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带雨》 我真二十了,没骗你 林其书和章柳是在QQ群里认识的,认识的第二天就订了晚上九点钟的酒店。章柳第一次做这事儿,但已提前了解了流程,便说:“AA吧,多少钱啊?” 林其书说:“哈哈哈哈,不用了。” 章柳犹豫一会儿,感觉有损尊严,但有益钱包,相比起来,还是后者重要。她说:“好,谢谢老板。” 第二天按照导航找到酒店,章柳怯怯地进了旋转门,转了一圈又出来了,再三确认位置之后,回到大厅,找了个地方坐下,跟老板发消息:“我到了。” 林其书说:“我下去接你,你到B2区电梯口。” 章柳在大厅里转了三圈有余,没找到B2在哪,只好说:“我没找到。”正低头打字,身后突然有人叫道:“小柳!” 小柳是她的id,也是她的小名。章柳回头,看到一个年长许多岁的女人。 林其书和照片上差距不大,穿一个衬衫、西裤,大地色风衣,气质和连锁餐饮店老板的身份相差甚远,倒是像一个韩国ig穿搭博主。 章柳心想坏了,自己的裤子都起球了。 林其书带她进电梯,章柳眼神涣散,偷偷用手去摸屁股后头的裤子,一路毛毛赖赖,且腿根处起球最盛。 肩膀突然被拍一下,林其书说:“下楼啊。” 章柳进了屋,杵在门口根不敢动,说:“老板,这这这酒店多少钱啊。” 林其书说:“怎么啦,还想跟我AA?” 章柳沉默,不敢回应。 林其书对她招招手,说:“把鞋换了,过来。” 章柳换了拖鞋走过去,飘窗上放着一个包,本职工作应该是放三脚架的。她的眼神一个劲往那包上溜,不敢想象里边鼓鼓囊囊的都放了多少东西。 林其书说:“紧张了?” 章柳的大脑已黑屏,茫然地挠挠鼻子,低头不语。 林其书说:“吃饭了没?” 章柳说:“没吃。” 林其书拿出手机来给她:“你找点爱吃的,点两份,我也没吃。” 章柳接过手机,说:“你不怕我偷偷用你手机转钱吗?” 林其书吭哧一下笑了,说:“胡说八道什么!” 章柳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她神经紧张时的常见症状。她在外卖里找到了一份二十多块钱的,把手机还回去说:“我吃这个就行。” 林其书瞧她一眼,说:“我来点吧。”她拍拍床,“坐。” 章柳把屁股轻轻地放在床单上,像生怕把床单惊醒了。 林其书笑眯眯的,但瞧起来并不很亲切,她说:“点肯德基行吗?” 章柳点头:“好,好。” 林其书:“你二十了?” 章柳:“嗯,嗯。” 林其书:“看起来不像二十,十五六一样。” 章柳连忙掏裤兜拿出身份证:“我真二十了,没骗你。” 林其书一愣,把她手推回去,说:“别随便把身份证给人。” 章柳:“喔,喔。” 两人沉默僵持一会儿,林其书说:“你去洗个澡吧。” 浴室墙是玻璃的,中间一段带磨砂,只能瞧见一个模糊影子,底下两条明晃晃的小腿。 章柳洗完,犹豫一会,穿上上衣,下边只有内裤,水汽氤氲地钻出浴室门,赤脚站在地毯上。 林其书看她,问:“你腿不冷?” 章柳摇头,头发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林其书伸手摸了一把,说:“别感冒了,过来,我给你吹干。” 两人吹干头发,外卖到了。 章柳本想浅浅吃上几口,然而几口吃开了胃,停不下来了。林其书只吃一个蛋挞,喝点可乐,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突然伸手拦了一下:“别吃多了,完了你再吃。” 章柳:“那不就凉了吗。” 林其书:“有微波炉。” 章柳:“好吧。”她把剩下的包装纸包回去,放回袋子里,然后拿纸巾把嘴上的油抹干净,伸手把头发抹到耳朵后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老板,你拿了什么工具?” 林其书:“你自己打开看吧。” 章柳拎着那只包坐在床边,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床单上,发现她的大部分工具看起来都有些恐怖,打下去想必有她好受的。等她拿完了,章柳问她:“有喜欢的吗?” 章柳从中拣出一根细藤条,捧在双手上。 林其书拿起绑了胶皮的那一头,在她手心甩了一下。“疼吗?”她问。 章柳老实摇头。 藤条又甩一下,这下有点疼了。第三下更疼,手心迅速红了。章柳往后缩手,被林其书一把拉住了。 又抽了四五下,技术挺好,皆精准落在手心肉上。林其书问:“疼吗?” 章柳抬眼瞧她:“能忍。” 林其书被逗笑,比之前笑得自然一些,眼角出现明显的皱纹。她的手指拂过热烘烘的红色手心,落在床上拍了拍,说:“能忍就好。趴到这儿,行不行?” 章柳乖巧点头,乖巧趴下。 还是那根藤条,差不多的力度,抽了十来下后,章柳没忍住叫了一声,抓住床单。 林其书停手,一边用手给她抚摸,一边问:“很疼?” 章柳:“能忍。” 林其书又揉了几下,继续打,打一会揉一会,如此攒了一百来下,章柳的屁股竟毫无痛感存留,透出健康粉色。 林其书说:“再选一个喜欢的。” 章柳回头看几眼,用小拇指勾出一把戒尺。 林其书貌似惊讶:“这个很重,你能受得了?” 章柳:“试试,试试。” 戒尺啪一声抽在她屁股上。 章柳嗷地大叫一声,连忙说:“不试了,换一个!” 林其书倒挺随和:“行,再选一个吧。” 章柳又选择了一根稍微粗点的藤条,虽只粗了一点,痛感却翻了几番,打没几下就嗷嗷大叫,连连求饶起来。 林其书也不多为难她,连换了几个工具,章柳已出了一身大汗,呼哧带喘地翻身躺下,屁股不让碰了。 林其书给她端了一杯水,送到嘴边喂她喝下。 章柳伸手进内裤里摸摸屁股,既肿又烫,摸着疙疙瘩瘩的。 林其书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章柳:“啊?” 林其书说:“你第一次,稍微尝试一下就好了。” 章柳想说内裤还没脱呢怎么就完了?我还没挨够呢。但她也不能直接说,显得有点不知廉耻。 她感觉到老板其实也没爽够,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忍耐的气质。没爽够却要走,就是嫌她不好玩呗。 林其书走过去拿工具包,章柳突然伸脚勾在了她大腿上,拿细细的脚腕上下蹭了几下。 动作颇为生涩僵硬,林其书露出惊愕的表情,握着她的脚脖子放回床上,说:“你从哪儿学的?” 章柳跪坐在床上,仰着头说:“我还没挨够啊。” 林其书指了一下表,说:“但我的时间已经到了。” 原来是这样。章柳讪讪坐回床上,老板虽有钱,但老板忙,不可能把一晚上耗在一个不好玩的大学生身上,自己有点不识趣了。 林其书收拾好东西,说:“酒店订了一晚上,你想在这儿睡觉就在这儿睡,明天下午两点前退房。” 章柳点头。 林其书瞧她一眼,笑着摸了一把她的头,然后提起包来就走了。 章柳在床上发呆一会儿,下去把剩下的肯德基吃完,把包装纸团成一团,愤怒地扔到地上。 第二天早上,章柳给老板发了个早上好,发现林其书没拉黑她,很快也回了一个早上好。 章柳挺高兴,把昨天的事情忘了个精光,说:“老板,啥时候再约呗。” 林其书回:“暂时不行,工作忙,没时间。” 回了10个字,虽是拒绝,但也是个比较热情的拒绝。 章柳:“好吧,那我去约别人了。” 过了一会儿,老板说:“你谨慎点,别随便就跟人见面,不安全。” 章柳:“你不也是第二天就跟我见面了?” 老板没回,下了课换教室,第二节课上到一半,大学生收到消息,老板说:“我的错。” 又说:“好好学习,注意安全。” 章柳寻思你是我妈呀,讲那么多废话。然而林其书不继续往下说了,什么也没发。 章柳立刻去找别人约。这个事情不简单,很难找到合适的,一节课啥也没听进去,手机上也一无所获。 下午终于找到一个差不多的,对方除了态度比较冷淡之外没什么缺点,章柳把态度放低,主动提出第二天约,对方也答应了。 章柳立刻把两人的对话截图给林其书看,还有素质地把对方的头像盖住了。 章柳说:“还好现在约人也不难,我又找到一个。” 林其书回她:“小柳,你怎么这么草率?” 章柳:“说了没挨够呢。” 林其书:“你确定对方安全吗?” 章柳:“屁股痒,哪里管那么多。” 林其书沉默一会儿,似乎很无语,然后说:“你和她退掉。” 章柳:“干嘛要退?” 林其书说:“ 明天还是那个酒店,你下午六点过去找我吧。” 你不是说你是重度吗 章柳虽然是故意那么说的,但真得逞了还是很惊讶,问:“老板,你那么关心我啊?” 发出去有些后悔,但也没撤回。 林其书说:“你对待这件事太随便了,出事了怎么办?” 章柳:“能出什么事,两个女生,她还能强奸我啊。” 林其书说:“女生的力气也有差别。” 章柳嗤之以鼻,同时又有点乐,很享受被人如此责备的感觉。她说:“好吧,那我不去了,我去你那里。” 她返回到和Lilim的对话框,说:“姐姐,学校突然给明天安排了活动,改到后天下午可以嘛。” Lilim:“不行,后天我有事。” 章柳非常后悔,因为她真想和这位姐约一次,于是赶紧说:“我请个假试试,不改了,还是明天,可以吗?” Lilim:“嗯。” 章柳算了一下,和Lilim的实践安排在下午三点,结束后正好赶往林其书那里,时间上并不碍事。但这位Lilim说自己下手不轻,肿着屁股赶场子,对老板略显不尊重。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这样了。 第二天下午,章柳早早赶到酒店,和前天的豪华套房不同,今天是两人AA的快捷酒店大床房。 三点过了五分,Lilim还是没到。 章柳拟了几遍措辞,最终啥也没敢问。 三点过了十五分钟,Lilim发消息:“有事耽误了,我等会到。” 三点过了半,门外有人敲门。Lilim走进门来,拎的竟然和林其书一模一样的包,一个黑色三脚架包。 章柳吓一跳,Lilim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把包扔在床上,说:“把它打开。”说完去浴室洗了把手。 Lilim走出来,说:“我时间比较紧,我们速战速决。”她指指床,“裤子脱了,趴过去。” 章柳不敢说啥,紧张地解腰带扣,把裤子脱下去,内裤暂时没动,抬头询问地看她。 Lilim:“脱。” 章柳只好脱了,有些委屈地趴在床上,又有点害怕和后悔。 带着潮气的手摸上她屁股,Lilim:“你刚约过?” 章柳:“啊?” Lilim:“有痕。”说罢也并不在意,手里拿着一根细竹条,兜着风抽了下去。 章柳脑子一懵,瞬间更加后悔,这和昨天挨的打根本不可相提并论。不过两三下,红痕并列排着,章柳痛呼出声,翻过身一把捂住屁股,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Lilim的脸寒得跟冰一样,看着大学生不说话。 章柳:“疼……疼……姐你慢点,行不行?” Lilim:“你不是说你是重度吗?” 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在Lilim发了自己照片之后,章柳觉得这个谎不怪自己。 而且她平时看片就喜欢看重度的,所以其实也不完全算是撒谎。 章柳:“我,我是……就是太快了,慢点行吗?” Lilim的眉毛不耐烦地皱起来,章柳不再说话,默默地趴回去,拿了个枕头抓在手里。 竹鞭力道照旧,但频率确实慢了些许,红痕整齐地排到腿根,再抽在上一轮的旧伤痕上。章柳绷着小腿极力忍耐,闭着嘴尽量压住叫喊的音量,很快痛得满头大汗。 她现在毁得肠子都青了,本来把这次退了就好,非要来挨打,白白受了挺多罪,等会儿去林其书那里也没法解释。 呼哧呼哧挨了许多下,叫喊已带了哭腔,竹鞭终于停了,Lilim把它丢进工具包,又换了一个。 听见声音,章柳立马翻身坐起,哀求:“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可以吗?” Lilim:“谁让你动的?你每次约都这么随便乱动?” 嗯,她也在实践次数上撒谎了,因为Lilim在聊天一开始就说了自己的诉求:“想找个经验丰富又抗揍的。” 章柳哑然,呆呆坐着。 Lilim没理她,拎出一块木板,三十公分长,五厘米宽,一厘米厚。 章柳看傻,没挨就知道这东西抽下去必定是要死一般的疼。 Lilim:“趴回去啊。”她把板子杵在床上,理所当然地说。 章柳的屁股挨了一顿竹鞭,通红发烫,碰一碰会疼,不敢想象这一顿板子过后会变成怎样。她硬着头皮,僵硬着四肢,趴回到原位置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Lilim泄愤似的,板子像是衔着恨,每一下都是把人往死里抽。 章柳嗷一声从床上蹦起来,饶是心有恐惧,也忍不住怒吼出声:“你打那么重干什么!”眼睛已疼出了一汪泪。 Lilim冷冷地看着她。 章柳被看得发怯,姿态重新低下去:“我能挨,但你慢点,慢点不行吗?” Lilim说:“过来。” 过去肯定没好事,但她还是过去了,床垫很软,布料很滑,走得挺费劲。 Lilim:“跪下。” 章柳跪在床垫上,矮了对方半头。 Lilim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甩了她一个耳光,说:“别躲了,行不行?” 章柳被扇懵了,脸上火辣辣的,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脸肿了,被同学看到了该怎么办? “啪!”脸上又挨一下,Lilim低垂着眼睛看她,语气不耐烦到了极点,问:“能不能别躲了?” 章柳连忙点头,下巴卡在她的手上。 Lilim沉默一会儿,说:“滚下来。” 章柳连忙滚下来站着。 Lilim:“去拿条浴巾。” 章柳莫名其妙,但还是拿了。 Lilim接过浴巾,从包里取出一卷静电胶带,说:“转过身。” 等她转过身,手腕上被包了几圈胶带,挣一下发现完全挣不动。一只连着带子的铁制口枷抵在她嘴边,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迫张开嘴吞了进去,舌头上全是铁腥味。 Lilim迭了两迭浴巾,放在沙发上铺平,说:“跪地上,上半身趴到沙发上。” 章柳按照她的意思趴好,后腰被一脚死死踩住,然后板子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不能被称作打或者抽了,真的是砸,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很难解释这个力道。 章柳想问我到底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但嘴里塞着口枷,只有口水抑制不住地从嘴边滴流下来,连哭叫都是含混不清的。静电胶带一丝缝隙都无,而那只踩在她后腰上的脚牢固得像一块石头。 这位姐看起来细瘦,力气却大得恐怖。 她屁股上的颜色一层层地加深,皮肤迅速失去弹性,底下斑驳的血点越来越多连接成片,依稀变成了紫黑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只感觉自己快晕了,一半因为疼,一半因为呼吸不畅。将晕未晕之际,Lilim终于停了,一把拽住她头发,把口枷的带子扯掉,问:“疼吗?” 章柳根本说不了话,只哇哇大哭,Lilim抓着她头发又一拽,恶狠狠问:“疼不疼?” “疼!”章柳憋着气蹦出这个字,不光屁股,连肺叶子都一跳一跳地疼。 Lilim松开她手腕上的胶带,没浪费,又绑在了她脚腕上,然后伸脚在她胯骨上踹了一下。 章柳被踹得身体一歪,听到下一个命令:“坐沙发上。” 章柳的脑子快因为缺氧而报废了,没明白这又要干什么。不过也不需要她明白,Lilim见她不动弹,伸手扯着后衣领给她拉了上去,说:“伸手。” 意思是要打手。板子还没放下,要用板子打在手心上。 刚挨完的屁股烧着了似地肿烫,摩擦着沙发的布料阵阵发疼。章柳感觉自己快被打死在这个房间了。 章柳把手压在背后,摇摇头说:“不行。”她还哭着,说出来像无力的哀求。 Lilim一把掐住她脖子抵在沙发靠背上,说:“什么不行?” 这下章柳感受到了切实的恐惧感,因为对方现在和她四目相对,Lilim一脸戾气,这根本不是实践玩游戏应该有的表情。 何况她现在双脚被绑着,下半身光着,被狠狠打了一顿,还哭得喘不上气,别说跟这位姐对打了,连逃跑都无法做到。 板子贴上她的脸,轻轻拍了拍,Lilim:“再说一遍,行不行?” 章柳的下巴在哆嗦:“行。”一个字里都能听出明显的颤抖。 Lilim突然露出一个微笑,像被她的恐惧反应给取悦了,这个笑极尽冷漠和轻蔑,看了让人十分胆寒,还不如不笑。 她松开掐着章柳脖子的手,把板子铛啷丢在地上。 章柳上边穿着一件长袖衬衫,Lilim坐在茶几上,伸手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扣子。现在章柳的全身都在哆嗦,虽然她毫无经验,但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Lilim要把衬衫给脱下来,章柳死死抓着不让脱,低三下四地看向她:“我们之前没说……”没说要性交。 可能心情偏好了一些,Lilim这次没直接照着她脸抽过去,也没掐脖子,讲起了道理:“我们之前没说要扇耳光,我扇了,你没反对。”又说,“也没说要绑手,我绑你,你也没反对,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听着不大对劲,但章柳万万不敢激怒她,只不说话。 Lilim拣起板子,说:“选一个,脱衣服,还是继续?”板子拍拍她的大腿侧。 章柳沉默了几秒钟,自己把衬衫脱掉,扔在了一边。 屋里温度不够,上半身对温度更敏感,又冷又怕,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双乳的乳头也挺立起来。 Lilim伸手挑了一下,在章柳猛颤一下后露出更深的笑意,两根手指粗暴地捻着乳头。 章柳想求她别笑了,实在瘆得慌,当然也没敢说。她的乳头比较敏感,被这么掐揉拉扯,快感和疼痛交织,脸上很快浮现出了春色,喉咙里溢出呻吟。 Lilim问:“现在愿意了吗?” 玩都玩了,还要个心甘情愿的保证。章柳无语,然后摇了摇头。她闭着眼,皱着眉,看着只像是欲拒还迎。 Lilim发出一声冷笑,伸手将她脚腕上的胶带扯掉,命令:“把腿打开。” 章柳满脸通红,将腿打开,腿根处已一片滑腻。她以为这下要受几句讥讽,Lilim倒什么也没说,放过她一马,专心地拿手指挑逗起来。 她手指尚带着一丝凉意,显然十分有经验,几下便把章柳挑得哀叫不止,大腿压不住地想合上。 Lilim说:“别动。” 她一说话章柳就打心眼里发怵,一动也不敢再动。 微凉的指尖滑过她的大腿内侧,实在酥痒难耐,章柳不敢动腿,只能用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浴巾。 Lilim说:“现在愿意了吗?” 还没完没了了,章柳仍旧摇头,只是这一次脸上春意更盛,拒绝也因此较上一次更为可笑。 “好。”Lilim说,她起身离开,很快就回来了,章柳睁眼去看,一枚小巧的震动器和一根震动棒,顺带还有一团麻绳被放在了沙发上。 现在愿意了吗 之前拿静电胶带捆人,章柳还以为她不会玩绳子,没想到是会的。Lilim没有再下什么命令,伸手摆弄娃娃似的摆弄起章柳来,先让她身体躺在沙发上,然后握着两只脚腕提起来,曲起膝盖压在她胸膛上,整个人像被折成一半大的纸,再拿绳子将大腿小腿绑在一起,在腿内侧打结之后扶她坐起,绳子绕至后背再穿回胸前,如此紧紧绕了两道,恰好压在乳头之上,最后绳子穿过腿上的绳结,左腿与左臂绑住,右腿与右臂绑住。 这么一来,章柳只能双腿大分,将下身完全地暴露,整个人被束缚在青蛙般的形态中,躲避的空间十分有限。 这样的姿势比吊着难以操作,Lilim绕绳子的时候需要半抱住她。章柳已羞耻得不敢睁眼,一片黑暗中感受到靠近过来的暖意,一时间竟难以置信,她还以为Lilim连人体正常的热辐射都没有,虽然理智上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束缚的过程漫长而繁琐,麻绳在身体上拉拽摩擦,在耳边响起轻细的嚓嚓声。绑完双腿双臂,绳子已所剩无几,Lilim拿来了第二条绳子,这一条较短,她牵着腿上的绳结,将章柳的下半身拎了起来,短绳绕过她的小腹和臀缝,编成了一个丁字内裤,阴部处打了两个结,形成了一个较为宽松的菱形,正好将阴蒂包围了起来。 完成这一切后,Lilim将她妥善平坦地放置在沙发上,拿过章柳的手机,把主页键贴上她的大拇指,顺利地指纹解锁了。 章柳察觉不对,惊惶地睁开眼睛,Lilim打开相机,按下了拍摄键。 章柳颤抖着说:“你没有用你的手机拍吧?” Lilim笑了,说:“留在我的手机里也是有条件的。” 这话十分无礼,但让章柳稍放下心来,Lilim条件优越,只有别人对她趋之若鹜的份,确实没有拍摄照片来纠缠勒索章柳的必要。 Lilim又拍摄了几张,将手机丢至一旁,拿起那枚小巧的震动器,塞进了她阴部那两个结中间,紧紧压在阴蒂上面。 虽暂且相信Lilim没有拿自己手机拍她入镜,但章柳仍然心有不安,不敢再闭上眼睛,眼睁睁地瞧着Lilim的动作,感受到阴蒂被冰凉物体压制住的复杂触感,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想要扭动,却发现道道绳结绑得结实联系紧密,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它地方倒还好,胸上的那两道却仿佛凶器似的,寒冷下硬起来的乳头敏感得过分,被麻绳这么压制着摩擦,烧着了似地灼痛起来。 章柳表情痛苦,嘴里闷哼不断,下身却一直湿得一塌糊涂。 Lilim拿起震动棒,无需使用润滑剂,毫无阻碍地插入到章柳的阴道之中。章柳的心脏紧张得快要爆炸,此时两只震动器都尚未启动,下身已经十分不适,若启动了该怎么样?恐怕生不如死。 正惴惴不安着,Lilim再次起身离去,将口枷洗净拿了回来,站在床边用酒精湿巾擦拭。章柳连忙拒绝:“不要!不要它,求求你。”她刚才受过口枷一次,生理上的不适尚可忍受,无法求饶、无法用语言发泄的心理折磨更加让人无法忍受。 Lilim连瞧都没瞧她一眼,自顾自地擦干净,带着一根细藤条来到了沙发边。章柳全无反抗之力,被抬起头塞入了口枷,张着嘴屈辱地躺在那里,尚未流尽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此时后悔已是多余的了,章柳心绪复杂,一边后悔,一边忍不住地有些期待。她发觉出这项爱好之后一直想要亲身体验,Lilim虽然粗暴,但不可否认她的技术十分不错,外貌也赏心悦目,其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实践对象。这些想法从脑海中冒出,章柳察觉到它们的存在,一时觉得自己低贱得令人恶心。 Lilim坐在了茶几上,漫不经心地端详着章柳的身体,章柳被看得越发惭愧,歪头躲过目光,屁股突然挨了一下。 Lilim掂着那根细藤条,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在章柳的屁股上,臀肉本就烂肿紫红,这么轻的鞭打无法产生明显的痕迹,只能引起新伤旧痛,让章柳难受地左右蹭挪起来。 她一动,胸前乳头便受一次摩擦,乳头可比屁股疼得多,口枷后的喉咙里忍不住发出模糊的、羞耻的声响。 章柳眼含热泪,哀求地看向Lilim,后者视而不见,问:“现在愿意了吗?” 章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竟然问了三遍,她没想到Lilim对她的“自愿”如此执着。此时如果继续否认,恐怕折磨也要继续升级加倍,呆呆地看了Lilim一会儿,章柳点了点头。 嗡地一下,阴蒂上的震动器被打开了,接着阴道中的震动棒也被开启,章柳倒吸一口冷气,喉咙里“嗬嗬”地响了几声,身体猛烈地挣扎起来。 与此同时,Lilim一手压住绳结,死死按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高高挥起,细藤条用力抽在她饱受折磨的屁股上。 绳子加上Lilim的压制,章柳已经动无可动,她嘴里的声音称得上是惨烈,身体没有哪一处不是难受的,阴蒂被一动不动的震动器压住,持续受到强烈的刺激,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疼痛还是快感了,她几乎涕泗横流,呼吸困难,两边脸颊被憋得通红。 不知什么时候,Lilim停下藤条,转而快速地抽插起放在她阴道里的震动棒,这基本无法带来快感,只有强烈的不适,阴道口被来回摩擦,哪怕伴着丰富的液体也很快痛了起来。章柳一个劲向她摇头,Lilim继续忽略,然后调高了跳蛋的振动频率。 章柳嚎啕大哭,笨重的身体极力在沙发上摇动,绝望地试图逃开折磨。身体已经痛苦如斯,下体却仍然源源不断地分泌着液体,屁股下垫着的浴巾几乎湿透。整个人只有头能动,所以章柳只能用力摇头,她能感觉到下身液体的流失,震动棒仍然粗暴地抽插着,伴着疼痛和快感狠狠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章柳的大脑嗡嗡作响,下身被越扯越紧,激烈的痛苦突然落空,身体一松,一阵哗哗水声响了起来。 Lilim关闭跳蛋,拿出震动棒。 章柳双目空洞地看着天花板,耳边除了尿声什么也没有,尿液不多,一会儿便停了,被浴巾全数吸收,温热地包裹着她紫红色的臀部。 Lilim拿来一把剪刀剪开绳结,章柳的四肢无力地垂下,上面留有深红色的、凹陷着的绳痕,嘴里努力喘着气,迟钝地觉察到嗓子疼。绳子被全数剪开,Lilim说:“起来。” 章柳身体一歪掉下沙发,全裸着跪趴在地毯上,生锈多年的机器人似的,一顿一顿地站起身。 Lilim回到床边拉起工具包拉链,对章柳说:“你收拾一下吧,如果有什么需要赔偿和我说,我付钱。”说完在浴室洗了把手,开门走了。 章柳浑身酸疼地站在那里,两只震动器、绳子、剪刀、口枷、藤条还有板子,所有碰过她的东西都被遗弃在了沙发上。她拎起湿哒哒的浴巾,幸运地发现沙发没被沾湿,将全数工具送入垃圾桶,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身体,章柳呆滞地坐在床边,望向窗外,天寒日短,外面已夜幕降临。 精神和肉体皆筋疲力尽,章柳在床上一头栽倒,闭眼就睡着了。 睡醒时外头已经漆黑一片,拿起手机解锁,打开是相机,左下角是Lilim拍的照片,一片模糊的肉色,章柳没细看,连忙回到了主页。 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八点,早就过了跟老板约定的时间了。她的qq只有约实践这么一个用处,所以没敢开通知权限,现在点进去看,老板只在六点半发了一条消息,问:“在哪?” 想了又想,章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索性假装没看见,穿好衣服下了电梯。 她的屁股瘀肿严重,行走坐卧都有强烈的存在感,倒也不是多疼,就是别扭。顶着个别扭的屁股走出酒店,章柳站在台阶上,朝斜对面的豪华酒店看去。 本来打算跟Lilim约完就去老板那里赶场,所以订酒店时特意订了一个紧挨着的,距离三四十米,一分钟就能走到。 章柳纠结十分钟也没决定要不要上去,老板给了房间号,在三十几楼,她想看看那个房间还有没有亮灯,结果数到十几层就开始眼花,啥也看不见。 外头寒风刺骨,吹得章柳的心拔凉拔凉,她现在脸上红肿,见老板也不是,回宿舍更麻烦,难道要出钱在外头住一晚上?她算了一下自己打工的日薪,得打两天才能抵得上。 脑子里一团浆糊,章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茫然地朝酒店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祈祷地上出现一个裂缝把自己给漏进去。 走到B2区电梯,进了电梯之后按楼层键,结果怎么按也不亮,面板崭新干净,不像坏了,章柳只好回到一楼滚了下来。好在很快有其它人过来了,她跟着人进去,才发现按电梯需要在下面刷房卡,她没有房卡。 再次滚回一楼大厅,章柳找了个椅子坐下,一边忍受屁股的疼痛,一边寻思在这条椅子上过夜的可能性。 晕晕沉沉坐了不知多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柳?你怎么在这,怎么不上去?” 章柳猛一抬头,低头看她的林其书十分惊讶,问:“你脸怎么了?” 出于羞耻心理,章柳没照镜子检查脸上的伤,只知道肿了,左半边脸更沉,此时呆呆瞧着老板愣了好一会儿,说:“不知道。” “不知道?”林其书的声音难以置信。 章柳说:“真不知道。”她低头盯自己的鞋尖,发现林其书拎着两个包,一个工具包一个电脑包,估计是在房间等够了准备走人,结果下楼看见她了。 林其书可能也让她的答案整无语了,“房间没退,上去吧。”她沉默几秒,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林其书刷了房卡,按下35楼。下电梯进房间,她把两只包放下,拎起书桌前的椅子放在沙发对面,对章柳说:“坐在这儿。” 章柳莫名其妙,但听话地坐在椅子上。 林其书坐在沙发上,问章柳道:“这么坐着疼不疼?” 要不我跪下吧,跪下也行 当然疼。章柳说:“不疼啊。” 林其书说:“既然不疼,那就坐着等一会儿吧,我还有一点工作。”说罢离开了沙发进了浴室,出来后又打开了冰箱,章柳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去看她在干嘛。林其书回到沙发取出电脑,然后伸脚点了点章柳的鞋子,“抬起来,别落地。” 章柳对自己也挺无语,听老板这个意思她当然已经发现了,而且等会还要再打一顿,撒谎真是完全没必要。但撒都撒了,只能演到最后一秒。凳子是木制的,瘀在皮下的血肿被全身的体重压着,章柳要非常努力才能忍下呲牙咧嘴的表情。 至于再打一顿,章柳倒是不怎么担心,从第一次实践就能看出来,林其书是一个和Lilim截然相反的主动,是不会故意为难人的。 想到这儿,章柳不禁好奇起来,她从发觉起就是一个纯被动,在她的设想里,主动是不应该脾气这么好的,一点都不暴虐,那她当主动干嘛呢? 脑海中一分神,脚就放下了,电脑后头的林其书随即发现,拿鞋尖踢了她的小腿一下。 章柳赶紧把脚抬起来,唉,其实她脾气也没那么好吧。 林其书工作起来没完没了,章柳的屁股坐到后面已经完全木了,双腿也又酸又僵,坚持忍耐一会儿,她哭丧着脸放下腿,说:“我疼,好难受。” 林其书把电脑放在一边,问:“哪里疼?” 章柳说:“我……腿疼……这个姿势不得劲。” 林其书:“还有呢?” 章柳没被打的那边脸也红了,说:“屁股也疼。” 林其书:“脸上疼不疼?” 章柳低着头不吱声,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扇耳光比被打屁股给她带来的羞耻感更深更重。 林其书:“你在见面之前答应让人打在脸上了?” 章柳继续沉默。 林其书:“你手上那是什么?” 章柳下意识一缩手腕,还是能看到一半捆绑留下的深色红痕。 林其书:“你第一次见面就答应捆绑?” 章柳有点冤,她可没答应。 林其书:“还是说被别人强迫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林其书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接起来,然后直接走出门外,不一会就回来了,拿着一个纸袋子。 章柳偷眼去看,发现是药品的外卖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 林其书把药品袋放在桌上,打开冰箱,取出冰毛巾迭了两迭,递给章柳说:“贴在脸上。” 章柳听话贴上,被冻得呲牙咧嘴,含混不清地说:“谢谢老板……” 林其书:“都这样了还耍贫嘴?” 章柳委屈:“我真心的。” 林其书说:“看着手机,十分钟后拿下来。” 章柳设定下一个十分钟的闹钟,坐了一会儿后说:“老板,我能躺在床上敷吗?屁股疼,坐不住了……” 林其书瞪她一眼,章柳作势要跪下,哀求道:“真坐不住了老板,要不我跪下吧,跪着也行。” 章柳料定她不会那么狠心,然而她料错了,林其书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章柳只好真的跪在沙发跟前,可怜巴巴地捂着脸,抬头看她。 林其书说:“行,那你就跪着吧。” 章柳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跪都跪了,也不能假装无事地再站起来,好在地板上垫着地毯,不算很疼,能忍。 忍了十分钟,章柳把毛巾拿下来,半张脸都冻木了,感觉再挨上几下耳光也能撑得住。 林其书说:“自己放冰箱里去,半小时后再敷一次。” 章柳说:“不要……” 林其书:“不要什么?” 章柳:“冻死我了,冻得难受。” 林其书:“你明天被同学看到难不难受?” 章柳垂头丧气,站起来把毛巾放冰箱里,回到沙发边上,瞧着林其书的脸色不错,蹲在她跟前开始瞎扯淡:“老板,你还有工作没做完?” 林其书:“你怎么不跪了?” 章柳讨好地看她:“我膝盖疼,别跪了好不好。” 林其书:“你疼不都是自找的?” 章柳一噎,确实如此,而且其实蹲着也不舒服,身后的肌肉和皮肤都被拉扯着,比跪着时的屁股疼上数倍,寻思了一会儿,她又跪下了。 林其书被她逗笑,把电脑拿到一边,垂着头看她:“怎么了?” 章柳眨着眼睛:“蹲着屁股疼。”又问,“老板,你还有多少工作没做完啊?” 林其书:“工作哪有做完的时候。”她合上电脑塞到包里,拍拍大腿说,“把药给我,脱了裤子上来,我看看。” 章柳拿了药给她,突然扭捏起来,不脱,眼看着林其书皱眉不耐烦,连忙听话,把外裤脱掉留着内裤,趴在她膝盖上。 内裤是三角的,只能包住半边屁股,而另外半边才是被挨得最重的地方,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全是斑斓的紫黑色,皮肤已经失去了弹性,摸上去到处都是血肿结成的硬块。 大腿小腿上虽没挨打,却排布着一圈一圈的绳痕。 林其书的脸也是黑的,拿手按压了几下,突然一掌挥了上去。章柳被按得哼哼唧唧,突然挨了巴掌,全身猛一哆嗦,嗓子里发出一声惨叫,一把抓住林其书的小腿。 林其书又抽一下,章柳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呜呜哭道:“别打了,老板,真挨不了了……” 林其书充耳不闻,抽了第三下。 章柳紧紧抓着她的小腿,重复:“真的挨不了了,好疼!” 林其书问:“你们约之前怎么说的?打成这样。” 章柳不知道咋说,只知道不能实话实说,因为对方是美女所以撒谎自己经验丰富又抗揍,这种事未免太蠢了。她含糊道:“也没,也没怎么说……” “啪!”又一下甩在她屁股上,林其书完全没放水,巴掌打得结结实实的。“说实话。”她语气不善。 章柳万分委屈:“老板你不是要给我涂药吗,怎么又要挨打……” “啪!”林其书不说话,只抽人。 章柳呜咽不止,只好坦白:“我跟她说的,说我很抗揍……”刚说完就挨了一下,哭叫一声,忍不住伸手去挡。 林其书捏着她手腕压在后腰上,说:“不是抗揍吗,挡什么?” 章柳哭道:“不抗揍,我不抗揍……” 林其书:“我挺好奇,在这方面撒谎,能得到什么好处?” 能得到和一个美女实践的机会,虽然她是让人招架不住的变态暴力狂。章柳打算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结果林其书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刨根问底,不回答就要挨揍,挨了两下之后,章柳感到绝望,说:“她长得挺漂亮的……” 林其书发出难以置信的笑声:“什么?” 章柳小声:“她长得挺漂亮……” “你真是,”林其书哭笑不得,同时怒意不减,手下用力抽了几巴掌,说道,“真是打死你也不算冤。” 章柳眼泪汪汪,本来也觉得自己蠢得过分,但挨了骂之后还是下意识反驳:“我也没想到啊,她没说要这么抗揍。” 老板被气笑了,章柳听见赶忙找补:“我错了!我不敢了,别打了老板,真的好疼……” 林其书说:“怎么,别人打得我打不得,我不够漂亮是吗?” 章柳默然,一咬牙:“算了,你打吧。” 林其书没真打,问:“你见面之前答应她打在脸上和捆绑了?”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冷了,章柳不说话,被强迫虽然不是她的错,但是她也没办法坦诚自己被强迫了,心里别扭得很。犹豫一会儿,她说:“玩的时候答应的。” 林其书垂眸看她一会儿,打开外卖袋子取出药和棉签,说:“内裤脱了,涂点药。” 章柳撑起上半身脱内裤,再趴回去,两人皆静默了几秒钟,她猛然想起自己腰上也被绑过,而且应该还有一条绳痕从腰部延伸进臀缝里。 章柳登时两颊通红,手忙脚乱扑腾着要站起来,结果被林其书一手压了回去,斥道:“别动!” 章柳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她,却什么也没看出来,林其书脸色如常,好像没注意到绳痕的存在。 屁股糊上一层油腻腻的药膏,章柳从膝盖上爬起身,坐不得躺不得,只能趴在床上玩手机,这个姿势让人十分没有安全感,林其书刚站起身,章柳一蹬腿在床上滑行半米,谨慎地观察着她的动向。 林其书说:“怎么了,怕我打你?” 章柳:“你要打吗?” 林其书:“你不该打吗?” 章柳:“我……唉,”她苦着脸,“刚才不都打了吗,打了不少了。” 林其书笑了一声,没说打也没说不打,空着手坐在床沿上。章柳虽然趴着,但移动十分灵活,一蹬腿又贴到她跟前,抓着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讨饶,一边翻过来覆过去地玩她的手。 林其书说:“行了行了,话怎么这么多,说得我头疼。” 章柳嘟囔:“光让挨打,不让说话……”又指着她的手心问,“老板,这是什么?” 林其书低头瞧了瞧,说:“这是被钢筋和铁丝划的。” 章柳:“你不是开饭店的吗?” 林其书:“开饭店不要本钱?我跟谁要这个本钱?” 章柳:“跟谁要?” 林其书说:“我刚来这里时只有三百块钱,为了攒钱跟人在工地干,绑钢筋绑了半年多,这是那时候留下的。” “哦……”章柳拿手指尖描画那些深颜色的伤痕,突然亲了一口,说,“那我补偿你一下。” 林其书失笑,说:“好。” 章柳说:“我还以为你是城里人呢,名字不像乡下人起的名字。” 林其书说:“不算村里,我家在镇上,我奶奶在小学当教师。” 章柳说:“我家也在镇上,等等,我找给你看。”她打开手机上的地图,划拉了几下指给林其书,“你看,就在这。” 林其书有些惊讶,伸手缩小地图,指着旁边的小镇说:“我家在这,你们那里我经常去,我小姑就住在那里。” 章柳也很惊讶,因为家乡和这座城市虽然同省,但距离很远,外出谋生的人一般不会选择那么远的目的地。她来上大学,全班同学中只有一个和她来自同一个地级市,没想到出来找人实践竟然还能碰见老乡。 林其书走过去打开冰箱,拿出毛巾带回来,蹲在地上,捏着章柳的下巴仔细瞧了瞧,说,“敷两次后再涂点药,估计就好得差不多了。” 我不要你的嫖资 章柳睡了一觉又挨了几次冻,整个人精神抖擞神清气爽,吃了晚饭之后趴在床上玩手机。林其书没再开电脑,转而打电话,好像是跟连锁店的店长打的,也没避着章柳。 挂了电话,章柳问:“老板,你们那里招小时工吗?” 林其书说:“招,主店就在招。” 章柳:“多少钱一个小时?” 林其书:“二十块钱,怎么,你想打工?” 章柳说:“对啊,我现在打工的地方一小时只有十七块钱。” 林其书摇头道:“不行,我们只在中午需要小时工,耽误你上课和吃饭。” 章柳说:“没事!我本来就经常逃课,赚钱要紧。” 林其书低头盯她一会儿,问:“真的?” 假的,学校查考勤很严格,很难逃课,章柳没这个胆子。她笑嘻嘻地说:“都是水课,不上也无所谓的。” 林其书移开目光:“好好上课,别想些有的没的。”她的语气漫不经心,好像看透了章柳一般。 章柳摸摸厚脸皮,假装无事发生:“好吧。” 林其书问:“你一周打工几个小时?” 章柳算了算,说:“一天两个,一周十四小时。” 林其书:“在你们学校附近?” 章柳:“不是,学校附近都招满了,我在万达那边找到的,坐公交得半小时呢。” 林其书没说话,沉沉地看她一会儿,看得章柳有些不好意思,躲着目光说:“怎么啦?” 林其书问:“你家里给你的生活费不够?” 章柳说:“有点不够吧……我一个月总差个两三百块钱。” 林其书:“吃饭不够?” 章柳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嗯……食堂便宜,但早就吃腻了,外卖又贵,我总想吃点好吃的。” 林其书敲她脑门一下,说:“看出来了,你是挺馋的。” 章柳呵呵傻笑,不提还好,一提她又饿了。晚餐剩了一些,她下了床盘腿坐在沙发上,把剩下的那些也送进胃里,直到撑得肚子难受才停下,刷了牙上床睡觉。 林其书竟还带着睡衣,一身滑溜溜的绸子,灯光一照波光粼粼的。章柳穿着30块钱的长袖衬衫在床上酸言酸语:“哎呀,我们乡下人可没有穿得这么好的,下地干活不得劲。” 林其书问:“你下过地?” 章柳沉默两秒:“没有。” 林其书洗漱完,上床躺在她旁边,说:“十点半了,赶紧睡吧,关灯。” 章柳听话地把主灯关了,留下床头的几个小射灯,说:“我再玩一会儿手机,关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林其书:“早点睡,别故意半夜三更不睡觉,故意找打你就等着后悔,听见了没?” 她说得自然,章柳两边脸颊飞红,但语气十分冷静,应道:“听见了。”心想这能威胁到谁?用这种话来威胁只能让人愈挫愈勇。 林其书说睡便睡了,侧过身去只给章柳留了一个后背。章柳静静地凝视一会儿,把手机丢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在床上移动,蹭到她后边,直到嘴唇能够感觉到发丝的触感,然后开口央求道:“老板,我还是疼,你给我揉揉吧。” 林其书没有反应,正在章柳以为她真睡着了时,林其书说:“把灯关了。”语气惫懒,像有些倦了。 章柳连忙把灯关了,侧躺在她身后。黑暗中,柔软的床垫上下颠簸,棉被和绸子发出时断时续的摩擦声,然后一股温暖笼罩到她身上。林其书把手搭在她腰侧,轻轻地揉动着,频率越来越慢,幅度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停了下来。 章柳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外面的大楼仍亮着点点灯光,林其书的眉头轻微地皱出一点弧度,平稳的呼吸吹拂过来,将章柳的锁骨处烘得发热,她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林其书早早地走了,临走给章柳点了一份麦当劳早餐外卖。 和所有家庭拮据的孩子一样,章柳从小很少能吃到这种东西,上大学了也一样。它所在的地方明亮崭新、井井有条,地板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是一个地方足够城市化的标志,而一个吃不起它们的人,是无法融入到这座城市中的。 章柳一边吃一边玩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林其书说:“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章柳莫名其妙,但还是给了。很快,她的支付宝收到了五百块钱。 林其书说:“买点想吃的。” 章柳瞪着双眼,大受震撼,第一反应:原来平白无故地收到钱这么爽。 第二反应:我该不会被包养了吧。 这个想法让人非常激动,所有人都在说经济形势不好,毕业找不到工作,纵然找到工作也是当牛做马却只取毫厘,被包养这份工作则好做得多,只需要哄金主开心,而林其书看起来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好处多多,自然也有代价:这工作十分不稳定,抗风险能力极差,今日得宠明天被贬怎么办?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章柳激动得浑身冒汗,背着包回学校宿舍,单手挂在公交车扶手上,脑海中从挽着林其书的胳膊出入高端场所,到自己人老珠黄被一脚踹开,然后目睹林其书左拥右抱新的年轻貌美女大学生。如此想入非非直到学校,章柳突然想到自己走前没看镜子,还不知道耳光的肿痕消下去没有。 对着手机仔细观察,发现左右两边脸几乎没有区别,手腕上那一圈明显的凹陷也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红痕,轻易看不出来。 回到宿舍,今早只有第二节有课,一个舍友出门去了,一个正在一脸困倦地吃早晨饭,一个连床都没起。章柳开门进去,吃早饭的那个立刻审问了起来,问她干嘛去了。 章柳早已准备好答案:有高中同学过来玩,陪玩去了。 吃早饭的同学:“还以为你找男人去了。” 章柳没打算出柜,不吱声。 此时床上的同学姗姗起床,和章柳将刚才的对话重复一遍。 章柳玩一会儿手机,语气漫不经心地说道:“我那个同学好像被包养了。” 两位舍友惊声尖叫,连忙问道:“真的吗?被谁?” 章柳:“不知道,好像是她在校外认识的。” 舍友:“都是在校外认识的,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二班不是上一周刚把班长给换了吗,你知道上一个因为什么被撤吗?好像就是因为被包养了,人家对象找学校来啦,直接跟班主任说了。” 章柳眼睛颤动:“啊?真的吗?” 舍友:“我听她们班同学说的。” 另一个舍友啧啧有声,说:“我要是长那个班长那么漂亮,我也答应被包养。” 舍友:“人家用手机用平板,刚发新的就买到手,旧的随随便便就丢掉了。” 章柳:“这一个月得给多少钱?” 舍友:“不知道,估计得五六千吧。” 章柳喃喃:“五六千……” 舍友:“再怎么着也得三四千吧,不然也能叫包养?还不如去刷盘子。” 三人八卦一会儿,舍友终于想起章柳的话头,问:“你那个同学收了多少钱?” 章柳快要结巴:“不多,应该不多吧,好像就五百块钱。” 舍友大惊失色:“五百?五百块钱,这也能包养一个女大学生?这金主也太抠门了,伺候这么抠的金主还不如伺候我妈,我妈给的都不止五百块钱。” 章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嗯,嗯,我觉得也是,她估计是被骗了吧。” 第二节课是英语课,下午去金工实习,在机床上切零件,章柳心里一直挂念着那五百块钱,轮到她了一上手,老师一声暴喝,骂道:“是这么操作的吗!” 章柳吓一个哆嗦,连忙退后几步,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件事打头,一下午都过得不痛快,章柳战战兢兢地站在机床踏板上,总觉得老师在对自己翻白眼。 好容易熬到了下课,章柳赶忙去往打工的地方,昨天拜托老板调了假,今天千万不能迟到。 打工的地方是一家人均消费不低的洋餐厅,老板是一个中文流利的外国人,在墙上挂了很多马赛克瓷砖画。章柳在58同城上看到招聘信息,来到店里都惊呆了,难以想象看起来如此高档的地方竟然只给那么低的工资。但因为包一顿晚餐和一种难以言明的心理,章柳最后还是留在了这里。 三小时做完又吃完晚餐,已经晚上九点,坐着公交回学校时,章柳点开和林其书的聊天框,对面一天都没再说什么,而她突然发现自己没回复。 也就是说林其书给她打了钱,章柳连声谢谢都没有。如果这真是包养倒挺配的,五百块钱只能买到这种态度。 章柳犹豫一会儿,打字问道:“老板,你在哪?” 公交车晃到学校,林其书回复:“在店里。” 章柳说:“店在哪里啊?” 林其书直接发过来了一个位置,她倒是坦坦荡荡,怎么不担心章柳过去闹事呢?当然章柳就算被踹了应该也不会去闹事,太丢人了。 林其书惜字如金,章柳也不甘示弱,只说:“有点事。”什么事也不说,关了QQ打开地图,发现她的店也在万达那边,还得上公交坐回去。 章柳回宿舍取了银行卡,在校门口的ATM机里取出五百块钱,小心揣在怀里,坐公交晃回了万达,林其书的店招牌并不难找,她下了公交,转个弯就看到了。 一进店,柜台店员迎过来:“不好意思,我们要休息了……”她还没说完,林其书在一个座位上站起身,朝她招了招手。 章柳板着脸走过去,发现她对面也坐着人,两个人正在谈话。林其书向旁边的位置示意了一下,让章柳坐在那里等着。 章柳本来故意摆出一副脸色不佳的模样,如今被冷落一旁,表情逐渐变得呆滞,心里有些后悔。可惜后悔也为时已晚,林其书和对面的人很快就谈完了。 章柳坐到她对面,发现林其书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十分疲倦,显出了几分老态。章柳看到她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酸涩,憋在心里的那股气猛地消减下去。 林其书问她:“怎么了?大晚上的也要过来找我。” 章柳说:“今天事情很多?” 林其书叹了一口气,说:“没什么事。” 章柳当然知道她告诉自己也没用,但还是对这么敷衍的回答心生不满,她掏裤兜把那五百块钱取出来,放到桌上,说:“我不要你的嫖资。” 林其书愣住了,神情不可置信,问:“什么?” 章柳的声音更小,把五张一百块又往前送了送,重复道:“我不要你的嫖资。” 你打人太轻了 上完床后给钱,如果不是包养的话,那就只能是嫖资了。捋清楚这个逻辑,章柳出离愤怒,把这口气憋了半天,就等着见到林其书后好好冷嘲热讽发泄一通。她在心里准备了许多台词,比如说:睡一晚上就给五百块,大老板也太抠门了。或者说:你睡了多少大学生了?这么熟练。 结果不知怎么,反正没发泄,此时看着林其书极其难看的脸色,她突然心虚起来,试图争辩道:“不是嫖资吗?那你给我钱干嘛。” 林其书很严肃,说:“我昨天晚上怎么着你了吗?” 章柳一懵,心里把昨晚的事情过了一遭,她确实被狠狠打了一顿,还是被强迫的,但那不是林其书干的,她跟林其书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对方只打了她几下巴掌而已。 她光想着钱,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不光没怎么着她,林其书还给她上药,还请她吃饭来着。章柳在座位上瑟缩一下,虚弱地说:“那你……给我钱……” 林其书说:“我不是说了,让你买点想吃的。” 章柳的屁股一出溜滑下座位,蹲着向前两步,抓着林其书的小腿仰头看她:“老板,我错了。” 林其书看起来怒极反笑,问:“你干什么?” 章柳回头看看正在偷偷看热闹的柜台员工,脸皮固然很厚,此时也忍不住有些羞赧,对老板小声说:“有人在,要不我给你跪下吧,对不起,老板。” 说要跪,但也没跪,还蹲着。林其书脸色不善地沉默不语。 章柳一狠心一咬牙,跪就跪,大不了以后不来这儿了。膝盖刚刚触地,后脖领子就被一把拎住,林其书呵斥:“站起来!” 章柳低眉顺眼地站在桌子旁边,盯着桌子上的五百块钱,不知道要不要把它们撤回到兜里。林其书倒是没让她纠结,说:“拿起来,放这儿干什么?” 章柳诺诺,把钱收回兜里。 林其书站起来穿外套,向门口走过去,章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连连道歉:“老板,对不起。” “老板,你别生气,我给你磕一个。” “要不你打我一顿吧,老板,你别生气了,老板,老板,你还生气吗?” 林其书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想挨打?” 林其书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当然想,但今天真不是想挨打了故意跟她犯贱,此时作肯定回答容易引起误解。“我真的误会了,从来没有平白无故地收到钱过……”章柳努力解释。 “我知道了。”林其书说,语气平和了许多。 章柳真心实意地说:“谢谢老板。” 林其书疲惫地笑了笑,说:“我没跟你说明白,也怪我。”又说,“你怎么回去,打车?” 此时已经十点四十,最后一班公交估计没了,只能打车。未等章柳回答,林其书说:“在外边等着也冷,我送你回去吧。” 两个人进了车系上安全带,刚一起步,章柳说:“我来开吧。” 林其书:“你会开车?” 章柳:“我会啊,高中毕业我就考了,回家时出门都是我开车。我看你这么累,老板,你家在哪里?我把你送到你家,然后我自己打车回学校。” 林其书想了想,竟真的答应了,两个人下车换了座位,然后打开了去她家的导航。 章柳研究了一会儿导航,发现林其书的家离学校不算远,大概三公里,打车也不贵。她循着导航行驶过几个路口,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林其书侧着头倚在靠背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夜色朦胧,林其书的脸掩在暗处,章柳盯着看了一会儿,结果把她给看醒了。章柳一时慌乱,恰好绿灯亮起,赶紧扭头去开车,结果这个路口本来要左拐,她一脚油门踩过去,导航声如洪钟地说道:“您已偏航,已重新规划路线。” 章柳哈哈笑,尴尬道:“走错了。” 这么一走错,得多绕一公里,虽然不是大事,但章柳莫名愧疚,去看林其书的表情,她半阖着眼睛,嘴唇却是笑着的。 章柳说:“老板,你真好看。” 林其书发出一声轻笑,没搭理她。 章柳:“真的好看,漂亮,一看就特别有气质。” 林其书开口说话:“行了。” 章柳不放弃,问:“老板,你在圈里一定特别受欢迎吧?” 林其书:“为啥?” 章柳:“既漂亮又有钱,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也肯定追着你跑。” 林其书:“拍起马屁来没完没了了。” 章柳连连摇头:“不是马屁,是真心话。我们见面第一次我就是这么想的。” 林其书:“要不是你去找别人,我还真信了。” 提起Lilim,章柳不由得窘迫,低声争辩道:“其实不是,不是因为她漂亮……” 林其书:“那是因为什么?” 章柳脸色绯红:“老板,你打人太轻了。” 林其书:“什么?” 章柳忸怩道:“你不觉得太轻了吗?好像都没红。” 林其书:“原来是这么回事,像她一样打到紫黑色你才满意?” 章柳敏锐地察觉到林其书有些不悦,这在意料之中。她说:“也不是……不用到紫黑色。”她小心翼翼地瞧了林其书一眼,“老板,你不会生气了吧?” 林其书:“好好看路!” “喔喔。”章柳连应两声,老实开车。 走过两个路口,林其书突然又说话了,道:“前天我看你是第一次才没敢怎么打,没想到你一点没领情。” 章柳连忙道:“我领情!我知道老板心疼我呢。”她嘻嘻嘻笑着说,“长得又美,心眼又好,我要是托生成你女儿该有多好,做梦都不敢想。” 林其书哼笑一声,也不知道她受不受用。她说:“我女儿可不是这么想的。” 章柳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一时没敢说话。 林其书说:“怎么不说话了,吓住了?” 章柳:“啊?啊……没有……” 林其书:“没想到我有女儿是吗?” 吭哧两声,章柳诚实道:“是有点,是有点没想到。”其实也不算出乎意料,今天舍友说邻班班长的事儿时她就在寻思林其书有没有结婚。照常理来说,那个年代很少有人能保持单身,尤其林其书和她一样来自小地方,那里对婚姻子女看重得要命。别说二十年前的林其书,章柳现在回家,家里就开始提醒她要认识男人谈恋爱了,亲戚里没读大学的表姐表哥都在二十一二岁就结婚生育,章柳毕业就二十二岁,家里还挺着急的。 她和老板认识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问这些敏感事项,但她猜测,林其书现在应该没处在一段婚姻中,就算结过也离了。 章柳说:“老板,你应该没结婚吧?我是说现在。” 林其书说:“现在没结,以前也没结过。” 章柳:“啊?” 林其书:“啊什么。” 章柳:“那你女儿……” 林其书:“我女儿是人家不要,我家抱来养的。那时候计划生育查得严,农业户口最多生两胎,那一家头胎是女儿,第二胎去小诊所看B超查性别,结果医生看错了,说是男孩,生出来是女孩,恨得咬牙切齿,不愿意养了。” 章柳默然无语。 林其书:“当时给她上户口费了不少劲。”她问,“你生日几月?” 章柳:“农历十二月十八。” 林其书点点头,道:“她比你大一岁半。” 章柳:“也在上大学?” 林其书道:“送她去的美国留学,今年刚毕业回来,天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好几天没回家了。” 林其书的家在万象城后边的小区里,离海边不到两公里。章柳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车位前边有一间玻璃墙地下室,再往里走就是电梯。 林其书说:“还记得出去的路吗?” 章柳点头:“记得。” 林其书:“出去得刷卡过门,你跟保安说一声,让他给你开门。” 章柳:“好。” 林其书:“等回学校跟我发个消息。”她嘱咐了这么几句,两人仍坐在座位上,没有开门下车的动作。林其书突然道,“算了,你今晚住这儿吧。” 章柳立刻说:“好啊。” 两人下车,上电梯开门进了屋。林其书对着空气说:“打开休息模式。”屋里陡然一亮,从天花板散下暖黄色的灯光,头顶不知哪儿传来气流进出的声响。 章柳的嘴巴张圆了:“这是什么?” 林其书:“装修时做了全屋智能。” 章柳啧啧赞叹,说:“原来做餐饮这么挣钱。” 玄关门口做了沉降,地方比较小,章柳局促地站在那里,等林其书给她拿拖鞋,说:“你女儿不会在家吧。” 林其书:“她不在。” 章柳道:“不在就好,她也是这房子的主人,我一个外人不打招呼就进来了,看见多不好。” 林其书瞪她一眼,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她递给章柳一双拖鞋,说,“你找个地方坐着吧,我先去洗个澡。”说罢便趿着拖鞋离开了。 章柳小心迈进客厅,小心得像林黛玉初进贾府,生怕碰着摔着什么值钱的物件,如此慢慢走了一圈,发现也没什么值钱的,装饰很少,家具也不多,屋子最显着的特点就是大,吊顶高,整个空间显得宽敞又寂寥。 客厅连接着几个房间,其中一个玻璃门是厨房,另外几个估计是卧室。 章柳独自坐在沙发上,虽然开着地暖,但她左挪右挪,总觉得阴冷得难受,思考一会儿,她滑下沙发蹲在地上,像一只不大灵活的企鹅一样走到浴室门前。浴室的门玻璃带着纹理,里面蒙着一层水汽,啥也看不见。 林其书洗完澡一开门,被跟前的墩子吓一跳,问:“你蹲这儿干什么?” 章柳:“好冷,我沾沾人气儿。” 林其书:“地暖开着也冷?我给你调高点。” 章柳连忙拉住她:“不要,不是真冷。”说话颠前倒后,她自己也不在意,只抱着林其书的小腿不让走,问,“卧室在哪里?我要去卧室。” 林其书被她拖得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抬起巴掌来要扇,章柳也不躲,站起来去搂她的腰,林其书穿的还是那件绸子睡衣,摸上去直打滑,章柳觉得十分有趣,双手上下摸索个没完,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说:“老板,我要上你的床,你快把我带过去。”又说,“我说一二一,一迈左腿,二迈右腿,这样就不会摔倒了。” 林其书说:“松不松手?” 章柳听她语气不善,乖乖松开胳膊,跟着她进了卧室。 本以为卧室里会稍微有些人气,没想到屋里偌大一张床,床上空空荡荡连个被子都没有。章柳冷得牙齿都要打颤,道:“这里真的有人住吗?老板,你不是在骗我吧。” 林其书打开柜子拿出一床棉被,解释道:“这个房子是买给我女儿的,她喜欢到处跑,不着家,我也不怎么来。” 章柳心中震动,一边猜测这样的地段和小区,要多少钱才能买得下,一边感叹自己这次是真碰到金主了。她说:“老板……要不你把我也领养了吧,我既听话,也不用去美国留学,很有性价比的。” 不要乱想 临走时章柳掐准了不会迟到的点儿,时间紧张,一下公交她便飞奔扑向林其书的店,等她气喘吁吁地推开玻璃门,却没看见想见的人,只有几个店员,还有那天跟林其书谈话的女的,大约是这家店的店长。 店长见她来了,从柜台后面招招手示意她进去,两人进了后厨旁边的一个小房间,看起来是更衣室,店长提起两个袋子递给章柳,说:“你换上试试,两个不一样的码数,看哪个合适。” 她说完就要退身出去,章柳忙叫住她,问:“林其书呢?”说完自觉有些不妥,这店长应当算是林其书的下属,当着她下属的面直呼她名字,似乎不大合礼数。 店长也愣了一下,说:“她去出差了。” 章柳问:“今天走的吗?” 店长说:“下午走的,大概四点钟。” 章柳低下头说:“好。” 袋子里是羽绒服,和棉服的手感差别明显,颜色不一样但款式相似,都堪堪遮过膝盖,背一个大帽兜子,帽檐的毛条细密丰软,半张脸都被藏进去。 章柳分别试过,粉色的一件正正好,蓝色的一件略微大了。她在狭窄的换衣间上下摸索,又脱下来翻来覆去地找,找半天都没看见吊牌在哪,只在胸口上有一个刺绣的商标。 章柳掏出手机打开淘宝搜了一下,点进品牌旗舰店找到了一样的款式,蓝色的1399,粉色的便宜点,1299。 章柳把两件衣服脱下,小心迭好放回袋子,走出换衣间。店长看见她,讶异道:“两件衣服都不合适?” 章柳不说话,只摇头,把两个袋子递还给她,吭哧了半天才说:“太贵了,太贵了。”低于五百她就收了,可能雷子说得对,这点钱对林其书来说算个屁,但章柳穷惯了,一千多的东西她只想供着,不想穿着。 店长露出为难的神色。 章柳连忙说:“我给她打电话说。”她掏出手机来想打电话,却发现离上班时间只差两分钟了,两下里纠结一会儿,只好和店长别过,提着两个袋子先去上班。 上班的两个小时里心乱如麻,差点把菜给丢到地上,幸好被跳舞的姐姐扶了一把才没出事故。这姐姐来自一个东欧小国,金发棕眼宽下颌,每天穿一个深绿色的露背裙,跳不知道什么舞,此时神情忧虑,用英语慢慢地问她:“你不舒服吗?” 章柳一看见漂亮女人就发怵,结巴了两句只蹦出一个“ok”。 终于挨到下班,章柳没去吃饭,蹲在柜台角落给林其书打电话。 林其书很快就接了,说:“章柳?” 章柳本来备好了台词把衣服退回去,听见她叫自己,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把台词忘了个精光,迟疑片刻,她问:“老板,你怎么出差了呢?” 林其书笑道:“赚钱啊,还能干嘛。” 章柳:“你去哪儿了?” 林其书说就在邻市,一座新商场正在招商,她来考察一下。 章柳说:“我也想去,你下回带着我吧。” 林其书:“净胡说八道,你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又问,“羽绒服合适吗?” 章柳:“不合适。” 林其书:“都不合适?小了还是大了,还是不好看?” 章柳:“好看,照镜子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里面那个女孩子是谁。” 林其书没听懂,说:“尺码不合适就再换。” 章柳说:“太贵了,我的命压不住这么贵的东西,折寿。” 林其书的语气变得严厉,斥责她:“胡说什么!” 章柳被骂,瘪着嘴不说话。 林其书说:“别让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章柳。” 章柳小声:“怎么这么迷信。” 林其书一字一顿地叫她:“章柳,你听见了吗?” 章柳只好说:“听见了听见了!”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把衣服退回去了。 林其书问她:“哪件不合身?” 章柳老实回答:“蓝色那件。” 林其书:“大了?” 章柳:“有点。” 林其书:“你给那个店长,把蓝的退了。我给你点钱,你去买双鞋,我看你那双运动鞋也够呛能保暖。” 章柳连忙说:“我不要!” 林其书:“你不冷?” 章柳一顿,说:“我让我妈给我寄了,明天就到了。” 林其书说:“行,今天又降温了,别坐公交,打车回去吧。” 章柳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说:“好。” 去店里把蓝色的还给店长,章柳把粉色的那件换上了身,跟周身所有东西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走出店门。思量再三,她还是打了车,虽然心疼钱,但她更不能接受挤在公交上被弄脏衣服的可能性。 夜晚风雪交加,章柳终于不必再缩成一颗西瓜虫行进,揣着兜回到宿舍,刚要上床就被叫住了,舍友说:“章柳!你去逛街了?咋没叫着我们呢。” 章柳摸不着头脑:“我没逛街啊。” 舍友:“你网上买的?”她还在泡脚,伸手摸了摸章柳的羽绒服,说,“还挺好看的,多少钱啊?” 章柳一惊,脑子里冒出之前舍友八卦别人被包养时说的话,连忙应道:“嗯,嗯,网上买的。” 舍友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舍友是知道她家境情况的,章柳随口编了个数字:“三百多吧。” “三百多?”这下另一个舍友也被吸引过来了,堵住她上下打量几遍,也上手摸了把面料,“在哪家店买的啊?我也想买个羽绒服,但我听说现在羽绒有很多都是假的,你这件保暖吗?” 章柳赶紧摇头:“不怎么样,我感觉也是假的,三百多能买到什么好羽绒服。” 舍友说:“还是得线下买,试穿一下。”章柳连忙点头应和。 洗漱完上了床,章柳在手机上问林其书:“老板,你啥时候回来啊。” 林其书回她:“两三天就回了。” 章柳:“你那里下雪了吗?” 林其书:“早上下了点,现在停了。” 章柳忽然道:“好想你。” 林其书说:“前天不才见过?” 不只见了,还打了一顿。不知怎么,两人虽遥遥相隔,章柳却像是能看到林其书的表情似的,她想,林其书现在一定是微微笑着的,即使才相识几日,她却已经熟识了那种微笑,嘴唇抿着,眼睛半阖着向下看,既温柔,又淡漠。 章柳说:“前天晚上见了,昨天早上就开始想了。”话说得粘粘乎乎,她倒也不害臊,只是这消息发出去却没有回应,等了几分钟林其书也没说话。 章柳的头皮有些发麻,左右犹豫半晌,她说:“老板,你怎么不说话了。” 还是没回答。 章柳说:“其实我胡说的,没有那么严重。” “意思是没怎么想你,毕竟我们才认识了几天。” “老板,你不喜欢粘人的?” “我不算是粘人的那种,我就是喜欢胡说八道。” “我觉得不管是什么关系,两个人之间都得保持距离。” “有的被动太粘人了,我看了都嫌烦,我不是那种的。” “但是有的主动太冷漠了,太冷漠了我也受不了。” “老板你觉得呢?” “老板你是不是睡着了?” 最后一个疑问句发出去,章柳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看着满屏幕的蓝色气泡,突然脑子一炸,连忙撤回消息。 可惜为时已晚,两分钟的限制早就过了。 好在没过几分钟林其书就复活了,发来消息说:“手机冻关机了,刚回酒店充上电。” 章柳回答:“喔。” 林其书的手机是苹果13,章柳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冲去美国苹果总部,把库克斩于刀下。 林其书估计在看上面那么多条都说了什么,果不其然,她很快就做出了回复,说:“小柳,不要乱想。” 章柳:“我没有乱想,都是随口说的。”她一边打字,一边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真荒谬。 林其书倒也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说:“衣服保暖吗,冷不冷?” 章柳:“不冷,质量很好。” 林其书说:“那就好,温度还要降,别冻坏了,鞋子买了吗?” 章柳:“买了。” 林其书继续絮叨了几句,嘱咐她不要心疼钱,不要忘记复习期末考试,最后赶章柳赶紧去睡觉,两个人结束了聊天。 第二天,第三天,大雪时下时停,天地之间茫茫一片,而章柳感冒了。 大约不是流感,打喷嚏流鼻涕,体温倒是连三十七也没过。周末不必上课,章柳病歪歪地熬了半日,鼻涕纸扔了一垃圾筐,喝干了水也懒得下床去拿,整个呼吸系统都仿佛连旱了几日似的,她打心底里委屈极了,有种被世界亏欠的感觉。 章柳生气似的跟林其书说:“我生病了!” 林其书问:“怎么了?” 章柳给她发语音,因鼻塞而嗓音喑哑,说:“我感冒了,好难受。” 林其书说:“发烧了吗?” 章柳说:“三十九度多。” 林其书:“怎么回事?去医院了吗?是流感?” 看她着急,章柳不禁窃喜,道:“没有,没有力气去。”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一会儿,林其书说:“今晚就回去,你舍友呢?让舍友带你去医院。” 章柳恃病而骄:“我不去!我不想去。” 林其书:“章柳,现在是任性的时候吗?”语气似乎蕴着怒意。 章柳暗忖自己把感冒扯得太离谱了,只好转而撒娇:“校医院可远了,我走不过去。” 林其书说:“那等我回去吧,别玩手机了,先休息会,多喝点水。” 章柳一一答应,关掉QQ后百无聊赖地看了个电视剧,晕晕沉沉睡了个午觉,突然被手机铃声吵醒,拿起来一看,是林其书打来的电话。 接通之后,林其书问:“你在几号楼?” 章柳说:“五号楼,在图书馆正后面,正门进来向右走,绕着图书馆转半圈就看见了。” 林其书说:“你穿好衣服下来,拿着医保卡和身份证,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后章柳一看,已经下午四点多钟,外头已然天色昏昏。之前肆无忌惮地编了一堆谎话,她这才感觉到紧张,连忙穿好衣服梳好头发,走到镜子前边,突然发现头发油得都打成绺了。 按照日程应该今天洗头,但因为感冒没洗成,不光头没洗,脸也是油的,眼角还有眼屎,蓬头垢面鼻头通红,看起来像是童话插图里的女巫。正踌躇着是否要去洗个头,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还是林其书。 章柳手忙脚乱,搓了两把眼睛,赶紧走下楼去。 楼前停着一辆车,章柳踌躇两步,刚打开后座车门就被叫住了,林其书打开副驾驶旁边的门,探身说:“坐前面。”她戴着一张口罩,眉头担忧地拧在一起。 章柳无法,坐到了她的旁边。 林其书一边伸手摸她的额头,一边问:“量体温了吗,还是三十九度多?”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她有些疑惑,“退烧了?” 章柳含糊应答:“嗯,好像是吧。”因为一天没喝水,嗓子十分沙哑。 林其书问:“今天早上几点发的烧?” 章柳:“八点钟。” 林其书将她仔细地上下打量几遍,章柳对自己胡说八道的习惯后悔不已,越发地惭愧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林其书问:“你量过第二次吗?” 章柳摇头,油腻的头发在眼前飞过去。 林其书的语气还是很疑惑:“头晕不晕?” 章柳想点头又想摇头,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只是僵直坐着一动不动。 林其书问:“吃退烧药了?” 章柳又摇头,摇到一半立刻后悔,吃过退烧药不就能解释现在的体温了? 林其书说:“先去医院吧,你带身份证和医保卡了吗?” 章柳一愣,她急急忙忙赶下楼梯,哪还记得这回事。 林其书说:“没带就算了,我记得市医院能现场办医保卡。”说罢发动汽车,章柳顿时慌张不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老板,”章柳眼神摇晃,细声求道,“不去医院了吧,我感觉没事了。” 好的,妈妈 寻思再多也没用,因为章柳洗完回去,林其书已经准备睡觉了。闹了一通又得偿所愿,再怎么没良心也该消停消停了。 章柳钻进被窝,张手要抱林其书,发现她已经换了一身睡衣,顿时有点害怕,问:“老板,那个,那个丝绸衣服是不是不能洗啊?这个,这个……”她一狠心一咬牙,“我会赔给你的!” 林其书说:“怎么可能不能洗,那穿脏了怎么办?” 章柳:“怎么办?” 林其书无奈:“可以洗,就是麻烦点。” 章柳诺诺:“那就好,那就好。” 林其书说:“你打算怎么赔?” 得知不必赔钱,章柳立刻嘚瑟起来,笑嘻嘻地去抱她:“我卖身给你,一次一百块。” 林其书骂她:“能不能值点钱?” 章柳懵懂:“那市场价是多少?” 林其书又骂她:“你琢磨这个干什么?” 章柳作小伏低,说:“好吧好吧,我不问就是了。”她的手搭在林其书的身上,这个姿势其实很不舒服,但她也不想换,倒是林其书很了解似的,问她,“你这个姿势不累?” 章柳很敏感地说:“你咋知道,你也这么抱过别人?” 林其书说:“难不成呢?你觉得我四十多岁了还没谈过恋爱?” 章柳愣了一下:“也是。”她直勾勾地瞧着林其书,问,“那你谈过几次啊,老板。” 她好像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但林其书从来没回答过。这一次她却回答了,说:“没有几次,一直忙着赚钱,而且还有我女儿。” 章柳追问:“没有几次是几次啊?” 林其书说:“有时间短的也有时间长的,时间长的有一个。” 章柳的心突然紧巴巴地悬了起来,问:“多长时间?” 林其书说:“八九年吧,二零年才分开的。” “喔。”章柳说,过了一会儿,她问,“老板,你今天怎么了?” 林其书:“什么怎么了?” 章柳:“在店里时我看你特别憔悴。” 林其书看向她的眼神很诧异,她说:“其实没什么,给新店定制了一批宣传物料,结果打印店给印错了,不愿意退钱,店长跟打印店扯皮了一天……你问这个干什么?” 章柳摇摇头,扒着她的肩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对不起老板,你那么累我还折腾你。” 林其书含笑瞥她一眼,道:“认错的话没有比你说得更好听的。”她关了灯,窗口的帘子被自动拉合,屋里陷入昏沉的黑暗之中。 被子被往上拉了一把,把章柳裸了一半的胳膊完全压在了下头,林其书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赶紧睡吧,明早你还得上课。” 第二天一早,章柳是被一道陌生的铃声吵醒的,她迷瞪着双眼到处摸索,最后在床头柜上摸到了一个圆咕隆咚的闹钟,找半天没找到铃声开关,索性直接把电池抠出来了。 这么一折腾章柳也完全清醒了,发现已经七点,窗外大亮,床上没人,打开手机,林其书给她发了消息,是六点多钟发的,第一条说:“我先去店里了,给你定了闹钟,你起来就赶紧回学校,别耽误上课。” 第二条说:“早饭在客厅,冷了用厨房的微波炉热一下。” 章柳玩了会手机,慢腾腾地穿上衣服走进客厅,茶几上有一个盖着盖的大玻璃碗,里面装着三个包子,她端着进了厨房,在几个不认识的电器跟前逡巡一会儿找到了微波炉,看着它犹豫半晌,问林其书:“微波炉怎么用?” 不一会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过来,章柳接听,林其书在那头用责怪的语气说:“怎么才吃饭,上课不会迟到?” 章柳傻笑:“不会啦,第一节没课。” 林其书说:“那就行。你把玻璃碗的盖打开,打开了没?” 章柳连忙放下手机按下免提,打开玻璃碗的盖。 林其书:“打开水龙头,接一点水洒在包子上。” 章柳依言照做。 林其书:“盖上盖子,盖子上有个小孔看见了吗?别把它堵死了,然后放进微波炉,中火一分钟,千万不要把时间调多了,听见了没?” 章柳虽没用过微波炉,但早已听说过其燃烧爆炸的新闻,小心翼翼地将碗送进去,语气紧张道:“好的,妈妈。” 林其书一顿,说:“没个正形。”又说,“吃完赶紧回学校,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章柳吃完饭,看好了公交下楼去,在门口徘徊了半天没找到出去的方法,终于在有人刷卡进门时一个箭步冲上前,弯腰低头钻出了门外。 今天比昨天暖和点,太阳照在脸上略有些燥热,章柳坐着公交回到学校,把昨天的五百块钱存进卡里,到教学楼时只堪堪早了几分钟,恰好和英语老师一起进教室。老师走上讲台敲敲桌子,问底下的学生:“六级的准考证都准备好了没?” 章柳:坏了,把这事儿给忘了。 旁边的舍友捅咕章柳,问:“你咋空着手来的,你课本呢?” 章柳无语一会儿,挠挠头发,把右胳膊撑起来,挡住空无一物的桌面。 舍友把一个破本子递给她,章柳连忙感激地接过来放在桌上。 英语老师:“还有极个别的同学,去年考不过四级,抓紧在今年过了哈,别毕业三五年了还得回校考四级,你觉得合适吗?” 章柳作为极个别的同学低头沉默,也不知道咋的,明明差不多的分进的这个班,怎么她突然就成了极个别了。 提心吊胆上完一节课,下午照旧要去金工实习车零件,因为昨天被车工老师狠狠训斥一通,章柳仍心有戚戚,好在这个活儿也干不了多久,下周就不车零件,而是去学电焊了。 出来车间赶去兼职,下班时章柳已经筋疲力尽。晚上的气温急转直降,章柳走出餐厅的大门,突然一阵狂风吹来,直接把她扇回了门里。她拽紧衣服顶着风走去公交站,蜷缩在明晃晃的广告牌旁边等车,不知道是否是天气恶劣的缘故,路上堵得满满当当,两百米的距离,公交车挪了足足有半小时。 然而车上也又塞又挤像个肉罐头,不过也托了这个肉罐头的福,章柳被四面夹击,冻僵了的四肢很快就活泛起来,她在口袋里摸到手机,用出吃奶的劲把它拔到了眼前。 屏幕一亮,出现两条消息,一条来自QQ,是林其书发的,另一条是微信的,来自于她的妹妹。 章柳有个妹妹,叫章杨,只比她小两岁,在上大一,人如其名非常张扬,甚至很跋扈,但章杨又有着一种神奇的人格魅力,别人不说她跋扈,只说她“有主见”,不说她欺负人,只说她“有领导能力”。章柳很难理解这一切,但也不得不承认,章杨确实很招人喜欢。 章柳点开微信,章杨给她发了一张和爸爸一起吃饭的照片,和离家遥远的姐姐不同,章杨选择了本地的大学,跟家里见面很容易。 章杨说:“我跟爸爸正在商量妈妈的生日怎么过呢,你回家不?” 章柳思考半晌,终于想起妈妈的生日在哪一天,她说:“唉,快要期末考试了啊。” 章杨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一接通就听到她用嗔怪的语气说:“谁让你跑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的?半年见不了一面,我真的很想你。” 章柳说:“我也后悔呢,当时不是第一志愿没录上嘛。” 章杨哼笑一声,说:“你第一志愿也离家不近啊。” 章柳:“哎……” 章杨:“你不回来的话我们过去找你吧?” 章柳连忙说:“不用不用。”生怕晚点回答她就直接过来了。 章杨:“看你吓得,我就知道你不想我,我的姐姐真的无情无义。” 章柳又连忙说:“想,怎么不想。” 章杨:“我和爸爸打算那天出去玩一趟,再去万达吃顿好的,你真的不回来?” 章柳:“算了,我要挂科了怎么办。” 章杨突然道:“我有没有跟你说咱这里新开了一家方特?”她的语气很兴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她的朋友在里面游玩的经历,把平平无奇的故事讲得妙趣横生是她另一项神奇的能力,章杨问她,“咱妈也一直说想去玩玩,不如就这个生日去,你觉得呢?” 章柳被她感染,说:“那你们就去吧,拍点照片给我看看。” 章杨的声音忽然离远,在那头跟她们爸爸说话:“爸,方特的门票多少钱来着?三百块,这么贵?”声音又忽地拉近,“姐,没想到门票还挺贵的,要三百块钱,我们三个人去就得一千了。” 她们爸爸在那头说:“一千块钱去哪儿玩不行?非得去方特?” 章杨的声音有些生气:“一年就一次生日,怎么能随便打发了?” 爸爸说:“五十岁的人了还讲究这么多干什么?” 章杨:“我下个月的生活费呢?你给我,我自己带我妈去。” 爸爸不满地“啧”一声:“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赚点钱供你俩上学容易?” 章柳忍不住帮腔:“就一千块钱,我妈和章杨都想去,就去呗。” 爸爸:“还就一千块钱,一千还少?” 章柳一听这口气就想发火,说:“我打工攒了点钱,我给你们五百块,你再拿五百总行了吧?” 章杨兴奋地喊她:“姐!还是你痛快,我就跟咱妈两人去,不带咱爸,抠死他得了,还省钱。” 爸爸仍在那头不知在嘟囔什么,章杨对着话筒亲了好几口,把电话挂了,又在微信给她发了好几个亲吻的表情包。 章柳把五百块钱转过去。 章杨接收转账,说:“爱死你了,姐姐。” 退出微信,打开QQ,林其书说:“你下班了?” 章柳刚要打字回复,公交行至一站牌打开门,车上的人群手忙脚乱地往车门口移动,卸下七八个,上来一大群,时不时有人大喊:“挤不动了,别上了!” 章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挤瘦了三分,手里虽死死抓着手机,但实在无法继续打字了。好在车流和人群都渐渐松动,快到学校那一站时,章柳甚至找到了一个位置坐。 她拿出手机来一看,林其书发来了新消息,说:“突然降温了,你过来找我,我送你回校。” 章柳顿时委屈至极,白白窝囊了这么一路,她说:“我都到学校了。” 林其书很快回复她:“这么冷的天,你还穿着昨天那件衣服?” 章柳说:“我就这么一件棉服。” 林其书:“怎么就这一件,马上就要降温了,你不冷?” 章柳说:“不冷,我的心更冷。” 林其书沉默一会儿,骂她道:“什么都能贫两句。” 章柳被骂了反而高兴了,正好公交到校,她揣着兜缩着头,像一只站立行走的西瓜虫一样回宿舍,路上碰到了刚从图书馆回来的舍友。 舍友为了六级已然呕心沥血地学习了一段时间,脸上也没有几分血色。 舍友问:“你刚打工回来?” 章柳:“嗯。” 舍友:“你不复习吗,四级怎么办?” 章柳不吱声,过了一会儿嘟囔道:“考什么英语啊,不想考,我高中英语就考五十多分。”平时考五十多,高考时超常发挥考了九十多,不然也进不来这所学校。 舍友说:“别人学校都不过四级也能毕业,就咱们学校搞特殊。” 章柳一提这个就来气,恨恨地骂道:“什么破学校,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骂归骂,考还是要考,毕竟报名费都交了。 章柳突然想起来自己准考证还没打印,赶紧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 一步一步上着台阶,章柳的心里忍不住涌出一阵恐惧,交了四年学费生活费,如果因为一个破四级拿不了毕业证和学位证,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不过其实她也不是完全没复习,差不多几周前,那时候她刚刚认识了一个主动,她求那个主动监督她学英语,结果一周过去,没有一天的学习任务是完成的,记账的数量已经升到了一个铁屁股也会被凿出坑的程度。又过了两天那个主动就不干了,倒不是因为她的不配合,是因为对方突然发现还是当被动更爽一点。 章柳想起这件事来就乐,立刻把四级的事情抛之脑后,她回到宿舍床上,翻出之前的对话框,问:“雷老板,最近在哪儿发财呢?” 这位前主动id叫雷子,雷子很快就回复了一张图,图里一个通红通红的手心,她说:“怎么样?” 章柳说:“还行,不错。” 雷子很敏锐地说:“看来你也开张了。” 章柳很得意,故作矜持地将林老板的情况泄漏一二,还截图刚才的聊天记录给她看。 雷子却很不屑:“这就把你自己给卖了?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群发的,看你这个便宜劲。” 章柳:“什么群发的?” 雷子:“啧。” 雷子又说:“你傻啊,她跟你说她是老板她就是了?没准是搞电诈的,房子不一定是不是违法所得呢,你能长点心不?” 别人包养都给多少 章柳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同时又有点生气,说:“怎么可能?你都没见过她,怎么这么肯定。” 雷子说:“那你能肯定她是好人?四十多岁的人骗你个大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 章柳说:“我去过她店里。” 雷子:“她开的什么店?” 章柳:“连锁餐饮店。”她把店名字发过去。 雷子:“这个店我吃过,还挺好吃的。”她沉寂了一会,问,“你这个老板叫林其书?” 章柳吓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雷子发过来一张截图,说:“这家公司的法人就叫林其书,她自己当法人啊?” 章柳没太懂,依稀记得法人是什么,便说:“她自己创立的公司,她不当法人谁当?” 雷子没理她,说:“竟然把真实名字告诉你了。” 章柳说:“你刚还说她是搞电诈的呢。” 雷子说:“你小心着点吧,对你这么好,谁知道图什么。” 章柳心里憋气,干脆没回她。 雷子说:“你四级过了没?” 章柳:“还没考呢。” 雷子:“让你老板监督你背单词啊,背不过就挨打,一个单词一板子。” 章柳:“她不爱玩这一套。”心里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忍不住十分遗憾。 雷子:“为啥不玩?还挺有架子。” 章柳:“不知道,感觉她能不打人就不打。” 雷子嗤之以鼻,说:“给你支一招,你去找别人玩,再把伤痕不经意地在她跟前一露,引起她的妒火,让这些主动给我竞争起来,谁玩得好玩得花,最后才能得到女大学生。” 章柳脸色涨红,没好意思说她还真这么干过,不仅干了,还被人坑了。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雷子说要去睡觉就走了。章柳趿着拖鞋刷牙洗脸,上床躺下,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雷子描述的那副画面牢牢地扒在她的脑海中,根本甩脱不掉。 章柳拉紧床边围帘,把全身脱干净钻进被窝。学校暖气不是很足,屋里稍微带点冷意,她的乳头已然硬得发疼,伸手拨弄像被电了一下,下体自然也已经湿透,好在被内裤兜住没沾到床单被子上。她趴下去,手慢慢地在屁股上抚摸,昨天打得不轻不重,虽然疼,但竹尺子不是足够留下淤血的工具,所以皮肤底下的硬块还是Lilim留下的,这让章柳忍不住更加遗憾。 怎么才能引起林其书的暴怒? 在实践之前,章柳可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期待这种事情,她上初中时还经常挨家长的打,她妈妈一拔高音调,她就心率猛升浑身僵直,就像那头被车灯照射的、即将被撞死的鹿,但她现在真的很期待林其书发怒。 四级不过行不行?感觉不行。 期末挂科呢?还是差点意思。 不如当她下属然后出错,给公司亏损个几十万,或者几万。如果真是几十万,章柳觉得林其书会直接把自己踹掉。 林其书暴怒会是什么样子? 起码不会是她妈妈那样抬手就往她脸上招呼,林其书就算发火应该也会尽量克制,不会真的伤害到她。 章柳的双腿绞在一起,脸深深地埋在枕头深处,她的肩胛骨伏在柔软的棉被下,轻微地颤抖起来。 林其书会板着脸,拿出一些更沉更重的工具,比如说皮带,富有韧性地折成两折,拍在床单上发出厚实可怕的声响。章柳脱掉裤子,纵使已经恐惧得浑身发抖,但还是不得不趴在她所示意的位置上。皮带抽下来的第一下,光裸的皮肤立时浮现出一道鲜红的痕迹。很疼,特别疼,章柳会惨叫、痛哭、求饶,林其书却对这些视而不见,坚定地继续惩罚。然后章柳会逃、会躲,大概还会跪在地上,乞求她的原谅,林其书则将眉头不耐烦地皱起,用绳子绑住她的手腕,俯下身子对她说:“章柳,不要躲。” 手指在青紫的伤痕处深陷下去,沁出细汗的肩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被子下的身体突然僵直,仿佛一根被拉紧的弓弦一样绷住,两三秒过后,章柳彻底瘫软了下去。 第二天,气温跌破零度,下雪了。 雪是昨天晚上下的,起床时只有细细的碎雪在风中飘散下来。路上的积雪早就被踩实了,覆上一层松软洁白的新雪,实在敌我难辨,几百米的路,章柳滑倒了两次。虽说路上行人无一幸免,但章柳有旧伤在身,两次跌倒臀部触地,勉强压住嚎叫,脸色已隐隐发青。 更为严重的事情是,她真的快冻死了。宿舍冷,路上冷,教室也冷,棉衣已经穿了两年,里头的棉絮都被压实了,冷风一吹,身上透凉,还以为自己在裸奔。 打工赚来的钱都被一个子儿不落地吃进肚子,意外得来的五百块钱也送给了章杨,章柳打了半节课的哆嗦之后,终于打开微信,点击和妈妈的对话框。 章柳和妈妈的关系不是很好,因为她妈妈的脾气实在说不上好,对待两个女儿也实在说不上公平,但章柳总是疑心这是没法避免的事情,谁能独力抚养两个孩子长大而不崩溃发狂?谁又能不更喜欢漂亮可爱、聪明灵巧的孩子呢? 章柳:“妈,家里还有我冬天的衣服吗?” 直到下了课她妈妈也没回,章柳哆嗦着回到宿舍裹上被子,终于收到消息回复,妈妈说:“你那儿没有衣服了?” 章柳:“没有了,就一件棉服。” 妈妈:“怎么就一件?我记得去年我不是又给你寄了一件?” 章柳:“哪个?没有吧。” 妈妈:“怎么没有?那件黑的,你是不是又乱丢衣服了?” 章柳努力回忆,仍旧全然没有印象,但妈妈咬死了她乱丢衣服这一罪证,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终于把这件事宽容放过后,问:“你不是打工吗?打工的钱呢,自己再买一件。” 章柳不敢说那些钱的真实去向,只能回答道:“好。” 关掉对话框,章柳感觉昨天给出五百块钱的自己真是贱得慌。心里愤愤地骂了一会儿,章柳转而打开和章杨的对话框,说:“你把五百块钱还给我。” 章杨很快就回了,说:“姐,我正跟咱妈在一块呢,你咋着她了?” 章柳说:“我能咋着她,我快冻死了!” 章杨说:“你那里没有厚衣服吗?” 章柳:“没有。” 章杨说:“你早说呀姐,我给你买一件!” 章柳:“你哪来的钱?”她顿了顿,把“用我给你的五百块钱吗”这句话压下去。 章杨说:“我跟咱妈要,就说给我自己买的。” 章柳被这句话气得两眼发黑,因为她知道,章杨确实很容易从家里要过钱来,打小就是这样。 章杨说:“姐姐,我知道咱爸妈特别偏心眼,小时候我特别迟钝,别的大人跟我说我还不信,长大了我才看出来。” 章柳对她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有些错愕,一时不说话。 章杨继续道:“我之前就想说了,一时没找到机会,我现在想到以前的事情,真的很难受,姐姐,对不起。” 章柳说:“算了,反正都过去了。” 章杨说:“我知道咱爸妈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但是我没办法割舍掉亲情,你能理解吗。” 章柳:“我知道。” 章杨:“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偏心,我觉得也很难改变了,姐姐,以后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来跟他们要,虽然他们给得不平均,但我们姐妹俩自己平均开就行了,出生于同一个家庭,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章柳:“嗯。” 章杨:“我跟咱妈要钱,这两天冷,你先跟打工的地方请两天假,别冻感冒了。” 章柳想说假哪是这么容易请的,不过跟章柳说了也没用,只能说:“你也注意保暖。” 章杨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又发了一个亲亲的:“好的,爱你,姐姐。” 一整个下午,章柳除了想她真快冻毙了,就是在想林其书,这种感觉挺奇怪的,有点像暗恋。 章柳对暗恋这件事儿可太熟悉了,她小学六年级就开始暗恋女同学了,那时候暗恋的是班长,班长扎一个马尾辫,总是敲她那个铁制铅笔盒,站起来大喊:“再吵把你们名字都记下来!” 初中暗恋班里学习第一的那个女孩儿,那时候流行的沙宣头,带发夹,写字极其端正,给她讲题时会拿手指一行一行地划过去,手指细白,连指甲盖都很漂亮。 高中暗恋的对象不是同学,变成老师了,数学老师,三十来岁,脾气不算好,对她的分数总是不满意,喜欢说“这个地方怎么能错?章柳,我给你讲过几遍了?”站在章柳后边看她解题,解对了就摸摸她脑瓜顶,解错了就抬起膝盖踢她屁股一下。一开始章柳还以为自己受到了特殊对待,后来才发现她对每一个学生都这样,比她爸妈可公平多了。 一想起往事章柳就心酸不已,如果有的选她真不想再暗恋。雷子说得对,林其书都四十多岁了,比她多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骗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四十多岁还能再喜欢人吗?就算能,会喜欢她这种小孩吗?不够漂亮不够聪明,学历不够好,出身还很穷,带出去简直要多丢面儿有多丢面儿。 那林其书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翻来覆去地寻思一会儿,章柳觉得这事情可以有两个解释,一个是林其书也喜欢她,这个可能性不大。第二个是林其书在玩她,她说没搞过大学生就是没搞过了?就算她搞过八十多个,硬说没有,章柳也没处考据去。 下了课去餐馆的路上,章柳在QQ上问雷子:“你以前听说过林其书吗?”和章柳不一样,雷子是在这儿出生的本地人,很小就混迹于本地群,如果林其书搞过这么多个,怎么着也应该声名在外了。 雷子:“没啊,有的话我昨天不就说了。” 章柳:“也是。” 雷子:“咋了,你怀疑她搞过别人。” 章柳:“算了,没事。” 雷子:“要我说你就别去招惹她,太危险了。” 章柳:“她给过我五百块钱。” 雷子:“啥意思?” 雷子:“嫖资呗?” 章柳:“不是,她看我嘴馋喜欢吃东西,说让我买点想吃的。” 雷子:“哎,你咋这么好收买呢,是不是因为家里对你不好,有人稍微对你好点你就开始感恩戴德。” 章柳不吱声。 雷子:“五百块钱对她来说算个屁啊,你知道别人包养都给多少吗?” 这些话章柳都在舍友那里听过一遍了,如今再听一遍,她却突然想起林其书手上的伤痕来,有深有浅,纵横交错,她真的在建筑工地干过吗? 章柳的脑海中浮现出年轻的林其书的模样,背着铺盖风尘仆仆,在飞扬的尘土中绑扎钢筋,带着安全帽蹲在地上吃盒饭。她冬天要怎么办?她有足够的钱买暖和的冬衣吗,是不是也受了很多年的冻? 雷子:“你知道别人包养都给多少吗?” 章柳:“我干嘛管别人。” 雷子:“好吧。” 章柳:“而且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雷子:“那她是哪样?” 章柳不想多说,只说:“反正她以前也挺惨的,比我惨。” 雷子:“我服了,你真的,真是天选受害人。” 雷子又说:“她还用你心疼吗,你快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几乎是同时,通知栏里出现一条新消息,章柳退出和雷子的对话框,发现是林其书,说:“下了班来店里。” 太贵了,折寿 临走时章柳掐准了不会迟到的点儿,时间紧张,一下公交她便飞奔扑向林其书的店,等她气喘吁吁地推开玻璃门,却没看见想见的人,只有几个店员,还有那天跟林其书谈话的女的,大约是这家店的店长。 店长见她来了,从柜台后面招招手示意她进去,两人进了后厨旁边的一个小房间,看起来是更衣室,店长提起两个袋子递给章柳,说:“你换上试试,两个不一样的码数,看哪个合适。” 她说完就要退身出去,章柳忙叫住她,问:“林其书呢?”说完自觉有些不妥,这店长应当算是林其书的下属,当着她下属的面直呼她名字,似乎不大合礼数。 店长也愣了一下,说:“她去出差了。” 章柳问:“今天走的吗?” 店长说:“下午走的,大概四点钟。” 章柳低下头说:“好。” 袋子里是羽绒服,和棉服的手感差别明显,颜色不一样但款式相似,都堪堪遮过膝盖,背一个大帽兜子,帽檐的毛条细密丰软,半张脸都被藏进去。 章柳分别试过,粉色的一件正正好,蓝色的一件略微大了。她在狭窄的换衣间上下摸索,又脱下来翻来覆去地找,找半天都没看见吊牌在哪,只在胸口上有一个刺绣的商标。 章柳掏出手机打开淘宝搜了一下,点进品牌旗舰店找到了一样的款式,蓝色的1399,粉色的便宜点,1299。 章柳把两件衣服脱下,小心迭好放回袋子,走出换衣间。店长看见她,讶异道:“两件衣服都不合适?” 章柳不说话,只摇头,把两个袋子递还给她,吭哧了半天才说:“太贵了,太贵了。”低于五百她就收了,可能雷子说得对,这点钱对林其书来说算个屁,但章柳穷惯了,一千多的东西她只想供着,不想穿着。 店长露出为难的神色。 章柳连忙说:“我给她打电话说。”她掏出手机来想打电话,却发现离上班时间只差两分钟了,两下里纠结一会儿,只好和店长别过,提着两个袋子先去上班。 上班的两个小时里心乱如麻,差点把菜给丢到地上,幸好被跳舞的姐姐扶了一把才没出事故。这姐姐来自一个东欧小国,金发棕眼宽下颌,每天穿一个深绿色的露背裙,跳不知道什么舞,此时神情忧虑,用英语慢慢地问她:“你不舒服吗?” 章柳一看见漂亮女人就发怵,结巴了两句只蹦出一个“ok”。 终于挨到下班,章柳没去吃饭,蹲在柜台角落给林其书打电话。 林其书很快就接了,说:“章柳?” 章柳本来备好了台词把衣服退回去,听见她叫自己,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把台词忘了个精光,迟疑片刻,她问:“老板,你怎么出差了呢?” 林其书笑道:“赚钱啊,还能干嘛。” 章柳:“你去哪儿了?” 林其书说就在邻市,一座新商场正在招商,她来考察一下。 章柳说:“我也想去,你下回带着我吧。” 林其书:“净胡说八道,你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又问,“羽绒服合适吗?” 章柳:“不合适。” 林其书:“都不合适?小了还是大了,还是不好看?” 章柳:“好看,照镜子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里面那个女孩子是谁。” 林其书没听懂,说:“尺码不合适就再换。” 章柳说:“太贵了,我的命压不住这么贵的东西,折寿。” 林其书的语气变得严厉,斥责她:“胡说什么!” 章柳被骂,瘪着嘴不说话。 林其书说:“别让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章柳。” 章柳小声:“怎么这么迷信。” 林其书一字一顿地叫她:“章柳,你听见了吗?” 章柳只好说:“听见了听见了!”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把衣服退回去了。 林其书问她:“哪件不合身?” 章柳老实回答:“蓝色那件。” 林其书:“大了?” 章柳:“有点。” 林其书:“你给那个店长,把蓝的退了。我给你点钱,你去买双鞋,我看你那双运动鞋也够呛能保暖。” 章柳连忙说:“我不要!” 林其书:“你不冷?” 章柳一顿,说:“我让我妈给我寄了,明天就到了。” 林其书说:“行,今天又降温了,别坐公交,打车回去吧。” 章柳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说:“好。” 去店里把蓝色的还给店长,章柳把粉色的那件换上了身,跟周身所有东西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走出店门。思量再三,她还是打了车,虽然心疼钱,但她更不能接受挤在公交上被弄脏衣服的可能性。 夜晚风雪交加,章柳终于不必再缩成一颗西瓜虫行进,揣着兜回到宿舍,刚要上床就被叫住了,舍友说:“章柳!你去逛街了?咋没叫着我们呢。” 章柳摸不着头脑:“我没逛街啊。” 舍友:“你网上买的?”她还在泡脚,伸手摸了摸章柳的羽绒服,说,“还挺好看的,多少钱啊?” 章柳一惊,脑子里冒出之前舍友八卦别人被包养时说的话,连忙应道:“嗯,嗯,网上买的。” 舍友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舍友是知道她家境情况的,章柳随口编了个数字:“三百多吧。” “三百多?”这下另一个舍友也被吸引过来了,堵住她上下打量几遍,也上手摸了把面料,“在哪家店买的啊?我也想买个羽绒服,但我听说现在羽绒有很多都是假的,你这件保暖吗?” 章柳赶紧摇头:“不怎么样,我感觉也是假的,三百多能买到什么好羽绒服。” 舍友说:“还是得线下买,试穿一下。”章柳连忙点头应和。 洗漱完上了床,章柳在手机上问林其书:“老板,你啥时候回来啊。” 林其书回她:“两三天就回了。” 章柳:“你那里下雪了吗?” 林其书:“早上下了点,现在停了。” 章柳忽然道:“好想你。” 林其书说:“前天不才见过?” 不只见了,还打了一顿。不知怎么,两人虽遥遥相隔,章柳却像是能看到林其书的表情似的,她想,林其书现在一定是微微笑着的,即使才相识几日,她却已经熟识了那种微笑,嘴唇抿着,眼睛半阖着向下看,既温柔,又淡漠。 章柳说:“前天晚上见了,昨天早上就开始想了。”话说得粘粘乎乎,她倒也不害臊,只是这消息发出去却没有回应,等了几分钟林其书也没说话。 章柳的头皮有些发麻,左右犹豫半晌,她说:“老板,你怎么不说话了。” 还是没回答。 章柳说:“其实我胡说的,没有那么严重。” “意思是没怎么想你,毕竟我们才认识了几天。” “老板,你不喜欢粘人的?” “我不算是粘人的那种,我就是喜欢胡说八道。” “我觉得不管是什么关系,两个人之间都得保持距离。” “有的被动太粘人了,我看了都嫌烦,我不是那种的。” “但是有的主动太冷漠了,太冷漠了我也受不了。” “老板你觉得呢?” “老板你是不是睡着了?” 最后一个疑问句发出去,章柳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看着满屏幕的蓝色气泡,突然脑子一炸,连忙撤回消息。 可惜为时已晚,两分钟的限制早就过了。 好在没过几分钟林其书就复活了,发来消息说:“手机冻关机了,刚回酒店充上电。” 章柳回答:“喔。” 林其书的手机是苹果13,章柳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冲去美国苹果总部,把库克斩于刀下。 林其书估计在看上面那么多条都说了什么,果不其然,她很快就做出了回复,说:“小柳,不要乱想。” 章柳:“我没有乱想,都是随口说的。”她一边打字,一边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真荒谬。 林其书倒也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说:“衣服保暖吗,冷不冷?” 章柳:“不冷,质量很好。” 林其书说:“那就好,温度还要降,别冻坏了,鞋子买了吗?” 章柳:“买了。” 林其书继续絮叨了几句,嘱咐她不要心疼钱,不要忘记复习期末考试,最后赶章柳赶紧去睡觉,两个人结束了聊天。 第二天,第三天,大雪时下时停,天地之间茫茫一片,而章柳感冒了。 大约不是流感,打喷嚏流鼻涕,体温倒是连三十七也没过。周末不必上课,章柳病歪歪地熬了半日,鼻涕纸扔了一垃圾筐,喝干了水也懒得下床去拿,整个呼吸系统都仿佛连旱了几日似的,她打心底里委屈极了,有种被世界亏欠的感觉。 章柳生气似的跟林其书说:“我生病了!” 林其书问:“怎么了?” 章柳给她发语音,因鼻塞而嗓音喑哑,说:“我感冒了,好难受。” 林其书说:“发烧了吗?” 章柳说:“三十九度多。” 林其书:“怎么回事?去医院了吗?是流感?” 看她着急,章柳不禁窃喜,道:“没有,没有力气去。”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一会儿,林其书说:“今晚就回去,你舍友呢?让舍友带你去医院。” 章柳恃病而骄:“我不去!我不想去。” 林其书:“章柳,现在是任性的时候吗?”语气似乎蕴着怒意。 章柳暗忖自己把感冒扯得太离谱了,只好转而撒娇:“校医院可远了,我走不过去。” 林其书说:“那等我回去吧,别玩手机了,先休息会,多喝点水。” 章柳一一答应,关掉QQ后百无聊赖地看了个电视剧,晕晕沉沉睡了个午觉,突然被手机铃声吵醒,拿起来一看,是林其书打来的电话。 接通之后,林其书问:“你在几号楼?” 章柳说:“五号楼,在图书馆正后面,正门进来向右走,绕着图书馆转半圈就看见了。” 林其书说:“你穿好衣服下来,拿着医保卡和身份证,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后章柳一看,已经下午四点多钟,外头已然天色昏昏。之前肆无忌惮地编了一堆谎话,她这才感觉到紧张,连忙穿好衣服梳好头发,走到镜子前边,突然发现头发油得都打成绺了。 按照日程应该今天洗头,但因为感冒没洗成,不光头没洗,脸也是油的,眼角还有眼屎,蓬头垢面鼻头通红,看起来像是童话插图里的女巫。正踌躇着是否要去洗个头,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还是林其书。 章柳手忙脚乱,搓了两把眼睛,赶紧走下楼去。 楼前停着一辆车,章柳踌躇两步,刚打开后座车门就被叫住了,林其书打开副驾驶旁边的门,探身说:“坐前面。”她戴着一张口罩,眉头担忧地拧在一起。 章柳无法,坐到了她的旁边。 林其书一边伸手摸她的额头,一边问:“量体温了吗,还是三十九度多?”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她有些疑惑,“退烧了?” 章柳含糊应答:“嗯,好像是吧。”因为一天没喝水,嗓子十分沙哑。 林其书问:“今天早上几点发的烧?” 章柳:“八点钟。” 林其书将她仔细地上下打量几遍,章柳对自己胡说八道的习惯后悔不已,越发地惭愧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林其书问:“你量过第二次吗?” 章柳摇头,油腻的头发在眼前飞过去。 林其书的语气还是很疑惑:“头晕不晕?” 章柳想点头又想摇头,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只是僵直坐着一动不动。 林其书问:“吃退烧药了?” 章柳又摇头,摇到一半立刻后悔,吃过退烧药不就能解释现在的体温了? 林其书说:“先去医院吧,你带身份证和医保卡了吗?” 章柳一愣,她急急忙忙赶下楼梯,哪还记得这回事。 林其书说:“没带就算了,我记得市医院能现场办医保卡。”说罢发动汽车,章柳顿时慌张不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老板,”章柳眼神摇晃,细声求道,“不去医院了吧,我感觉没事了。” 为什么笑 林其书说:“低烧就算了,三十九度多怎么能不去?” 章柳听她语气严肃,终于忍不住坦白道:“没有,没有发烧。” 林其书说:“现在退了可能晚上还会烧起来。” 章柳的头快要低到脚踏垫上:“早晨也没发烧,还不到三十七度,我瞎说的。” 大概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情,林其书一时没说话,好半天才哭笑不得地叫她:“章柳……你撒这个谎干什么?” 章柳下意识抓挠头发,刚碰到就缩回来了,嘴里干咳几声,歪过头看向窗外。 林其书探手又试了一遍她的额头温度,确定真没发烧,然后发动汽车出了校门。周末的下午马路繁忙,两人在路上走走停停,林其书突然问:“今天吃饭了吗?” 章柳:“没有。” 林其书指向街边的点心店,问:“买些点心吃?” 章柳乖巧状点头。 林其书停车,带她进去买了点吃的,章柳从没敢进过这种店面,亦步亦趋跟在后边,林其书问了就答应,不问她也不敢吱声,最后带着零零碎碎几小包去柜台,店员说一共一百零四。 章柳胆子都要吓破,几乎尖叫:“老板!” 林其书和店员一起转头看她。 虽说跟林其书没什么好遮掩的,但现在有店员在场,章柳只能吭哧委婉道:“老板……我吃不了那么多。” 林其书眉毛一弯,像是懂了,说:“没事,吃不了就吃不了。”转而去问店员,“这些保质期是多久?” 不同甜点的保存方式和时间不一样,店员洋洋洒洒介绍一堆,最后说:“最佳赏味期是两天,最好还是在明天之前吃完。” 两人拎着纸袋离开,在便利店买了些矿泉水喝,章柳的喉咙几近干涸,刚出门就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肺叶都被冰得生疼。 林其书定定瞧着她,脸色不算好看,章柳讪讪地抱着水瓶,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一天都没喝水?”林其书问。 “啊……”章柳挠脸,小声说,“感冒了,难受。” 林其书没说什么,章柳只听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两人正要回车上,林其书突然朝反方向走了几步,章柳惊恐不已,连忙跟上。 林其书看看她,没有继续往前走,拿出手机来,此时手机正震动着,屏幕上有电话打来,她接通电话:“喂?张老板。”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她笑道:“嗯,家里孩子突然生病,我就提前回来了。” “发高烧,听说最近是流感季。” “上大三了,被我惯坏了。” “张老板太热情了,下次一定多待几天。”她又客套几句,脸上始终挂着笑,最后把电话给挂了。 两人回到车上,此时道路已经疏通,汽车行驶过四五公里,途中经过万象城,最后进了一个陌生小区,对面可以看到银座和远洋广场。 林其书拉起手刹:“下车。” 章柳哆嗦一下,快要被她不温不火的语气吓傻。倒不是怕挨打,如果可以,她宁愿被打一顿,只要林其书能消消气原谅她。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电梯,和万象城那个小区大不相同,这个小区要老旧很多,电梯里不大干净,房子还是钥匙开门,而且屋里明显带有使用过的痕迹。 桌上有一方布置着水草石头的鱼缸,旁边是喝了半杯的水,墙上挂着她的衣服外套,这里是林其书真正生活的地方。 两人进屋换下了衣服和鞋子,章柳说:“老板……我想洗头。”她想抓头皮已经想了一路,忍耐力濒临崩溃。 林其书把装着甜点的纸袋给她,说:“先吃点东西,不然在浴室头晕,我把风暖给你打开。” 草草吃完东西后章柳走进浴室,为了抵抗严寒她里边穿得很厚,进了屋既热又不得劲,为了洗头只能脱了,脱完上衣想了一想,决定把裤子也扒下来,直接洗个澡。反正一会儿没准也要挨一顿打,洗干净点也算走得体面。 想到这,章柳走到镜子跟前,拧着脖子去看旧伤,发现屁股已经好得大差不差,只剩下几小块皮肤呈现青黄颜色,样子挺丑,还是红红的好看。 洗完澡,章柳将门打开一条细缝,幽幽地叫:“老板……” 林其书走过来:“怎么了?” 章柳:“吹风机在哪呢……” 林其书说:“柜子里边。” 章柳抬起眼睛,跟偷吃了东西的狗似地看她。 林其书:“什么事儿?” 章柳慢慢关上门:“没事……” 镜柜旁边有个支架,正好能把吹风机架上去,章柳一边吹一边洗内裤,内裤底粘着点体液,大概是林其书跟那个张老板打电话的时候产生的。 揣着湿内裤出门,林其书给她了一套睡衣,章柳不好意思地问:“在哪儿晾衣服……我把内裤给洗了。” 林其书说:“给我,挂烘干机里。” 磨磨蹭蹭穿好睡衣出门,林其书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章柳捏着手指头走过去站在她跟前,林其书却连眼皮都没抬。 章柳直愣愣戳在原地不知所措,本来她还在寻思老板到底生没生气,这下确凿无疑了。她在心里捻起指头数道歉方案:下跪?但上次为此被骂了,有点风险;求挨打?但她本来就喜欢挨打,这么道歉跟闹着玩似的…… 正忐忑不安着,林其书转头看向她,突然抬起了手。 章柳惊恐地大叫一声,抱着头就蹲下了。蹲在地上等半天也没有巴掌落下,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林其书伸手摸了把她的头发,说:“怎么头发没吹干就出来了。”又问,“你蹲下干什么?” 章柳委屈:“我以为你要打我脸……” 林其书:“我为什么要打你?” 章柳:“我……对不起,老板,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林其书一下子笑了:“章柳,这套台词你这周已经说了几遍了?” 章柳怎么也看不出她现在的情绪,不敢贸然撒娇,只能瘪着嘴不吱声。 林其书拍了拍沙发:“别蹲着了,坐下。”等章柳坐下,她却不说话了,转过头去继续看电视。 章柳感觉自己快被折磨疯了,委屈到眼圈泛红,本来鼻子就不通气,一张口嗓音嗡嗡的,说:“我要怎么道歉你才能不生气?打我一顿不行吗……” 林其书说:“撒这个谎就是为了挨打?” “不是,不是。”章柳连忙摇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总不能说实话吧: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关心我,谁能想到你会生气呢。 林其书:“那是为什么?” “对不起……”章柳要哭了,身体一出溜滑下沙发,跪坐在了地上。 林其书说:“看来你是真喜欢下跪,是吗?那就跪好了。”她拍了拍章柳的后背让她挺起来,语气温温和和,然后又不理她了。 电视里在放一部韩剧,一个字也听不懂,章柳大脑空白,只觉得膝盖疼得让人想死,之前跪的地方都有地毯,现在骨头直接和瓷砖接触,还以为跪在了钉板上。没过一会儿,章柳身体摇晃,求助地看向林其书,却始终没得到回应,她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章柳哭得真心实意,但眼泪涌出来的一瞬间,她想:林其书肯定看不得她哭。 果然,林其书说:“起来。” 章柳嘴里呜呜咽咽,然后不小心嘿嘿地笑了两声。 两人皆一愣,章柳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刮子,就算心里藏不住事儿,也不至于真的笑出声来吧? 虽然笑了,但膝盖上的疼痛是实打实的,章柳起得一磕一绊,被牵着手拉了起来,罚站似地站在林其书跟前。 林其书说:“为什么笑?” 章柳觉得这应该是打学会说话后自己话最少的一天,没一个问题是她能回答的。 好在林其书也没真想得到她的回答,接着说:“知道我见不得你掉眼泪,是吗?” 章柳嘴一撇,两滴泪珠啪嗒一下滑下来,“老板……对不起,我以后不乱说了……我不知道……”她抽噎两下,“我不知道会耽误你的事儿……” 林其书叹了口气,说:“昨天就都忙完了,你就算不发烧,想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 章柳:“那个张老板……” 林其书:“客套几句,见不见面都行。” 知道自己没耽误正事,章柳心里松一口长气,立刻又来劲了,抹了两把眼泪,蹲下去抱林其书的小腿,问:“真的吗,老板?我说想让你回来,你就回来?” 林其书说:“蹲着干嘛,不是喜欢下跪吗?”她拿另一只脚踢了踢她,“跪好了。” 章柳可怜巴巴地摇头:“我不要,跪着好疼,会伤膝盖的。”她想一想,补充道,“如果老板出钱给我治疗膝盖的话也可以,不过那样领养我的性价比就降低了。” 林其书没忍住被她逗笑,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拎起来压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挥手在她的屁股上抽了一巴掌:“张口就是胡说八道,真是管不了你了。” 屋里温度高,睡衣只有薄薄一层,巴掌拍下去“啪”地一声,声音清脆极了。章柳没防备突然挨打,连忙求饶:“管得了管得了!我不说了。” 林其书没理她,巴掌着肉的清脆声音响了数下,其实不怎么疼,章柳欲拒还迎地哼叫几声,紧抱着大腿不撒手,突然巴掌停了,林其书推了推她,说:“下去。” 章柳心中失望,噘着嘴滑下去,两手伸到后边揉了几把,稍微有点热,估计红了。 林其书绕过她离开客厅,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拎着那个熟悉的黑色三脚架包。她坐回到沙发上,拉开拉链取出了一把藤条,指头粗细,将近一米长。 章柳一下子傻眼,捂着屁股不敢动弹,怯怯问道:“怎么……怎么突然要用藤条啊?” 林其书说:“怎么了,你不满意?” 这让她怎么回答? 林其书拿藤条点了点打开的黑包:“不满意你自己挑一个吧。” 章柳真的探头去瞧,拉链没有完全打开,这个角度只能发现深棕色的木尺、更粗的藤条,还有一把既厚又重的皮带,压边闪着漆黑油亮的反光,看起来没有好惹的,林其书手里的竟是面目最为和善的一个。 章柳缩回脑袋,不情愿道:“挺满意的……” 林其书倒没说什么,又点点旁边的沙发,说:“把裤子脱了,过来。”意思是趴到那边去。 章柳慢吞吞地解开裤腰带,趴到沙发上后脱下去,她的屁股果然红了,而且红得很匀称,比之前好看了一些。 到底心里害怕,章柳回头看向林其书,脸上再次露出那种表情,就好像一条偷吃了东西还啃烂了沙发的狗。 林其书跟没看见似的,抬起藤条抽了下去。 我已经改了 挨了不过几鞭,章柳嗷地大叫一声,猛锤了沙发垫一下。粗藤条韧性不足重量有余,抽下去便浮出一道格外鲜明的红痕。 红痕从臀峰排到腿根,章柳不敢躲,只能呜呜地哭叫,对跟前的沙发垫又抓又打。 林其书停下来让她缓一缓,章柳立刻捂住屁股翻过身坐在小腿上,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林其书抽了一下她的大腿:“我说打完了吗?” 章柳泪眼汪汪地抬头看她:“要,要打多少啊?” 林其书说:“打到你改为止,行不行?” 章柳即答:“不行——不是,我改了,我已经改了。” 林其书一下子被气笑,拿藤条指着沙发说:“赶紧趴回来,别让我跟你动手。”章柳还要往后缩,立刻被她一把掐住肩膀按了回去,藤条嗖嗖地往她屁股上落。 林其书人到中年,力气却比章柳这个青壮年要大,章柳本就骨架小,平日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此时仿佛一个被扯住翅膀的小鸡崽子,疼得双腿乱蹬嗷嗷哭叫,实在忍不住用手去挡,还记得手心向上免得打到手背,遮住屁股时果然被急刹不住的藤条狠抽了一下。 林其书停了一瞬,伸手捏住她的手腕,说:“展开。” 章柳就知道要来这么一着,但屁股实在太疼了,只要不打屁股打哪儿都行。 这么想着硬挨了两下,章柳立刻感到后悔,手心可怜地蜷缩在一起,不让碰了。 林其书也不催她,把她的手拨到一边继续打屁股,打了十来下之后章柳又伸手去挡,就这么打几下屁股再打几下手心,几次循环之后,两边都红彤彤的高肿起来。 整个过程中章柳的嘴就没闲下来过,一会儿哭一会儿求饶,一个劲说:“我改了,我真的改了。” 大概打了几十下之后,林其书问她:“你改什么了?” 章柳:“我……我……我不乱说话了……” 林其书松开她的手,把藤条放回包里,顺便把章柳的裤子提了回去,意思是结束了。章柳一下子不乐意了,抽噎着说:“老板,你,你给我揉揉呗。” 林其书挥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章柳哭着往她怀里钻,说:“揉一揉不行吗,不行吗……”两只红肿的泪眼抬起来看她,嘴角跟坠了秤砣一样往下撇着,“疼死了,真的好疼。” 林其书叹口气,果然没有继续赶她,一边给她揉屁股一边继续看电视剧。章柳也翻过身来一起看,看没一会被扑过来的腐烂尸体吓一跳,这竟然是一部丧尸片。她一边好奇一边害怕,强撑着看了半集,发出一声尖叫之后,林其书突然说:“章柳,你快把我袖子给扯烂了。” 章柳扭头一看,讪笑着缩回手,随即被提醒到刚挨的打,摊开手心给林其书看:“你看,还肿着呢。” 林其书拉着她的手指仔细看了看,说:“今晚睡觉前就没事了。” 章柳有点失望:“好吧……”她突然说,“我饿了。” 林其书问她:“你想吃什么?” 章柳想了想:“我想吃火锅。” 锅和炉子有现成的,林其书支使章柳去冰箱里拿点食材,她再在外卖上点一些。冰箱个头硕大,章柳小耗子似的一趟一趟往外运,翻出菜刀和案板来切肉。 林其书过来瞧了一眼,说:“有切肉机。”又夸道,“切得还挺好的,在家经常做饭?” 章柳很得意,她其实不太做饭,但还是点点头。 把冰箱里的食材处理完,正好外卖也到了,两人收拾出一桌子,章柳往林其书怀里坐,说:“老板,我手疼,你喂我吃吧。” 林其书掐了她屁股一把:“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章柳不忿道:“你还跟别人说惯坏我了呢,哪里惯我了!” 林其书瞪她一眼,章柳想起挨打时求饶的话,心虚地滚下去了。 两人吃饭吃到一半,章柳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一通电话,来自章杨。 章柳差点把手机掀翻出去,连忙拒绝接听。 林其书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章柳说:“不认识的号,省外的,估计是诈骗。” 手机再次响起,章杨再次打来,章柳又给挂了。 然而章杨似乎非要打通这一个电话,当手机第三次响起时,章柳终于反应过来,按住音量键调成静音。 林其书把手机的饮料放下,伸手说:“哪里的电话?我看看。” 章柳连忙说:“不是,不是,是我妹给我打的。” 林其书瞧她一眼,问:“你妹妹给你打怎么不接?” 章柳没办法,她既不想当着林其书的面跟章杨对话,也不想跟林其书解释她们的姐妹关系,稍稍犹豫过后,她还是把音量调回来,接通了电话。 章杨那边非常吵闹,她扯着嗓子道:“姐姐!你怎么不接我微信视频?” 章柳说:“我微信老是收不着消息,你给我打视频干什么?” 章杨说:“我再给你打一遍,你快点接通!”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章柳点开微信,看到了章杨的视频请求,点开之后发现章杨那边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见,她好像挤在人群里,嘈杂的声音中只能听出她正和爸妈在一起。 章柳一愣,后知后觉地想到今天似乎是她们妈妈的生日,章杨说过她们要在生日这天去方特玩。 突然,屏幕上一点亮光闪动着向上,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间,然后炸开成了一朵巨大的烟花,延迟的爆炸声从声筒传出,接着数点亮光在黑暗中游动,伴随着砰然声响在屏幕上间次盛开,五颜六色的光点拖着尾巴,几乎充满了整个屏幕。 章柳呆呆看了半晌,直到烟火终于停息,章杨对她兴奋地说:“你回不了家,这样就算我们四个人一起过生日了!姐你开心吗?” 章柳说:“挺开心的。”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章杨说给她买羽绒服,但现在也没收到,最后章柳也没把这件事问出口。挂断视频后,林其书说:“你妈妈今天过生日?” 章柳:“嗯,我都忘了。” 林其书:“忘了?” 章柳:“我们家不怎么过生日,记不住。” 林其书皱起眉头,但没有说什么。 丧尸剧已经被关了,换成了一部情景喜剧,章柳看着电视一个劲傻乐,差点把饭呛气管里,被勒令不准看了,吃完饭再看。 电视剧的主角是一个有弟弟的男人,兄弟俩同为心理学家,互相嫉妒的同时都对对方抱有深刻的亲情,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种不太健康的关系。章柳坐在林其书怀里,看着看着突然说:“我真不想当姐姐。” 林其书问:“为什么?” 章柳说:“我想当妹妹,大家都喜欢最小的那个孩子。”她转过头来问,“老板,你是不是家里大姐?” 林其书:“不是,我是最小的。” 章柳非常惊讶:“最小的?” 林其书点头:“姥姥家奶奶家都是最小的,自己家里是老三,有大姐二哥。” 章柳惊讶得合不上嘴,林其书瞧她一眼,道:“怎么,你以为我生下来就四十多岁?” 这倒不是,但章柳觉得林其书从小到大都是照顾人的、较为年长的角色才对,她完全没法想象林其书也有被姐姐牵着回家的时候。 章柳突然笑得很猥琐,问:“那你有没有被妈妈或者姐姐打过屁股啊?” 林其书又掐了她一下,章柳疼得大叫一声,连忙讨饶:“我不问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林其书倒是回答了:“没有,我家里不打孩子。” 章柳小声:“那可真奇怪了,怎么你就那么喜欢打孩子呢?”说完从她怀里跳出来,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沙发后边。 林其书没去捉她,回头继续看电视剧去了。章柳躲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探头出来却被一把拎住了耳朵,压在沙发背上又被打了一顿。 章柳疼得哎哎直叫,身体却一个劲往林其书怀里钻。而林其书似乎已经习惯这般不正常的粘人姿态,伸开胳膊搂住了她。 章柳突然仰起头来叫她:“姐姐。”她露出一种失了神一般的、快乐而又恍惚的表情,又叫,“妈妈。” 姐姐妈妈地乱叫了一通,章柳攀着林其书的肩膀跨坐在了她的大腿上,用颤抖的双手去解她的腰带。 林其书一下握住她的手:“章柳?” 章柳瞳孔扩散,笑容乖巧地看她:“老板,跟我做爱吧?” 林其书把她的手放回到她的身侧,说:“下去。” 章柳并不理会,执拗地去拽腰带,弯着腰把脑袋拱到了她的怀里去。 林其书死死钳住她的肩膀,提高声音:“章柳!滚下去。” 章柳委屈地看她:“为什么啊?” 林其书没有回答,只说:“你先下去。” 章柳说:“我是二十岁,又不是十岁!你就算操我也不违法。” 林其书的眉毛皱得越来越紧。 章柳说:“而且我已经被强奸过了,做爱根本没什么。” 林其书一愣:“什么?” 章柳满不在乎道:“怎么了?” 林其书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她问:“什么时候?” 章柳觑她一眼,嘻嘻笑道:“你怎么不问我是真的假的啊?” 林其书说:“章柳,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章柳摸摸鼻子:“哎呀……” 林其书:“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章柳露出尴尬的笑容:“不是啦,我随口说的。” 林其书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再次确认:“小柳,这事情有没有发生过?” 她突然温柔,章柳反而惧怕起来,连忙道:“真没有。” 林其书的眉头又拧了回去,她深深凝视着章柳,然后推了她一下,说:“下去,站着。” 章柳乖乖后退滑坐到地板上,然后抓着沙发站起来,她以为自己要挨今天晚上的第三顿打了,没想到林其书没有要打人的意思,而是朝她斜前方的墙角指了一下:“过去。” 章柳不明所以,走过去转身看她。 林其书说:“朝墙看,不用看我。” 对着空白的墙面呆了一会儿,章柳突然反应过来:这是罚站。这个认知让她的大脑宕机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林其书生气了,这是一场真正的惩罚,不是打屁股结果把人给打湿了那种,而是违反交通规则被罚款那种,除了痛苦什么也不会有。 真正的惩罚。章柳在心里把这个词组咂摸两回,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兴奋感。 不过这种兴奋感只维持了片刻工夫,因为章柳的腿酸了。除了躺着玩手机,她平日里鲜少需要长时间拘束在一个姿势,膝盖很快就打了弯。不仅累,而且无聊,眼前没有东西看,手上没有事情干,身后的电视剧也听不懂,章柳干巴巴地盯着白墙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回头问:“老板……要站多久啊?” 林其书看了一眼表:“还有四十六分钟。” 章柳差点要跪下,“不要……”她拖着声调去找林其书撒娇,却被瞪了一眼吓住了,站在原地不动弹。 林其书:“站回去。” 章柳:“老板,我都生病了,”她咳嗽两声,“没有力气站不住,我刚才都没跟你说……” 林其书说:“站回去。” 章柳怯怯地后退一步,撇着嘴站了回去。 太贵了 煎熬了不知多久,林其书突然叫了她一声,章柳大喜,扭头拱到她跟前,低眉顺眼委委屈屈地讨饶:“我错了,老板,不站了吧?我要站不住了。” 林其书低头看她:“是不是那一次?我们认识第二天。” 章柳:“啊?”她怔了一下,连忙否认,“不是,不是。” 林其书:“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章柳挠挠头:“我都忘了……大概就是她下手特别狠吧。”她嬉皮笑脸地抱住林其书,“只有老板心疼我。” 林其书没再说话,章柳泥鳅一样在她怀里拱来拱去,伸手又去扒拉她的皮带扣,林其书啪一声在她手背上抽了一下,斥道:“下去!” 章柳仰着脑袋,眉眼耷拉下去:“老板,哪有你这样包养大学生的啊?” 林其书说:“我这样怎么了?” 章柳:“我想被操都不可以吗?” 林其书拧住她的耳朵:“你再说一遍,章柳?” 章柳疼得吱哇乱叫,当然不敢真的再说一遍。林其书指着墙角对她说:“滚回去站着。” 章柳大不情愿,双手掐住自己脖子:“老板,我宁愿去死。” 林其书:“章柳——” 章柳脖子一缩,双手背后,跪在地上拿诚恳脆弱的眼神瞧她:“老板,我真的站不住了……” 林其书招了招手:“过来点。” 章柳莫名,看她脸色严肃,不由得心中惧怕。当然,她在林其书的跟前从来没有过单纯的恐惧,在碰到林其书之前,她竟不知道愤怒是如此性感的东西。 章柳挪动膝盖向前,脸上挨了一个耳光。 林其书说:“疼不疼?” 章柳点头:“疼。” 林其书:“说话前过一遍脑子,行不行?” 章柳点头:“行。” 这一巴掌终于把章柳给打老实了,鹌鹑似的坐在林其书小腿边上,时不时假装不经意地碰一下脸颊。因为不是真的下了狠手,所以脸上不热也不肿,用手轻抚过去,只能引起极其轻微的、残留的疼痛。 章柳想,如果多挨两下就好了,当然这个念头她是不会说出口的。自顾自地傻笑两声后,林其书低头看她:“笑什么呢?” 章柳连忙摇头,说:“没事呀。”她靠在林其书腿上,百无聊赖地玩她的手,一遍遍地仔细打量那些陈年伤痕,伤痕深浅不一,纵横交错,干涸的河床一般躺在林其书的手心上。 章柳把它们贴在自己刚刚被打过的脸上,用嘴亲了一下。她仰起头,发现林其书也在看她,眼神朦胧,看不出情绪。 章柳叫她:“老板。” 林其书:“嗯?” 章柳倒没什么事情要说,想了想便随口扯淡道:“你在工地干了半年就攒下来创业的钱了?” 林其书说:“不是,干了三年,只有半年在绑钢筋。” 章柳:“剩下两年半呢?” 林其书说:“干了一段时间杂工,扬沙、和水泥什么的,后来我家一个远房亲戚也来打工,他是干电工的,我就跟着他学电工去了。” 停了一会儿,她接着道:“有一次我在工地受伤了,不能干重活……” 章柳惊声尖叫:“受伤了?!” 林其书笑道:“你叫什么,早就好了。” 章柳:“伤在了哪里?” 林其书拉起睡衣下缘露出小腿,说:“不小心被绊了一脚,钢筋插进小腿里了。” 章柳贴近了仔细去看,其实伤痕是非常明显的,一小块粉红色的丑陋疤痕躺在她的小腿斜侧面,用手抚摸上去有一种奇异的柔软质感。 林其书说:“工地的伙食被工头亲戚承包下来了,我受伤之后就在后厨打下手,打了半年下手之后自己出来单干了。” 章柳把手搭在林其书的小腿上,用手掌心裹住那块疤痕增生,好像它隔了十几年突然需要热敷似的。 两人在十点钟准备睡觉,林其书给章柳测了一下体温,还是稳稳当当三十六度五,半点发烧的迹象都没有。因为空气中温度湿度比较高,章柳除了偶尔打几个喷嚏、鼻子稍微不通气以外也没有更多的不适,可以说是她最为舒服的一次感冒。 察觉到这一点,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极少拥有舒服的体验。没有冷得浑身发抖,没有热得汗液黏腻,没有干得喉咙焦渴,也没有湿得皮疹发作,一切都刚刚好,身体没有任何抱怨的话可说。 唯一令人不满的是,直到最后她也没跟林其书做上爱。如果林其书是男的,那估计因为阳痿,但她是女的,难道她包养女大学生,只为了放在家里当花瓶看? 章柳自认没有漂亮到可以提供如此强观赏性的地步。 林其书一向说睡就睡,等她的呼吸变得平稳缓长,章柳裹在被窝里,在枕头的阴影中打开手机,给雷子发消息:“金主不愿意操我。” 雷子很快回复:“啊?” 章柳:“我该怎么办?” 雷子:“你咋跟她说的?” 章柳:“我就说我们做爱吧。” 雷子:“她是不是有腱鞘炎。” 章柳:“没有吧,她从来没提过。” 雷子:“我知道了,她不想对你负责。” 章柳觉得这句话十分诙谐,道:“负责什么,难道我还能被她做怀孕了?” 雷子:“怀孕个屁,我是说她肯定不想当第一次和你做爱的人。” 章柳不太喜欢这个答案,她说:“我觉得有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小,她有负罪感。” 雷子:“这是一回事。” 章柳:“这怎么能是一回事?” 雷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们怎么办?” 章柳:“没有。” 雷子说:“金主怎么会让包养的大学生爱上自己啊?” 耳边“啪”一声轻响,头顶骤然变亮。 章柳一下翻过手机压在床上,林其书把手从开关处收回,说:“开着灯,不然伤眼。” 章柳在一瞬间眼鼻发热,抽酸,突然出现一口气卡在她的胸腔里,上不来下不去,像一块巨大又粗粝的石头,把一切都硌得生疼。 林其书没有回头,侧着身继续睡觉,大概她真的只是保护一下章柳的眼睛,没有想追究任何事。 章柳将昏暗中的背影看了许久,看得一滴滴泪莫名其妙地流下来。默默地哭了一会儿,她擦干净脸,猴子抱树一样张手抱在林其书身上。 林其书立刻就醒了,神情困倦地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章柳说:“老板,你觉得我只活到六十岁怎么样?” 林其书:“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完,章柳闭上嘴,闭上眼睛,伏在林其书肩头,安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林其书照旧早早离开,在手机里发来一大段信息,按照段落分别提示怎么调节暖气温度、怎么操作各种电器、冰箱里有什么能吃的、怎么给灶台点火、什么锅配什么铲等等,提示之丰富翔实,哪怕是个野人也能依此度过安全的一天。 章柳比野人强一点,用烤箱给自己做了点东西进食,除了上边糊了下边没熟而且烤盘还刷不干净了之外一切顺利。 下午收到舍友的微信,问她怎么还不回宿舍,同学怎么还没走。 章柳对着手机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她是假托陪同学旅游的理由才能脱身外宿的,连忙回答同学玩上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 舍友问,难道同学不用上课? 章柳临时加上新设定:同学复读了一年,所以现在才大二,课很少。总算把这件事儿给糊弄了过去。 无所事事地玩了一天,夜色降临时,林其书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收拾好下楼去,她们去逛一趟超市。 章柳一边下楼,一边给餐馆老板打电话请假,撒谎道感冒很严重,没办法起床。餐馆老板的口气非常不满,倒也没骂她,只问明天能去不。 章柳说明天应该就好了,一定去。 她走出小区门,在门口小路的停车位上找到了林其书的车,坐进副驾驶,林其书问她:“你打工时间是不是七点?” 章柳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事,犹豫一会儿后实话实说:“我跟老板又请了一天假。” 林其书说:“多请两天吧,休息一下,也省得传染给别人。” 章柳:“可是我答应明天一定过去。” 林其书:“你没跟老板说你感冒了?” 章柳:“说了,但是店里就两个服务员,我要是不在,老板就得帮忙干活,他不爱干。” 林其书皱眉,像是对这个同行挺不满的。章柳很希望她说一句“辞职,我养你”,但林其书当然没如她所愿,只说:“明天看看情况吧,你感冒程度轻,戴着口罩应该没事。” 章柳失望地“哦”了一声。 林其书在包里拿出一只口罩让她戴上,说:“下车走过去吧,超市就三百来米。” 两人下了车朝银座走去,一路上看见不少红红绿绿的热闹装扮,离圣诞节只有几天了,不少商家已经搭起了圣诞树,银座前面的这棵格外巨大,通体缠着红格子彩带和极亮的小灯泡,树枝上挂着小堆的积雪,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气势逼人的美丽。 章柳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下来,仰着头看入了迷。 林其书在前面叫她:“章柳!” 章柳恍然醒来,一边追上去一边留恋不舍地回头看。 林其书突然拉住她:“看路。” 章柳的两脚磕绊一下,避过一个穿轮滑鞋飞速行进的小孩。 直到进了商场里边,章柳还是魂不守舍,林其书问她:“饿不饿?” 章柳:“啊?” 林其书:“饿不饿,中午吃饭了吗?” 章柳:“吃了。”她不好意思道,“我烤了一点东西吃,糊了,那个被烤糊的地方黏在烤盘上抠不下来了。” 林其书指指旁边:“喝不喝奶茶?” 章柳看了一眼,是一个均价二十来块的奶茶牌子,她正犹豫着,林其书推了她一把,说:“过去买一杯吧。” 章柳过去挑了一杯果茶,抬头看她:“你喝不喝?” 林其书掏出手机付费,说:“小孩子喝的东西。” 两人进了超市,经过肉类柜台时拎走几袋子,经过海鲜柜台时拎走几袋子,再依次经过蔬菜和水果区域,购物车被填满了四分之三。然后两人走到日用品区,林其书给她买了支电动牙刷,又拿起一卷锡纸和烘焙油纸,说:“烤东西时垫着这个。” 两人拎着袋子走出大门,林其书突然想起什么,带着章柳折返回去,进了一家鞋店。 章柳顿时浑身绷紧,说:“不用,不用买鞋子。”这家店是一个运动牌子,站在墙柜边打眼一扫,最低价格899。 林其书说:“你不冷?” 章柳撒谎:“不冷。” 林其书眼神怀疑地看向她的脚,章柳往后退了一步,打补丁道:“我在网上买了新鞋子了。” 林其书说:“什么时候买的?” 章柳:“前天吧。” 林其书无奈地瞧她一眼,说:“一双鞋子我还买得起,你不用替我省这个钱。” 章柳低下头,看到脚底下的白色瓷砖,尺寸很大,几乎看不见砖缝,头顶的灯打下来,愈发亮得晃眼。 因为章柳太怯场,林其书帮她选了一双红白色的和一双黑白色的,顺带拿了几双袜子,在柜台结账时导购说:“您好,一共五千四百四十八。” 章柳目瞪口呆,当即大叫出声:“太贵了!” 可惜这一声喊得太晚,林其书已经付完帐,打印机正在咔咔地往外吐小票。 章柳僵直着,在一种奇怪的、恐惧与狂喜的混合情绪中浑身战栗,她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鞋子五千四,羽绒服一千三,加上其它零碎花销,林其书在她身上已经花了七千来块钱。 等她们出了店门,章柳叫住林其书:“老板。” 林其书低头看她:“嗯?” 章柳说:“三个我也不值七千块钱啊。” 到底忘了什么事 这种话章柳不是第一次说了,在第一次林其书就明确表示不喜欢她这么说,但纵使冒着惹怒林其书的风险,章柳还是要再提醒她一遍。 林其书说:“那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 章柳一时语塞,她当然没个准数,她倒是想去菜市场过过秤,得到一个自己价值几何的准确数字,不管怎么说,她反正不值七千块钱。 林其书叫她:“章柳?” 章柳突然想问,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和我做爱呢?如果你不想购买我的肉体,那你到底想用这七千块钱买到我的什么呢? 见她一直不说话,林其书没有再逼她回答,而是说:“先回家吧。” 回家路上章柳一直闷闷不乐,但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等两人到了家,她自告奋勇去厨房做饭。 林其书看起来不大放心,进了厨房在旁边看,章柳更加紧张,手下一哆嗦,差点把菜刀掉自己脚上。林其书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我来切吧。”说罢把刀接过,菜板噔噔直响,雪花一样的菜丝在刀刃后铺开。 章柳讪讪退后,被林其书赶去拆购物袋,把水果拿出来洗洗吃了。 林其书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有一前一后两个水槽,章柳在后边的水槽洗水果,洗了一半又转回到在林其书身后边,试图给她打下手。 林其书一回头看到眼巴巴的章柳,把锅铲递给她说: “你来炒?”等章柳站到锅边,她站到斜后方指挥道,“把火开大。” 章柳拧一把煤气灶。 “倒油,润锅。” 章柳扭头看她:“润锅?” 林其书说:“倒一点油,烧热,转锅再倒出来,这样就锅就不粘了。” 章柳说:“直接用不粘锅不行吗?” 林其书说:“用不粘锅干什么?” 章柳无话可说,依言照做。 林其书:“再加油,油热放黄冰糖。” 章柳第一次尝试炒糖色,冰糖在热油里噼啪作响,吓得她左藏右躲,直接滚进了林其书怀里,林其书无奈地把铲子拿回来,不用她炒了。 章柳感觉到一些干啥啥不行的米虫压力,她昨天还表示自己经常做饭,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破了谎言,只能臊眉搭眼地回去洗水果。 水果里边有一种白草莓,一斤一百来块。这种草莓已在网络上火了几年了,章柳看见过无数遍,这还是第一次能吃进嘴里,她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珍而重之地尝了一颗,香气很重,入口软甜,确实比普通草莓好吃一些。章柳想了一会儿,端回客厅去找牙签。 等林其书做完饭出来厨房门,看见章柳窝着身子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一小盘,一手牙签一手草莓,不知道在干啥玩意。 林其书:“你干什么呢,章柳?” 章柳回答:“抠草莓种子。” 林其书:“你要种草莓?” 章柳抠得快要对眼,点点头。 林其书:“草莓要秋天种啊,大冬天的不太晚了?” 章柳一下抬头:“是吗?” 林其书:“你要想种直接在网上买苗就行了,自己发种子要等到哪年?” 章柳说:“在网上能买到真的白草莓种子吗?” 林其书:“你喜欢吃这个白草莓?” 章柳连忙摇头:“我不喜欢,贵的东西我都不喜欢。” 林其书说:“过来拿碗盛饭,草莓等会儿再抠。” 两人吃完饭,章柳闲不住地又去抠种子,抠完草莓抠火龙果,木瓜、葡萄、柚子、猕猴桃,所有水果全糟蹋了一遍。然后她把种子盖上纸巾泡上水,放回到买时带着的塑料盒里,在桌子上铺开了一大排。 林其书瞧了一会儿,说:“你要种就好好种,去买点花盆和土,别用塑料盒,感觉房价都被你拉低了。” 章柳说:“等着吧老板,今年春天一定让你吃上我种的东西。” 林其书一下笑了,说:“你以为种东西那么简单?到春天时叶子都不一定长得出来。” 章柳惊讶:“是吗?” 林其书:“有的还需要嫁接,需要授粉,有的三五年都等不到结果子。”她拍一下章柳脑袋,“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吃什么?” 章柳还真不知道种东西竟是这么复杂的技术活,很不好意思地收回折腾塑料盒的双手。 林其书说:“把它们弄完吧,我给你点钱,买点花盆和土,把芽发出来后种到盆里。” 章柳:“土也要买?去楼下挖点不行吗?” 林其书说:“行,等物业抓你时别说你是我家的。”又说,“楼下的土有可能带虫子,土质也不好,你去网上买点好土。”说完给章柳转了一千块钱。 章柳偷眼觑她,虽然是林其书主动给她的,章柳却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非常不自在,但鉴于上次那五百块钱闹出的尴尬,她决定闭紧嘴巴,把钱收了。 买好花盆和土,章柳把塑料盒放在茶几下边,找出抹布把桌子细细擦了一遍,然后坐在地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擦地板。 林其书一把将她拎起来放到沙发上,说:“有洗地机有家政,用得着你跪着擦地板?” 章柳也不知道她怎么又生气了,只好乖乖坐着不言语,盘起腿来抠指甲,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 不一会儿,林其书突然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章柳吓一跳,懵懵地看向她。 林其书把她的手拿起来,说:“看你把你的手指头咬的。” 章柳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放进了嘴里,长出来的指甲盖已经被啃秃了,游离线被啃进去一块,细细的血线一路流下去,在指关节处渗开浅红色的一片。 章柳愣呆呆的,反应过来刚才好像是有点疼。 林其书:“你咬手指头干什么?”她责怪又不解地看了一眼章柳,站起来走到电视跟前,在下边的柜子里提出来一个药品箱。 拿棉签消了毒,包上创可贴,林其书又问了一遍:“章柳,你咬手指头干什么?” 章柳说:“我不知道啊。” 林其书说:“你以前就有这毛病?” 章柳一寻思,点点头。她以前也因为焦虑把手指头啃破皮过,这么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晚上其实都在焦虑不安。 因为焦虑,所以老想找点事情干,一闲下来就被恐慌感吞没,有种窒息的感觉。 可为什么焦虑?章柳将空空的脑袋转了又转,怎么也想不出原因。她好像把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到底是什么事儿? 林其书:“因为什么事儿?” 章柳:“我不知道啊。”她又要把手放嘴里,被林其书一巴掌打下去了。 林其书:“是不是期末考试?” 章柳摇头:“我怎么会把期末给忘了,不是。” 林其书:“你期末能及格吗?” 章柳想了想,可怜巴巴地抬眼看她:“不及格会怎么样?” 林其书:“大学不是可以重修?” 章柳:“你会不会打我啊?” 林其书:“我打你干什么?” 章柳很不满,哼唧着爬起来跨坐在她大腿上,被林其书一手将腰掐住,说:“皮又痒了是不是?” 章柳小声:“没有,昨天刚打了。” 林其书一巴掌扇在她屁股上:“没有就滚下去。”这巴掌挺实在,扇在未愈的伤上感觉颇为刺激,章柳满意地滚下去,紧贴着林其书窝在沙发上。 手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章柳拿起来一看,发现自己收到了两条消息,一条来自一位舍友,问她今晚上还回不回宿舍。 章柳一边回答不回了,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换个借口,高中同学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不走了吧。 另一条来自雷子,她说遇到了一位下手狠毒、技术高超的主动,差点把她给爽死了,还表示要把这个主动介绍给章柳。 章柳赶紧拒绝,她可不想让上次Lilim的悲剧重演。 雷子嗤之以鼻,说:“你还要给你那位老板守贞啊?” 章柳知道跟她讲不通道理,直接道:“对,我爱上她了还不行?” 雷子说:“天呐,小柳。” 又说:“不要爱上客人啊。” 章柳:“什么客人?” 雷子:“不骗你一把感觉都对不起自己良心。” 章柳:“你说话可以有点逻辑吗?” 雷子似乎对她十分无奈,留下一句“真是不会享受”就消失了。 乱七八糟闹了一遍,章柳的焦虑感有所缓解,但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仍旧想不起那件该被完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因为第二天周一,林其书催她去上床睡觉的时间比昨天早。章柳洗漱完毕窜到床上,紧抱着林其书,然而林其书嫌热把她赶走了,她只好转而去抱被子。章柳的脑子像坐上了一支小船,在昏沉中飘来荡去,那个问题悠悠地在混沌中打着转: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情? 一个晚上章柳都睡得十分不安,大半夜的起来上了一趟厕所,躺回床上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半梦半醒地玩了会手机,实在困极了,才终于失去了意识。 晚上睡不好,早上起不来,好在第一节没课,被第一个闹钟吵醒后章柳定了一个九点钟的,第二节课十点二十开始,什么事儿也耽误不了。 然而九点钟时间未到,章柳突然醒了,浑身冷汗,是惊醒的。她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拿起手机来一看,已经八点五十六,点进日历后发现,一个多小时前吵醒她的不是闹钟,而是日历的日程提醒。 屏幕上写着:四级考试。 昨天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事情,原来是四级考试。 而章柳,到今天也没把准考证打印出来。 中午时章柳回到了宿舍,宿舍几人已经收拾齐整,准备好了下午六级开考。见她回来,都问她四级考得怎么样。 章柳说:“很完蛋,估计今年还是过不了。” 舍友说:“那你可咋办?” 章柳说:“等毕了业再说吧,没办法了。” 另一个舍友说:“你买新鞋啦?” 章柳一低头,说:“啊,之前那双太冷了。” 舍友:“还挺好看的,多少钱?” 纵然和舍友关系不错,章柳还是很想问“到底关你什么事啊”,她说:“我妈给我买的,估计一两百块钱吧。” 舍友突然凑近了,弯着腰低头去看:“这个商标不是那个?那个法国进口牌子,叫什么来着?” 章柳连忙后退两步,道:“什么法国进口?怎么可能。” 舍友:“真的,我有个家里特别有钱的表姐,她跟我说的,一双鞋子好几千块钱呢。” 章柳道:“我妈肯定买的假的,别说几千块钱的鞋子,我跟她要几千块钱的学费她都不乐意给。” 舍友说:“你妈还挺会买。” 章柳讪笑两声:“是挺漂亮的哈。” 下午三点钟考六级,两点半时宿舍里已经走没人了,整栋宿舍楼考试的考试,上课的上课,走廊里静悄悄的,让人心里发毛。章柳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寂静,实在没事干,睡也睡不着,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干瞪眼。 躺着躺着,章柳渐渐地感觉鼻子很难受,嗓子也是,干得产生了一种烧灼般的疼痛,轻感冒的症状在这种状态下突然变得难以忍受。她在林其书家里就从来不会这样,在她家里一切都触手可及、恰到好处,难受反倒成了一件挺困难的事情。 章柳突然意识到,原来舒适的日常生活是一种商品,而且是标价昂贵的商品,她买不起,林其书买得起。实际上,在她过往二十年的人生中,林其书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买得起的人。 章柳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她爬下床出门,去走廊打了点水喝,回来后顺便整理了一下柜子。买鞋时的鞋盒被她带回来了,旧鞋子随便踢到了柜子底下,新鞋子则要装进盒里放在柜子最顶端,万不可有弄脏和压变形的任何风险。 外边的天色逐渐暗沉下去,六级考试快结束了,章柳实在不想再应付一次舍友,宁愿提前到打工的餐馆那边去。 当然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她请了这么多假,今天过去肯定要挨脸色看了。坐着公交到了地儿,章柳发现餐馆已经安排上了圣诞装扮,门口一棵小圣诞树,招牌上缠了彩带,小黑板上拿红笔写了一溜圣诞优惠活动。吧台后边的老板看见她,乐呵呵地朝她招手:“章柳?过来!” 章柳走过去。老板对吧台后边的一位女生伸手示意了一下,说:“她来应聘,你当trainer教一下她怎么当服务员吧。” 今晚不去了 虽然不知道trainer啥意思,但章柳根据上下文也能理解出来,她在原地愣了半天,有些不知所措。 老板说:“你请假太多了,你不在这儿客人怎么办?” 章柳想说“你个懒货,干两天活能把你累死一样”,但人家是老板,而且她自己确实也不是勤快人。她说:“那今天的工资怎么结?” 老板说:“临走时给你。” 章柳心想也好,一天挣这点钱还不够折腾的,辞了倒省心。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挫败,毕竟餐馆打杂是她能找到的最简单的工作,她竟然连这份工都打不来,那她到底还能干什么? 打工被人辞了,上学也不咋地,连考试时间都忘了!空长那么大个子到二十来岁,恐怕难以找到和她一样失败的大学生。 新来的姑娘一看就是个干活麻利的人,比章柳强。章柳把这份工作仅有的技术成分给她说了一下,心不在焉地磨蹭了一个小时便要走。餐馆老板也没留她,在微信上给她转了十七块钱。 十七块钱,这就是她的时薪,她的劳动力就值十七块钱,而且人家还不要她了。 回去的路上章柳实在难以消化心中的苦闷,跟雷子抱怨了这件事情。她真不想那么干,因为雷子给她的感觉是一个时髦又享乐的人,这种生活方式必须要有足够的金钱支撑,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对这种穷到泥地里打滚的事情感兴趣。 但她真不知道该找谁倾诉了,好在雷子没有拒绝她,只是对她还在打工这件事很惊奇,她说:“你不是被林其书包养了吗,打什么工?” 章柳:“我不能全靠她啊。” 雷子:“她给你多少了?” 章柳给她算了算账,加上昨晚上给的一千块,林其书一共给她花了八千多。 雷子:“你跟她要不行吗?不比你端盘子强?” 章柳:“我咋能跟她要呢?她又没有义务养我。” 雷子:“谁说她没义务养你了,你不是她包养的大学生吗?” 章柳对雷子的思维方式叹为观止,说实话她还挺羡慕这种心态的,想要就会伸手,伸手就能得到,和章杨差不多,这种人绝不会吃亏地活着。 章柳只是说:“她给我就算了,我不能开口要。” 雷子说:“你打工多少钱啊?” 章柳很不好意思,说:“十七。” 雷子:“十七?” 章柳:“嗯。” 雷子:“她一双鞋都给你买法国牌子了,你还在这打十七块钱的工?”她发消息发得飞快,接着说,“你还说你爱上她了,你的爱情就值十七块钱吗?” 章柳没明白这个等式怎么得出来的,只是心情瞬间变得更加低落,拒绝道:“算了,不想说这个了。” 雷子说:“今天你还去她那里吗?” 章柳即答:“不去。” 雷子:“就因为这个破四级?听你说那个意思,她好像不在意这种事情吧。” 章柳想说不是,但她也拿不准到底是或不是。如果从游戏的角度看,林其书确实不会在意这件事情,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纳入到她们游戏的范围之中。 但不从游戏的角度看呢?如果一个人关心另一个人,她肯定不会希望她缠上这种麻烦事。她会担心,担心她没办法正常毕业。她会生气,生气她连这么一个简单的英语考试都没法搞定。如果她真的很关心她,她也许还会觉得很失望。 想到这里,章柳的心脏像被攥了一把,酸楚极了。将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排在一起,她最不想要的东西就是别人的失望,尤其是林其书的。 而她现在最想要的,大概是林其书的惩罚。如果林其书真的很在乎她,她会特别生气,特别失望,不管使用什么手段,总之狠狠收拾她一顿……林其书会那么做吗? 章柳感到心乱如麻,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理不清头绪。说到底,她只不过想要一份爱,关心、爱护,混乱无序的世界中坚韧的一道链接,然而问题是,她并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从来没有见过。 不知道一种东西是什么,却执着地去寻找它,就算最后找到了,她也没法知道是不是真的。 章柳回答雷子:“反正我不想回去。” 两人换了个话题,雷子讲起她昨天约的那位“下手狠毒、技术高超”的主动,她们两人今天又见了一次面。 章柳震惊不已:“你不是说都要打烂了,今天还要打?” 雷子说:“没打,只是做爱了,真是技术了得,把我给弄哭了。” 章柳:“爽死你了?” 雷子:“爽死我了。”又说,“但她真是太喜欢装逼了,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派头。” 章柳:“怎么了?” 雷子:“不让我碰她,碰了就急眼,做完我说抱一抱吧,她翻身就要走,跟我咬她了一样。” 章柳心里一动,感觉这般行事风格颇为熟悉。她问:“是不是还把用过的工具都丢了?” 雷子:“是啊,你怎么知道?” 章柳:“线上聊天时也爱搭不理的。” 雷子:“真是这样。” 章柳:“瘦高,长得特别漂亮。” 雷子:“也没有到特别漂亮的地步吧?我感觉就还行。” 章柳终于忍不住:“她的id,是不是叫Lilim?” 雷子:“你约过她?” 章柳:“约过。” 雷子发来一串大笑,说:“没想到我们竟然睡过同一个人。”她问,“是不是真的很爽?我感觉她是我约过技术最好的一个。” 章柳:“我感觉一般吧。” 雷子嗤之以鼻道:“知道了,谁都比不上你老板。” 公交到达学校车站,章柳回到宿舍,因为今天回来得早,宿舍里只有另外一个舍友在。章柳洗漱完躺在床上瞪着手机,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林其书怎么没来找她回家? 当然,她已经决定好了今晚不去林其书家里……但林其书怎么不问呢?当然,不问也好,章柳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林其书,不说话倒免了麻烦……但她怎么能不问? 章柳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如此自顾自气了半晌,她决定既然林其书不问,那就她来问。 章柳打开对话框,说:“老板。” 老板没回。 舍友突然叫了章柳一声:“章柳,你这个鞋子的商标和正版的一模一样啊。” 章柳吓一跳,没想到这破事儿竟然还被关注着,她把头探出床帘往外一看,看见舍友正拿着手机和鞋子来回比对。 章柳极其无奈:“你纠结它干啥玩意儿呢?” 舍友说:“我看你这双鞋子不像是一二百块钱能买到的啊,你看这皮料——”她把鞋子放在凳上,拿手指头在鞋面上压着划了一下,“这真的是很好的皮料。” 章柳说:“我也不知道多少钱,我也没问我妈,可能不止一二百吧。”她问,“你这么懂这个?” 舍友说:“我家倒卖过假鞋。” 坏了,碰上专业的了。章柳笑道:“你不是说你家是养牛的?” 舍友:“我爸养牛,牛肉不好卖时我妈就去倒卖假鞋。” “那感情好。”章柳艰难地拧过话题,“这活儿赚钱吗?” 舍友说:“你那新羽绒服一千三百块啊。” 章柳:“你怎么知道!” 完了,完了,完了……章柳大脑一片空白。 舍友抬头看她,把手机举起来给她看:“不就是这个牌子吗,旗舰店里就这个价。” 她能查商标,别人当然也能查。章柳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她没想到真有人那么闲,对舍友的衣服鞋子那么感兴趣。 舍友笑着说:“你得告诉你妈,假货也有品牌溢价,不值当的。” 章柳不吱声,一瞬间里冷汗下了一身。 舍友说:“真是你妈给你买的?章柳……有情况啊。” 章柳:“啊?” 舍友说:“在哪找的男朋友,这么舍得给你花钱?” 章柳干笑道:“什么男朋友啊……”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否认不如认下来,有男朋友总比被包养了体面一点。 好在舍友只当她口是心非,她说:“你成天成夜的不回宿舍我们就发现了,大二的课少但也没那么少吧?” 章柳反应过来,原来她们把那个虚构出的高中同学当成了她的“男朋友”,她迟疑地笑了笑,嘴里发出些模棱两可的应答声。 舍友的脸上挂上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么痴情,住在这儿不走了?” 章柳说:“他学校管得松,上课都不点名。” 舍友:“真是你高中同学?” 章柳:“是。” 舍友:“你羽绒服和鞋子都是他买的?” 章柳:“嗯,他家里有钱。” 恰巧另外两人推门回到宿舍,舍友高声对她们说:“我就说吧!那真是她男朋友。” 三个人大声起哄,问章柳:“谈恋爱就谈恋爱呗!还骗我们?” 章柳的后背冷汗涔涔,继续胡编乱造:“才刚谈呢,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舍友:“这么说他是来表白的?哎哟——” 章柳:“哎呀,有什么的,别说了别说了。”她佯装害羞,终于免过一轮折磨,舍友们又笑她几句,散开收拾洗漱去了。 章柳把床帘拉死,在昏暗里大口喘了好几口粗气,勉力将心情平复下去。她真后悔自己没编一个仔细一点的谎言,导致谁来都能轻易看破,看破就看破,何必有那么旺盛的窥私欲,她收了什么礼物买了什么衣服到底关她们什么事儿? 又气自己又气舍友,却没法发泄出来,几口粗气喘过,章柳的眼圈已经红了。如果她今晚去林其书家里住,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她是因为什么才不去来着? 因为那个破四级,林其书压根不会在乎的事情。 当然,章柳本来就不是怕林其书打她,她怕林其书不打她……反正如果这事儿让章柳妈妈知道了,是肯定会把她揍一顿的。 章柳翻过手机,发现林其书已经回她消息了,问:“怎么了?” 章柳感觉自己被委屈淹没,却突然丧失了跟林其书对话的兴趣。她知道,哪怕她叫林其书“妈妈”,林其书也不是真的她妈。她也知道,作为短暂的游戏伴侣,林其书做得很好很好,她再也不会碰到一个人,愿意对她付出那么多,但是,但是—— 章柳自己实在是太贪心了。 章柳打字道:“老板,我今晚不去你那里了。” 林其书说:“好。” 章柳抿着嘴使劲按手机:“可能明天也不去了。” 林其书说:“你期末快到了是吧?好好准备考试吧。” 章柳瞪着手机看了半晌,瞪得眼睛酸疼,浮起一层眼泪,“嗯”一声回了过去。 一根麦芒 说完不去林其书家,章柳第二天就后悔了。这种后悔不轻不重,像她童年在晒麦场上打滚时扎进袖子里的一根麦芒,隐隐刺痛,但可以忍受。 不过确实到了准备期末考试的时候了。金工实习到下一周才能结束,平时除了复习其它学科,还要做CAD和C语言期末大作业,用CAD画一个公园景观设计图,和独立做一个小程序。 章柳其它科目学得还好,就C语言不怎么样,理由是她大三刚上这门课时用的电脑不好使,落下了点进度,章柳既懒又畏难,没赶上,一学期都磕磕绊绊,把这门课学得七零八碎。 不过刚学这个时她就知道,编程作业可以在网上买,价格特别便宜,她这种难度的顶多二十块钱。 犹豫一会儿,她决定还是先自己试试再说。 章柳把这件事跟林其书说,林其书果然没什么特殊反应,只说“还是自己做吧”。很漫不经心的一个建议,没有说些“敢作弊我就打断你的腿”这类章柳非常期待的话。 下午上完金工实习,章柳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来自她的班主任,让她去她办公室一趟。到了办公室却没找到班主任的人,其它老师问她:“你找谁?” 章柳:“唐熠老师在吗?” 老师:“刚才还在呢,你找她有事儿?” 章柳:“唐熠老师让我过来找她。” 老师:“那你坐这儿吧,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章柳屁股刚挨上沙发,唐熠推门回来,手里端着一篮黄色的圣女果。她脸上笑盈盈的:“章柳你来了?来,拿几个吃。” 章柳想客气又怕失礼,捡出两个捏在手心。 把圣女果散了一圈,唐熠坐回到办公桌后边,朝章柳招招手:“过来,过来。” 章柳见她脸色不错,稍稍把心放下,走到她跟前。 没想到她一过去,唐熠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直截了当地问道:“章柳,你四级怎么没去考?” 章柳吓一跳,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好像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似的。 唐熠说:“我昨天去四级考场监考,有两个学生一直不来,我对着名单一看,发现竟然是你,你怎么没去?” 章柳大脑空白,嘴巴僵硬着张开:“我……” 我……我没想到监考老师竟然是自己的班主任啊!怎么那么巧的事儿? 唐熠点点桌子,严厉道:“我之前跟你约谈过了吧?让你好好准备四级。” 章柳:“嗯。” 唐熠:“你好好准备了吗?” 章柳迟疑着不敢回应,只把脑袋低低垂下去。 旁边的老师插话凑热闹:“没准备呗。” 唐熠拔高音调:“章柳!你准备了吗?” 章柳要被吓哭了,小声说:“准备了一点。” 唐熠问:“准备了一点,那你怎么不去考?” 章柳说:“我……”她刚想说我睡过头了,立刻反应过来这可不能说。在宿舍有舍友提醒,基本没有睡过头的可能性,她如果实话实说,很可能就会被挖出晚上外宿的事情。 虽然学校管理并不严格,但原则上是不允许不经申请就夜不归宿的,一旦被捅出来也是个棘手的事情。 “我”了半天,章柳还是没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唐熠打断她,说:“不管你准备得怎么样,起码要去考,要拿到一个分数吧?你直接不去考算怎么回事儿?” 她问:“今年不考,明年如果再考不过,你打算毕业怎么办?你四级过不去,拿不到毕业证,你怎么跟家里解释?” 章柳不说话。 唐熠说:“我知道,你也是来自小地方的,你家里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吧?结果你学费交出去,四年青春搭进去,连一个毕业证和学位证都拿不到,你打算怎么办?” 唐熠问得咄咄逼人,章柳听得几要垂泪,然而眼睛刚浮上一层水光就被唐熠一声喝止住了:“你哭什么!委屈?” 章柳浑身猛一哆嗦,一瞬间产生了幻觉,还以为面前是自己妈,亲的那个。 她从小眼窝浅,被骂几句被打两下,金豆子立刻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然而这不是个讨喜的事情,哭之前她妈只是生气,她一哭她妈立刻暴怒起来,往往一脚踹在她身上,狂怒大吼:“你哭什么?我委屈你了?!” 好在唐熠不是她妈,当然没踹她一脚,而是扯了张纸巾给她。 旁边的老师又凑热闹:“唐老师天天骂哭学生,怪不得我们办公室的纸巾都不够使的呢。” 而章柳浑身的颤抖停不下来了,她擦掉眼泪,把浸湿的纸巾紧紧捏在手心。唐熠说的话很对,在毕业之前,她只有一次考四级的机会了,如果她明年也没考过,拿不到毕业证该怎么办?她妈不知道英语四级,但知道大学毕业时会发毕业证。 大概看她模样可怜,唐熠的语气稍微缓和一些,问:“你到底因为啥不去考?” 章柳没办法再沉默,用低到地上的声音说:“我知道我考不过。” 唐熠:“什么?” 章柳又重复一遍:“我,我知道,我考不过。”去年是裸考,只考到了370,今年也是裸考,怎么可能就能过了425? 唐熠说:“你说你准备了一点,是真只准备了一点点?” 章柳不作声。 唐熠半生气半无奈地说:“知道自己考不过就多用功,多复习,怎么知道考不过就不去考了呢?你这么逃避问题,逃避到最后能得到什么结果?” 到最后只有一地鸡毛呗。她也不是不知道。 边骂边劝地说了半晌,唐熠让章柳保证好好复习英语,一定要在明年过了这个四级考试,终于放她走了。 章柳出了教学楼,天色已然发昏,路灯开了,照在寂静的校园小路上。她伸进口袋,想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手里啪嗒一声掉下去个东西。 章柳蹲下去,发现是那两个黄色的圣女果,已经被捏炸捏扁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唐熠给她的那张纸巾夹在了手指之间,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残留着几块圣女果的果肉。 回教学楼洗了把手,章柳岔着手指走在路上,冬天的风从指间吹过去,很快就冷了。她晾干手后拿出手机,发现已经六点钟冒头,消息栏里有林其书发来的消息。 这可不是常见的事情,通常两人之间的对话都是由章柳发起,林其书只负责回应。 她赶紧打开QQ,看到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间演讲大厅似的房间,一排排椅子,投影仪,投影幕布前面刷一下展开一条红色布条,上书“热烈欢迎各位企业家莅临本次创业指导会”。 环境算是干净整洁,却有一种微妙的陈旧感,窗户不大,阳光透过玻璃,灰尘在空中轻轻跳动,浮着一层薄灰的红丝绒窗帘被掩在昏暗里,被金色的三股绑绳束了起来。 林其书说:“被拉到我们县城开会来了。” 章柳感到些尴尬的诧异,她半年不回家,在林其书家里住几天,竟忘了两人都来自于这个地方,这个看起来刚刚改革开放的、又小又破的地方。 她说:“这是什么会啊?” 林其书说:“县领导组织的,让我们上去讲创业经验。” 章柳:“今天开?” 林其书:“明天开,今晚上组织了一个酒局。” 章柳:“要开几天啊?” 林其书:“三天。” 章柳:“三天?有那么多东西可讲吗?” 林其书:“应该还有别的事儿,也没人跟我说。” 章柳瘪着嘴不说话,瘪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面看不见,她叫:“老板。” 林其书:“嗯?” 章柳:“我想挨打了。” 停了几秒钟,林其书回答道:“怎么了?” 章柳说:“没怎么啊,就是想挨打了。” 林其书说:“前天不是刚打了,你受得了吗?” 章柳说:“受得了。”她走在寒风中,手指很快就冻得通红僵硬,而且低温中手机电量掉得很快,她决定先回去宿舍再说。 把手机收起来之前,她跟林其书发了最后一条消息,说:“老板,你打死我怎么样?” 章柳把手机揣进兜,慢悠悠地晃到宿舍,很高兴地发现舍友们都不在。她拿出手机来一看,有一个来自林其书的未接来电。 这当然没有如她所愿,不过章柳也知道自己期待中的场面太过戏剧化和不切实际,只有一条未接来电也还可以。 林其书还在QQ上发了消息,问:“为什么这么说?” 章柳:“就满足我这一次,不行吗?”话说得委委屈屈,好像是什么天经地义的要求一般。 一通电话打过来,是林其书。 章柳按下接听,听到林其书飞快地说了句“等会儿”,背景音非常嘈杂,一听就是在酒局上,一阵哒哒的鞋跟声过后,一声沉重的关门声,电话里迅速安静了下来,林其书叫她:“章柳?” 章柳也叫她:“老板。” 林其书:“怎么了?不开心吗?” 章柳:“没有。” 林其书:“没有?” 章柳:“真没有……”尾音难以抑制地拐了两个弯,像一支被风吹走的箭。她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老板你在酒局上吗?” 林其书:“没事儿为什么说那种话?” 章柳:“老板你是不是在酒局上啊?” “章柳!”林其书说,“能不能好好回答我?” 章柳:“不能。” 林其书一时没说话,大概没想到她会顶回去。 章柳突然乐起来,用撒娇的腔调说:“老板,我是不是太不听话了?” 林其书不言语。 章柳说:“你生气吗,老板?” 林其书:“不生气。” 章柳立刻说:“不可能。” 对面突然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是年久失修的门合页会发出的声音,然后是一个陌生人的吆喝声:“林老板!遍地找您找不到,您躲这儿干嘛呢?” 声音猛地变远了,林其书在跟那个人说话,章柳想听但什么也没听着,估计把收音孔给按死了。过了一二分钟,对面还没有结束,电话却被挂断了。 章柳愣呆呆地在椅子上坐着,舍友推门回来了,手里拎着从食堂打的饭。“你吃饭了?”不知道在乐什么,舍友笑意盈盈地问她。 “没有。”章柳这才感觉饿,然而外面天寒地冻,她实在不想去食堂,想了想决定订外卖。林其书给她的那一千块钱还剩八百,存在微信里,她在外卖软件上逛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决定把这八百块钱消耗一下,买个贵的。 想是这么想,也没敢买太贵的,最后花了四十来块钱。 等她吃完晚饭,林其书还是处于消失状态,章柳不知道这酒局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发消息问她:“还没吃完吗?” 等章柳收拾完卫生,复习了一会儿期末,洗漱,上床,林其书终于回了:“吃完了。” 章柳:“好晚啊。” 林其书没理她,问:“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气吗?” 章柳想了想:“如果我说是,你就要打死我吗?” 林其书:“什么也不跟我说,就想挨打?” 章柳重复:“就想挨打。”她补充一句,“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真的。” 林其书:“你不是说你不抗揍吗?” 章柳语塞,她确实这么说过,也确实不抗揍。她突然有些恼羞成怒,说:“算了!你不打我我去找别人去。” 林其书:“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章柳:“拜拜老板,你去找别的女大学生吧,我要去找别的老板了。” 林其书:“章柳。” 好一会儿没有下文。 章柳说:“我要去找别人打我,我上次想找就找到了,也不难。” 林其书回复:“你是真想让我生气,章柳。” 无论谁来看,这句话都是明确的要发怒的征兆,章柳盯着手机屏幕,升起一股强烈的兴奋感,以至于她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她想象着对面此时林其书的表情,想象着那层淡漠的神情掺入一丝怒意,像冰层乍破,或者是走钢索的演员终于失衡,掉下了空中。 章柳突然说:“我求求你,老板,好不好?” 林其书:“求我打死你?” 章柳:“嗯,我求你,求你打死我。” 短暂的沉默过后,林其书说:“你期末什么时候?” 章柳的意识回到现实,瞧见这句话后不满道:“我不要期末考试完!太远了,你回来那天不行吗?” 林其书:“不行。” 章柳立刻耍起性子:“反正我不要期末考试完。” 林其书说:“我怕打完你没法复习。” 这是个强有力的理由,玩笑归玩笑,章柳可不想真的挂科,她一整个学期都听课听得很认真,最后没及格就功亏一篑了。 林其书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章柳回答:“下下周,考一个周,周六最后一门。” 林其书说:“好好复习,考完那天过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