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伪骨1V1)》 重组家庭 温衡推开椅子的声音在餐厅里划出一道不和谐的锯痕。 那一刻,时卿的笑容明显顿了一下,像被风骤然吹皱的湖面,轻轻颤了下。她还是坐得端正,只是眼睫垂了下来,小小的声音也不再说话。 餐桌上只剩碗筷轻轻碰撞的声响,以及他父亲略带责备的一句低声:“温衡,吃完再走。” 他没理,步子却更快了些,彷彿想逃离什么。 不是讨厌她,他一边走,一边这么告诉自己。 也许——他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地「讨厌」。 这不是小孩间的吃醋,也不是争宠。 他不觉得自己在争,因为他本来就该是这个家的主人,不需要争。 只是他无法接受——这对母女走进他们的生活竟如此轻巧,像落尘,悄无声息地复上一切熟悉的角落,还柔软得让人无从指责。 最让他不安的,是他母亲留下的痕迹正在被替换—— 那女人会煮父亲喜欢的汤,会坐在母亲的位置上笑着说晚安,会在他书桌上放水果,甚至会有一瞬间,用跟他记忆中母亲相似的语气说话。 那种重迭感让他心里发麻。 他不是没想过,是不是太过偏执,可每次想放松下来时,时卿那张过于精緻的娃娃脸又让他退了回去。 她太安静、太懂事、太小心翼翼了——小到像根针,不声不响地扎进他原本僵硬的防线里,还不让人痛,只让人隐隐发热。 他站在楼梯转角,手还搭在栏杆上,听着楼下时卿轻轻又有礼地说话声重新响起,柔和、不出错,有些过分乖巧。他指节微微收紧——她这么努力,彷彿是怕给这个家带来一丁点压力。 她让他想起某些时候的自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忽然有些愣神。 那晚,他睡得很沉,却做了个梦——梦里的家被人打翻重建,墙上挂着女人的画像,书柜里摆满了他从没读过的童话书,沙发上坐着笑着的时卿,穿着白色连衣裙,怀里抱着他小时候的玩偶熊。 她看起来那么开心。 而他站在门口,像个外人。 时间久了,时卿却没有变得更讨人厌——这反而让温衡感到更不安。 她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吵闹,不会黏着他,不会打扰大人。她总是自己玩自己的,有时画画,有时看书。偶尔她一抬头,还会朝他笑一下。 那种笑容太乾净,像春末的风,柔和却带着距离,让人无从拒绝,也无法靠近。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把这场重组家庭想得那么严重? 直到某天,他放学回家,刚走到玄关,就看见时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脚边摆着一本画得乱七八糟的童话书。 她没哭,可那画面比哭还让人难受。 “怎么了?”他不自觉问出口,语气比他想像的还要柔软。 时卿抬头看他,眼睛红红的,还努力笑了笑:“我把妈妈最喜欢的香水打翻了……她有点生气……” 温衡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两人安静地坐着,黄昏的光洒在她发丝上,柔软得像碎玻璃,又闪着一点点温暖的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许只是受不了她那副安静委屈的模样。总之,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不是娃娃,”他低声说,“你可以哭的。” 时卿怔住了。然后眼泪就真的落下来,一滴一滴,像终于得了谁的允许。 那年,他十三岁,她八岁。 她第一次哭得那么理直气壮,而他,第一次对她感到一点点心软。 后来回想起来,他才知道自己那时不是讨厌她, ——他只是太怕失去原本的家,太怕那个位置被抢走。 可那个总是乖乖坐在角落、用力适应他的小女孩,从没想过抢走什么。 她只是努力想留下来而已。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明白: 他不是讨厌她, ——只是还不太习惯。 无动于衷 在他十五岁的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 那年城市的冷来得格外早,才进十一月,气温就已经降到零度以下,窗沿结起霜花,像一场静悄悄的冻结。学校暖气老旧,教室里冷得像冰窖,连粉笔划在黑板上的声音都透着一股薄薄的寒意。 晚自习结束,他踩着积雪回家,一路没说话。路灯在雪地里拉出他长长的影子,偶尔有汽车经过,雪花被卷得四散飞舞,他眯着眼,缩着脖子,像是习惯了在这样的天气里一个人行走。 打开家门,一股暖气和食物的味道迎面扑来。 “哥哥回来了!”时卿的声音从餐桌边传来,她正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语气像往常一样轻柔、克制,没有多馀的情绪,也没有撒娇。 他只是点了下头,把书包丢进自己房间,换了拖鞋,一声不吭地坐到餐桌前吃饭。 饭后,他去倒水,经过客厅时脚步一顿—— 房门虚掩,时卿坐在母亲床边,小声地问了一句:“……妈妈,哥哥是不是讨厌我啊?” 他的手还握着水壶,整个人僵在原地。 屋里沉默了几秒。 接着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像是拂过雪地的风,轻而坚定。 “卿卿,哥哥不是讨厌你。” “那为什么他不怎么跟我说话,也不笑呢?” “他呀……心里有自己的小墙壁。有些人是这样的,他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喜欢。” 时卿低下头,小声地:”我也没有要他喜欢我啦……就是……我会不会很让他困扰啊?” “不会的。”妈妈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做得很好了,真的。哥哥有他的节奏,我们就慢慢陪他。不用讨好谁,只要你真心对他好,哥哥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时卿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却努力没有哭。 门外,温衡轻轻地退了一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很久都没睡着。 他以为他做得很克制了——不冷嘲热讽,不摆臭脸,也不惹她生气。只是保持距离,只是让自己不靠近太多,让彼此都留有馀地。可他没想到,她居然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他想起她每天晚饭前都会帮他先热好菜,想起她冬天会提前帮他拿好围巾,想起她在那场雪天里拖着一把比她人还大的伞走进校门,一路踩着积水和泥泞来找他。 他还想起,她对着妈妈说”我会不会很让他困扰”时的声音。 那不是委屈,是失望。 不是质疑他,是质疑自己。 他忽然有点闷得慌。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时家里还没完全亮,时卿窝在沙发上,头发还乱着,抱着一条毯子在看书。见到他走出房门,她立刻坐正了些,小声说早安。 他走进厨房,倒了一杯牛奶,又多倒了一杯。 走回来时,他把那杯递给她,语气还是有点别扭: “拿着。” 她抬头,一脸懵懂地接过,像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给我的?” “不给你,难道给猫?” 她噗嗤笑了一声,低头喝了口牛奶,眼角弯起来,眼神悄悄望向他,像小狗一样试探地问:“哥哥今天心情好像比较好喔?” 他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回房间,嘴角却微微勾了一下。 /// 那天,他在日记本上写了一句没让任何人看见的话: 有些事不是不知道,是不知道怎么做。 但她没有怪我,反而一直在等。 我是不是该学会,不让她等太久。 /// 那年,他十五岁,她十岁。 冬天雪很大,风很冷,话很少。 但他开始学会——怎么不再做一个让人误会讨厌她的哥哥。 因为她没放弃过靠近, 他也不能继续装作无动于衷。 等她下课 进入春季时,时卿升上小学六年级。她的个子抽高了一些,头发也留长了不少,会自己绑辫子,也学会了更成熟的沉默。 她不再每天问他”哥哥今天心情好吗?” 也不会在吃饭时主动夹菜给他、或者在走廊里追着他问功课。 她变得安静。也变得更像一个真正的妹妹。 有时候,这样的改变让温衡感到松了一口气。 但更多时候,他会在某个平静得过分的黄昏,忽然想起她以前那种小心翼翼又主动的模样——然后心里像被人用棉花闷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 他十六岁了,高一。 课业压力大了很多,晚上回家还要做习题,有时吃饭都在翻资料。时卿总是等他一会儿才开电视,或者乾脆不开,只在客厅铺开习字本,安静练钢笔字。 她的字越来越好看。他偶尔经过时会停下脚步看两眼。 她也会抬头看他,但只是点点头,不再问东问西。 有天他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最近怎么都不说话了?” 她抬头,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吵。” 他皱了皱眉头:”我没说过你吵吧。” “你没说,可是你以前……都不太回我话。” 那语气轻轻的,没有责怪,只有一种久违的实话。 他一时无话可说。 /// 后来他进房间时,看见她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放下一杯热茶——他现在喝茶不喝牛奶了,只有她记得。 他打开门,茶还温着,茶杯旁放着一张纸条。 “哥哥考试加油,我不吵你了。你要累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拿热敷包哦!” ——时卿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她的笔迹清秀,像春天里开得不张扬的小白花,乾净、整齐,却让人不忍踩坏。 /// 某天放学,他在校门口遇到她。 他原本没注意,直到听见两个国中部的学弟指着时卿说: “你看那个小女生,好像某个偶像剧女主角欸!” “我前天在外面补习班看到她,超乖的,长得也漂亮……” 他转过头去看——时卿站在对街,抱着书,等红灯。长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她抬手拨了拨,阳光落在她脸上,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陌生。 不是不认识的陌生,而是——她好像真的在长大了。 而他从没准备好。 /// 那晚他没说什么,只是吃饭时忽然冒出一句: “你以后放学不要一个人走补习街,我会接你。” 时卿愣了一下,眼睛亮了一点:”那我可以等你下课吗?” 他咳了一声,低头喝汤:”我只是顺路。” 她笑了,笑得不像十一岁的小孩,反而像某种故意藏住情绪的轻快。 “那哥哥要是‘不顺路’的时候,也可以‘特地来’吗?” 他没回答。 只是隔天,她放学时真的看到他站在巷口。背着书包,一脸不耐烦地等她。 “走快点,补习街人多。” 她点头,跟在他身后,一路没说话。但步伐悄悄快了半拍,像是想一直跟上他的节奏。 /// 十六岁的温衡,还是习惯独来独往、不说心事。 十一岁的时卿,不再天天问他喜不喜欢自己。 他们之间有了一种默契——不说破的在意,不揭穿的靠近。 那年春天雪化得晚,两人并肩走过补习街的夜巷,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影子会不小心碰到他的鞋尖,而他从没后退过。 ——也许,他早就没那么讨厌她了。 只是还不习惯,让她知道这件事而已。 妹妹 那年夏天,温衡的高三生活只剩下三件事:学习、模拟考、复习。他几乎把自己锁进书房里,书桌上堆着厚厚一迭真题卷,日光灯从早亮到深夜。 家里很安静,只有时卿偶尔会在楼道里轻声讲电话,或者放学后悄悄把冰过的果汁放在他门口。 那天傍晚,天气闷热,空气里连风都懒得动。他推开窗户透气,听见楼道那头传来她的声音。 她没关房门,手机开着扩音,声音虽小,却在安静的空间里一点点飘过来。 “我哥哥超厉害的,他考试都第一,还会帮我改作文……不过他其实不太喜欢我啦,小时候都不跟我说话的……” 她语气轻松,还带点笑,可话里有股很淡的哀伤。 温衡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 空调吹过来的冷风都变得不那么凉了。 他坐在那里,眼神落在某个模糊的地方,思绪却飘得很远。他忽然想起很多画面——那个冬天她蹲在沙发上写几何题,他在一旁帮她画图;春天里她偷偷给他留的纸条,提醒他多休息;还有她曾问妈妈:”哥哥是不是讨厌我啊?” 她不是不知道他一开始的冷淡,只是从来没有埋怨过。 她一直默默地在意他、靠近他,小心翼翼地不让他烦、不让他觉得负担。像是怕自己多走一步,就会踩进他的界线里。 这样的人……怎么会让人讨厌得起来? 他忽然有点闷得慌,放下笔走出房门,却看到她已经挂掉电话,站在窗边,脸颊被夕阳染得柔亮。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笑着说:”哥哥你怎么出来啦?不读书啦?” 他望了她一眼,没说话。 走过去,顺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 时卿愣了愣,眼睛一下睁大,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转身回房,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 “少给我乱讲话,会被小孩信以为真。” 房门”砰”地关上了。 时卿站在原地,好半晌才低下头,手指轻轻摸了摸刚刚被他揉乱的头发,笑容慢慢从眼底浮了出来。 /// 几週后,她出事了。 那天她放学回家,脸色不太对。眼圈红红的,一句话都没说。 她说没事,却一整晚闷在房间里。 是她母亲轻声问了半天,她才吞吞吐吐地说,班上的某个男生最近一直在走廊上挡她路、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讯息,甚至今天还在放学时偷偷拉了她的手。 温衡是听时卿妈妈讲的。 讲完那一刻,他没说一句话,只是站起来,拿起手机和钥匙,出了门。 他什么都没问,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是靠时卿不经意提到时记下的。 他直接去了那间中学,在校门外等了快一个小时。 直到那个男生从补习班出来。 他走上前,那男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谁啊?” 温衡没回话,只是低头看着他,语气冷得不像一个学生: “时卿。那女孩,是我妹妹。” 男生有些慌了:”我……我没干嘛啊……” “是吗?”温衡往前一步,眼神几乎没有情绪,”你现在最好把所有的对话记录都删了,再也别靠近她,不然你不只是换班这么简单。转学都来不及。” 对方哑口无言,脸色涨红,连连点头。 温衡没再说什么,只是最后瞥了他一眼,语气像是撇开垃圾那样冰冷: “我不会打你,别误会。但你要是再让她哭一次,我就不保证了。” 他转身离开时,天已经黑了。 路灯把他影子拉得很长,像压着一层沉沉的怒气。 /// 他没告诉时卿那天晚上他去了哪里。 只是第二天早上,他起得很早,在厨房煎了蛋,难得主动坐到餐桌对面。 她看着他,眼里还有点迟疑。 “你真的……不生气吗?” 他抬头:”我早就生气了。” “那你不说……” “因为你没说。” 时卿低下头,声音小小的:”我只是怕你觉得我很麻烦。” 他没立刻回答,只是在她碗里夹了一块煎蛋。 “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说。你不说,我也会知道。” 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你是我妹妹,我不护着你,还谁护着你?” 他想她了 那年夏天,他的高考成绩很不错。 志愿报得不远不近,刚好是一座隔城的重本。 临走那天,她去送他。 他拖着行李,她默默帮他拿了袋子,跟在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车快开了,她才红着眼睛问他:“哥哥,你会想我吗?”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没再像以前那样故意弄乱,而是很轻、很温柔。 “我会。” “那你会回来吗?” “你要我回来,我就回来。” 她眼眶一红,嘴唇抿着,点了点头。 他转身上车。 而她站在人群之外,没哭,只是像从前那样,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他原本站的地方,小小声说了一句:“我会等你回来的。” 温衡离家的那天是八月末。 夏天还没完全退场,车站的人声混杂着闷热的气息,他坐在开往省城的动车上,靠窗的位置,耳机塞了一边,另一边空着,什么也没放进去。 窗外风景快速后退,他却没什么离开的实感。 ——直到那天下午六点,他走进宿舍,卸下行李,坐在床上,才发现有一件事不对劲。 安静得过分。 没有人在餐桌边练字、也没有人给他留水煮蛋、也没有人在他烦躁时,默默送上一杯没说出口的关心。 他忽然有些恍神地望着桌角,彷彿下一秒,那里就会出现一杯橙汁和一张纸条——那种她习惯偷偷放的:”哥哥加油喔!” 但什么都没有。 /// 一开始他没太在意。 新生训练很忙,课业压力也不小,同学们还不熟,他总是一个人晃来晃去。偶尔会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时卿最近在学校忙,没让她来打扰他。 “她最近挺安静的,天天做题、看书,好像真的懂事了。”父亲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 他听着,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差点就说出口:“她有没有想我啊?” 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嘴角微微抽动,心里不免有些难受,却又说不清那是失落还是期待。这种感觉,像是被冰水轻轻泼了一下,冷得让人无法大声呼喊,只能默默忍受。 /// 直到那天夜里,他在便利店买了一杯热牛奶—— 打开那一瞬间,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脚步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冬天,时卿总是买这个牌子的牛奶,温着、捧着,在客厅里写作业。 那个画面忽然很清晰。像是记忆主动回放,不经他同意。 然后他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想起来: ——她讲电话时说:”哥哥其实不太喜欢我啦……”的语气。 ——她在楼道角落偷偷给他放牛奶时眼里的光。 ——她被骚扰后明明害怕却只说”没事”的逞强。 ——她问他:”你会想我吗?”时强忍眼泪的样子。 ……太多了。 她这么多年,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而他—— 明明没有拒绝,却也从没真正回应过。 他以为离开家会更轻松,却没想到是她不在的日子才真正难熬。 /// 某个深夜,室友都睡了,他翻来复去,终于拿起手机,点开她的对话框。 【你最近还好吗?】 很快,她回了—— 时卿:【嗯,好啊,你呢?】 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话,他却盯着萤幕看了很久。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不是她太安静,是她在学着怎么慢慢离开他的生活。 而他,开始不习惯了。 直到离家后,温衡才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她存在的那些细节。 每天清晨,房门外总会准时放着两杯牛奶,一杯是常温的,一杯微微冰过——那是她后来才学会的贴心,她说哥哥早上喝凉的比较清醒。 晚上洗澡时,她会敲两下门,声音轻得像怕惊扰水声。 “哥哥,别用光热水哦,我还要洗。” 语气总是带点笑意,像是故意撒娇,又像是例行提醒。 他当时总是装作没听见,但总会下意识洗得快些。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提醒其实并不碍事,反倒像一种……陪伴。规律而亲密的存在方式,就像阳台花盆里她每天浇的那几株绿植,不张扬,却从未缺席。 而现在,所有这些琐碎的小事,通通消失在他的大学宿舍里。 没有人替他放牛奶,洗澡水也总是忽冷忽热。回宿舍后的那盏灯,从来不会有人替他提前点亮。 一个人吃饭、上课、赶报告,日子被拉得又直又长,像没有弯折的铁轨。他走得疲倦,却找不到能坐下来歇脚的站台。 /// 某个深夜,他加完社团的班回宿舍,脚步有些沉。室友已经躺下,他没开灯,只在桌边坐了好一会儿,脑中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 然后手机震了一下。 时卿:【哥哥,今天晚上月亮超圆的,你那边有看到吗?】 他盯着这条讯息看了许久。 没有回,却起身拉开了窗帘。 月亮挂在高处,孤孤单单地悬着。夜风很轻,像谁的手掌从远方抚过脸颊。 他忽然想到,她以前也总喜欢看月亮。阳台上那把旧藤椅,是她夏天常坐的地方。有一次他问她在看什么,她偏着头笑了笑,说:“月亮会陪我想哥哥啊。” 他那时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没当真。 可如今,她真的还在想他。 而他……也想她了。 一手养大的花 学期末他回家,比预计早了一天,没提前通知。 一开门,就闻到了熟悉的饭香,厨房里传来锅铲与锅边的细碎声响。 他放下行李,走近厨房门口。 她穿着围裙站在炉前,发尾扎成一束,动作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灯光把她侧脸照得暖暖的,眼睫微垂,嘴角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忽然就站住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是回到家,而是踏进了什么早已在记忆中熟悉、却又陌生的场景。 “哥哥?” 她发现他,惊喜地喊了一声,眼睛一下亮起来,连围裙上的小印花都像跟着跳动起来。 “你怎么没说你今天回来!” “想给你惊喜?”他乾脆地回,声音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笑。 她放下锅铲,快步跑过来,然后又停住,有点犹豫地问:“可以抱一下吗?” 他怔住了一下。 她从来不主动这么问。她向来有分寸,有礼貌,懂得保持距离。 今天却伸出了手臂,小小地等待着。 他没有退,只是低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长高了。”他说。 “那当然了。” 她仰起脸笑,那笑容像从心口温热地冒出来,落进他的视线,热了一瞬。 /// 那晚,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外依旧是安静的街景,月光打在书桌边。 他手里捧着那杯牛奶,是她刚刚送进来的。 还是常温,还是那句:“哥哥,你喜欢喝这个。” 他低头喝了一口,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堵住——不是哽咽,也不是激动,只是一种说不出的酸。 原来,有些情感,是要离开之后,才看得出它根在哪里。 而她,已经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悄悄扎了根。 ......... 这样的发现,在十八岁成年的温衡心中,像一株缓慢生长的植物,悄然抽枝。他未曾向谁提过这种情绪,甚至连自己也不曾试图命名。 他只是越来越清楚:她是他的。 不是物品意义上的”佔有”,而是一种更微妙的、潜意识深处的范畴—— 她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是他责任的延伸,是他掌心养着的一株花。 她可以有自己的兴趣、朋友、课外活动,但他必须是那个始终站在一旁、看得最清楚的人。 他是花盆,是阳光,是水。 其他人顶多是风景。 /// 他倚在书桌边,窗帘半掀,月光斜斜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轮廓被切出一道道刚硬的光影。 十八岁的温衡,像是一把尚未开锋的剑,内敛,冷静,却隐约透着逼人的锋芒。 他长得过分好看——轮廓清晰,眉骨英挺,眼神沉稳深邃,身形修长挺拔,走在校园里总是第一眼被注意到的存在。再加上运动好,学业顶尖,是全校风头无两的存在。 他不爱说话,也不爱应酬,却总能不动声色地收拢众人目光。冷冷站着时像山,动起来时又快得像风,这样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也让无数人心甘情愿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但他从不在意这些。 他拒绝过太多次告白,无数次被问”你是不是喜欢谁了”,他都淡淡地摇头,懒得解释。 他不擅长说谎,也不想编。 他只是觉得,那个人还没长大——还不能说。 /// 那天晚上,他坐在书房里看书,门虚掩着。 时卿在客厅补习,她的声音隐约飘进来,一句一句,像风铃轻响。 她今年十三,正在读国中。 已经不再是那个坐在楼梯角落偷偷啜泣的小女孩了。 她长得很快,也变得更美了——不再只是“洋娃娃”的那种漂亮,而是一种真正长成形的美。 五官轮廓渐渐定型,眉眼舒展柔和,眼神乾净得像午后阳光下的湖面,嘴角总挂着礼貌却不疏离的笑。她的声音不高,但语调轻柔,不疾不徐,说话的样子特别动人。 学校里追她的男生一个接一个,连来补习的老师都忍不住夸她气质好、学习快、又有教养。 “时卿啊,老师有个儿子,比你大两岁……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他听见这句话时,手里的笔顿了一下。 然后他低头,翻过那页书,当作没听见。 /// 晚些时候,她拿着数学练习簿走进来,敲了敲门。 “哥哥,我有两题不会,可以问你吗?” 他把书合上,点头。 她走过来,把练习本摊开在他桌前,轻声说:“这个公式我不太理解,是不是这里错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 时卿靠得有些近,发尾不小心擦过他手背,柔柔的,有点痒。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点,手指却按在她写错的地方,语气平稳。 “你这里代入错了,x的平方要先处理,不是先乘。” “喔——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低头改了几笔,语气轻快,“哥哥,你现在教我,我觉得比补习班老师好懂十倍。”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淡淡的:“那你还让人家介绍男生给你认识?” 时卿一愣,转过头看他:“你……偷听?” 他不否认,只抬眼看她。 她歪着头笑了笑,眼里闪着一点调皮:“你在吃醋吗?”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轻敲她的头。 “不许早恋。” “我没有啊。”她撇撇嘴,“你这是担心哥哥的身份呢,还是因为我是我?” 这话说得颇有分寸,像是故意,也像是不小心说熘了嘴。 他看着她,没马上回答,眼神深了一点。 然后他伸手,替她拨了拨额前散下来的碎发。 “因为你是时卿。” 他语气淡淡的,却温柔得不像话。 她怔了一瞬,脸上泛起一抹几乎不可察的红,低头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那你继续教我写啊,我要被老师念了……” “嗯。”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把练习簿拉近了一点,替她解题。 心里却在无声地想—— 她还小。还不能说。 但他会一直在这里。 像一把撑着她的伞,像一片不动声色的土壤,让她安心地盛开、长大。 然后,总有一天,这株他一手养大的花—— 会只属于他。 依赖 时卿不是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总在变。 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新的朋友,甚至新的追求者。 她不会太当真,也从不过于拒绝。她懂分寸,也不怕靠近。她能像猫一样灵敏地察觉每一份情绪与关注,却从不让自己沉进哪一份感情里。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是她无法保持距离的。 是温衡。 她十三岁,他十八。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天差地别的距离。毕竟从她记事起,他就已经是她生命里最稳定的存在。 她认得他的脚步声。上楼的、下楼的、从书房走向厨房的。她知道他每天下午几点回家,知道他喜欢吃的菜、穿的衣服颜色,也知道他洗澡喜欢用哪瓶洗发精—— 她还记得那瓶洗发精换新包装那天,她在浴室门口怔了几秒,才敢敲门提醒。 “哥哥……你是不是换了新的味道?” 他当时隔着门笑了一声,语气轻松:“嗯,不小心拿错了。你不喜欢?” 她没说不喜欢,只是那晚一直睡不着。鼻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少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后来他悄悄换了回去。没说,她也没问,但她知道。 她一向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像是他不爱人碰他的手腕,但她偶尔牵他的时候,他从没躲开; 像是他总说她太吵,可如果她哪天太安静了,他会从楼下走上来问:“怎么不说话?” 像是他对别人的称呼永远简短冷淡,可唯独叫她的名字时,声音会放得很轻、很慢,彷彿怕惊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 她不懂这算不算喜欢。 她从未谈过恋爱,也没对谁动过心。但她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像水底的光,一闪一闪,若隐若现,却无法忽视。 她会在他出门太久的时候不自觉地刷他朋友圈,看他更新了没。 他有时半夜还在读书,她便会假装口渴走出去,然后悄悄地,替他倒杯水放在书桌边。 有时候她会问他:“你会不会哪天突然交女朋友啊?” 他总是淡淡的回答:“还早。” “那万一你真的交了,我不就没哥哥了?”她故意说得轻快。 他眼神却忽然静了下来,淡淡地回:“那你就再找一个。” “我不要别人。”她嘟着嘴,“我只要你啊。”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却又说不上为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介意他有没有和别人走得太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他回家晚了之后,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看门口,等他开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渐渐习惯把很多话都只想说给他听。 /// 某天晚上,她发烧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只觉得额头被冰凉的东西贴住,然后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喃语。 “……怎么不说你不舒服?” 是他。 她睁开眼,看见温衡坐在床边,眉心拧着,像是在责备,却又不忍心太重。 “我以为……明天还要考试,不想吵你。” “你是我妹妹。”他低声说,“你吵我,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笑了,声音里带着点鼻音:“那我现在可以任性一点吗?” “可以。” “那你留下来陪我睡。” 他愣了愣,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种不太像妹妹该有的眼神。里面藏着某种不明所以的期待与依赖,微微烫,也微微颤。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默默地,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一夜未离。 /// 时卿后来常常回想那晚—— 她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说出口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让他留下。 也许是病中的脆弱让人渴望温度;也许是某种潜意识里,她早已不想只把他当”哥哥”看了。 但她没说。 因为她知道,那不该说。 她才十三岁,还太小,不能让那颗刚冒出头的心思,太早惊动。 可她可以悄悄地依赖他,仰着头看着他,用还不明白的语言,表达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也许多年后,她才会明白那种情绪叫”喜欢”。 但在那之前,她只知道——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最后都应该落在他身上。 打架 那天傍晚,温衡刚在自习室写完一套模拟试卷,手机萤幕便亮了起来。 【时卿打架了。】 简讯是继母发来的,语气不像平时那样寒暄,直接了当,像是急着把事情说清楚。后头补了一句: 【明天学校家长会一定要有家长到场,但你爸和我都抽不开,如果你真的不方便也没关係。】 温衡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 打架。 如果这两个字出现在其他人名字后头,他大概只会淡淡一笑。可这次,是她。时卿。 脑海里立刻浮出她那双总是睫毛低垂、不吭声的眼睛,还有她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像个不会惹事的小孩的样子。 怎么会是她? 他没马上回复,只是盯着手机,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起身,动作俐落地把笔记和书收进背包,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自习室。 出门前,他查了最后一班回家的车票——勉强还赶得上,到了家应该是凌晨。 但他决定回去。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该管这种事,毕竟,他不是她的谁。 可那条讯息像是一根针,扎得他心里有点乱,也有点闷。 /// 开家长会那天,天灰沉沉的,下着细雨。 操场边的积水映出教学楼的轮廓,模糊得像是刚醒过来的梦。 他一到校门口,隔着雨伞就看见她—— 时卿站在走廊尽头的墙角,校服裙子下摆沾了些灰,双手交握在身前,头垂得很低,像是等着被谁审问。 路过的几个学生对着她小声议论,有人掩嘴偷笑,有人眼神不屑。 而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抬头。 温衡一边收伞,一边朝她走过去。 脚步声靠近时,她像是被惊动一样猛地抬起头,目光对上他,明显愣了一下。 “哥……”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温衡没说话,只是视线扫过她手腕上的擦伤,以及鬓角一点尚未擦乾的血红。 他眸色微沉,神情依旧淡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 “走吧。”他说,语气不轻不重,像平时叮嘱她去拿杯水一样平静。 时卿低下头,乖乖地跟上他,跟进了办公室。 /// 班导是个四十来岁的男老师,面色凝重,一见到温衡就皱起眉。 “你是哥哥?我还以为今天她的父母会来。” “我成年了。”温衡语气客观冷静,“代替父母处理没问题。” 班导盯着他打量几秒,被他沉稳的气场压了一头,只好清清喉咙转开话题。 “你知道她为什么打架吗?” 温衡看了时卿一眼,她咬了咬唇,低着头没说话。 他语气淡淡:“听说是别人先挑事。” 班导脸色更难看了些:“什么叫挑事?是她太受欢迎,男生围着转,导致班上几个女孩子心生嫉妒,联合起来拿她文具恶作剧,被她撞见后当场动手打人。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长得漂亮惹人注意。” 话说完,他看向温衡,语气不客气:“你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合理吗?” 温衡没有马上回答。 他只是转头看了看那个安静站在自己旁边、额前碎发沾了点汗、还不肯抬头的女孩。 她眼睫垂得很低,像是怕看他,怕看到责备与失望。 半晌,他才淡淡开口。 “她一向不主动惹事。” 班导一愣。 “如果连被欺负都只能忍气吞声,这样的班风才更可怕。” 他说话时语气很轻,但那份冷静与坚定,让对方一时语塞。 “学校会依规定处理。但如果伤势严重,我会先带她去检查。” 说完,他转向时卿,语气变得柔和:“走。” /// 教学楼的楼梯走了一半时,时卿还是没说话。 她低着头,像是从头到脚都贴着一句话——“我做错了”。 温衡没催她,只是迈着步子慢慢往前走。 直到出了校门,他才忽然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打的?” 她一愣,回头看他。 “拳头还是巴掌?” “……我先推了她一下,然后她打我,我就回打了。”她小声说。 “用的哪隻手?” “右手。” “疼吗?” “现在还好。” “打得准吗?” 她一脸困惑地抬头。 温衡低低笑了一下:“打得准,就不算太糟。” 她眨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不骂我?” “为什么要骂?”他反问。 她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以为你会觉得我不乖。” “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乖。”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看穿她心里所有的不安。 “只是你要记住,像那种因为嫉妒而伤害人的人,永远不会是你的错。” “而那些围着你转的男人——” 他的语气忽然冷了一点,眼神也沉了些, “——大多不怀好意。” 时卿怔住,抬起头看他。 “你……是在提醒我吗?” 他没说话,只侧过脸看着远处,雨已经停了,路边的水洼倒映着沉静的天空。 “哥哥。” 她的声音像是在试探什么。 他低头看她。 她眨了眨眼,眼里带着一点调皮、一点困惑,又像藏着什么被风挑起的火星。 “你说……外面的男人都不怀好意。”她语气轻得像羽毛,“那——” “包括你吗?” 那一瞬,他的呼吸顿住。 她看着他的眼睛,彷佛终于决定问出这个问题,眼底却还带着不确定与一丝脆弱。 他没立刻回答。 只是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微微弯下腰,视线与她齐平。 “我不是外面的人。”他轻声说。 “我是你哥哥。” 她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像是听懂了什么,又像是没听懂。 但那一刻,她忽然不再害怕他的责备了。 也不再害怕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因为她知道,只要他站在这里,就没有什么是真的错的。 外面的人 这次回来,比想像中还安静。 温衡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空白感。 这个城市太熟了,街边那家小吃店还在,楼下超商店员也没换,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悄悄变了。 刹那间,温衡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空白感。 直到推开家门,才找到了那份”变化”的源头。 她正站在玄关换鞋,背对着他。 一条浅杏色的连衣裙,裙摆在膝盖上方微微摇晃,她头发比以前长了些,扎成一条低马尾,露出颈后那块细瘦又白皙的肌肤。 她身形比记忆里修长了,线条柔和中带着少女初长成的玲珑,还没到惊艳的程度,但那种像晨光抚过湖面一样的自然亮眼——却让人一眼就移不开。 她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 温衡怔了一下。 她画了妆。 不是浓妆艳抹,只是眼尾轻轻勾了点棕色眼线,睫毛捲翘,唇色像草莓果冻那样的红,整个人好像被什么精心凋琢过,漂亮得不像十三岁应该有的模样。 她对着他一笑,像是没发现他的迟疑。 “哥哥!你回来啦?” 她笑的时候嘴角会微微翘起,眼睛亮得像春天的月光—— 他太熟悉了,从她五岁时那个第一声“哥哥”,他就一直看着她这样笑。 可他没想到,她竟会笑得这么好看。 好看到——让他想皱眉。 他没出声,只轻轻”嗯”了一声,把行李放在玄关边,看她光着脚蹦蹦跳跳地走来,拖鞋也没穿。 “你怎么现在才到?我都等你好久。”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拉他行李。 温衡却抢先一步拿起,淡声说:“我自己来。” 她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语气冷了些。 /// 晚餐时,餐桌上只剩他们两人。母亲出差,父亲在外地,他们像往常一样安静吃饭。 时卿今天话特别多,说着班上最近新来的英语老师、社团活动、还有几个男生跟她告白的笑话。 “……真的啦,他们现在真的很敢耶,有个男生还写信塞在我书包里,我一打开就掉出来了,好丢脸喔。” 温衡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 “收了?” “没啊,我根本不认识他。”她嘟着嘴,“我才不要随便跟人家说话咧。” 他没接话,只默默地喝了一口汤。 时卿看着他,忽然歪了歪头,语气有些狐疑:“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他抬眼,对上她眼神。 她的眼妆很轻,却让眼型看起来更长了些,眼神变得更加勾人,和以前那个眼角含着稚气的妹妹,真的不太一样了。 她还在问:“我是不是讲太多了?” “不是。”他语气平稳,“你可以讲。” 她松了口气,又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到某个同学对她告白后还送了她一张小卡片,上面画了Q版他们两个的样子。 “……而且他画我还画得蛮像的喔,你要不要看?” 她说完就起身去书包里翻。 温衡的手指无声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眼神有些沉。 /// 她回来时,手上多了一迭信纸与画卡,一脸期待地递给他看。 “这个啦,你看像不像我?” 他看了一眼,纸上那个画着校服的女生,双眼大大的、笑容甜甜的、连头发长度都一模一样。 旁边还画了一个男生,站得有点近。 “像。”他说。 然后拿起来,动作自然地把那张卡撕成了两半。 “欸!”她一惊,“你干嘛撕掉?!” “画得再像也不是你。”他低声说,眼神没什么波动,“你没必要收这种东西。” 时卿盯着他,有点不开心地皱起眉:“我只是要给你看,又不是要收下。” “以后也不要。” “你怎么那么奇怪……”她嘟着嘴,把撕掉的卡片抢回来看了看,像是还想黏回去。 温衡忽然开口,声音低下来,语气有点压不住的情绪。 “你现在长得这么快,又爱漂亮,又学化妆……知道自己在外面有多显眼吗?” “你在说我太引人注意了?”她愣住。 “你不是小孩子了。”他放下汤匙,语气难得有点冷,“那就应该知道,有些眼光不是好意。” 她有点委屈地看着他:“……可是我没有做错什么。” 他没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把餐具收进厨房。 时卿咬了咬唇,过了几秒才跟上去。 她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低头洗碗的背影,眼里忽然浮现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哥哥。” 他没回头,只是动作略顿了顿,像是听见了,却还没准备回应。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肩膀的线条,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之前说过……那些看我的人,心思都不单纯。” 他微微偏头,“我说过。” “那今天给我情书的那个人,你也觉得是这样吗?” 他终于转过身来,神情不见起伏,只冷冷地说:“我不喜欢那种人靠近你。” “因为我是你妹妹?”她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点头,也没否认。 时卿看着他,眼神微微闪动,像是压着什么。 “可你自己说的啊,”她语气带着点儿轻缓的针锋相对,却没什么火气,像是在喃喃自语,“你不是外面的人。” 温衡眼神微动。 她慢慢走近一步,停在他面前,一抬头,便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所以你到底算哪一种?”她语气仍淡淡的,像是玩笑,又像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什么。 空气顿了两秒,温衡低下头,与她只隔半个呼吸。 “我是你哥。”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他语气平静,却像是在勉强自己划清什么界线。 时卿怔怔看着他,心里忽然一阵说不清的乱。 他的话,像是在替她挡下什么,也像是在把她推开。 那瞬间,她脑中有个念头闪过,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她好像,不只是在意他这个「哥哥」的身份。 她垂下眼,没再说话。 他也没有。 距离明明那么近,却像隔着一层不能越过的墙。 不是妳哥 那天下午的阳光有点懒懒的,照在书房的落地窗上,洒出一片模糊的金色。 温衡坐在书桌前看书,原本心思都在英数混合题上,直到门缝外传来一串熟悉的笑声。 是她。 时卿。 他下意识停下笔,转头看向窗外。 她站在院子里,穿着他没见过的新裙子,淡粉格子,裙摆在膝上晃来晃去。她笑得很开,两手背在身后,正对着墙外说话。 他眉头微蹙,站起身。 从书房走出去,走到二楼阳台,视线更清楚。 围墙外,有个男生穿着邻校制服,骑着脚踏车,靠在墙边,正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她转身看着那盒东西,笑得像春天枝头刚冒芽的花,一脸明亮与好奇。 温衡站在阳台上,没有出声。 只是站着,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不是生气,也不是嫉妒——他不敢这样形容。 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的笑,太亮了。 那双眼睛,不该对着那种人发光。 ——至少,不该对着「不是他」的人。 晚饭时,温衡一句话没说。 时卿一边夹菜,一边偷偷看他,终于还是开口:“哥哥,你今天怎么啦?” 他抬头看她一眼,语气平平:“怎么了?” “你下午开始……就怪怪的,好像在生气。” “有吗。” 他回得太平静,反倒让她心里有点发毛。 时卿歪头咬着汤匙,带点探试地问:“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啦?” 他放下筷子,眼神这才真正落在她脸上。 今天她画了唇彩,是粉橘的,像果冻。他知道那不是她平常的习惯,那应该是——那个男生给她的。 他忽然说:“以后别再穿那种裙子出门。” 她一愣,“为什么?” “太短了。” “可是——” “还有,”他打断她,语气开始冷,“不要再跟那些人说话。” “你是说……谁?” 他没回答,转身起身离桌。 时卿追上去,停在他背后,小声问:“你是在生气我跟男生说话吗?” 他停下脚步,没转身。 隔了几秒,他才低声说:“你才十三岁,还不懂那些男生心里在想什么。” 她眼里微微一酸,语气有些急:“我不是小孩了。” “对你来说,我永远都只是小孩子吗?” 他回过头来,眼神直直地看住她,那双黑沉沉的眼里,有什么情绪已经压不住了。 “不是。” 她怔住。 他上前一步,声音低哑:“你笑起来有多好看,我一清二楚。” “那些男生为什么会靠近你,我一眼就知道——可你呢?还笑得那么开心,还收他们的东西。” 她咬着唇,低声辩解:“我又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他语气忽然一沉,近乎低语,“你什么都没错,是我错。” “是我不该……一直管你、不该对你的裙子、笑容、朋友、情书那么在意。” “可我没办法——” 他看着她,那眼神里有压抑、有痛苦,还有一丝自我厌恶。 “我一直说我是你哥。可其实我早就知道——” “我不是你哥。” 时卿一震,像是什么声音在耳边炸开。 他继续说,像是终于不想再压抑了: “我是你哥的话,就该看着你长大、自由、喜欢谁都没关係。” “但我一想到你对着别人笑,想到他们碰你、靠近你,我就——”他眼神暗了下来,“我就快疯了。” 时卿呼吸一紧,脑子空白。 她这才意识到,那些年温衡所有的温柔与克制,背后藏着的,原来不是单纯的保护。 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佔有——甚至是他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的「界线感」。 她的沉默,像是默认,又像是不知所措。 而她的沉默,对温衡来说,却像是一种最温柔、也最残酷的拒绝。 他垂下眼,笑了笑,那笑里没有怒气,只有难堪与清醒。 “我太早说了。” “对不起。” 他转身欲走。 时卿下意识追了一步,声音颤了一下:“哥——” 温衡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话: “我说了,我不是你哥。” 陌生 那场吵架过后,他变了。 不再主动回家,不再关心她的课业、不再帮她买她喜欢的牛奶和零食。 就像一夜之间,把所有的温柔抽离得乾乾净净。 她也没去追,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也还没学会怎么回应这样的感情。 /// 之后他考上大学,搬到外地,一年见不到几次面,就算见面了也只是打个招呼。 他在躲避她,她又何尝不是呢? 再之后,他出国,三年不回。 只在除夕夜那天,打个短短的视讯。 “新年快乐。” “你那边冷吗?” “工作还好吧?” 像是两个久未联络的亲戚,礼貌而疏离。 她笑着说话,他也笑,但他们都知道,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就不是简单一句话能挽回的。 /// 二十岁的时卿,已经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女孩了。 不再是那个会在楼梯口等哥哥洗完澡的孩子,也不是会在院子里接男生送水的小学生。 她学会了把情绪藏在眼底,学会了拒绝暧昧,也学会了什么叫”想太迟”这件事。 那年春节,她回家时,妈妈忽然说:“温衡这次会回来哦,说好像休假刚好能回来几天。” 她手一顿,碗里的汤摇晃出边。 “什么时候?” “除夕当天。” 她点头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饭。 心里却一阵慌,一阵乱。 七年没见,他们会怎么开始说话? 他还记得那场争吵吗? 还记得她的沉默、他说的那句”不是你哥”吗? 大年三十,午后四点,天色还亮着,阳光却冷。 门铃响的时候,时卿正窝在沙发上摺红包袋,一隻手还在翻手机,听见声音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去开。”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袖口宽松,刚过膝的长裙搭着一双深褐靴子,头发绑得不高,发尾轻轻贴在肩上,有种不经意的柔和。 门一打开。 时卿先愣了一下。 不是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妈妈早说过他要回来。 但她没想过——他站在门口的样子,会让她呼吸轻微一滞。 他比印象中高了不少,肩背宽厚,整个人带着异国的乾净冷感。一身深色大衣拉开拉鍊,里头是灰蓝色的针织衫,西装裤笔挺,鞋上还带着微微雪痕。 他变得更沉稳,也更难读懂了。 她几乎不敢认。 那是她曾熟悉到连脚步声都能辨认的人——如今却好像藏在时间深处,和她隔了一整个青春期。 他先开口。 声音低下来了些,比记忆里更沙哑些,却仍清晰。 “好久不见。” 她抿唇,“……回来了。” 他点点头,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她脚边,轻声说:“穿得还挺暖。” 她低头看了看靴子,没说话。 两人就这样站在玄关,短短几句,却像过了一场漫长的寒流。 “进来吧。”她终于往旁边挪了下。 他提着行李进屋,脚步稳重,却不知为何刻意放轻,像怕打扰了什么。 /// 晚饭准备时,他帮妈妈包饺子。 时卿坐在一旁看电视,眼角馀光却忍不住总落在他身上。 他不再是那个皱着眉批改她作业的哥哥。 而是那个,曾在她十三岁时说出“我不是你哥”的男人。 她曾经用七年的沉默,假装那晚从没发生过。 可现在,他坐在厨房里,饺子包得认真,头发还沾了点麵粉——这么近,又这么远。 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 吃饭时,妈妈问:“卿卿最近怎么样?学校里有没有男孩子追啊?” 她正夹菜,手一顿,嘴角有点笑意,“哪有人追,忙都忙死了。” 妈妈还想说什么,温衡忽然插话:“你学校在西区?” 她抬头,有点意外,“你记得我学校在哪?” 他没回答,只继续吃饭。 妈妈笑道:“你哥哥记性最好了,你几点下课他都记得。” 时卿低下头,心里一阵酸,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你记得我这么多,可这些年……一句话也不说。 /// 吃完饭,妈妈去打麻将。 家里只剩他们两人。 客厅电视里在播春晚,灯光温黄,茶几上还摆着热茶和刚刚没吃完的瓜子。 她坐在沙发左端,他坐右端,中间隔着半个座位的距离。 谁都没主动开口。 直到电视里响起一首熟悉的老歌,时卿终于低声说: “你……变了好多。” 他侧头看她,神色不明。 “你也是。” 不是我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笑了笑:“以前你话很多,总是管我、念我……管我裙子长不长、跟谁说话。” “现在倒安静了,安静得……有点陌生。” 他垂下眼,看着茶杯里摇晃的水纹,没有说话。 她歪了歪头,像是思索了一下,语气放轻:“……你还记得那年,我十三岁生日的晚上吗?” 他像是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微妙,过了几秒,才低声说: “记得。” 她轻声道:“那时我没给你答案……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你。” “但我现在知道了。” 她说得小心翼翼,却又直视着他,眼神清亮。 空气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 他还是没说话,手指一圈一圈地摩挲着杯沿,像在压着什么情绪不让它翻出来。 她轻轻补了一句:“我现在,可以给你答案了。” 这句话落下时,他终于动了一下,指尖顿住。 但他没有接话,只是低低地笑了笑。 那笑容克制,却带着疲惫。 他终于抬起头,那眼神不再年少,也不再热烈——只有一种被时光压过的沉静与疲倦。 “卿卿,”他轻声开口,“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那时说那些话,是我太年轻,不懂分寸,也没想过后果。” “这些年我想了很多,我们之间的关係……从一开始,就不该模糊。” 时卿微微皱起眉,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 “你那时候不是这么想的。” “是啊。”他点头,语气平静却苦涩,“那时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说出口。哪怕不合适,也该让对方知道。” “可后来我发现,有些感情,一旦说出口……就什么都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我不后悔喜欢过你。从来没有。” “但现在我知道——喜欢一个人,不代表就能留下她。” “更不代表,就可以……拥有她。” 她的呼吸轻轻一紧,眼里浮起一点光——像是委屈,也像是不甘。 “你还是没回答我,”她盯着他,“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像是在天人交战,像是压抑着一个不该说出口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道:“喜欢啊。” 那语气轻得像风,却让她眼眶猛然泛红。 她想靠近,手动了动,却在即将伸出的那瞬间停住了。 她知道,他不会接住她的靠近。 果然,他低下头,笑了笑,自嘲又无奈。 “可我们不能再走近一步了。” “我们不只是彼此喜欢过的人……我们还是家人。” “‘兄妹’这两个字,从一开始就是一道墙。不论我们走了多远,都翻不过去。” 她像是终于忍不住,眼泪滑落下来,声音颤抖:“可你还记得我学校在哪,记得我放学的时间,记得我喜欢什么牛奶、讨厌什么菜……” “你说这些不重要,可你……一样都没忘。” 他像是被这句话刺进心里,神情明显一滞,眼中闪过一丝破碎。 良久,他低声道:“我记得,是因为……那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只是记得而已,不代表……可以再爱。” 他站起身,像是怕自己再多留一秒就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转身走进厨房,背影笔挺、沉静,却带着藏不住的沉重。 他没再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你会遇到一个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人。” “那个人……不是我。” 喜欢什麽样的人 那天之后,他们很久没有再见。 时卿没有去找他,他也没有再出现。 那晚之后的第二天,她醒来时眼皮肿得发胀,手机里有他的未读讯息,只一行字: 【回学校路上注意安全,这几天下雨,地滑。】 她看着那短短一句话,心像被什么掐了一下,又慢慢放开。 她没有回。 不是生气,也不是放弃。 只是她明白,有些话他已经说得太清楚。 就像他说的,他记得的很多,但记得……不代表可以再爱。 那之后,她回了学校,继续上课、报告、打工、排练。 她不是一个会让生活失控的人,就像从小到大一样。 只是从那以后,她很少再提起“哥哥”这个词。 有时朋友问起她家庭,她笑笑,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家里挺安静的,没什么特别。”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依然很亮,笑容乾净,语气也温和——只是再没人知道,她曾为一个人那样小心翼翼地长大。 她把那份感情藏了起来,藏进她无人能及的从容与温柔里。 /// 大三那年,时卿的名字在学校几乎成了某种象徵。 不只是因为她漂亮。 她漂亮,是那种从小漂亮到大的漂亮,早就见怪不怪。 而是她身上那股说不出来的”乾净”。 她笑起来轻轻的,不张扬,走在校园里常常会有人回头,却又不敢太近。 像是一场雾——你知道它就在那里,但你伸手,也碰不到。 /// 有不少人追她。 从大一新生训练那天起,学弟递水、传纸条、加微信,一波又一波。 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许一辰学长。 /// 许一辰是设计系的高材生,比时卿大两届,长得清俊不张扬,笑起来像午后阳光照在水面,温柔得刚刚好。 他第一次出现在时卿面前,是学校设计展那天。 她在展场外面撑着一把伞,等朋友。 他刚好经过,微微一笑,问:“是你吗?时卿?” 她愣了一下,“……学长认识我?” “你上次参加摄影比赛,照片是我帮忙印的。”他笑,“你拍得很好,我记得你的名字。” /// 之后他们逐渐熟了起来。 不是那种热烈的追求,而是一种轻轻地靠近。像春风一样,不急不躁。 ──他会在她期中考前送一杯热的蜂蜜水,上面贴一张字条:”别熬夜太晚,会头痛” ──她课太多忘了吃午餐,他会悄悄在她宿舍楼下等,说:“我多点了一份,一起吃吧” ──她天气转冷时忘了带围巾,他会解下自己的,说:“下次记得带,别让人抢了我的位置” /// “你对我这么好,会不会被别人误会?”她曾这样笑着问。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午后阳光。 “会啊。” 他轻声回答:“不过我没打算解释。” /// 这句话,让她心口一震。 她曾想,这样的人,若是相伴一生,应该会很稳妥。 没有波澜,但也没有伤害。 不像那个人。 他的喜欢,是烈酒,是风暴,是一场走不出去的梦。 “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某天,朋友问她。 她想了很久,最后说: “我想……我喜欢那种……不说太多的人。” 朋友愣了愣:“不是许学长那样?” 她摇摇头:“不是。是那种,什么都不说,可什么都记得的人。” 她没说出口的是: 那人走了七年,却没忘记她喝哪种牛奶、怕哪种狗、喜欢窗边的位置。 /// 许一辰没有逼她,从来没有。 他就那样静静地等着,像是相信时间可以换来什么。 直到某天,他终于问她: “时卿,我可以追你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 只轻声问:“你会不会害怕输?” 他不解地看着她。 她垂下眼:“……输给一个,不在这里的人。 /// 许一辰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望着她的神情里,带着一种很深的理解。 他说:”时卿,我可以等——但不是等你忘记他。是等你愿意记得我。” 她一瞬间没说话。 后来,她点了点头,没答应,也没拒绝。 只是——她没有再退开。 她开始试着,与他走在一起; 试着接过他递来的围巾与蜂蜜水; 试着让自己习惯,阳光下也能安心微笑。 她没有用这些去忘记谁。 只是她终于明白,有些感情,注定无法回头,那么,就该让自己学会往前走。 成熟 那天,温衡回到校园,是受邀来做一场法律实务的业界讲座。 主办系是法学院,主题是《新媒体环境下的肖像权与隐私保护》。这是他近年专攻的领域,案子处理得多,邀约也跟着多起来,这场讲座只是其中一场而已。 他原本没打算接,行程太满,他也不是热衷社交的人。但当看到邀请单上学校的名字时,他犹豫了一下。 是这间学校。 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会来。包括她。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这里,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这所学校,是他当年帮她选的志愿表第二顺位。 他只是……查了一下招生网站上的校内地图,然后就答应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 讲座当天,流程简单。讲完后系办准备了点心和茶歇,说是感谢他拨空前来,也希望他能和学生们稍作交流。 他本来想婉拒,但还是留了下来,坐在校内咖啡厅角落,捧着茶杯,眼神扫过窗外来来往往的学生。 他以为自己不会特别在意什么—— 直到他看见她。 /// 她坐在教学楼外的长椅上,身边有个男生陪着。 阳光很好,她穿着浅色针织衫,头发披着,膝上压着一本书。男生递给她一瓶水,她抬头笑了笑,接过来。 那个笑容——太轻太柔太熟悉。 像他记忆里十三岁的她,在冬天雪地里,小声喊他一声“哥哥”时,那样的温顺与依赖。 但又不一样了。 那笑容太安定、太自然,像是属于某个已经习惯陪伴她的人,而那个人……不是他。 他站在玻璃后方,看着他们,指尖下意识收紧。 那男生不认识,看起来大概大四左右,穿着简单乾净,眼神里带着柔和而坦然的光。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她身上,那种在乎和专注,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 而她没有拒绝,甚至没有避开。 她在笑。那种,放松又安心的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茶杯变得有些烫,烫得指尖发冷。 /// “温律师?” 有人叫了他一声,是刚才帮忙安排讲座流程的学生志工。 他收回视线,礼貌一笑:“嗯?” “需要我带您参观一下校园吗?如果您不赶时间的话。” 他本想说不必,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走出教学楼,几个学生代表一边聊天一边引导他往前走。他们经过那片小广场时,她还坐在原地。 而他,终于近距离看见了她。 那么多年过去,她变了,也没怎么变。 她的五官轮廓更清晰了,笑起来依然安静,声音不高,语调里有种温婉的力量。 那男生站在她旁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她转头看他,笑得眉眼弯弯。 ——熟悉又陌生。 他们走得太近了,近得让人无法忽视。 /// “温衡?” 她回头看到他,是被旁边的学生叫住名字时,无意间对上视线。 她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整个人慢慢站起来。 他们的视线隔着阳光相交,她的神情在那瞬间有短暂的空白,然后迅速被克制盖过。 他开口,声音不疾不徐:“这么巧。”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语气里有惊讶,也有些不自在。 他举了举手上的证件卡:“讲座。被法学院邀请来讲一堂课。” 她点点头,声音有些淡:“原来。” 那男生也走上来,礼貌地伸手:“您好,我是许一辰,时卿的朋友。” “……温衡。” 他简单报上名字,与对方握手。 对方的手温暖、有力,很稳定。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握下去,像是按下一道门栓。 /// 朋友。 他不信这两个字,只是他没资格说出口。 她会有朋友,会有人喜欢她——这很正常。 他早该知道的。 但没想到,真正看到的这一刻,会这么难受。 /// “你今天讲得不错。”她忽然补了一句,彷彿是在帮他找台阶。 他看着她,笑了笑。 她的笑里带着礼貌与距离,是这些年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的依赖,也不是少年时代在走廊牵手时的怦然,而是一个真正长大、懂得收回自己的女人,所拥有的——成熟。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 她真的不一样了。 她有了自己的选择,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个,他无法再走进去的世界。 她长大了,成熟了,也自由了。 自由到,可以不再为他停留。 自由到—— 就算他还站在原地,她也不会再回头了。 眼神 许一辰忽然开口:“温先生,如果您有空,晚上要不要一起聚聚?我们学生会的几位也很想多听听您的经验。” 他语气温和,并无咄咄逼人,只像是学长对业界前辈的礼貌邀请。 时卿闻言,转头看向温衡。 她没说话,只是那一眼,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温衡微顿两秒,视线从她脸上轻轻掠过,声音淡淡的: “不了,还有行程要赶。” 他说完这句,转身准备离开。可走了两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阳光正好,她站在一个与她年纪相彷的男人身旁。 那男人替她撑着伞,指尖还停留在她的肩上。 而她站得不远不近,却也没有退开。 那一瞬,温衡忽然意识到—— 她已经长大了,稳定了,也不再需要他守着了。 也许,她从来就不是属于他的。 又或许,他从头到尾,就没真正握住过她。 /// 傍晚,校园有微风,空气中飘着刚落地的桂花香。 时卿和许一辰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她低头滑着手机,神情若有所思。 许一辰一手拿着刚泡的热可可,另一手插在口袋,目光却落在她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你今天……不太一样。”他轻声开口,语气像是在随意地提一个小小的观察。 时卿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低头,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的动作变得有些慢。 许一辰见她沉默,眉头微微蹙起,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些许疑惑。她的沉默,似乎并不是简单的不想回应,而是更深的情绪在其中。他瞥了一眼她的神情,突然意识到,也许他们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你和他……应该没那么简单吧?”他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时卿闻言,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勾起:“……他是我哥哥,名义上的。” 许一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像是在思量什么。 时卿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着他,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冷峻:“学长,”她停顿了一下,“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许一辰没有急着回答她,只是将手中的热可可递到她面前,目光温和而平静:“先喝口,降降温。” 她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气氛有点沉默。他知道她在逃避,他也没逼。 但终究还是开了口。 “我看得出来,你见到他那一刻,眼神就变了。” “我以为你是那种心定如水的人,可那时候你像是……整个人被瞬间抽走了魂。” 她手指收紧,没有否认。 许一辰蹲下身,让视线与她平齐,语气平静却直接: “时卿,你知道我喜欢你,也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可我不能假装没看到——你还没放下他。” “我不逼你,只是想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是不是早就不只是兄妹?” 这句话,像一道利刃,划破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睫毛颤了颤,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良久,才轻声道: “……学长,对不起。” 许一辰站起身,没显出一丝恼意,甚至还微微笑了。 “不用说对不起。”他轻声道,”你从来没有答应过我什么。” 他顿了一下,目光不再避开,语气温柔却坦然: “只是我想确认一件事——” “如果他不是你哥哥,你会选他,对吧?” 她怔住,唇微张,最终什么也没说。 可她的沉默,已经是答案。 许一辰点点头。 他没多问,也没再笑。 只是那双温柔的眼,终于有了一点光的缺席。 “我明白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 风从他身边吹过,叶影斑驳。 他没回头。 她也没追。 走出 讲座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天气微阴。 时卿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未读讯息。 是温衡传来的,只有短短一句:“有空吗?聊聊。”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终于回了:“图书馆后面的小路,还记得吗?” 过了几分钟,那边回了一个字:“嗯。” /// 图书馆后方的小路宁静幽深,周围种满银杏。这里是整个校园最不热闹的角落之一,也是她高一那年常来散心的地方。 他们见面时,谁都没有先开口。 风有些凉,时卿穿了件薄外套,长发披在肩上。温衡站在她对面,眼神沉静,看起来比昨天更加疲惫。 她先说:“你昨天应该知道我会在那里吧?” 他没否认,只是淡淡道:“主办方给了我讲座流程,我看到你的名字。” 她点点头,勾起唇角:“你来找我,是有话想说?” 温衡低头,盯着指尖,似乎在组织语句。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那个男生……对你很好。” 时卿没回答,只看着他,眼里透着一点防备:“所以你找我是想说这个?” 他抿了抿唇,终于抬头望向她:“你很喜欢他?” 她顿住,然后反问:“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试探我?” 温衡没说话。 沉默像是一层又一层的茧,紧紧地缠着两人之间的空气。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乾脆:“七年了,温衡。你说过的话,我记得很清楚。” “我十三岁那年,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没答。可后来我想清楚了,真的想给你答案时,你却退了。” 她眼神落在他脸上,语气平静却颤:”你说我们是家人,是兄妹,是不能越线……你说那是年少时的不懂事。” “那现在呢?” 他喉结微动,像是被卡住。 她逼近一步,眼里有光:”现在我不是小孩了。你呢?” 温衡没有退,但他也没有回答。 只是眼神闪烁,像是藏着什么庞大的情绪,无法宣洩。 她笑了,眼神却一点都不温柔:”你还是一样啊,温衡。你总是说很多,但最后什么都不肯给。” “你不说要我留下,也不说让我走。你总是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看着我淌血,然后告诉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以为我听不懂你的试探,但其实你只是怕——怕承认你从来都想要我,却又不敢。” 她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有些发紧,眼眶也微微泛红。 “你来找我,是不是以为我还在等你?” “那你要不要看看我现在还等不等?” 说完,她转身就走。 温衡像是被什么击中,伸手想拉她,但手停在半空。 /// 晚上十点半,时卿坐在学校后门那家小夜店里。场子不大,却有跳动的电子音乐与低沉的鼓点,昏红的灯光在空气里闪烁,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和香水味。 她一个人靠在高脚椅上,指尖搅动着杯里的调酒——亮红色的液体在冰块间微微颤动,带着甜却辛辣的味道。 手机搁在吧檯上,萤幕亮了又暗,许一辰传来几条讯息,她都懒得看。 她又抿了一口酒,喉咙里烫烫的,心里却更乱。七年了,她反反复复记得十三岁那天的话、那个眼神,他却从未再提起,彷彿那只是场错误、是一句不该存在的话。 她盯着那个一直没打开的对话框,手指在萤幕上徘徊很久,终于还是拿起手机,对着眼前拍了一张照。 画面里,是她坐在高脚椅上,桌上摆着半杯调酒与空掉的酒瓶,背景是闪烁的霓虹灯与人声杂沓的夜色。 她只输入一句: 【如果你还在意我,就来找我。】 传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手指微微颤抖,像在下最后一张赌注。 她靠在椅背上,长发散落在肩,眼神有点红,也有点空。 她有点生闷气,也有点委屈——七年来,她一直在自己心里重播那一晚的画面,换来的却是他冷淡的“当作没这回事”。 今晚,她不是在喝闷酒,而是在逼自己死心。 如果他来,她还能赌一把。 如果他不来……那她也该彻底放下了。 吻 夜店的人声鼎沸,五光十色的灯光在空气里一闪一灭,混着汗味与酒气,彷彿连时间都醉了。 温衡站在舞池入口,身形笔挺,眉头却沉得像风暴将至。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她—— 时卿站在舞池边,身上穿着不常见的短裙与浅色针织上衣,长发散开,在灯光下泛着柔亮的光。她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应该是刚喝了酒,嘴角噙着笑,眼神却有点空。 几个人围在她身边,其中一个男生正递酒给她,她笑着摇头,没接,但也没躲。 那一刻,温衡的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 他大步走过去,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玩够了没有?”他语气低得近乎压着怒火,”走,我送你回去。” 时卿回头看到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彷彿早就知道他会来。 她嘴角一勾:”哟,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压得住你自己呢。” “别闹了。”他语气冷得像冰,”你这副样子,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我什么样子?”她反手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在跳舞,又没喝醉,也没答应谁的酒——怎么,这样也不行?” “你拍照给我是什么意思?”他压抑着声音,”想试我?还是想气我?” “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来啊。”她抬头,笑容有点醉,有点赌气,”你不是说……我们不能有什么吗?不是说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吗?” “那你在气什么?” 她的语气不重,却像一把小刀,往他心上一点一点刻。 他看着她的脸,眼神紧紧锁着她。光影在她脸上流动,将那双眼睛映得亮晶晶的,像是要哭,又像是在笑。 “你这样算什么?”他低声问。 “算什么?”她反问,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风中碎语,”算一场无聊的报復吧。谁叫你……那天说完那些话就拍拍屁股走了。” “你走得那么快,我连你最后一个眼神都记不清楚。” 温衡的喉头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你以为我会一直站在原地吗?你说了不重要,我就真的会当作没事吗?”她笑了一声,但那笑容一闪即逝,像破了口的玻璃杯,亮却满是裂痕。 “温衡……”她忽然抬头,语气软了下来,眼神带着醉意与一丝委屈,”你知不知道你那时说的话,缠了我七年。” “日思夜想,翻来复去……每一句都像钉子,钉在心上。” “然后你转过身,就把我丢下来,说那不算什么。”她嘟囔着,声音像是在说梦话:”你说得可真轻巧啊……我一点都不想你……我才不想你……” 她说得乱,像是真的醉了,却又句句都像利箭,扎在他心里。 温衡站在原地,指节发白,眼神一寸一寸变了。 她的脸近在眼前,眼睛红红的,嘴唇还在喃喃。 “你知道我多讨厌你吗……” “我恨你说那句话……我以为那天晚上你是认真的……我真的以为……” “温衡,你这个骗子。” 她眼神迷离,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在梦里挣扎的人,一点点把藏了太久的话说出口。 而温衡终于动了。 他伸手,一把将她拉近,手掌复上她的脸颊,温热、用力,像是要确认这个人真的还站在他面前。 他的呼吸已经乱了,眼神像是被什么点燃,深沉得快要淹没所有理智。 “你喝醉了,别说了……” “我没醉,我才没醉……”她低声反驳,语气却是软的,像风一样抚过他心口。 她的嘴唇微张,眼神迷茫地望着他:”你是不是……其实也……也没真的忘记我?” 下一秒—— 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不是轻触的试探,也不是愤怒的惩罚。 是一场深深的、久违的、压抑太久的吻。 像终于撑不住的崩溃。 像放下武装的投降。 她惊了一下,却没推开。 只是睫毛轻颤,像极了曾经那些夜晚——她在梦里反复想像过的样子。 他的手抚过她的脸,扣在她颈后,像是怕她再逃走;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像是 终于等到这一刻,不愿放手。 他吻她,像在吻所有没能说出口的后悔、失落、与年少错过的时间。 而她,含着眼泪的笑了。 一边被他吻着,一边含糊地呢喃: “……温衡,我不要你再走了。” 喘息(微H) 温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她带离夜店的。 他的理智在吻落下的那一秒就碎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她的声音、她的眼泪、她说”你这个骗子”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盪个不停。 她靠在他怀里,醉得有点迷糊,却还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放。 像是他一松手,她就会从怀里跌出去,再次消失七年。 他没再说话,只是一路紧紧地搂着她,把她带回了他现在暂居的租屋。 门关上那一瞬,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的呼吸与静默。 时卿靠在门边,眼神有些朦胧地看着他,微微歪着头,像只发懵的小猫。 她指尖勾住自己散乱的发丝,低笑一声: “你在怕什么啊,温衡?” 温衡站在她对面,还没从那个吻里完全回过神。他呼吸急促,唇色微红,领口凌乱,连指尖都还在发烫。 “你醉了。” “嗯,我醉了啊……所以我才敢说那么多话。你要是不想听,大可以不来。” 她一步步朝他走近,脚步轻得像风。 走到他面前时,抬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可是你来了,温衡。” 她语气低低的,还带着一点微醺的笑:”你就是在乎我。” 温衡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克制。 “卿卿……”他声音哑哑的,眼神沉得几乎要灼烧她,”别这样。” “哪样?”她睫毛颤了颤,手滑进他领口,指尖轻轻抚过他锁骨的线条。 “你不是说……不可以吗?”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与受伤,”可你刚刚明明吻我了……还那么用力。”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温衡?” 她靠得更近,几乎贴在他胸口,声音压低,语调又软又慢。 “你要我还是不要我?” “你放我走的话,我就真的走了——这次不会再回来了。” 她说完,竟一脚踩上沙发,整个人翻身往后一倒,躺在他沙发上,像一场诱惑赤裸裸地展开。 裙摆滑落到大腿根处,发丝散开,她望着他,一动不动。 “喂……你真的不要我啊……?”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故意逼他,”我都躺在你面前了……” 温衡只觉得全身绷得快炸开。 他不动声色地走近两步,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她半抬起头,眼神还是雾雾的:”知道啊。我在撩你。” “……” “我以为……你早就不喜欢我了。”她声音低得像呢喃,”可你吻我那一下……我真的确定了。” “你还在等我对不对?”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 温衡终于低下身,一手撑在沙发背后,身体将她牢牢困在怀里,额头贴住她的额头,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再说一句,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时卿望着他,眨了眨眼,睫毛颤了颤,嘴角勾起一点笑意。 “那你……试试看?” 下一秒,他吻了下去。 这个吻比夜店那个更深、更乱、更急,带着压抑多年的欲望与忍耐一夕爆发的失控。 她仰着头,呼吸被他夺走,身体像是被他整个人包围,无处可逃。 他一手搂住她腰际,另一手抚上她后颈,吻得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像被烧着了似的回应他,双手紧紧攀住他的后背,嘴里吐着不清楚的字眼: “你不是说……不能的吗?” “……不是说我们……不该吗?” “你骗人……温衡你就是大骗子……” 他低低地回:”对,我骗你。” “我说不该,却从来没停止想你。” “我说放下了,却根本没忘过。” 他一句句贴在她唇边说出来,像是在剥开自己一层层的压抑。 而她,只顾着哭着笑着吻他,像等了七年,终于等到他失控的一夜。 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她的发丝上,他亲吻着她,像是终于允许自己拥有这个人一晚。 空气里是压低的喘息与撕裂的情绪,两人像是终于不再克制地—— 狠狠陷进彼此里。 第一次(微H) 温衡俯身,双臂稳稳地将时卿抱起,像是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她柔软的身体贴着他,心跳随着他的心跳一起加速。房间外的喧嚣彷彿都消散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的世界,在这短短一刻凝结成永恆。 每一步走向卧室的距离,像是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拉紧了彼此的情感。温衡的呼吸因压抑而微微颤抖,低声道:“卿卿……我……可以吗?”声音沉得几乎只能自语,却蕴含着无法掩饰的渴望与不安。 儘管冷气早已开启,房间里却不知为何悄悄升温,闷热如同他们紧绷的情绪,随着彼此越来越近而不断攀升。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着喘息,时间彷彿静止。 时卿脸颊一阵烫红,慌忙抓起旁边的枕头轻轻遮住半张羞涩的脸,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可以……快点……” 她的呼吸在闷热中有些急促,微微颤抖的手指紧抓着枕头边缘,彷彿这是她此刻唯一的遮掩。 温衡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指尖有些发烫。 若说时卿是第一次,那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是男人,一个在正常环境下长大的男人。要说对女人毫无慾望,那是不可能的。独自生活的这些年,他也曾靠着自己的双手和几段小黄片解决过生理问题——但他从没让片中的女人,与她重迭。 他总觉得那是对时卿的不敬。 她是他心里唯一乾净又珍贵的存在,哪怕只是在幻想中亵渎她,他也会对自己感到羞愧。 可即便如此,每次解决完之后,夜里梦到的,仍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时卿。 现在,当那个女孩正躺在他身下,脸红如霞、气息微乱地望着他时,他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温衡……”她懒懒地叫他的名字,像是在抱怨,”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动……是不是不行啊?” 语气带着醉后特有的模糊与随性,软得毫无防备,又直白得几乎逼人发狂。 温衡怔了一瞬,喉结滚了滚,眼神骤然变深。 他再也无法克制。 压抑得太久了。想她,想得太久了。 她这样横冲直撞地闯进他怀里,说出这样的话,他若还能忍,那就不是人了。 “时卿……”他低声喊她的名字,嗓音哑得近乎沙哑。 下一秒,他俯身吻住她。 不再犹豫,不再试探。 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一颤,像是终于等到了他这个反应,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任由他压下来。 温衡的手掌滑过她的侧腰,触感真实到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撑得住理智。 “别后悔。”他贴在她耳边,声音低得像警告,又像祈求。 时卿轻轻哼了一声,没回答,但她微微仰起下巴,主动迎上他的吻。 温衡将手慢慢移动至裙襬下,温热的指尖往内裤探去。 轻轻一戳,细腻滑嫩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了上来。 他用温热的掌心裹住那团小穴,揉弄没几下小穴吐出大量热流,浇透内裤,也浸湿他的手心。 时卿醉意未全退,但她总觉得身下的指尖,揉得她觉得很是舒服。 但她总觉得不够,不带劲,下意识将腿张了张,她还要更多。 温衡见状,不自觉加重了动作,手指隔着那条柔软的内裤按了按花蒂。 男人到底还是男人,熟悉这些就是快。 时卿还没完全习惯温衡那种温柔里夹着几分强势的抚摸,身体还在微微颤着,下一个动作却突如其来,让她整个人怔住了。 她眼神倏地一紧,像是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一股汹涌的感觉席捲。 呼吸骤然乱了节奏,喉间溢出一声轻微的喘息,她下意识地抬手摀住了自己的唇,彷彿那样就能掩住汹涌而出的声音。 可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她轻轻蜷了蜷脚趾,膝盖不自觉地弯起来,像是想逃,却又怕他停下。 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欢愉从他指尖传来,像潮水一波波冲刷着她,令她整个人彷彿陷进了什么柔软又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她咬着唇,眼尾微红,睫毛颤得厉害,唇边却忍不住透出一丝快意的颤笑。 温衡将时卿内裤挑开,没有任何阻拦抚上软嫩的小穴,食指指腹按着花蒂打圈,中指往那深不可测的蜜穴探入,蜜意直流,发出一连串的水声。 时卿的腿脚微微一颤,在温衡指尖探入的瞬间,身体本能地收紧,双腿不自觉地併拢,像是想逃,又像是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情潮。 唇边溢出一声极轻的喘息,几不可闻,却足以让温衡的心狠狠一颤。 他手指一顿,低声问:”弄疼你了吗……?” 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更多的是克制与在意。 时卿轻轻摇头,脸颊泛红,气息凌乱:”没……没有。” 她的声音软得像风拂过水面,下一刻,像是回应他,也像是在向自己坦承,缓缓张开双腿,身体微微向前弓起。 “别……别停……”,一声轻微的低呼从喉间溢出,似是羞怯,又带着些难以压抑的渴望。 听到这话的温衡,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柔软却又滚烫的情绪狠狠撩了一把。 那句话轻得像风,却让他所有的迟疑都瞬间瓦解。 她没有拒绝,甚至是主动张开了自己,迎向他,向他要更多。 这样的信任,这样赤裸的允许,让他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胸口翻涌而起。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不再压抑,手下的动作也渐渐由轻试探转为更深的探索,原本探入一小节的指尖,也不自觉地加深。 修长的指尖挺进,他感觉到有层薄膜在那里。 那是处女膜吧? 温衡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暗自窃喜。 果然如他猜想——她是第一次。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胸口像被什么攫住了,连带着下腹也绷紧了几分。那股压抑不住的渴望迅速在体内蔓延,胯间不受控制地撑起,热得近乎发烫。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也是第一次,怎会不想? 但比起本能的冲动,他更想的是让她在这个夜晚里,记住的不是疼痛,而是温柔,是被珍惜。 他想不疾不徐地引导她,慢慢地,让她感受到快乐、信任与被爱。 即便室内冷气低鸣,空气中却像被点燃了什么。 一股无声的热浪,正悄悄席捲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他知道,今夜会很长,也会很深。 破处(H) 温衡珍惜她,珍惜得近乎小心翼翼。 他的动作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像是生怕一个不慎,便会将怀中这个柔软的女孩弄痛、弄碎。 但时卿并不这么想。 她觉得他太慢,太温吞了,像是在细细描摹一幅画,可她早已被夜色燻得心乱如麻,只想要快一点、再靠近一点。 她微微喘着气,呢喃着:”好热……” 语气懒懒的,却带着些急躁的情绪。 下一秒,她抬起手,动作自然又直接,开始一颗一颗地解开上衣的釦子。 温衡被她的举动怔住了。 那并不是什么刻意的挑逗,而是带着醉意的、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时卿眉头微蹙,像是觉得闷得难耐,唇间低低地重复着”好热……” 接着便抬手,动作有些笨拙,却急切地解着自己上衣的釦子。 她的呼吸带着醉后的慵懒,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没完全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 但对温衡来说,这一切却像是一场强烈的牵引—— 他眼前的女孩,赤裸而真实,没有一丝防备地把自己交在他面前。 他的理智一阵发紧,喉结滚了滚。 她不是在撩他,却比任何撩拨都更让人心乱如麻。 /// 他脱下上半身衣裳,拉下拉鍊释放那因胀大而感到胀痛的性器,动作行水流云般,一气呵成。 温衡清楚看见时卿凹凸有致的身材,轻轻解开她内衣的扣子,浑圆饱满的双乳就这么赤裸裸地弹了出来。 温衡从刚刚时卿将上衣脱下时就发现了,时卿穿上衣服的时候看起来纤薄,可是上半身,尤其是那对奶子,没想到这么奶白,乳尖挺立。 在那双乳弹出瞬间,温衡下意识含住那乳尖,时而吸吮时而舔弄。 伴随着齿间的轻刮,时卿忍不住轻哼了声。 “卿卿乖,忍耐一下,等等就舒服了……”温衡轻声在时卿耳边道。 他刚刚就发现了,时卿的穴口小,只能让她放松,爱抚的差不多后,温衡再次将指尖往穴口探入。 紧緻的穴口,有着强大的吸力,将他手指紧紧包裹住。 温衡不晓得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一根手指进去都费劲,那他身下堪比婴儿手臂粗的性器…… 他没心思继续多想,试图往里在挤一根手指,看能不能让穴口再张大一点。 充血胀痛至极致的茎身早已承受不住,见穴口扩张的差不多后,温衡心一紧,将龟头的尖端往穴口挤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深入,猛然唤醒了时卿沉睡的感官,醉意在瞬间被撕裂,神识逐渐清明,但她的渴望却越发炙烈。她咬着唇,声音低沉又急切,带着无法压抑的渴望不断催促着温衡,加快节奏,渴求更多、更深、更狂野的佔有。 听时卿这么一说,温衡更发猛烈,再次进攻,已是半个龟头的没入。 “啊……好疼……”不知是晚来的敏感还是突如其来的不适,时卿本能地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推开温衡。 可他身形高大结实,哪是她像小猫般轻轻一推就能驱离的? 温衡下意识想要退出,可蜜穴里的吸吮,启是他说走就能走的? “卿卿乖,放松。”他带着沙哑的声音,边安抚着时卿,边慢慢的将性器捅入甬道。 本是不适的疼痛感,在温衡缓慢引导下带来的是更多的欢愉。 时卿在温衡带领下,渐渐放松,而温衡也将性器抽出。 在她放松之际,温衡那硕大的性器猝不及防的挺进。 “啊──”时卿一惊,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叫出了声音。 不只是她,就连温衡也是。在挺进的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甬道那敏感的黏膜被他──顶破了。 随着几滴显红色血液流出,染红了他的茎身,也染红了那白洁的床单。 “对不起……对不起……”温衡有些不知所措,连忙道歉。 时卿因疼痛抓着床单,指节因用力导致泛白。 她带着些微的哭泣,一边喊着”太疼……好疼……不要了……” 可温衡清楚的知道,事已到这步,无法再退缩,性器在那温暖的穴口慢慢抽动,力道坚定又能进入到甬道最深处。 性器上的青筋碾过洞口内的每一寸皱褶,时卿也渐渐地能够适应。 温衡见本来还在挣扎的时卿动作变小,也知晓她已能适应他的节奏。 于是温衡便开始按照他记忆中的小黄片男主,加快速度、加重力道,一次又一次的顶入时卿的花苞口。 高潮(H) 时而深入,时而抽出,就这样,温衡猛力的在时卿身下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粗大的茎身在窄缝中搅动,每抽出一次,淫水就会被带出一大片。 两人都是第一次,身体还未能完全适应彼此的亲密。 温衡一时难以克制,本能驱使着他不自觉地深了几分,却忽略了怀中女孩的身体还太过柔嫩,甚至脆弱。 时卿眉头紧蹙,眼角微红,声音里带着细细的哭腔,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在向他求救。 “哥……哥哥……慢一点……”她咬着唇,声音轻得像风,却狠狠地落进他心里。 那一声”哥哥”,像是从某段深藏的记忆里唤出的柔软,瞬间击中他的理智。 原本因情慾而荡然无存的理智,被这声颤颤地拉了回来。 他眼底的迷乱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懊恼与自责。 他低下头,额头贴在她的肩窝,喉头发紧,声音低哑得像是在忏悔:”对不起……卿卿,我太急了……对不起。” 可他却也清楚,这一刻已经没办法全身而退。 一边爱抚着,一边性器还在抽插着,温衡观察时卿的反应,只要稍有不适他动作就就会放慢一点。 可没想这一慢,时卿又有些不满,又催促着让温衡动作快些。 温衡有些不解,所幸他乾脆不听不理,把最后仅存的理智给扔了,茎身在她体内的力道更是加大了几分,疯狂地深入浅出,彷彿要将她的小穴给揉碎。 最后,随着温衡的抽插,时卿迎来她人身第一次的──高潮。 高潮的快感来的如此迅猛,猝不及防的汁水溅洒在床单上,而原本胀起的小腹深处像是被什么炸开似地。 时卿在温衡的挑逗下,终于失控,随着那股强烈的快感,她整个人顿时放松,彻底迷失在醉意和慾望的交织中。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他的攻势,时卿的身体完全无力,高潮过后,她渐渐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温衡低头看着她,满脸的欲望依然清晰可见。她的皮肤柔嫩,脸上还残留着未曾散去的红潮,他的心跳不由得加速,嘴唇微微发乾。下半身依然坚硬,燥热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可是,他不能这样继续。时卿安静的睡脸让他心头有些矛盾,虽然无比渴望,却又不愿意打扰她。他不敢继续,怕再强求下去,会破坏这份刚刚建立起来的平静与亲密。温衡心中暗自叮咛自己:她累了,需要休息,而这一切也不应该这么匆忙。 他慢慢地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向浴室。水声哗啦啦地响起,温衡一边打开水龙头,一边低头看着自己坚硬却未得释精深茎身,无奈的笑了笑,心里的渴望让他感到煎熬。这样的情形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种时候自己解决了。 他心里的渴望,似乎比理智更加强烈。温衡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愈发焦躁的眼神,心中一片挣扎。他不想自己这样随便地放纵,这不是他想要的。他知道,若总是这样,他会与她越来越远,而不是越来越近。只是……现在的他,真的是无法再忍受那股烫人的渴望。 “来日方长。”温衡在镜中看着自己,低声自语,语气却带着一丝无奈。他知道,现在的渴望和冲动不是他应该依赖的方式。他不想破坏这段关係的纯粹,也不想急于得到什么。他紧握着水龙头,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片热浪中,既渴望却又无力去做更多。这样的心情让他又气愤又焦虑——时间会给他答案,会让一切慢慢变得更好,但这样的渴望,却像是无形的火焰,烧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心虚 时卿迷迷糊糊地醒来,额角隐隐作痛,大概是昨晚喝多了。 她伸手撑起身,下一秒,却因身上的”状态”瞬间清醒。 ——衣衫不整,连肩膀都露在外头,还混着些凌乱的痕迹。 她怔住,脑袋像被谁用力敲了一下,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涌上来——那些眼神、呼吸、靠近、拥抱……然后是更深一步的失控。 ! 她瞪大双眼,脸颊瞬间烧得发烫,急忙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住,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蒙着脸,忍不住在心底尖叫:完了完了完了…… 等情绪稍微平復一些,才发现床头摆着一套乾净的衣服,整齐摺好,静静地放在那里,像是早就准备好等她醒来。 她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心跳却没那么快缓下来。 是温衡准备的。 时卿咬了咬唇,挣扎了几秒,终究还是从被子里慢慢坐起,双脚触地的瞬间,身体还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一切。她没有多想,轻手轻脚地下床,走进浴室。 水声落下,她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镜子里的自己双颊微红,眼神却有些茫然。她认真地清理着身体,手指经过某处时,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那里有些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口的陌生与馀韵。 等盥洗完毕,她穿上那套摺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是温衡昨晚准备好的,她记得。他一向细心,不说,但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拉开浴室的门,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床铺,动作顿住了。 洁白的床单上,有几点浅红,像是盛开过后遗留的花瓣,触目惊心。 她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击中,心脏忽然猛地收紧了一下。那一瞬间,她完全明白那是什么。 她原本想快点离开,走到房门口,手已经搭上门把,但脚步却迟迟没有迈出去。 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翻涌——尴尬?羞怯?还是某种依依不捨? 她咬了咬下唇,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才第一次,好好地打量起这间房。 昨晚太匆忙了,她根本没时间注意这些。 ——这就是温衡的房间啊。 空间不算大,但很乾净,条理分明。书桌上东西摆得整整齐齐,一眼望过去没有一丝杂乱。书柜佔了一整面墙,上头一排排厚重的法律书籍站得笔直,像一群静默的士兵,守护着这里主人的秩序与生活。 她的视线在书柜前停留了片刻,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慢慢泛起波纹。 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他的世界。 而昨晚,她闯了进来,甚至……留下一点痕迹。 她的目光从那些书划过,最后停在床边,昨晚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闪过几幕。 时卿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泛红的脸颊,低声喃喃:”……不准再想了,时卿,清醒一点。” 时卿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来到客厅时,听见厨房传来些许声响。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身体不自觉地靠近几步。 是温衡。 他正站在炉前做菜,身影挺拔,衬衫的袖口捲起,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动作沉稳而有节奏。 他没有发现她来了,只专注在手中的锅铲与锅中沸腾的汤汁之间。 那一瞬间,时卿竟有些看呆了。 她咬了咬唇,不敢出声,彷彿怕惊扰了什么安静又温柔的画面。 直到温衡关掉火,端着一道菜转身,才发现她正站在厨房门边。 他看着她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站在那里?”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刚睡醒后的低哑,”过来吃饭。” 时卿回过神,像做错事一样,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虚,但就是……一种微妙的慌。 好像只要对上他的眼,就会忍不住回想起昨晚那些、不能细想的画面。 她垂着眼走到餐桌前,坐下。 桌上摆着几道简单的家常菜,色泽清淡、没什么油烟味,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正准备拿起筷子时,温衡忽然说:”先等等。” 她一愣,抬起头。 温衡将一碗热气微腾的汤放到她面前,语气低柔,”这是醒酒汤,先把它喝了。” 她怔了一下,低头看那碗汤——是用白萝卜、薑片、红枣一起煮的,汤色温润,还带着一丝微甜的香气。 温衡……连她宿醉都发现了。 时卿有些说不出话来,手指绕过汤碗边缘,感觉那温度慢慢渗进掌心。 她端起碗,轻轻吹了口气,喝了一口。 汤入口的瞬间,暖意顺着喉咙流下去,像一隻温柔的手,轻轻安抚着胃里的不适,也安抚着她心底那一点点还没平復的慌乱。 “……好喝。”她低声说,声音有点闷,像是怕被听见,又像是怕自己太明显。 温衡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淡淡勾了下嘴角,眼神落在她手中的汤碗上。 有些话他没说出口,但气氛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竟没有半点尴尬,反而像是一种被放得很轻、很缓的心跳声,在空气中慢慢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