上，那两颗吸血鬼獠牙又不听使唤冒出来。
    「小姐，我们到了。」
    计程车刚停下来，李虂亚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望着座落于不知名山顶上，外墙黑黑旧旧，疑似有火吻痕跡的四合院，李虂亚愣了好一会儿，掏出手机比对住址。
    呃，这里看起来就像是遭遇过某种灾厄的样子，连块门牌都没有，哪来的地址可以比对。
    司机冷不防从她背后窜出头：「今天算你倒霉，上了我的车。」
    李虂亚不明所以的睁大眼睛，扭过头去。
    月光照映下，终于看清司机的脸。
    那是一张覆满鱼鳞的脸孔，瞳仁特别黑，特别大，就像鱼眼睛一样。他的头发是不规则状的水草，黑绿黑绿的，隐约还飘来一股鱼腥味儿。
    那人衝着李虂亚咧开一个大大微笑，露出那一口诡异的大尖牙。
    「今天是月圆之夜，我们殿下需要一个血宠。」
    李虂亚直接在原地跳起来，指着眼露凶光的司机，下意识用魔法世界的语言大喊：「斯基约瑟巴夫？！」
    司机——斯基约瑟夫当场震惊到傻掉：「你、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李虂亚也不装了，一把将口罩摘下来，露出她原来的庐山真面貌。
    「是我啊！斯基约瑟巴夫你不认得我了？」
    斯基约瑟巴夫把那张漂亮的脸蛋，从眉毛看到下巴，再从下巴看回去她的天灵盖，表情还是维持原来的惊愕。
    看见昔日的老熟人一脸呆，李虂亚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容貌已经透过魔法改变。
    「我是虂虂亚希丽雅呀！」我激动得露出两颗皓白尖牙。
    啊，感谢英明神武的主君大人，我们魔法世界最伟大的主宰者，让我能在人间再见到昔日故人。
    「什么？！你是——」
    斯基约瑟巴夫抓下那顶蠢毙了的渔夫帽，手指头比向那一脸笑得灿烂像朵花的虂虂亚希丽雅。
    生锈的铁栏门嘎嘰一声被推开，一道人影举高手掌心，掌心之上，燃烧着依簇绿色鬼火，那人就着阴森森的鬼火，看向李虂亚。
    李虂亚亦一脸纳闷地看过去，仅仅只看了一眼，差点惊讶得咬掉自己的舌尖。

 第二章：(一)

    第二章
    「莫耶尔王子！你也从魔法世界逃来人间了？」
    站在四合院前的人影高大而頎硕，他一头醒目及肩的银发，皮肤苍白，黑色瞳孔，极薄的嘴唇——如果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只能说，简直帅呆了，妥妥cg人物走进现实世界。
    「虂虂亚希丽雅？你怎么会在这里？」莫耶尔同样用着魔法世界的语言回应。
    斯基约瑟巴夫一脸尷尬：「殿下，是我把虂虂亚希丽雅小姐载上山的。我没认出她，就把她当成是普通人类……」
    李虂亚眼睛一瞪，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把我载来这里给莫耶尔王子当血宠！」
    莫耶尔抿紧了嘴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斯基约瑟巴夫。后者身体抖了抖，脚边掉落几片晶亮鱼鳞。
    「虂虂亚希丽雅小姐，我们先进屋再说。」斯基约瑟巴夫赶紧转移话题。
    李虂亚嗯了一声，尾随莫耶尔的脚步，进入矮旧的房舍。
    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这里明显已经被施展过魔法，内部空间被扩展成数十倍大，散佈着各式各样富丽堂皇的摆设及家具。
    「虂虂亚希丽雅小姐，您这边请坐。」
    斯基约瑟巴夫引导李虂亚在黑色绒沙发上落座，莫耶尔就坐在对面，手里勾着一只水晶杯，杯中摇晃着红彤彤的汁液。
    李虂亚心知肚明，如无意外，那水晶杯里装的应该是人血。
    莫耶尔是主君的私生子，担得上一句王子殿下的尊称。
    他的母亲拥有吸血鬼的血统，再加上他的外公是人鱼首领，而人鱼统领了魔法世界整片海域，海中精灵全部效忠人鱼，算起来，莫耶尔是海域第一顺位继承人。
    魔法世界的族谱可复杂了！
    真要认真考究的话，我跟莫耶尔应该算是远亲呢。
    大抵是察觉到李虂亚过于专注的目光，莫耶尔已经抵到嘴边的水晶杯又拿开，想了想，又朝李虂亚递了过去。
    李虂亚有点茫然，睁着眼睛眨了眨。
    莫耶尔：「今天是月圆之夜，你应该也饿了。」
    李虂亚一脸感激地接过水晶杯，皱着鼻子喝了一小口，内心狂吐槽。
    噢，我的主君大人呀，这口血可真难喝！完全无法平息我体内兇猛的飢饿感。
    是的，由于我体内同样流着那一丁点吸血鬼血脉，每到月圆之夜，不需要进食的我，就会被飢饿感佔领，疯狂渴望人类的鲜血。
    不，你可别把我想成是那种会咬断人类脖子的怪咖吸血鬼。
    我们只是渴望人血，并不会大费周章去杀掉人类，就单单只为了吸血。况且，这么做只会曝光我们的身分，到时可会招来更多麻烦。
    莫耶尔嘴角挑了挑，像是被我那副万般嫌弃的样子给逗笑了：「虂虂亚希丽雅，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挑食。」
    李虂亚把水晶杯往桌上一放，一脸打死我都不会再碰的表情。
    「我以前就听说过，你只愿意喝rhnull黄金血液，你父亲为了满足你的挑食，每个月都带上各式传家宝物到黑市交换黄金血液。」
    「你不说我都忘了，嘿嘿。」我只能尷尬笑笑。
    自从逃难到人间之后，我就不敢再挑食了。毕竟，人间可不比魔法世界，这里没有黑市可以购买新鲜血液，能够买到从医院流出的血袋，已经要偷笑了。
    其实这种飢饿感也不是非得填饱不可，有时忍耐忍耐就能挨过去。这就像是人类的毒癮一样，发作起来的时候确实挺痛苦，偶尔也会失控，產生想攻击人类的衝动——
    等一下！我忽然想起，刚才我一路被香味吸引过去，不受控制的想接近王斯可——
    嚯！王斯可应该是rhnull血型！
    亦即人类俗称的黄金血液。
    也就是说，王斯可妥妥就是我的「梦中情血」啊！
    「虂虂亚希丽雅小姐，真的很抱歉，刚才我没有认出是你。」
    听见斯基约瑟巴夫的道歉，李虂亚这才回过神，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我外婆找到她太姥姥留下来的巫谱，煮了一缸改头换脸汤，把我们一家人的特徵都弄没了，这样，就不会太过招摇……莫耶尔王子，你来人间，为何不改变一下容貌？」
    莫耶尔交叠起那一双能够在水中变成银闪闪大鱼尾的长腿，十分高傲的扬起下巴。
    「我跟你们这些低等魔法生物可不一样。」
    「……」
    差点忘了，这位王子殿下可不是那么好亲近的。大概是因为血脉的缘故，他素来以高傲自大闻名。
    「虂虂亚希丽雅……」
    李虂亚打断了斯基约瑟巴夫：「你可以喊我李虂亚。来到人间后，我跟随我父亲的姓氏，把名字改成李虂亚。或者，也可以直接喊我虂虂亚。」
    斯基约瑟巴夫从善如流：「虂虂亚小姐，你与亲人是怎么逃出来的？」
    于是李虂亚将他们一大家子逃离魔法世界的过程，简略描述了一遍。
    「你们呢？你们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斯基约瑟巴夫十分谨慎地看了莫耶尔一眼，得到王子殿下的首肯之后，才开始向李虂亚娓娓道来。
    在斯基约瑟巴夫的讲述之下，李虂亚才晓得，用人类时间来计算，大约二十多年前，魔法世界隐约已有崩溃的趋势，作为魔法世界的主宰，主君大人自然不可能任意离开，他只能想尽办法筹谋，让他的后裔顺利离开魔法世界。
    除了与主君大人血脉最亲近的婚生子女，全都随主君一起留下来守护魔法世界，剩下那些私生子女们，几乎全部逃来人间，四散于各地。
    「虂虂亚小姐，你应该已经发现，我们魔法生物来到人间之后，魔力会逐渐失去。等到魔力全部消失的时候，我们就不再是不老不死之身，会完全与人类同化，变成平庸脆弱的人类。」
    李虂亚脸色转为凝重的唔了一声：「这个我清楚。我的外公外婆已经丧失魔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衰老。而且他们已经跟人类一样，需要透过食物来维持生命。」
    停顿几秒，李虂亚復又看向莫耶尔：「这么说来……你的魔力也在逐渐消失中？」
    莫耶尔眼色极为冷淡的看她一眼，嘴唇抿得紧紧的，没回应，算是默认。
    「在你的魔力消失之前，有办法打开魔法世界封闭的入口吗？」
    听见李虂亚满怀希望地提高分贝，莫耶尔的脸色霎时铁青得更难看了。
    斯基约瑟巴夫只能尷尬地出声打圆场：「虂虂亚小姐，你有所不知，过去魔法世界出入口的开放权限，一直掌握在主君大人的手中。入口是主君大人亲手关闭的，殿下当然也希望能尽快找到，顺利返回魔法世界。」
    我心中刚刚燃起一线希望，瞬间被无情吹熄，简直失望透了。
    我还以为，以莫耶尔的血统与其能耐，应该能轻而易举找着被关闭的入口。
    李虂亚绷直的后背登时塌了下来，沮丧不已，喃喃自语：「也不晓得现在的魔法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说不定早就灭亡了。」
    莫耶尔勃然大怒：「胡说八道！如果魔法世界消失，我们将会变成普通人类，并且快速老化死去。」
    李虂亚一惊，赶紧打了个响只，施展一个小魔法，将斯基约瑟巴夫的头发变成红色。
    「呼，幸好。我的魔力还在，看来魔法世界依然存在。」
    斯基约瑟巴夫躺着也中枪。他来到墙上的镜子前一照，那一头中二的火红发色，差点以为自己被煮成红烧鱼了。
    斯基约瑟巴夫一脸无奈地看向主子。
    莫耶尔撇了撇嘴角，大手往空中随意一扬，下一秒，斯基约瑟巴夫的发色变回原来色调。
    斯基约瑟巴夫立刻投去一记感激眼神。
    李虂亚心虚一笑：「呵呵，抱歉。我只是想试试看看我的魔力是否还在。」
    莫耶尔懒得跟她扯，一本正经，言归正传：「主君让我们来人间，最大目的是希望我们能拯救魔法世界。」
    李虂亚听后直叹气：「殿下，你有所不知，在我来到人间这些年，我也一直在观察人类，自从人类的高科技文明持续发展，他们早就不相信世上有魔法，更不相信世上有我们这种魔法生物的存在。」
    「人类不是很喜欢哈利波特吗？」斯基约瑟巴夫发出疑惑。
    「那是以前，现在哈利波特的风潮已经淡了。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当他们还是儿童的时候，他们会无条件相信故事书中描述的一切，他们会相信世上真有人鱼吸血鬼等生物存在，等到他们长大之后，他们就会认定那些全是人类捏造出来的幻想。」
    李虂亚话锋一转，朝着莫耶尔说：「你来到人间也挺久的，应该有所察觉吧？现在的人类可不像以前那样好哄骗。」
    「总不能让我们在人类面前自曝身分吧？」斯基约瑟巴夫沮丧巴巴的说。
    莫耶尔虽然一脸面瘫，从他黯淡的眼神之中，不难看出内心也挺沉重无奈的。
    「总会有别的办法。」莫耶尔像在说服自己那般，淡淡地说。
    「我也想过，我们得找一个更厉害的人，再写一部类似哈利波特这样的作品，让人类疯狂迷上这部作品，这样，也许他们又会相信魔法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去哪里找这个人？」斯基约瑟巴夫举手提问。
    「傻瓜，我们可以自己写啊！」
    「我们！？虂虂亚小姐，你在开玩笑吧？」
    斯基约瑟巴夫整个人蔫了吧唧，左看看，右看看，一脸不抱期望。
    莫耶尔同样满脸黑线：「你会写人类的文章？」
    李虂亚摇头：「我不会。但我相信，一定有其他魔法生物已经顺利融入人间，我们可以想办法把这些人召集起来，一起想办法拯救魔法世界。」
    斯基约瑟巴夫小声嘀咕：「要是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如果不努力试一把，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魔法世界灭亡吗？」
    「虂虂亚说得没错，我们是该努力试试看。」
    得到莫耶尔的肯定，李虂亚开心极了：「是吧？殿下真不愧是殿下，我就知道你跟主君大人一样英明神武。」
    「虂虂亚小姐，你也看见我跟殿下的处境了。」
    斯基约瑟巴夫乾巴巴开口，满面羞惭地望着李虂亚。
    「我们来到人间之后，实在不太能适应人类的规则……虽然我们不用吃饭睡觉，但是这里处处都需要钱，我们没钱买房子，只能躲在这个破屋里。」
    「虽说我们可以使用魔法变造出一间房子，但这里是人间，可不比魔法世界，要在人间维持魔法，需要投注源源不绝的魔力。」
    「斯基约瑟巴夫！」
    莫耶尔驀然发出一声严厉的训斥，耳廓隐约可见一层薄红。
    斯基约瑟巴夫立马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这真的太窘了。
    过去他们殿下在魔法世界，可是统治了整片海域的王子，还是主君大人的子嗣，拥有至高无上的高贵血统，所拥有的魔力之高深，更是少有其他人能匹敌。
    如今来到人间，面对与日俱消的魔力，他跟殿下都不敢任意挥霍，就怕一旦消耗过多，哪一天完全丧失魔力，只能沦为脆弱的人类。
    李虂亚听了都想大叹一口气：「真没想到，我们魔法生物来到人间后，会因为没钱而发愁。」
    「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莫耶尔强硬地替自己找回一点破面子。
    「虂虂亚小姐，不晓得你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方法？在人间的日子，都是靠我去开计程车赚取微薄收入……」
    暼见莫耶尔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斯基约瑟巴夫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你们也晓得，我父亲是人类，因为有他协助与指导，我们一家人才能这么快融入人类的生活。」
    任谁也料想不到，昔日高高在上的莫耶尔王子，今日居然会沦落至此，唉，这年头魔法生物的处境，可真是只有悲惨一词可以形容。
    「我父亲为了养活我们一家，只得开了间机场接送服务的小公司。」
    一顿，李虂亚看向两眼放光的斯基约瑟巴夫：「你是计程车司机，刚好挺适合我父亲的公司。放心吧，我父亲一定很乐意帮助你们。」
    「殿下，我可以赚更多钱来养你了！」斯基约瑟巴夫发出欢呼声。
    莫耶尔单手摀脸，实在没脸看他不争气的下属。
    「至于莫耶尔王子……」
    李虂亚拉长了尾音，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莫耶尔。
    莫耶尔被她瞧得后颈一阵凉。
    李虂亚：「按照人类的审美标准来看，莫耶尔王子应该是可以成为大明星的。」
    「大明星？」斯基约瑟巴夫好茫然。
    「你是说，那些在电视萤幕上装疯卖傻的人类？」
    莫耶尔拿下摀去半张脸的手掌，语气堪比零下十度那样冰冷。
    李虂亚咧齿一笑：「没错！那些明星一个个可都是身价上亿呢！只要王子愿意，你一定也可以——」
    「虂虂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感觉到地板在震晃，墙上镜子发出几欲破裂的嗡嗡声，一看就知道是莫耶尔的魔力在失控作祟，斯基约瑟巴夫脸色一惊，双手抱头，原地蹲了下来。
    「虂虂亚小姐，求你别再说了，殿下就要生气了啊！」
    李虂亚直接无视斯基约瑟巴夫的哀求。拜託，都这个节骨眼了，谁还在乎那薄薄一片不值几个钱的破面子啊！
    「莫耶尔，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一本正经地质问起来。
    莫耶尔皱起眉头瞪着李虂亚。那表情明晃晃的，就是在质疑她的明知故问。
    「拜託，这里可是人间！」我表情夸张的往大腿一拍。
    哼哼，就算这里不是人间，我也不怕你呀！
    毕竟，我同样是血统纯正的魔法生物啊，我凭什么要怕你这个主君私生子？
    更何况，这里可是人间，我有一个人类父亲罩着我，我有什么可惧的？
    人类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嘿，依我看，这句话形容的就是莫耶尔王子。
    毕竟他那一身主君同脉的贵族血统，在人间完全派不上用场，更恫吓不了人类啊！
    「那又如何？」莫耶尔冷冷回了一句。
    「虽说我们只是暂时来人间避难，但在回去魔法世界之前，我们得先学着入境随俗，努力融入人类生活。」
    我用着过来人的心态，谆谆善诱劝说起莫耶尔。
    莫耶尔用着一脸看见疯子的表情回应李虂亚。
    「我告诉你，人类就是个离不开钱的生物。」
    我自认在人间生活了十多年，对人类的了解，绝对远胜于来人间混得不怎么样的莫耶尔，当然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没有钱，人类就吃不起饭，搭不起车，买不起房子，看不起医生，没办法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然后他们就会死——饿死，渴死，痛死，甚至是精神上的痛苦而抑鬱致死。所以说呢，想融入人间的第一件事情，那就是赚钱。」
    斯基约瑟巴夫感同身受一般猛点着头，生怕会惹怒主子，又不敢太大声，嘴里附和着：「没错，钱这玩意儿，可真的太重要了……」
    莫耶尔的脸色闻言愈加难看，比起我记忆中，躺在棺材里的曾曾祖父，那一脸惨绿死尸模样，还要惊悚可佈。
    「我知道，你一时半刻无法习惯人间的规则，慢慢来没关係，我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适应得来，也是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一路熬过来的。」
    「总之，你得先有一个概念——赚钱，才能在人间混下去，懂吗？」
    「要怎么赚钱？」莫耶尔不情不愿挤出这句疑问。
    李虂亚刷地一声站起来，仰下巴，拍拍胸口：「我有想法！你们先跟我回家，等把你们安顿下来，我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斯基约瑟巴夫第一个跳起来鼓掌：「好！虂虂亚小姐，我跟殿下就靠你了！」
    莫耶尔眼冒火花直瞪着下属。
    他死上八百遍也想不到，如他这样尊贵的身分，有一天会沦落人间，为了人类的五斗米而折断腰。
    看出莫耶尔的心情不太美妙，李虂亚只得好言安抚：「我们得团结一点啊，不然哪有机会重振魔法世界。别的先不说，至少我们大家得互助合作，别走散了是吧？」
    莫耶尔依然绷着那张cg人物般不真实的俊美脸孔，但，有了李虂亚主动搬来的这个台阶，先前想刀人的眼神确实软下不少。
    「斯基约瑟巴夫，那就麻烦你了，把我们载回家吧！」李虂亚把自家地址报上去。
    「虂虂亚小姐，没问题！自从我学会使用人类的手机，终于看得懂卫星地图了。」
    李虂亚大惊：「那，在你学会之前，你是怎么当上计程车司机的？」
    斯基约瑟巴夫抓抓脸颊：「就是靠着我载的客人帮忙指挥方向，有时耗费的时间太久，为了平息他们的怒火，我只好免费载他们一程。」
    「……」我终于明白，为何这对主僕会如此穷困潦倒。
    「回去之后，让我父亲给你上点课吧。」我都替他们感到凄凉呢。
    「那真的是太感谢了！」
    莫耶尔实在看不惯斯基约瑟巴夫那副哈巴狗的模样，气得头也不回的离开四合院。
    他前脚刚踏出门口，后一秒屋内华丽装潢，倏忽间全部消失，恢復成原先该有的颓败样貌，就连我身后的家具一眨眼全不见。
    「虂虂亚小姐，你别介意，我们殿下就是还不习惯人间。」斯基约瑟巴夫小小声地替自家王子道歉。
    「放心，我一点也不在意。」李虂亚笑得眼眸弯弯。
    看着莫耶尔宽肩窄腰的挺拔背影，那逼近一百九的过人身高，与生俱来的银发……我从刚才就一直涌现某个念头，嘿嘿。
    看来，距离我们发大财的时间不远了！

 第二章：(二)

    黑色休旅车奔驰在深夜时分，坐在副座上揽镜自照，菲菲莉莉又一次哀怨起来。
    呜呜呜，她那头比阳光还灿烂的金发，那对深具特色的可爱小犄角，五彩繽纷，能随心情变化顏色的眼珠，全都因为妈咪那一锅巫婆汤消失了。
    每每思及昔日魔法世界排名前三的傲人美貌，菲菲莉莉都想留下三公升人鱼眼泪了……唔，她好像没有人鱼血统，哪来的人鱼眼泪？应该是魔女泪才对。
    放下手拿镜，自艾自怨的菲菲莉莉，看向驾驶座上的人类。
    那是她的男人，称之为丈夫的男人。
    那个吃下她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海妖禁果，外貌身材永远停留在颠峰状态。打从误闯魔法世界那一天起，样子就不曾再起变化，英俊高大而且无比勇敢的丈夫，李亚戈。
    啊，她的眼光可真好。
    每一次看见李亚戈，她总会再三肯定自己当初的选择没错。
    当然，她也深信李亚戈不会后悔娶了她。
    「李亚戈，你觉得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是谁？」
    正专心开车的李亚戈，猛然收紧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
    这是一道送命题，而且无时无刻在发生。
    他笑呵呵斜望了老婆大人一眼：「当然是你囉，还会有谁？」
    「可是，我总觉得，你好像不那么爱我了。」
    李亚戈差点猛踩剎车。幸好他的心脏已经被锻鍊得够大颗，否则肯定会被吓到心梗。
    流畅地转动方向盘，切换车道，把车拐进回家的巷弄里，他才面色无异的作答。
    「宝贝，不管是人间还是魔法世界，都找不到比我更爱你的人类。肯定是因为你太累了，才会產生这种错觉。」
    悔不当初啊！
    想当时，就是被菲菲莉莉惊人美貌蛊惑，再加上她一家子软硬兼施将他留下来，又那么刚好，他与魔法世界有着某些特殊连结……唉，说起来全是满腹辛酸泪，比菲菲莉莉太姥姥的木乃伊裹尸布还要长。
    「唔……」
    菲菲莉莉十分认真的单手撑起下巴，认真思索这段时间身体的各种异状。
    「确实。我感觉体力不如从前，这太奇怪了，我们魔法生物怎么可能会感觉到疲倦？」
    缄默几秒，菲菲莉莉霍地抱头大叫。
    幸好李亚戈已经看准时间点，把车子切入社区附设停车场格位里，否则这要是在车潮中，肯定会发生重大追撞。
    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李亚戈无奈看向正在崩溃的老婆大人：「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人间没有隔音隐形墙，你这样大叫，会吓到人类。」
    菲菲莉莉才不管那些，她一把抓住丈夫的双肩，开始马景涛式的疯狂摇晃。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仔细看看我的眼睛！」
    「很美，很漂亮……」
    「李亚戈，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仔仔细细的看清楚一点！」
    听见想杀人的警告音调，李亚戈才收起敷衍态度，正襟危坐，认真观察起菲菲莉莉的眼睛。
    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窝极为深邃，医美人士称作欧式平行双眼皮。就因为她的长相轮廓激似白种人，当初为了顺利帮她与女儿报上户口，不得不谎报成维吾尔族裔，硬生生弄成陆配身分。
    一失「眼」成千古恨！
    当初若不是菲菲莉莉这双眼睛会勾魂(他的魂魄真的被勾走)，他的人生又何苦变得这般魔幻复杂！
    饮恨啊饮恨……
    「你还看不出来嘛！？」菲菲莉莉那张美艷脸孔，都快扭曲成母夜叉了。
    要命，来自老婆大人的送命题又多一道！
    李亚戈直冒冷汗，浑身骨头都快被菲菲莉莉给摇散架了，眼睛已经挤成斗鸡眼，却怎么都答不出来。
    「是鱼尾纹唷。」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替李亚戈解了围，也帮他判了死刑。
    李亚戈瞪大眼，在这道声音的提示中，终于发现老婆大人眼尾处冒出一道细纹。
    菲菲莉莉把脸埋入李亚戈胸膛里，发出天崩地裂一般的嚎哭声。
    誒，不对。
    李亚戈看向车窗外边，一张笑得很猥琐的男人面孔，邀功似的嘿嘿嘿直笑。
    「斯基约瑟巴夫？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亚戈很火大地吐出老熟人的名字。
    一隻秀气的小手，凭空冒出来，一把推开斯基约瑟巴夫的脸，车窗外立马换了张李亚戈再熟悉不过的漂亮脸蛋。
    「爸爸，妈咪，我在回家路上巧遇了莫耶尔王子，还有斯基约瑟巴夫——刚才你跟妈咪的对话，我们都听见了。爸爸，你真的好迟钝啊！斯基约瑟巴夫都发现妈咪的鱼尾纹了，你居然还没发现。」
    细数李亚戈人生中的两大天敌，一是老婆，二是女儿——谁让她们身分特殊，他一个普通人类根本招架不住。
    老婆专门罗列各种送命题，女儿天天挖坑给他跳，两母女一个都不省心啊！
    驀然，瞥见某人英挺的站姿，以及那头飘逸银发，李亚戈推了推怀中的菲菲莉莉。
    「菲菲莉莉，你快看，是莫耶尔王子！」
    菲菲莉莉这才打住乾嚎，顺着李亚戈所指，抬起眼，这一看可真是吓了一大跳，赶紧推门下车。
    「殿下，你也在人间！？」
    莫耶尔的神情有几分不自在，淡淡朝菲菲莉莉点了个头。
    刚才他试图阻止那两人偷听这两夫妻的对话，偏偏那两人压根儿不理会他，拉长耳朵听得很开心，他在一旁自然也不能避免，把夫妻肉麻兮兮的对话全听进耳里，这场面实在尷尬得很。
    「斯基约瑟巴夫，好久不见。」李亚戈亲切地打了声招呼。
    斯基约瑟巴夫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亚戈，你真是太糟糕了，连菲菲莉莉的变化都没发现。」
    李亚戈两眼暗暗滋出怒火。真想把这傢伙放进油锅炸了。
    李虂亚凑近菲菲莉莉的脸庞，睁大眼睛仔细检查：「哇，妈咪，你居然长皱纹了！」
    我们两人这样脸贴脸靠在一起，全然看不出母女关係，更像是姊妹。
    魔法世界的生物们大多看不出年纪，我们的外貌与体力，会停留在巔峰状态很久、很久，直到魔力逐渐衰退下来，外貌才会產生变化，亦即人们所说的变老。
    照理说，妈咪的巔峰状态应该还能持续很久，毕竟，按照魔法世界的时间计算方式，妈咪还是很年轻的，怎可能会长出鱼尾纹呢？
    莫非……
    菲菲莉莉一把抓住李虂亚的双手，精緻的五官瞬间扭曲得像巫婆，要是有小孩子当场撞见，肯定吓得屁滚尿流。
    毕竟是亲妈，李虂亚自然见怪不怪，早已习惯妈咪那随心情起变化，可以一瞬间从仙女变成魔鬼的脸蛋。
    「我们得快点找到回去魔法世界的方法啊啊啊！再这样下去，我会跟你外公外婆一样变老！」
    生怕老婆失控把女儿给一口吞了，李亚戈上前拉开两母女。
    「老婆，你这样会吓着虂虂亚的。」
    菲菲莉莉的情绪这才稍稍缓和下来，巫婆面孔眨眼即消失不见，又恢復原来的明艳美丽。
    「那是因为你在人间待的时间过长，身体逐渐被人类同化，只要过度消耗魔力，你就会开始出现衰老的状态。」
    莫耶尔低沉而饱含威严的音调，令在场眾人无端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挺直腰背，像是小士兵在听长官训话。
    真不愧是主君大人的孩子，莫耶尔身上总散发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慑人气势。
    菲菲莉莉率先回过神，紧巴巴追问：「莫耶尔，你来得正好，我们倒要问问你，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带我们回去魔法世界？」
    李虂亚睞了明显僵硬的莫耶尔一眼，直接替他回答：「他也不知道。他跟我们一样，还在寻找已经封闭的入口。」
    「不会吧！？你可是莫耶尔啊！」菲菲莉莉简直难以置信。
    莫耶尔两道漂亮的眉毛抽动几下，嘴角跟着往下用力一捺，弯成一道极不高兴的弧度。
    李虂亚光用鼻子闻也知道，王子殿下肯定又不高兴了。她上前拉了拉菲菲莉莉，示意她消停些，免得惹火脾气很大的莫耶尔。
    「妈咪，我跟你说……」
    李虂亚附在菲菲莉莉耳畔，嘰嘰咕咕，把先前与莫耶尔的对话，一字不漏转述一遍。
    听罢，菲菲莉莉面如死灰。
    「难道我们最终将丧失魔力，只能变成老太婆吗？」
    这一回，菲菲莉莉万念俱灰，直接嚎啕大哭。
    李亚戈朝女儿使了个眼色，父女俩很有默契的调换位置，他把老婆搂进怀里，温柔安抚：「别急，我们肯定能找到办法。就算你真的变成老太婆，我还是很爱你。」
    菲菲莉莉哀泣瞪着李亚戈：「你可别忘了，要是魔法世界毁灭，你吃下的海妖禁果也会跟着失效，到时你会变成发苍苍、齿摇摇的奇怪老头子。」
    「那又如何？我们就扯平了。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
    李虂亚看了眼脸色僵青的莫耶尔，又覷了一眼不怎么自在的斯基约瑟巴夫，后者似察觉到她不好意思的目光，与她面面相覷。
    呃，我真的会被父亲与妈咪的肉麻给抖落一地死人骨头。
    这两人平时当着家人的面不害臊，眼下有外人在场，居然还能旁若无人的你儂我儂，真是令我尷尬得能死上一万遍。
    李虂亚衝着莫耶尔与斯基约瑟巴夫尷尬一笑。
    「抱歉，我妈咪有事没事就会脑袋抽风，我父亲也哄习惯了……」
    「抽风？」斯基约瑟巴夫疑惑地抓了抓下巴。
    「嗯……大概就是发神经的意思吧。具体一点，用我们魔法世界的说法，那就是。没由来的，想把死尸拖出来鞭打，再拿死尸的骨头当指挥棒，把木乃伊大军都给吵醒，命令他们朝天哀号一千遍。」
    毕竟我来人间当社畜也有一段时间，对于周遭人类的习惯性用语，也算是摸得七七八八。
    斯基约瑟巴夫立刻恍然大悟，眼中迸发出浓浓崇拜。
    「虂虂亚小姐，你真是我们魔法世界最聪明的少女！」
    呵，斯基约瑟巴夫这傢伙可真会拍马屁。莫耶尔眉尾再次抽动两下，颇不苟同的瞪了下属一眼。
    李虂亚笑了笑，把莫耶尔的反应看在眼底，倒是没什么所谓。
    曾经高高在上的人鱼王子，如今沦落到只能投靠我们不着调的一家子，他心中肯定颇不是滋味。
    倘若现在我们身在魔法世界，我自然不敢如此嚣张。毕竟，我们魔法生物的胜负欲可是十分强大的，动不动就会比拚魔力，看谁更胜一筹。
    毋庸置疑，莫耶尔的魔力肯定是在我之上。如今在人间，他不能任意使用魔力，嘿嘿，我可不怕他。
    李虂亚收起坏心眼，故作正经的说：「所以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得听我的。」
    莫耶尔露出神经线一秒断裂的不爽：「虂虂亚希丽雅，我警告你，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李虂亚呵呵直笑：「殿下真是爱说笑，我怎么可能打你的歪主意，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瞥了一眼仍在你哭哭我安慰戏码中的父母，忍不住重重咳了两声。
    李亚戈停下动作，侧目看过来，也不觉得有什么，态度落落大方。
    李亚戈：「殿下的到来，使我们寒舍蓬蓽生辉。往后我们若是招待不周，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爸爸！」我实在受不了父亲信手捻来的恭维态度。
    莫耶尔脸上的悻怒稍霽，嘴角还微微往上勾，一副心情止跌回升的模样。
    我就知道！莫耶尔这浑小子就是在魔法世界被逢迎惯了，只要有人对他毕恭毕敬，他心情就会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李虂亚颇不以为然，撇了下嘴角，转而看向菲菲莉莉：「妈咪，你的工作室有考虑签约新人吗？」
    这一问，把菲菲莉莉的哭嚎给问住了。她停下泪水，困惑回望。
    李虂亚眼神慧黠，脸蛋扬起一抹甜死人的灿笑。
    莫名地，莫耶尔在她眼中看见一丝算计的奸巧，后背爬上一阵凉，拥有人鱼血统的他，居然打了个寒颤。
    他现在才发现，这个虂虂亚希丽雅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一点也不怕他，甚至对他没有太多敬意，这个少女过去在魔法世界，就是出了名的顽劣反骨，不料，来到人间后，她依然故我，甚至变本加厉。
    莫耶尔拼命压下那股不怎么妙的预感，眼皮却失去控制的狂跳不止。
    不知为何，他有种奇怪的预感，往后他在人间的日子，肯定会被虂虂亚恶整得很惨很惨……

 第三章：(一)

    第三章
    那是一个充满魔法的奇幻世界，你所见的每个人，都拥有特殊魔力。
    在这个世界，你能看见所有人类想像中的生物；精灵，人鱼，吸血鬼，木乃伊，殭尸，女巫，魔女……等等，应有尽有。任何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人物、生物，你都能在这里找着。
    他们称之为「魔法世界」。
    这个世界存在于神秘的四维空间。那些人，那些生物，可以因为人类的相信而真实存在，也因为人类的不相信而死去。
    魔法世界的主宰者——魔君。
    魔法世界的生物们，将他尊称为主君大人。
    魔君是该世界最神秘的人物。
    据说，他的魔力太过高深莫测，无人能敌。据说，他脸上戴着施了魔法的面具，除非他主动卸除这魔法，否则没人能拿下面具，看清他面貌。
    魔法世界自有一套运行规则：人们向来以血统为尊，所谓血统，指的是这个人拥有几种血脉传承。
    用人类的语言来解释，简单来说，就是拥有各种魔法血脉的混血儿。
    混的血脉越多，你的魔力就越强大，相对的，在魔法世界的地位就越发崇高。
    故事，得从魔法世界最重要的一块石雕说起……
    「哥，咱们这故事里的主角是谁啊？」
    咀嚼食物的卡兹卡兹作响，大斌含糊不清的提问。
    敲打键盘的修长十指，明显一滞。
    戴尔萤幕的蓝光，折射在金丝细框眼镜上，倒映出白色word页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王斯可一转过身，就看见大斌嘴里啃着大肠包小肠，一手指着他的萤幕。
    「我说过，别在我的书房吃东西。」
    为了忍下将大斌轰出门的衝动，王斯可已经耗尽最大限度的冷静。
    大斌心虚的陪笑两声，抽过几张面纸擦了擦嘴巴，再把没吃完的大肠包小肠放回塑胶袋里。
    「哥，秦阿姨寄来的香肠都快冰坏了，我就拿来包这个大肠一起吃，你不介意吧？」
    看着靠坐在人体工学椅子里的王斯可，大斌忍不住想叹口气。人比人，真的会气死人吶。
    王斯可脑袋好，过去在学成绩优秀，唱跳俱佳还能演，背台词的功底更是不必说，厚厚一叠剧本，说背就背，没几天就能倒背如流，还能随便抽考，这记忆力之强大，真的吓死人。
    王斯可随意穿了件黑色潮t，ck牛仔直筒宽裤，脸上戴着金丝眼镜，浓浓书卷味儿，像个还没出社会的大学生。
    只见他握住无线滑鼠，把开啟中的word文件存档，再按下叉叉关闭页面，写了大半年之久的神秘小说，又被关进私人电脑，谁也无法窥见。
    唷，可够神秘的呢，连他这个贴身助理都没资格拜读。大斌酸溜溜地想。
    许是察觉到大斌不是滋味的目光，王斯可转动身下的工学椅，用那副宽拔的肩膀挡住身后的萤幕。
    王斯可：「我妈寄来的食物，你都吃了吧，下个月就要进组，我得开始管控体脂率。」
    「是不是我打扰到你？」大斌尷尬的抓抓后脑。「sorry，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而已。」
    「没。」王斯可淡瞥大斌那张胖嘟嘟的脸一眼。「我也正好准备休息。」
    听他话中的逐客意味，大斌不敢再逗留，打了声招呼就赶紧离开。
    王斯可姿态懒散地坐着，在脑海中整理凌乱思绪，起身来到与书房打通相连接的小客厅，拿起小桌上的手机，查看讯息。
    刚在沙发坐下没几分鐘，大斌去又復返，同样抓着手机，兴匆匆挨到王斯可身旁。
    「哥，你知不知道，最近台湾有个网红在tiktok上爆红，短短一晚涨粉十几万，都红到咱们对岸来了。」
    大斌是货真价实的台湾人，只是有亲戚早年远赴对岸投资，他专科毕业就来投靠亲戚，谋了份管理职工作，累积不少当地人脉。
    后来他又嫌管理工厂太累，加上看准对岸的演艺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于是请託亲戚居中牵线，最终投入王斯可的经纪团队，成了王斯可的执行经纪兼贴身助理。
    王斯可对网红这一块没有特别关注，毕竟随着科技发达，人人都在拚三分鐘爆红的机会，网红的门槛尤其低，太多人前仆后继想分食这块大饼。
    眼看王斯可没反应，大斌知道他八成对这话题没兴趣。
    大斌不死心，打开影片，直接将手机送到王斯可面前。
    王斯可才想推开不请自来的手机，却在馀光瞥见影片时愣了一下。
    影片拍摄场景，是在台湾某个餐厅，背景音乐是热闹轰轰的人声。七嘴八舌的聊天声浪，拚酒吆喝声，嬉闹声，全部交杂在一起。影片主角是一名俊美得不可思议的年轻男人，他染了一头及肩银发，身穿一袭卡漫中常见的王子服饰，大热天的，身上还配戴装饰性的银色鎧甲，大概能猜得出是在cosplay某某动漫人物。
    然而，很明显的，这并不是在任何动漫活动的场合，而是平价闹哄哄的热炒餐厅。
    旁白是少女的声音，声线清甜抓耳，咬字也算清晰。
    影片标题写着：【惊！我的大胃王男友，救命啊，小女友快养不起！】
    王斯可皱起眉头，嘴角抽动两下。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少女旁白接着说：【家人们，我当初就是被我对象的外表给骗了，别看他瘦成那样，他可能吃了。】
    大斌在一旁歪着头，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嘶——总觉得这女孩子的声音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王斯可不予理会，继续观看影片。
    影片中，那位绰号王子殿下的年轻男人，不知是肤色过白，抑或真的饿坏了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难看，看向镜头的眼神，更是饱含想刀人的愤慨。
    旁白少女呵呵笑地安抚着：「今天发薪日，随便你吃。别生气嘛，我请客。」
    邻桌座位上，有个戴着渔夫帽，打扮挺邋遢的中年男子，他正低下头猛扒一盘炒饭，一边朝镜头方向竖起大拇指。
    「旁边大叔都保证一定好吃，殿下，你就快点嚐嚐看吧！」
    在旁白少女的连声催促下，那名外貌气质与当下环境格格不入的花美男，貌似十分艰难地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摆满一整个桌面的热炒。
    随着镜头转移，可见桌上摆满了炒饭、炒麵、凤梨虾球、糖醋排骨、酥炸喜相逢、红烧台湾鯛，沙拉生鱼片冷盘、肉羹米粉汤……各种特色抬式热炒菜，应有尽有。
    惊人的一幕开始上演，那名看起来削瘦、弱不禁风的「王子殿下」，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汤勺，左右开弓，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不仅如此，这位王子殿下费时短短半小时，就把桌上数十来盘的饭菜，全部吃得一滴也不剩。
    旁白少女：【呜哇！有这种梦幻男朋友，你愿意打两份工养他吗？欢迎留言啊家人们~】
    大斌在一旁嘖嘖称奇：「这小子真的很能吃啊！而且，长得确实挺帅的，就是造型太过非主流……妥妥的，就是走非主流大胃王人设路线啊！」
    王斯可不发一语，继续盯着手机萤幕。
    影片结尾，掌镜的旁白少女在镜头前一晃而过。王斯可微瞇起眼，光凭这一眼，就认出旁白是几个月前，在台湾餐厅碰见的那个诡异女孩。
    这已经是大斌第三遍重播这部影片，眼拙的他，终于在这次结尾认出李虂亚。
    「哥，那个女孩，不就是上次我们回台湾碰见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大斌连续打了几个响指，努力回想
    「那女孩不就是你认识的龙套？」
    王斯可凉凉暼去一眼，语气还带了点儿讥讽意味。
    大斌不仅全身上下肉多，皮还特别脆，特别厚，被刺得一点感觉也没有。
    经此提醒，大斌当下一个使劲，猛拍大腿一记：「对对对！就是她！咦？叫什么来着？」
    「李虂亚。」这傢伙的脑容量八成被脂肪淹没了。
    「啊对！」
    大斌惊呼之馀，忽然纳闷的撇过头，看向正滑动手指头，点开下一部影片的王斯可。
    「哥，你怎么还记得她的名字？我记得，那时候你根本不想搭理李虂亚啊。」
    王斯可当然不会告诉大斌，那是因为，当天女孩看待他的眼神，就像一隻饿极的狗，死死盯住一块大肥肉。
    情景过于诡异离奇，王斯可实在记忆犹新。
    那一天，女孩就差没对着他流下垂涎的口水。正是因为那女孩的表现太奇葩，他才下意识记牢了她名字。
    其实他看得出来，那天李虂亚根本就是在说谎。
    她根本不是大斌记忆中的试镜女孩，她只是顺着大斌的话在演戏罢了。纯粹就是大斌太蠢才会受骗。
    况且，他也看得出来，李虂亚根本不是他的粉丝。她的眼神明晃晃的，血名不认识他身份的茫然，不过是覬覦着他身上某样东西……就不知，那是什么？
    【有个大胃王男友真丢脸！】
    【惊！我的男友是饕餮！】
    王斯可迅速瀏览过，tiktok上频道名称为【王子殿下是饕餮】的影片。
    每部影片都是以银发男子惊人的食量作为卖点，偶尔穿插几个银发男子姿态僵硬的抓拍，还有他用着一脸便秘表情，被迫跳起「呀咧呀咧大小姐」的舞蹈。
    惊人的是，这支舞蹈影片居然高达六百多万人次观看！
    影片里，银发男子穿着一身黑色执事服装，完美展现一身宽肩窄腰，充满性张力的体态，那一双大长腿甚至被一堆迷妹留言说直想舔屏……
    霍地，王斯可的手指头轻点萤幕一下。
    重复播放的呀咧呀咧舞蹈影片被按下暂停，画面停留在镜头瞄准银发男子的大长腿上。
    大斌忌妒的嘟囔着：「这傢伙确实长得挺帅的，腿也挺长的，难怪会一下子爆红。」
    「你看见的是腿？」王斯可突如其来问了这么一句。
    「那么长的一双腿，又不是睁眼瞎，怎么可能看不见嘛！」
    怪了，哥这是啥意思啊？暗讽他眼瞎吗？看着王斯可十分认真的表情，大斌实在摸不着头绪。
    王斯可没回话，目光依然停在王子殿下的那双大长腿。
    「哥，你不会是跟他较劲上了？」
    大斌自我解读起王斯可的异状，以为他是顶流偶像的自尊心在作祟，跟这位花美男网红攀比。
    「噯，这人虽然长得挺帅的，但是太娘气了，跟你绝对不是同一个档次。况且啊，这些网红也没个特殊专长，顶多拍拍影片譁眾取宠，能有多大作为？看久了就是乏味，红也不会红太久。」
    自己人当然得捧自己人！大斌非常自豪，他可真是忠心耿耿，放眼演艺圈都找不着的好助理！
    王斯可依然没给反应，倒是又把影片重播一次，然后才退出tiktok程式，把手机丢还给大斌。
    大斌手忙脚乱接起差点摔地上的手机，哇哇乱叫：「喂喂喂——哥你也太狠了，我这是最新一代的苹果啊！」
    把手机捧在胸口，心肝宝贝似的拍了拍，大斌这才松了口气。
    馀光一瞄，看见王斯可往沙发一靠，两条长腿交叠起，单手托着下巴，标准一幅大帅逼沉思美图。
    「哥，你想什么呢？」总不会是，当真跟那个大胃王网红较上劲？
    静默片刻，貌似思索中的王斯可抬起头，尾端上扬的内双凤眼，变得异常犀利，看得大斌心头七上八下的乱窜。
    「你有李虂亚的联系方式？」
    「？」大斌嘴巴大张，发出一声问号，标准「猫咪张嘴蛤」表情包。
    「你去联系李虂亚。」
    大斌听迷糊了：「我为什么要联系她？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王斯可从沙发上站起身，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一脸懵的大斌。
    「再去跟蒋哥说一声，我想把这个大胃王网红签进公司。」
    「啊！？」大斌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再反弹回来。「不、不是吧哥，你这是什么神操作？」
    「上回开会，蒋哥提过，想再签个跟我不同类型的新人，我看这人还挺适合的。」
    大斌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哥，你这根本是自己培养对家！」
    王斯可神色淡淡，无视他的反对：「你别管。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作为助理的大斌自然拗不过他，只能乖乖听话照办。
    大斌手忙脚乱开始翻找手机连络人。
    王斯可信步返回书房，在人体工学椅坐下，拿起私人手机，点开tiktok程式，搜寻到【王子殿下是饕餮】的频道，再次刚才那部呀咧呀咧舞蹈影片翻出来，反覆播放中。
    越看，王斯可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反覆查看，无法理解，为何在寻常人眼中，银发男子那双腿会是人类的腿；而他所看见的，却是全部覆盖银色鱼鳞，鱼鳞闪耀着鑽石般光芒，一条又长又大的鱼尾巴。
    这并非单一事件。
    过去，他亦曾在陌生人身上，看见不太寻常的诡异现象。偏偏只有他看得见。
    他怀疑过自己的心理状态，为此，曾经特地飞回加拿大，秘密看了几个月的精神科医生与心理治疗师。
    无论做了多少次研究测试，他的精神心理状况，都没有显示任何异状，数据显示他的身理心理都很正常。
    到最后，检查无果，医生给出的结论，是他作为偶像明星，遭受的精神压力过大，以及严格的体重管控，长时间处于血糖过低的情况之下，才会偶发性產生幻觉。
    「我建议你可以透过喜欢的方式来紓解压力。」
    签署过保密条款，负责长期追踪他身心状况的主治医生罗伯特，在他离院之前给出几个建议。
    「你可以试着书写日记，把你看见的幻觉写下来。或者，你也可以学习作画，把你看见的东西统统画下来，后续我们可以做更进一步的评估。」
    他听从罗伯特医生的建议，开始尝试写作。
    但，他并非寻从医生的建议，写流水帐日记，而是把他看见的各种异象，创作成短篇小说。
    这一写，像着了魔似的，再也停不下来。
    他开始在忙碌的演艺工作之馀，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根本不存在于人间，各种妖魔鬼怪的故事写下来。
    「呀咧，呀咧……挡不住的大小姐。」
    手机持续传来重复且洗脑的魔性音乐，把王斯可的思绪拉回现实世界。
    看着萤幕中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银发男子，王斯可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越来越复杂深沉。
    他想，这一次，他似乎找到可以证明自己看见的，根本不是幻觉的证据。

 第三章：(二)

    客房一半空间被改造成直播工作室，靠墙位置摆了张白色长桌，后面墙上贴满各种战绩证明的照片。
    莫耶尔双手抱胸，站在打光灯正前方，银色发丝被大风扇吹起，散落在他俊秀五官上，却遮掩不了一脸压抑的大爆炸。
    斯基约瑟巴夫在一旁掰着手指头，细心指导：「殿下，你记起来了吗？这个舞真的不难，配合那个节奏——thistimeiwantyou，u，u，u，u，u，u，u，u，likemagnetic……」
    莫耶尔白皙的脸飞快染红，一秒破防：「够了！斯基约瑟巴夫，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都不觉得丢人吗！？」
    跳得正上癮的斯基约瑟巴夫，遭他这么一喝斥，当下手脚打结，狼狈绊了一跤。
    在莫耶尔怒火腾腾的瞪视下，斯基约瑟巴夫尷尬爬起身，把佈着鳞片的双手掰了掰。
    呼，关节跳得都快僵硬了，人类可真会瞎折腾，净发明这些奇奇怪怪的舞蹈。不过啊，跳久了，还真的会上癮呢。
    「殿下，我也是千般不愿意啊。」
    斯基约瑟巴夫一脸无奈又无辜。
    「虂虂亚小姐特别交代我，务必要在三天之内协助殿下录好新影片。」
    莫耶尔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他手一甩，驱动蓄势待发的魔力，下一秒，这角落的拍摄道具全消失不见。
    斯基约瑟巴夫激动地发出尖叫鸡的声音：「殿下！万万不可啊！虂虂亚小姐会把我杀掉的！」
    莫耶尔勃然大怒，冷笑一声，咧开嘴巴，露出一口雪白獠牙：「斯基约瑟巴夫，需要我提醒你，你是谁的下属吗？」
    语音方落，一道强大的魔法劈落下来，直接给了斯基约瑟巴夫一记当头暴栗。
    「殿下息怒啊！」
    斯基约瑟巴夫抱头鼠窜中。
    「虂虂亚小姐说过，我们要想在人间安顿下来，得先有一份工作啊！像我们这样没有身分的偷渡客，又没有一技之长，找不到正当工作，就只有当网红这一条路啊！」
    事实上，当时，李虂亚的原话是这样滴——
    「你们得认清现状。现状就是，我们在人间，不是魔法世界。我们必须互助合作。换句话说，你们现在是来投靠我们一家，按照人类的生存规则，想活下去就只能想办法赚钱。」
    「我可以继续开计程车。」斯基约瑟巴夫举手插话。
    李虂亚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斯基约瑟巴夫，按照你这些年在人间的赚钱纪录来看，你这根本不是在赚钱，而是在造福人类，俗称的佛心来着。」
    斯基约瑟巴夫的手指头蔫了，慢慢缩回去。
    李虂亚：「我目前已经拟定一个计划，只要你跟殿下好好配合，我相信一定能赚够你们在人间的生活费。」
    莫耶尔莫名有股不祥预感：「虂虂亚，我警告你，别打什么奇怪的歪主意。」
    「殿下，你知道你的外型在人间很吃得开吗？」
    莫耶尔只是怒目而视，一语不发。
    李虂亚笑了：「你们也晓得，我妈咪现在是一名网红。上回我跟你们解释过何谓网红，相信你们应该已经有一点概念。」
    听到这儿，莫耶尔的眉头已经打了个重重的结。
    斯基约瑟巴夫举手抢答：「我懂了！虂虂亚小姐的意思，是打算让殿下也成为网红。」
    李虂亚打了个响指：「宾果！」
    斯基约瑟巴夫继续举着手：「殿下要成为网红宾果！」
    「……不是啦。」哎呀，我的头好痛。
    噯，这对主僕来人间生活这么长时间了，就连使用人类语言沟通都有问题，难怪当初只能躲藏在山间废屋里。
    若是用人类的话来形容，大抵就是苟且偷生——是这样说的没错吧？
    叹了口气，李虂亚单手扶住额头：「我得先请我父亲帮你们上点人类课程才行。」
    于是，后续李亚戈就拨了点空，协助他们这对主僕，上了一门人间最速上手课程。
    如今的斯基约瑟巴夫，已经能自豪的拍拍胸口，大声宣告，他对现今人类的生活型态、流行语等等，都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李亚戈甚至亲口为他认证，称讚他已经能熟练地运用某些人间流行语。虽然偶尔还是会使用错误，但他的学习能力，可是比莫耶尔殿下快得多……啊啊，这些话可不能让殿下听见，否则他可能会成为今晚餐桌上的红烧鱼。
    后续就连菲菲莉莉也加入游说行列：「殿下，你这张脸，这副身材，不去当人类的大明星，真是糟蹋！」
    彼时的莫耶尔，对于所谓的偶像明星，已经有粗略概念。
    他听完菲菲莉莉的称讚后，只觉得根本是奇耻大辱——在他认知中，人类口中的偶像明星，就跟魔法世界的漂亮座骑没什么两样。
    况且，听说有些明星还会被富有的人类包养——试问，这跟彼此缔结契约，魔法生物必须担负起，用魔力饲养座骑的现象有什么两样！？
    他可是尊贵的人鱼王子！岂能被当成一天到晚被人赏玩的漂亮座骑！
    「我是不可能当什么网红的，劝你们别再打这种奇怪的主意。」
    面对莫耶尔的臭脸回应，李虂亚也没气馁。
    「既然殿下不愿意，那你们就去当苦力吧。」
    斯基约瑟巴夫大为震惊：「虂虂亚小姐所说的苦力，就是干各种体力活儿的人类是吧？亚戈先生曾经提过的那种外籍劳工？」
    李虂亚扬起一边嘴角，冷笑：「没错。你们俩又没有人类亲戚可投靠，目前我父亲还在想办法帮你们弄到假身分，在你们有身分证之前，你们就是人类口中的黑户，这样的人只能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打打黑工。」
    菲菲莉莉跟着瞬间改口，用着警示的口气恐吓：「是啊！打黑工最快的方式，就是去当苦力嘍。记住，你们可不能随便滥用魔力，不然会跟我一样，开始脸上长出皱纹。」
    莫耶尔目光凌厉，来回瞟着那对语出恫吓的母女。
    抿成一直线的嘴唇，洩漏了他的固执顽强。倘若他清楚人间世界的运作，就会晓得，此时这对母女的状态，像极要推人入火坑的老鴇。
    斯基约瑟巴夫扯了扯莫耶尔的袖口，委屈巴巴小声婉劝：「殿下，你如此尊贵，怎么能去当外籍劳工打黑工呢！不然……殿下就委屈一点，试试看当网红吧？」
    那一刻，莫耶尔的脸已经比烧焦的锅底还要黑。
    斯基约瑟巴夫又看向李虂亚：「虂虂亚小姐，你先说说看，你打算怎么让殿下成为网红？也许殿下会认同你的想法，进而改变心意。」
    李虂亚两眼闪着奇异的亮光，发现宝藏一般的兴奋。
    「你们放心，我都想好了！根据我的观察，人间的网红千奇百怪，有卖萌的，卖美的，卖帅的，卖惨的。莫耶尔王子需要特殊一点的方式，才能招揽人类目光。」
    斯基约瑟巴夫谨慎地偷覷莫耶尔一眼，确认主子没有怒火狂飆，只是黑着脸压制怒气，才弱弱地追问：「具体操作我们该怎么做？」
    关于这一点，李虂亚没有跟家人提起，他们只晓得宝贝女儿打算将莫耶尔王子推向网红界，此刻菲菲莉莉也好奇得要命，同斯基约瑟巴夫一样，纳闷的等着李虂亚解惑。
    李虂亚清了清喉咙：「我说吧，人类挺喜欢帅哥美女做出与外表不符的反差行为，而我们做为魔法生物，我们不需要依赖人类食物维生，但是吃下那些食物，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影响，还能勉强提供一些能量，而我们又不像人类那样，一旦吃过量食物，就会膨胀变胖……」
    菲菲莉莉不耐烦地打断她：「虂虂亚，说重点。」
    看着那张与我的五官如出一辙，只是比我多了几分嫵媚，眉眼之间更有女人味的脸蛋，我实在很想叹上一口气。唉，有的时候，妈咪比我这个孩子还没有耐心。
    李虂亚抿了抿嘴角，重磅下结语：「我打算让莫耶尔拍大胃王的影片。」
    「大胃王！？」
    斯基约瑟巴夫压根儿搞不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
    莫耶尔最后一根绷紧的神经线断裂，直接施展魔力，一阵光影闪烁过后，高大人影骤然消失。
    看着那块空荡荡的地板，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菲菲莉莉拍拍女儿的肩：「你想得倒是挺美。别忘了，想像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李虂亚不气馁，转而对斯基约瑟巴夫软硬兼施：「你去劝劝你家王子殿下，我们家可养不起间人。我的外公外婆，因为丧失魔力，身体机能正在急速退化当中，我们每个月必须支付高昂费用，让他们住在24小时有人看顾的高级疗养院。即使我们不需要吃东西，但是平时的生活费用也是相当惊人。」
    儘管斯基约瑟巴夫对人间生活仍是一知半解，但这些日子以来，他能透过虂虂亚一家人的生活，从中窥探到，无法施展魔法的普通人类们，他们的生活有多艰辛。
    一切都离不开那薄薄的货币，人类称之为「钱」，非常难挣的小玩意儿。
    「我父亲为了帮你们弄到假身分证，还得找上特殊人士，这些都得用更多的钱才能顺利解决。相信不必我多说，你也清楚，你们主僕俩现在的处境。」
    看出李虂亚那一副铁石心肠的态度，斯基约瑟巴夫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虂虂亚小姐，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劝说殿下。」
    后来，在经过一千零一次的劝说与挨揍之后，斯基约瑟巴夫总算是劝动了莫耶尔。
    于是乎，才有眼前这一幕——
    斯基约瑟巴夫看着这些日子来，被迫拍摄各种大胃王影片，逐渐失去昔日高傲姿态的王子殿下，不禁暗暗感概，人间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莫耶尔感觉他的自尊惨遭活剥生吞，任由践踏，早已没有尊严可言。
    「拍摄大胃王影片，已经是我能忍受的极限，还跳什么狗屁手指舞，给我滚！」
    斯基约瑟巴夫张了张嘴，看着莫耶尔那一派视死如归的坚持，他抖了抖，终于选择放弃。
    噯，就不晓得虂虂亚小姐会有多生气……来了人间之后，他感觉自己的主子好像换人当，虂虂亚小姐好像才是他的主子。
    倏忽，门被人用力打开，弹到墙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斯基约瑟巴夫差点没被吓得跳上天花板。
    只见主僕俩循声望去，李虂亚两颊红扑扑地，一脸兴奋奔跑进来，高举着手机在房内转圈圈。
    斯基约瑟巴夫都被她转晕了，两隻眼睛成了线圈眼：「虂虂亚小姐，你为何如此开心？」
    李虂亚转得可欢了，声音夹带止不住的笑声：「好消息！有个知名的经纪公司想找我谈谈。」
    「经纪公司？那是什么？」
    「哎，就是帮偶像明星打理工作，还能从中赚取大量金钱的公司。」
    斯基约瑟巴夫看了一眼丝毫不感兴趣的莫耶尔，小声说：「虂虂亚小姐，你别忘了，我们没有身分证，只能打黑工。」
    「我当然记得。」李虂亚依然嘿嘿笑。「但是，这间经纪公司可不一般。」
    斯基约瑟巴夫一脸问号，莫耶尔脸眼皮子都懒得掀，一派高冷范儿的坐在椅子上。
    「上回我碰见我的梦中情血啦！这一次，就是我梦中情血的经纪公司来联系呢。我正苦无机会去找我那梦中情血，现在倒好了，他自己送上门来。」
    「梦中情血！？那又是什么？」绞尽脑汁，依然没有头绪，斯基约瑟巴夫头发都搔掉一大把了。
    总一副置身事外的莫耶尔，倒是终于有反应。
    他眼皮一抬，眉头微拧：「你遇上有rhnull血型的人类？」
    李虂亚开心的直点头：「是呀！超级幸运的！这个人类正好是个大明星，他的贴身助理透过tiktok联系我们，代替经纪公司表达想与我们签约的意愿。」
    「你别乱来。」难得一向冰山似的莫耶尔，竟露出担忧神色。
    「我已经受够了那些劣质的血液！我希望再过不久的月圆之夜，可以喝到我心心念念的黄金血液。」
    「让李亚戈去帮你想办法买来。」
    「我父亲成天陪着我妈咪到处开直播拍影片，已经够忙够累了，还得想办法透过在埋伏在医院的同伴买到合法血浆，我可不想再製造他的困扰。」
    「别告诉我，你打算让这个人类成为你的血宠。」
    「前提是他愿意的话。」
    嘿，我倒是没想到，莫耶尔居然能看穿我的心思。
    莫耶尔立刻露出极度不苟同的神情。
    「你知道让人类成为你的专属血宠是什么意思吗？」
    李虂亚眨眨眼：「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
    莫耶尔眼皮一跳，面带薄怒，高声训斥：「除非你打算跟这个人类永远绑在一起，否则我劝你别轻举妄动。」
    斯基约瑟巴夫也听出严重性，帮腔：「是啊！虂虂亚小姐，血宠可不能随便找——你与殿下不一样。我们殿下可是拥有魔君大人的血脉，不受缔约影响，血宠可以任意换用，你却是要永远受到缔约束缚。」
    见他们主僕俩一搭一唱劝諫，李虂亚莫名有些心虚。但，谁让我是个挑嘴的小馋吸血鬼呢，为了将来每个月圆之夜，不必再将就饮用劣质血浆，我怎么也得试看看。
    是的，我要想办法，让那个叫作王斯可的人类，与我缔结魔法契约，让他成为专属我一个人的血宠。
    光是想到来自他体内黄金血液的香味儿，我能感觉到我的尖牙正在蠢蠢欲动，随时就要冒出来。

 第三章：(三)

    人在太平洋海岸彼端，另一座城市的王斯可，正靠在床头翻看剧本。
    看着，看着，他无端打了个喷嚏，一波古怪渗人的寒颤，从脊椎骨窜上来。
    他把手放到后背上，揉搡了一把。
    只是那种挥之不去，彷彿被人当作猎物，遭受垂涎的诡异感，依旧如影随形，围绕着他。
    停顿片刻，迎上那对主僕严肃的目光，李虂亚只能非常克制地收起心中敲得劈啪作响的如意算盘，还有快咧到耳朵的嘴角。
    轻咳一声，李虂亚佯装一本正经：「放心，这件事情呢，我会先跟我父母商量，他们同意之后，我才会去做。」
    莫耶尔难看的殭尸脸，这才稍稍恢復人样，变脸之快，李虂亚差点没憋住，迸出一句「千年殭尸王啊你」。
    幸好，我话到嘴边及时转个弯：「对了，你们的手指舞跳得怎么样了？」
    斯基约瑟巴夫瞬间上紧发条，磕磕巴巴回答：「我、我刚学会。」
    李虂亚直接忽略他，看向又恢復成冰山王子的莫耶尔。
    「殿下，你呢？你知道有多少迷妹留言，说想看你跳手指舞呢！」
    莫耶尔俊秀的五官，再次扭曲成了殭尸脸，淬了寒冰似的目光，冷瞪李虂亚一眼，随即施展魔力，再次展示他的独门绝活——眨眼消失术。
    「殿下！莫耶尔！你给我回来！」
    斯基约瑟巴夫赶紧帮主子解围：「虂虂亚小姐，不如这样，上回听你提过，现在人类有种ai换脸技术。让我穿上殿下的衣服跳手指舞，你再把我的脸透过ai换成殿下的脸，你看这样行得通吗？」
    李虂亚一顿，上下打量起斯基约瑟巴夫的身材，最后又回到那张透着猥琐感的脸上。
    然后就见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斯基约瑟巴夫的肩，直接转身离开。
    斯基约瑟巴伸长了尔康手，极度错愕目送李虂亚背影离去：「虂虂亚小姐！虂虂亚小姐，你刚才叹气是什么意思啊——」

 第四章：(一)

    第四章
    场记板上面写着【月光灿烂不及你第三场第二幕】，喀一声，场记打了板，然后快速退出镜头范围。
    王斯可穿着量身订製的戏服，循从导演讲戏的走位，缓缓走入镜头。
    他上半身是一件白底金色条纹衬衣，一双大长腿包裹在墨黑色直筒西装裤里，脚踩一双男性休间牛津鞋，将年轻帅气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男二经纪人在旁边跟助理小声逼逼：「我去！带资进组就是不一样呢。戏服规格也不是我们能比的。」
    音量之大，忙着手边工作的剧组人员全听见了。
    大斌在一旁跟戏，自然也听得见。他恶狠狠瞪了男二经纪人一眼，对方装作没看见，继续说些酸不溜丢的话，气得他撩起袖子就想开干。
    「大斌，撩袖子做什么呢？」
    大斌愣了愣，转过身去，惊诧出声：「汪哥！？你怎么来了？」
    被称作汪哥的男人，脸上戴着金框眼镜，西装领带，身材高瘦，头发旁分，瀏海垂落在眉稜间，眼神格外深邃。
    如果说，大斌最不敢得罪的人，是他的直属上司王斯可，那么，眼前这位汪杰，绝对是他此生得罪不起的第二位。
    上海有个赵氏家族，祖上全来自红色大院，家族中一连出了好几个书记。
    时代变革，赵氏后代子孙大多改从商。赵家有个旁支后代，又与南边最有势力的汪家共结秦晋之好，从此两姓结盟，利益关係盘根错杂。可以说，这两姓家族的子孙们，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人家往地上轻轻一跺脚，天都能给你弄塌下来呢！
    汪杰便是拥有两氏血脉的继承人。
    他接手父辈打下来的娱乐业版图，妥妥的杰出青年人物，外加杰出青年实业家，各种国家奖项都领了一圈的那种。
    他一时心血来潮，亲自拉投资创立的楷杰娱乐，已经连续捧出了几个顶流，每天帮他赚进白花花钞票，短短数年，已经累积成庞大资本。
    大斌赶快拉了张椅子招呼汪杰坐下，一边张罗着让小助理去茶水区弄杯喝的过来。
    「杰哥，您怎么有空过来探班？」
    汪杰解开西装一颗釦子，整了整下襬，在红色导演椅坐下，一抬眼就对上大斌笑得挤出摺子的胖脸，他停顿两秒，看向不远处正在走戏的王斯可。
    「我听雯子说，小可想帮她签个新人？」
    大斌恍然大悟：「噢，原来杰哥你也听说了这件事？是啊，斯可哥确实有这个想法。」
    「你见过那个新人？」
    汪杰掩在金框眼镜底下的视线，实在太过犀利，盯得大斌心头乱颤，讲话都跟着磕巴起来。
    「是、是我出面去谈的。」
    「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想帮自己培养对家？」汪杰一脸甚感兴趣的问。
    「我也是这么劝斯可哥的。」大斌义愤填膺的强调。
    「所以？」汪杰挑了挑眉。
    大斌气愤的态度一瞬间软下来，规规矩矩如实转述：「斯可哥说他不在乎什么对家不对家。况且公司那边他也有股份在，他纯粹是想帮公司招揽有潜力的新人。」
    「见到那个新人了？怎么样？合适吗？」
    儘管年纪不算大，家世使然，汪杰举手投足之间，是上位者独有的气定神间，震慑人心的强大气场，让人不敢任意敷衍怠慢。
    大斌缩了缩脖子，音量压得更低：「还没见过呢……而且……」
    「而且什么？」
    汪杰皱着眉头，把嘴边那杯难以下嚥的咖啡拿开，推给一旁待命的小助理。
    大斌差点被汪杰那一脸不悦给吓尿了，赶快夹紧屁股，站直身体回答。
    「对方似乎没有签约意愿。」
    汪杰倒是没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当下来了兴趣，玩味反问：「那新人不知道我们公司的背景？」
    「我有跟对方的女朋友谈过——」
    生怕汪杰不懂前因后果，大斌忙又补充解释：「那个新人是台湾新窜起的抖音网红，视频向来都是由女友操刀拍摄，他就是个标准的马子狗，什么事情都听女朋友的，事事交由女朋友作决定。」
    汪杰点点头，表示已阅，手指头轻挥两下，示意大斌继续往下说。
    「对方的女朋友表示，想直接过来跟我当面谈，但是同时她又提了一个很奇怪的条件……」
    「钱？」汪杰的语气平淡，一点也不意外。
    大斌摇摇头：「不是钱。」
    汪杰倒是有点意外：「不是钱，那是什么？」
    大斌左右张望，确定没有外人偷听，才回答：「对方的女朋友想跟斯可哥私下单独会面。」
    汪杰嗤笑一声，像是有点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这位女朋友倒是挺敢的。」
    「杰哥也这样觉得是吧！」大斌气哼。「所以我二话不说就给拒绝了。」
    「那斯可怎么说？」
    「他啊……」
    「我答应了。」
    背后冷不防地传来这么一声，把大斌吓得紧缩脖子。他转身，对上王斯可不悦的俊脸。
    大斌当场心虚的后退一步：「斯可哥。」
    王斯可才懒得搭理他，兀自看着汪杰：「你来得正好，给个话，新人能签不能签？」
    现在是补妆时间，化妆师与造型师全凑过来，围住王斯可，补粉的补粉，整领子的整领子，各司其职。
    汪杰观察起他这位远房表弟。
    褪去昔日的青涩少年感，漂亮的五官，转变为刚毅俊美，短短数年的演员歷练，使得他身上散发出独有的艺术气质，不知迷倒了多少两岸三地的女性粉丝。
    无视片场到处张贴的禁菸标志，汪杰从口袋摸出香菸，点上，边抽边问。
    「你几时在意起公司的业务发展？可别跟我说，你打算退休，隐身幕后，准备开始培养新人。」
    王斯可当然听得出来，这位远房表哥是在挖苦自己。习惯了，两人从以前到现在，就是这种嘴贱互斗模式。
    「那个新人很特殊。」
    有间杂人等在场，王斯可只能轻描淡写解释。
    汪杰还能不懂吗？吞云吐雾间，慢悠悠递了个眼神给大斌。
    大斌意会过来，去找副导演，讨了中场休息时间，回来就顺手把化妆师造型师给打发了，让她们茶水区休息去。
    清场之后，汪杰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对着大斌开口：「新人的照片？」
    大斌立马掏出手机，找到【王子殿下是饕餮】的tiktok频道，双手捧着手机递上去。
    汪杰扫了几眼，又抽了口菸，烟雾繚绕间，听见他打趣调侃：「怎么，原来你喜欢这一款的？」
    大斌整个人愣住，机械式转过头，瞪大眼看向一派不为所动的王斯可。
    「哥、哥，原来你……」
    原来所谓的不近女色，是因为根本不好这一口啊！
    王斯可无语的睨了大斌一眼，表情微臭的汪杰说：「别闹了。我只是觉得这个新人很有潜力。」
    汪杰意味不明的盯着王斯可好片刻，然后将香菸往椅子手把一碾，菸蒂扔给火烧火燎捧着双手去接的大斌。
    就在大斌被菸蒂烫得直跳脚时，汪杰面带微笑的发号施令：「大斌，去跟对方的女朋友重新再谈，不管她开什么条件，我们都无条件同意。」
    「嘎！？」大斌感觉自己被菸蒂烫懵了。
    汪杰馀光瞟过去，大斌立马收起困惑质疑，乾巴巴回了声「好」，立刻着手去办。
    等到只剩下他们表兄弟两人独处，汪杰才重新开口：「你是不是，又在那个网红身上看见了幻觉？」
    关係亲近的家族亲戚，都晓得王斯可过去有一段时间，深受幻觉困扰。儘管并不影响他的精神状态，但是一天到晚听见他说看见什么吸血鬼、什么木乃伊、什么女巫的，确实也是让人吓得够呛。
    王斯可没打算隐瞒，直接点头承认：「没错，我又看见那些幻觉。」
    听见这句回答，即便淡定如汪杰，仍是不免有些诧异。
    「你放心，我很好。」王斯可能从汪杰眼中看见一丝担忧。「我只是想弄清楚，究竟是我的脑袋出了问题，还是那个网红真的有问题。」
    自然是你的问题……这话汪杰自然不能说出口。未免太伤人，恐怕会引起王斯可更强烈的反应。
    压下满腹的忧心忡忡，汪杰故作轻松的说：「是不是最近工作量太大？需不需要让你放个长假？」
    「不需要。」王斯可不必猜也晓得汪杰的想法。他有些无奈地强调：「我真的很好，你不必多想。只要帮我把那个网红签下来，我自己会想法子验证。」
    「你打算怎么验证？不会闹出人命吧？」
    话虽如此，汪杰的语气却听不出有多大波动。显见区区一条人命，在他眼中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王斯可无所谓一笑：「就算出了人命，你也有办法处理，不是吗？」
    「你这臭小子，到底想做什么？」汪杰撇了撇嘴角，没打算浪费唇舌跟他斗嘴，他们也不是孩子了。
    「先帮我把人弄过来再说。」王斯可也不兜圈子，直接俐落提要求。
    难得听见这位臭跩表弟主动提出要求，汪杰自然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这个忙自然得帮到底。
    「放心吧，有我帮你兜底，就算那人是三头六臂，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给抓来，这样行不？」
    有了汪杰亲口给出的承诺，王斯可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汪杰又问：「听说对方的女朋友想跟你私下单独会面，这样，你也可以接受？」
    脑中猛然浮现一双小狗撞见肉块的垂涎目光，王斯可一时忍俊不禁，竟然笑出了声。
    不知何故，汪杰似乎能从王斯可这声笑，感受出几分特殊用意。
    「你已经见过那个女人？」汪杰的观察力向来细緻入微。
    「嗯。那女人挺怪的。」一顿，王斯可又补了句：「但是怪得挺有意思的。」
    「是那个女人怪有意思，还是你对她有什么意思？」
    远处传来副导演吆喝着各就各位的大嗓门，王斯可抬手示意，随后侧着身，冷淡瞟了汪杰一眼。
    「我可跟你不一样。我洁身自爱，再怎样也不会碰名花有主的女人。」
    作为纵横情场的高手，汪杰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感觉对了，还管她是谁的女人？你可别在这种事情上犯傻。要是真喜欢，只要你开口说句话，哥能把她弄到你身边。」
    王斯可特无语：「你别给我搞事。」
    汪杰乐得直笑：「你小子还是那副死样子，看谁都不顺眼，男的女的都一样。老大不小，二十五岁也该开窍了，总不能憋到三十岁还是个处男。」
    于精神与肉体上，拥有严重洁癖的某人，耳朵静悄悄泛红，半是怒，半是羞所致。
    发现这一幕的汪杰，当下又是笑得乐开花。
    嘿，他倒是对那位大胃王网红的女朋友挺感兴趣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性，能让他家这位洁癖王子，露出刚才那种表情……
    可真是有趣极了，相信往后有好戏看。

 第四章：(二)

    客厅的天花板正笼罩着一股低气压——
    注意，这并非是形容词，而是现在进行式的动词。
    天花板上方确实凝聚着一团鸦黑气旋，隐约还能看见气旋之中，闪动着亮闪闪的雷电，随时可能劈落下来。
    李家人挤在同一张沙发上，频频抬头看向头顶上方，那团有逐渐变大趋势的低气压。
    隔了一张原木长桌，莫耶尔双手环胸面对面而坐，眼中燃烧着杀气腾腾的怒火，与他那张冰山美男的脸庞，形成冰与火的强烈对比。
    李亚戈瞅了瞅左边的老婆，又睨了睨右边的女儿，那两张几乎如出一辙的漂亮脸蛋，张扬着不知死活的灿烂笑容。
    噯，这两母女惹事的态度，真可谓一模模一样样啊。
    斯基约瑟巴夫貒着托盘往桌上一放，托盘上是五杯加入鲜乳的冰红茶。
    这傢伙最近迷上红茶拿铁，没事就爱在厨房捣鼓自製。
    「殿下，您先喝点红茶拿铁消消火气。」
    第一杯红茶拿铁自然是要奉给最尊贵的莫耶尔。作为一个称职的贴身侍从，斯基约瑟巴夫习以为常的伺候起来。
    莫耶尔眉尾抽动两下，极度不爽地推开杯壁沁着水珠的红茶拿铁。
    「我才不喝这鬼东西。」
    李虂亚在一旁摀嘴偷笑。
    莫耶尔当然不会想喝这玩意儿啦。
    毕竟，前不久【王子殿下是饕餮】的频道，刚上传最新一部影片，标题正是【挑战半小时喝下六十六杯红茶拿铁】。
    影片发佈不到一个小时，马上破百万观看人次，相当受欢迎。饮料厂家对于流量十分满意，已经敲定下一部合作影片。后续抢着合作的餐厅店家，更是络绎不绝找上门。
    看得出莫耶尔心情极差(抬头看看，就能知道那团低气压是在针对谁)，作为在场唯一的普通人类，李亚戈可不敢再火上添油。
    李亚戈只好用眼神示意李虂亚别太超过。瞧她那一脸奸笑……真的是不怕死啊。
    再次看向就快发作的莫耶尔，李亚戈斟字酌句的说：「殿下，为了拯救魔法世界，你委屈一点，签约当偶像明星，这种适当的牺牲，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话音方落，一道闪电毫不留情地劈下来，差点就把李亚戈烧成灰。
    幸亏李虂亚及时动用魔力，伸出指尖，将那道闪电给反弹回去，顺带还将那团低气压给弹远一点。
    莫耶尔瞬间怒气值拉满，往日的冰山美男再也不復见。
    「我为什么要被你们这些魔法杂碎随便摆佈！？」
    「因为我们需要钱啊！」
    莫耶尔瞪着李虂亚这个始作俑者，两眼冒着熊熊怒火，想把她剁成两半，随毒蝎蜘蛛一起扔入巫婆汤里熬煮个上百年。
    「你给我闭嘴！」
    莫耶尔红润漂亮的嘴唇，像两片蚌壳一样抿得死紧，末了，只能往外蹦出这一句。
    并非他特别容忍虂虂亚，而是因为在场能够施展魔力，并且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傢伙，就只有虂虂亚一个。
    李亚戈是人类，菲菲莉莉正逐渐被人类同化中，不能随便使用魔力。至于斯基约瑟巴夫，那就更不必说，魔力远在他们三人之下，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他唯一需要忌惮的，就只有虂虂亚。
    她身上掺杂了太多魔法生物血脉，真正实力尚且有待确认。她或许拥有与他相匹敌的魔力，能耐不容小覷。
    他并不怯战，却也明白，眼下这局势，容不得他肆意使用魔力。一旦过度消耗，只会让步上菲菲莉莉与其父母一样的后尘。
    听说，菲菲莉莉的父母如今机乎与凡人无异，衰老虚弱的躺在疗养院病床上，等待重返魔法世界那一天来临。
    李虂亚一直在暗中观察莫耶尔。
    我不傻，同样看得出来，莫耶尔在忌惮我的魔力。毕竟，过去在魔法世界，他丝毫没把我这种无名小卒放在眼里。
    如今沦落人间，他终于发现，其实我的魔力并不弱，他面上虽然不显，实际上肯定在暗中警惕。
    哼哼，谁让你过去小瞧我的能耐。
    藏起眼中的得意之色，李虂亚义正严词的说：「我已经答应对方，带你一起前往上海见面，顺便谈谈签约的相关事宜，你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去吧？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大家的未来啊！」
    莫耶尔一口老血含在喉头，差点喷出来。
    凭什么这些人用一句魔法世界的未来，就能毫无愧疚的将他当作牺牲品？
    这些日子他在人间当狗屁网红，简直跟耍宝卖萌求关注的魔法坐骑没什么两样！他堂堂人鱼王子的面子，被践踏得片甲不留！
    「殿下，只要你当上大明星，你的影响力就更大，肯定有助于我们找到振兴魔法世界的新思路。」
    菲菲莉莉异想天开的捧颊，开始幻想：「我们可以想办法拍一部奇幻电影，先把我们魔法世界的一切，写成一本小说，再改编成剧本——先说好啊，我要当女主角！」
    李虂亚笑容僵在脸上，与李亚戈极有默契地，交换一记无言外加无奈的眼神。
    已经灌完两杯红茶拿铁的斯基约瑟巴夫，先打了个饱嗝，才举手发问：「我可以演男配角吗？」
    「别傻了！如果真把魔法世界拍成电影，男配角应该是我才对！」
    李亚戈直接否决了斯基约瑟巴夫的请求。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神圣的入口看守员，一个拥有特殊阴阳眼的凡人，就算当不上男主角，也应该是拥有重要戏份的男配角。
    「魔法世界不能在人间曝光啊……」李虂亚小声咕噥。
    「要我说啊，这根本是一个巨大的悖论！」
    菲菲莉莉老早就对这个禁忌深感不满，忍不住发难。
    「既要人类相信有魔法的存在，却又不能曝光我们魔法世界，不然就会招来毁灭的命运，扯淡呢真是！」
    斯基约瑟巴夫弱弱反驳：「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贪婪的人类差点毁了魔法世界，他们甚至想把所有魔法生物赶尽杀绝，演变到最后，某一任魔君大人才会订定不能曝光魔法世界的禁忌……」
    菲菲莉莉可不同意：「现在时代不同了，观念也要跟着改变啊喂。」
    李亚戈亦出声附议：「我认同菲菲莉莉的看法。不过，确实也该防范人类的劣根性，免得悲剧重演。」
    李虂亚开口主持大局：「够了！现在讨论这些都言之过早。我们得先确保莫耶尔能成为明星，后续看你们谁要写剧本，都随便你们好吗？」
    菲菲莉莉横了女儿一眼：「虂虂亚，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衝着你那梦中情血去的？」
    「当然不是！我才不是那种人呢！」
    李虂亚努力把那双厌世眼眸瞪得又大又圆，扮演一派无辜模样，心中却在暗暗盘算，嘿，把莫耶尔推进火坑，我还能得到我的梦中情血，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不干就是傻驴。
    莫耶尔无力扶额，高大身子一颓，往柔软沙发陷进去，俊美帅气的人鱼魅力，瞬间颓靡不振，像极了水分蒸发的鱼乾。
    闹哄哄的同时，那无人闻问，停留在某新闻频道的电视萤幕，亮丽女主播开始播报起晨间新闻。
    「近来全世界怪事频传，先是纽西兰的电影取景胜地，有目击者在森林中看见精灵在玩耍，而且这位目击者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有拍照存证。然而照片一经曝光，多数网友认定，这不过是该目击者透过后製照片造假，目的是为了帮ig吸引更多人气。」
    「无独有偶，在盛传是吸血鬼发源地的罗马尼亚，有民眾声称在一次夜晚喝醉返家的路上，差一点就遭到吸血鬼袭击。儘管当地警察认定是他喝到断片，被农田里的稻草人吓破胆，才会胡言乱语。」
    女主播的嗓音甜美婉约，伴随着高低起伏的音调，令人下意识停住动作，竖耳聆听。
    客厅驀然归于一片安静。
    所有人在不知不觉中，全都闭上嘴巴，目光紧盯着萤幕上播放的新闻画面。
    「接下来是在日本北海道，有网友目击神似刁婆的妇人，拿着把大菜刀，站在山巔上仰天狂笑。」
    「再来是对岸的上海，据传有民眾目击矮小的地精在马路上窜，更有网友声称在黄浦江看见人鱼的踪跡，甚至连长相都能描述一二，引起广大网友关注。」
    「——好的，以上是今日的世界趣闻分享。现在我们将画面交给气象主播，来看看今日天气如何。」
    啪答一声，李亚戈举起遥控器，将电视给关了。
    一片死寂。
    刚才颓然陷进沙发里的莫耶尔，此时已坐直身体，表情凝重。
    李虂亚刷地一声站起来，指着漆黑的电视萤幕，热血澎拜的宣示：「我们必须去上海！」
    除去莫耶尔之外的其他人，全都一声不吭，默默撇头望向莫耶尔。
    莫耶尔第一次感受到何谓头皮发麻，而且是一路麻到脚底板。
    李虂亚又是一派大义凛然：「我们得去寻找那些同伴！把所有同伴集结起来，一起想办法復兴魔法世界，还有找到返回被封闭的入口。」
    于是乎，眾人的目光再次无声聚焦在莫耶尔身上。
    莫耶尔浑身僵硬，彻底石化，头顶上方那一团低气压，像拉丝的棉花糖，越聚越大，最终完全佔据了天花板每个角落，将所有人都纳入暴风圈范围。
    李虂亚乌眸眨巴眨巴的，故意说：「除非——你不想拯救魔法世界的同伴？除非——你不想復兴魔法世界？」
    莫耶尔这段时间沾染了不少人类恶习，眼前他只想模仿人类破口大骂一句：「去你踏马的同伴！去你踏马的魔法世界！你踏马的怎么一切都要靠我卖笑来实现！？」
    这根本是道德绑架！！！
    李虂亚好无辜的睁大眼：「怎么会呢？我们魔法生物才不讲道德咧！」
    每当这种时刻，李虂亚总会适时纠正莫耶尔的控诉。
    「我们可是利益至上的团结族群，什么对我们有利，就干什么去，你说是吧？」
    面对笑靨如花的李虂亚，莫耶尔满腔怒火无处可消，天花板上方笼罩所有人的低气压，终于降下雷电，却是路径一弯，劈向他自己脚边的地板上。
    「……去，去上海，去找同伴，去復兴去你他妈的魔法世界。」
    每个音节，像硬梆梆的石块，从咬紧的牙关挤出来。高高在上的冰山美男已完全融化，成了只想诅咒全世界下地狱去的火山怒男。
    莫耶尔敢发誓，这个应该被地狱之火焚烧一千次的虂虂亚，绝对拥有把人逼疯的本事。
    李虂亚兴奋地鼓掌跳起来，蹦蹦跳跳的节奏，恰好精准地，一次又一次，躲开劈向她双脚的魔法闪电。
    「哇，太棒了！莫耶尔，你真是我们的救世主啊！我就知道，你乃伟大的主君大人之子，身上流着主君高贵无比的血脉，你就是我们魔法世界未来的希望啊！」
    斯基约瑟巴夫亦跟着拍手叫好：「殿下，您终于想通了，真是太好了！」
    莫耶尔一记刀人的眼神射过来，斯基约瑟巴夫当场已老实，求放过。
    李虂亚兴奋大喊：「爸爸，我们现在就缺两本假身分证，还有两本假护照啊！」
    李亚戈拍拍胸口：「放心，包在我身上。亏得殿下愿意下海牺牲当网红，让我们狠赚一票，这笔钱肯定能买两个假身分——」
    话锋一转，李亚戈看向主僕俩：「殿下，斯基约瑟巴夫，你们得背好自己的新身分。我跟迦许讨论过，莫耶尔长得实在太漂亮，偏向欧亚人种，只好帮他捏造个乌克兰混血的身份。至于斯基约瑟巴夫，你在人间的名字暂时先叫林斯基，是东南亚与台湾混血。」
    迦许是李家人在台湾难得相认的魔法生物。
    他为了协助同伴在人间安顿下来，想办法混入政商界，结识不少黑白两道，干着人类所谓游走法律边缘的坏勾当，协助魔法生物捏造假身分。
    嘿，他们魔法生物可是团结得很啊！光凭这一点，他们就比人类强得多。
    斯基约瑟巴夫一脸茫然：「所以，我得改叫林斯基？」
    「我没这么大的本事，帮你们弄到外国假身份，将就一下，忍耐点。」
    李亚戈好声好气的解释着。
    「就连菲菲莉莉，我们也只能帮她弄了个外籍新娘的身份，才不会引人起疑心。」
    「是啊。我还是新台湾之子呢！」李虂亚点头附和。
    莫耶尔额头上方的青筋爆了又爆，终究还是只能压下来。
    见主子都没吭声，斯基约瑟巴夫只能乖乖配合：「我明白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林斯基。」
    「至于殿下，你就不必改名了，还是叫莫耶尔。」李亚戈补充说明。
    莫耶尔给了他一记「我谢谢你全家啊」的无声冷笑。
    「解决完身份的事情，接下来就能赶紧办理护照。」
    「爸爸，快一点办好护照，我们得快点去寻找我们走失的伙伴！」
    瞥了满脸红扑扑，兴奋得难以自抑的宝贝女儿，李亚戈实在不想当面泼她冷水。
    但，如今所有人的命运被绑在一块儿，主导权全掌握在虂虂亚手中，他作为父亲，不得不担负起监督责任。
    「虂虂亚，莫耶尔签约的事情，你留个心眼，千万别让殿下被人给坑了。」
    「放心吧，我已经请迦许帮忙调查，楷杰娱乐在对岸，可是后台很硬的公司，他们的幕后大老闆，就跟莫耶尔一样，有靠山，很强大。」
    「王斯可呢？你打算怎么做？」菲菲莉莉只在意女儿的私领域。
    「我会找时间向他坦白。」李虂亚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莫耶尔与斯基约瑟巴夫——噢不，现在得称呼为林斯基，两主僕的脸色可难看了。
    林斯基问出眾人一致心声：「万一他曝光我们呢？」
    「我可以煮碗巫婆汤，洗去他的记忆。」
    粉色指尖轻点在嘴唇之上，李虂亚一双大眼骨碌碌转动，思索其可行性。
    馀光瞥见眾人欲言又止的表情，明晃晃是在指摘她，竟为了一己私欲，招来可能殃及他人的麻烦，未免太过自私。
    李虂亚灿烂一笑：「你们放心，我可不傻。我当然不会做出害大家陷入险境的事情。」
    在场之中，就只有李亚戈没有太多发言权。
    毕竟，他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啊，不过是侥倖吞了海妖禁果，时间被冻结，得以暂时维持青春容貌，实际上没有半丝魔力。哪怕李虂亚做下再出格的坏事，他也不会受到任何牵连，但他还是为此感到忧心忡忡。
    因为，大概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最清楚，在李虂亚漫长的幼年时期，她无疑是被宠坏的。她的亲族们，对她视若珍宝，养成她对于渴望的东西，向来势在必得的个性。
    特别是，拥有吸血鬼血脉的她，十分偏食挑剔。幼年时，每逢月圆之夜，只要他买来的血袋，不是她要的黄金血液，她寧愿难受得打滚挣扎，也不愿意将就拿其他血袋止癮。
    落难来到人间，面对不能擅用魔力的凡人生活，确实有稍稍治好李虂亚的娇惯任性。然而，她本质上依然没变，依旧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娇娇女巫。
    这一次，偏偏让她碰上拥有黄金血液的稀罕人类，为了满足她的癮，肯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看着正在与莫耶尔斗嘴的宝贝女儿，李亚戈开始感觉到他的头又痛了起来。
    察觉到李亚戈的异状，林斯基静悄悄飘近：「老闆，想什么呢？我看你脑袋都快沉到地上。」
    目前林斯基的人间身份，就是李家聘请的外籍员工，包食宿的那种东南亚移工。为了入戏逼真，他从善如流，开始扮演起外籍劳工的身份。
    李亚戈想了想，终究不放心，把林斯基拉到一旁角落咬耳朵。
    「林斯基，我告诉你，虂虂亚跟王斯可碰上面的时候，你务必要盯紧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
    「老闆，你是害怕……」
    「希丽雅的家族基因告诉我，当他们家的女人，对某个人类產生兴趣，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听出李亚戈话中饱受折磨的惨痛意味，林斯基一瞬豁然开朗。
    「老闆，你是担心，虂虂亚小姐那位梦中情血，将来可能会变成你的女婿？」
    李亚戈递过去一记「你懂就好」的警告眼神。
    「可是，我看老闆跟菲菲莉莉小姐十分恩爱，你怎么会排斥人类女婿呢？」
    李亚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林斯基的肩膀，吐出一口幽长的叹息：「你不懂，这个家只需要我一个人类受苦就好。」
    虽说他娶了魔法生物为妻，又拥有一双可以识别魔法生物的阴阳眼，更是魔君大人钦点的守门员，这些，依然改变不了他是人类的事实。
    站在同胞的立场来看，倘若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一定会乖乖当平凡人类。
    原因无他，魔法世界实在太复杂，如今遇上末日浩劫，眾人生死未圤，万一哪一天魔法世界正式灭亡，他的妻子、女儿全将彻底消失，连尸骨都不復存，试问，届时他独自一人该如何活下去？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拥有与眾不同的家人，必须承受多么巨大的精神压力。
    而他不相信，世间有凡人能扛得起这样的压力。同为人类，他瞭解人类自私的劣根性，他害怕虂虂亚会与她母亲一样，爱上人类，最终因此而受伤。
    林斯基默默观察着，李亚戈那一脸上演着悲欢离合，独自把一部电影给演全的百变表情，他心想：这些人类怎么回事？个个都像演员，每个人都能自己演部大片，哪里还需要偶像明星来演？怪透了。
    不过，现如今他与殿下，正处于寄人篱下的尷尬状态，他还是老老实实听话，免得给殿下招麻烦。
    于是乎，林斯基大义凛然的一口允诺：「老闆，虽然我不懂，你究竟受了多少苦，不过既然你都开这个口了，我一定会照办！」
    李亚戈甚是欣慰，一顿，望向仍与李虂亚唇枪舌战的莫耶尔，没由来冒出一句：「我看你们家殿下，真是越看越顺眼。」
    林斯基暗暗大惊：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打殿下的主意？他怎敢！？
    却见李亚戈露出谜之微笑：「如果李虂亚喜欢莫耶尔殿下，他们倒是挺合适的。」
    「李亚戈，你区区一个普通人类，居然敢覬覦我们王子殿下！」林斯基气愤地大声抗议。
    李亚戈颇不为然：「亏得你还是贴身侍奉的下属，难道你没发现，莫耶尔对待我们家虂虂亚是特别的？」
    林斯基全身一僵，如遭魔法雷电劈中。
    两隻眼睛僵硬转动，他覷了眼另一头，表情极度不爽的莫耶尔——他那英明伟大的王子殿下，此时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虂虂亚小姐！
    不、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血脉古老且本来就显赫的希丽雅家族，岂不是准备称霸魔法世界！？
    不行，不行！
    莫耶尔殿下跟独眼女巫一族已经缔结婚约，怎么可能移情别恋，跟虂虂亚小姐在一起呢？
    不！他得想想办法，守住尊贵无上的王子殿下，绝对不能被虂虂亚小姐染指！

 第五章：(一)

    第五章
    上海长寧虹桥路的古北社区，某幢独立别墅。
    大斌躡手躡脚打开门，把头探进房内，小小声询问：「斯可哥，他们到了。」
    报告完毕，也不敢擅闯，大斌往后一站，安静等待。
    琴房中弹奏的电吉他声嘎然而止。
    又等了几分鐘，那一扇具有隔音效果的厚重大门才被推开，王斯可一身黑色潮t与宽松直筒长裤，双手插兜，一派漫不经心的走出来。
    大斌颇不是滋味的说：「哥，你会不会太重视这个网红？你向来最讨厌有间杂人等踏进你家，这一次怎么还把人请到家里来。」
    王斯可淡瞥一眼：「你好像忘了自己也是外人，倒是挺常来我这里打扰。」
    大斌脸不红气不喘的纠正：「我怎么会是外人呢？我可是哥的执行经纪兼贴身助理啊！」
    王斯可不置可否，直接越过个头庞大的大斌，不急不徐地踩下楼。
    大斌在后边亦步亦趋跟上：「哥，我知道你讨厌人家嘮叨，但我不得不跟你提一嘴啊，那个李虂亚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明明都有男朋友，还提出那样曖昧的要求，你可千万别被她给……」
    「被我给怎么样？」
    行经二楼时，转角处没由来冒出这么一句清脆的疑问。
    王斯可停下脚步，直面迎上站在他书房前的李虂亚。
    又见面了。
    这一次，他没有轻忽随便，而是认真仔细端详起她的容貌。
    一条蓬松的鱼骨辫垂在脑后，发色乌黑漂亮，皮肤十分白皙。她那双眼睛，是五官最特别之处，微微下三白，配合上挑的眼尾，浓浓的厌世感，带了点庞克少女的气质。
    她的打扮也挺惹眼。黑色短腰上衣，黑色工装裤，深褐色短筒绑带军靴。相当帅气俐落的打扮，冲淡她美丽五官所带来，过于娇柔女性化的特质。
    好香！
    明明月圆之夜已经过去好些天，然而，当王斯可出现在她嗅觉能感知的范围内，几乎是一瞬间，体内属于吸血鬼的血脉，沸腾滚滚地被唤醒了。
    她甚至能感觉得到，自己体内的魔力，因为王斯可的出现，激动得颤抖汹涌。
    ——又来了。
    亲眼见证李虂亚对着自己露出一脸垂涎之色，王斯可不禁挑高眉头，眼中浮现困惑与探究。
    「咳！」
    驀地，一声沉重而刻意的咳嗽声，打破两人对峙的微妙氛围。
    王斯可循声望去，看见莫耶尔站在楼梯口，一脸警告意味的盯着李虂亚。显然后者毫无所觉，依然无比渴望地死盯着王斯可。
    大斌觉得这简直就是大型修罗场啊！
    很明显，这位李虂亚就是吃着碗里看着碗外。明明有个能帮她赚钱的网红男友，还一直在打他们家哥哥的主意，妥妥一渣女无误。
    「李虂亚，你别乱跑。」莫耶尔严厉的发声。
    李虂亚如梦初醒，下意识就想抬起手背，擦去嘴边快淌下的口水。
    最终，在莫耶尔的死亡凝视中，李虂亚不情不愿随他一起下楼，回到客厅的骨董沙发上。
    王斯可与大斌后脚来到客厅，与他们两人隔了张长桌，面对面而坐。
    桌上摆了个欧式琉璃花瓶，瓶中插了束香水百合，除此之外，空荡荡的，连杯开水都没有。
    「很高兴见到你们。茶还是咖啡？」王斯可客套地问。
    「我们要咖啡。」莫耶尔直接替李虂亚做决定。
    王斯可瞄了一眼大斌，他立刻意会过来，急忙从沙里蹦起来，去厨房捣鼓那台全自动义式咖啡机。
    「签约条件，大斌应该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们若有什么问题，可以再提出来，大斌会代为向公司传达。」
    莫耶尔目光直勾勾的打量着王斯可。
    宽肩，窄腰，人类中少见的俊美脸庞。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这个王斯可确实挺抢眼。而且，这个男人身上縈绕着一股特殊气质。
    倏地，莫耶尔微微瞇起眼，露出感知到危险似的防备表情。
    他感觉得出来，这个人类会找上他们，似乎别有目的，并非如李虂亚所想的那样动机单纯。
    王斯可一直在竭力克制自己。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逼自己不去过份注目莫耶尔那一双腿。
    只因为，在他眼中看来，那双腿不是腿，而是一条银色大鱼尾。
    绝对不是幻觉。
    不管来回暗中观察多少次，他所看见的，都是一条活生生的鱼尾。
    王斯可握住微微颤抖的双手，压放在交叠的大腿上，指尖在长裤布料上，抠了两下，藉此压抑差点脱口而出的质问。
    「李小姐，第二次见面，很荣幸见到你。原来，你身边就有这么一位，外型如此完美的男朋友。」
    听见梦中情血总算点自己的名，李虂亚兴奋地差点蹦起来，还是在莫耶尔一记刀人的眼神之后，才勉强冷静下来。
    李虂亚偷偷瞪了几眼回去。
    哼，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臭莫耶尔！早晚把你做成炸鱼薯条！
    将他们两人之间的眼神交锋，尽收眼底，王斯可心中陡然涌上一个想法——
    这个李虂亚绝对知道内情！
    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假使说，那一条鱼尾不是他的幻觉，莫耶尔确实不是人类，那么，她会不会也……
    「王斯可。」
    清脆的呼唤，打断了王斯可混乱的妄想。他被迫转移视线，迎上李虂亚异常热烈的目光。
    「除了来签约之外，我们想在上海待一段时间。至于这段时间呢，我们也没有落脚处，我希望你们能包办这段时间的食宿花销。」
    瞥见莫耶尔颳着暴风雪的脸，李虂亚不得不斟酌着遣词用字。
    「是这样的，我们来上海，不光是为了跟楷杰娱乐签约，还是为了寻找失联的朋友。」
    「朋友？」王斯可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
    大斌送来打好奶泡的咖啡，顺口搭腔：「你们要找什么朋友？说出来听听，以我们公司的人脉，肯定能帮得上忙。」
    李虂亚摆摆手：「我们只是听说一个朋友恰好人在这边，但是，具体位置在哪里，我们也不清楚……就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他。」
    王斯可听得出她语带保留，而莫耶尔就在一旁，不断以眼神警告……他敢打赌，这两人的来歷肯定不简单。
    「关于食宿包办，当然没问题。现在，我们来简单聊一下，你们怎么会想当网红？」
    「当然是赚钱啊！」李虂亚答得毫无心机，直接乾脆。
    毕竟我们又不是人类。我们在人间没有任何资產，没有任何人脉门道，肩负着重振魔法世界的责任，能不缺钱吗？
    「……」答案猜了个遍，王斯可真没想过，他们的动机如此朴实无华。
    李虂亚思绪一转，兴奋地说：「对了，我想知道，你们帮莫耶尔做了什么样的演艺规画？你们会安排他出演电影吗？还是出演电视剧？你们会让他接哪种题材的戏剧呢？」
    大斌表情超无言：「李小姐，咱们经纪约都还没签呢，你这一下子也想太远了。」
    「我希望啊，你们可以让莫耶尔接演奇幻题材的电影，像是吸血鬼啊，狼人啊，人鱼王子啊，精灵国王啊……这一类的角色。」
    王斯可默默听着，心中风浪翻涌。
    大斌都无力吐槽了：「小姐，你说的这些，都是当代最不受欢迎的题材。现代人谁还信这些啊！？哈利波特都退烧很久了，这年代谁会想看吸血鬼狼人这些老掉牙元素。还什么人鱼王子，光是装上那一条大鱼尾，就够让观眾评一句大烂剧，成为年度笑柄。」
    莫耶尔搭在大腿上的手，悄悄拢握成拳，露在银色长发外的一小截耳尖，明显因为怒气而染红。
    大斌一无所知，继续吐槽：「你们先别想那么多，这年头要想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咱们楷杰公司绝对会好好帮你男朋友打造成新一代顶流。」
    李虂亚努了努小嘴。
    我去，现在的人类，确实不相信童话故事，也不相信魔法世界。唉，振兴魔法世界这条路可真艰辛难行。
    王斯可看向莫耶尔那头银发，没由来提问：「莫先生，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染发剂？我看过你们的抖音频道，好像从没见过你出现布丁头，你是每隔几天就补染一次？」
    莫耶尔压根儿听不懂他在扯些什么。
    布丁？记得那是斯基约瑟巴夫前阵子迷上的食物，有些还叫做焦糖布丁。这玩意儿还能从头上长出来？
    亏得李虂亚反应快，立刻抢答：「没错！我们每隔三天就补染一次。」
    大斌简直惊呆：「哇，为了维持王子殿下的人设，你们也是够拚的了！不怕得膀胱癌啊？」
    王斯可面无表情又问：「你们两人真的是男女朋友关係？」
    坦白说，李虂亚曾听父亲解释过，何谓人类口中的男女朋友，甚至是夫妻关係。然而，在魔法世界中，并没有这样过份亲密的关係存在。
    他们只有一起出生入死，互相缔结血誓，永远不会背叛彼此的亲密战友。
    至于所谓的亲密伙伴，须经过魔君大人的见证之下，站在魔镜面前，照映出两人的真身，彼此袒裎相见，双方毫无隐瞒之下，才能缔结血誓，成为亲密战友。(当然啦，我父母是一大例外，不在此列范围。)
    儘管对人间仍是一知半解，但莫耶尔也不是个傻瓜，他感觉得出来，王斯可这是明晃晃在试探他与虂虂亚的关係。
    莫耶尔阴沉着脸，极度不爽的回答：「是，我们当然是男女朋友。」
    李虂亚奇奇怪怪的瞟了莫耶尔几眼，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了嘴。
    当然，对于她各种奇怪反应，王斯可不动声色全看在眼底。
    「为了莫先生的演艺事业着想，我想多嘴劝你们一句，你们对外最好称呼对方只是好朋友，否则，还没开始营业人设就先塌房，不利于未来演艺事业的发展。」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莫耶尔有听没有懂，漂亮的眉宇皱成一团。
    李虂亚从善如流点着头：「那当然！你放心，只要是公司要求，我们一律照办。」
    大斌惊讶极了：「李虂亚，你还真是好配合啊。」
    针对签约条件，李虂亚全权代为发言，而她所提出的条件就只有两项：一，她要跟着莫耶尔一起工作，用什么样的身分都行；二，她要求与王斯可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王斯可睞了一眼腕上的百达翡丽：「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饭店休息。明天早上，公司的法务团队，会在这里与你们进行签约。」
    这一路上大斌都已经安排妥当，随李虂亚跟过来的家眷们，全都安排在黄埔江的四星酒店。公司这一次真可谓出手阔绰，诚意满满啊！
    李虂亚在心底轻嘖一声。
    人类可真奇怪，办事如此没效率，既然明天才正式签约，今天把我们找过来又是为哪桩？
    思绪顿了一下，李虂亚双眼放光，表情贼兮兮的：「王先生，你没忘记我提的第二个条件吧？」
    王斯可有点耐人寻味的回道：「当然记得。李小姐请放心，等明天正式签约过后，我一定会履行你提出的条件。」
    莫耶尔的表情明显紧绷不悦，李虂亚忍不住抬起眼角，往那头银色发顶上方覷了好次。
    王斯可的目光亦跟随她而动，不着痕跡往天花板看过去。
    显然那里空无一物。
    打扫阿姨每天都会过来，仔仔细细把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连一根蜘蛛丝都找不着。
    李虂亚为何频频看向莫耶尔头上的天花板？
    李虂亚神经特大条，未曾察觉王斯可的暗中观察。
    我可怕死了，万一莫耶尔突然大发疯，乱用魔法，又把雷电风暴召唤出来，届时我们可就麻烦大了！
    「好勒，那我们明天再过来。掰你个掰！」
    生怕多待一秒，某条人鱼会失控，李虂亚飞快将莫耶尔拉起来，推着他就往门外走。
    离开之前，李虂亚不忘扭过头，扬起灿笑，朝着沙发上的王斯可与大斌，热情地挥手道别。
    负责接送的司机就等候在院子里，听见门外传来李虂亚与司机打着招呼，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王斯可忍不住昂起下巴，再一次看向天花板。
    方才李虂亚究竟在看什么？
    就连向来后知后觉的大斌，也发现王斯可盯着天花板某个角落发楞。
    他纳闷极了，跟着看过去。看了老半天，都快把天花板看出两个窟窿来，依然一无所获。
    「哥，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大斌一双眼睛都快挤成斗鸡眼，赶紧揉了揉，困惑发问。
    王斯可没回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双手插兜站起身：「签约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当然！我办事，你放心。」大斌拍胸口掛保证。
    王斯可难得没有无动于衷，而是轻拍他肩膀两下：「刚才吴老师来过电话，剧本已经修改好了，你亲自跑一趟去取。对了，一会儿顺便把李虂亚的手机号码发给我。」
    大斌反射性的猛点着头，回过神来，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打住，瞪大眼睛。
    「哥，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要异性的手机号码——你你你该不会是——」
    「你很间？」上楼之前，王斯可冷冷看他一眼。「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
    大斌清楚王斯可的脾气，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不容许旁人插手过问。
    大斌最终选择乖乖噤声。
    回到书房，王斯可翻开边缘泛黄的素描本。
    这是他过去接受治疗，应医生要求，将自己所见的幻觉画下来，最终慢慢累积成一整册的素描本。
    他翻动素描本，一页翻过一页。
    有微笑时不慎露出一口尖牙，眼睛泛红，耳朵略长，疑似狼人的女人；有头顶上方冒出一对恶魔犄角，眼睛冒着绿光，两颗虎牙格外细长，疑似吸血鬼的男人：有坐在泳池边，下半身泡在池水中，摆动着大鱼尾的老奶奶……
    最后一页的素描纸，全部被涂黑，只用白色色铅笔，在闃黑底稿中，勾勒出一道巨大的鬼魅人影。

 第五章：(二)

    这一夜，王斯可躺在那顶价值百万的舒服大床上，始终翻来覆去，乔不到适合入睡的好姿势。
    「嘿，醒一醒。」
    半睡半醒之间，他听见有人附在耳边低语，那嗓音充满魅惑，彷彿能迷惑人心。
    王斯可猛地睁开眼睛，深褐色瞳孔一秒放大，错愕三秒鐘后，脑袋才彻底清醒。
    一个头上戴着滑稽长帽子，身上穿着绿色衣裤，鼻子尖尖长长，眼睛像铃鐺那样大，可以用丑陋无比来形容的……小精灵，正在他的百万音响上面跳来跳去。
    小精灵似乎心情很好，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拿着把黑色小拐杖，这边戳戳，那边戳戳，又把脚下的音响当作蹦蹦床，跳上跳下，玩得可开心了。
    王斯可翻身坐起，冷静地看着这一幕，良久没出声。
    门缝底下又鑽进来一隻小精灵。
    这一次，是个绑着两条辫子的小精灵，容貌一样奇丑无比，她不是用跳的，而是直接漂浮起来，跃上音响，揪住正在跳舞的男生小精灵。
    「蜜菈，我能感觉到殿下的气味儿！殿下肯定来过这里！」
    「够了！库卡，你给我停下来！」
    名唤蜜菈的小精灵喝斥之下，库卡一脸委屈巴巴的停止舞动。
    「我们是出来搜寻莫耶尔殿下的踪影，我们已经离开太久，得快点回去向伊廉殿下报告。」
    莫耶尔殿下！？
    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王斯可目光凝滞，浑身僵住不动，竖起耳朵，专注偷听。
    他看见那个吊儿郎当的库卡从音响跳下来，嘴里念念有词：「早知道莫耶尔殿下也来人间避难，我们应该早点追随殿下才对……再怎么说，莫耶尔殿下才是拥有主君大人血统的正统继承人。」
    蜜菈飞速回头瞪了库卡一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才敢说出这种话，要是被伊廉殿下听见，小心你被打扁埋进树洞！」
    「咱们精灵一族，偏偏有这么一个暴躁无理的领头羊，可真的太损了——莫耶尔殿下虽然是冷冰冰的高岭之花，但他心胸宽大，包容性极强，更重要的是，他高贵优雅……」
    「你要是真这么喜欢，想办法变出一条鱼尾巴，你就能从精灵一族除名，直接加入人鱼族行列。」
    听见蜜菈的吐槽，库卡也不恼，摇头晃脑地鑽出门缝，嘴里还在抱怨，没完没了，显然是个小话癆。
    王斯可立刻下床，套上室内拖鞋，轻悄悄打开房门，一路尾随跟上。
    对于被人类跟踪这件事，两个小精灵似乎毫无所觉。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人类绝对看不见能在黑夜中隐形的精灵。
    两个小精灵就这么一路旁若无人地斗着嘴，最终，在月光照映之下，于某个转角处，瞬间凭空消失。
    王斯可胸口一紧，加快脚步追上那一处转角，停在原地左右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那两道矮小人影。
    「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一束冰冷光线，打在王斯可发怔的脸上。
    他反射性动作的抬起手臂，挡去刺眼的白色光束。然后，瞇起视线，看清是社区保安追过来，八成把他当成贼了。
    「王先生？您怎么会大半夜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保安认出王斯可的身份，连忙将手电筒放下来。又忍不住瞄了眼王斯可脚上弄脏的室内拖鞋，心想：怪了，大半夜连鞋子都没换就跑出来，莫非是出来追女朋友？
    王斯可摆了摆手，随口瞎扯：「我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保安一脸尷尬：「下回你半夜出来散步，先跟我打声招呼嘛。我还以为咱们社区遭贼了，吓出我一身冷汗。」
    王斯可淡淡说了句抱歉，没再理会保安，折返回家。
    回家之后，他坐在灯火通明的客厅沙发上，反覆思索刚才撞见的诡异景象。
    心念驀然一动，他抓起车钥匙，换了双球鞋，前往地下车库取车。
    黑色路虎驶出富人社区，王斯可单手转动方向盘，将手机卡进支架里，透过声控拨打大斌的手机号码。
    「哪个想死的？你知不知道，大半夜打电话把人吵醒，是多么缺德的事情！？信不信我揍死你啊——」
    「大斌，是我。」
    听见自家财神爷一贯的冷淡声线，大斌一秒回神，一个用力过猛，从床上摔下来，滚了两圈，手机还死死攒在手中，没放。
    「……哥，这三更半夜的，你找我什么事？」大斌完全吓醒了。
    「把莫耶尔他们住的酒店名称跟地址发给我。」
    「啊？你大半夜的，这是打算……」
    「快一点！」
    听见王斯可不耐烦的发出命令，大斌不敢再多问，连声应好，赶紧找到酒店资讯分享过去。
    取得酒店住址后，开啟导航，黑色路虎在一个岔路口，突兀地来了个大回转，随后直奔目的地而去。
    怎料，接近酒店的前一公里路，导航突然静止不动，路旁两排路灯发出滋滋作响的电流声。
    下一秒，啪嚓一声，路灯与指示灯全部熄灭，只剩下无边黑夜。
    嘰，急促的剎车声，轮胎抓地的刺耳摩擦声，接连响起。
    黑色路虎打横停在路中央，像隻受困的野兽，停在原地评估情势。
    王斯可从挡风玻璃往外看闃，正常情况下，远处高楼大厦櫛比鳞次的灯光，能反射微弱光源，即使两排路灯尽数烧毁，也不至于彻底漆黑无光。
    不对劲。
    王斯可松开握紧方向盘的双手，拿起手机，试着传送讯息，甚至是回拨大斌的手机，反覆测试过后，发现手机像是遭到破坏一般，完全没有反应。
    将失去用处的手机丢到副座，王斯可放弃了联系外界的想法。
    他推开车门，离开驾驶座，踩上被一团黑色布幕笼罩的柏油路。
    不料，下一刻，他脚下的柏油路，被高温熔化一般，不过轻轻一踩，两脚瞬间深陷，如流沙一般，将他高大身躯完全吞噬。
    「不——」
    一切发生得太快，王斯可毫无防备，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音节，整个人已经灭顶，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六章：(一)

    第六章
    李虂亚发现自己是被某人的魔力召唤来的。
    我记得，当时我躺在酒店柔软大床上，滑着手机，努力恶补演艺圈相关资讯，顺便调查王斯可这些年的大小新闻报导。
    人类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看得出来，王斯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倘若要让他心甘情愿成为我的血宠，肯定得下一番功夫。
    哈，就连最坏的打算，我都想好了呢。
    听说富豪/富婆包养偶像明星，是演艺圈的常态。只要王斯可愿意点头，我可以朝着富婆这个身份前进。
    噯，真想不到，为了赚取那薄薄的纸钞，人类必须付出那么多努力，更想不到我必须用钱包养我的梦中情血。
    算了，那不重要。
    我一心一意只想着梦中情血，于是，思来想去，决定别浪费在人间习得的绘画能力，顺应人类的流行潮流，创作一部漫画，把魔法世界当作素材，画出一部伟大的旷世巨作！
    噢对！有鑑于我在网路刷到一则帖子，上面是这么说的，bl是目前最受欢迎的故事题材，无论是漫画小说，甚至是戏剧，皆然。
    然后我丢开手机，动动手指，施展了个小魔法，将放在台湾家中的笔电与绘画板一起传送过来。
    没成想我正要拿到手，一道熟悉又强大的魔力，在那一瞬间与我的魔力发生共振，于是我就这么华丽丽地被对方召唤了。
    咻地一声，我整个人被凭空出现的巨大黑洞吞噬。
    下一秒，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巨大的彩虹之上，很明显地，这是某人施展魔力召出的魔法空间。
    ——等等，彩虹！？
    李虂亚恍然大悟，隐约猜得出这个魔法空间的主人是谁。
    左右张望，始终没找着我猜测的某人，于是，我看着两旁一望无际的黑暗虚空，以及脚下飘浮于黑暗中的彩虹桥，下意识喊了一声。
    「伊廉，是你吗？」
    回应李虂亚的是一片死寂。
    我也不急，开始朝着彩虹彼端往前走。所经之处，像是融化的彩虹糖，每踩一步都是黏黏糊糊的感受。
    慢慢地，我似乎看见，在彩虹桥尾端矗立着一道瘦长人影，于是我不假思索的加快脚步。
    直到拉近双方距离，我终于看清楚那人的容貌。
    对方亦站在彩虹桥尾端，冷静而疏离地看着我。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庞，看上去比往常还要苍白好几分，一看就是遭遇了某种奇遇，尚未从惊吓中恢復过来。
    嘿嘿，别怕，我的梦中情血，让我来好好安慰你！
    李虂亚兴奋地加速前进，一时太过激动，小小动用魔力，边跑边飞，最终像隻轻巧的蝴蝶，脚尖垫地，降落在王斯可面前。
    若不是亲眼所见，王斯可绝对不会相信，李虂亚竟然是一路用飞的过来！
    迎上李虂亚那张笑嘻嘻凑过来的脸蛋，王斯可脸色丕变，戒慎的后退一大步。
    他果然没猜错，这个李虂亚并不单纯。只是他没想过，原来她也是那些「幻象」的其中一员。
    「别靠近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王斯可的脸上清楚看见敌意，李虂亚只能强迫自己收起见猎心血的笑容。
    我该如何解释这一切？李虂亚实在有点头痛。
    原先是想着，找个合适时机，气氛良好的封闭空间，与我的梦中情血来个促膝长谈，让他明白，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现在可好了，来不及做任何铺垫，只能直接上场硬刚。
    看着李虂亚没有否认，只是一脸苦恼寻思的神情，王斯可整个人驀然松懈下来。
    这一刻，他感觉长久以来背负的枷锁，终于被卸除了。
    过去他看见的各种异象，都不是幻觉或臆想，更不是他精神状态有问题，他很好，非常正常。
    李虂亚终于想了个开场白：「其实呢，是这样的——」
    「你不是人类。」
    眼睛倏然瞪大，李虂亚挺惊讶的。嘿，我真没想到，王斯可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刚才我还在那边纠结什么呢？
    「你是如何知道的？」我顿时松了口气。
    王斯可简直无语：「这还不够明显吗？你对眼前这一切，表现得极为自然，显然你对这些景象十分熟悉。还有，你刚才一路飞过来，正常人类根本不可能办得到。我又不是瞎了，怎可能分辨不出来！？」
    被王斯可反讽一顿，李虂亚倒也不尷尬，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甜美笑靨。
    「原来你这么清楚啊，那真是太好了！」
    王斯可可不蠢，自然不会被她看似无害的笑容所欺骗，相反的，他更加戒慎防备。
    见王斯可没有放松下来，敌意愈发深重，李虂亚悻悻然地收起笑容。
    「好吧，老实告诉你，我们确实不是人类。」
    「我们？」王斯可心细如发，立刻抓出语病。
    「呃，就是我跟莫耶尔。」
    「果真如此。」
    听见王斯可这声冷嗤，李虂亚歪头不解：「你早就知道莫耶尔不是人类？」
    王斯可双臂抱胸，沉默几秒，决定直接摊牌：「今天晚上，在我的房间，我看见两个小精灵。」
    李虂亚一脸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听见那两个小精灵在抬槓，他们在讨论莫耶尔，以及另一个叫做伊廉的……人？」
    不知自己使用的名词是否正确，王斯可烦躁地露出一脸「不需要我再往下说了吧」的表情。
    「果然是伊廉来了啊……」
    李虂亚单手轻掐下巴，自言自语，陷入沉思。
    王斯可一时没忍住，伸手轻敲她的额头，不爽催促：「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被他触碰的那一瞬间，李虂亚浑身如有电流窜动，体内涌现来自于吸血鬼天性，那对鲜血的渴望。
    于是王斯可只能眼睁睁看着，上一刻还挺正常的李虂亚，下一刻又重现小狗看见肉骨头的垂涎模样。
    王斯可不敢再往后退，他已经站在彩虹桥最尾端，往下看，下方是一片黑不见底的深渊，谁晓得掉下去之后，又会被传送到什么诡异地方？
    他只能一脸嫌恶的瞪着李虂亚：「你为什么老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生怕会把人吓跑，我只得压下体内的衝动，改换上小心翼翼讨好的表情。
    「嘿嘿。」
    我不好意思的傻笑两声，然后才接着往下解释。
    「是这样的——其实，我跟莫耶尔，我们都是属于另一个叫做魔法世界的魔法生物。」
    魔法世界？王斯可眉头拧出一个深深的结。
    「顾名思义，魔法世界就是一个充满魔力与魔法的国度。在我们的世界，有吸血鬼，有木乃伊，有女巫，有魔女，有狼人，当然也有精灵、人鱼，甚至那妖怪，怪兽们，所有不存在于人间的生物，全部真实存在于这个魔法世界。」
    王斯可半信半疑：「那你们为什么会来人间？」
    李虂亚小脸一垮，语带悲伤地说：「我们的世界很奇怪，是基于人类相信我们存在的基础上而存在。但是，同为人类的你，应该很清楚，你们人类，已经不怎么相信世上真有魔法，更不相信有吸血鬼这些生物……魔法世界渐渐开始崩塌，很多魔法生物相继死去。而我们伟大英明的主君大人，为了让子民们活下去，便打开魔法世界的入口，让我们赶紧逃来人间避难。」
    王斯可甚觉荒谬，冷笑一声：「你这个故事编得还挺有意思的。难道你自己都没发现，这个故事听起来漏洞百出？」
    李虂亚只是一脸茫然回望。
    「你说，魔法世界倚赖人类的相信基础而存在。既然如此，你们不是应该全部灭绝吗？怎么会是循序渐进的死法？再来，我不清楚，你口中的主君大人是什么人，但既然他能成为魔法世界的统治者，可见他应该有着极为强大的能力，那为什么他拯救不了快崩塌的魔法世界？」
    李虂亚被他这一番精闢入里的剖析，弄得完全讶口无言。
    「你说，你们不是人类，而是魔法生物，你们为了避难才逃来人间，这不是更矛盾吗？你们来了人间，你们这些非人类属性的存在，难道不会跟人类世界的磁场產生矛盾与衝突？」
    王斯可愈发深入探究，愈发感到匪夷所思。儘管他清楚明白，自己过去看见的那些幻象，绝对是真实的，仍是免不了，对她所阐述的一切，產生理性质疑。
    李虂亚慢慢收起张得老大的嘴巴：「……好吧，我承认你说得都有道理。但是，你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李虂亚一本正经地说：「魔法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悖离你们人类正常逻辑的事情。在那里，不会有人类的规则，更不会有你们认定的逻辑性。正因为荒诞不羈，才会称之为魔法世界。你不该用人类的偏见来看待魔法世界。因为，魔法世界是远超乎你们人类认知范围的伟大存在。」
    王斯可深深一愣。
    李虂亚：「在我们魔法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当然也存在许多你所谓的悖论。即使如我们这种，已在魔法世界存活了上百年的魔法生物，也弄不清楚魔法世界运行的规则，因为那不是渺小的我们所能掌控的。」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但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不是人类，我拥有魔法之力，我们将它称之为魔力。过去，在魔法世界我们能任意使用魔力，但是自从逃来人间，我们正在慢慢被人类同化。当我们在人间过度使用魔力，会有很大的风险逐渐耗尽它，最终沦为普通人类。」
    王斯可沉默良久才挤出一句：「那你们为什么不回去魔法世界？」
    「拜託，我们当然也想啊！」
    李虂亚激动得跳起来——是真的跳起来，跳得至少有一个成年人的高度那么高，看得王斯可又是一阵错愕。
    李虂亚不好意思地飘回原位，抠了抠指甲盖，心虚一笑：「不好意思，我一时太过激动，就会飞起来。」
    王斯可不可思议的发现，他竟然已经逐渐习惯她的诡异行径。
    「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回不去魔法世界？」
    「嗯。当初活下来的一部份魔法生物，听从主君大人的劝告，纷纷离开了魔法世界，来到人间隐藏起来。有一小部分的魔法生物们，依然坚守家园，不肯离开。由于当时情况危急，魔法世界已经崩塌了大半，主君大人担心魔力不稳，会在人间曝光魔法世界，因此主君大人把入口给封印了。如今我们想回去，得想办法找到魔法世界的破洞，想办法打开它，或者找到被封印的入口，才有可能回去。」
    「破洞？被封印的入口？」
    王斯可觉得当下听见的这一切，朝着越来越荒谬的方向，失速奔去。
    李虂亚点头：「是啊。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人间与魔法世界是有一部份相通的，我们通常称之为破洞。那时，有些人类会透过破洞误闯魔法世界。后来这些破洞已经被初任魔君给封了。但是，或许还有机会找着新破洞也说不定。」
    王斯可大手抚额，觉得太过离奇，高速运转的脑袋，都快冒烟当机。
    「我知道，你一时半刻很难理解我描述的这一切。不过，慢慢的，你就会明白，我没有说谎。」
    把手从额头上拿开，王斯可透过眼角馀光，看见李虂亚一脸笑咪咪，一股无名火开始劈哩啪啦烧起来。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被带来这里？」
    「呃，这个嘛……」
    李虂亚回以茫然的眨眨眼。
    「我也觉得奇怪呢。为什么你一个普通人类，会被伊廉的魔力触动，跟着一起被捲进他的魔法空间。」
    驀地，他们脚底下的巨型彩虹桥开始剧烈晃动。
    亏得王斯可的核心肌群锻鍊得极强，暂时还能稳住重心，不至于被甩下彩虹桥。
    李虂亚则是直接腾空飞起，一隻脚尖轻触地，一隻脚跟弯弯勾起，绕着王斯可打转儿，像隻人形小狗围着主人转圈。
    「这是在干什么？你快点制止！」
    脚下的彩虹桥摇晃得更加剧烈，王斯可已经快支撑不住。就在此时，李虂亚陡然伸手拉住了他，稳住他倒落下来的身体。
    李虂亚的手紧紧抓在青筋賁起的男性胳臂上，下一秒，王斯可看见她两眼泛着红光，两颗尖尖的虎牙变长，就像是电影中的吸血鬼那般，衝着他飞扑过来。
    王斯可吓了一跳，立刻拨开李虂亚抓住他的手，脚下一个打滑，高大身躯摔出彩虹桥之外。
    他一头短发被狂风打乱，失控的下坠之中，他看见李虂亚从桥上一跃而下，像个骑着扫帚的女巫飞到他身旁，将他拉起来。
    一阵混乱过后，他感觉自己被一道力量拋回彩虹桥。他趴在桥上，乾咳了一阵，才慢慢爬起身。
    李虂亚就站在三步之外，双掌合十搁在前胸，一脸真挚诚恳的歉意。
    「对不起……」
    王斯可想站起身，意外发现腿还有点软，挣扎片刻，终究还是放弃了。
    他脸上是劫后馀生的狼狈，气息不稳的喘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你——你是吸血鬼？」
    「正确来说，我拥有吸血鬼血统的女巫。」
    看着李虂亚张开大姆指与食指，比了个「一咪咪」的俏皮动作，王斯可已经完全笑不出来。
    先前发生的那些片段，在他脑海中快速被串联在一块儿。
    他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般，死死瞪着李虂亚：「每一次你看见我，都会露出小狗看见肉骨头的表情，是因为你想吸我的血！？」
    李虂亚一脸很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低下头，只敢用馀光偷偷瞄他。
    「你……应该也知道，你是稀有血型。就是，所谓的黄金血型。」
    王斯可下意识脱口：「你怎么会知道？」
    李虂亚抬起脸，指了指自己秀挺的鼻尖：「因为我闻得出来呀。」
    王斯可嘴角颤了一下，冷嗤：「我差点给忘了，你可是吸血鬼。」
    李虂亚摇摇头：「不只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我是个挑食的吸血鬼，我从小就喜欢黄金血型——」
    看见王斯可一秒进入红色警戒状态，大有一种「你敢过来我就跟你鱼死网破」的气势，我着急忙慌的开始解释。
    「你放心，我不是你们人类既定印象中的那种吸血鬼。我说过，我只是体内流有吸血鬼的血脉，算起来并不是正统的吸血鬼。在每个月圆之夜，属于吸血鬼的血脉会觉醒，我能感觉到，来自体内对血液的渴望，就像是你们人类所称的毒癮一样，一旦发作就会十分痛苦，甚至会有想咬人的衝动產生。能抑制这个癮的方法，就只有饮用人类血液。」
    一口气解释完毕，担心王斯可一时半刻无法消化，李虂亚缓了缓，才接着继续往下说。
    「而且，我们魔法世界的吸血鬼，才不像人类电影中捏造的那样可怕。我们只需要一点点血液解癮即可，根本不会把人彻底吸乾。再说，我们不会随便对陌生人类產生吸血衝动，那太没格调了。我们大多是用买来的人类血浆解决。」
    王斯可用了一点时间，才将李虂亚这席话，转译成人类可理解的语义。
    「所以说，你们吸血鬼根本不会伤害人类？你们只需要一点血液就能解渴……那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
    李虂亚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搔了搔白中泛红的脸颊：「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我是个挑食的吸血鬼啊，从小就喜欢黄金血型，所以只要闻见你身上血液的气味，就会让我控制不了自己……实话跟你说，自从我来到人间之后，已经很久没喝过黄金血型的血液，我应该是想疯了，才会老是对你失控。」
    「……麻烦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看见王斯可露出对待私生饭的嫌恶表情，李虂亚内心感觉有点受伤。呜，瞧瞧，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老实了。
    「你就是我的梦中情血啊！你对我的吸引力大过一切，我很难远离你。」
    「所以你想怎么样？让我乖乖让你吸血？」
    李虂亚睁着亮闪闪的乌眸，相当认真的说：「我诚心诚意的邀请你，成为我的专属血宠。」
    语音方落，王斯可果然露出撞见疯子的不可思议表情。
    李虂亚忙摆摆手：「你可别误会，所谓的血宠，是一种双方缔结契约的关係。也就是说，只要我咬了你，并且透过这个动作吸吮你的血液，我们之间将会產生一种特殊羈绊——噢对，我忘了说，就算你被我咬了，你也不会变成吸血鬼的。事实上，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把人类变成我们魔法生物，小说电影都是夸大不实的呢。」
    「什么叫作特殊羈绊？」王斯可已开始习惯从她一大段话中画重点。
    「就是我们之间会有种特殊的感知能力。我可以感受到你的想法，而你也可以。大概……就像是你们人类所谓的心电感应。」
    「即使我不会变成吸血鬼，只是处在普通人类的状态下，也能跟你產生这种特殊羈绊？」
    李虂亚无比认真地点着头：「没错！相对来说，这对我们魔法生物来说，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所以过去很少有人会这么做。除非，真的碰上自己非常、非常喜欢的人类，才有可能发生。」
    ……荒谬，神踏马的太荒谬了。
    王斯可啼笑皆非，自我解嘲地笑了两声：「你不是喜欢我，而是喜欢我的血型，想喝我的血液。」
    李虂亚丝毫不扭捏，而是灿烂一笑，露出上排整齐洁白的八颗牙齿。
    王斯可无比嘲讽的想：看来，没让她去当个空姐，都对不起如此甜美标准的笑容呢。
    「是啊！我一直想找个私下单独相处的机会，跟你说明情况，顺便询问你的意愿……」
    语音一顿，李虂亚露出一抹羞涩之色，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是什么告白现场。
    「你——」
    「不愿意。」
    王斯可嘴角一挑，臭着张俊脸，冷笑拒绝。
    李虂亚失望的瞬间石化。
    「请你告诉我，当你的血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
    「那我为什么要同意？」
    噯，他说得好有道理……我什么都给不了他，甚至在人间还混得没他好，他凭什么要同意当她的血宠呢？
    李虂亚猛地拍掌，大喝一声：「啊，我想到了！当血宠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将拥有看得见魔法生物的能力。」
    王斯可眉头抽搐一下：「我本来就看得见，不需要，谢谢。」
    这下改换李虂亚愣住：「对呀，你居然看得见精灵，这太奇怪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照理说，普通人类是看不见我们真实的模样……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跟魔法世界有某种特殊连结。」
    彩虹桥另一端，霍地传来一道幽沉的嗓子，将李虂亚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给截了先。
    李虂亚与王斯可很有默契地相望一眼，然后双双看向彩虹桥另一端——

 第六章：(二)

    那抹高瘦修长的人影，黑衣黑裤，皮肤雪白，一头半长不短的凌乱微捲黑发，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仍能感受到他一双眼瞳异常黝黑，像纯度极高的黑巧克力那般，浓郁得化不开。
    太久没看见这号人物，李虂亚心中窜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怯意。奇了怪了，我记得从前的伊廉没这么吓人。
    看着一瞬间闪现，躲到自己身后的李虂亚，王斯可都快被她气笑了。
    「你怕什么？你不是吸血鬼吗？那一位，应该是你的同伴吧？」
    李虂亚整个人蹲下来，缩在王斯可宽阔的背后，小小声反驳：「你错了，我不是吸血鬼。我是混血儿，身上流有好几种魔法血脉，吸血鬼只是其中一种，正确来说，我是个女巫。」
    王斯可露出想摁死她的无语表情：「既然这样，你是在怕什么？」
    李虂亚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我跟他以前是死对头呢。后来，大家各自逃难，用人间的时间来计算，应该也有数十年没见过面……也不晓得他在人间混成什么样子。」
    王斯可直接揪住李虂亚的手臂，将她从自己身后拉过来。
    「这么久没见面，你还不快点过去打声招呼？顺便请你那位同伴，快点把我们传送回去。」
    李虂亚冷不防地被他这么一揪，嘴里哇哇怪叫：「干嘛呀——」
    霎时，两人脚下的彩虹桥，变成输送带一般，加速往前滚动，眨眼瞬间，黑衣黑裤的伊廉，距离他们仅有三步之遥。
    王斯可一眼就能看出，这名容貌英挺的年轻男人，脸上笼罩着寒冰似的，那双眼睛却冒着熊熊怒火，妥妥就是忌妒。
    伊廉极度不屑瞟了王斯可两眼，伸长手就把李虂亚扯到自己这一头。
    ……不，我想离我的梦中情血近一点啊！
    李虂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伊廉拉走。
    伊廉垂下眼，看着不断挣扎的李虂亚：「虂虂亚，你跟这个人类是什么关係？」
    王斯可抢先一步回答：「不好意思，我跟她什么关係都没有。」
    伊廉压根儿没搭理王斯可的意思，一双黑亮的眼睛始终盯着李虂亚。
    李虂亚含恨脉脉地望了王斯可一眼，然后才没好气的说：「真的是你啊，伊廉，好久不见。」
    伊廉面无表情的松了手，原本悬在半空中的李虂亚，这才重新踩在彩虹桥上。
    两脚一站定，李虂亚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起伊廉。
    嗯，很好，许久没见，这傢伙看起来成长了不少，跟过去动不动就跟我槓上的模样差得可真远。
    伊廉眉头一皱：「我几时跟你槓上了？不都是你主动挑衅来找我比试吗？」
    虂雅忽然大叫一声，双手抚住胸口，那动作快得让王斯可以为自己错过哪个环节。
    王斯可忍不住开口问：「他性骚扰你了？」
    性骚扰？
    这个陌生词汇一出，立刻引来李虂亚与伊廉一致的困惑目光。
    王斯可张了张嘴，实在不知从何解释起。
    「骚扰我懂，前面加个性是怎么回事？」李虂亚歪头问。
    「……反正就跟骚扰差不多意思。」王斯可无力地回答。
    「滚。」伊廉冷冷给了一句。
    李虂亚小脸微皱，嘿了一声：「他是我的朋友，不许你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朋友？」
    伊廉甚觉荒谬的嗤了一声，随后又顿了顿，有些懊恼的说：「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父亲是人类。」
    王斯可愕然：「你父亲是人类？这么说来，你也不全然是魔法生物？」
    李虂亚亮出她自认最有亲和力的笑容：「是呀！我父亲跟你一样，都是普通人类，所以我也有人类血统噢！你可千万不要把我当作怪物，我会很受伤的。」
    伊廉莫名觉得这席话有点耳熟，越想越觉得哪儿不对劲。
    这下子，改换伊廉皱着眉头发问：「以前你来找我麻烦的时候，最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我跟你一样都是魔法生物，你可千万不要把我当作人类，我会很受伤的。」
    李虂亚的笑容一秒僵在脸上，只剩下眼珠子缓慢转动，恨恨瞪向那一脸真心不理解的伊廉。你个死精灵，居然这样拆我的檯！
    场面大概有整整一分鐘陷入静止状态。
    满到溢出来的尷尬正在蔓延。
    王斯可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你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魔说魔话。」
    李虂亚终于深刻体会，何谓想刀人的眼神。此时此刻，我倒是希望能用魔法，将伊廉插个上百刀。
    李虂亚自搬台阶下：「说起来很复杂，总之，我身上混杂太多血脉，族繁不及备载，有机会我再跟你详细说明。」
    王斯可给了她一记「duck可不必」的冷漠表情。
    李虂亚内心骂骂咧咧，朝着伊廉说：「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可以乱用魔法？难道你还不晓得，我们在人间过度消耗魔力，会產生严重的副作用？」
    伊廉似乎真的不清楚这件事，他困惑提问：「什么副作用？」
    顾不上王斯可这个人类在场，李虂亚解释：「我们会被人类同化，会失去不老不死之身。到那个时候，我们的眼角会长出鱼尾纹，还会出现法令纹，快速变老。」
    「可是，我们爷爷奶奶那一辈，不也一样会变老吗？」
    「那是他们为了在子孙面前摆长辈架子，故意让自己外貌產生变化，只要施展魔力，他们马上就能恢復年轻。但是，在人间可不一样，是真真实实的变老，再也恢復不了！」
    通常而言，魔法生物们不会变老。倒是有些长辈们，为了在后代子孙面前树立威严，会刻意施展魔力，让容貌随年纪而產生变化，即是人类所称的老化。实际上，他们只是容貌发生变化，无论是体力，或是魔力，依然维持在巔峰状态。
    「可是，我们精灵不会有这种困扰。」伊廉一副老凡尔赛的口吻。
    李虂亚这才猛然忆起：「对呀，我差点忘了……你们精灵就是长生不老的血脉，就算失去魔力，你们的容貌依然不受影响。」
    王斯可眉头一皱，用着极不苟同的目光，仔细打量起与他差不多高的伊廉。
    「你们所说的长生不老的这个老，有没有一个标准值可以衡量？」
    「啊？这是什么意思？」李虂亚思绪一秒打结。
    王斯可瞟了瞟伊廉那张冷冰冰臭脸，不客气地点评：「你这位精灵朋友，长得倒是挺着急的。」
    「哈！」李虂亚噗哧笑出声。
    伊廉一脸状况外，还以为他俩在交换什么秘密用语。
    李虂亚拍拍伊廉黑衣底下的结实肩膀，继续哈哈大笑：「他说你长得老呢。噗哈哈哈哈！」
    伊廉一秒被激怒，动动手指，施展魔力，就见王斯可脚下的彩虹桥冒出一隻手，握住他的脚踝，将他整个人往下拖拽。
    王斯可回过神的时候，已被捲入如棉花糖触感的魔法空间。这里空气稀薄，视线受阻，眼前所见，都是鲜艳斑斕的软绵绵物体。
    目睹此景，李虂亚抬起脚就往伊廉的小腿踹过去：「快把他放出来！你想害死他吗！？」
    伊廉本想拒绝，但是对上李虂亚责备的怒目，只好不情不愿地再次动动手指头，将王斯可从巨大的蘑菇空间给释放出来。
    一眨眼功夫，王斯可又站在两位魔法生物面前，彷彿刚才受困于软绵绵异空间，只是一场白日梦。
    这是他第二次切身感受他们口中的魔力。让他不得不相信，方才李虂亚所描述的魔法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震惊之馀，王斯可听见李虂亚正在质问伊廉。
    「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分开的时候，我警告过你，不要擅自欺负我的朋友，看来你的记性变差了。」
    遭受李虂亚一顿劈头盖脸臭骂，伊廉一脸好憋屈，似乎在压抑着怒气。
    「再有下一次，我会让莫耶尔出手教训你。」李虂亚推出背后靠山，狐假虎威ing。
    「莫耶尔在哪里？」伊廉好奇。
    「你先把这些魔法撤了，放我们回去，我才能带你去找莫耶尔。」
    伊廉看起来十分不乐意配合，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见伊廉手臂一个扬起又落下，李虂亚眼疾手快的抓住王斯可，短短一秒转场，三人已经回到一片漆黑的柏油马路。
    站定之后，王斯可逐渐看清楚，远处黄浦江旁林立的高楼大厦，晕黄月色悬吊在高高夜空之中，下一刻，泼墨似的黑暗，无预警笼罩了他。
    昏迷之前，出于反射性动作，他牢牢抓住了李虂亚的手臂，耳畔传来她咋咋呼呼的惊叫——
    「誒，你先别晕啊！晕之前，能不能先让我咬你一口？」

 第六章：(三)

    「王斯可，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真的要咬你了。」
    啪地一声，原本躺在床上，静悄悄像具死尸的王斯可，立刻睁开双眼。
    视线恢復清明，迎面而来的，是李虂亚两手撑着脸颊，笑得甜丝丝的脸蛋。
    她的眼神依然充盈着几分垂涎，他甚至隐约看见她笑容底下，那两颗虎牙正在悄悄变长。
    咚，一隻大手敲了李虂亚的发心一记，力道还不小。
    李虂亚满脸吃痛的抱住头顶，看着出手的那个男人，却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小小声嘟囔两句。
    王斯可大脑仍处于空白状态，思绪还没恢復运转，下意识看向站在李虂亚身旁的男人。
    男人穿着寻常可见的浅蓝色衬衫，深蓝直筒牛仔裤，身材属于高大精壮，浓密的短发旁分，露出开阔的额头，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十足阳刚的那种英俊。
    李虂亚正抱着男人的手臂轻轻摇晃，似在撒娇那般，还把头贴上男人的肩膀。
    王斯可的眉头慢慢皱起。这个女生可真不简单，简直是魔法世界的海后，先是莫耶尔，后有伊廉，现在又有这么一个英俊的人类……
    等一下，为什么他能如此直观的判断出，这个对着李虂亚满脸宠溺的男人，是个普通人类？
    他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苦思无果，王斯可视线流转，对上一张嫵媚艷丽的女人脸孔，又是一愣。
    只因为那张脸，完全就是李虂亚的进化版本，多了女人味，少了青涩天真。
    「嗨，你醒啦？」
    女人爽朗的嗓音，亦与李虂亚有几分相似，只是女人的声线明显更娇媚。
    「普通人类处在魔法空间太久，身体就会出现排斥现象。不用担心，只要休息几天就能恢復正常。」
    王斯可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被子从他的胸口滑至腰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打着赤膊。
    王斯可强装镇定，慢条斯理地拉起被子，遮掩住精瘦的胸膛，然后才重新迎上女人含笑的注视。
    「幸会。」女人朝他伸出手。
    王斯可犹豫片刻，才探出手虚握一下，当他想收回时，女人竟一把紧紧握住。
    女人两颊泛起兴奋的红晕，惊喜低呼：「真的是黄金血型啊！喝过那么多血浆，这还是第一次碰触到拥有黄金血型的人类。」
    王斯可立马把手抽回来，防贼似地瞪着女人，心中大概有底。
    「你终于醒啦！」
    李虂亚松开男人的手臂，满脸灿笑凑过来，发现王斯可正看着菲菲莉莉，大大方方介绍起来。
    「这位是我母亲，菲菲莉莉希丽雅。」
    果然。
    王斯可嘴角一抽，早有心理准备。
    不愧是母女，无论是长相，抑或是说话方式，几乎如出一辙。这么说来，那个男人莫非是……
    当王斯可脸上带着答案看过来，李亚戈回了抹友善笑容，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李虂亚的父亲，李亚戈。木子李，亚洲的亚，沙漠戈壁的戈。」
    面对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类，王斯可终于轻頷首，礼貌性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王斯可。」
    李亚戈挺尷尬的看了自家老婆女儿一眼：「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过去我们已经从虂亚口中听说过你……希望你别介意。」
    想到那边一大一小都在覬覦自己的血液，王斯可勉为其难的扯了扯嘴角，笑得挺敷衍难看的。
    王斯可环顾四周，发现身下之处，应该是某酒店的双人套房。
    发现王斯可观察着周遭环境，李亚戈眼疾手快，拍掉李虂亚悄咪咪欲探向床上的魔爪。
    「虂虂亚希丽雅，别让我警告你第二次。」
    李亚戈沉下脸色发出警告，吓得李虂亚忙将双手揹至身后。
    「虂虂亚希丽雅？」王斯可一时没忍住，疑惑发问。
    「她的本名是虂虂亚希丽雅。」
    对待王斯可这位外人，李亚戈态度还挺亲切的。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在人间只能配合我的姓氏，改名叫作李虂亚——虂虂亚是她原来的名字。」
    「这么说……你是李虂亚的父亲？」
    眼前这个自称李亚戈的男人，横看竖看，外型容貌至多只有三十来岁，怎可能会有李虂亚这么个大活宝女儿？
    彷彿能读懂王斯可讶异目光下的质疑，李亚戈不紧不慢的主动释疑。
    「老实说，我的真实年纪应该已经超过一百岁。我的亲人在很久以前，已经相继去世。而我的容貌与肉体，之所以能够停留在三十岁的状态，是因为我得到魔君的允准，吃下魔法世界的海妖禁果，才得以暂时摆脱人类的寿命限制。」
    李虂亚忍不住插嘴：「如果你愿意，日后如果我们能顺利返回魔法世界，我可以帮你找来第二颗海妖禁果，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跟我父亲一样，不老不死。」
    这一次，不必李亚戈开口训斥，菲菲莉莉率先出手，给了女儿一记暴栗。
    「嘿，小朋友，海妖禁果只有一颗，我不相信你会忘记这种事情！你几时学会撒谎了？」
    「或许主君大上那边还藏着第二颗啊！」李虂亚不信邪的反驳。
    眼看两母女就要开始拌嘴，王斯可的嗓音冷冷淡淡响起。
    「我不清楚什么是海妖禁果。但我很清楚，就算你把它塞进我的嘴里，我寧可死也不会吞下去。」
    气氛在这一刻冻结。
    李亚戈总算明白，彻头至尾都是李虂亚一头热，人家对于不老不死这件事情，丝毫没有半毛兴趣。
    「很抱歉，我们家虂虂亚肯定吓到你了，我代替她向你道歉。」
    王斯可看得出来，李亚戈还算是个头脑清醒，明白是非道理的正常人类。
    「李先生，可以麻烦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吗？」
    「就如同刚才菲菲莉莉所说，你在魔法空间待的时间太长，身体禁受不住，才会突然晕倒。由于当时是深夜，为了不惊动其他人，我们商量过，先把你带来我们下榻的酒店。」
    「我的车……」
    「别担心，我帮你把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
    李亚戈停顿几秒鐘，忽然一脸骄傲地又补上一句：「荒原路华的svcoupe，我还是第一次开这么贵的车。」
    李虂亚：「等莫耶尔变成超级大明星，我们也买得起啊！」
    王斯可不解：「你为什么想让莫耶尔成为明星？难道你就不怕他的真实身分曝光？」
    李虂亚理直气壮：「当然是因为我们缺钱啊！」
    「……」
    多么朴实无华的回答，好吧，当他没问。
    「你那位精灵同伴去哪儿了？」
    「你说伊廉？」菲菲莉莉帮李虂亚回答，她指了指隔壁房间。「他在隔壁。跟莫耶尔在谈事情。」
    王斯可再一次确定，先前发生的那一切，并非幻觉，而是真实发生过。
    李亚戈用着过来人经验安抚道：「我知道，你一时半刻，很难相信这一切，给自己一点时间消化。」
    王斯可默默回了一记「我可谢谢您勒」的无语目光。
    虽说，当初他是为了弄清楚，来自莫耶尔身上的幻象是怎么回事，才会让大斌把莫耶尔找来，但这并不代表，他乐意被捲入这团混乱。
    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王斯可正准备下床，忽又想起自己上衣失踪，赶紧又拉高被子把自己包裹住。
    「你放心吧，我们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菲菲莉莉摆摆手。
    王斯可脸色不大好看的望向菲菲莉莉。
    李虂亚就站在母亲身旁，相较于菲菲莉莉的不以为然，某人两眼亮晶晶地直盯着王斯可不放。
    气氛又一瞬间冻结。
    李亚戈伸手遮住女儿的眼睛，用眼神示意老婆把衣服还给王斯可。
    菲菲莉莉取来乾净如新的t恤，递给王斯可，说：「林斯基把你扛来饭店的时候，你吐得乱七八糟，不过你应该没印象了。我们只好帮你把衣服脱下来洗乾净，你可千万别误会。」
    李虂亚举手邀功：「是我洗的呢！」
    李亚戈不留情的泼了冷水：「你只是使用魔法，整个过程不用两秒鐘。」
    「那我也是浪费我的魔力，就为了帮他把衣服弄乾净嘛，这样不值得嘉奖吗？」
    「好了！他都要走了，你们还不快点说重点。」菲菲莉莉打断父女俩的温馨时光。
    套好t恤的王斯可，人已经下了床，稍作摸索，找着房间出口，准备快点远离这群神经病。
    李虂亚忙不迭地追上去：「噯，我们还没弄清楚，为什么你看得见魔法生物。难道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已经握上门把的修长大手一滞，王斯可寻思片刻才转过身。
    「你能告诉我原因？」
    「她不能，但是我可以。」
    王斯可的视线越过李虂亚的头顶，迎上走过来的李亚戈。
    李亚戈停在女儿身旁，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十足护卫姿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愿意让李虂亚与王斯可靠得过近。
    意识到这一点，王斯可都快被气笑了。
    这一家子的脸皮可真不是普通的厚呢。一个把他当作肉骨头在垂涎，一个把他当贼在防备，他才不稀罕什么不老不死。
    「李先生，那你现在能直接告诉我原因吗？」
    「虽然我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我想，你有很大的可能性，跟我一样，是具备特殊体质，能够自由进出两个世界的人类。」
    王斯可有些不耐烦：「我听不懂李先生的意思，能不能说得简单一点？」
    这个年轻小伙子，说起话来还挺嚣张的，面对他这个百来岁的老头子，还这么没大没小。
    李虂亚眼睛一亮，抢答：「意思就是，你很有可能跟我父亲一样，是可以看守魔法世界入口的最佳人选！简单来说，你就是天选的看门狗！」
    「……」
    太阳穴的青筋明显爆出，王斯可抿紧了薄唇，努力拦截差点脱口而出，某些不堪入耳的字眼。
    李亚戈敲了女儿的头顶一记，低斥：「告诉你多少次了？看门狗是污辱人的用词，你不能随便乱用。」
    李虂亚摀着发顶，一脸受教的点点头：「哦！抱歉，我又忘了——王斯可，你不是看门狗，是天选看门人才对！」
    草。
    脸色铁青的某人，终是没能憋住，嘴唇轻轻一个张闔，冷冷挤出一个单音。
    「抱歉，对于人类的某些用语，虂虂亚还不能非常精确的使用，请你别介意，是我没把她教好。」
    李亚戈听见了王斯可那句脏话，却也不好意思反驳什么。
    王斯可已经连话都不想说，直接头也不回甩门离去。
    「誒——」
    李虂亚下意识想追出去，李亚戈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拉回来。
    「虂虂亚，我看得出来，王斯可对魔法世界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可能同意当你的血宠，你就别再去打扰他。」
    「爸爸，他是第一个我在人间遇见，能够用肉眼看清魔法生物的人类。现在，我不只希望他成为我的血宠，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
    李亚戈瞪眼，屏住呼吸，就怕女儿吐出那一句他无法接受的名词。
    「——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噯，你曾经教过我的那个词，我怎么给忘了呢？」
    李虂亚却临时忘词，磕磕巴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词来。
    李亚戈小心翼翼出声协助：「你是想让他成为你的……丈夫？」
    「丈夫是什么？丈量的吗？」
    「就像我跟你母亲那样。在人间，我是你母亲的丈夫。」
    李虂亚一双水灵灵的乌眸，瞪得圆圆，若有所思轻掐下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方法……如果让他变成我的丈夫，那往后每个月圆之夜，我都不用上黑市买劣质血浆解渴，多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虂虂亚希丽雅，我警告你，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决定让人类成为你的丈夫！」
    李亚戈险些气岔。他没料到，自己的疑虑，反而替李虂亚打开新思路。
    菲菲莉莉不以为然的插了句：「既然我可以，为什么她不行？」
    「这个家只需要我一个普通人类就够了。」李亚戈斩钉截铁的宣告。
    「可是，如果有人可以顶替你守门人的位置，日后魔法世界復兴，你就可以正式退休，不必再天天监视看守入口。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到处游山玩水，还可以到处挑衅，找人斗斗魔力，顺便去把老祖先的棺材挖出来看看……」
    看着那一脸神往，越说越兴奋，整个人已经飘浮在半空中的菲菲莉莉，李亚戈把手往脸上一捂，无奈至极。
    显然，天底下的老婆都是一个样，成天就是想着丈夫退休后，可以带着她到处玩乐。
    看见李亚戈与菲菲莉莉又陷入两人世界，李虂亚暗暗寻思，小嘴咕噥：「总算想到那个词……但爸爸应该也不想知道了吧？」
    其实啊，我本来是盘算，如果王斯可愿意成为我的血宠，又能成为我在人间的闺密，那该有多好啊！
    这段时间，不管走到哪儿，我总能听见闺密这个词，记得李亚戈曾经解释过，闺密就是生死至交的意思。
    我反覆想了想，是啊，我就缺一个生死至交呢！
    嘿嘿，如果是王斯可来当我的闺密兼血宠，功能二合一，简直完美！

 第七章：(一)

    第七章
    斜纹宝蓝色厚窗帘，挡住外头热辣阳光的刺探，房间中瀰漫着昨夜点燃，还未烧尽的助眠薰香。
    王斯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无论是在梦中，抑或是现实世界，都有一双眼睛在窥伺着他。
    不是错觉。
    当他睁开眼睛时，那位名唤伊廉的精灵，正倒掛在挑高半楼高的天花板上方，一根头发丝都没乱，神色冷漠，静静注视着他。
    「你们人类可真能睡。」
    伊廉双手插兜，直挺挺倒立着，如临平地，毫无障碍，容易使人產生一种世界正颠倒过来的错觉。
    王斯可也不慌，就这么躺着，与之相望。他看得出来，伊廉对他的敌意，是因李虂亚而起。莫非，把他当作情敌？
    「伊廉。」
    房中属于第三人的低沉嗓音，霍然响起。
    王斯可这才坐起身，循声望去——
    採光良好的落地窗前，摆放了一架王斯可平时最喜欢的骨董贵妃椅，青色緹花布，流苏靠枕，彰显慵懒愜意。
    此时贵妃椅上面，有道人影好整以暇坐着，交叠着一双笔直长腿，光线昏暗，亦藏不住他那一头惹眼银发。
    王斯可的目光停留在那一双……银白色大鱼尾。这一次，他不会再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
    莫耶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在看什么？」
    「我总算懂了，难怪李虂亚会要求让你出演人鱼王子。还真的是一条人鱼啊。」
    天花板上的伊廉微愣：「你看得见莫耶尔的原型？」
    这下，莫耶尔也不淡定了。一双交叠的双腿僵硬地踩在地板上，莫名感到几分不自在。除了李亚戈，从未有人类能看出他的原型。
    王斯可慢悠悠坐起来，背靠着原木床头板。他昂起头，瞟了一眼伊廉，又瞄了一眼骨董椅上的莫耶尔。
    「你们想要什么？确认我是否真的能看见你的鱼尾巴？确认我是否能看得见倒掛在天花板的精灵？」
    伊廉一跃而下，轻盈如一根羽毛，飘落在床畔铺有雪白长毛地毯的地板上。依然双手插兜，脸上虽带有几分震惊，眼神仍是相当鄙夷。
    「你真的是人类？」
    「……」
    「通常人类离开我施下的魔法空间，就会丧失那一段记忆，而你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废话。」莫耶尔说。「你刚才没听见，他说，他看得见我的鱼尾。」
    王斯可懒得再跟他们扯：「你们俩是为了李虂亚而来？」
    只见伊廉浑身迸发出浓浓敌意：「听说李虂亚想找你当血宠，甚至还想让你当她的丈夫？」
    王斯可匪夷所思，皱眉问：「你嗑毒蘑菇了？」
    「你少给我装傻！」
    「伊廉。」察觉伊廉欲施展魔力，莫耶尔冷声警告。
    王斯可揉了把脸，修长指头随意爬梳过一头凌乱发丝，面无表情地说：「什么血宠，什么丈夫，全部都是李虂亚一厢情愿，我从头到尾没同意过半句。」
    莫耶尔：「我想知道，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看得见隐藏在人间的魔法生物？」
    王斯可试着回溯一切开端：「大概是在我十二岁左右。」
    「在这之前，你是否听说过魔法世界的存在？」
    王斯可挑了挑眉：「童话故事书？」
    面对他的调侃，莫耶尔不动声色，指尖微微绕了个圆，眼神高深莫测。
    「我知道你写了一个关于魔法世界的故事。」
    王斯可正歪着头，左右拉筋紓展，听见这句话，怒气值整个拉满。
    「你偷看我的电脑！？」
    伊廉嘲笑起他的不自量力：「我们只需要略施魔力，就能弄清楚你私底下在搞什么鬼，何必偷看。」
    莫耶尔却笑不出来，他神色依然严肃：「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么多关于魔法世界的讯息？」
    王斯可实在看不惯，莫耶尔端着一副审讯罪犯的傲慢态度，于是挑了挑眉头，冷冷回了句「关你屁事」。
    伊廉作势想上前干架：「区区一个普通人类也敢在我们面前嚣张。」
    莫耶尔起身阻拦：「来之前我已经提醒过你，别在人间闹事。」
    王斯可双臂抱胸，慵懒一笑，明显就是挑衅。
    「是啊，你们可别忘了，这是人间，不是能让你们为所欲为的魔法世界。」
    「你个王八蛋——」
    门外陡然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外加大斌粗重的呼唤声。
    「哥！哥，你在家吗？」
    莫耶尔有丝忌惮的深睞王斯可一眼，大手往伊廉肩膀一抓，下一秒，魔法再现，他与伊廉双双消失不见。
    王斯可这才撤去笑容，臭着脸回应：「大斌，我在房间。」
    大斌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然后开门，探进半颗头往里看：「哥，我刚才已经帮你去把车取回来了。」
    王斯可一眼就看穿大斌脸上快满出来的好奇。
    「进来吧。」
    大斌躡手躡脚进了卧房，看着王斯可下了床，走进另一侧相通的衣帽间，几分鐘过后，黑色真丝睡衣睡裤已经换下，他换上细条纹浅蓝色衬衣，深卡其小直筒硬挺长裤，一袭介于正式与休间之间的穿搭。
    「哥，我听保安王叔说，你昨晚大半夜在外面间晃，然后又开车出去……」
    王斯可转进盥洗室刷牙洗脸，大斌也屁颠屁颠跟过去，囤在心底的诸多疑惑，吹泡泡似的，慢慢吐出来。
    「……你昨晚跟我要了李虂亚他们下榻酒店的住址，今天早上又让我去酒店帮你把车取回来，难不成你跟李虂亚……」
    双掌掬起水，往苍白的脸庞泼了泼，冰镇的凉意，刺激着大脑思考，王斯可从大理石洗手槽前站直了身，看见倒映在镜中，大斌那一脸活似吞了苍蝇的表情。
    「想什么呢？我对李虂亚没有那种意思。」
    接过大斌递来的毛巾，王斯可对镜自照，慢条斯理擦去水珠。
    偶尔，对着镜中那张俊美的脸庞，他总会有几分失神，一种怪异陌生感，佔领了思绪。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有时驀然醒神，总会觉得自己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彷彿是个误闯时空的异乡过客。茫然，惊怵，不知所措。
    镜中，大斌的脸无预警凑近，嘿嘿怪笑：「哥，想不到你天天看见自己这张帅脸，也会有看呆的时候啊？」
    王斯可感觉灵魂一阵紧缩，一个呼吸过后，重新返回现实世界。
    椭圆镜中，映照出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张脸，那双眼，那鼻，那嘴，再到微微滚动的喉结，捏着毛巾的手指头，手背上賁起的青筋。
    有时，他竟会產生某种错觉，自己似乎是透过另一双眼睛，注视着这具暂居的躯壳。
    浓密睫毛，眨动两下，蝴蝶振翅，灵魂回窍。
    王斯可举起手中毛巾，将睫毛上的水珠拭去，迷惘的目光，一瞬间恢復冷锐。
    镜中那个人，又恢復成他熟悉的，可控的，那个王斯可。
    将毛巾扔入盥洗篮，听着大斌在耳边嘰嘰喳喳，王斯可离开房间，下楼来到厨房。
    帮佣阿姨已经备好简单的早餐。两颗煎蛋，汆烫后淋上橄欖油的西兰花，对切鮪鱼小黄瓜三明治，蒸熟的地瓜与黄玉米，一杯豆奶拿铁。
    王斯可坐下开始用餐，大斌很有眼力见的开始匯报今日行程。
    「等等十点有美丽佳人的创刊纪念号拍摄。上一次临时变动的剧本围读，前两天林副导来过电话，确定挪到今天下午三点半，时间上可能有点赶，葳姊已经跟美丽佳人那边打过招呼，会确保拍摄工作在两点半结束……」
    大斌举起手机，对照着工作备忘录，滔滔不绝，列举今日工作事项。
    王斯可只吃了一个煎蛋，半个三明治，半个清蒸地瓜，再把拿铁一饮而尽，就将剩下的早餐推向大斌。
    大斌很有默契地放下手机，开始帮忙消灭剩馀食物。
    王斯可抽过纸巾，擦拭嘴角：「莫耶尔那边怎么样了？签约还顺利吗？」
    大斌嘴巴塞得满满，竖起一根手指头，示意给他一分鐘时间。
    大斌三下五除二吞嚥完毕，拨了通电话：「阿威，今天早上订好的签约，进行得如何？——啊！？退房了？怎么会呢！」
    王斯可往原木椅背一靠，把玩着咖啡杯耳，神色淡淡，似已猜到这结果。
    结束通话，大斌惊惶失措回报：「哥，负责过去签约的阿威说，李虂亚他们跑了！房间都退了，行李也不见了！这太奇怪了！」
    一点也不奇怪。
    早上莫耶尔来那一趟，应该是为了摸清他的底细。再加上伊廉误把他当作情敌，可见这两人对于签约一事，肯定会加大力度反对。
    当然，莫耶尔来过他房间这件事，是不可能向大斌透露的。
    看着大斌焦头烂额的猛打电话，王斯可起身上楼，回卧房拿起手机，拨出李虂亚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
    彼端没有回应。
    王斯可按下结束通话键，手机往口袋一放，来到书房，打开电脑，找到命名为「妖魔之域」的文件档案。
    滴滴两下，点开右键，将文档叫出来。
    瀏览几页，王斯可心头无端一阵骚乱。
    又想起莫耶尔曾经窥探过这个文档，他忽感一阵烦躁厌恶，手指彷彿有自主意识，跳出文档，滑鼠按下右键，选择删除。
    大脑一阵嗡嗡作响，彷彿有什么也随之被丢弃。
    不顾脑中有道声音强烈反对，王斯可点开资源回收桶，按下清理全部，然后关机。
    大斌追进书房，嚷嚷：「哎呀，找到人了！听说是饭店闹鬼，他们半夜临时退房，住进另一间酒店——小威正准备带人过去签约。」
    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回忆起昨夜片段，王斯可突如其来改变心意：「签约的事情先暂缓。你让李虂亚过来跟我单独谈一次，再决定要不要签约。」
    「啊？！！！」大斌震惊得下巴都掉了。

 第七章：(二)

    「昨晚的直播影片爆了！」
    酒店套房里，菲菲莉莉欢欣鼓舞大叫，李亚戈抱着笔电在一旁默默剪片。
    伊廉与他的精灵下属们，一脸得意的争相邀功。
    昨夜，菲菲莉莉让伊廉与精灵们装神弄鬼，製造闹鬼假象，成功赚取一波直播热度。
    李虂亚瘫坐在李亚戈身旁，满脸生无可恋：「你不应该阻止她吗？」
    「她是什么个性，你还不清楚？」李亚戈掛着黑眼圈，像个莫得感情的剪片机器，两手没停过。
    「对了，莫耶尔人呢？」李虂亚张望四周围。「林斯基也不见了。」
    「莫耶尔去见王斯可。」李亚戈没打算隐瞒。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也想见他！」我亲爱的梦中情血啊。
    李亚戈总算停下剪片动作，笔电一盖，语重心长地说：「虂虂亚，你听我一句劝……」
    叮咚！
    门铃骤然大响，李虂亚抓紧时机，衝李亚戈一笑：「我去开门！」
    「噯不是，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傻瓜才会留下来听完，我可不干。李虂亚从沙发上蹦起来，逃离李亚戈的老父亲碎念。
    「肯定是莫耶尔回来了！」李虂亚头也不回，小碎步奔向门口。
    李亚戈只得伸长尔康手，目送女儿轻盈的背影消失。
    他无奈笑了笑，打开笔电，继续剪片去。
    约莫过了五分鐘，外边一片静悄悄。
    房间另一头，菲菲莉莉正与伊廉讨论着下一回直播的剧本，小精灵们开心得手足舞蹈，热火朝天。
    李亚戈心中驀然涌上一阵古怪的感觉，他丢下笔电，起身往门口查看。
    房门大敞，空无一人。
    李亚戈站在房门口，将里里外外搜寻过一遍。
    「虂虂亚？虂虂亚！」
    听见李亚戈焦灼的呼唤，菲菲莉莉与伊廉随后追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看着丈夫一脸焦急，菲菲莉莉不解。
    「太奇怪了……」李亚戈明显慌了。「刚才明明有人按门铃，虂虂亚抢着来开门，结果她人就这么不见了。」
    「肯定是藉机跑出去玩儿。」菲菲莉莉不以为然。
    伊廉被李亚戈的惊慌传染，紧张兮兮追问：「她会不会是去找王斯可？」
    「八成是这样的！」菲菲莉莉可太懂女儿那副馋嘴样儿。
    懒得跟这两位活宝解释，李亚戈掏出手机，拨打李虂亚的手机号。
    「喂，李老闆吗？」
    答铃响了好一阵，那头总算有人接起。
    「林斯基？虂虂亚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李亚戈好错愕。
    林斯基：「虂虂亚小姐把手机丢在昨晚的酒店，刚才前台通知我们过去取……虂虂亚小姐就请我过来帮她取。」正好可以在酒店大厅吃一顿丰盛自助餐，嘿哈。
    李亚戈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好，我知道了。」
    结束通话后，李亚戈思绪一转，改拨打莫耶尔的手机号。
    彼端一接通，李亚戈已经耐不住性子，急匆匆脱口：「莫耶尔，虂虂亚失踪了。」
    莫耶尔皱起眉头：「我刚从王斯可那里离开，我没看见她。」
    「你动用你的魔力，感受一下，是不是附近有别的魔法生物？」
    在场的魔法生物中，唯独莫耶尔拥有搜寻同类的魔力——他身上流有魔君的血脉，唯有那股强大的血脉，能够办到这一点。
    「不可能。我没有任何感应，这里除了我们，不会再有其他魔法生物。」
    收了线，李亚戈一抬头，就对上伊廉心急如焚的脸。「莫耶尔怎么说？」
    李亚戈叹气摇摇头。心想：糟了！他看中的是莫伊尔，偏偏又蹦出了伊廉，虽说他与虂虂亚算得上青梅竹马，但都说竹马敌不过天降——慢着，天降说的该不会是王斯可？
    「不管了，我出去找虂虂亚。」
    伊廉二话不说就动用魔力，来个凭空消失。
    菲菲莉莉慢悠悠往沙发一坐：「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虂虂亚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再说，她现在也不能乱用魔力，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亚戈交握的双手搁在膝头上，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感觉到了。」
    菲菲莉莉被他少见的严肃神情吓一跳。「你感觉到什么？」
    李亚戈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眼中有股未可知的恐惧。
    「——魔法世界的破洞，似乎就要重新开啟了。」

 第七章：(三)

    宽敞的会议室里，摆了几列长桌，主要演员们围桌而坐，在导演与编剧的主导下，开始今天的剧本围读。
    经过一早上的拍摄行程，过来之前，王斯可特地在车上把妆卸了，一身名牌华衣亦换成简单的衬衣休间裤。
    「谢谢。」
    王斯可接过剧组人员分送下去的热茶，翻阅手边那本用萤光笔做了无数註记的剧本，本该专注在台词的注意力，却莫名有些走神。
    「你已经做过功课了呀？」
    一隻手拉开王斯可身旁的椅子，伴随浓郁香水味儿，画着偽素顏妆容的女主角，笑盈盈落座，十分自来熟的把头凑近剧本。
    压下厌恶感，王斯可只能回以客气而疏离的微笑。
    「一会儿剧本围读结束后，我们可以合照一张吗？」
    顶着无辜小白花人设出道的女主角，眼睛眨巴眨巴，想蹭赠王斯可一身红气的用意，全写在脸上。
    王斯可表情很淡的点了下头，不着痕跡把剧本挪向另一侧，坐姿悄然调整，明显想离小白花女主角远一些。
    一阵寒暄与安顿过后，剧本围读会正式开始。
    王斯可开始唸台词：「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为了那些不重要的人们牺牲，我不会走，我会留下来，守护你所想捍卫的这一切。」
    小白花结结巴巴背诵：「不，那是我的责任，不该由你来扛。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可以瀟洒离开，去做你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
    馀光一瞥，触及小白花一脸含情脉脉，王斯可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忍下满腔噁心感，逼自己将小白花当作空气，只专注在剧本上。
    王斯可接着唸：「你不能左右我，就好像我也不可能改变你的决心……」
    「停。」
    霍地，女编剧异常高亢的嗓门，喊停了王斯可的朗诵。眾人一脸困惑，纷纷循声望去。
    女编剧大约四十来岁，齐耳短发，黑框眼镜，五官平平无奇，咖啡色格纹西装外套，正式而严肃。
    「吴老师，有什么不对吗？」男导演也觉得奇怪。
    被称作吴老师的女编剧，推开椅子站起身，豆丁似的小眼睛，透过厚厚镜片，如两道细针，射向隔了几张长桌之遥的王斯可。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王斯可震愣。
    只因为他看见吴编剧的眼睛如变异一般，黑色瞳孔缩成两条细细竖线，眼白部分似染红了鲜血。
    王斯可大吃一惊，唰啦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浑身僵硬，抬手指向王编剧：「你的眼睛——」
    话未竟，他惊觉，彷彿被按下暂停键，房中所有人全都静止不动。
    甚至，被风吹起的书页，就这么停格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吴编剧摘下黑框眼镜，如同锁定新猎物，那双蛇眼牢牢盯紧他，脸上那抹笑，充满嗜血快感，教人不寒而慄。
    王斯可不动声色，双手搭在桌沿，异常冷静地问：「你又是何方神圣？」
    吴编剧没回答，只是扬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细嗓子：「原来，你还没甦醒啊。难怪你认不得自己的杰作。」
    王斯可眉头深锁，不清楚她那句「自己的杰作」是什么意思。
    自从遇见李虂亚之后，人生似乎被一股无形力量，扰得天翻地覆，什么怪事都被他给碰上。
    王斯可忌惮地问：「你也是来自魔法世界的生物？」
    吴编剧笑而未语，随后在王斯可的注视之下，她举起一根手指，朝着天花板绕了一圈，轻轻松松，将两人所在的三维空间，划破一道巨大的裂缝。
    裂缝的边缘似被野兽爪子撕破，呈现不规则破碎状，而且有着逐渐扩大的趋势，慢慢裂成一个深不见底的破洞。
    出于一种自卫的直觉，王斯可识破吴编剧想把他拖入破洞的意图。
    他不假思索，抓起自己身下那顶椅子，衝着吴编剧那一头摔过去。
    声东击西，提步就跑。
    怎料，当他拉下门把，推开会议室沉重的大门时，他一脚刚跨出去，底下竟然就是刚才那个时空破洞。
    他来不及收回脚步，只能靠着还未跨出去的后脚，死死剎住，才免于坠落的命运。
    驀地，一道湿滑的触感爬上他的颈根处。
    他露出窒息般的表情，低下头一看。
    那是一条覆盖着墨色鳞片的蛇尾，慢慢地缠绕他的颈部，他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艰难，才想拽下那条蛇尾，蛇尾识破他意图，先一步猛然收紧。
    王斯可脸色胀红，乾咳不止，为了摆脱蛇尾，他再三权衡，终究只能选择往前一跨，主动跳下时空破洞。
    当王斯可的身影消失在深渊巨缝之中，不规则状的撕裂边缘，逐一被弭平修復，最终消失不见。
    碰，一声巨响，敞开的大门，重新闔上。
    时空破洞，被硬生生关闭，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被切断。
    吴编剧缓缓戴上黑框眼镜，重新在座位坐下，当她翻动悬停在空中的书页，墙上的电子鐘恢復读秒。
    房间重新传来此起彼落的声响，有呼吸声，有咳嗽声，有剁脚声，有椅脚与地面磨擦发出的尖锐声。
    所有人都在。
    除了王斯可的位子空荡荡，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第七章：(四)

    一隻手指头伸过来，戳了戳王斯可的脸颊，指腹还来回蹭了蹭，似在确认什么。
    唔，他的皮肤可真白。
    王斯可的睫毛飞快颤动了两下，外来光源刺激着紧闭的双眼，他皱眉，表情充满挣扎，唇瓣明显有咬破的痕跡。
    那根不安分的手指头又探过来，然而这一次，李虂亚没能得逞，而是被一隻厚实大手一把攫住。
    王斯可睁开眼，就看见李虂亚不断凑近的脸，脑袋有一瞬间空白，只剩下原始感官在运作。
    坦白说，李虂亚确实长得挺漂亮的。那种漂亮，是有记忆点，令人过目难忘的特殊。
    ……他八成是把脑袋给摔傻了。
    王斯可一秒回神，立刻甩开李虂亚的手。思绪恢復运转，他单手撑地，双膝曲起，坐在原地，打量周遭。
    蓝天，白云，远处是翠绿山峦，绵延不绝的山峰之间，横亙着数以百计的蜿蜒小径，通向未知神秘之处。
    宛若隐于深山中的古老日式村落，奇形怪状的，黑白相间建筑物，遍佈山林。
    有些建筑物，似歌德式尖塔，有些则是矮小木屋，也有宽敞平房，就像是不同次元的產物被拼贴在一起，违和诡异，却又莫名协调。
    「你醒啦？」
    李虂亚一贯没心没肺的清脆嗓音，将王斯可的注意力拉回来。
    后脑一阵阵抽痛，王斯可伸手一摸，不意外的摸到一个肿包，疼得他眼睛瞇起，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在什么地方？」
    他看向李虂亚，她正盘着腿，席地而坐。她穿了件短腰t恤，休间棉质短裤，十足家居打扮。一头长发梳成两条鱼骨辫，额前的瀏海有点凌乱。
    只见她歪了歪头，眼神往上飘，似在思考，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也不知道。」
    王斯可的拳头瞬间硬了。
    瞧她装模作样，还以为她知道些什么，等了半天，只等来这句不知道。
    李虂亚猛地一拍大腿：「我还记得，我本来是在酒店房间，然后呢，门铃响了……我看见了一个黑影，正准备追上去，脚下忽然出现一个大坑，就把我给拽进去……再然后，我醒来就看见你。」
    王斯可面色凝重，同样试着回想昏迷前的情景。
    ——想起来了。
    剧本围读会上，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奇怪编剧，诡异的竖瞳，如蛇一样的触感……
    王斯可两手摸向颈根，总觉得那一片皮肤仍残留着蛇尾的滑腻，令他瞬间寒毛直竖，身体微微颤抖。
    李虂亚好奇的瞅了瞅：「你身上长蝨子了？」
    王斯可顿时又硬了——拳头硬了。
    当他迎上李虂亚那双单纯的眼神，一瞬间又软了……拳头软下来。
    这女孩压根儿就算不得是人类，难怪总是语出惊人。他跟一个非人类有什么好计较的？
    王斯可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心态，心平气和的纠正：「只有小狗小猫这种全身毛茸茸的动物才会长蝨子。」
    「是吗？」李虂亚好惊讶。「可是棺材里面也会有蝨子，狼人身上也会有蝨子啊！那些蝨子很讨厌的，就算用魔法消灭牠们，牠们还是会一直出现。」
    「……」长知识了，原来狼人身上也有蝨子。
    「原来你们人类不会长蝨子啊？那我可真是羡慕。」
    「你究竟有几种血统？」这女孩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李虂亚挺起胸口，满脸骄傲，扳着手指细数：「木乃伊，魔女，女巫，吸血鬼，狼人……这些古老血脉，我都混了一点。」
    王斯可无语的上下打量她，哭笑不得地吐出一句：「原来你还真的是混血儿。」
    担心他又防备起自己，李虂亚忙解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变身成狼人。我身上属于狼人的血脉较为稀薄，严格说来，我只会在月圆之夜，被唤醒对鲜血的渴望。」
    王斯可微微一笑，语气好轻柔的否认：「我一点也不担心。」
    「真的？」李虂亚笑得可灿烂了。
    「你在月圆之夜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跟我一点关係也没有，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担心。」
    冷冷清清的说完，王斯可揉着后脑，撑起痠软的双腿，从地上站起来。
    他站在原地，看着周遭陌生的地理环境，以及古怪的建筑物，他发现眼前这一片景色，完全超出已知范围。
    他可以很肯定地说，这绝对不是他熟悉的原来时空。
    李虂亚麻利的爬起身：「哎呀，你别说得那么无情嘛。难道我们之间的吸引力，还不足以证明我们的关係很特殊吗？」
    正在勘查地形的王斯可，听见她那句似捏着鼻尖，装腔作势的肉麻台词，表情像吞了石头一样，满满窒息感。
    ——这句话为何莫名的耳熟？
    「你这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双手无力的扠放在腰间，王斯可低下头，瞪着李虂亚。
    李虂亚好无辜的回答：「你主演的电影啊！嘿，我学习力很好吧？」。
    某人的拳头又默默硬了。
    「你们人类不都是这样说话的吗？我父亲说过，肉麻兮兮的话，人人都爱听，不是吗？」
    「……你父亲八成也不是正常人类。」
    不，应该说，他们这一家子都不正常。
    「你乱讲！」李虂亚皱起鼻头。「我父亲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王斯可当没听见，自顾自找了个方向，迈开长腿，朝着远处某栋目标物前进。
    呵，真好笑。就算她父亲是魔人普乌也跟他没有半毛关係。
    李虂亚丝毫不气馁，提步尾随追上去，嘴里依然滔滔不绝。
    「我知道莫耶尔早上去找过你，你可别被他吓到。他那人就是这样，做人做事太过一板一眼，经常端着人鱼王子的臭架子……」
    不知怎的，听见李虂亚替莫耶尔解释一大堆，王斯可心头感到一阵烦躁。
    大概是，今早莫耶尔的敌意太过明显，一想到他这个无辜的局外人，无端被捲入这一切，火气就旺得很。
    再说，李虂亚与莫耶尔明显关係匪浅，她为何打着覬覦他血液的名义，不断来招惹他？
    莫非，他其实是他们小情侣play的一环？
    越想越烦躁，王斯可试着清空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自动屏蔽来自李虂亚的碎碎念。
    两人所在之处，是一望无际的砂砾地。前方远处是峦峰交错，蓝天白云，与他们脚下这一片荒漠戈壁，產生一种强烈割裂感。
    「——所以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同意当我的血宠，往后我一定会在主君大人面前，尽我所能帮你说好话。只要主君大人同意，你就能得到主君大人赏赐的血魄石，这样一来，你就拥有待在魔法世界的资格，不必担心肉体会受到魔力的影响。」
    王斯可真的很想彻底屏蔽某人的声音。
    但，那句关键词，还是不受控制的鑽入他耳中。
    一时按捺不住，他终于开了金口：「血魄石又是什么玩意儿？」
    「血魄石就是我们魔力的来源！魔法世界的正常运转，绝对少不了血魄石。」
    看出王斯可想深入了解的沉默，李虂亚的分享欲被挑起，开始兴奋的解说。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听爷爷说过血魄石的故事。听说，是一个远古的恶魔，得到了珍贵的血魄石，然后用血魄石创造了魔法世界。所有的魔法生物，才终于拥有容身之处，能够安心建造属于自己的家园。」
    「你说的血魄石长什么样子？」
    李虂亚把两根手指圈成一个小圆：「就是小小一颗的漂亮石头。大小嘛，差不多跟珍珠一样大，同样也是雪白色。」
    「照你所说，这些珍珠一样大小的血魄石，是由魔君赏赐给人类。那你可知道血魄石又是从何而来？」
    李虂亚一滞：「……」
    对耶，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血魄石的来源呢？
    王斯可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见李虂亚小脸很苦恼地皱成一团。
    「等我们回去人间，我一定要问我母亲是否知道血魄石的来源。」
    「回去人间？」王斯可一向很会抓重点。
    对上王斯可质疑的目光，李虂亚有丝心虚的移开视线，装着傻，呵呵笑：「对呀，难道你看不出来，这里已经不是人间？」
    王斯可好整以暇的盘起双臂，拦住作势想开溜的李虂亚。
    「刚才是谁跟我说，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王斯可磨牙霍霍地问。
    「……嘿，好像是我。」李虂亚亮出八颗整洁牙齿完美笑容。
    「你是在装什么傻？」硬了，拳头刚硬如铁。
    「我担心说实话，你会害怕。」我是为你好啊，知不知道？
    王斯可已经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他磨着森森白牙，艰难地挤出话：「跟你单独待在一起，我才害怕。」
    「我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
    「怕一不留神，你把我给咬了，偷走我的血。」
    「月圆之夜还没到，放心啦——」
    嘻嘻哈哈的嗓音方落，霍地，李虂亚的一侧发辫惨遭毒手，被王斯可狠狠一把揪住，手劲还挺大的往下拽。
    「李虂亚，你别再跟我油嘴滑舌，快点说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李虂亚从未见过他大发雷霆的模样，不免被吓了一大跳。
    嗐，真奇怪。
    我可是集各种暗黑血统于一身的魔法生物，区区一个人类，我怎么可能会心生惧意呢？
    可是，我刚才有一瞬间產生幻觉，狂怒中的王斯可，露出一口獠牙，朝我扑过来，咬破我的咽喉。
    攒紧毛茸茸的发辫，继续用力一扯，王斯可冷眼看着李虂亚大喊「啊啊啊我的头发乱了」，委屈巴巴的放声求饶。
    「呜，我知道我错啦！你快点松手！」李虂亚哇哇乱叫。
    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身体没人替。王斯可铁青着脸，反覆背诵。
    王斯可一松开手，李虂亚立马捞回自己散乱的发辫，懊恼又困惑的扁着嘴巴。
    「你跟我父亲描述的人类不一样……」
    爸爸曾经提过的绅士风度呢？在王斯可身上丝毫看不见啊！
    「谁在乎？你说不说？」
    面对耐心用罄的王斯可，李虂亚清楚不可能再隐瞒下去。
    「好吧，那我老实告诉你——先说好，我也不是百分百确定——如果我没弄错，这里应该是魔法世界。」
    「应该？你确定使用这个不确定的词？」
    王斯可怒极反笑，简直不敢置信。
    「你宣称来自魔法世界，居然连自己的世界都认不得？」
    「并非我认不得，而是……」
    李虂亚看看远方，又瞅瞅某人那张铁青的俊脸，欲言又止。
    王斯可作势又要扯她的发辫。
    李虂亚吓得往后退一大步，脱口而出：「因、因为，这里不是我熟悉的魔法世界，更像是在我诞生之前，过去时空的魔法世界。」
    听见这句出乎意料的答案，王斯可不禁怔了一下。
    他臭着脸要求：「你把话再说清楚一点。」
    「其实，在你醒过来之前，我有稍微动用一点魔力，探查过周遭情况。这里，的的确确是魔法世界没有错。但是，这些的气息与魔法磁场，完全不是我熟悉的那个魔法世界。这些风景，也与我生长的魔法世界完全不同……」
    一顿，李虂亚四下张望，一向没心没肺乐颠颠的她，此时竟然一脸茫然无措。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出错，我们应该是误入时空破洞的缝隙，意外来到过去时空的魔法世界。」
    王斯可表情凝重：「我们要如何回到原来时空？」
    李虂亚睁大眼，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王斯可把头低下来，扶住似千斤重的额头，沉默良久才重新开口。
    「李虂亚，你认不认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眼睛像蛇一样，双手能变成蛇尾的魔法生物？」
    李虂亚被他给问懵了：「啊？你怎么会问这个？」
    王斯可捺着性子，补充描述：「对方的年纪看起来比你父母要大一些，头发齐耳，长相平凡。你回想一下，这个人你认识吗？」
    李虂亚苦思片刻，终是摇头否认：「在我记忆中，没见过这个人呀。你是如何确定对方是魔法生物？」
    「因为我很肯定，就是这个傢伙，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王斯可斩钉截铁地加重语气。
    「这太奇怪了……」李虂亚困惑的嘟囔着。
    「算了。现在扯这些，也无济于事。」
    放弃追溯原因，王斯可转开身，注视着前方山中村落，寻思一下，说：「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李虂亚也没什么想法，自然不会反对：「好。」
    循着蜿蜒山道步行，他们两人并肩走着，沉默走上好一段路，李虂亚耐不住气氛太沉闷，又开始嘰嘰喳喳个不停。
    「你说，我们要是再也回不去，那该怎么办？」
    王斯可没吭声，淡淡给了她一记「多谢你那张乌鸦嘴」的眼神。
    李虂亚被他那一眼瞧得心虚，乾笑两声：「哎，不会的。我们一定能回去！」
    我在心底对他扮了个鬼脸，略略略。
    王斯可观察起那些形状各异的建筑物。其中一幢外型像极了歪斜的教堂，外墙色调是黑与白拼贴而成，怪诞之中，带了点艺术美感。
    「我们去那里看看。」王斯可指向那栋很惹眼的建物。
    「你认真的？」李虂亚小心翼翼地问。
    「你有何高见？」
    「依我的了解，住在这种房子里的魔法生物，通常不会太好沟通。」
    王斯可颇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是吗？我倒是不信，还会有人比你们一家人还难沟通。」
    李虂亚努了努嘴巴，心中好委屈。这人对我们一家人的偏见可真深啊！
    两人又恢復沉默，继续走了一阵，李虂亚实在看不过眼，嫌弃起人类的走路速度。
    李虂亚心想：既然这是魔法世界，我应该不用担心会过度消耗魔力吧？
    念头一起，李虂亚直接转动手指头，施展魔力。原本走在前方的王斯可，走着，走着，双脚被一股力量托住，整个人腾空飘浮而起。
    王斯可不必想也知道，肯定是李虂亚在搞鬼。
    「你实在太慢了，还是直接用飞的吧！」
    王斯可没来得及出声质问，李虂亚同样以飘浮之姿，慢悠悠从他身旁经过，还不忘赠送一枚甜美笑靨。
    王斯可顿时感觉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所谓的伸手不打笑脸人，真是人类最愚昧的天性啊！
    「这样你也可以节省体力，多好。是不是？」李虂亚笑嘻嘻的向他邀功。
    王斯可确实已无力跟她计较，索性随她折腾。
    李虂亚见他没有反对自己使用魔力，高兴极了，拍拍胸口，说：「你放心，在这里有我罩着你，绝对没有魔法生物能伤害你。」
    王斯可默默把头转回去，任由那股浑厚的魔力一路托举着他前进。
    看着同样飘浮在半空的李虂亚，王斯可心底有股复杂的情绪在滋生。
    他发现自己对待李虂亚的心情很复杂。
    似厌恶，又似无力抗拒，只要对上她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又有种莫可奈何，拿她没辙的挫败感。
    看来，他可能病得不轻了……王斯手双手扶额，揉了揉太阳穴，暗暗叫自己清醒一点。

 第八章：(一)

    第八章
    「嘿，这里有门铃。」
    当两人站在门廊上，近距离观察，眼前这幢形似教堂的建筑物，更加高耸巨大。
    他们脚下的地板，呈现方块棋盘状，同样黑白相间，两人站立其中，像是成了两颗棋。
    黑色大门缠绕着绿色荆棘，及绽放中的蓝蔷薇，透出几分雅致的诡异之美。
    李虂亚指着其中一朵垂落下来，看似奄奄一息的蔷薇花，察觉这便是门铃位置所在。
    王斯可扬了扬下巴，示意李虂亚按下门铃。
    李虂亚摘下一片花瓣，同一时刻，整栋建筑物开始剧烈震晃，彷彿有一隻无形大手正在摇动它。
    「小心！」
    瞥见王斯可险些失去平衡摔一跤，李虂亚顺手扶了他一把。
    千钧一发之际，眨眼瞬间，透过紧握住他的那隻手，他浑身上下明显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共振。
    有些什么，触动他的心尖，脉脉跳动。
    光是那短短一瞬间，就足以令他窒息。
    他完全喘不过气来，彷彿有什么束缚了心跳，强烈的疼痛，不断撕扯着他。
    察觉王斯可脸上掠过一抹怪异之色，李虂亚连忙搀扶起他垂落的身躯。
    「你没事吧？」
    李虂亚探出手，欲触碰王斯可苍白的脸庞，怎料，他忽然一个突兀的撇开，躲开了我的手。
    原本搀扶他的那隻手，同样遭到他悍然挥开，李虂亚顿时不知所措。
    「别碰我！」
    王斯可虚弱的发出命令，眼神带了点责备意味。
    察觉他一脸病态，李虂亚下意识脱口：「你生病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用魔法帮你治疗。」
    「——小朋友，我奉劝你一句，不要任意在普通人类身上施展魔力，你很有可能会害死他。」
    突如其来一声浑厚嗓门，吓得李虂亚从空中跌落在地上。
    黑色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一名身穿灰色衬衫与西装马甲，下半身是黑白条纹西装裤，梳了个大背头，戴着单边金框眼镜，身材异常壮硕的男人，站在门里，微笑望着他们两人。
    ……
    真奇怪，我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位魔法生物，却莫名对他充满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李虂亚困惑暗忖。
    男人从屋内走出来，向李虂亚友好的伸出手掌心：「小朋友，你可真不简单，体内流有各种魔法血脉。」
    李虂亚下意识睞了王斯可一眼，见他脸色已渐缓和，这才松了口气，伸手虚虚回握男人的手心。
    「你好，我是虂虂亚。」
    为了保险起见，李虂亚决定隐瞒姓氏，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虂虂亚？这可真是个好名字。」男人由衷的讚许。
    其实仔细观察，男人长得还算英俊，是那种充满粗獷野性的俊朗，只是个头壮硕得吓人。而且，他那一身斯文绅士打扮，实在与长相不相符，举手投足间，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令人发笑。
    男人自我介绍：「我是罗勒普。我是一名已经退役的狼人，正在努力学习放下狼人的野蛮天性，当一个好配合的魔法世界子民。」
    「罗勒普，你好呀。」李虂亚礼貌性打了声招呼。
    「这个人类……」
    罗勒普看向脸色不大好看的王斯可，来来回回打量一阵，他恍然大悟的下了定论。
    「我懂了！」罗勒普左手握拳，轻槌一下右掌心。「肯定是你随身携带的血宠吧！」
    李虂亚呃了一下，正想开口解释，怎料，王斯可一反常态，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下来——
    「是的，我是她的血宠。」王斯可给了李虂亚一记两人心领神会的暗示眼神。
    不知是罗勒普神经太粗，抑或是他压根儿没多想，明明看见两人眼神来回交锋，气氛古怪，仍是信了。
    罗勒普：「很高兴认识你们。不过，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莫非迷路了？」。
    「嗯。」李虂亚点点头，馀光瞥见王斯可一脸厌厌然，又说：「我的血宠身体不太舒服，我们想找个地方落脚，让他稍事休息。」
    罗勒普挺热情好客的，他往旁边一站，让出入屋通道，招招手：「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来我家休息吧。」
    李虂亚高兴极了：「罗勒普，谢谢你，你人可真好！」
    道完谢，李虂亚转向王斯可：「需要我扶你吗？」
    投去一记无比嫌弃的眼神，王斯可自行往屋内移动脚步，压根儿没理会。
    李虂亚小狗似的磨了磨牙齿，顿时有股想咬断某人脖子的衝动。
    我正准备尾随跟上，罗勒普忽然把手一横，拦住了我。
    罗勒普没刻意压低音量，就这么大喇喇地对我说：「虂虂亚，我想提醒你，你对这个血宠未免太过宽容。你这么低声下气讨好他，他的态度傲慢得不可思议啊！」
    李虂亚有些头痛的解释：「呵呵，这个嘛……其实，我跟他的关係，不仅仅是主人与血宠那么简单……」
    ……事实上，我们根本没半毛关係。
    这种话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万一引起罗勒普的怀疑，那就糟了！
    罗勒普似乎看出李虂亚的难言之隐，很贴心地自行解读：「我懂了。你们应该是为了逃避禁令，才会躲来这里吧。」
    「禁令？」
    据我所知，除去不能任意造访人间，不得未经主君大人同意，擅自将人类带进魔法世界，魔法世界向来百无禁忌，哪来的禁令？
    莫非，在这个遥远未可知的过去时空，有着与后世截然不同的禁忌规矩？
    罗勒普好讶异：「你不知道？魔君不久前颁布一条规定，往后所有魔法生物，不得擅自将人类当作血宠，更不能与人类有太多牵扯。魔君已经把通往人间的破洞补起，日后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谁都不能任意进出两界。」
    「那、那已经变成血宠的那些人类呢？」
    「魔君亲自出手，将他们与主人缔结的羈绊解除，消除了他们在魔法世界的记忆，全部送回去人间。」
    说完，罗勒普若有所思看着李虂亚：「这事情闹得挺大的，你居然不知道？」
    李虂亚暗叫不妙，脸上笑容已经僵得快绷不住。
    一隻温热的大手，搭上李虂亚的肩膀，猛地扣紧，我像被人捏住脖子的兔子，原地惊跳一下。
    我别过头，看见去而折返的王斯可，正对着罗勒普淡淡一笑。
    「抱歉，其实我们刚才说了谎。」
    搂在李虂亚肩上的大手，倏然捏紧了几分。
    虽说我感知不到疼痛(毕竟人类的力气根本伤害不了魔法生物)，仍是不由自主地心惊惊。
    接收到王斯可的暗示，李虂亚只能配合演戏，憨憨傻笑，不住点头。
    罗勒普面露疑惑。
    「其实，我们根本不是主人与血宠，而是彼此相爱的关係。」
    彼此相爱？那是什么意思？
    李虂亚被考倒了！不断回想李亚戈曾教导过的人类用语。
    哦！我想起来了！
    父亲曾经说过，他与母亲是彼此相爱的关係——
    那么，也就是说，王斯可的意思是，我与他，是父亲与母亲那样的关係？
    李虂亚一阵呆滞，止不住各种胡思乱想。
    王斯可确实长得挺顺眼的。虽然他不如莫耶尔漂亮，但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部都挺合我的「胃口」，令我愈发充满对他血液的渴望，嘿。
    「你够了，马上停止。」王斯可瞇着眼，低声警告。「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李虂亚心虚地转开视线，顺带抬起手背，抹了把嘴角。呼，幸好口水没有流下来，那就糟糕了。
    罗勒普一副大受感动的说：「你们年轻人可真是太有勇气了！不畏魔君的禁令，坚持相爱，这是何等不怕死的高贵精神啊！」
    「……」王斯可开始后悔撒了这种烂谎。
    原来在这个时空，人类与魔法生物相恋，须要付出生命代价。
    「哎呀，我差点忘了！」罗勒普大喊。「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可是人类。不行，不行，我得想办法弄点人类的食物过来。」
    罗勒普自顾自地往花园那头走去，留下王斯可与李虂亚面面相覷。
    「他上哪儿弄人类的食物？」
    「不清楚。」李虂亚同样茫然。「也许他在花园藏了什么东西也说不定。」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揽在李虂亚肩膀，王斯可飞快把手拿下来。
    想到刚才撒了两人相爱的谎，他满脸嫌恶，手心往衣襬来回擦拭几次。试图把某种奇异触感抹去。
    李虂亚瞧见他的小动作，一脸篤定的说：「你身上肯定长蝨子了。」
    瞧你那副坐立难安的猴样儿，摆明就是长蝨子啦，哼哼！
    王斯可怔了好一下，随即笑出声。
    李虂亚被他笑得一脸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王斯可没回话，兀自迈步往屋里走。李虂亚皱了皱脸蛋，尾随追上。
    「噯，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先弄清楚这个时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再找到回去的办法。」
    李虂亚成功被这席话转移注意力，也就忘了继续追问。
    有别于门廊舖有黑白地砖，屋里没有地板，是掺杂了石砾的泥土地。
    王斯可皱了皱眉头，李虂亚在旁解说：「罗勒普是狼人，狼人喜欢泥土，这些泥土八成是从他老家挖来的。」
    王斯可随意找了一张状似椅子的正方体物品，坐下来闭目养神。
    李虂亚则是不安分的走来走去，四处打量欣赏。
    来到长长的螺旋楼梯前，抬头往上看，发现楼梯不知通往何处，全然看不见尽头。
    我一时好奇，拾阶而上，才走了两层楼，随即被一股提前设置的魔法障碍拦下。
    我只好放弃上楼，返回空旷的一楼大厅，转而来到，掛有大大小小裱着金框的照片墙前，逐禎瀏览。
    每张照片都有罗勒普的身影，还有一眾与他长相神似的男男女女，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温馨的狼人家族。
    其中有张照片，是眾人变身为原型的集体合照。每隻狼都咧着一口白森森的尖牙，笑得灿烂又开心。
    下一张照片，是眾人变回人类形貌，打扮端庄得体，甚至连大礼帽都出动的集体合照。
    想起自己的亲族，李虂亚不禁对着照片，露出会心一笑。
    从第一张照片，慢慢瀏览到高掛墙面上的最后一张。李虂亚站在最后一张照片前，笑容渐失，浮现困惑。
    照片中，依然有罗勒普，还有在其他照片出现过的几名亲人，所有的魔法生物围绕着一个美丽少女，将她簇拥在中央，一同拍下这张照片。
    其实，严格说来，这些并非是照片，而是某个记忆片段，透过魔力被擷取下来，封存某一幕情景，裱个框，往墙上一掛，就跟人间的照片没什么两样。
    若是使用魔力，强行将这些封存的画面唤醒，再一次情景重现，就能听清楚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如同受到照片中少女的笑容蛊惑，李虂亚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试着施展魔力，破除封存照片的魔法。
    下一秒，少女彷彿有所感，竟然眨了眨眼睫，朝着李虂亚绽露一抹欣慰笑容，并且缓缓抬手，指尖穿过框住她的照片，破除时间与空间限制，轻轻碰触李虂亚的掌心一下。
    李虂亚吓了一大跳，往后跌坐在地。照片中的少女，已经收回手指，嘴角那弯笑，有丝俏皮的戏謔。
    驀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彷彿天地为之震怒，万物齐同悲鸣，世界一瞬间风云变色。
    「虂虂亚，你做了什么！？」
    身后传来罗勒普焦灼的质问，还有另一道凌乱粗重的脚步声。
    李虂亚两手撑着地面，两脚如果冻一样瘫软，怎么也动不了。
    在各种诡异、巨大、高亢、杂沓的声响中，一道黑色烟雾浮现出清晰轮廓，那是一抹十分巨大的身影。
    飘渺似沙，黑雾化作一件斗篷，将人影包裹而住，黑色兜帽之下，竟然是一团黑色虚空。
    王斯可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惊骇定格在原地。
    李虂亚则是不可思议的喊出声：「主、主君大人！」
    不会错的！
    纵观魔法世界之中，唯有一人天生没有脸孔。那就是魔力深不可测，地位至高无上，创造出魔法世界的初任魔君。
    在我生长的那个时空，创世魔君已寂灭，管理魔法世界的重任，已经交由第二任魔君接手。
    无独有偶，第二任魔君始终戴着面具，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实容貌。据传，他与首任魔君一样没有脸孔。
    传闻是真是假，至今无人知晓。
    听见李虂亚这声尊敬的呼喊，身形巨大的魔君明显一顿，兜帽下的那团虚空，似是盯着李虂亚好片刻，然后才转向墙上的照片。
    李虂亚惊讶地看见，魔君朝着照片中少女伸出他只剩下枯骨的手。
    照片应声碎裂。
    被封存的那一幕记忆，化作七彩斑斕的光，流散四去。
    那七彩光芒太过灿烂，太过炽亮，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那光刺伤。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眾人下意识闭起眼睛。
    闭眼之前，李虂亚清楚看见，照片碎裂那一刻，黑发曳地的少女，张开双手，捧住魔君的兜帽，低下她白皙修长的脖子，给予一记轻如祝福的吻。
    天地万物同悲的鼓譟声，霎时震撼了整座魔法世界。
    儘管双眼紧闭，李虂亚却能真切感受到，有一隻温暖的手，滑过她的额心，似划下一道无形印记，并于耳畔留下一句低语——
    你是眾神的诅咒，亦是万魔的祝福。

 第八章：(二)

    这是李虂亚生平第一次睡着——
    正确说法，应该是陷入昏迷状态。
    魔法生物是不需要睡眠的。
    严格说来，魔法生物不太可能会有机会丧失意识。
    除非死亡。
    我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彷彿变身为一根羽毛，轻飘飘被风吹起，翱翔在天际，飘啊飘，飘啊飘。
    漫无目的飘飞好一阵，然后又缓慢降落，落在广袤无边的川湖，惊扰了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我像是一个局外人，站在高处俯瞰这一切发生。
    当涟漪碰到岸边，消失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被一股无形力量，拽入平静的湖水底下。
    潮湿水气，陌生气息，淹没了我。
    有一双手，修长宽大，白骨森森，却无比温柔，于水中深处，将我打捞起来。
    我的眼睛被冰冷的湖水浸润，微些刺痛，睁不开，看不清，依然能感受到那双手的奇异触感。
    硬得碦人的枯骨。手指弯曲时，会发出嘎吱声，还挺刺耳的。
    但，我能感觉得出来，那双手不带半丝恶意，只有无尽柔情。
    如同捧起一颗珍珠，生怕珍珠会从骨缝间溜走，小心翼翼且温柔。
    「李虂亚！」
    冷硬而不耐烦的叫声，震醒了沉浸在这份脉脉柔情中的李虂亚。
    李虂亚惺忪睁开眼。
    一剎那，两眼湿润，我总觉得，自己仍浸泡在那汪湖水中。
    一双宽厚温暖，有血有肉的手，虚虚拢住我的肩，轻轻摇晃。
    我迟缓的眨眨眼睛，看清了凑近我面前，神色凝重的王斯可。
    「唔……发生什么事了？」
    我第一次感受到何谓疲惫，浑身使不出力气。
    罗勒普激动的大嗓门，随后就在李虂亚耳边劈落下来：「年轻人真是勇气可嘉啊！你怎能碰触我们的创世神？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创世神？」
    李虂亚感觉彷彿遭受一记重捶，整个人昏沉沉，只能用双手扶住额头，勉力坐起身。
    馀光覷了覷四周，发现自己就坐在地板上，旁边仍是那面照片墙，照片上的少女笑容明灿，并无发生任何变化。
    「你冒犯了创世神，还把主君大人引过来。幸亏主君大人没有计较，放了你一马，不然你早就小命不保！」
    罗勒普心有馀悸，表情相当惊恐，与一身壮硕的硬汉形象极不相衬。
    「李虂亚，难道你父母没有教过你，别乱碰陌生人的东西？」
    王斯可也被刚才那情景吓得不轻，铁青着脸，严厉训斥。
    李虂亚心虚低下头，抠抠指尖。左一眼看看罗勒普，右一眼瞧瞧王斯可，想了想，最终衝着两人露出一抹求饶笑容。
    「对不起，我错了……我……就是好奇嘛。」
    「我们族里流传一句话：好奇心杀死狼人。」罗勒普叹了口气。
    「是吗？这句话好耳熟啊，我好像也曾经在哪里听过……」
    王斯可都被她那副假懺悔的模样给气笑了，忍不住动手狠敲她头心一记。
    李虂亚两手护住头顶，委屈控诉：「你为什么打我！？」
    「那个没有脸的魔君，差点就要把你杀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王斯可也说不上来，何必如此生气。如今他与李虂亚绑在同一条船上，勉强算是同伴吧。既然是同伴，会担心也是正常的。
    孰不知，这一切在罗勒普眼中看来，完全就是出于相爱的关係啊！
    罗勒普笑了：「你这个人类还不错嘛！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关心虂虂亚，你一定很爱她。」
    王斯可僵滞了一下，反驳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幸亏他脑袋转得快，及时把嘴闭牢了，否则就要露馅。
    看着王斯可那一脸彆扭，李虂亚大概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啊，真奇怪。
    过去我在魔法世界，倒是没听过人们提起什么爱不爱的话题。
    毕竟，相爱是人类行为。而我们魔法生物，只在意结盟，成为生死至交的亲密伴侣，从来不会谈论相爱与否。
    眼下这个时空的魔法世界，罗勒普竟然用着稀松平常的口气，谈论相爱这个词汇，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李虂亚实在太困惑了，千年之前的魔法世界，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惊喜？
    看李虂亚一脸出神，就怕她又捅出篓子来，顾不上曖昧与否，王斯可将她从地板上搀扶起来。
    难得受到王斯可的礼遇，我还挺讶异的，赶紧小小声道谢。
    然而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待在王斯可身上太久，很快又被墙上的照片吸引过去。
    李虂亚若有所思的盯着照片：「罗勒普，你刚才说，这位少女是创世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罗勒普大为震惊：「你居然不知道创世神的存在！？你真的是我们魔法世界的成员！？」
    李虂亚还没来得及掰个藉口，王斯可率先出声解释：「她为了我，有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待在人间。」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些地方兜不上……偏偏狼人的思考逻辑，就是简单，不复杂。
    于是乎，罗勒普没有深入细想，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哎呀，你们俩果真相爱。可惜，主君大人已经关闭了破洞，往后你们已经回不去人类世界。」
    王斯可脸色丕变：「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永远待在这里？」
    「本质上来说，是这样没错。」罗勒普频频点头。
    王斯可顿觉天崩地裂，整个人都要碎了。
    李虂亚很清楚王斯可在想什么，一把将他拉到旁边，窃窃私语。
    「你别想太多。这里是过去时空，即使两个世界的通道被关闭，也跟我们没有关係。你别怕，我们一定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儘管李虂亚斩钉截铁的给了保证，王斯可仍是半信半疑。
    「万一我们有可能永远被困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办？」
    李虂亚双手环胸，威风凛凛的说：「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以去向主君大人求情，把实情告诉他，请他帮忙想办法，协助我们回去原来时空。」
    听罢，王斯可冷笑一声，模仿她姿态，同样双手环胸，一脸睥睨，上下来回打量她。
    李虂亚被他毫不掩饰的藐视给惹毛了，整个人气噗噗：「你那什么眼神？看不起我啊？」
    「你在这里没有身份，来歷不明，你出于什么立场找魔君帮忙？况且，你觉得魔君会相信，我们来自未来时空？你带着一个人类，穿梭时空来到这里？目的是什么？是准备毁灭魔法世界，还是要拯救魔法世界？」
    李虂亚被他咄咄逼人的提问，浇熄气势，像株枯萎小草，蔫了巴唧。
    「你要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但是，如果不试试看，又怎会知道，魔君愿意不愿意相信我们。」
    听见她气若游丝的反驳，王斯可不带笑意的扯了扯嘴角：「依我看，与其捨近求远，倒不如我们把事情告诉罗勒普，让他帮忙想办法。就我观察，他人挺善良的。」
    李虂亚一下子又来了底气，挺起胸口，昂起下巴，说：「那当然！我们狼人可是很单纯的。」
    王斯可简直要给气笑了。
    差点忘了，她是魔法「混血儿」，什么狼人啊，什么吸血鬼啊，什么木乃伊，什么魔女啊，什么女巫啊，样样都混了一点。
    「——呃，哈囉。如果二位是顾忌我在场，不好意思打情骂俏，那我可以先离开。」
    已经被晾在一旁很久的罗勒普，把单边眼镜拿下来，往镜片吹了口气，再往衣领擦拭两下，然后重新戴回脸上。
    李虂亚与王斯可互视一眼，表情尽显无语。我咬了咬唇，拼命忍住笑意。
    总有些刻意不来的默契，于无形之中，蔓蔓滋长。
    「我们只是有些问题，需要私下协调。现在，我们已经解决了。」
    「哦，那挺好的。」
    王斯可解释得煞有其事，罗勒普亦听得一脸认真。
    李虂亚：「对了！方才我晕倒的时候，主君大人去哪里了？」
    罗勒普：「主君大人只是吩咐下来，别再碰触墙上的照片，又让我把你看紧，然后就离开了。」
    毕竟，魔君一人统领整座魔法世界，平时日理万机，怎可能在此地耽搁。
    李虂亚若有所思頷首：「罗勒普，关于创世神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罗勒普面露一丝犹豫，又有些忌惮，频频瞄向照片中的少女。
    王斯可悄然在李虂亚手背轻捏一下，压低嗓子警告：「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吗？能不能停止你无谓的好奇心。」
    就连他这个局外人，也看得出来，这位创世神之于魔君，甚至之于这个时空的魔法生物们，皆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既是意义非凡的存在，肯定不能私下任意议论。
    李虂亚只是一脸困惑回瞅。我这么问，错哪儿了？
    王斯可连个责怪眼神都懒得给了，直接转移话题：「罗勒普，我饿了。你能提供一点人类的食物吗？」
    显然罗勒普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带跑：「噢！你提醒了我，我已经请管家帮忙准备你们人类会喜欢的食物！」
    罗勒普热情的挥挥手，示意他们两人往屋内另一方向移动。
    「来吧！我的房子，已经很久没有客人造访。而且还是普通人类，真是太荣幸了——虂虂亚，你去过人间，肯定品嚐过人类食物，一起来品鑑看看吧！」
    开心的招呼着，罗勒普已经欣喜的飞了起来，壮硕身影消失在某个拐弯处。
    李虂亚咬了咬下唇，斜眼睨着王斯可：「你真的认为，罗勒普可以帮助我们？」
    「……」不知为何，王斯可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第八章：(三)

    「——请随我来，亲爱的虂虂亚小姐，以及不知其名的血宠。」
    用过罗勒普为他们准备的大餐过后，头上悬吊着一盏绿色鬼火，矮小的精灵管家，蹦蹦跳跳的，为两人指引前往客房的路。
    察觉王斯可的表情异常难看，李虂亚憋住笑，扯了扯他的衣襬。
    「你怎么啦？刚才的老鼠大餐吓着你了？」
    回想起罗勒普让管家准备的「惊吓大餐」，王斯可后背飞快爬上一股恶寒。
    酥炸老鼠，蟒蛇汤，毒蝎子起士蛋糕……好一顿专门为人类准备的大餐，妥妥想把他当场送走。
    幸亏花园里栽种了玉米蕃茄等人类食用的果蔬，他靠着这些勉强填饱肚子。
    「真是难为你了，只能啃玉米果腹。」我承认我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作为明星，平时为了保持身材，我一向吃得清淡，不碍事。」
    精灵管家在一个圆拱形木门前停下来，往旁边一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这是主人吩咐下去，特地为虂虂亚小姐与她的血宠，安排的客房，请两位好好休息。」
    李虂亚伸出指尖，取走精灵管家头上那盏萤绿鬼火，道了声谢，推开房门，就着指尖上的鬼火，照亮房间。
    鬼火所照之处，如同染料倾倒在画布上，一瞬间光亮席捲全室，亮如白昼。
    王斯可刚踏进客房，身后那扇门立刻自动闔上。
    砰一声，震得他背脊一僵。
    客房的摆设十分简单。碎花窗帘，一张大床，两颗枕头，扇形窗边摆了张小圆桌，与窗帘同色系的碎花桌布，两张靠背小木凳。
    小圆桌上立着一只透明花瓶，一朵娇艳欲滴的蓝蔷薇，弯下带刺的茎，低垂在瓶口。
    李虂亚来到窗前，打了个响指，碎花窗帘自动往两边拉开。窗帘后方的，不是真的窗，而是一幅会动的画作。
    画中，一群小狼崽正在结实累累的苹果树底下玩耍。玩着，玩着，小狼崽变身成人类孩童的模样，垂着两条毛茸茸的狼耳，可爱又逗趣。
    王斯可皱眉看着那幅画：「那是怎么回事？」
    李虂亚司空见惯的为他解说：「这是哄小朋友开心的魔法。看来，这间客房原先是准备当作儿童房。」
    王斯可显然对哄小朋友的魔法没多大兴趣，奔波了一整天，突发状况不断，来自肉体的疲惫，体力已然到达极限。
    整个人松懈下来，往床上一坐，柔软的床垫，承受着他全身重量而往下陷。
    见状，李虂亚忽然想起来，父亲一天总要睡足八个小时，才能恢復体力。
    思索片刻，李虂亚拉了张小木凳，往门前一摆，坐上去。
    王斯可已经平躺下来，准备睡个舒舒服的觉，听见这声响，又弯腰坐起。
    他看见李虂亚面对房门而坐，似在看顾什么。
    「你在做什么？」
    李虂亚别过脸，微笑：「我记得，初到人间的时候，当我父亲睡觉的时候，我就会坐在他的房门口，帮他守夜。」
    「你担心会有人伤害他？」
    李虂亚点头：「你是人类，所以你无法理解，人间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地方，即使我们有魔力可以保护自己，但是我的父亲只是普通人类，他跟你一样脆弱，所以我想保护他。」
    说着，李虂亚浮现几许悵然，王斯可听见她小声咕噥：「我在酒店房间无缘无故消失，不晓得爸爸他们会不会吓坏了，到处找我……」
    王斯可沉默望着她好一会儿，用着极少见的温柔声音开了口。
    「你别坐在门口，看了碍眼，过来这里，一起休息。」
    李虂亚讶然：「你在邀请我上床？听说，你们人类只要一起上床，就会生宝宝，这是真的吗？」
    温柔霎时烟消云散，王斯可额头上青筋隐隐抽动：「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错误用语？」
    李虂亚颇为自豪的灿笑：「嘿嘿，我是看电视剧学来的。」
    王斯可黑着脸，指了指身旁，至少还能容纳下两到三个成年人的床位。
    「把你脑中不该有的黄色废料收起来。我的意思是，这张床够大，我们可以一起分享床位，好好休息。」
    李虂亚睁大乌黑眸子：「黄色废料？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王斯可扶额，跟她对话，简直是浪费生命。
    他重新往身后大床躺下，睡觉！
    意识涣散之际，床边似有人影在晃动，他下意识睁眼看去。
    李虂亚两手扶在床沿，背对他而坐，两条鱼骨辫不知几时散开来，一头光泽粼粼的深褐色长发，落在她的腰背上，那画面莫名引人遐想。
    仓皇别开视线，王斯可打住不该有的心猿意马。
    把情绪缓下来后，他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的说：「李虂亚，我是让你睡在我旁边的空位，不是让你坐在床边。」
    李虂亚侧身睞他：「我们魔法生物是不需要睡眠的。这些家具摆设，其实只不过是用来填充空间，让我们生活得舒服一点。真要说，我们根本不会使用这些东西。」
    原先王斯可并不晓得，如今亲眼见证，不得不心生几分羡慕。
    不需要睡眠与食物来维持生命，生来便拥有不老不死之身，这些魔法生物的存在，确实挺神奇的。
    「难道，你们从来不会感觉到疲惫？」
    「疲惫？」李虂亚认真思索这个问题。「或许，有时还是会感到疲惫吧！但那只是短暂的，并不会影响我们什么。」
    得到她这个答案，王斯可总算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闭上眼。
    「既然如此，那你就负责好好守夜，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叫醒我。」
    听见平缓规律的呼吸声，李虂亚直盯着王斯可的睡相，一时竟看得入神。
    「王斯可？」我下意识喊了一声。
    杂音干扰，王斯可平滑的眉心，浮现一道褶子，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别吵。
    我忽然也想感受一下，人类睡觉的滋味。于是我悄无声息的施展魔法，将王斯可移动到另一侧床位，自己则在他原本的床位躺下来。
    躺着，躺着，我又索然无味的觉得，好像没什么特别？
    唔，这床太软了，还不如桃心木棺材舒服呢。
    李虂亚百无聊赖，翻了个身，模仿起王斯可，弯起一隻手臂，枕在脑袋瓜底下。
    看着王斯可纹丝不动的平静睡姿，李虂亚也学着他，将双眼闭上，尝试把脑中杂绪清空。
    虂虂亚，醒过来！
    求求你，醒过来！
    李虂亚猛然一震，睁开眼睛，迎上王斯可的凝视。
    两人静静对望片刻，他挑眉：「是谁说魔法生物不需要睡眠？」
    「看你睡得那么香，我也想感受一下，睡觉是什么样的滋味。」
    「你被魔君吓晕过去的时候，那感觉应该就睡觉差不多。」
    呃，我差点忘了有发生过这一段。
    「算了。」王斯可神色慵懒闭上眼。「睡吧。」
    「……王斯可，你刚才有喊我的名字吗？」
    王斯可没反应，打定主意不再搭理她。
    李虂亚一脸迷茫，反覆回想，刚才听见的，莫非是幻觉？
    那声音，是痛彻心扉的嘶喊，更像是歷经折磨的苦苦哀求。
    或许是那人的痛苦传染给我，困在这座陌生未可知的过去时空，没有家人可以求援，一股孤单感油然而生。
    我忽然很想念菲菲莉莉与李亚戈。
    特别是李亚戈，每一次我茫然无措时，他总会陪伴在我身边，给予我需要的帮助。
    我呆呆睁大眼，委屈巴巴的说：「王斯可，我想家了。」
    王斯可睁眼就看见，李虂亚一副像是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还以为，她不用吃饭、不用睡觉，甚至不会感觉到疲惫，根本是没血没泪的怪物。原来她还是会想家，想念亲人，这点倒是挺「人性化」。
    王斯可听见李虂亚叹了一口气，说：「这太奇怪了……我居然会想念我的亲人，这种感觉好奇怪啊……」
    「没什么好奇怪的。」
    王斯可用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神色，安抚着惶然不安的李虂亚。
    「这是一个陌生的时空，已经完全脱离你的掌控，目前看来，我们不见得能顺利回到原来世界，你会害怕恐惧，想念亲人，这些都是正常的。」
    李虂亚听完反而更加沮丧了。
    「我完了，该不会是待在人间的时间太长，开始被你们人类同化。恐惧，不安，想念，这些都是人类才会有的情绪，不该出现在我们魔法生物身上。」
    王斯可忽然伸出手，掌心盖上她的双眼。
    李虂亚呆掉：「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我小的时候，每当我睡不着，我母亲就会这么做。把你的眼睛闭上，别去想那些解决不了的难题。」
    或许是觉得这体验太新奇，李虂亚没有反抗，乖乖照办。
    属于王斯可的气味与温度，从手掌心不断渡来，盈满鼻尖，我竟然產生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像是在外飘泊许久，终于回到家，回到熟悉的亲人身边。
    我的意识又变回一根羽毛，重返那座绿色湖泊……
    当王斯可把手放下来，意外发现李虂亚已经睡着了。
    他怔然，本想开口，在看见李虂亚安静的睡容后，临到嘴边的那句「李虂亚」又吞了回去。
    比起平时能把人活活气死的赖皮模样，她睡着的模样，看起来乖巧安份，还挺可爱的。
    一缕发丝落在她脸颊上。
    王斯可未加思索，探出指尖，轻轻撩开那綹发。
    无意间，碰触到粉嫩的脸颊，诡异的酥麻滋味，从指尖窜至头顶，再遍及四肢百骸。
    惊觉自己的手竟然隐隐在颤抖，他紧握成拳，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阻止自己继续失控。
    做了几个深呼吸，平息体内那份异样骚乱，王斯可凝视着李虂亚恬静的睡相，久久没收回眼。
    「——晚安，虂虂亚。」

 第九章：(一)

    第九章
    过去由于职业使然，王斯可向来浅眠，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自我防卫的本能就会被唤醒。
    然而这一回，超过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大量消耗精神与体力，从未有过这种累成狗的状态，睡眠品质竟然异常的好。
    ……甚至好到，当李虂亚抓起他一隻胳臂，放在嘴巴上细细啃着，用尖牙来回磨蹭，似在相准哪个部位最好下口，他才反应迟钝的惊醒。
    飞快将手臂抽回来，王斯可弹坐起身，瞪着一脸神清气爽的李虂亚。
    「早安呀。」李虂亚笑弯了眼眸。
    王斯可查看手臂上是否有咬痕或伤口。
    李虂亚很无辜的解释：「放心啦，我只不过是想测试看看，这样能不能把你吓醒。想不到效果还挺好的呢！」
    王斯可紧绷的神经线一秒断裂。
    许是起床气作祟，他一时丧失理智，将幸灾乐祸的李虂亚拉过来，抓起她又细又白的手臂，张嘴咬了一口。
    「啊！」李虂亚被他脱序的举动，吓得大叫。
    看见白皙细腻的肌肤，浮现一只鲜红的牙印，王斯可这才找回理智。
    驀然松开李虂亚的手，他嘴角僵硬的抽动一下：「现在你可以理解我的感受了？」
    预料中的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粉红泡泡满天飞的情景并未出现。
    李虂亚惊喜不已的欢呼：「哇！原来被咬是这种滋味啊，还挺有趣的呢！」
    王斯可木着脸。
    哈，他果然想多了。
    刚才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得到气氛曖昧——见鬼的曖昧！去他的曖昧！
    王斯可拉起被子，往头上一矇，倒头回去继续睡。
    「管家已经帮你准备好早餐，请我来催你下楼呢——噢对，记得你们人类需要刷牙洗脸，管家都准备好了，就在盥洗室。」
    环顾陌生的房间，王斯可深深吁了一口长气。
    是啊，他们仍被困在这个古怪的时空，他在想什么呢？
    将不该有的心思屏除，王斯可下了床，循着李虂亚所指的盥洗室方向而去。
    簇亮如新的盥洗室，一看就是临时用魔法变造出来。
    置物铁架上，放着一套全新的衣裤袜子，与他身上所穿的衣物一模一样。肯定也是魔法变出来的。
    王斯可迅速冲了个澡，刷牙洗脸，刮鬍子，一样都没落下，将自己打理乾净清爽，重新恢復成顶流明星该有的样子。
    看见王斯可终于离开盥洗室，李虂亚忍不住衝他吹了声口哨：「小妞，你这个澡洗得还真久，我都快等到天荒地老。」
    王斯可脚下一阵打滑，差点来个大仆街。
    他气笑了：「这也是从电视剧学来的？」
    李虂亚骄傲的说：「不是。这是我从小说学来的。」
    「小说？」
    「我母亲很喜欢阅读你们人类的小说。她说，我们可以从书中内容，学习到很多人类日常的相处模式。」
    肯定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
    王斯可黑着脸：「你搞清楚，小妞这个词，只适用于女性。」
    李虂亚恍然大悟：「是吗？我还以为，洗好澡的人都可以喊小妞呢。」
    渐渐习惯李虂亚的无厘头，王斯可只是无声失笑。
    他来到房门前，看了看，又默默转过身去，朝李虂亚使了个眼色。
    无形之中，两人已经建立起某些特殊默契，无须言语，单单只一个眼神，李虂亚立刻意会过来。
    只见李虂亚朝门口方向打了个响指，没有门把的房门即刻开啟。
    王斯可循着长长不见尽头的螺旋梯，开始拾阶往下走，一层楼爬过一层楼。
    当他终于踏上一楼地板，已经汗流夹背，吹乾的头发，再次被汗水打湿。
    李虂亚一个电光石火的闪现，人已经站在大厅的水晶灯下方，笑嘻嘻迎接他到来。
    「你好慢啊！」
    王斯可抹去额上一把汗，还未开口，就见李虂亚动了动手指头，下一瞬，他重新恢復一身乾爽，一滴汗珠也找不着。
    「亲爱的虂虂亚小姐与血宠，请往这边走。」
    矮小的精灵管家，怀中抱着银製餐盘，指了指餐厅方向。
    王斯可已做好心理建设，一会儿餐桌上，肯定又是各种虫鼠大餐。
    岂料，这一次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长型胡桃木餐桌上，有新鲜蔬果，有烤得油亮的鸡鸭，甚至还有一锅香气四溢的奶油浓汤。
    谢天谢地，谢耶穌谢菩萨，简直是奇蹟。
    即便如此，王斯可依然不敢大意，再三检查，确认这些食物之中，没有夹带老鼠毒蝎虫子诸如此类的怪玩意儿，才真正放下心品嚐。
    看出王斯可的惊讶，在旁等待召唤的精灵管家说：「昨晚虂虂亚小姐给了我一本食谱，我是照着该食谱为你准备，希望你会喜欢。」
    王斯可闻言不禁讶然。
    他看向一旁的李虂亚，后者正露出邀功似的骄傲笑容。
    「看来你为了喝上一口我的血，还真是煞费苦心。」
    儘管内心挺感动的，王斯可还是忍不住想损损她。
    「你这样说，可真是太伤人了。」
    李虂亚皱了皱鼻子，高声抗议。
    「我是担心你又被老鼠大餐给吓得没胃口，特地将我记在脑海中的人类食谱，用魔法记录下来。」
    「你为什么会特别记住人类食谱？」
    「……因为我父亲是人类，我想，将来我们若是回到魔法世界，他肯定会想念人类食物，如果有食谱，我就能施展魔法，依样变出来。」
    「如此说来，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装逼失败，李虂亚只能乾巴巴地笑。
    王斯可始享用一桌子满满当当的早餐。
    李虂亚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台，推开窗，往外望去。
    精灵管家打理得井然有序的花园里，罗勒普正拿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附在耳边，仔细聆听讯息。
    原来，在过去的魔法世界，精灵是许多魔法生物们的管家，他们所种植的花卉树木，更是传递讯息的媒介。
    「嗨，虂虂亚。」
    发现挨在窗边的李虂亚，罗勒普放下百合花，愉快地招了招手。
    我对这位打扮绅士的狼人，总有股莫名的亲切感。也许是身上同样留有狼人血脉的关係吧。
    「嗨，罗勒普。」我回以热情的挥手。
    随手丢开百合花，罗勒普走到窗前，庞然壮硕的身躯，形成巨大阴影，掩去李虂亚脸上的阳光。
    「昨天我忘了告诉你，今天是我们妖魔之域的大日子。」
    妖魔之域？
    原来，过去的魔法世界，不叫魔法世界，而是被称作妖魔之域啊！
    李虂亚暗暗思忖。
    罗勒普整了整衣领，把歪掉的红色领结乔正，再施展魔力，变出一件合身的燕尾服，以及有着羽毛装饰的大礼帽，隆重得像是贵族出巡。
    李虂亚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大日子呀？」
    罗勒普满面红光，与有荣焉的说：「今天是主君大人亲自为萝兰加冕的日子。作为萝兰的头号追求者，我肯定要到场出席。」
    「能让你这样死心踏地，还能得到主君大人的加冕，想必这位萝兰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吧？」
    「当然不简单啦！」
    聊及心仪对象，罗勒普开心得快蹦起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萝兰可是曾经陪伴创世神左右的大功臣！而且啊，萝兰不仅是我们妖魔之域第一个吸血鬼，还是潘朵拉之书的守护者。」
    我一头雾水：「潘朵拉之书又是什么？」
    创世以来的第一个吸血鬼？
    身为同样拥有吸血鬼血脉的我，为何从未听过萝兰这个名字？至于什么潘朵拉之书，更是前所未闻。
    罗勒普一脸同情看着李虂亚：「你在人间究竟待了多长时间？居然连潘朵拉之书都不清楚。唉，可怜的孩子，你需要恶补一下咱们妖魔之域的歷史。」
    精灵管家跳上罗勒普的肩膀，将包装好的蓝蔷薇花束，交到他手中，提醒他时间不早，该出发了。
    罗勒普一手抓紧花束，一手抓紧头上的黑丝绸礼帽，满脸迫不急待。
    「哎呀，我不跟你聊了。加冕仪式就快开始，我得走了——」
    「罗勒普，等等——我们也想去观礼！」
    李虂亚指尖一旋，施展魔力，屋内仍在用餐的王斯可，一个失神片刻，人已经被魔法转移到花园。
    王斯可嘴边还叼着咬了一半的裸麦麵包。
    面对突来的瞬间移动，他似乎越来越习惯了，只是木着张脸，将麵包放进嘴里，快速咀嚼食用完毕。
    李虂亚飘浮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让王斯可一起飞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得去参加今天的加冕仪式。」
    李虂亚指着飞在前方的罗勒普，神色是少见的严肃。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切，肯定与那位创世神有某种关联性。而今天，主君大人会在大家面前现身，为一位名叫萝兰的吸血鬼进行加冕。或许在今天的加冕仪式上，我们可以找到回家的线索。」
    看出李虂亚的态度并非玩闹，而是难得认真，王斯可跟着上紧发条，不敢掉以轻心。
    「如果真如你所说，能找到回家的线索，那就太好了。不过，你可要收敛一点，别在这些魔法生物面前洩漏我们的身份。」
    前一刻，还在担心王斯可会反对，见他如此积极配合，我顿时松了口气。
    「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
    罗勒普在前方挥手吆喝：「虂虂亚，快一点，别跟丢了！」
    李虂亚不敢再耽搁，催动魔力，一把握住王斯可的手臂，加快两人的飞行速度。
    生怕王斯可又误会，我赶紧解释：「我这是为了方便，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不会排斥必要性的接触。」
    王斯可表面上看似没太大反应，内心深处却陷入一种纠结状态。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每一次她碰触自己，他总觉得整个人特别难受。
    倒也不是排斥或厌恶。
    那种难受的滋味，像是吞下一颗淬了毒液的糖果，既甜蜜又痛苦。
    这真的太诡异了。
    偏偏，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生怕她会错意，又闹出什么么蛾子……
    两人尾随罗勒普飞越两座山区，途经不少魔法子民的屋舍，见到不少长相怪异的魔法生物。幸亏王斯可早有心理建设，若换作旁人，大概率已吓晕过去。
    飞越过一片薄荷绿湖泊之后，罗勒普指了指前方：「那里，就是主君大人的栖息地。」
    李虂亚放眼望去，只看见一片焦黑荒原。
    彷彿遭受过熊熊烈焰的焚烧，一望无际的焦土，矗立着同样有着火吻痕跡的黑色堡垒。
    堡垒遗世而独立，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毫无生息。
    李虂亚愣了许久，抓在王斯可的那一手，不自觉地收紧，再收紧。
    王斯可被李虂亚抓得有些疼，抬眼看去，发现她浮现既紧张又兴奋的神色。
    然后，听见她用着肃然起敬的口吻说：「如果我没猜错，那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应许之地！」
    罗勒普微笑讚许：「我还以为，你对妖魔之域的歷史一知半解，八成连魔君大人的栖息地也弄不清楚，没想到你还挺有见识的。」
    李虂亚兴奋得想飞天鑽地，挖几具木乃伊祖宗出来一起跳舞。
    我当然知道啊！！！！
    我曾经听爷爷提过，在他的童年岁月中，曾经有幸造访过被视作魔法世界最神秘，戒备最为森严，处处佈满防护魔咒，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的「应许之地」。
    听说，初任魔君所施下的魔咒，即使在他寂灭之后，依然不会被抹灭。
    魔咒威力之强大，哪怕是世上最后一个神，亦束手无策。
    据传，初任魔君寂灭之前，耗尽他最后的魔力，将应许之地永远封印。此后，再也没有人，有幸见证神祕的「应许之地」。
    死上一千遍也想不到，这一回误入过去时空，我竟然有幸目睹，我可真是来对了！！！
    「李虂亚，你冷静一点，我的手快被你给拆了！」
    耳畔传来王斯可吃疼的提醒，两眼发直的李虂亚，如梦初醒，恢復理智。
    「啊，抱歉！」
    李虂亚急忙把手松开，王斯可揉着手臂上浮现的五爪痕，总算见识到魔法生物的力气有多骇人。
    我内疚又心虚，只能动动手指，施展魔力。
    剧烈的疼痛感逐渐褪去，五指红印亦随之消失不见。
    赎罪完毕，李虂亚兴致不减的说：「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初任魔君的栖息地！这个地方被称作应许之地，是独属于初任魔君的私人领土。」
    「在未来的魔法世界，应许之地已经被永远封印，没有人亲眼见过。」
    王斯可毕竟不属于魔法世界，对于这座充满传奇色彩的「应许之地」，没有多大反应，甚至暗暗嗤笑，那座看起来老、破、穷的堡垒，就算免费赠送给他，他也不屑要。
    只不过，碍于李虂亚过份夸大不实的宣传，他多看了那一片焦土好几眼。
    四周一片荒芜，死寂的堡垒，再如何坚固，亦只是座囚牢。
    王斯可直勾勾盯着独立于焦土之上的堡垒，看得异常专注入神，就连李虂亚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
    「王斯可！」李虂亚乾脆在他耳边大声吼。
    「……我耳朵没聋。」王斯可皱眉。
    「你发什么呆呢？」
    「我只是觉得，你口中的这个应许之地，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李虂亚为王斯可的无知，深深叹了口气。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人类，懂什么呢？
    「应许之地是我们魔法世界最神秘的地方。据说，主君大人在里面留下许多关于他的魔咒，还有他生平的一些事蹟，全都藏在那里……」
    「虂虂亚！」
    已经降落在地面上的罗勒普，朝着半空中的两人挥手，示意他们快点下来。
    李虂亚带着王斯可一同降落。
    他们降落在距离「应许之地」几里之外，一座周围缠绕着黑色荆棘的巨大广场上。
    广场上聚满了观礼的魔法生物，他们同样打扮极为正式，脸上全是喜悦。
    罗勒普小声提醒：「今天是萝兰的加冕仪式，妖魔之域的重要人物都会来观礼，你们可要跟牢一点，我怕待会儿顾不上你们。」
    李虂亚刚要回话，驀地，目光穿过重重人潮，与一双紫色眼眸相遇。
    这一刻，我彷彿被下了静止魔法，完全无法动弹。
    我呆呆望着那个拥有一双美丽紫眸的魔法生物。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有魔法生物可以美得雌雄莫辨，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我以为，莫耶尔已经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魔法生物。这个拥有紫色眼眸的魔法生物，美得惊心动魄，彻底把莫耶尔比下去。
    那人一双水晶紫眸，一头比夜还漆黑的长发，肤白若雪，身穿一袭黑色曳地锦绸袍子。宽大的长袍，藏起身体曲线，让人无从分辨男女。
    但，这个人很高，极瘦，眼神温柔却也锐利，彷彿光凭一记凝视，就能对人施下咒法。
    那人始终没有动作，只是站立在原地，目光如影随形，穿过重重阻碍，定格在我的脸上。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彼此，谁也没有先挪开视线。
    察觉李虂亚异常安静，王斯可顺着她的视线，同样看见那个漂亮得像是cg动漫的魔法生物。
    当王斯可与那人视线相接，那人表情顿时起了微妙变化，竟然衝着王斯可頷首一笑。
    李虂亚惊讶不已：「你认识那一位？」
    王斯可否认：「当然不认识。」
    「那、那她/他为什么会跟你打招呼？」
    「——你们在胡说什么？萝兰这是在跟我打招呼呢！嘿，萝兰，我在这里！」
    罗勒普猛然推开他们两人，举高蔷薇花束，疯狂挥舞中。
    李虂亚愕然，下意识与王斯可交换一记眼神。
    原来，这个拥有紫色眼眸的魔法生物，就是罗勒普苦苦追求的那位萝兰！？

 第九章：(二)

    「你今天看起来真漂亮——噢不不不，我这不是恭维话，绝对是真心的！」
    兴高采烈看着萝兰走近，罗勒普已经慌得语无伦次。
    李虂亚看见萝兰面露得体浅笑，慢悠悠地指着我与王斯可，问：「罗勒普，这两位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
    ——偏低沉的嗓音，萝兰应该是男性才对！
    李虂亚与王斯可交换了一记心领神会的眼色。
    「想不到罗勒普这么开放呢。」我忍不住小声感叹。「原来，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魔法世界就有bl的存在。」
    王斯可一时岔了气，差点呛到往生。「你也知道bl？」
    「那当然！我原本还想着，把莫耶尔当作素材，画成bl漫画，肯定很有赚头！等到我靠bl漫画大赚一票，我再去包养你。」
    李虂亚一副得意洋洋，王斯可额头青筋暗暗抽搐。真想撬开她那颗脑袋瓜，瞧瞧里面究竟都装了什么。
    「这位是虂虂亚……以及她的人类血宠。」
    这一边，罗勒普正热情的替萝兰引见他们两人。
    萝兰优雅移步，来到两人面前。
    近距离接触之下，李虂亚发现萝兰还高出王斯可一颗头，过于瘦长的身躯，令人联想起某种冷血动物。
    萝兰淡瞥了王斯可一眼，随后将注意力摆在李虂亚身上。
    萝兰向李虂亚伸出友善之手，裸露在宽袖外的那一截手腕，惨白如死尸。
    王斯可猛皱眉头，心生反感，下意识就想退出社交范围。
    这一头，李虂亚大方回握萝兰的手，笑容甜美可掬：「萝兰，你好呀，我是虂虂亚。」
    萝兰昂起下巴，气质孤高而神祕，异常红润的唇色，彷彿沾染上血液，弯成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弧。
    下一刻，周遭吵杂的交谈声、吆喝声，远处不知名的兽鸣妖吼，一切的一切，如被冰雪冻结，静止不动。
    李虂亚错愕的在原地绕了一圈，环顾周遭被按下暂停键的眾人。
    罗勒普含情脉脉望着萝兰，紧握于手的花束，有几片蔷薇花瓣落下，悬停在半空中。
    王斯可面色凝重，带了点细不可察的嫌恶，刚勾起脚后跟，准备往后退。
    李虂亚从未见过能够暂停时光的魔法。
    操纵时间，玩弄岁月，那是神才能办得到的事情。
    即使强大如魔君，亦没有这个能耐。
    面对可以将时间喊停的神祕萝兰，李虂亚非旦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对他有股异常亲切的熟稔感。
    「虂虂亚，很高兴见到你。」
    萝兰的笑，温柔似水，他的态度十分亲切，彷彿两人是久别重逢的至亲好友。李虂亚不自觉的松懈下来，对他全然不设防。
    李虂亚睁大乌眸：「你是如何办到的？」
    萝兰挑眉：「你是说，让时间停止这件事？」
    李虂亚用力点头：「嗯！」
    萝兰笑而未答，反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呢？」
    李虂亚误会他是想探自己的底，脸上不免露出一丝慌乱。
    「呃，我们——」
    「待在不属于你们的时空，应该很困扰吧？」
    萝兰不急不徐地打断我的支支吾吾。
    我目瞪口呆：「你知道我们来自未来时空？」
    萝兰始终保持着神秘而优雅的笑。
    「我不清楚你口中的未来时空是什么样子。如果你以为，这里是过去时空，那么我必须提醒你，你错了。」
    我整个人一脸懵：「假使这里不是过去时空，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萝兰深深望着我，语气轻柔，似春暖花开，令人心旷神怡。
    「此处是某个人的梦境。所有你在这里遇见的魔法生物，在你来的那个时空，早已经不存在。我们，只是活在那人的梦境之中。或者，也可以说，我们是那个人的回忆碎片，这些回忆碎片串连成重复上演的梦境。我们每天重复着回忆中的生活，不断往復循环。」
    儘管相当惊讶，但我不敢掉以轻心，又问：「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你这个活在回忆之梦的魔法生物，会拥有自我意识？」
    看着落在李虂亚发顶的蔷薇花瓣，萝兰伸出手，轻轻将之拂落。
    他微笑答道：「因为我喝过创世神的鲜血，所以我能永远活在那人的记忆碎片之中，并且保有自我意识。」
    「……创世神的鲜血？」
    噢，我差点忘了，罗勒普刚才说过，萝兰是妖魔之域创世后第一个吸血鬼。
    「为什么后世的魔法世界，从未听说过创世神的存在？」
    原以为萝兰不会认真看待我的提问，不曾想，他竟是颇有耐心，逐一为我解惑。
    「那是因为魔君不想让后人知道她的存在。」
    「潘朵拉之书又是什么？」
    「早在妖魔之域还未建立之前，神将世间万物之恶，全都封印在潘朵拉之书。换句话说，我们的祖先，曾经被迫在潘朵拉之书里苟活，永远不见天日。」
    微微一顿，萝兰才接着说：「我曾是看守潘朵拉之书的一条远古大蛇，被拿来锁住这本书，不让任何人伤害书中的魔法生物。」
    我感觉，萝兰所阐述的这一切，更像是闻所未闻的魔幻奇谭，难以置信，更不敢轻信。
    「你是受到神的旨意，负责看守潘朵拉之书？」
    萝兰似叹息那般低语：「不是神，而是世上最古老的恶魔。是他赋予我生命，让一条活了千年的远古大蛇，成了盘据在潘朵拉之书的一个锁，得以陪伴在创世神身边，最后还能得到一口神血，拥有这副漂亮皮囊。」
    「这么说来，你能化身为一条蛇。」我恍然大悟。
    「亲爱的虂虂亚，并非我能化身为蛇，而是，我本来就是一条蛇。妖魔之域创世之初，许多长相丑陋的妖兽怪物们，靠着魔君赏赐的血魄石，才能拥有一具掩盖丑恶的美丽皮囊。」
    「啊，这么说来，早在创世之初，血魄石就已经存在。」
    萝兰意味深长的说：「血魄石与妖魔之域共生共灭。难道你不晓得这件事？」
    我惊诧的直摇头：「从来没听说过。我只晓得，血魄石是我们魔力的根源，相当珍贵。」
    萝兰垂下眼睫，语气幽幽：「那是当然。每一颗血魄石，都无比珍贵。」
    我生怕错过机会，连忙追问：「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跟我的人类朋友离开这个梦境吗？」
    萝兰：「你得先弄清楚，是什么人把你召唤来这个梦境，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方法嘛……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但我没办法给予任何帮助，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是什么人把我召唤来的呢？这可真是个好问题……那个人究竟想对我们做什么？」我歪着头，单手轻掐下巴，困惑不已。
    噯，太奇怪了。
    我不认识任何过去时空的魔法生物，王斯可就更不可能了。为何那个人会同时把我们俩召唤过来呢？
    萝兰态度丕变，严肃警告：「你须得留意，一旦你们被困在这里太久，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原来时空。」
    「啊！？那、那你能不能快点给我提示？」
    李虂亚急得原地一蹬，差点飞上天空。
    萝兰伸手将我拉回原地，指尖拂过我的眉心，含笑低语：「可爱又聪明的虂虂亚，想知道提示的话，不妨试着回想一下，我们刚才谈论了什么话题？」
    当萝兰的指尖轻触过我眉心，我能感受到来自一股古老涌动的魔力，它们尝试着对我诉说些什么。
    我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专注地感受着那股温暖的魔力。
    为何它们给我的感觉如何熟悉？熟悉得令我想流泪。
    不，魔法生物是不会流泪的。
    我怎么会產生这种奇怪的想法呢？
    当李虂亚再睁开眼的那一霎，吵杂的交谈声，远处的兽鸣，又重新荡入耳底。
    萝兰已然站回罗勒普身旁。
    悬停在空中的花瓣，飘落在地，罗勒普依旧笑得满面红光，王斯可也终于往后退了一步。
    一切恢復运转。
    「亲爱的虂虂亚，我很高兴认识你，与你的……」
    萝兰美丽的紫眸流转，落在王斯可充满戒备的脸上。
    李虂亚仍有点懵。
    方才那一切，是我的错觉，抑或是真实发生过？
    「血宠。」
    王斯可不情不愿的挤出这个词，自己好似成了女暴君的男宠一样，这个名词令他感觉到浓浓的羞耻感。
    萝兰霍地笑得很开心，一口森森白牙都露出来，两颗虎牙尤其醒目。
    「虂虂亚，你可真有本事，找了一个如此优质的血宠。黄金血型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李虂亚心虚一笑：「嘿嘿，我眼光好。」
    王斯可忍下想敲某人头顶的衝动，只能勉为其难扯动嘴角，笑得彆扭难看。
    前方有人在高呼萝兰的名字。
    萝兰接过罗勒普的花束，优雅得体的弯下腰身，对着他们两人行了个鞠躬礼，当他站直身子的那一刻，李虂亚看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给了一记wink。
    萝兰微笑说了句「回头见」，步伐不紧不慢的朝着广场另一头而去。
    透过刚才那个眨眼的动作，我可以确定，方才我与萝兰在静止时间中的交谈，都是真实发生过。
    如此说来，我跟王斯可确实掉进了某个人的回忆之梦里。
    那么，回去原来时空的线索究竟是什么呢？
    可爱又聪明的虂虂亚……我们刚才谈论了什么话题？
    不会错的。
    这句话就是萝兰的暗示。
    李虂亚陷入沉思之中。
    王斯可看着被迷得两眼发晕的罗勒普：「原来你喜欢男的？」
    罗勒普恶狠狠瞪了王斯可一眼：「无知的血宠。萝兰是妖魔之域第一个吸血鬼，他甚至喝过创世神的血，他本来就是一条不辨雌雄的古蛇，只有在他选择自己的伴侣过后，他的性别才会进行转变。」
    王斯可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他可以自由转换自己的性别？」
    罗勒普白了他一眼：「没错。一切就看他选择怎么样的伴侣。」
    倏忽间，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响彻整座荆棘广场。
    远处，那片被称作「应许之地」的诡异城堡，伴随一阵黑烟瀰漫，城堡的门大敞，不久前曾在李虂亚面前现身的初任魔君，缓缓从门内走出来。
    他的身型十分巨大，黑烟化成的斗篷，拖曳在身后，好似一条黑色蜿蜒的蛇尾，令人望之生惧。
    李虂亚下意识屏住呼吸，往王斯可那一侧靠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襬，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加冕典礼结束后，你先随罗勒普回去。」
    「你上哪儿去？」王斯可满眼警戒，就怕她招惹什么麻烦回来。
    李虂亚抬起目光，越过身型巨大的魔君，落在魔君身后的「应许之地」。
    察觉我着魔一般的盯着那座城堡，王斯可猛地扣住我的手腕，低沉警告。
    「李虂亚，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可别乱来！」
    「我想去那里。」李虂亚眼神十分坚定，不容任何人撼动的说：「不对。是我一定要去那里。那里有能够帮助我们回去原来时空的一样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王斯可肯定不会放她一个人去冒险。
    李虂亚正想开口解释，远处忽尔爆发出一阵巨响，再度将两人的注意力拉过去。
    斗篷似风烟，席捲而来，魔君飘浮在空中，底下妖魔之域的子民们，纷纷或鞠躬、或跪下，朝他进行膜拜。
    未免成为不合群的显眼包，李虂亚拉着王斯可一起跪伏在地，隐没在膜拜的人群之中。
    放眼望去，只有萝兰独自佇立在广场上。他高昂着下巴，举起冷白的双手，准备承接魔君的加冕。
    魔君在天空中俯瞰地面，黑色宽大兜帽下，是一张白色骷髏的面具，面具之后的眼睛，似两口闃黑深渊。
    当魔君开口啟嗓，霎时之间，狂风大作，天地动摇。
    眾人露出敬畏又惧怕的神情，萝兰却是面不改色，背脊挺直，耸立不动。
    「萝兰，吾感念你守护潘朵拉之书有功，过去常陪伴创世神左右，获创世神无上的信任，吾将赐予你一个尊贵无比的姓氏，从此之后，你的后裔族人，将受到妖魔之域子民的爱戴与敬佩。」
    「萝兰在此，接受主君大人的加冕。」
    萝兰隻手揹在身后，另一手做出承接之姿，始终面露微笑，不卑不亢。
    而后，我听见魔君再次开口：「吾将以创世神之名，赐予你为姓氏——萝兰希丽雅，从今往后，这将是你的姓与名。」
    我浑身僵硬的定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发生。
    萝兰希丽雅！
    我的家族姓氏，竟然取自魔法世界的创世神之名！
    如此说来，萝兰是开创希丽雅家族的第一人。
    ……换句话说，萝兰其实是我的始祖！？

 第十章：(一)

    第十章
    天地震摇之间，一道光影劈落下来，如锐利的刀锋，在萝兰的胸膛心口处，刺下「希丽雅」三个字。
    萝兰原先平静的表情，逐渐起了变化。
    他的脸色开始胀红，体内被注入一道能量，那能量之大，彷彿快要撕裂他的躯体。
    兴许是剧烈的疼痛使然，萝兰低吼了一声，缓缓曲起一条腿，单膝跪地，双手紧抠着地上，抓出数道血痕。
    即便同样来自魔法世界，见识过无数伟大魔法，李虂亚仍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不已。
    打从我脱离漫长的幼年时期，蜕变为成年体之后，魔法世界已濒临瓦解，许多传奇性的魔法生物，逐一寂灭死去。
    我从未见过如此深不可测，强大到可以震撼整个妖魔之域的魔力。
    我敢打赌，即使是第二任魔君，他的能耐，肯定也不及眼前这一位。
    这太太太太惊人了！！
    「从今尔后，汝之名为萝兰希丽雅。」
    粗瘂的嗓音，如雷贯耳，响遍了整座妖魔之域。
    慢慢地，剧烈的震晃停止下来，眾人无不屏息以待。
    萝兰的脸色从胀红再次转为死白，整个人已经平静下来，完全接纳了那道加冕于身的魔咒。
    「原来，这就是魔君的诅咒。」
    王斯可听见李虂亚用着百般憧憬的口吻，喃喃低语。
    他皱眉：「诅咒？」
    「在我们魔法世界，能够受到主君大人施加魔力的诅咒，那是一件至高无上的荣耀——就好比你们人间所说的祝福，是一样的意思。」
    我知道王斯可肯定被搞糊涂了。
    母亲曾经提过，从前初到魔法世界的父亲，对于我们魔法生物所说的诅咒，一直傻傻搞不清楚。后来，还是经过母亲解说，父亲才明白，原来对于魔法生物来说，诅咒等同于祝福。
    听完李虂亚的解释，王斯可才恍然大悟。
    「搞不懂你们这些魔法生物，被诅咒还能这么兴高彩烈，甚至将诅咒过程称作加冕仪式。」
    「慢慢的，你就会习惯啦！」我抬起手肘，轻撞一下他强壮的腰。
    王斯可露出一惯嫌恶的表情，歪过身子躲开。
    「我不需要习惯这些。还有，现在不是飞行状态，别对我动手动脚。」
    李虂亚皱皱鼻尖，直接吐舌，略略略，给他一记鬼脸。
    「嘘。」罗勒普朝他们两人比了个噤声手势。
    如此神圣盛大的场合，英明伟大的魔君尚未离场，他们居然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白目程度可真是令人担忧啊！
    察觉到周遭的子民一脸困扰地看过来，李虂亚与王斯可面面相覷，赶紧乖乖闭上嘴巴。
    一切归于平静，加冕仪式已顺利完成。
    萝兰不改优雅地站起身，单手后揹，一手轻放于胸前，朝着空中的魔君行了个回礼。
    「萝兰希丽雅，在此见过主君大人。」
    下一刻，荆棘广场上立刻响起轰动如雷的欢呼声。
    接受完萝兰的行礼，魔君挥动宽大斗篷，如一阵轻烟，逐渐在眾人的视线中淡去，最终消失不见。
    远处的「应许之地」，应声开啟大门，魔君的身影闪烁浮现，身后拖曳的黑袍，将所经之处的地面劈开。
    当黑色大门再度闔上，一道魔咒降下，裂开的地面，又完好如初。
    魔君的魔力过于强大，当他一现身，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笼罩了所有人。
    妖魔之域的子民们，同样具备慕强属性，他们不敢也不能反抗来自魔君的威严，心甘情愿臣服在魔君脚下。
    看着前方被眾人围住道喜的萝兰，罗勒普整了整衣袖，将歪斜的礼帽戴正，难掩紧张的说：「一会儿我打算向萝兰告白，请求他选择我成为他的伴侣。」
    「你确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王斯可已然可以预见，等会儿恐有大型社死现场发生。
    李虂亚表情古怪，内心五味杂陈。
    毕竟，现在我已经知道，萝兰就是我们希丽雅的始祖，听见罗勒普要向自己的始祖告白，不免有种怪异感。
    「我也害怕被他拒绝。」罗勒普紧张又丧气的吐露心声。
    正谈论着呢，他们三人看见一名头戴女巫帽的娇小少女，抱着一束黑色玫瑰花，朝着正张开双臂的萝兰一头撞过去。
    三人同时错愕，嘴巴大张。
    眾目睽睽之下，萝兰抱住撞进他怀里的少女，一手接过那束黑色玫瑰花。至于罗勒普送上的那束蓝色蔷薇花，早已不见踪影，不知扔哪儿去了。
    李虂亚机械式的转过头，身旁的罗勒普露出被人遗弃一般，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真没想到……原来他早已经选好伴侣了。」
    似在自我安慰那般，罗勒普悵然失望的低语。
    王斯可拍拍罗勒普的肩膀：「放弃吧，他不适合当你的伴侣。」
    「罗勒普，原来你在这里啊！」
    头上竖立着两隻毛茸茸狼耳，长相艷丽惹眼，眼角有一颗红色小痣的女狼人，脚步欢快地走过来，同时将她手中那杯红彤彤的血酒，递给一脸颓丧的罗勒普。
    「我早就提醒过你，别打萝兰的歪主意，他根本不可能选择你。」
    罗勒普嫌恶的推开那杯酒，态度粗鲁地赶人：「玛尔莎，走开，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玛尔莎表情受伤的说：「我只是好心过来安慰你，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罗勒普气呼呼的说。「我知道你对我有非分之想，你想当我的伴侣。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会找狼人当伴侣，我厌倦了跟狼人一起生活。」
    玛尔莎……李虂亚莫名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
    ——慢着！
    莫非罗勒普与玛尔莎就是我那死去祖母的先祖？！
    谜底解开！
    总算可以解释，为何当我第一眼看见罗勒普时，对他充满亲切感与熟悉感，这分明就是来自于血脉相连的天性使然啊！
    这一次误闯时空，误入某人回忆梦境，让我得以见到祖父与祖母的始祖，这真是不可思议！
    罗勒普与尔玛莎一来一往，吵得不可开交。儘管如此，不难从他们对话中听出来，两人认识已久，对彼此有一定了解。
    李虂亚将王斯可拉到一旁去，小声嘀咕：「我们得小心点，别被捲入他们的争吵。」
    王斯可莞尔一笑：「他们俩还挺合适的。」
    李虂亚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丝心虚尷尬。当然合适啦！他们俩可是我祖母的先祖呢。
    「虂虂亚。」
    一声温柔的呼唤传来，王斯可率先转过身，看见萝兰捧着黑色玫瑰花束，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庞，扬着无比亲切的微笑。
    再看看身旁的李虂亚，竟也衝着萝兰露出灿笑，朝他热情的招着手。
    王斯可忽然觉得这一幕很刺眼。
    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遭人暗中覬覦，企图从他身边抢走。
    于是乎，当萝兰来到他们两人面前时，王斯可故意将李虂亚挡在自己身后，试图阻挠他们两人过于亲近。
    这个心机举动，萝兰全看在眼底，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王斯可总觉得萝兰看向自己的眼神，带有几分玩味儿，处处透露古怪。
    李虂亚纳闷瞅着王斯可宽阔的后背：「王斯可，你为什么要挡着我？」
    王斯可面无表情睞她一眼，在没人看得见的内心深处，小小挣扎一下，这才不怎么情愿地让开。
    神经。
    他发什么疯？
    萝兰若真想对她做些什么，又关他屁事？
    况且，她拥有魔力，根本轮不到他这个普通人类来操心。刚才那一瞬间的保护心态，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李虂亚只觉得王斯可不太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噯，算了。
    王斯可本来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人类，偶尔发发疯，这很正常，应该是我多虑了。
    收回注意力，迎上萝兰温柔含笑的凝视，儘管魔法生物没有心可言，但这一次李虂亚感觉内心充满了温暖。
    啊，原来这位美丽的远古大蛇，就是开创我们希丽雅家族的始祖。
    血脉果真骗不了人！
    在时间静止的那场谈话中，面对神祕的萝兰，我没有一丝害怕，甚至感受到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动。
    我想，也许萝兰早就察觉到，我就是他的后裔子孙，才会对我格外亲切温柔。
    大概，在这个某人的梦境中，有着我们未可知的禁忌，或者那人施下某些魔法限制，使得萝兰不能轻易说出我们之间的关係。
    也或许萝兰很清楚，当加冕仪式结束之后，我就会明白一切，他根本不必开这个口。
    看着李虂亚与萝兰异常热烈的凝视着彼此，王斯可皱了皱眉头，整个人都不舒服了。
    萝兰偏偏选在此时火上浇油，他朝着王斯可微笑，说：「我想跟虂虂亚单独聊一下，能否请你暂时回避。」
    看出萝兰藏在微笑底下，赤裸裸的挑衅，王斯可一滞，憋屈得不行
    呵，可笑，关他屁事！王斯可冷笑一声，掉头就走。
    李虂亚一头雾水，朝着王斯可的背影大喊：「你要去哪里呀？可别走丢了啊！」
    王斯可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李虂亚担心王斯可落单会遇上麻烦，正准备追上去，萝兰忽然伸手按下我的肩。
    萝兰：「别担心，这里只是梦境，他不会有事的。」
    李虂亚面露犹豫：「虽然这里是梦境，但他是普通人类，可禁不起任何魔法生物的伤害。」
    萝兰叹了口气：「这就是普通人类的坏处。他们的美丽是短暂的，而且异常脆弱，任何一点伤害，都有可能夺走他们的性命。」
    所以我才担心王斯可落单会有危险啊！
    彷彿是读透我的担忧，萝兰笑说：「即使明白人类的脆弱，你还是希望他当你的血宠？你会与他產生特殊的羈绊，你们能清楚感受到彼此内心的想法，当他陷入危急的时刻，你也会有所感应；一旦他死亡，你会感受到相同的痛楚。即使这样，你也愿意？」
    我惊讶得瞪大眼：「我只知道，一旦人类成为我们吸血鬼的血宠，我就能读懂他的心思。可我不晓得，在血宠死亡的时候，我们也会感受到同等的痛苦，这太不可思议了！」
    萝兰无奈又饱含宠溺的目光，像是在看待一个犯傻的孩子。
    他伸出手，轻拍我柔软的发心，叹息：「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李虂亚满脸茫然。
    萝兰将手收回，用一记神祕的笑容转移话题：「言归正传。你找到我给你的提示了吗？聪明的虂虂亚。」
    李虂亚欣喜灿笑，指着远处那一片黑色焦土，信誓旦旦的说：「回去的答案，就在那里，对吧？」
    萝兰随着她所指的方向，别目望去。
    李虂亚发现，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座「应许之地」，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眸，浮现一抹复杂的情绪；那情绪，不似敬畏，更没有一丝欢喜，只有一种近乎悲凉的沧桑。
    李虂亚为这个发现而感到无比震惊。
    悲凉？沧桑？
    我竟然能准确使用如此高深的形容词！
    相信教导我人类用语的父亲，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
    ——等一下！现在似乎不是自我肯定的好时刻。
    我连忙把思绪拉回来。
    我转念又想：是身为潘朵拉之书守护者的缘故吗？萝兰看起来，一点也不惧怕魔君，甚至用着大不敬的眼神看待魔君。
    那眼神，就好似……好似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但，如果我没记错，同情与怜悯这两个词汇，是用在处境可怜之人的身上。
    主君大人拥有至高无上的魔力，受到千千万万子民的拥戴崇拜，哪里需要其他人的同情与怜悯？
    若是知道我乱用形容词，父亲八成会哭笑不得，把我训斥一顿吧。
    胡思乱想之际，李虂亚听见萝兰开口：「没错。你要的答案，就在那里。我可以带你进入应许之地。」
    我当场愣住，比向「应许之地」的指尖，没由来颤抖了一下。
    「这样……会不会害你惹上麻烦？」
    听到萝兰愿意提供协助，开心的同时，我不希望给这位始祖带来麻烦。
    萝兰收回眺望的目光，满眼温柔的望向我。
    噯，我家这位老祖宗，无时无刻都能保持波澜不惊的优雅，真不晓得他是怎么办到的？
    「亲爱的虂虂亚，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哪怕会有危险，我也一定会帮助你，因为……你是虂虂亚啊。」
    这一刻，李虂亚终于感受到何谓感动的滋味。原来，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感动啊！
    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空，遇上愿意无条件给予协助的人，即使有危险也在所不惜，这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只有感动这个词可以形容。
    儘管我也明白，萝兰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无非是因为她是他的后裔，出于长辈对子孙的保护心态。
    李虂亚一时内心激动不已，霍地扑上前去，紧紧抱住萝兰。
    不远处盯哨的王斯可，表情一窒，脸色难看极了。
    周遭的魔法生物纷纷投以诧异目光。
    他们从未见过萝兰被乔伊芙以外的女性拥抱——换另一个方式来说，萝兰从未允许乔伊芙以外的女性拥抱他。
    眾人原本以为，萝兰会推开这个陌生女人，不料，他非旦没有这么做，反而以着宠溺的微笑，张开双臂，温柔回拥。
    还在与玛尔莎吵得不可开交的罗勒普，用馀光捕捉到这一幕，当场整个人傻住，张大嘴巴，大礼帽从他头顶掉落下来。
    短短几秒鐘的拥抱，我心中涌现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当萝兰抽开身时，我感觉整个人悵然若失，彷彿失去了生命中，一份相当珍贵的东西。
    萝兰彷彿看不懂我眼中的失落，无视旁人的侧目，他牵起我的手。
    下一刻，来自于萝兰施展的魔力，让我们两人一起从地面飘浮起来。
    我从未感受过如此惊人的魔法！
    这，就是属于远古大蛇的魔力吗？
    这份魔力过于兇猛强大，却在萝兰的使用之中，流畅且得心应手。
    换作是其他魔力较为低微的魔法生物，恐怕会被这股魔力反噬。
    实在太惊人了！我忍不住在心底惊呼。
    我不敢相信，光是萝兰就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那么，初任魔君的魔力又将会是多么强大呢？
    即使有萝兰的帮助，进入「应许之地」之后，我还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吗？
    在眾人起此彼落的惊呼中，萝兰就这么一路牵着李虂亚的手，飞越过偌大的荆棘广场，朝着禁忌的「应许之地」而去。

 第十章：(二)

    这座堡垒完全属于黑暗。
    当萝兰牵着李虂亚，平缓降落在应许之地，属于绝望的气息，立刻迎面扑来。
    作为感觉不到冷暖的魔法生物，看着矗立于一片荒芜之中的黑色城堡，李虂亚竟然觉得有一丝寒意，悄悄从背脊窜上来。
    萝兰安抚的问：「害怕？」
    李虂亚眨眨眼，然后摇头：「我不怕。你说过，这里只是某人的梦境，没有谁能伤害得了我，不是吗？」
    萝兰眸光略略顿了下，笑容无异：「是啊，没有人能伤害你。」
    你拥有万魔诅咒，谁也伤不了你。
    李虂亚自然听不见他内心所想。
    我指着不见入口的黑色城堡，困惑地说：「没有门，我们要如何进去？难道使用魔法强行进入？」
    萝兰没有答话，只是牵着我继续往前走，停在城堡面前。然后他拉起我的手，贴向冰冷刺骨的墙面。
    李虂亚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不料，萝兰施了魔法，将我牢牢定格在这一瞬间。
    上一刻，我还在讚叹自家老祖宗懂得护崽，怎么下一秒，他就想拉着我去送死！
    李虂亚急得大叫：「你你你——」
    萝兰却用眼神示意我安静，并且看向被我触碰的墙面。
    我这才发现，被我碰触的那面墙，如一片浓黑雾靄，被风吹散开来，自动浮出一扇门。
    惊讶之馀，我感觉施加在手上的魔力跟着解除。
    萝兰依然笑得那样温柔：「这里可不是随便的地方。打从我们踏上这片土地开始，我们所有举动，尽在魔君的掌握之中。至于这座城堡，每一块砖石，都是从魔君的魔力根基，一块块切割下来，堆砌而成。」
    魔法生物不像普通人类，需要藉由怀胎来孕育后代。
    当两个魔法生物结为亲密伴侣，并且决定留下后代子嗣，首先得从双方的魔力根基，各自抽出一小部分，再将这两份根基融合成一体。
    然后，魔君会对这个结晶施下魔咒，这个结晶就会慢慢长大，拥有幼童身躯。至于这个魔力结晶是男还是女，一开始双方就已经决定好。
    也就是说，魔法生物孕育的后代，从头到脚，确确实实是血脉相连；毕竟，魔力根基等同于人类的血与肉，光是要剥下一小部份，所承担的损害，都是不可逆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座瀰漫着死亡气息的城堡，居然是从初任魔君的魔力根基一片片削割下来。
    换句话说，这座城堡，等同于魔君的另一个化身啊！
    难怪没有人胆敢随便踏入应许之地。
    当萝兰再次牵起我的手，走入一片闃黑空间，我才猛然惊醒回神。
    我紧张兮兮的压低声音：「我们就这样不请自来，真的可以吗？」
    一踏入阴森森的屋内，萝兰的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眸光，抿成一直线的嘴唇，在在显示他的紧绷，以及……愤怒？
    虽然萝兰是远古大蛇，地位超然，怎么说也不敌魔君的地位崇高。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总觉得，萝兰不仅没把魔君放在眼底，甚至对他还挺不客气的，貌似他们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恩怨。
    萝兰抬起手指，指尖对准黑暗中某一处。
    他用着无比低沉的声调，近乎严苛的下达指令：「虂虂亚，用你的心去看看这一切。」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看见萝兰此时的表情，莫名起了一丝畏惧，甚至还有点想逃跑的衝动。
    然而萝兰并不打算给我逃跑的机会，他忽然使劲握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前方那一团滚动黑雾拋过去。
    预期中的坠落并未发生，有道强大的力量，形成一片隐形的防护网，将我稳稳接住。
    我躺在那张无形的魔法巨网里，眼前的黑暗豁然开朗，彷彿拉开某个故事的序幕。
    雾气逐渐退散，眼前景象转为清晰。
    我被一道魔法包围着，保护着，彷彿坐在剧院里，看着舞台上的戏剧一幕幕上演。
    曾经在照片中见过一面的创世神，她穿着雪白长袍，张开一对雪白的四翼翅膀，裙襬舞动之间，隐约可见一双雪白赤足，脚踝处圈着一串金色流星。
    是啊！也只有神，才有资格让日月星辰成为祂身上的装饰物，妆点祂的神圣美丽。
    眼前这些画面，也是某人的梦境？
    我实在迷惑又不解，只能继续待在魔法网里，静静观望。
    创世神坐在一片奼紫千红的晚霞里，她的两颊亦被染红，披散一头曳地黑发，拥有一双灿烂如星的金眸。
    不对劲！
    我记得，掛在罗勒普家中的照片里，创世神明明是一双黑眸才对！
    为何眼前的创世神却是黑发金眸？
    创世神孤单的坐在云霞里，貌似百无聊赖，一手撑着头，一手翻动着故事书。
    李虂亚惊异地睁大眼，终于看清那本故事书。
    故事书有着黑色书封，上面绘着诡异图腾，一隻紫眼黑蛇横躺于书背。
    故事书并非寻常尺寸，约莫一隻手臂那么长、那么宽。
    然后，我听见那条紫眼黑蛇，用着萝兰的声音，对着创世神说话。
    牠说：「希丽雅，今天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希丽雅：「我不想再听故事了。那些有趣的角色，只能活在潘朵拉之书里面，不能与我作伴，每一次我想到这件事，就会觉得孤单难受。」
    紫眼黑蛇：「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将他们变成真实。」
    希丽雅眼泛迷惘：「我知道。但是，一旦我那么做，我会遭到眾神的唾弃与诅咒。」
    紫眼黑蛇：「眾神已经化作人间的日月星辰，甚至转生为人类，创造了另一个新世界。祂们将你留下来看守最后一块净土，却不曾考虑过，你必须一个人渡过漫长的万年岁月，你又何必害怕祂们的诅咒？」
    希丽亚沉默不语。
    紫眼黑蛇用着优雅而温柔的嗓音继续游说。
    「你不想见见他们吗？在漫长岁月中，一路陪伴你的魔法生物，他们是那么有趣，那么真实，每一个故事，每一个角色，你都已经那样熟悉。」
    希丽雅幽幽叹了一口气：「我确实很爱他们。」
    看着这一幕，我简直叹为观止，几乎要拍手叫绝。
    这大概，就是人类所称的话术吧？
    蛇身时期的萝兰，可真会鼓吹啊！若是将他放在人间，绝对是销售冠军，top等级的业务员！
    萝兰这是在蛊惑创世神，解开潘朵拉之书的诅咒，将被封印于书中的魔法生物，重新创造血肉，再现于世。
    不对。
    既然希丽雅被称作创世神，代表魔法世界由她所创造。
    如此说来，希丽雅并非创造出魔法生物，而是创造出整座魔法世界，让魔法生物拥有自己专属的时空，不必再受制于神。
    李虂亚陷入沉思好一会儿，再回过神时，已经不见希丽雅的身影。
    这一齣昔日回忆重现的戏剧，已然换了下一幕。
    李虂亚看见化作人身的萝兰，同样身穿及地黑袍，黑发紫眸，容貌美丽出尘。
    在萝兰的正对面，站着一具身披黑色斗篷的骷髏，他甚至没有脸，仅有一张森森白骨的脸孔。
    那是——没有脸的恶魔！
    李虂亚猛然忆起萝兰曾经提及的关键人物。
    恶魔用着粗瘂的嗓子说：「你做得很好。等到潘朵拉之书的封印被解开，你就能功成身退。」
    萝兰脸上看不出半点欢喜，他眼神麻木的回应：「你怎么忍心？希丽雅真的热爱潘朵拉之书里的每个角色，她甚至愿意遭受眾神诅咒，只为创造出妖魔之域，復活所有的魔法生物。」
    只有森森白骨的那张脸孔，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有的，只是阴森空洞，黑暗虚无的死亡气息。
    恶魔：「我不在乎这些。」
    萝兰冷笑：「希涅，你一定会后悔的。」
    莫名的，心口一阵揪紧，从未感受过的疼痛感，深深将李虂亚惊呆了。
    我看着那个无脸的恶魔，不知怎地，脑海中自动蹦出一些画面。
    彷彿有人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生锈铁盒，盒里藏着许多被我遗忘的照片，此时那些照片散落一地，尽数在我脑中展开，供我瀏览。
    我看见，在一座幽暗骯脏的深谷里，天地之间的恶浊之最，凝结成一团意识。它潜伏在谷底，默默吸收脏污之气，与日茁壮，最终它成了一个巨大的邪恶存在。
    彼时，眾神已经消灭了所有邪恶，祂们并未察觉到这个巨大的邪恶，它终日躲藏在收纳浊恶气息，不见半点光亮的深谷，完美隐藏自己。
    然后，它盯上一具被遗忘在谷底的白骨骷髏。
    它把自己附着在那具白骨骷髏，成了世上第一个恶魔。
    一个，古老，没有脸的恶魔。
    岁月流逝，眾神有的化作人间四季，有的化作人间日月星辰，有的则是化作普通人类，开始生命的繁衍。
    最终，在神祗居住的最后一片净土，只留下最年轻的一位神。
    希丽雅。
    她被眾神赋予重任，留下来看守这片净土。
    她实在太年轻，又被眾神保护得太好，甚至没有参与过消灭邪恶的行动，以至于，她并未发现，那个没有脸的恶魔已经盯上她。
    恶魔委託萝兰，将潘朵拉之书送到希丽雅手上，每天为她朗读一篇被封印于书中的故事。
    那是，关于各种邪恶的化身，关于各种诡譎魔幻的生物，关于各种不被眾神容许的古老魔法，古怪幽微且不为人知的故事。
    于是，在萝兰刻意为之的诱惑中，年轻天真的神，渐渐沉迷在潘朵拉之书的故事里，上癮一般，无法自拔。
    李虂亚惊讶的发现到，原来神也会感到寂寞啊！
    看来，但凡是拥有意识的存在，都会渴望陪伴，即便是神也不例外呢。
    被岁月尘封的回忆，持续在李虂亚的面前上演。
    我看见萝兰昼夜陪伴在希丽雅身边，他诉说的每个故事，稀奇古怪，却填补了希丽雅匱乏的想像力。
    于是，希丽雅爱上每个故事，爱上每个角色，期望书中每个角色，能成为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希望为他们造出一个专属魔法生物的世界。
    神自有爱。
    希丽雅的爱，无人可给，年轻而单纯的心，被恶魔有机可乘，在远古大蛇的蛊惑之下，她爱上陪伴自己渡过漫长岁月，封印于潘朵拉之书的魔法生物。
    她喜欢胖乎乎减不了肥的狼人。
    她喜欢披风破了洞却不懂得缝纫技巧的吸血鬼。
    她喜欢每天练习熬煮蜥蜴蜘蛛魔法汤的美丽巫婆。
    她喜欢魔力低微、只能沦为坐骑的各种怪兽。
    书中每一个生物，都有属于他的闪光点，属于他的可爱之处。在那些琐碎而离奇古怪的故事中，这些魔法生物，比起冷冰冰的远古神话，还要亲近得多。
    希丽雅是世上最后一个神，亦是最年轻的神。
    她不曾参与过眾神的创世行动，更未创造过任何生命体。
    于是，一个自私的心愿，如雨后冒出的小绿芽，在她心中野蛮生长。
    最后，李虂亚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希丽雅施展了神之力，强行解开了眾神封印，释放出潘朵拉之书里的魔法生物。
    儘管眾神随创世而一一寂灭，可祂们仍留有最后一缕神识，于暗处监督着希丽雅。
    希丽雅的举动，立刻引来眾神之怒。
    李虂亚看见在一片七彩虹光之中，眾神的神识集结一起，形成一股足以摧毁天地的巨大能量。
    祂们将希丽雅包围，清算她所犯下的罪衍。
    最终，祂们如是宣示：「希丽雅，你必须为你犯下的罪行受到惩罚。如果，你不愿收拾残局，将那些邪恶生物，重新封印，那么，你将受到眾神诅咒，被驱除出净土，堕入你一手创造出来的妖魔之域。如果你执迷不悔，不愿意毁去妖魔之域，那么，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面对眾神之怒，希丽雅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扬，璀璨如星的金眸，坚定不移地望着站在她身后的魔法生物。
    狼人，吸血鬼，木乃伊，巫婆，魔女，精灵，妖精，怪物坐骑……他们被困囿书中太久，各个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他们用着盈满恐惧的目光，无声恳求着希丽雅，别再让他们被囚禁封印。
    看着于漫长岁月中，一路陪伴她的魔法生物们，希丽雅于心不忍，最终下定决心，转身迎向眾神。
    希丽雅：「既然妖魔之域为我所创造，那么，我愿意成为妖魔之域永远的守护神。」
    许久，那道七彩虹光传出一声重重叹息。
    眾神：「那么，如你所愿。希丽雅，从今往后，你将被驱逐出神界，你不再是神，亦非人，也非妖魔，你将孤独的存在于妖魔之域。你将被诅咒，所有妖魔的诞生，由你的血肉之躯而来，当你的血肉之躯耗尽之时，妖魔之域亦随之灭亡。」
    目睹此景，李虂亚震惊得差点从魔网跌下来。
    明知道这只是回忆重现，我仍是不由自主朝着希丽雅大喊：「嘿，你也太傻啦！快点反悔啊！」
    希丽雅自然听不见我的吶喊。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道刺眼光芒降落在希丽雅身上，当光芒褪去之后，希丽雅已然失去踪影。
    画面骤变——
    初初现世的妖魔之域，正处于一片幽暗荒芜。
    那个没有脸的恶魔，不知何时，已披上如黑雾一般的斗篷，戴上面具，假装有张脸，摇身一变，成了初任魔君。
    此时在魔君的面前，有一块通体雪白，无比巨大的人形石岩，两手紧握于胸前，以祈祷之姿，静静矗立在那儿。
    化为人身的萝兰，就站在一旁，眼神黯淡无光，凝视着那块石岩。
    所有的魔法生物，齐齐聚集在魔君身后几公尺之外，神色或悲伤，或复杂，或恨憎，或欢喜，同样望着石岩。
    当恶魔粗礪的声音响起，整座妖魔之域跟着地动天摇。
    「创世神在此，汝等还不跪下？」
    话音响彻每个角落，所有魔法生物一瞬间全跪伏在地，虔诚膜拜。
    我大受震撼，从托住我的魔网跳下来，走进这场回忆情景中。
    我与那个古老的恶魔一样，目不转睛望着由希丽雅化成的雪白石岩。
    奇异的是，我竟然不受魔法限制，成功走到巨大石岩面前。
    这一刻，我的脑中闪现许多画面，快得我抓不住它们，就像人间坏掉的电视萤幕，不停闪烁。
    最终，有股神秘力量引导我，领我摸向那尊冷冰冰、已失去美丽面貌的石岩。
    魔君猛然一震，彷彿有所感，那双空洞的眼睛，透过骷髏面具，阴森森地望向不属于这个回忆的李虂亚。
    剎那间，魔君一个闪现，站到我的面前，竟然一把攫住我放在石雕上的手。
    我全身僵直，心生恐惧，来不及挣脱，就听见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魔君，发出狠毒的咆哮嘶吼——
    把她的心还来！

 第十章：(三)

    像一隻饱受惊吓的猫咪，李虂亚整个人寒毛直竖，双脚蹦了一下。
    这一蹦，竟然把眼前的幻象给蹦没了。
    当我再睁开眼，周遭又归于一片平静。
    静得令人心慌。
    显然我又回到应许之地。
    悄然松了口气，我左右张望：「萝兰？你在哪里？」
    黑暗之中，无人应答。
    话说回来，方才发生的那一切，究竟是谁的回忆之梦？
    「虂虂亚？」
    正当我陷入沉思，有道粗瘂的声音，划破幽暗的静謐。
    我一震，循着声音望去。
    那道熟悉的巨大黑色身影，飘浮于半空中，以着居高临下姿态，目光透过骷髏面具，将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的主君大人啊！那个没有脸的恶魔追出来了！？
    ——慢着！
    那个没有脸的恶魔，不正是初任魔君！？
    我当场惊恐万分，丧失思考能力，只是呆呆地瞪着魔君，小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问题来了，魔君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虂虂亚，你终于回来了。」
    听见魔君这声饱含压抑的感叹，我更加一头雾水。
    只见宽大的黑色袖子缓缓抬起，魔君朝李虂亚伸出一隻枯骨手。
    他说：「随我来。」
    危机意识不断升高，我的第一反应是快逃！
    然而一道深猛的魔力立刻制止了我，并且将我推向魔君。
    等等等——我记得，方才那场回忆之中，萝兰曾经喊出恶魔的名字。
    叫什么来着呢？
    李虂亚睫毛颤了颤，心中猛然一定，望向魔君，坚定地喊出那个名字。
    「希涅。」
    半空中的枯骨手一滞。
    我似乎能看见面具之下的魔君，正痛苦而扭曲着脸庞，喉间滚动着困兽一般的嘶鸣。
    下一秒，枯骨手一把扣住我的肩，将我整个人拽过去。
    我跌入了瀰漫着绝望气息的宽大黑斗篷，视线被黑暗淹没。
    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怎料，希涅竟然施展魔力，将我们两人转移到其他地方。
    当李虂亚睁开眼，看见创世神化成的巨大石雕，整个人都傻了。
    我不是才离开那个幻境而已吗！？为何魔君又要把我带进来？
    希涅挽着李虂亚，看似轻柔的举动，实则再强悍不过，近乎半强迫。
    「是时候了，虂虂亚。你该回来了。」
    「我、我？回去哪里？」
    「你的心，该回来了。」
    「啊！」
    面具下的那张脸，似乎在笑，又像是哭，诡异的表现，着实把同为魔法生物的李虂亚给吓坏了。
    原来，我们魔法生物在人类眼中是这么可怕的吗？
    呜，我终于能理解王斯可的心情了……
    「希涅，清醒一点。」
    萝兰的声音悠悠响起。
    「萝兰，你终于出现了！快点救救我！」我兴奋的发出求救信号。
    萝兰置若罔闻，目光越过我的头顶，看向我身后的雪白石雕。
    「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吗？亲爱的虂虂亚。」
    我怔了下，转过身去，看向石雕，又覷了一眼身旁的魔君。
    顾不得希涅会有什么反应，我强忍住惧意，比向散发出神圣光芒的石雕。
    即使我千百个不愿相信，答案使我震惊得想躲进棺木里。然而，我看得出来，此时的萝兰，是在逼我回答，除非我说出正确的答案，否则他不可能出手救我。
    坚定地指着石雕，我压下颤抖，故作平静的说：「那，就是答案。」
    世上最后一个神，掉入恶魔的陷阱，受到远古大蛇的诱惑，解开潘朵拉之书的封印，释放出妖魔怪物；最终，为了她所创造出的新世界，她受眾神诅咒，成了这座石雕。
    这，并不仅仅只是一座石雕。
    我用着虚弱的声音接着说：「这座创世神的石雕，就是创造出魔法生物的血魄石。」
    每一颗珍珠般大小的血魄石，皆是从这座石雕分割下来。
    换言之，每一颗血魄石，都来自于希丽雅的血肉。
    后世靠着血魄石繁衍的每一位魔法生物，都是藉由希丽雅的血肉，才能顺利诞生在这个世上。
    难怪，血魄石如此珍贵，尽数掌握在魔君之手，没有任何人能轻易接触。
    听见我的答案，萝兰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虂虂亚，你果真没让我失望。」
    「既然我找到答案，我要怎么回到原来时空？」
    萝兰淡淡摇头，看向希涅，话，却是对着李虂亚说：「你若想离开，必须留下你的心脏。」
    我脑中一片空白的愣住。
    「萝兰，你……」
    「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希涅会知道你的名字？」
    我没否认，毕竟我确实挺困惑的。
    萝兰的眼神，再一次流露出，先前我无意间撞见的沧桑哀伤。
    他虽然面带微笑，我却能感觉得到，他整个人就像塘瓷娃娃被捏碎似的，满满的破碎感……
    「因为，希丽雅的小名，就叫虂虂亚。」
    李虂亚震惊不已，整个人呆住。
    「我亲爱的虂虂亚，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是由血魄石而孵化诞生，而你，却是用虂虂亚的心脏，再加上希涅一半的魔力，在万魔诅咒之下，费尽千辛万苦孕育而出。」
    李虂亚就这么愣了许久，许久，许久……
    也许是我的错觉，萝兰那双美丽的紫眸，好似闪烁着点点泪光。
    魔法生物也会流眼泪吗？
    萝兰指向希涅，说：「这里的他，只是一缕意识，一缕回忆，理智早已被他剥离出去。回忆里的他，只剩下一个想法。」
    李虂亚还来不及弄清楚萝兰这席话的真正含意，始终沉默的希涅忽然动了。
    只见他再一次探出那隻枯骨手，衝着李虂亚的胸口而来。
    这是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何谓窒息般的恐惧。
    「不！」我惊恐的大喊。
    我不敢相信，魔君居然要掏出我的心脏！
    正确来说，那并非是人类心脏，而是来自于希丽雅心脏的血魄石。
    而萝兰竟然打算眼睁睁旁观这一切发生！
    我正式宣布，我决定要脱离希丽雅这个姓氏！
    噢不！我不只要脱离姓氏，还要改掉名字！
    我再也不是虂虂亚希丽雅！
    枯骨手触上李虂亚胸口的那一刻，一隻宽大温暖的人类之手，不顾危险，死死拽住了它。
    我瞪大眼睛，看清那隻人类之手的同时，眼眶竟然泛红，飞快落下泪水。
    是的，这一次，我亲身认证，原来魔法生物也会流泪。
    「爸爸！」我大喊出声，扑进李亚戈的怀里，深深将他抱紧。
    「虂虂亚，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莫耶尔在另一头高喊：「虂虂亚，快点过来！」
    我寻声看去，发现莫耶尔站在时空裂缝之中，另一手紧扣住王斯可。
    我恍然大悟。肯定是莫耶尔找到方法，带着李亚戈一起来救我！
    我当下喜极而泣，情不自禁的回喊：「莫耶尔！」
    莫耶尔脸色铁青的催促：「没时间叙旧了，快点过来！」
    我正想施展魔力，闪现到时空裂缝那一头，怎料，莫耶尔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惊愕，嘴里甚至发出愤怒的吼叫。
    我一僵，再次转过身。
    迎面而来的，是希涅的枯骨手，直直穿透李亚戈的胸膛。
    鲜红的，跳动的，温热的，人类才能拥有的心脏，就这么被枯骨手抓握住。
    下一秒，在眾人目睹之下，属于李亚戈的心脏，就这么被捏碎，成了一地齏粉。
    我听见世界一点一滴瓦解崩塌的声音。
    「不！爸爸——」
    当我想奔回李亚戈身边，另一双温暖的人类手臂，自后方紧紧箍住了我，反将我往反方向拖回去。
    李虂亚的双脚在地上不停踢动，试着停下来，嘴里放声尖叫：「放开我！」
    一隻骨骼分明，手指修长的大掌，从后方盖住我双眼，密密实实掩住，不让我看见李亚戈悽惨的死状。
    我的耳后，传来王斯可沉痛的低吼：「他为了你送命，难道你想辜负他的牺牲！？李虂亚，给我清醒一点！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身子完全瘫软下来，任由王斯可将我抱住，在莫耶尔的魔力协助下，返回时空裂缝里。
    为了不让时空裂缝闔上，莫耶尔必须施展所有魔力，他完全走不开身。
    没想到，王斯可居然会在紧要时刻，不顾后果的一跃而下，彷彿连性命也豁出去一般，朝着虂虂亚飞奔而去。
    如果不是王斯可出手，依照虂虂亚的个性，她肯定不会愿意离开。
    莫耶尔神色复杂，随即施展魔法，将闪电状的时空裂缝，如同两张拼图一样嵌合。
    时空裂缝完全密合的霎那，莫耶尔如遭雷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因他清楚看见，矗立在应许之地，那道巨大黑色人影，举高一双枯骨手，缓缓摘下面具。
    面具下，并非预期中的森森白骨，而是一张拥有血肉的脸庞。
    那眉，那眼，那鼻，那嘴，乃至于嘴角上扬的那一抹笑，全部与某人如出一辙！
    呵，即使你们逃回原来时空，也逃不掉魔法世界即将灭亡的命运。
    离开这个回忆梦境之前，莫耶尔能清楚听见希涅令人不寒而慄的嘲笑。
    原来，所谓的某人，正是魔君希涅。
    这是属于希涅的回忆。
    属于希涅的梦境。
    莫耶尔露出窒息般的表情，悚然一个撇头，看向身旁那两人。
    王斯可搂着痛哭不止的李虂亚，正低声安抚着，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心疼。
    莫耶尔感觉喉头一阵紧缩，全身颤慄不止。
    倘若此刻与他们一同返回人间的，的的确确是身为普通人类的王斯可。
    那么，刚才双手捧着骷髏面具，眼中冒着两簇黑暗火焰，目光森寒的那个男人，又是什么人？
    ……为何，那个名唤希涅，是世上最古老的恶魔，更是创立魔法世界的初任魔君，会有着与王斯可一模一样的脸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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