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悖论(1V3)》 001旧情人 《独占悖论(1V3)》 文/顾由卧(微博同名) 2025年10月 黎旻殊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心脏突突乱跳,花了两秒才把这口茶水咽了下去。 这是一个私密的会客室,有高高的落地窗,厚重华丽的地毯,柔软的沙发,散置着欧式的落地灯、扶手椅和小茶几,靠门的那堵墙设有一个壁炉,壁炉里的火光跳跃,照得对面男人扬起的微笑更加浓郁。 “崔总,我看过你们工作室上次获奖的作品,一栋海边木制别墅,很漂亮,我很喜欢。”他笑得很是和煦,柔和的灯光加剧了这种错觉。 黎旻殊垂下睫毛,又抿了一口热茶,掩饰内心的不安。 坐在她身侧的是崔广旭,她的老板,此刻正毕恭毕敬地向对面的大客户介绍他们工作室的服务流程。 崔广旭:“时先生,请问您对这套住宅的预算有什么想法呢?大概上限是多少?我们好给您规划设计风格和选材。” 对面的男人微笑着把茶杯搁在小圆几上,脊背向后微仰,深陷在沙发里,双腿舒展开来,气定神闲。 他说:“预算没有上限。” 崔广旭显然也没遇到过这样豪气的客户,一时没绷住,转过头跟黎旻殊对视了一眼,他斟酌着用词:“那太好了,时先生,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黎旻殊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笑眯眯地把茶杯放下,谄媚地扮演好给老板打辅助的人设,起身给对面添茶,她低声附和:“时先生,您放心,我们崔老师的业主从来没有不满意的,一定将您的新住宅设计得合您心意,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什么需求都可以提吗?”对面的男人依旧笑得温和。 崔广旭:“当然,客户的需求永远是第一位的,您尽管说,我们会记录下来,等回去后,我们会整理好您的需求文档,跟您二次确认后再进行具体设计的。” 崔广旭把黎旻殊膝上的笔记本电脑接过来,搁在自己膝盖上,决定亲自记录客户需求文档,光标在屏幕上跳跃,听对面的那位时先生慢条斯理地说:“首先要私密。” “那是一定的,您是计划跟家人一起居住吗?”崔广旭喏喏点头,适时引导客户讲述需求。 “嗯,和我未来的妻子。” “是婚房吗?太浪漫了,真是恭喜您了,时先生,新婚新房,双喜临门。不知道您夫人对新房的装修有什么期待吗?”崔广旭笑着问。 “黎旻殊。” 对面的男人突然把目光转向她,对上她因为惊恐而格外圆润的眼睛,他继续笑着说:“好久不见。” 黎旻殊有些头晕目眩,感觉心跳骤停了三秒,生怕眼前这位旧情人当着她老板的面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她略缓了缓神,扬起笑容迎上他的灼灼目光:“好久不见,时近越。” 时近越正把手里的温润茶杯拿起来打量,目光顺着杯壁上的叶片花纹转了转,在对面的女人话音落下时抬眼,他淡淡一句:“是好久了,五年。” 黎旻殊笑得很干巴,声音像一颗风干的果核,“您记性真好。” 崔广旭很是惊喜:“您跟我们黎工认识啊?” “当然,”时近越的笑容越来越淡,“伦敦三年,没齿难忘。” 崔广旭粗线条地还没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满脑子都是跟客户套近乎的志在必得。 “时先生,您也是留学生吧?我们黎工在伦敦学的专业就是建筑设计,毕业后就在我们工作室工作了,很是优秀上进,您刚刚提到的海边木制别墅,我们黎工就是设计团队的主创之一。后面跟您的住宅设计需求沟通,我会让黎工负责跟您对接,您看怎么样?” 时近越移开了目光,捻起茶杯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黎旻殊的嘴唇微微张合了两回,老板的意思无法拒绝,她只能应了下来:“好的。” 时近越站起了身,微微前倾,向她伸出了右手,“那就,请多指教了。” 黎旻殊把手放进了时近越的掌心里,稍做停留,却在抽手之际被灼热的手掌握住,像一条被捕捉在渔网里的鱼。 指尖发烫,她略用力,抽回了手。 抽回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二维码扫描界面,黎旻殊问:“方便加个微信吗,时先生?有什么问题您都可以联系我。” 时近越也收回了手,手机在沙发侧边,他俯身弯腰,外伸的手臂露出白衬衫袖口下的皮肤,一道狰狞的疤痕盘踞在他的小臂上,像一条正在吐信的蛇影。 他很快捞起手机,站直身,袖口回落,那道疤痕转瞬即逝。 黎旻殊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亮出了二维码,“叮”一声,黎旻殊低头在添加好友的页面输入信息,然后微笑着与他对视,“好了,时先生,麻烦您通过一下,我会拉一个工作群,方便我们后续沟通。” 时近越在手机上点击了通过,重新落座,随后是崔广旭依旧热情洋溢的沟通服务,时近越保持着随和的笑容,两人一问一答。 黎旻殊坐下后,就拿起铅笔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勾勾画画,看似在认真记录需求,但实际上脑子一片空白。 “黎工,黎工?”崔广旭的手在黎旻殊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她的神志,她跟着崔广旭的起身也站了起来。 崔广旭笑容讨好:“时先生,那大概的需求我们已经了解了,就不叨扰了,您什么时候方便上门量房、签合同,随时跟我们联系,我们一定以最快时间出好第一版方案。” 时近越点了点头。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接了起来,走到了沙发后的落地窗边,背对着两位客人,对着手机低声说着话。 窗外深秋的风在呜呜吹着,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那我们走吧。”崔广旭催促着黎旻殊,两人把东西收回到了公文包里。 “好。” “时间不早了,小黎你直接下班吧,需不需要我捎你到附近的地铁站?”崔广旭贴心问道,他一向是个还不错的老板,有劳有得,所以黎旻殊才能忍受高强度的工作,坚持在他手下干这么多年。 “不用了,谢谢崔总,我老公会来接我。”黎旻殊说道。 明明背对着,而且地毯把所有脚步声都吸收殆尽,可是黎旻殊就是能从空气中察觉到时近越的接近。 她把包提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才半转过身,时近越就站在她身后,很近,他的笑容很深,语气平淡,像在客套关心一个老同学:“哦?黎小姐结婚了?” 崔广旭已经在往门口走了,黎旻殊跟了上去。 到了门边,她深吸一口气,才回答时近越刚刚的问题,“对,下个月办婚礼。” 门被打开,这是一幢郊外别墅改造的小型会所,院子里的树木很多,正是落叶的季节,凉风把落叶卷起,一片枯黄的落叶轻飘飘地勾在黎旻殊的发尾,随着她的低声道别在微微颤动,像一只娇贵的蝴蝶。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出现在视线里,停在了院子外的车道上。 “那我先走了。时先生再见,崔总再见。”黎旻殊说道。 时近越往前迈了半步,崔广旭的手却挡在了他的面前,他只好停下来与崔广旭握手。 崔广旭仍在与他寒暄:“您这会所的院子可真是精致,室内是经典的巴洛克风格,室外却是偏中式的园林风,融合得太好了,您的审美比我们这些设计师还要好……” 时近越的笑容不变,余光越过崔广旭半秃的头顶。 那辆商务车的后座自动门打开,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掠过黎旻殊的发顶,将她发尾的那片落叶拂去,随后牵住她的手,轻巧地将她拉上了车。 自动车门缓缓合上,车里那个男人穿着西裤的两条长腿往前抖落两下,抬起腿架在了前方的脚托上,侧脸隐在车厢背光的暗处,看不清,只能从剪影判断,是个鼻梁很高的男人。 商务车驶离,时近越收回了余光,他似笑非笑地对着面前的崔广旭,语气不容置喙: “那明天就安排量房,地址我会发在群里,请让刚刚这位黎小姐……我的老同学,把合同带过来。” 002新丈夫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黎旻殊打一上车就发问,落座在舒适的皮面椅上,才把周身都放松下来,一放松就发现脖颈都在发紧,她抬手揉了揉脖子,想起这部车有按摩功能,点击了操作面板上的按摩键。 内置在座椅后背里的仪器运作起来,她晃了晃头,调整了一下姿势,车厢里安静极了,只有按摩仪器轻微的“嗡嗡”声。 “东城的签约提前完成了,索性改签回来。怎么,这么多天没见,不想我吗?” 蒲司渊用左手推了推鼻梁上正在下滑的无框眼镜,车窗外华灯初上,把他抬起的无名指上的戒指照得分明,像一道流星划过。 “嘁。”黎旻殊无所谓地笑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真不想我啊?” 蒲司渊突然绕过扶手,往她面前一凑,距离很近,让她很清晰地看清他,解开一颗纽扣的衬衫领口下,饱满的胸肌中间,晃荡着一条银丝项链,女式的,过分秀气,和他的气质很不吻合。 黎旻殊眯着眼睛一瞧,眼熟得很,记忆霎时间回炉,可不是她丢的那条吗? “这不是我的项链吗,怎么在你这儿?” 黎旻殊指着他的颈间,平时都藏在衣服里,倒没注意过,时间久远,她已经不记得这条项链是什么时候弄丢的了。 “那是,这可是我们初次见面的信物,我可得好好保留啊,出差了得戴在身上,睹物思人啊,老婆大人……” 蒲司渊把这句话的尾巴拖得很长,平添了几分暧昧,可黎旻殊只觉是在搞怪。 “你们公司的员工知道你私底下这么不正经吗?”黎旻殊笑着问。 “只要你不说出去,他们怎么知道呢?”蒲司渊也勾着嘴唇笑。 “那你可得给我封口费。” “我把整个人都送给你了,老婆大人,你还不知足啊?” 说话之余,蒲司渊拉过她的一只手,捧在掌心里,捂暖了一只,又把另一只拉过来暖热。 “我贪得无厌呗。” 蒲司渊:“行啊,没良心的,要把我榨干。” “你是花生油啊还是大豆油,哪有这么容易榨干。” 黎旻殊合上了眼睛,嘴上仍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继续调侃,不知为何,她跟蒲司渊在一起时,总是感觉很放松,像是躺在云端的摇篮里,明明外界纷杂,但总觉得有人会给她托底,她便能安心地闭上眼睛。 商务车平稳停下时,黎旻殊恰好苏醒,天空已经彻底黑了。 司机撑起伞来给他们开车门,外面飘起了小雨。 “好了,小吴,辛苦了,你先回去吧。”蒲司渊从司机手上接过了伞柄,黑伞纹丝不动地罩在黎旻殊的头顶。 黎旻殊仰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听见司机小吴恭敬地回答说:“好的,蒲总,那我明天早上八点准时过来接您。” 蒲司渊轻轻搂着黎旻殊的肩头,往院子里走。 这是他们的新房,一栋精致小巧的别墅,蒲司渊的父母置办的,说是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房子面积不大,但胜在院子大,小区环境雅静,而且装修风格现代化,适合年轻人,加上这房子的地理位置方便,离两人工作的地点都不远,他们便决定住进来了。 “当初还是没考虑周全,下雨了不方便,应该等一等隔壁小区开盘的,听说隔壁小区的地面上做到了人车分流,每栋有地下室和私密的地下停车库,下雨天不用撑伞。”蒲司渊轻声说道。 “我觉得蛮好的呀,这个院子大,以后方便在院子里烧烤什么的,养狗也方便。” 黎旻殊一向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无论什么事情放在她面前,她都能安然接受,甚至还能找出些好理由。 “嗯,你喜欢就好,你想养小狗吗?我明天上午有个会议,下午是有空的,我们可以一起去店里挑一只小狗。” 蒲司渊把脸靠近大门的识别锁,面板上显示着他此刻的表情,他正勾着嘴唇在笑,黎旻殊的话里藏着对于未来家庭生活的具体构想,这让他感觉很是受用。 “不行,我刚收到老板的消息,明天下午要去客户那里量房呢,这次项目估计要交给我负责,我得去一趟。” 想到这次的客户,黎旻殊多少有些心虚,回避了蒲司渊的眼神,低头回复老板在群里发的消息:“收到。” 回复完消息,蒲司渊正好打开了大门。 她走进门,踩在门口新买的地毯上,鞋底的雨渍在深色地毯洇出浅浅的鞋印。 她踮起一只脚,一边脱鞋一边说道:“养狗还是以后再说吧,我们俩都这么忙,小狗在家没人陪会抑郁的吧,还是等我们空闲一点再养狗吧。” “好,都听你的。” 刚脱下一只鞋,蒲司渊的声音从背后接近,热气也随之而来,他的鼻息就喷在她的耳廓上,痒痒的,她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痒……” “今天怎么穿了皮鞋,你平常不是最不喜欢穿皮鞋了,嫌硌脚,你这双脚啊,娇贵的很……” 蒲司渊蹲了下来,把她踮起的那只脚放下,搂在胸口,轻柔地将她的另一只鞋也取下来。 “没办法,今天要见客户啊,你知道的,建筑行业现在不景气,我们老板好不容易找了个有意向的大客户,特地叮嘱我别像平常一样,穿得太运动休闲了……啊……痒……你干嘛呀?” 蒲司渊把她的鞋子脱下后,没把她的脚放下来,他的指尖滑过丝袜附着下的脚背,过分轻的触感,让黎旻殊的皮肤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 黎旻殊撑在鞋柜上,扭头往后瞧,只能看见下蹲男人的发顶,他今天为了签约仪式,把头发用啫喱撸了起来,成功男士的标准发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 黎旻殊对蒲司渊的脸向来是很满意的,三十岁的男人,背景干净、有事业、有脸蛋、有身材,适合结婚的不二人选。 他看似慢条斯理地把指尖从她的脚背上挪开,但另一只手却仍然牢牢抓着她的脚不放,钳制的力度刚刚好,既让她挣脱不开,又不至于弄疼了。 “干嘛呀你?”黎旻殊嗔怪道,语气里夹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旖旎。 蒲司渊没说话,把头昂起来,抬头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笑意,有一丝责怪,更多的是玩笑和肆意,这是他最着迷的东西。 他的视线里,还有她的后颈,在玄关处的装饰玻璃器皿的反光里,那抹脂玉一样的皮肤延伸到衣领下面,让人引发无限的遐想,仿佛触摸一下就能品出销魂的滋味来。 她被他捏住一只脚,只能一只手撑在前方的鞋柜上保持平衡,被西装裙包裹住的臀部曲线就更明显了,微微翘起,蜜桃的形状,抵在鞋柜的边缘上,笼在玄关的昏黄灯光下,流畅又漂亮,似乎正毫无招架之力地等待人来摘采。 于是他顺应本心,起身伏了上去,用他胯下的那块硬铁般的凸起,去合应她臀后的那条曲线的缝隙。 无框眼镜被取下,“磕托”一声,搁在了鞋柜上的金漆托盘里。 003舒适区H 黎旻殊没转过身,她熟悉并享受性的滋味。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感受后背的灼热压力,顺手把玄关灯也关上了,玄关陷入了黑暗,她的双手顺势向前撑在鞋柜上,把臀部翘得更突显,好让身后的男人更血脉贲张。 蒲司渊往日都是体贴温柔的床上风格,今日可能是憋了将近一周,有些忍耐不得。 头一回几乎没有什么前戏,直接掀开她的裙摆,一把扒下丝袜和已经微湿的内裤,内裤横挂在她的大腿根上,客厅里的地暖尚未波及到玄关处,室外的冷空气刚刚被带了进来,并拢的双腿夹住了内裤上那块湿印,凉凉的,她一哆嗦。 身后传来男人解开皮带金属扣的声音,撕开安全套包装的声音。 屋外的车道上恰好有车辆驶过,车灯从玄关的磨砂玻璃砖缝隙里射进来,亮光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夜色里女人身体被填满的餍足喘息。 “嗯……” 将近一周没做,她也很饥渴,像久旱逢甘霖,外边的细雨似乎都刮了进来,润在两人的下体连接处,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暗色的地毯上不止有鞋印,还有性爱的痕迹,一滴、两滴、三滴…… 直到男人的手往下一探,勾出长长的涟漪,他细长的指尖上那抹微白的液体像勾了芡一样,他并不嫌弃,转而把指尖塞进嘴里,咂嘴一品,眼角上挑着,话里充满了笑意:“咸的,骚的。” “那你还吃?” 黎旻殊朝后翻了个白眼,挣了挣,没给她挣脱,因为男人的胸膛压得很紧,跟她脱了一半的胴体严丝合缝地贴着,像榫卯结构一样。 “又没说不好吃,像咸奶盖,又甜又咸,回味无穷。” 蒲司渊调笑之余,也没忘记胯下的耸动。 “嗯啊……”黎旻殊的嘴里难免泄露本意,假意挣脱不过是情趣,屁股的扭动,反而加剧了生殖器的摩擦。 “爽了?”蒲司渊慢条斯理地动着,像在操干一桩急不得的公司项目,手上也没闲着,伸进黎旻殊的衬衫里,摩挲着丝缎一样的皮肤,探向后背上的胸罩解扣。 但他摸了半天没摸到解开胸罩的扣子,背上的胸罩带子只有蕾丝边的凸起,却听黎旻殊一边呻吟一边轻笑:“笨。” 黎旻殊的呻吟很快变得更大声:“啊……戳到了……” “笑我?”蒲司渊连续猛顶了数十下。 “哪有?嗯嗯啊……”黎旻殊的手指紧紧扣在鞋柜的边缘,试图稳住摇晃的腰肢。 “怎么解开?” 男人的嘴唇滚烫似火,气息喷在她的发顶、耳垂、颈后,热气交织,她觉得脸颊发烫,他的下体顶住她最脆弱敏感的深处,囊袋与她翘起的屁股不断摩擦、击打,发出让人欢愉的声音,她不得不妥协。 于是她拖着他的手掌,引导到胸前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卡扣。 蒲司渊一向很有耐心,没解过这个样式的胸罩,一时得不到窍门,但他的耸动没有停止,下身是鼓捣到花心粘腻的快速,手上却慢悠悠的,一只手掐着她的细腰,一只手摸索着胸罩的卡扣。 “慢一点……不行了……” 黎旻殊喘得很,感觉自己被撑到了极致,是从脚趾向脊柱攀升的快感,酥酥麻麻的,无比地快活,但又十分酸肿,既不想停下,又不能承受更多。 男人也在背后粗重地喘息着,连续忙碌了好几天,只为了早日赶回来,享受这等绝妙的晚宴,他一下又一下,直到一阵酥麻和凉意从背后袭来,终于“嗯吭”一声,泄了出来,他低声粗喘着吼了一声。 射精的快感让他哆嗦了一下,偏巧,发紧的指尖恰好拧在胸罩的卡扣上。 “啪嗒”一声,前开式的胸罩兜不住波涛汹涌,兔子般地弹跳出来,跳入男人的掌心,他刚好兜住,乳头是竖立起的,硬得像樱桃,乳肉却是软的发绵,像一团牛奶做的面团,陷在他的指缝里,止不住地往外溢。 他把肉棒“噗嗤”一下拔出来,两手一捞,把她的身体翻了过来,让她坐在了鞋柜上方,鞋柜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屁股一颤,这一颤就把体内的水挤了出来,泄洪般地从鞋柜边缘往下淌,她只好条件反射地把腿夹住。 但男人的身体很快从她的双腿之间挤了进来,不容反抗地,他的嘴唇吻了上来。 细细密密的吻,和刚刚粗犷的性事完全不同,他的亲吻总是温柔的,从嘴唇亲到脖颈,从脖颈亲到锁骨,再往下就是她引以为豪的胸脯,男人的脸很快埋了进去,发出餍足的叹气。 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蒲司渊足够了解她,这一次他许久没做,憋不住,射得有些快,她没有到达高潮。 于是,他俯下身来,嘴唇从乳头继续往下游移,最终到达湿透的桃花源。 软的舌头,卷进软嫩的穴心,上唇含住发胀的阴蒂,一通吸吮,舌头模仿着抽插的频率,在她的穴口来回吞吐,水便再也止不住了,起了沫,涨了潮。 黎旻殊高坐在胡桃木的鞋柜上,两腿叉得很开,掰成M型,好让男人的舌头往里探进得更深一些。 她低头看向男人熟悉的颅顶,他在认真而虔诚地为她服务,射过精的肉棒仍微微硬着,悬在他的胯下,胯间光溜溜的,很平滑,只因他毛发曾扎伤过她娇嫩的皮肤,便被他激光脱毛了,如今已经连毛渣都没有了。 显然,这是一个臣服于她的男人,她应当没什么不满足的。 可或许是因为未达高潮便结束抽插的空虚感,或许是玄关的温度不够舒适让她部分思绪回笼。 她的视线越过门上的磨砂玻璃砖,那里有模糊的一轮月。 莫名其妙地,她想起了多年前,在伦敦的高层公寓里,也是相似的月亮,相似的玻璃墙前,有个男人迷恋和她用后入的姿势,因为方便他为所欲为地抽插,他喜欢粗暴地掐着她的后颈,缚着她的双手操干,撕烂她的衣服,在她的臀肉上掐出手掌的印子。 想到这里,她便涌出更多的液体,恰好身下男人的舌头吮得用力,她便双手抱着腿间那颗毛茸茸的头颅,彻底泻了出来。 “啊……”她烟波潋滟地,靠在身后的墙壁喘息着,双腿自然下落,无力地荡在半空中。 她的思绪放空,并不忧心什么,蒲司渊会打理好一切,抱她去洗澡清洁,然后抱到柔软的被窝里,为她倒好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轻手轻脚地关灯,然后他会钻进被窝里,从后面搂住她的腰,放缓呼吸,和她一同入眠。 她只需要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切就好。 但舒适区是偷走满足的盗贼,睡着前的最后一刻,一个贪心的想法溜进她的脑子——不知多久没有做过粗暴的性爱了,竟有些怀念。 004恨海情天? 工作对于黎旻殊最大的困难,倒不是工作本身,而是每个工作日早晨起床的那一刻。 黎旻殊喜欢赖床,常常要赖到不得不起的极限时刻。 但今天她的人型闹钟回来了。 窗帘没拉开,卧室内昏沉沉的,耳畔是闹钟的扰人声,她睡眼惺忪地搂着身上正在耸动的男人,男人的背肌有力精悍,摸着手感不错。 她的臀股间已经湿淋淋的一片,男人的吻落在她的耳垂上,他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似乎想弥补昨天的小遗憾。 她原先慵懒地大敞着腿,不愿意用任何一点力气,但床头柜上的闹钟响了又响,时间逼迫,她只好勾起两条腿,盘上了男人精瘦的腰,小腹微微用力,夹得紧了,引得男人倒抽一声冷气。 “老公……再深一点……啊………” 她知道蒲司渊最爱听什么,她平常不轻易叫他,只在特殊时刻利用一下这个让他大脑充血的称谓。 蒲司渊很快如她所愿,与她十指相扣,胯部猛地操干两下,精液射在了安全套里,但她仍然感觉身内似乎有一阵热流涌过。 他压在她身上喘息了片刻,闹钟又响了一遍。 他只好撑起了身体,从她体内退了出来,取安全套时,精液过多,溢出在床单上。 黎旻殊嫌恶地把屁股挪开,翻身下了床,却发现自己身下也是一片狼藉,她只好视若无睹,扭着屁股钻进了卫生间里。 被这男人操得差点晨尿都要溢出来了,她心里偷偷骂了一句。 蒲司渊双手枕在脑后,享受着贤者时刻,目光跟随着女人的背影,主卧的卫生间是完全透明的,他很爱这个设计。 虽然跟黎旻殊做爱做了不知多少次了,但还是着迷于她的身体,她刚清理完,正侧着身在刷牙,皮肤像剥了壳的荔枝一样透白,泛着红,性事总让她的皮肤变得绯红,像专为他盛开的花朵,这总让他无法避免的男人独占心态得到极度满足,他总在她身上忘却社会道德与文明约束,只有最纯粹的欲望。 她胸前的奶肉正随着刷牙的动作晃动着,颤动得像两只受惊的白兔,玫红色的乳头上仍留有他的唾液,亮晶晶地挺立着。 黎旻殊的身材得天独厚,标准的前凸后翘,她自己也引以为豪,洗漱完,赤裸着对着全身镜欣赏了一圈,余光却发现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腿间又立起了一根棍。 她忙从衣帽间里取了一身套装换上,挡住男人赤裸裸的眼神。 “慌什么?我也要开会的,做不了第二次了。” 蒲司渊在她坐着穿丝袜时走了进来,手很不老实地从她衬衫领口伸了进去,揉了一把乳肉,然后像无事发生一样,走进了淋浴间。 黎旻殊“啧”了一下,刚刚理好的胸罩又被他弄乱了,她的胸大,总是要把胸罩调整好、胸上的肉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舒服,她很不满意,穿好了丝袜,对着淋浴间正在冲洗肉棒的男人挑衅了一句: “我是怕你力不从心了。” 说完她就打开玻璃门溜走了,完全没等男人的反击。 等蒲司渊洗完澡走出来时,半开的窗口传来汽车引擎声,他眯眼望下去,黎旻殊的红色代步车已经驶离了车库,尾灯闪烁着消失在绿荫道上。 黎旻殊开得很快,上班又要迟到了,好在她的工作性质不需要格外准时,老板对这点也比较宽松,把事情做好就行,只要是业绩好的员工,他都睁只眼闭只眼。 但路上车况不好,到达公司时,确实是迟到地有点太久了,黎旻殊心虚地往工位摸去,刚一落座,就被梁乔曼拉住问:“又起晚了?” 黎旻殊往四周张望了一圈,梁乔曼知道她在找什么,小声说道:“老板上午不在,你别心虚了。欸,你今天忙吗?不忙的话中午陪我去探店一家新开的日料吧,昨晚半夜刷到那家日料的推广,把我馋得不行。” 听到老板不在,黎旻殊松了一口气,打开了工作电脑,查看了一眼电子日历上标记的今日任务,看到昨天在手机上同步标注的“下午量房+合同书-时近越”,只好转头对着梁乔曼抱歉地说: “我下午要带实习生去签约加量房呢,上午还得去找法务搞定合同书,忙死了,日料要不下次陪你吃呗。” “老崔真是把你当驴子用啊,你上次那个博物馆项目结束了吗?”梁乔曼同情地说。 “还没呢,还在最后收尾阶段,但还好,我们组里大家都比较配合,需要我操心的事情不多了。” “行吧,你就是操劳的命,你看我做做古建和研究,闲得很,网上都说work life balance,当初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非要去一组。”梁乔曼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的养生壶里倒了一杯红枣茶递给她。 黎旻殊接过杯子道了声谢,抿了一口,眼睛没离开过电脑屏幕,劈里啪啦地打着字,回复完客户消息,审阅完实习生做的图纸,才把头转向隔壁工位的梁乔曼: “没办法,我对古建就是兴趣不大,做设计让我觉得有干劲儿,看见项目落地时候的成就感,是什么都无法替代的。” 梁乔曼跟黎旻殊是大学同学兼大一时的公寓合租室友,两人知根知底,默契很足,但性格却很不一样,梁乔曼是经典躺平的富二代,工作只是为了家里人不希望她整日无所事事,毕竟她赚的一年工资可能都抵不过父母一天的营收。 说起来,黎旻殊的家庭条件也不错,不然也不能供得起她出国留学,但她父母是白手起家的商人,没有祖辈积累下来的靠山,加上生意总有起起落落,在这种成长环境下长大的黎旻殊,对于安稳的现金流有着潜意识的渴望。 她们还有一点很不同——梁乔曼对男人兴趣全无,而黎旻殊则着迷于和男人的交锋。 但不妨碍她们成为很好的朋友。 午休时,黎旻殊还是和梁乔曼吃上了那家日料,因为梁乔曼百般哀求,并表示愿意提前翘班溜出去排队,好在最快时间内吃上饭,不耽误黎旻殊下午的行程。 梁乔曼迫不及待夹起一块刚上桌的三文鱼刺身,塞进嘴里,丰厚的油脂和诱人的口感,却听见黎旻殊淡淡开口: “曼,有个事忘记跟你说了,你知道我下午的客户是时近越吗?” “咳咳咳……”梁乔曼差点没让这口三文鱼呛死,她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三文鱼刺身被可怜地吐在了餐盘里。 “你说什么?!”梁乔曼此刻对三文鱼完全没有兴趣了,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老崔这次找到的大客户是他。”黎旻殊给梁乔曼倒了一杯茶,让她顺顺喉咙。 梁乔曼喝了一大口茶,才接收了这个信息,思维突然发散了:“等等,他什么时候来沪城的?不会是专门来找你的吧?” “应该只是巧合吧,咱们工作室的住宅设计在沪城还是很有名的,找我们做也不奇怪?”黎旻殊手撑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梁乔曼,继续说道:“而且他找我们工作室做的是私宅,说什么预算没有上限,口气贼大,完全不像之前那个抠抠索索的时近越。” “他发达了?真的假的?”梁乔曼又瞪大了眼睛。 “昨天在他的私人会所接待的我和老曹,真把我惊吓到了,那个会所里面设计得……跟咱们在伦敦住过的那几个房子的风格几乎一模一样,你还记得刚开始我们合租的房子吗?那个红砖的壁炉,他会所里有个一模一样的。”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旻殊,他不会是要来报复你吧,你有没有看过网上很流行的那个恨海情天,把又爱又恨的前女友锁在一栋房子里,不行了,我脑子里有画面了,我都有点害怕了……” 梁乔曼的描述过于具体,导致黎旻殊也不禁脑补了一下。 “应该……不至于吧……”她明显底气不足。 005不是歉疚 “你说的下午量房是去量他的房子啊?”梁乔曼问道。 “是啊。” “不行不行,我不能允许你一个人去,我下午事情不多,我跟我们组长说一声,我陪你一起去吧,万一他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也好报警。”梁乔曼仗义说道。 “我还带着实习生呢,不是一个人。” “你别管了,我跟你去。再说了,我也好奇啊,他变成啥样了,你说今天时近越会亲自来吗?” 在梁乔曼坚持下,吃完饭,黎旻殊就叫两名实习生下楼,一行四人就出发了。 到了约定的地点,时近越没有出现,只有一位助理来接待了他们。 量房不算是多复杂的工作,这是一幢有着简单硬装的房子,有了开发商提供的基础数据,只需要再确认一些细节并记录下来。 两个新来的实习生很有干劲,很快便分工好了,梁乔曼和黎旻殊作为前辈,只能在旁边略做指导。 黎旻殊对于差使实习生这件事总觉得无法理直气壮,便提出给他们点奶茶喝。 等奶茶到的时候,量房也差不多完成了,黎旻殊接到了外卖员的电话往外走。 这是一片崭新的住宅区,物业尚未完全入驻,指示牌也还没安装,每一栋的院子都占据了数千平米,车道弯弯绕绕,不熟悉的根本找不到目的地,黎旻殊一边跟外卖员不断沟通一边往外走,却还是没有碰见对方。 “欸,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你等一下,我绕过来。” 黎旻殊往前跑了几步,绕过转角的一棵大树,却差点不小心撞上正在慢速转弯的汽车。 汽车一下子刹停了。 惯性带着黎旻殊的身体往前倾,她的手撑在了汽车的引擎盖上。 这是一辆黑色银边的公务车,先是司机摇下了车窗,冲着她问:“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不好意思,是我跑得太快了。”黎旻殊没当回事。 这时,后座的车窗也降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时近越微微拧着眉,直到看清了面前这个女人的神色无碍,又回到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下了车,朝着黎旻殊微微点头,说道:“抱歉,我来晚了,临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脱不开身。” 黎旻殊也点头,“贵人事忙,理解的。时先生,我把合同带来了,在里面呢,等您过来签约呢。” 黎旻殊刻意避开他的目光,视线从他的脸上往下移,时近越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西装套装,打着沉闷的灰色条纹领带,完全不像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老气横秋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都干什么去了。 但他穿什么衣服,也跟她无关,她今天的任务就是让这个大客户能给她几分薄面,顺利签约。 他们这个行业,量房量上几十次,也不一定会签成一单,很多囊中羞涩的客户更倾向于白嫖他们的设计咨询,她都已经习惯了。 时近越没说什么,只是微笑凝望着眼前的女人。 黎旻殊的改变不大,只是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她过往总喜欢把马尾扎得很高,走路时发尾就在她身后一摇一晃,常常勾得他的心也跟着一摇一晃的。 如今她把头发盘了起来,整洁优雅,严丝合缝的发包坠在脖子上方,露出白皙的脖颈,她依旧是美丽的,但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阵风吹过,黎旻殊把外套脱在了屋内,冷风拂面,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从车里把一条保暖的披肩取了出来,笼在了她的肩头。 突然的温暖让黎旻殊愣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外卖员的声音,“你好,是你的奶茶吗?” 外卖员从一侧草地上横跨过来,突然出现在面前,原是一直在跟她围着房子绕圈,才找不到对方。 她接过奶茶,道了声谢,就往屋里走去。 “坐我的车吧,别走了。”时近越提议道。 院子太大,或者也不好称之为院子,更像是一片庄园,从这里走回屋子里还得走上好几分钟,坐车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儿。 “不用。”黎旻殊说。 看着她的背影,时近越又皱了一下眉,示意司机上车继续开,他跟着黎旻殊往前走。 黎旻殊自然知道他在后面跟着,但她目不转睛,步速很快,尽量把这奇怪尴尬的路线缩短到极致。 “为什么叫我时先生。”他在背后追问。 “没有为什么。”她抿了抿唇,还是回答了。 “是为了与我避嫌吗,这里没有其他人。” 黎旻殊没说话,自顾自往前走。 庄园新移植的几棵树苗被风吹得沙沙响,落叶卷在脚边,她的皮鞋踩在上面,咔嚓咔嚓的,她越走越快。 “为什么不回答我?”他没得到她的回答,并不罢休。 “是因为你的丈夫吗?” 黎旻殊突然顿住了,她停下来,转过身。 这一次她没有避开他的眼神,与他对视,却屏息一瞬,因为他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和他的打扮不同,还是以前的味道,清新干净的,雪松一般的味道,像没有融化的雪。 但他的眼睛里的情绪是热的,与雪松没有半点关系,冷只是他的伪装,她早该知道的,他是灼热得像烙铁一样的男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呢?”黎旻殊问得轻巧。 见时近越说不出话,她又继续说:“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些问题呢,是以我的客户,还是以我的前男友?” 时近越艰涩地开了口:“对不起,当年的事,我有难处。我不是故意欺骗你,我可以解释……” 黎旻殊打断了他:“不用。时近越,分手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两不相欠。你要是……对前女友之类的身份,有什么过往的愧疚的话,可以换成真金白银来补偿,跟我签约多付点设计费,也好满足你们男人奇怪的歉疚心理。” 她说完便步上了台阶,没有管身后的男人有何反应。 “不是过往的歉疚……” 男人呢喃出声。 声音飘散在秋风里,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听见。 006回家的诱惑 签合同比黎旻殊想象的更顺利。 白纸黑字,时近越签了字盖了印。 “你不仔细看看条约吗?”黎旻殊不禁开口问。 “你让我签的,我都会签。”他目光沉沉,清隽的面容让他的话显得可信万分。 然而黎旻殊并不吃这一套:“哦,房产赠予协议、器官捐赠书也签吗?” “如果你要求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黎旻殊庆幸她的同事们并未在场,而是在外面分奶茶。 “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她撂下这句话,就拿走了签好的合同书,放进了公文包里。 梁乔曼推门进来,递给她一杯奶茶,促狭地朝她眨了眨眼睛,低声问道:“咋样?” “合同签好了。”黎旻殊避而不谈,把吸管插进了奶茶杯里。 梁乔曼吃瓜的不嫌事大,转头对着时近越说道:“好久不见啊,时大帅哥。” “……”黎旻殊用手肘拱了拱梁乔曼。 “好久不见,梁小姐。”时近越朝她点了点头,礼貌的客套。 “这么大房子你买的,最近在哪里高就呢?发财了?”梁乔曼直截了当地在当事人面前打听情况,并不遮掩自己的好奇心。 “目前在服务人民。”时近越微笑着回答。 “哦,就是体制内呗,了解了解。”梁乔曼点头。 怪不得穿得这么老气,两个女人同时在心里腹诽道,然后默契地对视一眼,了然对方也是这么想的,不免莞尔一笑。 时近越看上去很忙,不时就接起一个电话,对着窗外讲电话,没过多久,他就告辞了:“抱歉,我还有事情需要去处理,得先走了。” “没事时先生,您忙您的,我们在工作群再约时间,您有什么意向可以随时跟我们沟通。”黎旻殊说道。 时近越停顿住,看了看她的眼睛,推门走了。 梁乔曼拍了拍黎旻殊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却见梁乔曼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兴奋。 梁乔曼很肯定:“他对你,余情未了。” 黎旻殊翻了个白眼:“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梁乔曼:“这么大的房子,给我……我可以勉强要一下,哎,谁叫我对男人没兴趣呢,可惜了……” 黎旻殊:“劝你不要见钱眼开,你觉得他这钱,能是正当途径赚来的吗?” 梁乔曼恍然大悟:“我说呢,我刚刚觉得哪里不对劲,贪污腐败?” 黎旻殊:“那我可不知道啊,我随便乱说的。” 梁乔曼有些疑惑:“你跟他当年,谈了三年多吧,你都不知道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黎旻殊耸了耸肩膀,一摊手:“不知道啊,可见这个人心机深重,不可久留。” 梁乔曼突然有些同情她了,说:“那咋办,合同都签了,这次不想久留,也只能留了,为了钱嘛,不磕碜。” 黎旻殊说得很大声,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公事公办,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挽着手往别墅外面走,听见两个实习生跟在后头正在聊着毕业去向,黎旻殊突然有些感慨道:“不知不觉,我们都已经是职场老人了,哎,时光如梭啊……” 梁乔曼戳了戳她的腰笑道:“你难道更怀念以前的时光嘛?我倒是觉得工作比上学的时候更开心,至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没有作业和考试的压力,工作嘛,搞砸了就搞砸了,反正老板会兜底的。” 黎旻殊笑着附和:“也是,熬夜赶作业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是熬夜赶客户项目了……” 梁乔曼突然笑骂她:“你搁这儿感慨什么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熬夜加班,都有老公车接车送、嘘寒问暖,我可什么都没有,只能孤零零地骑共享单车回到我那个可怜巴巴的小房子。” 黎旻殊:“谁让你考了驾照也不敢开车,父母给你买了房子你也不住,非要租在距离公司五分钟的破地方。” 梁乔曼心虚地笑笑,突然想道:“欸话说,那你打不打算告诉你老公啊……时近越的事情。” 黎旻殊歪头想了想:“还是不说了吧,解释不清,我难道跟蒲司渊直接说,喂,我新客户是我前男友,你别吃醋。” 梁乔曼的脸上满是对姐妹的担忧:“那你藏好咯。” 黎旻殊轻轻推了一把梁乔曼,笑着说:“你说什么呢……说得好像我要藏小三一样……” 两个实习生从后头隐约听到了一些八卦关键词,凑上来问:“黎姐、梁姐,什么小三?” 梁乔曼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时间收不住,笑得弯了腰,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 黎旻殊对于好友的笑点低也是没辙了,只好强行解释:“我俩聊电视剧呢。” 没想到两个实习生的好奇心还是没被满足,问道:“什么电视剧啊?好看吗?” 黎旻殊随便乱掰了一句:“《回家的诱惑》。” “什么是《回家的诱惑》?最近的新剧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其中一个实习生问道。 梁乔曼从狂笑中缓过来,震惊道:“你连这么经典的电视剧都没看过?天呐,我们才相差几岁啊,就有了代沟了,苍天啊,我是真的老了吗……” 说到回家,倒是提醒了黎旻殊,刚刚忘记回复她母亲大人的消息了,她掏出手机打算回复董若兰,结果看到有一条新消息从状态栏上方弹出来。 宫承遇:【姐姐,你这周末回家吗?】 007姐姐,你回来啦。 周末回父母家的时候,黎旻殊没带上蒲司渊,蒲司渊公司的新产品正要上线内测,他忙得不可开交。 黎旻殊迈上台阶,刚打算摁密码开门,门却突然打开了。 门内是宫承遇的笑脸。 “姐姐,你回来啦。我就说我刚刚好像听见你车子的声音了。” 黎旻殊抬头看他,愣了愣,宫承遇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格外的爱打扮,每次见面都换一个风格。 宫承遇下装是灰色的宽松运动裤,上身穿了同样灰色的无袖背心,略宽松的袖口隐隐透出他日渐壮阔的胸肌,光裸的手臂直晃晃地秀着肱二头肌,线条流畅刚硬,完全不像一日之功。 灰色套装乍看像是大学生的标配,但他耳垂上亮闪闪的耳钉和裸露的双臂,怎么看都像是个潮流的模特。 宫承遇见她愣着,伸手便把她拽进了屋里,“愣着干嘛呀姐姐,外面冷。” 黎旻殊回手拍了拍他光裸的上臂,笑着说道:“你也知道这天气冷啊?还穿这么少,小心魏姨说你。” “姐姐,你是在关心我吗?” 宫承遇把脸凑近了,笑着问。 黎旻殊突然发觉,这个邻家弟弟不知何时,长得比她要高上许多,他想凑近跟她说话都得低下头。 董若兰和魏丽娟正在厨房里张罗,听见玄关的声音,董若兰探出头来说:“旻殊回来啦,快进来洗洗手,马上开饭了。” 魏丽娟也使唤儿子:“阿遇,你去茶室里叫叫那俩老头子,好久没见估计又聊得不亦乐乎了,让他们过来吃饭吧。” 宫承遇应了一声,上了楼梯。 黎旻殊走进厨房,帮忙接过菜盘,往桌子上端,不忘给长辈打招呼:“魏姨,好久不见了,您最近皮肤怎么这么好呀?又去哪里做护肤美容了,给我推荐推荐呢。” 魏丽娟被哄高兴了,笑得张不开眼,“好啊,下次我带你去,你刷我的卡。” 黎旻殊搂了一下魏丽娟,“谢谢魏姨,你对我最好了!” 说着她把干净的碗筷从厨房拿出去,一一摆在餐桌上。 看着黎旻殊在餐桌旁忙活的背影,魏丽娟对着董若兰说:“兰姐,你这女儿啊,嘴越来越甜了,要不是我家阿遇小了几岁,我是真想让旻殊做我的儿媳妇,从小在我跟前长大的,我把她当女儿疼的,哎呀,真是便宜了你们家女婿,咱们阿遇啊,以后还不知道上哪里能找这么知根知底的好姑娘呢……开个玩笑啊,你别介意,我看你家准女婿这么上进,搞什么科技的是吧?红红火火的,旻殊把小日子过得好,我看着也高兴。” 董若兰谦辞道:“阿遇长这么帅,外面多少小女孩喜欢,你以后该发愁的是,挑花了眼不知道该选什么儿媳妇了。” “哎呦,宫承遇那小子,现在越来越野了,他哪是我管得了的,到时候别搞大了别人肚子回来叫我收场,我就阿弥陀佛了……” “阿遇做不出这种事来,你放一百心吧,我看他啊,对你也孝顺的很,他大学在北城这么远,还隔三岔五的回来,陪咱们这些长辈吃饭,谁家孩子有这么乖巧的。”董若兰说。 “阿遇就这点好,恋家,但现在啊,我跟他爸说的话,他都不听了,等会儿你帮我说说他,明明大学专业学的计算机,毕业以后和你家女婿一样,去做做工程师也好,去开个公司也罢,我和他爸肯定都支持他,但你说他现在,突然说要去混什么娱乐圈,你说说,这不是不务正业吗……” 看魏丽娟愁容满面,董若兰安抚道:“你们家阿遇长这么俊俏,还有他那两条大长腿,娱乐圈挣钱多啊,你让孩子去试试也无妨,大不了回来继承家业呗,你和宫平还能养不起他吗?” 魏丽娟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担心吗,我看新闻都知道,娱乐圈混乱得很呐,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们都帮不上忙。” 董若兰对此倒有相似的感悟,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么,我也担忧啊,旻殊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我让她找个安稳点的工作,她不肯,天天在那个设计工作室里加班,累得要死要活的,也挣不到几个钱,但我说了也不听呐……但咱们啊,还是别多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己去闯荡闯荡吧,咱们啊,就守好家底,给他们托底就是了。” 魏丽娟忙不迭点头,说道:“兰姐,还是你想得通透,我啊,狭隘了,还是多听听你的,老宫也总说我想得太多,难怪我要失眠。” 董若兰把鸡汤端上了桌子,“咱们老了,我也失眠,现在一到五点钟就自然醒了,偏偏老黎他睡得香,我还不敢起来吵醒他……” “哎呦,你倒是说的好听,你以为你六点钟起来,就没吵醒我了?”黎存新从楼梯上走下来,笑着调侃妻子。 董若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反击道:“我在床上硬生生干躺了一个小时,还不够意思啊?” 宫平在一旁拍着黎存新的肩膀,也跟着笑:“我说老兄弟啊,你就知足吧,那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丽娟每天四点钟就要起来浇花,我说我求求你了,让院子里的花也多睡一会儿吧!” 黎旻殊插嘴了一句:“我有个朋友也失眠,她说吃一个保健品挺有用的,有助眠效果,下次我问问她,是什么牌子的,给妈妈和魏姨买回来试试。” 魏丽娟止不住地点头:“你看,兰姐,我说的,还是女儿贴心。” 宫承遇上前搂住魏丽娟的肩膀,搞怪地说道:“妈,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魏丽娟甩开了儿子的讨好,拉过黎旻殊的手说道:“旻殊,你魏姨拜托你,劝劝这个傻小子,阿遇从小就最听你的话了,你帮我说说他,一头热,要去闯荡什么娱乐圈,跟着了魔似的!” 黎旻殊惊讶地张了张嘴,回想了一下,宫承遇这一两年,确实打扮地越来越时尚潮流了,但也没往这处去想,还以为只是上了大学爱打扮而已。 “妈,你跟姐姐说这个干嘛呀……吃饭吧,我饿了。” 宫承遇不满地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举起了筷子,从盘子里夹了回锅肉就往嘴里塞,吃得龇牙咧嘴的,还不忘嘴甜夸一句:“董姨做的回锅肉就是好吃,我在学校里可想死了,馋得晚上口水直流。” 魏丽娟“啪”地打了一下他的头,骂道:“长辈都还没坐下来吃呢,你就动起筷子了?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董若兰拉着魏丽娟的手也落座,笑着说道:“咱们两家人,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阿遇是把这里当家了,丽娟你就别去说他了。阿遇难得回来一趟,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我来做。咱们也随意一点,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别跟我客气,等会儿吃完饭,咱们打麻将,让阿遇和旻殊去买点火锅菜回来,晚上咱们吃火锅吧?” 宫承遇乐呵呵地答应下来:“好啊,听说旁边新引进了一家国外品牌的超市?正好我没去过,顺道逛一下。姐姐,你过来坐呀。” 黎旻殊走到了宫承遇旁边的椅子,坐下了,黎存新和宫平也落座,两家人一起举杯,开始用餐。 趁着几个长辈高谈阔论时,黎旻殊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宫承遇,轻声问他:“阿遇,你怎么个打算啊?考虑清楚了吗?要去横店跑龙套啊?” “我都有十几万粉丝了,我还跑什么龙套?” “啊?” 008耳洞 面对黎旻殊的震惊,宫承遇傲娇地昂着头,把手机递过去。 黎旻殊接过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宫承遇自己的短视频账号,账号id就是他的大名,实名上网,只发了三个作品,就已经有十几万粉丝了。 她把手机音量调成静音,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只是几秒钟的正脸动态图,像是在宿舍厕所里随手拍的,就有不少人在评论区大呼“哥哥你要我微信不”…… 黎旻殊眼角抽搐了一下,想到前两天梁乔曼感叹自己老了,没想到今天自己也有这番感慨,连宫承遇都能有人喊哥哥了,那她简直是老得不能再老了。 宫承遇把头凑到她面前,挑着眉毛,像只臭屁小狗,等待她的夸奖:“怎么样?” “挺好的,但……娱乐圈也不是这么好混的吧,虽然你……确实略有一番姿色,但娱乐圈里这么多好看的男男女女,你拿什么杀出重围呢?” “没办法啊,靠命呗,天要我红,我不得不红啊。” 宫承遇的脸上洋溢着自负,却并不让人讨厌,那是一种年轻的傲娇,比中年人的自负总多了些可爱。 黎旻殊把他的手机还给他,用自己的手机在平台上搜索了“宫承遇”,发现他是因为一个学校的同学做自媒体,背景里无意间拍到他,被网友热议要让背景里的帅哥出镜,后续因为这波热度,许多校友都拍了上课的他发布到网上,让他莫名上了一波同城热搜。 后来他就顺势注册了账号,发布了自己的视频,短时间内连账号都已经认证了“颜值博主”了。 黎旻殊注意到那些视频日期,从岌岌无名到一夜走红,一共也就不到十天时间,她不得不感慨,互联网真是所谓的“时势造英雄”。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呢?先做网红?”黎旻殊问。 宫承遇很自然地把脑袋凑过来,他打理过的发丝贴在了她的颊边,她感觉痒痒的,微微侧过头躲开。 宫承遇接过她的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一个导演的名字,展示给她看:“喏,这个导演的新剧有联系我,我过两天会去试镜。” 黎旻殊一看,是她高中时期一部爆红偶像剧的女导演,多年没出作品了。 “你不是还喜欢她那部爆火剧的男演员吗?”宫承遇把头转向她。 “哦……好像是的,高中时候还挺喜欢的,好久没刷到他了,怎么?他也要参演这个新剧吗?” “有这个传闻,但不知真假,怎么样?你要不要陪我去试镜,说不定能遇上他。”宫承遇提议道,他眨着眼睛,状似无辜,但眼睛里的狡黠藏不住,像一个猎人在用诱人的条件在蛊惑猎物。 黎旻殊捧着饭碗,细嚼慢咽,果断拒绝:“不要,我最近忙的很。” 黎存新听到了一耳朵,关心道:“旻殊最近忙什么呢?婚礼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我和司渊都不太喜欢仪式,本来就一切从简,该准备都差不多了,是我工作比较忙,最近手里同时有几个大项目要负责。” 黎旻殊把嘴里的米饭慢慢咽了下去,才淡淡回答。 她很讨厌黎存新一贯的态度,只会口头关心,扮演一位合格的父亲,但凡是真的关心,也不会让问出的所有的问题都只浮于表面,一点细节都不了解。 黎存新从来不会打破她的偏见,他听完后只说了句:“马上结婚了,你也该把重心从事业上转移到家庭里。女人顾好家里,男人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战场打拼。司渊最近也很忙吧,他早上还特地给我打了个电话道歉,说实在抽不出空,来不了今天的聚餐,我跟他说,男人肯定是要以事业为重,让他不要放在心上。旻殊啊,司渊最近的公司规模是不是又扩大了?我听说他招了好多人呐。” “好像是吧,我不太了解。”黎旻殊敷衍道。 她垂下了睫毛,往嘴里扒了一口饭,没再说什么,她厌倦跟父亲的对峙,没有任何意义,也改变不了什么。 倒是魏丽娟打了个圆场:“老黎,现在都流行事业女强人,旻殊工作能力这么强,我们阿遇有她一半省心我就满意了。” 黎旻殊对着魏姨感激地一笑,身旁的宫承遇跟着嘟囔了一句:“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那个姓蒲的呢,这么多次聚餐,他怎么老是没空,真是大忙人。” 魏丽娟用筷子敲了一下宫承遇的手,骂道:“说什么呢你!你该叫姐夫的。” 筷子不巧打在他的骨节上,痛得宫承遇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满地抱怨道:“哎呀,姐姐不是还没正式结婚呢嘛……等真结了,我到时候改称呼还来得及。” 魏丽娟举着筷子,气冲冲地说道:“就你这个情商,还想去当明星,你就天天做梦吧你。” 宫承遇躲到了黎旻殊的椅子后头,从她的脸颊旁探出头来,发出幼稚的声音:“略略略……” 魏丽娟无奈了,对着黎存新和董若兰说道:“你看看这孩子,我是管不了了,见笑了……” 董若兰笑着:“我看啊,阿遇每次来吃饭,家里的气氛都好了不少,不像我们一家三口吃饭,大眼瞪小眼的,冷清的很,以后阿遇还是要像以前一样,常来我们家,董姨给你做好吃的。” 宫承遇自然高兴:“那太好了,等我毕业了,我就回沪城来,赖在这里不走了。” 小时候,两家人是邻居,楼梯房,门对着门,两边都开着门通风的时候,喊一嗓子就能到对面去串门,谁家买了水果、煲了汤,都能第一时间跟对门分享。 后来,先是宫平眼光独到,靠着炒房热赚了第一桶金,开始做起了房产租赁生意,那年代只要敢想敢干,是个人都能被风口吹起来,宫平赚了钱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了新房,带电梯的学区房,宫承遇转学去了市里数一数二的好学校。 再后来,黎存新听了宫平的提点,干起了装修生意,黎存新虽然文化不高,但胜在做事活络、广结好友,颇有些混江湖的气质,在干工程的小老板里算是仗义的,也就逐渐干起来了,赚到了点钱也买了新房。 两家人的新房离得不远,但总归没法和以前那般亲近,不过互相兜底的情谊是在的,逢年过节总要聚上一聚。 董若兰听到宫承遇的话,跟着笑了笑,怀念道:“我还真有些想念以前,咱们门对门住着的时候,哎,岁月啊……” 魏丽娟笑道:“哎呦,可别了,我是不怀念,以前那个筒子楼,咱们住在六楼上,光是每天爬楼梯都累死了,以前年轻可能还爬得动,现在你去爬爬看,咱们老胳膊老腿的,早就不行了。” 董若兰自嘲地低头笑笑,“也是。” 宫承遇依旧卖乖:“两位美女一点都不老,青春依旧啊,尤其是我们魏丽娟女士,打我的时候健步如飞……” 魏丽娟又把手头的筷子举起来,作势要打他:“死孩子,天天说些浑话!你瞧瞧你,都二十岁了,还没个正形儿,你旻殊姐姐二十岁的时候都在国外打工挣生活费了,你呢,天天舔着个脸问我要生活费……” 宫承遇在这点上很不好意思,声音都放轻了,他拖长了音调,撒娇说:“妈……怎么老是揭我的短……我现在也能接广告了好不好,有好多品牌方找我呢,我只是不想破坏我刚营销起来的账号调性,所以大部分都拒绝掉了。” 黎旻殊赞同地点点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后有的是钱赚呢,不着急,魏姨,等阿遇成了大明星,你出门买菜都得被粉丝跟拍呢。” 魏丽娟总能被黎旻殊哄高兴了,把筷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嘴上还是吐槽儿子:“宫承遇,你现在这个打扮也是……男不男,女不女的,还戴个这么闪的耳钉,你妈我都没戴过这么闪的,我怎么看怎么变扭呢,男孩子打耳洞做什么。” “妈……这叫中性风,现在很流行的好不好?” 宫承遇无奈地说道,他的眼神撇过来,跟黎旻殊对视了两秒,两人默契地一笑。 黎旻殊想起来,宫承遇的耳洞,还是因为她打的。 009奖励 黎旻殊高中毕业时,跟几个女同学约了一起去打耳洞。 当时流行银饰,她们挑了一家连锁的首饰店,买一对耳钉就能免费打耳洞。 彼时宫承遇还是上初中,宫平夫妇忙于打理房产,常常把宫承遇托管在她家,听说黎旻殊要出门去打耳洞,宫承遇一向黏着她,说要一起去。 无奈,黎旻殊只好带上这个拖油瓶,尴尬地和女同学们解释道是自己的弟弟,没想到女同学们没觉得扫兴,反而逗弄起宫承遇,说他大大的眼睛、白嫩的皮肤,像极了一个洋娃娃,还恶作剧式的给他买了个粉色发卡别在头上,宫承遇也不恼,乐呵呵地说谢谢姐姐们。 几个女同学都打好了耳洞,也选好了银耳饰,黎旻殊排在最后一位,临到了她,她倒是退缩了,连连摇头说不敢。 “就跟打针一样,不怎么疼的。”“对啊,我觉得还好,那个像枪一样,啪嗒一下就穿好了。”她们劝道。 “你们不知道,我姐姐最怕打针了。”宫承遇摇头晃脑地说道,彼时他刚刚变声,身高还没窜高,粗哑的公鸭嗓配上奶气的脸蛋,让几个姐姐们都笑了。 “还是算了,我买对耳夹吧。” 黎旻殊从柜台的耳环区转移到了耳夹区挑选,但耳夹毕竟买的人比较少,款式不多,她挑了半天还是没有满意的,终究还是喜欢刚刚看中的那副耳坠,叶片样式的,挂在假人模特的耳垂上,摇摇晃晃的,像两片秋天的落叶,欲落未落,寓意像她的名字,旻是秋天的意思,她诞生在秋天,所以对相关的元素都出奇地喜欢。 宫承遇从小就心思细腻,他看出来黎旻殊的纠结,其实不是真的不敢打耳洞,她小时候有喜欢的玩具,也不会轻易说出口,非要推脱给他,说他们一起玩,总要借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意思买下来,不管什么事情,都需要别人逼她一把。 黎旻殊的眼睛盯着耳夹区,一只手却状似无意地拨弄着那款假人模特上的叶片耳坠。 “我陪你打一个吧。”宫承遇说道,他挺起胸脯,装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啊?”黎旻殊愣住了。 “我本来就想打个耳洞,很酷欸。” “不行,你妈知道了非得打你。” “切,我妈每次都说要打我,她哪次真打了。”宫承遇笑嘻嘻的,笑容里满是自信。 “那也不行。”黎旻殊可不想被家长发现,带小屁孩出来还闯了祸,她没法交代。 “哎呀,我就体验一下嘛……打了以后只要不戴耳钉,那个肉马上就长好了,根本看不出来的,而且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会让我妈发现的。”宫承遇竖起了三个手指,突然严肃认真。 “……” 黎旻殊对宫承遇也是太过了解了,他打定的主意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跟他僵持也是白费口舌。 小学的时候,宫承遇碰到了高年级的学生拦路抢了他的零花钱,他识时务为俊杰,当场给了钱,但决定要把这钱原封不动地要回来,密谋策划,邀集了一大群“受害者”们,轮流蹲点了一个多月,愣是把高年级的几个校园霸凌者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黎旻殊当时作为初中生,窜得高,还被要求陪着去充当狐假虎威的“老虎”,她不放心,一直劝他放弃,告诉老师家长,而且不过才二十块钱,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好。 但宫承遇说什么都不听,坚持蹲点,好在最后那几个高年级学生被她几句恐吓就说怕了,老实退了钱。 宫承遇用这二十块钱,在校门口买了烤肠和奶茶送给她,她当时啃烤肠啃得满嘴流油,笑道,这二十块钱最终不还是没回到他手里。 宫承遇说,那不一样。 钉枪穿过她的耳垂时,黎旻殊闭紧了眼睛,听见了“啪嗒”一声,不是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身体内来源的固体传声,她感觉自己像被订书机订上的A4纸,脆弱又苍白。 但很快,爱美的心理抵消了这一刻的消极。 “姐姐真漂亮。” 宫承遇那把公鸭嗓的声音是从她头上传来的,黎旻殊缓缓睁开眼睛,工作人员在一旁用酒精消毒用过的工具,黎旻殊坐在椅子上,看向面前的镜子,她的耳垂下晃悠着落叶,银色的泛着光。 而镜子里还有另一抹亮光,来自站在她身后的宫承遇的耳垂,他戴着极细的耳钉,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这是一个专门用于打耳洞的小隔间,三个人在里面很是拥挤,几乎转不过身。 宫承遇低下头来,把他的耳垂和她的耳垂贴在一起,目光看向镜子,对镜子里的她眨了眨眼睛,问她:“姐姐,我们的耳垂漂不漂亮?” 黎旻殊点了点头,真诚赞叹道:“漂亮的。” 回去的路上,为了庆祝打耳洞,黎旻殊买了小蛋糕,宫承遇彼时很爱吃甜的,碍于男子汉的面子又不好意思说,从不主动买甜食,只有黎旻殊在的时候他可以蹭到甜品吃。 他把小蛋糕的奶油吃到了鼻尖,还笑嘻嘻地对着黎旻殊发誓道:“姐姐,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但果然不出她所料,宫承遇的耳洞甚至没瞒过三天,毕竟他的演技拙劣,谁会大夏天的没事天天戴着绒线帽出入家门。 魏丽娟发现的时候,宫承遇因为没有按时消毒,加上绒线帽捂着,耳洞发炎了,甚至严重到流脓,需要去医院做清创。 但宫承遇怎么都没有出卖她,一口咬定是自己心血来潮,看姐姐的耳饰漂亮,自己才偷偷跑去打的耳洞。 等黎旻殊知道这件事,去他家探望他时,他的耳洞已经快长好了,只留下微微红肿的凹陷,他坐在床上,依旧笑嘻嘻的,对她说: “姐姐,我没有出卖你哦,你要怎么奖励我?” 010蛋糕 逛超市的时候,黎旻殊问了宫承遇:“你什么时候又去打的耳洞?” 据她所知,当年的耳洞早就已经闭合。 宫承遇推着购物车,伸手将火锅底料放进购物车里,抬手摸了摸耳垂,回想了一下:“大一的时候,突发奇想,就去打了,之前我回家的时候都不戴耳饰,只在学校里戴,我妈也没发现。” “那你怎么现在戴上这么闪的耳钉了,不怕你妈骂你了?”黎旻殊问道,她拿起了两盒牛肉片比较,“你看看这两盒有什么区别。” “这盒看着更新鲜吧,生产日期是今天。”宫承遇从她手中接过来,放入购物车里。 他的手指微微弯曲,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掠过,像羽毛的触感。 他把头侧过来,脑袋靠得很近,看着她笑,亮出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我现在天高皇帝远,我妈可管不到我了,顶多放假回来听几句骂,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怎么,我的耳钉不好看么?” 黎旻殊弯腰低头挑选着冰柜里的火锅丸子,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挺好看的。” “姐姐喜欢就好。” 黎旻殊想把挑选好的鱼丸投入购物篮,却发现宫承遇的头靠得过近,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侧响起,他身上的香水味几乎像是在抚摸她的皮肤。 但当她站起身时,他又退回到购物车后,状似无事发生,还笑着问她:“我妈昨天还说呢,怎么还没收到你的婚礼请帖。” “我们就打算发发电子请帖了,不搞纸质版了,怪麻烦的,现在大家都用手机方便。” “哦,但老一辈的肯定还是觉得纸质版的好吧,更显重视和用心,是不是姓蒲的那位太忙了,没时间准备啊?要我说,他要是太忙了,连准备婚礼的时间都没有,还不如不办呢。” 宫承遇的视线在货架上来回巡视,余光却在观察黎旻殊的反应。 “没办法,谁让事业上升期和婚礼都碰到一起了呢。”黎旻殊说道,“走吧,我看这一大车的也差不多了,估计吃不完,我们去结账吧。” “再买个小蛋糕呗。”宫承遇走在前面,推着购物车。 “不吃了,我最近都长胖了。” 黎旻殊低头掐了一把自己的腰,她从来不是偏瘦的体型,该有的肉都有,但最近不知是工作压力大,还是新陈代谢变慢了,连腰上都开始长肉了,得控制控制。 “那你就当我要吃,买一个吧。再说了,你胖什么,你现在这样正正好。” 按照宫承遇对她的了解,真买了她也一定会吃。 黎旻殊最终还是拗不过他,两人排队付完了钱,宫承遇把两大袋子食材扛上了车,就拉着她拐进了旁边商场里的蛋糕店。 “姐姐,挑一个吧。” 蛋糕店的柜台展示架上琳琅满目,黎旻殊弯下腰来,凑在玻璃上仔细看了看,她有些纠结:“要不巧克力熔岩?但抹茶千层的这个看着也不错。” 宫承遇也跟着凑近看蛋糕,他的双臂虚虚笼在黎旻殊的两侧,从后面看像是在环抱着她,他做出选择:“那就两个都要呗,拿回去分着吃,不就两种口味都尝到了?” “扑哧……”黎旻殊突然笑了,她回头想跟宫承遇说话,却发现她的鼻尖蹭过他的鼻尖,宫承遇没有躲开,眼睛亮晶晶的,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距离近到她能看清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姐姐,你在笑什么,这么开心。”他开口问,唇间喷出的气息蒸腾到她的唇上。 “咳咳,”黎旻殊往后仰了一下,拉远了距离,后背靠在了柜台的玻璃上,她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想到……那一年,你陪我打了耳洞被你妈发现了,问我讨要不出卖我的奖励,你也是在柜台上挑了半天,我记得好像也是巧克力和抹茶的,当时你趴在柜台上纠结了半天……” “然后你把两个口味都给我买了,用你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宫承遇补充道。 “那时候,你也就这么高。”黎旻殊对着柜台比划了一个高度,不免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姐姐,我现在长大了,可以赚钱请你吃东西了。”宫承遇突然收起了一向笑嘻嘻的表情,很是郑重说道。 黎旻殊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下一句想说什么,却见他又挂上了笑脸,对着店员说:“麻烦把这两个蛋糕包起来。” 店员打包时,黎旻殊没忍住,总觉得他还小,她就像小时候教他功课时那样,开始了唠叨说教: “你都还没大学毕业呢,赚点小钱就大手大脚花,等你出了社会就会发现,赚钱其实很多时候没这么容易的,我们爸妈能赚到一些资产,是因为时代和运气使然,咱们这一代就没这么容易啦。” 黎旻殊联想到自己当时毕业后的茫然,叹了一口气。 宫承遇却不以为意,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姐姐,我会赚大钱养你的。” “扑哧……”黎旻殊又笑了,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你有这份孝心我就心领了,但我哪用给你养……” “那姓蒲的呢?他养你,你会答应吗?”他打断了她。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现在自食其力很好,以后肯定也会继续工作的,我不会结了婚就辞职的……哎我说了你可能也不懂,你看社会上很多全职太太,丈夫事业上升的同时,她们退回家庭,双方不同步,很容易导致家庭关系失衡的,如果我不工作了,那我在婚姻里的价值也会减少……” 黎旻殊絮絮叨叨着,突然觉得自己话多了,便住了嘴。 也不知为何,总有许多不知对谁可以讲的话,父母不可以言说,朋友的家庭背景都不同,未婚夫的立场不同。 这些话倒是对着宫承遇讲出来了,大概是……他不会来批判自己,只会像小时候一样,昂着头安静地听她说一切废话。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宫承遇问得很直接,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脸上,像是想从她脸上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黎旻殊目光闪烁了一下,她盯着玻璃上夕阳的金色反光,喃喃道:“你是个男人,我跟你说不明白,我早晚是要结婚的……” 与其问为什么跟蒲司渊结婚,倒不如问她为什么选择结婚。 黎存新和董若兰给女儿备下了丰厚的嫁妆,父母思想保守,她要获得嫁妆的前提自然是得结婚,她觉得结婚没什么不好的,在父母眼里做一个有丈夫、有家庭、稳定可靠的女儿,意味着她可以顺势提出帮忙打理父母的资产。 比起虚无缥缈的不婚主义的自由,拿在手里的钱财更让她觉得自由和安心。 店员打包好了,从柜台处递了过来,黎旻殊接过了袋子,道了谢,走出店门,夕阳正在渐渐落下去,天色是澈蓝的,像被蓝色钢笔墨水染过的一样。 走回停车场,黎旻殊打开汽车门,刚要把蛋糕袋子放在后座,车门却被后头伸过来的一只手重新关上,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的压迫感。 宫承遇双手撑在车身,把面前的女人半锁在自己的胸前,他压抑着自己汹涌的情绪,顶着一张无辜纯净的脸,坦荡地问她: “姐姐,你刚说的,我也是个男人,那为什么不跟我结婚?” 011汪汪! 黎旻殊的心跳很狂乱,短短数秒,她脑子里闪过很多片段,但她还没法把乱麻似的思绪理成线团。 好在电话铃声解救了她。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来电显示是“时近越”。 要知道,她从未在休息日这么期待过客户的电话,更何况是前男友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把电话接了起来,放在了耳边:“喂。” 时近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像是在她的耳边呢喃:“有空吗?关于那套房子的设计需求,我想当面再跟你聊聊。” 黎旻殊感觉束缚在她两侧的手臂渐渐松开了,她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驾驶座。 时近越见她没有马上回复,又补了一句:“抱歉,打扰你的周末休息了,但我工作日实在抽不出空。” 黎旻殊坐在驾驶座上长呼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地址。” “你在哪里?我派车去接你。”时近越的声音很沉,尾音却勾着笑意。 黎旻殊抬头看了看,停车场似乎不太方便会面,便说了刚才蛋糕店的店名。 “十分钟到,等我。” 挂了电话,黎旻殊朝着坐上副驾驶的男人,耸肩抱歉:“客户临时找我有事,你把我的车开回去吧,跟我爸妈和你爸妈说一声,我晚上应该不回来吃饭了。” 宫承遇眸光微垂,先是不动声色,而后靠倒在椅背上,朝她眨着眼睛笑了笑,“姐姐,你是跟我生气了才不回去吃饭吗?我刚刚开玩笑的,我还没满22岁呢,怎么跟你结婚呀。” 黎旻殊愣了两秒,瞧着他落落大方的,倒像是她开不起玩笑了。 “没有生气,我怎么会跟你生气呢,我真是有工作上的事情。”黎旻殊说道。 “那你别不理我……” 宫承遇往前趴倒在汽车中控台的储物箱上,眼睛向上觑着,黑黢黢的大眼睛被掩在天然卷的刘海下,漂亮的像个无辜的娃娃。 黎旻殊没忍住条件反射,伸手揉了揉他的卷发,又笑了,“怎么会,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会冷战不成?好了乖,你先回去吧。” 说完她把车钥匙放在了中控台上,打开车门,下了车。 宫承遇从车内撑起手臂一跃,从副驾驶跳到了驾驶座上,车身明显一晃,黎旻殊皱了一下眉头,幸好她的车子还算宽敞结实。 宫承遇摇下了车窗,又对着她笑了笑,还吹了声口哨:“姐姐,那你等会儿给我发地址,结束了我去接你。” 黎旻殊无奈叮嘱:“你开车当心点,不用你接我,你管好自己就行。” 望着宫承遇驾驶着她的车从停车场开出去,黎旻殊重新回到了那家蛋糕店,想了想,犹豫了一分钟,还是买了两杯饮品,一杯热的,一杯冷的。 这是她见客户的一贯套路,小礼品总能拉近距离。 但当她上车把饮品递给时近越的时候,她就知道刚刚的犹豫是正确的。 时近越把吸管戳进了热饮杯里,放在嘴边嘬了一口,然后微笑着侧头对她说:“你果然还记得,我以前最爱喝热巧克力。” 黎旻殊恨不得扶额翻白眼,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解释:“……今天搞活动,热巧克力买一送一。” 时近越嗅着纸杯里冒出的热气,笑容不变:“那是缘分。” “……” 黎旻殊很想打开他的脑壳看一看,这么多年过去,他是不是在她没有参与的生活里把脑子搞坏掉了。 “呃,呵呵呵……我们还是聊聊设计吧,上次发在群里的需求整理文件,您看了吗?”她扯开话题。 “看了。” 时近越又凑在吸管上喝了一口热巧,黎旻殊瞧着,感觉哪哪都不对劲——公务车,白衬衫,黑皮带,黑西裤,却在喝纸杯装的热巧,感觉不配个玻璃双层保温杯都说不过去。 黎旻殊等了好几秒,见他没有下一句话,只好又问:“那……您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有。” “……” 有的人当上了官就开始惜字如金了是吧,好好好。 黎旻殊的胸膛猛烈起伏了几秒,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跟客户生气,要耐心,她把目光转向了前挡风玻璃,看着暮色下的华灯初上,也开始沉默,看谁能冷得过谁。 最后谁也没耐过谁,是司机先打破了僵局:“时书记,到了。” 黎旻殊没等司机开门,率先自己下了车,走到了院门前,这里她来过的,就是上次的会所。 沪城的秋天总是转瞬即逝,没过几天凉爽日子,寒冷就不期而至了。 黎旻殊站在雕花铁艺门前,等待身后的男人打开这扇门,寒风凛冽,她缩了缩脖子。 身后的男人下了车,却没着急开门,悠悠地站定说道:“你还记得吗?我们认识的那一天,也像今天一样冷。” 黎旻殊没有回头,她呵呵一笑:“最近确实降温降得很快,时先生也要注意保暖啊,不如……咱们赶紧进去吧,室内暖和。” “黎旻殊,你不要装傻。”时近越想直接扯下她脸上的虚伪面具,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瞪大眼睛看看,这就是我答应你的,给你的家,曾经你想要的,我们的家。”他的呼吸很沉,声音却很轻。 黎旻殊自然不是瞎的,她看得见。 这个会所里的一草一木,那个会客厅里的各样摆设,都是他们曾经在伦敦时的回忆。 “汪汪!” 她的睫毛煽动了两下,抬眼望去,透过铁艺院门的缝隙,看到小径后的台阶上,还端坐着一只白色的卷毛小狗,用一双湿漉漉的黑色大眼睛正与她对视。 她捂住嘴巴,惊呼了一声,“这是你的狗?” “我答应过你的,院子里会养一只你喜欢的小狗,你喜欢它吗?”时近越缓慢地说道。 黎旻殊抿了抿嘴唇,对着小狗这双湿漉漉的眼睛,她说不出一个“不”字,她转过头,想对身后的男人控诉,怎么能用小狗这种手段来引诱她,真是……太不择手段了。 但当她对上他的眼睛时,她越发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眼睛和小狗的眼睛没有分别,他也正湿漉漉地看着她,似乎在乞求她的怜悯。 “黎旻殊,你说过的,我是你的狗。” 弃养一只小狗,是要遭天谴的。 012分手的定义 “滴”一声,院门向内打开。 黎旻殊走了进去,台阶上的白色小狗正在摇尾巴,它全身都毛茸茸的,卷曲的毛发软塌塌的,让她的心也软软的。 “Snowy,过来。” 小狗本就耐不住,早就把尾巴摇得飞快,只是凭着训练好的指令端坐着,不敢擅动,这一听到主人的指令,就摇着尾巴“哒哒哒”地跑了过来,鼻子凑近了她和他的鞋面,仔细地嗅闻,然后昂起头看向黎旻殊,像是在记清她的模样。 “看来,它很喜欢你呢。” 时近越在旁边笑着说。 院门“磕哒”一声从身后关上。 黎旻殊犹豫片刻,还是不禁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它叫……Snowy?” “嗯。” 时近越落下似有若无的一声,就抬步往台阶上走去,打开了屋门,走了进去,Snowy跟在他的身后,一蹦一跳地,黏在他的脚后跟上,寸步不离,几乎差点要被踩到尾巴。 黎旻殊也跟了上去,她走进门后,室内的温暖让她下意识要脱下大衣,还没反应过来,会客厅内一片昏暗,只有墙上的壁炉烧得通红,照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微微发亮。 门缝里吹进来一缕冷风,掀起闭合的窗帘一角,昏黄的路灯光便泄露了一线,这条顺着窗帘动荡的光线,滑过时近越接近的侧身,他的前倾极有侵略性,他把手撑在黎旻殊的头顶上方,屋门随之关合,门外的冷风再也不能惊扰他们。 “你……” 黎旻殊把两手交叉挡在身前,试图起到一些微小的阻碍作用。 壁炉的火光突然时近越的身后跳跃着,他伟岸的肩膀把她的视线遮了个干净,只能听见壁炉里噼里啪啦地响,混合着时近越的轻笑声,让她脑中的警铃大作。 “你干什么?”黎旻殊慢一拍地觉察。 时近越又轻笑了一声:“你认为呢?黎旻殊,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是把你叫过来聊工作的吧?” 黎旻殊假装镇定,她平日里见过的奇奇怪怪客户多了去了,她有她那一套应对的法子:“咳咳,Snowy真可爱。” 这一套叫顾左右而言他。 时近越毫无反应,只把自己的胸膛靠得更近。 “时先生……”黎旻殊试图唤回他的神志。 时近越仍然一手撑在她头顶的门板上,一手撑在她的身侧,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他的怀里,他身上的味道像有方向性似的,从她的鼻腔侵入到她的骨头缝里,回忆便从她的骨髓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Snowy是《丁丁历险记》里的小狗,她曾躺在他赤裸的怀里,说自己很想养一只这样的小狗,也取名叫Snowy,可以陪她上山下海地去冒险。 那时时近越是怎么说的,黎旻殊依稀的回忆里,他插了进来,他说,有了我还要别的狗吗,我吃醋了。 想到这里,黎旻殊感觉脸颊火辣辣的。 “黎旻殊,你个没良心的,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要跟别的男人结婚了是吗?” 时近越的语气恶狠狠的,但黎旻殊对他太过熟悉,她是从来不怕他的。 她挺起胸膛反问:“时近越,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我们分手了,我有结婚的自由。” 时近越看着她肆意扬起的红唇,那样明艳,那样诱人,他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她的唇至少不像她的心,不是冰冷的。 “呜嗯……” 黎旻殊感觉脸上盖住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她推拒,她咬着他的下唇,像想把他的肉咬下来。 这个吻只维持了不到两秒,时近越败下阵来,他松了口,舔舐下唇,血丝的腥气,但他仍旧笑着,“黎旻殊,你属狗的吗?” 黎旻殊抹了一把唇边他遗留的血丝,想也没想就反击:“时近越,你才是狗。” “你承认了,”时近越笑得很得意,“你明明都记得。” “黎旻殊,你明明知道我对你图谋不轨,但你还是来赴我的约……” 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替她脱鞋。 脱去皮鞋,他吻上了她的脚面,丝袜的触感滑不溜秋,她明明可以轻易挣脱,但她没有。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没有提前推开我,你不要否认,你心里还有我……” 黎旻殊看不惯他的气定神闲,她抽回了自己的脚,踩在了松软的地毯上,她舒了口气,说道:“你少自以为是了,时近越,你只是我的过去式。” “我没有同意过分手,从来没有。”时近越半跪在地毯上,他姿势卑微,但话语间从来没有落过下乘。 黎旻殊不想跟他纠缠,试图打开身后的门,但时近越马上从她身后覆了上来,手又落在她的头顶,抵住了门,他的整个身体卡在她的身体边缘,一个微妙的姿势,他的气息足够灼热,可以喷在她的头顶和耳尖,像隔空的亲密摩梭,但偏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她无法光明正大地指责他。 开门未遂,她只好倒转过来,昂头挑衅: “时先生,是需要我跟您科普一下常识吗?分手不用两个人都同意的,离婚才需要。哦不,如果一方有过错的话,离婚也可以通过起诉完成。” 时近越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他侧过脸,把头抵在门板上,从后面看,似是一对相爱的男女正在拥抱——如果可以忽略女人脸上嘲讽的表情的话。 “黎、旻、殊……”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似乎咬着牙在说,“你总是最知道怎么惹怒我……” 黎旻殊把脸侧向远离他的方向,她没有动,但眼前的男人却颤抖着不停控诉她: “我找过你,黎旻殊,那天之后,我找过你的。” “但我找不到你。” “你不接电话,学校也没再去,公寓也再没有来取任何东西……” “你是狠了心,要从我的世界里完全消失。” “你这些年,可曾有一刻,想过我?” “嘘……” “如果没有,就请别告诉我,我听了,心会痛,像把心放进绞肉机那样的痛。” “算了,你根本不会懂,因为你没有心。” 黎旻殊目光幽幽,看着壁炉里同样幽幽的炉火,她没有说话,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连门口的香薰都是伦敦那几年她最爱的味道,淡淡的柑橘味,回忆汹涌如飞蛾扑火,贪婪地席卷她的脑海。 曾几何时,她是真心地爱过这个男人,爱到……眼里再没有其他人,爱到……想与他天长地久永不分离,耳鬓厮磨间许下了多少实现不了的诺言。 013伦敦的雪 黎旻殊读过一本书,里面提到过“普鲁斯特效应”。 普鲁斯特效应是指心理学中描述感官刺激与深层记忆、情感强关联的现象,尤其是气味、味道,核心是特定感官信号能瞬间唤起清晰、带有强烈情绪的过往记忆。 或许是这里的味道太过熟悉,或许是因为最近天气太冷了,像极了她第一次见到时近越的那天。 她不可抑制地打开那些被大脑刻意忘记的过去。 那一年,伦敦暴雪。 刚去伦敦时,黎旻殊和梁乔曼以及另外两个中国女生合租了一栋维多利亚时期遗留的建筑,乳白色的波特兰石立面融入了白花花的雪景,黑色的铸铁栏杆上覆满了积雪,街上人烟稀少,四周很是安静。 但有人踏雪而来,门铃响起。 第一遍门铃时没人去应门,等待片刻后是第二遍门铃,黎旻殊不喜欢有人吵她睡觉,但没办法,只好揣着起床气去应门。 第三遍门铃响起前,靛蓝色大门被打开,黎旻殊眯着眼睛靠着门扉,询问间夹带着一丝怒意:“你干嘛的?” “您好,是梁小姐吗?我是上门家政。”他的脸上保持着微笑,目光平视。 映入眼帘的这个男人,发丝上坠了不少雪花,像挑染了白头,耳朵冻得通红,脸颊也是绯红的,只有眼睛乌黑,看起来很是真诚,让人生不出反感。 这是个很穷的男人,黎旻殊对他下了轻巧的定论。 他穿着廉价商超里买的套装,背着学校慈善活动发的背包,包上印满了赞助商的logo,穷得一目了然,当然,不穷也不会来做家政服务的辛苦生意。 黎旻殊没睡醒的脑子想起来,昨晚为了给她庆祝生日,她们四个女生召集了好些中国学生朋友,在家办了个小型party,把客厅弄得一团乱。 派对深夜才结束,面对一片狼藉,梁乔曼想到了有人在留学生二手群里发过广告,说他缺钱,可以找他上门打扫卫生、跑腿等等,他能做的都可以找他,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梁乔曼便提议直接找这个人来打扫,她们都同意了。 临睡前,梁乔曼还不忘提醒黎旻殊说:“明早那个家政,你记得给他开门哈,我明天有早课。” 黎旻殊当时还提醒道:“那人靠谱吗?你先别付全款,二手群里很多骗子的,你别被骗了。” 梁乔曼打了个哈欠,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向后甩了甩手:“安啦安啦,就算是骗子也没多少钱。” 黎旻殊以为来做家政的是个女生,没想到是个眉目俊秀的男人,要她说,他要真缺钱,是完全有资格出卖色相的…… “哦,你进来吧。” 黎旻殊侧身让他进来,转身给他取了一双拖鞋,却见他从背包里拿出了鞋套,已经套上了鞋面。 “梁小姐,是只需要打扫客厅吗?”他一边从背包里取出打扫工具,一边问道。 整个客厅地上都堆满了彩色的鲜花,墙壁上的鲜花插成了“生日快乐”的字样,香气扑鼻,盖住了沉闷的酒气,茶几上和地毯上杂乱扔着酒瓶、餐巾纸和各种垃圾。 “我不是梁小姐,是我室友联系你的,她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干吧,我没别的要求。” 黎旻殊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见玻璃窗上的倒影,自己的头发乱蓬蓬的,忙对着玻璃反光整理了一下头发。 “好的。”他背过身去,默默开始了打扫。 黎旻殊点了点头,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穷酸,但好在不多话,不问她叫什么,也不跟她搭话,看起来很本分,让她多了一些好感,便放心把客厅交给他,回了房间。 等她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时,听见客厅里还有轻微的响动。 她往睡衣上披了一条毛毯保暖,打开了房门,看了一眼墙上的复古挂钟,指针已经悬在了罗马数字Ⅹ和XI中间,十点半了,她对着客厅里那个背影说:“你怎么还没走?” 他抬起头来说:“马上好了,等下请您来验收一下卫生。” 黎旻殊睡醒口渴,走到水吧台想倒杯水喝,却发现吧台上的托盘里已经放了一杯水,水杯里飘着一片黄色柠檬,她问:“这杯柠檬水是……?” 跪在地板上擦拭缝隙的男人头都没抬,闷声回答:“给您倒的水。” 她喝了一口柠檬水,宿醉干渴的喉咙如同天降甘露,不免心情愉悦,她环视四周,发现凌乱的地毯和沙发变得一尘不染,茶几光洁如新,和她睡着前的记忆完全不吻合。 “谢谢。”黎旻殊靠在吧台的一角,默默观察着正在劳作的男人。 啧,背肌不错,屁股也蛮翘的。 “您来验收一下吧。”他从跪姿站起身,绕过她,走到洗手台前清理刷子。 黎旻殊突然意识到,这是个高大的男人。 她打了个哈欠,然后胡乱点头说道:“看着都挺干净的,辛苦你了。”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客套道:“我应该做的,您下次有需要,还可以找我。” 黎旻殊敷衍道:“好的,你收拾好要走了不用跟我说,我先回房间了。” 梁乔曼刚刚给她发消息,约她下课后一起吃个饭,黎旻殊答应了,她回房间简单化了个淡妆,换了出门的内搭。 她走出房门时,没想到刚刚的男人还没走。 他背着包站在门口旁的落地窗前,向外望着,外面的雪还没停,壁炉里跳动着微弱的火光,光影跃动在他的侧脸上,衬得他的下颌线条干净利落,薄唇微抿,背影竟有几分漫画里的清冷阴郁男主的气质。 “咳咳……”黎旻殊轻咳了一声。 那个男人转过头,对她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我在等这阵雪停。” 看见刚刚还乱糟糟的女人换上利落精致的外出装,他似乎也愣了一下。 “你怎么过来的?”黎旻殊随口问道。 他答道:“坐公交。” 黎旻殊皱了皱眉,刚刚化妆等底妆干透时无聊刷手机,好像看到了因为大雪,公交车司机罢工的新闻,她便提醒道:“公交车好像罢工了。” 面前的男人听完后掏出手机确认信息。 黎旻殊走到门边,抬手取了一件门口衣架上的大衣,身上的柔软毛毯随着她的抬手掉落在她脚边,她不忙捡起,选择先扣上大衣。 却见这个男人走近她,把她脚边的毛毯捡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折迭成一块平整的豆腐干,码放在沙发的靠背上。 “……谢谢。”黎旻殊道谢,她的手已经握在了门把手上,想了想,她准备日行一善:“那个……我要去吃饭,U区附近,你要是顺路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 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有春风拂过,让她一时挪不开眼,“谢谢,很顺路。” “走吧。” 黎旻殊从门口拿起车钥匙,提起了包包,打开了门,门外的温度与室内天差地别,她不禁打了个寒蝉。 “我帮您拿吧。”跟在身后的男人示意,想接过她手上的包包。 黎旻殊犹豫了一下,没拒绝,把包递给了她,她两只手都得以插进口袋保持暖意,走到院子外,她一只手在口袋里解锁了汽车。 “我叫时近越。”他替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一只手虚虚笼在她的头上。 黎旻殊坐进了驾驶座,腹诽着这男人收了这么低廉的保洁费,有必要提供这么高级的服务吗…… “……谢谢,我叫黎旻殊。” 时近越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驶座,他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了脚边,却把她的背包放在了腿上。 下雪的缘故,路上的车不多,黎旻殊开得挺快的,车技老练。 等红灯时,副驾驶座的男人斟酌着开口:“黎小姐,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您以后有任何跑腿、代购、打扫、辅导作业等需求,都可以找我。” 黎旻殊享受了他的超值服务,自然不好意思拒绝,打开了微信二维码,眼看红灯要变绿,她把手机递给了他:“你加吧,都是中国人,用微信方便。” 男人接过她的手机,扫码后把她的手机妥帖地放回了中控台上。 雪景从车窗外掠过,偶有几个行人,某个转角有一对情侣正为对方拂去肩上的雪,然后接吻,雪花从他们身旁错过,黎旻殊看了,想感叹一句浪漫,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异国他乡,陷入一场爱情是一件很寻常、很轻易的事,在她周遭有很多这样的案例,两个人刚好都在这里,用互相陪伴抵消留学生活的空虚,很多人在回国前都会走散,这种恋爱都是有时间轴和定位的,但凡相识在另一个地点,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黎旻殊不想谈这样一场似是而非的“陪伴恋爱”,消磨自己的寂寞,追求者是有的,但她都并不钟意,或许是还没遇到正确的人。 很快就到了与梁乔曼约定好的餐馆,她停好了车,从男人的手上接过了包包,顺口问了句:“你从这里回家还算方便吧?” 时近越指了指对过的一幢公寓楼:“很方便,我就住在那栋楼,谢谢。” 黎旻殊眯眼抬头瞧,对过的那幢公寓楼建筑风格现代精致,位于伦敦繁华商业街的一侧,是留学生们公认的豪华公寓,每周的房租比她的月租还要贵得多,不少顶级富二代都住在这里,但他……住在这里还需要打工……? 但她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随口回了句:“那挺巧,我进店了,拜拜。” 男人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两步,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往前踏了一步,注视着她的眼睛真诚说道: “黎小姐,生日快乐,再见。” 014热巧 后来跟梁乔曼说起此事时,梁乔曼还仰头笑道:“这么说来,我还是你跟时大帅哥的红娘?” 黎旻殊当时点头道:“那肯定的。” 第二次与时近越的见面,还是一个大雪天,比第一次的雪更大。 大雪遮住了路牌,埋起了红色电话亭的玻璃门,讲话时呼出的雾气把落地窗蒙得模糊,外面几户人家都张灯结彩,圣诞节到了。 黎旻殊和三个室友都没有出门,学校放了假,大雪天开车不安全,几个人便窝在家里打牌,轮流做饭,比拼厨艺。 黎旻殊在学业上还算得心应手,但在厨艺上屡屡挫败,做出来的菜只能说吃不死人,好吃是远远谈不上的,轮到她做的那顿饭,几个室友都会很高情商地表示吃零食吃得半饱了,所以正餐才吃得少,加上室友们对做饭的一时兴趣也都过去了,几个人都逐渐犯懒,有时候就选择吃点面包果腹了。 这天又轮到黎旻殊做饭,她也不好意思再用拙劣的厨艺折磨室友们了,便提议点个外卖吧,大家纷纷响应。 黎旻殊在手机上下单了一家中餐馆的外卖,却频频被取消,她们租住的房子算是伦敦的郊区,离市中心的饭馆离得远,大部分外卖员在这种极端天气都不想送这单。 “要不然点单的时候加点小费呢?”室友庄梓莹提议道。 黎旻殊笑道:“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吃这家中餐了。” 室友丁玲凌感叹:“老外哪有我们中国人勤劳能干,加钱估计他们都不想干。” “牛马还是咱老中好使啊……”庄梓莹仰头长叹。 几个女人都一起笑了,黎旻殊突然想起那天加的微信,“不如……我问一下上次那个给我们做家政的人吧?他好像还接跑腿单。” “好啊。” 黎旻殊便在微信上问了时近越,她用词很客气:【你好,请问你今天有空接跑腿吗?我和室友们都很想吃一家中餐馆,就在你家附近,如果方便送的话,可以按照外送费的两倍付你跑腿费。】 时近越很快回复了:【我正好要去你们附近做家教,可以顺带送过来,不收费,就当感谢上次搭你的车。】 黎旻殊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也没跟他客气:【那就太感谢了。】 时近越:【要吃什么菜,发给我。】 没到一小时,时近越就顶着风雪,抱着怀里仍旧温热的外卖袋摁响门铃,黎旻殊去开的门,开门的一瞬,她明显觉察到,时近越的眼神愣了一下。 她恍然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扑克牌,脸上贴着她输牌的惩罚——满脸的纸巾白条子,看起来应当十分可笑。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但碍于遵守输牌的规定,不好取下来,只能撇过头,侧身向他道谢:“太感谢了,我们的外卖订单都被取消了,外面冷,给你一杯热饮暖暖手吧,我刚刚泡的热巧克力。” “谢谢。”时近越接过她手上的纸杯,热巧克力是伦敦快餐店冬日最常见的饮品,他一向不喜欢买,觉得过分甜腻。 “要进来坐一下吗?”黎旻殊开口问道,让人大老远跑腿送餐,到了就赶走,似乎不太好。 房子里开了暖气,温暖极了,黎旻殊只穿了一件丝绸睡衣,她递过热巧的动作幅度不大,但丝滑的睡衣开衫从她的一侧肩头滑落,露出里面的吊带睡裙,还有她光洁的肩头和性感的锁骨。 时近越便也偏过头去,他盯着门口墙壁上的波特兰石出神,嘴上客气道别:“咳,那个……我马上还要去做家教,就不打扰了。” 黎旻殊拽了一下肩头滑落的开衫,不甚在意:“好的,拜拜,路上小心哈。” 里头几个室友还在等她打牌,见她去取外卖,却好久没回来,便都走出来找她:“旻殊,你在干嘛呢?这副牌还没打完呢,快来呀。” 黎旻殊回头应了一声:“来啦。” 三个女人却齐齐看向门口那位陌生男人的脸,见黎旻殊还在拉扯肩头的开衫,三个女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确认过眼神,便都默不作声地回了房间。 等黎旻殊回到牌桌前,她们三人七嘴八舌问道:“你怎么没提前说,跑腿的是个这么帅的男人?”“你俩暗通款曲多久了?老实交代。” 黎旻殊忙慌乱摇头:“什么呀?你们想多了,就上次他来给我们打扫客厅见过一次。” 连一向对男人没兴趣的梁乔曼都客观点评:“这男的长得还不错。” 庄梓莹凑近了问她:“那你们刚刚在门口说了半天话,在说啥呢?” 丁玲凌附和:“对呀,说啥呢?而且还不要我们跑腿费,对你真没意思吗?” 黎旻殊轻飘飘地带过话题:“真没啥,你们想多了,上一局打到哪里了?轮到我出牌了是不是?” 莫须有的话题虽然被带过,但黎旻殊回想起来,不得不承认,潜移默化地,时近越以一个被雇佣者的身份,无声隐晦地入侵到她的生活里。 时近越在附近找了个定期做家教的工作,不时会问她是否需要帮忙从U区附近顺路带些什么过来,黎旻殊抗拒不了新开店铺的小蛋糕和中餐店的新菜品,每每答应下来,但几次想给他跑腿费,他都推拒说不要。 黎旻殊便犯了难,她不喜欢欠人情。 梁乔曼便出主意,让她给时近越介绍一个生意,变相还他的钱。 正好认识有个同学选修的哲学课,他的课程作业选题屡屡通不过老师的审核,想找一个帮忙定选题的老师,黎旻殊想起时近越曾提起过,他就是哲学系的,便把时近越的联系方式推给了这个同学,看看能不能牵线搭桥上。 过了几天,时近越发来消息,感谢她介绍这门生意,生意做成了,皆大欢喜,他说要请她吃饭。 黎旻殊对梁乔曼吐槽:“没完没了了他还……” 梁乔曼点评:“体面人。不过也可以理解,咱们留学生的作业辅导啥的,都很赚钱,还你一顿饭也不为过。” 话虽如此,黎旻殊还是拒绝了他,她并不想与时近越有什么更深入的交情,便同样体面地回复说:【不用客气。】 照理说,他和她的关系,应当到此为止了,就像许多曾在异国他乡相逢的过客,不过言谈几句、礼貌点赞,很快便相忘于江湖。 但缘分的微妙就在于此,那一年的跨年夜,他在暴雪里为她留下了臂上的疤。 而她,也再不能将雪与其他任何事物关联在一起,只要想起雪,就只能想起他。 015吊桥效应 黎旻殊曾在网上阅读过另一种心理现象,叫作“吊桥效应”。 吊桥效应是指在紧张或刺激的情境下,人们容易将生理反应误认为对身边人的吸引力,从而产生情感。 在极端经历的情绪中,人会误以为这种心跳加速是对吊桥上的另一个人产生的心动,但其实不是,只是因为那座吊桥上只有那一个人。 她后知后觉地认同,吊桥效应用来概括她和时近越那段关系的开始,再恰当不过。 跨年夜的伦敦眼附近有烟花大会。 烟花大会的票不难订,黎旻殊和几个室友便邀约一起去。 节日的伦敦格外热闹,到处都是华丽的装饰,大雪下得很密,天使灯点亮了,满城繁华,人影憧憧,多少驱散了在外游子的寂寞。 丁玲凌化了隆重的妆容,执意要在雪夜亮灯的大本钟前拍下浪漫的人生照片,庄梓莹举着相机给她拍摄,两人磨蹭许久,背景人流太多,还是没拍出想要的效果。 “咱们快点去河边占个好位置吧,等会儿人更多。”黎旻殊提议道。 泰晤士河边的视野开阔,烟花燃放时才能看到更美的景色。 丁玲凌嘟着嘴,对于没拍出照片很是沮丧,梁乔曼便提议:“那我和旻殊先去占位置,往前面那个方向,你们等会儿再过来。” 大家都没有异议,黎旻殊便拉着梁乔曼的手,踩着积雪,往河边挤过去。 她们来得早,占了个好位置,唯一的问题是等待时间很久,两人便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聊天,一面看起了沿河的游乐园,圣诞集市里搭建了简易的海盗船和旋转木马,很多人正在排队,海盗船上不乏有恐高的人正在尖叫,和河边欢谈饮酒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等得久了,离零点还有不到半小时,黎旻殊却突然感觉尿急,只好四处张望,寻找厕所,望见游乐园和集市的后面有一个临时卫生间,便急匆匆想去。 梁乔曼提醒道:“你快去快回啊,别错过烟花了!” 黎旻殊捂着小腹,连连点头。 解决完生理需求,黎旻殊长舒一口气,走回河边的路上,她想打开手机给家人朋友发送一条跨年祝福,却发现因为人群聚集的缘故,手机没有信号。 “伦敦这破网真是……” 她低头看着转圈圈的消息,不免感叹,人群涌动间,她的肩膀不慎撞上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她条件反射地抬头,想说一句“sorry”,却发现被她撞上的男人一脸鄙夷。 这是个欧洲白人男性,带着黑色兜帽,手里拎着一瓶啤酒,微胖的壮实身材,看着年龄不大,但却对她竖起了中指,嘴里骂骂咧咧:“Fucking chinese,go back to your country!(去你妈的中国人,滚回你的国家去!)” 这是典型的种族歧视者,黎旻殊在网上刷到过很多这样的案例,但现实中遇到还是第一回,她难掩怒意,有样学样,也竖起中指比了回去,生平第一次说了英文粗话:“You fucking racist!(你这个该死的种族主义者!)” 但这个欧洲白男明显没有被她吓退,反而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他往前走了一步,似乎试图提起她的领子质问。 怎么不像网上帖子说的那样,种族歧视者不都是欺软怕硬的吗?怎么她学网上的案例回骂,反而激起了他更激烈的情绪。 黎旻殊往后退了两步,她的理智回炉,才嗅到这人身上酒气冲天,定是喝多了,她开始后怕,脑子迅速计算逃跑路线。 但这个欧洲白男明显失去了理智,他伸手揪住了她的毛衣领子,手中的啤酒瓶被他甩在了地上,碎片崩溅,引发了周遭几个人的尖叫。 情急之下,黎旻殊想求饶,但实在是书到用时方恨少,除了“sorry”之外,她竟然想不出别的英语词汇。 白男将她的领子向上提起,她反手揪住自己的领口防止窒息,脸涨得通红,她看向周边的人想寻求帮助,却见许多人都避而不及,她只好绝望地闭上双眼,认命在这跨年夜悲惨地挨一顿揍了…… 眼前的黑暗中,她听见一阵闷哼,随后脖子上的束缚松却了,双脚平稳落了地。 她睁开眼,却见白男面颊受创,倒在了地上,而时近越正站在她面前,他甩着涨红的拳头,撸起两臂的袖子,转头问她:“没事吧?” 她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 白男显然不想善罢甘休,他从地上撑起身体,试图回击时近越的脸颊,时近越向她这边侧了侧头,躲开了,顺带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护在了身后。 “I have already called the police.(我已经报警了)”时近越高声警告他,用手指着河边的维护巡警。 正好河边的巡警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张望过来,白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打算愤愤地离开。 黎旻殊松了一口气,却见侧身离开的白男不死心,不知何时从地上捡了啤酒瓶的碎片,往她脸上扎过来。 紧急时刻她连叫声都发不出来,只能举起双臂挡在自己的面前,但预想中的痛感并未发生,有另一只手臂挡在了她的面前。 碎片划过他的小臂,扎进了他的皮肉,血液溅出来,滴落在了积雪上,染出艳丽的颜色。 恰这时,烟花在伦敦的夜空绽放,绯红的火球在灰蒙蒙的雪夜暮霭中短暂地腾烈着,劈里啪啦地响着,人群沸腾欢呼着互相道贺新年的第一秒快乐。 黎旻殊的头很胀、心跳很快,她感觉悬浮的恐惧在烟花绽放的这一刻落了地,她的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掠过异国新年的浮华,找到她的命运。 几个巡警从人群中挤过来,询问他们的状况,那个白男在见血后立马逃之夭夭,时近越用左手捂住右臂的伤口,用流利的英文扬声跟警察说明了刚才的情况。 警察想问询一下他身旁的女性受害者,却见她双手捂脸流泪,正在情绪失控中。 这里情况混乱,人太多,不方便沟通,时近越便表示,他们可以在明天去警察局说明详细情况,警察留下了最近的警察局地址、道了新年快乐便离开了。 黎旻殊哭得喘不过气来,她指着他的伤口想问他痛不痛,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我们往外面走走吧,这里人多,空气也不好,我们到外面缓一缓。”他似乎知道她想表达什么,虽然空中烟花的声音过大,但他凑在耳边的声音却很清晰。 黎旻殊满脸泪痕,胡乱地猛点头。 于是在这个暴雪的跨年夜,她和他,逆着人流,无意识地往外走,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揪着他的外套下摆,依偎在他没受伤的那侧肩头,而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跳频率比刚才打架时更快速。 016命运使然 走到烟花大会的边缘时,人流已经少了很多。 黎旻殊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她看着时近越仍在滴血的手臂,想用手机搜索一下最近的24小时诊所在哪里,一摸兜,却发现手机不翼而飞了。 “我的手机不见了。”她的眼角仍挂着泪,神色焦急,仰头看向身边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可能刚刚混乱的时候被小偷摸走了。”时近越分析道,捂着伤口的右手心已经鲜血淋漓,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抗过了那一波情绪失控,黎旻殊冷静地开始处理当前的状况。 “那你把手机给我,我搜一下最近的诊所在哪里,你这个伤口必须要处理一下。” 经历过这一番,黎旻殊没跟他见外,见他两只手都不得空,她直接伸手摸进他的外套口袋找手机,右边口袋没有,左边口袋也没有,她疑惑地看向他。 “你的手机呢?不会也被偷了吧?” 时近越耸了耸肩膀:“可能跟你的手机现在在一起流浪吧。” “那怎么办……我去问一下路人有没有人知道附近的诊所在哪里。” 见她着急了,时近越忙说道:“我开玩笑的,手机在我的外套内袋里呢,很防偷。” 黎旻殊:“……” 这个男人,这种时候还能开得出玩笑…… 他的手不方便,黎旻殊便拉下了他的外套拉链,伸手摸进了他的胸膛,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了手机。 “密码是?”黎旻殊问道,却见流血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她生怕他是失血过多要晕过去了,忙用一侧肩膀架住他,试图唤回他的神志:“你怎么了?是觉得头晕了吗?” 时近越感觉刚刚那只手仍在他的胸膛上抚摸,她摸过的地方都像带起涟漪,让他不禁想到那日她滑落的睡衣,露出光洁的肌肤和性感的锁骨,进而想入非非。 “密码是0101,没事,我只是……”他想解释,却不能说可耻的真实想法,他怕不是真的失血把神志也失了。 “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我马上带你去诊所。”黎旻殊用瘦削的肩头试图扛起这个高大的男人,发现力道不够,只能勉强扶着他走。 “我真的没事。”时近越虽然享受她的关怀,但还是不想让这位刚刚哭得妆全部花掉的女人有任何担忧。 “不,你别说话,保存体力,但你也别睡觉啊,不然容易休克,这样,你听我说话吧,这样你不容易犯困。” 黎旻殊回想着脑海里看电视剧学来的为数不多的医疗知识,有样学样地模仿,电视剧里受伤的主人公总是会被旁人掐着人中保持清醒。 时近越苦笑道:“我这点血看似多,但离休克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是吗?”黎旻殊将信将疑。 两人靠在一起往手机导航的诊所走去,黎旻殊因为想让时近越借力的缘故,一侧肩高高耸起,导致走路一瘸一拐的,从后头看,倒像是她在被他扶着走一样。 “你相信我,我真的没事,外伤伤口最好处理了,去排医院的急诊估计都轮不上我,只要消毒包扎、简单处理就好了。”时近越安抚道。 “好吧。”黎旻殊没再坚持,把耸起的肩膀落下来,微微扶着他的一侧臂肘。 时近越感受到她接触的脱离,一时有些失落,又觉得这种想法是不应该的,便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他问道:“你是跟你朋友一起来的吗?需不需要给她们报个平安。” 黎旻殊这才有空想起今天出门的主要目的,她点了点头:“我跟我室友一起来的。” “我记得我有你其中一个室友的微信,好像姓梁?你用我的手机给她发信报个平安吧。” “好啊,谢谢。” 黎旻殊在他的微信里找到了梁乔曼的对话框,给她发了信息,说自己的手机被偷了,要晚点再回去,别的情况她没多说,怕室友担心。 她虽无心着意,但用了他的微信,总归不经意间看见,他的微信很是整洁,没有置顶的联系人,每个联系人都备注了认识的途径和全名,譬如梁乔曼的备注是“BH家政-梁乔曼”,BH是她们租住的地址缩写。 “你呢?你今天是跟朋友来的吗?”她发完信息问道。 “我一个人来的。”时近越回答道。 “哦……”黎旻殊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一路上,两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到诊所时,黎旻殊突然问道:“欸对了,你的手机密码是你的生日吗?” “是的。”时近越说道。 “已经过了零点了,那今天岂不是你的生日了?”黎旻殊突然反应过来,她扬起笑容抬头,对着刚刚救下她的男人真诚祝福: “时近越,生日快乐!新年快乐!” 说完她突然又有些愧疚和沮丧:“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把你的生日搞得一团糟,如果不是因为……” “不,”时近越打断她,长长的睫毛上落了一片雪花正在融化,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很亮,他看着她很认真地回应:“我觉得这个生日很值得纪念。” 值班的诊所医生取来了消毒水和纱布,表示他的伤口较长较深,需要缝合处理,还需要接种破伤风疫苗。 面对他的洒脱,黎旻殊开了个玩笑:“哪里值得纪念?是因为做了英雄吗?” 时近越笑了笑,“算是吧。” 消毒水从时近越的伤口上倒下去,双氧水混着血液流下,缝合的针线穿过他的伤口边缘时,他终于微微皱了眉头,黎旻殊却不忍直视,偏过头去,泪再次落了下来。 这次她倒不是因为后怕,而是愧疚?或是……心疼?她不知道,思绪无法被整理妥当,只觉得百感交集,只有眼泪可以诉说。 她哭得呜呜咽咽,时近越叹了一口气,把没沾到血迹的那侧袖口给她擦泪,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不是很痛,真的,不骗你。” 黎旻殊一边落泪一边苦笑,皱着脸,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像精神病院的病人,她抽抽嗒嗒地说:“怎么轮到受伤的人来安慰没受伤的人呢?你一定很痛……我看着都觉得好痛好痛……” 时近越只觉得心里重重跳了一下,他刻意抑制的柔情与爱意,像洗涤伤口的双氧水一般,涓涓流了下来。 面前的女人哭得其实并不好看,脸是皱皱的,哭花的眼线黑乎乎地糊在眼眶周围,皙白的粉底被她的泪行彻底晕开,外面红色的灯照在她的侧脸,把她的脸颊染成艳红色的,红的、黑的、白的,目无章法地混在一处,他反倒觉得,她是美的,一种他喜欢的、与他相关的美。 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想法,古代的英雄救美,女人总会说以身相许,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傻得可笑。 但下一秒,女人扑进了他的怀里,用眼泪浸湿了他单薄的贴身卫衣,温热的眼泪融进他的卫衣里,他的胸膛凉湿一片,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搂住了她的后背。 “时近越……谢、谢你。”仍在抽噎的女人断断续续地说。 时近越不语,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另一个念头——这个生日,似乎没有这么坏。 他甚至夹带了一份庆幸,若不是因为家里的那通电话,他也不会一个人在跨年夜的晚上出来凑热闹散心。 直到跟黎旻殊分开的那个夜晚,同样大雪纷飞,他孤身一人站在伦敦的街头,恍然记起这个相似的夜晚,他不得不承认,爱上她,是命运使然。 017雪、夜、你。H 那一晚还发生了什么,说实话,黎旻殊已经记不清中间的一些细节了。 留存在她印象里的只有片段。 从诊所出来后的片段只剩下——她坚持要送他回公寓,好在他的公寓很近,绕过一个街区就到了。 到了公寓楼下,时近越问她要不要上去坐坐,她低头看着自己毛衣上残留干涸的血迹点了点头。 下一个片段便是—— 她被抵在他公寓的门上,漆黑的玄关,她颤抖着拥抱他,他吻了上来,她的手指抚摸着他胸膛的炽热心跳,他抚摸着她后背赤裸的蝴蝶骨,他们感受着劫后余般的心跳,似乎整个世界只拥有彼此。 是谁先打开情欲的开关,黎旻殊想不起来了,或许是她先钻进他的怀里,或许是他先抚摸她的脖颈,又或许是对视间唇便吻在了一起。 她只记得,时近越的公寓很冷,但无伤大雅,她躲在他的被子里中场休息,高层公寓的视野很好,外面的大雪让世界变得浪漫又模糊,远处是人们彻夜的庆贺欢呼声,天空仿佛在扭曲、旋转,让她沉溺在这冲动的夜里。 帮她清理完后,时近越单手把她抱回了床上,单独进了浴室冲洗,却没想到黎旻殊跟了进来,笑嘻嘻地问他:“你一只手怎么洗呀?” 他泡在热气蒸腾的浴缸里,绑了纱布的那只手高高举起,眼见白色纱布上渗出了淡红色的血迹,想是刚刚的性爱导致的。 见她进来了,他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墙壁侧过身去,掩饰自己依旧昂扬的勃起,脸色绯红,“我可以的,就是洗慢点。” “伤口别沾到水了,我来帮你。” 黎旻殊说着,靠近了他,跨进了他的浴缸里,水位升高,她的手覆盖上了他的肉棒,轻柔地上下撸动着,本已经开始慢慢绵软的肉棒又一下子挺立起来,粉色的龟头往外渗出粘液。 她轻笑了一声,时近越难掩尴尬:“咳,你笑什么……” 黎旻殊便不再抑制,大笑了起来:“喂,你刚刚是第一次嘛?才几分钟就射了,这跟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好吗,白瞎了你这一身腱子肉,中看不中用。” 男人的尊严突然被唤起,他从躺姿坐了起来,一手探向她绵软的乳房,捻起娇红的乳头揉捏起来,刚刚还在挑衅的女人随之呻吟了起来,她娇嗔道:“干嘛呀……啊……” “既然黎小姐不满意,那就再来一次。” 男人俯身而上,虽然只能高举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流连,多少有些滑稽,但黎旻殊还是不由自主地沦陷了。 她把指尖插入他的发间,笑着呻吟之余喃喃:“你的头发好粗硬……嗯……” 男人轻轻嘬啃她的锁骨,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闷声扬言:“还有更粗硬的呢……” 他掰开她的大腿,架在浴缸的两侧边缘上,把早就按耐不住的肉棒插进了她的身体里,隔着浴室蒸腾的水雾,黎旻殊看不清在她身上驰骋的男人的表情,只觉得他难耐、解渴,欲望从他如水的眼睛里流泻出来,湿漉漉的,像在跟她讨要什么。 她顺应本心,抚摸他受伤的那侧大臂,慢慢拂过他的肩头,然后抚上他的脸颊,她的声音像来自空灵的妖姬,又轻又媚:“痛吗?” 时近越咬了咬牙,把射精的念头按捺下去,他回视躺在他身下的她,她的眼睛黑洞洞的,里头潋滟的波光比此刻浴缸里晃荡的水还要多。 她的眼睛笑起来是弯弯的,像初新的月牙,不笑的时候,眼角也是向上微微翘的,看谁都是含情脉脉的,总让人习惯性多看几眼,确认她是否对自己就有意,但多半都是自作多情,时近越苦笑一声,自己竟不知道在潜意识中观察她这么细致。 但此刻,她的眼睛是眯起来的,陷入情欲中,睫毛煽动间,隐隐有水光乍现。 明明是大雪天,他穷得交不起取暖费,室内并不比外面暖和,但他却觉得身上热得发紧,像有人在炙烤他的皮肤,让他不得不缴械投降。 黎旻殊的手指从他的脸颊一路往下,点在他因运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肌上,再往下,是因蓄力撞击而蓬勃分明的腹肌,接着往下,她从密林般浓郁的毛发中捉住他的尾根,她仿佛在玩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但密密麻麻的酥麻感从时近越的脊背往上爬,像有电流通过他的身体。 他捉住了她调皮的手,警告她:“再摸下去,后果你自负。” 黎旻殊不知死活,笑着挑衅道:“你又要射了?” 她笑起来,眼睛又变成弯弯的月牙,时近越闭上眼睛,不去看她的眼睛,把手撑在她的腰侧,俯身把她嫣红的唇瓣卷入自己的口中,卷住她滑腻的舌尖,辗转吸吮交缠。 黎旻殊只觉得嘴被他堵上了,下身却被捣弄得像汁液横流的烂果,不能说话,只能透过他吮吸的缝隙哼哼两声,他的撞击频率越来越快,快到她无法承受,架起的两只腿已经发酸,腿间的那两片唇瓣也像被捣成了肉泥般软烂,起了酥麻。 她只好把两手搂住他的脖颈,两只长腿盘上了他的腰侧,借助他公狗般的腰省力,但这样一来,她便像完全依附他的藤曼般,只能随着他的猛烈冲撞而起起伏伏。 时近越顺势而为,单手将她抱着站了起来,“哗啦”一声,随着他们的起身,浴缸水往外溢了一小半,他不管不顾,托着女人的屁股,跨出浴缸,光脚踩过地砖上的水,从浴室里走了出去。 随着他的走动,睾丸严丝合缝地撞上她的花蕊,男女间的皮肉便发出“啪啪”的撞击声,肉棒也随之入得更深,直直插抵子宫口,惹得黎旻殊疯狂尖叫:“啊啊啊……你干嘛!放我下来!” 但她身在半空,没法跳下来,只能更加用力地缠紧他的腰,他小腹下的粗密毛发将她的阴部与大腿都磨红了,但她在极度的快感中没觉得痛,只觉得更为刺激的痉挛,汩汩水液从两人的结合处喷出,滴在时近越的脚面上。 时近越揉捏着她的丰满肥臀,吻着她,快速操干,慢速走着,最终抵达窗台,把她放在了窗台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一哆嗦,穴口收紧,他趋势更深地进入她的最深处,听她的尖叫与呻吟,他的身子一沉,又一次酥麻感袭上脊背,他抓住仅一丝理智,忙将肉棒从她体内拔出来。 浓稠的精液喷洒而出,射满了她的胸脯和小腹。 时近越埋在她的颈窝里,粗重地喘息着,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背,然后与她十指紧扣。 “砰——啪——” 窗外又迸发了几簇烟花,被雪覆盖的道路上,有几个年轻人带着帽子,手举着烟花棒,顺着街道跑。 烟花闪耀在空中时,一瞬的亮光照着他和她依偎在窗台上的脸庞——一对年轻的、耀眼的、爱恋的脸庞。 忽而一阵风,鹅毛大雪像帷幕一样从天而降,世间万物的轮廓都看不太清了。 时近越又单手抱着黎旻殊回了浴室,做了简单的清洁后,两人回到了床上,黎旻殊面朝窗户侧躺,时近越在她身后紧贴着抱她,两人一同看雪花坠落。 黎旻殊轻轻地感慨:“我们南方人看见雪,真是毫无抵抗力呢……” 时近越在她背后皱眉,他发现其实完全不了解她,他便问她:“你是哪里人?” 黎旻殊:“沪城。” 时近越的手轻轻拨弄了两下她柔软的头发,又问道:“听说沪城的人都很恋家……” 黎旻殊莞尔一笑:“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我的朋友们很多都会选择毕业以后回家,就住在爸妈身边,但我和我爸妈……没有那么亲近。” 时近越问:“为什么?” 黎旻殊想了想,把头往被子里缩了一下:“嗯……一两句话说不明白,其实也没什么矛盾,就是不太亲近,你呢?你是哪里人?” 时近越摸她头发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他的声音有些下沉:“京市。” 黎旻殊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晚上,还差点进了警察局,平日里本就不爱运动,床上运动也是运动,很是耗费精力,她感觉这个男人的怀抱很有安全感,让她积攒的困倦一下子袭来,她迷迷糊糊地应道: “京市好啊,京市的涮羊肉很好吃……” 她咂摸了一下嘴,睡了过去,没听到男人的袒露: “其实我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不好,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018一月一 黎旻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雪夜后的白天,阳光突然很耀眼,把窗外屋顶上的积雪照得晶莹。 她睁开眼,就看见时近越坐在窗台上,给自己的右臂换纱布,换下来的旧纱布血迹斑斑,伤口暴露在阳光底下,狰狞的疤痕是深红色的,那缝合的线还清晰可见。 他没发现黎旻殊已经醒了,正用牙齿咬开新纱布的包装,黎旻殊忙坐起身来说:“你给我吧,我来。” 时近越循声望去,被子随着黎旻殊的动作滑落,露出她未着一褛的酮体,乳肉还在空气中晃荡,乳肉的顶端是玫红色的。 他看得滞住了手上的动作,黎旻殊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他面前,帮他拆了纱布包装,拧开了碘伏的盖子,用棉签蘸了碘伏,轻轻点在他缝合好的伤口上,边消毒边往他的伤口上轻轻吹气:“呼——疼吗?” “不疼。”他说道,似乎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嘴硬。”黎旻殊把纱布卷打开,学着昨晚那个医生的操作手法,把纱布覆上他的伤口,缠绕、固定,她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满意地笑了笑。 “没有我的鸡巴硬。” 时近越单手勾住她的腰肢,把她带到自己的腿上,她一时脱力,要不是时近越臂膀有力,她差点翻了过去,她在他身上坐稳后,翻了个白眼骂道: “你干嘛呢!受伤的人还这么不老实,万一我没稳住,误伤你了怎么办?而且什么什么……鸡……粗鄙!” 时近越大笑出声,他的恶趣味被满足了:“我的鸡巴不硬?还是我的鸡巴昨晚没让你满足?” 轮到黎旻殊嘴硬,她说:“也就一般。” 时近越没说话,只是把扣住她腰肢的手往上移,掐住她的乳肉,五指之间溢出的乳肉在阳光下显得白嫩诱人,随后又掐着乳肉把她整个人往他身体方向带了带,他已经勃起的阳具就在她臀部的正下方,硬铁般硌着她的丰臀。 黎旻殊挣扎了一下,但她怕挣扎太过,弄伤他的另一侧手臂,只能用双手推着他越发凑近的胸膛,娇气说着:“不行,我累了,你的手臂也需要休息,今天……休战。” “你放心,两国交战,不斩使者。” 时近越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继续揉捏着她的乳肉,享受手指上触觉带来的快感。 女人是赤裸裸的,男人是装束完整的,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羞耻。 “什么使者不使者的,我……我要去拉屎了!屎者为大!” 黎旻殊借着他揉捏的空挡,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里,留下愣住的时近越,他反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天,他和她牵手出了门,去了警察局,做了笔录,他们都心知肚明,丢失的手机和公道,都很难在这里找回来,但好在这场意外让他们攥紧了彼此的手。 他们又牵手去了蛋糕店,黎旻殊选了一个巧克力口味的小蛋糕,想用来庆祝时近越的生日,但到付钱的时候发现自己没了手机,身上也没带现金,最终还是让时近越自己付了钱,他们在蛋糕店的卡座上相拥坐着,插了蜡烛,许了愿,分切了蛋糕。 吃蛋糕的时候,时近越问她:“你好像很喜欢巧克力味的东西。” 黎旻殊舔了一下沾了奶油的嘴角,歪着头问他:“你不喜欢吗?” 时近越笑而不语。 019那些年 吃完蛋糕,时近越牵着她的手,去了一家花店,买了一束花,粉玫瑰搭配铃兰和矢车菊,一大捧,黎旻殊抱在怀里都能把整张脸挡住。 花店的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英国老太,把花束包装好递给他的时候,店主看了看他们交握的双手,她眨了眨诙谐的眼睛,祝福道:“Happy new year!Wish your love never fail.(新年快乐,愿你们的爱永不落幕。)” 时近越笑了笑,难得想与陌生人分享喜悦,他把他们交握的手抬了起来:“Thank you. Today is our first day.(谢谢,今天是我们的第一天。)” 老太眯着眼睛和蔼的笑着,点了点头,给这笔账单打了个折扣,临走的时候,黎旻殊高声祝福新年快乐,老太也对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把花交予到她手上时,时近越突然很是郑重:“黎旻殊,我还欠你一个告白,或许我们还不太了解彼此,我们的开始或许没有那么慎重,但请相信我,我喜欢你,也请允许我问出那个问题——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黎旻殊捧住了那束清香四溢的花,把脸埋在花束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一晚,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这么火爆的新年第一天,订到了一家很难预定的餐厅。 餐厅的小提琴手把琴声演奏得很悠扬,他把切分好的牛排放到她的面前。 黎旻殊多少有些动容,黎存新和董若兰在她很小就忙于工作,初一就把她扔到寄宿学校,节假日,魏丽娟经常把小她五岁的宫承遇寄放到她家,不管是家里还是学校,她往往是那个照顾者,独立自主是她的标签。 想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过别人的庇护与照顾,才会对男人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动容。 他举杯示意,她也拿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她注意到,他特地把杯子放低了一寸。 因着他受伤的缘故,两人喝的都是果汁,但不妨碍庆祝。 她说:“时近越,生日快乐。” 他说:“黎旻殊,恋爱快乐。” 自此,这段为期三年的初恋算是有个正式的开始,就像一出舞台剧,拉开了红色的帷幕,从她的十八岁到二十岁。 她的心、她的身体,在这三年里,都被烙印上了时近越的大名,他们形影不离,黎旻殊在这三年里,除了床上,从没吃过任何苦头,厨房的锅里是永远热腾腾的饭菜,深夜的作业文档里满满是他的批注,伦敦的街头巷尾都是他们牵手走过的身影。 唯一有所缺憾的是,时近越似乎永远缺钱,他们同居选了一处偏僻的小房子蜗居,因为偏僻所以安静,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拥有彼此,安静的乡村小房子里,到处是她的呻吟、他的喘息。 很久以后黎旻殊才知道,时近越在他们开始的第一天请她吃的那顿昂贵晚餐,以及租赁那幢同居小屋、送了她几份礼物后,用光了他的所有积蓄,但他被她戳穿的那天仍旧笑嘻嘻的,没当回事,他许诺: “我会给你一个家,你想要的家,养一只你喜欢的小狗,你想要一只Snowy对不对?我都会给你的。” 黎旻殊那时候没当回事,时近越的钱包里有几斤几两,她很清楚,异国他乡的这场爱恋,她很着迷,但也很清醒——时近越绝不是可以带到黎存新和董若兰面前的结婚对象,她的父母断然不会同意。 她没想到,时近越把他的诺言一一兑现了,还找到了她,把诺言里的一切摆在她面前,还义正言辞地控诉她没有心。 壁炉里的柴火哗栗剥落地爆炸,唤回她的回忆。 她昂起头,想把这段早就结束的关系再做一个了断,她说:“时近越,我是没有心,那些年我们许下的愿景,不过是我随口说说罢了,你何必找我呢,我们……” 但她没有说完,愤怒又幽怨的男人已经用唇堵住了她。 020新旧见面 蒲司渊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一是为了新产品上线预热做准备,二是政府部门的条线太难打通,光是应酬就让他疲惫不堪。 SY科技的机器人产品计划推广到政府服务大厅,用于导向和答疑,蒲司渊对于自己公司的科技能力是很有信心的,但无奈,目前市场对于新型科技产物的接纳程度还不高,历史验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可以得到名利,但在吃到嘴里之前,往往需要极大的魄力。 周一一早,蒲司渊收到了穆童的消息:【老大快来!上次那家央企的副总同意跟我们见一面聊聊。】 穆童是SY科技的销售负责人,也是蒲司渊的学弟,为人处事能力不错,初创时就被蒲司渊从外贸大厂挖过来了,他手上拿着在大厂积累下来的人脉,这两年的SY科技的推广销售都有他的功劳,也让蒲司渊在对外事务上省心不少,可以把更多时间用在研发投入上。 上周,穆童牵线搭桥了一家央企——源力集团,主业涵盖油气勘探、炼化、新能源,资产规模万亿级别,正在做市场化改革,据说领导层有意向引进机器人降本增效。 但当蒲司渊与穆童到了源力集团时,却只见到了信息化技术部门的负责人,推脱说,拍板采购事项的领导不在,他们只好告辞回去了。 往往这样的拜访都是不了了之的,他们早已习惯了,没想到这次峰回路转。 “两位请坐,小郑,沏壶茶来。” 蒲司渊礼貌问候:“时书记,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蒲司渊望向办公桌后头的男人,桌上点着一支线香,小龙涎夹带淡淡的松木味,袅袅燃烟的间隙中,是一张并不算太严肃的脸。 他是笑着的,狭长的眼尾不露声色,半垂着眼皮,一身简朴的白衬衫黑西裤,毫无装饰,看似亲民,却不失威严,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嘴唇一角结了薄薄一层深红色的血痂,倒显得这位年轻却已经位高权重的人物,多了一味也食五谷杂粮的地气。 穆童顺势从公文包里拿出他们公司的资料和项目简介,放在桌上,扬起让人难以拒绝的笑脸:“时书记,这是我们公司的材料,劳您拨冗指点一下。” 桌后的男人抬手示意了一下,慢悠悠说道:“公事不急,先品茶。” 穆童的笑容依旧,落了座,连连应答:“好嘞好嘞,今天荣幸来您办公室品茶,我这张嘴有福气了。” 秘书小郑端来了一壶热茶,给主宾三位各斟满了一杯,出去时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请。” 时近越淡淡招呼,捻起茶杯,品了一口。 穆童放下茶杯,称赞道:“金坛雀舌,好茶、好茶,纯净淡雅,回味无穷。不知道您听没听过一句话?做人做事和一个人的品味密不可分,这金坛雀舌一味,听说是只取清明前的一芽一叶嫩芽制成,您一定也是一位精益求精、要求严格、想成就一份事业的领导。” 时近越静静听他说完,打起了太极:“穆总,您谬赞了,要求严格可不是什么优点,底下人肯定怨声载道。” 穆童顺着说:“时间长了,底下人自然懂您的良苦用心,就像我们蒲总,对技术研发一丝不苟,一开始大家都不理解,但当我们的产品问世,广受好评以后,大家都服气。” 时近越站起身,从燃烟后清晰地露出脸来,他替两位客人重新斟满了茶杯,两人也跟着站起身,双手扶杯。 穆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试图接过茶壶:“我来我来,时书记,怎么能让您给我们倒茶呢。” 时近越拂开了穆童的手,热茶倒进了杯里,他倒得很慢,手很稳,眼神下垂,笑着说道: “来者是客,不必跟我客气,我们现在也在转型市场化,没那么多讲究,越是讲究,越是摸不到市场的门道,您说是吧?蒲总。”